《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 第1章 往事如烟 齐凌哼着一首早已过时的曲子,从车里钻出来,步入通往湖心的走廊,脸上的笑容比炸了十年的地沟油还油腻。 湖心的茶亭,是他和客户约定见面的地方。 他手中的u盘里装着女性出轨的铁证,足以让客户在离婚诉讼中占据绝对优势,顺利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并且分割到夫妻共同财产的三分之二以上。 尽管他知道,客户是“同志”,与女方结婚只是为了延续家族血脉,对此,齐凌作为“专家”明智地选择视而不见。 在这个行业中,他明白规则! 特别是从事“离婚咨询”业务的私家侦探,不应该关心的事情,他绝不插手。 当然,等今晚证据交接完毕,尾款结算清楚后。 如果女方能迅速找到他,愿意支付男方双倍的费用,他也乐意为她提供同等价值的“咨询服务”。 做生意嘛,讲的就是利益至上。 钱嘛,只要是合法赚的,多多益善。 至于良心,自从八年前,他在当保卫干事时被领导的司机指着鼻子痛骂一顿,它就已经被冷藏了。 如今,齐凌在省城是公认的金牌“离婚咨询顾问”,尽管没有律师资格,但人人都会尊称他一声“齐律师”,随手拍几张照片就能赚到几万甚至几十万,这岂不是比守着大门领死工资更有面子? 即使偶尔午夜梦回,看见当年在军营中那个热血青年的自己。 齐凌也只是摇头,对过去的自己说:“太土了!” “折戟沉沙秋水茫,繁花落尽你离去,凌灯怨语一枕清霜,冷如冰……”一位妙龄少女正随着老式胶片唱机练习唱歌,曲目是一首二十年前的老歌。 更远的地方,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跳广场舞。 柳树下,一个少年手持长枪,上下挥舞,枪尖的红缨如同鲜血一般。 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练唱的少女身上。 一对年轻的情侣突然停下脚步,相对泪流。 一个孩子握着气球狂奔。 年轻的妈妈追不上,对着孩子的背影大声恐吓,却毫无作用。 油炸蚕豆和烤鱼的香味随风飘来,打破了原有的气氛。 这就是生活! “长坂坡上草木腥,沧江一梦镜花影……”齐凌摇摇头,笑着接唱,快步踏上通往湖心的走廊。 歌声严重跑调,腹部的赘肉太多,已经影响了他的呼吸。 该做些有氧运动了,他低头看着已经扣不上的西装扣子,提醒自己。 紧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健身女教练那修长的大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呼救刺破了他的想象,“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溺水了!” “自杀啊,有人自杀!” “别乱说,是三个小姑娘,不小心滑下去了。 这破栏杆,早就该修了。 市政那些人啊……” “别抱怨了,救人要紧,快救人——” …… 喊叫声和议论声纷至沓来,此起彼伏。 齐凌的目光迅速扫向湖面,那里已略显昏暗,确实有三个身影在水中挣扎。 没等思绪完全转动,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习惯的反应。 脱衣、踢鞋、纵身一跃、潜入水中,一连串动作流畅无比。 毕竟他曾经是个军人,即使退伍多年,即使棱角已被磨平,即使心中的热血早已冷却! 身体破开水面,留下一道优美的白色痕迹。 转眼间,齐凌已接近第一个溺水者,一手托住她的腋窝,另一手抓住她本能地向他伸出的手臂,迅速返回湖边浅水区。 他把人交给一个陌生的壮汉,再次返回湖心,以同样的敏捷救出了第二个溺水者。 紧接着,第三次转身回去。 第三个溺水者已经接近昏迷。 齐凌没费多大力气就托住了她,使她的鼻孔露出水面。 无数人手牵手下湖,向齐凌靠近,他用力蹬腿,向湖边游去,离伸向他的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刀割。 全身的肌肉瞬间失去控制,不停痉挛。 初春的湖水比冰还冷,透过皮肤,穿透肌肉,直刺齐凌的骨髓。 “该锻炼了……”齐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肩膀将溺水者推向岸边。 随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沉向湖底。 “谁将浮名牵挂……”湖边,跳广场舞的大妈,练嗓子的少女,散步的大爷,耍长枪的少年,还有刚刚准备分手的情侣,都围了过来,用衣物结成绳索,下水救人,忙碌中忘了自己的年龄、心中的烦恼和脸上的皱纹。 只有那台落后了四十年的老式胶片相机,孤独地唱着,“折戟沉沙秋水茫,繁花落尽君离去,凌灯怨语一枕清霜,冷如冰——” 第2章 好官不易 “噗——”齐凌抬头吐出一口冰冷的河水,上半身随之冒出水面,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下闪闪发光,从头到脚,充满活力。 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隐约透露出几分中年人特有的沧桑,与他十九岁的外表极不协调。 “巡检水性真好!” “巡检身手不凡!” “巡检威风凛凛——” 四周,赞美声如潮水般涌来。 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们毫不吝啬地向他们年轻的巡检抛去溢美之词。 “别吵闹,把我的衣服和武器拿来!”齐凌豪爽地挥手,又低头欣赏自己轮廓分明的八块腹肌,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 或许是老天爷看在他舍身救人的份上,或者是某种奇妙的巧合,三个月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宋朝九品小官身上。 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叫齐凌,字佳俊,官职是 算了,不必多说了,实际上,这身体的原主人真是个十足的倒霉鬼。 不久前,他因“胡乱上书,动摇国政”和“当街殴打党项使节”两项罪名,被赶出了汴梁的太学上舍,被贬到永兴军宁州府定安县的金牛寨,成了一个从九品巡检。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齐凌,在大宋最高学府太学里已经读到了研究生级别,即将毕业获得进士资格,前途无量。却因在汴梁城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被发配到荒僻的边境小寨去立功赎罪。 他的职务相当于大宋宁州府定安县金牛寨的派出所长兼工商税务所所长。 至于他犯错的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几个月前,他不满大宋朝廷在战败后将灵、凉二州“赏赐”给夏国公,党项人李继迁管理。他与几位同学歃血上书,请求皇帝亲自出征,与党项人决战到底。接着,他又因痛恨李继迁派来的使者,竟骑马冲撞百姓,将使者从马上拽下来,当街痛打。 结果,朝廷对付不了党项李氏,还能对付不了几个刺头学生吗?有关部门以最快的速度逮捕了带头闹事的几个太学上舍生。 朝廷以最快的速度宣布了对他们“流放千里”的处罚,让他们在地方官员的监督下接受改造。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之所以能被贬到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还能保住一条生路,成为金牛寨巡检,全靠他父亲齐唯贤几年前为国捐躯。而他的祖父齐重贵,当年曾用自己的身体替大宋太宗挡过一支羽箭。(注:巡检,是宋初的一个官职,受地方和上级巡检衙门双重管辖,职权类似工商、税务和警务的结合体。)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不知好歹。离开汴梁之前,他与祖父齐重贵大吵一架,还在所有送行人面前作诗,狠狠地骂了他的恩师,不愿出面支持学生的国子监祭酒郑长风。 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然充满热血。 刚上任没多久,他就依据边境状况向朝廷提出“屯田固边、加强战备、整顿军队、禁止茶叶出口”的十条平夏策略。然而,朝廷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因忧虑、劳累加上水土不服,不幸去世了。 真是活该啊! 现代人齐凌,也就是现在的sijiazhentan,在了解了前任的所有经历后,对他的遭遇没有丝毫同情。以他三十六岁的智慧和洞察力来看,前任简直是个“社会经验不足”的人。 大宋真宗皇帝面对占据西北贫瘠之地的dang项李家,除了承认李继迁对灵、凉两地的统治,难道还能指望空口说白话让对方退还土地吗?亲自出征又能带谁去呢?难道指望几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太学生用毛笔和砚台去对抗十万dang项铁鹞子? 尽管九品金牛寨巡检的职位不高,但毕竟是国家公务员,有正式编制。在后世,博士毕业找街道办事处工作还得靠关系,而前任二十岁出头就成了正科级,有什么好抱怨的? 就算现在在汴梁,随便扔一块砖头可能都能砸到五个九品官员,但在地方上,这可是许多人奋斗一生都难以达到的地位!如果他没和祖父闹翻,可能用不了几年就能调回汴梁,东山再起。 巡检的职责还包括巡查私售茶叶、盐、矾,监管马匹、药材的进出,以及防治附近水陆盗贼,还有就是查处宋夏之间边境的走私活动。即使不回汴梁,他在这片土地上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小霸王,至少可以称为七十里侯! 远离朝廷,手握查缉走私的肥差,日积月累,岂愁成不了富豪?至于是否平定dang项,或是大宋的未来,那些宰相和副宰相都不急,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何必瞎操心?更何况,据sijiazhentan所知,即使dang项李家最鼎盛时,也不过自立为夏国,迫使大宋赐予岁币,从未真正威胁到大宋的生存。 反倒是北宋,在iewang事件之前,由太监童贯率领大军攻占了银州、横山等战略要地,迫使西夏再次俯首称臣,其国王甚至改名为赵乾顺!(注:这是历史事实。) ……………… “巡检,武器到了!” “巡检,属下帮您更换衣物!” “巡检,风大,小心着凉……” 齐凌耳边响起弓箭手张帆和杨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齐凌伸开双手,心安理得地接受两位弓箭手的帮助,穿上日常的衣服。 接着,他拿起长枪,一招一式地在河边的沙滩上练习起来。 虽然他看不起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思想,但他很喜欢现在的身体——年轻、高大、健硕,腹部还没有一丝赘肉。 他更喜欢的是前任记忆中的齐家枪法,这是货真价实的战场杀敌之术。多掌握一点,万一下次李继迁带领党项铁鹞子来犯,他就能多一份生存的可能。 因此,穿越以来,齐凌把前任的家庭关系、学问技能、志向喜好全抛诸脑后。唯有这套枪法,他视为上天赐予穿越者的恩惠,每日刻苦练习,从不间断!他还借鉴了后世武侠小说,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追魂夺命枪!”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结合21世纪的营养知识,齐凌收获颇丰。不仅枪法越来越熟练,精神也日益饱满,远远望去,就像一棵迎风挺立的松树!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虚岁二十,实际年龄只有十八,正值青春年少。他从小营养充足,家庭教育严谨,长得十分英俊。在一群弓箭手和乡勇中,他显得格外突出。 而齐凌的灵魂已有三十六岁,性格圆滑,手腕灵活,没有远大的抱负,遇事从容不迫,对下属们的“生财之道”也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外表和成熟的心灵结合在一起,使齐凌在“康复”后,很自然地在金牛寨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现在,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们都认同:“跟着巡检大人混,有肉吃,有钱赚,工作还不累。”相比几个月前调离的前任巡检陈平,他爱摆架子,独占好处,新任巡检齐凌,齐佳俊,简直就是难得的好上司,弓箭手和乡勇们都希望他永远不要晋升,一直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巡检枪法真棒!” “巡检真是将门之后,枪法出神入化!” “巡检威武,巡检的枪无敌!” …… 一套“追魂夺命枪”刚刚结束,赞扬声再次响彻河岸。尽管这些话反复出现,缺乏新意,但对齐凌来说,听起来就是舒畅! “拿酒和干肉来,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一起来喝几杯!”心情愉快,就想与人分享。齐凌将枪插在地上,用力拍掌。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哪有资格蹭巡检的酒?”张帆、杨威等人喜形于色,一边咽口水,一边连声道谢。 “听我说,立刻去,别磨蹭!我们在这荒寨里能吃什么风喝什么露,哪来那么多规矩礼节?”齐凌故意瞪大眼睛,大声训斥。 “好,好,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弓箭手和乡勇们纷纷应声,连忙从河边的泉眼中捞出泡了很久的酒坛。 接着,他们又从附近的柳树上摘下风干的鸡、腊肠、猪耳朵、咸鸭等下酒菜,用好几个木盘装好,摆放在避风且阳光充足的地方。 总共四个弓箭手,三十二个乡勇,他们自发地分成三组。 张帆、杨威以及另外两位名叫刘鸿和王武的弓箭手,他们是国家正式编制的,坐在齐凌身边,陪着他和巡检大人喝酒。 二十四个乡勇没有正式身份,算是临时工,地位相当于后来的协警,他们按年龄和资历来分组,围着食物和美酒,搬石头当座位。 还有四个新加入的成员,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两人负责倒酒上菜,另两人分别伺候两组乡勇。 但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脸上都流露出心甘情愿的表情。 齐凌的身体虽只有十八岁,但灵魂却是三十六岁的老练之人,对弓箭手和乡勇们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 他拿起刚倒满的瓷杯,轻轻举向众人,然后一饮而尽。 “呼——”热气喷出,在四月西北的冷风中久久不散。 这酒是由西域的商人“赠送”的,据说来自遥远的地方。 它带有浓郁的栗子香气,色泽如同琥珀。 按照现代的分类,这应该属于甜葡萄酒,而在宋代,可能是波特酒的前身。 宋人品酒,偏好清爽、辛辣、略带苦涩的味道,而甜腻绵软则被视为不佳。 因此,齐凌怀疑这种酒在送到汴梁后能否畅销。 但他有超过五种方法,可以让这酒更适合自己的口味,比如加入白酒和黄酒调制成jiweijiu,既能中和甜腻,又能提高酒精度和口感。 然而,金牛寨地处偏远,买不到刚刚出现的原始白酒。 齐凌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冷泉水冰镇,以减轻涩味和腻感。 那些下酒的风鸡、干肠、腊鸭等,也是过往商队主动赠送的。 它们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而且用的是上等凌盐腌制,味道比后世的真空包装食品好上十倍。 这里的“主动”二字,绝对无需加上任何引号。 自从齐凌“康复”后,他不仅将过往商贩需额外支付给金牛寨的“茶资”减少了五成,还带领弓箭手们沿途设置陷阱、猎夹和毒饵,将金牛寨周围百里的豺狼猛兽杀得遍地都是。 结果,除了最初的一个月,弓箭手和乡勇们分到的茶资稍有减少之外。 这两个月,弓箭手和乡勇们的额外收入比往年同期增长了三成! 而那些过往的商人,在节省了大量费用后,也懂得回馈。 他们主动把中原和西域的美食留给金牛寨,作为弓箭手和乡勇们清除猛兽的报酬。 “巡检,我大胆地向您敬一杯。” “巡检,您毕竟在汴梁城见识过世面,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冰泉,却没人想到可以用它来冰镇酒。” “巡检,我再敬您一杯!” “兄弟们,干杯!” “干杯!” 自古以来,酒桌上官位最高的人就是理所当然的焦点。 在大宋,这一点也不例外。 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安得低眉折腰事权贵”,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都是读书人才会有的矫情,跟边疆小寨无关,更与三十六岁的齐凌无关! 穿越后的齐凌从心底感激老天给他重生的机会。 现在的齐凌,满意并享受着这种前呼后拥、有酒有肉、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然,如果远处那刺耳的马蹄声不再出现,那就更好了。 “巡检,侯家村的侯张氏已经在官府门口跪了一早上,她说如果您不帮她主持公道,追回被周家堡的周癞子偷走的黄牛,她就死在官府门口!” 马蹄声瞬间临近,原本应该留守金牛寨的弓箭手牛巨跳下马,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含糊地报告。 “让她去找族长,如果族长不管,就去县里击鼓鸣冤,请县令主持公道!”齐凌毫不犹豫地放下酒杯,皱着眉头挥手示意。 “巡检,她,她在耍赖,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周围,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看热闹!”牛巨吞咽口水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报告,让人感到烦躁。 “她不肯起来,你就找几个兄弟,把她抬回去,丢到侯家村,让族长和里正处理。”齐凌撕下半个腊鸭扔给牛巨,继续随意吩咐。 多管闲事只会招惹麻烦。 他是个巡检,只负责捉贼缉私,不负责审理案件。 判断耕牛的归属是知县的职责,他费心插手,也不一定能得到好名声。 还不如让自己清闲些! “是!谢谢巡检赏肉!”牛巨本来只是例行报告,不希望巡检多管这种无利可图的闲事。 接过腊鸭,他跃上马背。 然而,还没等他催促马匹前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回头一看,只见巡检齐凌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嘴唇发紫,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和鬓角流下! 第3章 良心的刺痛 “又来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齐凌双手捂住胸口,身体弯曲,低声自言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心脏的疼痛瞬间减轻,但他不敢立即把手从胸口移开,心中满是无奈。 果然,天下没有的午餐!即使是灵魂穿越也是同样的道理。他占据了宋代齐凌的身体,回到了十八岁,还意外得到了高超的箭术,但这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良心的谴责! 可能是他的灵魂与新身体的融合不够完美,或者是大宋时期的齐凌心中的热血难以平息,这三个月来,每当他的二十世纪思想与大宋齐凌的理念发生剧烈冲突,他的心脏就会像被紧紧握住一样疼痛。像今天这样的疼痛程度只能算是轻微的。 前几天,部下们巡逻时发现了一批走私的砖茶,他原本想收受贿赂后放行,结果那疼痛让他痛不欲生。没有速效救心药,他也无法确定这疼痛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大宋齐凌的鬼魂在作祟,齐凌只能先保命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既然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偶尔满足原主人的愿望并不丢脸!那次,为了避免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拒绝贿赂,带领部下扣留了砖茶和主人,送到了府城的巡检使衙门。 虽然不久后,砖茶主人得到了巡检使衙门的放行,并获得了官方的通行证,但消息传到金牛寨后,齐凌只是感到胸口稍微有点闷,却没有再疼。 “不好了,巡检又犯病了!” “快给巡检揉揉!” “巡检,您感觉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哎呀,我就说水太凉,四月的西北不同于汴梁啊!可是巡检他老人家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惊呼声、慰问声以及捶胸捋背的动作纷纷传来。 这让齐凌不得不放开捂住胸口的手,强打精神说:“我没事,扶我起来,备马,回寨!” “巡检,您真的没事了吗?!” “巡检,需要我帮您再揉揉吗?我会一点按摩……” “巡检,您的身体最重要。 找牛的事,交给我!” 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四位“大”弓手依然围在他身边,一边低声询问,一边不舍地瞥向酒水和食物。 “虽然只是一头老牛,但它关系到侯张氏一家的生活,我怎能因为身体不适就不管不顾呢?”为了不再让良心痛苦,齐凌刻意摆出清官的姿态,严肃地说。奇怪的是,话说完后,心痛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渣滓!”齐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对已经死去几个月的原身体主人表示无尽的鄙视。 接着,他豪爽地挥手说:“酒和肉,让兄弟们分了。 人头一份,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别浪费!” “多谢巡检赏酒!” “多谢巡检!” “巡检一出,案子必破!” 一片欢呼声,震耳欲聋。 众弓箭手和乡勇们忙乱地帮齐凌上马。 他用眼神挑出了四个倒霉蛋,让他们负责护送他回金牛寨。 其他人等不及马蹄声远去,就迫不及待地扑向酒坛和肉干,大饱口福! “不过是些腊肉和劣质葡萄酒,至于这么兴奋吗?”齐凌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手下们的举动,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金牛寨虽有好山好水好收入,但食物实在匮乏。 别说和二十一世纪相比,就是和原身体主人记忆中的汴梁相比,也相差甚远。 原身体主人在被贬到金牛寨前,可是名副其实的功臣后代,平时自然是锦衣玉食。 像乳饮羊、葱泼兔、洗手蟹、醉虾酿橙、三脆鹌鹑、百味羹等美食,都是家常便饭,想吃,只需吩咐仆人一声,酒楼就会做好送到府上。 (注:以上是历史文献中记载的汴梁美食。) 而酒足饭饱后,还有隋堤、梁园、州桥、琉璃塔等好地方可供散步消食。 就连聚集了天下最美女子的樊楼,原身体主人也曾与朋友大大方方地去过几次。 虽然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每次只是喝酒,听曲,写词与歌姬互动,但也相当风光。 这让齐凌在记忆中偶尔翻到,都会两眼放光,羡慕不已! “不行,等我赚够了钱,一定要去一趟汴梁!”他抬头看了看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广阔的田野,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现在是咸平五年,即公元1002年,离北宋灭亡还有120多年。 齐凌本来就不是一个胸怀壮志的人,在他的有生之年,大宋也不需要他来抵抗女真,避免靖康之耻。 所以,在他看来,快乐地享受生活,享受美食,美景和美人,才是穿越而来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他琐事,自然有吕蒙正,寇准,范仲淹等人去操心,他没必要浪费精力!尽管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政治智慧未必能比得上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贤相良臣! 金牛寨离延水河不远。 一边任由马儿自由行走,一边思考着心事,转眼间,齐凌就在四名乡勇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在金牛寨巡检所的正堂,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虽然比不上定安县县衙那么高大宏伟,但金牛寨巡检所的衙门依然是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豪华建筑”。 房屋前后共有五进,左右跨院各占地两亩,正堂门前的空地宽阔,宽度足足有三十米,长度达六十米。 空地铺设的是附近山上的凌石板,平整且光滑。两侧排列着两排同样的石柱,供来往公务的人拴马。正对着巡检所正堂大门,有一面七八米宽的照壁,由土砖堆砌而成,表面涂有防水的白灰,顶部覆盖着木质斜顶。当官府有重要公告或朝廷有重大事项需告知民众时,照壁就充当布告栏的角色。平时,它则是区分官府办公区和集市区域的标志,防止人们随意闯入或停放运输货物的马车、驴车。 今天是农历四月十五,正是约定俗成的赶集日。因此,照壁以南的街道两旁,各类货摊和货车排成长龙,长达一百多米。商贩和买家挤在摊位前,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沸腾的开水。不过,更多的人并不专注于交易,他们绕过照壁,聚集在巡检所正堂门口,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边境偏远地区,娱乐活动匮乏。春播结束后,人们有了充裕的时间。对于当地人来说,观看新任巡检审理案件是一种难得的乐趣,比看粗汉打架或在家生儿育女更有吸引力。 “巡检回来了,巡检回来了!” “毕竟是汴梁城长大的,看着就俊俏!” “什么汴梁的,巡检可是西北齐家出身,正宗的西北汉子……” 不只是闲来无事的男子对看热闹充满热情。边境地区的女子也巾帼不让须眉,赶集之余,她们也纷纷靠近正堂门口,想要一睹巡检的风采。毕竟,稀有的事物总是珍贵的。习惯了家乡男子粗糙的皮肤和满脸胡须,再看齐凌那同样古铜色却光滑如绸的肌肤,总让人眼前一亮。而齐凌骨子里透露出的书卷气息,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让许多已婚妇女和未婚少女暗自想象,是否应该让自己的丈夫或情人也去读几本书,给闺房生活增添些不同色彩。 如果齐凌只是来自汴梁的太学生,那么人群中的热烈目光足以让他手足无措。但如今的他是二十一世纪的老油条齐凌,这些目光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因此,面对乡亲们的评价,齐凌毫不紧张。他从容地跳下马,摆出他认为最潇洒的姿势,将缰绳交给身旁的乡勇,然后快步走上台阶,穿过正门,来到桌案后,拿起镇尺轻拍桌面,“啪!” “巡检升堂处理公务,无关人员回避!”立刻有值勤的衙役大声呼喊。 虽然没有电视剧里县令审案时的那份威严壮观,但也足以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与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居民习惯于通过法院解决各种纷争不同,如今的大宋,愿意打官司的人少得可怜,就像凤毛麟角一般。 普通的邻里矛盾,财产争执,找族长或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就能解决。 只有涉及到人命案或是族长和长老们无法处理的案件,才会惊动官府。 而官府处理案件,也不会像电视剧中那样,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要知县亲自出面。 通常县尉、主簿和巡检就能解决大部分案件。 只有在发生凶杀、谋反、忤逆不孝等重大案件,或是双方当事人都是县里有名望的士绅时,才需要县令介入。 而在县令接手案件前,他的幕僚和各房书吏早已将案件梳理得差不多,他自己往往只是走过场而已。 因此,齐凌今天要处理的公务,只有侯家村的侯张氏控告周家堡的周癞子偷牛一案,这是他的专长。 片刻,两名乡勇将原告带到了大堂之上。 还没等齐凌开口询问,侯张氏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地动山摇。 “请巡检为小妇人主持公道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一头老牛维持生计。 它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现在被人偷走了……” “哈哈哈……”大堂外,一片哄笑声响起。 围观的百姓乐见其成,一边抹着眼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悄悄向前移动,生怕离得太远影响自己观赏大堂内的“好戏”。 让他们惊讶并略感失望的是,这位新来的年轻巡检,尽管连胡子都没有,但行事比前任四十岁的巡检陈平还要老练。 他既不生气,也不急躁,平静地坐在书案后,耐心倾听侯张氏的哭诉。 直到侯张氏哭得没了力气,他才笑着下令:“来人,给她准备个座位,让她坐着回答!” “小妇人,小妇人不敢坐!巡检大人面前,小妇人不敢放肆。” 原本准备好了,只要巡检问起案情,她就打算再大哭一场,没想到年轻的巡检第一句话是让她坐下。 顿时,侯张氏变得进退两难,泪眼婆娑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 “让你坐你就坐,本巡检抬头看你,脖子都疼!”齐凌伸手揉了揉后颈,声音稍有提高。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谁稀罕你这样跪来跪去!” 依然不按常规出牌,侯张氏的眼泪顿时不知所措,是否该继续流出。 愣了七八口气的时间,她才委屈巴巴地站起来,鞠躬行礼:“小妇人不敢,小妇人站着回答巡检大人的话就好了!” “罢了,随你!”齐凌挥手示意乡勇把刚刚搬来的座位抬走。 接着,他转而微笑着温和地问侯张氏:“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 “巡检大人,您可要为我这个妇道人主持公道啊……”侯张氏就等着这句话,再次跪下,痛哭起来。 “别哭了,站起来讲证据。我是外地来的,本来就不太懂你们这里的方言。你一哭,我就更听不懂了!”齐凌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侯张氏被吓了一跳,哭声立刻停止。齐凌看着她,皱眉问道:“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我不能只听你哭诉就派人去抓他。” “有的,有的!”侯张氏不敢再哭,站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回答,“那个周癞子,是个无赖,坑蒙拐骗,坏事做尽。不信你问问周围十里八村的人……” “我要的是证据!你有,就拿出来。他是不是无赖,跟是否偷了你的牛有什么关系?”齐凌轻轻敲打着镇尺,低声打断她的话。 “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们家就多了一头大黄牛!看起来一模一样!”侯张氏挥手跺脚,生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 “这一带的耕牛大部分都是黄色的。总得有个特殊的标记或特征,才能分辨清楚。这样我才能把牛判给你。”齐凌微笑了一下,皱着眉头提醒道。 “我家大黄牛屁股上烙着个‘侯’字!”侯张氏立刻反应过来,又跺了一下脚,大声强调。 “他们家的牛,屁股上也有个‘侯’字吗?”齐凌的眉头皱得更深,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看清楚了吗?我会派人去检查。如果没有,侯张氏,你要承担后果。” “这,这……”侯张氏又被问得措手不及,瞪大泪眼,哑着嗓子说,“他,他把标记烙掉了。他家的大黄牛,相同的位置有个疤。” “你就因为他们的牛在同一位置有个疤,就认定他们的牛是从你家偷的?”齐凌既好笑又生气,摇头低声质问。 “肯定是新烙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怕我去找他要回牛,所以故意把疤烙掉的!巡检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大黄是我家的……”侯张氏咧嘴痛哭起来。 “呵呵呵……”还没等齐凌生气,大堂门口已经传来阵阵笑声。大家都从之前的对话中听出了问题。原来这个侯张氏没有任何证据,只想靠哭泣赢得这场官司!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还好齐巡检脾气好,没有跟她计较。要是换成脾气不好的,像前任陈巡检,早就让人用棍子把她赶出去了,哪里会这么耐心听她继续哭诉呢?! 侯张氏听见周围的哄笑,哭声立刻变得难以维持,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大声补充道:“那个周癞子好吃懒做,赌博嫖娼,什么坏事都干,他哪来的钱买牛?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家就突然多了一头牛,如果不是偷的我家的,还能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家的大黄牛特别通人性,那天我找牛找到周家堡,隔着门喊了一声,大黄牛就一边叫,一边用头撞门。 ” “我让周癞子说清楚牛是从哪儿来的,他死活不肯说。 他还,他还拿马桶泼我!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可怜……”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虽然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使得大堂门口的笑声渐渐平息。 齐凌听了,却毫无动容。在二十一世纪打官司,讲的是证据,而不是看谁更可怜或是品行更差。侯张氏的哭诉虽然让人同情,但作为证据却远远不够。 他正打算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然后快速结案。突然,他的心脏一阵刺痛,让他身体僵硬,即将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段清晰的文字: “凡买卖牛马、船只等物,必须立下文书契约,三天内由县衙盖章。如路程遥远,可在乡间找中间人,允许一百天内盖章。” 这段文字比网络搜索的结果还要清晰,而且比某些搜索引擎更有良心。他身体微微一僵,立刻意识到这是谁的记忆。 他无奈地用手按住胸口,低头对着侯张氏轻声提醒:“既然你这么肯定,黄牛是你家的,我就派个人去让周癞子把交易的契约拿出来让大家核实。” “既然他说是买了牛,就应该有契约或中间人作证。如果没有,那牛就判给你,他应该也没话可说!” “如果他能拿出契约并且经过验证无误,也许这牛真的就是他的。到时候,侯张氏,你也不要有任何误会。周家堡和侯家庄只隔一条河,都是邻里……” 侯张氏急得挥舞着手臂,凄厉地打断:“巡检大人可能不清楚,那个周癞子一向会骗人。他可能是伪造了买牛的契约,欺骗县衙盖了官印!” “这么说,你已经看过那份契约了?”齐凌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心脏的压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手里的那份契约肯定是伪造的,绝对是伪造的。”侯张氏的声音更加尖锐,手臂挥动,似乎想把偷牛的人当场撕成碎片。 “如果是伪造的,县衙为什么会在他的契约上盖章呢?”齐凌并未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一边留意自己心脏的反应,一边皱眉低声反问。 “官府被他骗了!”侯张氏既生气又着急,话脱口而出,未经思考。 \"既然是一场交易,总要有中介人,周癞子或许能伪造文书,但他难道还能伪造出中介人来吗?\"明明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但齐凌并未动怒,反而笑着继续提问。 \"那个中介人是他的同伙假冒的!\" \"你知道这个中介人是谁吗?\" \"文书上写的是牙行的胡老六。\" \"那本官可以找胡老六核实!\" \"巡检大人,胡老六和他是同伙,早就被他收买了!\" \"大婶,你到底告谁呢?这么一会儿,你已经把衙门里负责文书的主簿,牙行的胡老六,还有周癞子这三个都告了!\" \"这,巡检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家上上下下七八口人,全靠那头……\" 哭泣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堂。 \"呵呵呵……\"嘲笑声也在大堂门口再次响起。除了侯张氏的本村邻居,其他看热闹的人对她的同情早已消失殆尽。 \"你先别急着哭,让本巡检帮你缕一缕!\"齐凌叹了口气,轻轻用镇尺拍打着桌子。 \"肃静——\"乡勇们早就被哭声吵得不耐烦,他们拉长声音,用棍子敲击地面。 侯张氏的哭声被压制,她软弱地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说周癞子偷了你家的黄牛。\"齐凌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侯张氏,低声总结道,\"然而你没有任何证据,甚至黄牛身上的烙印都不符你的说法。而被告方却能出示官府的文书和牙行的中介人。我该如何为你做主呢?\" \"假的,文书是假的。主簿周被他骗了。胡老六和他是一伙的!\"侯张氏明知官司已无胜算,仍咬紧牙关硬撑,声音凄厉而绝望。 \"本巡检的职责是捉拿盗贼,维护治安。如果你坚持认为文书是伪造的,县城牙行的胡老六和周癞子串通一气。这就不只是偷窃案,而是伪造文书案和合谋诈骗财物案了。这超出了本巡检的管辖范围,还涉及到我的同僚。\"齐凌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心脏的反应,缓缓说道。心脏部位有些闷,但心跳还算正常。显然,即使有鬼魂住在心脏里,也不好意思再干预他如何判决了。 他笑了笑,继续补充说: \"所以,你需要去县衙找县令告状。本巡检没有权力传唤县城的主簿,也无法管理县城的牙行。\" \"不过,你想清楚了!\"没等侯张氏再次痛哭,齐凌迅速补充道,\"县令未必像本巡检这样好说话。而且偷窃耕牛\"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从他前身的记忆中找出一条法律条文,逐字逐句地念给大家听。 \"偷窃耕牛,枷号示众半月,流放千里,或坐牢四年。而诬告者,反坐其罪!\" 第4章 齐巡检审牛案 “哎呀,我,我,呜呜呜,呜呜呜……”侯张氏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眼泪如泉涌。 “巡检英明!”乡勇们对侯张氏并无半分怜悯,反而异口同声地赞扬齐凌。 “唉——”围观的百姓虽觉得侯张氏可怜,但也觉得她可恨,纷纷摇头叹息,陆续散去。 “表面上看,比那个陈家的强多了,其实还是个绣花枕头!”在正堂门口,几个穿着商贩装束的中年人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他们与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不同,来巡检所是为了观察齐凌审理案件,以便了解如何与这位新巡检打交道。 起初,他们看到齐凌不受侯张氏的哭诉影响,迅速夺回对话的主导权,真心觉得这位来自汴梁的新巡检非同小可! 然而,当看到齐凌兜圈子最后还是采取威胁侯张氏撤诉的简便方法时,他们对他的看法立刻转为负面。 什么太学的优秀毕业生,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就算是本地出生的前任巡检陈平来处理这案子,也不会比他更糊涂。 “来人,扶她出去,好好安慰一下。”解决了麻烦,齐凌心情大好,挥手让人送走侯张氏。 “是!”乡勇们应声而动,假装关心地扶起侯张氏,半推半拉地把她赶出去。 “我的牛,我的牛……”侯张氏一改之前的强悍,像失去支撑般任由乡勇拖拽,哭声越来越绝望。 “唉——”看着她软弱的背影,齐凌缓缓摇头,难怪自己心里不好受,没有证据,就算包拯再世也无法帮助她。 更何况,现在的包拯可能还在蹒跚学步呢。 没有证据,又没有任何实际利益,他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农妇去得罪县里的主簿? 道理是对的,但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苦涩,沉甸甸的! “这事,你不能怪我。破案的关键线索都是从你的记忆中来的。那条关于诬告反坐的法规也是从那里来的。”齐凌悄悄用手捂住胸口,低声反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分不清心痛的原因,是前任主人的灵魂作祟,还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但目前,他只能找到这个解决办法——说服心中的鬼魂,或者说服自己仅存的良知。 “打官司要有证据,衙门的文书契约是最有力的证据。” “周主簿已经在交易文契上盖章,我和他是平级,哪有权利推翻他的决定?!” “法律不是人情,总不能……” 总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找到。 胸口的压抑感再次慢慢消退。 然而,那种感觉就像初恋的遗憾,始终挥之不去。 \"算了,我试试看。 如果不行,你可别再来纠缠我!\" 齐凌被磨得烦躁不堪,只能再次选择妥协。 虽然压抑感消失了,但他隐约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时准备穿透他的身体,抓住他的心脏。 \"该死的,等哪天老子找个高人,好好整治整治你!\" 他低声威胁,尽管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他拿起压书石,轻轻敲打着桌子,\"等等……\" \"巡检大人,小妇人我不告了,不告了。\" 侯张氏以为齐巡检要追究她诬告的罪名,哭着转身跪下,不停地摇头。 \"你既然来了,这件事就必须有个彻底的解决!\" 齐凌叹了口气,轻轻地挥手,\"放心,就算你今天输了官司,考虑到你是初犯,我这里也不会追究你诬告的罪行。\" 说完,他不顾侯张氏的反应,再次用压书石轻拍桌子,大声吩咐:\"来人,去周家堡,把周癞子带来。 让他带上耕牛和交易契约,我要当众核实。\" \"巡检……\" 弓箭手张帆刚吃饱喝足回来,听到齐凌要传唤周癞子,连忙向齐凌使眼色。 \"你去带人和牛来就好,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契约的真实性。 这样双方以后就不会再有纠纷了。\" 齐凌明白张帆不想让他和周主簿产生冲突,笑着低声解释。 张帆心领神会,主动提出去周家堡执行公务。 不久,他就把周癞子、交易契约和一头纯黄的耕牛一起带到了巡检所。 这周癞子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恶棍,从十四岁开始就因打架伤人而不断涉诉,一直闹到四十岁,监狱对他来说就像是走亲戚一样常去常回。 但他懂得把握分寸,从不犯大罪,也不轻易得罪官府的人。 所以,时间一长,衙门的官差也就懒得再理他,对他平时的许多非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甚至会利用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刁民\"。 侯张氏今天来到巡检所向新来的巡检告状,周癞子这样的地头蛇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因此,他早就派手下在巡检所的大厅门口打听消息,并且吩咐他们,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向他报告。 所以,齐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周癞子的耳目。 听到齐凌威胁侯张氏,说诬告他人偷牛要反坐牢,周癞子在大声叫好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轻视。 觉得这个来自汴梁的新巡检也不过如此。 接着又听说齐凌要他自己带着牛和契约到巡检所当众核实,周癞子心中更加有恃无恐。 牛,确实是他买的。 虽然金钱来源不明,但交易过程却是清清白白的。 胡老六是牙行的人,他是个欺善怕恶的胆小鬼,坑骗别人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县衙的周主簿虽然是他的远房族叔,每年收了他的孝敬不少,但他也不会为了这笔有问题的交易文契而牺牲自己的前途,盖上印章。 新来的书呆子巡检想在交易文契上找出漏洞,简直是痴心妄想。 因此,周癞子为了向新来的巡检展示自己的能耐,以便将来能更好地打交道,他在接到张帆的召唤后,没有为难对方,非常合作地赶着牛,带着交易文契出发了。 一路上,他和张帆闲聊,谈笑风生,来到了巡检所的大堂门口。 山路崎岖,这一来一回就耗去了一个半时辰。 乡村集市收摊早,大堂门口围观的人也已散去大半。 不过,还是有些人无所事事,或是好奇心重,坚持留下来,等着看这位新手巡检如何处理这场糊涂官司。 “既然周大人也来了,那就让他和侯张氏一起进来,和我一起仔细核对交易文契!”齐凌等得昏昏欲睡,看到张帆回来报告,立刻打了个哈欠下令。 “是!”弓箭手和乡勇们懒洋洋地答应,重新打开了大门,把原告和被告一起带进了大堂。 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应该一眼就能解决的简单交易文契核对,却被齐巡检弄出了许多花样。 他一字一句地朗读了三遍,确保原告和被告都能清楚听见,没有异议。 接着,他又指着上面的签名和官印,让双方确认。 最后,为了防止留下任何口实,他竟然让围观的百姓自己选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来帮忙检查,看看交易文契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否真的对应着外面的大黄牛。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流逝得很快。 原告和被告各自心事重重,还没觉得厌倦。 而那头大黄牛在周癞子家中午根本没吃饱。 下午又被赶着走了二十多里路,早就饿得眼冒金星。 此刻被拴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等到夕阳西下,还没有见到一点草料和清水,它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哞——” “我的大黄啊——”侯张氏被这声牛叫弄得肝肠寸断,用手掩面,痛哭失声。 “大婶,你肯定是认错了。 这牛是我花了四吊钱在市场上新买的,有中人和官府发的交易文契为证!”周癞子胜券在握,撇着嘴,抖着脚,大声反驳。 那三位由看热闹的百姓临时推选出来的老者,虽然对周癞子的行为不满,但从交易文书和牛身上的标记都找不到问题,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们正准备劝侯张氏接受现实,事情就这样算了。 没料到,坐在桌后的齐凌突然拿起镇纸,用力拍下,“啪!”这一声吓得周癞子、侯张氏和三位老人,还有在场的弓箭手和乡勇们都颤抖了一下。 他们连忙停止哭泣、冷笑和叹气,转头看向齐凌,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这畜生竟敢在公堂上咆哮,来人,把它牵到我面前!重重打二十下,以示警戒!”齐凌无视侯张氏、周癞子和其他人的反应,像中了邪一样,指着门外的大黄牛大声命令。 “这,这……”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面面相觑,没人能猜透齐凌的想法。 侯张氏听到齐凌要拿大黄牛出气,心疼地跪下,不断磕头,“巡检息怒,巡检息怒,牛只是饿急了才会乱叫。 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不会故意冒犯您。 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但我认为,它可能并非如此!”齐凌突然脸色一沉,无理地反驳。 “来人,先拿些马料和清水来,让它吃饱,然后牵到大堂来。 我要看看它是因饥饿而叫,还是故意与我作对!” “巡检,牛确实是饿了。它们吃草,容易饿。 如果不放出去吃草,一天得喂五六次呢!”张帆不忍心看巡检再丢人,低头小心地提醒。 “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齐凌不听劝,扭头瞪着他。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从未见过齐凌如此愤怒,张帆心中一颤,赶忙答应,快步离去。 其他弓箭手生怕受到牵连,也纷纷跑去帮忙。很快,他们就拿了足够的马料和清水,放在大黄牛面前。 大黄牛见到食物,立刻安静下来,低头尽情享用。 围观的人则一边窃笑,一边摇头,都觉得齐凌的行为实在荒谬。 几个原本打算离开的中年商人交换眼神,又悄悄聚在巡检所大堂门口,等待最后的答案。 大黄牛正值壮年,食欲旺盛,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把饲料和水吃得一干二净。 填饱了肚子,它的脾气也变得温和。任由张帆牵引进入大堂。 侯张氏害怕齐凌伤害大黄牛,再次哭着求饶。 几位乡村老人也主动作证,说牲口无知,绝非有意捣乱。 然而,齐凌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他直接绕过桌子,走到大黄牛面前,轻轻摸着光滑的牛角,低声念叨着什么。 \"所有人都说你是个愚蠢的牲口,但我却觉得,你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已!\" \"你现在吃饱喝足,也应该回家了。\" \"去,去,人们常说老马识途,虽然你是一头牛,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的家。去,别让我这个巡检失望!\" 说完,他抬手轻拍牛头。接着,他迅速转向那些满脸惊讶的弓箭手,声音提高。 \"来人,把它带出去,解开牛绳,让它自己回家。张帆,你带几个乡里的壮丁,一路跟着它,如果有人试图强行带走它,或用凌草欺骗它,立刻给我抓起来!\" \"是,是的!\" 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五个弓箭手先是一愣,随后齐声应答,护送大黄牛出门。他们脸上的尴尬瞬间变为自豪。 \"巡检,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周癞子急了,双手叉腰大声抗议。 \"怎么,你心里有鬼?还是你也想在公堂上咆哮?!\" 齐凌瞪大眼睛,目光锐利如电。 \"这,这\" 周癞子的气势立刻被压制下去,低下头,不敢直视齐凌。 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明白了齐凌的意图,他们先是捂住额头笑着,然后主动让出路来,看着那吃饱喝足的大黄牛悠闲地离开,四平八稳的步伐,摇头晃脑的样子。 奇怪的是,那头大黄牛仿佛通人性一般,自己走出了寨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加速,小跑起来,踏上通往侯家庄的小路,身后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现在,你应该满意了?\" 齐凌无视侯张氏的喜极而泣和周癞子的抗议,走到寨门口,低声自问。胸口的压抑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有心脏的跳动,透过手掌,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有力且稳定! 第5章 似是故人来 \"根据宋律,购买贼赃之人,若赃物被原主认出,应归还原主。\" 原身体的主人真是个太学生。齐凌在记忆中随便翻阅,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判决依据。既然周癞子出示了交易契约,上面还有官府的印章,就不能再随便改变说法,说大黄牛是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的。 按照法律,大黄牛应该归还给侯张氏,在乡村长老的监督下重新烙上标记,并在官府重新登记。周癞子从牙行买到贼赃,可以通过诉讼向牙行索赔以弥补损失。然而,牙行在县城,不属于金牛寨巡检所的管辖范围。所以,接下来周癞子是自认倒霉还是真的去找胡老六打官司,齐凌没有理由过问。 同样,周主簿在交易文件上盖章,可能是被狡猾的胡老六欺骗了,也可能是有其他隐藏的情况,但这并不在巡检司的管辖范围内。 在理念不冲突的前提下,北宋太学的优秀学生强大的记忆力,加上21世纪四家侦探的精明,简直是完美的组合! 转回巡检司的大堂,齐凌三下五除二就把偷牛案处理得清清楚楚。 人们天性同情弱者,围观的百姓只看到大黄牛公正地判给了侯张氏,便心满意足。 他们没有看出齐凌在后续问题上的推诿和懒散,因此毫不保留地向这位新来的巡检献上掌声和赞美。 弓箭手和乡勇们发现他们的巡检不动声色地将金牛寨从案件中撇清,都暗暗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真厉害,真厉害。 不愧是圣人门徒,太学的杰出人才。 不仅断案高明,为人处世的手腕也十分高超。 这样的人如果不成功,那才奇怪呢! 对于某些怀着特殊目的的中年“商人”,他们在心里迅速提高了对新巡检的评价,并决定回去后警告手下收敛一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无视巡检。 \"熟读经书,你做得好。说到处理这些琐碎的世俗事务,还得看我这个大侦探!\"听到下面不断的赞扬,齐凌心里难免有些飘飘然。 他用手按住胸口,悄悄嘀咕。 心脏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大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调侃:“好一个老牛识途!都说太学高材生齐佳俊受挫后一蹶不振,躲在某个边陲小寨混日子等死。但我杨某可不信。今天特意赶来验证,果然如我所料,奇剑难掩锋芒。就算深埋千年,仍然气势如虹!” 后半句用的典故太深,即使齐凌继承了原主人的所有记忆,也费了些功夫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原来对方把他比作了一把绝世名剑,干将莫邪。 据说这两把剑在春秋时期就被深埋地下数丈。 但每晚剑气直冲天际,斗牛星座都能感受到。 晋代的广武侯张华发现了剑气,经过询问奇人后,在豫章一带挖掘,最终让宝剑重见天日。 “怎么,难道佳俊还在怪我没有与你共患难,要与我绝交吗?”等不到齐凌的回答,来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皱起眉头,沉声质问。 “不敢,不敢,杨兄请!杨兄快请进!”齐凌迅速整理好心中的混乱,微笑着回答。 尽管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一丝紧张。 幸好他前世擅长待人接物,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即采取措施弥补。 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热情地起身迎接,“哎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看到你来,我惊讶得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然而,他绕过桌子时,却不小心绊了一下,这恰好和他的惊讶之情相互印证。 “小心点!”来人惊吓了一跳,迅速地跨过弓箭手和乡勇,稳住了齐凌的手臂。同时,他低声埋怨道,“这么慌张干嘛?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经不起玩笑呢?” “不是经不起玩笑,而是离京几个月,现在在这里和你季明兄重逢,感觉像是隔了世!”齐凌有意地叹了口气,用感慨掩盖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他很紧张,尽管他竭尽全力,也无法让自己不紧张。 这位访客名叫杨旭,表字季明。他在原主人的记忆中形象鲜明,仅次于他的母亲和祖父。齐家和杨家是世交,两家族的祖先曾一起辅佐大宋的太祖、太宗两位皇帝打下江山,如今他们的府邸在汴梁城内,几乎是门对门! 齐凌穿越后在金牛寨安分守己,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慵懒,容易满足,觉得做一名巡检还挺不错的。另一方面,他害怕被熟人发现他占据了别人身体的事实。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熟人已经找上门了! 幸运的是,这次来访的杨旭虽然和原主人关系亲近,但并不细心。久别重逢,他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的齐凌与原来的有什么不同。直到齐凌说出“恍如隔世”,杨旭心中一酸,双眼立刻泛红,“没错,没错,真是恍如隔世!当初,我们谁能想到,朝廷为了替党项叛贼出气,竟然不顾我们的生死?!” “唉——”对于那些太学生冲动地在街上殴打党项使者的行为,齐凌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不知该如何正常回应,只能遵循少说话少犯错的原则,再次低声叹息。“我原本以为,你祖父曾任殿前军都虞侯,你堂叔又是屯卫大将军,官家总会念些旧情。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不管你。” 听到他的叹息,杨旭更加难过,眼睛也更红了。“我当时,我当时应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动手的同学那么多,多我一个或少我一个,朝廷怎么可能会分辨得清楚呢?我,我呜”他一边擦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倾诉。说得越多,心里就越痛苦,最后甚至泣不成声。 “季明,季明,我的好友季明!我们半年未见,我们不谈那些,好吗?”尽管齐凌并不认为在鹊巢鸠占之后,他和杨旭的友情还能延续,但他仍然被对方的哭泣触动,心中泛起酸楚。他红着眼睛,轻声安慰:“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金牛寨虽然偏远,但山水宜人。” “而且在这里,我说一不二!” “来人,退堂。今天就算天塌下来,我这个巡查也不会管!我有老朋友来访,必须好好招待!”最后一句话是对弓箭手、乡勇和堂外的观众说的,声音特别响亮,生怕有人听不清。 杨旭听到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连忙伸手擦脸,“好,不提了,不提了。我只是,只是,只是又见到你了。我很开心,很开心!!” 旅途劳累,他的脸上原本就沾满了尘土。再被脏手一抹,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齐凌顿时被逗笑了,接着,他的心又受到前世主人情感的影响,五味杂陈。他悄悄抚了抚胸口,吩咐乡勇帮他打来清水。然后亲自扶着杨旭去二堂,让官府派来的仆妇悉心照料他洗脸换衣。 乡勇和仆妇们刚刚见识了精彩的“审牛”表演,对齐巡检十分敬佩,因此对他的朋友也格外照顾。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齐凌赶紧集中精神,在原身体主人的记忆中寻找与来客交往的所有情景,并尽力模仿原主人的行为、习惯和说话方式,以免与他相差太大。 他们真的很熟,熟到齐凌恨不得立刻躲进山里,不愿与对方相见的那种熟!他们俩都像太学生齐凌一样,出身武将世家。他们的祖父都曾为大宋太宗皇帝效力,深受皇帝的信任。齐家和杨家在汴梁城的府邸在同一坊区。从太学生齐凌记事起,他就和杨旭一起玩耍成长。无论是爬树掏鸟还是下河洗澡,只要是让大人头疼的事,只要有齐凌,杨旭必然参与。齐凌顽皮挨家法时,杨旭那边也会屁股开花。得益于各自祖先的庇护,他们一同进入了太学学习。同年,因成绩优异,他们一同升入上舍。接着,又在同一天,被太学山长郑长风视为衣钵传人。 大宋的太学生齐凌不满朝廷与夏国议和,辜负了边疆士兵和西北百姓,于是以血书上奏。在联署的“愤凌”名单上,当然少不了杨旭的名字。 在街上当众将西夏使者拽下马狠狠揍了一顿,如果论下手狠,齐凌自认为排第二,杨旭铁定是第一。 唯独不同的,就是兄弟俩事后受到的待遇。 朝廷大发雷霆,命令有关部门严惩不贷。 那些参与动手的学生,要么被贬到海南去摘椰子,要么被贬到广南西路去吃荔枝。 齐凌家靠关系疏通,才让他得以从轻发落,被贬到西北边境的小寨子里去做巡检,戴罪立功。 而杨旭,尽管年纪比齐凌大,下手比齐凌狠,却被列为“盲目跟从者”,由家人领回家软禁两个月,事情就这么算了。 实际上,还没满半个月,这人就已经跑到他祖父,掌握重兵的现任镇、定、高阳关三路后阵钤辖杨嗣帐下,做了录事参军! 而且,还因为他主动弃文从武,忠诚可嘉,从朝廷那里得到了一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散官。 (注:北宋前期的官职含金量很高,六品以上就算是高级官员。)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在21世纪,齐凌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犯错,官方高高举起板子,轻轻落下。 没想到这竟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放到11世纪,情况也是一样! 第6章 世代相传的老中医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有那么几秒,齐凌真的郁闷,为什么自己穿越的目标不是杨旭。 同样是将门之后,他这个便宜“祖父”齐重贵的官职确实比杨嗣低一点,实权也确实差了一点点。 但看看杨嗣是怎么保护他孙子的,再看看自己的这个便宜“祖父”,哎—— 不过,几秒钟后,胸口传来的隐痛让他迅速认清了现实。 二次穿越这样的好事,想都别想了。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打发走杨旭和杨季明。 他在金牛寨的兄弟们面前能顺利掩饰过去,是因为大家对他原本的身体主人也很陌生。 因此,无论他行为多么古怪,都不会引起兄弟们的怀疑。 而杨旭,却是他前身的“发小”,他与这个人相处越久,暴露的破绽就会越多。 “佳俊,佳俊,齐小二,快让你的人拿些吃的来,我快饿死了!”正当他郁闷时,耳边又传来杨旭的声音,兴奋中带着几分洒脱。 “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了,这里偏僻,买菜买肉都要花点时间,还请季明兄多担待些!”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齐凌无奈地耸了耸肩,尽力模仿以前的语气回应。 “不用,不用!佳俊,你别让厨房准备了。 随便弄点点心或干粮,让我垫垫肚子就行。 杨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焦急:“你也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换身衣服,跟我进城,李师兄来看你了!” “李师兄?哪个李师兄?”齐凌听得一头雾水,犹豫片刻,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低声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李昇,李德昌师兄,除了他,谁值得我们叫一声师兄?”杨旭不耐烦地反问,声音沙哑。 “你怎么了?今天说话怪怪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没什么。太久没和你说话了,一时有点不适应。”齐凌颤抖了一下,脸色比被当场捉住的小偷还尴尬。 他连忙振作精神,试图转移话题:“李师兄怎么会来这里?还有,你刚才还没说呢,你怎么突然从河北定州跑到我这里了?” “来看你不可以吗?”杨旭抓过仆妇递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随口回答。 “当然求之不得!我只是怕被御史知道了,他们会纠缠不休!”齐凌摇头笑道,心里却巴不得他不来。 “老子才不怕那些狗屁御史!”杨旭耸肩撇嘴,一脸不屑:“他们有本事就去纠缠李继迁啊!整天盯着老子这种软柿子,他们也不嫌丢人!” “如果你是软柿子,天下的石头都是面团!”齐凌心里嘀咕,口中却继续劝说道:“不怕归不怕,还是少招惹他们为妙。虽然他们拿你没办法,但被他们盯上,就像苍蝇一样烦人。” “放心,这次他们不会咬我。我是奉朝廷之命,护送李师兄去夏州宣读圣旨。”杨旭笑着回答,毫不在意的样子:“你怎么了,今天的你可不像平时的你。你以前,从没把这些家伙放在眼里吗?” “吃过亏,总要长点记性!”齐凌心慌口快,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不然,之前的损失岂不是白费了?” “那倒是!”杨旭扔下毛巾,对着仆妇送来的铜镜开始整理衣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稍作迟疑,他又连忙补充:“你别生气,我现在不怕你吃过亏后变聪明。我只怕你失去了锐气,变成一个只知追求功名利禄的凡夫俗子!感觉你突然变得世故了,跟我记忆中的你相差了足足二十岁。” “可不是差了近二十岁吗!老子今年都三十六了!”齐凌心里默默抱怨,嘴上却苦笑着解释:“是吗?我自己没察觉。可能是岁月催人老?” 说完,他意识到这样解释下去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于是干脆硬着头皮,快速说道:“季明兄可能不知道,我刚来这儿时,心情郁闷,生了一场大病,……” “生了一场大病?什么病?”杨旭没等回答,就已经冲出门去了。 他迅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急切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家里人也不知道吗?” “可能是旅途劳顿加上水土不服!现在已经没事了,早就恢复了。” 齐凌苦笑着试图挣脱手腕,他知道杨旭是个直性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金牛寨躲藏,如果今天能过了杨旭这一关,未来才能面对更多的熟人。 到时候,有杨旭这样的直肠子朋友在身边帮忙,总比自己一次次解释自己因大病失忆要好得多。 “别动,我对医学略知一二,我给你把把脉!”杨旭完全不知道他的好友已经换了人,正盘算着如何利用他。 他皱着眉头,低声吩咐。 齐凌不敢再挣扎,硬着头皮接着说:“我真的没事了,不信你可以问这里的弓箭手。而且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个戴罪立功的人。如果我真的久病不愈,地方官员早就让我让位给别人了,不会让我一直闲着!” “他们敢!”杨旭咬牙切齿,皱着眉头说,“就算你家人真的不管了,还有我。当初我就劝你,别那么固执。辞官,然后跟我去定州。在那里,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可你就是不听,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口中抱怨,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先给齐凌把左手的脉,接着翻开齐凌的眼皮,然后转到他背后,耳朵贴着背部听呼吸,最后还让齐凌张嘴检查舌苔。 齐凌既感动又担心暴露更多破绽,只好像木头一样任由他摆布。 好不容易完成了“望闻切”三个步骤,刚想松口气,他又拉着自己坐下,开始询问发病时的症状。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我怎么不知道?”齐凌忍无可忍,皱着眉头问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杨旭翻了个白眼,一脸得意,“我祖父还没做官的时候,是个江湖医生。所以我们杨家,医术是家传的,除了家里女人生产,从来不用请太医上门。我去祖父那里,别的可以不学,医术要是敢落下,小心你的皮!” “这……”齐凌瞪大眼睛,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你的肺和脾都没问题。但是,心脏的脉象很不稳定,非常不稳定!”杨旭生怕齐凌不够紧张,又补充说,“我建议你尽快去看医生,否则迟早会有大麻烦!” 这话直戳齐凌的心窝。 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自从穿越以来,他的心脏时不时就会疼痛。他始终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因为原身体主人的灵魂仍在纠缠,还是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为了摆脱心痛的痛苦,齐凌四处求医问药。但是,由于地处偏远,附近的医生医术有限,没有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今天杨旭主动上门看病,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医生,齐凌不能再拒绝他的帮助。于是,他在可能暴露身份的风险和心脏病发作的危险之间做出了权衡。 当然,尽管希望对方能治疗自己,他不能透露自己是灵魂穿越,也不能提及每次心脏疼痛都与他和原身体主人的理念冲突有关。他只能避开这些敏感话题,详细讲述原身体主人初次吐血的原因、过程以及康复的经过。至于时不时的心脏疼痛,他则解释为后遗症,请求杨旭给予治疗。这样一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杨旭的注意力全被他的病情吸引,不再深究他为什么言行举止与以前大不相同。即使齐凌偶尔表现出老成的样子,杨旭也只会认为这是经历了仕途挫折和疾病打击后的失落,不再产生怀疑。然而,尽管杨旭摆足了“神医”的姿态,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九个字:“此病,非杨某能力所及!” “治不了就别糊弄我啊!”与对方周旋了这么久,齐凌渐渐找回了一些原身体主人的感觉,瞪大眼睛假装生气。“我治不了,全世界能治好你这种病的人可能都不超过一只手,而且你还未必能找到!”杨旭毫不愧疚地摇头晃脑,大言不惭地回应,“另外,我劝你千万别去汴梁城找御医,那些人通常用一剂葛根汤包治百病,只希望你吃了药不会死,其他就听天由命!” “这倒是实话!”齐凌闻言哑然失笑。在前世的21世纪,很多医生也是如此,只不过把葛根汤换成了不同包装和名称的扑热息痛! “你的病,我虽无法医治,但短时间内也不会危及你的生命。”看到齐凌的平静反应,杨旭误以为他已放弃治疗,连忙语重心长地安慰,“古人云,身体强壮,自然百病不侵。我们都是将门之后,练好家传武艺,就算不能上阵杀敌,至少也能强身健骨!” 少年纯真的友情,虽然不属于他,却让齐凌感到温暖,他微笑着认真回答:“武艺,我并未荒废。这里离党项太近了,李继迁说不定哪天就会带兵再来。我练好武艺才能保护自己。况且……” “没错,只要我们的武艺还在,将来就能让家人荣耀,让孩子有依靠!”杨旭误以为齐凌想用武功为国家效力,连连赞同。“可惜现在时间紧张,不然我真想和你切磋几招,看看我们现在的实力。”“难道你连半个时辰都抽不出来吗?我家后院就有练武的地方。”齐凌穿越后最喜欢的就是练武,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听到杨旭的话,他心里痒痒的。“你竟然进步了?”看到齐凌跃跃欲试,杨旭也兴奋起来,推开桌子,站起来。“我要看看……”话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瞬间打破了房间的气氛。“比武的事,等吃完点心再说。我这里有些好吃的,保证你会念念不忘。”齐凌这时才意识到,杨旭是骑马翻山越岭赶来的。他赶紧起身,催促仆人快点上食物。金牛寨位置偏远,食物自然比不上汴梁。但由于地理位置,它控制着通往夏州和西域的商道,盐和调料从不短缺。因此,无论是商贩送的食品,还是齐凌根据二十一世纪的经验制作的下酒菜,大多都是风干或卤制的,口味重。这也正好满足了杨旭旅途中需要补充盐分的需求。尽管美食很合口味,但杨旭并未尽情享用。他稍微填了填肚子,就拿起浓茶猛灌一口,笑着说:“好了,一会儿还要骑马赶路,不能吃太饱。李师兄还在县城等着我们,别让他等太久!”“李师兄……”齐凌这才想起杨旭之前提到的出行目的。愣了一下,他指向自己的头,“跟季明兄说实话,我那场大病发了十几天高烧,把自己烧糊涂了。病好后,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什么?你不会连我也忘了!难怪你刚才见到我时,一脸陌生!”杨旭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洒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就算你脸上涂满了锅底灰,我也认得出来是你!”齐凌笑了,连连摇头,“你,我家的人,还有平时常来往的同学,我还记得。但是你说的李昇师兄,抱歉,我只记得他品学兼优,比我们早毕业三年,其他的事就记不清了。”“如果德昌师兄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难过!”杨旭闻言立刻为李师兄抱不平,“他这次本来不必经过定安,特意绕路来看你的。为此,他还和同行的人争论了很久。” 齐凌感到胸口一阵隐约的闷痛,却怎么也想不起前主人与这位李师兄之间有什么冲突,以至于自己听到对方名字时,心脏都会有所反应。因此,他只能依靠上一世的记忆,装出懊悔的样子,模糊地回答:“原来如此!我对李师兄真是有些愧疚呢!应该受罚,应该受罚!” “你不会是在怪他那天没有出手相救?”杨旭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眨着眼睛,低声追问。见齐凌脸上并无虚假的表情,他叹了口气,点头道:“也是,心之所向,思之所及。你的心脉有问题,有些人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多亏季明兄的理解!”齐凌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坐直身子,轻轻行礼。 “咱俩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套!”杨旭瞪了他一眼,低声抱怨。然后想了想,急忙提醒:“这些话,你就跟我说说就好。等会儿,千万不要跟李师兄提。他为了我们的事,可是费尽心思。在他的运作和郑祭酒的帮助下,那些和我们一起受罚的同学,在还没到达谪居之地时,就被官方找借口减轻了罪责。现在虽然不能回太学,但暂时可以回家乡安置。等到当权者忘记这件事后,就有机会悄悄填补一个官职,生活无忧无虑。” “因为你已经成为金牛寨的巡检,所以李师兄也无法为你提供帮助!”显然,杨凌对这位李师兄极为敬重,停顿了一下,继续为他辩护:“他这次是以右巡使的身份,奉旨护送党项使者回夏州,并不经过定安。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他特意绕路过来探望。一是想重温兄弟之情,二是要给你撑腰。常言道,朝中有亲好做官。虽然你和家人闹翻了,但你在朝廷中还有根基,那些地方官员不可能随便对付你!” 心脏部位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齐凌皱着眉头,一脸苦涩:“这样一来,我更没有脸去见他了。他为我操劳,我却差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至于没脸见他。你又不是故意忘记他的。这是因为你的病,没错,这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真是太贴切了,太贴切了!”杨旭先翻了个白眼,突然又大笑起来,拍着手打趣。 无心吗? 齐凌用手按住心脏,苦笑着摇头。手掌下,能清楚感受到齐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然而,这颗心脏,他可能只有一半的所有权,仅此而已! 第7章 小透明 齐凌前世接受了近三十年的无神论教育,原本对鬼神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亲身经历了穿越后,他的信念开始有些动摇。 若非有鬼神,他的灵魂如何能穿越到宋代,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 如果不是那一晚出于善意救了三个女孩,他又怎能获得这样的福报? 因此,对于内心痛苦的疑惑,齐凌这几月来始终在“鬼魂作祟”和“疾病”两者间徘徊。 他对杨旭这个世代中医世家的期望也很高。 但现在,连杨旭都无法解决他的心脏问题,看来寻求医学治疗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没有超声波、ct、磁共振等现代检查工具,齐凌只能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存在。 而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剩下暂时忍气吞声,寻找机会。 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他会找一位高明的道士,帮自己超度可能寄居在心脏里的愤怒残魂。 正沉思间,杨旭已饮完茶。 他起身,手指着桌上的食物,“风鸡、腊肠,还有这些羊肉干,每样都拿一点。 我还有两个随从也没吃饭。 回去的路上,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骑马!” “你还有两个随从?”齐凌一愣,本能地想问为什么不让随从一起进来吃饭。 但话到嘴边,他立即想起这是大宋,不是21世纪的中国。 在21世纪的中国,领导和司机、保镖同桌吃饭很正常。 但在大宋,以杨旭这样的官三代身份,怎会与手下亲兵同桌? 杨旭吃饱后还能想到亲兵没吃饭,已是仁慈之心。 换成苛刻的人,可能连食物都不会为亲信争取,直接让他们空腹来回。 “嗯,祖父担心我吃亏,硬塞给我的亲兵。 其实,凭我的身手,寻常争执谁能占我便宜?若是遇到大批敌军或土匪,两个亲兵又能填补谁的牙缝呢?”杨旭急于返回,没注意到齐凌的话只说了一半,点头回应。 说完,他又低声催促,“快去换身衣服,人家大老远来,你怎么能穿着官服去见他?!” 心脏又传来隐约的疼痛,显然,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并不想与这位李师兄再有任何瓜葛。 齐凌自己也不想见这位李师兄。 在他看来,如果对方真是来看望他,为什么不与杨旭一起来金牛寨? 可以在县城停下,让杨旭来请他见面。 这与21世纪有些人发财后故意召集同学炫耀有什么区别? 自己既不指望这位李师兄发财,也不指望他提拔,往返上百里只为一顿饭,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感到无趣,自然而然地想找个借口推脱。 然而,不论他找什么理由,杨旭都坚决地挽留他。 毕竟,那个姓李的师兄,既是同门长辈,又是朝廷的右巡使,有权监督地方事务。 因此,最后齐凌拗不过,只好勉强换上常服,陪杨旭前往县城。 路上,见他面色冷淡,杨旭以为他在担忧遗忘的事情太多,会在师兄面前失态。 他还不断安慰齐凌,并保证会在师兄面前为他解释,避免造成误会。 “那就麻烦季明了!”齐凌拱手,诚挚地表示感谢。 不仅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同学聚会,也是为了日后与熟人交往能更顺利。 毕竟,有杨旭这位热心的老军医前辈和guansandai为自己背书,比自己日后亲自解释性格行为变化的原因要容易得多。 “你再这么客气,我可真要向你请教拳法了!”杨旭不满他言语间的疏离,瞪着眼睛威胁。 齐凌心中有愧,只好笑着道歉。 杨旭确信他刚刚病愈,也就不再多计较。 两人嬉笑一番,很快又和好如初。 金牛寨离县城很远,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按惯例,这样的偏远小县,天黑后是不允许进出城门的。 但杨旭显然不受此限制。 他的亲兵出示腰牌向城头喊了一声,守卫立刻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笑容满面地迎接杨校尉进城。 刚进城门,就有衙役迎上来,告诉他右巡检和本地张县令、周主簿正在县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酒楼——长乐楼等候。 并举着灯笼,领路前行。 自从“病愈”后,齐凌就没进过县城。 见到这样的场面,他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然而,人和马都已经进城,现在退缩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于是,他只好振作精神,随机应变。 幸运的是,杨旭虽然心思有些粗犷,但做事十分可靠。 答应帮好兄弟化解尴尬,他就绝不会食言。 在杨旭的帮助下,从进城到与传说中的李师兄会面,齐凌全力以赴,没有出现大的失误。 这位李昇,李德昌师兄,其父是御史大夫,据说深受皇帝的信任。 他自己刚刚晋升为右巡使,这次以巡查的名义护送党项使者回夏州,并向夏国公李继迁宣读圣旨,回来后前途必定光明。 因此,现场的官员们都围在他身边,像众星捧月一样,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关注齐凌这个小巡检。 这样一来,大部分时间里,齐凌都像是个“隐形人”。 然而,他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加上两世为人的阅历,对此并不感到沮丧。反而,他利用无人理会的时机,开始仔细观察在场的上司和同事。由于没有经历过北元和大清的两次文化同化,公元1002年的宋朝人仍然保持着分席而坐的习惯。从齐凌的位置望去,官员之间的地位差异一目了然。 坐在主位的是永兴军路转运判官吕行延,大约六十岁左右,满头白发,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他的级别是从六品,掌管庆、宁、邠三州的税赋钱粮,仓库收支以及度量衡,不论年龄、级别还是实权,都远超齐凌的师兄李昇,那个八品右巡使。按常理,他无需对一个八品小官如此客气。但在大宋,官员的地位不能仅凭品级来判断。 从六品的吕行延若要将奏折呈给皇帝,必须经过转运司和中书省两道关卡。而八品的李昇身为御史,可以直接将奏折送入皇宫。更何况,李昇的父亲李隆是四品谏议大夫,是言官的领头人。李昇自己作为右巡使,也有核实地方官员表现的责任。因此,尽管驻地不在定安县,吕行延仍急匆匆赶来为李昇这个后辈助阵。李隆作为同年进士的身份,为李昇壮行。 坐在左边首位的是齐凌的半个顶头上司,县令张威。这是一个四十六岁的胖男子,不笑不说话,笑起来像弥勒佛。但偶尔从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异常锐利。尽管齐凌只与他有过三次接触,但他凭借在二十一世纪与官员打交道的经验,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和善,最好避免招惹。 坐在右边首位的自然就是齐凌的便宜大师兄李昇。齐凌自认为他的新身体已算是帅哥,但与这个人相比,仍相差甚远。他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英俊潇洒,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二。坐在席位上,背脊挺直如松。如果没有吕行延的白胡子和张威的肥胖作为对比,齐凌可能会怀疑自己误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综艺节目,眼前的是一位顶级流量男星。 不过,相比于那些流量明星,李昇的气质更加沉稳,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浓厚的儒雅气息。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博学的太学教授,而非朝廷官员。此外,这位便宜师兄在待人接物上也显得非常成熟。齐凌自认前世活了三十六年,见过不少市级干部,但他们中没有一个像李昇这样,能同时应对所有人,言语不多,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到如沐春风。 这就是个天生的政治家,难怪他能当上右巡使,而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家世、学问样样不缺,却还是被赶出了汴梁。一想到对比,心口就又是一阵刺痛。齐凌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手中的酒差点洒到自己身上。幸好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李昇身上。好友杨旭也被一位兵马都监拉着喝酒,才避免了尴尬。“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齐凌暗自嘀咕,相信这不是心脏的问题,而是前主人的灵魂残留,他撇了撇嘴,心底暗暗嘲笑。然而,尽管嘲笑,他也不敢再自找麻烦。他快速将视线从李昇身上移开,转向其他宾客。 坐在右边第二位的是陪同李昇去党项宣读圣旨的副手,官居承务郎,姓王名肃,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大部分时间都举着一杯酒,仿佛在沉思。齐凌不想被打扰,自然也不会主动打扰别人。他迅速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紧挨着县令张威坐着的是定安县的主簿,姓周,单名崇,大约四十出头,一双三角眼,眉毛微微下垂,显得有些阴险。齐凌总感觉这家伙看他的眼神中藏着敌意。不过,他自问与这家伙没有利益冲突,下午处理的案子也没让他丢脸。因此,他搞不懂这敌意从何而来。想不通,就先放下。反正齐凌觉得自己只是个过客,对大宋,对定安县都是如此。 初来乍到时,他只能随遇而安。现在经过三个月的摸索,他已经对大宋有所了解。就算得罪了这样的地头蛇,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也不会无处可去。至于杨旭所说的建立丰功伟业,光宗耀祖,重回汴梁,说实话,身为两世人的齐凌从未想过。根据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随着时间推移,大宋的武将地位越来越低。即使是狄凌,最后也是郁郁而终。他又不欠赵家什么,何必自找苦吃?至于文官,太学之路已断,科举之路,他的文化水平肯定不够。想结交历史上的宋朝名人,见识他们的风采。现在的苏轼还没出生,包拯可能还在穿开裆裤。辛弃疾和李清照更是相差两三代,等他们崭露头角时,齐某人的坟头上的树恐怕都已经很粗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交集呢?这么一想,更没了“进取”的动力,连今晚的酒席都觉得索然无味。 尽管每道菜都精致绝伦,但它们的味道远不及他在金牛寨尝过的风鸡和腊肉令他满意。 在人群中,孤独感最难以忍受。 他举着酒杯,仔细观察每个人,然而宴会还没有过半。 更糟糕的是,宴会上还有“老同学”和上司,让他连逃离都无法实现。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响起古琴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齐凌的注意力。 他迅速转头,只看见两扇屏风,却没有看见弹琴的人。 “德馨奉命出使dang项,我忧虑该如何为你送行。幸好宁州虽偏远,却是大唐的核心地区,不仅街道和楼台保留着过去的繁荣,音乐舞蹈也带有大唐的韵味。”主人吕行延就是要营造这样的气氛,他清了清喉咙,笑着解说。 “啊,还有表演!”齐凌精神一振,寂寞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曾经,他是夜店和俱乐部的常客,常常夜夜笙歌,身边美女环绕。而穿越到大宋三个月以来,他每天接触的都是魁梧的弓箭手和乡勇!偶尔遇到一两个女性,不是官府的仆妇就是来衙门告状的老妇人。他再怎么荷尔蒙旺盛,也不会饥不择食。偏偏,原主人的记忆中,有许多在汴梁城享乐的画面。那些女子各具风情,保证是真品,而非齐国批量生产的。因此,齐凌一直在计划,等他攒够钱,彻底了解这个时代后,就伪装一番,偷偷进城,去宋代的娱乐场所见识一下。没想到,今天竟然提前实现了愿望。 在他的热切注视下,几个小厮鱼贯而入,移开了屏风。一个直径约二十米,形似牡丹的舞池出现在他斜前方。舞池四周的护栏模仿花瓣形状,顶部呈桃红色,从浅到深,最后在底部变为浓绿色,融入花叶造型的基座中。舞池中央,一根粗大的灯柱高高矗立,顶端点燃了二十根蜡烛,火焰跳跃,犹如盛开的牡丹花蕾! 自穿越以来,齐凌一直在金牛寨养病习武,他眼中的大宋是一幅非常朴素简单的画面。如今看到这个丝毫不逊色于21世纪的舞池,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当他定下心来仔细看,心中的震撼更甚。原来,他所在的包厢竟然是半悬空的。平时用屏风遮住面向舞池的一半,所以看起来与普通房间无异。现在屏风全部移除,包厢变成了类似21世纪歌剧院的观景区。 在包厢中,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观察到舞池中歌女、乐师和舞者的每一个动作。 “真是唐朝的遗风,这样的歌舞场所,恐怕世上再无第二个。 至少,我在汴梁时没见过!”李师兄适时地发言,赞美得恰到好处。 “那是当然,这里当年属于大唐的京畿地区,是核心地带。 唐太宗皇帝秋天打猎时,多次带领队伍在这里驻扎!” “难怪我一进城,就觉得这里的风貌与众不同……” 赞美之声络绎不绝。 与李昇一同前来宣告诏令的几位官员也纷纷开口,称赞这里昔日的繁荣。 “昔日大唐的核心,如今当项县的鹞子就在眼前。 ”只有齐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还好他反应快,话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 “你还不够倒霉吗?!吃过一次亏,总该学点教训!”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前主人的影响,暗自嘲笑自己的心脏。 心脏处又传来一阵闷痛,但他这次强忍下来,坚决不向疼痛低头。 直到他坚决适应这种程度的疼痛,静静地等待它自行消失。 在场的人,除了杨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行为。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吕行延讲述的牡丹池历史所吸引。 原来宁州在唐朝时期是真正的京畿之地。 不仅唐太宗曾在定安城驻扎,城外的山上还有唐玄宗和杨贵妃避暑的行宫。 而现在大家饮酒的地方,过去是大将郭子仪的儿子郭暧和升平公主的私人府邸。 公主热爱歌舞,因此在家中建造了牡丹池。 牡丹阁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唐朝末年的战乱让郭家衰败,府邸大部分建筑被毁,花园变成了街道。 而牡丹阁因其独特的造型,几经易主,最终成为了县城最大的酒楼。 “郭暧我知道,就是那个喝醉了打老婆的。 《醉打金枝》是很出名的戏曲。” 应付了半个晚上的齐凌,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参与的话题,但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听众。 今晚的宴会主角是师兄李昇,他始终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8章 往日的繁华 作为透明人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但对于经历过两世人生的齐凌,尤其是上一世经历过沧桑的人来说,这还不算太痛苦。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的他,做一个透明人比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安全。 毕竟,他前世的生活环境和经历与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相差甚远。 一个是21世纪的平民无证律师,名叫石佳振坦。另一位则是大宋名门之后,根深叶茂的关三带。关三带的言谈举止,经过齐凌三个月的苦练,大致能模仿得来。不过,某些生活习惯和待人接物的小细节,他就难以学得惟妙惟肖。在场的人并非都像杨旭那样大大咧咧,万一引起谁的怀疑,对他的某些细节穷追不舍,认为他是个假货。就算宋代的技术无法识破他的假冒身份,也肯定会给他带来无数麻烦!想到这里,齐凌更不愿靠近他的便宜师兄李昇了。他只管端着酒杯,眼睛盯着牡丹池,自顾自享受。 牡丹池的开场表演很快结束,周围包厢中稀稀落落地传来掌声。几个穿着红衣绿裤,脸上涂脂抹粉,打扮得男女不分的龟奴,捧着铺着红绸的长方形器具,沿着楼梯走向各个包厢。还没等齐凌从记忆中找出那个长方形器具是什么,清脆的琴声和手鼓声再次响起。一队穿着粉色裙子,手臂缠绕绿色纱巾的妙龄少女缓步登场。她们身姿摇曳,长袖轻舞,仿佛花朵绽放,翠柳随风。 \"太棒了!\"即使在20世纪的大规模歌舞中见多识广,齐凌还是对牡丹池的少女们竖起了大拇指。喝彩声脱口而出后,他才意识到这不合宋代的礼节。他连忙拿起酒杯遮脸,然后谨慎地环顾四周。很幸运,整个包厢里仍然没人注意到他。大家的目光都被少女们的曼妙身姿吸引,无人分心他处。而宴请的主人吕行延身边,也有一位幕僚懂得把握时机。趁着大家欣赏舞蹈时,立即吩咐小厮将残羹剩菜换成蜜饯、水果和点心。怕有的客人酒未尽兴,所以酒水并未一同撤走。然而,每位客人的矮几上多了一壶素茶,即不加香料的清茶。 对穿越而来的齐凌来说,宋代纯天然无污染的茶叶远比质量参差不齐的黄酒更美味。于是他迅速把酒盏换成了茶杯,慢慢品尝,同时继续欣赏歌舞。 尽管宁州经历了五代十国长达八十年的战乱,但民间仍保留着几分盛唐的韵味。此时理学还未兴起,文化以包容并蓄为主。因此,少女们的舞蹈既有中原传统的柔美,又带有一些从西域传入的奔放,看得越久,越觉得赏心悦目。仔细看少女们的装扮,也非常有观赏价值。粉裙是上下两色的套装,上半部分颜色较浅,正好衬托出她们娇嫩的脸庞。 下半部分的色彩较深,长度直到腹部,与缠绕在腰间的绿色薄纱一起,将身材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粉裙的袖口宽大且长,舞动时,少女仿佛飘逸如仙女。 而裙摆仅能遮住小腿,显露出轻盈之感。 烛火摇曳,映照着少女们白皙的肌肤、娇嫩的小腿和脚踝上的金铃,无需任何动作,都足以让人砰然心动。 随着音乐响起,少女们开始旋转,她们的身体变得更加迷人。 裙摆如花瓣般轻轻飘起。 粉色裙摆在绿色轻纱之间,好似一根根诱人可口的莲藕。 脚踝上的铃铛随着音乐的节奏,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波又一波,摄人心魄。 “好——” “太好了——!” 不知是谁领头,大声喝彩。 瞬间,掌声和赞美声在整个楼中回荡。 “凝萃阁的贵宾,赏现金两千!” “怡红阁的梁员外,赏白藕大家一对雪花银锭,共十两!” “明珠阁——” “归燕阁——” 赞美声和喝彩声还未停息,龟奴们特有的沙哑嗓音已在附近的包厢窗口响起。 齐凌立刻明白了那些铺着红绸的托盘是用来做什么的。 原来是接受客人打赏的专用器具。 而打赏,显然并不是21世纪的新鲜事物。 早在宋代就已经存在。 只是21世纪的打赏是通过虚拟礼物的形式。 但在宋代,却是实实在在的金银! 带着一点凑热闹的心情,他把手伸向腰间的钱包。 正在思考究竟多少赏金才合适。 突然,牡丹池中的音乐和脚步铃声停止了。 少女们整齐地行礼,然后集体退场。 接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鼓和八面脸盆大小的鼓被小厮们迅速抬进牡丹池。 烛火摇曳,照亮了鼓身上鲜艳的红漆,犹如燃烧的火焰。 八个头戴红色丝带,赤裸上身的绥德男子结伴跑进来。 他们首先向四面八方鞠躬,然后各自拿起一对鼓槌,用力敲击鼓面。 瞬间,一首风格迥异的音乐在整个酒楼中回响,将所有人的心神从柔和的氛围中拉出,直面壮烈的战场画面。 巨大的反差使所有观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喝彩声再次从各个包厢中爆发,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些绥德男子并未因喝彩声分心,他们的神情庄重,继续奋力敲鼓,将万马奔腾般的鼓声一波接一波送入人们的耳朵。 “怎么样?没白来!我下午特意去找你,你还一脸不乐意!”杨旭不知何时已拿着酒杯来到齐凌身边,低声评价。 “我当时只是觉得路途遥远,往返不便!”齐凌举起茶杯,笑着为自己辩解。 “而且我一事无成,有点不好意思见老朋友!” “再来,再来,你就假装正经!”杨旭和他之间,找回了当年的默契,嘴角一撇,低声抱怨。 “我看你就是懒惰。” “就算再懒,最后不还是被我拉过来了?”齐凌翻了个白眼,笑着回答,“让一下,别挡住我看舞蹈,这汴梁城里可没见过有人搬出大鼓来表演呢!” “你没听见那吕老头说吗,这里以前可是大唐的核心地带!”杨旭笑着侧身,把头转向牡丹池,“梨园的余韵还未消散。” 这话让齐凌微微一怔。转了转思绪,才明白杨旭是在引用唐玄宗宠爱梨园乐师的故事。而吕老头,是这个时代的老年人特有的尊称。 “杨翊麾的眼光果然独特。接下来,就是当年梨园三大舞之首,破阵乐!”有人忍不住念叨,杨旭的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吕老头,六品转运判官吕行延,已经拿着茶杯走过来。 这可是传说中的千古名曲,齐凌立刻被吸引了,兴致勃勃地等待欣赏。而吕行延却没有立刻去招呼别的客人,捧着茶杯滔滔不绝地介绍:“以前牡丹阁,从来没有人能跳这个舞。但最近,阁主特意从京兆府请来了莲花班来表演。” “巡回演出啊,原来在宋朝就已经有了。”齐凌心里默默地嘀咕,同时对接下来的表演更加期待。而杨旭,眼睛突然闪烁起来,“莲花班?是长安平康坊的那个莲花班吗?号称白藕紫菱并蒂双莲的那个?不知道白藕、紫菱、凌莲和红莲四位大师今晚会有几位出场?我在汴梁早就听说过她们,可惜以前没有机会亲眼目睹。” 显然,即将登台的莲花班非常有名,以至于杨旭这个汴梁的浪子谈起四位主要演员,如数家珍。 “杨翊麾也知道白藕、紫菱和并蒂双莲吗?”吕行延完全没有老前辈的样子,像是找到了知音,激动得眉毛和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完全不顾自己已年过半百,“听说有汴梁的贵宾,今晚她们四个都会出场。刚才的采莲曲,领舞的就是白藕。接下来的破阵乐,击鼓的将是红莲大师。紫菱擅长琵琶,她会选择合适的时候给大家献上独奏。今晚的压轴应该是《霓裳羽衣曲》,到时候领舞的将是凌莲!” 话音刚落,牡丹池中的鼓点节奏骤变,夹杂着古筝的声音和低沉的号角,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到庄严和悲壮。 齐凌不再听吕行延的啰嗦,悄悄地将视线转向牡丹花形状的舞池。只见两队身披铠甲的少女,手执闪亮的长矛和明亮的盾牌,疾步走入。 随着节奏,她们聚集在舞池中央,合并队伍成为尖锐的锥形。很奇妙的是,那些长矛和方盾与少女们纤细娇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然而,在摇曳的烛光下,这种组合产生了一种独特的视觉震撼,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到热血沸腾!少女们身上的战甲显然是定制的。大部分是粉色的皮甲,像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只有前胸、上臂和大腿部分,是由纯银打造,装饰着复杂的花纹,随着身体的移动,反射出多样的烛光,闪耀夺目。 “这,这不是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吗?只是打破了暴露越多,保护力越强的规则。用皮甲遮盖了原本裸露的身体而已。谁说宋朝人保守呢?”杨凌看得目不转睛,差点脱口而出。 他正疑惑是否也有穿越者提前来到并改变了历史,这时,牡丹池中的少女们已开始列阵前进,她们俯仰身姿,舒展肢体,轻盈落地,以一脚为轴快速旋转,盾牌和长矛如同海浪般翻涌。 “她们穿的是特制的舞鞋!”杨凌的目光更加专注,心中泛起层层粉红的涟漪。那些舞鞋细长,坡跟,前端收尖,每只鞋的两侧还分蓝绿两色。无论是设计还是色彩,即使在21世纪也不逊色于潮流品牌! “错到底!”一个趣味盎然的名字适时浮现在杨凌的记忆深处,让他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注:“错到底”是宋代的一种流行鞋款。宋代欢场女子缠足,缠得细小,便于跳舞。三寸小脚是后来的陋习。) 原来是我见识短浅,小看了古人。并没有人提前穿越改变大宋,大宋本就是这样。军事力量虽弱,面对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党项,十战九败。但文化却异常开放,繁荣昌盛。 他悄悄吐了吐舌头,转头观察。看到大家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这才安心下来,继续欣赏歌舞表演。 牡丹池中,烛光突然变暗。鼓声消逝,号角声也变得低沉凄凉。少女们拖着长矛,半弯着腰,相互扶持,踉跄后退,仿佛是战争失利,败兴而归的情景。黑暗紧随其后,像一只巨大的恶魔,随时准备吞噬她们。 一道黑红的身影突然疾驰而来,刺破黑暗!几个盘旋后,她来到了两人高的巨鼓下方。杨凌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黑红皮甲、腰肢纤细的少女,全身仅露出五官和脸颊,其余全被盔甲覆盖。 相较于其他的舞蹈少女,这位身披墨色铠甲的少女身材尤为高挑,足足高出一个头。她的面容并不算绝美,却有一种独特的清冷英气。只见她敏捷地拿起两根几乎与她手臂粗细相仿的鼓槌,重重地敲击起巨大的鼓面,“咚,咚,咚咚,咚咚咚……”瞬间,所有的音乐戛然而止,鼓声在低沉的雷鸣中成为了全场唯一的节拍。烛光逐渐明亮,舞动的少女转动盾牌,像镜子一般把烛光反射到巨鼓上。 墨甲少女的影子在鼓面上越来越亮,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随着鼓声,她开始起舞,手中的动作却依然精准有序。琵琶再次响起,银幕破裂,铁骑冲出,号角声再起,宛如狂风扫过丛林,震撼山谷。另外两队身披黑红战甲的少女列队而出,长矛如林,盾牌如壁,但人们的目光仍无法从鼓面上移开。 所有的观众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击鼓少女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她的身影已经透过他们的眼睛,深入到了他们的灵魂深处。火焰跳跃闪烁,幻化成一只凤凰,在鼓声中浴火重生,风声萧瑟,琵琶激昂,号角声犹如虎啸龙吟!墨甲少女排列向前,仅仅二十余人,却仿佛千军万马。盾牌反射的烛光伴随着她们前进,不断地推进,黑暗在少女们的长矛和盾墙面前步步后退,直至彻底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当琵琶声、号角声、鼓声渐渐消逝,击鼓的少女也停止了动作,向着“战场”深深地鞠躬。断矛、碎盾散落一地,许多伴舞的少女疲倦不堪,如同凋零的花朵。然而,一面战旗在凋零的花海中骄傲地矗立,旗帜飘扬,猎猎作响。 第9章 官场欢场的明暗规则 “呼——”喘息声在包厢里此起彼伏。包括齐凌在内的所有人,之前几乎都忘记了呼吸,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赏赐是必要的。如此精彩的破阵舞,在汴梁城的官员们中间恐怕都难得一见。如果不让舞者满载而归,恐怕无法彰显大唐故土乡亲们的鉴赏力。然而,人们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赏赐多少铜钱合适,牡丹阁二楼邻近齐凌他们包厢的地方已经传来了一阵粗犷的喝彩声:“好,跳得好!果真是红莲大家,名不虚传!”紧接着,一连串金属撞击声响起,“当啷啷——”,虽不如铜钱落入盘中的清脆,却透露出其分量之重。 “这——,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龟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起初带着一丝惶恐,随后转为了狂喜。 “骊山雅居的李先生,赠送一锭马蹄金给红莲姑娘作为妆奁!” “好啊——”周围几个包厢中,掌声和欢呼声再次响起。 一半是因为红莲姑娘的舞蹈,另一半则是对骊山雅居包厢里客人慷慨的赞赏。 “真是有钱人!”即使齐凌在金牛寨赚了不少,也对这位李先生的大手笔暗暗惊叹。 据他在大宋的了解,马蹄金是商家或官府的珍藏之物,从不在市面上流通。 每锭马蹄金重十两,而一两黄金在市场上可以兑换八千文铜钱。 现在一斤糙米在市场上只能卖到一文钱! 如果换算成21世纪的价值,那位李先生出手就相当于一辆中型轿车!即使在做四价侦探时,齐凌也没见过几个人如此挥霍。 很明显,隔壁的客人是红莲姑娘的忠实粉丝。 或者说,那位客人根本就是牡丹阁今晚特意请来的捧场客! 正惊讶间,他看见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满头大汗地向吕行延连连作揖。 吕行延则一改之前的和蔼模样,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他保持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和商人交谈。 他的手下,一位姓余的幕僚,代替他出面斥责商人不懂规矩。 齐凌听得一头雾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在宋代,去寻欢作乐也要讲究长幼尊卑。 今晚在他们包厢里的,无论是请客的还是被请的,都是官员,甚至有几个是真正的父母官,地位非同一般。 大家肯来牡丹阁“与民同乐”,已经给了牡丹阁主人和莲花班老板极大的面子。 牡丹阁和莲花班的掌柜就算不清场,也需私下告诫店员和龟奴,注意掌握节奏和分寸,不要让其他观众抢了“贵宾”的风头。 然而,刚才隔壁骊山雅居的客人出手太过大方。 一下子把龟奴吓懵了,让他忘记掌柜的叮嘱,大声宣布了赏金数额! 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今晚整个牡丹阁,可能不会有第二个客人能拿出这么大的手笔。 在场的官员,尽管个个家财万贯。 但他们也要顾及身份,不能随意在托盘里扔真金白银。 这样一来,他们又该如何夺回被隔壁土豪抢走的头筹呢?! “算了,今天我们也是便装而来。 不必过于讲究!”眼看请客的主人即将陷入尴尬,右巡使李昇放下茶杯,笑着向吕行延的幕僚挥手示意。 这句话解了围,不仅让吕行延有了台阶下,前来道歉的牡丹阁史掌柜也松了口气。 前者假装大度,指示自己的幕僚不要小题大做。 在场的人,除了齐凌,都略显惊讶。质疑的话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大宋官员的待遇丰厚,朝廷并不禁止他们用公款饮酒寻欢。然而,一个官员擅自离开岗位,从长安追踪到宁州只为捧一个歌姬的场,这就太过分了。特别是李昇,他还挂着右巡使的头衔,举报地方官员的不当行为是他的职责。 “他,他自己说是西头供奉官。具体职位,小的没敢多问!”史掌柜经验丰富,察觉到官员们的语气不对,连忙找借口推脱。 “各位是否想认识他呢?如果需要,小的马上通知他,然后让人打通包厢。” 除了齐凌和杨旭,其他官员听到这,都笑着摇头。 “原来是个小使臣,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不必了,我们都有公务在身,和他这样的闲人没什么好谈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唉,这样挥霍长辈的血汗钱。” “同样是将门之后,像杨翊麾和齐巡检那样,文能考入太学,武能上阵杀敌,才是真正的英雄。在欢场用金币砸歌姬,实在是玷污了父辈的荣誉!” “没错,一比就知道高低了!” 最后这两句话,显然是针对杨旭和齐凌说的。这让齐凌一阵迷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为何大家兜了个圈子,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原来,所谓的西班小使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官职,而是大宋对一类官职的统称。这类官职通常由地方节度使或大官僚的子弟占据,等级从正八品到从六品不等。无需通过任何考试,仅凭父辈的功绩和面子就能担任。但这对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和苦读考取功名的书生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因此,西班小使臣通常只领取丰厚的俸禄,不做任何实际的工作,甚至坐在家中就算完成了职责。 吕行延等人都是通过多次科举考试成为文官的,批评西班小使臣自然不留情面。但他们不想让同为将门之子的杨旭和齐凌多心,所以又特意加上两句恭维话,以此划分之前的攻击范围,以免误伤两人。不过,在齐凌21世纪的眼光看来,大家这样做完全是多余的。 按照现代医学的观点,生命始于受精卵的形成。 每个人都是凭借自身的命运投胎,出生在富贵之家的,无疑是在起跑线上领先了。 既然出生就是个赢家,又有什么好羞愧的呢? 对于那些封疆大吏的儿子来说,用马蹄金捧角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如果他不这么做,而是继承父亲的事业,每天操练兵马,闻鸡起舞,大宋朝廷中还能有多少人能安心睡觉? 尽管他的想法与众人不同, 但作为一个三十六岁的成熟男人,齐凌在表面上的表现与其他在场者并无差异。 这让他的同事们对他的看法大大改变,甚至开始同情他被赶出汴梁的经历。 同情齐凌的遭遇,自然会对朝廷的一些决策有所评价。 吕行延老练世故,怎会允许大家偏离话题? 他听了几句,便举着茶杯,笑着建议:“今日德馨奉旨前往夏州宣读圣旨,虽不是深入虎穴,但也需在狼群中周旋。 以德馨的能力,定能像班定远和张博望那样,在异域扬威, 让那些当项的丑类明白,大宋停战并非惧怕他们的野蛮, 而是不忍心让夏州无辜的百姓遭受战火之苦!” “那是当然,皇上任命李兄为右巡使,就是视夏州为大宋的一部分!” “李兄才智过人,在汴梁就有小相如之称。 此行必定能展现你的才华!”(注:相如,指战国时期的谋士蔺相如) “夏州百姓被李贼蒙蔽,李巡使此去,定能使他们明白,皇上……” …… 瞬间,赞同之声犹如盛夏的蝉鸣。 除了杨旭和齐凌,其他官员都对李昇这次出使的结果充满期待。 确实,夏州李氏在之前的战争中获胜了。 但夏州最终还是向大宋俯首称臣。 朝廷特意授予李昇右巡使的职位,让他以这个身份出使夏州,明显是把夏州当作大宋领土的一部分! “李师兄的父亲与家父交情深厚。 因此,家父特意找机会,让我带兵护送他到边境。 然后我会在凌岗峡等候他,直到他平安归来!”趁着大家自我陶醉的时刻,杨旭端着酒杯,低声向齐凌解释。 不知何时,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作为将门之后,尽管他曾因反对和谈受到朝廷的惩罚,但他仍然坚信,武将在战场失去的尊严,无法靠文臣的口舌挽回。 因此,家族为他争取来的护送使者任务,在他人眼中是轻松获取功绩, 但在杨旭心中,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耻辱。 仿佛他是和谈的主要策划者,未来要承受千秋万代的唾弃。 “李师兄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项家虽然以前挺富裕,但上一次的战争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家产。最近他们应该会安静一阵子!”齐凌假装没察觉到杨旭的不满,举起杯子与他轻轻碰撞,微笑着说。虽然他的身体属于宋朝人,但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自己与大宋有什么紧密的联系。站在21世纪的角度回顾,无论是大宋获胜还是项家得势,几百年后,这两个国家都将被蒙古人彻底摧毁。后人研究大宋时,至少还能找到一些建筑和书画作为证据。然而,对于项家,留下的只有名字而已。想到这里,齐凌的心突然又开始疼痛,像被尖刀刺中一般。他强忍着痛苦,在心里抗议。杨旭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立刻上前关心地问:“怎么了,心脏病又发作了吗?要不要紧,快坐下,我帮你按穴位。该死,早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我就带银针过来了。” “没事,真的没事!”齐凌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勉强挤出笑容挥手说,“已经过去了,我习惯了。继续听曲子,看舞蹈,该干嘛干嘛。接下来应该是凌莲大师的表演!” “还早呢,虽然说是白藕、紫菱和双莲四美竞艳。但实际上,前两者与双莲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现在白藕和红莲已经上场,紫菱可能会推迟,至于凌莲,恐怕要等到最后了。”杨旭迅速瞥了一眼牡丹池,然后笑着摇头。接着,有人小声补充说:“而且,刚才有人赏给红莲一枚马蹄金,如果凌莲现在出场,观众难免会拿她的赏钱与红莲比较。” 他微微撇了撇嘴,继续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出手阔绰的人?就算我们这样的,第一次见到某个歌姬,也不会如此浪费。” “你在说自己,别扯上我!”齐凌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许多在凌楼听曲的场景,却没有发现任何挥金如土的画面。他摇着头低声维护自己的“名誉”。 杨旭没有跟他争论,继续说:“隔壁那位既然对红莲如此着迷,肯定也不会给凌莲同样的赏赐,以免让美人嫉妒!果然,牡丹池中,云板轻敲,琵琶声转为浓厚的胡乐。一队少女缓缓出现,她们模仿了天竺的装扮,裸露的手臂,赤脚,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 相比于之前的破阵舞,这群少女的表演无疑更能吸引观众的目光,尤其是对那些初尝情滋味的年轻男子来说,简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野火。不过,尽管她们的舞蹈热闹非凡,但在格调上,与破阵舞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因此,虽然喝彩声震耳欲聋,但打赏的声音却稀稀落落,更别提有超过一百文的赏金了。“真是不够痛快,如果在我们那的某音平台,主播穿得越少,收到的打赏反而越多!”齐凌是个世俗之人,之前又喝了容易醉人的黄酒,不太适应这种氛围。于是,他带着几分微醺,暗自抱怨。如果早知道会穿越,他一定会把后世大型节目的舞台设计、导演技巧、灯光布置全都学一遍,刻在脑子里。这样,就算不做巡检,随便开个场子,也不至于输给莲花班。就像宁毅、宁缺、武安国这些穿越前辈,哪个不是满脑子百科全书,文武双全,还会无师自通的导演技巧?同样是穿越,为什么齐凌就没有做任何准备呢? 可惜的是,穿越是单程的,而且没有第二次机会。他在21世纪的身体恐怕早已化为灰烬。名下的房产、车辆,最后落入了谁的口袋呢?“好!”“就应该这样!”“我们身负职责,无法陪李巡使一同探虎穴!还好有一支秃笔,可以用来助李巡使一臂之力!” 四周突然响起如潮水般的附和声,瞬间打断了齐凌的乡愁。他转头望去,只见众人端着酒杯或茶杯,摇头晃脑地开始填词。而一群娇莺嫩燕,手捧笔墨纸砚,鱼贯而入,准备为贵宾们增添香气。“听说这里有众多才子,紫菱大家主动要求进来为大家献上一曲。我不敢擅自做主,特意来询问余长史,能否给紫菱大家一个机会?”牡丹阁的掌柜很会做生意,跟着少女们走进来,向那位姓余的幕僚鞠躬。姓余的沉吟一声,目光转向吕行延,接着又迅速看向李昇。看到他们都轻轻点头,他才微笑回答:“当然可以。东翁和几位贵宾正要作词为李巡使壮行。如果紫菱大家能现场弹唱,那将是一件高雅的事情!”掌柜闻言,连忙千恩万谢地离去。在场的人们作词的热情瞬间高涨。有些原本让幕僚提前准备好的作品,也不敢立即拿出来“抛砖引玉”,而是提起笔,假装深思的样子,反复推敲每一个字。 “紫菱姑娘真是才情出众啊!”杨旭已决定继承父亲的事业,走上武将之路,所以他觉得填词与自己无关,便以旁观者的姿态,笑着撇了撇嘴,“她知道今晚可能没人会出一锭马蹄金给她,又不想在红双莲面前输得太惨,所以打着慕雅的名义来骗我们填词。等会只要写出一首中等偏上的词,比起那马蹄金也不算丢人。如果能有一首流传开来,那马蹄金就显得暗淡无光了。” “这样也好,难道我们要跟隔壁比赛谁砸的金子多吗?”齐凌同样觉得填词与自己无关,他在一旁笑着摇头。刚才看到大家纷纷要纸笔,他就明白了。这些同僚们挂着清廉的名声,不敢与人比拼砸马蹄金捧歌姬,又不想在那位公子哥面前丢面子,于是另辟蹊径,用诗词来装腔作势。而紫菱姑娘的打算,与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很可能出自吕行俨手下某个幕僚的暗示。这样一来,紫菱姑娘不会输给同行,现场的官员们也挽回了面子,可谓一举两得,各取所需!有什么能与金银相比呢?唯有诗词! 这就是大宋的魅力。据说着名词人柳永柳三变每到一处,歌楼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地宴请他,包吃包住,甚至主动投怀送抱。尽管柳永又老又丑,但只要留下一首词,就能抵消所有的费用,甚至还能赚上一笔!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同僚,有没有谁能与柳三变的一个脚趾头相提并论! “民女许紫菱,见过吕大人,拜见各位官爷!”正当众人沉浸在历史与现实的交融中,一个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并不像21世纪夜店美女那样娇柔,却别有一番韵味,摄人心魄。 第10章 美人如歌 “嗯?”齐凌曾是欢场浪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精神一振,像久旱的麦田遇到甘霖,迅速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向吕行俨行礼。她身材不高,但也算不上矮;不瘦,也不算胖;下巴既不尖也不圆;皮肤洁净且白皙,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由于角度问题,齐凌只能看到女子半边脸颊。然而,那清秀的脸庞,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娇媚温柔的举止,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哗啦!”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适时响起,让齐凌打了个寒颤,眼神瞬间清明。他转头望去,原来是同僚周主簿不慎打翻了酒杯,此刻正尴尬地满脸通红。 “先前喝酒喝得太急,手抖,手抖!”周主簿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肯承认自己在美色面前失态呢?他一边慌乱地拂去洒在身上的残酒,一边连连解释。“周主簿这几天太辛苦了!” “确实,定安虽小,琐事却不少。最近夏粮就要入库,周主簿每日从早忙到晚,真是辛苦。” “安定县虽不大,公务却繁重。眼看又要到收割小麦的时节……” 县令张威和其他官员也体贴地帮周主簿缓和气氛。 紫菱名妓显然早已习惯别人见到她时的失态,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在意。 她继续向场内其他宾客行礼,完成四周的礼仪后,才优雅地转身走向周主簿,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洁净的酒杯,亲自为他斟酒,感谢他连日来的辛劳付出。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不少人暗自懊悔,希望自己刚才才是那个不小心打翻酒杯的人。 尽管齐凌上辈子见识颇丰,此刻也不由得对紫菱的美貌和掌控场面的能力心生敬佩。就算在后世,她也能胜任顶级场所的领班,普通人难得有机会亲近。 “周主簿真是个救民于水火的活菩萨啊!”正感慨间,好友杨旭的声音响起,虽不高,却透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羡慕,“如果不是他及时打翻酒杯,今晚丢脸的可能就是我了。唉,我那在汴梁风月场所练就的本事,差点就被紫菱名妓的一拜打败。待会凌莲出来,还不知……” “你哪有什么本事?哼!”齐凌抬头,对杨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记忆中,杨旭确实曾带原身去过汴梁城的风月场所,但他们离所谓的“本事”还差得远。 “总比我强些!”杨旭不甘示弱,撇嘴反驳。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齐凌面对美女时的定力明显超过自己。皱起眉头,低声补充:“你以前见过比她更迷人的女子?为什么你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大病一场后,真的看破红尘?你们齐家就你一根独苗,如果你出家……” 这话听起来像是退伍战友间的玩笑,瞬间让齐凌心中升起一丝亲切感。这也让他与杨旭的关系更加亲近。 “我没看破红尘,只是最近有些累,所以没感觉罢了!”齐凌故意用后世的口吻笑着回答,希望杨旭能理解其中的暗示。 然而,杨旭的反应让他大失所望。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齐凌一番,然后摇头轻蔑地说:“装模作样!你不会想变成那些道学家,我们在太学时最看不起那种人。嘴里满是仁义道德,私下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臭不可闻。” 齐凌没回应,只是假装品尝酒杯。 杨旭却不打算放过他,又靠近了一些,悄声说:“我看这位紫菱姑娘虽然容貌娇媚,但显然擅长掌控场面。 你反正身边也没个女人,不如把她赎出来当小妾。 保证家里的事她会料理得井井有条。” “你觉得我现在这种状况,像是有闲钱赎人的吗?总不能写信回汴梁向家里要钱!”齐凌瞪了瞪眼,低声回应,他没想到好友居然还有做媒的兴致。 “我帮你出钱就是了!”杨旭挥手大方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马上找人去和莲花班的老鸨谈。” “她是莲花班的四大台柱之一。 名声和价值,虽不及那位红莲名妓,但也相差不远。 你确定你能承受得起赎她的费用?如果仗着身份强迫,那你还不如隔壁那个败家子呢!”齐凌笑了笑,继续摇头。 “我……”杨旭家境富裕,但未经长辈同意,他也没办法轻易动用几十锭马蹄金。 闻言,他顿时语塞。 齐凌终于得以清净,转过头专心欣赏牡丹池中的歌舞表演。 然而,他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节目,杨旭已经恢复过来,笑着推了他一把,低声建议:“直接去找老鸨谈肯定不行。 那老鸨肯定是把她们四个人当作摇钱树。 但如果你能先赢得那位美人心,让她非你不嫁,老鸨恐怕也不能太过绝情。” “凭什么?我看,还是你自己去,别扯上我!”齐凌撇撇嘴,直截了当地揭穿了他的心思。 “我是认真的。 我不行。 你也知道,我家那位也是将门之后,表面上文静,发起火来敢跟我拔剑相向。 我要是娶了紫菱,可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收拾她的尸体,要么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杨旭立刻垂下头,大倒苦水。 对此,齐凌没有丝毫同情。按照他前世的价值观,一个人选择单身,无论是男是女,自然有权利随意玩乐。但如果结婚了,就应该尊重婚姻和伴侣,不能再脚踏两只船。据他今生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杨旭的妻子是开国名将潘美的后代。不论家世、相貌、学识、性格,都是一流,而且极讲义气。从小他们就认识,算是两人的大姐。杨旭能娶到潘家大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被严格管教也是应该的。想要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是贪得无厌! “我和你认真说,你到现在还没娶妻,提前纳个小妾不算过分。 以后就算再娶正妻,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杨旭完全没有察觉到齐凌内心的幸灾乐祸,他一心一意地为这位好朋友出谋划策。看到齐凌无动于衷,他想了想,又耐心地劝说道:“你别皱眉头,如果你现在不答应,将来一定会像我一样后悔!” “而且你比我英俊,又是太学里出名的才子。写词对你来说就像背诵《诗经》一样简单。紫菱今晚想要胜过红莲,就必须求得一首好词。李师兄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而在这场宴会上,可能没有人比你更有才华!” “你在说什么?我,写词?”齐凌听到这话,脑子一片混乱,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既想哭又想笑。这不是网络小说中常见的剧情吗?主角随便背诵一首词就能震撼全场,然后名震全国。他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可惜的是,他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也算是个唱歌的好手,各种古风歌曲都能唱得滚瓜烂熟。但在当兵时,他背过的古词大多都忘记了。现在能记起来的词,可能只有两首,一首是《沁园春-雪》,另一首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者直接搬过来,恐怕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而后者,不仅与当前的场景不符,其中透露出的苍凉和世故,也不可能是出自一个年轻人之手。如果默写出来,说不是抄袭,肯定没人信。至于用二十一世纪那些拼凑出来的古风口水歌冒充宋词,岂不是把狗屎当作黄金吗?正常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然是你,还有谁能胜任呢?”杨旭并不知道齐凌已经换了个人,他依旧按照原来的印象,低声怂恿,“就算你今晚灵感不足,拿出以前的作品也足够应景了。我保证,现场没人能写出比你更好的词。就算有人能,那些老头子在相貌上哪个能比你更帅气!” 这倒是事实。宋代人的平均寿命较短,普遍显得老态。而齐凌的灵魂虽已三十五六岁,但身体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再加上他从小衣食无忧,营养均衡,又勤于练武,因此在一群地方官员中间,犹如鹤立鸡群。除了杨旭,其他人在相貌上都无法与他相比,包括那位李师兄,尽管满腹经纶,名声在外,但相貌只能说一般,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暮气,远不如他那样英气勃勃! 可惜的是,无论杨旭如何劝说,齐凌坚决不点头。他实在装得太逼真了,干脆用手捂住胸口,假装生病。这下,杨旭彻底没办法了,只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摇头。 他遗憾于他的不识时务,白白浪费了他的才华。 正当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了一个深沉的男声:“我这儿已经有了,就先抛个砖头出来!” 他们转头看去,原来是转运司的司仓刘永年,微笑着从歌姬手中接过毛笔,俯身在案几上,一气呵成。 “我说嘛,不出汴梁,就不知道世界的广阔。 在座的各位都是才高八斗,我的这点本事,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呢!”齐凌不愿再与杨旭纠缠,起身捧着酒盏,走近去看佳作。 杨旭无可奈何,也只好跟过去,带着一丝疑惑,低声诵读。 原来是一首《蝶恋花》。 酒杯中的离愁倒不尽,渐渐可以装满千斛,只求今朝能醉。 风吹孤舟渐行渐远,敢问悲伤的流水何时才能停息。 提笔想写,却无言以对。 万里关山,何处能回首。 他日重逢,莫再问我。 征鸿飞过,西秦的道路。 尽管齐凌已经忘掉了前主人大部分的学识,但他对食物的喜好却保留了下来。 稍微品尝了一下,他就能判断出这首词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然而,为了同事的面子,他还是强撑着称赞了几句,以免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早就听说刘司仓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这就拿去唱,红莲那丫头肯定会羡慕死的!”紫菱大家显然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只是笑盈盈地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低声许诺。 在场的人们纷纷叫好,其中有些人脸上隐约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有了刘司仓的开场,接下来无论谁写的再差,也不会太丢人。 齐凌看着心里十分高兴,捧着酒盏,一边欣赏牡丹池的表演,一边等待紫菱大家如何把平凡变得神奇。 大约七八分钟后,牡丹池的表演结束了。 接着,全场响起了潺潺的琵琶声。 一群穿着轻纱的少女鱼贯而入,轻轻展开广袖。 紧接着,一个清脆带些忧郁的女声伴随着琵琶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酒杯中的离愁倒不尽,渐渐可以装满千斛,只求今朝能醉……” 歌词还是原来的歌词,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作佳作。 但是从紫菱大家的口中唱出,却增添了无尽的情感。 让听众无心去评判歌词的好坏,只感觉有一位红颜知己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含泪相送,欲言又止。 “这样的嗓音,就算一个字都没有,也能唱成天籁,与歌词的好坏无关!”杨旭不服气,在齐凌身后小声抱怨。 “如果没有这样的嗓音,又怎能与红莲相提并论呢?!”齐凌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笑着轻轻拍手。 再看其他同事,一个个捧着酒盏,绞尽脑汁。 只怪自己才情不够,或是刚才过于谨慎,才让那个姓刘的先拔头筹。 第11章 燕子归来寻旧巢 片刻后,乐曲结束,余音在梁间回荡。 四周,掌声雷动,赞誉声不绝于耳。 在楼梯口和各个包厢门前侍候的龟奴们再次竭尽全力地大声宣告,报出贵宾们赠予紫菱名伶的缠头赏,生怕有人听不到。 尽管这些赏赐加起来,还不及先前那块马蹄金的十分之一。 但在人气方面,紫菱并未比红莲逊色太多。 紫菱这个人,交际手腕非常高明。 她先是怀抱琵琶,对着各个包厢连连行礼。 接着,又主动为尊贵的客人们演奏并演唱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曲子,以示感谢。 等到欢呼声再次响起,她才抱着琵琶慢慢退场,绕道回到了齐凌等人所在的华山雅居。 观众们正听得入迷,怎肯罢休?他们笑着拍手跺脚,纷纷要求紫菱再次登台。 牡丹阁的史掌柜见状,连忙亲自走到牡丹池中央,行了个大礼,向各位客人解释:紫菱刚才演唱的《蝶恋花》是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刘司仓为送别朋友即兴创作的,并非莲花班事先准备的。 因此,无法再次表演。 立刻,有人高声表示,自己也能填词,牡丹阁不能偏爱。 史掌柜正愁气氛不够热烈,立刻一口答应,如果对方有好的诗词,他会安排白藕名伶来演唱。 接着,他又不失时机地宣布,如果今晚有其他才子有兴趣,也可以现场创作诗词。 题材和词牌不限,紫菱和白藕两位名伶会从其中挑选有缘分的佳作,当场配曲演唱。 这样一来,现场的气氛瞬间沸腾了。 许多读过一些书的客人马上招呼小厮和龟奴们赶快拿来纸笔,打算即兴作词。 而史掌柜又担心这些人喧宾夺主,暗中悄悄吩咐手下的龟奴和小厮,不论哪位客人写出多么出色的诗词,都要暂时放在后面。 今晚,白藕和紫菱两位名伶的所有时间,都要优先安排给华山雅居的官员们。 其实,他何必如此费心? 定安县在大唐时期虽曾是繁华中心,但现在在大宋,却是实实在在的边境地带。 全县人口总数还不到十万,一时之间,能找出多少擅长填词的才子呢? 眼前众人喊得热闹,但真要拿起笔,有勇气和能力完成一首完整的词,恐怕寥寥无几。 而这少数人中,也不太可能创作出上乘的作品。 因为读书使人思维活跃。 虽然世人常嘲笑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但真正的才子,有几个不通人情世故呢? 刚才听到转运司司仓这个官衔,心思敏捷的人就已经明白,今晚牡丹阁来了一群当官的人物! 谁会有空闲去抢那些可能未来会阻碍自己晋升之路的官员们的风头呢? 那些连科举考试都过不了的普通读书人,临时抱佛脚,怎能与吕判官、张县令和刘司仓这些已在科场中崭露头角的“英才”相比呢?更何况,吕、张、刘等人身边还有幕僚帮忙斟酌修饰,甚至预先为他们准备好“答案”。因此,今晚牡丹阁后半部分的娱乐节目,几乎变成了几位官员展现才情的舞台。大家轮流作诗填词,才思如泉水般涌现。白藕和紫菱两位歌女,来者不拒,一一将大家创作的诗词演唱出来。即使中间穿插了其他表演,也无法削减填词者的热情。齐凌自己虽不擅长作词,但他了解宋词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性,所以一开始他还带着几分敬意倾听。但可惜的是,连续听了五六首,没有一首能超越刘司仓的《蝶恋花》。甚至与他记忆中21世纪的通俗古风歌曲相比,也并无显着优势。这让齐凌感到非常困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穿越到的并非历史上北宋的中国。 然而,稍作思考,他便明白了原因。北宋和南宋三百多年间,人们创作的词估计有数十万首,但真正流传至今并为人熟知的不过一百来首。历史的洪流无情,经过千年的筛选,留下的必定是精华。那些当年不通文墨的,即便一时名声鹊起,也很快被人遗忘,更别提能流传千古了。“佳俊,佳俊,快来帮我看看这首词。我不求惊艳全场,只求别让人挑出太多毛病让我出丑!”杨旭天生爱凑热闹,突然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走到齐凌面前,恳求道。“你早就弃文从武了,现在还掺和这个干什么?”齐凌不懂填词,自然不会随便改动。他也不希望好朋友抢了李师兄的风头,白白得罪人。于是,他果断地把纸推到一边,“况且在座的各位,谁读的书会比你少?”“那可不一定,各有所爱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不定白藕大师今晚就特别喜欢我这首呢?”杨旭不愿低调,醉眼微眯,连连摇头,“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悄悄把她带回河北安置。反正河北离汴梁千里之遥……”“你刚才不是说对紫菱一见钟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齐凌无法忍受他的胡言乱语,皱眉提醒。“什么变心,我只是不忍心冷落美人!”杨旭显然已醉得厉害,口齿不清地大声解释。“红莲有人掷马蹄金,凌莲今晚要做压轴表演。 紫菱刚刚有刘司仓他们帮衬,如果对白藕大家没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词,岂非……” 齐凌听到这里,更加不愿意陪他瞎闹。 然而杨旭却认定他,坚持要好友先帮他润色后再谈。 兄弟俩正僵持不下,突然,正对着牡丹池一侧的窗外传来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啪,哗啦啦……”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斥责透过窗户传来:“那个史老头,别太过分了!你说说,我家公子今晚填的词,哪里比不上前面那些?为什么那边写的,一首接一首唱个不停,我家公子的作品却被你生生吞下去了!?” “李管家您大人大量,原谅原谅。”包厢的墙壁都是木质,隔音效果极差。 两个包厢相距很近,史掌柜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无奈和恐慌,“是我的手下有眼无珠,没认出李郎君的千古佳作。老朽这就把红莲叫来,让她进包厢亲自为李郎君弹唱!” “谁要你请红莲私下献唱了。我家公子的词,难道见不得人吗?!”那管家仗势欺人,继续用他公鸭般的嗓音纠缠不休,“告诉你,我家公子之前低调,是为了体谅别人,不愿把他们的作品比下去。现在,你既然看人低,我家公子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样的词才配得上‘好’这个字。什么样的词,只能算街头巷尾的俚歌!” 这明显是要与华山雅居的官员们争风头。身为平民百姓的史掌柜,哪里敢答应? 他赔着笑脸,躬着身子,苦苦哀求。只希望李公子能出面说话,别让自己和他的牡丹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隔壁的李姓西班小使者显然惯于霸道。任由管家撒泼,始终不肯开口。 最后,还是齐凌这边的李昇师兄实在听不下去了。 强忍怒气,吩咐吕行延的幕僚余长史去给史掌柜传话,让人给隔壁客人的绝世好词配上曲子,共同欣赏弹唱。 “这……”余长史听后十分犹豫,抬头看向转运判官吕行延请示。 “去,人家既然要上门献宝,我们至少听听他的大作,然后再给他父亲提点一二!”吕行延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着脸,轻轻挥手。 他认为,一个纨绔子弟,就算身边的幕僚再有才华,填词的技艺也不一定超过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否则,那幕僚早就能考上进士,何必寄人篱下,整天侍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呢?! 之前考虑到彼此都是官员身份,他没有计较对方乱花钱炫耀。这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现在,既然对方胆敢在行家面前卖弄诗词,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他,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吕行延的预料。 虽然紫菱名家以疲倦为由,没有亲自献艺,改由技艺略逊于她的白藕出场演唱。 就算白藕匆忙上阵,没时间去深入理解那公子或是他幕僚的词风。 但当歌声伴随着琵琶声响起,依然立刻让全场鸦雀无声。 “秦楼春风中。 燕子归来寻找旧巢。 余寒微微渗透,红日柔和地照在丝绸罗绮上。 嫩笋刚刚抽出碧玉般的尖儿,细柳轻轻摇动金色的花蕊。 黄莺在皇家园林中婉转歌唱,鱼儿在春水中游弋。 倚遍曲折的栏杆。 又是一年桃李盛开。 佳人应思念归期,淡妆洗净梅花妆。 凤箫声消失,孤雁沉寂,目光望断清澈水面的双鲤。 万重云山,心系千里之外……” “好词!”听到“燕子归来寻旧垒”,齐凌便忍不住在桌下暗暗拍手,同时意识到今晚他们这边的同事们已经毫无疑问地输了。 等到“莺啭上林,鱼游春水。 倚遍曲折的栏杆。 又是一年桃李盛开。”这部分,他更是心悦诚服。 如果不是顾及大家的面子,他几乎要低声跟着唱起来。 第12章 前世之仇 “好词!” “写得好!” “写得好,唱得也好,绝佳的词!” …… 琵琶声还未停息,四周已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今晚牡丹阁的宾客中,并非只有齐凌懂得欣赏。 大宋上下,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热衷于好词,就像后世热爱流行歌曲一样。 而宋词所对应的词牌,大多已有固定的旋律。 只需按照规则填词,就能直接清唱。 因此,许多宾客的情况与现在的齐凌相似,自己不会填词,但鉴赏能力早已被社会环境熏陶出来。 还有些客人,整晚绞尽脑汁也没写出半首词。 心情、兴趣和口味都被调动到了极致。 此刻听到“凤箫声杳沈孤雁,目断澄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的诗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五脏六腑也随之通畅。 只觉得这几句话,正是自己苦思冥想一整晚都无法想出,却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几乎每个字都表达了他内心的声音。 “故意的,故意的,我可以肯定,隔壁那人是故意跟我们较量!”同样的好词,落在齐凌的好友杨旭耳中,感受却与别的宾客截然不同。 “刚才那锭马蹄金是,现在这首词也是!” “别着急。 他身边已经有了红莲,词再好,也不会跟你抢白藕!你只需要多费点心思,先过世伯那一关。 否则,小心他用军法对付你。 齐凌不想惹麻烦,拿起一杯酒,有意把话题转向别处。他认为,无论前身与李师兄是恩怨还是友情,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今晚一同饮酒赏花的同事们,除了直率的杨旭,其他人都与他没有交情。因此,隔壁那人是故意挑衅还是无意冒犯,都与他无关。他只需端着茶,继续看热闹,不必搅合进去。况且,凭他的能力和财力,就算参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隔壁那人随手就能扔出一锭马蹄金,而他如果仅靠九品官员的俸禄,不贪污受贿,也要两年左右才能攒够这个数目。那人今晚吟诵的诗词,不论是他自己创作还是幕僚代笔,品质都足以入选《宋词三百首》。而他,就算继承了前身的所有知识,也无法写出同等水平的作品。那人是西头供奉官,至少正八品起步,而他只是从九品巡检,除非立下大功,否则要升到正八品,至少需要六年,还要看上司是否提拔。 不争,争也争不过,只要砖头不砸到自己,他就暂且安心看戏。这一刻,齐凌的中年人的随和心态,无意间表露无遗。然而,杨旭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怎么可能像他一样随遇而安?听到他岔开话题,不接茬,气得拍案而起,“齐小二,这可不像原来的你!难道你病了一场,连骨头发软了?”自从穿越以来,齐凌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像”,此刻心里一颤。但他仍然不愿介入他人的事,也不想让杨旭陷入他人的纷争。稳定了情绪后,他又苦笑着摇头,“什么叫不像原来的我?我本来就不太擅长这个。当年同学们夸我,是给我面子。我自己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 “如果你不擅长,太学里就找不到第二个擅长的人了!”杨旭急了,一口气说出实话,“在汴梁时,大家去樊楼喝酒,为什么都愿意叫上你?还不是因为你词填得好,每次都帮大家写词,赢得姑娘们的青睐?!现在别人欺负到头上,你却突然说你不擅长!懂的人知道你是谦虚,不懂的人还以为……” “我真的不是谦虚,我刚病愈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填词也是如此。几个月不握笔,反应自然会慢。”想到前身曾是个风流才子,齐凌心中叫苦。 尽管心中仍然在为自己辩解,齐凌开口说道:“佳俊,如果你今晚有灵感,千万不要谦虚啊!”李师兄不知何时拿着酒杯走来,一脸严肃地劝告:“我和季明本身就不太擅长这个。在座的各位,刚才大多已经填了词,但与隔壁那首相比,都稍显逊色。虽然不必为这点小事争执,但今晚被人一次次挑衅,我们却无法回应,以后传出去,面子上难免挂不住。” 这是今晚李师兄第一次长时间、详细地与齐凌交谈,这让齐凌心头再次涌起一阵不适。他不清楚原主与这位李师兄之间有何恩怨,也觉得没有必要为众人找回面子。齐凌迟疑了一下,恭敬地拱手道:“师兄明鉴,师弟我并非有意隐藏实力。以往填词,我都事先做了充分准备,所以还能凑合。但今天,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而隔壁那位公子,可能就像以前的我,早已准备好诗词,只等时机一到就展示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突然一亮,后半句话本能地咽了回去。对了,隔壁那位公子显然早有预谋,就连他之前掷出马蹄金的行为,也不是随便为之!他从长安追到定安县,恐怕并非因为红颜!今晚在牡丹阁与大家相遇,也绝非巧合! “佳俊的意思是,此人是专门来找我麻烦的!”李师兄年纪轻轻就被大宋皇帝赏识,绝非平庸之辈。他立刻明白了齐凌为何中断了话语,眼中闪烁着寒光。如果齐凌的猜测正确,那问题就严重了。大宋的使者去西夏宣读圣旨,虽然行程无需保密,但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绝非小事!而隔壁那位公子明知李昇肩负着向夏州李继迁宣告天威的重任,还故意挑衅,其用心何在? “师弟我只是随便说说,也许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公子哥。”关键时刻,齐凌的中年心态再次发挥作用。他一边微笑,一边摆手,“师兄别被我误导了。况且填词之事,本就是文字游戏,既不能治理国家,也不能教化百姓。这种一时的意气之争,不必太认真!” 无论原主与李师兄的关系如何,这些话确实是齐凌的真心话。作为一个经历过风雨的中年人,他实在看不出李师兄作为大宋的使者,有必要与一个纨绔子弟争风头。填词这件事,不论好坏,都与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无关。 苏东坡是词坛巨匠,即使如此,还是被贬到岭南去品尝荔枝,差点在那里丢了性命。 柳永与苏轼齐名,一生未做过官,去世时,连棺材都是歌妓们集资买的。 蔡京、高俅、章惇、吕惠卿这些人,他们的诗词才华哪能与苏东坡相比呢?但他们却能位高权重,子孙享受福荫。 李师兄是天生的仕途人才,怎能不明白轻重呢?听到齐凌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谨慎,眼神也变得犀利。 原本打算今晚装傻,暂时避开风头。 等将来查明隔壁那位公子的真实身份,再算总账。 谁知,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正当他向齐凌频频点头,准备顺势脱身时,华山雅居的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牡丹阁的掌柜史某满脸惊慌地进来,向吕行延和余长史两人连连道歉。 由于距离稍远,外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师兄、齐凌和杨旭三人听不清掌柜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感觉到事情似乎出了问题,立刻都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甚至还没等吕行延和余长史做出明确回应。 包厢门口已经挤进了几个陌生人。 领头的一个穿着淡蓝锦袍,头戴雕花冠,手持折扇,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 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相貌堂堂,但眉宇间透露出傲慢之气。 紧随其后的是四位中年男子,都穿着青色锦缎常服,看起来都有官职在身。 其中两个胸肌饱满,几乎要撑破衣服。 另外两个则是八字眉,山羊胡,满脸阴险。 还没等这些人自我介绍,齐凌的心跳就像失火一样加速。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背部和大腿的肌肉瞬间紧绷。 前主人的记忆中,许多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 最清晰的是其中两位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汴梁城里横冲直撞。 画面一角,还有几位负责接待的大宋官员,满面羞愤,却敢怒不敢言。 而马背上的那两位中年男子明明能控制住马匹,却故意喊叫说是战马受惊,让百姓自行躲避,否则后果自负。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通红。 在红色的世界里,几个熟悉的身影冲上前去,拼命拦住了受惊的马,把两位中年人拽下马,狠狠地揍了一顿。 其中一个就是杨旭。 另一个,就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 大宋的热血少年齐凌! …… 可以说,前主人从前途无量的太学生变成九品边疆巡查,全是因为这两位中年男子的所作所为。 就连之前的房主死亡,也似乎与那次汴京城内的争执有直接的联系。 “西头供奉官,六宅使,晚辈后晋李德昭,前来拜会各位前辈同仁!”不等画面完全恢复,那位率先冲进包厢的公子哥已大方地向众人行礼。 “在隔壁听见各位的精彩表演,心中实在痒痒,于是鼓起勇气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第13章 因果 话说得客客气气的。 但是,这人的目光始终飘在半空中,仿佛看大家一眼都会让他丢脸似的。 \"这小子太过分了!\"作为汴梁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杨旭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他怒吼一声,挥拳向前冲去。 李德昭既然敢上门挑衅,自然早有准备。 他毫不迟疑地向后退去,动作敏捷,像鬼魅一样难以捉摸。 一同进来的那两个肌肉饱满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去,就像两扇大门,把杨旭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季明小心!\"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齐凌来不及多想,完全凭直觉抓住了杨旭的左臂。 同时,他脚步不稳,撞翻了一张矮桌,水果盘、茶壶和杯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季明,我们现在是同事,动手会损害朝廷的面子啊!\"李师兄也不慢,迅速追来,拉住了杨旭的右臂,同时也明确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别拉我,放开!他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我还不教训他一顿?就算告到皇上那儿,我们也有理!\"杨旭心中新仇旧恨交织,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阻,挣扎着继续向前扑去。 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齐凌和李昇两人。 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再前进半步。 而李德昭的手下那两个练过武的随从,地位毕竟比杨旭低很多。 为了保护主人反击,是没有问题的。但主动扑上去与杨旭打斗,就是以下犯上。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借着茶壶、水果盘等杂物阻碍的借口,慢慢后退。 \"杨翊麾,不必生气。李供奉是党项人,不懂中原的礼数,或许不是故意冒犯。\" \"杨翊麾,我们是同事,打起来只会让外人笑话!\" \"夏州毕竟已经重回大宋管辖,李供奉也是我们的同事。过去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 \"夏州刚回归,杨翊麾,如果你打了夏国公的儿子,肯定会有麻烦缠身!\" \"杨\" 转运判官吕行延、县令张威、转运司司仓刘永年、主簿周崇等官员也纷纷围过来,一边劝杨旭不要动手,一边用身体隔开双方。 而歌姬紫菱、一群陪酒少女和牡丹阁掌柜史,早就吓得呆住了,脸色苍白,躲在矮桌后面,不敢出声。 \"师弟听我说一句,佳俊刚才说得对,这家伙是有备而来。你跟他动手,恐怕正中他的陷阱!\"利用吕行延等人争取的时间,今晚宴会的主角,右巡使李昇迅速理清思绪,压低声音继续劝告。 \"姓李的,我知道你想找茬。有种别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出去,真刀真枪解决恩怨!\"杨旭虽然直率,但并不是莽夫 听到李昇的话,立刻停止了挣扎,同时瞪大了眼睛,朝躲在两个保镖后面的李德昭发出“挑战”。 “杨旭,你这样说可不对啊!”李德昭笑着推开那两个练过武术的保镖,轻轻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透着轻松自在,“我李德昭跟你素不相识,哪里来的‘恩怨’呢?至于今天晚上,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去汴梁见皇上,顺便在太学里读书。 路上听到有人填词,心里痒痒就随便写了两句,这怎么就成了跟你结仇的原因呢?!” 不等杨旭回应,他又转头看向李昇,“对面那位是李巡使?难道大宋有这样的规矩,官员在酒楼填了词,别人就不能填得比他好吗?” 李昇猝不及防,被问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没胆子就是没胆子,别乱说话!”杨旭气得直哆嗦,却找不到有力的反驳话语。 “杨旭,算了,算了。 现在我们都是同事,不必为小事斤斤计较!”县令张威生怕双方真的打起来,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转过头,对着李德昭微微拱手,“我是安定县令张威,事先不知道六宅使大驾光临,所以未能设宴款待,并非有意怠慢,请六宅使多多包涵!” “对啊,六宅使既然要去太学读书,那就是杨旭的同学了。 师兄弟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能化解呢?” “六宅使既然奉旨去见皇上,何必在路上生出是非。 消息传出去,就算皇上宽宏大量不计较,你父亲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你父亲是夏州节度使,杨旭的父亲则是镇、定、高阳关三路的后阵钤辖。 你们俩都是将门之后,应该互相亲近才是……” …… 其他的官员们也都强忍愤怒,继续调解这场冲突。 仿佛刚才李德昭的多次挑衅只针对杨旭一个人,与他们无关似的。 齐凌听着心中又闷又痛,但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他克制住揍李德昭和他身边的西夏随从的冲动,从一个二十一世纪旁观者的角度,追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花多少时间和力气,他就从众人的对话中大致弄清楚了李德昭的身份以及今晚事件的经过。 这件事要从他穿越之前说起。 几个月前,大宋不情愿地与夏州谈判和解,割让了几座县的土地给夏国公李继迁,换取他重新称臣。 作为回报的一部分,李继迁答应将自己的一个儿子送到汴梁读书。 这个以读书为名,实为做人质的倒霉儿子就是李德昭。 还没离开夏州,他就已经被朝廷封为六宅使,位列干领俸禄而不需做事的西头诸供奉行列。 此人来到大宋,当然需要熟悉大宋的人带领…… 因此,几个月前,那两位曾在汴梁被杨旭和齐凌前世痛打的夏州使者,这次又与这个人同行。 而那个不再受李德昭重视的儿子,正是夏国公的儿子。 所以,除了两个了解大宋情况的使者,这个人还带了几名侍卫,装扮成随行武官的样子。 既然去汴梁当人质,李德昭一路上走走停停,随意游玩,只要不去重要的战略地点,沿途的官员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六宅使虽然只是领工资不做事的官职,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官员。 所以,牡丹阁的掌柜史先生先前误以为李德昭是大宋的正式官员,也不能说他眼光差。 至于李德昭何时注意到李昇和杨旭,为何一路从长安追到定安县,今晚还费尽心思让各位官员丢脸,其实原因很简单。 大宋在战场上没赢,皇帝和大臣们却在派往夏州的使者职位上动起了心思,临时给李昇安了个右巡使的头衔,本身就是想压过夏国公李继迁一头。 李德昭半路上听到这事,当然不会忍气吞声。 没等使者入境,他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颜面尽失,这是最直接的反击方式。 今晚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明里暗里的手段在路上等着李昇呢! 想到这些,齐凌心情复杂。 这不只是受到原身体主人的影响,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情绪在作祟! 他从未把自己当作宋人。 他对大宋没有归属感,与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师兄李昇也没什么交情。 但是,杨旭是他穿越以来第一个结交的朋友。 三十六岁的人,不会冲动到为刚认识的朋友两肋插刀。 然而,眼睁睁看着朋友即将踏上屈辱之路,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第14章 一首曲子 “手下全是一群没有骨气的废物,难怪会被我们大夏打得割地求和!”李德昭看着官员们的反应,心中暗暗冷笑。 正如齐凌猜测的那样,这个人是从长安一直跟着李昇和杨旭来到定安县的。 他今晚的所有行为都是精心策划的。 目的是尽可能地羞辱李昇,让大宋的皇帝和大臣们明白,他们在战场失去的面子,别想用小聪明找回。 另外,李德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了解永兴军路各地大宋官员的喜好、性格和能力,为夏州接下来的扩张做准备。 反正只要大宋不想和夏州开战,他在大宋境内怎么闹腾,大宋的官员都不会对他怎样。 万一他的举动让父亲李继迁满意,他还有可能早日被召回,让哥哥李德明去汴梁当人质 如果宋朝和夏州之间再次发生战争,就算他躲在汴梁的太学里,啥坏事都没干,也会被砍头来平息民愤。赢了就赚翻了,输了也不会损失太多,这么划算的事,李德昭怎么可能不干呢? 实际上,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最初预料的那样。宋朝永兴路的地方官员,果然是胆小无能的窝囊货。明明是大家一起挨打脸,却抢着要把自己摘出去,把屈辱推给右巡使李昇一个人。 李昇这个宋朝使者,也确实如他所料,是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在国内应对这点突发状况都手忙脚乱,到了夏州面对巨大压力,只怕会更加不知所措。 唯一的偏差就是有人及时拉住了杨旭,阻止了事态恶化。按照李德昭的设想,杨旭这脾气,受了侮辱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只要双方动手,他就能借此大做文章。最好是自己再被杨旭揍几拳,脸上带点淤青,这样就有更多的借口了。李昇这个右巡使,这次出使夏州的底气就更不足了。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用去汴梁,就能平安回家。 古人说,期望过高,收获可能中等。这点小偏差还在李德昭能接受并修正的范围内。至于造成偏差的“罪魁祸首”,李德昭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在“偶遇”李昇之前,他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了解了安定县所有可能出席酒宴的官员。名单上肯定没有刚才拉住杨旭的那个年轻官员。从他的座位位置来看,他的官阶可能是全场最低的,甚至只是随手拉来凑数的。 “我倒是很想和杨翊麾亲近,可惜他对我误会很深,一见面就想动手!”李德昭背对着同行的两个文官,没注意到他们发现齐凌在场的反应,只是冷笑一声,向吕行延、张威等官员解释,“我久仰宋朝的文化风采,听说这里的包厢诗词热闹,特意来请教各位。没想到,没学到好词,差点挨了顿揍!” “刚才都是误会。杨翊麾离开汴梁前,可能还不知道你已被朝廷任命为官,并即将进入太学学习。”明知李德昭在挑事儿,今晚做东的永兴军路转运判官吕行延还是试图调解。“我久在官场,知道宋朝最近两年内不会主动对夏州开战。所以,不管李德昭怎么闹,朝廷也不会轻易对付他。最多口头警告几句,或者降职扣薪” 李德昭的未来本来就不在大宋,就算官职一路降到底,对他来说也没啥大不了的。 反倒是自己和其他官员,会被说成是不会处理事情,这种坏名声可能要背很多年。 所以对吕行延和大部分官员而言,平息事态其实是最佳选择。 至于被李德昭抢了风头,甚至是受到他的冷嘲热讽,跟个人前途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况且,大家今晚捧场右巡使李昇,就像是抬花轿,互相捧场。 现在“轿子”翻了,尴尬的应该是李昇自己。 大家和他本人或是他父亲的关系,还没好到不顾一切地为他出头的地步。 \"不打不相识嘛,而且你们也没真的动手!\" \"争的是意气,年轻人难免的。 等会儿坐下来喝杯酒,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了!\" \"六宅使既然爱好填词,不如坐下喝杯酒,然后我们继续填词,让紫菱她们弹唱。 你和杨翊麾都是太学的佼佼者,何必为了几句酒话耿耿于怀呢?\" 今晚,和吕行延有相同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其他地方官员也继续笑脸相迎,尽力化敌为友。 夏州名义上已经回到了大宋的版图。 夏国公李继迁现在算是他们的同事。 按辈分,李德昭算是他们的晚辈。 作为长辈,怎么能和晚辈斤斤计较呢? 而李德昭虽然内心看不起大家,但他懂得控制攻击的节奏。 他斜着眼睛瞥向杨旭,冷冷一笑,\"各位可能有些误会。 我既然主动来拜访,当然愿意和各位把盏言欢。 但是,今晚能否坐下来一起喝酒听曲,关键不在我。\" \"李巡使正要去夏州,肯定很乐意先听听你对那边的介绍呢!\" \"是啊,李巡使怎么会不愿意和你交朋友?杨翊麾刚才还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他的师弟了。 师兄弟之间,哪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李巡使,杨翊麾,两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行延、张威等人听到这话,连忙分成两组。 一组继续温和地安慰李德昭,另一组则转向李昇和杨旭,满脸祈求。 李昇眼里和心里都是怒火中烧。 然而,他肩负着出使夏州,宣扬朝廷仁德的重任,怎么可能在还没踏入党项人的地盘之前,就先和党项领袖李继迁的小儿子结下深仇? 因此,他眼中的熊熊怒火最后只能自己熄灭。 然后,他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他还不忘替大家压制杨旭,不让杨旭再引起更多麻烦。 可怜的杨旭,仗义出头,却两边都不讨好。 憋得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泪光。 \"季明,算了。 我们兄弟俩见面也不容易 没必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心情变差。”齐凌觉得杨旭太不值得了,他拉起杨旭的胳膊,慢慢往后退,“来,我们接着喝酒,掌柜的,还不快让小二给我们换个桌子!” 这话是对史掌柜说的。 史掌柜一听,如释重负,连忙答应着逃出了房间,生怕慢一步又遭殃。 “麻烦紫菱姑娘帮我们兄弟找套新的笔墨来!”齐凌迅速环顾四周,一边拉着气得说不出话的杨旭走向原来的包厢角落,一边笑着吩咐。 歌女紫菱立刻回过神来。 她带着两个丫鬟鞠躬行礼,然后迅速离开。 其他吓呆的少女和小厮也渐渐恢复过来,七手八脚地收拾地上的瓜果碗碟。 包厢里秩序变得有些混乱,但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下来。 冲突的双方尽力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坐下聊天嬉笑。 不久,牡丹阁的另一位负责人带着新一批小二赶来,把包厢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们更换了瓜果、小菜,还有破损的酒具和茶具。 接着,一群看上去更机灵、更活泼的少女被领进来,替换了之前受惊的少女,以免有人心不在焉,无意间冒犯了官员,给牡丹阁和莲花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趁着大家忙碌,无暇顾及其他,齐凌拉着杨旭不断问这问那,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可不想杨旭被气出病来,或者一会儿又耐不住挑衅,被人利用。 以他三十六岁的成熟心智,加上前世在社会中练就的看人说话的本领,对付年轻气盛的杨旭并不难。聊了几句,杨旭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宋辽边境的问题上了。 相较于暂时潜伏的夏州,辽国对宋朝的威胁更为严重。 尤其是去年宋朝倾全国之力征讨夏州失败后,辽国军队开始磨刀霍霍,随时准备突破北方防线,直逼汴京。 还好此时宋朝北方有杨延昭和杨旭的祖父杨嗣在,辽军始终找不到进攻的好时机。 然而,小规模的冲突从未停止。 宋朝边军只能四处堵漏洞防守,不让辽军深入宋境。 他们没有反击的力量,更别提深入辽国境内,在高粱河边饮马了。 “我一直怀疑党项人和辽寇私下早有勾结。”杨旭突然转头看向李德昭,低声对齐凌抱怨。 “李继迁示弱只是为了整顿兵马,打算明年 辽国趁着这个机会在北边煽动战乱,让咱们大宋无法同时应对两边,明知道那个李继迁坏蛋假装服软,实际上却在暗中积蓄力量,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啊!” “他们俩就算联手,也奈何不了大宋。你放心!”齐凌的历史知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他知道辽国灭亡比宋朝还早,于是微笑着举起刚换的酒杯,低声安慰。 看到杨旭依旧愤愤不平,他想了想,继续劝说道:“况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明明只是个校尉,却操心枢密院的事,那朝廷岂不是乱成一团了?” “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的话呀!”杨旭不敢苟同,立刻低声反驳:“别说枢密院那些老臣早已失去了锐气,只想混日子。我们作为将门之后,世代蒙受皇恩,怎能……” “我以前没出过汴梁,不了解天下的广阔。”齐凌不想在这里讨论朝政,连忙笑着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发现,我以前的确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认真的吗?”杨旭越听越觉得眼前的齐凌与他记忆中的齐凌不太一样,皱着眉头继续质疑:“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朝堂上的官员都是……” “我当时是坐井观天!”担心前任身体主人的胡言乱语传到有心人耳中,齐凌连忙笑着打断:“现在,我明白了过去的错误。” “嗯——”杨旭找不出眼前这个齐凌和他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而且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对待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真诚,他沉吟着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齐凌不想引起怀疑,再次转移话题:“总之,听我一句。大宋的国运还很长,远远没到我们拿命去拼的时候。不管是辽国还是夏州,他们都无法夺走大宋的江山。”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杨凌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低声问。 “嗯——,直觉。我自己的感觉。”齐凌想了想,却找不到合适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话,更不能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了解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东拉西扯。 “最近读历史书,通常到了末代,民间肯定是一片衰败。但根据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大宋的民间依旧充满活力。” 这样的论据怎么能让杨旭信服呢?杨旭也懒得再争辩,只是拿起一杯酒慢慢品尝。不经意间,他的嘴角和眉毛流露出不属于年轻人的苦涩。 齐凌见状,只好尽力去宽慰他。然而,他又不能告诉杨旭,无论是大宋、辽国还是西夏,在千年之后其实都是一家。因此,他劝了半天,真正有说服力的话却没几句。最后,他自己也感到疲惫了 他摇摇头,微笑着举起酒杯,说:“算了,这些没用的事就不提了。这次去夏州,路上肯定不容易,你多听李师兄的,别冲动行事。”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只负责把他送到边境!”杨旭察觉到齐凌的担忧,涨红了脸解释,“我不会踏入夏州境内一步。至于从这里到边境的路……”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和吕行延他们谈笑风生的李德昭,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这家伙要是不来找我麻烦,我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如果他还敢挑衅我……” 虽然他说话声音很低,离对方也有一定距离,但还没等他说完,李德昭的目光正好转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出火花。 “杨师兄难道还想再给我上课吗?”李德昭本来就没打算轻易放过李昇和杨旭,只是刚才需要休息一下,积蓄力量。现在看到机会来了,他立刻撇嘴,用不太流利的官话质问道。 “不敢,我杨某怎么敢当你师兄!你……”杨旭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拍打着桌子反驳。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师兄李昇挡住了视线。 “不敢称‘赐教’二字!”李昇生怕杨旭再次落入李德昭的圈套,举起酒杯替他接下话,“杨师弟早已弃文从武,许久不作文章了。而今天六宅使展现的文采,让李某自愧不如。” “李师兄,让开!”杨旭急了,伸手推李昇的肩膀,“刚才那首词确实不错,但填词的人不一定是他!” “师弟,你喝多了!”李昇扭头低声斥责,“那首词确实比我们平时写的高明许多!”然后他迅速转向李昇,继续保持笑容说,“六宅使有这般文采,到了汴梁,还怕找不到知音吗?李某比六宅使年长几岁,家也在汴梁,就借这杯酒,预祝六宅使早日震动文坛!” 他已经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忍受屈辱,坚持到底。所以不管李德昭怎么找茬,他都不会回应,也不会让杨旭再回应。 毕竟,李德昭之前拿出来的那首词确实写得很好。就算找人代笔或是直接买来的,被这首词比下去,他也不算丢人。 然而,李德昭坚决不让他们轻易脱身。他撇撇嘴,继续纠缠:“有什么不敢的?李师兄入学比我早,成名也比我早,指导我这样的晚辈不是很正常吗?” “入学早并不代表学问就高。”李昇迅速接话,干笑着补充,“而且我本来就不太擅长填词,哪有胆量给盲人指路呢?” \"这可真有意思啊!\"李德昭心里有数,今晚没人能写出比他高价买来的诗词更好的作品,于是他从容不迫地笑着摇头说,\"我从小就崇拜大宋的文化,我父亲也一直叮嘱我,进了太学一定要多向老师们和学长们请教。 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两位太学的才子,一个只想跟我比试拳脚,另一个却不擅长写作。我不知道,我究竟何时才能遇上一个真正博学的学长呢?还是说大宋的太学徒有虚名,根本不值得我去呢?\" 话音刚落,杨旭已经推开李昇,冲上前去,\"小子,你敢侮辱我的老师,我跟你没完!\" \"季明,别为了逞一时之快!\"还好齐凌早有防备,双手紧紧抱住杨旭的腰,才阻止了他又把酒桌变成战场。 \"六宅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甘拜下风!请你别侮辱我的老师。\"李昇要是再忍下去,以后就没法当所有太学生的大师兄了。于是,他铁青着脸,再次挡在杨旭和齐凌前面,同时对李德昭低声咆哮。 \"难道那位声名远扬的李巡使也要跟我动手吗?\"李德昭才不在乎侮辱别人的老师呢。对他而言,太学就像一座监狱,不去才好。 \"事先声明,动武可是我们男人的拿手好戏。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架,你今晚都没机会赢!\" \"哎呀,哎呀,怎么又吵起来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六宅使息怒,右巡使,请给我个面子。大家难得相聚,听曲填词都是高雅之事。何必非要动手打架,有失斯文呢?!\" \"六宅使,右巡使,各自退一步,各自退一步!\" 吕行延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起身试图分开双方。 \"你们慌什么?我说错了吗?太学的才子如果都是这样,我何必去找罪受呢?\"李德昭已经恢复了精力,决定要把李昇羞辱到无地自容,他隔着官员们继续出言不逊。 \"学长,季明,我们难得聚在一起,不如换个地方喝酒!\"齐凌感到心烦意乱,干脆抱着杨旭往包厢门口推,同时低声对李昇说。在他看来,李德昭今晚的表现就像一个醉酒后在街上找人挑衅的中学生。不理他是最好的选择,哪个成年人去回应只会自降身份。 \"好,今晚确实喝得够多了。就让我先告辞。\"李昇正愁找不到脱身的办法,听到齐凌的话,果断决定顺水推舟。 李德昭正享受着打击人的快感,怎么可能让目标轻易逃脱?他立即拍手大笑,\"呵呵,这倒是很符合你们宋人的作风,形势不对就赶紧逃跑。\" 这话太过分了。不只是李昇和齐旭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 就连之前一直尽力想置身事外的吕行延等人,也都停止了劝说,纷纷瞪着李昇,满腔怒火。 “怎么,各位觉得我说得不对吗?”李昇可不怕得罪人,反正只要宋朝和夏州不打仗,他的小命就无忧,“今晚不管是比钱、比才,还是比武,你们哪一个能胜过我一根手指头?至于比拳脚,你们又一个个推辞,这么多人,都不敢跟我动手!我之前真是昏了头,居然想向你们这些人请教!” “我杨旭跟你比试拳脚,我们出去,不打倒一个绝不罢休!”杨旭挣脱齐凌的束缚,咆哮着应战。 “你,你……”吕行延等地方官员气得胡须乱颤,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念在你是客人,才一再退让。没想到你得寸进尺!”李昇也被逼得无路可退,站直身子,手指窗外的牡丹池,“你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到夏州后对你的父亲唯唯诺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出去,拳脚或是兵器,随便你选!” “那可别怪我欺负你们了?”李德昭巴不得对方当众跟他比武,立刻笑着开始脱身上的常服,“算了,你们师兄弟一起上。省得我打得不尽兴!” 说完,他推开吕行延,准备下楼。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必打架了。各位都不是小孩子。况且,六宅使来朝为质,即使有错,也不能这样对待客人。” 这句话比刚才所有的言语都更刺耳。李德昭立刻停下脚步,转头,愤怒地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那人与杨旭身材年龄相近,但眼神比杨旭深邃得多。可能是因为心脏不适,他一只手抚着胸口。但脊背挺得像松树一样直。 “二公子,他,他就是在街上打伤我大夏使者的人,齐凌。”夏州的文职官员跟在李德昭后面,这时也找到机会,咬牙切齿地报告。 “你就是那个被贬到外地,戴罪立功的齐凌?”李德昭眼中凶光闪烁,声音却迅速恢复平静,“怎么,还没吃过足够的亏,还是觉得自己命太长?” “六宅使言重了。”齐凌原本不想参与,但李德昭的话侮辱了宋朝太学,触及了他之前的主子的底线,导致他心痛难忍,最终被迫卷入其中。因此,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奈,“我只是觉得,今晚六宅使的行为太过分了。其实不论是夏州还是宋朝,几百年前不还是一家吗?谁知道几百年后,夏州和宋朝会不会再次统一?你我争来斗去,在后世人眼中,也许只是一场笑谈罢了。” 这是他站在二十一世纪的角度,看待现在的大辽、大宋和党项,有感而发。 这也是之前他想用来劝说杨旭,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 现在被李德昭逼到这个份上,他的思路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说话毫不停顿。 只是他言语中流露出的沧桑感,与他的年龄显得不太相符。 吕行延、张维等官员都是读书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若有所思。 李德昭虽然读书不多,但经历却远超同龄人,他与兄弟间的竞争也比一般宋朝豪门的继承权之争更为残酷。因此,他瞬间也愣了一下,心中满是苦涩。 但他毕竟是从狼群中厮杀出来的胜者,神经坚韧程度远超在场的宋朝官员。 转眼间,他又找回了自我。 他先拍拍手,给自己争取了几秒钟调整心态的时间,然后再次冷笑摇头,“齐兄弟口才真好,连临阵逃脱都能找出这么有趣的借口。 算了,今晚你想填词、作诗、喝酒、比武,随便选一个。 只要你能在其中一项上胜过我,当初你侮辱我党项使者的事,我就一笔勾销。” “我齐某不擅长填词,也不擅长写诗,不过曲子词勉强还能记得一首。”齐凌见过自大的人,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叹了口气,继续摇头回答。 (注:曲子词,宋代对曲的称呼,规则较少,但也有曲牌,可以直接清唱。) 作为曾经的麦霸,他会唱的宋词只有两首,但都不适合当前的场景。 然而,刚才跟杨旭聊到宋、辽、党项三家的历史和未来,他突然想起了另一首千古传颂的诗句。 这诗句非常贴合当下情境,也与他现在的心情相吻合。 李德昭不知道他是穿越者,听到他说“记得一首曲子词”,以为他在讽刺自己,找人代写后再背诵,于是毫不客气地挥手,“不管你是找人写的,还是以前写的,都算数。 我李德昭不信,你们这群废物今晚还能拿出真材实料!” “六宅使别忘了,我曾也在太学就读,算是你的师兄呢!”齐凌笑了笑,谨慎地找个借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如果我赢了,我们之间的恩怨照旧。 你对大宋太学的狂言,请你自己收回,别再恶心人了!” 接着,他环顾四周,大声吩咐,“掌柜的,拿纸笔来!” “来了,来了!”史掌柜和管事正躲在门外,颤抖不已。 听说他要填词而不是跟李德昭动手,他们欣喜若狂,连忙答应去准备纸笔。 “佳俊,我去叫紫菱,让她准备琵琶!”杨旭对齐凌始终充满信心,迅速收敛怒气,上前帮忙。 “拿出你当年十分之一的本事,就能让这只井底之蛙无地自容!” “我那时候哪有什么本事呢!”齐凌心里嘀咕着,但脸上却露出毫不掩饰的自豪,“别只让紫菱弹琵琶,把之前打鼓的红莲也叫过来。顺便让人拿一面鼓来。我心里这首曲子,需要铜鼓和铁瑟才行。” 说完,他不管李德昭怎么撇嘴,接过史掌柜亲手递来的毛笔,俯身在纸上挥毫泼墨: “临江仙,贬谪途中怀古。” “好字!”吕行延识货,光看那笔法就知道齐凌绝对不是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立即大声喝彩。有了他的带头,周围的人也纷纷叫好。 在场的宋朝官员都打定主意,只要齐凌写的这首曲子词不比李德昭之前的差太多,他们就会全力支持,以此挽回今晚大家丢失的面子。 “好久没练字,手有点生疏了。”齐凌却笑着向大家解释。穿越以来,他唯一没有丢掉的就是原主人的武艺,所以他的手腕力量和手指灵活性都比前世强得多。而在前世,为了拉拢生意,他在书法上下过一番功夫。现在结合这一世的身体主人的书法功底,写出的作品既有力度又有韵味。 一会儿,一首曲子词写完,大家都哑然无声。齐凌却趁着三分酒意,放下笔,从杨旭手中接过鼓槌,走到刚抬来的鼙鼓旁,用力敲击起来。 “咚——” 所有人都被鼓声吓了一跳,但视线却离不开那张纸。包括李德昭,虽然自负,但也不是瞎子,他盯着刚刚写好的《临江仙》,嘴巴不停地动,额头和鬓角不断冒出汗珠。 “辛苦两位了!”齐凌自己也进入了状态。他向满脸喜悦的紫菱和满脸不情愿的红莲微笑,低声说道:“这首曲子和其他曲子不同。我先来一遍,你们跟着来。” 说完,他又拿起鼓槌,边敲边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凌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沙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虽然不会写词,但他听过,背过,而且记忆中有首曲子词令他难以忘怀。改两个字,就能准确地契合此时的心情和世事。 上半部分,他自己敲鼓自己唱,用的是二十一世纪《三国演义》主题曲的旋律。下半部分,他敲鼓,紫菱尽力用琵琶伴奏。红莲愣在原地,失魂落魄。 曲毕,他又从头唱起。紫菱的琵琶已经弹出了金戈铁马的声音。而红莲,彻底忘记了对李德昭的敬畏和崇拜,如痴如醉地挥舞着鼓槌。 再看吕行延、张威等人,他们的胡须和头发都飞扬起来,做出仰天长啸的样子,但嘴里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至于李德昭,早已无颜再听,转过头带着随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第15章 笔记小字 “蛟龙出水,野马分鬃,仙人指路,追星赶月,美人回眸……” 柳树下,齐凌一边默念招式名字,一边挥舞长矛,把前任主人传承的齐家枪法施展得威风凛凛。 这套枪法据说是从唐朝开国名将尉迟恭那儿流传下来的,威力无比。 练到炉火纯青,能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就像从口袋里掏东西一样容易。 又听说,前任主人的祖父的堂兄,大宋开国名将齐重赟,就是靠这杆长枪,从普通士兵一路杀到殿前司铁骑指挥使的位置。 每次战斗,他的身前身后,敌人的亡魂无数。 还传说,当年在高粱河战役失利后,大宋的战神一路撤退二百多里。 惊魂稍定,他没有哭那些阵亡的战士,而是单独哭泣五年前已经去世的齐重赟。 大概是因为,如果齐重赟没去世,他能带领士兵冲锋陷阵。 那些契丹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全力一击。 更别提后来他们利用地形和天气反败为胜了! 还有,还有传说…… 总之,关于这套枪法的传说很多,每个都给它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齐凌掌握的历史知识有限,无法判断这些传说的真实性。 但他通过实践证明,前任主人留下的这套枪法锻炼效果非常出色。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不仅体型越来越符合现代健康的审美标准,精神也越发旺盛。 甚至视力和听力都有所提升。 隔着三十米,他能看清来人的五官,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巡查官,巡查官,擦擦汗,小心风吹!”来人是射手张帆。 只见他先接过一旁侍候的乡勇递来的毛巾,然后嬉皮笑脸地凑近,连声请求,“虽说已经入夏,可山里的风还是挺大的……” “有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烦人!”相处久了,齐凌不用猜就知道张帆来找他有事。 他迅速收起长枪,单手抓过汗巾,快速擦拭自己半裸的身体。 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闪闪发光。 “巡查官英明,我瞒不过您的眼睛!”张帆继续堆着笑脸,连连作揖,双眼满是讨好,“我有个亲戚兄弟,读过几本书,装模作样。 前天家里建了个亭子,想请您题个匾额。” “我知道不该拿这事来麻烦您,本来打算直接拒绝,但我父亲天天念叨,我忍不住。”担心齐凌嫌他没事找事,他停顿了一下,弓着腰,声音越来越低,“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只好厚着脸皮……” “拿纸笔来!”齐凌还没等他说完,便笑着打断,“只是几个字,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我齐某也不是书法大家。” “哎呀,哎呀……”射手张帆喜出望外,摇着屁股跑远。 不久,他带着四位熟悉的乡勇,捧着全套笔墨纸砚过来了。 齐凌正好也穿好衣服,先走到柳树下的石桌旁,拿起凉茶喝了几口。 接着,他拿起笔,一边俯身在纸上写字,一边低声问:“凉亭有名字吗?还是我可以随便起个名字?” “有的,有的,叫揽月厅。这儿,这儿还有一副对联。希望巡检大人能赐予墨宝。”张帆早已准备好,从袖子里抽出另一卷桑皮纸,慢慢铺在石桌上。 “要写这么多啊?”齐凌皱了皱眉,没等张帆回答,就开始挥毫疾书。转眼间,匾额和对联所需的字都工工整整地写好了。 “多谢巡检大人的墨宝,多谢巡检大人的墨宝!”张帆满脸笑容,连连鞠躬,欢喜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不用客气!”齐凌笑着挥手,然后一边欣赏自己新写的字,一边随口问道:“真的是你的本家兄弟吗?他给你多少润笔费?” “真的是,绝对没有出五服!”张帆不假思索,大声回答,“润笔费,他答应给我两百文……”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涨红了脸,躬身求饶:“巡检大人,小的没骗您,真的没骗您。他真的是我的本家兄弟。我,我原本没打算收钱,只是,只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给他们一半去买酒喝,你自己留一半!”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拿书法换钱,齐凌随意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下次记得收四百文。我的字虽不是名家之作,但也不能卖得太便宜。否则,以后不好跟别人谈价钱!” “哎,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张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连连答应,“下次小的收半吊钱,低于这个数,小的绝对不答应!” 作为一个穿越到中年的心理旅客,齐凌并不介意手下拿他的书法换钱。但他介意手下不懂生意经。想了想,他又皱着眉头补充道:“半吊钱也不要轻易答应,答应得太容易,字就不值钱了!以后每月,你们所有人加起来,只能答应给别人两幅。多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推掉,别来烦我。” “哎,哎。小的记住了,小的这就去告诉王武和刘威他们。”张帆愣了一下,迅速躬身领命。 有些人,根本不用多说。还没等张帆站直身体,弓箭手王武和刘威两人就已经一起来了。远远地,他们向齐凌行礼,“属下王武(刘威),见过巡检大人!” “有事?”看到两人神情严肃,齐凌皱眉,沉声问道。虽然金牛寨巡检所在通往夏州的商路上是个重要地点,但平时需要两名以上弓箭手带队的事情并不多见。王武和刘威约定到巡检所后院找他,想必是遇到了他们无法解决或不敢擅自处理的麻烦。 “没别的事,就是来跟您打个招呼。” “巡检大人好久没展示武艺了,我们特地来看看。” 齐凌没想到,王武和刘威都连忙摇头否认。 接着,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摸了摸后脖子,想说话却又犹豫不决。 “到底怎么回事?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齐凌马上察觉到他们来找自己并不是正事,于是瞪了他们一眼,低声责备。 “哎呀,哎呀!”挨了骂,王武和刘威反而显得自在多了。 他们又鞠躬请求道:“巡检大人,窦家堡的窦里正后天要过四十岁生日,想请您赏个脸去他家喝杯酒。” “还有,转运司的刘司仓派了他的书童来,请您帮他写个牌匾,放在粮库大门。我不清楚您的意思,就让书童在门房等着了。” “窦里正?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去祝贺他的生日干什么?”齐凌听得有些不耐烦,又横了他们一眼,坚决拒绝。 “帮我转告他,就说后天我要进城,去拜见县令,实在走不开。” “县令,县令也会去窦家堡。”王武满脸愁容,小声提醒,“那个窦里正虽然没当过什么官,但他的女婿在张提刑身边做事,是个文书。您虽然和他不熟,但也别让他难堪。” “永兴军路四大粮仓中最大的一个就在三十里外的牛头山。”刘威也赶紧低声解释,“刘司仓算是我们的邻居,以前不管我们这里缺粮食还是马料,只要前任巡检开口,刘司仓都会帮忙解决。” “嗯……”齐凌低声沉思,最后无奈地点点头,“好,你们先答应下来,等我有空了,再写两幅字请他们指教。” “是,巡检大人!”王武和刘威如愿以偿,一起抱拳应答。 被他们两人打扰,齐凌也没心情继续练武了。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乡勇们。 “来人,收拾东西,今天就到这里。” 说完,他扛起长枪,直接回到了书房。 好累,真的好累,不是因为处理公务和练武,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应酬。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半个月前,齐凌肯定不会帮李昇和杨旭出头。 现在好了,便宜师兄李昇和发小杨旭挽回了面子,拍拍屁股继续去夏州办事,而他自己却要留下来应对成名后的一堆麻烦。 最近半个月,每隔几天就会有当地的读书人不请自来,请他修改新写的诗词。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富商,不惜绕远路也要求他题字。 似乎他成了二十世纪的某个“大师”,每个字都价值连城。 天啊,齐凌哪里懂填词啊! 如果他拒绝评价那些文人的作品,人们就会认为他太过清高自傲。然而,如果他真的开口评论,他又怎么能提出什么独到见解呢?这些日子以来,他全靠在二十一世纪做离婚咨询时练就的谈话技巧来勉强应对。尽管定安县小得像巴掌大,却不知为何有那么多爱好填词的读书人。而且,随着那首《临江仙》的流传,他的名气似乎越来越响亮。附近几个县的文人已经开始专门写信向他请教,希望能与他交朋友。 除此之外,齐凌并不觉得自己写的字好到供不应求的程度。别说还未出名的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就连唐朝的颜真卿和柳公权,他的水平也无法企及。他的字唯一的优势就是力度十足。但书法岂止看力度?如果按力量评判,尉迟恭和秦叔宝的字才称得上顶尖,哪轮得到颜真卿? “不行,等给窦里正过完生日,我得找个借口出去躲一阵。”意识到继续装模作样总会有穿帮的时候,齐凌突然心生一计,果断作出决定。 借口现成的,金牛寨巡检司负责周围几十里的治安。随着天气转暖,山中的野兽增多,为了商贩和百姓的安全,齐巡检有责任带领弓箭手和乡勇清除山中的猛兽毒虫。以这个理由出门避避风头,他甚至不用向上级请示。大宋的官制复杂,巡检受巡检使和县令双重管辖。两位上司互相谦让,实际上都不会过问他。 齐凌一边规划着行程,一边走着。还没想完,他已经回到了书房。把长枪挂在武器架上,转身准备换上官袍。刚举起手臂,门外又响起了弓箭手牛巨的声音:“巡检大人在吗?县城……” “别打扰我,有事下午再说!”齐凌被打断思路,不耐烦地吩咐。牛巨拍马屁拍错了地方,也不敢抱怨。他低声回答:“是!属下还收到一封您的信,县城的急递铺专门派人送来。我看那信封制作精美,应该是女子的手笔……”(注:鲤封,古代讲究的信封,形状像木头鲤鱼,故称鲤封。) “女子?给我写信?”齐凌半信半疑,打开门,从牛巨手中接过一条红丝带系着的木质鲤鱼信封。他走到窗前,对着阳光打开信封,抽出两张香气扑鼻的白色信纸。这是紫菱大家通过急递铺寄来的信。 那天,凭借明代状元杨慎的《临江仙》打退李德昭后,齐凌和同事们在牡丹阁热热闹闹地喝了个半晚,各自找地方休息…… 第二天下午回到金牛寨,他习惯性地把所有的欢乐都抛诸脑后,压根没想到那位着名的紫菱姑娘还记得他,还费尽周折打听到了他的工作地。至于好友杨旭说过的,要帮他出钱为紫菱赎身,齐凌更是直接当作没这回事。 在21世纪,劝说歌女从良可是最无趣的事情之一。 齐凌可没这想法。 至于酒桌上随口许下的诺言,谁当真了那才叫傻呢。 不过,就算不信,他随便背一首古诗也能轻易赢得美人青睐。 收到美人的信,齐凌还是有些得意。 他迅速展开信纸,好奇古代的情侣会在信中写些什么甜言蜜语。 然而信的内容却是紫菱在回长安的路上,新学会的一组歌词。 当时觉得清新脱俗,特意记下,希望齐凌这位巡查官员给予评价。 第一首: 在桑树田间试穿春衣, 春风晴朗,温暖得让人懒洋洋, 桃花枝头,黄莺的歌声缠绵, 不愿让人就此离去。 第二首: 行人在马背上犹豫不决, 心中不舍,轻轻诉说, 回首一笑,消失在花丛中, 只怕花儿也会察觉。 第三首: 吴地的蚕已老,燕雏已飞, 东风吹过长洲苑的宴会, 丝绸催促,馆娃宫的女子们, 忙着更换舞衣。 第四首: 细听咿哑的织布声,皱起眉头, 穿梭的线织成垂莲的图案, 花朵容易打结,愁绪难以整理, 纷乱的心情如同乱麻般的丝线。 第五首: 横纹编织成沈郎的诗句, 心中之意无人能懂, 不说忧愁,不说憔悴, 只以此寄托相思之情…… 第16章 懒散的齐凌天 “居然还是个文艺版的信!问题是,我该怎么回信啊?”心中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困扰,放下这封“情书”,齐凌无奈地摇头。 前世作为齐大“律师”,他也活得挺自在。 肚子里装满了各种土味和洋味的情话, 却找不出一句能回应这组《九张机》。 让他自己创作一组情诗来与这《九张机》相配,简直是天方夜谭。 且不论他这个太学生身份是假冒的, 他根本没有继承原主的诗词才华。 就算继承了,一个中二少年写的诗词,哪能比得上那天晚上的《临江仙》呢? 一旦被人拿去比较,岂不是立刻暴露了《临江仙》是抄袭的吗? 自毁人设的事,齐凌坚决不做。 更何况,他和紫菱之间若有若无的感情,还没深厚到让他不顾一切的地步。 那天晚上,他们不过是同台合唱了一首歌,喝了点酒罢了。 按照他在21世纪泡夜店的经验,就算当时有人借酒劲说了些暧昧或挑逗的话,也全是逢场作戏。 酒醒后,这些都应该烟消云散。 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况,他自己想要完全适应大宋的生活环境,至少还需要一年半甚至两年的时间 现在他的存钱速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多数同龄人。 但要为紫菱这样的歌手赎身,他还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 在二十一世纪,三年足以让人经历五六次婚姻的离合。 齐凌前世做离婚顾问时,见识过不少曾经海誓山盟的情侣最后反目成仇的场景。 因此,他根本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情感能在一夜之间爆发,并且持续超过三年。 想到这里,他对回复紫菱的信件失去了兴趣。 尽管如此,他的情绪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觉得闷闷不乐和烦躁不安。 于是,在应付完窦家堡的寿宴和刘司仓的对联后,齐凌立刻骑上高大的马匹,拿起弓箭,带领手下射手和乡勇们浩浩荡荡进山去了。 躲,躲,躲到清静的地方,越躲越清静! 山里的气候比金牛寨凉快多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可以随时联系他。 所以他这一躲就是半个月,乐不思蜀。 可怜山里的鸟兽,遭遇了大难。 原本是它们繁殖和增肥的季节,却被齐凌和他的队伍追得到处躲藏。 齐凌的箭术实在不怎么样,射手和乡勇们的射术也同样糟糕。 但他们有的是时间,箭矢供应也充足。 因此,最终他们还是收获颇丰。 光是野猪就被他们活活累死了五头。 其他的兔子、山鸡、沙鸡等也被吓得或累死,数量多得要用筐子装。 安定县靠近夏州,盐巴对齐凌来说从不短缺。 他让人把猎物用盐腌制,挂在树上风干,又得到了一批天然无污染的美食。 所有收获中,齐凌最满意的是金钱豹的皮。 尽管被乡勇们用弓箭和猎叉戳了好几个洞,但伤口都在腰部和腹部,回去后找个手艺高超的裁缝处理一下,就能掩盖这些瑕疵。 到时候,这张豹皮经过硝制后放在他自己定制的高背摇椅上,不仅舒适,还能给巡检大人增添几分威严。 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别说猎杀豹子,就连常见的沙鸡也早已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捕猎两只以上就足以让人坐半年牢。 生活平静而惬意。 如果按齐凌自己的意愿,他真想在山里躲到秋天再出来。 然而,他心脏的隐疾再次限制了他的自由。 从进山的第十一天开始,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期间还伴随着几次刺痛,仿佛有人紧握他的心脏,不断地发出警告。 “再玩一天我就回去。 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又不是枢密使 ” 出去玩个几天,大宋国家还能垮了不成!”在外野营的第十三天,齐凌趁没人注意,躲进帐篷,解开衣服,对着自己的心脏自言自语。上次心脏这么疼,还是因为李德昭对太学出言不逊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他决定站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杨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心脏疼痛得让他无法忍受。从那以后,他更加相信,他的心脏里藏着前主人的一部分灵魂。所以在找到彻底解决灵魂碎片的方法之前,他只能尽力和它“和平共处”。 好像“灵魂碎片”能听懂他的话,第十四天,他的心痛消失了。进山的第十五天,齐凌没按约定回金牛寨处理公务,心脏又开始疼。于是他又躲进帐篷,向“灵魂碎片”诉说自己的功劳和道理,最后争取到了两天的假期。 第十七天,心痛感加剧,齐凌不敢再冒险。他果断命令收兵,带着兄弟们和这几天的猎物,回到了工作岗位。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在他“偷懒”的这段时间,他管辖的地方一切平安。堆积下来的一些小案子,比如东家和西家的猪崽混了,有人砍柴越界碰了别的村子的树林,兄弟分家财产分配不公,或是村里长辈指责晚辈不孝或寡妇出轨,给家族带来耻辱等等。这些事情根本无需动用原主人记忆中的大宋法律,凭借齐凌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就能轻易化解双方的冲突。 这种用人情代替法律的行为,不仅没有让齐凌受到乡亲们的鄙视,反而为他赢得了赞誉。甚至有人刚走出衙门,就开始传播齐凌的名字。有人说:“现在这年代,当凌天大人也太轻松了!”听到弓箭手们的恭维,齐凌才知道自己无意中抢了未来可能还没出生的包拯的名号,不禁用手扶额。 痊愈后,他审理的最大案子就是侯张氏控告周癞子偷牛,其他的不过是调解邻里纠纷!就连调解邻里纠纷,百姓都称他为“凌天”,前任金牛寨巡检得有多懒,多糊涂,才会让百姓在他离职时拍手称快? “巡检,巡检,赵家庄的赵寡妇送来了四十个鸡蛋,感谢你为她主持公道,恢复了名誉!我帮你把鸡蛋收到厨房了,等会儿……”又是一个平淡宁静的日子,弓箭手张帆肥硕的身影跑进齐凌的书房,脸上洋溢着刚偷吃蜂蜜的狗熊般的笑容。 “胡闹,她家只有四只老母鸡,一年下不了两百个蛋。”没等齐凌多想,这几句话就脱口而出…… 快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们这里商人络绎不绝,还怕没吃的吗?\" \"这,这,巡查说的有道理,拔毛也要挑肥的拔。\"张帆碰了个软钉子,却不生气,低头继续笑嘻嘻地解释:\"不过,问题不是鸡蛋,而是你收还是不收,意义可不一样啊!\" \"嗯?\"齐凌皱了皱眉,努力摆脱前任主人思想的影响,用他三十六岁老练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瞬间,答案就浮现在眼前。 赵寡妇的案子,是他从山里回来后处理的案件中最棘手的一个。赵寡妇姓张,她的丈夫一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子,三间瓦房,两头牛和五十亩贫瘠的土地。 赵寡妇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田地,肯定得请长工帮忙。渐渐地,赵家村里有人看到,长工半夜进了寡妇的房间。 赵家的长辈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呢?他们立刻召集族人开会,要将赵寡妇赶出家门,让她的儿子由堂叔抚养,田地和房屋归宗祠所有。 赵寡妇的娘家和赵家庄只隔了一条小溪。听说此事后,她的兄弟们立即拿起朴刀和棍棒,从张家庄杀到了赵家村。他们公开宣称,如果赵家村的人有确凿证据,他们会立刻杀了自家妹妹,向死去的妹夫道歉。如果赵家人冤枉了自家妹妹,他们也准备血溅当场。 两个村庄的里正害怕闹出人命,干脆写了状纸,直接去金牛寨找巡查裁决。齐凌回到巡查衙门,看到状纸,心里很不痛快。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派弓箭手去找来张家庄和赵家寨的里正,狠狠地骂了一顿。 接着,他命令他们回去后,约束自家的年轻人,别再整个家族出来丢人现眼。否则,再有类似争吵,诬告者要受罚,杀人者偿命,涉及的财产,无论是房屋、土地还是牲畜,都将充公。 于是,两位里正当场代表两家宣布撤诉,所有的纠纷自动平息。这位糊涂官就这样断了此案,结果却还不错。 只是,赵寡妇今天特意送鸡蛋来,并不一定是为了表示感谢。她明显是要向外界展示,她受到巡查的保护,以此震慑她已故丈夫的亲戚!如果齐凌不收,那就意味着巡查衙门的人都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些族人就会找别的理由来谋夺她的财产。 她不可能每次都依靠娘家哥哥们撑腰。况且,娘家哥哥们出动也不是白来的。她至少得请他们吃饭,还得欠下很多人情。她丈夫留下的财产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所以,这些鸡蛋确实应该收下。但是,如果齐凌糊里糊涂地收下鸡蛋,难免会被人借机生事,引发许多无端的流言蜚语 齐凌对这些名誉并不在意,但原主的灵魂却有些假清高。万一处理不当,他可能会被纠缠好几天。他迅速衡量了得失,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既然收下了,就不能再让人追到家里去退回去。上次我们从商贩那里白拿的盐,称两斤给她。你亲自送到她家,就说这是衙门为了感谢她提供的野猪线索给她的答谢!让那些流言蜚语让张帆去承受。做个好官,我自己会努力的。 齐凌的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一点疼痛。“哎呀,哎呀,我这就去,这就去!巡检您真是个好人,这两斤盐,八十颗鸡蛋都换不来。”张帆哪里知道他是齐巡检的挡箭牌呢?他满口答应,摇摇摆摆地出门去了,身上的肥肉似乎都轻了一些。 “真有你的!”齐凌对着张帆的背影偷偷地吐了口唾沫。他拿起一本唐朝人写的书稿,斜靠在阳光下,慢慢品味。才看了没几行字,耳边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弓箭手王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报告巡检,朱家庄的朱里正送来两只羊,感谢您上次公正裁决,让刘家村归还了他们被偷偷砍走的柴火!” “杀一只,今晚给大家加餐。另一只留着,等日后招待县里的客人!”有了之前的经历,齐凌这次马上领会了,毫不犹豫地大声吩咐。还没等王武离开,他又接着说:“处理完羊后,你带几个乡勇去朱家庄。重新确认两个村庄的边界,做好标记。别让两个村庄再起争端,更不能让朱家庄仗着我们的势力去欺压别人!” “是,属下明白,巡检英明!”王武隔着门暗暗竖起大拇指,然后小跑着离开了。还没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弓箭手牛巨又匆忙赶来,带来了钱家村丢失小马驹调查的结果。原来不是坏人偷的,而是小马驹贪玩,跑出围栏后迷路了,被一群灰狼当作晚餐。齐凌听了,便安排牛巨召集十几个乡勇去打狼,并特别吩咐要分一半狼皮给失主作为安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牛巨,又来了几位年长的资深乡勇首领,询问的还是一些人情世故和鸡毛蒜皮的小事。齐凌努力抑制住脑海中不断冒出的幼稚想法,用一个34岁老练人的处事方式一一应对。因此,他又收获了一堆恭维和赞扬。 等到耳朵终于清净下来,齐凌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书本上。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古典作品,《莺莺传》,这是唐朝大诗人元稹所着。文章不仅词藻清新,内容也耐人寻味 尤其是对齐大“律师”而言,那些难以言表的事情,一点就通。 “转眼间花如雪飞,怀抱美人在床。 鸳鸯亲密共舞,翡翠鸟在笼中欢腾。 眉毛微微皱起,红唇更显娇艳……” 啧啧,这画面,不仅让人口齿生香,还让人心底涌起一股热浪。 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季节已是盛夏。 天上的燕子比翼双飞,地上的野花成双成对,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孤单多了。 “不然,下个月有空,我们去趟长安?那时候杨旭和李师兄也应该回来了。 同学一场,总不能让他们特地绕道来看我们。” 齐凌低头悄悄跟心中那个可能存在的“残魂”商量。 “我们主动写信,约他们在长安见面。 顺便还能看看骊山、曲江,还有莲花班的新表演。” “你放心,我根本不会作词,不会帮你撩动紫菱的心弦。 这些日子也没收到她的第二封信。 估计,她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心脏没有疼痛,只是略感沉闷。 齐凌默认那个可能存在的残魂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 愉快地放下书,拿起自制的炭笔,在白纸上规划旅程。 尽管长安已不再是首都,但现在它仍是一个繁华之地。 东西两市、大明宫、太极宫、太液池、未央宫这些地方,应该还能去缅怀一下。 听说东市旁边就是平康坊,那里聚集了来自各地的女子,档次肯定不亚于莲花班的歌女。 除此之外,还有上善寺、白马寺、白云观……和尚和道士各有专长,可以帮忙做一场法事。 让残魂早日解脱,自己以后也能少受些束缚…… 正沉浸在规划的喜悦中,门外又传来煞风景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弓箭手杨威那讨厌的公鸭嗓:“巡检,巡检,周家堡的周癞子想见您?” “周癞子?他来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告诉他,我很忙。 如果他对之前的判决不满,可以去县里申诉!”齐凌烦躁地放下笔,不耐烦地指示。 “他,他不是来翻案的。 他扛着一头猪,押着两个人!说是有个新案子,让您处理!”杨威颤抖着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有案子也请去县里。 我这里只负责抓捕盗匪,查处走私。”齐凌心里并不想和地痞流氓打交道,果断地再次强调。 话音刚落,叫喊声已经穿过窗户,“放屁!老子没偷她家的牛。 老子只是眼睛一时瞎了,被胡老六骗了!” 很明显,有人提起上次耕牛的事,惹恼了周癞子,他大声吵嚷起来。 “老子这辈子,坑蒙拐骗都干过。 就是不会偷东西!” “一旦做了小偷,一辈子都是贼,老子可不想死了都没脸去见爹娘!”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啊!”齐凌听了又想笑又想哭,只能在屋里不住地摇头。 “偷东西让你爹娘丢脸,骗人就不丢了吗?” 虽然这么说,但他对周癞子的厌恶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个人还有些底线,不至于无可救药。 “齐巡检,您上司判我有理,我周癞子心服口服。”见齐凌迟迟未处理他的状纸,周癞子干脆大声嚷嚷起来,把今天的目的全说了出来:“不过,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牛不是偷的,是我从胡老六那儿买来的。侯寡妇也不是丢了牛,是她儿子赌博输钱,偷偷把牛抵押给了赌场!” 心跳突然加速,一种尴尬的感觉油然而生。 齐凌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某人的中二病又犯了。 他赶紧低下头,用心灵感应说:“别闹了,当初断案没错!我们只是说交易本身不合法,没冤枉他。” “他买了赌债,可以找胡老六索赔!胡老六自然会去找赌场算账。赌场也会去找侯张氏的儿子!” “而你,身为官员,不应该和周癞子这样的人打交道。除非你以后打算黑白两道都通吃!” 效果立竿见影,心跳又猛跳了几下,然后平静下来。 可惜的是,没等齐凌让人赶走周癞子,他的声音又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巡检,您放心。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和胡老六的账,我会单独找他算。” “我是佩服你断案如神,所以专门来找你裁决。” “如果你不管,我也不把他们俩送进县衙。让族长直接用家法把他们打得半死,肯定有一个不冤枉!” “冤枉,冤枉——” “巡检,小人冤枉,冤枉——” 喊冤的声音此起彼伏,透着真切的委屈和恐惧。 心脏又传来一阵隐痛,虽不剧烈,但让齐凌无法忽视。 “好,我居然成了包青天!不就是用了你的身体吗?有本事,你抢回去啊!”齐凌既恼火又好笑,摇头低声抱怨。 疼痛加剧,让他头昏眼花。 无奈之下,他只好迅速改变主意,吩咐杨威把人带到大堂,以免听太久的喊冤声让自己心痛而死。 案件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周家庄的里正兼周氏族长周珏,昨晚在弟弟家喝酒喝醉,独自回家时在路上被人打晕,钱包被抢走了。 紧接着,周家庄的佃户赵二子和临时工许三在庄子里打了起来。 庄里的百姓被惊动,打着火把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人都说对方是打闷棍抢劫,被自己发现后追赶厮打 周珏那时也很困惑,他在昏迷前根本没看清打他的人,不知道那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这种案件,没有闹出人命,也没有真的丢钱。 就算把赵二子和许三带到县衙,估计也见不到县令,随便派个衙役出来敷衍两句也就结了。 但周里正,七十多岁的老人,被人打了闷棍,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找到周癞子帮忙。 周癞子是村里所谓的\"能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里正和族长出头,所以他接手了这件事。 他自己不会断案,但他知道怎么找懂行的人帮忙。 在他看来,最懂行的人就是齐凌。 自从齐凌来到金牛寨,每案必破,从未冤枉过一个好人! \"就是这样\"齐凌耐心听完周癞子的叙述,用眼角瞥了一眼赵二子和许三,轻轻摇头。 \"没错,就是这样的!\"周癞子求助心切,连连作揖。 \"巡检大人别嫌麻烦,案子发生在我家门口,就像打我脸一样。 我不想无缘无故冤枉他们,也不希望被人嘲笑。 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一头野猪,不会让你白费心思!\" \"野猪的事以后再说!\"齐凌摆摆手,兴趣索然,\"你先告诉我,他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给他们俩吃了,每人两个饼。 我没让他们饿着!\"周癞子不明白齐凌为何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低沉地回答。 \"周里正昨晚什么时候被打的闷棍,你知道吗?\"齐凌又看了看显得有些疲惫的赵二子和许三,继续低声问。 \"大概,大概是在戌时左右!\"周癞子越来越糊涂,皱着眉头低声回答。 \"那就是晚饭后大约三个时辰,和从早餐到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当地人一天吃两顿饭,齐凌心中估算了一下,迅速得出结论。 \"时间差不多,难道巡检大人饿了?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周癞子更加困惑,眨巴着迷茫的眼睛,鞠躬道歉。 \"杨威,带他们俩去外面最远的马桩,然后让他们一起跑向大堂。 谁先踏上大堂的台阶,本巡检奖赏他半只风鸡!\"齐凌没理会周癞子,直接对弓箭手杨威吩咐。 \"是,巡检大人!\"杨威也猜不透巡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巡检不会无的放矢。 答应一声,立刻带着乡勇押着赵二和许三出去了。 片刻后,两个嫌疑人被押到了指定的位置。 随着杨威一声令下,两人同时狂奔,还没跑完一半路程,胜负已分。 雇工许三身材魁梧,但脚步远不如佃农赵二灵活。 即使明知胜利者可以吃到风鸡,也被赵二甩出了一丈远。 \"怎么回事,齐巡检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快去看看,快去看看,齐巡检真是汴梁城出来的高手,太厉害了,审案子都不用动刑,方法多得很呢。” “没错,简直口齿如铁,伶牙俐齿。” …… 附近的居民们发现又有热闹可看,纷纷议论着,朝巡检所的大堂门口聚拢过去。 还没等他们踏上台阶,大堂里已经传来齐凌的判决声。 打闷棍的人,是雇工许三。 见义勇为的人,是佃农赵二! “冤枉啊,冤枉啊——”许三急得大叫,声音都喊哑了。 “你先别忙着喊冤……”齐凌轻轻敲着桌子,微笑着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同样是饭后三个时辰,你怎么可能跑得过赵二呢!如果昨天夜里他抢了周里正的钱袋逃跑,你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话音刚落,喊冤声瞬间停止。 周癞子一把抓住许三,拳打脚踢,“你还嘴硬,嘴硬!巡检可是天子的门生,能在皇上面前比武,怎么可能冤枉你?” “里正都已经七十四了,你抢他的钱袋也就罢了。 可你打他闷棍,就不怕把他打死吗!” 教训完许三,他又向齐凌拱手行礼,“巡检,我服了,你真有本事!野猪就留给你,我把这家伙带回去给里正交代!” “猪你可以带走,但人必须留下。”齐凌挥手示意,义正言辞地说,“他打人闷棍,抢人财物,自有国家法律来处理。 你把他押回去私自惩罚,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间又被前主人影响了。 他摇了摇头,甩了甩衣袖,转身走进后堂。 等到没人的时候,他快速用手抚胸,低声抗议:“我说,你瞎忙活什么呢?野猪肉不香吗?那周里正是出了名的小气鬼,当时身上能有几个钱?我们就算把许三判到顶,也超不过半年。 还不如让周癞子带他回去,狠狠揍一顿让他长记性。”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心跳声,有力而平静。 第17章 拦路虎 “小心肝,别闹了,吃饭,吃饭!安定县衙的凉爽明亮的二堂里,县令张威笑容满面地用朱漆盘装满了小鱼干,送到一只橙色家猫的嘴边。正在睡觉的橘猫闻到鱼腥味,立刻睁开眼睛,先是欢快地叫了几声,然后低头狼吞虎咽。 “慢点吃,慢点吃,吃完了还有,还有!”县令张威像哄情人一样,满脸温柔地叮嘱,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他今年五十二岁,读书成绩一般,考了七次才考上进士。 而且在同一批考生中,他还排在倒数第二。 不过,他治理政务的能力显然超过了学术研究。 五年前,他被任命为下县主簿,正式踏入仕途。 接着两年升一级,从主簿、县丞,一直升到了知县,调任安定县。 今年,他在定安县令的位置上,也即将满两年 虽然还没有达到规定的三年考核期限,不过,我也已经准备好晋升了。 县令晋升通常会换个地方,担任府或州的同知。 不过,张威更倾向于去耀州当通判。 有两个原因,首先,耀州离京兆府近,便于与上级沟通。 其次,通判的职位虽然与同知级别相同,但权力比知州还要大。 而且,通判是中央直接管辖的官员,无论是升迁还是调到其他肥缺,都有优先权。 “慢慢来,慢慢来,阿福,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别这么着急吃!”想到自己的仕途一片光明,张威的心情越发愉快,一边呼唤着猫咪的名字,一边在橘猫的脖子后面轻轻抚摸。 这只橘猫名叫阿福,和他的小名一模一样。 在张威眼中,这只猫是他的幸运星。 自从养了它,他做事都顺顺利利。 至于橘猫从不捉老鼠,甚至看到老鼠跑上书架也不吱声,张威选择无视,甚至把它当作“仁慈”,大肆宣传。 在这个时代,会抓老鼠的猫多的是,但能和老鼠成为朋友的,全世界只有阿福独一份! 作为一只猫,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官又何尝不是这样? 那些恪尽职守、清正廉洁,在张威看来,只是刚入官场的菜鸟才会相信的假象。 实际上,能在官场上混得开的,都是懂得随波逐流的人。 菜鸟们要么在四处碰壁后渐渐学乖,要么一辈子在底层挣扎,无法晋升。 因此,对于最近声名鹊起的年轻巡检,张威并不看好。 真以为凭借一首诗词就能平步青云吗? 这只是失意文人的自我安慰,实际上,诗词何时变得如此值钱? 从大宋建国以来,哪位枢密使是因为诗词写得好而受赏识的? 常言道,半部《论语》治天下。 读书太多,反而可能不具备做官的本事。 至于公务,无论是辖区内的案件还是邻里纠纷,都有专门的孔目负责处理,哪需要巡检事事亲力亲为呢?(注:孔目,宋代对低级吏员的统称。一般县里设有吏案、户案、礼案、兵案、刑案、工案六个办事机构,每个机构设一个孔目。) 你一个来自汴梁的读书人,再聪明能干,对地方事务和风俗习惯的理解,能比多年经验的老吏更熟悉吗? 现在还没捅出篓子,算是运气好。 万一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算背后有太学同学撑腰,也会落得灰头土脸。 所以,县令张威认为,他手下的这位齐姓巡检要么是读书读傻了。 要么,就是想捞点名声,然后换个地方,并没打算长期担任定安县金牛寨巡检的职务。 否则,这个人不会不顾官员的身份,去抢捕头和衙役的工作 更不会像文职人员那样,整天扛着长枪弓箭满山追着野狼跑。 所谓的“每案必破”,“伶牙俐齿”,这些听起来威武的称号,其实都是小官小吏才有的荣耀。 但官员和吏员之间,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天堑。 一旦有人被上级认为是“能干的吏员”,他这一生最高的职位可能就是“少府”、“将作”、“都水”这三个监察机构,或者是大理寺。 除非他哪一天碰巧立下了惊人的功劳,否则永远不可能成为一路的镇守者,或是进入中央权力核心。 “禀告县令,金牛寨巡检所的弓箭手张帆,受巡检齐凌之命,带着窦家堡窦三娘控诉儿媳不孝的案子,以及案件的双方当事人来到县里,请求县令亲自裁决!”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琢磨。 张威刚刚在心里嘲笑金牛寨巡检齐凌年轻不懂事,齐凌的名字就通过主簿周崇的口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婆婆控诉儿媳不孝?!他不是号称伶牙俐齿吗?怎么这么点小事也要麻烦老夫?”张威还没摸够橘猫,皱着眉头对外抱怨。 “属下刚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张帆回答说,他们巡检认为,他的职责是缉拿走私犯和盗贼。 而替天子牧养百姓,教导民众,那是县令您的职责。 他不敢越权行事!”周主簿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在张帆的话里加了一点调料。 “他还懂得不越权,难得,难得啊!”县令张威听了,立刻冷笑一声撇了撇嘴。 然而,笑过之后,他却沉默了许久。 直到周主簿在外轻咳几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把手从橘猫头上移开,温和地吩咐:“子瑜,进来喝茶。 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不必过于拘泥于礼节!” “遵命!”主簿周崇,也就是周子瑜,应了一声,恭敬地快步走进来。 自有侍女为他掀开门帘,整理座位,倒茶倒水。 县令张威摸了半天猫,自己也口渴了。 他先拿起茶杯慢慢品尝了几口,然后笑着问道:“你看过卷宗了吗?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记得,那个窦三娘不是第一次控告她儿媳了?!” “县令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属下佩服!”周崇立刻坐直身子,笑着拱手行礼。 “不过,上一个儿媳姓李,已经和她家儿子离了婚。 这个儿媳姓冯,是去年年底才娶的,结婚还不到半年。”(注:和离,宋代时期的离婚制度。) “和离?窦三娘同意的?”张威立刻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本能地追问详情。 “上一个儿媳是李家寨的人,她父亲是个乡里的长老,地位并不比窦三娘的兄长低。 窦三娘既然不顾亲情,跑到衙门告儿媳不孝。” “李家也不愿女儿再受委屈,直接通过窦家堡的堡主出面,让女儿和她儿子和离解决问题。” “结婚前收到的礼物和现金,都双倍退还,陪嫁的东西全部白送给她儿子了……” 周主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官员,马上理解了张维想知道的重点,于是简洁明了地把关键点解释清楚了。 “哦,难怪呢。 不仅赚了一倍的钱,还得到了陪嫁,这笔交易真划算!”张威嘴角上扬,满脸对窦三娘子的不屑。 “窦三娘子给她儿子娶的新媳妇,也是冯家人,和她同姓。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她丈夫是个杀猪的屠夫。”周崇也笑了,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上次她告状,肯定是无理取闹。县尊当时当众训斥了她儿子和儿媳,没有深究,处理得很得体。” “但这次,恐怕就不只是诬告那么简单了。她还想像控制李氏那样控制冯家的女儿,可冯家的女儿恐怕真敢跟她顶嘴!” “嗯,肯定没错!”县令张威笑了笑,脸上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接着,他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道:“关于刑案,你问过赵孔目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在来向您报告之前,我就已经问过了。”周主簿十分熟练,笑着回答,“赵孔目说,那个冯屠户以前名声很不好,家庭教育可想而知。不论婆媳之间谁对谁错,女儿顶撞长辈这种风气绝对不能助长。当然,具体怎么裁决,还是请您决定!” “确实,这种风气不能助长!”张威立刻有了主意,轻轻拍了拍桌子,“窦三娘子虽然霸道,毕竟是冯家的婆婆。冯家的女儿怎么能违背长辈呢?来人,先把那个不孝的冯氏抓起来,打二十嘴巴。然后把她枷在公堂门口,以示警戒!” “县尊英明,当今皇上以仁孝治理天下。县尊正好借此机会宣传皇上的旨意,教导全县的军民百姓!”周崇配合得恰到好处,立刻笑着补充。 “嗯,子瑜懂我!”张威听了心里很受用,伸手轻轻摸了摸胡须。 判决案件从来都是一种学问。关键是要让各方都能接受,或者都能平息事端。至于这样的判决是否公正,以及窦三娘子的儿媳是否真的顶撞了婆婆,受到重罚是否冤枉,这些都不是县令和主簿需要考虑的。谁让她父亲只是个屠夫呢。既没有面子,也没有能力像李氏的父亲那样支持自己的女儿。 “县尊,这种小案子,金牛寨那边或许真的能处理。”周主簿三言两语就把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子打入了深渊,但他意犹未尽,想了想,又厚着脸皮补充道:“他之所以把案子交给县里,可能主要是因为从中捞不到什么油水!” “怎么,你听说他捞油水了?”知县张威斜眼看了周崇一眼,没有明确回应。 “毕竟他守着通往夏州的商业要道。今年皇上下令停战,放过了党项人。过往的商人至少会增加一倍。”周主簿没有直接提供证据,而是先说了可能性 根据以前的经验,县官张威在处理利益分配时,绝对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所以,他故意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 不过,这次张威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只见张威摸了摸胡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说:“子瑜啊,你的视野太狭窄了!” “这……”主簿周崇一愣,立刻弯腰表示虚心请教,“我见识浅薄,请大人指教。” “我早跟你说过,别只盯着眼前这点小利益!”张威再次摇头,笑容变得深不可测,“眼光要放长远。” 停顿了一下,给周崇一点时间消化,他接着说:“他虽然因为犯了大错被赶到金牛寨戴罪立功,但他的根基还在汴梁。他的家人和老师都还在。他的同学李昇,你也见过,为人稳重,前程无量。” “李巡使确实前程远大,但从那天晚上的情况来看,他和李巡使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亲密。”周崇想了想,低声补充道。 “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亲密?”县令张威皱起眉头,看着周崇,严肃地问道。 “那天晚上,他们师兄弟俩就没怎么说话!”周崇被问得心里发慌,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回答,“另外,那天晚上,李巡使需要帮忙时,他似乎不太情愿。直到李德昭侮辱了太学,他才不得不站出来。” “嗯——”县令张威低吟一声,然后长叹一口气。 主簿周崇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打动了张威。他又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试探性地补充:“李巡使去夏州,理论上他可以找个借口送到环州和夏州的交界处。巡检所也不是非他不可,您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但他只送出了县城,然后就转身进了山。” “嗯——”县令张威继续沉吟,对周崇的话依然不置可否。 “还有……”周崇快速扫视周围,打算再添油加醋。谁知,县令张威突然瞪了他一眼,低声质问:“你和他有仇?还是他最近得罪了你?” “没,没有!最近肯定没有。”周崇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否认。他和齐凌之间按道理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从第一天见到这个人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后来齐凌不顾他的面子,没派人问一声就把耕牛判给了原主人,这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虽然那件事中他的过错很小,也不会影响他的考核。但再小的污点看起来也很刺眼,不是吗?更何况,齐家最近出尽了风头! 全县的官员,除了县令,几乎都被这个人比下去了,显得黯然失色。似乎只有齐巡检是个能干的人,县尉、主簿和六个部门的官员都像泥塑的摆设,没什么用处。县令张威老练精明,当然看出了周崇在吃醋,但他没有直接揭穿,只是忽然笑了笑,低声吩咐:“既然他没什么特别的,就别总是盯着他。像他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一直留在金牛寨吗?就算他能力再差,他的家人和同学早晚也会帮他的。估计等这阵风波过去,他就会被调回汴梁,另有安排。” “是,我遵命。”周崇不明所以,涨红了脸,恭敬地拱手应答。 “你呀,冷静点!”张威又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反正也就一年半载的事,何必急于赶他走呢?” 没等周崇回应,他接着教导:“况且,巡检虽然地位低于知县,但县里的事务和府州巡检司共同管理。每来一个巡检,没几个月就被赶走,这样会让府州巡检司和永兴军路都巡检衙门对我们县产生什么看法呢?” “万一他们因此专门派个老练的官员下来,你觉得会比那个齐小子好对付吗?!”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主簿周崇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愣了半天,才勉强辩解:“大人可能不清楚,我讨厌他,并不仅仅因为他让我丢脸。而是,而是……” 他迅速看向窗外,确认无人偷听,然后压低声音说:“我担心的是,他这么聪明,爱管闲事,而且在汴梁还有后台。万一哪天不小心发现了我们的事……” “牛巨和王武都在帮我监视他。目前看来,他的兴趣只在于打猎和破案出风头,还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事!”张威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声音如同黑夜中的毒蛇吐信:“我害怕的是,害怕万一……”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张威手指轻敲桌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里离夏州那么近,他如果行为不端,与夏国公的儿子争夺女人。那个李德昭看起来心胸狭窄,难免会派刺客来报复他之前的一系列羞辱!” “咔嚓!”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闪电透过窗户,时明时暗地照亮张威和周崇的脸,如同鬼魅。 第18章 美人心计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天晴日丽,曲江池上波光粼粼。“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伴随着琵琶声,女子的歌声穿过珠帘,在荷塘上空回荡。不同于齐凌那天唱的沧桑古朴,却另有一番凄婉悲凉。片刻后,曲终人散,画舫内响起一片喝彩声 观众们一边赞赏一边央求紫菱再唱一曲,以此安慰他们的忧郁心情。然而,那位弹奏琵琶的歌姬紫菱慢慢站起来,在侍女的扶持下,轻盈地走向后舱。她始终没有回应,甚至连那些欢呼最热烈的公子哥儿们都没多看一眼。 公子哥们并不介意,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作为大家闺秀,就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烈性的胭脂马更能激起人们的征服欲望。如果仅仅因为几个铜钱就再次登台献唱,岂不是贬低了自己,成了普通酒楼里卖唱的小女孩。更何况,随着《临江仙》的流传,紫菱的名声比以前大大提升。她的“大家风范”也应该相应提升! 鼓声响起,二十多位装扮成大唐玄甲军的少女依次入场,翩翩起舞。这支《破阵乐》是莲花班的招牌绝技之一,每次演出都备受赞誉和打赏。然而,今天观众的反应明显冷淡许多。有人甚至悠闲地摇着折扇,走到船舷边欣赏曲江的景色,仿佛那荡漾的水面就是奔腾不息的万里长河。 可惜的是,大家乘坐的大画舫又大又宽,行动缓慢。曲江虽名为江,实则只是个人工池塘。否则,人们真想让船夫扬帆顺流而下,去看看远方的广阔天地。 “恭喜妹妹,又赢得了无数拥趸。”在后舱,曾与紫菱齐名的歌姬白藕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的紫菱面前,“快润润喉咙,我想班主散场时肯定会派人请你再弹唱一曲,以感谢今晚贵宾们的热情。” “怎敢麻烦姐姐!”紫菱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过是重弹老曲罢了,不会太累,姐姐不必这样照顾我。” “咱俩姐妹之间,不用客气!”白藕微笑着,轻轻地把杯子递给她。接着,她抬起手,帮紫菱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刘海,“我这不是照顾你,而是替你感到高兴。整整两年了,终于轮到我们姐妹扬眉吐气一次。” “是啊,快两年了。”紫菱心里一阵酸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随后,她悄悄转头看向前舱,低声回答:“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振旗鼓的一天。等会儿如果班主要求返场,还请姐姐帮我一把。红莲不愿做我的陪衬,而光用琵琶又无法表达曲子的意境,姐姐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妹妹这是提携我,我怎能不懂得感恩。”白藕正期待这样的结果,立刻感激地轻轻点头。 “委屈姐姐了!”紫菱放下茶杯,顺手帮白藕整理耳边的头发和发簪,脸上再次洋溢出温暖的笑容。 \"怎么会呢,姐姐,我可是非常乐意的。\"白藕微笑着,带着一丝凄凉摇摇头,\"姐姐本来年纪就比你大,也没有你那样的好嗓子和好运。 如果不跟着你多露几次脸,可能过不了多久,莲花班里就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紫菱听着心里很难过,张开手臂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白藕刚才耍了一些小心思,这些紫菱都看在眼里。 但她不会揭穿,反而愿意尽全力帮助她实现愿望。 因为,她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恐惧。 花儿不会永远鲜红,人也是如此。 莲花班的四大美人争艳,只是对外宣传吸引客人的说法。 事实上,近一年来,四大美人已经逐渐变成了凌红双莲。 她和白藕不仅年纪比红莲和凌莲大,人气也被双莲甩得越来越远。 如果去年能及时得到一首新曲或编出新舞,或许还能勉强和双莲轮流压轴演出。 但从今年春天开始,她们只能为双莲暖场和在她们之间穿插表演,\"争艳\"这个词,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莲花班的老板不会养她们一辈子。 不管她们过去为莲花班赚了多少银子和绸缎。 老板一定会在她们对客人彻底失去吸引力之前,把她们的卖身契转手卖掉。 到那时,能成为某个富商的小妾或外室,已经是她们的幸运了。 至少,她们还有机会等到卖身契到期,然后自己想法子疏通官府,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妇女。 (注:宋代有些妾和奴仆是有固定期限的。 理论上到期可以解除契约,但实际上嘛,就呵呵了。) 之后,她们可以依靠积累下来的钱财,小心翼翼地度过余生。 如果不幸落在某个官吏或\"江湖豪杰\"手里,那生活就生不如死。 不仅看不到脱离困境的希望,连多年积蓄的私房钱也会被榨取干净。 到时候,一个既无地位,又无财富,更没有孩子依靠的老妇人,乱葬岗将是她的终点! \"姐姐不会拖累你太久的。\"明白寻求庇护也要有分寸。 心情稍微平复后,白藕挣脱了紫菱的怀抱,强颜欢笑擦干眼泪,\"姐姐家乡那边有个表弟,最近已经通过人联系上了。 他是个做砚台的手艺人,答应今年秋天来长安,想办法帮姐姐赎身。\" \"姐姐的钱够吗?他人可靠吗?你有没有试探过掌柜的态度?\"紫菱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认真地问了几个常识性问题。 像她们这样的歌姬,不能指望远方亲戚真的会出钱帮忙赎身。 不然当初被父母无奈卖出时,亲戚早就伸出援手了。 无论是表弟还是堂弟,能答应出面帮忙,就已经很讲义气了 关于赎身的钱,肯定是得从姑娘们自己的私房钱里出,而且数目还得不少于掌柜和老板预期能从转卖她们中得到的价钱。白藕现在虽然不如以前那么火,但毕竟曾经也是风光过的。 那会儿,她多少也能从客人们的打赏中分到一点好处。如果手头的钱能满足莲花班掌柜和老板的期望,那个表弟人品还算可靠,自我赎身其实是个不错的出路。至少,这比嫁给胥吏或像郭解那样的江湖豪杰安全多了。 \"钱的事,我还没跟掌柜商量。不过看以前姐妹们的例子,掌柜为了给大家点希望,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白藕没有隐瞒,低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紫菱,\"我那个表弟人品还好,就是做不了他父母的主。现在他父母都不在了,才有可能照顾一下我这个表姐。\" \"那就先恭喜姐姐了!\"紫菱真心为白藕感到高兴,笑着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拿起之前白藕倒给她的那杯茶,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杯子。 \"也恭喜妹妹!\"白藕举着茶杯,微微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一举一动中,竟带了几分豪爽。 \"你也得早点准备,趁这次难得的机会翻红。\"放下茶杯,白藕心情轻松不少,微笑着说,设身处地为紫菱打算,\"多存点钱,然后联系家人来接你。或者要是有看上去能依靠一生的年轻才俊,想办法让他赎你出去,即使实际上是你自己出的私房钱。\" 这是她多年观察和亲身经历总结出的经验之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榨干姑娘的地方。老板和掌柜买下她们,交给老鸨训练,教她们歌舞琴棋等技能,就是为了从她们身上赚取丰厚的回报。 当一个歌姬不再受客人追捧,或者年纪大了美貌衰退,被所在场所的掌柜转手卖出,这是必然的结局。再“善良”和“好说话”的老板,也不会破坏这个规矩。但是,为了给其他歌姬留一丝希望,老板们通常也不会做得太绝。免得一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过气歌姬影响整个场所的士气,得不偿失。 所以,对于歌姬来说,无论多么受欢迎,都得记住“早做准备”这四个字。越受欢迎,就越有机会攒下更多的钱,将来赎身。越早准备,就越容易找到愿意帮忙,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越早 可惜的是,紫菱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白藕的肺腑之言,只是转身对着铜镜默默摇头。 \"怎么,你还想继续跟红莲、凌莲争吗?她们俩都比你小三岁呢,而女人最美的时光也就那么年。\"白藕感激紫菱,继续认真地劝说 “我不像姐姐,还能找到亲人呢。”紫菱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涩和无奈,“姐姐难道忘记了,我是从新罗来的吗?我来大宋的时候,还没满三岁呢。 我的姓氏是人贩子给的,我自己的父母姓什么,住在哪里,我根本就不记得。” 白藕听了,心里既愧疚又痛苦。 呆滞了一会儿,她模仿刚才紫菱安慰她的样子,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紫菱的肩膀,“可怜的妹妹,原谅姐姐。 姐姐不是有意触碰你的伤心事。 姐姐知道你是新罗人,但不知道你的身世这么可怜。” “也不是很痛,被卖到大宋的新罗女子不止我一个。”紫菱撇了撇嘴,继续摇头,“如果当初留在新罗,可能不是被乱兵害死,就是饿死了。 那时候,我的尸骨早就成了野狗的食物,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妹妹你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会饿死呢?”白藕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尽力转移话题,“不过,回不去也好,至少少了一些牵挂。 在这边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公子,趁他被你迷住,果断行事……” “风月场所里,怎么可能找到真心?双方都只是逢场作戏,醉酒时说的话,酒醒了谁还记得?”紫菱虽然年纪与白藕相仿,但头脑却比她清醒得多。 她一边拿出化妆品补妆,一边迅速打断白藕的话:“那就找个长得好看的,也算不亏。” 白藕轻咬贝齿,像是在给紫菱打气,又像是在抱怨:“还有,趁着现在人气上升,把才女的名声坐实。 读书人和有钱人都喜欢这种调调。 只要再有两首类似《临江仙》的诗词,你就能成为长安第一才女。 之后,就算靠这个名气,也能让你吃好几年。” “哪有那么容易啊?!”紫菱分心了,口红涂得太过了,她苦笑着拿出手帕擦嘴,“你又不是没见过,每次我唱完《临江仙》,有多少自命才子的人尝试填词应和。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哪一首能真正与原作相提并论呢?” “说的也是!”白藕放开紫菱的肩膀,走到她侧面蹲下,抬头带着歉意帮她涂口红,“我来,你别动,也别说话。 你听我说,写出《临江仙》的那个巡检,肯定能写出第二首。 与其在长安城里寻找,不如想办法再请他为你写一首。 无论是词还是曲,总之,不必麻烦第二个人。” 担心再次弄坏口红,紫菱不敢回答,但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怎么,怕他会误解你的意思,追到长安城来?”白藕的化妆技术很高,动作也很熟练。 她一边迅速画好唇线,一边继续低声逗趣,“那样的话,干脆就嫁给他…… 尽管他的官位不高,只有从九品,但长得不错,嘴巴也甜。 将来你未必不能因为丈夫的地位而变得尊贵呢!别动,别动,你这丫头,我马上就画好了,你一动,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最后这几句话,是因为她看到紫菱准备开口,所以赶紧提醒她。 紫菱听了,果然不敢随便动嘴唇。 她忍耐着让对方把口红涂完。 然后才转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呢,那天晚上你没听见别人说吗?他也是真正的精英,是圣人的弟子。 只是不小心得罪了人,才被赶到这个穷乡僻壤受苦。” “那不是正好吗?你在他落魄时遇见他,肯定不会有人误会你是贪图他的财富。”白藕一听,立刻笑着拍手,“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但也要两情相悦才行啊。”紫菱越说,心里就越感到失落,叹息声也越来越低沉。 “你向他表白,被他拒绝了吗?”白藕愣了一下,接着又用力拍手,但这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羞愧和恼怒。 “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聪明,竟然这么瞎!” “他可能,可能是嫌弃我的出身!”紫菱写信没收到回复,这些天来憋得很难受,现在听到白藕为自己打抱不平,眼眶顿时泛红,“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很在乎面子。 就算纳妾,据说也要出身清白。 而我不仅是个风尘女子,身世也模模糊糊的。” “这是他自己亲口告诉你的吗?这家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话也太刻薄了!”白藕更加羞愧和愤怒,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妹妹,别生气。 没了那个屠夫,难道我们就吃带毛的猪肉吗?天下的才子多的是,更何况,那首《临江仙》未必是他自己写的。” 担心紫菱还不解气,白藕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着咬着银牙继续数落,“肯定是这样的!他花钱买了歌词和曲调,假装自己是才子。 不然,怎么可能会有新词新曲,我们以前都没听过。 我在莲花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作词谱曲,一气呵成。” 她是个性格分明的人,之前对齐凌夸赞得有多高,现在就贬低得有多狠。 “他装得太像了!这么会装的人,性格肯定阴险。 他看不上你,其实是你的幸运。 别哭,你应该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没,没有!我没哭,我只是,只是有点难过!”紫菱半天插不上话,直到白藕数落完,才红着眼睛回答,“那些话,也不是他说的。 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想象出来的!” “你自己想象出来的?”白藕又是一惊,随即,气得用手扶住额头,“我的好妹妹,你在干什么呢?自己贬低自己,好玩吗?他没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那天我明明看见他对你很有好感” 你呀,你呀,到现在都没问过他的心意吗?只是一直在这里自怨自怜,这样可真是愚蠢呢。” “我,我给他写了封信。 他,他没回复我。”紫菱被说得心里烦躁,低头小声解释。 “可能,可能他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你在信里告诉他你喜欢他了吗?哎呀,小姑娘,行动真快,胆子也大啊!”白藕听了,眼睛立刻瞪得滚圆,上上下下打量着紫菱,一脸惊叹。 “这种事情得慢慢来,比如先请他帮你写首新词,然后你回赠点东西,一步一步来嘛!这样,就算最后不成,至少你得到了新词,也不算白费力气。” “我,我抄了《九张机》请他评价。”紫菱平时也会和公子哥们嬉戏,此时却害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天哪,你抄了《九张机》给他评价!”白藕再次扶住额头,做出痛苦不堪的样子,“你没听说过文人之间互相看不起吗?更何况,《九张机》的作者和《临江仙》的作者怎么可能志趣相投?如果你想暗示他你的心意,至少得送点信物,比如手帕、刺绣之类的,这样他才能往那个方向猜。 你只抄了《九张机》,他是文人,肯定很看重面子,怎敢轻易往其他地方猜呢?万一理解错了,你的回信在你手上,岂不是成了笑话?” 她一边分析一边点评。 点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 直到看到紫菱的眼里又泛起泪光,她才搂住对方的肩膀,温柔地说:“不怕,这次不行,我们再来第二次。 这次,我来帮你,我说你写,总要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说完,她转头去找纸笔和剪刀。 打算剪下紫菱的几根头发,连同新的信一起交给私递铺子寄出。 不料,通往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上传来了清脆的声音,“紫菱姐姐,余教习请你上去,她说有话问你!” 白藕和紫菱的脸色同时一变,一个迅速拿起剪刀假装剪指甲。 另一个则迅速站起来,低声应答。 余教习是莲花班专门请来教她们歌舞琴棋的,从小培养她们长大。 在某种程度上,她就像她们的半个恩师。 另外,余教习和莲花班的掌柜还是师兄妹。 班里的许多大事,据说都是她幕后策划的。 所以,紫菱答应后,不敢耽误片刻。 她迅速抛开心中的烦恼和期待,快步走向画舫的第二层报到。 画舫的第二层有一间专属于余教习的房间,比紫菱她们平常化妆用的空间大了好几倍,也明亮得多。 一个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拿着鼓槌,倚窗眺望远方 当丫鬟报告完,他转过身,小声指示:“把她带进来,然后送些点心和水果进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正好师徒俩坐下来聊聊。” “是!”丫鬟应声退下,让房间留给紫菱和余教习两人独处。 小时候,紫菱没少吃那根鼓槌的苦头。到现在,一看到那个东西,她心里就害怕。丫鬟的脚步声还没完全消失,她就急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礼:“教习,紫菱来了,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告诉我。紫菱一定会尽力去做。” 余教习背对着紫菱,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回应,直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才突然转过头,微笑着说:“听说你给金牛寨的齐巡检写信了?他回复你了吗?你这丫头,胆子真是不小。” “写,写了!”紫菱颤抖着回答,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紫菱知道自己错了,请教习责罚!” 在掌柜和东家眼中,再大的“大家”也只是笼中的鸟儿。笼子里的鸟,还能藏着什么秘密呢?她给齐巡检写信,掌柜和东家却毫无察觉,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关心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 “好好的,干嘛认错呢。我有那么凶吗?!”让紫菱惊讶的是,余教习并没有责罚她,反而笑着弯下腰,拉起她:“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少年才子,难怪你会动心。况且你也不小了,确实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归宿了。” “教习,你,你是说,你是说……”紫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含泪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 “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平时我对你们要求严格,但终究是为了你们好。”余教习像慈爱的母亲一样,握着紫菱的手,温柔地点点头,“他给你回信了吗?你这丫头,性子太急了。就算动心,也要有分寸。常言道,上门的生意,也要讨个好价钱。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也是如此。” “我,我……”紫菱既羞愧又沮丧,头几乎埋进了甲板里。 “不怕,我会教你,只要你愿意用心学!”就像教导小时候的紫菱弹琴一样,余教习笑着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额头,“你很聪明,也有眼光,只是缺少一点对付男人的小手段。这其实很容易学会!” “轰隆!”明明是晴空万里,外面却突然传来闷雷。起风了。 满江的荷叶一层层叠在一起,仿佛海浪。 第19章 焰火 起风了。 乌云从山后快速升起,瞬间遮住了一半天空。雷声伴随着闪电,连绵不绝。 “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啦——” 听到窗外的雷声,齐凌扯开嗓门,无趣地大声喊叫 在院子里,弓箭手和乡勇们对他们的巡检偶尔做出的一些荒诞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惊奇。他们笑着牵着马走进牲口棚,给草料盖上防水布,忙忙碌碌,但心情愉快得很。巡检是个才子,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几个月来,方圆五百里的读书人,有谁提到那首《临江仙》时不竖起大拇指呢?而唱曲的艺人,如果不唱几句“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没脸登台表演。如果有人硬要逞能,不但得不到一分赏钱,还可能被听众嘲笑得无地自容。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才子,他的言行举止,你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评判吗? 自古以来,那些传说中的旷世奇才,有几个行为是正常的?比如袒胸露腹,或是边打铁边抓虱子,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是怪异,但在才子身上,那叫洒脱不羁。 “大雨落幽燕,白浪涛天……”齐凌随口又念了两句诗词,却发现第三句和第四句根本记不住,而且诗词的意境与眼前连绵的山脉根本不搭,只好无奈地闭上嘴,关上窗户,点亮灯火。 他转回书架前,开始对着那些已经翻了三遍以上的书发呆。当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感觉挺好的,但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有些无聊。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后傍晚,想找位美女品茶聊天,环顾四周,却只有些抠脚大汉。原本计划去长安逛逛平康坊,顺便找和尚道士“超度”自己心中的那个残魂,但这个计划至今未能实现。 古人生活节奏太慢了,一切都按月来计算。像中央政府派官员到地方传达文件精神这样的事,在齐凌的记忆里,就算路程再远,三天也足够来回了。然而,师兄李昇去夏州已经快三个月了,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至于好友杨旭,齐凌现在一想起他就牙痒痒。这人怎么回事,说好帮自己牵线搭桥,结果那一晚之后就没有下文。就算做不到,至少把答应过的赎身钱想办法兑现啊。难道没看见齐某人在金牛寨拼死挣来的收入,一个月加起来都不到十吊钱吗? 还有那个许紫菱,她三天两头地写信,到底想干什么呢?齐某又不是寇仲,怎么能猜透她的心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你想和齐某共度良宵,直接告诉地点和时间不就行了吗?就算一夜之后,你想和齐某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反正齐某还没娶,你也未嫁,同居和恋爱都不违法嘛。 无聊的时候,人要学会自己找事情做。反正下雨天哪儿也去不了,周围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齐凌的目光快速扫过书架,突然下定决心,弯下腰,从书架最底层抽出最近积累的十多份公务卷宗,一一摆在案桌上。 接着,他拿出一支木炭笔,摊开一张空白的纸,轻轻地搓搓手掌。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是他花了整整两个半月的时间搜集到的。大致可以分为日常生活、刑事犯罪和国家事务这三大类别。他之所以把它们堆积在一起处理,并不是想要模仿三国时期的庞统,企图在半天内解决几个月的工作来展示自己的才能。实际上,他希望通过这些文件,探索自己与心脏中那个“残魂”共存的方法。 没错,现在的齐凌完全陷入了迷信之中。在寻求医疗帮助无效,和尚道士又暂时请不到,同时又无法理解自己心脏为何总是疼痛的情况下,他从一个半信半疑的无神论者,变成了坚定的有神论者。换句话说,他已经从怀疑到深信不疑,认为自己心脏时而疼痛,是因为前主人的“残魂”在作祟。 然而,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即使他已经相信自己的心脏被“残魂”控制,他也不想事事受制于它。所以在请到足够高明的和尚或道士超度“残魂”之前,他必须通过各种尝试,找出与“残魂”相处的界限。 就像在二十一世纪代理离婚案件,通过不断试探、冲突和碰撞,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无形界限。然后,与“残魂”谈判,划定彼此的界线,以分割对身体的控制权。一旦界限确定,他自己就不会轻易越界,而“残魂”也不能随意让他心脏疼痛,或是突然出现干扰他的思维和行动。 这是一个艰巨且充满危险的任务。没有现代仪器提供各种监测数据,也没有心理学家可以提供建议和指导。稍有不慎,他可能会误入歧途。但齐凌必须去面对,为了不被“残魂”摆布,也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和自由。 虽然当九品芝麻官的感觉不错,但他从未想过要一直做下去。难得有第二次生命,他想趁着年轻,四处走走,看看全世界,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他不想穿越后仍然按照原主人的生活轨迹行事,也不想与原主人的家族有任何瓜葛,更不想承担原主人的责任和义务。 他不想他越是不想的事情,就越有必要与住在心脏里的“残魂”进行较量!至于风险,齐凌会尽量降低。具体的方法就是借鉴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实验,从简单到复杂,逐步推进。 他首先翻开的卷宗是一起风化案件。大刘庄的一位官员与地保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结果被她的丈夫刘某撞见。愤怒之下,刘某打断了地保的一条腿,还写下休书,将妻子送回了娘家。官员觉得颜面尽失,于是反诉丈夫诽谤 地保也站出来指控刘某,说他在按约定去刘家买小鸡的时候,被刘某蓄意打伤致残。事情的经过很清楚,原因和结果都很明了。 齐凌只需要查阅一下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复习一下之前学到的知识,就能做出公正的判决,让双方都无法挑剔。然而,他却微笑着迅速合上了卷宗,接着对门外闲着的下属喊道:“来人,把这个案子收好,明天一早送到县里,让县令来做决定。这是教育问题,不属于我这个巡检的管辖范围。” 说完,他不理会弓箭手们的反应,专心感受自己的心跳。果然如他所料,心脏的跳动速度突然加快了半拍。但仅仅半分钟后,它又恢复了正常。 “看起来,原身体主人的鬼魂并不十分反对偷懒啊!”齐凌笑了笑,随手在准备好的白纸上用炭笔做了个标记,然后打开了第二份卷宗。这是一起兄弟分家产的纠纷。如果按照宋代的标准,做生意的哥哥不愿意支持爱读书的弟弟去考取功名,也不愿意平均分配家产,那么他肯定会受到责罚和谴责。而在二十一世纪的角度来看,弟弟已经二十五六岁,身体健康,为什么还要哥哥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他呢?至于财产分割,哥哥辛辛苦苦为家庭创造财富,弟弟只知道索取,从未有过贡献,有什么权利要求平等分配? “王武,明天一早,你去小邱庄,宣布我对这个案子的裁决。”齐凌合上卷宗,整理思绪的同时大声指示,同时留意自己的心脏反应,“邱家兄弟分家,哥哥拿七成,弟弟拿三成。如果不满,可以继续到县里上诉。” “是!”弓箭手王武应声进屋,拿起卷宗快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出门,齐凌抬手轻轻揉了揉胸口。验证的结果大致符合他的预测。这样的观念冲突,即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心脏也不会过于痛苦。很明显,在一些小事上,只要他的做法有道理,“残魂”也不会过于计较。 在白纸上做了第一个标记后,齐凌迅速放下第三份日常纠纷的案件,直接打开了第四份卷宗。这是窦家堡和李家寨两个村庄因为争夺灌溉优先权而发生械斗的案件。这个时代气候比二十一世纪初湿润得多,齐凌常去游泳的延川河水丰沛。窦家堡和李家寨共享一条水渠,农作物干旱的问题不会发生。所以,这两个村庄争夺的其实不是灌溉优先权,更像是找个借口来发泄平时积累的恩怨。 “械斗导致他人死亡的主要犯罪者将以杀人罪论处。从犯将被监禁十年或流放到三千里之外 家产全都被没收充公!没人丧命,主要责任人判三年徒刑,从犯戴上枷锁示众七天。”还没等齐凌想清楚怎么处理,一段法律条文就已经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就是学霸的厉害,即使原主人变成鬼,仍然是鬼中的学霸。 法律条文随手就能引用,根本不用查书。 不过,齐凌今天研究案件可不是为了按照法律来处理。 他轻轻摇头,努力把脑中的法律条文排除掉,然后大声对外面吩咐:“牛巨,把这个案子和之前那个打伤保长的案子一起,明天送到县里去。 两个村子间的械斗,既不是抢劫也不是走私,我没资格管这事!”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袭来,让齐凌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然而,齐凌坚持着,不改变决定。 直到弓箭手牛巨走出门口,他才微微一笑,对着心脏低声道:“两个村子的冲突,既然没死没伤,堵不如疏。 就算我带着弓箭手去抓人,他们也不可能交出真正的首领,只会找村里最弱的一个来顶罪罢了。” 不知道是真的说服了“残魂”,还是他内心的那个障碍已经过去。 心脏的疼痛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沉闷的感觉,好像一口气憋在心里无法顺畅。 齐凌知道自己赌赢了,他笑了笑,在白纸上做了标记,然后随意翻到下一份卷宗。 这是一个商队,在弓箭手的检查中发现了他们携带的货物里有上百口铁锅。 铁锅是常见的物资,朝廷并不禁止买卖。 但朝廷严格禁止向夏州李继迁的地盘输送任何生铁或熟铁。 “这个……”稍作准备,齐凌先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自言自语:“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的时代,党项已经融入了中华。 所以这百十口铁锅算不上什么大事。 更何况,党项人自己也很擅长冶炼,镔铁猴子甲堪称一绝,大宋想要购买,都要花大价钱……” 疼痛,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即使他搬出了“党项的冶金技术远超大宋”的理由,也没有任何作用。 原主人的心脏似乎想要直接从胸腔跳出来,与他同归于尽! “也是,严厉惩罚,应该严厉惩罚!镔铁猴子甲是大人物的装备。 普通的士兵,就算胸口有块铁板,也会增添不少勇气!”齐凌最初的目的是找到一个既能与“残魂”和平共处,又不会让自己过于被动的方案,而不是寻死,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妥协。 心脏处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但并未立刻消失。 仿佛有人专门钻进他的心脏里,监视着他是否尽职尽责。 齐凌迅速叫来一名弓箭手,让他带着乡勇,把被扣留的铁锅主人从临时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提出来,直接送入囚车。 等到雨停了,就马上趁着夜色送往府城的巡检司。 接着,他在白纸上做了标记,揉揉仍然有点闷痛的心脏,微笑着开始了下一步的尝试。 第五个案件,第六个,第七个…… 疼痛,有点疼,是可以忍受的那种疼,痛得死去活来,投降,好汉不吃眼前亏……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 仿佛眨眼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 一弯新月挂在枝头,蝉鸣和蛙声伴随着打更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到外面的打更声,齐凌放下了最后一份卷宗,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白纸上的标记已经变成了一张非常复杂的线条图。 案件的大小、涉及的范围,以及几种齐凌认为可能存在的客观因素,它们与心脏疼痛程度的关系都清晰可见。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齐凌总算摸清了以后如何与自己的心脏和平共处的大致原则。 假设心脏里还残留着原主人的灵魂,那这个灵魂肯定也和原身体的主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 一些鸡毛蒜皮的乡村小案件或小冲突,即使齐凌的处理意见与原主人的想法不符,心脏的疼痛也不会太严重。 基本上,忍一忍就能过去。 有些涉及重要财产的案件,或者当事人受到较重伤害,还有特别可怜的受害者,如果齐凌依旧敷衍了事,找借口推给县里处理。 心脏就会剧烈疼痛,大约持续三到五分钟。 不过,这样的疼痛程度还在齐凌的忍受范围内。 只要齐凌能坚持不妥协,或者找到足够的理由说服“残魂”,大多数情况下,后者也会主动向齐凌妥协。 很明显,“残魂”并没有打算真的与齐凌玉石俱焚! 但如果遇到涉及大宋与夏州关系的案件,特别是走私违禁品或为夏州刺探情报的,就算齐凌找出一百个借口,“残魂”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仍然是个热血忠诚的灵魂,可惜生错了时代啊!”齐凌对大宋至今仍无归属感,摇头轻声自嘲。 心脏“砰砰砰”跳了几下,如果有运动手环来测,心跳频率肯定超过了130次。 疼痛不算太强烈,但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行了,以后我们好好相处,我尽量不违背你的意愿,你也别总想着控制我!”他抬起手拍了拍胸口,继续与“残魂”讨价还价。 “不然,将来有机会去华山,我一定要找陈抟老祖的弟子收了你!” 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似乎在向他抗议。 然而,最终,它还是无可奈何地平静下来。 “你何必呢?大宋值得你如此付出吗?别说昏君对你如此。 一百二十年后,我们都无法存活,北宋却将面临女真人的铁骑…… 女真过后,又来了蒙古。”齐凌心里突然有些同情,叹了口气,打开窗户,看向远方。 乌云早已消散。 现在,满天繁星,连绵的山脉,婆娑的树影,景色宁静如画! 相比污染严重的二十一世纪,眼前这个世界干净、美丽得多! “人生不过百年,哪来千年忧虑……”三十六岁的心境,无法理解少年的热血情怀。 他微笑着伸了个懒腰,随口低语。 虽然忘记了前因后果,他却并不觉得尴尬。 微笑一下,他又哼起一首比他年龄还大的老歌:“点亮星星的灯,照亮我的家门……” 歌声刚起,还没找准旋律,远处的山顶突然冒起一团火苗。 紧接着,火苗变成火球,火球燃烧成熊熊烈焰! 伴随着滚滚黑烟,直冲云霄,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 “失火了,失火了——”尖锐的锣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在山的那边,看起来近,实际上可能有三十多里远呢!”齐凌迅速瞥了一眼还在滴水的屋檐,又看了看湿漉漉的地面,果断地关上了窗户。 巡检的职责是缉拿走私和盗贼,不包括救火。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三十多里的山路,等他带弓箭手赶到,事情早晚会变得无法挽回。 所以,与其多管闲事,不如假装没看见,上床睡觉! 第20章 心结 如果上辈子知道自己救那三个女大学生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齐信相信,他肯定会在很长时间内犹豫,甚至很可能选择视而不见。 那时他已经三十六岁,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社会早已用一次次打击教会他,遇到事情首先要保护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那份事业单位保安的工作,是当乡村教师的父亲用多年的积蓄疏通关系换来的。 辞职后,他发过传单,送过矿泉水,穿送外卖的衣服,直到丢掉最后一点自尊和良心,成为专门处理离婚财产纠纷的“金牌顾问”。 当他终于在城市站稳脚跟,想要报答父母时,他们已经离世,无法享受他的孝心! …… 男人成熟的标志之一,是从自己的错误或失败中汲取经验,不再重蹈覆辙。 他上辈子为了救陌生人而死,辛苦积累的钱财还没来得及享用就不知所踪。 老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怎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白白浪费呢? 更何况,穿越这种事,发生一次已是奇迹。 齐凌也不认为自己还能有相同的幸运! 所以,此刻对他来说,关上门窗安心睡觉是最佳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大宋此时刚刚传到第三代皇帝,离“靖康之耻”还远着呢。 除非到了国家危难之际,否则不需要他承担普通人的责任。 作为小小的九品巡检,他能认真负责地守护金牛寨,尽力阻止铁器从他管辖的商道走私,还能超额完成税收任务,这就对得起赵家给的微薄俸禄了。多管闲事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 齐凌把道理一条条列举出来,没人能反驳。然而,要立刻入睡,对他来说谈何容易? 刚躺到床上不到半分钟,他的心脏就开始疼痛起来。起初是隐约的不适,随着时间推移,疼痛加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挤压。 “我们下午不是说好了吗?在大事情上,我尽量不违背你的原则;小事情上,你也别干预我的决定。”他迅速翻身,用左胸抵住拳头,同时低声对“残魂”进行劝说。 “残魂”从未回应过他,包括下午他反复试探“残魂”的底线时。但从心脏的反应,他大致能揣测“残魂”的意思。 “虽然你不会说话,也没给我签名确认,但下午商量时,你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君子重承诺,你是太学的高材生,如果言而无信,丢脸的不只是你自己。” “这么远的路程,等我们赶到,火早灭了!” “况且刚下过雨,火再大,也不可能把整座山烧光。” “你别太过分了,再这样,我们就彻底闹翻。” “今晚你听我的,改天我给你烧三支粗大的高香,每支都像手指那么粗!” “凡事都要商量,虽然心脏是你的,但如果没有我穿越过来,你现在早就被埋在土里了……” 摆事实,讲道理,威逼,利诱,撒泼,耍赖,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齐凌几乎用尽了前世金牌离婚咨询师的所有手段,但心脏的疼痛并未减轻分毫。 那个他认为可能存在的、已摸索出些许相处之道的“残魂”,突然变得难以理解,只是固执地抓住他的心脏不放。 “你有毛病!”即使齐凌已相信鬼魂的存在,也被这疼痛激怒了。他翻身仰面朝天,挥拳打向自己的胸口,“四周都是山沟,有什么好烧的?哪个村庄会建在山顶上?山上没有田地,如果是村庄,村民们吃什么呢,喝什么呢?” 不知是他的拳头起了作用,还是这几句质问起了作用,心脏的闷痛骤然减轻,心跳的节奏也不再那么剧烈。 “呼,呼—”齐凌翻身坐起,喘息着抓起毛巾擦汗。不能再等了,不能等了。过了这个月,不管杨旭是否护送李昇回到宋夏边境来找他,他都必须去一趟华山 现在听说陈抟老祖的门徒正隐居在华山的道观里。 不管是请他们看病还是驱鬼,至少能让自己心里踏实些。 手帕一下子就被汗水浸透了。 放下湿透的手帕,齐凌再次倒在枕头上,打算快点入睡。 然而,就在他的后脑勺碰到枕头的那一刻,窗外突然传来弓箭手张帆的声音:“巡检,起火了,起火了,转运司的粮草库那边起火了!” “砰!砰砰砰!”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同时,他的脸上开始微微发热。 平时常带着手下的弓箭手和乡勇进山打猎,看到火光的第一眼,他就猜到火灾发生在哪儿了。 所以,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他也坚决不出头。 原本以为忍一会儿就能蒙混过关。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却被张帆揭穿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就别乱说。 刚下过那么大的雨,转运司的粮草库怎么可能失火呢?!”齐凌翻身坐起,用一只手用力按住胸口,对着窗外严厉地喝斥。 下雨天,永兴军路转运司设在定安县的粮草库竟然起火了。 这场火,怎么可能来得那么简单呢?! 如果张帆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如何回应。 然后,金牛寨巡检所的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置身事外。 “我错了,小的看错了。 巡检,太远了,我不敢确定。”张帆的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果然如齐凌所预料的那样。 “别乱说,肯定不是!” “可能是打雷,劈中了哪棵枯树!” “天黑,火光照得远,所以看起来烧得很厉害。 实际上,可能只烧了一小块地方。”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这么远,我们赶到那里,火早就灭了……” …… 牛巨、王武等弓箭手也很快从齐凌的呵斥声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开口帮张帆“纠正”错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大家都是小人物,没必要为了每月几百铜钱的工作,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既然看错了,大家都散了!”听到弓箭手和乡勇们都统一了“意见”,齐凌迅速松了口气,双手用力按住胸口,挣扎着吩咐。 手下的弓箭手和乡勇们还好应付。 但齐凌自己内心的关卡却不容易过。 虽然不容易过,但也必须过。 他咬住汗巾,坚决不让步。 豆大的冷汗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冒出,瞬间湿透了他的衣服。 外面的火光迅速烧红了半边天。 透过镶嵌着半透明贝壳的窗户,照亮了他乌黑的嘴唇和惨白的脸庞。 第21章 进局 “巡检真是太学才子,高明啊!”火光下,弓箭手和乡勇们各自散去,心中暗暗赞叹。 尽管只相处了半年多一点,金牛寨的大多数弓箭手和乡勇已经深深地接纳了这位年轻的巡检。他聪明,擅长赚钱,从不独占好处,而且懂得灵活变通。更令人赞赏的是,他还提升了大家在周围百姓心中的地位,让大家的社会形象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要知道,历来,当差役并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百姓们害怕差役背后的官府,心里对他们个人却充满了轻视。即使每次弓箭手或乡勇的职位空缺,都会有人争破头去争取,但大家追求的只是那份收入和额外的好处,而非职业本身的尊严。甚至有些自称为耕读世家的大家族里,生活无忧的族长和长辈们会对担任差役的年轻一辈冷眼相待,好像他们损害了整个家族的声誉一样。 不过,近几个月,这种情况有了很大的改观。随着新来的齐巡检用各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了那些琐碎的纠纷,如找牛、找羊、打野猪、掏狼窝等事情,周围的百姓对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多了。以前,百姓们见到他们就像躲避瘟疫,现在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接触,但至少不会那么急于避开。有时面对面相遇,他们还会给出一些微笑。 尤其是齐巡检的才子名声传播开来后,百姓们对弓箭手和乡勇的态度更是提升了一个层次。尽管这种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齐巡检的喜爱而波及到他们,但仍然显着地提高了这些“乌”(差役)的社会地位。就连那些自封为耕读传家的大家族,对那些因生活所迫去金牛寨担任差役和乡勇的年轻一辈,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例如,有时族中长辈举办寿宴,过去那些被另眼相看,只能自己坐在门口的差役,现在也有机会被族长叫到身边坐下交谈。虽然大多数时候,族长问的还是关于金牛寨那位才情出众、“背景”据说也很硬的齐巡检,而且常常叫错差役的名字。但又有哪个年轻人会拒绝在家族聚会上靠近核心位置,受到族长和长辈的关注呢?况且,并非所有族中的长辈都那么视力模糊。 有些家族的长辈眼光更长远,他们认为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才子,不会永远困在偏远之地。一个能在太学上舍读书,还有位神通广大的师兄的才子,肯定不会一辈子只做个九品巡检。万一哪天齐巡检飞黄腾达,当上了县令、知州、通判,甚至是转运使,他身边总会需要几个得力的亲信。说不定自家的晚辈哪天就会跟着齐巡检一起转运,鸡犬升天 与其等到以后才去和晚辈缓和关系,扯上亲戚的情分。 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像个真正的亲戚那样相处。 反正就是说几句好话,露几个笑容,或者在饭桌上多添一副碗筷,就算最后发现自己看错了人,作为长辈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人情的冷暖,大概就是这样。 冷的时候,看得见它的冷漠。 暖的时候,能用内心清晰地感受到。 弓箭手和乡勇们察觉到周围人对他们态度的转变,自然会思考原因。 越思考源头,就越发现像齐巡检这样做事得体、待人诚恳,还能带手下兄弟一起赚钱的上司,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第二个。 同时,他们也越来越相信,自家一些长辈的推测,齐巡检不会在金牛寨待太久,很快就会平步青云。 因此,即便在金牛寨里有人和巡检不是一条心,他们也不希望看到齐凌在晋升前陷入什么麻烦中。 今晚,当他们听说齐凌选择假装失明,心中的敬佩之余,还有一种莫名的宽慰:“这样也好,这样大家都不用为难!” 然而,王武、牛巨等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口气, 窗户在火光的映照下突然打开,齐凌巡检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出:“张帆,你去盘点库存,把最近半年查处的私盐全都找人搬去巡检所的大堂!” “王武,你去张家庄招募百姓救火。今晚参与救火的人,每人发两斤精盐。火灭后立即兑现!” “牛巨,你快骑马去县衙报信,如实报告你看到的情况!” “杨威、刘鸿,你们俩分头骑马去窦家堡、周家庄、李家寨、刘家窑招募人手,同样的条件,每人两斤精盐。让大家带上水桶和扁担,到三十里外的火点周围集合,等待调度!” “许蔷……” “贾良……” 还没等大家劝阻,命令如流水般一个接一个从窗户里传出。 “这……”牛巨、王武、张帆等人带着不同的情绪应答,转头看向窗户。 借着火光,他们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苍白得像大病初愈,嘴唇和眼角却带着明显的黑眼圈。 头发和鬓角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游泳回来。 原本挺拔高大的身躯突然变得有些驼背,明亮的眼睛如今布满了血丝。 “愣着干什么?听清楚了就快去!”齐凌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也知道突然改变计划会让手下人感到困惑。 但他无法解释原因,只能绷紧脸庞,大声下达命令。 这半年多逐渐积累起来的威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尽管内心充满疑惑、犹豫甚至反抗,但当弓箭手和乡勇们察觉到齐凌语气中的愤怒,他们立即齐声回答:“是!”然后,他们小跑着分头去执行命令。 三十多里的山路确实遥远。 等他们赶到,该烧的东西可能早已化为灰烬。 巡查召集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一起去灭火,虽然代价高昂,但也相当于给兄弟们找到了几百个同伴。 不管粮草库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让成百上千的救援者同时陷入困境。 (注:困境是指被牵扯进诬告中。) 此时此刻,齐凌无暇顾及手下兄弟们的感受。 他一边迅速换衣服,一边咬着牙弯腰对自己胸口说:“记住,只有这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你不能干预我具体怎么做。否则,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心脏部位没有回应,但疼痛减轻到他能忍受的程度。 齐凌感到非常屈辱,却无可奈何。 他明白,如果在战乱年代,自己成为俘虏,肯定熬不过第一次酷刑就会叛变。 就像刚才,他咬牙坚持,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种刀割般的心痛。 所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只是给他找个台阶下。 所谓不能干预他具体做法,更是多余。 他已向“残魂”低头求和,后者还会在乎他用什么方式履行承诺吗? 他的心脏受“残魂”控制,如果今晚偷懒,后者自然有办法再次让他痛苦不堪。 弓箭手和乡勇们行动迅速。 半年来,从走私贩子那里没收的私盐,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被抬到了齐凌平时审案的大堂上。 这些盐都是顶级的凌盐,洁白如雪,细腻如砂糖。 平时,弓箭手和乡勇们哪怕洒落一点都会心疼地皱眉。 今晚过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有句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很多乡亲热情肠,他们需要的不是奖励,而是一个领头人。 随着王武、杨威、刘鸿等弓箭手骑着骏马,举着灯笼,高声宣布齐巡查给出的救火赏金,临近金牛寨的几个村庄里,原本因火光惊醒、犹豫是否去救火的百姓立刻有了动力,纷纷拿起工具,跟随王武等人向马后出发。 通往永兴军路第四粮草库所在的牛头山方向,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然而,乡亲们举起的火把仍形成一条条明亮的长龙,坚定地沿着山路向火源聚集。 白天刚下过雨,山路湿滑,大家无论多么热心急切,也无法走得很快。 直到两个时辰后,所有的队伍才在牛头山脚下集结完毕 西北地带的马匹充足,齐凌和他的手下兄弟们因为有马代步,比普通百姓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到达。然而,仅仅几十个弓箭手和乡勇,面对那燃烧了半边天的大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齐凌组织兄弟们多次冲锋,但都无法接近火源。 他们只好在火场的上风处砍伐树木,清除杂草,防止火势失控蔓延,同时等待援军的到来。等到大部分百姓赶到,粮草库的火势已经开始减弱。 为了确保安全,齐凌把百姓分成四组,由王武、杨威、刘鸿、张帆各带一组,轮流打水灭火,向火势的下风方向施压。这个方法立即见效。 粮草库在选址时就考虑了取水便利,所以离溪流并不远。牛头山虽名为山,其实只是一座小丘,山头不高。在弓箭手的引导下,百姓们用桶和盆接力从溪水中打水,逆风泼洒,持之以恒。 灭火的速度逐渐超过了火势向上风方向反扑的速度。随着火线被冷水压制,逐步向下方收缩,几段被烧毁的院墙慢慢显现出来。 与电视上展现的不同,并非所有建筑都是青砖碧瓦。即使是为西北前线提供支持的重要粮草库,它的院墙也是用黄土筑成的。由于高温,倒塌的土墙已经变形,表面甚至有些陶器般的结晶。冷水一淋,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心别靠得太近,别让热气烫伤了!\"尽管齐凌上辈子没参与过灭火,但在部队里学过如何避免火焰伤害,于是果断地大声命令冲在前面的乡勇和百姓,\"先集中力量往一段院墙泼水,等它完全不冒热气了,再泼下一段。别急着往里冲,以免被火势反扑,变成饺子馅。\"(注:饺子) \"是,巡查官!\" \"好,好,知道了,巡查官放心!\" \"巡查官英明……\" 响应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明显的奉承声。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不管是否理解齐凌的意图,都坚决执行了他的命令。一段段倒塌的院墙被水冷却,更多的墙体渐渐显露出来。 依靠越来越多的百姓前来救火,齐凌命令兄弟们稳步向前推进,跨过湿润的院墙,将冷水泼向院子里的其他火源。一波接着一波,毫不松懈。 仿佛感受到了百姓们的努力,到了深夜,天空又开始下雨。起初,雨势很小,像是火上加油。但很快,雨越来越大。 \"巡查官真是有福之人,连老天爷都在帮助我们!\"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士气大振,高声呼喊,向火场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老天爷心疼大家太辛苦呢!\"齐凌抬头擦掉脸上的雨水,笑着回答,接着大声喊道:\"大家注意脚下,没烧完的粮食可能会很烫,小心别陷进去烫伤自己!\" \"知道了!\" \"遵命!\" \"巡检放心!\" 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纷纷应答,一片嘈杂。 然后他们继续向粮草库的核心地带挺进。 \"许蔷,贾良,你们各带五个人,去周围搜查一下。\"齐凌向大家挥手示意,收起笑容,迅速转向两位熟悉的乡勇小头目,\"如果发现守粮草库的士兵,不管是死是活,立刻带回来。\" \"是!\"许蔷和贾良两人应声执行命令。 齐凌再次抹去脸上的水,骑马跨过已冷却的断墙。大雨中,火势正在明显减弱。 其实他已经可以找个地方避雨,但他留在火场附近,完全是因为前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与同伴共进退。 尽管留下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唏嘘嘘…\"马匹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以免摔倒,一边发出委屈的抗议声。 齐凌迅速低头,借着剩余的火光,隐约辨别出那是一具被烧焦的牲畜尸体。 头部朝外,看起来火灾发生后曾试图逃跑。 但由于被院墙阻挡,最终未能逃脱火焰和高温的侵袭。 不对,牲畜尸体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被烧成焦炭的人。 没有蜷缩成一团,而是倒下的姿势。 齐凌愣了一下,本能地跳下马,抽出刀,想用刀尖在地上划个圈,将人和牲畜的尸体圈起来,以便县城的验尸官检验。 \"叮!\"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齐凌又是一惊,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个破碎的陶罐。 大约三斤装黄酒坛子大小,因为是陶器,经受住了大火的高温。 现在被雨水一淋,破碎的边缘隐约散发出一圈圈亮光。 是油渍!没烧干净的油渍! 即使齐凌之前有所猜测,仍被这个隐藏的事实震惊。 有人故意纵火。 然而,大火燃烧了这么久却没有蔓延。 刚一开始下雨,火势就立刻减小。 起火的是粮草库。 但里面可能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 这种情节他在前世的影视剧中见过无数次,简直是再老套不过的桥段。 如果写成小说,肯定会遭到读者的猛烈抨击! 而今晚,如此经典的情节竟在他眼前真实上演! \"我说过,你也答应过,不会有第二次。\"齐凌果断跳上马,拨转马头,同时郑重地对自己说,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无能为力。\" \"别逼我,我疼得要死也不会管。 大不了,我把身体还给你。 我去当个孤魂野鬼算了!\" 他迅速在心里怒吼,骑着马冲出了粮草库。 身后,暴风雨随着夜风,倾盆而下。 第22章 凌枣与水龟 \"空山一夜雨,清晨山峦静,明月挂枝头,清泉石上流\"凉风吹来,齐凌在柳树下漫步,一边挥舞长枪,一边随意吟诵诗句。 诗背得依然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周围没人,没人能纠正他的错误。 因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来。 他心中的那个\"残魂\",今天也没为唐朝诗人王维打抱不平,也没责怪他亵渎斯文。 自从那天夜里,齐凌咬紧牙关,忍受住心脏一阵阵剧痛,宁死不屈之后,\"残魂\"似乎就潜伏起来,不再轻易找麻烦。 这样,齐凌也算是因祸得福,暂时获得了身体的完整\"主权\"。 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强的耐痛能力,竟然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硬扛过一波又一波的心脏绞痛,直到\"残魂\"彻底放弃。 原本他认为自己会被疼死。 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既然他没死,那就说明寄居在他心脏里的\"残魂\"实际上没有能力或胆量要他的命。 这样一来,\"残魂\"对他的威胁程度大大降低,变成只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齐凌相信,既然能忍受第一次,就能忍受第二次这样的痛苦。 所以,就算\"残魂\"真的存在,不是他的幻觉。 它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影响他的行为。 \"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只记今朝\"现代人对自由的渴望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发现\"残魂\"对自己无计可施,齐凌感到从内到外的轻松。 就连随口哼出的歌曲,也充满了洒脱。 可惜的是,他现在的形象与洒脱二字毫不相干。 虽然白衣如雪,但脸色却苍白如灰。 嘴唇、眼角等处,也透着乌黑。 这是前天夜里他承受心痛的代价,显然相当惨重。 然而,齐凌认为这一切绝对值得。 他得到的不只是自由。 而且,在漩涡的边缘,他硬是把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拉了出来。 如今,转运司粮草库的大火已经熄灭两天了。 除了他,没有人发现过火灾现场的油渍。 粮草库的守卫理论上有一百人,除了一些吃空饷的,大部分都在那晚的火海中丧生。 幸运逃生的二十多人坚称,是老天爷的闷雷劈中了粮仓。 当晚,金牛寨的兄弟们按照齐凌的命令,直接把幸存者送到了县城。 那天晚上,还有几百个拿到优质食盐的村民们,亲眼目睹了齐巡检如何指挥他的弓箭手和乡勇们全力以赴地救火,不顾个人安危…… 不沾染,坚决不沾染。 上辈子当离婚咨询师的最后那两年,齐凌追求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而这辈子,变成“漩涡边上过,滴水不沾身”,也挺好。 这么想着,齐凌的心情更加愉快。 他的出手方式,不知不觉地从齐家祖传的“追魂夺命枪”转变成了军队中的刺杀技巧。 随着他对齐家枪法半年多来的不断掌握,他发现追魂夺命枪与他在军队中学到的刺杀技术有很多相似之处。 例如,两者都注重“稳”,枪尖对准目标时要保持稳定,不摇不晃。 都主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击必杀,不让对手有机会反击。 虚招都不多,目的性都非常明确。 主要是用来拨开对手的武器,或者干扰对手的判断,简单实用,不花哨。 …… 当然,齐家枪法对身体的锻炼效果是刺杀技术无法比拟的。 另外,使用齐家枪时对步伐的要求不多,主要是针对骑战。 而刺杀技术则是步兵专用,注重双腿双脚与手臂动作的配合,全身协调一致。 齐凌曾经设想将追魂夺命枪法与刺杀技术融合,互相取长补短。 然而,以他目前的武术造诣来看,这显然是过于理想化了。 因此,只有在心情特别放松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尝试一下。 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专注于揣摩齐家这套枪法,扎实地锻炼自己的身体。 今天,他心情特别放松,所以他一边哼着上辈子熟悉的歌曲,一边随手施展枪法,不知不觉间,人与长枪在柳树荫下舞动成了雪白的蟒蛇。 “巡检真是文武双全啊!”无所事事的弓箭手和乡勇们也被自家巡检的情绪所感染,一边低声赞叹,一边挥动扫帚簸箕,把院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整个金牛寨,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轻松的气氛。 “巡检,巡检,有熊下山了,吃了李家村的菜地,还伤了人。”总有煞风景的人,弓箭手王武就是其中之一。 他突然匆忙跑进巡检所的后院,顶着一头白雾,大声报告。 “熊?”齐凌帅气地耍了个枪花,收招,用枪柄戳地,笑着问,“有几只?伤了谁?伤势严重吗?上报给县里了吗?” “两只,听说是一公一母。”王武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脸讨好地回答,“咬伤了李家村的一个农夫,不算太严重,然后被其他农夫敲打簸箕吓跑了。 属下觉得,这事上报给县里,县令可能也没空管。 不如,不如巡检带我们进山一趟,杀了那熊,顺便再搞点其他的山货回来!” “我看你其实是嘴馋了!”齐凌立刻看穿了王武的心思,笑着责备他,“等我们赶到,那熊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还能找到吗?” “小的,小的不是想着,秋天快到了,山里的野猪和獾子都肥了吗!”王武的小九九被揭穿,脸上微微发红,挠着头,尴尬地承认,“小的箭术没巡检您那么好,身手也没您那么厉害,万一打不中野猪,再不小心碰到熊,那可就糟了,呵呵,呵呵……”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就算清楚王武是在拍马屁,齐凌还是觉得挺受用的。 他笑了笑,轻轻点头,“嗯,今天肯定是来不及进山了。你下去通知大家,各自准备些干粮、弓箭和马吃的精饲料。我们明天一早去为民除害。” “小的遵命!”王武顿时喜笑颜开,转身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 “你们五个人,记得选一个留下守卫!”齐凌又随口叮嘱了一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回到书房。 刚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张帆气喘吁吁的声音,“巡检,巡检请稍等。小的家里的果子熟了,特意摘了些来给巡检尝鲜。” “嗯——”齐凌想了想,转过身点头微笑,“张兄弟费心了。我正想在市场上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瓜果可以吃,没想到你已经送来了。” “巡检太客气了!”张帆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提着两个大竹篮进了书房,“这些都是自家种的,样子一般,但味道还不错。小的想,汴梁那边的水土和定安这边不同,时令水果肯定也不同。所以拿过来,让巡检尝尝新鲜。” 说完,他放下篮子,揭开覆盖在上面的草帘,露出翠绿中透着红的大枣和圆滚滚的匏瓜。(注:匏瓜,中国本土的甜瓜品种) 这些纯天然、无农药和生长剂的水果,虽然外表普通,但散发出浓郁的果香,让齐凌顿时食欲大增。 还没等他咽下口水道谢,张帆又随手揭开了另一个篮子的草帘,“小的见巡检最近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前天晚上淋雨的缘故。所以,就派人去河里抓了几只乌龟,让厨房炖了,正好补血。” “多谢张兄弟了!”齐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笑着拱手致谢。 张帆连忙侧身避开,随即躬身回礼,“巡检别客气,千万不用客气。说实话,跟着您这半年,是小的一生中最舒心的日子。小的为您做事,心甘情愿。”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要马上离开似的。”齐凌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去炖,你直接拿到厨房,让人炖上。然后叫几个兄弟,今天下午我们一起贴秋膘。” \"嘿!\" 张帆满意地应了一声,提着装满装甲鱼的篮子,直奔厨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出门,齐凌随手拿起几个秋枣,简单擦了擦,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枣香瞬间在牙齿和舌头间绽放开来,让人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枣核,书房门口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弓箭手牛巨的身影。 \"巡查大人,县里派人送来一份公文。\" 牛巨手里拿着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送信的人在大堂门口等着,说是要等到您的回复呢。\" \"嗯?\" 自从齐凌上任以来,总共也没收到过几封公文。他皱着眉头走到门口,从牛巨手中接过信封,迅速拆开。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整齐的文字和一枚闪亮的印章。县令张威命令他一收到公文,就必须立即动身去县衙商量事情! 第23章 中途 既然县令召见,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否则齐凌一定会马上赶往县城。他记得三个月前陪杨旭去县城的经历,知道长途骑马有多么无聊。于是,他干脆让手下给他准备一辆马车,带上茶具、水果和几卷刚买到的唐代传奇小说,这样在路上可以喝茶、吃水果,消磨时间。而且有了车窗和窗帘,可以避免尘土,他就不用进城后先去驿站洗澡换衣服再去拜见上司了。以金牛寨巡查所目前的富裕程度,满足这些小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接到命令后,张帆、王武等人立刻分头准备。很快,他们就把马车和所需的东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惜,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离开金牛寨不到二十里,齐凌就开始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这辆马车是从附近村子的大户人家借来的,扶手镀了铜,车顶涂了朱砂,里面还有厚厚的丝绸棉垫和整张梅花鹿皮,可谓奢华。然而,它既没有充气橡胶轮胎,也没有减震弹簧。偏偏通往县城的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结果,齐凌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别说喝茶吃水果了,能忍住不吐出隔夜饭就已经很幸运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坐在车辕上。 他侧着身子欣赏风景,分散注意力。同时,他还和主动提出驾车的张帆,以及以陪同进城为由去给妻子买首饰的王武、牛巨、刘鸿等人闲聊。一路颠簸,终于熬到了目的地。 此时,齐凌也脏得和车夫差不多。因此,他只好先派王武去县衙向张知县道歉 那天晚上,张帆那个有文化的亲戚,为了感谢齐巡检之前为家族祠堂写的对联,就在牡丹阁摆了宴席邀请他。齐凌本来对喝酒赏花没什么兴致,但经不住张帆的软磨硬泡和王武、牛巨的怂恿,最后还是去了。席间,几个读书人提议趁着酒兴填词玩。齐凌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好找了个晕车的借口,答应以后精力恢复时补写一首词,和大家的作品呼应一下,这才勉强过关。不过,其他人写的词还是得让他点评一番。 齐凌直觉上觉得这些当地才子的作品拉低了宋词的整体水平,但他不能直接说。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堆似乎是赞美又像是鼓励的客套话,让自己得以安心。听他说完,那些地方才俊都觉得脸上有光,纷纷把自己写的或预先准备的新词交给史掌柜,请他安排牡丹阁的首席歌姬演唱。虽然牡丹阁的歌姬在唱歌和演奏上比莲花班的白藕、紫菱两位大师差了一大截,但配上这些新词,倒也相得益彰。 牡丹阁的菜肴和酒水一如既往地精致,上次因为夏国公儿子李德昭的搅局,齐凌没能好好品尝,这次总算弥补了遗憾,尽情享受了一番。酒足饭饱后,有人趁着微醺打听右巡使李昇何时从夏州回来,以及他对沿途各地的看法。齐凌对此一无所知,无法提供有用信息,让大家又一次失望。然而,当话题转到莲花班,齐凌分享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趣闻轶事,让那几个读书人听得眼睛发亮。 这些故事都是许紫菱在信中告诉他的。因为齐凌肚子里没货,还没能满足她填词的要求。但这两个月来,他频繁收到许紫菱的信,不能再摆架子,偶尔也会回复几句。许紫菱的信中不仅有曲词,还有许多奇闻异事和日常琐事,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齐凌上辈子听说过的“笔友”,也有点像他听说过的但未曾体验过的“网恋”。他们有可能更进一步,但并没有紧迫的动力和意愿。所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温不火。 齐凌上辈子从事离婚咨询服务,深受工作影响,对男女婚姻关系持怀疑态度。因此,除了偶尔感到孤独,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其实挺符合他的心态。 大约在五十六岁左右,许紫菱可以算是个有智慧的美女,和她相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同时,也让齐凌觉得很有面子。至于娶她进门或纳她为妾,依他看来,如果他们之间真有感情的话,也远远没到那个程度。所以,他暂时根本不想往这方面考虑。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许紫菱写给他的所有信都是她亲自写的。如果齐凌知道,除了第一封信外,后面的信都是由一个年纪比上辈子的“齐律师”还大,而且从未真正喜欢过任何男人的中年妇女口述,许紫菱只是负责记录和抄写,他肯定不会再有心情维持这种不清不楚的“笔友”关系,会直接和她断绝联系。 “啊啾!”几百里外的长安城里,正在口授书信的莲花班教师余柏莲突然用手捂住鼻子,连打了几个喷嚏。 “老师,您怎么了?需要让人煮姜汤吗?”正在记录书信的紫菱吓了一跳,连忙怯生生地站起来,小声询问。 “没事,应该是傍晚练武出汗,又被风吹了一下!”余柏莲摆摆手,沉声回答,“我们继续,刚才写到哪里了?瞧我这记性!” “写到人面桃花的故事了。”紫菱的眼睛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那个姓崔的书生来晚了,桃花姑娘已经去世。然后他进门大哭,后悔自己提亲太晚了!” “嗯,这个暗示,如果他还看不懂,那就是真傻了!”余柏莲点点头,充满信心地拍案说道,“老娘就不信,他能一直装傻!”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绝对。犹豫了一会儿,她换了个探讨的语气问紫菱:“他,他那天晚上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不会喜欢男人?我听说汴梁那边很多豪门子弟都是天生的‘兔儿爷’,只喜欢男人。” “没,没有!”紫菱被问得满脸通红,慌忙摇头。 她担心余老师误解她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他,他对我还算客气,但是,但是他的眼神和其他客人没什么区别。应该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假装看不懂您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我是在帮你!”余老师皱着眉,低声否定。接着,她又疑惑地嘟囔着:“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我都快要使出浑身解数了,他还是不回应。况且,你也没说要嫁给他做正妻,他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是血气方刚,耳朵也不聋。虽然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 “弟子怀疑,弟子怀疑,他根本不懂填词。”紫菱想了想,带着几分紧张分析,“弟子这几天唱得多了,总觉得‘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里,把河改成江更合适。而从汴梁到西北,沿途并没有大河,以江命名 对于那个《临江仙》,里面也有个江字,而且它的曲调跟以前所有的词牌、曲谱都大不相同。另外,这首曲子的音色丰富多了,唱的时候换气也更复杂。以前从没听说过,也没流传过,突然就出现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白藕以前也提到过类似的事情,但她马上否认了。现在,紫菱觉得,不管是否有道理,她都应该把这事说出来。余教习指导她给齐巡检写信,绝不是为了帮她早日嫁给他,这点聪明的紫菱早就看出来了。结合余教习近期急切的态度,以及紫菱听到的莲花班的一些秘密,她越来越相信,如果她继续和齐巡检通信,总有一天会害了他。紫菱对齐凌并没有非嫁不可的感情,但也没有理由去伤害他。那样做,她会感到非常遗憾和内疚。这么英俊的男人,说话又客气,没有一般酒客的傲慢态度,还有一副好嗓音。即使他不会作词谱曲,也不至于要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所以,尽早结束这段荒唐的缘分,让余教习放弃控制他的想法,对双方都有好处。 “啪啦!”灯火突然爆裂,火花闪烁,照亮了紫菱明亮的眼睛和她掩盖不住的美丽容颜。 …… “啪啦”,烛火炸裂,定安县衙二堂的光线忽明忽暗。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分别坐在棋盘两边,凝视着逐渐填满的棋局,迟迟不下手。同样是深夜,有人沉醉于繁华夜生活,有人却在深思棋盘上的每一步。棋盘上走错一步还可以悔棋,但在现实中,一旦走错,就无法重来。 “县尊,我已经查实过了。他和李右巡使的关系其实并不深。今晚的酒桌上,他对李右巡使的了解还不如秀才钱多。”窗户轻轻被敲击,声音穿透窗纸,传入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的耳中。 “我就知道是这样!”主簿周崇面对县令张威,完全没有白天的拘束,笑着撇了撇嘴,终于放下一颗白子,“县尊,你太过谨慎了!别说他是个被太学开除的学生,就算之前没被开除,现在的祭酒郑长风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及他呢?” “他毕竟来自汴梁,而齐家以前在大宋的将门中也算有名。”县令张威并未因对方的话而生气,叹了口气,缓缓解释。 “那是他伯祖父齐重赟那一支,不是他这一支。他这一支早就和大房分家了,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他们的状况每况愈下。”周崇耸耸肩,继续低声补充。 “这些情况教会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否则也不会想要招揽他。” 嗯!县令张威再次微微点头,叹气声也加重了,我觉得好像有些地方还不够安全。按道理说,他只是个过客,又懂得进退,圣教没必要和他作对啊。 周崇手指轻敲着棋盘,很明显是在催促,圣姑的意思是想通过我们逼迫他,让他对朝廷彻底失望,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命? 他这种人,自认为深受皇恩,对朝廷抱有很大期待。如果朝廷让他一次次失望,他发起反抗来,会是最无情的! 张某明白了!县令张威反复思考后,轻轻点头。 啪!一颗黑色棋子从他手中落下,棋局的胜负瞬间明朗起来。 第24章 市井生活 拥有年轻的体魄真是好处多多。不管白天多么疲倦,只要晚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精神抖擞。齐凌现在深有感触。 昨天下午,他累得半死赶路;晚上又被硬拉着出去喝酒直到深夜。但今天早上,他一点疲惫感都没有,甚至连黑眼圈和黑唇色在铜镜里都淡化了不少。 既然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就应该做正事了。他在专为官员准备的馆驿享用完早餐,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整齐。齐凌拿着拜帖,悠哉游哉地步行向县衙走去。 县令张威叫他去的目的,不用多想,齐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与前几天晚上粮草库失火有关。那些粮食和马料是朝廷为了防止夏州李继迁再次叛乱,特别命令永安军路转运司准备的军需物资。现在突然被大火烧成灰烬,从节度使、转运使、提刑、安抚使,到县令、县丞,这两天肯定都急得焦头烂额。 然而,齐凌并不感到紧张。首先,粮草库属于转运司,而巡检所属于巡检司,两者互不干涉。巡检司的官员再怎么有权,也管不到转运司的头上。其次,他的官职是九品,而已故的粮草库司仓刘大人是正八品。理论上,平时只有刘大人可以命令他,他没有权利对刘大人指手画脚。如果刘司仓生前没有派人请他,他连粮草库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分赃的事了。 再者,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定安粮草库距离金牛寨足足有三十七里,大部分还是山路。粮草库失火,齐凌能带手下兄弟赶过去救援,已是难能可贵。在这个时代,没有直升机,也没有摩托车,没人有资格责怪他来得太晚! 此外,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定安粮草库距离县城比到金牛寨还要近十几里。那天晚上,直到暴雨倾盆,只有齐凌一个人带队救火,安定县的县令、县尉、主簿连影子都没见到。 再再者 总的来说,齐凌觉得粮草库着火这事跟他没什么关联,也不想牵扯进去。自从穿越以来,他尽力适应这个环境,但始终无法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宋朝人。他喜欢做官的感觉,但对大宋和赵家并无忠诚可言。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更像是大宋这个“公司”的员工,而非臣民。作为员工,他不可能为了公司利益去冒生命危险。 前天晚上偶然发现的秘密,齐凌打算保密,坚决不会主动告诉任何人。这种置身事外加上打工者的心态让齐凌感到很轻松。即使县衙的门卫告诉他,张县令上午有急事,让他午后未时再来,他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人总有情绪,他昨天因为旅途劳累,进城后没第一时间去县衙拜访,张县令肯定有些不满。有了不满,今天不让进门也是正常的。反正他来县城就是走个过场,县令也别指望能从他那儿得到有用的信息。他也不会给县令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既然只是走过场,上午去还是下午去都差不多。 难得有机会进城,上午不用见县令,正好可以四处逛逛,顺便见识见识二十一世纪已成传说的宋朝市井生活。想到这里,齐凌的步伐更加轻快。对于张帆口中不满的“过午不候”,他完全当作耳边风(注:过午不候,古代过了中午,除非很亲近或紧急事务,否则拜访别人是不礼貌的。反过来,让人下午再来也显得不尊重)。 金牛寨到县城大约七十里,路况也不好。在二十一世纪,这个距离开车很快就能到达,但在十一世纪,骑马要走近两个小时。因此,齐凌上次被迫进城为李师兄送行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次因为匆忙,他也没顾上看风景。这次时间充裕,他对大宋的适应程度也远超三个月前。所以,沿着主要道路一路逛下来,确实增长了不少见识。 与他前世熟悉的城市景象不同,宋朝的许多街道并不互相连通。大多数半封闭的小巷最终会连接到一条南北向的小主路。这些小主路又像肋骨一样与贯穿县城东西的主要街道相连。主街靠近北边中央的位置就是县衙,这样就突显了县衙的重要性和核心地位。从县衙出发,骑马到县城任何一个巷子都不超过半个时辰,按齐凌上辈子的时间计算,大约八分钟。 当然,除了齐凌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平时也没别的官员或老百姓会关心从县政府到最远的巷子要走多久。 县城里的大部分官员和居民,平时只关心三个地方:县政府、东市和西市。 县政府就不用详细描述了,那是齐凌每次进城必去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东市和西市,他今天却很少涉足。难得有空闲时间,正好可以好好逛逛。 这两个与县政府共同支撑起县城重要地位的地方,其实只是沿用了唐朝的叫法。在现在的大宋,它们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严格。 东市沿着主街道延伸,一直到达县政府。西市的范围大致相同。 人们习惯去东市买衣服、首饰、家具和书籍等贵重物品,像牡丹阁这样的消费娱乐场所也坐落在东市附近。而西市则售卖柴米油盐,还有牲口和农具。 偶尔有几个首饰或化妆品店铺,但都是制作粗糙的低价商品,只针对囊中羞涩的市民,绝不会有富贵人家的小姐带着丫鬟光顾。 至于吃饭的地方,东市和西市都有。不过,除了少数几家小得像巴掌大的汤馆,大多数餐馆此时还没开门营业。大概是因为当地人习惯每天的第一顿饭——早餐,在家里享用。而第二顿称为“餔食”的午餐,通常在下午的申时左右,不会太早。 只有宴请客人或同事聚会等社交活动,才会有人在正午时分跑到餐馆点菜喝酒。而以安定县的规模,这类社交活动注定不会太多。 当然,像牡丹阁那样的高档消费场所,即使在凌晨也能提供各种餐食和服务。但前提是要预订,并且预订者在当地有一定地位或财富。齐凌昨晚刚在牡丹阁大快朵颐,短时间内没兴趣再去。 他在街上悠闲地逛来逛去,直到中午觉得有点无聊,便随意挑了一家干净明亮的餐馆走进去,点了些饭菜填饱肚子。有张帆、王武等小吏跟着,他不用担心尝不到本地的特色美食。 因此,这提前了两个时辰的“餔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喝足茶,时间也到了下午。 齐凌起身吩咐店员结账。没想到,餐馆老板竟然堆着笑脸,亲自走到他的桌前。 “巡查使大人,这顿饭合您的胃口吗?之前小的老头亲自下厨,就怕厨师火候掌握不好,砸了我们店的招牌。”因为整个大厅里只有齐凌一桌客人,老板也不怕被抱怨厚此薄彼,直接开始自我推销。 “嗯,还不错 尤其是那个蒸羊背,一点羊骚味都没有!”齐凌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和他聊天,而且他也没有摆官架子的习惯,于是他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美食,微笑着评价道。 “巡检大人真是个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啊!”掌柜一听,立刻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脸上既得意又感激。 “我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唐朝皇帝吃了都说好。县里的人不懂,硬说我的蒸羊味道不够浓。什么叫浓?不就是多放调料嘛!但这蒸羊肉要是调料放多了,还能尝得出新鲜不新鲜吗?你拿块在井水里泡了半个月的臭肉,再撒足花椒大料,跟今天早上刚宰的羊,味道能一样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齐凌前世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品尝过不少精心烹制的美食,所以他非常认同掌柜的观点。 “巡检大人果然是才华横溢!”掌柜听了,高兴地再次竖起大拇指,“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皇上的门生。县城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连给您提鞋都不配!您慢走,锅里还有刚炖好的獾子肉,咬一口全是油。我给您装罐子里,带回去当下酒菜。” “那可不行,无缘无故的,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这一餐多少钱,请您老结账。”齐凌前世没当过官,所以没有白吃白拿的习惯,连忙笑着拒绝。 “钱?我怎么敢收巡检大人的钱!您夸我做得好,我就觉得脸上有光,回去跟邻居炫耀好几个月呢。这顿饭是敬您的,真的不敢收钱。”掌柜退后半步,急得连连挥手。 “那怎么行,你也只是个小本生意人!”齐凌没想到一个九品巡检在七十里外的县城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皱着眉头低声回答,“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您不必客气。张帆,你帮我结账,回去后再还你。” 最后一句话算是找对人了。弓箭手张帆一听,立刻瞪大眼睛,低声吩咐:“好了,好了,我家巡检还没轮到你来孝敬。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别啰嗦!结完账,我家巡检还有正事呢!” “不是孝敬,不是孝敬!”掌柜的脸涨得通红,继续用力挥手,“我知道巡检大人看不上这点吃的。但是,这也是我的心意。巡检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我是李家寨的人。以前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野狼下山咬羊咬鸡咬孩子,根本没人管。就是您,上任没几天,就把野狼打得再也不敢下山了。”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齐凌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娱乐,带着手下进山打猎,竟然在百姓心中成了做好事,他的脸微微发热,苦笑着摇头,“不然要巡检干什么?您真的不用客气,吃顿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开销 对于您的小店来说,却是……” “哎呀,您能来我这里吃饭,真是我的荣幸啊!”掌柜坚决不收钱,着急得眼眶都湿润了。 他们推来让去,最后只好采纳了弓箭手王武的建议,各让一步。 齐巡检不必付钱,也不接受掌柜送的獾肉,只留下一幅书法作品,作为对掌柜厨艺的认可。 而掌柜也不再坚持送这送那。 只要心里记着齐巡检的好意,就行了。 往后金牛寨的人来店里吃饭,只收取成本和柴火费。 “那,那真是太好了。 巡检您的墨宝,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我,我今天真是走了大运啊!”掌柜千恩万谢,连连答应。 最后,在送大家出门时,他还硬把两个热气腾腾的陶罐塞到张帆手里。 请他帮忙带回去,让齐巡检日后慢慢享用。 “没想到,我齐某人竟然也有被人感激的时候!”齐凌不清楚用书法换来的这顿饭,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只觉得胸口暖洋洋的,就像在大雪天围炉喝黄酒那样惬意。 他转头看着比二十一世纪简陋得多的县城,以及踮着脚站在门口挥手送别的掌柜,忽然觉得这次行程还算值得。 第25章 推卸责任 这份温暖的感觉,在齐凌踏入县衙的瞬间消失无踪。 也许觉得早上对他的敲打已经足够,县令张威这次没有为难他。接到通报后,他迅速命令手下将齐凌带到二堂。 定安县衙的二堂和全国大多数县衙一样,是县令处理日常事务和接待贵宾的地方。 虽然面积不大,但里面的摆设极其奢华。 从紫檀木制成的书架,到金丝楠木做的茶几,都透露出高贵的气息。 与之前几次齐凌单独向县令述职不同,这次,县尉陈东和主簿周崇也在场。 他们分别坐在县令两边,低头品茶。 齐凌与这两人不算熟,但既然碰到了,他在向张县令行礼后,也向他们作揖,自称后辈,请他们平时多提点。 陈东和周崇笑着放下茶杯,回礼并谦虚地说不敢当。 接着,他们称赞齐凌工作勤奋,政绩显着。 一番客套话后,主客各自落座,吩咐仆人上茶。 自从穿越以来,齐凌努力学习,已掌握了宋代官场的一些规矩。 因此,他并不急于询问县令召见他的目的,只是先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等茶杯里的水喝掉一小半, 他才慢慢放下杯子,坐直身体,再次向县令张威拱手行礼,“下官昨日接到县尊的召唤,立刻动身赶来。 无奈路途崎岖,到达县城时天色已晚。 当时实在不敢一身泥土前来打扰,只能先派人请假。 怠慢之处,还请县尊多多包涵!” \"没事,没事!\"县令张威微笑着挥手,假装大方地说,\"金牛寨离县城有多远,我心里有数。 况且,这次叫你来也是按规定办事。 晚一天,早一天,都一样。\" \"多谢县令大人!\"齐凌又笑着拱手,举止礼貌,神情镇定。 二堂内共有四个座位,县令张威的位置正对着他,周主簿和陈县尉则分别坐在县令的两边,形成了一种三堂会审的布局。 如果是个普通的年轻官员,看到上司和同事坐在一起,只有自己被单独安排在对面,肯定会有很大的压力感。 但对于齐凌来说,这个上辈子为了赚钱不知受了多少屈辱的人来说,这种压力根本不算什么。 赚钱嘛,哪有轻松的时候呢? 他把县令张威看作是一个有钱且挑剔的客户,压力瞬间变成了动力。 \"佳俊自从上任以来,尽职尽责,让金牛寨的工作蒸蒸日上。 半年上缴的税金就超过了去年全年,而且还增加了两成!\"县令张威暗中惊叹于齐凌比他见过的任何下属更能承受压力。 于是,他决定先表扬后批评。 \"像你这样的才干,我这辈子见过的不超过三个。 另外两人早已被任命为知州府事。 我想,佳俊升职的日子也不远了。\"(注:知州府事,即担任知府或知州的职务。)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当客户拼命夸你时,就是要开始压低价格了。 齐凌怎敢把县令的话当真,连忙起身,低声谦虚地说,\"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哪里当得起县令大人的高度赞扬!倒是跟随县令大人这半年,让我受益匪浅。\" 县令张威听了,立刻笑着摇头:\"胡说,我学问浅薄,怎么教你得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感到舒服,看齐凌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是你自己勤奋为民,谦虚好学。\" \"县令大人的言传身教胜过千言万语!\"齐凌再次笑着拱手。 毕竟,笑脸人是不会被拒绝的。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县令的学生,这让县令张威原本准备的一些挑剔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只好先转到日常公务的话题上,与齐凌讨论最近的几个案件及其处理过程和最终结果。 齐凌本来就是个懒人,稍复杂点的案子他就推给县衙。 这样一来,留在他自己手里的案件还能剩下多少呢? 而仅有的几件案子,既没有争议,也没有越权行事的问题。 比一些资深官员处理得还要稳妥,张县令匆忙之中又能挑出什么值得追究的错误呢? 结果聊了半天,双方交谈的内容大多都是鼓励和表扬。 偶尔指出一些疏漏,也无关紧要。 而齐凌的态度,比上辈子找客户要尾款时还要低得多 不论对方的指责是否有理,都要爽快地接受批评,不和别人争论半句。 这样一来,县令张威觉得自己就像拿着铁锤砸棉花,有劲儿无处使。 他只好借着端茶杯喝水的时机,偷偷给县尉周崇使眼色。 县尉周崇早就对张威那慢吞吞的态度感到不耐烦了。 他立刻清了清喉咙,笑着称赞道:“齐巡检不仅才华出众,做事也十分果决。 前天晚上,几千斤的优质食盐,说分就分了,一点也不犹豫!” 如果是刚入官场的书生,就算再聪明,可能也听不出这话里暗藏的陷阱。 但对齐凌这个专门给离婚夫妻挖坑的人来说,这些话中的陷阱太明显了! 齐凌马上笑着摇头说:“提起这事我感到惭愧,花了那么多食盐,雇人去救火。 结果还是没能及时赶到。 我现在真的头疼,该怎么向都巡检衙门交待。 如果都巡检衙门责怪下来,还请县令您帮我周旋一下。” “这”县令张威顿时皱起眉头,连连摆手,“为佳俊说几句话,是我分内的事。 但是巡检小使那边是否听我的,还真不好说。” 这也不能怪他和周崇配合不默契,大宋的地方官制条块分割得很严重。 巡检所名义上归县衙管理。 但是巡检所没收的“赃物”要上交给州和路级的巡检衙门,而不是县衙。 换言之,金牛寨巡检所浪费的那些食盐,处理权在州一级的都巡检(又称小使)和路一级的巡检使司,与县衙无关。 无论是齐凌分给了百姓,还是他自己贪了,都是上级巡检衙门的事,县衙各部门无权对此指手画脚。 “哎呀——!”一句话堵住了两人的嘴,齐凌却装出满脸忧虑,开始自怨自艾,“当时情况紧急,不然等请示的人从州里回来,大火可能已经烧进城里了。 如果县令不方便插手,而上面又不认同我的处理,我,哎,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从我的俸禄里出钱填补这个亏空!” ''狗屁!这种谎话连傻子都骗不过?还不是转头就把损失算到过往商贩头上。'' 主簿周崇气得在心里大骂,但对齐凌毫无办法。 县尉陈平被县令和主簿拉来助阵,起初并不清楚状况。 现在看到两位老同事竟然压不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他顿时产生了共同对抗的心思。 他轻轻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哪有组织百姓救火还要自己掏钱的道理?别说都巡检不会不分是非,就算他一时糊涂,这笔亏空也会从金牛寨巡检所以后的收入中慢慢挤出来,不会全算在你一个人头上!\" \"前辈说得对,我受教了!\"齐凌接过话题,感激地拱手,满脸诚恳。 \"填补亏空不应该只你一个人负责,但佳俊那天的行为确实有点冲动了!\"县尉陈平摆摆手,话题突然一转,\"粮草库是国家重要的军事之地,一般人平时都不能随便接近。 你突然召集几百人过去,万一里面藏着别有用心的人\" 齐凌听了,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县尉说得没错,我当时确实考虑不周全。还好那些百姓都是附近村落的,互相了解。等我赶到时,粮草库已经被大火烧得无法靠近了。\" 粮草库都被火烧得无法靠近,自然不用担心会有秘密被外人发现!所以,陈平的指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站不住脚的! 县尉陈平顿时无话可说,拿起杯子,决定不再插手此事。 主簿周崇看到这情况,心中立刻升起一阵烦躁。他冷笑一声,撇了撇嘴,大声说:\"几千斤的凌盐就这么散了,火也没能及时扑灭。结果你得了好名声,却让我们这些人都跟着遭殃。呵呵,齐巡检虽然年轻,做官倒真是老练。\" \"主簿请放心,我齐某既然答应自己承担这笔凌盐的损失,就不会连累其他人一起赔。\"齐凌不明白这家伙为何一直找茬,但他没时间深究,警觉地笑了笑,再次郑重保证。 \"我说的不是谁来弥补凌盐的损失,而是你大张旗鼓,最后却眼睁睁看着粮草库被大火烧成废墟。\"周主簿今天铁了心要找齐凌的麻烦,冷笑着纠缠不休。 \"唉——\"齐凌想了想,扼腕长叹,\"我也很遗憾没能及时救援。只是,我不明白怎么会牵连到主簿您呢?\" 还没等周主簿回答,他又摇头叹息,\"虽然转运司的粮草库不归我管,但我跑四十里路去救火,总不至于是罪过?否则,下次哪里发生火灾,旁观者岂不是只能袖手旁观了!\" 第26章 道法之争 “并非我质疑你的灭火之举有所偏差,而是指你显摆阵势,实则并未做出实质性行动。”周玄策图穷匕现,直言不讳地在琐事中挑出了齐天羽的瑕疵。 “方才陈太微还提及,齐巡检确曾组织数百乃至上千人共赴火场救援,莫非周玄策大人并未闻听此事?”齐天羽此前对县令张威一再忍让,只因视其为资助自身修行的恩主。然而周玄策与他同阶,又无权干涉他的修为评定,一味找茬,他便不愿再对其客气。 瞥了一眼对方紧锁的眉头,他冷笑续道:“纵然最终的大火由骤雨扑灭,但疏散的粮丁,却是我遣人寻回,并亲自护送到县城之内。刘司灵之遗体,亦是我派人收殓,并连夜送往县城安葬。再者,火场四周的林木,更是由我率领门下弟子亲自动手伐倒,以防火势随风肆虐,致灾情无法挽回。若此般行为皆算无所作为,那周大人当晚究竟有何举措呢?” “你……”周玄策反击未果,反遭齐天羽反杀,颜面尽失,拍案而起:“你不过区区一位巡查使,我周玄策夜间所为,何须你多言插手?更何况县城距粮草库遥远,就算我目睹火光,组织人力出城,怕也已是鞭长莫及!” “粮草库至金牛峰约四十里之遥,至于县城,则只有二十里有余。”齐天羽手持茶盏,淡然饮茶,同时低声道破。 “你,你胡言乱语!县城与粮草库之间相隔足有三十里!”周玄策怒火攻心,话语脱口而出,旋即发现自己已被齐天羽诱入陷阱,气得眼前一片漆黑,再也难以持续攻击。 不论三十里还是二十里有余,总之均比金牛峰距离粮草库要近。周玄策之前指责齐天羽未能全力以赴灭火的话语,此刻似乎更像是指向他自己。毕竟,对方哪怕仅仅是虚张声势,那一晚也确实现身火场周边;而他以及县令张威、主簿陈东,三人甚至连县城都没有离开半步。 “罢了,罢了,两位暂且息怒!”县令张威毕竟阅历丰富,行事远较周崇沉稳。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劝解。他原本并无借助粮草库火灾一事打压齐天羽之意。在他看来,齐天羽这样的人物在金九寨巡检所任职绝不会长久。只要将齐天羽晾在一边不予理睬,无需多久,年轻的他会因忍受不了山居孤寂,或是设法通过家族关系调任繁华之地以求升迁,或是主动辞职另觅良机。 然而,在定安县内,真正能够作主之人,并非县令张威。因此,即便深知这一指责理由牵强,当齐天羽和周崇两人不再言语之后,张威依然勉力坚称…… “纵然粮草秘境归属天枢转运司掌控,然其地处吾定安领地之内,不幸遭遇无尽业火焚烧至烬,我定安的官吏,却难免会受到牵连。” 抬眼瞥了瞥沉默不语的齐凌与愤懑难平的周崇,他略微停顿后接着道:“如今上级问责如雷霆之击,无人能够置身事外,张某唯有尽力减小此事影响,尽量避免更多的纷扰。” 再次观察齐凌的神色变化,他转换出一副慈蔼面容,温和商议道:“那一晚,本官、陈县尉以及周主簿均身处城内,不明火源究竟,只能先行封锁四门以防意外生变,以免愧对朝廷赋予守护疆域安宁的重任。 而那金牛寨,恰好位于城垣之外!因此,自始至终,全力组织灭火者,唯齐巡检一人而已。” “齐巡检劳苦功高!”县尉陈东心中豁然开朗,随即向齐凌深深一揖。 “哼!”周崇则冷笑一声,拱手之时仿佛齐凌欠了他巨额仙晶。 世人皆知,言语之间暗藏玄机,如闻锣鼓需辨其声。 辛劳功绩属于个人,未能及时扑灭火灾的责任,自然亦应由一人独自承担。 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齐凌不禁哑然失笑,继而又轻轻摇头:“县尊太过客气了。 齐某怎敢将此等赫赫功绩据为己有?诚然那一夜率众救火之人唯有齐某。 但定安县之地,终究是以县尊您为主导。 齐某不过是在县尊麾下的微末巡检,无论如何也无法替代主将的重要作用!” “齐巡检多虑了。 老夫并非欲令你一人承受全部过失,这般安排,实另有深意!”县令听罢面泛微红,忙端起手中的灵茶掩饰尴尬:“念及你正值青春年少,初涉仕途,即使被上级问责,对你所施惩处也不会过于严苛。 再者,你师兄身为巡查各地的使者,上面多少还会顾忌他的颜面。 或许,此事若是落到你身上,最终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然而若牵扯到他人,则情形恐非如此简单。” “县尊请放心,在下即刻致书于李师兄,让他早日插手此事,以免众同僚无辜受累!”齐凌微微俯首,主动做出保证。 “至于那晚火灾的起因,为何县尊下令封闭四门,以及齐某当晚的行为举止,还望县尊如实禀报上级便是。 料想知州大人与天枢转运司必定能够明察秋毫,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问责!” “如实禀报,固然应当如实禀报!只是在上报之际,还需先表明自我之罪,并将责任区分轻重。”未曾料想到一位刚刚弱冠的年轻人竟如此狡黠圆滑,县令张威拧眉沉吟片刻,无奈妥协道。 “请罪之举?实则无需如此郑重其事。 下官认为,只需如实上报事实便已足够。 毕竟天枢转运司肩负着代朝廷镇守一方之责,定能明辨是非曲直,不会冤枉县尊与我等背负此等污名。”齐凌接过了话题,坚定地予以回复。 他深知对方的意图,然而即便对方再三劝说,他也坚决不会轻易松口…… 否则,谁知日后还会摊上何种修炼界的黑锅,要他一同承担? 他仅承领朝廷一丝仙俸,对于他人并无欠债之命,怎可能去承担那些自己都无法理清头绪的修炼过失。 更何况,依据上一世的记忆,就算为了索取灵石尾款,也不能毫无底线地满足那些修为低微者的肆意要求。 否则,不仅灵石尾款无法收回,到最后恐怕还将落得个修为尽废,声名狼藉的境地,白白牺牲自己在修行界辛苦构筑的清誉。 “佳俊,分明是一件只需付出微小代价便可解救全城修士的大义之举,你怎能忍心分毫不予相助?”县令张威实在无计可施,面若寒霜,以天道大义相逼迫。 “县尊,我不过是一名九品仙吏,若要有能力相助,也需自身具备足够的资源啊!”齐凌淡然一笑,面色也随之冷了下来。 “县尊,此人明显不知天高地厚。”看出齐凌并未中计,周崇再次出言挑衅,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如何上报此事,乃是县尊您自家的事,何须与他商量?依属下看来,告知于他已是高看了他!” “那齐某便多谢周主簿抬爱了!”齐凌退无可退,同样冷笑回击,“齐某任职期间,对县尊敬重有加,对待诸位前辈同僚亦未曾有任何冒犯之举。齐某只打算安然度过此任期,返回汴梁城修养。却不知为何,竟有人连留给齐某三年的任期也不愿宽限!” 他这番话已说得十分清楚:自己无意挑战任何人的地位,但也绝对不允许他人随意摆布。 齐凌原以为,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二人听到这样的话后会稍作收敛,然而,张威忽然面色一沉,手中摩挲着茶盏,“罢了,既然齐巡检坚决不愿承担责任,张某唯有如实上报朝廷,并由转运司定夺。” 据二十一世纪网络仙侠剧所述,上司以奉茶作为最后通牒,即意味着请客离开。齐凌虽不清楚大宋朝是否有这样的规矩,但此刻已无心继续与张县令等人纠缠下去。 于是,他果断起身,拱手告辞,“既然县尊已有决定,齐某便不再叨扰。总而言之,齐某绝非惹是生非之人。至于都巡检与巡检使之流若就粮草库失火一事下发问询符文,齐某自当如实禀报当晚所见所闻的一切详情。” 说完这些,他对县令张威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挽回关系的期望,又拱手致意,径直离开了二堂。 “何必至此,何必至此!”目睹双方彻底谈崩,县尉陈东心中亦无为县令与主簿帮腔之意,摇头叹了几声,也尴尬地离开了现场。 眨眼之间,宽敞的二堂内只剩下县令张威与主簿周崇二人,各自绷紧着面孔,咬牙切齿。 “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周崇率先起身,在屋内踱步思索,“难道他当晚还发现了其他的线索?关于牛巨和王武的消息,他们是否有了汇报?” “牛巨当晚便踏入了灵城区,王武一直随侍左右,竟未察觉其半分异状!”县尊张威的话语虽曲折,意旨却明明白白。 “我早言,此时并非对他施压之时机。 与其迫使他成为敌手,莫如静待其自行脱离。 然而,你却不肯听取我的建议!” “此乃仙姑之意。”周崇停下步伐,面色焦急地道,“我怎敢悖逆仙姑之意?仙姑认为,能够谱写那样绝妙曲词之人,必定是世间罕见的修炼奇才。 故此,一方面派遣美人加以笼络,另一方面则设法使其遭受些许挫折。 随后,在紧要关头,仙姑另遣高手出手相救,使他心悦诚服,为我教效力。” “唉——”张威瞬间忆起了自己昔年刚刚步入官场,四处碰壁,最终却被赤莲仙宗慧眼识中,自此仕途一路平坦的情景,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世间并无的宴席。 赤莲仙宗助力他在官场上畅通无阻,同时也将他牢固地绑定在了自己的修行道路上,永生永世难以摆脱。 “现如今,就算他再才华横溢,你我亦不得不先行铲除,以防患于未然!”话音未落,周崇已手作剑诀,在半空中连连指点,“否则,万一他当晚真的有所察觉,并上报朝廷。 即便巡检司那边尽力遮掩,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阁下的意思是,此刻便派出修士暗杀他?!”前一秒还欲将齐凌诱入自家阵营,下一秒却欲杀人灭口,县尉周崇对此颇感愕然,迟疑片刻后开口询问。 “您曾提及,此事可嫁祸给党羽李德昭。 想来,朝廷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轻易拘捕李德昭,对其进行严刑拷问!”周崇再次手捏剑诀,在空中虚斩数下。 “不论他是否真的有所发现,对我们而言,此人皆属潜在危机!” “呼——”秋风拂动窗户,席卷起桌上散乱的纸张,犹如枯叶漫天飞舞。 第27章 问道本心 “罢了,老子已然屈服,尔等还想如何?”齐凌怒拍桌面,口中秽语连篇。 桌上的砚台、书籍等物被震动得纷纷跃起。 巡查署值守的乡勇与官府派遣的丫鬟仆妇们吓得纷纷缩头低头,宛如寒冬中的蝉鸣,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引来巡查大人的一丝注意,从而无辜牵扯其中,遭到无妄之灾。 显然,齐巡查昨日在县尊处受了不少窝囊气!这一事实,无需揣测,金牛寨上下人人皆心知肚明。 否则,向来温文尔雅的上级官员齐巡查,又怎会突然性格大变,动辄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发雷霆呢? 然而,齐巡查究竟在县尊那里受到了何种待遇,众人却无人胆敢上前询问。 毕竟,两位高人过招,往往殃及池鱼。 短期内,县尊张威或许并不能真正拿齐巡查怎么样。 但同样,齐巡查也奈何不了县尊张威。 然而,二人之中无论哪一个将怒火烧到底下的其他人头上,对于他们来说,无疑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因此,自昨夜齐凌自城内归返金牛寨,直至此刻,足足一日一夜之间,金牛寨的修士乡勇与官府派驻的炼气仆妇们都尽可能避开他的静修室行进。倘若避无可避,只得匆匆踏入,办妥事务便即刻离去,决计不愿多逗留片刻。 \"人都去哪儿了?都给我滚进来打扫!”躲闪之中,总有避不开之时。齐巡守的怒吼声蓦然穿透窗户,清清楚楚地落入四周每一个人的耳畔。 乡勇与仆妇们满面愁容,彼此交换忧虑的眼神。数息之后,众人视线皆集中到了一名最为年轻的弟子身上——这位新晋补位的少年尚未获得正式的修行者身份,顿时面露绝望,垂头丧气,躬身前行,小心翼翼地走向静修室,“巡守大人息怒,弟子这就清理!”其余的乡勇与仆妇们纷纷转过身去,不忍听见少年遭受责罚时的凄厉叫声。 在这修真世界里,高阶修士遭遇挫败后拿下属泄愤之事,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世俗男子在外受辱后回家向妻子施暴一般常见。前任巡守便是这般行事。 幸而齐巡守看上去并不像那般狠辣之人,就算出手教训那少年几下,谅也不会将其生生打死。然而,走了十几步之后,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传出,甚至连齐巡守的斥责声也渐渐消弭。 一位胆大的仆妇忍不住悄悄回头,想要瞧一眼静修室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然而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巡守正独自提着一柄长枪,缓步迈向后院的练兵场。 “收拾完毕,记得关门。”齐凌在仆妇们惊愕的目光中回首,再次对着静修室下达命令。说完,他仰首朝天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继续握枪独行,身影虽然孤单,却如同青松一般挺拔坚韧。 一日一夜已逝,自县城重返金牛寨,整整一日一夜,他始终未能悟透何时冒犯了张县令等人,以至于对方恨不能将他一脚踩入尘埃。自从他穿越至此,其为人行事,比起考拉还要规矩谨慎,既不争权夺利,又时常顾及同僚颜面,即使自身受误解,做事也要留有余地,怎奈何如今却成了众矢之的? 粮草库突遭火灾,分明可以推诿于天灾,明摆着是转运司的责任,与本地丝毫没有关联,张县令为何偏要逼迫他承担灭火不利的罪名?若是他真能插手粮草库之事也就罢了。 可他仅仅是个从九品巡检,地位甚至还低于司仓,权限更是与粮草库毫不相干,却硬是要被推上前台,顶替这个黑锅。难不成这些朝廷官员,真的一个个都没头脑、看不见真相?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无法找到答案,甚至不合常理。而齐凌身边既无人可以商讨此事,也没有长辈能够求教。此刻的他,实实在在地孤立无援。 此刻,他所能抓住的,唯有那杆冰冷的长枪——此枪乃前任主人遗留之物,枪杆长达二米一,刀锋与刀刃合计约半米,乃是骑兵作战的标准武器。 齐凌始终凭借肉身原主人记忆中的枪诀,视之为穿越者的修炼机缘,于是日复一日,毫不懈怠地刻苦修炼,无论风雨如何变换。 今日,在演武场上,他又一次摆开架势,往日勤奋修炼的成效瞬间显现无疑。 起初那焦虑不安的心态,随着肢体的运转,迅疾地平静了下来;原本纷乱如麻的思绪,伴随着吐纳调息,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昨日午后,尽管他顶住了张县尊等人施加的巨大压力,自始至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但实际上,他的神识深处仍然受到了重创。 张威等人的所作所为,勾起了他对前世在某机关防卫部门遭受无端欺凌的记忆——同样都是毫无理由地被人欺侮,同样是小心翼翼地忍让,却仍旧被人践踏尊严。 然而那次,他还可以选择离职另寻出路,那时的时代正值快速发展,勤劳之人总能觅得生存之道,最多不过是多吃些苦、多受些劳累而已。 可如今,倘若他选择离去,连下一步要去何处都不清楚。身体原主人离汴梁时与家中长辈闹翻,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即便齐凌想要回归汴梁寻求家族庇护,也不见得会被接纳,并且很容易暴露身份的破绽。 原主虽满腹诗书,但这学问唯有在仕途之上才有用武之地。一旦离开官场,欲求一份安稳的生活谈何容易?更糟糕的是,在离开汴梁前,他还写下一首诗,当众讥讽太学祭酒,以至于相当于自我断绝了师门之路。 这样一来,齐凌若黯然回到长安,必然将成为整个太学的笑柄。 前方无路,身后亦无处可去,手中锐利的长枪虽然锋芒毕露,却无法刺穿眼前的重重迷雾,寻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我说,这一遭,你可满意了?”当施展完毕第一套追魂夺命枪术后,齐凌抹掉额头的汗水,暗自询问内心的自己。 那一晚,若非因心脏病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怎会理会那三十七里之外的火灾之事。现如今,救火不但未能赢得赞誉,反而成为了他人攻击自己、拿捏把柄的理由。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依然稳健有力,未曾有丝毫异样,显然,“残魂”深知自身犯下错误,羞愧于面对齐凌的追问。 “喂,别假装消失。你之前的机智灵动哪儿去了?”齐凌对于“残魂”的沉默不满,拿起侍女递过来的灵泉水饮下两口,随后在脑海中继续质询对方。 “若是当初听从我的建议,会有今日这般麻烦吗?常言道,吃过亏就能长记性!你先前在汴梁吃了那样大的亏,生生把自己气死,却一点教训都没吸取!” 然而,心脏跳动声并无变动,“残魂”仿佛从未在齐凌体内存在过一般,悄然遁形无踪。 “怎么,知道自己愚笨了吗” \"废物,尔后再无需显现于世。”齐凌内心愤懑,口中低斥,“你倒是有所回应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修道之人岂能不明此理?自身愚钝犹可恕,竟还误导他人,真是愚不可及!” 灵海之中,“残魄”依然沉默如初,坚决拒绝与他清算过往。 “该死,最好你永不出现在我面前!”齐凌怒气难消,低声啐了一口,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修炼环境之下,他又怎能请求他人破开其胸膛,自内至外地仔细探查一番。 故而,他也只得作罢,停止对“残魄”的冷嘲热讽,继续一边修炼枪决秘法,一边思索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诚然,若那“残魄”羞愧之下,从此不再干扰他的修行生活,那么对于齐某而言,也可视为一场意外之喜。 毕竟,相较于区区九品“仙职”,一个完整无损且健康的肉身,无疑更为珍贵。 想起短时间内,自己的言行思绪或许不会再受“残魄”的摆布,齐凌心头顿觉畅快许多,思维亦愈发清明。 前世作为“离缘顾问”时,为取得对客户最为有力的证据,齐凌虽未曾触犯天条,但却不乏一些见不得光的手腕手段。 诸如追踪、隐摄之类的手段,不过是业务的基本素养。 能够凭借有限的信息和影像还原真相,追溯过去发生的种种,进而预测目标下一步行动,那才是真正踏入了洞悉人心之门。 因此,待头脑彻底清明之后,近日来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便自然而然地在他脑海中进行了梳理、归纳、提炼和推演。 昨日午后,县尊张威起初确实摆足了官架子,然而并未流露出对齐凌的强烈敌意。 双方关系急转直下的转折点,源自县尉周崇突然提及灭火一事。 在此之前,张县尊话语一顿,举杯饮茶,目光微瞥向左侧…… 不,应当是县令张威向主簿周崇暗递了一个眼色,二人之间显然正在默契配合! 这一微妙细节在齐凌脑海中瞬间凝固放大。 紧接着,更多的昨日午后情景被逐一挖掘出来,逐一定格。 县尊张威那怒容显露出几分虚假,显然是底气不足,显然他内心十分清楚,欲将救火不利之责加之于齐某人身上的做法实属牵强。 而县尉陈东,更像是个凑数的角色,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五句以上的言语,根本无关紧要。 将陈东从记忆片段中剔除之后,张威与周崇二人的言语、神情和举止则更加鲜明连贯。 甚至,齐凌可以推测,尽管张威身为县令,但在某些方面却似乎在按照周崇的意图行事。 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远非简单的同僚关系所能概括,甚或是上下级的关系也有倒置之嫌! 至少在针对齐某人的这件事情上,周崇才是真正幕后推动者,张威仅是配合作梗,或者说是被利用而已。 至于周崇为何对齐某人恨之入骨,耕牛案中的事让他颜面尽失是一因,而饮酒赋诗时触动了他的嫉妒之心,则是另一层原因。 然而这二者,却均不足以促使他这般焦躁地显现,执着地针对齐某人不放。 必定还存在着齐某未曾察觉的其他缘由,令其感到更为愤慨,更为危急……乃至流露出一种迫不及待、饥不择食的姿态。 他恨恨地将法器刺入地面,齐凌悠然步入修炼室。 指尖触及仙盘中的灵果,思绪却仍旧如飞速旋转的星河。 他无法找到周崇陷害自身的更多动机,但从记忆中那段画面里,感知到了对方那份异常急切的情绪。 不过,即使心境再如何焦急,“救火不利”的罪责太过牵强,过于轻率,犹如随手摘取一道仙符,妄图强行束缚他人。 要知道,那晚逃脱而又被找回的护粮弟子皆坚称,粮草库乃是遭雷霆之力引发火灾。 对于永兴军路运朝司而言,若是欲推诿责任,归咎于天道显然要比指责地方官员轻松得多。 即便哪位运朝使之怒,欲惩治几位相关官员以泄心头之愤,首先受难的也该是运朝司体系内的官员,随后才会波及至地方。 而在地方之上,必然是要挑选有份量的大员问责,无论如何,绝不会轮到一位小小的从九品官吏。 现如今运朝司那边尚未有任何动作传出,县令却率先催促齐某前去请罪,此举动不仅不合常理,更是悖逆逻辑。 除非,除非县令背后藏着更深一层的意图。 “不可懈怠,你想,依照大宋官场的惯例,县令究竟意欲何为?”愈思愈觉其中缺失了至关重要的环节,齐凌手中紧握半枚未尝完的秋季仙枣,再次自问心灵深处。 心跳的韵律瞬间加速,但瞬息之间便恢复了平静。 脑海中除了刚才回溯的记忆景象,并无新的线索涌现。 “残魄”在他急需指引之际陷入沉寂,或是因其连续犯错受到重创,已无勇气回应他的呼唤,引领方向。 此刻,齐凌唯有寄希望于前世所习得的种种神通秘术。 毅然将“残魄”抛诸脑后,他决定继续剥茧抽丝,深入探寻真相。 与此同时,他仔细回想昨日午后的应对举措。 以仙界的视角审视,他的处置已可堪称九分以上的高明。 虽然他表现得极为恭顺,在核心问题上却是寸土不让。 而且,在最终关头,他还极为含蓄地警告了对方,勿将其逼入绝境,否则双方皆有可能同归于尽。 “糟糕!”想到自己最后那段带有警示意味的话语,齐凌的眼眸忽地一亮,紧接着懊悔地轻轻拍打着大腿。 多此一举了。 假若张县令与周主簿二人确实与粮库火灾案有所关联,那么那两句言辞,很可能被他们解读为齐某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而他们在昨日午后联合对齐某施压,或许正是在试探齐某是否对他们构成了威胁! 倘若真是如此…… 九 齐凌果断终止了推演仙机的动作,挺直身形,走向窗边,举目四望。 家仆与庄丁们,早已退避至安全之地。 王武、牛巨、张帆等修炼箭术的修士,亦早早结束了值守。 此刻,他确信自身并未遭人暗中窥探,但这并不表示今夜他能如往昔般安枕无忧。 若县尊大人与主薄大人狼狈为奸,且与粮库火灾一案脱不了干系,那藏匿于金牛寨内的,恐怕正是其党羽同谋。 初临定安县境,齐凌并无亲朋好友在此立足,又如何能孤身一人对抗这等庞然大势? 料想此后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粉身碎骨之险境。 救火之夜,在那片被烈焰吞噬倒塌的庭院废墟之中,一具焦黑的躯壳在他脑海中浮现。 随之而来的,是他前世观阅过的诸多仙侠剧集中的相关场景。 焚烧粮仓之举,既是仙侠剧中的常见桥段,又是尘世历史中的惯用手段。 古往今来,此类事例层出不穷。 当他将自己的思绪,融入这段熟悉的世间旧律之中,原本困扰已久的疑窦瞬间豁然开朗。 张县尊与周主薄两人的行为动机也随之明晰——他们并非不知控诉齐凌灭火不力这一罪名过于牵强,实则意在以此试探齐凌是否易于屈服于他们。 倘若齐凌彼时示弱,则下一步他们必会步步为营,将其引入麾下成为同党。 直至齐凌失去利用价值,届时便会如同对待刘司仓一般,在合适之时地,化作一具无声无息的亡骸。 然而,齐凌未显软弱,并且无意间泄露了察觉他们罪孽行径的线索,对于他们后续将会采取何种行动,已无需多费思索! 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古代之人,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思维更为深邃,亦更明了同类作恶的底线。 在将近日所发生的诸般变故,自始至终梳理一遍之后,虽未能揣摩出隐藏幕后的真相全貌,但齐凌对于真相的洞察已然触手可及。 他面色瞬时苍白如纸,右掌情不自禁地欲寻觅一件金属法宝握在手中,惊骇于自己推断出的那个结论背后潜藏的深重阴谋——此般阴诡之事,远远超出了他作为一位曾任离婚服务咨询师的心智承载极限。 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齐凌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半个秋枣,着手整理行装。 先前他之所以犹豫不决,不愿离去,乃至不知离开后应何去何从,皆因未曾感受到生死攸关的威胁。 如今,面对生死抉择,无论未来去向何处,总好过坐以待毙,困守金牛寨。 此时此刻,齐凌心中不再询问那个藏匿于心脉深处的“热血少年”应如何抉择。 因为他明白,那位少年必定会给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只需遵循上一世身为自私、贪婪、冷漠且麻木的“离婚服务咨询师”的那一套处世哲学行事即可…… 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修炼所需的行囊,其中包括那些易于携带且蕴含丰富灵力的珍贵秘宝。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给家仆及守卫乡勇们都布置了任务,确保他们在短期内无法抽身离开。 待夜幕降临之际,他悄然牵着两匹踏云宝马,从金牛寨防卫司的偏门溜出。 自始至终,未引起任何人丝毫疑窦,也未触动内心的那股反抗封印的力量——“残魄”的觉醒。 “残魄”似已收敛其躁动,汲取了此前几次导致行动失败的教训,默然无声,任由他行事自如,仿佛从未曾在世间显现。 第28章 月影半掩,微寒透骨 半年来,齐凌屡次带领队伍深入山脉猎杀妖兽,对金牛寨周边的地脉走势与险峻路径了如指掌。 他驾驭坐骑驰骋在一条半被荒草覆盖的小径上,仅用了半个时辰便疾行了二十多里。 随着夜色渐深,道路愈发坎坷难行,胯下的灵驹体力逐渐不支,马蹄声中夹杂着喷鼻子的声音,显露出疲态。 虽未亲身饲养过灵马,但齐凌这半年来旁听弓箭手和乡勇们的教诲,也学到不少照料灵马之道。 因此,他不再过度催逼坐骑,赶忙跳至另一匹灵马背上,使其承载自己和行囊一同,缓步而行。 战场上的灵马对外界的依赖极强,原先的坐骑卸下鞍具后,立即自觉跟随在齐凌身后。 如此,一人双马,顺着小径又跋涉了十数里,直至齐凌腹内发出饥饿的咕噜声,他们才寻到一处临近溪流的山凹,停下来进食休息,恢复体力。 下弦月高挂天际,洒下皎洁月光,使得四周明亮如同白昼。 此时正值秋季,空气中的水分减少,月光之下,人的视线能捕捉到远处的景物。 齐凌喂食灵马的同时,回首眺望,并未发现任何一个火把或是追踪者,然而金牛寨所在的那座山丘轮廓,却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心中陡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撇了撇嘴,在月光下轻轻摇头。 自从穿越而来,他在金牛寨防卫司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要说对那里全无感情,那是欺骗自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唯有一次得到了官方编制,并晋升至“管理层”,享受到号令群雄的威势,就是在金牛寨防卫司。 要说毫不留念,那也只是硬撑面子。 就在今天傍晚以前,即便是受到了县令大人与主薄的联手排挤,齐凌仍然思索如何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职务。 在刚刚逃亡的过程中,他的脑海中竟然还在思考,自己是否过于激进,轻易放弃了那份稳定的生活来源。 他甚至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揣测万一自己误解了张县令与周主薄的真实意图,倘若在外避风头几个月,待风波过去之后,或许还能重返金牛寨防卫司,重操旧业做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 然而,让他留在金牛寨等待一切谜团水落石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再多停留一个夜晚,也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绝无可能,如仙侠剧中的忠诚坚韧的修炼小吏那般,只为了揭示灵谷仓库背后隐藏的阴谋诡计,便甘愿舍身赴死,破灭元神。 他前世只是凡尘俗世中的一员,贪恋灵石,向往美貌,生性怯懦且欠缺决断。 他对那些沉溺于世俗欲望,蛀蚀宗门根基的败类修士深感蔑视,却又时常暗自渴望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一世轮回转生,他穿越而来,本质上并未有多少改变。 “嘶嘶,嘶嘶——”一匹灵驹,先是舔舐净尽他手中的灵豆,然而并未满足,口中发出轻微的抗议之声。 齐凌的思绪瞬间从金牛秘境之事抽离,忙朝坐骑歉然一笑,随后便伸手入囊取出新的灵食喂予它。 在这修真世界,遵循的规矩便是:灵驹优先,人则其次。 这乃是他在门下弟子们那里学到的基本生存法则——先保证双骑饱餐,如此他方能轮流驾驭,维持赶路的速度稳定。 至于他自己,些许饥饿尚不足以让他立即陷入虚弱无力的状态。 稍后,他还能一边骑行赶路,一边咀嚼修炼者专用的干粮灵果。 此外,他还需掌握一门基本的生活技能,那就是识别妖兽足迹。 野鸡的爪痕犹如丛丛翠竹叶,野鸭留下的印记宛如一把把折扇; 鹿的蹄印形似两瓣灵瓜,而野猪的足迹则在瓜形基础上下方再多出两个瓜籽状痕迹; 狼的足迹则如同烈焰火苗,一旦火苗化作半朵梅花形态,那就意味着前方可能是虎或者金钱豹的踪迹…… 然而,之前的历练之中,齐凌往往是在水域边辨识妖兽足迹以确定追踪目标。而这一次,他却是要借由岸边的足迹,巧妙规避凶猛妖兽的领地。 不得不承认,此生的记忆力与悟性均远胜前世。 凭借着过往游猎时从门下弟子们身上习得的种种知识,齐凌在坐骑饱足后继续沿溪流前行,极为顺利地避开了夜间出没寻食的凶猛妖兽,逐渐将金牛秘境以及过去的自我抛诸脑后。 又行进了片刻,驻足休憩了一个多时辰后,他最终在距金牛秘境整整五十里之外的一片林缘地带停下脚步。 据他之前狩猎探查所知,穿越这片森林再行十余里路,便会来到一个名为定平坊的修炼村落。 而绕过定平坊,再涉过一道河流,便正式脱离了定安府的疆域,踏入了邠州的地界。 此时正值深夜三更,定平坊自然早已门户紧锁,严禁任何人擅自出入;而渡口一侧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船只或摆渡修士值守。 因此,这片临近小径的森林便成为了他最佳的临时栖息之地。 如今正值初秋之际,山林之中食材丰富,妖兽皆饱腹无求,自然不敢轻易接近人类聚集之处。 森林亦可遮挡风寒,其内气温相对较为宜人。 将坐骑栓于树旁,他也无需担忧爱驹失踪。 迅速衡量了各种因素后,齐凌翻身跃下坐骑,一手握着两匹灵驹的缰绳,步入了丛林深处。 未曾想刚踏入林中,耳边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一共十匹,或是更多,奔袭而至,行进路线几乎与他相同,目的地亦是一致…… \"糟糕,恐怕是追踪者追来了!\" 齐凌浑身一震,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倦。 他敏捷地自一匹马鞍旁抽出一把斩铁长刀,继而轻轻以刀柄叩击两匹马的臀部。 马口中发出低沉的反抗嘶鸣,接着便满腹不愿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齐凌无暇顾虑马匹是否会迷失方向,口中叼住长刀,手脚并用,迅速攀爬上路边一棵古老的大杨树。 杨树的叶子刚泛起微黄,还未及飘落,因此他身形隐匿于枝叶之间,藏匿得密不透风。 \"巡查使大人,巡查使大人,可是您吗?请等一等我们,我们正在找您呢!\" 王武的声音紧跟其后传来,紧接着便是张帆那独特且沙哑的嗓音。 \"巡查使大人,您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呢?您究竟要前往何处啊?我们是来护送您的!\" \"巡查使,巡查使,您在哪里啊——请您等等我们——\" 更多的声音随着闯入了林中,那是来自金牛寨的乡勇们,至少五人以上。 他们的叫喊中透露出焦急与烦躁。 ''看来张县令果真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而且还不止一个!'' 齐凌口中紧紧咬住刀身,双手环抱大树,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夜风如啸,拂过他栖身的枝头,瞬间寒彻骨髓。 第29章 保重 \"想不到巡查使大人平时温文尔雅,行动起来竟是如此迅捷!\" \"那当然,毕竟出身太学院的杰出才俊,举一反三嘛!\" \"巡查使大人,我看见你了,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追兵紧随而来,眨眼间已至齐凌藏身处下方。他们的嘲讽与呼唤之声越发清晰。 许蔷、贾良与赵老二……,齐凌清楚辨认出每一个人的独特嗓音。 与此同时,胸腹间更感阵阵寒意。 原来穿越半年多以来,齐某人一直身处贼窝之中,却浑然未觉! 齐某人还痴心妄想开拓财路,带领众人一同富贵发达! 这些人哪里需要你?守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库,随便搬几车出去贩卖,所得之利足以抵你一年的俸禄! 幸亏苍天眷顾,今夜阴差阳错,让齐某人提前一步躲进林中。 否则一旦落入这帮蠢货手中,后果必定生不如死! \"这位巡查使真是,好好地为何要与县尊硬碰硬?害得我们大半夜都不能安睡?\" \"没错,说到底巡查使还是个好人,只是想不通罢了。\" \"硬碰硬就硬碰硬,偏又半途逃跑,这不是存心给人添乱吗?\" 更多熟悉的声音从小路上响起,随后渐行渐远。 虽月色皎洁,却未能亮到能照亮地面马蹄印记的程度。 而弓箭手与乡勇们追逐了一个夜晚,已是筋疲力尽,无力仔细查看身边的风吹草动。 \"呼——\" 齐凌暗自松了一口气,计划待追兵们走得更远一些时,再迅速下树逃离现场。 然而,尚未待他完全舒展一口元气,那渐行渐远的追踪修士行列之中,却突然有人勒住灵兽,迅速回转头颅。 “张师兄,你为何停下?可是察觉到了那位齐道友的气息?”箭术师与守卫弟子们的问询声紧接着传来,令齐凌瞬间寒毛倒竖,心脉急促如擂鼓。 齐家祖传枪诀,他仅修炼了半年时光,未曾有过实战经历,对于修为进展究竟几何,实则毫无知晓。 刚刚慌忙攀爬古木之刻,手中仅握住一柄飞燕刀。 倘若行藏暴露,仅凭此刀,他恐怕连张帆一人之力都无法抵挡。 更何况,张帆断然不会与他单独对决,瞬息之间,那些箭术师和守卫弟子便会蜂拥而上。 正当齐凌急得额角冷汗滚滚时,张帆的回答之声已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怎会那么容易察觉呢?我只是方才饮水时误饮了妖邪之水,腹中不适。 尔等先行追赶,同时告知定平仙寨那边,严防生面孔踏入。 我去林中暂避片刻!” “那你自个儿当心些呐!” “深夜之中,别叫厉鬼给缠上了!” “谨防山蚊叮咬灵体!” …… 众箭术师和守卫弟子戏谑之余,纷纷扬鞭策马,无人愿停下脚步,去嗅张帆所言的污秽气息。 而箭术高手张帆,则翻身跳下灵兽,手持夜照神灯,沿着来时的小径缓步折返。 躬身蹲下,逐一细查地面每一道马蹄印记与马粪遗迹。 “糟糕!”齐凌心头再度一紧,果断将口中的飞燕刀取出,紧握于掌心。 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这片土地,经马蹄铁烙印过的痕迹在土壤之上尤为明显。 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有一条蹄印之路隐入了林木之间。 其中一匹马,正是齐凌今夜随身携带的坐骑之一,虽非世间罕有的名驹,但长久以来皆饲养于巡查司的马厩之内,饮食起居远胜寻常畜类。 依张帆的经验来看,只需审视一番地上的马粪,便可轻易辨别出其中异样之处——某些马粪颗粒,与其他截然不同。 然而,接下来张帆的举动,却大大超出了齐凌的预料。 但见此人陡然起身,以鞋底急速搓揉地面。 须臾之间,地上的每一颗马粪都被踏碎混杂,难以辨识。 紧接着,他又迅疾提起几捧湿润泥土,将地面上的马蹄印抹了个乱七八糟。 随后放下夜照神灯,朝着树林深处深深鞠躬致意。 自始至终,他未曾言语半句。 然而,他的每一个举动,已然传达出全部的信息。 齐凌瞠目结舌,心中忽觉五味杂陈。 此时此刻,张帆三日前手提两个竹篮,满面笑容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原来,并非所有人皆忘恩负义,至少,张帆仍然挂念着他的情谊,不愿坐视他陷入绝境而亡! 枣龟,早归! 张帆前日赠予齐凌红枣和水龟,哪里是希冀其调养生息?分明是在冒险暗示齐凌尽早离开险境! 只是齐凌愚钝,未能领悟到他的良苦用心! 正当张帆修炼得灵眼中热意涌动之际,远处,弓术宗师王武的声音传来:“张师兄,张师兄,你化解体内浊气完毕了吗?你无碍!小心被林中的妖狼擒了去。” “完成了,刚刚完成!”张帆迅速收拢双手至腰间,做出稳固灵气流转的动作。紧接着,他一面迈步前行,一面借机用脚扰乱地面的灵力痕迹,使得周围气息混乱不堪。 待他重新举起手中的灵灯,王武已驾驭飞禽兽迅速靠近身边。先是仔细上下审视了张帆一番,随后带着笑意戏谑道:“你倒真是悠然自得,仅是驱散体内杂质便耗去了半刻时光。” “今晨所食丹药灵力充沛,加之误饮了那浑浊溪水所致。”张帆腾出一手轻抚腹部,讪讪解释道,“众同门何在?你怎么独自返回来找我?” “还不是担心你遭遇不测!”王武瞪了他一眼,语气略显不满地说,“那个齐凌可是片刻离不开他的法宝飞针,万一此刻他正潜伏在林中,瞧见你孤身一人,突然施放飞针,恐怕你就难逃一劫了。” “巡检的飞针技法固然华丽,但实战之中,可未必能胜过我。”张帆闻此,连连摇头微笑道。 “你可真是有自信!”王武撇了撇嘴,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朝林深之处探视,“反正现在不是在巡检面前,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将来他大概也没有机会来拆穿你了。” 说完,他又收回目光,一边调转座骑,一边摇头抱怨:“你说巡检也是,好好向县尊低头认错多好,非要私自一人逃离。如今四下皆是我们同门弟子,他又能逃往何处呢?” “唉,读书读得太执着了!”张帆跨上自己的御风兽,与王武并驾齐驱,“前方的定平寨由我们的人掌控,渡口摆渡之人亦是我们一脉。他就算熬过了今夜,也逃不过明日,终究会被我们抓回!” “正是如此!”王武回首望着幽暗的林木,嗓音陡然提高,“一旦到了定平渡乘船,船只驶至河心,便是生死抉择之际,倒不如老老实实随我们一同回去。” “四下都被我们的人严密监视,他想要逃脱,难于登天!除非他选择回头向西,走泾州之路。” “但他若是选择走永昌寨这条路径,他那一身标志性的修为,只要一露面,马上就会被我们的同门发现并擒拿下来!” “那样的话,他唯有向东北方向翻越子午山脉。” “然而即便那边岔路众多,我们的人也无法把每一条道路都封锁严实。” “即使如此,一旦途中遇到凶猛妖兽,同样凶多吉少!” “哎,他非要惹得县尊震怒不可!” “县尊虽是正直之辈,但我们在这里还有家小,怎可因为他一人而让全家陷入危险之中!” “唉!他咎由自取,我们也只能对此感到无奈。只愿他莫要落入我们手中,否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行事!” …… 两人边走边议,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似乎完全不在意躲在树冠里的齐凌是否能够听见。而齐凌心知肚明,安静地等待他们渐行渐远。直至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方,他才悄然从树上滑落,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深深抱拳躬身致意。 多谢两位师弟,后会有期!保重! 第30章 仙隐荒峰古刹 既然是王武与张帆两位,以斗法传音之术,揭露了前方的禁制陷阱。 齐凌自然不会再盲目踏入其中。 向两位告辞并表示感激之后,他瞬间隐入林海深处,找到了他的灵兽坐骑,牵着丝缰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昔日游猎修炼的时光在此刻显现出了无比的价值,不仅使得他对方向的感知极为敏锐,对四周山脉中大小路径的记忆亦清晰如画。 因此,他迅速穿越森林,换了一条鲜有人迹的小径,朝着与王武等人截然相反的方向飞掠前行。 直至旭日再次跃上山巅,他在一处荒废的石窟中觅得栖息之处,进食休憩。 紧接着的两日夜,齐凌皆选择夜行昼歇,并刻意避开人烟稠密的村落。 即便需补给灵食或是喂养坐骑所需的辟谷丹,他也仅挑选那些一眼望去住户不满二十户的小村庄进行交易,力求最大限度地避开张县尊派出追杀他的那些爪牙。 有一次途径的村落首领,显然对齐凌胯下的灵兽心生贪念。 然而,当他瞧见齐凌腰间的长剑以及挂在备用灵兽鞍鞯之下的铁枪时,便明智地选择了退缩。 大宋虽不禁百姓佩带普通兵刃防身,但专属战场的长剑与铁枪,却是寻常庶民所不能拥有的重器。 敢于公开携带此类武器穿州过府者,要么是朝廷钦差,要么便是世外散修中的强者。 不论齐凌的真实身份为何,若是寻常村民胆敢对其图财害命,一旦事情泄露出去,整个村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如此曲折前行,至第四日前半夜,齐凌已从定安县南端与邠州交接之地,辗转来到定安县西北的子午仙山附近。 虽然其间曲折蜿蜒,多跋涉了两百多里荒僻之路,但他成功规避了所有的追杀者。 望着脚下逐渐升高的地势和愈发崎岖的山路,齐凌明白,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顺利穿越眼前这片险峻山脉,就能踏足坊州的地界。 至于县令张威,即便胆大包天,也不敢公然张贴悬赏通缉令捉拿他。 更何况,在坊州县令那里为定安争取通融的时间更是来不及。 想到自己即将安然脱困,齐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轻松之感。 不过,这短暂的轻松之后,他又回首眺望,满目怅然。 两世为人,他只做了一次官,短短六个月光景,竟落得个流离失所的下场。 如今丢掉了铁饭碗,汴梁城又无法返回,那么接下来的人生,他又该如何抉择? “前方那位驾驭灵兽者,止步!此刻正是深夜,你身携兵刃赶路,可有通行令牌随身?”尚未理清思绪,关于自己在大宋究竟有何项技艺可以赖以生存,前方漆黑的山路上突然现出一队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射手服饰,一面发问,一面带领手下兄弟逐步向齐凌接近,瞬息间,已布下一个口袋阵型…… \"凭证确凿,自然备有!尊者请暂候片刻!\"齐凌心头警兆剧增,面上却依旧泰然自若,淡笑间手已探向腰畔的纳宝囊。 所谓凭证,在此地便是修真界的通行令符,类似宋代的路引。 他在巡守使的身份下已历半年时光,对于这通行令符的重要性早已明了于心。 离别前,他特意为自己伪造了一枚通行令符,并烙印上了金牛峰巡守使的法印。 然而,他并未打算取出那张署名虚假的令牌以供对方查验。 并非惧怕身份暴露,身为巡守使开具令符本就是职责所在,除非知晓真名,否则无人能断其无效。 然而,此刻对方摆出的姿态,显然并非意图查验令牌那么简单。 齐凌身为半个同道中人,一眼便看出对方的真实图谋。 于是,他一面从纳宝囊内缓缓抽出右手,暗地里则悄然加重了踏在马镫上的力度。 眼见对方布下的灵兽围捕阵即将形成,他突然手腕一扬,猛地向外推出。 \"铛锒锒!\"一片银光闪烁的碎银与金黄色的铜钱宛如陨冰暴雨般泼洒在前方弓手的头脸之上。 \"啊——\"那弓手毫无防备,瞬间被砸得惨叫连连,头破血流。 其身边的乡兵们见状皆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呆立无措。 与齐凌前世读过的江湖侠士故事不同,宋代的修士高手出手往往涉及数十两银子。 而在真实的宋朝世界,银子并非流通货币,即便是碎银,亦仅用于缴纳税款或是官府封存之用,其价值坚挺无比。 身为乡兵,每月薪饷加上额外收入,若折算成银子,尚不足半两。 如今却有大小不一的碎银与铜钱散落遍地! \"拾取,所得归汝,切莫阻我道路!\"就在乡兵们因金银之雨而陷入迷茫之际,齐凌敞开喉咙高声呼喝。 与此同时,左手骤然挥动马缰,双膝紧紧夹住马腹。 他胯下的灵驹忍受不住疼痛,发出咆哮,瞬间展开四蹄,直闯而出。 眨眼间,便擦身而过,从满脸是血的弓手身边疾驰而过。 另一匹马的缰绳正系在他的马鞍之上,也被带动着展开四蹄,全力飞奔。 那些躲避不及的乡兵们纷纷被撞翻在地,如同倒地的葫芦一般。 \"放箭,放箭射杀他!射他的灵驹!\"当受伤的弓手终于清醒过来,用尽力气嘶吼着发出指令时,齐凌已飞驰至二十步开外之处。 而那些乡兵们即便没有被撞倒在地,此时也顾不得弯弓搭箭,纷纷疾步抢夺落在山路之上的碎银和铜钱,试图将其收入鞋底之中。 \"笨蛋,捉住他!他身上的财宝全是我们的。东家那边还有额外的赏金呢!\"弓手愤怒至极,顶着满脸鲜血,挥舞着刀背狠劲抽打乡兵们的身躯。 乡兵们瞬间明白过来,匆忙重新挽弓搭箭,然而一切已然来不及。 寻常军营中的制式鹿角弓,有效射程不过七八十步;而这些乡兵手中的鹿角弓,拉力不足一石,有效射程更是远远不足 羽矢瞄准的虽然是齐凌背后的修为屏障,但途中却被山间的灵气波动所干扰,或是偏离轨道隐入草丛之中,或是仅仅飞行了三十多丈便无力坠落于地。 “废物,尔等皆是废物!待回归宗门,看吾如何惩戒尔等!”满脸溅满鲜血的弓术修士怒喝,拽过自己的灵兽坐骑,身形一闪跃上马背,紧随齐凌离去的遁光疾驰而去。 “刘师兄留神,敌修手中持有法宝!” “刘师兄,等等我们,众人一同上前迎战!” “刘师兄,千万小心啊……” 众位乡勇弟子一边拾起散落的灵石与法器碎片,一边大声呼喊提醒。 他们的言语间充满关切之意,手中的动作却无一人愿意稍作停顿。 那名叫刘姓的弓术修士虽对师尊忠心耿耿,但在生死关头亦未愚蠢到舍身忘死的程度。咬紧牙关追赶了二三里之遥,赫然发现自己竟已孤立无援,不由得悄然收紧了坐骑的灵力羁绊。 直到他的那些乡勇同门气喘吁吁地连声叫嚷着赶上前来,齐凌早已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只剩下一串空灵的马蹄声,“嘚嘚,嘚嘚,嘚嘚”,在山峦之间久久回荡。 “嘚嘚,嘚嘚,嘚嘚……”马蹄声穿越夜幕,在山谷中来回激荡。 逃亡之际,齐凌顾不得怜惜坐骑。一口气飞跃了两座险峻山峰,方略略压制住心中的恐慌,减缓了驾驭灵兽的速度。 回首望去,已不见追兵身影。 环顾四周,只见周遭怪石嶙峋,奇木丛生。 当他抬起目光,试图借星辰指引方位时,才发现乌云蔽日,原本指路的北斗七星已被掩映得踪迹全无。 “糟了,迷路了吗?”心中瞬间寒意陡生,齐凌再度陷入了绝望边缘。 先前只一心想着逃命,未曾留意行进路径和方向。结果随着山路曲折蜿蜒,竟误闯入了眼前这片荒僻之地。 此刻,他前方不见村落,后方远离坊市,两侧也无明显地标参照,手中更无蕴含空间法则的地图法宝。 天知道,他如今身处何方? “嗷————嗷———”林间深处,传来阵阵狼嚎之声。 草丛之中,似乎还闪烁着妖魅般的绿磷鬼火。 夜风吹拂,让人背脊阵阵发寒。 胯下的灵兽坐骑不安地以蹄爪扒地,似随时准备将其甩下,自行脱逃求生。 “勿惧,勿惧,吾等速寻一处安歇之处进食!”齐凌竭力镇定心神,轻抚坐骑颈部,以安抚其惊悸之情。 不能再盲目行走了,再走下去恐怕人畜都要成为狼群之食。 既然追踪而来的修士并未追近,便先找个隐蔽之处暂避锋芒。 待到乌云消散,重新辨明方向再行进不迟,否则万一糊里糊涂转向西方,岂不是正好撞进追兵设下的埋伏圈? 所幸,齐凌前世曾身为兵卒的经历并非虚度。即便内心再恐慌混乱,他的理智仍然坚守阵地。 转瞬之间,他已经衡量清楚了当前形势,开始在附近搜寻适合暂时栖身藏匿之处。 此时正值初秋,夜风虽已带着丝丝寒意,却尚未刺骨。 无论是山洞、密林、断崖之后,还是巨岩之下,凡能避开风势的地方,都可以作为临时的避难之所…… 然而,出于谨慎考虑,齐凌仍旧尽量避开山道与灵泉,寻觅到一处看似朝向南疆的土丘。 土丘之上,矗立着几块形态奇异的巨大青石,高逾一丈四尺,阔达半丈有余,夜幕之下犹如数扇巨幅石碑屹立。 这些“石碑”既能遮蔽疾风,又能阻挡篝火之光,让齐凌对此颇为称心如意。他握紧手中马鞭,策马疾驰而去。 原本以为,最大的那块“石碑”之后必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岂料牵马绕过巨石后,几座倾颓不堪的建筑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古老的宗庙,年岁久远,已不可考究其初创时期。这里早已断绝了香火供奉,无僧无道,唯有荒凉。 原先误认为的“石碑”,实则是宗庙残破外墙的一部分。 “叨扰了,叨扰了!在下齐凌,因遭险境,暂避于此。只求明晨云雾散尽,便即刻离去,定不在此久留。”心中暗自言说,齐凌一边牵引马匹走向宗庙正殿后方,一边向着四周抱拳致歉。 穿越之前他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但经历了诸多奇异之事,齐凌不得不承认此世确有仙凡之别。因此,哪怕眼前的宗庙空荡无人,他在借用之时,也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以防万一有所冒犯。 回音寂寥,唯有庙前庙后的荒草随夜风摇曳,犹如波涛翻滚。 宗庙正殿两侧尚存两排偏殿,屋顶坍塌,墙体倾覆,但也恰好可供牲畜栖息。 齐凌不愿委屈牲口,便找到柱子将其坐骑栓牢,并开始喂食黑豆和清泉水。 等到坐骑饮足吃好,他又出门,手持铁镐砍下两捆杂草,放置于柱子旁边。 安置妥当后,他才顾及自身,手提干粮、修炼法器长枪以及装着贵重物品的布囊,步入了宗庙的主殿。 此刻,主殿的木窗棂早已消失无踪,窗框多半被人拆去作为燃料,仅剩两个黑洞洞的方形缺口,冷风吹拂,卷起满地残枝败叶,沙沙作响。 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之中,一座威武庄严的泥土雕像巍然耸立——高大挺拔,煞气逼人。 奔波大半夜未进食的齐凌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当他看到满地堆积的干树枝和枯叶时,心头不禁一阵狂喜。 于是,他再次向雕像行了个礼,随后手脚并用,迅速堆砌起一座树枝叶堆,并在周边清理出足够宽敞的空间。 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后,齐凌从怀中取出两枚坚硬的石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树枝叶堆,用力相碰。 “啪,啪,啪……”火星迸溅,迅速引燃了枯叶。 火焰跳跃,照亮了宗庙的主殿,同时也照亮了那尊泥塑雕像——一位古代武将的形象。 头戴玄色战盔,身披玄甲,傲岸挺拔。左手中捧一本古籍秘典,右手则握着一把深黑色的长枪! 第31章 铁枪英魂 “王铁枪?”齐凌脑海中闪现一幕仙侠世界的景象,紧接着哑然而笑。 在古籍记载中,金庸笔下的铁枪庙坐落在江南嘉兴一带,而非此刻他所在的西北定安之地。两者之间,间隔恐怕不下四五千里之遥。这个名为王铁枪的神祗雕像怎会出现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笑罢,他对泥像背后那位神秘神仙的身份失去了探究的兴趣。他蹲下身,从行囊中掏出几块腌制的妖兽肉,用灵木枝串起,悬挂在篝火之上炙烤。 片刻之后,妖兽肉上的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一股浓郁的异香瞬时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齐凌腹中饥饿难耐,再也无法忍耐等待。他一把拿起灵木枝,将妖兽肉送入口中,左右手迅速撕扯,眨眼间便将整块妖兽肉席卷一空。 肚内有了灵力滋养,齐凌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整顿衣衫,来到窗前观察天象,却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细雨蒙蒙,秋雨绵绵,似乎一时难以停止。 齐凌心头暗自苦笑一声,赶忙快步奔向侧室照料他的灵兽坐骑。幸好那侧室虽四面通风,屋顶尚且完好,仅有一两处轻微漏水,并未使坐骑失去避雨之处。 安置妥当坐骑后,他又回到破败的主殿之中。此时他全身已被雨水浸湿。无可奈何之下,他外出寻觅到一块较为完整的灵石瓦片,置于篝火之上充当煮水器皿。随后,他在等待水沸的同时,借由篝火产生的热力烘干衣物。 主殿内的枯枝落叶皆是风雨所致,数量有限。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燃烧殆尽,而灵石瓦片上的水珠仅仅冒出几点微弱气泡,离沸腾仍相差甚远。 齐凌深知不能忍受在雨中饮用温水,于是再次起身前往殿内较远处收集枯枝落叶。刚迈几步,脚下忽感坚硬物体,低头一看,竟是由于先前收拢枯枝落叶的动作,暴露出一块掩藏于其下的石碑。 石碑上半部分呈现深邃的墨黑,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古老的符文;下半部则泛着浓厚的黄土色泽。显而易见,这块石碑原本立于正殿之外,倾倒后经几位过往的好心修士费劲周折搬入殿内,以避开风吹雨打,确保碑文中记录的信息不至于消亡。 “石碑上究竟记载了何种秘密?” “这座塑像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若是这位塑像主人无足轻重,或是石碑上的文字并无重要意义,恐怕那些过路修士再慈悲为怀,也不会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搬运数吨重的巨石碑!” 想到石碑的重量以及搬运它所需的巨大体力,齐凌立刻对其中蕴含的信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拾起一根较粗的枯枝,靠近篝火点燃,握在手中当作照明工具,小心翼翼地凑近石碑,试图辨认那些记载着五代十国时期声名赫赫的猛将——李存孝生平事迹的古老文字…… 据古石碑记载,那位李存孝,本是一位孤儿,遭逢变故,被后晋修士军团强行招揽为修行弟子。 不知何时何地,他竟修炼成了文武兼备之才,手中一柄长枪威震八荒,无人能敌。 随后,被晋国王李克用收为亲子,命其参与东西征战,斩妖除魔。 “不知他如何能文武双全,莫非与齐某一般,拥有穿越异界的灵魂?”齐凌心中暗自揣测,不禁勾起嘴角,苦笑摇头。 若穿越者众多,历史早已颠覆无常,又怎会有自己穿越至北宋,恰好与当项崛起之事,发生在同一时代?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对这一猜测产生了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对于历史上北宋发生的那些大事,他原本的认知也仅停留在皮毛之上。即便如今的历史有所变化,他也难以察觉其中的不同。 带着一丝疑惑,齐凌继续研读碑文。由此,李存孝一生的传奇,在他眼前愈发清晰起来。 李存孝在晋国王李克用帐下,南征北伐,屡建奇功,因而先后担任过汾州与邠州两地的刺史。那时,定安县正是邠州刺史的管辖之地。 由于连年战火不断,子午山脉中的猛兽肆虐,时常集结侵袭村落。李存孝上任之后,立刻率领部下进入深山猎杀猛兽。短短几个月间,山中虎豹狼熊悉数被剿灭干净。 然而后来,李存孝因背叛李克用,终被擒获并遭受车裂之刑,封号也尽数被剥夺。尽管如此,定安的百姓仍然深深怀念他的恩德。待到后唐庄宗时期,他们获得了官府的许可,在子午山中建立祠庙,供奉他的英灵。 “当地百姓真是有情有义!”齐凌读毕碑文,不由得感叹道,“并未因李存孝后来遭遇不幸,便急于与其划清界限。” 紧接着,齐凌又想到自己率领军中的射手们进山狩猎,同样受到了百姓们的敬重。就在不久前,他在县城中还享受到了白吃白喝而不需付费的礼遇,内心瞬间涌起一股自豪之情。 看来,这李存孝的行径,与齐某颇有几分相似啊。虽则齐某的枪法不过徒有虚名,甚至可能连张帆都无法胜过;虽则齐某只是区区九品小官,距刺史之位相差甚远。但这半年以来,他确实猎杀猛兽无数,使其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么一想,齐凌看向李存孝塑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切。即便此人并非来自异界,但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同路人。 此时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齐凌被困在这座残破的山神庙正殿之中,反正也无事可做。他随手捡起一根燃烧的枝条,开始仔细检查殿内的状况。 前门已被拆除大半,剩余的部分也摇摇欲坠,根本无法抵挡住任何凶猛野兽的入侵。后门则被人用石块和泥土堆砌封闭,形成了凹凸不平的墙体。左右两侧厢房原本应有十几尊陪祀雕像,如今却已踪迹全无,只剩下一块块空荡荡的石座。 而在李存孝塑像脚下的地上,却有几个由干草铺成的简易床铺。显然,这里曾有乞丐或是过往的行人在此短暂栖息…… 沿着雕像的足部蜿蜒而行,映入眼帘的是雕像臀部一处人工雕琢而成的秘密通道,宽约半丈,高约六尺,直通雕像内部深邃之处,显然是曾有寻宝修士探访遗迹,误以为雕像之中藏匿着仙家至宝,故此施法挖掘以探究竟,正所谓“同源修行,百态人生”。 民间流传李存孝斩妖除兽之英勇事迹,故而敬立此雕像以示纪念。然而,亦有贪欲修士觊觎雕像之内可能潜藏的仙缘秘宝,于是在雕像臀部破石而出,留下这神秘洞口,或许二者之间尚有血脉传承之联系。 试想,若李存孝地下有知,目睹此番景象,不知是否会涕笑皆非? 一瞬间,原本受万人敬仰的巡查使齐凌,沦为只能寄居破庙的逃亡者,内心的震撼与冲击之重,难以言表。他这一生与前世积攒的诸多愤懑与不甘,此刻都如狂潮般喷涌而出,使得他的心境变得玩世不恭。 他冷笑于世人的健忘,短短数十载光阴,竟将李存孝的丰功伟绩抛诸脑后,只剩下对雕像内是否隐匿仙宝的猜测与贪婪。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宁静——\"嘚嘚,嘚嘚嘚……\" 齐凌心头一紧,暗叫不妙,立刻撇开对李存孝遭遇的同情,疾步返回雕像前,打翻煮沸的灵泉水,扑灭篝火。他提起修炼用的长枪,携起包裹与行囊,拔腿飞奔而去。 刚躲入正殿,只见数匹战马已穿过密雨,朝这边疾驰而来。他赶忙缩回头颅,疾跑至雕像背后,咬紧牙关,依循那位寻宝修士遗留的洞口,钻入雕像之内。 原来这雕像中空,内部极为干燥,并铺设着一层厚实的灵稻草。齐凌一脚踏在稻草之上,立刻意识到此地曾被某位修士视作临时修炼卧榻,享安眠之乐,相较之下,确比蜷缩于雕像脚下舒适得多。 他苦笑摇头,旋即将行囊与褡裢深深掩埋于稻草之下,自己则隐匿于角落。未待藏匿妥当,一道炽烈火光突现眼前,令他不由得颤抖一下。凝目细观,方才发现火光照亮的雕像腹部有一丝微弱裂痕,火光正是由裂痕处外泄,源头是一个刚刚点燃的火把。 “堂主,此处确有修士逗留过的痕迹,尚且尘土温热!”一个粗砺嗓音紧接着响起,让齐凌心头陡然紧张起来。他迅速抬首,在雕像内部寻找藏身处,赫然发现那条裂缝竟然从雕像腹部向上延伸了三四尺高,直至顶部。 刹那间,齐凌心中有了计较。他俯下身去,悄然将长枪也藏入稻草之下,接着以双手与双足撑住雕像内壁,小心翼翼地往上挪移,竭力避免发出一丝声响。 不多时,他已然将身躯藏匿至雕像头部所在的空间,视线恰好透过塑像的鼻孔向外窥探。 “三长老,仔细查探,瞧瞧是否有人潜藏!”一道浑厚的指令之声,在山门前荡漾开来,紧接着,一阵纷杂的踏步声随之传来。 “遵命!宗主!”首位持起灵焰火把的弟子回应着,旋即迅速四散探寻,顷刻便来到了神像背后的那个隐蔽裂隙。 齐凌的心跳陡然提至喉尖,他借助着手脚支撑于神像之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同时心中默祷:“李存孝将军,若您英灵尚在,祈愿庇护齐某此番困境。即便齐某行善之事或出于有意无意,亦请您眷顾一二!” 似乎冥冥之中,果真有仙缘倾听其心声。 那位弟子将灵焰火把探入裂隙,只是匆匆一瞥稻草铺面,并未抬头往上查看。随后,他又迅速将火把与身影一同收回,大声禀告:“无异状,宗主。恐怕仅是一名乞食者,闻得兽蹄声后,自个儿吓得逃走了。” “逃便逃了,算是他福分。”被称为宗主之人,满身皆是雨水,他不悦地擦拭着脸颊,喝令道:“罢了,不必理会。快些重燃祭坛圣火,将那女子抬至供台上。待本座烧完化灵之火,便在此处予以正法!” “畜生,你必不得善终!”一声悲愤的女音含泪咒骂。瞬息之间,她的嘴便被捂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此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连张帆都胜不了,如今更是自身难保。”齐凌阖目沉思,内心反复告诫自己。同时尽力屏蔽外面的动静。此刻他的心跳加快,却并未感受到半丝灵魂受制的痛苦。近几日来,“残魂”所遭受的冲击明显超过他自身,故而不敢轻易干预他的决策。 第32章 初露锋芒 “好大的雨势啊!” “冷得刺骨,快冻僵了,赶紧生起修炼火!” “秋雨绵绵,愈发寒凉矣!” …… 诸多喧嚣伴随着脚步声,穿过了李存孝塑像,直往齐凌耳中灌输。齐凌心烦意乱,无奈再度睁开双眼,通过神像上的裂缝窥视外界动态。不料一眼望去,竟让他惊骇不已。 但见这并不宽敞的大殿之内,眨眼之间已涌入不下二十名修士。他们均身着湿漉漉的黑衣劲装,手持飞剑短枪,面色凶狠。而在那一尊土质供桌之前,一名体格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壮硕大汉早已按捺不住。他一面摩挲着如蒲扇般的大掌,一面朝着横躺在供桌上,被捆绑得宛如粽子般的女子,淫邪地窃笑不止。 “小姑娘,莫要挣扎,此乃锁元绳结,你愈挣扎,则愈紧固。等到修炼火焰旺盛时,白某便会解开束缚。尔后,咱俩便可共度良宵花烛之夜!” “嗯嗯,嗯嗯……”被捆绑的女子口鼻被堵,无法言语诅咒,只能拼命扭动身躯。络腮胡子见到这般情景,欲望之心愈发炽烈。他伸开双臂,驱赶众人离去:“滚到一旁,那边厢房可供避雨,别在这碍事!今夜,本座要以正殿作为洞房之地!” \"恭贺白长老!\" \"白长老尽可随心所欲行事,我等自当为您护法遮蔽!\" \"弟子正在进行炼火之术,点燃之后便即刻离去。 今夜气温低寒,望长老留意保暖!\" …… 众多黑衣修士喧闹应和,各自迅速朝殿外撤离。 离开前,仍依依不舍地瞥向供桌上祭奠的灵位,喉头吞咽,显露出垂涎之意。 \"火势旺盛否?旺盛即速行!莫误吾洞府神火庆典之期!\" 络腮胡须的白长老再次飞快瞥视一眼,随即提起一脚,轻踢向一个正在往新生火焰中投掷枝叶的黑衣弟子臀部。 \"嗳嗳——\" 黑衣弟子不敢怠慢,立即窜出门外,连滚带爬地疾驰而去。 不久,正殿之内再度恢复寂静空旷。 那位白长老内心洋洋得意,走近火堆旁,一边脱下湿润的衣物,一边嘻笑调侃地自我介绍:\"姑娘勿嫌,在下虽出身卑微,但白家血脉中,昔日也曾出过实实在在的郡王显贵。只是后来王朝更迭,家族荣华不再。然而古语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姑娘若肯随我,早晚定能位列一品诰命夫人之尊!\" \"呜呜,呜呜呜……\" 供桌上的少女鼻腔传出一连串啜泣,身躯挣扎愈发剧烈,显而易见,她在暗中诅咒络腮胡子不得善终。 络腮胡子白长老对此毫不介怀,反倒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湿衣挂于火堆一侧,继而拍了拍自己覆盖浓密黑毛的胸膛,像展示法宝一般给供桌上的少女看,\"姑娘你看,这才称得上真正的男子汉。待会儿你就知晓,糙手大脚方为真男人。那些白白净净、肌肤娇嫩的书生,全都是中看不中用之辈!\" 话音刚落,他又感觉口干舌燥,意欲扑向供桌,欲撕裂少女的衣物。就在这时,正殿门户忽然闯入数道湿淋淋的黑色身影。 \"白长老,白长老,偏厅之中发现了宝马,共两匹,且马臀之上烙有官印标记!\" 还未等到络腮胡子发怒,为首的一位黑衣修士便高声禀告。 \"看来是金牛寨的马匹无疑。姓齐之人先前确实在正殿之内。我们进入之时,灰烬尚且温热。\" \"长老,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原来姓齐的就在近处。他仓皇逃脱,竟然连坐骑都未曾驾驭!\" …… 剩余几位黑衣修士闻讯,亦不甘落后,纷纷七嘴八舌地向络腮胡子报告。 \"嗡!\" 齐凌耳畔犹如雷鸣,几乎从泥塑雕像的头部位置跌落。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稳住身形,确保不被发现,从而陷入被他人围堵于李存孝腹内的尴尬境地。 正当他焦急万分、汗水淋漓之际,却听到络腮胡子大声下令:\"岂有此理,还不速去寻找?外面暴雨倾盆,他未乘马匹,又能逃出多远?速速出发,全员出击!舵主曾言,擒获姓齐者,赏赐上品灵石一千枚!\" \"嗳,嗳!\" 黑色的身影们双眸闪烁光芒,个个争先恐后地奔出了正殿之外。生怕自己稍有懈怠,络腮胡子紧随几步,加大嗓门补足:\"务必找到此人,生死不论!那一千枚上品灵石赏金尽数归尔等所有,本座一文不予取龋\" 是谁率先寻到齐氏之踪者,便可分得半份赏赐!”“遵命!”秋雨之中,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应答之声。 所有黑袍修士皆不顾雨水之寒,尽数倾巢而出。 “多亏了十三护法庇佑!”齐凌咬牙暗自庆幸,在心中连连道谢。旋即手脚并用,悄然向下攀爬而去。 不久,他的双足落地,随之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四周动静。 直至那络腮胡修士注意力重新落在捆绑女子之上,齐凌便打算伺机脱身。 “姑娘,你果真是个福星高照之人。未及共度良宵,便已赠予吾等偌大机缘。”络腮胡修士白堂主,正如齐凌所料,迅疾回到供桌边,对着女子挤眉弄眼。 “刘堂主、赵堂主与王香主连日来翻遍定安县,却始终未能寻得齐氏踪迹。今日我刚刚得到你,齐氏竟自动送上门来!” “今夜只要擒下齐氏,上报上级。副舵主之位,必当落于我手。事毕之后,必定为你昭告天下,迎娶进门,金碧辉煌,荣耀加身!” …… 话语如连珠炮般滔滔不绝,手中动作亦不曾停歇,眨眼之间便解开女子腿上的束缚,接着去解腰间的束带。 然而女子岂会顺从,屈膝猛撞其鼻梁。 络腮胡修士反应灵敏,瞬间偏头避开,反手握住了女子左脚踝。女子羞愤难当,右脚全力横扫。却被络腮胡修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强行向外拉开。 此时,李存孝的雕像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络腮胡修士身形一滞,立即松开女子双脚,毫不迟疑地抓起了供桌旁的灵刃宝刀,随之仰首朝雕像怒吼:“何方修士在此捣乱,速速现身受死!” 然而并未有任何回应。雕像斑驳陆离,双目早已褪色,满目混沌。 络腮胡修士尚未靠近检查,被捆绑的女子已纵身跳下供桌,翻身跃起,拔腿狂奔。 络腮胡修士来不及细究雕像异动原因,立刻一个箭步紧跟上去,掌化利刃,狠狠向女子颈项斩去。 女子背对络腮胡修士,躲避不及,被砍得身躯摇晃,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络腮胡修士一手提起女子,将其扔回供桌上,紧接着再次持刀指向前方李存孝的雕像,“速速现出原形,否则休怪本座亲自动手!否则,决不轻恕!” 李存孝的雕像依旧沉默无言,唯有秋雨的声音,在殿内外沙沙作响,绵延不绝。 络腮胡修士竖耳倾听半晌,除了门外秋雨潺潺外,再也察觉不到其他异常声响。 犹豫片刻,他又一次看向供桌,撇嘴摇头道:“原来是鼠辈在作祟!看不出来,这座人迹罕至的破败庙宇之中,竟然还会有老鼠栖居。” 说完,他将刀随手搁在一旁,再次扑向供桌上的女子,一把抓住衣物和绳索,两只手忙乱地撕扯起来。 “抱歉。”齐凌屏住呼吸,在心底轻轻默念了一声…… 随后,齐凌四肢并用,怀着愧疚之情从神像臀部的秘道悄然爬出。先前所发之声,乃是他取走灵兵长枪时无意碰触到神像表皮所致。幸亏那满脸虬髯的修炼者欲念炽烈,误以为他是不慎闯入的老鼠,并未深究搜索。而对于那个被困女子,齐凌内心虽有救助之意,但却欠缺足够的勇气去对抗魔爪。 于是,他汲取教训,果断抛弃了手中长枪与行囊,仅背着一方乾坤袋,手中提着一把飞燕刀,依靠神像而立,静候时机。直到那满脸络腮胡子之人沉醉于欲望深处,无暇他顾之际,他便会悄然无声地从窗缝溜走,逃离此地。 “呜呜,呜呜呜,呜呜……”女子因络腮胡子拽动束缚她的法器线绳而惊醒,发现自己的衣物逐渐消失,悲愤的咒骂转为了绝望的哭泣。 齐凌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然来临,步步高升,轻踏实地,如同一只夜行的老鼠,悄然无声地绕过神像,逐渐靠近窗户。 近了,更近了,五丈,四丈,三丈,二丈,此刻正是绝佳时机! 他强忍住颈部僵硬,尽量不去注视祭坛。同时也不愿去设想,一旦自己离去后,那位女子将会遭遇何等命运。然而,握持飞燕刀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窗口已然触手可及,只需轻轻一跃,便能逃离这尘世牢笼。然而,齐凌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般蓦然回首,一个疾步窜向祭坛,手中飞燕刀瞬间劈下! “铛啷!”另一把飞燕刀以更快的速度自地面挑起,凌空截住了他手中的武器。 “姓齐的,你掉进陷阱里了!”络腮胡子白堂主瞬间弹身跃起,舞刀反击,脸上洋溢着得意而凶狠的笑容:“老夫方才就知道,那些异动定是出自你之手!” “孽畜,你也配提及尊亲贤妹!”齐凌一击未成,退后半步,再度挥刀疾砍,不敢有任何保留。 他终究无法对眼前发生的罪恶坐视不理,无论是前世身为离异顾问的灵魂,还是今生立志成为太学院愤青的自己,这一刻,两者的意见空前一致。 因此,他的动作比以往更为灵活流畅。然而,正如张帆几日前夜谈中暗示的那样,他的武技的确平平无奇。 连续三次攻击,均被白堂主从容化解,进而迅速陷入劣势。而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白堂主,则显得志得意满。 他一面随性接招还招,一面讥讽道:“多谢了,齐大巡检!白某正愁无人赠礼祝贺,你竟主动送上首级。 “孽畜,受死!”此时此刻,齐凌想要后悔也为时已晚。他索性豁出去,决心与对方拼命。 两把飞燕刀在半空中碰撞不止,激荡出阵阵“叮当”声,宛如锻铁交鸣。络腮胡子白堂主应对自如,并不急于立功,以防被濒死的齐凌反击。 只见他边拆解攻势,边继续用言语扰乱齐凌的心境:“罢了,放下刀投降,我饶你多活几日,将你押送到周驼主那里,任其处置” 否则,待我座下弟子回转,尔等定然难逃一死!” “贼修yang,今日老夫便先取你狗命!”齐凌深知对方所言非虚,内心焦急如焚,恨不能一刀之下,将其劈作两爿。 然而,他的修为境界,却远未能跟上他的杀伐之意。 连番几击,皆无所获,反倒是被那白姓络腮胡修士乘隙反击,险些削中他的肩胛。 “嗤喇——”肩部衣衫瞬间被刀刃割裂,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齐凌心中骇惧,脚下根基也随之动摇,不慎被地面的一根枯枝勾住,身形趔趄地朝一座泥塑的李存孝雕像撞去。 “妄图逃脱,休想!”络腮胡修士攻势越发猛烈,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紧随其后。 齐凌勉强稳住身形,却又因对方的连续进击而再度陷入慌乱之中。危急时刻,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紧紧握住李存孝雕像手中的铁枪以借力,疾速扭转身躯,躲至雕塑的背后。 “铛!”络腮胡修士挥舞而来的下一刀并未砍中齐凌,却正好砍中了泥塑雕像的手腕,使之瞬间破碎。 年深日久的泥塑雕像,手、臂、手腕乃至手掌,都在这一击之下纷纷碎裂。铁枪被齐凌的左手牢牢握持,刹那间化为了长矛。 手中有了长矛,齐凌顿感壮了几分胆气。他匆忙丢弃手中的大刀,向前疾奔几步,拉开了与络腮胡修士之间的距离。随后,他双手紧握枪杆,扭转身躯,使出一招家族枪法中的绝技——神龙摆尾。 然而,这招神龙摆尾仅让络腮胡修士略惊一瞬,对方迅速侧身避开锈迹斑斑的枪尖,并挥刀斜斩。 “咔嚓”一声脆响,那一丈八尺有余的铁枪,竟在中途被砍成了两段。原来那铁枪并非真铁,而是木质枪杆外涂了黑漆,枪尖亦是由泥塑而成,落地即断,散作数节。 失去刀具的齐凌手中只剩下一根九尺长的木棍。他心急如焚,几乎要哭了出来。 而那络腮胡修士见状,再也不需畏惧齐凌手中的兵器,不禁放声大笑,加快步伐冲向齐凌,一刀斜砍向齐凌左肩,意图斩断其一臂,以便生擒后再慢慢折磨。 不料,刀锋砍下的却又是半截木枪杆。千钧一发之际,齐凌凭借着本能后撤,用木枪杆抵挡住刀锋,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紧接着,他眼中精光一闪,双手紧握半截木枪杆,急速挥舞。同时,脚步疾冲,直取对方中央要害。 这是标准的步兵突击技巧,而这半截枪杆的长度,恰恰与手执自动步枪加刺刀的组合相似。在生死攸关之际,齐凌已顾不上思索招式,全凭本能驱动肢体动作。 而挥枪冲刺,则是他前世身为凡人习武之时,操演最多的基本功之一。 “铛啷!”半截木枪杆重重地撞击在再次劈下的刀身上,力道惊人。络腮胡修士猝不及防,身形失衡,胸前门户洞开。 他尚未调整好身体姿态,齐凌已如同猛虎扑食般迎面撞来…… 掌中半截枪杆犹如妖兽的利齿,“嗤啦”一声,直刺入他的膻中穴下,脐上之处。 第33章 飞刀、长枪、下弦月 人身前胸膻中穴下方,小腹之上,那里既无骨骼坚固防护,亦乏肌肉脂肪抵挡,乃是最为脆弱之地。 寻常一根铁铸棍棒撞击上去,便足以让人痛彻心扉,呕出隔夜食物。 更何况遭受到一支锐气逼人的木质枪杆全力骤击? 顷刻之间,枪杆竟深深刺入一寸有余!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白堂主,口中瞬间喷出一团污血,身形佝偻,脚步摇晃不定。 两只手松开了手中的长刀,出于本能地紧紧握住枪杆前端,试图将其抽出,却发现已无力分毫。 他瞠目欲裂,似欲求救,但喉咙里仅能挤出一串“嗬嗬嗬……”的嘶哑声音,脸上因痛苦而痉挛,眼中尽是惊愕之情。 “吾犯杀戒矣!”齐凌过往曾斩杀过荒山野狼,围捕过大狗熊、野猪,却从未伤及过任何一个生灵。 目睹殷红鲜血沿着枪杆顶端汩汩流出,其脑中顿时变得空洞无物。 双掌也随之不自主地松开了枪杆。 双脚移动,接连后撤。 仿佛只要离得稍远些,刚才那一枪穿透络腮胡子胸膛之事,便与己全然无关。 此刻,络腮胡子白堂主的处境更为凄惨。 双手自枪杆处已无法获取丝毫支撑之力,身体彻底失衡。 整个人如同醉汉般,在原地踉跄旋转,一圈接一圈,旋即仰面摔倒在地。 “轰!”供桌一侧,传来一声沉重物体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纤细身影跌跌撞撞奔至齐凌身旁,先是将其撞得身形一歪,随后又继续疾冲几步,来到络腮胡子身边,果断抬起足尖,狠狠踩住此人咽喉。 正是先前供奉于案台之上的那位少女! 齐凌脑海中,瞬息间不再是一片茫然。 飘散在外的元神飞速回归。 圆睁的双眸内,映现出一个双手被反绑,衣物破损多处的曼妙身影,娇俏,矫健,绝美! “嗬嗬嗬,嗬嗬嗬……”络腮胡子喉中,再次发出诡异的哀嚎。 握在枪杆顶端的双手挣扎着抬起,抓向踩住自己咽喉的那只脚,竭力挣脱。 须臾之间,少女那双未穿鞋袜的右脚踝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然而那少女,却是咬紧牙关持续抵抗,以免络腮胡子未死透,在恢复体力后再度作恶人间。 “让道,由我来!”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瞬间弥漫了齐凌的全身。 他朝着少女低声喝令一声,俯身拾起地上的飞刀,毫不犹豫地刺入络腮胡子的心脏部位。 “嗤——”络腮胡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躯痉挛了一下,双手无力地自女子脚踝处滑落。 深怕他未能彻底死去,齐凌推开女子,再次挥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砍向络腮胡子的颈部。 这一刹那,络腮胡子白堂主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齐凌手持染血的灵刃,在此人身上的衣物上迅速擦拭两下,继而转向一侧,示意身边的少女转过身去,随后他疾速挥动灵刃,斩断了束缚住后者手腕的禁制符索。 自始至终,那名少女未曾抵触他的指令,甚至对于衣物因战斗破损、袒露肌肤亦毫无半点羞赧之色。一旦双手重获自由,她便立即抽出了塞在口中的辟邪锦帕。 紧接着,她朝着救星齐凌拱手深深致意。未等齐凌回应,少女已光着足丫朝篝火奔去。在篝火旁,她一把抓起了串满飞刀的兽皮束腰带,干净利落地系于自身腰际。 “果决非凡!”即便是见识过二十一世纪女子的大气,齐凌也为这眼前少女的果断与飒爽劲头暗自称许,无声地点了点头,并快步走向李存孝塑像的背后,从破洞中取出自己的法宝长枪以及行囊包裹。 当他回到塑像之前,那位少女已然重新穿上此前被络腮胡匪徒强脱下的靴袜,衣物上显眼的破洞也被细密的法力丝线缝补得严丝合缝。其身后更增添了一条半干的大红仙霞披风。 见到齐凌显现身影,她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飞刀,再次恭敬地施以裣衽礼,“齐巡守在上,小女子窦蓉,感念巡守大人……” “不必客气,咱们快走。其他贼寇恐怕很快就会追回来了。”齐凌心急如焚,无暇深思少女何以识得自己,举起手中枪杆,低声指示。 “遵命,巡守大人!”少女爽快地点点头,快步上前,紧紧跟随在齐凌身旁。 然而,齐凌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不过并非因为少女的衣物尚沾着雨水,凸显出曼妙身姿;而是因为他本就是在逃亡途中,现在却又多了一份责任。此时此刻,他们身处荒芜山岭,附近更有凶残的黑衣修士时刻可能卷土重来。 纵使心中五味杂陈,齐凌终究放不下脸面,提出各自分道扬镳的建议。因此,他一面迈出步伐,一面低声解释:“我并不精通武技,刚才重创那个络腮胡匪徒,全是机缘巧合……” 不待他说完,少女已紧握腰间的兽皮束腰带,拍打着回应道:“我会武,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飞刀。之前那些人乘我不备,用秘制绊脚阵困住了我的坐骑,才有机会擒拿住我。” “嗯?”齐凌这才察觉到,少女腰部缠绕的飞刀束腰带长短竟与她的纤腰完美契合。一时之间,心头疑窦丛生。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就算是他这样的壮年男子行走都会感到森然恐怖。眼前这位少女却独自一人长途跋涉,而后又刚好落入黑衣修士的手中…… “有人靠近!”话音未落,少女已停下脚步,迅疾屈膝蹲下,同时轻轻拽了拽齐凌衣摆的边缘示警。 “嗯!”齐凌不及细思,果断屈身贴近破庙正殿的墙壁,向外窥探。只见三位身着黑衣的邪修恶徒正快速踏上石阶,而连绵的秋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 弦月犹如凝脂般皎洁,月华洒遍大地,映照出三位黑袍修士狰狞的脸庞。 “起手!”少女声音清脆,宛如仙鹤破谷之鸣。 刹那间,一道锐利的剑光犹如流星划破夜空,自庙门激射而出,正中一名黑袍恶修的眼眸。 “啊——”恶修一手掩面,痛苦地跪倒在地,血水透过指缝与佩刀的穗子滴滴落下。 少女却对那哀嚎置若罔闻,左右手交替舞动,自腰间的法宝囊中抽出数柄飞刀,凌空疾射向其余两位恶修的双目与喉头。 双方间距不足十丈,加之少女突袭,恶修们瞬间不及防备。 须臾之间,另两名恶修面部与颈部皆遭飞刀命中,各自惨叫着转身狂奔。 此时此刻,齐凌欲携少女避难已是无望,他毫不犹豫地弃下手中行囊与乾坤袋,双手握紧灵枪,奋力追逐。 与此同时,他大声下令:“继续攻击,瞄准他们的灵脉!飞刀力道不足,击中其他部位无济于事!” “嗯——”少女应答声中略显慌张,但出手却毫无滞涩。 她迅速将腰间剩余的短刃一把接一把掷向那些黑袍恶修,瞬息之间,其中一人臀部血流不止,狼狈不堪。 这半年来齐凌勤修内功外技的成果,此刻终于显现出来。 尽管他的枪法是否精妙尚未可知,但体质明显已经超越了常人。 几步之间,他便缩小了与那位被短刃刺中的黑袍恶修之间的距离,手中的长枪凶狠地砸在其后脑之上。 “轰!”一声沉闷的响动,在月色之下回荡许久。 那黑袍恶修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旋即倒地不起。 齐凌迈开大步,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瞄准另一名按住喉咙逃跑的黑袍恶修,枪尖直指其后背的心窝。 “饶命!”黑袍恶修察觉背后逼近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吓得魂飞魄散,忙停下身形,屈膝抱头。 这一举动却使他陷入了绝境。 紧随其后的齐凌,根本无法及时收住攻势,枪尖比预期更快地穿透了那名恶修的颈侧。 恶修的求饶之声顿时中断。 受肾上腺素驱动,齐凌无暇细思,立即从黑袍恶修的脖颈处拔出长枪,转身返回。 他首先对着昏迷过去的黑袍恶修心脏位置补上一枪,接着疾奔至寺庙正殿台阶前。 台阶前,捂眼的黑袍恶修正试图捡拾落地的兵刃,而施展飞刀的少女则高举着一把大刀,闭眼狂砍。 连斩两刀,均未能命中恶修要害,反倒是恶修强忍剧痛,举刀狠狠刺向少女的小腹。 “嗤!”齐凌疾如闪电,抢在钢刀触及少女之前,用长枪挑飞了恶修,将其甩出丈余之外。 “啊——”少女这时才惊觉自己刚刚险些丧命,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何须鸣金,此举恐引来妖狼之患。\" 齐凌随手在少女肩头轻拍一掌,随后疾步走向躺在地上的灵兵,迅速抽出飞剑。 此时此刻,他已经看出,这名少女所掌握的武道修为,与自己堪称旗鼓相当。 因此,对于少女先前的表现,他并未感到丝毫失望之情。 亦不再奢望少女能够自行动身,单独逃出生天。 于是,他一面弯腰继续抽飞剑,一面低语下令:\"收回你手中的飞剑,我们速速离去!四周恶寇遍布,一旦陷入重围,吾二人皆无生机可言!\" \"嗯\" 少女先前身处危急之中,全然不顾及羞涩。 然而此刻,她的脸颊却突然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以蚊蝇难辨的微弱声音应答一声。 紧接着,她慌乱地从齐凌手中接过飞剑,匆忙插入自己腰间的束妖带上,却不慎落下两柄于地。 幸亏地面尽是泥土,未引发一丝声响,似也未引起齐凌的注意。 少女面色愈发娇艳如火,含泪将飞剑逐一整饬妥善。 而后便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咪,紧紧跟随在齐凌身后,步步谨慎。 第34章 星辰指引 \"紧随于我,至厢房寻觅宝马,如有敌现,即刻掷出飞剑斩之!\" 齐凌火速找回自己的仙剑,佩于腰际,又迅疾拾取一把仙剑递予少女,口中低声交待。 如今此情此景,齐凌唯有寄希望于那些黑衣邪修之前遵照络腮胡首领之令四处搜捕自己时,未曾骑走他的双骑宝马。 否则,他与少女两人若无神驹代步,今夜即使逃脱黑衣贼之手,也将困毙在这荒山野岭之间。 \"嗯!\" 那少女其实一直在勉强支撑,对未来并无明确对策。 此刻听见齐凌已有定计,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紧贴在我身后,不可超前一步!\" 见状,齐凌又特意提醒了一句。 随之,他提起装满财物的乾坤袋,小心翼翼地迈向拴马的厢房。 极为庆幸的是,他的两匹宝马依然安然系在那里,并且厢房内还挤满了十余匹雄壮骏马,繁杂异常。 很明显,那些黑衣邪修认定他不可能逃得过远,故大多选择步行追踪。 \"你能驾驭马匹么?倘若不能,也要尽力尝试一番。无需惧怕,我会为你挑选一匹看似温顺之马。\" 齐凌欣喜之余,边解马缰绳边与少女商议。 \"我会骑,那匹漆黑如墨的大黑马便是我的座驾。\" 少女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悲切,充满了哭泣的情绪。 \"这匹红枣色的,雪白如霜的,棕色的以及黄色的马儿,同样是家中的宝马。 他们屠杀了我的家丁仆从,掠夺了我家的所有宝马!\" 齐凌闻言,心头豁然开朗。 原来,少女并非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而是有众多家丁护驾左右。 怎奈路上遭遇诸多贼匪,终致寡不敌众 \"那就全携同,携带不了的,便割断缰绳放走!\"来不及对那修炼资质出众的少女流露出安抚之意,齐凌的目光疾速掠过眼前的这批灵驹,当机立断地改变了主意。 言罢,他率先抽出腰间的斩魄长刀,将所有失去主人的马匹的缰绳贴着栓马石柱悉数切断。接着,他将辟邪长枪与纳宝褡裢分别悬挂在自家驾驭的两匹灵驹的马鞍下方,并握住它们的缰绳,快步迈向门外。 那少女极为聪慧,立刻效仿他的动作,牵起一匹漆黑如墨和一匹赭红似枣的马匹缰绳,并且,一边向外行进,一边迅疾地用手轻拍其余三匹先前提及的灵兽颈部。 果不其然,那些洁白如雪、棕毛如茶以及黄鬃如金的骏马正如她所述,皆为她家中驯养之物。无需牵引,它们自行跟随在少女身后。 目睹此景,齐凌心头一松。他示意少女让出道口,随后,也将自家坐骑的缰绳交予她,旋即转身奔向厢房内,挥舞刀背,朝剩余骏马臀部狠力鞭挞。 \"咴咴\" 剩余的几匹灵驹吃痛悲嘶,纷纷狂奔而出门外。 齐凌身形紧跟在最后那匹马尾之后冲出。从少女手中接过坐骑的缰绳,翻身上马,稳坐在一匹马鞍之上,喝道:\"上马,启程——\" \"嗯!\" 少女坚定地点头回应,亦身形矫健地跃上马鞍,望向齐凌的眼眸中满溢敬佩之情。 两人并驾齐驱,率领七匹灵驹急速离开李真人祠堂。尚未等到齐凌借星辰定位定向,前方山坡之上已疾驰而来七八道身影,隔了三四丈距离便大声质询:\"何事喧嚣?是谁在此?为何马儿四散奔逃!\" \"随我冲锋,一往无前!\" 齐凌未加思索,再次决然而发号令。 犹如心意相通,二人同时轻磕马蹬,催动坐骑疾速前行。瞬息之间,七匹灵驹奔腾之际自行排列成两列纵队,蹄声如同密集的冰雹撞击地面。 突遭拦截的黑衣匪徒,还未看清骑者面貌,只见马蹄已然直指己方头顶。他们自知难以抵挡,争相避退至一旁,口中咒骂不止,挥舞兵刃指向齐凌与少女离去的方向。 齐凌一心只为确保自身与少女不陷入贼寇重围,哪有闲暇顾忌那些污言秽语?只管紧勒马蹬,催动坐骑疾驰,眨眼工夫,群匪的身影已被远远抛诸脑后。 然而,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带领少女持续策马狂奔。直至马匹口中泛出白沫,一行人才在一条名为九龄河的小河边停下歇息,更替备用的灵驹,并借由头顶闪烁的星辰指引,判断出前进的方向。 \"此河唤作九龄水,沿河滩逆流而上,便可直达子午山的主峰脚下!\" 少女虽然疲累不堪,眼神依然锐利如初,见到齐凌抬头观星,立即主动指点迷津。 \"你识途?\" 齐凌惊讶不已,略带疑惑地低头询问。 \"我是窦家堡人士,我外祖家便坐落在山的那一边——升平镇\" 自幼时起,我祖父尚老祖便携我翻越子午灵山,那山路蜿蜒崎岖,早已踏遍无数次。”窦蓉微微点头,气息略显急促地解释道。 “莫非来自炼魂堡的后裔?”齐凌再次一惊,这才忆起,适才救下这少女之际,她曾主动告知姓名,自称窦蓉,并唤他为齐守真。 立刻,他追问起来,“那你,之前就见过我吗?” “家祖父名为尚老祖,不久前刚办过五十大庆之宴,当时确实邀请了齐守真大人到场。 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出面,向诸位贵宾致谢过的。”窦蓉深知齐凌虽见过自己,却并未留下丝毫印象,她并不介怀,反而笑容可掬地坦诚补充道。 “原来你是窦里正的掌上千金!”齐凌豁然开朗,尴尬地摇头致歉,“失敬了,在那次宴会上人太多,未曾细……” 原本想说的是未曾仔细看过你,但齐凌意识到这话语不合乎修真界的礼数,忙即改口,“未曾细察每一位宾客的身份。 故此刚才未能认出你的容颜来。” “小女子资质平庸,齐守真大人未曾记住也是情理之中。”窦蓉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语中的漏洞,笑盈盈地轻轻翻了个白眼。 对此,齐凌一时哑然,忙转换话题,“窦仙子,实不相瞒,我因在定安惹祸上身,如今正在逃避追杀。 所以,无法护送你返回家中。 不如这样,你看何处既隐蔽又安全,我先将你送往那里……” 未等他说完,窦蓉已坚决做出决断,“去坊州的子午秘境,翻过那座山便是。 我舅舅名唤李遇,他在那里担任寨主,与守真大人同样是修炼界的执法者。” 所谓寨主,在修真界又称作巡查使,麾下常配有几十至百余名弟子随从。 若齐凌和窦蓉能找到一位巡查使投靠,自然无需担忧遭到那些黑衣修行者的追杀。 更重要的是,巡查使受县令及上级巡查使之双重管辖,不至于完全受制于当地官员。 假使李巡查使愿意仗义出手相助,齐凌的安全便多了一重保障。 然而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后,是选择远离尘世游历四方,抑或是寻觅张县令讨回公道,这些暂且不在齐凌当前考量之内。 此刻,他最需弄清楚的是,那位李巡查使是否与定安县令狼狈为奸。 因而,稍加思量后,齐凌再度开口试探:“先前袭击你的那些黑衣修行者,并非寻常邪派弟子。 实际上,他们锁定的目标正是我。 我得罪了定安县令及其属下的文书师爷,这二人与那群黑衣修行者应为同一阵营之人。” “我听闻过有关你的传闻。”窦蓉接过话茬,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回应,“外界传言你与一个姓刘的库吏勾结,共同窃取官府灵谷,案发后畏罪潜逃。 不过,我不信,我舅舅也不信。 你在任上才几日?怎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让刘库吏不惜生命代价与你合谋行事?” 寥寥数语,逻辑分明!齐凌不禁对窦蓉另眼相看。 而这名叫窦蓉的少女,其智慧显然远超齐凌的预想。 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容,他继续说道:“那帮修炼阴煞功的黑衣修士曾言,他们的上宗以一千枚极品灵石悬赏捉拿于你,他们必定是邪修无疑。 你被邪修惦记,自然证明你是正道之士。 在我看来,那些人才是盗取天官仙粮的贼寇,而你仅仅是无意间揭穿了他们的诡计,反遭其陷害。” “多谢姑娘仗义直言!”齐凌这几日疲于奔命,始终未有机会为自己辩白澄清。 此刻听到窦蓉分析得鞭辟入里,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他微笑着抱拳致谢。 窦蓉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微微转动眼珠,仿照他的姿态,含笑道:“巡检无需客气!适才你拼死相救,在下带你穿越子午山脉,乃是我应当做的职责所在。” “这……”齐凌一听,反倒犹豫起来。 子午峰虽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隔不下百里险峻山路。 而且沿途更是危机四伏,一旦被那些黑衣修士追上,单凭他现在的修为,想要护住这位少女安然无恙并不容易。 相反,若是转向西方,少女再次遭遇黑衣修士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只要能找到一处人口密集的仙堡,亮出她父亲窦尚以及舅舅李遇两人的威望名号,必定会有当地的大能人物愿意冒死相送,助其平安归家。 “走,不要再犹豫了!难不成你想留下我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行善之事岂可半途而废!在这种荒山野岭之地,我孤身一人行走确实极不安全。 倒不如随你一同翻过子午山脉才是上策!”窦蓉瞬间揣摩出了他的顾虑,狡黠一笑,迅速补上一句。 “这……”齐凌那三十六载修行的灵魂,自然明白窦蓉此言的目的在于让他接受她的引路之请。 然而,口中欲言又止,终究未曾说出拒绝的话语。 “罢了,不要再这般纠结。 我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女子都不惧生死,难道堂堂齐巡检你还担心我会把你拐跑不成?”少女白皙的眼眸一转,嫣然一笑,低声催促。 随后,挥舞马鞭,率先驱马前行。 一路上,时断时续地低声补充:“那些黑衣贼修杀害了我的侍卫和贴身丫鬟,怎可能容许我平安返回家中。 即便我能顺利回家,倘若县令果真如同你先前所推测般,与他们狼狈为奸,我又怎能指望官府会为我的家人讨回公道? 如此看来,与其冒着被贼修追杀的风险回家,倒不如随你一道翻越子午山脉。 至少到了我舅舅那里,或许还能寻求到为我们家人复仇的机会。” “多谢姑娘!”齐凌再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轻声道了声谢,随后纵马疾驰,紧随少女并驾齐驱。 少女突觉脸颊泛红,羞涩地低下头去。 齐凌蓦然意识到此处并非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赶忙放缓坐骑的速度,与少女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以免彼此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尴尬。 此刻,从他的视角望去,少女的背影显得越发亭亭玉立,微风吹拂起她秀美的青丝,月光洒下,将其身影映衬得宛如一幅铅笔素描画般的画卷。 此刻,星辰璀璨如盏,照亮了二人脚下蜿蜒的山径,以及年凌那映着星光的面容。 第35章 同道共行 双人结伴而行,这感觉相较于一人独自行走显得格外轻松自在,同时也仿佛在速度上提升了不少。 窦蓉引路,齐凌与之逆流而上,对抗九龄水之威。 几番转折,他们始终未远离河道太远。 “若循此小径前行,便至杨家寨之地。可杨家老族长于去年驾鹤西去,新任族长曾乃一介泼皮无赖,吾恐其暗中与邪魔黑衣贼有所勾结。” “此处向北行进虽略有曲折,但山路更为平坦易行。” “适才降雨,左方路径中有一条湍急溪流,恐难以涉水通行,我们还是选择右道。” …… 窦蓉担心齐凌疑心她其实并不识途,于是在岔路口总会转头凝视齐凌,郑重地为其解说路线。 “嗯。 前行之路,你自作主张便可,我对这片地域不如你熟悉。”齐凌总是微笑着点头应允。 前半夜,二人合力突围而出,如今他坚信,窦蓉绝不会引导他踏入贼窟之中。 既然窦蓉与那些黑衣贼不可能同流合污,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是否会有冤枉路可走。 齐凌不识路径,手中又无寻踪地图,故即便窦蓉带他多走些弯路,也强于他依靠观星定方向,摸黑探寻。 更何况,那位名叫窦蓉的少女实在貌美如花。 世间多数男子皆为“颜控”,齐凌也不例外。 先前在破败庙宇中紧张不已,以至于未曾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随着远离危机,他的心境渐渐松弛,如此近在咫尺的美景自然无法忽视。 纤腰长腿,身高拔群,青丝飞扬。 即便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她也堪称模特界的翘楚。 窦蓉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纯净的气息,全然不见齐凌上一世所熟知的那种世俗浮华。 回溯过往,上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这般纯净气息,还要追溯到齐凌读高中之时。 那时的女孩虽不及窦蓉般高挑,但她同样热情而纯真,充满青春活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女孩进入一所优秀的大学深造,齐凌高考失利后投身军旅。 那份纯粹与热情,仅仅剩下一段温暖的回忆。 直至齐凌功成名就,成为离异诉讼界声名显赫的“齐律”之后,偶尔想起那个女孩,却从未尝试与其取得联系。 彼时彼此并未牵手,仅有时放学后一同挤公交车的时光,自然称不上初恋。 只是在记忆深处,曾留下的一抹风景而已。 每当回想起来,心头总会泛起一丝温馨之意。 然而,温馨之余。 当眼前之景与记忆中的景象悄然重叠,齐凌眼中所见唯有纯粹的欣赏之情。 尽管表面看来二人年龄相仿,实际上内心世界间的差距却足有二十年之遥…… 即便驾驭马匹驰骋在前方的窦蓉,努力展现出大气与沉稳的姿态,但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和言语之中,仍能感受到那份童真的痕迹。而齐凌,无论今生前世,似乎总是偏好更为成熟的女性。他并不希冀自己的伴侣如同小妹一般需人呵护。 “走这条路!”正当思绪纷飞之时,齐凌耳边突然再度响起少女窦蓉那声音,其中虽带着清脆,却也无法掩盖住掩饰不住的疲惫。 “嗯。”齐凌应答,随后驱马紧跟其后。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是否该歇息片刻?虽然我们不断替换座骑,但实际上已有将近两个时辰未曾让它们饮水进食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智慧所在。他深知窦蓉已是疲惫不堪,却并不直言让她停下休息,而是以马匹为借口,以免少女因自尊心作祟而坚持硬撑下去。 窦蓉果真落入了他的圈套,回首望向自家的几匹骏马,轻声道:“那就暂作休整!不过别在此处,我们沿山路再往上行一段距离,到半山腰歇息。如此一来,待休息完毕,便可以直接一鼓作气翻过眼前的山岭。” “好的!”齐凌虽不明窦蓉这般安排的用意所在,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对于齐凌的爽快决定,窦蓉回报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继而又调转马头继续引领前行。只是她的速度显着放缓了许多,生怕这位齐大巡检不曾经历过艰苦生活,难以承受长途跋涉带来的劳累。 齐凌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善良与体贴,不禁暗自发笑摇头。原主人的确出身豪门贵族之家,然而自从自己穿越而来后,却从未享受过一天安逸的生活。这半年多以来,他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狩猎与修炼武艺中度过,故而对于日夜兼程的马背生涯,并未感到不适。反观窦蓉此刻已显露出强弩之末的状态,身体不时在马背上摇晃不定,倘若不是齐凌时常主动找话交谈,恐怕她早已在马鞍上沉睡过去。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四周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给群山增添了几分宁静之美。就在不经意之间,黑夜已然悄然离去。 子午山主峰隔了几道山梁,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触手可及般近在咫尺。 齐凌正思量着是否要主动表示疲倦,以便让窦蓉早些找个借口下马休息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嘚,嘚,嘚嘚,嘚嘚……” 起初微弱模糊,令人误以为是错觉。然而很快,那声音愈发清晰且由远至近! “是追兵,快换马!”齐凌瞬间意识到危险迫近,单手支撑住马鞍,身形一跃便翻上了备用的马匹。紧接着,他又用力拽住了另一匹枣红马的缰绳。 窦蓉此刻又困又乏,动作较他晚了整整两步。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应对依旧果断决绝…… 听完他的传音,齐凌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自黑马鞍上飞跃而出,瞬间落在枣红马的马背上。二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同时轻磕马镫。 两匹灵力充沛的炼兽战骑应声疾驰,引领着其他的神骏仙驹,突围狂奔。 “止步,齐凌道友,前方同样有吾等同门布阵,今日你休想逃脱。” “住手,仙子,束手就擒尚可饶你一命!” “无需再逃,前方早已设下天罗地网等你!” …… 追兵的反应迅疾如电,见齐凌与窦蓉策马加速,立刻高声喝令,驾驭座下的仙骑紧紧跟随其后,誓不放松他们的身影。 由于他们一路沿山道疾驰向上,即便齐凌和窦蓉竭尽全力催动坐骑,也无法再提升速度。 反观那些追兵,竟不知何时已在某村落换乘了精力饱满的仙兽马匹,凭借着精湛的驭兽之术,逐渐拉近与二人的间距,愈来愈近。 “嗖——”一位黑袍首领自马鞍下抽出仙弓,瞄准齐凌的心口要害引弓射箭。 高层传给他的是严令,决不允许齐凌活着离开定安仙境。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生擒齐凌带回,还是提首级归去,赏赐皆无差别。 这一举动立即唤醒了其余黑袍修者的警惕,瞬息之间,他们的呼声渐弱,一个个纷纷取出仙骑弓,犹如骤雨般向着齐凌和窦蓉射出海量飞箭,直打得两侧山路上草木翻腾,烟尘四起。 因昨晚山道湿滑,不少箭矢偏离了目标,徒然刺入山路两旁深秋的草地之中。 不过,仍有零星飞箭精准地逼近了目标区域,迫使齐凌与窦蓉手忙脚乱应对。 二人并未修炼到听风辩器这等高深的神通,只能一边竭力逃逸,一边留意背后飞来的飞箭,或是提前闪避,或是持刀抵挡。 这样一来,他们对仙骑的掌控力难免受到影响。 转眼间,追兵已近在咫尺,眼看即将追至距离他们不足三十丈之处。 “你先行离去,前去等待我!”齐凌心一横,毅然决定调转座骑方向。 少女窦蓉闻声惊叫起来。 齐凌淡笑一声,迅速收起长刀,俯身自马鞍下抽出长枪。 毕竟已经步入中年,怎能让一位年轻女子留在身后,独自面对生死。 若是再拖延片刻,那些黑袍修士便可轻易将箭矢架在自己的胸口。 与其被动等待那一刻来临,不如主动与对方展开生死决战,借助山势或许还能杀出血路。 且自身价值千枚灵石,在这些黑袍修士眼中,定是不会放弃如此重赏,而去追逐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女。 清晨的霞光中,齐凌握稳枪杆,枪尖指向最近的一位黑袍修士,双脚牢牢扣住马镫。 数枝羽箭擦肩而过,但他并未躲避或格挡,只是用力用马镫边沿敲击坐骑腹部的敏感部位,催促它加速前行…… \"嘶吼连连\" 坐骑受创,口中喷薄出愤怒的龙吟,四蹄宛如狂风骤雨般踏破虚无。 一支支灵羽箭矢,擦肩掠过齐凌的身躯,其中有两枝带着血光,但却并未触及他的生机所在。 三十多丈的距离,在两者骑马交错冲锋之间,即便是未将战马催至巅峰速度,所耗费的时间亦不过瞬息四五呼吸罢了。 那些黑衣修行者们尚未来得及搭上第二轮箭矢,便果断弃弓持刀,凶狠迎击。 \"尔等兵刃长度,岂能与吾相比?\" 齐凌内心深处冷哼一声,与此同时,他依旧坚定地以手中的长枪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修行者,竭力保持枪杆稳定,纹丝不动。 齐家长传枪术是否华而不实,直到此刻,他仍未探明究竟。但在昨晚的生死之战中,他却悟出了一个道理:无论何种枪法,只要能刺入敌人之躯,敌人必将陨命!于是乎,他毅然摒弃繁复招式,一心只想斩敌取胜。 \"不可——\" 少女凄厉的尖叫声转瞬间变为悲泣之声,随着清晨微风飘入齐凌耳畔,令其心口不由得阵阵隐痛。 然而,齐凌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首望向身后。 第36章 同袍共战 骑乘骏马的齐凌沿着山坡飞驰直下,弹指挥间,便拉近了与那些黑衣修行者的间距,仅剩不足三丈之遥。 \"嗷嗷嗷——\" 齐凌口中因紧张而迸发出一串野性的咆哮。他双拳紧握长枪杆,借着马匹的冲刺之力,朝对方胸膛猛地刺去。 那名黑衣修行者的战斗经验丰富得多,当机立断侧身避开攻击,接着,手中刀刃翻转,利用马匹的速度向齐凌颈部抹去。 \"嗷嗷嗷嗷——\" 身处马鞍上的齐凌难以灵活闪避,只得怪叫着将长枪竖起,护在胸前抵挡刀锋。 刀刃疾快地划过黑色枪杆,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两匹并驾齐驱的骏马交错而过,黑衣修行者抽刀反扑。 齐凌匆忙转体,用长枪杆格挡,额头上、鬓角边汗如雨下。 \"咔嚓!\" 刀刃再度与大漆涂层的枪杆碰撞,再次割裂出一道白痕。 两匹奔马迅速拉开距离,\"吾之兵刃,较长于尔矣!\" 齐凌心念电转,单手紧握枪柄全力挥扫而出。 \"轰!\" 精铁铸就的枪头自后方赶上对手,精准命中其后脑,致使其身形摇晃,直直从马背上坠落下去。 \"赵香主,赵香主——\" \"他杀死了赵香主!\" \"为赵香主报仇雪恨,杀——!\" 山坡之上,惊呼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一切嘈杂,在齐凌听来犹如隔世,他瞪圆血红双眼,顶着满头热汗,嘴中仍旧发出怪异的尖叫:\"嗷嗷嗷嗷嗷——\" 此刻的他,早已顾不得向坐骑下达任何指令,因此,坐骑只能随着山势一路疾冲而下。 又有一名黑衣修行者与他拉近距离,不足一丈之遥。 齐凌稳固枪身,对准这名敌人的心口位置,依样画葫芦般施展开攻势,口中低喝:\"尔之兵刃,短于吾之长枪矣\" 第二名黑衣修行者挥舞钢刀欲拨开长枪杆,但力度稍显不足,仅仅勉强将刺向自身的枪锋推开半尺有余。 “啊啊啊啊——”齐凌惊觉手中灵铁枪的枪势被扰,怒吼着双臂贯注真元,竟生生扭转枪势,于电光火石间反戈一击,迎上了对手欲以长刀横斩其身的攻势,刹那间,枪尖如游龙探海般刺向对方腹部。 “嗤——”那柄以精炼玄铁铸就的灵铁枪,在战马疾驰的助力下,精准无误地贯穿目标。 随着第二名黑衣修士自马背上颓然坠落,手中兵刃洒落在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天际。 齐凌握枪的手腕因反震之力,瞬息间,灵铁枪弯若满月。与此同时,他双臂肌肉紧绷,痛楚难忍。 未待他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灵铁枪犹如蓄力之弹簧骤然弹直,一股狂猛之力将那名黑衣修士远远抛掷出数丈之外。 视野重归清明,齐凌发现又有两名黑衣修士逼近身边,双方皆已无法抽身退避,唯有催动座驾,呼啸着迎头相撞。 齐凌依仗手中灵铁枪之长度优势,抢先一步出手,长枪如龙,直指左侧进逼的黑衣修士。 吸取了同伴覆灭的教训,那名黑衣修士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马镫,以奇特的“镫里藏身”技法,斜倚在马匹一侧,避开齐凌的致命一击。 灵铁枪瞬间失去了目标,齐凌不容多想,仅凭直觉,在马背上扭转身形,顺势将枪尖由左旋转向右,仿佛一根沉重的铁棒般横扫而出。 右侧冲来的黑衣修士已然高举长刀,见状大惊失色,唯恐与齐凌硬碰硬导致两败俱伤,忙仓皇收刀格挡,由攻转守。 “铿锵!”这杆灵铁枪是由多根坚韧古藤编织而成,外覆葛布并刷以数层特制大漆,坚硬异常。借助战马冲锋的势头,撞上那把坚立的长刀,立即将其砸飞出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两骑交错而过,再次拉开了间距。第四名黑衣修士眼见无处可逃,只能伏在马鞍上规避齐凌的攻势。 而齐凌毫不迟疑地再度扭身,双手紧握灵铁枪施展早已熟稔于心的绝技“神龙摆尾”。 虽未能刺中黑衣修士,但却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对方胯下宝马的臀部。 骏马悲鸣一声,四蹄高扬,将其背上的黑衣修士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齐凌的喉咙嘶哑,但他毫无所感,只在马上竭力稳住身形,重整枪势,再度指向下一目标。 双方相距尚远,那名黑衣修士明智地偏离路线,避免与齐凌硬撼。齐凌察觉到无法将长枪刺入此人防御圈内,不由怒吼一声,调转枪锋,疾冲向第六名黑衣修士。 面对他的突袭,那名黑衣修士慌乱躲避,却被齐凌从侧面一枪洞穿小腹。 此刻,齐凌的身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分辨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身的。他胸前的箭创剧痛难忍,眼前更是一阵阵地泛黑,鼻梁之上,眉心之处甚至由于极度紧张而模糊一片。 然而,齐凌深知一旦停下喘息,便是丧命之时。于是,他咬牙咆哮着向着下一个目标全力冲刺,决心在对方反击或躲避之前,将此人挑落马下…… 随后他挥舞手中的灵枪,以枪化棍,灌注全身修为施展横扫千军之术。 “轰!”一声沉雷般的轰鸣在山岭间震荡开来,又有敌人携兵器一同被他自马上硬生生砸落,口中溢出的是妖艳血雾。 一名黑衣修士拉远了距离,意图再次运用弓矢攻击其座骑。 而他的仙兽座骑,却莫名受到了惊吓,将其猛然掀翻在地。 另一名黑衣修士乘机策马从他身旁掠过,随即便欲掉转马头,利用山势俯冲包抄,却不料坐骑突然失蹄,凄厉嘶吼着坠入路边深深的沟壑之中。 一支长刀自侧面劈砍而来,直指他的大腿,齐凌手中灵枪横档,瞬间将刀震偏,紧接着又一记灵枪砸下,爆裂了对方的颅骨。 一根长枪直刺他的小腹,却被他巧妙闪过,用臂膀夹住。 紧接着,他手中的长枪同样狠砸向对方咽喉。 一名躲避不及的黑衣修士持长枪与其正面硬撼。 齐凌毫无畏惧,怪啸一声,握紧灵枪直刺对方心口。 “嗤!”长枪穿透敌人的胸骨,将其挑飞下马。 然而,那名敌人在生死关头做出一个无谓的躲闪动作,手中的长枪也因此扑了个空。 “嗷嗷嗷嗷——”齐凌怒吼着甩开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然而眼前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原本尾随而来的黑衣修士队伍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一人敢于追击。 其驾驭的仙兽战马沿着陡峭的山坡疾驰下滑,速度惊人。 那些此前穷追不舍的黑衣修士们,由于太过急于追赶,根本来不及重整阵型。 原先阻挡他冲锋路线的黑衣修士们,要么已被他斩杀,要么吓得纷纷避开,再也不敢与其硬碰硬。 惊惧的呼喊声在刹那间消逝无踪。 齐凌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伸向坐骑的缰绳,却又犹豫是否该全力勒紧。 按照修真界的战争规则,此刻他本应迅速掉转马头,反身杀回去。 但若如此,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背靠山坡,以一敌十的苦战。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逃,快逃,别停下——” 齐凌身形一顿,愕然回首,发现窦蓉被三个黑衣修士困在半山腰处,发丝散乱,挥舞着横刀顽强抵挡。 这痴情女子竟然不顾危险跟随在自己身后。 而这傻丫头如今却被黑衣修士堵在半山腰,无法施展速度优势! 齐凌瞬间领悟,刚才在与黑衣修士激斗之际,为何会有数名敌人在关键时刻不是做出多余的闪避就是失去对坐骑的控制,从而被自己一击落马。 原来这一切都归功于窦蓉在身后关键时刻施放出来的飞剑秘技! 此刻他的腹部涌起一股炽热之感,全身的真元亦随之沸腾起来。 没有丝毫迟疑,齐凌立即驾驭坐骑掉头疾驰而去,尽管他知道前方山坡上仍有无数敌人等待着他。 “杀!杀了他!”一名黑衣修士见状,立刻放弃对窦蓉的围攻,领头沿山坡疾冲下来。 “嗷嗷嗷嗷——”齐凌咆哮着挥动灵枪刺向对方,而对方占据高位,挥舞利刃朝他猛烈砍来。 “铛!”灵枪与刀锋猛烈撞击,火星迸溅 飞剑倒射而出,黑袍修士两手空空,神色惊惶地避开。 哪还来得及躲避? 飞剑如电光疾驰,直取其小腹要害,将其挑飞空中,鲜血犹如红梅飘洒落地。 又一位黑袍修士悄无声息自侧面杀下,举着手中的灵剑封锁退路。 齐凌逆坡而行,无法加快遁速甩掉敌人,只能将手中的长剑提起,与对方形成斜角互击。 座骑瞬间缩短了双方间的距离,仿佛有所感应般,齐凌与黑袍修士几乎同时变换剑势,以剑柄砸向对方的剑柄。 两把长剑在半空中猛烈撞击,发出清冽的金属交鸣。 瞬息之间,双方间距缩至五尺以内,那黑袍修士一手执剑,自腰畔抽出短刀横向挥斩。 意图借助坐骑奔腾的速度,一举将齐凌从中割裂。 齐凌仰身巧妙闪避,腰部蓄力,反手调转剑尖。 双手紧握剑柄中央,剑锋锐利地直指对方腹部。 对手举刀格挡,以刀背推开剑锋。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双方间距迅疾拉开。 齐凌依样画葫芦,用剑柄回扫,但这次却未能命中目标。 原来对方早已预料,低头伏在马鞍上,避开了自后方横扫而来的剑柄。 但这黑袍修士并未乘胜追击,反而任由坐骑带着自己向山坡下疾驰而去。 齐凌此刻无暇顾忌此人,立刻回首,持剑冲向窦蓉身旁。 原本正夹击窦蓉的两位黑袍修士见状,担心被他刺中,毫不犹豫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驾驭坐骑合力迎上。 齐凌剑锋刺出,被左侧黑袍修士以刀抵挡。 他双臂灌注真元,拨开刀身,紧接着又是奋力一剑,直中对方胸口。 身形急转,他目光搜寻右侧的黑袍修士,防备其可能的攻势,却震惊地发现,那人竟径直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手中的钢刀始终未曾向他刺出半寸。 “你快走!别傻站着!”齐凌连忙收束心神,朝窦蓉大吼,“去找你舅舅,我为你断后!” 话音刚落,他第二次调转坐骑,面对山坡上的一众黑袍修士,发出震天怒吼,“嗷嗷嗷嗷——” 眼前一片漆黑,身上伤口疼痛如同刀割,胸中气息几近枯竭,他知道此刻已临近油尽灯枯,难以再现之前的绝境翻盘。 他只盼窦蓉能理解他的意图,尽快撤离,切勿辜负他的牺牲。 然而,背后传来坚定的脚步声,窦蓉毅然向他靠近而来。 “快跑啊——”齐凌气得眼眶泛红,再次扭头怒吼。 少女却是坚决地摇头,随后伸出手搀扶住他的肩头。 这一举动无疑是告诉那些黑袍修士,他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齐凌气愤之下,双眼几乎喷火,不顾少女,立即转首看向山坡,双手持剑,准备迎接最后一搏。 纵然是死,也要有价值;倘若能伤敌一人,便不算白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分明仍有十几个黑袍贼寇,只要再来一轮合围,他们两人就将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那些黑袍贼众竟纷纷调转马头,狼狈逃窜,好似秋风吹散落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7章 泥沼秘闻 一场秋雨过后,天地间愈发显得寒冷彻骨。尤其在定安仙域之内,因四面环山,这里的气温急转直下,宛如冰渊降临人间。前夜半宿的秋雨,待到次日清晨,伴随着萧瑟秋风的吹拂,其中更是蕴含了几分刺骨的寒意,轻易便穿透衣衫,侵入人们的骨髓深处。 “唉——”阴冷黯淡的县衙二堂内,县令张威紧紧抱住手中盛满灵液的茶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寻常来说,刚出炉的灵液茶壶应当热度逼人,可此刻的张威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那份炽热,只是执着地将茶壶贴近胸口,仿佛借此能为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老爷,需不需要点燃护体灵火盆?”侍奉张威多年的老管家张宝悄声走入,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问道。 “不必了!”张威毫不犹豫地拒绝,紧接着便迅疾地把视线投向窗外,“你亲自去后花园角门处监视,一旦有关齐凌修士的消息传来,立即带他前来见我。当初要是肯听本官一言,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慌乱不堪!” “遵命!”张宝不敢反驳张威,低声应答之后,便疾步离开了二堂,径直赶往后花园的角落大门。作为张威的心腹亲信,他深知自家老爷此刻的怨念所指何人,但他更清楚那些势力背后的狠辣手段。若是因为随口附和而惹恼了他们,恐怕当夜便会遭遇横祸丧命。 此事并非没有先例,县令张威的贴身书童张亮,去年便是因为多言一句:“既然莲花圣母道行通天,为何不显神通变出些许粮食呢?”结果当晚便七窍流血而亡。而县令张威虽然明知张亮是遭人暗算,却仅以病逝草草了结,不仅未追查凶手,甚至未曾表露半分哀痛之情。自那时起,张宝便明白,在如今的定安仙域,真正握有实权之人,并非表面上那位县令张威。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介末流属僚,如若想保全身家性命,就必须认清现状,谨言慎行,莫管闲事。县衙占地广大,从二堂走到后花园角门,竟耗费了张宝一盏灵茶的时间。尚未站稳喘息,大门已被猛然撞开,主簿周崇带着两位捕头与三名文书急速闯入。 “哎呀!”张宝被吓得一惊,连忙迎上打招呼:“周主簿,各位大人,您们都来了?” “紧急之事!”主簿周崇瞥了他一眼,焦急地询问:“管家,县尊可曾醒来?现在何处?” “啊?已经醒来了,正在二堂呢。”张宝连连颤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向众人行礼,“县尊命我在此等候一个重要消息……” \"无需等待,速即引领吾等于此刻面见县尊大人。\" 周崇身上并无平日刻意伪装出的卑躬屈膝之态,他又瞥了对方一眼,语气深沉地下令。 论常理,身为主簿虽握有官职,却无权对县令家中的管家颐指气使。然则,张宝对此却未有一丝怒意,反而连连应承,领着周崇等人迈向了二堂。 张宝之所以不敢生气,不仅因周崇等人联手已足矣架空县令张威的地位,更因为他们皆加入了名为红莲宗的修真势力,拜入了莲花真君座下。即便在外人眼中,县令张威的地位远超主簿、文吏乃至捕头,但在红莲宗内,张威的修为与地位,或许并不比周崇高出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诚然,这些都是张宝私下里的揣测。他身为奴仆,连加入红莲宗的资格都不具备,只能尾随自家主人身后,暗中窥探宗门之事。 \"一会儿劳烦管家为我们安排灵食。今日进县衙之时太早,我们还未用过修行者所需的餐食。\" 周崇的话语再次响起,毫无半点客套之意。 \"遵命!下官这就为您们安排!\" 张宝放缓了步伐,恭顺地拱手致意。 \"且慢,你先去告知县尊一声,以免我等失了礼数。\" 周崇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挥手示意并迅速补充道。 \"你还懂礼数么?\" 张宝心中暗自腹诽,面上依然保持恭敬的神色回应。接着,他加快步伐,疾步走向县衙二堂。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家主人竟放弃县令这等显赫职位,去拜莲花真君为师。但他既不愿劝阻,亦不敢干预。 身为管家的奴仆,怎有资格插手主人的事务呢?将来若县令出了变故,奴仆所知越少,受到的牵连自然也就越轻。 这本就是张宝早已清算明白的道理,所以他自然不会明知是深渊陷阱,还要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涉险。 心中盘算清楚,做起事来他也自然懂得把握分寸。不多时,便返回了县衙二堂,将周崇等人来访的情况及他们的言行举止,一一如实禀报给了张威。 县令张威正焦急等待,闻讯立刻起身迎接,远远便主动朝周崇等人打招呼:\"周兄,您来了啊?诸位也一同被此事惊动了吗?是否已经擒获那位齐某,他人现在何处?\" \"此事稍有棘手,但仍在可控范围内,里面详谈。\" 周崇挥手示意,声音低沉地下令。 张威县令皱了皱眉,旋即侧身让开道路,默许众人进入二堂。正当他欲命令奴仆为众人奉上灵茶之际,却被周崇又一次抢占了先机:\"不必上茶,我们无暇品饮。县尊,我们棋输一步,那齐某前日在子午山附近露面,却接连斩杀了前往捉拿他的白堂主与刘香主,现已逃往坊州境内。\" “此话当真?”县令张威身形一震,寒气直冒,瞬间将周崇先前的无礼之举抛诸脑后,“他仅孤身一人,况且牛巨与王武早已禀明,言其修为不过是虚有其表,实战之际,任凭哪个捕魁出手皆能轻易将其擒拿!” “牛巨与王武二人,显然是被他所蒙蔽!”周崇紧锁眉头,恨声道,“逃归的同道透露,此人身法出众异常。白堂主陨落或可说是遭到了突袭。至于刘香主与赵香主率领二十余弟子追踪此人,却被他逆袭反扑,一时间竟被他挑翻过半,连刘、赵二香主亦丧命在他手中!” “啊——”张威再度颤抖,满面惊骇之情溢于言表,“这怎可能?他之前从未涉足战阵,而刘香主与赵香主皆为久经沙场的老兵!” “确实匪夷所思。” “归来之人,岂会编造谎言?” “必定是有同道暗中相助,否则,焉能以一敌十之强!?” “此非以一敌十所能形容,甚至可说是以一抵二十不止!若此人果真拥有这般实力,何须屈居民间,早就应投身仙门,在修炼界赫赫有名,各方势力也会对他礼敬三分。” …… 几位司书与捕头互觑一眼,低声窃议。 他们尚在清晨即被周主簿派人自家中强行唤出,本就未能彻底清醒过来,而此刻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依他们的经验来看,初次踏上战场的新秀,即便平日里再刻苦训练,临阵发挥的实力往往不及自身实力的两成。 而那位齐巡检,最多不过比普通人更高大些许,体魄强健一点,实则修为浅薄,且未曾杀伐一人。 若是说起齐某一对一击败前来缉捕他的捕快,或许还可信以为真;但要说齐某能单枪匹马,将二十多名宗门中的高手屠杀殆尽,尸体遍布,那便实在是违背常理了。 此事必有蹊跷!或是那些逃归的弟子向周主簿撒了谎,或是确有神秘力量暗中相助齐凌,助其斩杀追捕他的宗门同道! “此时并非商讨此事之际。昨夜返回报讯的弟子已被我直接羁押,诸位若存疑,自可稍后亲自审问!”面对众人言语间的疑虑与急躁,周崇拧眉挥臂示意。 三位司书与两名捕头立即闭口不言,转而纷纷望向周崇及县令张威,静待后续指示。 “是否已向总舵通报此事?”县令张威满腹疑惑,但他明白周崇所言不假,略加思索后,低声问道。 “飞禽传书已然发出,并以防万一,派出专人递送信函至总舵!”周崇立刻点头肯定。 听得他回答得如此慎重,县令张威的心情方稍稍舒缓。接着他又低声补充:“总舵若能及时收到消息,则如今采取应对措施,尚可将此事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且不知,他对那藏灵谷的底蕴,究竟探悉了几分?”护法黄谦面色忧虑,并未像往常那般泰然自若,拧紧眉头低语道:“此人源自汴梁城,背后势力通天,倘若他全然不顾,将所握情报直呈至高层……” “我当时便提议,要么直接将其抹杀,要么暂且勿动,以免打草惊蛇。怎奈何无人听取我言!”执律堂弟子邹庆之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低声埋怨:“如今,他已逃窜至凤翎洲,我们焉能跨境追捕!” “休要再言无益之辞!”堂主周崇瞥他一眼,再次烦躁地挥动手臂。“之前警告于他,乃是遵圣尊之命,吾仅是代为传达。” 在此处修炼的红莲宗虽非朝廷机构,其内部等级制度却更为森严。有些话语,作为属下在张玄宗面前讲出并无不当,但在周堂主面前提及,则触犯了宗规。 “吾意并非坐以待毙,静候总坛施援。”看到众人皆因自己的威压沉默下来,周崇迅速转目望向张玄宗,“我辈亦需有所作为,为总坛争取时间,寻得解决此事的关键线索!” “嗯——”县令张威心中颇感不适,却也无法提出良策,只能沉吟点头应允:“堂主请详述一二,这里皆是我宗亲信。” “拟一封秘函递予凤翎洲,请求他们将齐凌押回,协助查明藏灵谷灵材火灾真相!”堂主张崇淡笑间,面庞上的阴郁之色难以掩饰。 “寄出密函?凤翎洲如何会予以配合?我等虽指控其与灵材火灾有关,但手中却毫无确证!”张玄宗面露惊讶,双眼圆睁如铜铃:“况且,他背后的齐家尽管已衰败,毕竟曾是一流的武勋世家。即便握有铁证,想让中枢下令发布追缉令,至少也要历经半年以上的文字争斗!” 他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凤翎洲县令并非红莲宗信徒,自然不会因为接到一封密函,便着手拘捕一个在汴梁有着深厚背景的武勋之后。 此番栽赃之举,本就无法提供有力证据,永兴军路转运司衙门自然也不会糊里糊涂地下令通缉齐凌。 即使转运司衙门已被红莲宗信徒掌控,他们也需要权衡,发布追缉令是否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毕竟,齐家也曾辉煌一时。 就算现如今已衰败,就算齐凌不过是齐家次支的子弟,且在家族中并不受宠。公然追缉齐凌,无疑是打齐家全体的脸。为了保全家族的整体利益,齐家必然也会竭力庇护自家子弟。 而这场纷争闹得越大,红莲宗暴露的风险也就越高。 一旦暴露,此刻在场之人,除了随教主举义反抗,便再无他途可行! “县尊所言,在下也曾深思熟虑。”似乎早已料到张威会有此一番回应,主簿周崇毫不犹豫,嘴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紧接着续道:“坊州之地,断然不会与我等协同行动。诚然,我们手中并无确凿的仙缘凭证。然而,自始至终,在下并未寄望于坊州之助力,只意在混淆视听!” “混淆视听?”县令张威及一众书办、捕头皆未能领悟周崇之意,纷纷转目向他投去满是疑惑的目光。 “不错,正是混淆视听!”周崇淡然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旦他踏入坊州,必然会使尽手段对我等发起指控。而我们,则需先发制人,请他返县协助查探粮草库燃灵之案。这样一来,在世人眼中,便是定安地域的仙官们因库房灾厄之事,相互推诿卸责。我等在此灾祸之后坚守岗位,未曾逃离,而他却抛下官职,远遁他乡。究竟何者言论更为可信,恐怕每一位有识之士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张威等人面露愕然与钦佩之情,一时无言以对。 “现今我圣宗急需的,正是时日流转!”周崇瞥视众人,带着自豪与沉稳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将局势搅乱,圣宗便能争取到充足的时间从容布局。届时,不论他在粮草库燃灵一事中掌握了何种秘密情报,那些证据都将由有效变为无效。拖延个一年半载,恐怕朝廷对于此类各地官员之间的相互指责也会失去兴趣。那时,只需将一切罪责归咎于刘司仓一人身上,诸位便可安然渡过难关。” 第38章 传说的源起 这正是巧妙绝伦的迷雾战术。 无需过多顾虑坊州的态度,只要县令张威将召回齐凌返回定安县协助查明粮草库仙火之变故的文牒发出,此计就算成功一半! 实则,坊州方面若拒绝配合,反倒更加妙不可言。 更加坐实了定安县当地仙官间的争斗,“彼此”嫁祸陷害的传言。 这样一来,定安县对齐凌的指控,自然无人问津。接下来齐凌针对定安县官吏的指责,也随之丧失了可信度。 无论齐凌掌握了多少关于粮草库仙火变故的秘辛,无论他将证据呈报给何处的仙僚审理,接手此案的仙官第一时间便会将其引向地方官员间勾心斗角的方向揣测,而非立即予以高度重视。 既然涉及官场之争,齐凌背后家族势力即便再强横,也只能遵循官场规则行事,出手不能过于猛烈,也难以获得永兴军路各使司的有效支持。 与此同时,此事更会让许多人认为齐家子弟无能,竟然连一群地方官都无法摆平,从而进一步怀疑齐凌提供的证据真实性。 如此一来,红莲教潜伏在永兴军路各使司内部的同道之人,便能得到更加充裕的时间和更加稳固的方法,将粮草库仙火变故中的所有疑点彻底消除干净。 进而,使得红莲教在此次事件发生后所有的过失,都能够化于无形。 高明,实在高明! 没有二十年修炼世间法则的经验,难以悟透这般阴损却又极为奏效的手段。 果真是定安县修真界中的定海神针,除却周主簿外,再无人能在齐凌成功脱身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寻得这般巧妙的应对之策! 明白周崇这一计策的精微之处后,文书弟子与执刑仙吏皆是心悦诚服。 接下来的具体行动无需周主簿再多加指示,这些文书弟子与执刑仙吏个个擅长处理繁琐秘事,你一句我一句,迅速完善了整篇符令的内容。 而县令张威也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欣然取出令牌法印,郑重其事地盖在符令之上,并将其交付于负责传递的官道飞鸢,令其送往相邻的坊州境内。 待一切事务处置完毕,县衙二堂内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下来。管家张宝趁势吩咐仆役送上清修早餐,众人边享用,边愉悦地谈天说地。 “这次多亏了周主簿,不然,老夫恐怕一时之间,还真的无法妥善应对啊!”见大家已吃得差不多,县令张威举杯以灵茶代酒,笑容满面地向周崇表示感谢。 即便采纳了周主簿的策略能够化解眼前的危机,但他的心中仍有许多不解之处急需答案。因此,在适当时刻,必须把话题重新引回到原点。 “县尊过谦了,您只是不愿为此类琐事耗费心力而已。”周主簿听音即明意,含笑举起茶盏,遥遥与县令共饮。“然而,接下来的一些善后事宜,还需请县尊亲自出面解决。在下及诸位同僚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有何难事竟让周主簿感到棘手?老夫愿倾听详情!”县令张威深知此事绝非周主簿所言般简单,却依然满脸堆笑地询问。 “这是因白坛主所引发的麻烦,幸而,莲花真人已通过惩戒罪魁祸首予以了回应!”周崇放下茶杯,娓娓道来,“白坛主遵从在下之令前往东北方向拦截齐凌。他空闲时无聊至极,便欲寻一村落征取些灵石香火……” 原来,为了捉拿齐凌,周主簿调动了红莲教在定安县的所有修为之力。前夜被齐凌击杀的那个白坛主便是其中一股势力的首领。 此人心名为白连城,与其部下那群手下原本就是一群山贼匪徒。因此在抵达子午山脉附近时,他们仍旧按捺不住。找了个荒僻的村庄打算随意掠夺一番。 正巧窦家堡富绅窦尚之女窦蓉,带着侍女和家丁在村中农户家中避雨。而这位窦蓉,又仗着略通武艺,非要跳出来“多管闲事”。 哪曾想双方言语不合即发生冲突。白坛主凶性毕露,将窦家的侍女和家丁尽数斩杀。随后他跃马上阵,紧紧追赶试图逃逸的窦蓉。 一路疾驰翻越了两三座山峰,他最终成功擒获窦蓉。得知对方乃是富绅窦尚之女,担忧引来复仇,索性起了先玷污后杀害的恶念…… 当日,风雨如磐,追逐着人间行者,且愈发猛烈。白连城即便修炼至心动期,也无法顶着这场天劫般的骤雨闯入洞府。于是左右寻觅,终在附近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破落宗祠,便匆匆遁入其中避雨。 恰逢此时,齐凌正潜伏于宗祠内供奉的李存孝仙尊雕像腹中。白坛主一心图谋快意之事,竟遣散手下弟子,让他们远离此地。 未曾想,正当白坛主欲行不轨之际,却被自李存孝雕像腹中窜出的齐凌以飞剑一击穿心毙命! “此人太过急功近利,哪怕回到自家山寨之中,也远胜在这荒凉破庙之中胡闹!”刑房书吏邹庆之闻听此事,摇头叹息,指尖轻叩桌面,满脸惋惜之情。 “确是如此啊!昔日那李存孝仙尊祠堂虽已荒废多年,但在吾儿时,却是香火鼎盛之地,怎容这般亵渎!”捕头黄谦与其观点一致,对于欺辱无辜女子的行为并无半点指责之意,只是认为白连城不该选择在宗祠之内行事。 “咳咳……”唯恐二人的言论偏离主题,周崇适时轻咳一声,随后微笑着朝县令张威抱拳示意,“窦里正之女想必是与齐凌一同逃往坊州了。事后,她定会向其父状告此事,故需县尊大人亲自出面,向窦里正予以解释。” 张威尚未表达为难之意,便微微一笑,接口道:“周兄之意是,我等并未知晓白连城此人。他只是为了贪图捉拿齐凌后能获得一千枚灵石的赏赐,才率领门徒下山。如今我县已派出修士捕快,将其尸身以及那几个存活的手下党羽尽数斩首示众。望窦里正那里切勿听信谣言。” “嗯——”张威拧紧双眉,对周崇提出的策略深感疑虑,“子瑜,你这般说法,窦里正又如何肯信呢?” “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我们这么做,不过是为其找个下台阶罢了。毕竟白连城已亡,他家千金亦未受玷污。”周崇似乎早已预料到张威会有此疑问,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地回应。 “如此做法,是否过于轻率?”县令张威依旧感到不安,皱眉追问,“那窦里正虽无甚修为,但他家的大女婿在转运司可是位说得上话的人物。” “正是因为这一点,更需县尊大人亲临窦里正处,向他详细解释一番。”周崇再次接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妨再承诺窦家堡些许税收优惠及徭役减免,外加两个窦氏子弟参加来年灵境试炼的机会。白连城既已丧命,窦家的土地与族人休想迁移分毫。窦尚纵有千般不甘,终究不能为了一个早晚要离家出嫁的女儿,与我等彻底决裂!” “嗯——”张威再次低吟片刻,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皆因那白连城,沉迷美色误大事!深知县尊张威心中未必痛快,周崇低语啐道:“此人品行不端,当初便不该引入我修行门派。幸而莲花仙母显灵,借齐凌之手对他进行了天罚。不然,往后必会坏了我等大道宏图。” “嗯,确实如此!”县尊张威思量片刻,颔首认同。 “此事还需劳烦县尊费心。最好趁窦尚尚未知晓其女下落之前,您先行修书一封于他,以免他日听闻自家女儿泣诉,先入为主产生偏见。”周崇担忧张威行事迟缓,再次低声嘱咐。 “子瑜放心,本官即刻提笔修书。”张威淡然一笑,郑重应诺。 既然县尊另有重任在身,周崇与黄谦等人自然不便叨扰。于是纷纷搁置手中茶盏,起身告辞离去。 县尊张威,自然少不了亲自相送至门外。直至众人身影渐行渐远,他便疾步返回二堂,抬腿飞起一脚,将方才周崇眼前的茶几踢出丈余远。 “哗啦啦……”茶杯、托盘等物件顿时洒落一地,吓得管家张宝连忙疾步入内,俯身疾速收拾。 “住手,此类琐碎之事无需你亲自操持!”县尊张威余怒未消,脸色阴沉地呵斥。 “是,老奴这就唤几个仆役进来处理,县尊大人切莫为此等小人生气。他们眼界狭窄,只知道盯着眼前这片田土而已。”管家张宝深知张威恼怒周崇借此机会对他发号施令,忙起身谨慎解释。“但他们这些人,仕途之路早已走到尽头。待到县尊大人日后高升为知府、知州,瞧他们那时在您面前又是何等恭顺的模样。” “哼,今日这笔账,老夫早晚要与他清算!”县尊张威咬牙切齿,低声冷哼,“自以为攀附上了圣姑,便在我面前狐假虎威。哼哼,就算圣姑有何神通广大,到了夜晚,还不是任由他人驾驭于身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可能隔墙有耳。思索一番,遂转换话题问道:“咱们自己的人可有归来者?” “启禀县尊,王班头已归来。适才周主簿在场,老奴便未曾敢遣他前来拜见您!”管家退半步,小心翼翼地禀报。 “做得好,你在本尊面前无需遮掩与周崇之间的嫌隙。”面对亲信,张威毫不掩饰自己与周崇间的矛盾冲突。“周主簿是周主簿,本尊是本尊,怎能全依赖于他一人。” 又稍作思考,张威紧接着追问:“王七可曾探明齐凌究竟是如何脱困的?那家伙总不至于真像周崇所言,孤身一人硬撼二十余敌?!” “王班头所述更为离奇。县尊您还是亲自询问他,老奴实在不敢随意转述!”管家张宝被问得颇为尴尬,愁容满面地回应。 “你尽管直说便是,以一敌二十已是匪夷所思!本尊不信世间竟还有比这更加离奇之事!”张威听罢一惊,随即低声催促。 “此言当真,那位家仆竟然习得了真诀!”张宝满脸无可奈何,只得抱拳行礼,仿效班首王齐之态,高声禀报:“启禀县尊大人,外界流传,李存孝前辈于前日三更时分显灵,附体于齐凌之身,故此一战,将前往捉拿之人尽数击败,狼狈不堪。幸存下来的几位,皆被吓得神志不清,反复念叨,求十三位仙师爷爷饶命,承认他们犯了错,恳请十三位仙师爷爷饶恕。” 第39章 研讨战局 “持枪横立,借马匹冲击之力直取敌人心窝。此招与我平日修炼的‘巨蟒出世’确有相似之处。然而‘巨蟒出世’尚有一招上下压制枪械的动作,旨在扰乱对手判断,增大其拔偏我手中长枪的难度。嘶——” 齐凌身处一座镶嵌精美雕纹的大床边缘,一边眯眼比划,一边嘴角微微抽搐。 他身上的几道伤口已被郎中精心包扎处置过。但每逢手臂大幅度动作,仍会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他原本便不是能忍受疼痛之人,前日凌晨因精神极度紧张加之肾上腺素激增,方未曾感知到伤口的痛楚。 如今身处安全之地,精神也随之松弛下来,稍感疼痛,便忍不住接连倒吸冷气。 然而冷气吸罢,他却又坚毅地眯起眼睛,继续回溯当日与黑衣修士殊死搏斗之际,双方所有的攻防细节。 那黑衣修士自称为红莲圣地门徒,并悬赏千枚灵石捉拿他。依据齐凌在第二十一个纪元的经验,邪教组织总是极端狂热,视法律和人命如无物。 而在大宋生活了半年多的经历告诉他,千枚灵石乃是巨额财富,足以购买七八百亩上等灌溉田及两头耕牛,也能诱使一个原本衣食无忧的壮汉挺而走险。 虽然目前齐凌自身安然无恙,但却无法确保当他离开窦蓉舅父管辖之地后,是否会有红莲教徒或贪财之辈对他发起新一轮追杀。 因此,他急需从这场生死交锋中汲取教训,以备将来所需。除此之外,他也对这半年多来每日至少花费一时辰修炼的齐家枪法的真实性耿耿于怀! 在他看来,齐家枪法在提升人体协调性以及增强反应速度方面的确颇具成效。否则,在前日与黑衣修士交战时,他也不可能仅遭受几处轻微创伤。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提升身体协调性与反应速度,那么练习半年任何一套广播体操,同样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又何必执着于修炼齐家枪法呢? 要知道,穿越至今的半年间,他始终将这套枪法视为天赐福祉般珍视。脑海中的那些书籍知识与笔墨技艺,任由时间流转逐渐淡忘,唯有这套枪法令他倍加在意。 而如今若证实他所选修的只是一套普通的体操动作,他又怎能不去懊悔得痛撞南墙呢?! 绝无可能,齐家枪决非寻常的武动操演! 哪怕这具身躯原主人的祖父齐重贵仅为虚名之辈,可其祖父的兄长齐重赟,却是名副其实的一代战神。 此人赫赫战绩,威猛之姿,在大宋开国将领之中亦是名列前茅。自一名普通的军卒,凭借着赫赫战功,一路晋升至殿前都指挥使之职的这位猛将,他赖以生存的武技,怎会仅是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 若齐重赟传给子孙的枪术并非空洞无物,然而到了齐凌手中,却被修炼得如同世俗中的健身操一般,甚至连寻常的弓箭手都无法胜过。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齐凌修行不足,未能悟透其中的精妙之处。 带着几许自我嘲讽,齐凌仍旧眯着眼睛继续演练,回溯自己拼死对决时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并试图将其与自身修炼过的枪法紧密相连。 有些招式确实源于他平日所练的枪术,只不过在细节处理上,不及原本枪法套路那般精湛。 有些则是他在危急关头慌乱挥舞的结果,无法看出与平日所学枪法之间的丝毫联系。 至于还有一些动作,则源自于身体本能的反应。 模拟、剖析、归纳、总结……如此反复。 来自二十一世纪身处社会底层时磨砺出的坚韧意志以及热衷于实践中汲取修炼“灵机”的习惯,再次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渐渐地,齐凌的动作愈发流畅起来,伤口带来的痛苦也已不再对他造成困扰。 在他的脑海中,一道明晃晃的灵线悄然浮现,将当日搏杀的情景与平日修炼的枪法逐渐联结在一起,一点一滴地拉近距离…… “佳俊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莫非是在召唤守护神降临?”门户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满身圆润的小胖子快步闯入。 “嘶——”齐凌的动作被中断,身体随之失去平衡,伤口瞬间痛彻心扉。 那一抹脑中的灵光也随之消失,刚刚有所领悟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脚步蹒跚间,他只能伸手扶住墙壁,同时瞪眼看向来人。 然而下一瞬,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扰他感悟之人,正是窦蓉的表弟,如今虚岁十五,单名一个“源”字。 即便是此刻齐凌心中如何愤懑,也无法与这样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计较,更不用提这个小胖子还是此地主人——子午寨巡检李遇的独子。 “小心点儿,小心点儿!”未等齐凌靠墙站稳,小胖子李源已然疾步来到他身边,一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腋窝,“小心别摔倒,佳俊兄,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您!” 话音刚落,李源的动作过大,不慎触碰到齐凌肋部的伤口,让他再次倒抽一口凉气:“嘶——”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胖子李源被吓得一跳,羞愧地继续用他肥嘟嘟的手掌在身前摆动。 \"无碍,无碍!\" 齐凌生怕对方再度不慎触碰到自己的伤处,连忙苦笑摇头,紧接着,不顾伤口可能被牵动的疼痛,疾步回到榻边,坐下,并将双臂交叠于胸前。 胖乎乎的少年李源,也察觉到自己的冒失行为,讪笑着止住追赶的步伐,在距离齐凌两尺之外的位置,拱手行礼道:“齐师兄,恕罪,我真的并非有意打扰,我只是见侍女前来为你送疗伤丹药,便想着过来看看你的修为是否已有所恢复,却未曾想到会打搅到你进行魂魄重演。” \"那并非魂魄重演,乃是修炼之中的灵识回顾!\" 齐凌瞥了一眼小胖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地纠正。 \"灵识回顾?何解?\" 李源的好奇心如火炽烈,立即紧接齐凌的话语追问不已。 \"那就是通过追溯已经发生之事,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的过程!\" 齐凌身为客人,无法驱逐对方,只能忍耐下来耐心解释。 \"哦——!\" 李源听得一头雾水,只得迷茫地点点头。 作为子午谷巡查使李遇独子,他自幼即受到父母严密的庇护,平日里鲜有机会涉险或是触动修炼的契机,自然,身边也少有同龄的知己伙伴。 因此,当昨日清晨,其堂姐窦蓉搀扶着满身血迹的齐凌出现在子午谷时,瞬间引起了李源的极度关注。自此之后,关于齐凌的一切,他皆感新鲜且充满兴趣,甚至内心深处期盼着能与齐凌互换身份,亲自陪伴着堂姐一同历练探险。 而齐凌,尽管在外貌上看仅年长李源四五载,但实际心境却早已超越李遇。因此,在李源面前,两人实在难以找到共鸣的话题。 此刻,见到李源依旧立于身前,久久不愿离去,齐凌只得放弃了继续灵识回顾的想法,转而设法转移话题,引导他关注别的事情:\"令堂姐可安好?是否已经好转些了?\" \"已然无恙,郎中诊断不过是受到了惊吓之故。服用一碗安心汤剂,好好歇息一晚便可康复。\" 李源喜形于色,又向前迈了半步,声音洪亮地回答道。\"我适才还去看望过她,此刻她正对着铜镜梳妆呢。哈哈,脸上抹得如同小白脸一般,我取笑了她几句,结果她随手拿起脂粉盒朝我扔了过来!\" \"若换成旁人,恐怕早就搬出砖头砸过去了。\" 齐凌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露出一副理解的笑容,口中却宽慰道:\"你堂姐毕竟为女子,讲究妆容也是情理之中,不像我们这些修行者,随意洗漱一番就能外出行走!\"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胖子李源一听此言,顿感觅得知己,握紧拳头在胸口轻轻摇晃,满脸得意地回应。\"哪像那些女子般繁琐!\" 话音刚落,他又犹豫了一下,匆忙补充道:\"不过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表姐算得上是最不拘小节的一个了!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对此,齐凌自认并无资格发表见解,于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小胖子李源对这个话题似乎也不甚在意,但却不舍得就这样离开,瞪着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四下张望 恰逢侍女盈袖匆匆捧着丹药赶到,他瞬间觅得了留下的正当理由。他疾步向前,从盈袖手中接过灵药,小心翼翼地置于齐凌榻旁的仙几之上。 随后,他一边注视着齐凌服下疗伤丹,一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医师言道,阁下的伤势并无大碍。皆是皮肉之伤,只需静养十日半月便可痊愈。这期间,你就安心在此修养,家祖父已然允诺,有他在一日,决不允许任何人再对你和我表姐伸出半点手脚。” “多谢令尊厚意!”齐凌一饮而尽手中的灵液,而后放下药盏,郑重地拱手致谢。 “不必客气,阁下救了我表姐的性命,家祖父自然应当全力保你周全。何况,即便定安县之人势力再强,也无法伸入坊州之地!”小胖墩李源颇为自豪地笑着回礼,并代父答谢。 “终究还是给您增添了许多麻烦!”齐凌却不以为然,别人为自己保驾护航绝非理所当然之事,遂再次微躬身以示敬意。 依照他的推断,目前自身安全尚且无忧。李遇虽只是九品小官,但李家在坊州却是赫赫有名的大族。近二十年间,李氏一门出了两位登科进士,其中一位现任朝中少卿之职。故此,即便是永兴军路各大衙门的主管官员,面对这样的世家大族,也往往难以表现出过分强硬的姿态。 更为重要的是,李遇与他同属修真界的巡查体系。身为巡查使,若无任何利益纠葛,李遇选择不援助齐凌,反而助纣为虐,日后必然会在巡查司内外遭受同僚们的唾弃,难再有任何晋升的机会。 果不其然,正如齐凌所料,未待他话语落地,小胖子李源已是满脸傲气地继续说道:“哪有什么麻烦可言?家祖父才不怕麻烦呢!实话告诉你,他对表姐的喜爱,甚至胜过对我三分。昨日安置妥当了你和我表姐之后,他就立即派遣了手底下几位得力的长辈出门。倘若定安县那边不能给我家祖父一个满意的答复,哼,我看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原来是个愿意为自家外甥女挺身而出的硬汉子,这样的时代,的确罕见。”齐凌心中暗自思量,对于李遇的评价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 然而,实际上,齐凌依然低估了李遇的决心和魄力。 就在他与李源闲谈之际,子午寨巡查使李遇已偕同夫人,悄然踏入了其外甥女窦蓉的闺房。 “你给舅舅说实话,你为何不顾生死将他从子午山带到舅舅这里,仅仅是出于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吗?”李遇性格爽朗,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窦蓉的俏脸刹那间红透到了耳根,正欲避开这一话题,李遇已迅疾补充道:“他与张县令之间的矛盾,并非仅仅局限于权力争夺这么简单。他们背后各自都有不容小觑的强大势力。我们这般家族,轻易不应涉足其中啊……” 沉吟片刻,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倘若你对他有意,舅舅自当不惜一切代价,助你达成心愿。若是你仅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舅舅则会采取另一种方式相助。总而言之,定要叫张县尊那边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然而这之后,舅舅与你外祖父这边如何全力支持,还需依你的抉择而定。” “这这,我尚无定论。一切,皆由舅舅您做主。”窦蓉的脸颊上,即便涂满了脂粉,仍难掩那一片殷红之色,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蚊鸣。 “你祖父与你母亲俱在,何至于由我一人拍板决定!”李遇拧起了眉头,挥手示意拒绝,“实话讲,此人相貌与前景均不算逊色。只因在汴梁犯下过事端,才被迫流落到金牛寨受苦。然而那桩往事,过上两年便无人再记起。只不过……” 他抬起手,抚过颌下的嫩须,话锋一转,多了几分明智的警示意味,“只不过,此人身上的气息,绝不似仅有二旬年纪之人。他的心计之深,甚至超过你舅舅我。倘若你嫁给他,将来恐怕会被他掌控得无法翻身。一旦他日他移情别恋,届时你便是想找寻哭诉之地也无处可去。此外,汴梁齐家并非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可比拟。据我所闻,豪门世家中的规矩繁多,宛如牛毛丛生。你若嫁入其中,务必小心受其压抑。” “我,我还未曾询问过他的意愿。”窦蓉听罢,越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暂时将问题抛向齐凌一方应对。 “他的想法,自有舅舅替你探询清楚,现下不过是先征询你的意见。省得舅舅问过之后,你觉得舅舅多管闲事。” 李遇并未察觉窦蓉话中流露出的犹疑之意,依然紧锁眉头加以催促。 “你看你,哪有这样直接地询问一位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李遇的妻子杨氏聪明伶俐,见状不禁在一旁焦急地轻轻推了推他,并低声埋怨道。 旋即,她迅速转移视线看向窦蓉,笑容满面地建议道:“你从小就爱读那些修真传奇的故事,书中提及若有女子被男子所救,若是对其有意,便会告知对方愿以身相许;若是无意,则言救命之恩,愿来世化作牛马偿还。如果你属前者,请微微点头示意;若是后者,就把桌上的茶水拿起倾倒。妗子和舅舅在此静候,无需急于作答,你可以慢慢思量。” “嗯!” 答应的声音虽然仍旧微不可闻,但却无比坚定。 窦蓉脸颊泛红,羞涩地起身,慢慢地点头。 妗子所言极是,她阅过的那些唐代修真传奇中,每当女子遇见心仪之人,哪一个不曾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 就算将来遭遇无情抛弃,也决不后悔回头! 第40章 仙途黄雀 大片大片的黄叶随秋风吹落,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翻飞,仿佛群蝶翩跹起舞。 齐凌骑乘一匹暗黄色的灵驹,手中握着一把长枪,从林间疾驰而过。他与坐骑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白色灵气,犹如踏雾而行。 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那场景宛若仙人驾驭祥云穿越天际…… 他身上的修炼创伤,虽内里已几乎痊愈,只因这个时代还未有人通晓灵元缝合之术,仅剩下表皮部分还需时日自然修复。 因此,如今的齐凌无需每日只困守屋内,徒做无实物的剑意模拟修炼。他已经开始尝试进行一些基础的疗伤恢复性修炼,并在马背上检验近日常悟得的仙诀武技,以免陷入闭门造器的境地。 目前看来,这般实践的成效颇为可观。那些经由他感悟所得的仙诀,在刺向草人靶的瞬间,已然展现出预期的威能。而且通过实战演练,他对齐家长枪秘籍的领悟也更进一步,深入了不止一层境界。 然而,要真正把握住那套长枪秘籍的精粹,并将其淋漓尽致地运用至实战之中,齐凌自觉仍欠缺一种灵感触动或突破的机缘。就好似隔着坚韧无比的灵光壁垒遥望里面的神器法宝,尽管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神韵,但却始终无法触及分毫。 在这无人传授道法,也未遇得半位世外高人慧眼识珠,主动助他冲破“任督”二脉瓶颈的关键时刻,齐凌只能在确保修炼伤口不会恶化的基础上,竭力增加修炼的时间和强度。 他期望有朝一日能达到如同前世武侠小说主角般的境地:灵感积蓄至临界点,骤然领悟至境,一举打破桎梏,踏入更高层次的修为殿堂。 齐凌的努力付出,子午寨上下之人皆有目共睹。众人赞许之余,无不尽力给予方便:要么避开他的练功路径,要么预先在齐凌策马演练枪术之处投放几捆稻草。 毕竟稻草微不足道,但勤奋上进的年轻人却是值得敬佩的。更何况这位少年出身世家,相貌英俊,并且极有可能成为李巡检爱女的乘龙快婿! 唯独李巡检的独子李源是个例外。这小子全然不顾是否会干扰齐凌的修炼,只要得闲便如膏药般黏在齐凌身旁。即便是因此耽误学业,被其父请来的夫子用戒尺惩罚,尚未待手掌红肿褪去,便会趁人不备再次悄然靠近齐凌。 似乎齐凌身上有种无形的吸引力,令他难以抗拒。对于真实年纪已达修真者层次的齐凌而言,本不愿分心照拂孩童之事。但在受人恩惠,借用他人之地修养之际,他又实在不便强行驱离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张源。 幸好小胖子张源虽然黏人,却也有其价值所在。至少有了他,齐凌还能得知外界近期发生的诸多事情,例如定安县竟反咬一口,公然指责他勾结刘司仓盗取官粮,并发布公函要求坊州府将其押回受审;又如坊州县令收到定安县递来的公函后,竟然将其束之高阁不予理睬的消息等等 定安县令张威以灵符传书,誓言必为窦蓉之父给予公道的答案,此消息在修真界中悄然流传。 又如外界盛传,他被离尘上仙李存孝之魂附体,独战群邪,荡涤妖孽——那作恶多端、流窜各境多年的魔头白连城及其众多妖卒的消息,也在世间引发震动。 至于其他种种,不胜枚举。 这些传闻之中,大多数内容齐凌其实早已从小胖子的父亲,子午镇守使李遇口中听过。如今由小胖子转述,已是经过“二次传递”的信息。 然而,即便如此,齐凌从李源那里再次听到这些二手情报,反而感到更为轻松自在。 其原因简单明了:小胖子李源仅负责忠实传达信息,既不做主观解读,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主意相告。 相较之下,李遇在传递消息给齐凌的时候,总爱加上个人见解,并热切负责任地为齐凌提出各种建议。 可能是由于被齐凌看似年轻的表象所迷惑,李遇将自己视为修真界的长者,认为自己经验丰富,熟知当地情况,故有义务引导这位比自己年轻十六七载的晚辈,为其拨云见日。 然而遗憾的是,他并不了解齐凌的实际修为与经历,因此,他对齐凌提出的诸多建议,犹如盲人摸象般偏离正轨。 不过,齐凌以其实际的心理年龄和修炼历程来看,自然不会因李遇的好心却误点,抑或因其把自己当作晚辈看待而对其心生怨怒。 但这样一来,与李遇相处就显得拘谨了许多,始终无法达到与朋友相处般的那份自如。 相反,小胖子李源虽然黏人且不懂察言观色,但齐凌与他相处时,却无需费神思考。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竟逐渐生出了几分朋友的情谊。 “忘年之交,忘年之交!”每当想起自己竟然能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结拜兄弟,齐凌便不由得暗自宽慰。 毕竟,这段友情对他们双方而言,带来的益处远远超过了弊端。尤其是对李源来说,因为他总是设身处地地设想自己与齐凌的角色互换。最近无论是研读秘籍还是修炼功法,都有显着的进步。 甚至他还主动向塾师请教诗词格律与音韵平仄的知识,此举实属空前之举。以至于塾师当天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得知自家儿子终于有了主动求知的决心,子午镇守使李遇也是深感欣慰,心中犹如老翁得到喜讯般舒畅。于是,他更加坚定地支持儿子与齐凌加深交往。 跟优秀的孩子一同修行,才能更好地提升自身修为。这不仅是二十一世纪父母的理念,在十一世纪的世界里,同样深入人心。 而且,那些李源不便直接询问齐凌的问题,比如他在汴京时是否有订下婚约,心仪的女子属于何种类型,对于双方门第是否在意等等,交付给小胖子去探询,自然游刃有余,不留痕迹。 这一天,一如既往。 齐凌刚完成两次剑阵演练,尚未等到汗水沾衣,身后已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无需回首,齐凌便感知到小胖子李源已然驾驭着他那匹尚未全然长大的灵驹,前来寻求自己在修行上的答疑解惑。 于是,他索性勒住了胯下的仙兽,将长剑收回悬挂在马鞍之下,静静地等待着李源策马靠近。 有些话语,他不便直接对李遇讲明,唯有借助李源之口转达。 诸如自身伤势已恢复得大致无碍,预计日内便要启程离别坊州这片修炼之地。 又如如今自己仍背负半途罚责,不便涉及修炼者间的婚嫁之事。 再比如不愿将宝贵的时间和修为耗费在与张县令等人无休止的纠葛之上。 鉴于张县令等人目前无力对自己施加制裁,且观窦蓉之父窦尚的态度,似乎亦无意太过得罪县令大人。因此,齐凌决意换个修行之地以求新机,远离这让他深陷漩涡的定安城。 当然,齐凌深知自己这些言语一旦传至窦蓉耳畔,必会让她伤心不已。 但他想到窦蓉尚不满十六载,在此世相当于修士界未及双十年华的稚嫩少女。若在二十一世纪与她谈情说爱,则堪称违法之举。于是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做出抉择。 更糟糕的是,寄居在他体内的另一位先主残魂近来又开始作祟。 每当他眼前浮现窦蓉含苞待放的娇躯,意志稍显动摇之际,心脏便似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剧痛难当。 似乎在鲜明地警示他,原身曾在汴梁订有一桩与周家侯府千金的婚约。 “齐师兄,齐师兄,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何物?”小胖子李源骑马疾奔而来,声音中已然夹杂着喘息。 “哦?何物?”齐凌含笑侧首,目光落在李源高高举起的那个翠竹编成的乾坤篮上,心中充满好奇。 就在这一刻,不远的林木丛后忽现寒光闪烁。 一支蕴含元力的利箭几乎擦过齐凌喉颈飞逝而去,精准地射入了小胖子李源的肩窝。 第41章 刺杀瞬间 齐凌心中一阵剧痛,犹如尖刀刺骨,视线一片模糊。 并非又是体内那位先主残魂的恶作剧,而是真切地源自他自身的感受。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清醒!仿佛一把冰冷无情的飞剑穿透心房,洞穿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小源!”失控的尖叫脱口而出,齐凌双眼瞬时赤红如火。理智尽失,他竟不顾隐藏于林木中的刺客,勒马掉头直冲向在马鞍上摇摇欲坠的李源。 “嗖嗖——”紧接着又有两道箭矢紧随其后,贴着他的身躯飞掠而过,深深插进不远处山丘的土地,激起两股暗黄的尘烟。 “刺客藏匿于低处,而小胖子自山坡下行,故而方才那一箭虽错过我颈项,却又精确地击中了他的肩窝。”疾驰之中,齐凌的思绪骤然清明如镜。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置身后放箭的刺客于不顾,快速伸出双手,将李源自那匹尚未完全成长的灵驹背上抱下,并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口。 鲜血顿时浸湿了他的前襟…… “佳俊道友,留意身后,切记小心。”小胖墩疼痛满面,面色苍白,却仍竭力向他示警,指明危机所在:“放开我,那危险此刻便在你身后萦绕!” “他们无法追及于我。”齐凌口中低喝一声,目光并未离开前方,双脚狠劲拍击身下灵兽的腹部,催动其疾驰如电。 又一波阴鸷与两只淬毒的飞羽自他身后疾射而来。其中一支险些穿透他的腋窝,撕裂了他的道袍;另两支则在半空被秋风拂落,未能沾染他的身形。 齐凌始终未曾回首,一心驱策座驾向子午谷守卫府衙疾驰而去。 李遇为他延请的医仙尚未离去,能早一秒将小胖墩安全送达,他便多一丝生机之机。 至于暗杀者来自何方,人数几何,在这瞬息之间,在齐凌的心念之中皆显得无足轻重。 实话讲,他从未将小胖墩视作知己好友。二人年岁差距悬殊,难以寻觅共鸣之处。 然则小胖墩李源,却是他穿越至此,共处最感自在之人。 与其相处,他无需担忧暴露身份,亦无需顾虑言语不慎触碰到对方的自尊底线。 在李源眼中,他文武兼备,无事不可为之神只。 即便他将牛皮吹上了天际,李源也只会满脸敬佩,决计不会怀疑他在胡言乱语。 李源时常梦想能够与其身份互换,代替他去对抗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邪修。 自知修为尚浅的李源,近来勤勉修炼武技,渴望某日能伴随他一起闯荡修真世界。 他对齐凌的崇敬如同对待偶像一般,而齐凌带给他却唯有灾厄连连! “究竟发生何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终于,有值守的射手从守卫府衙内疾步而出,瞠目结舌地大声询问。 “那边有人正在向齐护法射箭!”几位准备下山布防的乡勇眼尖,指向远处的林丛,惊恐尖叫:“有人瞄准了齐护法!” “有修士刺客!” “刺客伤了齐少护法!” “捉拿刺客!快捉拿刺客——” 刹那间,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更多的射手与乡勇纷纷涌出,慌乱地簇拥在子午谷守卫府衙四周,茫然失措。 “闪开,快让条路出来!来人呐,快来帮我稳住坐骑!”齐凌焦急万分,连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我腾不出手来指挥。快,赶快送少护法去寻医仙!他遭到了暗器攻击!” 射手与乡勇们虽一时懵懂,但眼前的景象却清晰可辨——齐凌怀中紧抱的小胖墩李源,已然昏厥过去。 众人当下相互推挤,为齐凌让出一条通路。随后,几个箭步上前,合力牵住了他胯下灵兽的缰绳。 “快送少护法去见医仙!”齐凌长舒一口气,俯身将陷入昏迷的小胖墩李源交给了两位蓄须的资深射手。 紧接着,他又迅疾调转马头,厉声道:“闪开,我要去擒拿刺客。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脱!” 那两位蓄须的资深射手正是李遇的忠诚亲信。接过高昏迷过去的李源后,两人立刻发力奔向守卫府衙的后院…… 其余修士与村落守卫,在齐凌仙兽座骑的冲击下纷纷东倒西歪,然而无人怨怼于齐凌。 众人稳住身形后,执剑者握紧法器,提弓者抄起飞羽,怒吼着朝外疾驰而去,誓要将那些妖修粉身碎骨。 那妖修共有三位,均身着黑袍,一位手持玄铁长枪,两位驾驭灵弓。 察觉行动败露,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任务,自隐匿之处跃出,手中紧握玄铁枪与灵角弓,朝隐蔽于近旁林木间的妖兽座骑奔去。 齐凌目眦欲裂地折返时,他们已各自翻身上了妖兽座骑,沿崎岖山路急遁而逃。 匆忙之间,还不忘将沉重的灵角弓利用特制马鞍上的挂钩固定好,以防因座骑颠簸导致灵角弓晃动,干扰妖兽执行驭行指令。 “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逃脱!” “拦住他们,他们伤了巡检大人!” …… 数十名修士及村落守卫紧跟齐凌身后,一路狂追下山。有的驾驭妖兽,有的徒步奔袭,怒吼声在崇山峻岭间回荡不绝。 一对樵夫父子闻声,立即将手中的斩柴钺掷向正策骑从身旁疾驰而过的黑袍修士,可惜并未触及其分毫。 两位牧民拾起石块奋力投掷黑袍修士,其中一块精准击中一名黑袍修士肩头,只是令其痛叫一声,并未减缓其逃亡速度。 “停下!有种就停下!你们的目标是我!”齐凌怒吼着从马鞍一侧抽出灵角弓,无视掉摔落座骑的危险,锁定一名黑袍修士的背脊引弓便射。 羽箭伴着啸音破弦而出,然而尚未赶上黑袍修士,便已被秋风吹偏方向,瞬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不甘示弱的他再次拉满弓弦,连续不断地将箭囊内的飞羽射向黑袍修士的座骑,意图重伤其胯下的妖兽,延缓对方逃逸的速度。 然而直至箭囊所剩无几,竟无一矢能命中目标。 “停下!你们不是想取我性命吗?来,来——”目睹黑袍修士与自己间的距离不断拉大,齐凌口中再次爆发愤怒的咆哮,“别跑!有种别跑!” 然而黑袍修士毫不理会,甚至不愿回头,仅以胸膛紧贴妖兽脖颈,疾速逃窜,唯恐挺直身躯会阻碍空气流动,影响妖兽的速度。 子午寨离官道并不遥远。 一旦妖兽踏足官道,他们便可全速前进,随后在某处岔口摆脱齐凌以及追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他们以为胜利在望之际,一匹通体漆黑的神骏妖兽,突然自斜侧的另一条山路疾驰而来,径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条山路在前方交汇,黑骏与黑袍修士迅速接近。神骏妖兽之上,满脸泪痕的窦蓉不断挥舞双手,瞬息之间,掌心中闪烁出一道寒光,凝结成一线。 那是飞刀。 每把仅重二两,即便近距离击中人体亦不足以致死。 然而若击中妖兽,则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立即,逃遁在前方的一位黑袍修者便被其驾驭的妖兽从鞍座上甩下。 紧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位黑袍修者来不及作出应对,便被各自的灵兽驾驭着,从坠马者身上无情踏过,血肉纷飞,景象惨烈。 “咻——,咻——,咻——”,又是三道飞剑之光疾驰而来,两名黑袍刺客顾不得落下马背的同伴生死,匆忙挥动法器,护住自身以及驾驭的灵兽。 他们的身法极为矫健,飞剑的速度相较于箭矢仍旧略逊一筹。刹那间,所有飞剑悉数被他们击落在地,而他们与那匹黑马之间的距离已是咫尺之遥。 窦蓉再次扬起右手,将最后两柄飞剑掷向那些刺客所骑乘的灵兽。随后,对于飞剑的结果连看都未看一眼,自腰间抽出一柄仙剑,瞄准距离她更近的那位黑袍修者,全力刺去。 “吼——”黑袍刺客怒吼着格挡飞剑,举刀抵挡仙剑,一番交手中忙得手忙脚乱。 窦蓉的黑色妖马颇具灵性,并无需主人下令便自行侧转身躯,与那名黑袍刺客的灵兽并驾齐驱。马背上,兵刃相交,火星迸溅。 论身高,黑袍刺客比窦蓉高出整整一尺有余。 论修为实力,他也明显超出窦蓉不止一层。 然而,此刻他却被贴身拼命的窦蓉紧紧缠住,一时之间竟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另一位黑袍刺客欲要支援同伴,但由于少女与他之间隔了一匹灵兽,让他无法如意靠近。 他愤怒地勒紧自己的灵兽缰绳,意图从同伴的灵兽屁股后面绕过去。刚绕到一半,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一支羽箭疾如闪电般射来,正中他的肩胛骨。 “啊——”黑袍刺客惊恐之下发出凄厉惨叫,再不敢夹击窦蓉,身躯紧紧贴在马鞍上,独自夺路而逃。 被窦蓉缠斗的那名黑袍刺客,目睹同伴抛下自己逃走,顿时一阵慌乱。攻势与灵兽的配合出现紊乱,全身防护大开。 窦蓉趁此良机,一剑狠刺,直接在那人的灵兽脖颈处刺出一个血窟窿。 战马痛苦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四处乱蹬。马背上的刺客为了防止摔落马下,不得不全力以赴控制住受惊的灵兽。 他的骑术高超,很快便使受伤的战马恢复冷静,继续沿山路狂奔而去。 然而,窦蓉手中的仙剑却又从侧面疾刺而来。 “铛!”黑袍刺客再次挥动手中的法器,将仙剑荡开。 还未等他得以反击,一根长枪已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锐利的枪尖借助战马的速度,刺透他的衣物,割裂他的肌肉,将他贯穿到底! 第42章 无声之战 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枪杆瞬间弯曲,将黑袍刺客挑离了马鞍。 紧接着,因失去阻挡之力,枪杆立刻反弹变直,将尸体远远地抛向半空中。 “齐巡检——”窦蓉这时才意识到恐惧,泪水涟涟地放缓了坐骑。 齐凌策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追那一个,务必活捉!” “嗯!”窦蓉的眼泪瞬间收敛,紧咬珍珠贝般的牙齿,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她双腿轻轻一夹,驾驭着胯下的灵兽小蛮腹,人马合一,宛如一阵风般尾随在齐凌之后。 “此贼受伤颇重,难以逃脱!”听着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齐凌握着手中的长锋枪,指向最后一个遁逃的黑衣修士背影,高声道:“擒住此人,方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者!” “嗯!”窦蓉再次坚定地点点头,随后从腰间的法宝囊中取出最后一只飞剑,紧紧盯着狼狈逃窜的黑衣修士,飞剑瞬间脱手而出,犹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 可惜,窦蓉修为尚浅,飞剑仅飞行了双方间距的三分之一便落了下来。然而这一举动,却给齐凌带来了启示。齐凌立刻单手持起长锋枪,双脚在马镫上挺直,身形后仰蓄力,紧接着借助坐骑奔腾的速度,奋力向前挥出长锋枪。 “嗤——”长锋枪如同离弦之箭,刺破空气,翻越六十丈距离,重重砸在了刺客身旁,虽未正中目标,却令那黑衣刺客胆寒魂飞,惊恐之下将身躯蜷缩至马匹一侧。 镫里藏身这一战术,在两军对阵之中用于规避敌军攻击确实颇为有效,但在此刻的逃亡路上,却显得多此一举。刺客的灵兽坐骑为了保持平衡,被迫降低了速度。而齐凌一击不中,迅速归位马鞍,一手抽出腰间的断水唐刀。 黄鬃马与黑马并驾齐驱,载着齐凌与窦蓉二人如疾风骤雨般狂飙突进。不多时,他们已将与最后一名刺客的距离缩短至三十丈左右。 察觉到自己的失误,那刺客慌忙调整姿态,企图重返马鞍。但他忽略了右肩胛处深深插入的羽箭,强行动作引发剧痛,眼前金光闪烁。 “啊——”刺客痛苦哀嚎,再度失控向马匹右侧摔去。可怜的坐骑为了保持稳定,只能减缓速度前行。 黑衣刺客焦急万分,咬紧牙关忍受痛苦,竭力尝试拉扯自身重回马鞍。然而,尚未等到他如愿,齐凌和窦蓉已从后方逼近,左右包抄,将其困在中央。 “欲求生,即下马!”齐凌手中断水唐刀瞬间落下,在关键时刻偏离目标,狠狠击打在黑衣刺客的左臂之上。 黑衣刺客痛彻心扉,却只得紧握左手马缰,以防摔落马下。坐骑因马缰紧勒,嘴角溢出血迹,悲鸣不止,无奈地减缓了脚步。 齐凌和窦蓉互望一眼,心意相通。 齐凌果断命令黄鬃马减速,绕至刺客身后,唐刀斜斜压向刺客颈项;窦蓉则悄然催动黑马越过刺客,身形随之旋转,手中长剑遥指刺客咽喉。 “擒拿刺客!擒拿刺客!”之前及时跃上灵兽坐骑的十几名弓箭手与乡勇们也终赶到,迅速围成一圈,纷纷跃下马背,将刺客扑倒在地上,用禁制符文捆绑束缚…… 审讯妖修俘虏之事,对于齐凌而言,并非其所擅长。因此,在将刺客交由弓修与戍卫修士处理之后,他便偕同窦蓉一同返回了子午峰巡逻司署。 待二人通报完毕,被引入了内厅。李源已由疗伤术士救治妥善。 因失血过多,那位修为尚浅的李源在服下灵丹之后,旋即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即便在梦境中仍疼痛难忍,紧锁眉头,却竭力克制,未曾发出半点痛吟之声。 “前辈,齐某修为低下,连累了李贤侄!”称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李遇为前辈,令齐凌感到极为别扭。然而,当他目睹李遇陡然弯下的脊背,“前辈”二字,自他口中吐出,毫不犹豫。 “此事与你无关,是我低估了那些狂妄之徒的胆大包天!”李遇眼中泛红,连连摇头否认。 倘若此刻被他一把抓住衣领大声责骂,或被他拽住手臂,如前几日那般催促写信回汴京,请家中长辈调动修真势力围剿那些妖孽,或许齐凌内心还会好受些许。 可如今李遇将所有过失归咎于自身,对齐凌没有丝毫怨言或是求援之意,反使得齐凌更加愧疚不已。 若非齐某人前来投靠,子午峰与定安官府之间,怕是永远不会有交集,更不会发生今日之争端。 若非齐某人久居子午峰疗伤,李源也就不会无辜受到牵连。 尤其是在齐某人穿越而来之前,原身已经与汴京齐氏家族决裂,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关系。 又恰逢李遇此前期望齐某动用的家族力量,齐某人实际上无力调动。 而齐某人之前盘算的却是避世而去,从此不再插手定安之地的纷争泥潭! …… “前辈,我与窦蓉合力斩杀了两名刺客,并擒获了一名活口。”心中越是愧疚,齐凌就越急于弥补过失,他咬了咬牙,低声禀报。 在他看来,只要从这名刺客口中审出幕后主使者,就能令张威等人无处遁形,接受宗法制裁。 毕竟,大宋西北之地官场虽腐朽不堪,但还不至于放任官员公然派出爪牙行刺政敌,何况这些刺客竟敢跨越定安县境,杀至数百里外的子午峰。 然而,李遇的回应再次超出齐凌的预想。 “无益!”刹那间仿佛苍老了十载的李遇,长叹一声,对他摇头道:“凡能被派遣执行此类任务者,必为早已舍生忘死的死士,轻易不会透露背后主谋的身份。就算那刺客承受不住酷刑招供出张威等人,张某一族也可坚称毫不知情。” 稍作停顿,他的身影愈发佝偻,面庞也显得愈发憔悴,“李某欲图报复,唯有两条道路可行。其一,便是与你一同前往朝廷状告,与他们斗法论理,看谁的话语更能得到高层的信任,看谁背后的靠山更为强硬。其二……” 他猛地咬紧牙关,手抚上了剑柄,“便是率众杀往对方领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语未曾消散,始终静静地坐在床榻边黯然垂泪的小胖修士李源的母亲,骤然起身,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不可——!切莫前行!吾辈不再争斗,甘愿认败。犬子如今只剩下一息尚存,若你再有任何差池,教我如何独活于世,呜呜,呜呜呜呜……” 并无一字提及齐凌之名,但其泣声犹如闷雷,直击齐凌心扉,使其无处遁形。 齐凌默然向满面羞愧的李遇深深一拱手,随后疾步退出了后堂。 刚刚踏上石阶,却发现窦蓉驾驭着她的那匹雄壮黑马,并牵着一匹红枣色的骏马,如飓风般飞奔至他面前。 两人又一次心意相通,齐凌毫无迟疑地握住红枣马的缰绳,翻身跃马而上。 瞬间,两道风驰电掣的身影疾驰离开子午寨,身影在山路之中迅疾消失无踪。 第43章 夜幕降临,请闭目凝神 “天干地燥,小心灯火……”报时者梅九和曲八,手执梆子,拖着悠长的腔调,穿行于定安县空旷寂寥的主街上,步履蹒跚。 身为三十年的老牌报时者,二人对城中的每一座建筑皆熟记于心,同样熟知主街两侧每一条巷弄中的故事。 县城中最宏伟奢华的建筑非县衙莫属,占地二十多亩,仅衙门口的石阶便高达七尺,令每一位欲登堂喊冤的百姓尚未迈上台阶,内心便已先输三分气势。 然而,在这片定安县城的土地上,最为精巧雅致的建筑并非县衙,而是坐落在县衙西邻,仅有一巷之隔的周府。 县衙的主人任职不超过六载便会更换,而周府在过去三十年间却始终未曾易主。 周府的主人周崇,亦已安然坐镇主簿之位长达二十余年。 二十余年来,不论县衙里更换了多少位县令,无论是性格柔弱还是强硬,或是心智聪颖或是愚钝,都会很快将周崇视为左右臂膀,对其言听计从。 理论上讲,这位周主簿也曾受赐同进士出身,担任主簿期间政绩卓着,本应早被提拔去某处担当县令之职。 然而不知为何,这二十余年里,周主簿竟一直留守原地未曾挪动半步。 以至于在定安县民间私下流传着一句奇谈:“铁铸的主簿,流水的县令。” 既然主簿之位犹如铁打一般稳固,那么全县上下官员自然明白平日应当对何人更为敬重三分。 唯有那些不通世事的新丁,才会轻易挑衅主簿的权威。 而胆敢触碰周主簿逆鳞之人,往往结局凄惨。即便是身后有着县令的支持,也难逃丢官罢职或自寻出路的命运。 诸如前任县尉黄杰,以及近期的金牛寨巡检齐凌等人,无人能够逃脱周主簿的手心。 每当想起半月前那位被县令和主簿联手驱逐的巡检齐凌,报时者梅九便不由得轻轻摇头叹息。 他实在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哪,行事勤奋公正,断案如神,对待手下更是宽厚和善…… 为何不明白,即便是天龙亦难压制地道之灵蛇的道理呢? 凭借着太玄学院的杰出才俊与齐氏一族的身份背景,你在任期间即便无为而治,整日游览峰峦秘境,待至任期终结时,亦能轻易取得修为考核的上乘评价,进而安然调任至繁盛的仙域执掌一方仙县。 何以非要触怒周主簿这位隐于暗中的县令大人? 这下倒好,周主簿随手施展了一道妙计,你就被挤出了清平县的地界。 虽说你身为齐家监察使,世家底蕴深厚,对于那点微薄的官禄与搜刮的利益毫不在意,将来依靠家族之力,自能另觅一处相仿层次的仙地任职。 但经此一挫,元神受损,名声大不如前,将来即便转赴他乡为官,也难免成为同僚口中嘲讽的话题。 “哗啦……”正当梅九暗自叹息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瓦片落地的声音,在深夜的静谧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梅九顿时机警地颤抖一下,连忙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扭转头颅。 “兄弟,兄弟,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与梅九共事多年的巡逻伙伴曲八也被吓得心惊胆战,用手肘碰了碰梅九,低声询问。 梅九微微点头,随后指向周府西边那条深邃的巷子。 黑暗的巷口之中,一切皆不可见。唯有正对着主街的周府大门,挂着两只彻夜闪烁的明灯,光芒格外醒目。 “去看看?”曲八虽然也瞧不清楚,但却尝试着征求梅九的意见。 梅九沉吟片刻,果断而又谨慎地摇头:“等等,若是周主簿家中正在处理些琐碎事务,我们撞见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周府内家丁不下三十余人,哪有不知死活的盗贼胆敢闯入府邸窃取宝物?!” 此言乃深思熟虑之语。 放眼整个定安仙城内的顶尖豪门,哪家背后没有那么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穿越城池的小河之中,怎会每逢季度就有那么一两具“不慎溺水”的修士遗体出现呢? 除非真有那种能够飞行遁地的逍遥剑仙存在,否则又有谁能冒着被家丁群起而攻之的危险,半夜潜入周府行窃呢? 倘若周家确实在借助夜色的掩护,处理某些“琐事”,两位巡逻者硬要上前凑热闹,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如此行事,轻则一顿痛打加上大半年薪饷被扣,重则万一触怒了周主簿,下个月那条小河中失足落水的修士遗体里,或许就会再多出两张巡逻者的面孔。 然而,对于异样的声响置若罔闻,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乎,梅九与曲八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退向街边的树荫之下,打算再多观察一会儿,再做出最终的判断。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无比正确。 还没来得及在树影中站稳脚步,一声猫叫便传入两人耳中。 紧接着,一只肥胖硕大的黑猫疾速从巷子里窜出,连续几个腾跃之后便在街道对面消失无踪。 “原来只是猫捉老鼠罢了。”梅九和曲八齐齐松了一口气,继续敲打着梆子,快步迈向下一个重点巡逻区域,“天地灵气枯竭,小心星火燎原——” \"星穹炽盛,戒慎灵焰——\" 传令弟子的呼声与木鱼敲击之音,渐行渐远,消逝在月色之下。 周府西厢的院墙上,悄然浮现两个灰褐色的鼓包,宛如灵兽潜伏。 齐凌的脸庞,悄然自其中一个灰褐色斑痕中现出,摇了摇头,迅速放下一只竹制的兽囊,专用于装载灵猫。 窦蓉的面容随之自另一处斑痕中显现,凝望齐凌的目光熠熠生辉,无畏且充满好奇与敬佩。 齐凌淡然一笑,挥手收回覆于身上的灰布,将其紧紧卷起,藏入背后的乾坤袋中。随后,一边协助窦蓉整理行装,一边审视脚下,确保无声无息。 一片凌乱的灵瓦,正巧在他足畔碎裂为二,显然是自周府墙头跌落,方才那瞬间的动静险些引来巡逻的夜巡弟子,也正是这片灵瓦。 察觉到这一切,齐凌心境立刻安定下来,轻轻喘息并耸肩自嘲。果真,一日不修炼,修行便觉生疏。 想当年,在他担任离尘咨询服务师时,曾因一位女客户的重托,亲手攀至酒楼顶层十二层,只为搜集其夫通宵外遇的证据。 而今夜,体魄犹胜往昔,却几乎在仅两丈余高的青砖墙上失手。 幸而在此之前来到县城之际,他已有预感,特意预备了一只辟邪黑猫以防万一。 否则,今夜必定颜面扫地。 念及此,齐凌更为小心。他向窦蓉做出手势,告诫对方切勿轻举妄动。紧接着,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铜质圆筒,徐徐贴近墙面。 齐凌迅疾将耳朵贴向圆筒另一端,隔绝气流之声,专心倾听墙体内的一丝一毫动静。 庭院中的双犬已被他先前抛掷入院的迷魂肉丸所迷倒,家丁们亦已松懈警惕,各自回房安歇。 此刻,园内唯有偶有鼠窜之声,再无其它杂音,无疑是潜入夺取秘宝的最佳时刻! 齐凌果断收起铜筒,继而又取出两根修炼阵法常用的凿子,缓慢而坚定地刺入头顶墙体缝隙之中。 他又测试了凿子的稳固性,确认无虞后,双手紧握,借助双臂之力向上撑顶,并以足尖蹬踏墙面借力。 刹那之间,他便沿着墙面攀升逾两丈之高。 他迅速换足踏上凿子,将手探过墙头。揭去数片作为墙饰的灵瓦,露出坚固的洞口。接着,他再次施力,身形如同秋叶随风般轻盈升起。 揭开更多灵瓦以备不测,齐凌回首朝窦蓉微微挥动手势,示意她耐心等待。随后,翻越墙头,直奔预先侦察好的目标——定安县主簿周崇所在的主厅。 这一系列动作,他曾无数次在李存孝仙尊祠堂中反复操练。故而再度施展,显得流畅自如,犹如山泉溪水般流淌自然。 约莫七八次呼吸之间,齐凌已然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周主簿身旁,左手挥出一道锐利的手刀,将床上沉睡的侍妾劈晕过去,为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了一道安全屏障。 随后,他又挥舞起握于右手中的灵木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周文书的紫府要穴之上。 两个短促的呼吸间过后。 此前用以贴近石壁,掩护身形的灰布尘纱,再次由齐凌自乾坤囊中取出,迅速包裹住那位陷入昏阙的周文书,将其严实捆束得犹如一尊修真界的封印之躯。 侧首倾听庭院内的微响,确证未曾触动任何人的警觉。齐凌身形如电,将这“封印之躯”背负于肩,破窗而出,沿原途疾驰撤离,行动间犹如幽灵般无迹可寻。 那周文书在定安县城潜伏二十余载,掌控数代县令于指掌之间,其权势滔天,无人能及。其所豢养的家丁亦早已习惯为其充当爪牙,在县城之内肆意妄为,横行霸道。 是以,无论是周文书本人,还是府邸中的仆役家丁,皆未曾料想,竟有人胆敢于深夜时分,直闯虎穴,对其实施雷霆一击。 齐凌出手如风,轻易得手,背负着这枚“猎获”的棋子,悄然无声地翻越围墙,与满面忧虑的窦蓉会合一处,毅然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人影,扛着一个秘宝制成的木箱,巧妙避开巡夜更夫的视线,悄然潜至临近城墙的一片河边水域。 他们所要穿越的城墙下的水道上方,那早已破损不堪的木质栅栏早已被事先做了手脚准备。 齐凌涉水而近,轻触栅栏中央,两侧木桩瞬间向两边滑移,现出一条宽阔的暗道。 他对窦蓉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合力推动木箱,潜出城垣之外。 整个定安县城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梦境之中。 当他们在城外荒郊回首望去,只见一片破败却平静的景象…… 第44章 火灵炎遁 半年间,齐凌频繁出入幽玄山脉狩猎,对定安县周边的地形地貌早已烂熟于心。因此,他并未耗费太多气力,在距县城四十余里之地寻得一处无人问津的隐蔽洞穴,携窦蓉藏匿其中。 此刻正值拂晓时分,天地间尚存一丝夜露的寒意,正是昼夜交替之间最为寒冷的时刻。为防止体内真元受凉滞涩,齐凌手脚麻利地搜集了一堆干燥的草叶和坚韧枝条,燃起炽烈的篝火。他与窦蓉各自依偎在火堆两侧,借由火焰散发出的温热之力驱散体内的寒气。 这洞窟虽狭小,但明显曾有修道猎人在此休憩整理,内部整洁异常。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洞内犹如白昼,使得二人内心顿生几许安宁,以至于窦蓉忍不住蜷膝昏沉欲眠。 然而此刻并非安然入睡之时。就在齐凌额头几乎触及膝盖之际,他蓦然警觉自己所处之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对着大腿外侧穴位重重捏去,以疼痛刺激自身保持清醒。顷刻间,他因手指力度过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窦蓉如同觉醒的火睛虫,被齐凌的吸气声唤醒,她勉力睁开一线眼缝,望向齐凌,声音柔和地问道:“齐师兄,你怎么了?是有妖虫吗?” “没,没事。”见窦蓉困倦至极,连脑袋都抬不起,齐凌心头不禁泛起怜爱之意。他温和一笑,低声回道:“你先歇会儿,我去看一下周崇,别让他趁我们不备挣脱绳索逃跑。” 言毕,齐凌意识到确实需密切关注俘虏动态,忙转头看向蜷缩在洞穴一隅、被缚双手的周崇。此前,周崇曾在行进途中企图求救,结果被齐凌一拳砸晕。此时的他,头部肿胀如猪头,全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令人怜悯至极。然而,齐凌对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半月前,就是此人,差点令他陷入绝境;五日前,又是此人,险些让他命丧冷箭之下。如今,李源小师弟因替他挡箭而重伤昏迷,生死未卜;他与窦蓉处境同样凶险,怎敢再给周崇留下任何逃脱的机会? 齐凌冲窦蓉挥挥手,快步走到周崇面前,一脚轻轻将其翻过。一块平坦的石头赫然显现,原来捆绑在周崇手腕上的绳索已被磨损严重,即将断裂开来。 “救命啊——”察觉到逃脱无望,周崇不敢再装昏迷,突然大喊着翻身爬起,企图远离齐凌。他依靠山洞石壁,用臂肘支撑起身躯,准备夺路而逃。 “砰!”一根带有火星的粗大树枝迎面横扫而来,精准地击中周崇的额头,使其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止步!\" 追赶而来的齐凌试图阻止,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只得迅速伸出手去稳住周崇,以免他的后脑勺撞地,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从此修为尽废。 \"我未能及时寻得其他法宝阻拦他啊!\" 窦蓉手中握着一根仍旧冒着灵气余焰的树枝,气喘吁吁地解释,她疲惫的脸上充满了紧张和忧虑。 \"无妨,此子不过是暂时陷入了昏厥,并未丧生灵识!\" 齐凌没有责备窦蓉下手过重,而是用手指尖感知了一下周崇的气息波动,轻声宽慰她。 说完,他又一边迅速重新祭出道绳将周崇紧紧束缚,一边低声道:\"幸好你及时出手制住了他,否则一旦让他冲破洞府引来外人救援,那我们可就真要陷入困境了。\" \"嗯!\" 尽管窦蓉年纪尚幼,但她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齐凌此举乃是安抚之意,羞涩地点了点头。 齐凌本欲再安慰几句,却发现上一世那些哄女子的话语,无论是用来签署修炼盟约还是诱使她们献身,用在窦蓉身上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他愣了一下,最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无言以对。此刻他们无法审讯俘虏,也无法入睡,只能面朝篝火,静静地看着火焰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岩石之上,一个身形挺拔魁梧,充满修士之威,另一个则曼妙多姿,宛如天仙下凡,相得益彰,异常匹配。 \"齐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窦蓉偷偷瞥了齐凌一眼,低声唤道。 \"有何事吗?\" 齐凌转过头,微笑着询问,\"是觉得饥饿了吗?你看好这个被捕者,我去附近捕猎一头灵兽,烤来充饥。\" \"不!不!我不饿!\" 窦蓉的脸颊立刻泛起红晕,连连摇头,\"我,我想,我其实是想……\"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鸣。然而她很快咬紧嘴唇,鼓足勇气,凝视着齐凌的眼眸,认真问道:\"那么,齐师兄,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呢?\" \"下一步?\" 齐凌听罢微微一愣,苦笑摇头,\"我还未曾细思。首要之事便是从周主簿口中逼出实情,好向小胖子和李巡检夫妇有个交待。\" \"你会将口供送往天运司衙门吗?\" 窦蓉的眼神闪烁不定,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双星,\"那里能公正处理吗?会不会有人袒护他,反而指责你劫持朝廷官员呢?\" \"应该不至于!\" 齐凌前世虽从事婚姻离异咨询,虽行事始终依据修真界的律令,但他习惯性地否定了窦蓉的担忧,\"终究是他先派遣刺客暗算于我。我只是被迫反击而已。\" 话音刚落,他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不安,思考片刻后接着说道:\"万一正如你所说的情况发生了,那我便只能亲自寻找答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逃避下去,任由他继续牵扯更多的无辜之人陷入这场纷争之中。\" 齐凌最后这句话,蕴含着他对自身命运与责任深深的反思与决断。 在子午灵寨修养期间,齐凌确实计划待自身修为恢复后,便悄然离去,远离这定安郡的恩怨纷争之地,连同那粮草库莫名遭袭的琐事也一并丢诸脑后。 然而他万万未料,即便自己已避至数百里之外的子午灵寨,定安郡守张威以及郡尉周崇等人仍派遣修士杀手跟踪追杀而来,似乎他们之间的仇怨深重,犹如天地不容。 仿佛在这大衍皇朝的疆域之内,竟无丝毫法度可言。 “或许是我多虑了,齐大哥,你不必为此自责。李源之事,实非你之过。”窦蓉敏锐察觉到齐凌情绪波动,忙安抚道。 “终究因我而起,让他遭受此劫!”齐凌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望着熊熊烈焰,陷入沉思。 身为成年人的齐凌深知当下首要任务何在。他迅速调整心态,将对未来的忧虑暂且搁置一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低声道:“你盯着周郡尉,若他醒来意图妄动,便以法器点其后颈穴道。放心动手,你的修为尚不至于取他性命。” 随后他又补充道:“趁着天还未破晓,我去四周布设几道灵兽捕获阵。野兔往往会在日出前觅食,若是有幸捕捉到一只黄羚羊,我们回程所需的修炼物资便有了着落。” “不!”平素胆大的窦蓉此刻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不舍。 “无妨,我不会离开太远。野兽畏火,绝不敢踏入这片营地。”齐凌温柔地抚摸窦蓉的头顶,言语间流露出兄长般的关怀。 “齐大哥——”窦蓉脸颊羞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进齐凌的眼眸,“等到我们替李源讨回公道之后,你有何打算?还会回到定安郡担任巡查使吗?” “大概率是不会了。”齐凌微笑着解释,“我想要游历四方,也许从此不再涉足官场。更何况,能否顺利讨回公道,还是未知数。” 这些话语出自他心底深处。 纵然他两世为人,仅在从九品芝麻小官的位置上任职一次,并且在职期间过得有声有色,亦赚取了不少额外修行资源。 但面对大宋官场的尔虞我诈,他深感失望透顶。 不愿将重生后的岁月继续耗费在与张威、周崇这类人心机斗争之上,更不愿再次浑浑噩噩地沦为他人眼中的靶子。 因此,在他看来,周游四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才是最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然而,窦蓉听闻此言,却将其理解为另一种含义。 “齐大哥!”少女骤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决绝,紧握他的衣袖,挺直腰板,仰视着他,双目熠熠生辉,宛如两簇跳跃的火焰,“带上我!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带上我!我会跟着你,这一生一世,无论福祸,生死相随!” 第45章 问情 瞬息间,齐凌如同遭受到雷霆一击。 尽管他早已从小胖子李源的举止试探中揣摩出窦蓉对自己情感的端倪…… 即便他早已从李遇的言语中察觉到对方有意促成自己与窦蓉之间的道侣关系,然而此刻,少女窦蓉直率的真情流露仍旧令他措手不及! 他对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仙缘感到迷茫,只因此刻,少女的眼眸明亮如星辰,清澈如灵泉,映射入他的元神深处,使他前世灵魂的创伤与尘埃皆无所遁形。 上一世,他曾深深向往这样的仙侣情深,然而缘分似乎总是或早一步,或晚一步地错过。当他十七岁时,因生于贫困,自认无资格追求仙缘;待到三十岁,他成为了一位名震四海的离凡顾问,以为自己已拥有追寻仙缘的修为,却又见识了诸多仙侣之情如何化作束缚,双修伴侣转眼间变为对立之敌。 “我,我明白,你,你才学出众,未来必定成就非凡!”然而未能得到他的回应,少女窦蓉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高昂的头颅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低垂至胸前。“我,我只是个乡野小修士,不通大道,也无法与你匹配……” 窦蓉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脸颊却满是坚韧,“但我能够学习啊,只要你愿意教导于我!从小我就学什么都会很快,无论是修炼武技还是编织法器。我还会饲养灵禽,烹饪灵食,书写符篆……” “不,并非如此!”齐凌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刺痛,下意识地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柔和地打断了她的话,“并非是你无法与我并肩修行。而是我自己有问题。我……” 他举起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后颈,“我是带着罪责之身,你可知道?朝廷将我一脚踢出太玄学院,贬谪至金牛寨修行赎罪,是贬谪,确凿无疑!即便修行成果斐然,朝廷也不一定准予晋升;若修行不力,还将加重罪责!” 他原本打算将自己的过往说得不堪一些,以便让窦蓉看清自己的真相,从而让她谨慎考虑是否值得倾尽所有的情感投入。然而,在研读前主人的经历后,却发现并无太多劣迹可供渲染,只得一再强调自己的贬谪身份。 “我明白,你是被贬谪至金牛寨修行!”窦蓉的眼神顿时再次闪耀起来,泪水挂在脸颊,但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但我知道,朝廷定是错怪了你。齐师兄,我一直听闻你在金牛寨所行之事。那晚在李存孝祠堂内,你本可悄然离去,却拼死回身救我……” “那一晚,我救人之举仅是出于一时善念!”齐凌被赞誉得面泛微红,忙摇头否认。“我在金牛寨所做之事大多只是随性为之……” 他深知自己担不起对方那般敬仰之情,也不愿欺瞒对方。更不愿让对方因误解而滋生爱意。那一晚在李存孝祠堂,他之所以改变了主意,决定返回救人,实在是不忍见悲剧在其眼前上演…… 在金牛宗的作为,并非源于其平庸,实则源自于当地其余的官员修为低劣,道德败坏! “凡有善举一次乃偶然,若连续多次,则彰显其本性矣!”察觉到齐凌的立场似已有松动,窦蓉精神振奋,眼眸与笑意更加熠熠生辉,“自我们离开李真人祠堂之后,明知自身已遭修士追杀,你仍询问我的去向,打算先行将我护送到安全之地……” 不容齐凌插言,窦蓉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略作思量,迅速而又郑重地续道:“当我们遭遇歹修围攻之际,你本可独自行遁,却毅然让我先行逃离,自己返身抵挡,以生命为我断后……” “齐师兄!”窦蓉抬起俏脸,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齐凌的双眸,也让对方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炽热的决心,“自那一刻起,我便立下重誓,此生都要陪伴在你左右,永不分离。就算将来哪一日被你厌倦,我也要如藤蔓般依附于你,任凭你责罚鞭笞,亦不会放手离去!” 说到这番话时,她的身躯不住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在耗费她全身的勇气。 她的脸颊涨得犹如鲜血欲滴,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然而,她并未再次低头回避,而是直视着齐凌,等待他的回应。 “我……我……”齐凌只觉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瞬息之间,一股炽热的元气流溢而出,沿着血脉流淌至全身各处,令他周身暖洋洋的,酥麻难耐,甚至在他的感知中,自己仿佛要在少女那灼热的目光下熔化。 理智告诉他,窦蓉并非他所倾心的那一类修炼者,他偏爱成熟女子的妩媚妖娆,万种风情。 另一股意识也在他内心深处痛苦地敲击着他——他在汴京城早已订下婚约,未婚妻姓周,名为敏。即使在他被逐出太学院,前途毁于一旦之际,周敏仍派人送信表明对其矢志不渝的支持。 然而,那自心灵深处涌现,弥漫全身的暖流,却让齐凌难以信赖自己的理智,也无法顾及另一个意识的警告。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他摒弃了前世那些撩人心弦的情语,遵从此刻内心的呼唤,将手从脑后放下,轻轻拂去了窦蓉脸颊上的泪痕,“我不仅被逐出了汴京,并且与恩师、家族成员皆已决裂,短期内无颜寻求他们的援手。如今,我又失去了官职,想要申冤正名,不知还需多少时日。倘若你选择了跟随我,恐怕未来会有诸多艰难困苦在等待着我们。” “我不怕!”窦蓉顿时笑靥如花,坚定地摇头否认,“我可以陪你一同猎兽,一同伐木耕田。家母曾教导我,挑选伴侣最要看重的是品德。若是那人本性恶劣,即便当下对你再好,哪一天对你失去兴趣,他对待别人之恶,早晚也会转嫁到你的身上。” “但如果他拥有善良之心,积极进取,又能诚心诚意地对待你,哪怕当前时运不佳,终有一日也将柳暗花明。那时候,他的成就都是因你相伴而得,绝不可能轻易抛弃你。” 这并非她师母的原意。 她师母曾言,若他心性纯良,修为精进,即便现下境遇不佳,我窦氏一门亦愿施以援手,助其逆天改命,终有一日他会浴火重生…… 为了避免引起齐凌过多疑虑,她细心地隐去了“我窦氏一门施以援手”这几个字眼,然而此举反而令此话更具震撼力! 第46章 仙河夜谈 \"师兄,你可听说了?昨夜有妖邪潜入周主事府邸,竟将其从寝室盗走!\" \"何事?你说的是哪位周主事?\" \"嘘,低声些——你当这里是何处?此地可是定安城,除了那位周主事,还有谁会是主事之职?\" \"不可能,周主事可是神通广大之人!\" \"我也认为不至于此!\" \"怎会不至于?亲眼所见,三班执法弟子及各方势力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城内四处搜寻!\" 晨曦微破,定安城内便沸反盈天。 真假难辨,曲径通幽的各种消息,如同肆虐的魔气般弥漫开来。 无论传言是否可信,它们均围绕同一主题:执掌定安城二十年的隐形城主,实权主事周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劫! 三班执法弟子、散修帮众以及牢狱管事,皆焦虑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 黑白两界的诸多显赫人物,亦惶恐不安。 而那些平日里低头做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寻常百姓,此刻却陡觉头上青天更高,秋阳更为明媚。 二十年间,周主事在定安城口含天宪,无人敢于他对峙;二十年间,凡与周主事有过节者,不论故意抑或无意,皆未能落得好下场。 久而久之,定安百姓习惯了这位霸道横行的人物,无人胆敢触怒于他,更别提质疑他的修为与手段! 然而谁能料想,昔日看似轻轻一跺脚便可令延川江水倒流的周主事,竟如此虚弱不堪? \"废物,一群废物!给我查,查清楚是谁捉拿了周主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怒吼声,不断自县衙二堂传出,穿透墙壁,清晰可闻。 \"彻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查!定安城不过巴掌之地,夜间城门还严密封锁,那些贼人能将周主事带走升天不成?!\"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平时那一身本领都跑到哪儿去了?\" \"废物!养群狗都比养你们有用!\" 挨骂的捕头、捕快、差役,皆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喘一声。 尤其是那些往昔与周主事关系亲近的人,更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在修行界,更是如此 此定安县之地,虽说县令乃一县主宰,然诸多事务,却皆由主簿一言决断。然如今主簿周崇突遭失踪,县令张威便独揽大权,焉知他是否会借此良机整顿衙门,以泄这两年受制于人的愤懑! “速查,自县衙开始,遍及全城,乃至城外,一处不漏!” “严查,家家户户都要过目,胆敢阻挡者,以勾结妖邪之罪处置!”见捕头、捕快及衙役们都噤若寒蝉,县令张威怒喝之声更甚,震撼屋梁,尘土簌簌而落。 “领命!”捕头、捕快与衙役们齐声应诺,随后纷纷争相逃离县衙,唯恐走得稍慢,便沦为张县令泄愤的对象。 “尔等何在?还不快来侍奉老夫品茗!一群无用之辈,就连老夫豢养的一条犬,也比你们懂得察言观色!” 闻此训斥,仆人们和丫鬟们脸色苍白,忙不迭应声而去准备香茗糕点,疾步送往二堂,以免延误时间,招致张县令的进一步责难。 “无能之辈,尽是废物!平时一个个看似气势汹汹,到关键时刻却软弱如鸡犬!”县令张威的斥责声依旧不断,即便是品茗之时亦未曾稍作停歇。 此刻,在整个定安县城中,若论心境复杂程度,无人能与张威相比。听闻主簿周崇竟于自家宅邸深夜被盗贼掳走,张威震惊之余,第一时间的感受竟与定安多数百姓一般无二。 瞬时之间,他感觉头上苍穹万里无云,窗外阳光灿烂如洗。若非顾虑被人听见,张威甚至想要放声大笑三声,而后质问道:“尔等孽畜,今日亦有此一日?” 若主簿周崇不幸丧生于匪徒之手,则张威身为县令的地位将名副其实,再无需表面高高在上,私下却处处需顾忌周崇的脸色行事,甚至被迫将其意见视为己见,对其嚣张跋扈只能强忍不发。 即使周崇侥幸未死,全身而退,但经此一劫,其昔日威风与势力必将大不如前。 届时,张威这位县令便可寻机逐步收回曾被侵占的权柄,令文书、捕头以及本地豪绅认清一个道理:在这定安县境内,唯有他张威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然而,当最初的欢喜消散后,县令张威却又感如坐针毡。不论定安县原本的幕后操控者是谁,至少在朝廷眼中,他张威乃是合法的县令。 在他的治下,短短半月之间,司仓惨遭焚身之祸,巡检仓皇逃离,紧接着主簿又被贼人暗中绑架而去!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能在考评中取得好的成绩呢? 若仅仅是因为考核不佳,那也无需过于忧虑。好在他已运用神通手段,耗费原本所需的三至五倍灵石,依然可确保自己在任期届满之时安然晋升。 但最令人担忧的是,若是触动了高阶存在的神经,将这三个疑案并案彻查起来。 毕竟,即便是小小的修行之地的官职,连续三位负责人出现问题,高层修士自是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何况那个逃逸之人,明显也非寻常散修那么简单! 另外,让定安县令张威更加忐忑不安的是,红莲仙宗总部对此事的反应。 原本,先前一名堂主和两位香主陨落,他和周崇还在苦恼如何向宗门总部交待此事。现如今,连身为定安分舵舵主的周崇也莫名失踪,红莲仙宗总部断然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一旦红莲仙宗总部派遣强者前来查探,恐怕比起永兴军道各执事官员的来访,更要棘手应对。那些世俗官员尚且会思量一番,若案件扩大化是否会波及其自身安全;然而仙宗之人行事历来无所畏惧,手段狠辣至极! “我究竟触怒了哪位仙尊?我何曾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想到即将面临的种种盘查与磨难,张威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悲哀。 刘司仓的离奇死亡以及粮草库的神秘火患,他可以对天立誓与此事毫不相干。对于排挤陷害齐凌的主要阴谋者——红莲仙宗的那位圣女,以及实际执行者——主簿周崇,他不过是在关键时刻点头应允罢了。 至于周崇在自家地盘被不明势力劫持一事,更是与其毫无瓜葛。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接受昔日威震一方的周崇竟会如此脆弱不堪。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治下——定安县,防备力量竟然薄弱至此,竟让贼人公然无视城门、城墙以及遍布全城的衙役、乡勇卫队,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要知道,他居住的县衙虽然表面上气势磅礴,但实际上,每当夜晚值守的衙役和乡勇人数,甚至不及周府的一众家丁。 此番贼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从周崇的卧榻之上将其带走,下次要取他的项上人头,恐怕亦易如反掌! “必是内鬼作祟,说不定就是周府内部之人!管家,速唤几位忠诚可靠之人,将周府严密封锁,逐一审查!”想到这里,县令张威愈发焦虑不已,索性冒着日后周崇误会的风险,先下手为强,将周府彻底搜查一遍。 “除周主簿的夫人与子女外,其余所有人,必须如实禀告昨晚在何处住宿,做了些什么勾当!”张威厉声下令。 “遵命!”管家张宝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恭谨应答,随后立即召集那些平日里主动投靠县令的捕快与游手好闲之人,火急火燎地奔赴周主簿家中,以防贼人闻风而逃。 接下来的两日,经过详细的审理,事实证明张威的揣测错怪了许多无辜之人。周主簿家中的家丁、丫鬟、仆人乃至车夫,在严刑逼供之下,虽揭露了一桩桩不可示人的丑行,但却无一人与此案有关…… 至第三日黄昏时分,执法堂执事王七,历经艰辛,终于透过他在坊州的密线,探听到一则惊心动魄的消息:数日前,一批神秘的黑衣修士携带着秘宝灵弩“幽冥穿心弩”,悄然潜入修炼村落——子午仙寨,企图刺杀化神期高手齐凌。虽未成功击杀目标,却不慎误伤了子午仙寨守卫首领李巡检的唯一亲子李源! 此刻,坊州李氏一门已获得坊州郡守的许可,将捉拿归案的一名刺客及其持有的“幽冥穿心弩”一同押送至永兴军路节度使府邸审讯。不仅如此,李巡检的家族长辈,包括其父、叔及家族中颇有威望者皆放出狠话,誓言不论刺客背后何人指使,李家必将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莫非那刺客竟是周崇派出的不成?此人胆大妄为,竟敢触动李家这等庞然大物,若是遭致李家反击,也算是咎由自取啊!”坊州郡守张威闻此情报,不禁瞠目结舌。旋即,关于周崇究竟为何人所擒的答案,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 然而,转瞬之间,他便颓然坐回文案之后,紧抱头颅,连连叹息:“难以置信,实在是难以置信!周崇固然胆大包天,行事跋扈,却绝非愚昧之人。在定安县境内,周崇与齐凌之间的纷争尚能遮掩一二,一旦超出县境,此事便会暴露无遗,面临的困难与风险将是原先的十倍不止。且朝廷虽对地方势力有所纵容,也断不会容忍官员们公然率众兵戎相见。率先开这个恶劣先例者,必定会引来滔天大祸,无人敢于为其辩驳,更别提设法庇护了!” 可是,倘若刺客并非出自周主簿麾下,那么幕后主使者又是何方神圣呢?这“幽冥穿心弩”乃是我国重器,民间既不允许持有,私自制造更是死罪重罪!倘若是白连城、刘香主等邪派势力的党羽擅自行动,寻找齐凌复仇,他们如何能得到这等禁器? 就在张威深感困惑之际,家仆张宝提着一盏灵光灯笼走入书房,低声禀告:“县尊大人,周主簿的公子和他的族叔正在门外求见。” “天已黑了吗?如此迅速?”张威望着窗外浓重的夜幕愕然问道。未待张宝回复,他又急切地转移话题:“我不是已经让他们周家人回去了吗?他们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他们希望大人您出面斡旋,恳请坊州李家释放周主簿安然返回家中。”熟知张威心思的张宝答道,并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汇报:“看来周家这次是铁了心要与李家决一雌雄,他们此举请大人出面,恐怕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唉,动武械斗之事?!”张威再次受惊,连忙起身,扶住桌案问道:“他们有何确凿证据能证明周主簿确实是被李家所掳?若有,倒是件好事。毕竟李家在当地亦是显赫世家,岂敢轻易杀戮朝廷命官?!” “怕是并没有确凿证据。”张宝思忖片刻,如实相告,“只是坊间流传说是周主簿遣人前往子午仙寨,用‘幽冥穿心弩’射伤了李巡检之子,因此李巡检才会派人捉拿周主簿为子报仇雪恨。不过,周主簿是否真的被抓,外面的人却都说不清楚呢!” \"荒谬至极!\" 张威修为高深,怒气勃然,随手一道灵力撞击桌面,震得玉石桌面嗡鸣不止,\"毫无凭证,我如何能代周家挑起这场仙门之争?还欲煽动宗族弟子与李家修士血战!他们视官府为何物?那李家岂是易于之辈,一旦周家胆敢擅自越界争夺,李家必会联络地方仙衙,将周家一行人视为邪魔,一举剿灭,尸骨无存!\" 愤慨之余,张威深知自己难以置身事外,身形一闪,已至县衙大门前,沉声道:\"速唤几名修为不错的弟子前来,协助老夫稳住周主簿之子及族长之心。若事不可为,便遵老夫指令,强行将他们暂时拘禁!此举肆意妄为,周家人眼中还有何天道法则?\" \"领命!\" 管家张宝应声,手中握起一枚玉符,身影如电般消失在黑夜中,着手调集弟子。未几,夜空中异变突生,光芒乍现,四周民众惊呼声连成一片。 \"发生了何事?\" 县守张威和管家张宝循声仰望,只见数十盏犹如月盘般的巨大灯笼,在夜空中排列成行,缓而稳地朝县城方向飘来。 每一盏灯笼,自地面观之,皆似西瓜般硕大。内含明亮的元婴火种,外围则用价值连城的千年桑皮精炼而成的灵纸包裹。灯笼下方还悬挂着一条条洁白如丝的灵绸随风摇曳。 \"定是法宝级别的‘飞天灵灯’,哪位修炼者如此奢华浪费?\" 张威见识广博,一眼认出此物。虽飞天灵灯的制法在修行界中有流传,但非寻常工匠所能打造,更非寻常时节所使用。 如今非清明、重阳祭祖之时,哪户修真家族会有闲情逸致一次性放出如此之多的飞天灵灯?而且要保证灵灯长时间飞行,必须以稀有的星辰精粹为燃料,并且所用的灵纸以及承载平衡的灵绸亦需珍稀材质。单是一盏飞天灵灯的成本,恐怕不下于数百枚灵石,数十盏加起来便是天文数字! 如若只是为了欢愉,放飞如此之多的飞天灵灯无疑过于奢侈;可倘若背后另有企图,那这笔花费是否败家,便难以定论了。此刻,全城之人皆可见此奇异景象,不出三日,此事必定震动整个永兴军区域。 念头刚转至此,张威突然意识到放飞飞天灵灯之人或许别有所图,不由得寒毛倒竖,瞬间跃起,双臂挥舞,大声疾呼:\"速派人,速派人!暂且放下周家之事,立刻攻击那些灵灯,务必尽数击落,一只不留!\" \"传本座令,即刻起,凡私藏飞天灵灯者,一律按窝藏禁器之罪论处!\" \"快去通告周家,调动族人全力回收飞天灵灯,切莫延误,否则必将牵连众人,共赴危机!\" 第47章 振臂一呼 \"速去收集灵灯,不得耽误片刻!\" \"快传令,立即执行!\" \"各位一同出手,县尊有令,务必悉数收回飞天灵灯,不得遗漏!\" …… 事态突变,执事张宝等人根本来不及领悟其中深意,为何县令张威竟焦急如焚至此?他们只能本能地嘈杂应答,匆忙奔向县衙之外。 他们不解张县令的忧虑,而在县衙大门外等候与张县令相晤的周氏家族更是困惑不已。目睹张宝率众衙役、仆从慌张掠过身旁,却并未引领他们进入县衙面见县令,周家人顿时怒火中烧。 “执事,县尊此刻正在忙何要务?怎还未传唤老夫相见!” “王堂头,县尊平日里并非此般行事之人,莫非其中有你从中捣鬼不成?” “哼,家父或许只是遭遇了邪修之徒的绑架,并非不能安然归来。尔等此举,未免过于急于另寻依靠了!” …… 情急之下,人们的言行往往会失去理智。主簿周崇的儿子及宗族子弟亦未能例外,纷纷聚拢过来,挡住了张宝和捕快、衙役们的去路,口中连珠炮似的发出质疑或讥讽之辞。 “非也,县尊言道,这夜空中的灯笼含恶意之深。必须先行尽数销毁。” “县尊命我等周家众人相助,务必先清理灯笼,方有可能解救主簿大人于危难之中!” “那些灯笼必定与主簿大人失踪一事有所关联,还望诸位能够鼎力相助,暂且让出道路!” …… 张宝等人无可奈何,只得停下步伐,先安抚周崇之子及其族人的情绪。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愈发迟滞,混乱不堪。尚未与周家人解释清楚,空中挂着的灯笼已有部分燃烧殆尽,开始缓缓坠落。 “不得捡拾,切勿触碰。县尊有令,任何人不得捡取灯笼!”捕快首领王七心急如焚,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周家子弟,直冲向灯笼即将落地之地。 原本王七就因不受主簿周崇赏识,遂暗中投效县令张威。如今周崇陷入困境,正是他表露忠心的大好时机。至于周崇日后回归之事,则可待其有机会归回时再议。 “失礼,失礼,在下速去速回,速去速回!”聪明如王七者不在少数,其他衙役也纷纷避开周家人的阻挠,各自追向那正缓慢降落的灯笼。 然终究慢了一步。定安县城内的居民,平日里难得遇见如此新奇之事,初见这条灯笼长河划破天际,无不惊奇万分。 待看见有灯笼飘落自家附近,如何能按捺住不捡拾之心?就算不贪图灯笼之美,单是灯笼下方垂挂的细绢拿回家洗净后,也可缝制成抹额短裤穿戴。 于是,不论男女老少,皆争相涌上街头,争抢灯笼带回自家。待张宝、王七和捕快们赶到现场时,哪里还有半个灯笼的踪影? 而怀有逆反心态的民众并不止一个。张宝等人越是大声呼喝,要求百姓交出那所谓的“灵引灯”,便越是激起百姓对其的好奇。 “当家的,你看这白绢上写的可是密咒?” “快丢掉,快丢掉,小心招惹灾祸临头!” \"啊,这素色仙绢之上竟有符篆留存,还带有修士的手泽印记!\" \"赵道友,你精通古篆,速速解读其上之意!\" \"似乎乃是一纸供词,此处分明是以灵力捺下的法印认可!\" \"涉及周真人--慎言--\" 夜幕之下,定安县的百姓于灯火熠熠的灯笼旁,发现仙绢之上的神秘字迹。 有人鼓足勇气,暗中揣摩那仙绢之上记载的秘辛究竟为何。 未曾等到张宝领着一队修为低微的衙役收缴那些载有信息的孔明灯,白绢上的内容已然悄无声息地流传开来。 周崇真人已供认不讳,并且在每一张仙绢上烙下了他的元神法印作为凭证。 此人竟然伙同张威县尊以及刘司仓等修炼者,盗窃了牛头山灵谷库中的官粮宝物。 早在两个月之前,由于分配不公,周崇与刘司仓之间爆发了矛盾冲突。因此,周崇遣派亲信弟子白连城,将刘司仓击杀,并纵火烧毁了整个灵谷库,使之化为一片废墟。 更令人震惊的是,周崇与县尊张威皆为红莲邪教的虔诚信徒。 周崇在教中担当堂主之职,而张威县尊的具体地位虽不明了,但显而易见其地位至少不低于周崇。 民间充斥着压抑的窃窃私语,犹如秋日荒原中的火星,迅速在县城各处点燃。 许多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诡异之事,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诸多尘封多年的疑案也立刻找出了背后的黑手。 尽管大多数百姓畏惧权势,不敢公然传播这份揭露真相的“供词”。然而在心中,他们却不自觉地将这仙绢之上的“供状”与过往发生的事情相互印证。 周崇真人执掌定安县长达二十年,所行之恶事绝非一二。 近年来,他与其党羽越发肆无忌惮,行事痕迹愈发明显。 百姓们纷纷从记忆深处翻找出这些事迹,与供状所述一一对应,是真是假立判高下! \"此乃妖言惑道!齐真人妖言惑道!此事必为齐真人所为无疑。立即封锁城门,禁止所有人进出。随后各家各户搜查孔明灯,凡藏匿之人,皆以勾结邪匪之罪论处!\" 百姓们的惊愕与质疑并未动摇书吏邹庆之、捕快黄谦等官员的决心,他们闻讯后纷纷站出来,竭力为县尊张威分担压力。 定安县城规模虽小,然而夜晚的灯河依然清晰可见,一旦城门紧闭,便无人能够携带周崇真人的供词离开此地。 首要任务便是寻觅并销毁所有散落的供状,再宣称其内容乃是伪造或是逼迫所致,县尊张威便仍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无论他们同官府捕快以及各方势力如何竭力搜寻,自三更至黎明,搜缴到的灵光孔明灯,竟不足三十盏。那些多数的孔明灯在触地之后,便消失于无形,任凭捕快与各方势力威逼引诱,也无法再现踪迹。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邹庆之、黄谦等人只得一同前往县衙,寻求县令张威的谋策指导,却不料遭到闭门谢客。管家张宝满脸忧虑地对他们透露,县令张威在子夜时分因吐纳精元失衡陷入昏迷,至今仍未苏醒。 “这可如何是好啊!”邹庆之、黄谦等人顿时失了方寸,愁容满面,相对无言,搓着手掌。多年以来,他们在主簿周崇的带领下,形成了安定县内的“天道守护者”,无论是外地势力亦或是本地豪强,只要踏入定安县境内,遵循官府法则行事者,皆由他们予以掌控。 然而昨日夜晚,“天道”却被一股未知力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他们试图填补,却发现力有未逮;想要支撑,却又无法稳住局面。 …… “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距离安定县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之上,窦蓉仰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敬仰之情,向身边的齐凌问道。 “先押解周主簿前往李家,接着我们直奔长安。”齐凌淡然一笑,温声作答。虽然刺客并非出自周主簿之手,但其所供出的秘密信息,却远超齐凌的预料。原来此人身后的靠山不仅仅是永兴军路众多官员,还有那个底蕴深厚、势力强大的红莲修真教派。 齐凌深知,若依照官府条规与对方针锋相对,即使手中握有供词,最终胜算也难以确保。他前世读过的诸多修真典籍中,凡是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官场或邪魔外道之人,无论所在何朝何代,几乎都难逃身陨的厄运。 齐凌并不打算成为这样的“忠魂”。穿越到大宋,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份恋情,他不愿再轻易地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置身于官场规则之外,不再按对手所熟悉的游戏规则行事。 “去长安又是为何?也要放飞那神秘的孔明灯吗?”窦蓉的心此刻已完全系在齐凌身上,她沉浸在这初恋的美好之中,整个人散发出盎然生机。 “没错,就是要继续放飞孔明灯,直至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自行暴露身份!”齐凌微笑点头,轻轻驾驭坐骑转向。两人并肩驰骋,沐浴在初升朝阳的光芒中,不久后便与霞光融为一体,身后留下一道万丈霞光。 第48章 破晓封禁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穿透飘渺云层,洒落在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衙署之上,使得每栋建筑都被金色光辉映照得熠熠生辉。 “唉,事态棘手啊——”经略安抚使兼知兵马节度使张齐贤早早起床,却没有如平常那样修炼拳脚、疏通经脉,而是面对一幅布满笔墨痕迹的白色丝帛,连连摇头叹息。丝帛上的内容如今在永兴军路早已广为人知,无论是涉及盗售朝廷粮草,纵火焚烧仓库,还是身为地方官员却私下勾结邪教势力,这些罪行均非州府级别的衙门所能处置的案件…… 故而邠州境内的镇守仙君刘文忠,在取得载有周崇罪状的灵宣白绫之后,瞬息之间,便将其呈递至他这位镇守此地的天枢令使案头。 凭籍张齐贤在仙道政坛多年的历练与洞察,几乎是瞬间,他便断定,这份罪状中所述之事,多半皆为真真切切的事实无疑。 然而,真相虽真,供状上所记载的一系列因果纠葛,要如何去查验、处置,其中蕴含的仙道法理却是深邃莫测! 刘永年不过是个微末的司库修士,就算他的修行手段再高超玄妙,也难以做到与地方官吏暗通款曲,私下里窃售官府仙粮却能做到无人察觉。 以张齐贤的经历来看,此种盗窃仙粮之案,一旦事发,则必定牵扯出众多同谋! 刘司库的背后,必然隐藏着转运司内数位判决官、幕僚修士的存在,他们为他提供便利,掩盖其行迹,甚至直接篡改仙籍账簿助其作伪。 倘若细细追查此事,恐怕整个永兴仙军路转运司,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机构运转都将陷入停滞。 连身为都转运使的宋守正,恐也难逃晚年名誉受损的命运,最终难免会接到仙帝旨意,被贬至岭南采集仙果,以示惩戒。 就在去年,朝廷仙军讨伐西夏失利之后,宋守正拖着病弱之躯,亲自巡查永兴仙军路各地州县。每到一处,他必先行抚慰民众之心,拜访当地的高道大贤。 最终,他不仅确保了永兴仙军路无任何一个州县背叛,投靠西夏妖孽李继迁,并且还在短时间内调度八万南方仙兵前往前线补充空缺,确保了他们的仙粮供给毫无短缺。 此举可谓功绩卓着,贡献巨大! 现如今,西夏公李继迁刚宣布重新接受大宋仙廷的册封,紧接着,张齐贤便借着这份供状,让宋守正遭受贬谪岭南的厄运。如此作为,在朝中文武同僚眼中,张齐贤又变成了何等的人物? 纵然不会有人公然讥讽他排挤贤能,嫉妒英才,可在背地里,他已然被众人冠上了“苛刻”之名。 此举不但毁掉了他一生苦心树立的忠厚仁德形象,就连他的子孙后代,也将因为有这样的“苛刻”长辈,而在同僚之中备受冷落。 更不用提,在当今的大宋仙廷之内,“经略安抚使”并非常设官职,往往是遇事之时,朝廷才会临时指派,负责处理某地混乱的局面,设立经略安抚使兼领节度使之职。 而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的任期,最长也不过一年半载。 仙帝任命张齐贤担任永兴仙军路的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本意在于让他安定战后的乱局,而非彻底整治官场积弊。 假若他因眼前的这份供状,便将永兴仙军路转运司弄得瘫痪不堪,那么恐怕正好与仙帝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驰。 “恩公大人,下属有紧急事务禀告!”似乎是要让张齐贤处境更为艰难,一位名为梁颢的判决官匆忙闯入室内,气息尚喘,向着张齐贤施礼。“宋都使已提出辞职,已将印鉴封存,并搬离了转运使府邸,此刻正在驿站内闭门待审。” 张齐贤闻听此言,立刻止住长叹,一掌重重击在修炼台之上,“荒唐,老夫尚未作出决断。他为何如此焦急?速去请他回来见我,不,你先行一步,代我向他传音问候,待老夫整理好法衣,再亲往灵枢驿站迎请他!” “领命!”作为张齐贤多年的道侣兼幕僚,监察使梁颢洪声道应,但他并未即刻离去,反而气息略显紊乱地擦拭额头冷汗。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清晨寒风吹过,永兴仙域内的多数修真官员皆已披上灵蚕丝绵的辟寒袍,而梁颢身为监察使,怎会在毫无修炼之时汗水涔涔? 察觉到梁颢似乎与自己的看法不合,张齐贤微微拧眉,唤其字号问道:“道友太素是否觉得老夫此举有所不当?宋都护历经劫难,立下赫赫功绩,仅凭一份来历不明的指控文书,就要让他暂时退出修行圈子待查……” “下官认为,宋都护确是劳苦功高,恩师亲往邀请,亦属应当。”梁颢微笑着行了个稽首礼,低声回答,“只不过……” 稍作停顿,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今日不宜前去。不如让下官携带恩师的亲笔飞剑传书,先去告知宋都护,宽慰于他。恩师日后亲自登门,或许更为适宜。” “嗯?”年逾花甲的张齐贤一时未能跟上梁颢的思维跳跃,皱眉低语思索。 “据下官所知,宋守正接任永兴仙域都运司司主,仅比恩师早几个月。随后立即遭遇了李继迁妖孽的叛乱之举。在此期间以及之后,他都确保了我方修士大军的灵材供给,从未出现滞后与缺失之事。” “这么说来,即便永兴仙域之中有人窃取仙粮,也与宋都护并无干系了!”张齐贤捋了捋颌下的长髯,微微点头,面庞上的忧虑之色顿时减退不少。 “恩师目光如炬!”梁颢报以一笑,再次轻施稽首礼。“恩师无论早一日还是晚一日去请宋都护,其实差别并不大。一封飞剑传书,足见恩师对他寄予的信任之情!” “嗯!”张齐贤口中沉吟一声,心中顿觉舒畅无比。 善用人才之道,莫过于此。 梁颢本是雍熙二年乙酉科的仙道魁首,才智超群。然而初入仕途,因不懂得官场权谋,仕途颇多波折。 幸亏张齐贤独具慧眼,发掘并重新启用梁颢,并将其调至身边担任左膀右臂。梁颢深知恩情,在辅佐张齐贤的过程中无不竭尽全力。 此次也不例外,张齐贤被卷入案件涉及到宋守正的纷扰之中,只顾忌及此事对自己生前身后名誉的影响,却忽略了宋守正还有充足的理由置身事外。 而梁颢则以局外人的视角,迅速洞察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并及时提醒张齐贤注意这一至关重要的环节。 宋守正刚刚接任转灵使的时日尚短,尚未来得及涉足修炼界的事务,也无法在这短短数月之内,察觉到幽静偏远的定安县这片灵土之中,竟滋生了几只暗中蛀蚀官府仙宝的老鼠妖邪。 张齐贤无论是欲要彻底追查此案的真相,抑或是打算敷衍过关,皆不必担忧此事会对身为转灵使的宋守正造成牵连。 他修书一封送往远方,此举无人能指责他薄情寡恩。留出日的时间再邀请宋守正出手相助,也可避免给人留下刻意庇护的口实。 “而且,宋都使之主动避嫌,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梁颢心中暗赞,这位昔日的科举魁首,思虑果然远超张齐贤之所料。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如今这永兴军路的仙官体制尚未得到详细的整理完善。都转灵使之职,不仅掌管审验罪孽、监督修行者的清规戒律,更是集提刑司、提举司职权于一身,甚至在名义上统辖都巡检司。” 寥寥数语,却直击问题核心。 大宋的仙官制度,承袭自五代,其繁复程度堪称秦汉以来之最。以永兴军路为例,张齐贤虽身居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之位,理论上握有军事与行政的全面大权。但实际上,他的主要职责在于协调各仙官部门间的事务。 若各部门不予配合,除向上级仙廷奏报请求裁决之外,张齐贤实际上难以拿出有效的手段令其服从命令。 然而,太宗皇帝赵光义晚年,却接连做出不明智之举,撤销了原本独立的提刑司,将其职权划归至转运司之下。同时,地方上的赈灾、征收仙晶税赋、库房保管乃至监察各地仙官的重任,悉数交付给了都转灵使。 如此一来,地方仙官体系看似简化了不少,可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的职位却愈发显得空洞无物。反观路一级的都转灵使,则权力过大,除了军队之外,几乎所有事务均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倘若都转灵使宋守正未主动提出避嫌,那么张齐贤欲派遣人马调查那关乎白绫秘事的案件,便需先征得宋守正这位都转灵使的同意,再由都转灵使司衙门派出相应的仙吏展开调查。 此刻的都转灵使查办自己所属司署内的贪墨行为,无疑是自纠自查,不仅难以挖掘出实质性的问题,反倒会让宋守正自身陷入更大的嫌疑困境。 宋守正明智地选择了主动辞去都转灵使之职,等待朝廷另派新人选接替。依照常例,在新任都转灵使到任之前,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张齐贤自然就要暂时接管都转灵使司的一切事务。 这样一来,不论张齐贤有何打算,都不会受到任何制约。 而张齐贤向来忠诚敦厚,即使与宋守正并无嫌隙,他也绝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损害自己一生积累的名声,对宋守正施以落井下石之计! “嘶——”熟知世故的张齐贤在听到梁颢的点拨后,立刻悟出宋守正已将此案及其对自己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的处理权,全都交到了他手中。当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既然宋守正能够如此果断地置身事外,显然与此案并无关联,既合情也合理,张齐贤有责任迅速还他一个清白,并尽早将其请离馆驿,恢复他执掌都转灵使司大权的地位。 在修真世界的背景下,这段文本可以改为: 第49章 玄机掌控 与智者交流,确能省却诸多繁琐。当梁颢的话语落下之际,大宋永兴军路镇守仙吏兼督府司君张齐贤,不禁朗声抚掌赞许:“妙哉,果真妙哉!太素你这一步预判十方的美誉诚非虚传。如此一来,我便可随心操控天地玄机!” “仙吏过誉了!”梁颢淡然一笑,微施礼节,“不过是下官身处事外,得以冷静剖析罢了。回到府邸之后,下官立即遣弟子前往拘拿周崇,并恳请仙吏速向宗皇上禀,探明其对此事的意愿。” “自当如此!”张齐贤颌首微笑。其实,将周崇押至安抚使行宫,并非仅为了验明其供词真伪,更重要的是要掌控此案件后续发展的脉络。 毕竟此时,对于涉案仙官的所有指责,唯有周崇一人之口供,物证与其他见证修士皆匮乏如云。但只要周崇落在自己手中,那整个案件的追踪查究,乃至深入到何种程度,都将在张齐贤的一念之间。 而在将周崇押送至位于长安的安抚使行宫这一段时间内,他还可撰写一封密函,采用九天星驰之法火速递往汴京。 虽然大宋各地仙道交通并不便利,但从长安至汴京、洛阳、太原三处仙域中枢的道路,却因年年投入巨额灵石加以维护而畅通无阻。一旦信使自长安动身奔赴汴京,只需四日光景即可往返。 等到梁颢派出的弟子从坊州成功押解周崇抵达长安的经略安抚使行宫时,那位高居九五至尊的宗皇对于奏折的批答,也该恰好送达回程了。 那时,若是宗皇有意借此机会整肃永兴军路的修行界秩序,张齐贤自当不遗余力地将供状中所涉诸案,一一揭示其背后的真相,让一切水落石出,玉石俱焚。 届时,若黄帝欲稳固其修真界第一人的地位,张齐贤自然也可暗中遣使,令周崇更易供词。如此,虽难以保全周崇之修炼生命,但至少永兴军路的诸多修士官员,尚有机缘洗脱自身嫌疑,借此脱身。 然则,不论是采取前者之策略,抑或是选择后者之方略,皆免不了牵涉到人情纠葛与权衡取舍。 故此,掌控住周崇便显得至关重要。否则,一旦此人彻底心灰意冷,坊州之地胡乱攀扯牵连,那麻烦便会越发难以收拾。 “尚有两个细节,未知恩公是否已然察觉?”梁颢并未急于告辞,而是稍作停留,笑意吟吟地向张齐贤发问。 “何事?梁大人但请直言,老朽年逾花甲,修为与体力皆不如昔矣。”张齐贤也不做客套,径直命梁颢为其点拨迷津。 梁颢颔首示意,镇定自若地补充道:“定安粮草库仅是转运司所辖数座粮库之一,其规模尚无法挤入前三之列。加之去年夏州战事期间,永兴军路各仓库持续为前线输送灵植物资。而今年夏季收获之时,定安县粮草库失火之前,夏粮未必已尽数入库储存。” “换句话说,粮库内实际可供焚烧的灵谷数量寥寥,或许粮库亏空程度并未想象中严重。”张齐贤瞬间领悟梁颢之意,亦报以一笑。 “恩公洞察秋毫!”梁颢微抬拇指赞许道,“确有亏空存在,对民间而言,数目不容小觑;然而对于永兴军路转运司而言,此类亏空尚可在别处调剂填补。” “诚如斯言!”张齐贤收敛笑容,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唉——” 宦途辗转多年,他对大宋官场的治理状况早已洞若观火。朝廷吸取五代之教训,对文官轻易不动杀伐,一方面成就了文教兴盛,人人视研读仙典识字为荣耀之事;另一方面,也使得文官行事日益无视法规。 尤其是各地文官,廉洁者几乎难得一见,贪墨之举比比皆是,官场上更是见缝插针,雁过拔毛。 倘若认真彻查,全国各转运司账目看似勉强过得去,在朝廷急需灵植物资之时,粮库还能勉强供应。实则是因一些漏洞,可通过转运司内部挪用借贷的方式予以弥合。 有的漏洞,则是在夏粮与秋粮入库之际,借机从百姓身上多征收些许,以此来填平窟窿。 故此,发生在定安县粮库内的盗窃贩卖行为,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重大案件。 若非齐凌将此事揭露,并以放出孔明灯的方式,使其在永兴军路广为人知。只怕转运司内有人稍加运作,此案便会悄无声息地湮灭无痕。 即便刘司仓之死再如何离奇,纵然火灾起因再如何可疑,结局仍将是如此。毕竟从高层视角看去,官府的损失并不显眼,而火灾原因还可推诿给天雷所致…… 另一个细节,便是周崇所坦白的红莲邪教。如其所言属实,那么几乎整个定安县已沦为了红莲邪教的掌控之中。稍作等待,直到叹息之声完全消散,梁颢再次低声道出补充。 \"阁下之意,此案的重大性,远远超乎官员窃卖仙粮之举!\" 张齐贤双眉紧锁,深沉回应,“老夫亦有同感。然而问题是,此情况是否仅限于定安县一地,抑或是遍及各地州县,均有红莲邪教大肆招募信徒。” \"这才是微臣最为忧虑之处!\" 梁颢收敛笑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若仅仅涉及贪腐官员,恩公只需派遣几位执令弟子,一封令牌便足以解决问题。然而一旦邪教势力坐大,其祸害或将不下于昔日夏州叛乱。更糟糕的是,定州以北正是李继迁长久以来觊觎的环洲与庆州之地!” \"倘若红莲邪教滋生事端,李继迁必定会乘机举兵南犯。届时他对朝廷的一切誓言,都将化为乌有!\" 张齐贤骇然动容,连声惋惜,“计策何出,计策何出?老夫来此不过一年,红莲邪教竟已将张威拉入教中,在永兴军路之地,恐怕早已根基深厚矣。” “稳。” 梁颢心中已有应对之策,闻张齐贤焦急发问,即刻给出回答。 “稳?” 张齐贤略显惊讶,眼中满是疑惑。 “不错。” 梁颢轻轻点头,“恩公,假若我们将这份供词内容,连夜编入奏章送至京城汴梁,皇上自会有旨意下达。不论皇上如何指示,微臣以为,恩公这边务必把握一个‘稳’字。”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即便圣旨在催促彻查此案,恩公也要以防民变为目标。另外,将粮仓遭焚之事公开处理。至于红莲邪教一事,则需暗中调查。甚至可以让周崇改口,声称他之前之所以屈打成招,实乃受不住齐巡检的私刑拷问,因而胡乱攀扯牵连。” “这——” 张齐贤思虑良久,最终明白了梁颢的建议,慢慢点头。 紧接着,他却又迅速摇头,“的确如此,李继迁在夏州蠢蠢欲动,永兴军路地域绝不能出现混乱。只不过,对于朝廷那边倒还好说,在上奏时,老夫只需巧妙挥毫,便可使皇上的批复顺应我之所期。然而,红莲邪教那边,却未必会给老夫充裕时间从容应对。” “想来红莲邪教,也是被齐巡检此举弄得措手不及!” 梁颢立刻接话,充满信心地回应,“若他们真有造反之心,并且准备充分,就不会错过去年李继迁叛乱之际与其内外勾结的机会。” “嗯——” 张齐贤半信半疑,低声沉吟。 “骤然遭到齐巡检的这一击,依我看,红莲邪教此刻或许已是手脚无措。因此,只要无人再对他们施加压力,他们首要之举必然是斩断一切线索,以免官府循迹追查。尔后,才会考虑是否要揭竿起义。” “确实有理。” 张齐贤点头表示赞同。 以其修炼之眼观之,世间诸多邪派宗门,多数仅为聚敛财富与美色之流。凡夫俗子误入邪途,亦不过寻求一份心灵寄托耳。 那些真正以颠覆大道为目标的邪派,实乃凤毛麟角。而平民百姓,诵读仙经,礼拜佛陀,进献香火钱财尚可接受,至于颠覆大道之举,则避之唯恐不及。 若红莲教并未怀有颠覆大道之心,仅是某些伪仙人敛财惑众之工具,官府察觉其势力壮大之后,采取稳步瓦解之策,定要比骤然施加重手,迫使对方公然叛逆更为明智。 步步为营,只需设法擒获其中核心弟子,自能使信众如鸟兽般四散而去。若是急于下手,反会使部分盲目跟随者认为已无退路,进而与核心弟子一同走上绝命之路。 “故此,卑职以为,握紧周崇这枚关键棋子固然至关重要。而将齐巡检置于近旁加以守护,乃是另一关键之举!”梁颢的声音再次响起,虽低沉许多,却透出阵阵寒霜之意。 “嗯!”张齐贤对此并未要求过多解释,当即点头赞同。 尽管梁颢与他此前未曾明言,但他心中早已明白,此事之中,齐凌才是最为难以驾驭的因素,其危险性与重要性均远超周崇。 将难以驾驭的因素纳入掌控之中,方是治世为官之理。这一点,张齐贤凭借三十载宦海沉浮的经验足以保证。 “再容他恣意妄为,局势必然失控。无论关乎其自身安危,抑或是地方安宁,皆应尽早将其引至恩公身边。”梁颢的话语越发寒冷,吐息于空气中凝结成团团白雾。 “最坏的结果,事后恩公举荐他前往富饶之地,担任一县之令。这般做法,对郑祭酒及汴梁齐家而言,亦不失为一个妥善交待!” 白雾愈发浓重,渐渐遮蔽了二人的视线中那缕阳光。 第50章 修行伴侣 传说中有修为高深之人俯瞰天下,眼中并无公正黑白之分,只见众生皆为手中棋子,所在乎者唯有是否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显而易见,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与判官梁颢二人,正是此类人物。 即便在地位更高者眼中,他们二者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然而,在永兴军路这片区域内,他们是操控棋局之人。 不过,二人尚存一丝厚道,并未下令彻底铲除发现问题的齐凌,仅仅是打算暂时将其拘禁身边,限制一段时间的自由。 当然,倘若齐凌并无太学生之身份,其恩师并非国子监祭酒郑长风,其祖父亦非曾为太宗陛下挡箭的齐重贵,事情恐怕便另当别论了。 为顾全大局,经略安抚使不得不牺牲个别棋子,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接下来两日,在转运使宋守正主动避嫌之下,经略安抚使张齐贤的指令在永兴军路境内通行无阻…… 各派修士接至仙令之后,无论心中是否抗拒,表象之上皆展现出全力以赴遵行的姿态,以免不慎被张抚真人误认作周崇邪徒,而遭受牵连之祸。为了确保法旨得以毫无折扣地贯彻执行,经略安抚真人亦竭力避开直接调动转运司府的修士参与此事。 仅仅过了三日时光,便有讯息传来,京兆府神捕头厉以贤已率队抵达坊州,并将在近日之内亲自押解周崇重返仙都长安。而京兆府左护法巡使,人称京城第一神捕的王全,则率领数位得力弟子,在坊州与众神捕分道扬镳,连夜疾驰定安县,邀请定安县令张威共同前往经略安抚真人面前,澄清针对其的那些流言蜚语及其所谓的“诬陷”。 坊州与定安相距不过二百多里天程,王全非直趋定安,却选择自坊州突转,径直插入,此举定能让定安县令张威猝不及防。 待到他与厉以贤一同携周崇及张威返至京兆府之时,一切已然依照梁颢为张齐贤精心策划的局面发展。 至于后续之事,则要看仙皇之意,以及朝中诸多重要仙真如何暗中运筹帷幄,保护那些涉事的修真者,或是舍弃其中哪一位。 为防万一,张齐贤更借秋训之名,下令永兴军路所属各营厢军归阵,以防红莲魔教集结势力,给各地官府带来突如其来的危局。 令人庆幸的是,红莲魔教果如梁颢此前预料,尚未做好逆天行事的准备,或者说,他们只是一群靠诈骗敛财、欺压良善的乌合之众,在各州各县均未有任何异动。 如此一来,张齐贤心头的重石终得稍稍放下。 然而,还未待他完全舒一口气,一个不佳的消息旋即传来——他派遣去请金牛寨巡守齐凌赴京兆府拜见的推官吴忠,在坊州、耀州、邠州三地均未能寻得齐凌踪迹。 金牛寨巡守齐凌似乎如同清晨草尖上的露珠一般,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曙光微熹,晨雾缭绕于中秋时序的原野之中,聚散无常。浓淡各异的林木、起起伏伏的山峦,以及潺潺流淌的小溪,都被薄雾披上了一袭轻盈的“仙纱”,随着太阳渐升,瞬息之间变得五光十色,宛如仙境。 骑着枣红色灵驹的齐凌与驾驭着墨黑色灵骏的窦蓉并肩走出晨雾,两张年轻的脸庞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推官吴忠只知循着孔明灯曾出现之地寻找二人踪迹,自然无法觅得他们的身影。 为避开周崇这位\"乡贤\"及其背后的红莲邪教势力,齐凌与窦蓉在连日来皆未曾在同一地久驻,更鲜少踏足大道。 邠、宁、坊、耀四州虽现今地处偏远边陲,但在两百余年前,却是大唐王朝的中枢腹地无疑。 大道之外,无数隐秘或显赫的小径交织纵横,若非精通前行卜算之术,吴忠断无可能偶然间与齐凌狭路相逢。 就算二人得以相遇,吴忠也无法将眼前的齐凌与其手中画像上的齐凌对应起来。那画像源自京兆府内几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官吏,凭借模糊的记忆绘制而成,自然无法栩栩如生地再现齐凌的形象。 即便是画像与当年在京兆府匆匆经过的齐凌一般无二,此刻的齐凌无论是面貌、肤色、神韵乃至气质,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转变,既源于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占据了原少年的身体,又在于如今的齐凌已不再是那个备受冷落、孤独无依的少年。 他身旁多了窦蓉的存在,大宋世界的游魂也终于找到了归宿。 尽管齐凌内心深处总觉得心仪的对象应是韵味十足的淑妇而非初恋般青涩的少女,但被他人爱戴和敬仰的感受,仍使他如同品饮甘甜的佳酿。 一路风尘仆仆,使得齐凌与窦蓉的肤色加深,可爱情的滋养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熠熠生辉,仿佛两块遗落在旷野中的瑰宝,未经细察,易被错认作普通石砾。愈是细细品味,愈觉其出类拔萃。 齐凌自认为已至三十六载春秋,尽管他所占据的身躯前主实际虚岁不过二十,加之从小娇生惯养,看上去也就不过十七八岁光景。 窦蓉此时年方十六,然而在这个时代,她已然步入待嫁女子的行列。她的身心成长速度远超二十一世纪同龄女孩,故而在外观上看去,她与齐凌的年龄差距并不明显。 两人并肩骑马而行,目光交汇间流露出脉脉温情,宛如一对新婚燕尔,携手归宁。实际上,他们在这段日子里确实以夫妻的身份示人——无论是投宿乡村,还是穿越州县,皆以此为掩护。 起初,窦蓉对此感到羞涩,齐凌亦感尴尬。然而不久之后,两人便产生了如同真夫妻般的默契。窦蓉不必言明,只需一个眼神,齐凌就能察觉她的冷暖;同样,齐凌无需开口,只需一抹微笑,窦蓉便能心领神会。 这对于齐凌来说,是两世为人从未体验过的亲密感应。有时他有意让战马稍稍落后一步,眺望窦蓉长发飘曳、衣带翩翩的身姿,一股梦幻般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每当他悄然运转体内灵力,用左手轻轻点触右手,那清晰传来的刺痛感分明告诉他,此情此景并非梦境之中的幻境所生。 这确凿无疑地证实,此刻的他正身处于真实的世界之中。 “我比她年长二十载,出生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纪元,怎可能不存在心障壁垒?”数次窦蓉勒住妖兽坐骑,回首嫣然一笑,耐心等待着齐凌,他便不禁暗自思量。 然而现实却是,代沟这一概念并未在他俩之间形成。除非齐凌刻意提及那些仅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秘闻典故,否则双方皆以当前修行界的认知为准,交流融洽,丝毫没有障碍。 哪怕齐凌偶尔流露出超越现世的洞见,窦蓉虽未能完全领悟,却总能镇定自若,只是抬首凝望他,眼眸之中满是敬仰之情。 仿佛在低语:“齐师兄,你的知识广博,实在令人钦佩。以往,无人能如你这般通达明理。” 这样一来,齐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过多展露自身的特立独行。面对事务,他尽量站在宋代人的视角,揣摩窦蓉的心绪,以此作为考量的标准。 他自信凭借着自身的修为与心智,能够做得不动声色。然而一次次下来,窦蓉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他那贴心之举,随之,她感动得泪水涟漪。 “齐师兄,你实不必这样顾及我!我学习能力强,即使不明白的事,只要你言传其中的道理,我确保不会让你重复教导第二次!”窦蓉深受触动,诚挚地对他说。 “这是我应当做的,毕竟我比你年长许多。”齐凌笑着回应,不愿让窦蓉感受到压力。“再说,我能从中体会到乐趣。” 这话令窦蓉先是连连摇头,继而又双颊泛红。 在这个修炼者盛行的时代,男子迎娶年纪相差甚远的女子为妻,乃是寻常之事。相差四载春秋,在诸多夫妇之中并不显突兀。 然而,凡事都能迁就妻子并乐在其中的,或许唯有齐师兄一人矣。也正因为如此,窦蓉既感到害羞又倍感幸福。 只不过,无论白天相互间的言语有多么甜美,无论白天的行为有多么体贴入微,待到夜晚歇息之际,齐凌总是自然而然地在其与窦蓉之间摆放一道防御法器——一柄长约丈余的灵枪。 此枪粗约二寸有余,犹如一座无形高墙,将二人分隔左右。 最初几夜,窦蓉始终忧虑不安,难以安寝。 她顾虑万一齐师兄心血来潮跨越这道“法墙”,自己倘若抗拒,是否会令他动怒? 更让她焦虑的是,假如自己未曾拒绝,就这样轻易地交付身心,是否又会遭到他的轻视? 然而,当翌日清晨她在齐凌的修炼之声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衣物与悄悄系紧的衣带依旧保持着原样,毫发未损。 几日后,窦蓉内心再次陷入了矛盾纠结。 她开始担忧,齐师兄始终不曾试图逾越那道“法墙”,难道根本不喜欢自己?抑或是自己对他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然而,齐凌似乎再度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微妙变化 昨夜修炼之时,齐凌淡笑间伸出手,将窦蓉的手紧握于掌心,另一只手,则贴在其胸前的灵脉之上,“傻师妹,莫要多虑。你已是师兄我的道侣,此生,即便是遁入虚无也无法逃脱。” “我,我从未想过离去!”窦蓉瞬间娇颜如霞,却不舍收回交缠在齐凌手中的柔荑,仅以一手掩面轻声道:“师兄所言,蓉儿铭记于心。” “嗯,你能明白便好!”齐凌犹如觅得稀世珍宝,满心得意地点了点头,仍以一手抚着胸中的灵识波动,微笑着许诺:“待这阵天地动荡平息,需得拜见尊师尊长,再为你举办一场庄严盛大的双修大典。若不然,我心中必会抱憾终身。” 听闻此言,窦蓉放心地握住他的手,安心沉入梦境。 然而,齐凌却是独手按在胸口深处,暗自发笑不已。 他并非因情而制欲,理智行事之人。早在前世过了三十岁的年纪后,他就未曾有过一日行大道之举。今生虽受前世道德法则的影响,未能早早对窦蓉动用真情实感,但这路途之中,他也忍受着无比煎熬。 但每逢他试图跨越那道界限,尚未行动,胸中灵识便开始剧烈颤动,心脉随之阻滞,欲望全消。 因此,每日窦蓉入眠后,齐凌都会向心中那位名为“残魂”的存在低声恳求,甚至不惜再度立下誓言。 无论他如何哀求,甚至是威胁,那个残魂始终未给他任何积极回应,只是反复在他记忆中勾勒出一个朦胧身影——姓周,单名一个敏字,提醒他曾在汴梁之地已有婚约在身。 “荒唐!那是你的尘缘,与我何干?更何况,汴梁周氏是否承认你这位乘龙快婿,尚且存疑!”齐凌怒火中烧,在心头大声斥责。 胸中灵识似有感应般骤然跃动几下,随后又迅速归于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愤慨。 “如今已踏入华洲疆域之内,我不去京兆府,直奔华山寻访陈抟真人之徒!”齐凌忍无可忍,握拳按住胸口暗自发誓:“不管你是什么鬼魅还是残魂,若是让他把你拘出体外,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无瓜葛!” 胸腔内并未有任何回应,那个令他放弃世间权势,亦无法成为窦蓉正式道侣的“残魂”,似乎背后有所倚仗,毫不畏惧。 第51章 只言片语之秘 自从猜测到自己的心脏之中或许寄宿着前主人的残魂之后,齐凌便一直在寻找机会奔赴华山,请高僧或仙道帮忙探寻解除之法。 他心想,既然这个世界并非单纯的唯物世界,连鬼魂都已显现,那么那些流传已久的高僧大德以及仙风道骨的道士,能够驱邪捉鬼自是不在话下。 哪怕最终这些修行者无力超度“残魂”,至少,通过此举,他也能够给对方传达一个明确信号,表明自己并非对其束手无策。日后“残魂”若还想设局陷害于他,必将有所顾忌。 \"残魂\"得以超脱轮回,步入六道之外,齐凌自身亦彻底解脱束缚,与那肉身前主的过往人生割裂开来,犹如刀削斧剁般决绝。 自此,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言语交谈,齐凌皆不受肉身前主遗留之影响,更不必顾虑任何暴露原身之事端。甚至,他并不介意更易姓名,携窦蓉一同寻一处四季常春之地,隐居修炼。 当前的大宋虽有诸多弊端,但国运仍在持续攀升,在他与窦蓉度过此生修行之前,无需他出手拯救世间。 他自金牛寨带出的秘宝虽然不足以让他们过上仙丹妙药般的奢华生活,但在五年之内,确保饮食无忧,栖身三室之地,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五年之后,料想他已完全融入大宋这片天地,仅凭手中的灵符书写技艺与修者的强大体质,要觅得一份温饱乃至中产阶级的生活,必非难事。 齐凌心念至此,前行的决心更为坚定。于是清晨时分,未待秋雾消散,便偕同窦蓉踏上通往华山方向的修道路途。 正值中秋之际,田野间的农作物已被悉数收割,唯有硕果累累的柿树,尚留些许果实待采。故而沿途鲜见行人,偶遇一二,皆步履匆忙,无暇顾及他们二人为何人。 如此境况下,两人多数时光内心甜蜜轻松,并无需时刻戒备那些可能追踪他们的“乡贤”爪牙或是红莲邪教的信徒。 唯有接近较大的村落或城池附近时,齐凌与窦蓉才会收敛游玩之心,警觉提升,谨慎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警惕并无必要。大宋官府的速度并未快至半月之内对一位九品官员作出最终裁决。 而这位九品官员所犯,亦非叛逆大罪,仅仅是揭露了县令与主簿的勾当,使之昭然若揭,此举触动不了官府的快速反应机制。 尽管齐凌之举挑战了官场法则,然而州府一级的主管官员却不敢轻易独断,对他的处理意见需等候经略安抚使或转运使的指示。 在这个时代,既无灵讯之线,也无神识网络。即便转运使与经略安抚使做出决策,命令传递至地方也要耗费四五日光景。待地方官员收到指令时,齐凌估摸早已超出其管辖地域之外。 至于那些“乡贤”,同样因势力范围与信息传递之困,难以追寻齐凌与窦蓉二人的步伐。即便有些许与定安周家交好的“乡贤”,出于义愤欲为周家讨伐,也无法像周崇当年对付齐凌那样,在全县范围内布下天罗地网,设伏拦截。 每当某些乡贤透过手下探悉,得悉引来灾祸的修士齐凌,或许刚途径自家府邸之外。未待他们集结门徒准备反击,齐凌与修者窦蓉已悄然离开了他们的势力边界。日正当空,他们即便想要追赶,亦无法触及二人的踪影。 华州地界崇山峻岭,气候寒冷刺骨。 将近午时,秋雾才被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干净。 修道者齐凌与窦蓉结伴,沿着山间小径步入大道,并来到一座名叫下邽的仙城边缘。因顾虑自身安危,两人不敢踏入城中,然则所携口粮及修炼材料急需补充。加之他们身上所穿衣物,已然抵挡不住渐浓的秋寒,需寻一家制衣阁购入几件灵蚕丝绵制成的保暖长袍。 为此,二人围绕仙城转了一大半圈子,最终选择一处离城不到十里、规模不小的村落走进去。依齐凌双世修行的经验来看,此村落应处于仙城的灵气辐射范围内,相较于那些远离仙城的村落,这里商铺繁多,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果不其然,不久后,二人手中的乾坤袋便满载而归。更令人欣喜的是,齐凌还在集市上有幸购得了两匹驯化的妖兽作为驮兽,这样一来既能节省坐骑的灵力,又能携带更多的物资。 然而,就在二人离开村落之际,好运似乎耗尽。一位弓箭手率领十几位村民勇士在村口设立关卡,逐一查验过往行人身份。 折返已然来不及,且极易引发他人猜忌。于是,齐凌暗向窦蓉示意,随后取出事先拜托李遇伪造假公文——相当于此界的通行令牌,同时牵着赤鬃妖马,向关卡走去。 窦蓉心神领会,随即暗中握紧手中的飞剑,以防对方有任何敌意,即刻挥剑迎击。接着,她与齐凌一同准备硬闯关卡,逃离此地。 然而,那位弓箭手看过齐凌展示的假令牌后,非但未曾产生任何疑虑,反而面带笑容拱手相迎,与其攀谈起来:“原来阁下是从坊州来的李仙师,难怪浑身上下洋溢着浓厚的书香气息。在下张惠,有一桩坊州之事欲请教仙师,不知仙师是否方便移驾一叙?” 在修真世界中,“秀才”之称谓,常用于称呼修习过道法但尚未取得显着修为的修士。如对方怀有恶意,本应靠近其同伴才是,而非刻意拉开距离。 故此,齐凌略微思忖后,微微点头答应:“自当奉陪,仁兄尽管发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仙师请随我来几步!”弓手张惠含笑示意,引领齐凌远离关卡地带。 窦蓉心有不安,仍旧悄悄尾随其后。张惠与众乡勇瞧见此举,并未阻拦,只报以微笑摇头示意。 于是,齐凌愈发确信,此人的出现并无敌意。随其前行十几步后,他便将自己的手掌从佩剑之畔移开,静静地等待后续的发展。 “道友秀才公自坊州而来,可知定安之地,有一齐巡检近日成就了一桩震惊仙凡的大事?”张慧并未过多拖延,驻足之后,即刻面带微笑朝齐凌抱拳致意。 “不敢隐瞒,略有耳闻,然详情却不得而知。”齐凌心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发现对方双手交叠于胸前,遂他也报以微笑,同样抱拳回礼。 “在下虽仅是一名游侠弓手,论宗派渊源,却与那齐巡检皆出自巡检司一系。”张慧淡笑一声,接着言道,“那位齐巡检所为之事,畅快淋漓,在下甚是钦佩!只是近来风传有人以一万枚灵石悬赏他的项上人头,不知真假如何?” 齐凌一听此言,怎会不知对方早已识破其真实身份,并且正向他示以警示。当下他微微躬身,再度行礼答谢:“多谢张道友关心。若那齐巡检得知同门如此挂怀于他,必当铭记于心!” “区区小事,何劳李道友如此大礼!”游侠张慧侧身避开,依旧故作不解地继续言谈,“在下仅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弓手,无法助他脱困,只能探听一二他如今所在何处,望他能有所警惕,切莫接近那灵禁之地——长安。那里黑白混淆,鱼龙混杂,实非善地。” 话毕,他又朝齐凌拱手示意,随即转身命令手下弟子放行。 第52章 修真江湖 欲以一万枚灵石买取巡检性命之人,必定胆魄非凡,亦有能力悄无声息地除掉一位弓手。 齐凌深知,此时与张慧多言片刻,都将增加对方面临的危险。于是不再赘言,跃身上座驾,携窦蓉二人迅速离去。 然而过隘口之时,他故意身形一晃,将囊中满载银蝌蚪的荷包不慎滑落。 在大宋修真界,银蝌蚪并不作为通用货币流通,仅限官方缴纳税赋或大型商会间的巨额交易使用。 而每一枚重约二两左右的银蝌蚪,却是公认的硬通宝物,无论是奖赏后辈,抑或是贿赂高官,皆备受欢迎。 那名游侠弓手张慧及其同伴们见状,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清荷包内的银蝌蚪,才深感受之有愧。 然而欲追赶齐凌归还荷包,已是不及。他们只能朝着齐凌远去的背影,暗暗竖起大拇指。 而在齐凌心中,张慧等人的情谊,绝非几十枚银蝌蚪所能衡量。 尽管他们未曾提及,他接下来的目的地亦非长安。然而他却未曾料到,在某些人心目中,自己的脑袋竟已价值连城! 大宋境内,尤其永兴军路一带的民间生活颇为贫瘠,物价低廉至极。一吊灵石便可购得一亩肥沃田地,五吊灵石足以换得一匹优良战马,甚至一名妙龄女子五年的侍奉权…… 在万枚灵晶的消息传出之后,不知有多少修炼界的豪杰,双眸闪烁着贪婪的幽蓝光芒,欲遍寻天下只为找到他的踪迹。 倘若射手张慧心存恶意,纵然无法带着她所属的修士队伍一举擒获他,也足以令他或窦蓉其中之一受到重创。 若张慧将他们二人的行踪泄露给那些悬赏捉拿他们的宗派势力,即使未能得到全额的万枚灵晶,仅凭数百枚灵晶赏金对她而言亦是轻而易举! 更重要的是,张慧之前的举动,及时为他敲响了警钟。 并非远离定安城便意味着他和窦蓉的安全系数有所提高。即便普通修士难以识破他的真实身份——齐凌,但那些经验丰富、急于求成的官府修士以及心狠手辣的江湖豪杰,他们会利用遗留下来的种种线索,准确把握住他和窦蓉二人的关键特征。 例如枣红色的仙兽赤鬃马和漆黑如墨的魔犀马,或是相伴赶路的青年男女组合,再者像他们的大致身高和随身携带的独特法宝…… 那些痴迷于财宝的江湖豪杰,自然不会顾及误捕误伤的问题。一旦发现结伴赶路的青年男女组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团团围困,早晚有一天,他们就会遭遇齐凌和窦蓉! “不行,我们必须多做一些防备措施。”齐凌心中的感激之情渐消,立即认识到不能一边赶路,一边坐以待毙,等待敌人追击。 如今他与窦蓉的实力尚且有限,一旦遭遇强敌,他留下抵挡,窦蓉先行撤离,固然是一种上策。然而经过上次的同生共死经历,齐凌深知无需言明这一点。 因此,他便以二人始终并肩战斗的姿态,精心策划未来的对抗策略。 果真如古人所云:世间之事,最怕用心。当齐凌全神贯注地思考如何充分发挥自己与窦蓉各自的特长,并设想如何巧妙地相互配合时,许多奇异而又易于制作的法宝便跃入了他的脑海中。 这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经历所带来的优势。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齐凌即便不精通打造法宝,也能对其基本形态和功能原理略知一二。 再加上他曾是一名军人,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并且在从事阴险狡诈的离魂咨询顾问工作时积累了诸多腹黑计谋。这些多重优势汇聚在一起,使得众多世俗之人想都不敢想的“秘术法宝”得以应运而生。 大宋的百姓以农耕为主,秋收之后,壮丁们也会兼职做一些短工或是狩猎砍柴的活儿来贴补家用。因此,通往华山沿途的村落里,齐凌并不担心找不到能工巧匠。 他毫不吝啬地拿出丰厚的酬劳,并耐心细致地向木匠和铁匠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这些工匠见眼前的公子哥儿阳光开朗、谈吐谦逊、出手阔绰,自然乐于助其一臂之力。 就这样,在登上横渡渭河的船只之际,齐凌与窦蓉的行囊之中,已悄然多了几件构思精巧的法宝:“此物名为‘四足钉’,不论你如何投掷,它总会呈现出三足向下、一足向上的姿态。若有敌人追赶,你只需将其掷至对方坐骑身后即可。” 在这个世界,名为抛石索的法宝并非凡物,而是需与几种特殊炼制的灵罐结合使用,能于三十丈之外精准掷向敌人,击中瞬间,罐内蕴含的石灰粉便会喷涌而出,迷眼刺喉,令人防不胜防。 那两枚吹针,非同寻常,虽非致命杀器,却足以施展阴柔之术,暗中伤敌。其外形与凡间的木棍无异,便于隐蔽,藏于披风之下,待时机成熟,轻轻一吹,针上的毒砂便能直扑对手坐骑或面门,立现奇效。 这回旋镖,又称作飞行环,乃是一种专门针对敌方仙兽坐骑的秘宝。宜在无人之地勤加修炼操控之法,临敌之际只需朝着马颈方向一掷,便能使敌手失去坐骑之力。值得注意的是,切莫轻易触碰镶嵌其上的锐利飞刃,以免自伤。 这个看似普通的布囊,其实内含玄机,填充有磨牙锯末与石灰粉末。若修行者善用手中仙剑,同样可将其投掷出去,砸向敌人或其坐骑的头部,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船舱之内无所事事,且四周隔音结界稳固,不用担心泄露秘密,齐凌便开始指导窦蓉熟悉这些修真界的新型法宝应用。 对于窦蓉来说,这些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少女聆听讲解,连连点头,眼中尽是对齐凌的敬佩与崇拜,早已将即将到来的危机抛诸脑后。 顺利渡过仙河后的第三日黄昏,齐凌与窦蓉正欲寻觅一处荒僻村庄借宿休息。突然之间,侧前方传来几道尖锐刺耳的妖哨之声,“吱——吱————吱吱——”。 “小心!我们之前商定的应敌策略,执行第一套方案!”齐凌身形未动,立刻下令。 话音刚落,他疾速俯身,从备用仙兽背上取下一袭经仙力改造过的丝绵护体软甲披在身上,接着抓起装有投石索与灵罐布袋的乾坤袋。 窦蓉亦跟随其动作,取下一件布满口袋、内置各种符咒的丝绵坎肩,迅速裹住上半身,并放慢坐骑速度,保持在其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原本并驾齐驱的两人,转瞬之间变为前后列队。 此时,附近的山路上骤然现出二十余名身影诡异的修士。为首的四位大汉骑乘着神骏妖兽,两位手持灵枪,两位握着寒光闪闪的仙刀;紧随其后的十九名弟子则各持法宝,有的拉弓搭箭,有的举盾执草绳,堵住了他们的前进之路。 第53章 冲破阵势 领头的大汉聂玉荪挥舞着手中的灵刀,大声喝出修真界的山贼术语:“此地由我开天辟地,此林由我植根育苗……”通常情况下,面对如此震慑人心的台词,要么有人闻声逃窜,要么惊惧不已,乖乖交出全部灵石求得通行。 然而此次聂玉荪并未抱有任何放过眼前这对男女的念头,尤其是那位初涉世事的女修。因为自邠州西部至陕州东部,乃至整个永兴军路,人人都知道朝廷悬赏万枚灵石捉拿这对修炼者。就算将他们所有财物搜刮一空,只怕还不及悬赏金额的十分之一! 况且,即使聂玉荪此番慈悲为怀,饶过这对修炼伴侣,那些绿林同道,亦不会对送至眼前的万枚灵石熟视无睹! 他计策思量得极为详尽,自认为此举已对得起修者的道心。 不过,齐凌的表现,却让他颇感意外。 听见“符咒传音”之后,齐凌并未转身逃遁,亦未尝试用灵石贿赂以求安宁,反而举起一个形似绳套之物,在头顶迅速挥舞起来,形成环环气漩。 与此同时,齐凌身下驾驭的妖兽坐骑,忽然疾速冲锋! “拉起禁锢妖兽的阵索,谨防他强行突破!”聂玉荪立刻止住手中的驱兽号令,转而向周围的弟子头领下令,“二师兄,三师兄,准备施放灵箭!” 他的应对,可谓沉稳且专业,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就在其二弟子吕猛与三弟子骆天齐欲拉开神机角弓之际,齐凌的右臂已停了下来。手中那陶质、芋头般大小的瓶罐拖着绳套,如同流星赶月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嘭!”陶罐撞击在聂玉荪头顶一根横向生长的古树枝干上,瞬间破裂粉碎。 “齐道友,你自寻死路!”聂玉荪等人条件反射地低头躲避,口中咒骂不已,避开纷飞的陶罐碎片,“待我擒住你……啊,咳咳咳!” 话尚未说完,众人便纷纷阖眼掩面,手臂在眼前胡乱摆动。 陶罐碎片虽易避让,但一旦沾染,便是眼中剧痛难耐;罐中溢出的石灰、木屑以及未知丹砂粉末,经由山风一吹,犹如白雾翻滚落下。 而那位齐凌,在第一个瓶子抛出后,甚至连结果都未曾细观,紧接着便从备用妖兽身上取出第二个瓶罐与绳套,再次高举头顶,用力挥洒出去。 一圈、两圈、三圈,松手—— 五十丈之外的目标,相较于凡人投掷手榴弹的最佳距离,仅略胜一筹。然而对曾身为军伍修士的齐凌而言,借助绳套之力,这实属轻松之举。 在坐骑疾驰的速度加成下,瓶罐宛如闪电般飞掠而至,瞬息之间便再次撞击枝头,碎裂开来。 更多的石灰、木屑以及硫磺粉漫天飞散,被山风卷成一片云雾,将聂玉荪及身旁三位首领团团围困。 他们刚欲拉满一半的灵弓不得不松手,原本搭在弓弦上的羽箭无力地坠落于地。 四位匪首,此刻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更别提瞄准放箭了。 他们只能凭借经验摸索着牵动缰绳,指挥坐骑避开山路,以防齐凌趁他们视力受阻之机冲杀过来,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 石灰粉尘所造成的危害,并非仅仅局限于视线模糊那么简单! 四位匪首的妖兽坐骑同样受到了空中飘洒的石灰雾的影响,受到强烈刺激,悲鸣不止,慌乱之中寻求主人的帮助。 四位修炼兽魂的马背上的匪首,此时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为座骑封住神识感应?他们反复呼唤援手,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四匹灵驹口中被缰绳勒得痛彻心扉,很快便失去了灵智,发出愤怒的嘶鸣,扬蹄疯狂地四处践踏。 这样一来,那些正遵令布设禁制阵法的地煞小妖们可谓祸不单行。刚刚摆脱了迷魂粉尘的困扰,却又面临狂奔马蹄的致命冲击。一瞬间,有的被踢得头颅破裂,鲜血淋漓;有的丢掉手中的阵旗,翻滚跌爬,只为逃离马蹄的肆虐之地。 正当这群匪徒陷入一片混乱之际,齐凌已驾驭飞驰的麒麟兽临近战场。随着仙雾消散,他的身影如同破晓之光般显现出来。 在最后一刻,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闪烁寒光的长枪,紧紧贴着麒麟兽颈部,瞄准距离最近、正抱头鼠窜的一个地煞小妖。长枪如刺稻草般轻易穿透对方的身体,借助麒麟兽的奔跑之力将其提起,扔向山路旁的杂草丛中。长枪因反震之力瞬间弯曲如弓,随后疾速弹直,将尸体甩入了草丛之中,瞬息之间,草丛被染成了一片殷红。 然而,齐凌并未停留片刻去查看那一击的效果。他立即调转枪头,瞄准一位正趴在马背上拼命控制坐骑的匪首,果断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命中对方背部的心脏位置。匪首口中吐出一口献血,惨叫着摔下马来,顺着山坡一路翻滚出去很远。 齐凌感到虎口一阵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低下头,用枪尖指着前方地面。枪尖与泥土碰撞,激起一团尘土与碎石。他将枪刃与地面形成锐角,迅猛切割向一条用于束缚麒麟兽的灵藤。“苍鹭寻蛇”,此招式源自他前世传承的家传枪术,实际应用则是齐凌根据当前局势自行推演而出。此前从未在实战中验证过其有效性,他心里也没底。 但实践证明,他的推测大多正确。长枪的刀锋碰触到灵藤中部,将其挑起悬于半空。只是由于两侧的灵藤尚未来得及固定在树干上,使得刀锋与灵藤接触的部分无法产生足够的力量将其割断。 “嘿!”千钧一发之际,齐凌双臂用力挥舞,怒吼着将大部分灵藤挑起并甩向路边。他的麒麟兽迅速越过障碍,成功避过了绊倒的风险。紧接着,麒麟兽一头撞上了一个被马蹄踏得满脸是血的地煞小妖,将其撞得骨断筋折。 与此同时,两柄淬毒的短匕自他侧后方疾射而来,一支擦肩而过,另一支则精准地刺入了一个地煞小妖的大腿。受伤的小妖发出凄厉的惨叫,犹如待宰的猪猡。 而紧随齐凌身后的窦蓉,则对此惨叫声置若罔闻。她松开了握空的手,任凭脱靶的短匕从空中落下,接着从腰间抽出两柄闪烁寒芒的飞刀。 原先制定的一号计划明确规定:齐凌负责开道破阵,窦蓉则需确保齐凌的安全,阻止任何企图从后者侧面发动袭击的行为。这个方案乃是齐凌与窦蓉共同商议而成,充分考量到了窦蓉的优势以及她的战斗理念。 当前的局面虽与预先的一号秘策所描绘的并不相符。敌方并未侵扰到齐凌的两翼防御圈,仅仅只是与其距离过近了一些。 然而,窦蓉处于极度警惕的状态,哪里还有时间去细究其中的差异?不论齐凌两侧的修炼者是否具备发动攻势的能力,她都毅然决定遵循秘策中的安排行动起来。 鞭蛇的尾部绳索绷紧,将鞭蛇紧紧束缚在马鞍一侧,随着枣红马和大黑马的步伐摇摆不定。 窦蓉手臂如电,双手间两柄飞刀交替掷出,一把精准地贯穿了前方山路边一名修炼者的背部,另一把则深深切入另一名修炼者的臀部。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痛彻心扉。 山路两侧五步内的区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清扫过一般空旷无人。那枣红马与大黑马承载着齐凌与窦蓉,在毫无阻碍的山道上风驰电掣,扬起一片片蹄烟尘土。 “啊,啊,救命,救命——”呼救之声在这马蹄激起的烟尘之中,起伏不断。 如若有人凝目细瞧,便会察觉不论是鞭蛇,还是飞刀,入体深度皆未超过半寸,即使伤势翻倍,亦不足以致命。 然而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阵脚的山匪们,又有几人能保持清醒? 耳边充斥着同伴们的惨叫以及长枪戳入血肉的声音,他们纷纷陷入恐慌,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拖着残肢败退,四散奔逃。 “不可逃散,集结队伍,集结队伍,他们仅有两人!”藏身于二十丈之外山坡的山匪首领聂玉荪终稳住了坐骑,双目重新睁开,竭力嘶吼出命令。 “不可逃,返回,追击他们,替三首领报仇!”二首领吕猛与四首领洛丙添同样火速镇定坐骑,拂去脸上的石灰,形似雪人的二人挥舞着手臂,在距离聂玉荪约三十丈远处大声呼喝。 实在是冤枉至极,这次的失利实在是冤枉! 自始至终,他们都一直处于齐凌的压制之下,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捞到! 他们曾多方筹备,收集所有可获取的情报,甚至连齐凌的性格以及他是否会抛下窦蓉独自逃脱的可能性都进行了深入分析。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出身太学院上舍的杰出才俊,身为将门之后的齐凌,出手竟是这般狠辣? 更令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到麾下的喽啰们稳定心神,向大首领靠近时,原本应乘机策马逃离的齐凌与窦蓉二人竟同时勒转马头,冲杀了回来! “启动二号秘策!”齐凌朝着窦蓉微微一笑,喘息间竖起了两根手指,紧接着挺直手中的灵枪,沿着山坡反方向加速冲锋。 “嗯!”窦蓉已是满头大汗,却全然无暇擦拭。她奋力驾驭坐骑,紧跟在齐凌的侧后方,与之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 两手之间,她悄然握住了两枚回旋镖,对于精通飞刀之术的她来说,掌握回旋镖的技巧并非难事。 “饶命———”见齐凌竟掉头杀回,两名刚停下脚步的喽啰立刻转身狂奔,狼狈而逃。 其他远离一些的喽啰也纷纷果断回头,唯恐避之不及…… 一万枚灵石足矣供数代修行者无忧,然而,前提是必须活着才能享用。更何况,即便是屠杀元婴境的齐凌,他们这群人也仅能沾些边角之利,无法触及核心利益! “休走,休走,挡下他们,老子亲自动手,尔等只需跟随!”聂玉荪将麾下修士的举动尽数收入眼中,双眸赤红,怒吼着舞动手中法器长刀,驾驭灵兽坐骑向前冲击。 此地地势得天独厚,利于己方展开攻势。聂玉荪欲借助坡道俯冲攻击敌人;天象亦对其有利,夜幕即将降临,趁黑暗布下禁制烈焰,对于邪修而言,实乃家常便饭;再加上人心所向,身边尚有两位生死兄弟以及十数位弟子随侍左右,一旦集结全力,每人一击便可令齐凌身陨道消。 然而,尽管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聂玉荪却发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驾驭灵兽朝着齐凌疾驰而去。其他的弟子,甚至是他的义兄二首领吕猛与四首领洛丙添等人,皆未随其一同冲锋。 意识到形势不妙,他试图调转马头逃离,却已为时太晚。一道造型奇特的法宝自齐凌背后急速飞出,携着残阳的余晖,精准地刺入他座下灵兽的颈部。 血光迸溅,“咴咴咴——”灵兽痛苦嘶鸣,再次奋力扬起前蹄,鼻梁与眼眶处还残留着未曾抹去的白色辟邪石灰。 聂玉荪毫无防备,翻身滚落下马,眼前金星乱舞。还未待他挣扎起身,齐凌手中的法诀长枪已如同狂蟒般袭来,锋锐枪尖瞬间穿透了他的防御阵符,肌肤、肌肉与内脏在外力作用下露出半寸。 “无耻之徒——”聂玉荪在空中翻滚之际,勉强挤出了这句含糊不清的咒骂。旋即,他发现自己仿佛离弦之箭般朝远方的日落飞去。此刻,整片天地间,群山峻岭、草木众生,乃至整个世界都被晚霞染成了炽热的殷红。 第54章 道魔交锋 “生擒勿杀,阻其坐骑!”齐凌挥手弹开枪尖上的敌人体液,留下一句命令后,便径直扑向下一匹载着山贼魁首的灵兽。 这句话内涵双意,前半段表达了他的战略意图,而后半段则是具体指派给窦蓉的任务。尽管这个目标并未列入原有的行动计划,他也未提前与窦蓉商议对策,但他深信窦蓉能够心领神会。 “遵命!”窦蓉回应一声,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 二人并肩向山坡逆行,追逐那两名狼狈逃窜的邪修头目。夕阳余辉自山顶倾泻而下,将人与马映照得犹如黄金铸成。那两名邪修也同样逆着山势艰难前行,速度逐渐减缓。然而,齐凌与窦蓉的步伐也渐显吃力,双方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二十步上下,未能进一步拉近。 倘若让这两名邪修头目成功翻越山坡,再想找寻他们的踪迹无疑难于登天。齐凌犹豫片刻,决定将手中长枪挂在马鞍一侧,打算试试自己的远程神通…… “咻——”一道灵光闪过,窦蓉手中的飞剑瞬间刺向一位魔族头领的背脊,然而并未击中,仅是擦过战马尾梢,落入尘土之中。 “使用符石投掷术!”齐凌不假思索,立即发出指令。 话音刚落,窦蓉已高举着一枚镶嵌有爆裂符箓的石锁,空中连转两圈,瞬息间便掷出,犹如雷霆一击,直冲二十步之外的一位魔族头领后脑。对方闷哼一声,晃晃悠悠地坠下马来。 另一名魔族头领闻声惊惧,厉叫一声,驾驭妖兽坐骑偏离山路,绕了个半弧形企图逃脱,向下方急掠而去。这般逃离虽可能导致座骑失足,落下粉身碎骨的下场,但也有三成机会将齐凌等人远远抛开,从而侥幸逃生。 然而,他忽略了站在齐凌身边的窦蓉,那位擅长施展飞剑秘技的得力伙伴。 还未等到魔族头领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一把蕴含剑意的回旋飞剑已然贴地啸鸣,疾速刺入其座骑左侧臀部,割出一道半尺长的豁口。 “嘶——”受创的妖兽疼痛难忍,四肢离地跃起。落地之时,左前蹄不慎踏上一块松动的山石,顿时身形失控,轰然倒地,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翻滚,滑出两丈之遥。 魔族头领猝不及防,被座骑拖拽着一同翻滚下去,颈部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半边身躯血肉模糊。 齐凌催动仙兽坐骑赶上,欲将其活捉,却发现那人已无力回天。他毅然转向先前被石锁砸下马背的那位魔族头领。窦蓉默不做声地跟随在后,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把回旋飞剑。 这次行动并未让他们失望,之前被窦蓉以陶罐内藏符篆重击落马的魔族头领,只是折断了一条手臂,昏迷过去,生命并无大碍。 齐凌与窦蓉不敢耽误时间,擒获一头无人驾驭的妖兽坐骑,将其捆绑在鞍鞯之上,随后驾驭仙兽疾驰而行。他们一口气狂奔三十多里,直至夜幕降临,方寻到一座废弃已久的荒山古刹暂时歇脚。 这片地域距周世祖柴荣下令大规模毁佛已有五十余载,众多佛门圣地因世道更迭而荒废,越是偏远的古寺,越是荒凉已久,早已不见了僧侣身影。 对于过往商贾、山林猎户及流离失所的人们而言,这类残破古刹虽破败不堪,却是夜晚避风躲雨、防范猛兽的理想之地。 齐凌和窦蓉这对搭档近半月来已不止一次借宿此类古刹,故驾轻就熟地步入庙内,寻得一口古老的水井,接着打水安抚疲乏的仙兽坐骑,点燃篝火准备做饭…… 黄昏时分,二人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法术对决,皆已疲倦至极,筋骨乏力。然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修炼世界里,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草草地用灵丹恢复元气,又以灵泉水轮流净足。随后,披挂上修行者的衣物,立即着手审讯被捕的妖邪修士。 那妖邪名为骆丙添,与早前被齐凌斩杀的邪派头目骆乙,乃是同族的叔侄关系。对于齐凌击杀自家亲人之事,骆丙添满腔愤恨,口中破布甫一解开,便恶语相向,发誓绝不向眼前的这对\"道侣\"透露任何信息。 齐凌曾担任半年的护山巡察使,虽未曾亲手处置过妖邪,但从王武、张帆等同僚口中听说过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恶徒是如何残忍折磨生灵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封住骆丙添的嘴巴,将其拽向位于古刹后方的禁制井边。 到达井口后,随手拣起一根灵索在骆丙添脚下随意一绑,便将其倒挂井口。此举瞬间让先前硬气无比的骆丙添恐惧万分,还未等到头发浸湿水面,他已经带着哭腔拼命哀求饶命。 口鼻被堵,骆丙添无法清晰表达,而齐凌对他之前的辱骂耿耿于怀,故意再将他向下放低半尺有余,直至骆丙添被水呛得无力挣扎,这才将其拉出井口,松开堵口的灵布。 此刻的骆丙添早已失去了嚣张气焰,如刚脱钩的妖兽,大口喘息,吐出满口浊水。齐凌淡然一笑,再次提起他的双脚,准备将其头部送入井口。 未及行动,骆丙添已是声泪俱下,竭力呼救:“前辈饶命!晚辈知错,愿意招供,求前辈放过我。愿为前辈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凌闻言止步,紧锁眉头追问:“你若真心悔过,那就先说实话,你曾经屠戮了多少无辜?绑架了多少修士?参与了多少次劫掠商队的勾当?” “没,没杀害过无辜。这是我初次涉险,误入歧途参与抢劫。晚辈本是良善之辈,受人蒙蔽,才会与你们作对。他们许诺捉拿前辈之后,会给晚辈千枚灵石作为赏赐。”骆丙添眼中闪烁狡黠,口中却是半点真言未吐。 他瞥见齐凌的目光,慌忙编造谎言:“家中老母病情危急,需购入灵药救治……”话音未落,只觉一阵风声响起,一根灵木棍自天而降,精准地击在他的断臂之上。 “啊——”骆丙添痛得魂飞魄散,双目泛白,悲惨尖叫。然而痛苦并未让他昏厥,片刻之间,其全身已被冷汗和失禁的污秽浸透。 待疼痛稍缓,齐凌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灵木棍,瞄准他断裂的手臂,意欲落下狠手…… 此刻,骆丙添可谓是彻底服膺,一边施展身法闪躲,一边泣声乞饶:“不要再动手了,我都招,我都招。以往我亲自下手斩杀的修士不过两人,其余都是在参与夺宝截杀时随众出手,确切数量已记不清,但绝对不超过十位……” “……关于掳掠修炼者的事件,我承认共涉六起!” “至于拦截同道之事,记忆已然模糊。齐真人,我确实在诚实地向您坦白!若还能忆起更多细节,我甘愿堕为井底之蛙!” “即便是井底之蛙,其品行亦胜过你百倍!”齐凌因痛恨此人罪孽深重,终究难以克制愤怒,挥舞着手中的灵木杖,朝其身上狂击。 不经意间,他又触碰到骆丙添断裂的骨头,那人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秽物横流。 待疼痛稍缓,骆丙添已只剩下喘息之力。齐凌遂将其拽回庙内正殿,面对那面目全非的佛陀塑像,正式展开审讯。窦蓉取来一根燃尽只剩焦黑残枝当作书写工具,在地面沙土上记录供词。 首先询问的,仍是骆丙添过往所犯罪孽及他在匪窝中的身份地位,以及贼巢所在地及其大致状况。 待此人将琐碎之事尽数吐露,思维已经疲乏不堪,齐凌这才重回亟需了解的关键问题。 “好,你现在给我老实交代,究竟是何方神圣指使你们在山道上伏击我?又是哪个混账泄露了我的行踪给你们?详细讲明,休想欺瞒,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齐凌说话间,故意将手中木杖在篝火中翻烤,不一会儿,杖尖便升腾起缭绕的灵烟。 “我说,我说,呜呜……”见此情形,骆丙添害怕齐凌会用那冒着烟雾的木杖再次刺向他的伤臂,于是边哭边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 原来,暗中下达巨额悬赏捉拿齐凌首级的,乃是商州府洛南县一位名叫钱永福的大富商。据说他在少年潦倒之际曾受到定安主簿周崇的救助,心怀感激之情。故而他对齐凌散布的揭发状深表怀疑,坚信齐凌此举旨在诬陷他的恩公。 钱永福自言无意与官府对抗,然而却不能坐视齐凌陷害恩公后安然离去。为此,他悬赏一万枚灵石,希望能有人擒获齐凌并带他返回永兴军路京兆府衙门,当面向周崇澄清是非曲直。 然而,在悬赏令的末尾,钱永福又补上一句,千万不可伤害齐凌的性命,以免他与恩公两人都陷入误解的漩涡,届时即便在官府面前他也百口莫辩! 凡接触过这份悬赏通告之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这几句话背后的潜台词自然无人不晓。自接到悬赏令之日起,骆丙添所在的鸡鸣寨大当家聂玉荪便视齐凌为必死之人,只恨齐凌出现在离鸡鸣山太远的地方,否则他定要从齐凌身上分一杯羹。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则又一则好消息通过江湖同道之口传到聂玉荪耳边…… 据传闻,那名修炼者齐凌,竟被世俗权力之地的官府伤透了心。此时此刻,他正星夜疾驰,打算返回汴梁城,欲向自家宗族中的长辈寻求庇护与公道。 据悉,镇守一方的经略安抚司衙门已然暗中密令各州府衙门,一旦发现齐凌踪迹,务必即刻将其拦截,连夜送往长安全城。 其背后的意图昭然若揭,任何纷争纠葛皆可在永兴军路境内自行处理,不必非要牵扯至汴梁城,以免给大宋天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纷扰。 “你可说的是真的,经略安抚司衙门竟下令各地官府阻截我,并押解回长安?”齐凌出身修真世家,虽涉世未深,但已能从洛丙添的言语之中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哎哟齐大人,若非得知官府已有捉拿你的意图,哪怕他人开出再丰厚的悬赏,小人也不敢冒犯您这等修真界的贵胄。”骆丙添为求自身安逸,直言不讳地道出实情:“阁下身居高位,不同于凡夫俗子。我等若是擅自截杀朝廷官员,就如同挑衅天威,各地官府怎会轻易放过?” 第55章 彼岸花落 月光皎洁,星辰黯淡,乌鹊向南飞逝。长安古都之内,唐代皇宫遗址遍布残垣断壁,碎石杂草丛生,宛如一座沉寂的幽冥鬼域。 曲江池畔,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游船穿梭往来,犹如繁星点点。其中规模最大、最为热闹的一艘游船当属莲花楼的“人间天上”,这样的盛况,至少过去十年未曾改变。 然而,如今在画舫之上最受欢迎的表演节目不再是先前一度引人追捧的《临江仙》,而是凌莲大师凭借新创作的《芙蓉出水》舞,成功夺回莲花楼乃至整个曲江池的第一才女宝座。每当舞毕,她总能获得无数丝帛之礼。 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惊异,更无人因此感到惋惜。即便是再次退居莲花楼第二,且排名持续下滑至第三位的紫菱大师,亦是坦然接受此事实。 花开无百日红,何况只是一首曲词。那首曾脍炙人口的《临江仙》,即便再美妙,听众听多了,终归难再找回初次聆听时的惊艳之感。 更何况,紫菱大师相比年轻的凌莲,年长了好几个春秋,容貌魅力也远远不及后者迷人。 “那齐巡检真是太狠心了,你这般曲意逢迎,他居然连再为你谱写一首曲词都拒绝!”紫菱的好友白藕闻听此事,愤愤不平地说道。两位年龄相近的大师曾一同在曲江池风光无限,随后又共同经历了新人崛起、地位下滑的无奈。昔日的些许矛盾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唯有相互理解与同情。 “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他自己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记得我?”许紫菱随手取下发间的步摇,任凭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竭力保持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然而,她的眉宇之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仍清晰可见。 曲江池历来便是永兴军路区域内信息交流最为活跃之处。关于“齐巡检大闹定安县,毅然辞官离去”的事迹早已流传得沸沸扬扬。身为这个时代“一线半”的知名艺人,许紫菱自然也从那些时常流连于酒肆的宾客口中,将事情的始末了解得七七八八…… 她内心深处感到震撼,对于那位齐巡检,又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情感纠葛。有关“齐凌勾结刘司仓盗售灵谷,事后抹杀证据并纵火焚烧灵库”的传闻,许紫菱坚决不予置信。 这并非出于齐凌在她心中的良好形象,而是因为这个流言太过荒谬。一位莅临定安县不到半年,又是从汴梁远道而来的巡检,竟能与品级高于他且平日无丝毫关联的司仓迅速达成勾结,秘密地将整个灵库掏空,这种事,只怕唯有痴人说梦者才会信以为真! 稍微有些理智之人皆知,这是有人蓄意往齐巡检身上泼脏水。然而,关于“齐巡检深夜闯入定安县,劫持周主簿,施以酷刑迫使招认,并缮写百余份供状,每一份均捺下周主簿的指印,再以仙鹤传书的方式,散布至邠、定、坊、耀四州”的传闻,许紫菱则是全然深信不疑。 这方能匹配得起能挥毫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这般气势磅礴诗句的人物风格,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且不拘泥于凡尘俗规,令任何欲加害于他的阴谋诡计瞬间化为泡影。 至于流传的“齐巡检因李真人附体,诛杀了祸患乡间多年的邪匪白连城,并顺带夺走了窦里正的爱女”的说法,许紫菱听闻后,只是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感慨!哪个修士青春年少时未经历过风花雪月之事?仅凭齐公子那一晚半醉之间向她吐露的几句调侃之语,便足见他并非守身如玉的圣贤之人。 只是她已芳华渐逝,难以吸引少年的目光;而恰似出水芙蓉般的少女,才是英俊修士倾心的对象啊! “怎会是他自顾不暇呢?若是真的自顾不暇,他又岂敢带着人家的女儿逍遥天涯?”同样的消息传入白藕耳中,却激起了她为自家姐妹打抱不平的情绪。 许紫菱听后,仍旧笑着摇头:“传言终究不可尽信。何况,那窦家在定安之地,必定也是势力庞大,能与周家抗衡的豪族。无论明里暗里,都能给予齐凌有力的支持。” 说罢,心中难免又涌起一阵惆怅。窦家或许能助力齐凌,但这只是她的猜想。而她自己虽有心帮助齐凌,却力有未逮,已是现实。另外,定安窦家虽然无法与汴梁齐家比肩,但从门户之见来看,窦家之女却足以成为巡检夫人。而她即便赎身重获自由,仿效红拂女私奔,也不过只能屈居妾室的地位。 想要求得更多的眷顾,哪怕齐凌愿意,也会受到世间礼法的无情制约!“但愿真相如此,不然,他可真是辜负了你这一片深情。”同样有着相似命运的白藕,感受到许紫菱此刻内心的卑微,轻声叹息,从背后抱住好友的肩膀。 她们二人正值妙龄,面貌出众,在二十一世纪堪称风华绝代。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她们却担忧岁月匆匆,将来恐沦为商贾之妾…… 在修真世界中,何处存在所谓相思之情?不过是我自身执着不舍,始终追求着他那一纸灵韵绝伦的诗词罢了!许紫菱微微倚后,苦笑摇头,心中暗自思量:也许我确实给他施加了太多压力。那首《临江仙》,早已成为凡尘中难觅的仙韵之作,整个长陵城内的修道才俊欲与其和诗,竟无一人能与此佳作相匹敌。而他也曾提及,《临江仙》或许并非出于他本人之手。 “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倘若这首词并非出自他的笔下,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拥有这般惊世才华,却甘愿默默为他人代笔呢?”白藕伸出玉指,轻柔地帮紫菱按摩眉心。 这一见解似乎与许紫菱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紫菱却又轻轻摇头:“那句‘长河与沙渚’描绘得颇为突兀,‘白发渔樵’虽意境深远,却显然与其实际年纪不符。我总觉得,唯有历经四十年华,看透人间百态的修炼者,才能有此深刻感悟。” 话音刚落,她却又话题一转:“不过,那晚他在月光下击鼓吟唱的模样,回想起来,的确像是历经无数磨砺后返璞归真的表现。这也使得我不禁揣测,那曲词真迹,或许真是他亲笔所撰。” “你和他的书信往来频繁,何不尝试询问一下,他年纪轻轻,为何内心却饱经风霜?”白藕听得忍不住低声提醒:“总该让他知晓,你在关心他,希望为他分忧解愁,而非每次只是谈论诗词之道。” “仅一面之缘,我又怎敢深入探究其心?”许紫菱再度摇头,低声道:“况且后来的书信皆由余真人指导撰写,我能自主之处实在有限。” “这余真人管束得未免太过严厉!”白藕不由得蹙紧黛眉,低声抱怨。紧接着,她打了个寒颤,迅速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这才悄声警告:“好妹妹,若是将来有幸遇见心仪之人,千万不能再受余真人摆布。” 许紫菱尚未及辩驳,白藕又迅疾四下张望,低声提醒:“我疑心她另有所图。而且,她虽法力高强,自诩视男子如无物。但她已逾四旬,至今仍未寻得道侣,又有何资格教导我们情爱之事呢?” 第56章 法则失控 “不可如此贬损她,毕竟她对我们有过传道授业之恩!”听到白藕言语尖锐,许紫菱忙转身过去,伸手欲堵住她的嘴。 直到白藕不再言语,许紫菱突然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这丫头,莫不是疯魔了?笑个不停!”看到许紫菱突如其来的疯狂模样,白藕吓得本能地退开半步,一边照镜子查看妆容是否乱掉,一边低声责备。 “没事,没事。我只是……我只是听闻姐姐一番话语,如同醐醍灌顶般豁然开朗!”许紫菱边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边摇头解释。 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为何余真人让她给齐凌写了诸多信笺,却始终未能打动齐凌的心弦…… 原来,此事的关键所在就在这里! 那位余教习,分明就是在对盲人指点迷津。 身为欢悦之地的老修行者,余教习固然与自己一般无二,皆拥有能让修士们甘愿倾囊相授的手段。然而,若是谈及俘获如齐巡检这般铁石心肠修士真心的秘技,恐怕她比自己还要知之甚少。 而自己,曾几何时竟担忧齐凌会陷入那些信笺的骗局之中。 甚至一度想过暗中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他,让他千万不可轻信他人之言,以免误入歧途。 然而,如今看来,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余教习的一片痴心终究化为空想,尽管自己未曾及时提醒齐凌,但也未曾助纣为虐,陷害于他。 那齐巡检携着他的仙侣佳人,毅然辞去官职,投身于修炼者的行列,与红妇女和李靖一同踏上修炼之路。 往后,定然会忘却那个名叫许凌楼的女子,曾经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寄信,不论他是否给予回应。 想到未来,那些昔日奉命而作的书信,都无法再与齐凌互通往来,她不禁感到一阵失落惆怅。 即便她对齐凌的情感尚未到达此生非他不嫁的程度,但直觉告诉她,世间再难遇到与此相似的男子。 更加不会存在第二个男子,让她初见之下便渴望靠近,仔细审视,甚至险些变成心中的执着。 正当她惋惜不已,欲要叹息之时,船舱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足音。许紫菱立刻收敛起所有思绪,整理出一幅娇媚之态,对着铜镜装扮自己。 与此同时,白藕犹如受到惊吓的小猫咪,踮起脚尖,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悄然离去。 几乎就在后门刚刚关上的同时,前方门户也被轻轻推开。教习余柏莲面容严肃地走进屋内。 她先是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确定屋内并无第三人存在,这才将视线转向起身行礼的许紫菱,挥手示意道:“罢了,无需如此多礼。这里是你的梳妆室,并非外界之地。” “遵命,教习!”许紫菱柔声应答,随后起身快步走向与梳妆台相对的木桌前,准备沏茶。 “不必了,刚在外面饮过茶。”余柏莲的心情似乎不佳,再次挥挥手拒绝道,紧接着开口问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你,关乎齐巡检,你知道他现在何处吗?他在给你的信里有没有提到过,在永兴军路附近有任何故友或是同修,可以投靠之处?” 虽说是小事一桩,但她询问的语气却如同连珠炮般犀利。许紫菱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费了一番周折方能柔声回应:“教习大人,关于齐巡检之事,奴婢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了。只是不知那些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你暂且莫论真假之分!\" 余柏莲神色焦急,立刻挥手打断, \"直入主题,可知他遁向何处?他在赐予你的灵函中,可曾提及在永兴仙域有何亲故至交?!\" \"婢子已经许久未曾接收到他的神识传书了!\" 许紫菱这次不假思索,坚定地摇了摇头, \"昔日所接收的那些信笺,皆已呈于修炼前辈xi审阅推敲,未曾见其中透露他欲前往之地,更未言及他在永兴仙域之内有任何血亲或是道侣!\" 说到此处,她瞥了一眼余柏莲的表情,紧接着连忙补充道:\"倒是记起,初遇尊驾那天,还有位名为杨旭的符将校尉在场。听闻他是尊驾的幼年挚友,籍贯汴梁,其祖上更是曾任镇守、定国、高阳关三重天防线的后阵铃印杨嗣,虽声名在外,但官秩并不显赫。\" \"确是翊麾符将杨旭无疑,其祖父乃是三路防区后阵钤辖杨嗣,名声显着,但官职并未登峰造极。\" 余柏莲接口应答,嘴角勾起一丝轻蔑。 \"没错,正是此人!\" 许紫菱深知杨旭身畔拥有一支守护神兵,一心期盼能让余柏莲将关注点全然转移至此人身上,遂立即点头示意赞同。\"婢子知晓齐巡查使与杨旭情谊深厚。此外,当日还有位来自汴梁城的高阶仙吏在场,姓李,似与那杨家之人一同前往夏州之地。\" 然而,她的煞费苦心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听完此言,余柏莲再次摇头轻蔑道:\"此人地位虽不及皇族近侍般显赫,却也是受天庭眷顾,能直达九重天宫传令的存在。现如今,这两人一个身处夏州,另一个则在夏州与环州边界之地,而齐巡查使最后被人发现的位置,恰恰与此二者方向背离。\" \"那……那婢子便无从得知了!\" 许紫菱心头焦虑,面上却伪装得更加温顺无助,\"婢子手中仅存他三封回复的灵函,最近一封尚停留在一个半月之前。在他的信中,未曾流露出任何要离开金牛仙寨的迹象。\"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话音刚落,她立刻掀开妆奁,将存放法器的盒匣示于众人:\"若需要,诸位可尽情查阅每一封信笺。所有信件,皆为余姑娘亲自阅览过,自是不会遗漏重要讯息。\" 每一纸飞鸿,余柏莲早已熟读如心,自然明白从中难以觅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见许紫菱此举坦荡,她遂放弃在此处探寻线索的想法,语气柔和地道:\"罢了,你自己收好,我也不看了。只不过我觉得此刻若是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必会铭记你一生,比他在信中书写千言万语更为深刻。\" \"如今婢子手上仍旧保留着这些信函,又能有何用呢?!\" 许紫菱低垂着头,哀伤之情溢于言表,\"为他寄出诸多传音玉简,他回应的却是断断续续,离去时甚至不曾给婢子留下只言片语,反而据说在途中收了一位人家的修行新秀为伴!\" 起初,许紫菱这般姿态不过是刻意为之,意图让余柏莲不再找她的麻烦。可说着说着,竟触动了内心的痛楚之处,顿时泪水滚滚而下…… 那余柏莲见此情景,愈发坚信许紫菱并无欺瞒之意。她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掌温柔地搭在对方肩头,“你无需落泪,修炼者之中,有几个不倾慕灵动可人的仙子。他尚未识得你之贤良,此生怕是无缘与你共修同道。” 说完,余柏莲取出一方灵绸,替许紫菱拭去眼角泪痕,又柔声叮嘱:“若他通过他人向你传递讯息,或派人与你交涉,务必告知于我。起初我念及你的情面,还欲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看到你如此伤心,又怕你一时心软,落入他的陷阱,最终落得修为散尽,情财两空。” “嗯!”许紫菱咬紧贝齿,含泪点头应允。 “唉——”余柏莲明白从她口中再也问不出有价值的消息,便敛起灵绸,转身离去。刚刚跨出房门,她的眼眸如杏仁般锐利瞪起,同时右手迅速探向腰间的隐秘暗器——一柄短刺。 “何方修士在此匿藏?速速现出身形!”她喝道。 “师姐莫慌,是我,是我!”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黑夜中急切传来,紧接着,一位身穿丝质法衣,头戴镶玉修行帽,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从船舱转角快步走出。 “二师兄,你怎么会来到此处?你可当真不顾生死?”余柏莲吃了一惊,迅速环顾四周,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拽着他沿船舱外侧的飞檐走壁直奔二楼自己所居的静修室。 待进入室内并关紧门窗后,余柏莲亲自点燃手中法宝照明灯,一边低声责备:“难道你的弟子都无法为你传信了吗?别忘了,为了让你获得这身执法官袍,宗门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事确实十万火急,接到消息之后,我已来不及差遣弟子们向你传递信息。”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虽遭训斥,仍强装笑脸低声解释,“此处乃是修行者的游舫,只需耗费些许灵石便可登船。我便假借欣赏音律之名……” “怎会有修行者亥时之后才登船赏乐?除非你与船上有意之人私订契约,得以留宿船上!”余柏莲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 面对指责,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哑口无言,只得低头赔笑。 见此情形,余柏莲并未继续发难,而是翻了翻眼皮,低声催促:“讲清楚!若是真有急事,这次便原谅你。但若是小事一桩,二师兄,你可别怪咱们宗门律例森严。” “师姐放心,宗门的规矩,我铭记在心!”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连忙拍胸脯保证,随后收敛笑意,低声禀报:“定安县令张威,公然违逆宗门之命,擅自承担部分罪孽,意图日后卷土重来。就在三日前,在定安县衙二堂,他竟敢举火自焚,将宗门派遣监视他的修士以及京兆府军巡司使王全一同诓骗避开!” 第57章 血色莲花 “哼!”余柏莲柳眉倒竖,眼中杀机毕露,“他胆大妄为,不知收敛,他的家眷是否已经押解至总舵?” 先前虽遭齐凌以灵光飞碟散播周崇修炼秘闻之举,使得众人猝不及防。然而,她与众红莲教核心弟子一番筹谋之后,迅速觅得破解之策,并依计行事,步步为营。 在应对策略中,对于张威的安排尤为简洁明了。 此人只需承认曾涉猎借用官方仙晶矿石一事,至于其他诸多指责,均可悉数归咎于“齐凌欲扳倒周崇而捏造关联”。至于周崇,亦会全力以赴,证实张县令与红莲教并无牵连,仅是因他一时痴迷修炼,多年前不慎接受了红莲教的救助,致使其误入魔道。 如此这般,纵然周崇最终难逃生死劫难,然张威则可通过精心布局,有望证明自己借用仙晶矿石乃是出于救治境内生民修炼资源匮乏之急,而非投靠邪道。 加之朝廷历来讲究“不斩文人墨客”,故张威最后的处罚无非贬谪至南疆岭南之地而已。待一两年风雨过后,教内自有手段助其重返庙堂。 待张威与周崇这两位关键人物安然落地,其他旁支细节自可迎刃而解。那些被此案波及的小人物,或舍身护教,或悄然遁走,便可将供状引发的影响局限在一个县域之内。 红莲教于永兴军路已潜心修行二十余年,势力覆盖七州县之地。即便失去了定安县分舵,也是断臂自救,决不会动摇教派存续与扩张的大计。 随后,几位潜伏于朝堂要职的高级教徒只需各自稍作变动,相互呼应之下,便可使朝廷法令偏离初衷,变得面目全非。 这样一来,就算齐凌逃回汴梁,在自家宗族的庇护下诉至御前,朝廷即便派遣钦差亲临查办此案,最终也只会因证据不足,使得此案沦为一场纠缠不清的修行界纠葛。 大宋朝廷处理此类纷繁复杂之事,若非历经载光阴,难见端倪。而红莲教并不需等待如此长久,只需半年时日,便可择良辰吉日揭竿起义,仿效当年的项羽、李继迁,割据数州,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人间仙境! 此番计划环环相扣,堪称滴水不漏。然而,对于涉事者的布置再怎么周详,也未料想到平素循规蹈矩的定安县令张威,在紧要关头竟选择了自我牺牲! 多年来,红莲教对张威的栽培与投入,岂是他一人之死所能抵偿?因此,余柏莲无需多虑,旋即下令诛杀张威的妻子儿女。 “他的长子在汴梁研读仙籍,幼女远嫁齐鲁之地。其妻已于两年前仙逝,家中唯有两名侍妾相伴,其中一位,更是本教圣姑亲自赏赐给他的。”一名年逾不惑、在教内位高权重的教徒,深知教派处置叛徒之道,听罢余柏莲之言,立时在旁低声补述道 \"派遣门徒前往汴梁城,诛杀张家幼子,以此警示他人!”余青莲心中怒火熊熊,咬紧牙关下令,“那两位侧室,未归顺教宗者,寻个可靠之人将其赎买,随后秘密带往异地处置。至于其女,便作罢,毕竟山东至京兆府地界遥远,我教弟子前往恐生变数。” “遵命!”一位中年修士立刻躬身领命,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悄声续言,“圣姑,杀害此人易,难的是事后如何应对?张威一旦陨落,原先布置的脱困之策皆将陷入混乱。而那位齐公子却又迟迟不见踪影……” “此乃我之过错,早知不应试图将其引入我教之内!”余青莲稍作犹豫,毅然承责道,“事成之后,我必亲自面见教宗,请受惩罚。” “师姐此举乃是惜才之举,谁曾想他会如此异常反应!”中年修士闻听此言,连忙为余青莲辩护,“况且教宗前辈书信中也曾提及,对他极为看重。” “非是教宗有过,实乃我执行不力所致!”余青莲收敛起之前的傲气,再次揽过了全部责任。“我原以为他能成为第二个张威。以其世家出身与赫赫功绩,只需我教暗中助力推波助澜,他必能超越张威,担当州府要职,乃至进入永兴军路安抚司,为我教夺取另一个关键位置。” “师姐不必过分苛责自身。此类变故,以往并非未曾发生过。”此中年修士与余青莲交情深厚,再度低声为其开脱道:“现下当务之急是设法弥补,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必定能够妥善解决此事!” “嗯!”余青莲深知此时追究责任无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你所言极是,首要之事便是设法挽救。岂可因自责而消极避事!” 说着,她迅疾自腰间秘囊取出一支长约三寸的虎牙形短匕,先是用左手食指轻轻擦拭刀锋,而后毫不犹豫地挥向了自己的手腕。 尖锐的短匕瞬间割裂了她的左腕肌肤,血流不止。 然而余青莲却仿若全无知觉,面上反而流露出释然之色。随之她伸出手腕,对着一只精巧纯银打造的玉瓶,任凭鲜血滴滴流入瓶口,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红莲仙尊在上,弟子余青莲,不慎犯下轻敌大意之失,致令定安分舵崩溃,此罪万死难赎。然而时局紧迫,不敢轻言舍生避责。故暂借残生,誓愿戴罪立功,以示回报仙尊庇佑指引之恩……” “仙尊在上,弟子谢德勋愿与师姐共同承担此咎。”那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也随之快步走向银瓶,满脸肃穆地道出祷告之语。 这银瓶虽精工细作,绝不会漏水,但随着鲜血不断滴入,瓶身之上竟逐渐浮现出一朵鲜红的莲花,盛开灿烂!而在莲花中央,一名身着红衣的中年美妇身影渐渐显现,双眸微垂,满面悲悯,仿佛正在怜悯世间芸芸众生。 此刻,余青莲脸上的神情也瞬息间变得神圣而悲悯…… 随着双眸轻轻开启,她将镌刻着莲花古仙母模样的玉瓶,放置于神坛之侧。接着,她迅疾地点燃了三炷清灵神香,以此作为虔诚的祭献。 直至香雾在那玉瓶四周悠悠环绕起来,她这才再次望向那位中年修士,以柔和之音下令:“圣宗左护法谢德勋接令!”“属下谨遵圣姑法旨!”中年修士恭敬地拱手领命,随后静静等待余柏莲的进一步。 \"传令于右护法,令其引导周驼主早日解脱尘缘!勿待其踏入京兆仙府之境。”余白莲面含神圣与悲悯,此刻的她声音如同天籁般低沉柔和,“张威背叛了仙教,致使先前的布置出现严重疏漏。 所有策划布局,只得尽数废弃。若再拖延时日,必将引动天地动荡不安。” “遵命!”谢得勋的回答果断坚定。 “令周驼主自行解脱,并厚待其家族。 尔后,汝亲自调动精锐修士,不惜修为损耗,务必除去齐氏之人。 三人若皆亡,则此因果难寻。”袅袅仙雾之中,余白莲微垂眼帘,继续下令。那慈悲的面容,宛如仙家法宝银瓶上所刻之莲花圣母,颇具七八分神韵。 第58章 修罗无死 伴随着刺耳的刺啦声响,木质的大门缓缓开启,清晨的日光洒入宏伟的宝殿,逐渐驱散黑暗的角落。 大宋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在白鹿真人陪同下,手握三根灵香,稳步踏入殿堂。接着,在梵音诵经声中,他对面前的佛陀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仙雾缭绕,环绕在香案后端坐的佛陀像,显得愈发慈悲且神圣。 与其他大宋官员不同,张齐贤不信仰道教,却对佛法深具虔诚之心。 每逢月朔和望日,除非身处汴梁参与朝廷会议,否则必定亲临庙宇为佛祖献香。 在这永兴军路京兆府长安城中,即使是再忠诚的信徒,也没有胆量去争夺经略安抚使大人烧头柱香的机会。 因此,每逢张齐贤前来敬香的日子,白马禅寺的僧侣都会特意预留出辰时至巳时这段时间,只为他一人提供单独接待。 而且,无论张齐贤抵达禅寺早晚,僧侣们的早课总是会在他左足踏入大雄宝殿的那一刻准时开始。 如此一来,张居士焚香之际,便能伴随诵经声,增添三分庄重肃穆的气息。 张齐贤身居高位,又怎能察觉不出僧人们竭力逢迎之举? 然而,就算心知肚明,他并未点破此事,亦未摆谱拒绝对方的好意。 他仅是尽力赶在辰时到达白马禅寺,每次上香逗留在院内的时刻从未超出一刻钟。 如此做法,既不让其他香客等待太久,即便远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目睹,也不会责备他的霸道,反而会赞赏他这般的体谅众生之举。 再者,虽然他虔诚礼佛,但对于捐赠给寺庙的香油钱却不过多,仅相当于普通百姓半月之所得。 这般行为,既能防止下属官员为了博取他的关注而大肆布施重金于寺庙之中。 再如此告知众生,修行佛法之根本乃在于内心的虔诚,而非仅以塑造更高贵的佛陀金身或建造更为宏伟的佛刹来体现。 此便是“教化”之意境所在! 大宋疆域内共设有十四位经略抚仙使,若置于汉朝,则可视作十四位护道州牧。 所谓牧者,乃为天帝教化黎民百姓之重责矣! 一位卓越的州牧,决不至甫莅任便恣意燃起三把大火,致使治下之地动荡不安。 反之,需如春雨润泽大地,悄然无声。 州牧若能做到清廉公正,属下官员自不敢轻易妄动,即使偶有胆大妄为之徒,心中亦会存有畏惧。 州牧不喜奢华浮夸,其下属亦不敢过分追求威仪场面。 州牧深知给人方便即是给自己方便,于是乎其属下…… 然近来日月之间,张齐贤一贯秉持并倡导的教化之道似乎遭遇了一些阻碍。 因此今日焚香毕,他在佛像前驻足良久,较之往昔,停留时间明显加长。 僧侣察言观色,未敢上前打扰。四周缭绕的诵经声,则助其心境得以平静。 年逾花甲的他,并无希冀返老还童之念,唯愿佛祖庇佑,在呈请退职归乡之前,保全自身的晚年名节不受玷污。 他已觉察到,永兴军路这一地带,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对于外来的经略抚仙使而言,想要令行禁止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那种锐不可当的锐气,早已离他远去,如今他不再渴望大力整顿地方官场,只期盼能够顺利完成朝廷交付的安定一方之重任,随后获取三师之尊称,荣归故土。 …… “恩相,恩相!”似是佛祖欲以此考验他一般,张齐贤尚未将心境完全平复之际,判官梁颢已匆忙闯入大雄宝殿,“京畿之处传来急报,敬请恩相即时查阅。” 此刻的张齐贤,最不愿面对之人莫过于梁颢,因每当梁颢在这个时刻寻他,必然是发生了重大变故。 然而,当听闻对方提及他们预先约定的秘密信号,张齐贤旋即含笑点头,“嗯,明白了,你在外稍候片刻,老夫随即前来!” 言罢,他又转身面向佛祖合十致歉,这才徐徐迈步离开寺庙,登车返回府邸。 待随从们替他放下马车帷帘之际,他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严峻,“太素,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亲临白马寺来找老夫?” “恩相宽恕,咳——”梁颢抢先进入张齐贤乘坐的青铜装饰马车内,然而还未调匀气息,便急忙应答上司的询问,“下官并非有意打搅,实因此事关乎恩相知悉越早越好。定安县令已于三日内在县衙二堂前引火自焚了。” 张齐贤面色剧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连续抛出疑问:“你所言何意?张县令竟已身陨大道?此乃何时之事!去请他之人可是哪位高人?你不是早已私下严令,务必以礼相邀,诚心请他赴京兆府共商大事吗!那去请他之人,行事怎会如此疏忽不慎?” “乃是左军巡使之王全,已在左军巡院镇守七载,历来稳重可靠。”梁颢深知此刻无须为自己辩驳,抱拳回应核心要点:“派遣他前去邀请张威之前,我曾亲自查阅其过往经历。确认他是与转运司联系最为稀薄的一位,日常行事极少有过失。” “嗯——”张齐贤低吟一声,紧接着急切追问:“他可是自坊州取道前往定安?途中耗费了几日几夜?是他先行抵达定安,抑或是张县令率先引动天劫?” “路上花费了两昼夜。在他踏入县城之前,张县令已然引动天劫。两者相差约有一个多时辰。”梁颢拧眉禀告:“恩师,此事看来,王全身上恐怕难以寻觅丝毫破绽!” “唉,两昼夜而已,好在他并未乘坐灵禽赶路!”张齐贤怒形于色,却又不得不承认梁颢的看法有理。 由坊州绕行至定安,对于寻常旅者而言,两昼夜行程并不算拖延。然而王全受命去“请”张县令,路上耗费两昼夜,实际上便是有意给对方预留充裕的应对时间。 然而,身为一路经略安抚使的张齐贤即便看出王全有意为之,却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也无法对其有何惩处。理论上固然有权将其革职,但所加之罪却无法太过严重。而经略安抚使鲜有能在一地任职满两年者,一旦他奉召回返汴京,当地官员自然会有手段助王全官复原职。 “卑职已派人前去接应厉以贤,以防周崇一方再生枝节。”作为张齐贤的心腹干将,梁颢自然不会仅向对方报告不利消息。在张齐贤了解当前新状况之后,便立即提出了补救之策。 “厉以贤,亦是京兆府出身?”张齐贤闻之,不由得再度锁紧眉头,“王全乃其下属。” “正是!”梁颢点头,语气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如今转运司之人皆需避嫌。我们带来的弟子对当地情形并不熟悉。故此前卑职只能借调京兆府弟子相助。如今看来,此举怕是棋差一招……” 话音未落,车窗外已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随后,侍卫梁晓的身影出现在重新掀开的车帘之外,“禀大人,京兆府紧急情报送达!” “呈上来看看!”张齐贤料想到事态恐怕不容乐观,疲惫地挥了挥手。 梁晓应声退下,片刻后,捧着一封火漆密封严实的书信,恭敬地送入车内。 张唯贤借着星辉,亲手启开封印,目光迅速掠过几行字迹,旋即苦笑一声,将玉简扔给了梁颢,“周崇果真陨落了,竟在囚车之中以栏杆自缢,魂归太虚。厉都护供认失职,自愿解除职务,领受惩罚!本座,又怎敢责罚于他?本座原以为,万事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如今观之,能安然返回边梁之地,已是承蒙仙缘庇护!哈哈哈,哈哈哈,我智慧一世,临老却终究做了片刻的愚者,哈哈——” 他抬起手拂过眼角,依旧放声大笑,摇头叹息,“哈哈哈,当朝廷问及谁能收拾永兴宗这一地鸡毛时,满朝修士,皆低头沉默。哈哈哈,此处势力纠葛,果然深不可测!此番,我栽得毫不冤枉啊!” “恩公!”见对自己有识人之明的张齐贤愤慨至极,言语混乱。梁颢不禁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恩公,涉及此案的三人,已有两人殒命。齐巡检只怕也难逃此劫。微臣承蒙您的赏识提拔,无以为报,愿率一队弟子,亲自前往接引齐巡检至京兆府。” 话音未落,他便欲推开马车门离去,不料手臂却被张齐贤紧紧抓住。 “你不可以去,你若去找那个姓齐的小子,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张齐贤怒气勃发,然而思维却分外清晰,“张威与周崇已陨,无论如何,那姓齐的小子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只要他还活着,那些在永兴宗之人,就不能长久地一手遮天。” “恩公!”梁颢深知张齐贤此举是为自己安全考虑,他含泪恳求道:“微臣身在您左右,一举一动恐都将被人洞察。您的号令,或许也无法穿越经略司府邸的重重阻碍。而微臣离京,反能让恩公手中多一枚活棋。微臣不信,他们胆敢公然取微臣性命!” “你不能牺牲,那姓齐的小子也不能有事!”张齐贤并未松手,只是连连摇头,“立即传令京兆府衙,发布通缉令追拿齐凌,务必在三日内把公告张贴于永兴宗路的所有城门与关隘。捉住齐凌之后,立刻押解至安抚司府署,本座,本座定要亲审此人!” “恩公!”梁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齐贤是要与地方官员决一雌雄。他眼中泛红,急忙提醒道:“那罪名该如何定性?毕竟他可是从九品官员,而且他的祖父和堂伯父……” “罪名,擅自囚禁地方官员!”张齐贤思索片刻,果断回答,“这就足够了!本座身为经略使之职,追捕一名从九品官员,何需再向他人禀告!至于他祖父和堂伯父那里,本座相信,他们终会明白,若非本座如此行事,那姓齐的小子必定难逃一死!” 第59章 背后的影子游戏 逃逸之魔道修士齐凌,名列仙凡两界追缉榜,此人体态魁梧,约莫八尺半余,面相方正并无髯须。随身伴有一骏枣红马,一匹漆黑神驹,更有修道少女一名,共同流离于三界之间。凡知其行踪者,务必立即禀报天庭或地府,必赐五行灵石五百枚作为奖赏。若有意隐瞒,将以庇护妖邪之罪,严惩不贷…… 言及大宋永兴军路各仙域官署行事效率之高,通缉齐凌一事便可见一斑。自那天清晨,仙督抚军殿下达捉拿齐凌之令,翌日,印有其画像的捉妖令已遍布京兆府与商州所属所有城邑的公示栏。 及至第三日华州,第四日耀州……直至第五日,即便位于最东方的虢州与陕州,皆已张贴出告示,仙凡各界合力搜寻那位“窃取仙粮、挟持仙吏,致县令仙逝”的魔道修士齐凌! 坊间流传,这位齐凌实乃罪孽深重之辈。朝廷新授重任予他,他不但未怀感激之情以报效,反而与近邻仙粮库的仓管勾结,狼狈为奸…… 常有些认得些许仙符文字,又爱插手天下之事的半途而废的修道人,在告示前向民众解说其中之意,并添油加醋发表己见,似乎他们是亲历齐凌犯罪现场的见证者。 围观的村民们听闻此事,个个义愤填膺,皆认为若齐凌真如那些半吊子修道人所述,即便将他千刀万剐亦不足赎其罪! 然而,前提是天庭与地府必须尽快将其擒获,随后即刻审讯定罪,并押往斩妖台执行。否则,保不准何时便会传出与此截然相反的消息,众人再议一番,又会觉得齐凌其实英勇忠诚,应受朝廷封赏,位列大将军之位! “奇哉!奇哉!这大宋疆域广阔,内藏珍奇异事无数。”与普通村民凭传闻和个人情感评判是非不同的是,在陕州最东部石壕镇一家茶楼里,几位身穿儒雅长衫的修士宾客,透过窗户凝视着窗外官道边公告栏中新张贴出的捉妖令,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评点着此事。 “嘿,能在永兴军路的江湖悬赏令与仙凡两界的官府通缉令上同时亮相,这齐凌可真是千古独步啊!” “史兄谬矣,乃是先登上江湖悬赏令,奖金高达一万枚五行灵石。随后才是官府的通缉令,赏金五百枚五行灵石。两者相差半月之余,奖金竟有二百分之差距!” “非也非也,赫连兄误解了。实则是官府早已秘密追查齐凌,继而江湖发出悬赏,最终官府才将其追缉行动公诸于众。” “史兄、赫连兄,两位何必纠结这些细节?先后顺序究竟有何差别吗?” “张兄长年居住于夏州,鲜少涉足大宋境地,故未能领悟其中门道。官府秘密追查齐凌之举,实际上是因为部分官员欲除之而后快,却又顾虑到大宋朝廷律法以及齐凌背后家族势力的影响。一旦在拘捕过程中不慎误伤甚至杀害了他,必定需有人为此担当罪责!” \"赫连道友所言甚是,若公开悬赏缉拿,便表示这永兴军地界上下已有十足把握,将此案修炼至无可逆转的稳固境地,令其无法有任何翻盘之机。倘若此人胆敢抵抗拘捕,自当现场将其化为尘埃之刺,事后亦无需任何人承担此等行动之责!\" 众人闻听此言,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抬首望天,日正当空,光芒万丈,枝头并无丝毫风动之迹,然而人心之中,却是寒意阵阵。 然则,一念及此事发生于永兴军路而非夏州之地,在场之人皆暗感庆幸不已。敌手之愚昧腐败,正是自身得以安然存续之幸。 特别是对于那些将生死置之度外,潜伏于大宋境内的夏州飞龙司密探而言,大宋朝堂越是腐朽不堪,他们在大宋之内便越是安全无虞。 近两载以来,夏州飞龙司的密探之所以能够在大宋疆域内屡试不爽,甚至秘密建立联络据点,假借茶楼之名,设于京西北路与永兴军路的关键要隘之处,全赖于对手之“相助”! 否则,即便他们本领通天,行事慎之又慎,又怎能丝毫无痕地隐藏行踪? “史兄所见略短矣!”史姓茶客感慨摇头,沉默良久方道,“难怪去年战事之后,二皇子殿下力主乘胜追击,欲席卷关陇之地。早知大宋朝廷腐败至此,吾夏国便不应议和,宜挥师直捣黄龙。” “二皇子殿下目光如炬,实非吾辈所能企及。昔时他下令刺杀齐凌大人,吾辈原以为仅因齐凌在牡丹阁之举有辱其颜面。如今回首来看,此举堪称妙笔生花。不仅借齐凌之力将永兴军地界官场搅得鸡犬不宁,更使得大宋的弱点暴露无遗。” “诚然,若非二皇子殿下的刺杀命令,齐凌大人恐怕还舍不得与那周氏拼个你死我活呢!” “驱虎吞狼,此乃驱虎吞狼之策。二皇子殿下虽年轻,施展此计已是出神入化!” 刹那之间,谈论之声又热烈起来,此刻的细作们已然毫不避讳地赞誉起夏国公李继迁的次子李德昭。 实则在场诸人大多心中清楚,李德昭迫使夏州密探冒着重露马脚的风险,派出信鹞前去刺杀齐凌,实则是为了泄个人心头之恨。然而,无人能够否定的是,李德昭此举意外地起到了他人精心策划也无法达到的奇效。 此即所谓命运眷顾,即便是争风吃醋之事,也能引发一路风雨变幻。 而拥有如此运势之人,将来必有一番不可估量的作为。 相较于大宋,夏州立储并不遵循长幼有序之规。首领之位,历来由有能力者居之。李继迁育子亦有意让两位公子相互竞争,最终挑选胜利者承袭家业。 从当前态势来看,李德昭相对于其兄长李德明,显然拥有更高的胜算。单论敢于主动请缨赴汴梁充当人质之举,便足以令飞龙司的所有密探纷纷竖起大拇指。 观李德昭踏入大宋疆域之内的一举一动,虽表面看似游历山水之间,醉心于抚琴歌姬之乐,实则暗中详尽探查大宋沿线关隘要塞的防御布置,乃至造成了不少隐秘的破坏,战果堪称卓着。而其兄长李德明,却仅能在夏州衙门内高谈阔论,未曾为大夏立下半分实际功勋。 是以若论未来谁能承袭夏州领袖之位,飞龙司的谍报人员十个中有八九会选择李德昭。他们即便尚未采取实际行动,在言辞之中也会流露出对此人无比的敬重与推崇。 正当谍报人员谈论得起劲时,茶楼二楼的雅阁门户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一名身姿妖娆、气韵邪魅的女子径直闯入。 “属下拜见白判官!” “白判官教诲得当,属下适才疏忽了!” …… 满堂茶客纷纷起身,朝女子拱手致意。 “知晓自身疏漏便好,往后务必警醒些。方才那般情形,万一一楼的隐蔽哨兵被大宋皇城司的密探制伏,你们怕是连个声响都察觉不到呢!”被称为白判官的女子挥了挥手,低声责备。 她身上显露出刚与人交欢后的痕迹,这些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一眼便瞧了出来。然而无人敢出言反驳,只得一个个挺直腰板,默然接受。 “罢了!此次失误,本官暂且记录在案,待将来有人再犯,本官便一同清算!”见众人认错态度尚可,夏州飞龙司的女判官白泽再次轻轻挥手,“本官刚才运用些许手段,自石壕镇巡检孙东林处探得了齐凌最新的踪迹。” 诸多谍报人员闻讯皆精神焕发,齐刷刷抬起头,凝视着那烈焰般的红唇,仿佛期待从中吐露出生机勃勃的秘密。 “华洲,敷水镇,两天以前,他在那里击伤拦截他的官兵,强行闯过了关卡。”白泽俯身以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迅速勾勒地图,“而三天前,他出现在芙蓉寨。在此之前,则是在鸡鸣山附近。” 尽管这些谍报人员潜入大宋的时间长短不一,并非人人都对永兴军路的地名如数家珍,但看过白泽用水墨描绘出的地图,便立刻推测出齐凌此行的目的地应指向汴梁。 “通往汴梁的所有道路此刻皆已被官府布设关卡,他纵然神通广大,亦难以突围而出,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位美貌佳人同行!”白泽只是陈述她的判断,无需等待众人的回应。 轻拂衣襟,抹去指上的茶渍,她接着说道:“因此,我料想他会选择乘坐船只沿黄河顺流而下,可能性较大。而在水路上,有两处关键关卡是他必须规避的,一旦被困在舟船之上,便是插翅也难逃脱!” “灵宝和平陆!”史姓茶客熟知水路,旋即给出了关键的答案。 “正是!”白泽瞥了一眼身旁的同僚,赞赏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接下来我们需分为两支队伍,一支由二十位修炼鹞翅诀的弟子,前往秘境灵宝附近的隐蔽小径搜寻他的踪迹。另一支则由三十位鹞翅诀弟子带领,奔赴平陆地域探寻。据我观察,能够避开两重灵脉禁制的偏僻小径并不多,而穿过后再能安全返回渡口者,恐怕不超过五条。” “务必生擒此人,秘密带回夏州领地,交由二皇子亲自裁决!” “将其捉拿归案,交予大宋朝廷处理,让其内斗不止!” “斩杀此獠,替二皇子泄愤!” “请白大人指示,我等该如何行事!” 诸多秘谍精神焕发,摩拳擦掌,似乎只需轻轻抬手便能将齐凌轻易制服。 然而,判官白泽并未立即回应,只是含笑倾听着众人意见。 直至众人喧嚣过后,她才轻抬双手示意安静,并微笑着摇头:“二皇子已有旨意,此次任务并非要抓捕他,更非要取他性命,而是要设法助他逃脱生死险境!” “这” “白判官,您刚刚说的是?” “二皇子为何要我们助他逃脱?!” 众多秘谍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质疑起来。 “二皇子何以作出如此安排,无需向尔等详述!”白泽眼神陡然犀利,目光中寒芒四溢,“协助他逃出生天!即刻行动,二皇子已改变心意,留下此人必有重大用途!” 第60章 仙禽白鹤的秘密 “谨遵二皇子与白判官之令!”夏州秘谍们纷纷抱拳应诺,无人胆敢再多言一句。 白泽心中担忧众人执行任务时心存私念,稍加思量后,又勉为其难地补充道:“诸位难道未察觉到,自从二皇子踏入大宋疆域以来,他的每一次布局,看似随意,最终都产生了惊人的效果吗?更何况,齐某人在明处已经将永兴军之路闹得鸡犬不宁,岂不是比我们亲自动手更为有效?如此锋锐的一柄利刃,怎可任其损毁。暂且保其性命几日,他又能奈我夏州何哉!” “二皇子英明神武!”众秘谍彻底心悦诚服,齐声赞扬。 “至于赞美二皇子的话语,尔等日后若有机会,不妨亲自当面向他陈述!”白泽再次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刹那间,她的妩媚之态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然的将领威严,“张执事,请接令!” “末将在!”被称为张执事的弟子上前半步,恭敬地行礼。 夏州飞龙司早年由李继迁身边的飞龙亲卫演变而来,当时军纪森严。如今虽已成为专业的密探机构,但依旧保留了当年的严谨风貌。 故此,即便身为女子,白泽下达的命令依然得以顺利传达,没有任何阻碍。 接到指令的夏州秘谍们迅速行动起来,行动效率远超大宋永兴军路各级官署。 遗憾的是,尽管他们反应敏捷,努力奋战,在接下来的数日中,却始终未能找到齐凌的身影 本应取水脉渡舟,顺五行灵水直驱汴梁的齐凌,竟未在灵宝和平陆两地的水遁关隘附近露面。此举使得两处关隘周围搜寻其踪迹的所有人,无论是正道宗门还是魔道势力,皆扑了个空。 “莫非此人果真胆魄非凡,意图踏足那条人迹罕至、秘境重重的熊耳山脉小径?”及至第十日,夏州飞龙司判官白泽亦感焦急,手中展开一幅由大宋仙廷颁发的玄冥地图,逐一厘清齐凌可能的行踪方向。 但望着外面阴郁的天空与熊耳山上已然显现的雪线,她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山中之地异于平原,即便是炎炎夏日也难测风云突变,寒意骤起。如今正值深秋,山巅早已有雪花飘落。即便选择大道穿越山峦,都未必能避开突如其来的风雪,更遑论那些鲜为人知的小径,一旦误入其中,要么丧生于凶猛野兽之口,要么会被严寒冰封于山顶之上。 然而,齐凌并未选取水道,也未循官道或隐秘小径行走,那么他究竟身处何方? 此人遭永兴军路全境通缉,若不早日返回汴梁寻求庇护,岂不是坐以待毙,任凭当地官员设局陷害?思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白泽唯有再次将目光投向地方法庭。 她在世俗权贵间人脉深厚,然而此次探询的结果却让她倍感沮丧。永兴军路各层级衙署竟无一人知晓齐凌的去向,众官吏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齐凌失踪了!自从半月前,在华洲敷水镇击伤企图拘捕他的官差,强行闯过关卡逃逸后,便与其相伴的那位神秘美艳女修一道,彻底消失于人间。 这半月来,永兴军路黑白两道空前团结,敷水镇以东区域布下了天罗地网,可直至今日,却连齐凌一丝毫发也未曾捕捉到。 “此人,果然不愧是能让二皇子青睐有加的人物。他的匿身藏形之术,在天下间堪称一流。”生平首次,白泽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眨动着如同烟雾缭绕的眼眸,暗自揣摩。 片刻之后,她突然对着铜镜露出一抹微笑,迅速整饰好装扮,推窗一跃,身影如灵猫般瞬间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咳咳咳咳”位于泾水以北,通往坊州的官道上,一辆双轮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不断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驾车的大胡子壮汉听着心痛,轻挽马鞭,稳健地停住马车,从怀中取出一只温热的皮囊,含笑递给车窗内,“喝点热水润润喉咙。再往前便是黄堡镇了,那里应当会有客栈。” “嗯!”马车内传出了沉重的鼻音回应,紧接着,一双白皙的手接过皮囊。 咳嗽声渐歇,不久后,窦蓉的声音带着歉疚,在车厢内响起,“齐大哥,我给你添麻烦了。我,我没想到我的体质这么虚弱。” \"说什么风寒之苦,哪个修士未曾历经灵脉紊乱的煎熬?\" 道骨仙风的齐凌,他的脸上覆着络腮胡须,淡笑间接过水囊,再次将其藏入贴身的法衣之内。“勿需忧虑,我们先至附近的客栈煮些驱寒灵茶饮下,接着去寻一名医道高人开具一味疗伤的丹方。边行进边调理,不出三日,你的身体自会恢复如初。” 即便将沸水调和成微温之液,口感难免逊色,但相较于直饮冷泉对于病体的危害,齐凌深知其中利弊,这方面的知识甚至超过大宋境内的任何一位炼丹师。因此,他无需他人提点便能妥善行事。 这一举止在窦蓉眼中则更显细致入微,使得少女在心底越发坚定了当日选择跟随齐凌的决心,并对自己成为齐凌前行牵绊的事实深感愧疚。 她暗自思量,若非自己突然染疾,此时齐凌理应已安然抵达京西北路,一旦离开永兴军路的地界,便可摆脱当地官员及红莲邪教势力的追捕,径直踏上通往汴梁的官道,投靠他祖父的强大庇护之下,从此远离每日生死相搏的日子,不必再与永兴军路黑白两道势力周旋。 为了让齐师兄免受自己的连累,窦蓉在马车里稍作沉吟,强抑心中悲痛,语气柔和地提议:“我……其实病情已然好转许多。我记得我有一位远房姑母住在黄堡镇,待你到达那里时,就让我下车,你自己离去。我会在客栈静养几日,待你远离后再前往姑母家暂居,并让她致信给我舅舅,请他派人前来接我回家。” 齐凌不假思索地一笑,立即驳回她的建议:“休再多言,不是早已告诉你了吗?我们要向东行,此乃迷惑敌人之举。常言道‘暗处藏锋’,目前最为安全之地,恰恰便是坊州和定安。坊州有你舅舅与外公坐镇,想掩护我们或是另辟蹊径助我进入河东路,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定安,你没看到官方的通缉令吗?说我迫使张县令走上了绝路,加之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人供认,周主簿也遭遇不幸。如今的定安县,县令与主簿皆已不在,满城衙役又有几人还会恪尽职守呢?” 齐凌所言并无半分差池,窦蓉一听便懂,但她心中仍旧觉得,唯有远离永兴军路才是真正的安全所在。 于是,她悄然拭去眼角泪痕,低声恳求:“那你至少送我到我姑姑家门口,亲眼看着我进去后再离开。去找我舅舅寻求帮助,让他设法送你去丹州,渡过黄河。你独自一人行动,定要比带着我这样的拖累走得更为迅速。” \"自那日我从你舅父的修炼宅邸带你脱身,若非亲自护送你归去,他定会怒斩于我,绝不会轻易放我安然前往东海之滨。”齐凌闻此,只是含笑摇头,眼中闪烁坚定。“不必再多虑,你并非累赘,反而乃是我的庇护神。你想,若非这次你突遭邪气侵体,引发病症,恐怕此刻我们已然陷入官府与修真势力布设的无尽法阵之中了。” 这番话语,亦是实情无疑。 二人曾在敷水镇破阵历炼,挥洒一身热汗,又逢秋风瑟瑟,不慎皆受邪风所侵,染上了修真者之大忌——寒疾。齐凌体质坚韧,自穿越来此世界,每日坚持不懈地修炼功法,故而仅靠自身元气温养,便硬生生驱散了寒疾。然而窦蓉体质较为虚弱,加之首次长时间远离家族,在外饱受风雨洗礼,终使寒气深入肺腑,引发重病发热。 在这般年代,世间并无抗生素可用。寒气入肺若不及时医治,往往足以致命。 于是,齐凌不敢再携病重的窦蓉强行攀爬华山,抑或是冒险继续往东前行。他悄然购得一辆马车,安置窦蓉其中,一面修养调理,一面寻找医术高明的仙医。 幸而因这场变故,他们侥幸避开了黑白两道乃至夏州隐蔽势力预判他们必经之路的诸多关隘。 窦蓉的病情时好时坏,齐凌不敢拖延,决定驾马车改道渡河,转向坊州方向。依据他上一世耳闻目睹的经验,他知道肺疾救治的关键在于调养。 将窦蓉送回坊州李家,就算寻不到更优秀的仙医,至少在保暖、休憩以及膳食等方面,她的生活条件都将得到大幅提升,不再像跟在他身边那样,食无定时,夜无安寝,常常需在荒郊野外寻觅山洞栖身。 沿途固然危机四伏,但却比那些黑白两道严密封锁、修真者频现的灵宝、平陆、卢氏和石壕镇等地,安全得多。 齐凌本人,上一世曾为获取有利证据以助客户在仙侣分家之事中胜诉,时常变换容貌暗中监视。如今无论是为自己乔装改扮,还是将白马易色为黄马、黑马变为灰马,他都能信手拈来。 他伪装成满脸络腮胡的修士,将窦蓉装扮成孕中女子,并伪造了一份通行令牌。 二人一路顺遂,很快便再次踏入临近坊州的耀州境内。 “齐师兄,我明白你是希望我能早日康复。”窦蓉接连提出的建议被齐凌否决,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愧疚,“但唯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心无挂碍。这些日子,跟随你见识了许多前所未见的景象,完成了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迹,我已倍感满足。倘若因我的病情,牵绊你无法尽快脱离险境,我宁愿……” “噤声!”齐凌迅速撩起车帘,含笑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再胡言乱语,再这么说,我可真要生气了!我曾经承诺过,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带着你,你怎能使我失信于人?何况,我们如今只走过了半程永兴军路。大宋疆域内有十四路、百十个州郡,咱们总得找个时机一一游览才是。” 在修真世界之中,齐凌凝视着窦蓉,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补充道:“抵达你师叔祖的洞府,你专心疗伤。我会避开大道,选择灵禽难以预料的河东秘径而行,此行或许并不比穿越京西北的仙路回返汴梁要慢。此举更能令各方修士惊奇不已!待你伤愈之日,我再来寻你。那时,我们一同继续修炼双修之道,犹如传说中李靖与红拂仙女那般,携手共闯修真界的浩渺之旅。” 窦蓉轻轻应了一声,尽管早已习惯齐凌握住她的手,此刻她的脸颊依旧泛起了淡淡的红霞,心中盈满了温馨之意。那些她读过的古籍记载中,并未详细记述红拂仙女与李靖弟子夜遁之后的故事,想来他们二人必然是像她与齐凌大哥一样,甜蜜恩爱,日夜相伴,共同追求仙道。 正当窦蓉想要吐露心底话语之际,几道黑色身影突然从前方窜出。领头者一手握刀,面带微笑,朝马车深深一揖,朗声道:“车上可是齐真人与道侣窦蓉仙子?在下乃是京城御灵司左巡查使王全,寻觅两位已久!” “王巡查暂且留步。”齐凌反应神速,立即松开窦蓉的手,紧紧闭上了车厢窗户,转身面向来者。同时,他单手抽出悬挂在车辕上的飞剑。 既然对方已识破他们的身份,齐凌料定对方必定有所准备,于是决定不再掩饰,索性以手中飞剑斩开一条生路。然而,在马车还未加速之际,王全已然纵身跃至路边,从怀中取出一块熠熠生辉的银令牌,高声喊道:“齐真人勿急动怒,请先看看此物。即便你身为殿前督战队齐家老祖的侄孙,杀我京城御灵司左巡查使之举,恐怕也无法借助齐家之力掩盖。但若不慎误杀了王某,只怕你们齐家满门将会因此遭受牵连!” 齐凌闻此言,心头一震,目光迅疾落在那枚银令牌之上。令牌正面刻有一只无尾、硕首、长喙的奇异神鸟,双翼展翅,似欲凌空扑击。 “大宋御灵司都头王全,见过齐真人。”王全迅速收回令牌,抱拳施礼,刀尖朝下,“还请齐真人行个方便,随我一同返回京城御灵司永兴军分部,接受问讯。在下及麾下众兄弟愿以自身修为担保,途中无人能伤你分毫!” 第61章 一号预案 听到“御灵司”三字,齐凌不由得一愣,口中不由得低声念叨起来。观王全举止气质,显然他在永兴军路的身份应是朝廷派遣的秘密探子首领。 然而,在齐凌转世之前所阅的诸多修真小说与典籍中,大宋类似锦衣卫的机构应当是皇城司,而非眼前的御灵司这个名字与其不符! 紧接着,有关御灵司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齐凌的脑海中。原来这个御灵司,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至女帝武则天的时代。当时武则天为了制衡太子,特意将其左右监门率府改设为左右控鹤禁率府,其中任职的官员或是武则天的心腹亲信,或是她宠爱的美少年修道者 这些修炼者平日里闲逸无事,不仅密切关注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连同文武百官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详细禀告给女皇武则天,使得朝中文武无不自危。 武则天仙逝后,声名狼藉的控鹤司遭废止。然而,其核心职能竟得以留存下来。 五代乱世之中,控鹤司历经兴衰更迭,职能变换不定。至后周柴荣登基为帝,他果断将皇宫亲卫军重组,并命名为控鹤军,这支队伍人数多达四五万,威震天下,堪称当世无敌。 柴荣驾崩后,赵匡胤受命于天,身披黄袍,身为控鹤军都检点的齐重赟“遵旨”引领他踏入汴京城。 大宋建立后,赵匡胤整顿禁军编制,控鹤军这一称号随之淡出历史。然而,赵匡胤的叔父,也就是后来的大宋太宗皇帝赵光义,却秘密保存了其中一支精锐部队,并将其置于新设立的控鹤监之下。 控鹤监不再参与实战,而是承担起刺探北辽、北汉以及南唐三国军事情报的重要职责。 首任监正乃赵光义本人,平日内外事物的管理者则是都虞侯齐重赟。 赵光义即位后,控鹤监再改名为控鹤司,延续至今的职能便源自此段历史。 此刻,寄宿在齐凌心脉中的那位残魂再次觉醒,将原身体主人所掌握的所有关于控鹤司的秘密知识硬生生灌输给他。 与此同时,那“残魂”也将皇城司的来历一同注入齐凌的脑海。原来皇城司是由内侍掌控的机构,专门针对国内官员而非境外之敌。 “齐巡检未曾听闻控鹤司么?”作为控鹤司细作首领的王全观察敏锐,一眼便看出齐凌对于控鹤司的陌生,不禁疑惑地道:“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啊。你的伯祖父侍中重赟公,可是担任过第一任控鹤司都虞侯,控鹤司内的各项规章制度,皆是由太宗陛下借重赟公之手制定呢!” 齐凌听了此言,心头一震,已是第三度失态,但他忙收敛心神,拱手笑道:“原来是我伯祖父曾任职的控鹤司,难怪听起来颇感亲切。其实,半年前我曾染重病,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公子曾患病,这就难怪微臣查阅公子的过往经历时,发现公子现今的行为举止与往昔判若两人。”王全虽对齐凌的解释半信半疑,但还是含笑回礼道:“好在公子仍记得自己乃汴梁齐氏子弟。” “王都头此话怎讲?”齐凌心口陡然一紧,愤怒之情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来。 他尚未完全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怒火涌上心头,王全已再度深深施礼:“齐公子,请恕在下言语冒犯。令伯祖父当年也曾受到太祖陛下的猜忌。那时,他身兼殿前亲军都指挥使及控鹤监都虞侯两职要职,却选择闭门不出,静待太祖皇帝自行决断。而太祖皇帝最终消除对他的疑虑,再度委以重任。” 沉默片刻,他语气庄重地道:“先祖重赟真人羽化之际,在下刚刚踏入控鹤观修炼不久,那时的情景犹如昨日之事。想当初,吾皇仙祖曾亲赐‘忠武’二字金篆,追封令尊伯祖父。而晋王殿下,即后来的太宗天帝亦亲莅齐府,亲自为令尊伯祖父主持丧仪。” “太宗天帝北伐时,在高粱河边,遭遇契丹铁骑突袭,直奔龙辇而来,正是令祖重贵真人不顾生死,率领贴身护法挡住敌骑锋芒。事后,重贵真人甲胄上的箭簇,竟足有一斛之多。” “现如今,公子的大伯父尚云阳公主,已被册封为高州灵域守将;公子的堂兄,则位列内廷供奉,日夜随侍圣驾左右,未来无可限量。至于公子您,不久前公然与夏州秘境使节冲突,并羞辱满朝修士尸位素餐,然而朝廷却宽容以待,非但未予严惩,反而赐予公子九品仙卫之职。” “公子不思修道报国,反以一身之力,将永兴仙路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王全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倘若李继迁此刻率众邪魔来袭,令环、庆十六州落入贼手,届时公子您该如何面对此情此景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齐某有这般能耐,一人之力便足以颠覆整个永兴仙路不成?”齐凌听闻此言,怒火中烧,立刻予以反驳。“你以为你太高估齐某了。自始至终,齐某未曾动用过大宋一丝兵力!” 胸膛内的剧痛一阵接一阵,令他手臂颤栗不止。但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倘若齐某真能凭一己之力毁掉整个永兴仙路,那么这样的永兴仙路又怎可能抵挡住李继迁妖孽的侵袭?别说他麾下的党项鹰犬杀来,只怕任何一个游散的妖匪振臂一呼,都能轻易将其踏平!” “若是永兴仙路果真如此脆弱不堪,那么相邻的河东仙域、京城南北二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大宋王朝还想复现汉唐盛世,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岂不是痴人说梦?大家不如早日洗净颈项等待契丹妖邪们的屠戮,至少那样死得痛快些!” 身为离魄问情师,齐凌自然擅长唇枪舌剑。对于大宋朝廷,他也并不像世人一般心存敬畏。于是他反击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射向王全,让后者顿时陷入头晕目眩之中。 待话语落地,齐凌只觉心头一松,那种剧烈的痛苦至少减轻了五成之多。很明显,刚才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体内残魂的影响。此刻,残魂也被他的话语攻击得体无完肤,只好暂时收敛了对齐凌心脏的束缚。 “齐公子果真是太学之中出类拔萃的奇才,论辩之技,屈某实在是佩服之至!”目睹马车即将启程,站在王全身边的那位身披凌袍的同门弟子立即上前阻拦,“不过公子纵然说得天花乱坠,终究无法抹去您殴打秘境主簿,逼死县城令尹的事实。因此,恳请公子还是……” \"休言!\" 齐凌迅速挥舞手中仙诀凝炼而成的青冥枪,枪尖寒芒毕露,直指对方,“尔等身为控鹤司之精英,岂不知那周主簿之所作所为?那妖孽白连城,又是何方势力的傀儡爪牙?至于张县令一案,齐某早已在一个月前离开定安秘境,此罪名怎能加之于齐某之身?” \"白连城之事,吾辈确实略有耳闻。然而,天元帝国自有其天地法则,汝若怀疑周主簿与邪祟勾结,自当上报州府,岂可擅自闯入县城将其带走!”身披灵鹤羽衣的凌袍修士摇头道,他毫无惧色地面对着齐凌枪尖的威胁,径直前行。 “止步!再进一步,齐某便视你欲行凶之举!”齐凌毫不迟疑地抖动枪杆,血红枪缨如同赤练蛇般狂舞绽放。 凌袍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态势惊得身形一闪,腾空而退。尚未落地之际,便听齐凌冷笑一声,沉声道:“齐某身为金牛峰巡守者,白连城确系齐某亲手斩杀。周崇与其狼狈为奸,恰在其齐某所属之地界内。” “彼时之定安秘境,齐某焉知他人是否亦有涉嫌疑端?” “待齐某将其拘捕并审讯完毕后,即刻交付坊州仙府处置,并未施以私刑半分。此举何处不足妥善?” “即便齐某行事有所欠妥,依照阁下先前所言,理应上报州府才是,缘何此刻阻挠齐某去路?” “此事……” 凌袍修士回想以往,凡出示控鹤司令牌之人,无论面前是通判还是县令,皆会俯首就擒,何曾见过如齐凌这般手持法宝、言辞犀利之人?当下不禁有些进退两难。 而他的上司王全此时却恢复了几分神采,朝着齐凌抱拳示意道:“齐公子误会了。我等并非意在捉拿于你,而是欲请公子暂居控鹤司在京兆府驻地数日。” 说着,他从容将手中的幽冥刀收回腰间,空手向前,示好之意明显:“公子乃遭人陷害,王某坚信无疑。张县令、周主簿及刘司仓三人之死,背后诸多谜团。然则永兴军路官府已下令通缉公子,更有众多魔道头目垂涎那一万枚仙晶的悬赏。公子独力单薄,身边尚有一伤病之人相随,纵然武功高强,又能抵挡多久呢?” 此番言语,句句属实,尤其是最后一句,让齐凌不得不慎重考虑。 “齐公子,控鹤司独立于各地官府之外,不受其制约!” 见齐凌似有动摇,王全长舒一口气,忙不失时机地继续劝说道: “现今控鹤司之中,仍有许多弟子记挂着令先祖的庇护之恩。公子若是前往京兆府控鹤司府邸暂居,岂非比流离失所要安稳得多?” “届时,不论是黑白两道,又有哪个胆敢在控鹤司地界上对公子下手?” “至于尊夫人,自然也能寻得一处安全之地修养身心,无需再忍受奔波劳顿之苦!” 然而汝执意逆流而上,竟欲与吾等修道者一战。吾辈修为尚浅,虽知难以抵挡,却也要以精血诚谏于汝。届时仙廷追责,不但尔齐氏一门,皆因汝之举颜面无存。试想,齐老都虞侯九幽之下目睹侄孙屠杀自家同脉,焉能瞑目安宁? 言毕,齐凌心中愈发沉重,宛如巨石压顶,气息几近窒息。此情此景,窦蓉确实亟需一处安置之地。然这群鹤翼司修士的突现,昭示着他前行之路已泄露无疑,纵使他能够驱散王全等人,马车亦须另择路径。如此拖延下去,窦蓉恐难逃厄运。 另一方面,胸中残存的魂魄严重影响了齐凌的思绪。他体内前任主人身为忠良之后,对于家族以及大宋的归属感强烈无比,断不肯杀戮齐重赟的旧部,令全家因此受辱! “放下灵兵,随他离去。这鹤翼司乃是你伯祖亲手创建,其中之人应当不会加害于你。” “毕竟祖父曾救过先帝之命,当今陛下怎忍使其血脉断绝!” “你未曾犯下天条,何惧之有?既鹤翼司已插手,朝廷必然已然知晓详情!” “只需些许时日,朝廷怎会坐视地方官员与士族勾结横行?大宋国基并未如此腐朽……” 诸多思绪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犹如有人与王全内外呼应,引导他一步步走向妥协。胸中愈发压抑疼痛,眼前阵阵发黑,手中握持的灵枪不住颤抖。 此刻,一道闪电般的声浪直入脑海:“齐师兄,第一应急计划,走!” 那是他与窦蓉预先定下的秘语。窦蓉病倒以前,二人便约定听到此暗号立即并肩突围,且他们早已成功共同突破黑白两道设下的重重难关,彼此间的默契无可比拟。 于是乎,当齐凌听见熟悉暗号之际,毫不犹豫地遵从本能反应,提枪、振缰,双腿腰肢同时发力。 与此同时,窦蓉推开车厢前门,坐到马车另一侧车辕之上,手持飞刀伴随话语疾速挥舞:“切勿听信此人之言。一旦踏入鹤翼司,便是将生死交予他人之手。” “滚开!”齐凌目光陡然清澈,长枪前指,左右狂扫。 王全原以为已成功说服齐凌,正欲上前牵马。不料马车突然加速,长枪朝其疾冲而来,猝不及防。 “啊——”幸亏齐凌在挥舞枪杆之时留有余地,仅让王全狼狈地跌退开来,未致四脚朝天。 另一位身着凌袍之人则被齐凌扫出丈余之外,鼻青脸肿地摔倒在地。 剩余的鹤翼司修士见状欲要扑上,却见飞刀直取面门,不得不先躲避,动作也因此慢了半拍。 “吱吱呀呀……”木质车轮发出沉吟之声,卷起飞石无数,马车急速驶离众人的视线之外…… 第62章 控鹤卫·灵空秘境 “止步,齐真君,你此举岂非令家族蒙尘?”王全稳固了身姿,瞬即欲拽回胯下灵驹,同时面向马车,怒喝连连。 一支形制奇特的法器破空而来,但准头偏离之甚,与外界传说的仙门中人百步穿杨之技相去甚远。 王全瞥见此法器轨迹偏移自己足有三尺之余,竟未作抵挡之意,反而高喊一声,跃身上马。尚在半途中,他忽觉不妙,那法器竟自行转折,直冲他的脊椎刺来。 “啊!”王全骇然,头皮瞬间泛起寒意,毅然自马背上跃下,向前疾扑。 “嗤!”那回旋法器擦过他的后脊,精准地击中马鞍,激起一阵灵力涟漪。 伴随尖锐嘶鸣,灵驹受惊跃起,四蹄狂蹬,发出哀嚎。 待王全与其率领的秘侦弟子们重新驯服失控的灵驹时,齐凌所乘的灵驾已绕道拐入一处秘境入口,即将消失无踪。 “追!”凌衣人面色焦急,代王全下令,随后自身亦翻身跃上灵兽。 “胡闹!”王全陡然将对方从马背上扯下,紧跟着一记擒拿锁喉,警告道:“此次不过伤及马鞍,若再犯,便是你咽喉受创!” 凌衣人明白上司出于自身安危考虑,忍痛抚颈,低声道:“可是,他们一旦有所防备,我们下次想要再如此这般截杀他们,必将难于登天。” “让他们逃!此案本就与齐真君无关,即便逃往夏州或是大辽,他也无所遁形!”王全瞥了凌衣人一眼,悠悠地自马鞍上抽出那枚能在空中转弯的法器,置于眼前细细揣摩。 身为控鹤卫的老牌高手,王全曾多次秘密潜入夏州或吐蕃等地执行使命。鉴于携带大型法宝在身易惹人瞩目,故他对这种便于藏匿的暗器颇有心得。 然而,此番却让他见识到了一件前所未有的秘宝——能在半空中自行转向的暗器。 虽其射程并不遥远,威力亦算不上惊人,但却让人防不胜防。在近身交锋之际突然掷出一枚,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当他沉醉于研习此秘宝之时,凌衣人又轻声提醒:“卑职并非指他会逃向夏州,而是担忧此人身上牵涉的重大秘密,万一被永兴军路转运司那些宵小之辈先行下手,封口灭迹……” “那些废物,只会背后耍阴谋诡计罢了!”话音未落,王全便嘴角一撇,打断对方,“真要面对面较量,他们恐怕连齐真君的气息都跟不上!” 说完,他又看向凌衣人,低声补充道:“吾等身为控鹤使,既有不可推卸的职责,亦须谨记为人之心。行事之际,既要全力以赴,亦需洞悉人心。” \"今日若能保齐公子完好无损,使之自行返回,我控鹤阁的众位长老虽内心或许责怪我们多管闲事,但在明面上,却也无法指责我们不尽职守。但倘若真的动手,将其重伤擒回,诸位以为上界是否会褒奖我们的功绩,抑或是找个借口,让我们这些执剑者前去幽州,与辽国的监察使者一决高下?\" 凌衣人闻此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果断地闭上了嘴巴。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牌控鹤阁弟子,他深知这大宋朝的控鹤阁乃是由太宗天帝赵光义与齐重赟两位巨头共同创立。彼时太宗天帝尚未正式继承皇位,诸多事宜需避开嫌疑,故控鹤阁的实际掌权者便是齐重赟一人。 尽管齐重赟已去世多年,齐氏一族为了避免牵连,主动将族内子弟从控鹤阁中撤出。然 控鹤阁顶层的元老们,仍铭记着齐重赟往昔的教诲与提拔之恩。 此刻若是不慎擒拿了齐重赟的侄孙,上级们固然会在明面上表扬,但背地里又会有何等怨愤难以预料,一旦需要死士深入辽境执行秘密任务,恐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派遣自己。 \"我等皆知那海禁榜上的指控,实乃一番尔虞我诈!\" 王全瞥了一眼凌衣人及其他几位秘侦,接着道:\"既然已发现齐公子的行踪,只需稍作示意,便已尽到了职责所在。至于未能成功阻止,那是修为不足,并非不尽心尽力。\" 他又耸了耸肩膀,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回忆起前几天在京兆府的遭遇:“那京兆府的人设下陷阱,迫使老子昼夜兼程赶往定安替张县尊收敛遗骸,那时老子顾忌身份未露,只得咽下那口气。但这口气,老子绝不会轻易咽下去!” “没错,京兆府那边太过嚣张跋扈!”凌衣人与其他秘侦均知悉王全以左军巡司使之名,“巧遇”县令张威自焚身亡之事,纷纷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身为秘侦,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对抗辽国的监察使者以及夏州的飞龙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必须坐视不理大宋国内的腐败勾当。 而县令张威自焚一事,在秘侦们看来疑点重重。然而京兆府的部分官员竟沾沾自喜,竟将匿藏于京兆府军巡司内的控鹤阁都头当作整件事的目击证人,并意图事后将他推给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当做处理此事的替罪羊! \"关于齐公子乔装打扮,驾车护送其妻之事,此事仅限于控鹤阁内部知晓,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 见凌衣人与其他几位秘侦理解了他的意图,王全满意地笑了起来,开始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遵命!”凌衣修士与其他追踪秘使一同行礼如仪。 “余师兄!你精通追踪之术,务必探察清楚齐公子乘坐的飞梭痕迹与灵兽蹄印,引领众同门紧随其后!”王全对众人微微颌首示意,继续下令。 “遵命!”凌衣修士拱手领命,继而又迟疑道,“可是宗主,您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只需象征性地跟踪即可吗?” “愚笨!叫你跟随他,并非要你擒拿于他!”王全目光一瞪,低沉训斥。 未待对方讪笑道歉,他便立刻解说,“如今永兴仙路上,不知有多少势力欲捉拿齐公子。我们跟随他,黑白两道的关系,以及哪些势力暗中与夏州勾结,都将一览无遗。” 他猛地紧握拳头,空中比划出掌控一切的姿态,“官场上之事,吾辈无力插手,只需如实上报高层便可。但若夏州的那些狡猾灵蛇卫自投罗网,我们就正好一并收网!” 第63章 仙途黄金时代 齐凌驾驭飞梭疾驰二十多里后,在远离山脉的一片林海中停下。 尽管此前险些因体内残留的邪灵影响而失足,但此刻,他无暇顾及此事,旋即转身进入车厢之内。 窦蓉在摆脱追兵不久,遵照齐凌之令,躲入车厢避难。此刻,她仍是满头大汗,发丝贴在额头之上。 见齐凌满脸焦虑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少女嫣然一笑,轻声宽慰:“齐兄不必焦急,我已好转许多。方才出汗反而让鼻子畅通,胸中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压抑!” 齐凌脑际瞬间闪过窦蓉带病施展剑法抵挡追兵的画面,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与怜爱之情。 他伸出援手帮对方拭去额头汗水,整理散乱的秀发,而后玩笑责备道:“别乱讲!生病怎可不服用丹药,出一身汗就能痊愈?若是这般,全天下的炼药师岂不是都要饿肚子了?” “我真的感觉好了许多。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下去为你演示一套拳法!”窦蓉展颜一笑,挣扎起身准备下飞梭。 “不可胡闹!刚出完汗,切莫再遭风寒侵袭!”齐凌顿时慌张,忙抓住她的手臂。 谁知窦蓉此时体力虚弱,竟被他轻易拉倒在地。 “哎哟——”少女猝不及防,口中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原本以为定会摔得头晕目眩,不料背后一股暖流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她的身躯。她转头望去,原来是齐凌反应迅速,已经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 顿时,窦蓉脸颊泛红,急忙用胳膊肘撑住车厢底部,意图重新坐直身子,然而越是急切越添乱,刚刚撑起一半,胳膊无力一软,上半身再次重重地扑倒在车厢内。 “小心——”齐凌再次及时伸出援手,将窦蓉揽入怀中…… 此刻,窦蓉连再度挣脱重力束缚的力量都失去了,羞涩之意令她紧闭双眼,长久未曾开启。那张因修炼过度而导致的憔悴面庞,此刻泛起了宛如枫叶般的赤红。 而齐凌,亦在瞬息之间察觉到自身与窦蓉之间那暧昧至极的姿势。欲要抽离臂膀,却又左右张望,寻不到一处妥善安置窦蓉之地。于是乎,他果断地横下一心,将窦蓉轻柔地揽入怀中。 刚才驾驭灵兽疾驰,浑身汗水淋漓,此刻他的衣物上沾满了修行路上的尘砂,即便是在凡人眼中,这样的气息也绝非宜人。然而,这份粗犷的气息却给予修道少女窦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 窦蓉立刻放弃了挣扎起身的想法,反而柔顺地将玉首枕在他的臂弯之中,紧紧阖上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樱唇炽热如炼狱之焰。 齐凌心头,瞬间涌现出一股湿热而又炽烈的情感冲动。他熟练地俯下头去,轻轻印上了窦蓉的朱唇,紧接着,一种此生前世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灵力电流传遍全身。 按照道理,作为前一世情场高手的他,不应有初次亲吻的感受。然而,齐凌并未对此感到丝毫奇异,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切归咎于此具身躯原主人欠缺此类亲密接触的经验。 他本能地将窦蓉拥得更紧,低头继续以双唇吸附住对方的红唇,犹如品味一颗刚刚熟透的仙果,温柔而坚定。 窦蓉略显慌乱地回应,娇躯微颤,面上甚至闪过一丝畏惧。尽管此时齐凌并未能窥见她的神情。 然而,不久之后,窦蓉的心态便渐渐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给予回应,由最初的紧张不安、羞涩难当,逐渐转为炽烈如火的热情。 齐凌的手掌开始缓慢游移,一如往昔般娴熟无比。 当他温厚的手掌轻轻覆上窦蓉某个柔软之处时,少女的身体蓦然绷紧,随之而来的颤抖难以遏制。 刹那间,天地间的元气流动似乎停滞,浮云静止,秋日的阳光明媚而柔和。 数十枚落叶自临近的枝头翩翩坠落,阳光照射下,它们熠熠生辉,犹如晚春时节绽放的花瓣。 光秃秃的枝条犹如阵列的仙兵戈矛,直指苍穹,向着流云刺去,仿佛刑天执干戚挥舞。 流云似被震慑,疾速遁向天际,留下斑驳的投影在地面翻滚变幻。 地上的荒草在流云的阴影下转瞬变为幽暗灰褐,随后随着流云飘散,在阳光普照之下又恢复成耀眼的金色。 临近地面的树干在这时刻也被镀上一层金光,不知是受到了荒草的渲染,抑或是阳光的洗礼。 空中飘落的金叶被阳光染上金色,与金黄的草地、金黄的树木一同,将那辆华美的金色马车温柔环抱其中。 金色的阳光穿透马车帘幕,洒在了相拥而卧的两人身上。 突然,齐凌抬起头来,将窦蓉安稳地置于自己的大腿之上,而后伸出右手按住了左侧胸口的位置。 心口处,痛楚如同潮水般汹涌。 那是残魂的作祟,又将另一位少女的形象以及那一纸婚书契约,自记忆深渊翻搅而出,硬生生植入他的脑海中…… \"枪灵,此事与吾无关!\" 齐凌在识海之中厉声斥责,言辞凿凿,毫无回旋之地。\"吾已为你付出甚多,休再纠缠于吾!若不然,此躯壳任你取去,吾二人就此恩断义绝!\" 另一位少女的虚影及那纸婚约瞬间消散,齐凌心口的刺痛亦随之减弱。显而易见,那残存的神识自知理亏,不敢再有逾矩之举。 然而,齐凌的双眸却逐渐重焕灵光,内心深处的炽热情感亦慢慢归于平静。 \"齐师兄……\" 窦蓉依偎在他的怀抱中,柔弱如丝帛。感受到齐凌的变化,她不敢睁眼,仅是低声呢喃,宛如梦语:\"紧抱着我,就像刚才那般……我,我喜欢……\" \"嗯!\" 齐凌柔声应允,将窦蓉再度紧紧拥入怀中。随后,他轻手轻脚地为她整理好被自己解开一半的衣襟,残魂此刻已不再干预他的举动。 然而清醒过来的理智告诉齐凌,此时并非沉迷短暂欢愉之际。王全等人乃修炼界老牌探子,轻易不会放弃追踪。 他不能在此林中逗留太久,否则对方必定会循着他们乘坐的飞舟所留痕迹寻来。窦蓉尚未完全康复,也无法承受这般折腾,除非他如上一世三旬之后对待其他女子一般,仅贪恋其肉体,从未有过未来之想。 齐凌深知,窦蓉在他心中与其他任何女子皆不可同日而语。她是天道对他上一世舍身救人的嘉奖,是他生命中的真实福祉。 倘若自己不知珍视,必将在轮回之间留下永恒遗憾,生生世世无法弥补。 \"待我先护你安全返家,而后以媒妁之言向令尊提亲,让你祖父答应将你许配给我!\" 以防窦蓉思绪纷飞,他收紧了臂弯,温情款款地解释道:\"王全既然能料到会在黄堡镇拦截我们,那么坊州无疑是凶险之地,不宜前往。恰巧此时定安县群雄割据,无人主政,我们可悄无声息返回,等到你痊愈之后,再一同闯荡仙途!\" \"嗯!\" 少女窦蓉听闻前半句,再次娇颜泛红,低头默认。 此刻已无需多言,齐凌小心翼翼地将窦蓉放回床榻之上。接着,他悄然走出车厢,跃上驾驶位,挥舞缰绳。 马车徐徐前行,车轮碾过满地金黄落叶,一路扬长而去。 飘落的树叶纷飞,掩去了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64章 仙缘父女 四日后的一更时分,一辆由齐凌运用灵木与隐匿泥变幻色彩的遁空马车,在窦氏修炼家族——窦家堡的窦府偏门前悄然停下。 那窦府家主窦里正,因女儿窦蓉被神秘势力掠走,加之其胞弟又惹上了定安县首屈一指的修真世家周家,令他焦虑万分,连日来怒摔茶杯瓷碗。此刻,他忽闻家中仆人禀报,远方侄子携妻前来投靠,气焰更是勃然大盛。 “去账房领取百枚灵石,让他们离开。告诉他们家主外出云游,我窦家并非什么修真大派,怎会有如此多的远房亲戚?”窦里正语气冷厉,拂袖道。 家丁被斥得满面唾沫星子,却不敢有丝毫躲避,低头恭谨地递过一个精心包裹的布囊:“老爷,那人声称有一件信物,希望您查验以证明其真实身份。” “信物?”窦里正久居修炼之乡,对于这样的词汇颇为陌生,一时愣住,随后犹豫接过布包,解开缠绕在外的灵丝线团。 一件三寸长短,尾端缀有赤色灵穗的飞剑瞬间映入眼帘,剑身在灵灯之下熠熠生辉。 窦里正的目光瞬间炯炯有神,忙命人开启偏门,将所谓“远房侄儿夫妇”及其遁空马车接入府邸深处。 窦府中鲜少迎来访客,故此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窦里正的妻子与侍妾。她们犹疑着来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窥视。 直至看见窦蓉挺着孕肚,被一位满脸胡须的修士自车厢内搀扶而出。窦里正的妻子尚未等到丈夫出言询问,便已泣不成声:“我的女儿啊,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娘,阿爷,孩儿不孝,让您二位挂念了!”窦蓉生平首次离家多日,骤然重逢,心中情感如江水决堤,她踉跄几步,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 “快起,快起,有话进屋再说!”窦里正注意到女儿腹部的变化,先前的怒火刹那间化作忧虑之情。他疾步上前,双掌轻轻托起窦蓉的手臂,用力朝屋内拽去:“窦庄、窦亮,速去关闭各处门户,并传达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此事亦不得泄露于外。若有违抗之人,我会请家族长老共议,将其剔除族谱,死后再不允许踏入祖祠一步!” 这番话语是对管家和家丁首领下达的命令。二人一听便知窦里正欲保全家宅安宁,遂立即应诺,分别行动执行命令。 期间,窦里正的妻子早已从屋内奔出,抱住女儿痛哭失声。 窦里正本想宽慰妻子与女儿几句,却被她们的悲泣声淹没,又不知该如何询问窦蓉这些日子的经历。急得他搓手四顾。 这时,他瞥见了一旁同样闲立无事,无人搭理的齐凌,一股怒火再度升腾而起 \"齐道友,老夫一直尊你为博阅典籍、品德高尚的真人君子,还曾期望吾儿日后能以你为楷模。”尽管年迈之躯已显蹒跚,但他仍如离弦之箭般疾冲上前,一把扣住了齐凌的衣领,“你,你竟然诱拐了我家闺女,更可恨的是,还欺辱于她!你,你简直是披着道袍的畜生!” 齐凌身为修炼者,轻易便可摆脱他的钳制,但因对方乃窦蓉的父亲,加之礼法约束,他并未施展神通,而是连连后退,口中辩解:“窦前辈,窦前辈,您误会了,请听我一言。” “我还能误会什么?你这丧尽天良的无良修士!你,你”窦里正几次欲擒拿齐凌却均未能成功,碍于众多族人在场,又不便直接提及女儿已有孕之实情,气得他长髯剧烈颤抖。 “爹爹,没有,齐大哥并没有欺负我!”幸亏窦蓉闻声赶至,挣脱母亲的怀抱,匆忙跑来拽住父亲的衣袖劝慰,“齐大哥是位正人君子,爹爹,您先冷静,哎呀……” 不巧之中,窦蓉被窦里正带动脚步踉跄了一下,藏在外衫下用于通行各关卡的灵石令牌——伪装成的枕头,也随之滑落在地。 此刻,无需再多言语,一切误会皆烟消云散。 庭院内的家丁们目睹这一幕,个个瞪大双眼,强忍笑意,又觉尴尬难堪,纷纷转头看向一侧,憋得满心不适。 窦里正胸中积聚的怒火,瞬时消减大半。他愣住片刻,目光惊疑不定地重新审视窦蓉,从头到脚细细察看。 待发现自家闺女身形未变,仅仅是脸颊削瘦些许,肤色略显黝黑,他又扭头瞪向齐凌,厉声道:“齐道友,你以为老夫不知你心中所盘算何事吗?这类伎俩,当年的老夫见得多了去了……” “老爷,孩子刚回府,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呢。”窦蓉的母亲担忧丈夫情面上挂不住,忙走到窦里正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先把女儿安置妥当,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小蓉能平安归来已是天大的福分。你还想要怎样呢?” “嗯,你说得没错,老夫先照顾好女儿,改日再来与他清算这笔账!”窦里正忽有所悟,觉得自己似乎并无立场指责齐凌,拧了拧眉头,嘴上依然强硬。 一番硬话讲罢,他又下令管家,引领齐凌前往西跨院专供亲眷休憩的正屋,沐浴歇息,并且让人备好饭菜,为窦蓉以及护送其归家的“义士”充饥。 眨眼之间,齐凌的身份从衣冠禽兽、无良修士转变为“义士”。对此,齐凌不禁哑然失笑。然而,考虑到对方毕竟身为窦蓉的父亲,他亦不便深究。于是淡然一笑,先朝窦蓉投去安心的目光,随后便跟随管家匆匆离去。 那窦里正家族在定安县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故此用来接待亲属的跨院自然被打扫得整洁无比。跨院的正屋内摆设典雅大方,桌椅橱柜、茶几书案一应俱全,日常生活所需物品样样不缺。 正殿左侧,乃是一处静心修炼的书斋,右侧则是接待贵宾的清修室。在清修室之后,更有一处秘境般的泉浴居,一条隐秘的连廊将其与书斋和清修室巧妙相连。若贵宾欲沐浴涤尘,只需唤来侍者,以仙泉热汤注满置于泉浴居中央的巨型木质灵浴桶。 自从齐凌放出灵光飞天的孔明灯以来,鲜少有如此惬意的机会得以浸润仙泉。因此,在得知客房的完备设施后,齐凌立即借势提出要享受一番泉浴的乐趣。他心想,即便窦里正对自己存有芥蒂,但在自己跋山涉水将窦蓉平安送回家的情义面前,也不会愚蠢到趁自己沐浴之际,纠集家丁将其捉拿,作为礼物送往周氏家族。 何况,自从周崇陨落之后,周家的实力每况愈下,已是显而易见的趋势。以窦里正的睿智和世故老辣,自然能够洞察其中的道理。于是,齐凌在这仙泉中沉浸良久,舒坦至极。沐浴之时,他习惯性地将随身携带的法宝长刀置于木桶一侧,以防万一。 紧张的心情随着沐浴和进食管家遣人送来的一些仙果灵膳得到片刻舒缓后,齐凌眼皮渐沉,准备起身封闭房门,返回清修室歇息。不料,屋门却自行开启,一个形似李源的身影悄然探入。 \"小圆子,你已经洗完了吗?\" 齐凌既惊讶又欣喜,身形一闪便掠到那人身边,一把抓住其臂膀。“快进来,外面灵气浓郁,容易沾染湿气。” 李源,他是齐凌在这个世界上的首位忠诚追随者,之前曾因齐凌而陷入刺客的追杀险境。尽管齐凌为了救李源,不惜潜入周主簿府邸大闹一场,与张县令等人激战到底,但在心底深处,齐凌始终觉得亏欠李源甚多。此刻,看见李源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齐凌自然欣喜不已。然而,在牵着他步入室内的一瞬间,齐凌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来者并非李源,此人身材较高且偏瘦,似乎还有习武之功底,肌肉坚实,远不如李源那般圆润抱起来称手。 “姐夫,轻点儿,轻点儿,疼啊,你的力气太大,捏得我胳膊生疼!”来者也有与李源相似之处,便是性格开朗随和,甫一见面就亲切地称呼齐凌为姐夫。 “我是窦蓉的弟弟,我叫窦沙。”来者洒脱一笑,带着几分江湖侠士的豪情,朝齐凌深施一礼,“姐夫的大名早已威震八方,今日得见尊颜,小弟深感荣幸无比!” 看到他的举止神态,以及窦蓉平日提及的家庭成员描述,齐凌断定此人确为窦蓉之弟,并非冒充。他忙笑着侧身让道,以半礼相还,“不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流离失所的修士,何来什么威名?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令姐此刻安好否?” “我三姐一切安好,刚刚用过仙膳,此刻正被我娘亲拉着询问各种琐事呢!”窦沙反应敏捷,依循问题顺序迅速回答道。 \"我师姐担忧你挂念,特遣弟子前来告知,她已经彻底痊愈了,不出两三日便能重返修炼之地。\" \"其实我也正欲寻你。师兄,恐怕你不曾得知,你的英名早已在这定安仙域传扬开来。众人皆言你能够踏空飞行,穿墙过壁,犹如行走在平地之上。更有甚者称你为当代飞天虬髯仙,专斩妖邪贪腐之辈。那位周典史遇上了你,可谓是命中注定的克星啊……\" 未曾料及,自己竟在世俗朝廷与邪魔外道的眼中,成了与飞天虬髯仙齐名的修真英雄。齐凌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摇头淡笑,口中却否认道:“流言不足为凭,我哪里学会了腾云驾雾的神通?更非世人所说的侠士!擒拿那姓周的,只是因他步步紧逼,还错以为是他暗中指使刺客重伤了李兄。” “理解,师兄,你无需辩解。真正的侠士,总会宽宏大量,留有余地。”窦沙一如其姐窦蓉,深陷古籍中的修真传说不能自拔,立刻表示赞同:“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会奋力反击,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此言,齐凌不知该如何回应。稍作犹豫后,他索性转移话题问道:“李兄的情况如何了?你近来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我前几日还收到了他的亲笔书信呢!”未待齐凌多做解释,窦沙愈发热情高涨:“他在信中还约我等到他修为完全恢复之后,我们三人一同找寻三姐和你,然后结伴踏入修行世界,斩妖除魔,手持三尺神剑,荡涤世间一切不公!” “此事你们二人自行决定就好,莫要牵扯我和你姐姐进来!”本想避开这个话题,却被窦沙轻易地带回原点,齐凌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鼻孔生烟。 窦沙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何稚嫩之处,忽然向后撤出一步,挽起衣袖,露出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师兄,我知道你觉得我修为浅薄,怕我会成为你和师姐修行路上的累赘。实不相瞒,我所修炼的正是世间罕见的金甲铁布衫秘法。虽还未达到刀枪不侵的境界,但寻常棍棒拳脚之力,休想令我屈服!” “我可不是打算去俗世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齐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讽刺了几句。 正当他准备设法打破窦沙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屋门处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齐巡守大人歇息了吗?下官窦尚,里正一职,有些事务需与齐巡守大人当面商议!” “窦里正您太客气了,请进,请进!”齐凌闻声后立即放下窦沙,起身出门迎接。而窦沙则收敛起刚才的顽皮嬉闹之态,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贴着墙角悄然离去。窦里正尚未询问来访目的,窦沙就已经施展轻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儿不懂事,让您笑话了!”窦里正皱紧眉头,心里虽生气,又不便在此刻立刻追上去教训儿子。只得堆起笑容,朝着齐凌深深一礼…… 第65章 玄机中的情缘 窦沙师兄胸怀仙道,晚辈与他颇有灵犀之感,提及惭愧二字,实不敢轻易出口。听得窦里真人言辞谦逊,齐凌亦以飘逸之语回复。 两人之间,仿佛顷刻间掠过一阵秋水剑气,令彼此面上的笑容皆略显凝重。 然而他们仍相互客套,依循礼仪步入室内修炼室。 待坐定之后,尚未待齐凌询问窦里真人的来访之意,窦里真人已先行起身,再次朝他深深作揖,“小女已在途中将一切告知老夫,齐师兄果真是位修道正品,方才老夫确是误解了师兄。还望师兄念在我护女心切之情,予以宽宥!” 话毕,他躬身深施一礼,几乎触及地面。 “真人折煞晚辈矣!”齐凌一时未及防备,忙闪身避开,并立即端正身形回礼,“护送蓉师妹归来,乃是晚辈义不容辞之责,怎敢承受真人的这般大礼,请真人万勿过谦!” “应当如此,应当如此!”窦里真人收回身姿,含笑续道,“你先是救了小女一命,又带她领略人间仙踪,更不惜涉险将她送返家中。对此,老夫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言语间,他右手探入左袖,小心翼翼取出一卷泛着灵光的帛书,随后双手举至眉前,“此乃天宝阁的兑换信符,无论是在永兴、河东,还是京西南北二境,乃至汴梁城内的天宝阁绸缎庄,皆可凭此信符换取五百万枚灵石,或等值的修炼秘籍。此信符唯凭真气验识,非人所能伪造。还望齐师兄笑纳!” 齐凌凭借着两世为人的人生阅历,在窦里真人取出信符的那一刹那,心中已然明悟其意。 然而,在这瞬间,他却又不知如何打断对方,更不知如何妥善回应。 随着窦里真人的每一句话,齐凌身上如同披上一层冷霜,冰冷之意逐渐侵蚀他的身心,穿透衣物,穿透肌肤,直刺骨髓深处! 若此时的齐凌仍只有二十载春秋,或许他会直接夺过那信符,愤然掷于窦里真人面前,继而拂袖而去——这便是年轻人应有的激昂、冲动、纯粹的爱恨情仇,多数时候行事仅凭本心,而不去过多思虑后果。 然而,对于历经生死、已有三十六载修为的齐凌而言,窦里真人的话语虽使他感到阵阵寒意,但并未让他丧失理智。 “窦里真人无需如此!”齐凌深深吸一口气,微笑朝窦里真人挥手示意,尽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静,“在下尚不匮乏灵石。救治蓉师妹与送她归家之事,是我们二人间的私事,无需真人致谢。还请真人容许在下把话说完。” 他又迅速挥了挥手,制止窦里真人的辩驳,坚定而温和地继续说道:“蓉师妹寒毒侵肺,亟需静心调养,还请真人暂时不要让她得知你的计划。至于齐某,即刻准备行装,今夜便动身离去。” \"尔等\" 窦里正先前胸有成竹的计策与言语,在此刻皆化为乌有,他瞠目结舌,进退维谷。 原本他盘算,不论齐凌是否接受他的避难之议,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此人彻底摊牌,甚至不惜撕破脸皮以示决裂。否则,一旦传出齐凌曾涉足窦府的消息,他不仅无法向定安周家交待,背后的周家势力以及永兴军路官场上诸多人士也将对他施加无尽的压力。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位看似尚不足二十岁的齐凌,竟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沉稳与合作态度,甚至未等他开口便已主动应允立即离去。 \"窦里正若仍担忧受其牵连,片刻之后可遣数名家仆伪装追杀于我一番!\" 齐凌轻摇其首,一边麻利地收拾修炼法器与防身兵刃,一边低声道,\"但此事仍旧不可泄露给蓉妹知晓。你可以告知她此举仅为对外示威之举。而我急切离府的原因,则是因为修为行迹已被察觉,不宜久留此地。\" 话音刚落,他并未关注窦里正的反应,径直将法宝挂于腰际,披上一件内含竹片强化的修炼专用棉甲。 他最初的打算便是令窦蓉暂居娘家修养,自己先行单独处理身后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悄然返回接走窦蓉。现如今,窦里正逼他离府,也只是加速了他的原定计划。尽管心寒,但在思绪理清之后,齐凌并未因此陷入慌乱之中。 窦里正目睹齐凌这番泰然自若的姿态,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懊悔之意。 假如齐凌未曾遭通缉,仍在金牛寨安稳修行,那么自家女儿嫁予此人,无疑是一段佳缘。毕竟有过戴罪立功经历的官员,身份仍在,未来或许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加上朝廷中有庇护之人,晋升之路远胜那些苦读寒窗考取功名的贫寒书生。 更何况那汴梁齐家,曾一度乃是一流豪门,即便如今渐显衰败,但仍底蕴深厚。 然而,齐凌却惹下滔天大祸,沦为通缉要犯。身为父亲,窦里正不能坐视女儿步入深渊,进而牵累整个家族。 然而,作为一位精明的地方乡绅,窦里正亦深知行事不能做得太过绝情。 于是,他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懊悔以及其他杂念,几步上前,满面凄楚地道:\"齐公子勿怪。派出家仆追杀之事,老朽断然不会为之。我亦知你与蓉儿情投意合。然而公子你是豪门之后,独战永兴军路官场上下并无惧色,老朽却难以效仿你的勇气。\" 说到凄凉之处,他又对着齐凌的背影连连行礼,“我窦家只是修炼界的微末家族,怎敢跟随仙尊您的步伐,更不敢与整个永兴灵域的修士抗衡。无奈我窦家,此刻还未能迁移出此地。因此,这兑换灵石的凭证,还请公子……” “告诉你了,我不需这些!”齐凌心中,早已将冰冷剔除干净,淡然一笑,背对着窦里正摇头。 对方不再多言,他亦能揣摩出对方的选择背后之意。世间并无无端的善意,那些人人敬仰并愿为之赴汤蹈火的“仙界杰克”与“圣女玛丽”,仅存于凡人的幻想戏剧之中。 而窦里正与他皆是修炼者,同样需要吞食天地灵气,吸取日月精华以维系生机,还需赚取灵石支撑家族修行之需。 “那,那,齐公子有何所需,但请告知老夫。只要我窦家能提供的,必将尽力满足!”窦里正深知齐凌并不匮乏灵石,但他仍希冀能令自身心境安稳,身形犹如天生驼背般深深弯腰,再度询求。 “所需牵引灵兽车的灵骡需暂寄于贵府,请窦里正阁下派人妥善照料。”齐凌洞悉窦里正的心理,索性将其视若路人,含笑低声道。 “蓉妹所驾驭的红枣色神骏飞鬃马甚好,可否借用几日,或是割爱出售予我,价格随小姐心意即可。另外,劳烦阁下再遣人牵一匹备用飞行妖兽,以及准备三日所需的高品质灵草饲料。一经备妥,我便即刻启程。” 至于旅途所需的灵食,齐凌并未提及。一则因其已习惯在游历途中汲取天地间的灵蕴精华,随时补给肉身力量;寻常的灵食只能填饱肚子,无法维系强大的修为,而且携带不便。二是对窦里正之人品有所顾虑,担心他在灵食中暗施手脚。于是,他决定不给对方留下任何不利机会,以免日后与窦蓉相见时产生尴尬。 而那窦里正一心只想尽快送齐凌离去,竟未察觉到齐凌的要求中遗漏了何事,唯知有求必应。 正当两人即将达成交易之际,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窦蓉气喘吁吁地闯入屋内。 她一踏入房间,立刻紧紧抓住了齐凌的手臂,继而回头瞪着自己的父亲,眼中闪烁着泪花怒吼:“祖父,您究竟要做什么?若非齐大哥舍命相救,此刻您连孙女儿的尸骨都寻不见!他冒着生死之险送我归家,您不仅不感谢他,反而要赶他出门?!” “我……”窦里正被问得面色铁青,又觉得在齐凌面前颜面尽失,只得挥手拂袖,冷着脸呵斥:“女子家插嘴何事?这般拉扯外男手臂成何体统?放开手,滚回你的闺房好好修炼!这家族之事,岂容你妄自做主!” “我不是要做什么主,我只是说出真相!”窦蓉从小到大还未曾受过父亲如此严厉的责罚,当下既愤怒又伤心,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然而,她毫不示弱,如同一只守护雏鸟的凤凰,挺身而出,将比她高出一头有余的齐凌,牢牢庇护于羽翼之下,“那所谓的海禁追缉令上的罪责,哪一项,真正是齐师兄所为?分明是官府在诬陷他!他对咱家有救命之恩,我相助于他,有何不妥?有恩必报,这不正是你常言的道理么?” “速回你的修炼室,此事无需再多言!”窦里正深知无法说服女儿,却又不愿妥协,手指直指窦蓉,嗓音愈发严厉,“虽有恩必报,但也决不能牵连到你,甚至整个家族。” “怎会牵连到全家?”窦蓉性格刚烈,泪水滚滚落下,但她依然挺直脖颈反驳道,“今夜我们就离府修行,难道还不够吗?至于我自己,是我心甘情愿随他闯荡天涯,我并不惧怕!” 瞧见父女二人即将彻底反目,窦里正更是扬起手来欲要教训一番。齐凌连忙闪至窦蓉身前,挡在二人之间,“窦里正前辈请息怒!蓉妹,你先消消气,令尊并未驱逐我离去,你误解他的意思了。” 窦里正本不舍得动手打女儿,同时也不想因与齐凌的关系恶化而导致先前约定之事生变。于是,他紧锁眉头,放下了那只高举的手掌,重重地喘着粗气。 窦蓉见状,深感愧疚,躲于齐凌身后,泪如雨下。 “蓉妹,你误会了,刚才令尊确实未曾赶我离开。实则是我担忧控鹤监的修士尾随而来,这才急于离去。”齐凌趁机向窦里正递了个眼神示意,随后转身轻柔地拭去窦蓉脸颊上的泪水。 “蓉妹,你在家中安心疗伤,待我摆脱控鹤监的监视之后,定会回来接你。切莫误会你祖父,刚才我们的谈话很融洽,他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若有一女子,为了你与她的亲人发生冲突,此生你当倍加珍视。 上一世,齐凌曾读过此类话语。然而彼时,从未有一位女子如此对待他,他也未曾有机会领悟这背后的深意。 而在这一世,的确有这么一位女子,为了他而与父亲争吵。此刻他明白了,心头涌动着温暖与疼痛交织的情感。 就在这一刻,他的残魂似乎也明白了这一切,不再冒然干预他的思绪。 自此,他便毫无顾忌地将前世的沉稳与成熟悉数展现。 “蓉妹,勿哭泣!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我俩共度的时光还长着呢!切勿误会你的父亲,他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好……”他的话语温柔至极,双手轻轻捧住窦蓉的面庞,犹如呵护稀世瑰宝。 “看,果然是你误会了我!”窦里正为人老成精,怒火稍减,立刻悟出,齐凌的决策才是最优之选。“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刚才我只是在为他准备踏上修道路途所需之物罢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齐凌不会再次前来接走自己的女儿。他也不相信,齐凌会有多少机会,在未来的险境中安然返回…… 第66章 道侣 “祖父,您,您切莫遣离齐师兄啊。孙女恳请您,恳请您成全!”窦蓉虽未察觉齐凌向她父亲递去的眼神示意,但她敏锐地感知到,父亲的态度转瞬剧变。于是,噙泪轻声哀求。 “不留,不留,我原本提议,让他明日清晨再行离去。”窦家长老温和接口,满面父爱。“不仅如此,先前我还劝他临行前务必与你正式道别。” “确实,尊父确是如此言说!”不愿让窦蓉因自己而陷入家庭纷扰,齐凌坦然一笑,帮窦家长老圆场,“然而,蓉妹,我真的耽误不得了。否则一旦被天鹤监察司之人循着马蹄印寻来,届时与他们交战,必定牵连窦家。” “那,那我就随你一同离去!”窦蓉深知父亲与齐凌间方才的谈话定有隐情,只是无从查找确切凭证以作辩驳。于是,她毅然抹去泪水,低声坚定地回应。 “这可万万不可,若你中途病情加重,我又得将你送回,实在太过凶险!”齐凌心中满溢温情,微笑着摆头拒绝,“听话,安心养病。我骑乘灵驹前行,他们便难以追踪于我。待我摆脱他们之后,便会立刻返回探望你!” 他深知自己口中所言并非实情,至少短期内回归是不可能的。但他明白,此刻这般言语乃是最恰当的选择。 为了窦蓉的安全,为了胸中那份深沉的情感悸动,为了她刚才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对抗其父母! 若有这样一个女子,甘愿为你与她的亲人产生冲突,此生你务必珍视于她,因为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已让她别无所求。 直至远离窦家堡数十里之地,齐凌心头仍旧温暖如春。藏匿在他体内的残魂亦罕见地保持沉默,不再提及汴梁的婚约之事。仿佛它亦明悟,窦蓉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然无法动摇。 平心而论,窦蓉并不符合齐凌前世晚年时的审美标准。他偏好风情万种、娇媚之中又带一丝邪魅的女子,喜欢丰满胸部、浑圆臀部、纤细柳腰以及在床上能轻松做出一字马的佳人。然而窦蓉,除了一双修长的大腿和傲人的身高,似乎其余条件均不符合他的喜好。 但齐凌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窦蓉。他上一世暗恋过的、明恋过的乃至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中,无一人能在其心中的地位与窦蓉相提并论。 那些红粉或深情款款,或薄情寡义,却无人在他遭通缉之际,愿意生死与共;无人肯以其矮小半个头、窄半个肩的身躯,拼力挡在他的前方,甚至不惜触犯父母的威严。 因此,齐凌在心底立下誓言:未来定要重返窦家堡,将窦蓉带走。即使最终无法摆脱官府的通缉困境,即便仍被神秘势力悬赏万千金票,他也必要回来。 因为他深知,若自己不归,窦蓉必会在此守候至天涯海角,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深知,凭窦蓉那坚韧决绝的性情,必定言出必行! “我会尽力不让此事拖延过久。”身处距离窦氏修炼家族——窦家堡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巅之上,他回首望去,低声许下诺言。 此刻夜色已深,窦家堡内的灵光与天穹繁星相互交融,凡胎俗眼难以分辨其中界限。然而,齐凌心中明白,今夜必定有一道属于他的灵光照彻整晚。 “咴咴咴咴——”胯下的那匹黑色骏马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在地面上猛烈刨击,仿佛正在倾诉心中的不舍之情。 此马,乃是窦蓉赠予他的又一件珍贵礼物,相比于他原本欲借的那匹枣红色灵驹,它更高大壮硕,且速度更为迅捷。 倘若在返程途中不慎遭遇监察仙官控鹤司的弟子,只需齐凌在二十丈之外即刻掉转马头,便有超过七成把握,将对方远远抛在身后,无需陷入不必要的群战之中。 “咴咴咴咴——”黑色骏马再次扬蹄刨地,马首左右摇摆。 齐凌目光立刻从窦家堡的方向收回,俯身抽出悬挂在马鞍下的法器长枪。 此马之所以如此不安,定是有危机临近。此前与窦蓉同行之时,它曾多次警示他们周边潜伏的危机,此次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还未待他重新坐正身形,身旁林木之间已然传来清脆掌声,“好一头通灵之兽,可比尔等凡夫俗子齐小二强得多啊。若非它示警,恐怕直至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你背后,刀已抵住你的颈项,你仍在沉醉于施法之中呢。” “季明?怎会是你?”齐凌先是一惊,继而笑着将握在手中的长枪插入泥土之中,“我实在不曾料想,竟在此地巧遇阁下!” “那是自然,我是主动请缨而来,意欲捉拿你归案!”杨旭自林中疾驰而出,语气冷漠,手中握着的长枪始终瞄准着齐凌的心口位置。“你究竟是自行缴械束手就擒,任由我带你回去受审?抑或拼死一搏?你自己决定!” “原来,竟是你主动请缨来捉拿于我?”齐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笑容凝固在他的面庞上。 昔日,前身之躯与杨旭亲如兄弟,几乎形影不离;就在几个月前,他也还曾与杨旭一同品酒高歌,亲密无间。 “没错!”杨旭手中的长枪微微颤动,犹如其脸色一般冷峻,“我绝不允许你犯下滔天大罪之后就此逃脱!不容你继续玷污太学院的声誉!更不允许你如丧家之犬般死于他人之手。所以在送李师兄赴长安之后,我果断向天玄城总督张齐贤大人请缨,亲自动手捉拿你归案!” “这么说来,我倒该感谢季明阁下的煞费苦心了!”齐凌提起长枪,与杨旭遥相对峙,脸上笑容满是凄楚。 自从穿越以来,他能感到亲近之人中,除了窦蓉便是杨旭名列前茅。 然而,杨旭终究是一位忠诚于仙朝的修士,对于朝廷的忠诚以及对于荣誉的珍视均胜过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以诚挚之心不敢自居,但等待你的艰辛确是实情。\"相比于几个月前,杨旭不变的特性依然是话语繁多。 他一边口中低语着修炼界的秘辛,一边驾驭妖兽铁骑与齐凌保持着足以展开神通对决的距离,\"我深知你绝不会连累无辜,一旦察觉无法力敌,必定会遣返那女子返回家族。因此,我便率领门下弟子,在窦家堡一带耐心守候。今夜,总算让你落入了我的布局之中!\" \"你竟还带来了同道中人?\"齐凌闻之,再度惊讶。抬眸望去,只见夜色笼罩之下,众多身影悄然向自己包抄过来。 旋即,他想到了对方出身于何等修真世家,又担任何种仙职高位。顷刻间,一切便如同灵光乍现般明晰。 作为镇守、安定、高阳关三路后阵钤辖杨嗣的嫡孙,杨旭外出执行秘令怎可能身边没有百十来位修为精湛的修士随行保护?而身为从七品翼麾校尉,受命陪同右巡使之身前往夏州宣读天庭法旨,杨旭更需摆出威严架势,若非挑选顶尖高手随侍左右,岂不是让大宋颜面扫地? 然而这样一来,齐凌要想安然脱身,无疑是难于登天。 即便战胜杨旭,那些修士定然也会蜂拥而上;若是败北,则更是无处逃生。 \"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正在思量是否还有时机趁机逃脱之际,他的耳边又传来杨旭的话语。 语气冷峻,充满愤怒,还夹杂着一丝不甘:\"拿出你的真正实力。从小到大,每次与你过招,你总是深藏不露。让杨某得以堂堂正正地击败你一次。只要你落在我的手中,至少还能活着回到汴京。倘若不幸陨落在我手上,你也算是死得痛快!\" 言毕,他又挥动长枪,环视四周,\"都退后一步,任何人都不准插手。今日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这句话是对那些欲要围攻上来的修士精英所说,他们听到之后立即停下步伐,但却并未放下手中的神兵,而是弯弓搭箭,以防齐凌激烈反抗伤及杨旭,或是突然催动坐骑逃跑。 齐凌目睹这一幕,已然明白大战无可避免,于是不再言语,只轻轻踢了踢马镫。 胯下的黑色神驹极为通灵,瞬间明白了主人的心意,毫不迟疑地扬蹄疾驰,片刻之间便将速度提升至极限。 对面的杨旭同样举枪催马加速,飞速缩短与齐凌之间的距离,枪尖如霜,闪烁出阵阵森寒光芒。 正当此时,电光石火之间,双方已相距不过咫尺,齐凌果断催发体内真元,手持长枪化作蛟龙破浪而出! \"铛!\"长枪相交,却被杨旭手中长枪撞偏,未能命中目标。而杨旭手中的长枪则巧妙地沿着枪杆贴近,犹如毒蛇般直扑齐凌的小腹要害! \"啊——\"齐凌虽对枪法技艺运用自如,却尚未领悟齐家祖传枪诀的真谛。面对危急,他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凭借本能迅速侧身避让。 腿根左侧的位置瞬间冰凉,紧接着衣物也被割裂开来,布帛撕裂之声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却见杨旭的枪尖,自其护体灵甲与道袍缝隙间穿透而出,带起几片破碎的布帛飘散。 \"退敌!\" 齐凌心头不再抱有丝毫侥幸之意,顷刻间施展出近日修炼悟得的生死杀招。手中长枪借助两骑交错的瞬息,如狂龙咆哮般反抽向杨旭的后背。 \"砰!\" 杨旭仿佛背后生眼,身形疾速扭转,手中长枪随着躯干的扭动,化作一道锐利的寒光斜扫而来,正中齐凌的枪杆,丝毫不差。 一股巨力瞬间荡漾开来,震得齐凌手中长枪偏离轨道。无暇做出更多变换,他果断伏身马鞍,单手持枪,凭借直觉将枪杆奋力掷向半空。 \"砰!\" 果然不出所料,杨旭的枪尖如同毒蛇一般从背后疾刺而至,恰好被齐凌以枪杆迎个正着。 两骑腾跃,迅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确保各自的主人免受对方的突袭之危。待奔出约三十丈之地后,双方便自主放缓马蹄,静候下一步指令。 齐凌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拉动马缰,示意铁鬃黑马掉头返驰。随后继续单手持枪,空出的手从腿侧布袋中摸出一枚飞旋符器——这乃是窦蓉独门绝技,在逃亡期间齐凌见之奏效,便潜心习得。尽管精准度远逊于窦蓉,此刻骤然施出,亦足可扰乱敌手攻势。 未及他完全调整姿态,双方马匹已再度对冲而上。杨旭依然镇定地持枪平举,率先发动攻势,枪缨翻滚犹如雾中幻影。 此招正是那雾里看花之术,齐家枪法中亦有相应妙用。以枪缨剧烈颤动,遮掩住枪尖的真实方位,使人防不胜防。 然而,防无可防,齐凌决意主动出击。他手臂一挥,瞬间甩出飞旋符器。 杨旭果真为之大惊失色,忙拧枪横扫,欲将飞旋符器击落空中。不料符器中途忽现异变,携风雷之势划出一道诡谲弧线,直扑其座下战马咽喉。 \"铛!\" 千钧一发之际,杨旭右腕陡然脱手,现出一条隐匿于枪杆附近的钢鞭,凶狠地砸向飞旋符器,将其硬生生击落地面。 两次应急出手已耗费不少时间,而这正是齐凌所期待的效果。 \"留神!\" 他口中自然地发出警示之声,紧接着便借势挺枪直刺杨旭的右肩胛部位,攻势流畅如同流水行云。 这一式乃齐家枪法中的致命杀招——斜指向阳。巧妙利用世人惯用右手握兵刃,对右侧防护不足的弱点,直取对方胸肋要害。 此招虽系齐凌在逃亡之中新近领悟,但在实战中屡试不爽,每每皆能取得惊人战果。 今日,此招威力依旧超乎想象。 杨旭此刻已然无法施展后续招式,仓促之下唯有竭力将身躯倾向左侧,期望避开枪尖的攻击范围。 他的闪避来得恰到好处,枪尖几乎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然而,在两骑交错的一刹那,齐凌陡然收回手臂,手中枪杆迅疾反撩,直捣对方背脊而去 即使未曾直遭打击,杨旭亦会被这威压逼至马下。危急之际,他顾不得多思,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铁链鞭向上挥扫。 \"铛\"的一声脆响,铁链鞭狠狠击中枪杆,使其瞬间高高弹飞出去。 两匹战马再次拉开了间距,各自带着其主人脱离对方的攻击领域,随后减缓速度,灵巧地转身,再度疾驰起来。 短短两次交锋,齐凌的脸颊已挂满汗水,气息急促,大小臂肌群抑制不住地颤抖。这一切源自他长久奔袭后的疲惫,尽管昨晚在窦家堡泡了温泉稍作休整,但体力远未完全恢复。反观杨旭,早已蓄力以待,占尽先机! 两人之间再度缩短的距离,使得齐凌咬紧牙关,率先将长枪刺向杨旭胸膛,施展出\"双蛇吐信\"之招。 \"铛!\"杨旭借力使力,枪杆砸偏了枪锋,令齐凌的攻势功亏一篑。强大的反震之力自枪杆传导至他手臂,半边身躯顿感酸麻。 \"接鞭!\"杨旭瞬息间挥动铁链鞭反击,伴随着劲风呼啸,朝齐凌头顶砸去。 \"铛!\"齐凌勉力举枪抵挡,双臂随之阵阵发麻,喘息声沉重如风箱抽动。 \"再来!\"战马交错之际,杨旭身形骤拧,抛下铁链鞭,双掌握枪,凶狠地刺向齐凌后背要害,施展\"回马枪\"绝技。 \"完了!\"齐凌深知已无法躲避,忙奋力撇开左脚马镫,身躯向马匹右侧倾倒。 此举虽可避过穿心一击,却难保大腿安然无恙。果不其然,大腿外侧传来一股冷冽的金属触感,衣物碎裂的声音比之前更为刺耳。他强忍惊惧,挣扎着将身体拉回到马鞍之上,一边调整姿态,一边迅速查看伤口。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裤子与外袍下摆竟被枪尖齐齐划破至大腿根部,大腿自身竟丝毫无损。 还未及细思其中原委,身后已是急促的马蹄声响彻。 原来,杨旭趁他调整坐姿时疏忽坐骑转向的机会,瞬间调转了自己的战马,自后方突袭而来。 齐凌欲要再拨马应战,已然不及。他唯有用力磕碰马镫,催促黑色骏马尽快逃离险境。 然而,还未待黑马重新加速,前方已有多支锐箭破空呼啸而至:\"嗖,嗖,嗖——\" 这些箭矢并未触及齐凌分毫,却吓得黑马受惊,发出凄厉嘶鸣,跃起前蹄。 \"莫慌,莫慌,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齐凌暗自发急,连忙安抚受惊的坐骑,费尽周折才让它重新镇定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杨旭的枪尖已逼近咫尺。 \"齐师弟,你意下如何?\"杨旭嘴角勾勒出一抹傲然笑意,枪尖稳稳抵住齐凌后背问道。 \"师兄技艺胜我一筹,齐某甘拜下风!\"继续抵抗显然于事无补,齐凌无奈地放下长枪,接受了败北的事实…… 原本料想,对方必定会下令手下蜂拥而上,将自己束手就擒。未曾想,杨旭却再次傲然侧首轻笑,“你可敢立下誓言,那通缉令上所列举的种种恶行,皆非你所为?” “立誓?”齐凌被搞得一头雾水,扭转头颅,呆呆地质问。 “速速立誓,若你盗取了灵谷,杀害了刘仓守,并嫁祸于周典书,便让你遭受天雷轰顶,永堕幽冥不得轮回!”杨旭手中长枪前指,满脸杀气腾腾地逼迫。 直至此刻,齐凌若是还不明白杨旭的真实意图,那穿越回来这一遭就算是白费了。 于是他毅然抬起右手,掷地有声道:“我立誓,未曾盗取灵谷,未曾害死刘仓守。周典书所犯罪孽,确系其咎由自取。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雷轰顶,永世不得超脱!” “尔等可都听清楚了?”杨旭目的达成,立即收回长枪,回首朝麾下弟子问道。 “听清楚了!”他麾下的修士们强压笑意,七嘴八舌地回应。无人出面阻止他的荒唐行为,而是任由他继续懈怠正事。 “既如此,你们也都明白了便可!”杨旭微笑颌首,一边调整仙兽坐骑的方向,一边大声宣布:“吾深信他是被无辜牵连的。吾不愿冤枉无辜之人。收队,返回宗门!” 说完,不再看向齐凌一眼,轻轻挥动缰绳,逐渐催动坐骑加快速度离去。 第67章 重生之地 他率领的弟子队伍皆为修为高强之辈,行动迅速果断,纷纷驾驭仙兽坐骑跟随而上,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潮水退去一般。 四下里瞬间陷入寂静之中。深秋的月光犹如寒霜,给大地和枝头披上一层皎洁的银辉。淡淡的雾气在林间弥漫开来,与空中明月星辰交相辉映,把整个世界装点得宛如仙境一般梦幻。 然而,齐凌内心深处深知,这并非梦境。同门好友杨旭主动请求前来拘捕他归案,亲自击败了他,却又戏谑般地释放了他。 杨旭刚刚还在提醒他要时刻警觉。知晓他藏身之处的大有人在。 且杨旭带领这么多同门修士,秘密无法长久保守。回到宗门之后,他们必然将会因他而受到牵连。 而杨旭甘愿承受如此重大的牺牲,只是为了给他赢得几天时间,让他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终究不能一生都在躲避追踪!”杨旭最后的话语依然在齐凌耳边回响。 倘若此时此刻,齐凌仍孤身一人,或许他还不会将此话放在心上。他对大宋并无多少归属感,对高位厚禄也并不向往。在他眼中,这天下并非只有大宋一方势力可以供他栖身 若选择归隐尘世,东面则有新罗仙域,西面则有欧罗巴神洲,大宋的修士商贾与这些仙凡交错之地皆有往来。 他那源自华夏的面庞,在这片异界的时空,并未遭到排斥,反而因其独特性而受到超乎常人的尊重和优待。 然而,此刻的齐凌,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可以选择云游四海,却不能让窦蓉陪着他居无定处,漂泊于海外仙土,身处陌生之地无依无靠。 他可以选择避世隐匿,但却不能让杨旭因此替他断绝一切仙途前程。 故此,尽快洗净自身背负的冤屈之名,如今已成为他唯一的抉择。 然而,究竟从何处着手,才能将他人恶意加之于己身的不白之冤彻底澄清? 齐凌催动灵兽坐骑,一边前行,一边沉思冥想。从月挂中天直至月落西山,他仍然未能理出一丝线索! 前世并非未曾目睹过世间黑暗与仙界腐败。然而,他万没想到,那个被无数史籍散修极力推崇的大宋王朝,在短短第三位仙帝治下,竟已堕落到如此腐败不堪的地步。 前世也非未曾见识过仙魔两道勾结之态。但他做梦都料不到,备受众多史记摊档学者称颂的大宋王朝,其仙魔两道间的默契配合,竟已达到令人瞠目的境地。 前世亦非未曾见过邪教如何作恶敛财、害人性命。只是他无法想象,在大宋疆域之内,竟有人甘愿舍弃仙职高官,投身邪教充当舵主或骨干,亲手断送自己的仙途前程。 总而言之,他上一世所经历的所有黑暗与腐败之事,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此次穿越转世后的这几月遭遇。 他上一世虽身为金牌离仙顾问,赚取修为的方式固然不择手段,但实际上仍依赖于天条律令。可在大宋,或者说至少在大宋永兴军路这一带,仙法法令如同废纸一张。 在无法倚仗仙法法规的地方,齐凌上一世与人斗法的经验大多变得无效。 至于人脉资源,暂且不论前任身躯主人与家族之间的决裂。即便尚未决裂,以大宋现有的信息传递方式,等到汴梁齐家收到讯息并作出响应时,齐凌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可谓远水难解近渴。 正在思索之际,“救火”二字突然跃入脑海,齐凌的眼神瞬间闪烁出光芒。 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无法安心修炼的最大原因,便是因那残留在体内的原主灵魂所逼迫,要去灭火! 未曾想,火未扑灭,却意外揭露了官仓仙粮被盗卖的真相,由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最初发生火灾之地,距窦家堡其实并不遥远。 齐凌立刻抬首遥望,欲探查永兴军路转运司第四仙粮库现今的情况,以防不慎误入禁区。 然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金牛山脚下。 金牛山虽名曰山,实则是一座坡度极缓的土丘。而坐落在土丘之巅的金牛寨巡检司衙署,恰好面向通往夏州的仙道要冲。 一股既温暖又荒谬的情感顿时充斥齐凌心头,让他禁不住苦笑连连,摇头不止。 两个多月前,他便是在此地脱下法印,步入凡尘之外。 如今,他又仿佛冥冥中受到仙缘牵引,自行返回了此处! 苍穹之上似有天意作祟,不愿让他避开尘世纷扰,于是斩断了他逃离的一切途径,令他在经历一番曲折轮回后,竟然再次回到了最初启程之地。 无论他试图逃至何处,终究还是要回到,直面更为严峻的挑战与更多的修真困境。 “罢了,既已来到此处,不如悄然潜入寻些灵食果腹。”齐凌深知金牛寨的弟子们修炼之余疏于值守,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思妙想。 心念甫动,腹中便随之发出“咕咕咕”的声响。继而又忆及自昨夜至今,激战一场,跋涉数十里山岭,仅仅在窦家堡略微进食些许夜宵,此刻更是感到饥饿难耐。 唯恐因一时饥饿头晕,误了自家修道之途,齐凌收紧腰间的法带,紧咬牙关勒住坐骑,隐匿进一片密林之中,细细推演踏入金牛寨后可能遭遇的各种境况。 反复思量之后,他意识到除非朝廷在此布下重兵阵势,否则即便五大箭术高手齐聚,他也未必不能一一应对;至于被昔日部下擒获押往邪派分舵领赏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于是,齐凌毅然牵着坐骑走出林子,在拂晓前的黑暗遮蔽下悄然接近金牛寨巡查司的后门。接着,他手中出现一枚回旋飞剑,轻巧拨开锁链,步入庭院之内。 相较于他离去时的情形,金牛寨巡查司的后院已然显得破败不堪,曾经习武强身的各式法宝散落一地,无人问津;角落里的荒草长到了齐腰高,显然许久未曾有人打理过。 见此情景,齐凌反倒更加放心。他径直将大黑马和备用坐骑引入马厩,添上灵草精料与清泉,任由它们尽情享用。 安置好坐骑后,他小心翼翼地潜向厨房,打算找些腌制灵兽肉和风干妖禽,作为旅途上的补给。 厨房与他以往办公之处相距极近,那些熟悉的砖瓦让他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感慨。 天道不公,他当年只想过完三年任期,积累足够的灵石后前往江南逍遥自在,压根未曾想过插手他人是非。 然而世事无常,那些是非纠葛竟主动找上门来,将他卷入了一场波澜壮阔的修真乱局! 沉浸在思绪中的他,不慎踢翻了一个破损的灵水瓢,沉重物体撞击台阶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格外刺耳。 “是谁?”厨房附近一间屋内立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划火镰取火的声响以及匆忙穿衣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被火光映照在窗户纸上。 那是张帆!齐凌微微蹙眉,但瞬间,心中的懊悔便化为了惊喜。 他几步跨上台阶,紧贴房门,赶在张帆打开门缝向外窥视之际,迅疾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同时身形跟进,“别出声,是我!若是敌人,你现在早已魂归九幽三次了!” \"你你\" 张玄帆的眼眸骤然瞪圆,满面震惊,心中的反抗之意彻底消散,只能默然承受着秦熵将他引至修炼榻边的动作,直至秦熵放手离去,关闭了静室之门。 他才逐渐恢复清明,瞬间弹身而起,惊呼道:“天哪!你怎敢再回此地?!你已闯下滔天大祸,整个永兴仙域的正邪两道,此刻皆在全力搜寻你的踪迹!” “不过是途经此地,顺带觅些灵食罢了。”秦熵淡然一笑,轻声解释,“我坚信金牛岭的同门兄弟,并不会加害于我。” “那可未必,那一万枚灵石的价值,足以让寻常修士度过数世修行!”张玄帆面色苍白,一手抚胸,喘息着急切劝告,“速速离开,趁我现在值守,同门都已入定修炼。我便替你望风!” “不必麻烦你望风,你安心修炼便是,视我如无物便可。”秦熵也不愿牵累他人,温和地回应。旋即,转身欲离去。 “巡守大人,巡守大人请留步!”还未等秦熵重开静室门户,张玄帆疾步追赶过来,“我陪你一同前往膳房,之后护送你下山。你之前教导我们腌制的那些灵材,已被我们几位箭术师均分。不过昨日从过路的商人手中,大伙又白得了些许咸元丹与灵肉干,正好全部赠予你!” “竟已被分完了?”秦熵微感惊讶,随后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想当初,因猎获众多灵兽且巡守府中又有大量缴获的秘境灵盐,他们在春季与夏季间,带领箭术师与乡勇们共炼制了千余斤的各类灵兽腌制品。不料仅仅过了两个月光景,竟然已被那五位箭术师悉数瓜分完毕! “自从你将定安仙郡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上面已经顾不得派遣新的巡守接任。”张玄帆罕见地红着脸,低声解释,“而我们五人因与你关系亲近,自然也无法再担任巡守职务。于是大家商议过后,索性将那些珍贵物品尽数分配,以免落入外人之手!” “是我给你们带来了困扰!”秦熵闻言,立刻感受到了张玄帆等人内心的苦涩,满怀歉意地微微拱手致歉。 “巡守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言辞!”张玄帆又是一惊,忙不迭地避让开来,随后深深施礼以示回敬。“实话实说,张某作为箭术师多年,唯有跟随巡守大人左右的日子,才真正扬眉吐气。你一旦离去,同门们便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勾心斗角,自甘堕落。虽然捞取了不少灵石财富,但在乡亲族人眼中却不受尊重!” “万万不可这般贬低自己,你们都是善良之人!即便我不在身边,诸位也不会做出违背良心之事!”秦熵心头难过得紧,但还是强颜欢笑,低声为他们辩护,“只不过他人因其他官员的恶行,对你们产生了诸多误解罢了!” 说完,他又停下脚步,庄重地朝张玄帆深施一礼,“先前之事,多谢相助。不论是凌枣赠送的灵果,水龟指引的道路,亦或是树下的隐秘提示,都让我铭记于心。不论他人如何误解你,在我心目中,你们永远是义薄云天的英雄豪杰!” 第68章 箭羽修士张帆 \"监察使大人——\" 张帆突如其来的礼拜让齐凌猝不及防,他一侧身,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赤红的灵力波动,忙辩解道:\"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您可能误会了!\" \"嗯,是我误会了,我保证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齐凌明白张帆的担忧,他坚定地许下了承诺:\"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用修炼者的誓言来证明!\" \"相信,当然相信您!\" 张帆连忙点头,比鸡啄米还快,\"监察使大人能为一名陌生女子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周氏家族,又怎会出卖我们呢?这一点我和老王早已深思熟虑,心中明镜似的!\" \"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也帮我转达一声感激之情。\" 虽然意识到对方有些误解,但此刻齐凌并无时间详细解释,便轻声提出请求。 \"嗯!\" 张帆低声应允,随后引领齐凌前往厨房。取出昨日抵御妖兽袭扰时获得的几十斤灵肉干与灵盐蛋,悉数打包赠予齐凌作为旅途之需。 齐凌毫不推辞,接过干粮袋,走向马厩,整理好已备好的灵兽鞍具和修行行李,随后牵着灵马的缰绳悄然离开。见值守的同修并未被打扰,张帆便壮起胆子,秘密地将齐凌送出监察使衙署之外。 将齐凌送到门前的灵商古道,两人挥手告别。这时,张帆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监察使大人,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尚未决定。官府封锁了通往汴京的所有路径,我只能见机行事了。\" 齐凌坦诚相告,没有丝毫保留。 \"监察使大人,若真是无处可去,您不妨往北行至夏州,那里或许还有生机!\" 张帆再次谨慎地左右查看,毅然提议,\"沿着此灵商古道前行即可,如遇守关弟子盘查,只需告知他们是去采购物资的商人,给予一定的贡献值即可通行。过往遭遇官府追杀之人,多采取此类办法逃脱困境。\" \"你要我去投靠西夏?!\" 听闻此言,尽管明知道张帆的本意是出于善意,齐凌心中的怒火却犹如修为炸裂般瞬间升腾而起。并非受残留灵魂的影响,即便他对大宋并无归属感,他也从未想过背叛,去做一名叛国者! 更何况,根据他所知的历史记载,在宋、辽、西夏三国之中,西夏是最为败坏不堪的国度!铁鹞子虽然曾一度嚣张跋扈,然而在政经文三方面,西夏皆全面落后,尤其对待境内民众之残忍程度,更是世间罕见! \"监察使大人,您小声些啊,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不但是我一条命保不住,就连我全家老小都要遭殃啊!\" 张帆被齐凌激烈的反应吓得脸色煞白,连连作揖恳求。 \"对不起,我刚刚确实不该那么大声。\" 齐凌虽然愤怒,但他深知道理所在,拱手向张帆道歉。 \"我适才并未命你投身邪宗\"党项,那党项 鹞子,在去年进犯环州之时,不知屠戮了多少我宋朝百姓?即便我仅是一名小小的修士射手,也绝无背叛之念!\" 张帆面如纸色,语气中交织着畏惧与冤屈,低声细语地解释。 他迅速扫视四周,确信无人旁听后,嗓音嘶哑地继续道:\"我的建议是,您应当避开夏州党项宗族的地界,取道银州,直指河东,再迂回至汴京。\" \"大宋颁布的追缉令,党项宗族自是不会理睬。而他们为了获取我宋朝的资源宝物,历来对商人优待有加。一旦踏入夏州边界,您在大宋的过往之事,便无人过问矣!\" \"承蒙指点!\" 齐凌听罢,再度深深作揖致谢。 此计确实不失为明智之举,前提是,汴京齐家能够接纳他这位孙子,并且他能成功掩饰自身的真实身份而不露馅。 然而,考虑到现状,他回到齐家之后,暴露真相的可能性几乎达到百分之百。毕竟,他所占据的身体原本的主人,在被逐出太学院之前,是一位实至名归的学识大家,诗词文章皆有过人之处。 而对于他来说,若是要应试诗词,或许还能凭借着前世课本的记忆,勉力拼凑出一两首;但若是要求撰写政论,则恐怕一字也难以落笔! 因此,张帆的建议更适合那个本体的主人,而非穿越而来的顶级离异咨询师。 想要摆脱当前困境,他不能再依赖于身体原主人的家族支持,而必须孤身一人去面对。 \"齐巡守,您听听老朽张某的一席话!\" 听出齐凌言语间隐含犹豫,张帆再次谨慎地环顾四周,声音愈发低沉,\"您乃是一位英勇盖世的人物,这一点我们众人都深知。您所做的那些事,虽众人表面默而不谈,私下里却是无不暗自称赞。然而,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这红莲教在宁州、庆州以及耀州等地经营多年,历代官吏对他们皆敬让三分。齐巡守何必要硬碰硬地与他们对抗?实则并无取胜之可能!\" 深怕齐凌听不进去,张帆思虑片刻,又絮絮叨叨地补充道:\"您纵然击败了周主簿,还将张县令逼至绝路,可在红莲教内部,他们二人实不足挂齿。如今,官府公然协助红莲教对付您。您孤身一人,又能抵挡多久呢?\" \"巡守大人,请听张某一句肺腑之言,尽早离开!走得越早,越好。若您留下,只会使更多势力集结起来,针对您一人!\" \"您出身世家显赫,走到何处不能谋个高位?何必在此处漩涡中挣扎?就算您最终胜出,又能如何?永兴军路那些与红莲教暗通款曲的官员,朝廷无法尽数撤职。” \"反观您初来乍到,便已将永兴军路搅得乌烟瘴气。往后,哪个上级敢重用您呢?\" \"故而,巡守大人,请您早日离去,抽身事外,莫在这浑水中纠缠。不论输赢,您都将难以摆脱满身污泥的命运!\" 张帆诚心诚意地将齐凌视为自己人,每一句话都是掏心掏肺,字字诛心…… 而齐凌,在此瞬息间脑海中灵光一闪,一道修炼界的隐秘似乎若隐若现。他微微拧眉,尝试着问道:“红莲邪宗?其势力果真如此深不可测?他们……” “齐真人,齐真人,不要再追问下去了,求您放过小的!”未待他说完,张帆已是脸色苍白如纸,骇然不已。 一边步步后撤,他一边连连叩首道:“即便我想说,也不敢告知于您啊。您虽身居汴梁,可我家眷却定居定安。倘若红莲邪宗察觉到我向您泄露消息,那么我全家性命皆休矣!” “原来如此强大!罢了,不再多言。”齐凌深知张帆胆怯,便打消了继续探寻红莲邪宗实情的念头。“张贤弟,日后山水有相逢,今日就此别过。” 言毕,齐凌自怀中取出一枚储存法力的元晶珠,轻笑掷于张帆怀中,“赠与你的俩子嗣,让他们购些修炼典籍研习,将来能够离此地修行,正如古语云:树挪死,人挪活。你不希望孩子们也过上这般担惊受怕的日子。” 然而,还未等他跃马而去,张帆已急喘着追来,一把拽住马缰绳,“巡检大人,巡检大人,这枚元晶珠我实在不敢接受。大人您还是留着应急!” “不必推辞,你多次助我,这是我一点心意。”齐凌摇头制止张帆的推诿,微笑责备。“收下,你对我有过多次恩惠,我也应当有所回馈。” “不敢当,我真的不敢接受!”张帆坚拒,硬是把元晶珠塞进了齐凌挂在马鞍后的乾坤囊中。随后,他停下脚步,再次向着齐凌深深施礼,“巡检大人,您可能并不了解他们对待敌人的残忍手段,连家族老少都无法幸免,惨遭毒手!若非惧怕至极,张县令也不会选择自我焚身啊!” “我明白了。”齐凌深感同情地点点头,随即将马匹的速度逐渐提升。 张帆静静地站在原处,目送齐凌渐行渐远。几次欲言又止,想提醒他现在的方向偏离了西北方向,才是正确的去路。然而直至齐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深处,他也未能将话语说出。 “唉——”待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时,张帆朝那片漆黑无垠的荒野长叹一口气。身形佝偻如同虾米,他步履艰难地返回金牛寨,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 “张贤弟,承蒙关照!”拂晓前的昏暗之中,齐凌自飞驰的马背上转过身来,朝金牛寨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他深知张帆此刻已然无法望见他,但他仍要表达心中的谢意。 因为尽管张帆声称自己胆小,不敢帮忙,但实际上他已经向齐凌透露了许多极为关键的信息。这一切,对于齐凌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线索。 第69章 破绽之所在 回想起前世身为顶级离婚顾问的经历,齐凌引以为傲的绝技并非追踪或刺探情报,而是能在一堆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中,迅速提炼出最为关键的部分…… 上一世,凭借着这独步天下的洞察力,他在一位府君长达半时辰的情感倾诉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府君自身亦另有所钟,从而果决地将修为咨询费抬升至天文数字的高度。 上一世,在另一位客户的海量灵信记录中,他发掘出其中至关重要的几则,证实了其夫君已然与他人构筑起了一处隐秘的仙侣居所,那地方距离客户的住所不过二百余丈的距离。 上一世的种种辉煌,此刻皆已成为过往云烟。 这一世,他不再需要依赖那些见不得光的修为交易营生。然而,若是有人胆敢欺到他的头上,他依然能够依靠相同的慧眼进行反击。 将前世赖以生存的洞悉之术发挥至极致,从张帆先前善意的示警中,齐凌至少揭示或证实了四项事实: 其一,红莲宗在永兴军路地域根基深厚,不仅掌控了定安县一处小小的官署,而且在其他州县乃至转运使司衙门内部,均有大量其门徒渗入。 其二,所谓的江湖追杀令针对自己,必定源自红莲宗。自己推翻张县令和周主簿之举,虽未重创红莲宗的根本,但却已激起了它的愤怒,使其立誓除掉自己方能解恨。 其三,红莲宗的教规森严程度,远胜大宋朝廷的律令。县令张威选择自裁,并非惧怕朝廷惩处,而是触犯了宗规,或是延误了红莲宗的重大事务。 其四,最为关键的一条则是,永兴军路诸多高官,甚至包括知州、转运使、经略安抚使这样的高位者,皆知悉红莲宗的存在。 这些官员为了确保自己任期内不因“大事”暴露而受牵连,对红莲宗均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由此,事情便显得愈发微妙起来。 官府先是暗中,随后又公开追捕齐凌。一则,源于永兴军路各级官府早已被红莲宗渗透得千疮百孔;二来,则是为了消除提出问题的齐凌,进而持续掩盖红莲宗在永兴军路内的势力存在。 若非窦蓉当日反应迅疾,齐凌随同王全前往控鹤司设在京兆府的秘密据点,哪怕这位控鹤司的小首领真心想要庇护齐凌,齐凌恐怕也难逃一劫! 至于大宋朝廷能在永兴军路设立控鹤司分支,自然不可能对此地红莲宗的存在毫无察觉。 无论是出于公事还是私情,朝廷派遣的控鹤使之职,抑或是大宋另一隐蔽部门皇城司派出的密探,多年间必定不断上报有关红莲宗的情报。 朝廷至今未有任何表态,究竟是视红莲宗如无物,还是背后有高层有意压制这些消息? 凭齐凌两世为人的人生经历,他绝不相信任何一个政权,会容忍红莲宗与其一同掌控数省之地。 华夏大地自古以来便不存在政教合一的国度。任何企图染指世俗权力的宗教组织,必将遭到无数仁人志士的猛烈抵抗。 今日遍布各地的废弃佛寺,便是铁一般的证据! 在那远古的大宋仙域之中,朝廷尚未将红莲魔宗视作重大威胁,甚至有些高官显贵有意隐瞒红莲魔宗在永兴军路肆虐的事实。这对深陷困局的齐凌而言,无疑是个转机! 张帆曾言,齐凌孤身一人,无法与整个红莲魔宗抗衡,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然而,张帆未曾料到,齐凌善于借势而行,巧妙利用力量。 他的计划既简单又直接:令大宋朝廷迅速认清红莲魔宗的真实面目,一举揭开那些企图掩盖真相的地方官员们的遮羞布,将其彻底揭露于天下。 在永兴军路这片广袤之地,寻找一名具体之人困难重重,但要寻觅一处庞大邪教组织,却是易如反掌。 大树之下,必有朽木。齐凌深知,规模宏大的组织内部,更容易藏匿愚昧之徒与投机分子,他们正是构成组织弱点与破绽的源泉。 一旦齐某人揭露红莲魔宗的弱点与破绽,那些地方官员便不得不设法掩饰,迫使红莲魔宗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以“自断臂膀”的方式,来消除祸患。 无论是掩饰之举,抑或是自我割舍,都将不可避免地引发震动。 永兴军路地域内波澜四起,汴京城中的高官们便愈发难以压制此事。大宋朝廷势必会提前警惕并采取应对措施。 尽管此举会使得齐凌遭到更多来自地方官员与红莲魔宗的疯狂反扑,使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纵然前方是血溅五步的凶险,相较于此刻被动承受红莲魔宗与地方贪腐官员的追杀,齐凌选择勇往直前,挥舞兵刃奋力向前! 他在驱策灵兽离开金牛寨的同时,飞速转动思绪。 随着曙光初现,齐凌眼前的策略之路与心中的计谋之道,也逐渐明朗起来。 大纲已然明确,接下来的关键,便是如何具体执行此计划。 对此,前世身为金牌离魂顾问的齐凌而言,并非难事。 据他所知,刘司仓因分赃不匀,被周崇暗遣手下杀害。 周崇惧怕转运司得知刘司仓之死进而牵扯出第四粮仓大量官粮被盗卖的事实,故派出的手下又多此一举,放火烧毁粮仓,使其变成一片废墟。 那一夜当值的粮丁并未全部丧生于烈焰之中,有几个幸存者逃脱后,被金牛寨的好汉救下,并送入定安县衙。 随后不久,齐凌便发动了一场颠覆定安县的风暴,县令张威或许未及将所有知情粮丁悉数灭口。 张威去世之后,直至今日定安县还未迎来新的县令,因此那些粮丁暂时无忧无虑。 另外,周崇与刘司仓联手窃卖官粮,必定有幕后买家接盘。 定安县虽非大国大邑,但仍需拥有雄厚实力且胆大包天之辈,方能鲸吞那众多官粮,恐怕除了红莲魔宗之人,别无他人敢担此重任! 第70章 破阵之人 “如此,便从那些守护灵谷的弟子以及储藏仙粮之处开始调查。”齐凌迎着初升的旭日,手中元力凝聚,握拳坚定地说,“你们若要取我性命,那就放胆前来一战!” “师兄,师兄等等,等等我们啊——”他尚未收起拳头,身后便传来一声尚显稚嫩的呼唤声。 “窦沙——”齐凌惊愕回首,正巧望见窦蓉与窦沙姐弟,各自驾驭着一匹神骏飞奔而来,宛如天际流星。 修真界之中,近期定安县尉陈东的心境颇不平静。 照道理讲,前任县令张真人因因果报应陨落,主簿也在奔赴京都接受审问的途中不明原因丧生。如今这庞大的定安县,已是陈东这位县尉大人一手遮天,更有望在不久的未来填补上县令之位,他本该满怀斗志才是。 然而每回看到那被妖焰焚烧过半的县衙废墟,以及属下书吏们那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他内心的焦躁便难以抑制。 若能选择,陈东宁愿张真人与周执事仍旧掌控着全县上下,哪怕他们联手作恶多端,视他这个县尉如无物。那时,他还能领着固定的修为资源,每日悠哉度日,无需烦忧俗世之事。 然而如今,在新的县令人选尘埃落定前,所有的大小事宜,皆如千斤重担压在了陈东肩头。无奈他既没有张真人的圆滑机敏,亦无周执事的霸道威势,故而发出的指令往往得不到有效的执行力。 若是上下皆无视他陈东的存在,他也乐意做个逍遥自在的人。偏巧县里每逢危机,还需由他最终裁决。同时,今年定安县应缴纳的仙晶赋税与修炼徭役,亦由他一人负责完成。 话语权缺失,却又责无旁贷。如此上下挤压,夹缝求生的处境,让陈东对于县尉之职索然无味。 于是每日辰时踏入那仍旧烟火缭绕、半边垮塌的县衙,陈东只盼夕阳早早西沉。 待太阳落下,意味着他又平安度过一日,所有纷扰也可留至次日清晨再行面对,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红莲宗新晋定安分舵舵主谭博,经刑房执事邹庆之转交的邀请函。 信函之意清晰无比:接过此帖,二人即可在牡丹楼共饮一杯化解恩仇,从此红莲宗将不再与他陈东为难,反而会鼎力相助,助其早日登上县令之位。 “不能饮!此酒,入喉便是饮毒!”回到家中,陈东坐在宽敞寂静的藏真阁内摇头低语,此刻他已完全明悟为何张真人能在近些年里步步高升,这一切离不开红莲宗背后的全力支持。 而他亦清楚为何周执事做出诸多恶行,且每每行事粗陋留下明显线索,却始终未曾遭到追查…… 身为红莲圣宗的门徒,自上层而下,已将针对周主簿的所有指控尽数压制,使得他在定安郡近乎独掌乾坤,犹如天穹之手,遮蔽一方天地。 若接受了谭博递来的丹青邀请函,陈东深信,凭借着自己多年的仕途阅历与背后红莲圣宗的鼎力支持,他必然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张县尊与周主簿两人威权的集大成者,在定安郡这片土地上,一语即法,无人敢违。 然而,昔日在红莲圣宗庇佑下的张县尊与周主簿何其辉煌,然而陨落之际,却是凄惨无比,尤为后者,直至在京兆府押解的囚车上,或许依旧坚定地相信,红莲圣宗不会抛弃他,必有手段助其轻判甚至脱险。 怎奈何,关键之时,红莲圣宗竟选择了壮士断腕,而那位周主簿,正是被割舍的那一“腕”。 因此,这杯蕴藏着凶险的庆功美酒,陈东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饮下。 他甘愿忍受夹缝中的憋屈,情愿自己劳累整个秋冬,最终将县令之位拱手让人,哪怕被迫接受上级命令,黯然辞职归乡。也不愿意一时风光,最终落得个不明不白的死亡结局。 然而,若一味拖延不予回复,或直接退回邀请函,陈东却又缺乏那样的胆魄。 他不敢确信,一旦向邹庆之明确表示不愿与红莲圣宗牵扯上关系,那群疯狂的教众将会如何对付自己。 县令之位终归会落入他人之手,红莲圣宗纵然富甲一方、势力滔天,亦不会扶持一个拒绝与其交好的人坐上定安郡县令的宝座。 即使面临如此结果,陈东也能坦然接受。毕竟,胆小如他,连一杯暗藏杀机的花酒都不敢碰触。 唯恐的是,红莲圣宗因他拒饮此酒,便将他视作敌手。 此事并非无先例,近十年间,定安郡内猝然暴毙的巡查使、文书官、捕头加起来已有五六人之多,每个死者的离奇之处皆令人疑窦丛生。 然而官方查验尸体的结果却均归咎于各类疾病,其中不乏难以启齿的所谓“急症身亡”。 “柿子捡软的捏,一群窝囊废,装什么硬汉!”想到如若继续回避回绝拜帖,恐怕会招致的后果,陈东心头的烦躁再次涌现,忍不住击打桌面,口中低咒:“有种你们就把帖子送给齐凌去,看他会怎样用鞋底教训你们这群无胆匪类!” 在陈东的记忆中,过去十年间唯一敢于与红莲圣宗抗衡且安然无恙之人,唯有那正遭黑白两道追缉的齐凌。 起初,他对这位行事高调的年轻人并无好感。但现在,陈东却不由得羡慕起齐凌那种敢于掀翻桌子,与红莲圣宗正面硬刚的锐气。 那是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锋芒,陈东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 除此之外,齐凌身后还有强大的家族作为后盾。这一点,陈东同样望尘莫及。 于是,虽然心生向往,但陈东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终究无法成为第二个齐凌…… 当然,若齐凌能逆转局势,返身相助,一同对抗红莲邪教之徒,陈东内心亦求之不得。但此事的前提是,切勿波及于他,甚至他居所屋檐上的每一片灵石瓦片,都不能有所损坏。 冥冥之中,仿佛仙界的天耳倾听到了他的心愿。 正当他回忆起齐凌独战张县尊与周主薄的英勇之举,并暗自心生钦羡之际,书房之内,门户竟无风自动开启。一道他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笑容满面地步入其中,“陈县尉别来无恙?齐某在此有礼了!” “快唤人,啊——”陈东骇得汗毛直立,立刻放声疾呼求援。话音未落一半,一支璀璨的飞剑已刺至他喉头。 “饶命,齐巡检饶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县尉陈东迅速止住呼救,双膝跪地,“我与阁下并无冤仇。上级下令缉捕阁下,我并未派出一名修士助阵,甚至府邸之外未曾派出一名箭卫。家中尚有八旬老母与十八岁稚子……” “罢了,无需多言。陈县尉你,不至于懦弱至此!”齐凌听得颇感烦躁,手中的飞剑往前一递,语气低沉地下令。 “呃——”陈东吓得瞪大眼睛,瘫倒在地。衣衫之下,瞬间濡湿一片。 “果然是个庸碌之辈,难怪张威与周崇二人能与你和睦共处!”齐凌替他感到羞耻,随即收回飞剑,提着他的衣领走向窗前,“向外边说明清楚,不论采取何种手段。今夜若齐某被困于你府宅之内,定会拿你当垫背之人!” “饶,饶命,齐前辈饶命。”县尉陈东面色苍白,四肢乏力,虚弱地求饶道:“我,我确实从未针对过您。先前张威与周崇邀我站台,我不过是象征性露了个脸,并未参与行动。” “我都明白,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赠予你一场巨大的机缘。现在立即解释清楚,否则,我便先断你一腿!”齐凌冷冷地踢了他一脚,低声道。 “遵命,遵命!”陈东深知此刻生死系于对方手中,不敢拖延,赶忙将头贴近窗户,大声宣告:“一切平安,不过是一只妖鼠惊吓到老夫罢了。各位都散了,各自回家关门闭户,禁止任何人出入!” “明白了,明白了!”几位闻讯而来的家仆迟疑片刻后答应下来,随后彼此交换眼神,悄然离去。 他们难以相信,自家老爷竟然会被一只妖鼠吓得失声尖叫。但他们确实听懂了陈东最后那句话——“关闭家门,禁止任何人进出”。显然,自家老爷并不想使事态进一步恶化,更不想逼迫敌人孤注一掷。因此,他们只能先稳住对方,再寻找其他机会安全脱身。 “休想有人能够外出搬请援兵,毕竟我出身武将世家,尽管不受家族长辈重视。远赴定安县修行,家中长辈也必定暗中派遣了几位军中精英弟子守护于我!”仿佛洞察了陈东心中所想,齐凌将他拽回到椅上坐下,半真半假地恐吓道 不容置喙,陈东坚信他的侍仆与他如出一辙,皆是胆小之辈。他神色苍白,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这一判断。以其阅遍人间沧桑的经验来看,那些顶级宗族世家的弟子外出历练时,家族必定会暗中派遣一二助力。然而齐凌孤身前往金牛寨任职,这一行为本身就显得颇为诡异。 齐凌在永兴军路上的存在感犹如破界神兵,两个月以来,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那神通广大的红莲邪教,竟无一人能触其锋芒,这背后的原因令人费解深思。 如今谜底终于揭开,原来齐凌身边跟随的是军中的精锐高手,自然不畏任何妖魔鬼怪。这背后,乃是汴梁齐氏家族自始至终未曾放弃对这位子弟的支持,只不过他们的行动低调,未曾引起他人注意。 “我已经查明,你并未与张威、周崇等人同流合污。换而言之,你是定安县衙中唯一一个未与红莲邪教勾结的官员。”此刻,齐凌并未意识到,他随口编织的谎言竟然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力,依然按照预先制定的行动计划,低声补充道。 “不,并非如此,齐巡检您英明神武,我对张威他们早已不满,只是职位卑微、言辞无力,纵有心插手也无法扭转局面。”陈东的胆气瞬间壮硕起来,回答得流畅无比,毫无犹豫。 “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让永兴军路沦落为红莲邪教的势力范围,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齐凌略显惊讶,拧紧眉头补充道:“因此,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你能做好此事,将来必然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若你不肯相助……” 话音未落,陈东已再次出人意料地点头应允:“我愿效力,齐巡检,请您下令指示,我陈东愿意唯您马首是瞻,生死相随!” “嗯?”目睹对方如此爽快的答应,齐凌心头反倒生出了疑惑。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先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人,此刻竟显得跃跃欲试。 然而,紧接着,陈东的话语立刻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早就有心铲除红莲邪教,只为朝廷效力,但奈何地位低微,言辞无力,消息也无法送达汴梁。现如今既然齐巡检您已经与汴梁那边取得了联络,并且看得起我陈东,我必定倾尽全力,即便是陨落在红莲邪教贼人手下,也能对得起这身官服上的忠肝义胆!所以,巡检大人,富贵二字,请您不必再提及。” 第71章 破晓出击 不得不承认,当一个老实人决心奋起反抗之时,所展现出的力量往往超乎自身想象。定安县尉陈东正是这样的老实人。 他不愿投靠红莲邪教,以防自己沦为像前任县令张威那样的棋子。 但他又不敢公然拒绝红莲邪教的拉拢。 然而,齐凌的出现给了他另一条道路。 虽然同样充满危险,但却充满希望的道路——既能攀附上汴梁齐家这棵大树,又能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诚之心。一旦这条路走通,未来前程必是一片光明…… 第三日黎明时分,陈东便以修复灵脉水道为名,将县衙囚牢内所有轻罪修士以及一些尚未定论的疑犯集结起来,交由其忠实心腹,一位修炼有成的弟子引领,前往位于城外十里的自家庄园。 身为朝廷命官借用囚犯修为之力处理私人事务,乃各地习以为常的秘而不宣之事,在大宋疆域内各州各县,皆视为寻常。故此举动并未引发丝毫猜忌。 这批囚犯中,夹杂着几位在粮草灵植仓库火灾事故中擅自逃离的修士,同样未能引人注目。 次日,县尉陈东重整旗鼓,率六位文书执事,一一拜会定安县内的几位隐世高人,以安定民心。此乃前任县令离职交接后,官署理应着手进行的任务。并且陈东身边这六位文书执事,其中至少三人实为红莲邪教信徒,故有人对他突然间勤奋异常略感惊讶,却并未深思。 陈东外出交际数日,直至寒冬时节方才归来。此时,早已迫不及待的红莲教定安分支舵主张博,通过刑房文书邹庆之向陈东下达了最后警告。 要么一同赴牡丹楼饮酒赏“仙葩”,要么就此无缘相见,只需给出明确答复。 未曾想,此次陈东爽快应允,自今晚起每晚均有空档。于是当夜黄昏,在邹庆之的精心安排下,陈东与张博二人在牡丹楼畅饮至微醺。虽双方未直言目的,然而均觉对方心中已明了彼此之意。 “齐巡检,在下可是遵照你的嘱咐,忍辱负重与那些邪徒周旋。他日你务必为老夫作证。”从牡丹楼归来的马车之内,陈东面对车厢暗处反复声明。 “陈兄尽管安心,齐某必会为你作证,并且你无需忍受太久。”齐凌含笑接话,眼中闪烁着坚定自信的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在陈东全盘协作之下,齐凌已对所有嫌疑修士进行了审讯,所有相关线索亦逐一查探无遗。同时,趁着陈东带领各房执事出城安抚民心之际,齐凌更依当下大宋所拥有的修炼技术和生产力,指派窦沙变幻容貌,分别委派城内铁匠秘密打造了一批“法器”。 此类“法器”,如同先前齐凌所委托制作的拒马刺、飞旋镖一般,虽威力并不显着,但在紧要关头祭出,足以令敌手瞠目结舌。 如今所需搜集的情报悉数汇集,保命用的法宝亦打造完毕,窦蓉的身体状况也已大致康复。齐凌不能再拖延下去。除此之外,他对县尉陈东的人品,始终存有一丝戒心。 作为成熟的修炼者,齐凌深知陈东为何竭尽全力相助自己,既有被红莲邪教逼至绝境的原因,亦寄托于自己背后那个强大的“齐氏家族”所带来的庇护与支持。 一旦陈东识破,背后的齐家并未顾及自身的生死存亡,此情此景之下,他很可能瞬间便会转投红莲教麾下,并率领势力对自己痛下杀手。因此,在陈东与谭博“品仙酒论道”的次日清晨,齐凌便偕同窦蓉、窦沙姐弟二人,易容改扮悄然离开了县城。随后,他们驾驭灵兽,一路疾驰,直指城西北方向七十余里的董志仙寨。 在董志仙寨的一户寻常农家中休整一夜后,次日清晨,齐凌调转方向,决定往东前行,当天更是在结冰的马莲河面上踏冰而过。 虽然只是农历十月,但秋风已带有丝丝寒意,如刺骨的寒针,穿透人们的肌肤。然而对于常年在外闯荡修炼的齐凌和窦蓉来说,这股寒风并不在话下。但对于初次远离家乡的窦沙而言,却显得颇为吃力。 初涉江湖的新鲜感尚能支撑他咬牙坚挺,不过很快,寒冷侵袭下的颤抖使他不得不向齐凌求助:“师兄,师兄,我们下一程要去哪里啊?我不是觉得冷,只是担心三姐刚恢复过来,万一再受凉……” “照顾好你自己就行!”窦蓉抬起手,施展了一记修真界的轻巧点穴手法,教训起弟弟,“之前就说不要你跟着,你偏要坚持。现在知道冷了?忍耐一下,到了下一个村庄,找个农户家先将你安置下来,然后再让人给你祖父传信,让他来接你回去!” “你才是没良心呢!”窦沙一听,大声反驳,“如果不是我当时帮你盗取灵驹,你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呢。现在病刚好,找到了师兄,你就想撇开我这个恩人!” “你还敢提你的铁布衫修炼!我可是怕你冻出个大疮疤来,将来可怎么见人!”窦蓉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坐在灵马上摆出一副威胁的姿态。 “我修炼的可是铁布衫,才不怕冷呢。你该担心你自己才是,万一冻出个疤痕,到时候可没人要你这个小仙女了!哎呀,不过现在你有了依靠,自然是无所畏惧了……” “我才不管你那个铁布衫呢!”窦蓉怒喝一声。 “我躲,我躲,你打不到我……” 姐弟俩在灵马上嬉笑怒骂,玩耍间竟忘却了周围的寒冷。 齐凌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不禁摇头微笑。与窦蓉同行,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好处,那就是自己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年轻,已经渐渐摆脱了穿越前身为三十六岁金牌婚恋顾问时的那种沉稳老成,反而更加接近自身实际年龄应有的活力。 “再前行三十里地,我们今天下午便可抵达庆州金柜镇的官驿投宿。”齐凌语气轻松地道,身为年轻人,行事也应该展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看着窦蓉、窦沙姐弟俩玩闹了一会儿之后,他笑着做出了新的行程安排。 “住在官驿不怕被人抓住吗?”窦沙听闻此言,不由得吓得脸色大变,脱口问道。 “不用担心,如今我是定安县陈县尉的随从修士,带着妻子和侍从前往保安军办理公务。”齐凌淡然一笑,随手从怀中取出一叠官方文书——那乃是宋朝时期的通行凭证路引。 在修真世界中,这可是陈东真人亲手赋予的真品灵令,任何人也无法质疑其真伪。而大宋朝廷设立的仙途驿站,虽仅接待过往的修行官员,但对于自家同道施以援手,早已成为不言而喻的惯例。 于是乎,在那一日黄昏时分,临近宁州的庆州金鼎镇仙途驿站,接纳了三位来自定安县的修士。尽管作为主要来宾的身份,仅仅是定安县守陈东真人门下的修道幕僚,并非朝廷正式册封的仙职,但他们所展现的大方举止与机智谈吐,很快便消除了驿站主管及仆役的最后一丝疑虑,欣然将驿站内最为优越的两间清修雅室赐予了他们。 “星辰师弟,快醒来,准备更衣!”深夜之际,仙途驿站内众人皆已沉浸于梦境之中,窦沙却被齐凌师兄轻声唤醒。 “师兄,何事如此急切——”少年窦沙睡眼朦胧,口中嘟囔着不满的疑问。“此事不可待至明日吗?” 然而,齐凌师兄接下来的话语,顿时令他的倦意消散无踪:“红莲魔宗的环州分支据点,便坐落在距此十里之外的卧龙峰上。今夜我带你与你师姐一同前往,将其一举焚毁!” 第72章 初战之血 “好极了,我马上起身!”窦沙瞬间跳下床榻,赤足寻找衣物。然而当他刚穿上半截衣裳,却又犹豫地转过头来问:“师兄,就我们三人行动么?” “如何,你害怕了?”深知窦沙好胜心强,齐凌师兄故意挑逗般问道。 “惧怕?自从我诞生于世以来,便未曾懂得何为恐惧二字!”窦沙立即昂首挺胸,展示着他尚未成熟的双臂,在齐凌师兄面前屈伸比划。“我只是谨慎行事,毕竟我们三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 “小声些,你若再多说几句,恐怕就会惊动驿站的仆役。我可不敢担保,这里面会不会潜藏着红莲魔宗的眼线!”齐凌师兄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进一步解释:“红莲魔宗并非正规仙门势力,即便设立分舵,平日也少有弟子留守。大多数邪徒弟子都有各自的事务和住处,包括分舵首领在内,平日均不在分舵内。唯有当魔宗内部有重大事务宣布时,才会将他们召回聚集一处。” “嗯,我懂了。那个周主簿便是定安分舵的首领,但他家居所并不在分舵之内。”窦沙一听即明,再次握拳振奋。“这么寒冷的夜晚,他们必然料想不到会有修士对他们的分舵出手!” 然而,齐凌师兄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冷水泼头一般:“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师姐,听清楚了吗?” “嗯!”窦沙顿时显得有些泄气。然而还未等他垂下头颅,耳边又传来了齐凌师兄的声音。 “你修炼的是金刚不坏体功法,虽然尚未大成,但寻常匪徒之人,决计无法伤你分毫。而你师姐身为女子,体力本就有限,加之大病初愈。” 稍作停顿,齐凌师兄继续低声部署:“你负责守护她,她则运用暗器飞刀与冷箭助我暗袭。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密切配合之下,便可如一支精锐仙兵般行事!” \"嗯!\" 窦沙聆听着,眼中灵光再闪。齐凌仍旧心有余悸,便将自己的精心之作展示出来——那是他在定安县寻匠定制的一副修行者专用的布竹防御符盾,并配有一杆铁管真元喷射器,挂在窦沙肩上,这才算是万事俱备。 隔壁居住的窦蓉悄然接近过来。在齐凌的指导下,三人又各自披挂起用靛蓝草与黄土浸染而成的辟邪披风,紧接着,他们悄然疾奔向马厩。 此驿馆若是放在修真世界,则相当于官方设立的仙客驿站,其内的仆役自然不会过分留意过往修士的行踪。 因此,齐凌与窦蓉、窦沙姐弟俩轻松取得了修炼者的御兽,自驿馆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未惊动任何生灵。 三人驾驭着飞遁兽,瞬息千里,在半个时辰后降临于一处荒芜山脉。 四周尽是黑暗,唯有天幕中的星辰熠熠生辉,犹如点点烛火。远方山顶,在星光映照下,几抹如萤火虫尾般的微光闪烁不定,齐凌等人清楚,那便是红莲宗在庆州设立的据点所在,窦沙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此时,齐凌的声音适时响起:\"暗处之人观明处易如反掌,反之则如盲人摸象。\" 这句话让窦沙的情绪瞬间稳定下来。 \"夜间山林之中,兔狐獾等妖兽纷纷出洞觅食,红莲宗的邪修又怎会分辨得出我们制造的声响?\" 齐凌言语间流露出金牛峰修炼时期的洞悉之智,他翻身下马,牵着飞遁兽走向山巅的侧翼后方。 窦蓉反应敏捷,立即跟随跃下兽背,窦沙虽稍显滞后,但旋即也默然效仿。 \"我对这片地域并不熟悉,不过修筑据点必定会选择易守难攻之地。邪修们必然严密监视通往山巅的正面道路,我们需从侧面潜入。即使今晚不成,明日夜晚再来亦可,不必急于一时。\" 齐凌回首望了一眼众人,边寻路边低声解说,就像一位指导弟子实战历练的师尊。 执行此类任务,独自行动本为最佳选择,然而将窦蓉与窦沙姐弟留在仙客驿站,齐凌实在难以安心。 凭着他当年修兵时受过的严格训练和如今强壮的身躯,即便被红莲魔教徒发现,也能轻易脱身而出。然而,一旦窦蓉和窦沙姐弟留在驿站,最后恐怕难逃落入邪修之手。 于是乎,齐凌决定带上这对姐弟同行。虽然他们或许无法直接提供多大助力,但在关键时刻撤离,至少不会留下任何一个。 窦蓉和窦沙并未察觉齐凌的深思熟虑,只因有机会与他并肩战斗而既激动又紧张。他们紧紧跟随齐凌身后,口中吐出的气息在夜风中凝结成一团团白色雾霭。 由于对地形不甚了解,齐凌曾数次误入死胡同,然而黑夜漫长,他们有足够的时光掉头折返,回到前一个岔路口重新启程 不知不觉间,子时已逝,灵元之夜的山风愈发强劲,穿越赤裸裸的磐石之间,犹如妖魅厉嗥,凄厉刺骨。 偶有不慎,三人踩踏松动的山石滚落山坡,其声响在寂静之中犹如连续不断的沉雷。然而,这一切都被肆虐的山风淹没,并在瞬息之间与其浑然一体。 \"此乃苍穹之上仙尊庇佑我辈之兆!\"窦沙紧绷的心情逐渐释然,目光投向前方探路的齐凌,战意沸腾:\"佑我等行正义之举,荡涤世间不公!\" 在这凡尘修真世界中,传说中的剑仙往往能获得天道眷顾。窦沙深信,此刻的他,连同胞姐窦蓉与姐夫,亦同样沐浴在此神圣的庇佑之下。 夜色为他们披上了绝佳的伪装,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痕迹,而山顶那座红莲宗的修炼禁地,却因狂妄自大,丝毫未察觉到有人竟敢在月黑风高之时,悄然潜入其修行圣地! 对于寒冷、疲倦与生死之险,窦沙坚毅地将其尽数抛诸脑后。身为一名修行者,担当侠义之事自然要付出代价。若无代价,世人皆可成为剑仙,那么剑仙便失去了其应有的尊崇与价值。 如此思量一番,窦沙更是意气风发。他跟随齐凌和窦蓉姐弟两人,绕过山前,直奔山后,在荒无人烟之处觅寻通路,曲径通幽,峰回路转,忽上忽下,有时还需被迫折返原路。 然而,他们离那如同夜空中萤火虫聚居般闪烁的山顶灯火,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行至某一刻,前方的齐凌蓦然驻足,悄然举起右手示意。 窦蓉与窦沙二人见状立即停下脚步,随之疑惑地环顾四周。下一瞬,喜悦之情席卷了他们全身。 原来,他们已在一座孤立无援的山匪据点之下,距其木质围墙仅一线之隔,间隔的是一座约莫三十丈高的峭壁。峭壁斜倾而出,其底部足以匿藏五六骑骏马及七八名修士。在其中央位置,显现出几条经岁月侵蚀形成的裂缝。数株挺拔的三尺余高的柏树顽强地从岩石缝隙中破土而出,宛如一只横伸出的手掌。 \"由我率先攀爬,你们姐弟俩协助牵绳!\"齐凌低声命令,随后从马鞍一侧取出一个装满灵钉的乾坤袋,从中抽出一枚灵钉,跃上马背,深深将其嵌入岩缝。 接着,他将一条坚韧的灵索一端绑于腰间,穿过灵钉环绕一周,另一端递予窦沙:\"拉紧绳索,注意我的手势,我示意你放松,你就放手!\" \"是!\"窦沙虽不明齐凌意图,却全力点头答应。 齐凌微微一笑,拍了拍窦沙的肩头,而后看向满脸紧张的窦蓉,将载有七八枚灵钉的乾坤袋背负于肩,身形一晃,直扑峭壁。 他的双手与双足甫一触碰岩壁,立刻展现出惊人的灵动与迅捷。窦沙与窦蓉姐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齐凌凭借着岩石突出部位,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不断向上攀登…… 转瞬之间,两道灵力灌注的足尖已超越了先前打入玄岩石缝的镇石钉。他朝下方窦沙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稍微放松手中缠绕元磁真气的引魂索。随后,他身形一展,自纳物袋中取出第二枚镇石钉,深深打入自己头顶上方的山岩裂缝之中。 对于齐凌而言,相较于赤手空拳攀登险峰,借助真元牵引的引魂索与镇石钉相助,向上攀升显得更为从容。他真正需警惕的,乃是确保镇石钉扎根稳固,以免在生死攸关之际,不能为保命的引魂索提供坚实的依托。 一旦如此,他必将因坠落而经脉寸断。而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面对他身陷重伤的局面,也无法从容应对。 因此,齐凌不敢有半点疏忽。每逢移动引魂索位置时,都会反复检验数次,确保镇石钉与引魂索共同构筑的防护网能为自己提供充足的保障,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 这样的方式无疑让他的攀登速度减缓,更有甚者,镇石钉不慎脱落砸落山谷,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然而,正是这份谨慎与细心,使他在攀登全程未遭逢一丝实质性危难。 直至他双脚踏立于断崖之巅,未引来山贼巢穴内任何的注意。那些红莲邪教的信徒毕竟仅是千年前的“陈旧”势力,其内部架构与秩序严谨的二十一世纪门派相比,相去甚远。纪律性与弟子修炼更不可同日而语,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严寒的气候、险峻的地势以及平日与官府勾结带来的安全感,使得留在庆州分舵的红莲邪教爪牙们都深信自身处于绝对安全之中。原本就敷衍了事的岗哨,此刻形同虚设。 待齐凌运用真元引导窦蓉和窦沙姐弟两人跃上绝壁之后,山寨中的邪教爪牙仍沉溺于梦乡,全然不知危机已逼近咫尺。 三人又以相同的手法,悄然翻越了由古木拼接而成的简陋寨墙,并绕过几座幽暗的茅草屋,径直向那座山寨中心灯火通明的大殿潜行而去。 “展开护身灵盾,保护好你姐姐,接着,一起助我一臂之力!”临近大殿入口处,齐凌低声向窦沙交待一句,紧接着便将一口飞燕斩刀含在口中,屈膝躬身,向着那扇透出微光的窗户疾掠而去。 一面由竹片与符纹细布制成的简易灵力护盾在其身后迅速展开,窦沙紧握住护盾的横梁,将自己和窦蓉紧紧遮蔽其中,同时死死盯住齐凌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窦蓉则自背上解下紫电神弩,单足撑开弓弦,迅速装填上一支淬毒箭矢。随后她亦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齐凌的动作。 姐弟俩看到,齐凌如一头灵巧的狸猫一般伏低身躯贴近窗下。接着,他伸出一手轻轻穿透窗棂,刺破了窗纸,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窗户内并无丝毫动静,唯有震耳欲聋的鼾声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姐弟俩目睹,齐凌悄无声息地将半个身子探过了窗台,用飞燕斩刀沿着窗框徐徐滑动,拨弄。紧接着,窗扉在他手中轻轻开启,他矫健的身影在窗口一带瞬间消失无踪。 “嗤——”一道锐利兵器入肉的声音传来,顿时让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的心脏同时一阵抽搐。 下一刹那,一股殷红热血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将窗纸瞬间浸染成了一片炽烈的红色…… 第73章 仙术交锋,危急时刻 “轰啦!”一阵阵桌椅倾覆的声音犹如惊雷炸响,伴随着炽烈的灵火投影,两道身影跃然映照在红色的结界帷幕之上。 “速救,速救,诸位同门快来!”一名修士疾呼,身形穿梭在翻倒的法阵桌几之间,直奔殿门而去。然而慌乱之下,他并未能推开法禁之门,反而在原地施展闪避之术,避开追杀者的攻击路径。 背后,另一位手持灵兵的修士穷追不舍,却因地上散落的法宝碎片而步履受阻,一时间竟无法逼近那逃跑之人丝毫。 “速救,速救!有魔宗弟子袭来,企图屠戮赵堂主!” “速救,赵堂主遭刺身亡!” 凄厉的求救之声穿透夜空,令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不安的气息。窦蓉透过窗户的禁制缝隙,虽隔得远,但仍能辨识出其中那个身影正是齐凌。然而她顾虑误伤情郎,不敢轻易施放飞剑相助,只是凝神聚气,紧紧盯着那禁制上的光影,心跳如擂鼓般疯狂撞击心扉。 窦沙站在她身旁,手中的防御秘宝亦颤个不停。他感觉这一刻,连四周飘渺的寒风都仿佛停滞,四周原本环绕的妖兽嘶吼亦骤然消逝。头顶星河黯淡,而室内那一盏法阵灯火,却宛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 窗帷上的光影陡然变得清晰可辨,且行动仿佛陷入慢动作。窦沙清晰看见,齐凌手中长刀贴着对方衣甲挥砍,但连续三次皆因毫厘之差未能命中目标。 他本能地想要冲入战团援助,却发现双腿似被定住一般无法移动。想要大声提醒姐姐放飞剑支援,却发现牙关紧咬,竟无法吐露完整的词句。 正当窦沙紧张到几乎窒息之际,齐凌手中的灵刀终于重重劈在对手背部,瞬间鲜血迸溅,染红了窗户,顺着禁制帷幕滴滴流淌。 窦沙心中一松,气息恢复顺畅。此刻,附近的洞府内,一批红莲邪教徒瞬间蜂拥而出,他们发出愤怒的咆哮,向着仍灯火通明的大殿猛扑而来。 由于身处黑暗掩护之中,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成功避开了红莲邪教徒们的注意。而窦蓉却毫不犹豫地触动机关,以淬毒的阴煞短矢贯穿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红莲邪教头目。 “帮我拉弦!”她毫不迟疑地丢下阴煞弩弓,自腰间取出一对斩魂飞刀。 一名红莲邪教徒勃然大怒,疯狂地朝她扑去,却被她挥舞飞刀迎面砍中鼻梁,瞬间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抓挠着破碎的鼻梁骨。 另一名红莲邪教徒则举刀护体,左右摇摆试图抵挡暗器。窦蓉飞刀再出手,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的下阴要害。 “啊——”窦沙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开启阴煞弩弓准备装填飞矢。还未等到他完成装填,数枚羽箭已然破空而至,瞬间将他们周围打成了尘土飞扬。 “嘭!”窦蓉凭借机敏,瞬间用脚钩起折叠式防御秘宝,挡在了自己和弟弟身前…… 无数灵箭疾驰而来,将那由翠竹与粗麻布拼接而成的防御灵盾敲打得“噗噗”作响,然而无一箭能破防而入,尽皆被其坚韧守护之力抵挡在外。 那些红莲教徒手中的飞燕弓太过柔弱,射出的箭矢灵力微薄。而竹片与粗麻布结合之盾,更是巧妙地化解掉了箭矢尖端蕴含的大半冲击。 “咻!”窦沙终于完成了真元弓的装配,却不料忘了递予姐姐,反倒是自己瞄准了一位愈来愈近的红莲教徒箭手发射而出。 结果,真元箭偏离目标,直让那名红莲教徒惊恐尖叫,瞬息间躲到了临近的磨石之后。 “射杀他!射杀他!”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更多的红莲教徒自茅屋之中蜂拥而出,手持以紫竹或白檀木打造的修炼弓,远远对着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放箭。而就在大厅之内斩杀了他们舵主与总坛巡察使之首的齐凌,此刻却被这些人尽数忘却。 这些灵箭虽穿透力薄弱,精准度欠佳,但却数量繁多,转瞬间便压制得窦蓉姐弟二人只能龟缩于防御灵盾之后,不敢轻露头角。 “他们只有两人!” “擒下他们!” “捉拿他们,施以炼魂天灯之刑!” 一部分胆大妄为的红莲教徒迅速发现姐弟二人身边并无其他同修支援,遂胆气倍增,嚣张地从两侧包抄而来,企图一举将二人拆散肢解。 “使用破玄火铳!”正在此时,一支燃烧的火把骤然旋转着掷向了窦蓉姐弟脚下的地面,与此同时,夜空中再次传来齐凌那沉稳而温暖的声音。 “唉——”窦沙立马找到了依靠,毫不犹豫地顶着灵箭的威胁,从背后的乾坤袋中抽出一根铁制炮筒,靠近火把点燃引信。 紧接着,他又依照齐凌在定安县时对其的严格训练,竭力将炮筒口对准离自己最近的那位红莲教徒。 “轰!”一声犹如闷雷般的巨响陡然在他的手中炸开,吓得他颤抖不已,失手将炮筒扔在地上。 而那名红莲教徒及其身旁的同伙则皆是痛苦地掩面蹲下,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四周,“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邪法!”其余的红莲教徒纷纷停下步伐,呆立当场,望着地面的火把以及盾牌之后的窦蓉、窦沙姐弟二人,满面惶恐,不知如何应对。 “轰!”窦蓉手中亦传出了一声破玄火铳的爆鸣,铁砂伴随火花与滚滚浓烟狂涌而出,激射两丈有余,烫得数名红莲教徒脸上立现血泡,纷纷倒地翻滚,痛彻心扉。 “妖术!妖术!”剩余的红莲教徒高声尖叫,面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不止。 窦蓉姐弟所使用的破玄火铳,内部装载的是宋代本土产出的秘制黑火药,由于配方比例略有偏差,喷射出的铁砂与弹丸威力不足以洞穿修行者身披的护体宝甲,有效射程也仅及三丈之地。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猝然施展,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那些平日里假借捏造出的“红莲圣母”之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的红莲教高层,内心深处早已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深夜时分,骤然间两道雷霆低鸣,伴随着同修伙伴捂面滚地的悲惨景象,让他们瞬间联想到那些能够施展邪术的“法宝”。这妖法之力,无疑是超出了人间凡人的抵挡范畴。他们皆是世俗之人,哪里有过硬的胆识,敢冒犯天威般的“雷霆”前行? 言毕已晚,匪徒们正恐惧得双腿颤抖之时,齐凌已如一道疾风,窜至他们身边。剑气激荡,顷刻间便将三位持弓弩的敌人接连斩倒在尘埃之中。 “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他高声喝令,挥剑跨步,直指第四位手持弓箭的赤莲邪教徒,以一式力破千钧的“劈石斩岳”朝其砍去。 “饶命啊——”那匪徒还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尖叫着举起了木质长弓试图抵挡。瞬息之间,弓断弦碎,剑光如虹,直切颈项,贯穿其身躯。 另一名匪徒距齐凌不过咫尺之遥,只需挥动手中的兵刃,就能让齐凌血溅当场。但他却惊恐万分,扔下武器,狼狈而逃。 齐凌对此逃亡者毫不理睬,只是握着重血的利剑,朝另一位匪徒疾奔而去。那匪徒直至刀光几乎触及头皮之际,才勉力做出反应。先是被齐凌一剑削飞兵刃,紧接着腹部又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 “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满脸溅血的齐凌并未擦拭,他的眼中唯有杀意,如同一头嗜血的魔神,大步向前,再度挥刀斩向下一目标。 此刻场上只剩下三人,其中有一人尚且只能算是半个战斗力。因此,齐凌绝不允许匪徒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亦无法对他们有任何怜悯之心。 第三个匪徒勉力挡下了两招,随即也被齐凌击倒。紧随其后的是第四个。 与此同时,窦沙终于是恢复了理智,抄起一支火器,点燃顶端引线,平举枪口,对着几位惶恐不安的匪徒喝道:“退下!” “饶命——”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的一声,那些匪徒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任凭身后铁砂如雨,刺穿他们的衣甲与肌肤。 无人受伤,但他们谁也不敢回头,只当作是“妖雷”偏斜,侥幸躲过了一次死亡的劫难。 窦沙呆愣片刻,弃下冒着烟雾的火器,慌忙捡起第四支火器。他知道已无暇浪费这难得的烟火弹药了。 四周,所有匪徒皆丧失了抵抗之意,纷纷抛下兵刃,一团糟地朝着山寨大门狂奔而去,甚至有的人在逃窜的过程中裤腰带崩断也顾不得去接。 而齐凌,终于结束了这场杀伐。提着血迹斑斑的剑,追赶那些走得最慢的匪徒。一边追,一边不住地重复宣告,“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 “我们是胁从,胁从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两名年逾四十的赤莲邪教匪徒,速度跟不上,喘息着瘫坐在地上,泣诉求饶…… 齐凌微微一怔,身形一闪,从那些逃窜的修炼者身旁掠过,继续追逐其余的魔道匪徒。但他悄然调整步伐,以免追击过猛,擒获过多敌人,反倒是给己方带来了不必要的危险。 从山寨中枢,他怒喝着一路追至山寨大门之外,继而又沿着崎岖山路狂奔出二十余里,这才停下脚步,迅速返身折回。 当他重回山寨时,窦沙已将两名投降的修士,用法术凝结的锁链紧紧束缚住,形如粽子一般。 窦蓉则与其心意相通,借机在红莲邪教匪徒因齐凌的追杀而狼狈逃窜之际,潜入了山寨正殿。她翻箱倒柜,将大殿内外彻底搜查了一遍。 “齐师兄,快来看,我在尸体旁边找到了这两本秘籍!”看见齐凌回来,窦蓉并未理睬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和丝帛,而是迅速将两本用麻线装订、封皮沾染血迹的皮纸秘籍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莫非是修炼心得?”齐凌接过秘籍,匆匆翻阅,瞬时间双眸圆睁,犹如明珠熠熠生辉。 原来不仅是修炼心得,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份弟子名录! 刚才被他斩杀的两名红莲邪教头目,在教中的地位显然颇高。 就在昨晚,二人在烛光下整理环州分支的弟子名册以及今年的收支记录,过于疲倦而沉睡过去,被齐凌在半梦半醒之间悄无声息地闯入屋内。 “齐师兄,俘虏供认他们的总舵就在环州境内,离此地不过七八十里之遥!”还未等齐凌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窦沙便气喘吁吁地闯入屋内,高举手臂大声报告。 “窦沙,你把这些俘虏押到山寨之外,绑在树上。”齐凌全身一震,不敢耽误片刻,立刻向自家师弟下令。 随后,他的目光转到了窦蓉身上,“蓉妹,随我四处布下禁制烈焰,将所有房屋付之一炬,一处也不能遗漏!之后,我们与窦沙会合,沿原路返回!” 说完,他又一把抓住准备出门的窦沙,将那份秘籍和账册交给他,并嘱咐道:“把这个放入俘虏怀中,让他们保管好。告诉他们,大宋控鹤司已抵达环州,明智之举是在挣脱锁链后立即回家,远离红莲邪教,切勿自蹈死路!” 第74章 布局 正当熊熊烈火在卧虎岭上腾空跃起之际,大宋控鹤司都头王全和他的部属们正在金柜镇官驿附近的一户百姓家中沉睡。 自从半月前与齐凌不期而遇以来,他便一直率领手下一众兄弟秘密跟踪齐凌。 虽不能像后世电影里的超凡特工那样,将齐凌的一举一动乃至饮食起居尽收眼底,但至少他已经掌握了齐凌近段时间所去之地、接触之人等情况,大致了然于胸。 其中包括齐凌与县尉陈东私下勾结,在后者庇护之下,在定安县追查军粮库遭神秘大火真相的行为,他们亦跟踪观察了大部分经过。同时,对于这位年轻人展现出的冷静果敢,他们深感钦佩。 “这小子果然不负齐忠武侄孙之名,简直是天生的控鹤使之才啊!” \"休再多言,此人乃仙凡学院之高徒,纵然投身控鹤宗门,起步也应为护法校尉之位,岂有沦为寻常控鹤弟子之理!\" \"果真勇毅无畏,若吾身陷黑白两界追捕之中,尚且疲于逃亡,怎敢返身激战一回合!\" \"他也只为碧波仙侣之事焦急,原意携妻返回家中拜见亲族。未曾料想,通往东方的大小道路,竟悬挂着对其高额的悬赏令!\" \"唉,当年辽国刺客与党项龙骑肆虐之际,各州县官府未曾如此郑重其事发布悬赏!\" \"偌大的永兴仙域,竟无一位官员想要彻查那军粮宝库遭妖火焚烧之谜,反倒是上下一心,遮掩真相,刻意针对一个后起修士少年。唉……\" \"难怪我大宋百万修士大军,对抗区区两万党项翱翔羽士时,难以取胜。背后有这样的蛀虫存在,即便是我身处战场之上,亦难以心安理得。” \"汴京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递交了多少秘函上去,为何至今未收到丝毫回应?\" \"不仅是我们这一支控鹤卫队,这些年来,各地控鹤卫也递上了不少密报,然而上层不知何故,始终对此视而不见!\" \"唉——\" 众人在钦佩之余,不禁设身处地想象齐凌此刻所面临的境况,越是揣摩,内心越发沉重。 满朝文武皆陷入一种奇异的沉寂,对于永兴仙域发生的种种乱象,竟然无人作出回应。 至于汴京齐家,似乎也遭遇了重大困境,面对自家子侄在永兴仙域遭受上下联合打压的惨状,竟始终漠然处之! 此事绝不正常,即使齐家已然放弃了齐凌,朝廷也断然不会坐视永兴仙域长久腐败下去! 传闻中的那位皇家太子,如今的君主,自幼便以明智果断着称,恐怕不至于被佞臣迷惑至此地步。 宰相吕蒙正是昔日科举状元,曾在当今盛世便已执掌中枢,自然也不会沦落为昏庸之辈。 此二人既然知晓永兴仙域糜烂至此,却并未及时采取行动,看来必是在酝酿一场宏图大计! 然而,身为大宋的两位领航者,一味沉迷于自己的布局之中,却不肯给予底下办事之人明确指示,如何不让人心寒? 须知人非棋子,皆有喜怒哀乐之情。怎能随意从罐中取出置于棋盘之上,又随性将其送给对手,而不顾其是否心甘情愿呢! 心中不满滋生,众人行事不免消极无力。因此,尽管王全极力激励,自定安城出城后,他麾下的众多控鹤卫,却渐渐跟不上齐凌的步伐。 幸而齐凌顾虑窦蓉的体质及窦沙这位少年的心境,行进速度一直不疾不徐,并且多数时候选择行走官道。因此,王全等人虽然吃力,倒也勉力能跟上齐凌的踪迹。 然而,兄弟们的反应速度与手脚动作愈发迟钝,乃至每日若非王全催促,众人便不愿再迈开步伐。 今夜深时,尽管王全已有所预料,齐凌会选择入住那处仅接待仙途要员的灵鹤居,其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即便是奉命于深夜暗中监视灵鹤居的鹤影卫指挥使张世贵,在凛冽寒风中也不慎陷入了盹眠。 直至一刻,火光突现,瞬间照亮了窗棂! “何事如此喧嚣,何处燃起了妖火?”王全修为高深,即便在梦境之中亦察觉到窗外光影变化,猝然坐起。 “许是山涧灵火作祟罢!” “寒冬腊月,灵火难以为继,片刻便会被寒煞之气扑灭。” “不过三两峰峦之事,看那火光距离此处尚远。” …… 几位与他同榻农舍的师兄弟被其动静惊扰,纷纷揉着眼睛坐起,打着呵欠低声议论。 “此火恐非寻常山火那么简单!罢了,待明日清晨再议!”受到手下弟子的影响,王全的心态也稍显松懈,皱眉思索片刻后,他又缓缓躺回榻上。 然而,尚未待他脊背触及草席,房门已被大力撞开。值守的鹤影卫张世贵裹挟着寒风闯入室内,急切地喊道:“都护,都护,大事不好,齐凌与他的道侣以及胞弟全都失踪了!” “你说什么?失踪了?你不是受命紧盯官邸吗?”王全一身冷颤,瞬间驱散了疲惫,脸色凝重。 “属下确实一直在密切关注官邸动向。只是齐凌此人武道修为超凡入圣!”张世贵不敢提及自己先前曾打盹的事,低头满面愧疚地解释,“他平素喜好腾云驾雾,潜入他人府邸犹如闲庭信步。属下今夜自始至终未敢闭眼……” “他去了何处?何时离开的?你是如何察觉他离去的?”王全深知此时追责并非首要,一边迅速整理修行用品,一边沉声质询。 语毕,答案已然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齐凌定是去了纵火之地。那些山间的熊熊烈焰,正是出自他的手笔。而那方向,恐怕正是红莲邪教的势力范围! “他们是通过后门离开的,具体时间不明。属下是瞧见火光乍现,随后又听见官邸内一阵慌乱。遂借机潜入查探马厩,发现他们的仙兽坐骑早已不在!” 张世杰再也不敢拖延,忙哑着嗓音急速禀报。 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在王全脑中跃然而出。 原来齐凌在定安郡探得了红莲邪教的些许线索,故此特意来到此地对其展开复仇行动。白昼之际,他假扮仙途官员入住官邸,仅为掩人耳目。而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带着妻弟悄然行动,直捣红莲邪教一处山寨,并在事后点燃一把大火加以掩盖。 此子胆识过人,竟敢独力挑战红莲邪教!当日遭其所辱,未曾依赖家族势力,如今竟凭一己之力予以反击! 拂晓过后,庆州境内隶属于红莲邪教的各堂口,必将再次倾巢而出,全力缉捕齐凌。 而他,凭借对红莲邪宗分布广泛、各地据点情报传递不及时的漏洞,巧妙地转赴其他州境,继续挑起灵域动荡,燃起炼魂之焰。 正当他暗自赞叹之际,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钟之音,“妖火肆虐,卧龙山脉遭遇妖火侵袭!各位道友须谨慎戒备,此刻元气干燥,火势极易蔓延!” 原来是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开始警示民众提高警觉,防范妖火侵害。 王全并不知晓镇中潜藏着多少红莲邪宗的信徒,为了掩饰己方身份,他并未立即引领麾下弟子撤离暂居的农户之家,继续追寻那位神秘修士齐凌的踪迹。 然而,他亦无心再安眠于榻,索性起身,伪装成受惊之态,走到街头探查火势。 妖火迅速扩散,只瞬息间便映照半壁天空。 尽管与遭受妖火侵扰的卧龙山脉相隔十余里之遥,但黄金宝库镇的多数居民依然忧惧火星会随山风飘至。于是纷纷打水,顶着寒风将自家稻草屋顶淋湿以防万一。 少数富绅家居住在瓦房之中,但也丝毫不敢懈怠,各自派遣仆役提水沿宅院四周洒落,以免临近的小户人家不慎引火烧身,连累自身遭受灾祸。 更有甚者,一些体质强健、面带凝重的壮汉,不顾自家宅院,手持棍棒短刀,牵着骏马与骡驴、叫驴,三三两两地向镇外疾驰而去。 无需询问,王全便知这些人定是红莲邪宗的忠实信徒。 然而,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对此等明显的异常之举视若无睹,任由那些人昂首阔步离镇,直扑卧龙山脉所在之地。 注意到这一系列细节,王全心头已有所悟。 他悄然返回借宿的农家,又耐心等待片刻,料想此前那批红莲邪宗信徒已然远离。于是率领众人牵马匆匆出门,同样摆出严肃神情,大摇大摆穿越街头熙攘的人群,直奔镇外。 沿途屡次与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狭路相逢,但他们试图阻挠时,皆被王全犀利的目光震慑回返,无人敢于“多管闲事”。 直至离开了镇子,王全立即将几名亲信属下带上,驾驭坐骑一路狂奔直奔妖火发生之处。 火焰光芒为其指引出清晰的道路,此刻大道小径皆被妖火照亮,犹如白昼般明亮,任何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途中,王全等人多次遇到奔赴救火的其他红莲邪宗信徒。由于这些信徒来自不同村落,彼此并不相识,因此王全一行不必担忧身份泄露。 艺高人胆大的都头王全及他的控鹤使者们,直至接近火场边缘才悄然止步。 火场周围早已人群密集,粗略估算不下五百之众;通往周边村落的山路之上,仍有众多红莲邪宗信徒骑着马匹、骡子、毛驴,争分夺秒赶来,欲携手共抗妖火之源…… 当他们遥望天际,赫然发现半座山脉已被炼化成一片炽热的烛炎,往昔的山贼巢穴已被烈焰洪流彻底淹没,诸多修炼者弟子已对这场灾厄心如死灰。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彼此间探究着灾难的根源。 “据说是一支神秘队伍趁夜突袭,放火烧山,那帮人实力强大,瞬间斩杀了我们舵主与副巡察使,紧接着便引燃了熊熊大火!” “人数接近百位,凶猛异常,兄弟们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那些人下手狠辣,值守的弟子几乎伤亡殆尽!” “听说带队之人乃是一位得道高人,能驾驭雷霆之力,施展‘张心雷法’!” “舵主未能及时召唤护体灵神,竟遭九天神雷轰击身亡!” 这时,一些早些时候赶到的消息传递者七嘴八舌地将传闻传播开来。 “好手段啊!”王全听到弟子们的谈论,虽然并未全信,却仍不由得暗自称奇,悄然竖起了大拇指。 此刻,他对当日放齐凌一条生路的明智之举越发坚信无疑。那青年,无疑是掌控鹤禽之力的最佳人选,或许某日就能成为控鹤司的一员。 怀揣前辈听到他人赞扬自家门徒的自豪心情,王全继续倾听弟子们的交谈,听得越多,心中越感得意。 就在这时,三个熟悉的字眼跃入他的耳畔,“……控鹤司……” 他立刻扭头看向声源所在,只见一名矮小粗髯、面容猥琐的男子正唾沫横飞地向同伴透露,“我绝对没听错!冯副堂主刚刚审讯了那几个被捆绑在林中的俘虏,他们都一口咬定是朝廷派遣控鹤司所为。而且,控鹤司的人还试图……” “遭了,被算计了!这小子,心机深沉得可怕!” 王全心头剧震,无暇继续细究详情,连忙招呼自家同门,在无人察觉之际,慌忙驱马逃离! 第75章 雷霆黑洞 “这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一口气奔出了三十多里,王全一行人才在一丛密林之中勒马停下,倚着树干大口喘息。 坐骑们也同样疲惫不堪,汗水淋漓,在清晨寒冷的微风中剧烈喘息。而曙光初现,一束金色的阳光从云端缝隙洒落,映照出他们脸上黑白交错的痕迹。 直到此刻,众人倘若还不明白齐凌早已识破他们,并借他们之手吸引红莲邪教的怒火,那就愧对大宋控鹤司的威名了。 然而,他们手中既握不住齐凌刻意嫁祸的铁证,也无法对齐凌施以报复。 首先,他们是先起了利用齐凌作为诱饵的心思,才一路尾随监视,自以为手段隐蔽,未曾被齐凌发现。 其次,像红莲邪教这样潜伏于官府之内,心怀鬼胎的势力,本就是控鹤司的重点调查对象。即使齐凌昨晚没有特意嫁祸,他们也无法与红莲邪教结盟。 最后,自始至终,齐凌都未表露出一丝已被他们追踪的迹象,也未曾对他们采取任何敌意或不满的举动。 他们纵然上门挑战齐家门派以辩明道理,也无法确证齐凌昨晚之举是否存心为之。 …… “如今我有些疑惑,他是否真的乃齐忠武侄孙乎?”调息片刻后,控鹤阁使者张世贵愤恨地说,“若他当年果有这般筹谋,又怎会遭人欺凌,于闹市中公然痛击朝廷使者,自断修行之路!?” “岂有此理?你们看看这小子近几个月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出身修仙世家之人?拥有深厚家族底蕴却不善用,偏要效仿世俗泼皮,言语不合便掀翻桌案!”擅长追踪马蹄印迹的控鹤阁老者余铭,按着腹部在一旁附议道。 “我看齐公子大概是畏难逃遁,在赴任途中寻了个相貌相似的家仆来冒充自己!” “如我辈有众多长辈在京师为官,怎会与一个小小县令针锋相对,只需一封书信回家,家中便可施展手段轻易除去那人!” …… 其余几位控鹤阁使者纷纷开口,既宣泄不满,又对这位齐凌是否就是那位齐凌表示深深疑虑。 “罢了,不要再议论这些无益之事。诸位速将方才听到的情报复述一遍,汇整起来。我觉得,这红莲教似乎野心勃勃!”唯有都统王全尚保持着冷静头脑,狠狠一脚踢向路边的松树,严厉命令。 “轰!”树干回荡出沉闷的一声。初融的霜雪如同砂砾般纷纷扬扬落下,眨眼间,洒满了众人头脸。 众人被寒霜刺激得浑身一震,连忙收敛对齐凌的指责,转而七嘴八舌地整理起先前混入红莲教秘境之中探听来的消息。 一整理之下,众人方才发现形势确实严峻无比。 如今红莲教已在庆州与宁州交界之地公开活动。昨夜被齐凌以法术焚烧的,不过是红莲教驻扎在庆州岭南的一个分支秘境。 然而,单这一处分支秘境,麾下的核心弟子便多达数千之众。 众人之前在火场附近所见的五六百人,仅是庆州岭南分支秘境内的一部分精英弟子。而那些因路程遥远或是家中事务无法抽身及时赶来灭火的弟子,其数量至少是现场人数的五倍。 类似这样的分支秘境,在庆州、环州乃至京兆府一带还有多处,每处规模均不逊色于庆州岭南分支秘境,甚至犹有过之。 事实上,昨日齐凌之所以能轻易成功偷袭,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敌人的疏忽大意——那红莲教的总坛居然就在庆州境内,与庆州岭南分支秘境之间相距不过百里之遥。 故而,庆州岭南分支秘境内的红莲教大小首领皆未料到,竟有人胆敢在总坛眼皮子底下跃上卧虎岭,一举将他们挑翻在地。 “七八座分支秘境,每处都有四五千核心弟子,每逢舵主意欲号召,恐怕瞬息之间就能集结起数万修士大军!”张世贵胆小谨慎,一面替王全执笔记录情报,一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错啊,据我所知,那个齐某日前确实在定安秘会我派粮丁,试图追踪那一宗第四灵谷仓库被窃转售的灵米流向。如今看来,恐怕那些灵米的真实购入者正是庆州红莲邪教总舵无疑了!\"一名名为贾强的玄鹤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意,继续说道。 \"只怕是分支行动,代总舵采买,揣测并未付出应有的灵石代价。因此,刘司仓才会怀疑周崇私吞了交易灵米所得的灵石,并与此人发生争执。周崇畏惧刘司仓追查到灵米的真正去处,索性派遣白连城将其除去,随后又纵火烧毁了灵谷库!\"身为玄鹤卫的老余,紧咬牙关,低沉地剖析道。 这样一来,关于灵谷库火灾案的线索便渐渐清晰起来。 然而,让人费解之处在于,周崇在指使人杀害刘司仓并焚毁永兴仙路运粮司第四灵谷库之后,为何未曾小心翼翼地潜藏一段时间,反而即刻联合张县令一起对付齐凌? 按照常理,作为红莲邪教的核心成员,且各自已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们应当深知此刻应避免生事,减少引得上级注意才是明智之举。 联手排挤齐凌,无疑只会触发其强烈的反击,无疑是下下之策。 \"我明白了,原来那齐小友曾亲自带领门人前去救火,或许就是在那时发现了什么端倪!\"张世贵猛地一拍桌案,连连喊道。\"周崇和张威,恐怕尚未知晓齐凌究竟发现了何物,故欲借打压之法探明他究竟知晓了多少?\" \"结果却反让齐某确认自己所发现之事确实危机重重,遂匆忙逃遁而去。\" \"不曾想,他这么一跑,反倒更加坚定了周崇的猜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秘密,于是又派遣弟子一路追杀至坊州境地!\"他一口气说出这一系列推理,对于外人而言或许难以理解,但在座的王全与其他玄鹤卫们却从中解读出了最后一个谜团的答案。 至此,齐凌与周崇、张威两人之间矛盾冲突的始末原委,已如抽丝剥茧般展露无遗。 只不过当初两方之人,大概均未料到,自身的行为竟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整个永兴仙路之地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我们身为玄鹤卫,并非朝廷吏部员外郎,管不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 控鹤司统领王全见张世贵与老余等人又扯远了话题,连忙拧眉提醒道。\"红莲邪教购得如此多的灵米图谋何事?齐凌若欲报复红莲邪教,何处不能动手?又何必冒着风险,在红莲邪教总舵门前点燃这场大火?\" \"正如贾兄先前所说,此事乃是庆州岭南分舵受红莲邪教之命,出手购得那批灵米!\" 张世贵不假思索地接话回答,\"至于红莲邪教收购大量灵米的动机嘛,教徒虽有四五万人之众,但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实则不过区区几百斤而已。倘若他们的教主张狂妄图某日揭竿起义造反……\" 话未说完,张世贵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如纸,后半句话硬生生憋在喉咙口,化作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第76章 玄女 红莲教欲购灵谷,并非预谋已久的叛乱之举,实则是近期内即将有所动作!他们储备物资,显然是为了叛乱之后的长远打算。其余的控鹤卫使者无需再多言,仅凭此便已明了真相,不禁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如纸。 “立刻飞骑返程,直奔京兆府!传八百里加急令至朝堂!”王全天机阁主反应最为迅速,毅然终止情报收集,身形一闪跃上仙骑,“速离此地,那齐忠武点燃的烽烟一旦蔓延开来,即便红莲教尚未全面备战,也会被迫揭竿而起。况且,他在行动之际竟假借我控鹤卫之名,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哎呀,祖宗保佑,那个齐家小子真是丧尽天良啊!” “快走,千万莫要真的将红莲教那些狂徒引来!” “真是荒唐,齐忠武为人敦厚老实,怎料其侄孙居然是这般心狠手辣之辈……” 众控鹤卫使者闻声皆焦急万分,纷纷翻身上骑,跟随王全天机阁主身后如神兵天降般疾驰而去。 沿途中,只要有官府设立的仙驿,他们出示控鹤卫令牌,便可调动驿站内储备的灵兽坐骑。仙驿之内,即便混入了红莲教的信徒,在如此仓促之际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离去,更别提赶往附近的红莲教据点通风报信了! 只要他们一路不停更换灵兽坐骑,尽快踏入京兆府的地界,自身安危自能得到保障。红莲教的据点即便胆大包天,也不会在京兆府这个距离长安置戍重地心脏地带公然拦截并袭杀大宋控鹤卫使者! 王全天机阁主的决策之决绝,无疑令人钦佩,他的选择亦堪称明智。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红莲教的应对速度与实力。 当日黄昏,当他们在仙驿更换灵兽坐骑之际,一群黑衣修士突然出现在驿站附近的天路上。 “贫道乃是红莲教左护法谭渊,久闻王天机阁主英名赫赫。今日特意前来,诚邀阁下移步寒舍共饮几盏佳酿。还望阁下能给贫道一点薄面!”为首的一位黑衣修士,手中仙剑斜指地面,自马上向王全拱手施礼。 “你……请我去饮酒?”王全驱驰千里,已是疲惫不堪,却仍是一跃而上灵骑,抽出腰间仙刀冷笑道:“请问谭护法是否身负朝廷勋爵?这护法之职,在我大宋官阶体系中又属何等级别?” “这……”谭渊原以为王全要么怒斥回绝,要么认清形势随他一同离去,却未料到对方竟然提出如此无关痛痒的问题,不由得眉头紧锁,强压住心中烦躁,答道:“贫道曾受县令举荐赴州府应试。至于护法之职,则是我红莲教内的地位,大约位列四品……” “哈哈哈哈哈,原来不过是一位落第的白衫书生罢了!”话音未落,王全便已放声大笑,打断了谭渊的回答,“哼哼哼哼,你可知王某除担任京兆府左军巡司使之职外,更是大宋控鹤卫驻守永兴军路的总指挥使?尔等区区一名落榜书生,又有何颜面邀我赏光?!” 此言一出,立时让谭渊尴尬至极,面上几乎羞愧出血。 而在古老的洪荒世界中,修行者老余、张世贵、贾强等鹤灵使者,亦趁着王全与谭渊争辩的间隙,纷纷跃上各自的仙禽坐骑,一边朝己方阵营靠近,一边嬉笑着抽出法器。 “休得胡言!我宗浩瀚法旨,不过是看在你身为控鹤司都头的份上,才邀你共饮。尔等莫要不识抬举,自取其辱!”谭渊身旁,不乏机敏之辈,察觉到王全意在拖延时间,遂舞动手中的灵兵,厉声喝道。 “你们可曾知晓,阻碍鹤灵使者执行天命,便是触犯天条之举!”王全深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他也随之大声回应,威吓众人:“尔等当真要逆天行事吗?此乃灭门之罪!大宋仙卫军团,此刻便镇守在不远的环州仙域之内!” “即便我等犯上作乱又如何!” “你吓唬谁呢!” “区区仙卫又能怎样?昔年不是还被万千妖蛮——项翎蛮族杀得丢盔弃甲吗!” …… 对面拦截道路的红莲邪教修士队伍中,立即有人高声反驳。不过,人群中却不乏开始犹豫之人,他们抬起头四下张望。 对于多数红莲邪教修士来说,加入邪教只是为了求得仙神庇佑或是免受当地豪强欺压,并未意图跟随邪教主掀起滔天战祸。而大宋仙卫军团虽去年败于项翎蛮族,但在过往的镇压邪教与驱魔战役中,展现的实力却无可挑剔。 “待会儿交锋之际,我自会牵制住那位谭渊,尔等分散突围。重返京兆府后,务必将此事上报汴梁,并告知张经略大人!”抓住红莲邪教内部人心浮动的时机,王全转头疾言向张世贵、老余、贾强等人下令。 “都统,让我来殿后,你先突围!”老余一边奋力摇头一边向王全靠近。 “不可,他是主要针对的目标。你——啊!”王全内心感慨万分,眼眶泛红地拒绝,然而话音未落,便见老余手中闪烁寒芒的剑尖直指心窝。 躲避已是不及,心口处骤然传来剧烈疼痛,血如泉涌般自他的鼻孔和嘴角溢出。 “老余,你好狠毒!”张世贵和贾强等鹤灵使者惊骇失色,怒吼着挥舞法器扑向老余。 而老余则一面以单手施展法器从容抵挡,一面高举左手,指尖轻轻勾勒出一道兰花指,“红莲邪教气运执掌者余得水,拜见谭都统以及诸位同道!” “随我一并出手!”左都统谭渊瞬间领悟到了应对之策,他怒吼一声,挥动法器,率领先锋冲向贾强。 “一拥而上,杀了他们,就无人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二十余名邪教核心弟子立刻呼应喝令,众多普通教徒也被裹挟其中,乱糟糟地一同扑向对方阵营。 张世贵与贾强等人跋涉一日,早已疲惫不堪,加之都统王全遭袭,寡不敌众,又怎可能有生机可言? 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被昔日同道老余与一众狂热的红莲修士斩落马下,接着一个个惨遭碎体分身之刑。“谭渊法使,速速向宗门总部传讯,昨夜火烧庆州岭南分支者,乃是齐凌,并非出自控鹤司。”老余连脸上流淌的鲜血也顾不得擦拭,仰首朝谭渊大声下令,“且此人竟携走了庆州岭南分支的门人名录。若让他逃脱永兴军防区,定会引起官军的大肆追捕!” “无需忧虑,法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谭渊握紧手中的灵兽马缰,豪迈大笑,“加之,凌莲仙子前日已亲自前往庆州方向。此子即便生出羽翼,此番也难逃一劫!” “竟是凌莲仙子亲自动身?”老余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位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媚态如花的仙子形象,安心地点点头,“如此倒是给他足了面子!最好能活捉此人,带回宗门总部,在列位先辈英灵牌位前对他施行三刀六洞之罚!” “仅施以三刀六洞未免太过轻饶,依我看,还是将其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谭渊朗声接话,“余气使兄,随我回家品尝佳酿。那姓王的不懂得感恩戴德,但宴席切不可怠慢!” “既然如此,余某恭敬不如从命!”余得水微笑着拱手致意,随之驾驭法宝座骑,与谭渊并驾齐驱离去。两人谈笑间,似乎只要提到那位凌莲仙子出手,擒拿齐凌便如同老鹰捕鸡般易如反掌。 …… “阁下可是莲花峰的凌莲仙子?特地前来寻我?从长安至此地,足有六七百里之遥,贵身为一介女子,是如何一路孤身抵达此处,又如何找到齐某的?”位于庆州城北五十里的业乐镇外,临近延庆河畔的一处秘境小店内,齐凌右手紧握着灵兵刀柄,神情戒备地注视着对面的女装修士,沉声发问。 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也暗中握住飞刀与秘火枪,瞪视着眼前的女子,怒形于色。 此时正值寒冬时节,秘境小店本就寥寥无几的食客见状纷纷起身,为这对男女腾出足够的空间。众人满脸好奇地围观过来,期待着接下来这段因爱恨纠葛而引发的故事该如何上演。 世间之人皆有八卦之心,更何况是凭借美貌讨生活的人。而在众多看客眼中,一身华服,剑眉星目的齐凌自然是出身豪门的世家公子;而对面那位虽风尘仆仆,却难掩绝美容颜,眼眸中更是饱含柔情与哀怨的女装修士,无疑是被公子哥始乱终弃的痴心女子;至于怒气冲冲,随时准备与女装修士动手的窦蓉,则自然而然被认为是那位嫉妒心重的新婚妻子。 然而,在这幕“公子哥抛弃旧爱迎娶新欢,在送新娘回娘家的路上被痴情女截胡”的俗套剧情背后,真相却是修真界的纷争与恩怨。 第77章 凌莲 此刻齐凌与那位仙姿绰约的凌莲之间的对话成了众人焦点,然而大伙并未过多留意,也并不在意。终究,在这修炼界的诸多恩怨纠葛之中,他们的言语交锋不过如凡尘俗事般千篇一律。 \"巡检大人齐凌果真冷酷无情!\" 凌莲仙子似有意加深他人对她的误解,轻轻提起仙袍掩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话语中充满了哀婉与悲凉,令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弟子历尽艰辛,跋山涉水只为寻觅恩人,而您却连弟子一路艰难困苦都不曾过问,反而质疑弟子的清修之身!\" \"苍天啊!弟子冤屈至极!若早知今日这般境遇,弟子当初还不如自绝于世。也强过此刻见到您身边已有新欢,却回头诬陷弟子,以此掩盖您背信弃义的事实!\" 瞬间,酒楼内的所有修士及掌柜、仆役纷纷将目光投向齐凌,眼中燃烧着愤怒与蔑视。在这修行界里,虽然修为境界才是关键,但门派间的联姻仍然讲究血脉相通,实力相当。世家子弟纳妾弃妇之事虽常见,但一旦发生,至少会给予被遗弃的一方一定的补偿,以示尊重。 然而如今眼前的这位,明摆着是自己负了佳人,却又反过来诋毁对方清誉,此举实属邪魔外道之流,让人难以不对他心生鄙夷。 正当人们义愤填膺之际,齐凌挺身而出,一手挽住窦蓉,另一手牵起一脸不解的窦沙,说道:\"我们走!掌柜的,桌上五十枚灵石已经留下,多余的算作对您的馈赠了。\" \"嗯!\" 窦蓉心中交织着困惑与苦涩,但她明白此刻唯有顺从才是上策。 窦沙却脚步蹒跚,疑惑地追问:\"姐夫,你真的不认识她吗?我觉得她看上去很可怜,冒着风雪千里迢迢来找你。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迎娶三姐……\" \"傻小子!\" 齐凌深知窦沙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自己试着千里独行就知道了!别说她一个独自行走的女修,就算是你这样的男子,恐怕都会在路上被人擒拿,卖给那些域外妖族做奴隶!\" 此话一出,不少注视他们的人皆瞠目结舌。而酒楼掌柜虽然爱看热闹,却更加贪恋那熠熠生辉的灵石。一听齐凌已付足银两,忙跑上前去深深施礼,恭声道:\"多谢客官惠顾,祝您一路平安。马匹已经喂好并拴在门口等候您了!\" 话音甫落,门外竟突兀地传来几声灵兽战马的哀嘶。紧接着,一股清新的草药气息混杂着仙马独有的馥郁之味,破窗而入,显得异常刺鼻。 齐凌心中暗叫不妙,赶忙放开手中牵着的窦蓉与窦沙姐弟俩的手腕,疾步冲至门外。 但见平日伴随左右的踏云黑马,此刻横躺在潮湿的灵草粪便之中,挣扎摇首,身后则如天泉涌动般,源源不断地喷洒出碧绿晶莹的灵液。 “糟糕!”齐凌瞬时汗毛竖立,身形一闪,倒跃回屋内,手中长剑出鞘,将窦蓉和窦沙姐弟护在了剑气环绕的安全之地。 “啊——”在场的宾客并未料到他会毫不留情地准备动手,惊骇尖叫声起,有的跃窗逃窜,有的钻桌匿影,顷刻之间,凡是高出地面四尺的空间内,已不见了他们的踪迹。 而那位自称凌莲的凌衣女子,似乎早已预知这一切,身子稳坐于长凳之上,纹丝未动。她含泪的眼眸痴痴凝视着齐凌,眼神中交织着温柔与凄楚:“齐郎,你当真要对我痛下杀手吗?罢了,既然此生不能再与你同榻共眠,即便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怨无悔。” “你究竟是朝廷修士,还是红莲宗之人?有意找我茬儿固然无妨,只是切勿误伤无辜!”齐凌明白今日之事必将闹得不可收拾,他持剑摆了个防御姿态,用身体守护着窦蓉和窦沙姐弟,缓缓向门外退去。 “齐郎难道真的忘却奴家了吗?你当年亲手题写的墨宝,此刻依旧清晰可见于奴家的脊背之上!”凌衣女子闻言,终于抑制不住情感,泪水滚滚而下。 擦拭眼泪的同时,她坚决地摇头否认:“我不信,坚决不信。听说齐郎在今年春日曾遭重病折磨,想来乃是邪毒入心,以至于忘记了奴家。没关系,我不怪你。我愿意与你重头再来!” 这一席话,比之前的“千里寻夫”之事更具惑人心魄之力,甚至让窦沙的举止也为之一滞。 察觉到窦沙的异样,齐凌却没时间再去顾及他,转而深情注视着窦蓉,轻声道:“蓉妹,我确定未曾见过此人!我们隐姓埋名,连沿途的巡逻修士都无法识破我们的身份。如此一个娇弱女子,怎可能精确无比地找到我们?!” 感受到齐凌话语中的坚定,窦蓉心头涌起的醋意瞬间转化为同仇敌忾之情,她紧握手中的飞刀,点头回应:“齐大哥,我知道她是敌人!我们快走,把大黑马留在这里,你骑我的枣骝神驹,我换乘备用的青鬃马。” 在大宋的世界里,尽管女子地位并非明清两朝那样低下,但对于自家夫君在外沾染风流韵事,她们往往并无过多干涉之力。更别提大宋朝廷设有专门的供奉官钱,以资助官员们饮酒狎妓。故而,作为巡检的齐凌,在遇到窦蓉之前,有过一两位亲密伴侣,实属寻常之事。尽管这让窦蓉心中难堪,但却远未达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而在修真界中,即使是那些游离于红尘之外的修士,若是不慎在俗世之中引起风流韵事,被道侣撞破,也必定会在归返洞府之后闭门谢客,用修行的借口予以敷衍。在同道面前,更不可能与道侣之事多言一字,以免有损自身修道者的清誉。 然而,齐凌此人,竟不顾桌下五六位颤抖不已的围观修士,直接对她做出了澄清,毫不在意此举会损伤他的修士威严。而且,他给出的理由,更是直击核心关键之处。 如此行径,令她如何能不相信自己的道侣?又怎会对一名陌生女子之言产生半点疑虑? “铮铮铮铮……”那位身着云裳的仙子般的女子,显然没想到齐凌对窦蓉的宠爱竟然达到了这般境地,短暂地愣住之后,才缓声拍手称赞:“好个齐巡查使,难怪紫菱仙子初见你便对你朝思暮想。对外人铁面无私,对自己伴侣又能屈能伸!倘若我早些年遇见你,怕也是难以抵挡你的魅力啊!” 接着,她微微摇头,耳边垂下的金色珍珠链子闪烁着光芒,映衬出她肌肤如雪般的剔透,令人眼花缭乱,“罢了,我不与你玩笑。师兄,在下确是莲华宗的弟子凌莲,跋山涉水而来,乃是为了紫菱师姐的嘱托送信予你。如今你另结良缘,倒忘了旧人,紫菱师姐近来伤心欲绝呢。” 说着,她柔美地微躬身姿,自脚畔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封泛着淡粉色光泽的灵鱼封印信函,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递至齐凌面前。 “咕咚!”被齐凌半遮掩在身后的窦沙,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呼吸陡然变得湿润且炽热。 虽身为窦里正的小公子,他平日身边不乏貌美的侍女陪伴,但那些侍女在他眼中,即便是全部相加,也无法比拟眼前这位凌莲的一根秀发。 尤其是凌莲的耳朵、鼻尖和纤细的手指,白皙如玉,仿佛精心雕琢而出,还隐隐透着灵光。这让他一眼望去,便有种想要触碰其肌肤,感受其中温润之意。 “咕咚!咕咚!”桌下,jiao店的掌柜早已忘记恐惧,不住地吞咽口水。 作为方圆五里的见识广博之人,按照常理,他应早已察觉到凌莲的身份已从那位遭人遗弃的女子变为了为友人千里传书的女侠。然而此刻,他的思绪却早已陷入凌莲的魅力之中无法自拔。 只觉得凌莲的话语宛如天籁之音,她的身段如同修炼千年的妖娆仙姿,那捧着信的手指,更是勾人心魄…… 即使下一瞬,那双玉手锁住自己的喉颈,他也甘愿承受!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果断的声音突然穿透了众人的思绪: “姑娘,你尚未解释,何以独自一人千里迢迢却安然无恙?又如何能够追踪并赶上方才我们飞遁的速度与齐师兄并驾齐驱?” “姑娘,请退后,将信放下,男女之间需避嫌!” 第78章 三面VS双魄(上) 掌柜的身躯微微颤抖,瞬息间便收束了投射在凌莲仙子身上的视线,转首望向齐凌,其面上满是惊愕与愠怒。他惊异的是,在这天地之间,竟然有这般不通情理之人,竟敢对一位绝世仙女提及男女界限之言。 愤怒则源自于自己的命运不济,身旁虽有一位如梦似幻的佳人窦iqi而不生嫉妒之情,但外面仍有绝世仙女紧随不舍,对他心仪不已。 此刻,在这jiao仙店内,唯有两人未被凌莲仙子的举止言语所惑,一是窦蓉,另一位便是齐凌。只见他俩相互掩护,悄然朝店门撤退,并不忘拽住神魂已失的窦沙,防止此人落入名为凌莲的仙子手中,沦为要挟自身的筹码。 “男女授受不亲?”凌莲仙子连踏数步,却发现始终无法接近齐凌三尺之内。她脸色骤变,仿佛顷刻间转换成了另一个人。美艳依旧,但她先前的柔媚之态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雪山般的寒冷,她缓步逼近齐凌,冷声道:“齐巡守大人,那夜你在酒醉之下握着紫菱仙子的手共舞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既然你身边已有新欢,还请给紫菱仙子一个明确答复,让她不必因相思病痛,憔悴身形。” “想要个明确答复?有何难哉!”齐凌身后仍能感受到从门外门帘拂过的冷风,他毫不犹豫地推窦蓉和窦沙出门外,并迅速挥剑而出,施展了一招“力劈华山”。 此举毫无预警,吓得掌柜与其他躲在桌底的观者纷纷阖目尖叫。众人原以为那绝世仙女必然命陨当场,却不料过了许久,皆未曾听见半点躯体倒地之声,也未嗅得丝毫血腥味。 店掌柜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线视线窥探。只见那绝世佳人与公子夫妇已然踪影全无,而门外则传来了柔腻的嗔怪:“齐巡守大人好狠的心肠,竟对奴家痛下杀手,随后拔腿便逃。此生无论天涯海角,奴家都要追随于你!” 语音刚落,马蹄声响交织而起,渐渐远离,直至最终淹没在了凛冽的北风之中。 “哎呀,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仙店掌柜听罢远去的马蹄声与女子的喊叫,终于回过神来,低声自语。此刻失去了目睹那位动人仙女的机会,他的思绪才稍稍恢复正常,察觉到方才发生了许多诡异之处。 然而具体何处不妥,他却又难以言表。于是他环顾四周,朝桌底喊道:“好了,都出来,没人伤亡。门口只有一匹马在那里泻肚……” 突然想起那匹马所属正是那对携带“书童”的年轻修士夫妇,店掌柜立刻忘却了心中的困惑…… 立即唤来后院修炼的儿子前来协助接待仙缘宾客。随后,他身形一闪,几步迈出屋门,抓紧那匹神骏黑马拉起缰绳,强行将其自地面提起,并迅速引入自家后院的灵兽棚内。 以其修道人的洞察力,那对年轻夫妇明显并非本土修士,将来恐怕也不会有机会再回此地索要这匹黑马。就算他们回来寻找,他也可借口黑马云游四海,因修炼出岔,早已修为尽失,形体难觅。 如此一来,便意外获得了一匹资质出众的灵马。若是牵至坊市交易,其价值足以抵得上自家炼器小店数月之收益,果然是天降鸿运! jiao小店掌柜顿觉精神焕发,手脚麻利地为黑马拉来清泉灵液,顶级灵草与干燥仙稻草,并顺手清扫灵兽棚,期待灵马早日康复。 待一切整理完毕返回店内时,那些曾在此感悟天地法则的客人早已离去。只剩自家已入门修行的儿子,手持拂尘清理桌椅。 “为何这张桌子尚未收拾干净?”身为掌柜且修炼之人,眼光独到,一眼便察觉到一张桌上尚留残羹剩饭,不由得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质问。 “这张桌子上的菜肴几乎未动,娘亲问是否直接赠送予过往乞修,或是我们加热后再食用?”儿子瞥了他一眼,嗓音浑厚地回答。 “放入灵木桶中,夜晚带到灵河边施予乞修!”掌柜得马心情畅快,毫不犹豫地下令。 紧接着,他又迅速摇头,“酒水留下,还可供应后续仙友品尝。”话落,他径直走向餐桌。抚摸着尚有余温的酒壶,又瞧见满盛的酒杯,惋惜摇头,“原来这对修行夫妇所点,竟未来得及享用,倾倒便是浪费灵粮。罢了,老夫亲自品饮。这份还未动几筷子的灵驴肉,你拿往后厨,帮老夫加温。” 最后这句话是对儿子的交待,后者翻了个白眼,撅着嘴接过盘子离去。 掌柜此刻酒虫发作,不愿等待儿子热好驴肉,便拿起一杯酒置于唇边浅尝。 刚尝了两口,忽感舌尖一阵酥麻,低头看去,只觉酒水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五彩斑斓,无数拇指大小的灵童正于杯沿起舞翩跹。 “砰!”刹那之间,酒杯从掌柜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定是那位痴情追踪男子的美貌女修在酒中下了禁制!”掌柜瞬间明白处境危急,欲要呼唤求救,却发现喉咙已被封印无法发声,身体也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起舞的灵童朝自己靠近,轻轻牵起了自己的手。 幸好那酒水中所含的禁制虽然威力巨大,但却无性命之忧。jiao小店掌柜昏睡三日后,在第四日清晨终于苏醒,恢复如初,生龙活虎。 然而,他深知自己无意间陷入了巨大的修炼纷争之中。不敢再在老家停留片刻,连忙将店铺与那匹灵马一起低价转让给好友,携同妻儿远离家乡,逃往遥远的河间之地 数载之后,他凭借贩卖灵驴肉脍与炼制火灵饼,重振起一份不小的修炼产业,直至九秩高龄才得以羽化登仙,此般遭遇,也可谓因缘际会,因祸得福矣! 然而此事已是后话,姑且按下不表。 再言当日,齐凌携窦沙、窦蓉姐弟二人,驾驭灵驹远离尘嚣。一口气驰骋了二百余里仙路,最终在一幽静山谷之前勒住坐骑。 “我并不识得那位女子,与她口中提及的紫菱真人,也仅是在牡丹仙阁品茗论道之际有过一面之缘,随后仅互通了三封蕴含诗道感悟的天书信函。”齐凌体内蕴藏着来自二十一纪元的灵魂,无半分男女尊卑之念,却格外在意心上人的感受。于是,在尚未来得及平复气息之际,便低声道出原委给窦蓉听。 “齐大哥,我明白,她是故意找你的茬。我能感受到。”目睹情郎对自己的这般珍视,窦蓉心中原本的一丝醋意早已荡然无存,尽化作绵绵蜜意。她取出一方绣有仙鹤图案的手绢为齐凌拭去额头汗水,轻声回道。 “姐夫,你春日里确实染了一场重疾?”窦沙却依旧对那女子的形象与言语念念不忘,犹豫片刻后低声发问,“莫非在你生病之前……” “休要胡言!”齐凌未加思索,手腕一翻便将窦沙拂出数丈之外,“春日间我确曾罹患重病,但未曾丧失记忆。加之那女子前后言语矛盾之极!” 实则,若非那女子言语间的诸多破绽及其神色变换之迅捷,他曾一度怀疑前身与此女之间存在纠葛。 若是果真如此,即便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内心亦会滋生愧疚之情。 然而那女子,先扮作他的故人,继而又自称为许紫菱真人的好友,紧接着却又充当起第三者的角色,声称要为许紫菱真人讨个公道。这般频繁转换身份的做法,实在过于突兀迅速。 这也使得齐凌更加坚定了最初的想法——那女子靠近自己别有所图,并且与前身并无瓜葛。 因此,为了防范那女子可能会有的同党后续追至,齐凌毅然施展幻影刀法虚晃一招,带领窦蓉与窦沙匆忙逃离现场。 虽然他当时尚未察觉到,那女子已在他们与窦氏姐弟预备驱寒用的琼浆玉液中暗施剧毒。但正是由于他的当机立断,方才侥幸躲过一劫。 “姐夫,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窦沙被自家姐夫一番教训后,反倒清醒了几分,挠头讪笑地再次凑近齐凌身边,问道:“那女子身上疑云密布确是事实,但她毕竟只是个弱质女流,纵然怀有恶意,又能奈何得了你呢?难不成她还是如唐代传奇中的隐娘与红线一般,身负绝世剑术,可瞬间取人性命?” 在修真世界中: 第79章 三面VS双魄(下) \"即便是非真红尘之辈,此女修为亦非凡俗!\" 见到小舅子窦沙终于领悟实情,齐凌也转变了语气,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回应:\"方才我对她施展的那一剑虽带有威慑之意,但刀锋距离其鼻尖之近,已属极限。而她仅凭一步微退,便化解了我那一招的所有威势!\" \"果真是位修炼有成之人!\" 窦沙一听,眼中精光闪烁不已,他转向窦蓉问道:\"三姐,若是换成你,面对姐夫这般虚招恐吓,你又该如何应对?\" \"你姐夫何须对我使诈!\" 窦蓉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些不屑,\"反倒是你,若非姐夫及时相救,此刻怕早已陨落在那女子手中了!\" \"我才不怕呢!\" 窦沙嘴硬反驳,可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那女子肌肤如玉、秋波流转的模样,瞬间心神摇曳。 窦蓉对其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般地瞪着他,咬紧银牙,在他较为肥厚的皮肉上狠狠一掐。齐凌却深知这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遇到绝色佳人时的常态,于是对着窦蓉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责备他。我们快检查一下灵兽,继续前行。我猜那女子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稍作停顿,齐凌又压低声音对窦沙提醒:\"你可别忘了,现如今我正在正邪两道的联合追捕之中。那女子哪怕并非修炼有成之辈,一旦跟随着我们,就如同在我们身上挂上了一盏显眼的追踪灯!\" \"啊——\" 窦沙顿时感到一阵恐慌,惊呼一声,慌忙去料理他的灵骑。然而,在他尚未将马鞍、行囊等物品仔细查看一遍之际,背后山路上传来了那女子诱人的声音,既娇媚又充满引诱之意:\"齐巡守大人,请稍候片刻,妾身尚有许多话语想与你说。\" \"姐夫,她,她竟然又追上来了?\" 窦沙一手抓着刚整理一半的马肚带,脸上满是凄惶的表情报告。 要是刚才能听从命令立即整装待发,或许此刻他已经上了马逃之夭夭。但现在马肚带解开后还未重新系牢,想要立即跃马狂奔,无疑是找死! \"让开,你到旁边整理!整理完后,立刻随你姐姐离开!\" 齐凌的坐骑也同样未准备好,但他并未像窦沙那样露出颓丧之情。反而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果断从马背上抽出一支骨角弓。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有任何保留。弓臂拉满,目光瞬间锁定住尾羽、箭簇与那女子所骑的异兽三点一线,四根手指同时松开,羽箭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目标。 齐凌连看都没看射出的结果,一边迅速将第二支箭搭上弓弦,一边大声喝道:\"姑娘,请勿再靠近,否则齐某不得不采取无情之举!\" 话音未落,那身披轻纱的女子瞬间俯身,手中握着一把类似犬腿刀的弯刀疾速挥舞,\"叮\"的一声响动,竟然生生将空中疾驰而来的羽箭磕飞出去。 这般身手,当真高妙至极 齐凌自认为,就算翻遍前世的仙侠典籍,也未曾见过这般奇妙场景,他越发确信这女子并非善类,遂毫不犹豫地将第二枝灵羽箭瞄准女子胸前那高耸之处射去。 紧接着,他又接连射出了第三枝、第四枝、第五枝……尽管他的箭艺并不精深,但平日勤加修炼,体魄强健,一口气便将壶中灵羽尽数射向空中,力道充沛,双臂犹能稳固地将仙禽角弓拉至圆满。 那身着凌罗轻纱的女子则当机立断,双脚离蹬,宛如一只翱翔的彩蝶,忽升忽降,忽左忽右,其身姿之灵动,让人目眩神迷,无论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的羽箭,她皆一一避开,毫不费力。 她口中娇笑着戏谑:“齐道友手段狠辣,竟用蕴含煞气的狼牙箭射向妾身胸襟。敢问妾身究竟何处触怒了尊驾,以至于你竟舍得这般痛下杀手?” “若是道友果真怨恨妾身,不妨让妾身下马,任你擒拿便是。届时你便可将妾身带回洞府,置于塌上任意施为,妾身定会连声求饶,绝不反抗。” “哎哟,道友切莫射妾面容,一旦毁容,将来如何与你携手共游人间仙境呢?世人常说,女子之颜,乃是为男子而生……” “贱婢,恬不知耻!”窦蓉深知此女言语之间不过是为了扰乱齐凌心智,但她仍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从马背后抽出齐凌特意命匠人为其所炼制的短刺法宝,挥手掷出。 此短刺虽短,却速度奇快,瞬息间,那身着凌罗的女子动作顿时滞涩,无法再如先前一般轻松飘逸,只得急速俯身躲入马腹之下。 短刺擦过马鞍,削下一串木屑。女子迅速起身,重新登上马鞍,斩开齐凌射来的灵羽箭后,旋即朝着窦蓉急射而出:“轮到本座出手了,接我一记丹元弹!” “小心躲避!”齐凌察觉形势危急,一个箭步跃出,将窦蓉扑倒在地。一道熠熠生辉的暗器擦着他的脊椎飞过,撞在路边树干之上,深深嵌入半寸有余。 “布阵护体,保全令姐!”齐凌不及细看那暗器来历,忙向一旁呆立的窦沙疾呼。而后翻身跪地,拉开仙禽角弓,将箭壶内剩余的三枝灵羽箭依次搭上弓弦,从侧面疾射向那女子乘坐的异兽坐骑。 异兽坐骑的侧面,目标宽阔如大门。即便齐凌箭术稍逊,但在不足十五步的距离之内,这几箭是不可能偏离目标的。 女子心中不舍坐骑受难,当下顾不得再用秘宝攻击窦蓉,立即转过身来,自马鞍后抽出一方仙霞披风,用力挥舞。“哗啦啦”一阵声响,披风犹如一面巨大的锦旗在空中展开。 三枝灵羽箭相继飞至,穿透锦旗之后,却因披风的牵引之力偏离了原定轨迹,最终无一能够准确命中异兽坐骑的身躯。 \"又是我出手之际!\" 凌霜仙子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同千年寒冰一般冷冽。她弃下被元箭洞穿的灵氅,驾驭神驹提剑飞驰,直指齐玄冥,“邪佞修士,纳命来!” 未及应对,齐玄冥仓促之间根本无法更换法宝,只能身形翻滚躲避,同时借力将手中天弧长弓疾抽向那仙子的手腕。 \"锵啷!\" 半空中传来一声清脆之音,齐玄冥手里的弓臂被那仙子施展的罡气斩断大半截。 而那位仙子,在战马飞驰掠过齐玄冥身边的一刹那,再次运转真元,手腕翻转,猛烈斜削。其身姿曼妙,宛如白鹤凌波微步。 “啊——” 齐玄冥此刻哪有心情欣赏仙子的姿态,他惊呼一声,仰身翻滚落地,同时横扫腿法,扬起地上的干草枝叶直冲半空。 这一举动虽然显得狼狈不堪,但却救了他一命。 那仙子,一击未中,欲再度俯冲,在双方拉开距离之前,本有机会再次施展攻势。不料,齐玄冥身形滚动的速度极快,加之飞扬的枯草枝叶与泥土严重影响了她的视线,只能低咒一句“废物”,紧接着调整身形,稳坐在马背上。 “你才是废物,身为修炼者,怎敢纠缠于凡尘俗事,非要男子带你修行共榻!” 窦蓉焦急之下,语带哽咽,一边疾奔向齐玄冥,一边对着凌霜仙子大声喝斥。 凌霜仙子见状,驾驭坐骑疾行四十余丈,随后勒马返身,一边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一边风情万种地摇头,全然不同于刚刚挥剑斩人的冷漠神情。 “妹妹此言差矣,那并非废物之举,实乃乾坤间最为重大的机缘。若是男子不引女子修行共榻,人间各家各户早就绝嗣无后,何来裸露屁股的小童唤老妪为婆婆呢?!” 此话虽粗犷却生动,且论点坚不可摧,顿时令窦蓉满面通红,哑口无言。 正在窦蓉羞愤难当之际,却又见那凌霜仙子恢复了冰山般的冷峻姿态,将手中罡气凝聚的赤霄宝剑横在胸前,沉声警告道:“你最好把手中飞剑放下,否则下次我用太乙金精砸向你时,不会再言语相告。至于那个姓齐的家伙,他也未必能及时赶来救你!” 窦蓉还未及开口反驳,那仙子容颜再变,眨眼间从冰山美人化作娇憨少女,“姐夫,能否请你让窦家妹妹退远一些,我是代替紫菱师姐给你传递消息的,并不想让她卷入此事。” “她不会独自让我面对危机,而你,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 听闻此言,齐玄冥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不必提及许紫菱了,她无法成为你的师姐,更不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齐郎平日里对紫菱师姐的书信从不理睬,为何今日对她竟是如此推崇备至?” 凌霜仙子闻听此言,旋即又由娇憨少女转为了狡黠妩媚的江湖艳女,“奴家明白了,原来你同紫菱师姐一般,嘴上不愿明言,内心却早已情根深种。哎呀,奴家好可怜,竟与紫菱师姐一样,只一眼便无法忘却你的身影!” \"如何是好?\"她轻声自语,手中握紧马鞭,催动身下灵驹,暗藏忧虑,犹如秋水含愁,紫藤结怨,“唯有亲手解决了齐道友,方可彻底解脱此世纠缠。” 话音刚落,她周身气息骤然一沉,提马挥舞着手中的月牙天霜剑,直指齐凌颈部要害。 齐凌早已预料到危机,毫不迟疑地拉远与窦蓉之间的距离,并施展踏云步法,瞬间退至一棵古木之后。 “轰!”古木应声断裂,月牙天霜剑斩入其中,带起大片木屑纷飞。那身着月白仙裙的女子攻势未尽,再次挥剑,剑光闪烁如雷霆,直取齐凌背心要害。 又是“轰”的一声脆响,齐凌疾跃至另一株巨木之后,凭借其掩护,疾奔向自己的灵兽白鹿。 “邪修,受我长剑之威!”窦蓉焦急万分,连珠般掷出手中修炼而成的飞剑,意图攻向白衣女子。然而,飞剑悉数被对方以秘法震飞。 白衣女子见窦蓉碍手碍脚,便突然扬起左手。瞬息之间,一道冰魄神光宛如流星赶月,直射窦蓉面部。 “砰!”窦沙立刻撑开齐凌所炼制的青竹符文软盾,硬生生地挡住了那道致命攻击,使其停留在距离姐姐两尺之外。姐弟二人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邪修!我看你敢伤我家蓉儿!”担心白衣女子伤害窦蓉,齐凌拼尽全力吼叫,随后俯身屈膝,身形灵活地从白鹿腹部下方穿过,迅疾握住马鞍下的阵图枪柄,用力一拉。 随着阵阵元气激荡,阵图枪被他顺利抽出。与此同时,白衣女子已经越过坐骑,拦住他的去路,再次举刀斜劈。 此刻,面对骑在灵兽上的敌人,齐凌无论是速度还是高度都处于劣势,转瞬间陷入重重危机之中。而那女子则刀法愈发凌厉,每一刀都直逼他咽喉要害。 就在即将丧命之际,齐凌身形一僵,随后步伐诡异地朝着刀光中踏步前行。 “铛!”阵图枪尖准确无误地撞击在月牙天霜剑上,将刀身荡开半尺。紧接着,齐凌右手横拉枪杆,腰腹与手臂同步发力,枪尖瞬间回到正前方,借助枪杆推动,向前疾刺。 “咦?”白衣女子万万没想到,齐凌会在这一刻如有神助,不禁瞪大了眼睛,匆忙闪避。 阵图枪擦着她的胸膛刺空,枪尾摆动,抽打在她身上,虽未造成重伤,却让她不由得微微颦眉。还未待她重新调整攻势,忽听得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嗨——” 齐凌身形陡然翻滚,手中阵图枪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划出一道弧线,粗壮的枪杆在他巧妙的操控下,狠狠扫向了白衣女子的灵兽马鞍。 面对如此一击,白衣女子只能无奈地架起月牙天霜剑抵挡。“呛啷”一声脆响,枪杆与刀身碰撞后弹开半尺,而她的剑更是被震落下两尺有余,几乎误伤了自己的坐骑…… “啊——”她口中逸出一道惊鸿之音,毅然催动身后灵兽坐骑,与齐凌之间拉开一段安全距离。随后,在四十尺之外,她驾驭灵兽巧妙折返。一边调整着飞行姿态与速度,一边紧锁眉头,仔细打量下方的齐凌。 这一刻,或许才是她的真实面貌。既非雪山般的清冷超凡,亦非红尘女子的妖娆媚态,全身上下,更无丝毫闺秀少女的娇憨之气。 然而,齐凌此刻却无暇细细揣摩这些变化,双臂紧握枪诀,腿脚踏动秘法步伐,鼻息间的呼吸声沉重如猛兽拉动巨石之磨。 自从李源在修炼中受伤之后,齐凌便开始了与诸多来历不明的修士之间的生死搏杀。尽管他尚称不上身经百战,但也至少经历了二三十场激战。 然而,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令他感到紧张,如此狼狈不堪。若非刚刚那一刻,他的体内残存的先祖魂魄突然接管身躯,施展出齐家枪法中的致命绝技,现在的他恐怕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位残魂在短暂占据他身体的几个呼吸间,似乎已耗尽所有力量。此刻,它又将躯体的掌控权交还给了齐凌,并且,任凭他如何呼唤祈求,都再无声息回应。 “齐公子身怀绝技,奴家已然对你心生倾慕。你说,我二人这般因斗法而相识,是否也算是一种缘分呢?”化险为夷后的凌衣女子再度展现出凌楼派弟子的身份,娇笑中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玉如意法宝,驱使仙兽坐骑疾驰而来。 之前因为她轻视了齐凌的实力,才会落得个慌乱失措的局面。这次,她决定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右手握着的破甲刺,左手提着的铁胆令牌,背后隐匿的斩魂刀,以及鞋底暗藏的飞针秘宝,她誓要让齐凌一一领教其威。 眼看二者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至二十尺之内,凌衣女子飞速举起左手。 “嗡!”还未等到她出手抛掷铁胆令牌之际,侧面忽然传来一阵雷霆般的轰鸣。紧接着,无数铁砂夹杂着玄火硝烟如同骤雨般喷射而出! 第80章 际遇 “啊——”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凌衣女子,也被眼前这种超越时代法则的攻击手段吓得失声尖叫。身体本能地朝着马腹另一侧翻滚下去,借助马镫隐蔽身形。 实则,即便她不做躲避,以他们当前十五丈的距离,大宋境内所产的自制玄火药力也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当那些铁砂穿透空气击中人体时,其威力已经无法穿透丝绸衣物。 连丝绸都无法穿透的铁砂,自然更加无法突破马匹坚韧的皮肤,只是徒然给白马的身体上沾染了一层乌黑。然而,那可怜的宝马在突如其来的轰鸣声中,竟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听得它口中发出一串惨烈哀鸣,陡然跃起半丈之高,完全顾不得藏身于马腹之下的女主人安危,撒开四蹄,疯狂地向着远方逃窜而去。 “雪花,停下来,停下来!快给我停下!”凌衣女子的心理素质极为过硬,转瞬之间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凭借着高超的驭兽技巧与武艺,她迅速稳住身形重新坐回马鞍之上,一只手紧紧抱住白马的脖子,尽力安抚。然而,那白马始终未见有任何冷静下来的迹象 火焰与雷霆之音,皆是凡兽最畏惧之物,尤其对于那些天马行空般的灵驹而言,感知更为敏锐! 更何况,铁砂虽未洞穿白马之皮,但却炽热如烙,覆盖区域广阔无垠,给予这匹白马的惊吓已远超其所能承受之极限。 “雪花,雪花,勿惧,勿惧!止步,速止步,留意脚下之陷坑!”一位仙姿绰约的女修焦急万分,语声中不由得流露出几丝世间寻常女子的娇弱之态。 然而那白马,仍旧不遵指令,携着她,如驾风遁雷般疾驰远离。 “哈哈哈哈哈……”齐凌身形腾挪,飞奔追赶而不及,无法借此机会扩大战果,心境却犹如寒冬饮甘露,畅快淋漓。手中长枪插入地面,仰天发出豪爽的大笑。 当前这片时空中,虽未曾有武侠小说所述的盖世神通,然而常言道的武技修炼,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且修习者的实力远超他前世所知的所谓“宗师”。 自从离开定安仙域以来,齐凌遭遇的对手修为日益提升,使他在应对之时愈发感到吃力。 如此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他会遇见真正的修真高手。届时,恐怕个回合之间,他便会被人一剑刺倒,斩首示众! 于是乎,近段时间,齐凌虽然表面显得从容不迫,内心里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怕还未踏出永兴仙路的地界,便被哪位修真高手追及。 一旦如此,窦蓉必会选择留下与其共赴生死;窦沙即便与他交情尚浅,恐怕也不会抛下胞姐独自逃亡。 重获新生于大宋世界,齐凌不愿早早陨落,更不愿牵累窦蓉和窦沙。因此,连续数个夜晚,他几乎愁得难以入眠。 直至此刻,窦沙无意间的举动却让他茅塞顿开。 武功技艺或许尚未赶得上提升,但他却能运用前世所学的知识以战胜敌人! 从十一世纪到二十一世纪,尽管武技修炼的速度再快,终究受限于人体本身的极限。而知识,则早已超越了一个又一个层次。 实则,在此之前,齐凌已然无意间开始借助前世所学,提升自身以及窦蓉的生存之道。 诸如四足拒马桩、旋风回环镖、烈焰喷射枪等物事,看似平常,但在大宋疆域之内或是眼前的世界尚未出现,或是尚未衍化至此形态。但对于齐凌来说,却是熟悉至极。 如今,从无意识地运用,到终于察觉,前世所积累的知识,可成为他克敌致胜的利器。齐凌面前,似乎打开了一扇门户。 门户之后,光芒万丈! 只要给他充裕的时间,将前世所得知识运用起来。哪怕将来面对的对手,修为比那位凌衣女修高出十倍之多,想要取他齐某人之命,恐怕也要先问问他齐某手中各类法宝是否同意! “齐大哥——” “姐夫——” 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被齐凌的笑声震慑心神,纷纷上前,低声呼唤。 \"聪慧,方才多亏了你。待到今夜寻得一处灵居暂歇,师兄便请你品尝仙羊炙髓之味。”齐凌一把扯过窦沙,以仙元之力在其顶门轻轻抚动,一番赞赏之意尽在其中。 待施恩完毕,他又立刻偕同窦氏姐弟一同整肃飞骑,择北而行,疾如流星。此番他不敢再轻易挑衅红莲宗各地据点,而是跨越重峦叠嶂,直指环洲之地。他计划先行采纳张帆的建议,借道党项族领地巧妙规避各方追兵,随后再悄然重返河东。 抵达河东之后,究竟是遣信至汴梁齐家求援,还是隐匿于某村之中,炼制法宝防身,均可依据形势变化从容决定。此刻,唯一匮乏于他的,便是时光! 然而,越是憧憬长远,现实则越显严峻。仅仅度过白昼一日,尚未觅得能让窦家姐弟安然栖息的村庄,背后小径上已再度传来一名红衣女子妩媚之音:“齐郎,请稍候奴家,奴家追寻你的步伐可艰辛至极啊!” “休要纠缠!”齐凌勃然大怒,自马背上扭转身躯,右手稳握一支元磁破煞枪,左手瞬间抽出灵火折子。 还未等他点燃枪中引线,“嘭”一声响,那红衣女子已然抢占先机,撑开一方巨型油纸灵障,与此同时,她决然勒住坐骑缰绳,使得双方间距始终保持在二十余丈之外。 “糟糕!”齐凌心头暗叫不妙,已燃起的灵火折子却始终不敢靠近元磁破煞枪的引线。此枪威能虽强,却终究无法突破三十丈射程。红衣女子显然已洞悉其局限,竟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巨伞予以应对。 由此一来,破煞枪射出的铁砂连撼人心魄的魅惑之力都无法施展,唯一的作用恐怕只剩下那一刹那的雷霆之音。而这女子既然能够预料到如何防御铁砂攻击,自然也能想出对策以抵挡枪声轰鸣。 齐凌在最后一线希望中快速审视女子的座驾,果见那匹雪白马的双耳已被丝帛紧紧塞住! “奴家这般竭力追踪齐郎,齐郎何故甫一相见便欲令奴家魂归幽冥?”女子心下窃喜,口中言语愈发动人心魄,“齐郎,奴家不愿加害于你。奴家愿你随奴离去。你梦寐以求的一切,奴家皆可赋予你!” 第81章 妥谋 遥想前尘往事,若是昔年,齐凌听见美艳女子对他倾吐此类言语,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带其共赴秘境修炼之地。然而如今,面对此情此景,他唯有毛骨悚然。 须知如今正处于大宋年间,并非那个宽容开放的大唐盛世。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虽还未演变至残酷吞噬人性的地步,但其森严纲纪已渐露峥嵘。 在这般世道里,女子若貌美且生活无忧,却口出令男子亦为之脸红心跳的狂言浪语,必会引来世人的唾弃,乃至亲朋好友的离弃。而敢于如此作为的女子,无疑已将自己的名誉和一切置之度外。 而那些背水一战之人,无论男女,在行事之时往往走向极端…… 对于这样的存在,无论是道德约束或是法规束缚,乃至情感牵连,都无法左右他们的抉择。为了达成目标,他们不惜运用一切手段。 被这样的人物锁定,结局唯二,要么她灭杀对方,要么便是自己倒在她的手中。 念及此处,齐凌微微一声叹息,紧接着,他手中的灵晶枪口下垂,语气凝重地开口道:“姑娘还是收起这番修为!你已多次尝试,对我齐某而言,此举并无半分效果。” “齐公子并非对此有兴趣?的确,齐公子乃是一位修道者,喜好世间尊贵的仙眷,在人前展现出温文尔雅的形象,而在人后则是方才显现的那一面。”身穿绫罗的女子收敛笑意,身上的妖冶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冰峰般的冷漠气质。“齐师兄请了,小妹仰慕……” “不必多言!”齐凌并未让她继续表演,立即出言打断,“姑娘,据我所知,你所属的红莲教即将掀起风波。此刻正是你们重整兵马的关键时刻,你不回教中效力,反而在此耗费时日企图夺取我齐某的性命,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 毕竟,近身较量他无法取胜,而利用灵晶枪远程攻击的效果又不佳。因此,他只能试图从最为直接的利益得失入手,迫使那位凌衣女子自行离去。 即使此举未能成功,至少也能扰乱其心神,让她尚未动手,自身实力便已削弱。 然而,那凌衣女子的心境并未因齐凌的话语而动摇,她眨眼间恢复成天真少女的模样,娇嗔道:“姐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呀?红莲教与我何干?我是受紫菱姐姐之托,前来给你送信的,你……” “姑娘何必佯装不知呢?”齐凌将灵晶枪抵在马鞍之上,一面继续言语周旋,一面悄然借助马鞍表面之力,将枪内填充的元磁砂与火雷石压得更加紧密。“现今欲取我齐某姓名者,无非两大势力,一是永兴军路的贪腐官吏,另一便是红莲教。” “据我齐某了解,我朝历来未曾有过女性担任缉拿妖邪的修士或射术高手。而姑娘这般修为,显然不屑于成为一名四处索取赏金的凡俗衙役。那么姑娘的身份来历,还需我齐某再行猜测吗?” 语毕,凌衣女子立刻露出灿烂笑容,一瞬间,仿佛连头顶的阳光也因此增色不少。 窦沙见状,两眼圆瞪,咬牙狠掐大腿。窦蓉则悄无声息地拉开玄木长弓,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那女子对此毫不在意,无视窦沙与窦蓉姐弟俩的动作,只顾对齐凌嫣然一笑,“齐巡检果真睿智,难怪我姑姑会因为你而误入歧途,需连续七日于圣母神像前滴血忏悔赎罪。罢了,既然你已然猜到,那我便遂你之意!” 这一次,罕见地她并未施展变幻莫测的脸色戏法,而是始终保持着平静淡然的表情,继续陈述道:“你的才华实属难寻,尤其是你手中的这件法宝,若是将其炼制之法献予九霄圣教,不但可以洗清你此前的所有罪愆,更能至少获得一位护法或六大仙使之位。” “嗯。”齐凌早有预料,这女子之前想与自己谈论之事必定与此法宝相关。他淡然一笑,对此不作明确回应,随手又取出一枚灵石弹丸,填充入法宝火雷枪的枪口中,继而在马鞍上稳稳扣紧。 在此之前,为了避免法宝失控引发爆裂,他对火雷石的灌注量以及弹丸和铁砂等材料的压实程度都采取了最低限度的标准。然而此刻,为了杀敌抑或是震慑眼前这位名叫凌莲的修仙女子,他巴不得将火雷石和填充物塞得更为紧密,最好能达到法宝自行爆裂的程度才好。 那自称为凌莲的修炼者并不知道齐凌与自己交谈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准备绝杀秘宝。她犹豫片刻,再次抛出橄榄枝:“我知你研读的是先贤典籍,让你虔诚拜服于莲花圣母脚下确是强人所难。因此,我可允诺你,只要你肯交出手中法宝的炼制之法,并经证实有效。那么九霄圣教立刻赐予你两万枚灵晶,并安排你与妻子二人远离永兴军地域,自此以后,红莲圣宗与你再无半分纠葛!” “嗯。”齐凌依旧微笑,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接着,他举起火雷枪,对准阳光,仔细查验火引是否牢固可靠。 “齐巡守,你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能否给个痛快话?”那凌衣女子对他含糊其辞的态度颇感不满,皱了皱眉头,将原本未曾拔剑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飞燕佩刀之上。 “姑娘,可知此法宝的名字及其出处?”齐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满情绪,遂转移话题,面带笑意问道。 “还请巡守大人赐教!”凌衣女子不明齐凌此举何意,迟疑片刻便松开了握刀的手,双手抱拳致意。油纸伞自然而然地下垂,显露出她半边身体以及那如花般的容颜。 而这正是齐凌期待的机会。他突然点燃火引,大声喝喊,将火雷枪疾射向对面的凌衣女子。“此法宝名为火雷枪!姑娘,千万不可徒手去接!” 火雷枪带着凌厉的烟火气息,盘旋怒吼,直冲凌衣女子的头顶。女子一时愣住,连忙侧身闪避,随后不知为何竟本能地抬起手臂,直接抓住了火雷枪的中部。 “轰!”火雷枪前端瞬间喷射出几枚灵石弹丸及大量铁砂,全数轰击向地面。尽管火雷枪未能如齐凌所期盼的那样爆炸,但巨大的反震之力却使其从女子手中挣脱而出,直刺天际,宛如一颗超级大型的天雷升空。 “唏嘘嘘——”那女子胯下的白鹿虽被堵住了双耳,但它仍能透过眼见的滚滚浓烟和被炽热火焰烧焦的枯草,吓得嘶声悲鸣,高高扬起了前蹄。 “白雪,白雪,别怕,别怕!”凌衣女子猝不及防,险些被掀翻下马背。此时此刻,她顾不得再顾虑其他事务,全力安抚受惊的坐骑。 而齐凌则毫不犹豫地挥动马鞭,借此良机带领窦蓉、窦沙姐弟二人,一骑绝尘而去,遁速如电,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第82章 绝境 此时,那身着凌莲仙裙的女子被气得鼻息中仿佛有灵火燃烧。稳住驾驭的天霜神驹之后,她立即尾随而上,誓要追赶至齐凌的踪迹消失之处。 凭借天霜神驹非凡的速度和她自身精湛的御兽之术,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紧紧跟上了齐凌的身形。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即从背后抽出寒月灵弓,搭上冰魄羽箭,直指齐凌的背心要害。 \"嗤——\" 齐凌毫不犹豫地激发体内元气,瞬间展开以千年竹片与凝元布编织而成的护身软甲,披挂于背,正巧抵挡住了那疾射而来的冰魄羽箭。 凌莲仙子见状愤怒不已,第一箭未能建功,立刻搭上第二支冰魄羽箭,这次目标换成了窦蓉的背后。 然而,就在她即将松开弓弦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轰!”紧接着,一团缭绕的灵气烟雾弥漫开来,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 原来,齐凌为防止窦蓉受到伤害,趁机点燃了手中的符篆火炮。尽管相隔甚远,不至于对她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爆裂的符篆与铁砂激起的浓浓烟尘却足以让她无法继续施箭攻击。 “齐道友,身为修士,何不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凌莲仙子担忧天霜神驹受惊,忙收回弓箭,迅速取出手中的灵丝巾塞入马耳,同时娇喝出声。 然而齐凌并未回应,而是再度弯腰自马鞍旁取出一方乾坤袋,解开捆绑袋口的阵法丝线。 “铛铛铛……”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数枚拳头般大小的四象金刚刺滚落在地,瞬时封堵了整条山路。 “咴咴咴……”天霜神驹极其聪慧,感受到了前方山路潜藏的危机,自然而然地减慢了步伐。 与此同时,凌莲仙子也被眼前景象吓得瞠目结舌,连忙从马背上敏捷翻落,使出一招“月隐海渊”,抄起距离马蹄最近的一枚金刚刺。 那金刚刺形制独特,无论怎么旋转,始终有三只尖刺贴地,一只朝天,堪称是克制疾驰马匹的最佳利器。 若非她胯下的天霜神驹异常机警,此刻恐怕早已与其一同跌落山崖,即便不死,也要重伤不轻。 凌莲仙子意识到金刚刺的厉害,强忍住心中的挫败感,勒住马缰,腾空跃下。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前行,将散落的金刚刺一一收入乾坤袋内。最终,她咬了咬银牙,掉转马头,径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红莲教分支舵口疾驰而去。 仅凭一人之力,她已无十足把握能够擒拿住齐凌。 尽管找寻援手之举可能有损她凌莲仙子的威望,但这显然更为明智。只要能将齐凌带回总坛,必有方法让他吐露关于符篆火炮、四象金刚刺及其身上所有秘密的真相。 一旦得到这些秘密,那么红莲圣教必将如虎添翼,横扫天下! \"我欲助其起死回生!\" 齐凌跃下马背,步履蹒跚地走向窦蓉身畔,双手环抱住红枣马的龙骨。“或许,若能让其振作,尚有生机留存……” 话语尚未落地,红枣马已阖目长逝,身躯缓缓侧倾,带着不甘沉寂于尘埃之中。 “大红——” 窦蓉悲从中来,紧紧搂住马颈哀嚎不止。然而瞬息之间,她便强行止住了哭泣,默默地拭去泪水,着手整理马背上的灵食囊袋。 此刻,齐凌的坐骑与左右两匹备用骡兽皆疲惫不堪,口中吐露出白色泡沫。唯有窦沙驾驭的黄骠马,仍存一丝力气,尝试以额头顶托红枣马的躯体,希冀唤醒其生机。 然而,黄骠马腿部、腹肌及颈项之肌肉均颤栗不止,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 “窦沙,你牵着黄骠马在周围缓行几步,随后喂些掺盐的玄黄豆实。我去寻一处风水宝地,好让红枣马得以安息于土中。” 齐凌抬首望向天际,语气坚定地下令。 日头距离西方山巅,尚余尺许高度。往昔齐凌常感日落太早,今日却觉阳光迟迟不愿退场。 唯有等到夕阳西沉,他们方能借着夜色的庇护,觅得一处山洞隐藏自身,进而赢得半日至一日的喘息时光。 这般四日如是,每日如斯。 那位自称凌莲的女修士,犹如阴魂般紧随不舍,且其随从愈来愈多。 双方先后再度交锋三回,齐凌一方无论人数抑或修为,皆明显居于下风。 如今犹能侥幸逃生,一来得益于逃亡途中暗中请匠人造就的秘法火枪、短剑以及飞漩镖等新式法宝,在紧要关头屡次令凌莲女子与其手下措手不及。 另一方面,则源自我那身着凌衣的敌人女子,一心欲将其三人活捉,从而逼问出秘法火枪、飞漩镖以及拒马钉这类神兵利器的秘密,以供红莲宗未来对抗大宋官军之用。 对此心计,齐凌早已了然于胸。 在前两次对决中,他曾巧妙利用凌莲女子的心理,对其身旁的红莲弟子造成了重创。 但最近那次拼死突围之际,他已从凌莲女子的怒吼声中,察觉到那股无法掩饰的杀意。 他不敢冒进,无法笃定下一次若是再次落入那群红莲弟子的包围之中,对方是否还会留情,意图活捉;更加不敢揣测,对方是否会因心狠手辣,对窦氏姐弟痛下杀手! 因此,齐凌只能尽全力加快逃亡步伐,期望能够在每天日落之前摆脱凌莲女子的追踪。 只要能够撑到夜幕降临,他的生存几率便会陡增数倍。 黑夜将遮蔽他与窦家姐弟的身影,而在这一时代,由于营养摄入不均衡,夜盲症患者比比皆是。凌莲女子的助力越多,到了夜晚行动能力也就越发受限。 冬日荒原,无枝叶与蒿草作为遮蔽,人在白天能够视线开阔,望得极远…… 仅用了半炷香的时间,齐凌便寻觅到一处因狂风席卷而连根拔起的大树留下的深深坑穴。他斩取了两根手臂般粗壮的枝条作为滑轨,将赤焰宝马稳稳地缚于其上,沿着缓坡徐徐推送至树坑之内。随后他又拾掇了几束枯枝覆盖在树坑之上,以防赤焰宝马的遗骸暴露于荒郊野外。 在整个过程中,窦蓉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协助。窦沙则懂事地照料剩下的两匹骡子与两匹骏马,喂食了它们盐炒黑豆并给予清水饮水,并驱使四匹牲畜在四周活动气血,以舒筋活络。 姐弟俩并未催促齐凌继续赶路,他们都清楚,若是强行驱策,其余的四匹牲畜很快也将步赤焰宝马的后尘。 “倘若红莲宗之人再度追赶而来,窦蓉你带着窦沙先行撤离。今夜我们便在通灵堡附近会合。”齐凌将最后一截枝条轻轻覆在赤焰宝马的栖息之地,回首低声向窦蓉指示。 “弟弟自个儿会行走。”窦蓉瞬间洞悉了他的心意,决然含泪摇头,“你曾允诺过,不论何时何地,都会陪在我身边!” “我并非欲独自留下断后!”齐凌拧紧眉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我忧虑他们会擒拿你与窦沙,以此胁迫我屈服。此外,交锋之际,我一人应对,亦可专心致志。” 此话虽显得冷酷无情,但实则是出于现实考虑。窦沙和窦蓉伴随左右,所能提供的助力极其有限,反而是时常需要他分心守护。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成了束缚他修为发挥的牵绊。 然而,窦蓉就如同解读自己一般,深知齐凌的心思。她坚定地再次摇头,温柔地回应:“我会设法让弟弟自行离去,我留下助你。不必顾虑照顾我,我还可掷得起飞刀,舞得起灵剑。真至力竭之时,我定不会让他们有所得逞。” 言毕,窦蓉拭去泪水,抬眸凝视齐凌,眼中毫无惧色。 齐凌从她的眼眸深处读出了她的决心。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臂将窦蓉揽入怀中,不愿再多言无谓之语。 窦蓉略感惊讶,悄然瞥了一眼窦沙,旋即坦然阖上双眼,舒适地将自己的脑袋倚靠在他的肩头,调整呼吸,悠然自得。 冬日的阳光自西方天空倾洒而下,为二人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顷刻间,风止云歇,旷野宛如一幅韵味无穷的水墨丹青画卷。 齐凌心中暗赞,苍天待他实在厚爱有加。 他上一世始终渴望却未曾得到的爱情,此刻在这世道里竟得到了加倍的回馈。眼前这位女子不仅能与他共度患难,还能生死相依。 于是,齐凌在心底立下誓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因为他深知,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待人与坐骑稍作休整,体力略微恢复之后,齐凌偕同窦蓉、窦沙三人牵着牲口继续踏上前行之路…… 夕阳依偎在天际,迟迟未肯隐退,寒风依然彻骨,但却无法侵袭到齐凌心中那股温暖与坚韧的意志之中,他的内心毫无畏惧。 又行进了约半个时辰,背后山道上传来的马蹄声,显得焦灼而杂乱,犹如奔雷般滚滚而来。 最少有三十骑!经过长时间与追杀者周旋,齐凌已能根据马蹄声准确估算敌人的人数规模。 “窦沙,窦蓉,你们二人皆上马,待会儿免不了一场恶战。窦沙先行,我和窦蓉殿后。”齐凌向窦蓉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下令,紧接着身形一跃,便落在一头健硕的青鬃马上。 “姐夫,我们要一起离开……”窦沙本能地大声抗争,却被窦蓉一记手掌,生生按回了他的胸腔内。 “孩童须遵从指令,否则,事后便独自送你返回宗门!”窦蓉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地训斥,随后亦翻身上马,手握短剑与流星锤,与齐凌并肩而立。 “我不是小孩,你也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窦沙硬着脖子反驳,但话语刚落,便立即选择了沉默。 此刻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做抗争,因前方山路,已传来阵阵急促马蹄声,一团黑影伴随腾空的尘埃滚滚而来,封锁住他们前行的道路,那是众多身穿黑衣的修士,严阵以待。 “我来开路冲击,你持剑舞鞭,协助我在左右两侧牵制敌军。窦沙,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你姐姐!”齐凌察觉到形势变化,淡然一笑,迅速调整了战略部署。 既然无处可逃,唯有背水一战!纵使今夜血溅黄沙,相比于前生,他也已少了许多悔恨! “齐师兄,不要再逃了,师妹追逐你好辛苦。”一位凌厉女子的声音自马蹄声中破茧而出,言语之间依然充满诱惑之意。 齐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长枪稳稳握住,回首望去,枪尖直指身后那一片嘈杂之声。 正当他欲借机挑衅对手,试图通过一对一的较量创造奇迹,为窦蓉与窦沙姐弟赢得一丝生机之际,从他马头所朝向的地方,忽然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醇厚而沉稳:“齐巡守不必惊慌,在下乃是白泽,受我家二公子之托,特此前来助您脱险!” 第83章 道缘选择 \"二公子?\" 齐凌震惊之余,内心欣喜却又戒备十足,手中紧握的破障枪横立胸前,示意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切勿靠近此人,口中则向那素未谋面的援手致谢:\"多谢白泽姑娘飞剑传书,施以援手,但却不知令弟二公子尊号为何?齐某日后得以相见,必当亲自拜谢救命深恩!\" 近三月来,齐凌饱受黑白两道追杀,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间,无人伸出援手。唯有射手张帆、王武等人暗中示警,让他尽快逃离永兴军路。好友杨旭虽有一名家族长辈担任三路后阵都监,但也只能借故放他一条生路,不敢公然调动一兵一卒助其脱险。 此刻,突然出现一名神秘的二公子,派遣一位未知的女修将领率几十位精英修士前来解救于他,齐凌怎会不对其中可能潜藏的阴谋有所怀疑?毕竟,这些人的装扮与那些追兵竟有几分相似,根本无法辨别他们是哪一股势力或是官府之人,抑或甚至是伪装的红莲邪宗弟子,意图诱捕自己? 为首的将领之外,所有人皆是一身黑衣,从头到脚掩藏着身份归属,既不显露出所属门派或军队的标志,也无法看出是官方人士或是江湖匪类。 \"齐巡检无需多礼,在往昔牡丹阁一聚,我家二公子与您一见如故!\" 白泽女子含笑抱拳回道,打破了齐凌心中的疑惑:\"齐巡检您的那首《临江仙》,我家公子随身携带,反复品读,每诵一次便欲取出陈年灵酿,遥祝您共饮畅谈!\" \"你说的是李德昭?你的二公子便是李德昭?!\" 齐凌瞠目结舌,再也顾不得礼数,迫不及待地质问起来。话音刚落,心中不禁涌起无尽悲凉,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凌近段时间以来,不仅被视为大宋修真界的眼中钉,悬赏千金要他项上人头;更是成为朝廷忌惮之辈,欲将其斩草除根。在这永兴军路上,无论是一路经略安抚使还是小小的衙门差役,不是将错就错就是同流合污,谁又曾真心为他申诉冤屈? 反而是那位他曾轻视,甚至用手中古曲在众人面前羞辱过的党项王子李德昭,一直挂念着他齐凌的安危,不顾大宋朝廷事后可能会追究的风险,毅然派出一支修为高强的队伍前来搭救! \"不错!\" 白泽见齐凌似乎是因绝处逢生而欢喜得有些失态,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随后策马向前几步,再次柔声解释:\"我家二公子听闻齐巡检遭逢困境,立即遣我前来援助。无奈齐巡检行踪隐秘,直至今日方有机缘相遇……\"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来者何人?速报姓名,以便通行。此齐某人,背负我红莲教数十位兄弟血海深仇,今日我凌莲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原来那自称凌莲的女子已将队伍暂且停留在五十步之外,决定先查清对方来历,再决定是否与其交涉。 \"尔乃何方修士?红莲宗又是何种存在?\" 白泽眉峰紧锁,以威严之音责问打断自己话语之人,\"从幼至今,无人教你修真界的礼数吗?他人言语未尽,汝岂能随意插言!\" \"你……\" 身着凌罗轻纱的女子叶凌莲被这般质问激起怒意,但她瞥见双方实力悬殊,只得收敛火气,盈盈行礼,柔声道:\"方才确是弟子唐突,请前辈恕罪。弟子叶凌莲,遵红莲圣宗法王之命,追缉叛逆齐凌。吾红莲圣宗上下,皆为莲花圣母虔诚的信徒……\" \"哼,红莲圣宗敬奉莲花圣母,意图颠覆大宋仙廷,另辟仙土之事,我白泽早已洞悉一切。你不必再多言。告诫你家法王一句,齐巡检乃是夏国公府的贵宾,叫他休想再对齐巡检有所觊觎。至于他与你们门人之间的恩怨,不论是伤亡的弟子还是损失的宝物,我夏州愿以双倍赔偿!\" 此番言论,傲慢无礼至极,仿佛视那些丧生于齐凌手中的红莲宗修士如草芥。叶凌莲面色瞬间阴郁,握住了佩刀之柄,冷声反驳:\"前辈此言差矣!莫说永兴军路未曾归属夏国公统辖,即便是夏国公势力范围之内,我红莲圣宗弟子亦非任人宰割之辈!\" \"他们是无辜居家,遭齐巡检上门屠杀么?\" 白泽翻了个白眼,一脸蔑视之情:\"否则,只能说他们修行不足。怎能妄言他们暗杀齐巡检乃天经地义,而齐巡检反击便是逆天行事呢?此理在大宋或许有人认同,但在夏州,绝不会得到半点容忍!\" 叶凌莲再次被激怒,却又瞬间转变口吻,以媚态向白泽恳求:\"前辈舌灿莲花,凌莲甘拜下风。但您应当知晓,我红莲圣宗与夏州本应同仇敌忾。如此因一名小小巡检而……\" \"无需多言,此事无可商榷!\" 白泽微扬下巴,满面鄙夷之色,言辞决绝:\"小姑娘,要么出手一战,要么自行带人离去。寒冬时节,莫在此纠缠不清。\" \"那么姐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带走吗!\" 叶凌莲心中涌动杀机,言语举止愈发魅惑入骨。 \"不错,姐姐正是对他情有独钟,势在必得。\" 白泽连珠炮般回击,言语间的妖媚之意更胜叶凌莲三分,\"你想带回此人么?无论以武力相争,还是施展手段阴谋,我都劝你先衡量自身修为是否足够。\" 果不其然,正如俗语所云:恶人自有恶人磨。叶凌莲平日里以其妖冶的姿态迷惑诸多对手,让他们在失神之间丧生其手。然而今日面对白泽,她的妖气修炼竟显得逊色许多…… 当下,这变故使得她面色瞬间凝固,身形停滞,不明如何应对才是上策。 而那白泽,却无意再与她周旋心智。笑盈盈地转移视线看向齐凌,犹如一位体贴入微的大师姐般,柔和地提议:“此地确实非论事之地,若齐巡守有何疑惑,不如边行进边听我解答。总而言之,家兄对齐巡守久已心仪。倘若齐巡守于大宋之地无立足之处,可前往吾夏州一聚。家兄已然交待,侍卫亲军都虞侯以下之职,齐巡守皆可任意挑选。” 话语落地,齐凌心中又添一层苦涩。 据其所知,夏州虽名曰大宋属地,实则乃一方割据势力,难以撼动。 李继迁表面上向大宋妥协,放弃王权称号。但在夏州境内,他始终自称为夏王。 侍卫亲军,则是各诸侯的贴身禁卫军,其中都检点与都虞侯之位,或是出自诸侯亲子,或是其同胞兄弟。 李德昭愿让出侍卫亲军都虞侯之下的职位任由齐凌挑选,已是尽展最大诚意。相较之下,在大宋,齐凌甚至不能安稳地担任从九品巡检一职。 一侧是侍卫亲军都虞侯之下职位虚席以待,一侧是从九品之位都吝啬给予。 一侧听闻其危难,即刻遣心腹来援;一侧却是勾结邪派势力,欲除掉那个敢于提出问题的人。 面对这样的抉择,无论谁身处齐凌之地步,似乎选择并不困难。 然而此刻,齐凌分辨不出这份心痛,究竟是源于自身,抑或是原主体的心境。 他对大宋并无归属认同感,但内心深处,他始终承认自己的根系在于华夏大地,世代相延。 这一点,无论是穿越时空,亦或未曾变化,都无法改变,他亦从未有过改易之心。 因此,对他而言,作出选择其实并不复杂。 “多谢姐姐!”齐凌深深吸气,竭力压制内心的痛苦与酸楚,抱拳致意道,“在下确实曾有意愿前往夏州一行。只是……” 他本想说,时机尚未成熟。然回首瞥见蠢蠢欲动的追兵,以及白泽身后那些满脸傲气的夏州精锐,他陡然灵感乍现,“只是,还需劳烦姐姐暂且抵挡住追兵。此刻我所去的方向,正是夏州!” 说完,他转身朝等候着他的窦蓉和窦沙姐弟俩喊了一声,“第五套应急计划启动!”随后调转坐骑,疾驰下山而去。 窦蓉和窦沙两人早已与他熟习各种应急预案,当下毫不犹豫,立刻驱马紧随其后。他们冒着随时可能被树根或土坑绊倒,粉身碎骨的危险,沿着山坡全速狂奔。 “务必追赶,生死不论!”突发事件瞬息万变,那名叫叶凌莲的绝美女子来不及过多思量,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 第84章 逆天改命 “止步,放行齐巡检!他终会明悟二公子之赤诚之心!”白泽因齐凌的行动而猝不及防,但他牢记着李德昭的叮咛,率领身边几位御风飞行的龙骑与一群翱翔鹰卫,直冲向那红莲妖藤。 两股力量在崎岖的山道上短兵相接,刀光剑影,毫不留情。瞬息之间,血色染红了半山腰。 然而无人察觉,不仅齐凌与窦家姐弟消失无踪,连同叶凌莲与白泽也在某个时刻悄然离开了战场,踪迹全无。 “姐夫,那个白姐姐发如波浪,双眸漆黑深邃!”窦沙骑着坐骑,喘着粗气,回过头大声报告他的观察结果。 “专心骑马,小心摔下来,屁股摔成八块!” 齐凌怒不可遏,扬起手中的灵枪,真想往窦沙背上来几下重击。 之前他和窦蓉默契地选择骑乘较为沉稳的骡子,而把疾速的战马留给窦沙,目的就是在危急关头,让窦沙能独自带着他们两人突围逃生,而他们则留下来为窦沙断后。 岂料窦沙不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始终对白泽的容貌和发型念念不忘。 “她是西疆异族之人,自然与我们不同。” 窦蓉早已习惯了自家弟弟的大条神经,一边驾驭骡子绕过荒野中时不时冒出的土坑,一边高声解说。 这话语之中流露出明显的敌意,令齐凌听了不禁微微一怔。 依照他前世所阅读过的网络历史学家所述,在十一世纪的时代,现代的民族观念尚未形成,宋代人对于胡汉之别的区分并不十分在意。 齐凌还未及细思窦蓉为何会对白泽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对方已将目光转向他,眼中满是恳求之情:“齐兄,我们不能前往夏州。党项人已经得知你的行踪,定会设法留住你!若是那样的话……” 泪水不自觉地滚落脸颊,打湿了她消瘦的脸庞。她脸上的表情除了恳求与恐惧,还有一份齐凌从未见过的决心:“若是齐兄成为党项人的官员,那我便不能再嫁给你。党项人去年屠戮了无数百姓,我不愿我与齐兄的孩子将来去杀害我的父母!” “决不前往,绝对不去!” 齐凌心中豁然开朗,含笑点头,语气柔和地解释:“我方才告知白泽,我们要去的方向看似夏州。我说的并非真的要去夏州!快擦干眼泪,窦沙还在呢,别让他笑话你。” “我才不会笑话三姐呢!”窦沙翻身回头,气喘吁吁地道。“我会更加敬佩她。党项人如同强盗一般,所到之处皆掠夺,注定不会有大作为!只不过我明白了你说去夏州方向和实际前往夏州之间的区别,也知道了你是故意欺骗白泽姐姐的。” \"便你聪颖绝伦!\" 发现自己险些误会了齐灵,窦蓉瞬间感到颇为赧颜。她含泪瞪视,朝向自家胞弟张牙舞爪地示意着。 \"三姐固然智谋超群,可关心则乱,小弟身为局外人反倒洞察秋毫呢!\" 窦沙担心稍后会遭致反击,连忙赔笑恭维窦蓉。 察觉到窦蓉脸上尴尬之色渐变为娇羞,他又机敏地转移了话题:\"师尊,既然不宜赴夏州,那么我们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齐灵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正如窦蓉所言,夏州确实不宜涉足。若李德昭尚未得知自己悄然穿越边境,打算借道夏州绕行至河东尚可。那时自己乔装成商人,铜币铺路,或许能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既然李德昭已洞悉自己有可能逃往夏州,并怀揣着千金买马骨的计策,此时再踏入夏州,则无疑是自投罗网。只需他一声令下,要拦截自己易如反掌。届时,他会用高位厚禄诱惑,再以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性命为筹码相胁迫,自己只怕只能束手就擒。 \"齐真人,齐真人,请等一等弟子。弟子追赶您已有上千里,您能否稍稍与弟子说些贴心的话语呢?\" 身后的荒野之中,忽然又传来了一声饱含妩媚的呼唤,依旧是那位凌波仙子叶凌莲。 齐灵无暇再去思考下一步的去处,带着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慌忙选择了一个顺风的方向,狼狈逃窜。 如此一番你追我赶,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始终无法彻底摆脱叶凌莲的追踪。然而凭借着手中仅剩的几枚飞火神针和回旋飞刀,也使得对方始终无法靠近自己三十步之内。 眼看天色已完全昏黑,胯下的仙兽骡子亦疲惫不堪,齐灵不禁心急如焚。他咬紧牙关,轻抚缰绳,低声道:\"窦沙,你先行一步。我瞧见西北方向有些灯火,想来应是个村庄,你先过去购置些食物与马草。\" 随之,他对窦蓉点头示意,温柔地补充道:\"我们俩设法对其发动一次偷袭。我观察到,她为了避开飞火神针的攻击,每次都要腾出一只手撑起防御伞。我先布下一些陷阱,随后手持长枪对抗她,你乘其不备之时,用暗器射瞎她的座骑。\" \"遵命!\" 窦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窦沙却握住马鞭,笑着摇头:\"师尊,三姐,我虽年纪小于你们,但并不逊色于你们。要么我们三人共同设伏对付敌人,要么一起并肩逃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先行离去!\" \"你……\" 齐灵和窦蓉面露愤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凭窦沙按照他的意愿留下来。 三人遂忙碌地布置陷阱,准备武器。然而,在第一个陷阱还未完成之际,夜幕之下,已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嘚嘚,嘚嘚,嘚嘚嘚……\" 紧随其后,叶凌寒冷冽的嗓音回荡开来:“齐巡守,莫再逃了,现出身,我早已知晓你就在这附近徘徊。你无法逃脱此地,此处四周皆是我玄灵宗的同门弟子,你妄想能有第二支赤鸢卫前来相助!” “齐巡守,明人不做暗事,只要你交出那件蕴含仙火枪秘密之物,你与我圣宗之间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 “闻说你在汴京之畔的家族,亦是豪门望族。若与我等联手,岂非强过于你投身那邪教赤鸢卫,玷污列祖列宗之名!” “齐巡守,你的修为与智谋,众人皆感敬佩。识时务者为俊杰,切勿执迷不悟,走向绝路……” 几道陌生男性的声音也在空旷荒原之中逐一响起,分外清晰。 “行动,悄然离去,远离些再跃马前行。敌军追踪者众多,之前的计划只得暂时放弃。”齐陵迅速止住动作,低声向窦蓉与窦沙下令。 姐弟二人默契点头,随后伴随他一同起身,牵起坐骑,悄无声息地撤退。 为了不引起追兵注意,三人尽可能保持沉默,大多数时候以手语代替言语交流。对坐骑也是极尽安抚,以免它们因疲惫和饥饿双重压迫而发出抗争的嘶鸣。 因此,行进速度自然不可能过快。幸好夜色深沉,遮蔽了他们的踪影,使得追兵并未捕捉到他们的一丝痕迹。 然而,世间万般机缘巧合,行至中途,齐陵却发现脚下之路愈发清晰可辨。稍一愣神,凝目四顾,赫然发现自己竟在慌乱中,被坐骑引领到了之前瞥见的那处灯火闪烁之地附近。 此处并非村落,也非关隘,而是一片占地五六十里的临时仙阵营地。 营帐区域内,灵火珠如同白昼般璀璨照耀。一队队仙兵手持法宝,在夜风中巡逻戍守,将整个仙阵围得密不透风! “糟了,这是修士驻扎的军营!”齐陵心头顿时一沉,他依稀记得前世的兵役经验:凡未经许可擅自踏入军营者,一律格杀勿论。 而且,军营周围必定还会布设诸多暗哨。倘若此刻不立刻远离,一旦被暗哨当作奸细,眨眼间就会被羽箭贯穿全身。 思及此,齐陵朝窦蓉与窦沙姐弟俩打出手势,决定再次调转方向。然而还未迈出步伐,荒原深处又传来了叶凌寒呼唤他的声音,那份温婉焦急就如同新婚燕尔争吵过后急于与夫君言归于好的娇妻,“齐郎,齐郎,不要走!妾身恳求你,别走,天已黑,请速随妾身回家!” “该死,难道大宋边防军也沦为了红莲邪教的爪牙不成!”齐陵咬紧牙关,再次向窦蓉与窦沙使眼色,毅然牵着坐骑,直扑灯火最为明亮的地方。 若是大宋边防军真的归属了红莲邪教,那么大宋王朝或许早就被颠覆了。 但在他所知的历史中,北宋至少在一百多年后才灭亡于女真人的铁骑之下。而那红莲邪教,在历史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激起! 第85章 破阵闯营 他不敢确定,自己熟知的那条修炼历史,在这个时空之中,是否依然精准如昔。 然而,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此刻,除了眼前这处修炼大军的营地,他已别无选择。 “何方修士,立即止步!”正如齐凌预料,他才刚靠近军营边缘,暗影之中便立刻传来一道严厉的喝声。 “止步!此乃大宋镇戍军在此临时驻守之地。警告三次仍不停者,定当斩立决!”第二声威严断喝紧接着自另一个方位传来,比先前那一声更为震撼人心。 位于主通道两侧的两支巡逻小队也纷纷停下步伐,紧接着,兵士们瞬息间竖起灵盾,架起法矛,拉开灵弓,犹如行云流水般布下了双重防御阵势,彻底封锁了任何人企图直接从中军穿越大门的可能性。 “谁曾言宋军脆弱不堪,如今看来,其反应之迅速,行动之娴熟,丝毫不逊于二十一纪某些南疆大国的修炼军队!”齐凌当机立断止步,并朝灯火之处展开双臂,展示自身并未携带任何法宝。 接着,他双手抱拳,运足元气,高声道:“吾乃金牛寨巡查使齐凌,身负急切军情欲面见尊驾主将,请问哪位同道可代为通报!” 正如俗话所说,门外汉看热闹,内行人瞧门道。 尽管他前世仅投身兵道短暂数载,但所受训炼皆遵循二十一纪最为严苛的修士标准。因此,某些识见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魂海,无法忘怀。 即使依照昔日他所接触过的专业水准,撇开法宝不说,眼前的这支镇戍军表现亦堪称出色。 至少,他们应当被归类为冷兵器时代的精英修士团,而非随意招募难民充数的厢军! 既然他们是精英,齐凌便多了一分安心。毕竟,像滥杀无辜以冒领战功这类肮脏勾当,越是精英部队就越不可能涉足其中。 就算这支部队已然被红莲邪教势力深深渗透,但他确信领军的大将军,不至于公然将他交与敌手。 且他深知,窦蓉和窦沙两人有一位姐丈在永兴军路转运司衙署任职。一旦二人亮明这位姐丈的身份,按常理推断,军中将领是不会轻易与两位朝廷命官的亲属发生冲突的。 至于其它种种,当前形势之下,齐凌只能步步为营,随境应变。 正当他在脑海中飞快权衡各种利益得失以及下一步对策之时,营门之内,一位身着虞侯服饰的军职修士已在两名手持护体盾牌侍卫的护卫下,大步走出,保持着二十步的距离,神情肃穆地质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深夜擅闯我镇戍军修炼营地?”\"天衍学院杰出弟子,金犀峰巡守齐凌,携紧急修炼秘事,特来拜会尊驾。”齐凌再次拱手施礼,一口气道出了自身双重身份的份量。 果然,那领军的校尉听闻“天衍学院”,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接着,他仔细审视着齐凌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窦蓉、窦沙姐弟俩,眉头紧锁,疑惑问道:“你可是天衍学院的弟子?为何又成为了金犀峰巡守?此地乃玄州与瑶池州交界之处,既非临近妖族领地,亦非邻近蛮荒之地,你自南疆而来,有何修炼秘事需亲自面见我等都督大人?” 此刻,不远处传来一名女子焦急的呼唤:“齐郎,齐郎,你怎地闯进了禁地修炼营地?速速归返!你要收纳那只灵狐为侍妾,妾身应允便是。切勿欺瞒世人,以免引来灾祸,害了家族安宁!” 顿时,营地上空回荡起阵阵窃笑之声。对于这些戍卫将士而言,那女子的话语显然比齐凌先前的陈述更为可信。 “荒唐!”那位队长将领听得真切,不禁拧紧双眉,瞥了眼齐凌和窦蓉,厉声道:“赶紧带着你的侍妾滚蛋,不然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定要严惩不贷!” “我没有胡闹,刚刚呼叫之人乃是血煞宗的核心弟子!她一直在追踪追杀于我,欲夺我性命!”齐凌焦急万分,扯开喉咙大声辩解。 然而他的解释并未得到信任,反而让对方更加怀疑。那校尉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随意挥手示意手下。 身边的两名铁甲盾卫闻令而动,似驱赶牲畜一般,举盾向前撞向齐凌胸膛:“快走,快走,别不知好歹。幸亏你来到了我镇戍军的地盘,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若是换成别的军队,仅擅自闯入修炼禁地这一条罪名……” “晚辈齐凌,曾在天衍学院修行深造。年初因误伤妖族使者,被迫前往金犀峰担任巡守,借机洗清罪责……”齐凌急切地顶住两面盾牌,高声澄清。 如今占据这具躯体的他,原本生活富足无忧,幼时便已修炼出坚实的根基。加上穿越以来每日不懈修炼,力大无穷,超越常人数倍。 即便此刻疲倦饥饿,仅凭一手之力就能稳稳抵挡一面盾牌,并将持盾者逼得连连倒退。 “嗯?”那校尉打扮的将领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正巧看见齐凌轻描淡写地将身边的两位刀盾侍卫推出数步之外。瞬息之间,他的眼中闪烁出惊艳之色。 须知,他麾下的这批战士皆是历经沙场的精英。他们在战场上一对一对抗妖族步卒时,力量方面从不示弱。 可眼前这位被妻室追逐进修炼营地的世家子弟,明显并未全力以赴,仅仅是随意一推,便使得两名刀盾侍卫接连后撤。倘若他真的全力以赴,那么恐怕即便是神骏宝马也能轻易掀翻在地! 在寒冰七纪的时代,修炼界视武勇为至宝之地。故此,那位虞候毫不犹豫地踏步上前,双手分别稳稳托住身边两位同袍的腰际,口中威严喝令:“停手!全部给我住手!不然,不论你是哪位仙门弟子,老夫也定会下令弓箭手将其射杀当场!” “承让。”齐凌徐徐收起修为之力,淡然一笑,抱拳致意。 “你这般臂力惊人,倒颇有几分巡检之风采。”那虞候明白他给自家手下留了余地,遂亦含笑抱拳回礼:“然而,此处乃是戍卫重地,若是任由任何人随意闯入,妄图见我部都监大人……” “在下齐凌,曾在仙道学府研习,因街头出手惩治丹鼎宗使者,遭贬至定州金犀寨担任巡检。欲取我性命之人,乃是红莲邪教的核心骨干,并非吾妻。”齐凌立刻挺直身躯,面色严肃地复述道:“而今日在下求见都监大人,实因关乎紧急仙域军情。诸位将领尽可上报核查,若有半句虚言,齐某甘愿承受天罚军法!” “齐郎,齐郎,你又在胡闹什么呢?快出来,别打扰军爷们的修行!奴家知道错了,你想娶谁就娶谁,奴家不管了!”一道充满焦急与担忧的女声,从阴影深处再次传来。 “姑娘,请移步前来共语如何?”尽管那虞候对齐凌所言依然半信半疑,却并不相信那女子的话语。心念一动,他扯开嗓门大声询问:“无需担心,我镇戎仙卫军纪森严,断然不会伤及二位夫妇丝毫!” 随着他话语落地,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之后,蹄声骤起,由近及远,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逝。 第86章 赶客 待马蹄声消失无踪,虞候立时察觉,那女子先前所说无一句属实,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哼,都监大人刚刚离境几日,这环庆诸州之地,竟然开始乱窜各种妖孽杂碎!难不成各地官员皆成了摆设不成?” “并非摆设,而是狼狈为奸罢了!”齐凌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点破,仅再度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此女身份复杂,在下恳请张校尉代为通报……” “不必着急,不必着急!”那虞候冷冷一笑,挥手示意,“且容稍候片刻。另外,在下张某人,仅是一名校尉,而非什么将军,军营之内,切不可妄自尊大。” “见过张校尉!”齐凌遭遇了婉拒,却又无法与其争辩,只得再次行礼,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时间并未让他久等,大约数十息功夫过后,一小队巡逻修士自夜幕中显现而出。领头的队长首先朝张校尉行礼,随后大声报告:“启禀都虞侯大人,共有十一修士,为首者是一名女子,所有人皆配有坐骑与兵刃。” “知道了!你带领众人继续暗中布防!”张校尉拱手回礼,笑容满面地指示。 话音未落,又有两支巡逻小队迅速返回,向张校尉报告了相似的情况,并提到一名名叫武姓的都头已率二十名修士悄然尾随而去。 那位张姓校尉一一详细解答,并迅速调整了隐蔽守卫的位置,以防有任何新的修真者接近军营,吸取了上次不明来历修者闯入的教训。 待一切都布置妥善后,他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齐凌,含笑吩咐:“你们夫妇二人暂且随我进入营地之内等待。都护大人或许尚未歇息,但是否愿意见你,张某却不敢妄作担保。” “多谢张校尉!”能够踏入军营,窦蓉与窦沙二人的安全便有了片刻的保障。齐凌心中一松,连忙深深施礼致谢。 随后,未待张校尉回礼,他又谨慎地补充道:“张校尉请勿怪我多言!那位女子修为极高,随侍在侧的护卫也是盗宝夺命的好手。” “不必忧虑,武都头久经沙场。”张校尉对自己的部属实力深具信心,挥手示意,微笑着回答。 然而,他转念想起齐凌先前以一手之力抵挡住一名刀盾修士的情形,不禁微微蹙眉。于是立即唤来附近的一位名为刘姓的都头,命他率领五十名弟子,前往增援同僚。 齐凌见他行事有序,便不再过多插手。只带领窦蓉与窦沙二人进入了军营,遵照他的指示,来到一处预定的帐篷中休憩。 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变故,在交谈间,他隐晦地向对方提及自己的出身——来自汴梁齐家,祖父退隐前曾担任过殿前都虞侯一职。 这也是他自穿越至此以来,首次打着汴梁齐家这块显赫招牌。内心深处,他对此举感到极其不适。然而,此举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张姓校尉闻此消息,态度立刻变得亲近起来,主动抱拳微笑地自我介绍:“原来阁下是齐将军的后裔,张某失敬!久仰忠武公与殿帅之大名。未曾料想,在这偏远之地还能有幸遇见殿帅的后人!” 自从赵匡胤披上了黄袍,殿前都检点之职便一直空缺。实际上负责宫禁防卫的官员便是殿前都虞侯。 因此,张环尊称齐重贵一声殿帅,实乃合情合理。 然而,不知是出于过分警惕,还是被自身的心态所影响,齐凌从张环的热情问候中感受到几分微妙的距离感,比起之前的居高临下,倒显得更为使人不适。 即便如此,大旗既然已拉起,收回已然来不及。况且这位校尉张环虽暗中与其保持一定距离,但在表面上仍给予他充分的礼遇。 原先是打算安排他入住一间接待普通来访者的帐篷,最终却改为接待贵宾的华丽大帐,两侧还配有两座较小的偏账与主体帐篷相连。 帐内家具齐全,设有桌椅床榻、炭盆手炉,一应俱全。甚至连洗脸水都已经预先打好,置于铜盆之中,随时供客人使用。 这种体贴入微的程度,竟使得齐凌怀疑,倘若自己想要沐浴,恐怕也会立刻有人送来浴桶,备好热水…… “齐巡检尚未用膳,恰好厨房之内,备有值守弟子们的夜宵,在下这就为您安排一些送来。”在引领齐凌熟悉了法阵大殿的情形之后,执事张环含笑补充道。 未及齐凌推辞,他已经步伐稳健地走出修炼帐篷之外。顷刻之间,就有几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灵食,被几位身形矫健的兵卫弟子轮流抬了进来。 连日来被修士追杀得如同惊弓之鸟,齐凌此刻亦是疲倦又饥饿。因此,他顾不得再去揣摩为何张环在得知自己出身汴梁齐氏家族之后,态度竟转为微妙的疏离,只与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坐下,先行满足饥肠辘辘的身体。 等到腹中有物,气血渐暖,齐凌的思绪再次活跃起来。 根据踏入军营前后所观察到的一切迹象表明,这支镇戎军无疑是一支极为专业的正规修真军队。 而张环在知晓他出身于汴梁齐家之后,立刻给予他应有的尊崇待遇,这足以说明原身的伯祖父与叔祖父,即齐重赟与齐重贵两位元婴期修士,在军中仍旧保持着相当的威望。 如此看来,他和窦蓉、窦沙姐弟二人的安全已有一定保障。至少,这对姐弟不必再担忧会被红莲邪宗之人猎杀。 然而,张环表面上虽给予了他足够敬重,私下却又拉开双方的距离,这让齐凌百思不得其解。 饱餐一顿后,人易生困意,尤其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更是困倦难耐。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齐凌忽觉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修炼大帐门口传来张环的声音:“齐公子请听,在下的顶头上司近日偶染风寒,不宜会客。这是两百枚灵石以及十日的干粮储备,请公子收下。明日清晨,我会派遣几位同门弟子,护送齐公子前往附近的定边军修真据点。” “嗯?”齐凌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寒风刺激得全身一颤,瞬间清醒过来。 他连忙起身,朝着张环抱拳致意:“张执事,在下此次涉足军营,并无意索求路费与干粮。正如之前所述,在下确有紧急修行情报需禀报……” “我家都监不幸染上风寒,无法会晤宾客,还请公子海涵!”张环依旧保持客气且恭谨的态度,但言语间的疏离之意显而易见,“保安军作为边陲防线的修真势力,兵强修为高深。齐公子去往那里,同样无需忧虑被人追杀之事。” “张执事,还请您直言相告!”齐凌既感到失落,又满腹疑团,再度拱手,沉声说道:“齐某虽然修为尚浅,囊中并无多少灵石,却也不会因区区二百枚灵石而陷入困境。而贵部既然身为大宋境内赫赫有名的精锐修真部队,理应肩负起守护疆域、保境安民的责任……” 话音未落,张环已面带冷笑地打断他:“齐公子果然是太学府出来的修士,口才果然了得!不过,您所做的事情,难道还不清楚后果吗?我家都监乃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怎可轻易跳进您设下的陷阱之中?” 第87章 风雷变幻:赤霄秘闻与血色伏击 在这天地灵机交错之处,齐凌心中陡然洞明,暗道:“原来其中隐藏着这般阴诡之事,竟有宵小之辈与红莲邪宗私下勾结,欲一手遮蔽天日!”他压制住胸中翻腾的杀气,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至于尊府的都监大人,直至今日,齐某尚未向其请教过名讳。” 那身为修炼家族后裔的校尉张环,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角挂着讥讽之意,连连摇头,森冷言道:“齐公子,你出身将门世家,提及镇戎军三大执掌之一的都监,怎会不知其姓名?!我家都监大人若非念及齐殿帅的情面,此刻怕早已将你擒下,交由永兴军路经略司严惩不贷。尔需谨言慎行,勿再自行找辱!” 齐凌心中愤懑不已,他在体内原主人的记忆中,确实未曾得知那位镇戎军都监的身份。然而,这一世的他并非真正的将门之后,而是借体重生的一介凡夫俗子。此刻,原身主人的灵魂尚处于沉眠之中,无法为他提供丝毫助力。 正当齐凌陷入重重困境之际,大帐之外突然传来阵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先前奉命前往援助同僚的刘都头满身血渍,急匆匆地闯入营帐,高呼道:“禀都虞侯,武都头一行遭敌伏击!末将来迟一步,未能及时救援,仅带回武都头一人!” 校尉张环闻此噩耗,顿时面色煞白,再也无暇理会齐凌,身形如电般窜出帐篷,大声疾问道:“武都头现在何处?敌人究竟多少人?还有那些兄弟们呢?他们——”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揭示一切真相。只见武都头被刘都头属下的四位士卒以马皮制成的担架抬过帐篷前,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一柄足有五尺长的赤霄飞剑深深插入他的腹部,周围兄弟们虽用衣物层层包裹,但仍有殷红的血浆不断地渗出。 武都头的部下,也被捆绑在马匹之上,带回了营地,个个满身浴血,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都虞侯,末将,末将愧对镇戎军,给咱们丢了脸啊!”武都头的生命力惊人,在如此重创之下居然还未陷入昏迷。听到张环的声音,他拼尽全力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出这几个字。 抬担架的四名士卒立刻停下脚步,张环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前去,一只手稳稳按在武都头肩头,刹那间,眼中蓄满泪水,“兄弟,休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给镇戎军丢脸,是我,是我大意失荆州,害了你们。” 此刻的张环,内心懊悔之情难以言表。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齐凌曾告诫他,对手乃红莲邪宗中武艺高绝的弟子。然而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以致酿成了眼前的惨剧。 虽然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特意调动了另一支修炼弟子队伍,紧急赶往支援武都领。然而自始至终,他并未着重强调此支援任务的生死攸关之重。 他总是深信,凭借镇戎军修士们的修为与实力,即便是面对面硬撼强大的妖禽族群——荡项铁鸢,亦可立于不败之地。今夜,己方以众击寡,对手仅是一群被视为蝼蚁的江湖散修,就算没有援军到来,必定也能稳操胜券。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江湖散修正如齐凌所言,人人皆有非凡修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群散修竟敢悍然袭击大宋朝廷的护道军,并动用了凡人严禁持有的禁制灵器! “虞侯,不,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并非只有十二人!”武都领深知此劫难逃,勉力支撑着上报,“他们接近军营的确实只有十二人,但后续陆续追来的,估计还有二三十位敌人。属下只顾追击那十二人,未曾料想,路上还有二三十贼人设伏。” “你不必再多言,此事乃我之过错。我现在就亲自请求军法规惩。”张环听闻,内心愈发悲痛,大声疾呼,“快来人,速将武都领送往医官处。让医官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全他的性命!” “来了,来了……”随行的军医闻讯赶来,在火把微弱的光芒下俯视武都领腹部插入的飞针。旋即,医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这是穿甲灵针,前端呈铲状,后面还带有倒钩。”医官悄声瞥了眼武都领,低声解释并用手势示意,“即使之前其肠子未被灵针割断,在拔除时我也不能保证不会勾住他的内脏。都虞侯,恕小医修行尚浅,无力回天啊……” 张环听罢半句话,心已如寒冰般彻骨。转头望向脸色惨白却始终坚持不哼一声的武都领,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他迅速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走回到用马皮制成的临时担架前,温和地安慰道:“武二兄弟,医官说你并无大碍。只要将这飞针取出,敷上疗伤圣药,再过几日便可恢复活力。不过,为了减少疼痛,我必须先让你暂时昏睡过去,他才能顺利施治!” 武都领的眼神顿时闪烁了一下,继而又渐渐暗淡下去。身经百战的他知道,自己中的是何种致命飞针。能够活着带回这个情报,已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敢奢望更多的生机? “张环,送我一程!”他直呼对方的名字,低声恳求,“你我都清楚当前处境,不必婆婆妈妈,我不想再忍受这般痛苦折磨!” “嗯!”张环明白,已无法再欺瞒武都领。他满含热泪,缓缓伸向了腰间的佩刀刀柄…… 正在思索之际,已先行遣退了武都统,继而自我修行以消罪孽。手中握刀的手腕,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紧紧锁住,紧接着,一道陌生而深邃的修炼者声音,在他耳边低喝道:“你想做什么?他明显尚存生机!” “此事与你无关!”张环扭转头颅,目光凶狠地瞪着抓住他手背的齐凌。 武都统与其他十九位同僚的陨落,按道理讲,无论如何都与齐凌扯不上关系。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懑,将责任归咎于齐凌。皆因若非齐凌误将匪徒引入军营,武都统便不会涉险追击,自然也不会陷入敌人的埋伏之中。 而在大宋疆域之内,迄今为止,尚未有过哪股修炼界的叛逆流寇胆敢正面冲击军队营地! “让我试一试,总比你鲁莽行事让他丧命要强!”齐凌并未因张环的无礼之举而动怒,反而淡然一笑,嗓音柔和地回应道,“他刚才开口时,嘴角与鼻孔并无出血迹象,这就表明他的脏腑未曾破损。加之正值寒冬,伤口不易滋生邪气。” 并非他为了寻求镇戎军的庇护,才硬要在此显摆修为。实则他在前世参军之时,曾习得基础的战场疗伤之术及伤势鉴定之道。 现今虽手中并无正宗的“一四型”修真急救包,但他昔日所学的基本常识犹在。从武都统一息尚存的时间与其口鼻状况,便足以知晓此人幸免于重创脏腑的灾难。 “你真的有能力救他?”听闻齐凌言语间透露出的专业,张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还未等他做出决断,那位随军医官已是低声道阻:“你是什么人?若无救治之能,请勿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将其移至大帐之内,并为我备好滚烫清水、精炼盐晶,还有截断刀、钳子、灵蕴绷带以及洁净的白丝带!”齐凌瞥了对方一眼,语气坚定地吩咐道,“另外还需两根上品金针,以及修炼者专用的疗伤细线。不过看样子你们是没有了,那就取洁净白线代替,务必先用烈性灵酒洗净。如若连灵酒也没有,那就暂且以剑南烧春替代,此酒也能勉强应对。” “快,照齐公子的指示行事。”张环尽管不明就里,却深知这也许是武都统唯一的生机所在,因而急切地下令。 刘都头属下的将士们亦不愿坐视武都统离去,遂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慌忙将担架推进了齐凌先前停留的大帐。 窦蓉和窦沙姐弟俩,平生首次见识如此阵仗,连忙告罪后躲进了偏殿。与此同时,齐凌忆起了昔日从仙侠剧中学来的片段,迅速开始洗手、换上洁净外袍,并为自己准备好了口罩。 他已然从张环的驱赶之意中察觉,镇戎军都监的地位非凡,无意卷入他与永兴军路各级官员间的恩怨纠葛。 但这位镇戎军都监与他前身之祖父和伯父似有些许交情。于是,对方并未打算将他交付给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衙门处置,反倒是借机将他送往保安军,由他们来决定其未来的去留…… 第88章 灵枢逆天,生死急救 可以预见的是,守卫军那边的统帅,也将做出与镇戎军相同的决策。他们会以灵石作为赏赐,并且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往下一个修炼营地。 齐凌不愿如同一颗棋子般被各方势力推诿辗转,亦不敢确信,在这个他即将被“传递”的过程中,每一个掌握兵权的修士将领,都会与永兴军地界的正邪两道势力没有任何牵连。 因此,他决定尝试挽救武都头的性命,令镇戎军对他欠下一桩人情债。 除此之外,前世虽短暂的军旅生涯,却让他对那些守护家国的修士将士们心中充满亲切感。他不愿意看到在尚存生机的情况下,武都头被自家兄弟含泪终结其痛苦。 “这位仙缘未定的少年郎,老朽不知你来自何处。然而老朽要提醒你,那是带有倒刺的穿甲元磁弩箭。箭簇前端犹如铲子,而后部更是带着勾棘!”正在忙碌施救之时,那随军的丹药师语气颇不甘愿地提醒道。 “适才老丈之言,晚辈已悉知,多谢提醒。”齐凌并不确定接下来他所要采取的方法,大宋的随军丹药师们是否有所耳闻,又是否能够接受。于是他尽力与对方保持友好交流,以免关键时刻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前辈,请你也换一身洁净的衣物,并用白巾遮掩口鼻!”他指向武都头受伤的腹部,迅速补充道,“晚辈姓齐,籍贯乃是汴梁城内的仁寿巷。吾曾祖父与祖父皆曾追随太祖天皇陛下征战沙场。他们传授下来一些保命的秘法。虽然晚辈只习得了些许皮毛,但在如今生死攸关之际,唯有顶着压力挺身而出!” 挂起虎皮作为权威象征的事,总是越做越顺手。 之前为了让张环相信自己,齐凌提及前身家族背景时还稍显尴尬;而今已是游刃有余。 寥寥数语之间,他既点出了自身的出身背景,还将救人之术描绘成家传秘技。这使得那位随军丹药师立时变了脸色,满面震惊。 大宋的汴梁城虽不及大唐的长安城宏大,但靠近皇宫的几条巷弄却是声名在外。凡踏足汴梁者,大多知晓这些地方。 而能居住在那几条巷子里的人,非是昔日跟随太祖天皇陛下开疆拓土的老将军,便是当今朝廷中的重臣显贵。 因此,一旦说出“姓齐,居于仁寿巷”,这几个字眼,随军丹药师便立刻领悟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归属。 至于那份家传医术,则更是毋庸置疑。齐重贵当年曾拼死为太祖天皇挡箭,之后竟奇迹般存活了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极具传奇色彩。 尽管那丹药师不知晓其中详情,但既然连胸口中箭这般重伤都能够救治过来,那么对于武都头腹中插着的元磁弩箭,想必也并非无计可施! 正当齐凌将“战场急救之术”说成是家传绝学时,那被他“忽悠”的不仅限于随军丹药师一人。 就在当下,包括躺在担架上等待生死裁决的武都头在内,在场的所有人皆为之振奋,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对齐凌的期待与信任…… 除了武都头之外,其余人等皆以灵玉丝巾掩住口鼻,以免体内煞气影响武都头的修为恢复。齐凌此刻亦无暇与众人详述何谓邪煞之气,更不必提伤口遭受阴秽之物侵染的道理。他便继续含蓄地言道:“此外,此位前辈,请您稍候片刻,还需劳烦您出手相助。” “喏,喏!”众人应声点头,那随行的军医长老,并未因齐凌这般年纪轻轻的小辈指使其行事而感到受辱,反而满面敬意地躬身回道:“小子张某,在公子面前怎敢妄自菲薄。公子唤我一声张医师或是老张便可,有何差遣,尽管直言。” “那张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凌略作沉吟,微微颌首。随后,他便着手指挥张医师共同筹备简易疗伤台,预备相关的灵丹妙药及净尘法宝,同时净化周边的修炼环境。 原本还有一些下阶修士对此抱有疑虑,见齐凌调度有序,心中疑惑顿消,纷纷行动起来,张医师亦忙碌地在一旁协助。 正是人多力量大,众修士倾力相助下,齐凌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将术前所需一切准备妥当。此时,张环从临时库房取出了一坛又一坛的陈年灵酒。 虽这灵酒并非传说中的九转金丹酿,但它已然具有后世仙家醇酿的雏形。齐凌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尝了一口,确认其中蕴含的灵气浓度不低于四成。 四成灵气的酒水用于医疗用途或许效力有限,但在现今世界对抗病魔已绰绰有余。加之此时正值初冬,各类妖邪之气难以肆虐。但为了防患于未然,齐凌还是命人在门外支起炼宝炉灶,蒸煮了若干叠洁白云锦,备下两枚吸邪针与三对灵木筷以待用。接着,他便取灵酒反复净手。 接下来,一切都取决于武都头自身根基深厚与否。 齐凌推断此人内腑,尤其是消化系统并未受损,但他不能确保武都头能在手术期间承受大量失精与无阵痛法术的剧烈疼痛。 然而,相较之下,若是任由武都头承受张环那一刀之苦,如今的做法无疑多出了生机。 于是,在洗净双手之后,齐凌迅速回忆起前世所学的战场救急秘籍以及影视中展示的仙术手术场景,毅然挥动右臂,一记仙诀斩向武都头的后颈。 此举令在场除了张医师外的所有人均吃了一惊。然而见武都头未曾发出丝毫声响,便直接陷入昏迷之中,众人纷纷赞叹齐公子的手段高超非凡。 在这个时代,灵识麻醉之术尚未广泛流传开来,即便是神仙草——麻沸散,也不是每位军医都能熟练配制。凡士将士若不幸遭箭矢射中躯体或四肢,只要尚未危及生命,随军军医通常会在战后剪去箭杆,取出箭簇,并妥善处理伤口。 并非人人都能如古之修士关云长,承受得了剔骨疗毒之痛。因此,在施展灵术手术之前,将病人以迷魂术沉睡,乃是常规之举,众人对此并无惊奇之意。只是过往随军的丹药师们,常用包裹兽皮的木质椎棒击昏伤病之人,却未曾目睹有哪位丹药师竟敢直接施以灵力镇定。更加未见有人出手如同齐凌一般,既迅疾又决绝。 齐凌却对四周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先是指示同为丹药师的张姓弟子与他共同行动,将那位名为武都头的勇士身上的衣物褪尽,连胸毛及腹部绒毛皆一丝不剩地剔除干净。接着,又取来浸满烈性灵酒的白棉布,自武都头头顶至足尖仔细擦拭,以作清洁与净化之效。 完成“灵术消毒”之后,齐凌向张郎中借用一把经过火焰炼化的短刃,先是焚烧杀菌,随后迅速用灵酒再度冲洗。紧接着,命令张郎中协助固定住特制的修炼弩架,并亲自贴近弩架位置,一剑挥出,精准地割开武都头腹部外层肌肤。 现场众人即便见惯生死,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这般惨烈景象,令人胆寒。 然而,齐凌面对伤口血肉模糊的情景,面不改色,继续扩大伤口至半尺长短。继而又果断变换切割方位,沿着肌肉纹理,缓缓撕裂腹部肌肉。 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之时,他迅速掏出一双早已蒸煮过的竹筷,借助微弱灯火,一手持刀一手执筷,小心翼翼地展开武都头的腹腔。 鲜血汩汩涌出,内脏散发的独特腥臭瞬时弥漫整个营帐。几位主动请缨助阵的低阶军官,顿觉五内翻腾,连忙捂嘴冲出门外。 “封闭营帐入口,切勿让风吹熄灵灯!”齐凌下令,语气坚定且毋庸置辩。闻声,校尉张环立即抬腿驱赶帐篷内的其余助手,让他们全部退至角落,并严禁其再观看,甚至禁止发出任何声响。 随之,张环自己也将脸转向营帐壁,背对着齐凌,阖目祈告上天:“苍天在上,请保佑齐公子能够成功救治武二将军。我愿以我之生命,换取他的生机。若您应允此事,来世哪怕堕入畜生道,我也甘心。” 也许上苍真的听见了他的虔诚祈祷,或者武二拥有坚韧的生命力。尚未等到张环重睁双眼,身后已传来清脆的“当啷”声,紧随而来的是张郎中悠悠的一口气,“呼——”。 “切莫让口腔对着伤口。”齐凌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欣喜之情,“幸亏没有损伤到肠道与其他内脏,也避过了动脉和脊髓。请屏息凝神,帮我把他腹内的血用洁净的棉布吸附出去,然后再替我缝合伤口。” “遵命!遵命!”张郎中虽不明所以,但接连应承,急忙前去取备好的蒸熟白布。 校尉张环既惊又喜,转头窥探。只见一根硕大的修炼弩箭已被丢弃在事先预备的木盘之中。那由精钢铸就的箭簇,一如张郎中先前揣测,顶端呈铲状,尾部带有锐利的倒钩 若直接强行抽出,倒刺必然撕裂武都头的内腑,使其五脏六腑化作一团糟粕。至于剖腹挖箭、整理脉络这类高深技法,则非寻常医道中人所能企及。 故此,在张弦这位医者眼中,武二郎已然命悬一线,生死难料。 然而,在真正能够扭转乾坤、救人于阴阳交界之处的“神医”眼中,武二郎的生命尚有一线生机! 渐渐地,在张弦的认知里,齐翎披上了神医的神秘光环,其举手投足间皆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 而齐翎心中明白,这场关乎生死的赌博才刚至中场,要想彻底挽回武二郎这条命,还需看下半局他们能否延续上半局的好运。 他取来经过灵火炙烤的白色仙布,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微汗,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层次分明地缝合伤口。尽管技艺尚显稚嫩,但这番举动已令张弦眼界大开。 大宋边疆军队救治伤患时,虽早已采用缝合之术,但现今仍旧停留于肤浅层面,仅仅将皮肤肌肉一股脑缝合一处。无人曾设想,可采取多层缝合法,使得伤口愈合更为迅速。 当张弦目睹齐翎利用空心竹筒引导武都头腹内新生淤血流出的一幕,更是钦佩得无以言表。若非担忧延误武都头的救治时机,他甚至想立刻下跪拜师,祈求齐翎日后传授这等秘技,以便拯救更多的战场英魂。 “尚未结束,他失血太过严重,最终结果还要看他自身的修为。”似乎察觉到了张弦心中的忧虑,齐翎语气低沉地解释道。 原身的身份背景,仅仅能让镇戎军的那位都监出于某种原因而未将其交出,但却无法换来更多来自镇戎军的实际援助。 然而,齐翎已经厌倦了整日受人摆布的生活。 他渴望反击。 他需要有人给予有力的支持。 他不愿黯然返回汴京,沦落为原身家族的附庸。 因此,他必须紧紧抓住眼前的契机,向镇戎军上下展示:助他一臂之力,将会带来何等丰厚的回报。 于是,他所思虑的不再仅仅是挽救武二郎一条性命,而是要将完整的疗伤手段,一一展示给张弦以及随军郎中观看。 倘若那位镇戎军都监果真是经历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老将; 假如都虞侯张弦确实珍视他身边的兵士生命, 齐翎深信,他们会洞悉这门救命之术背后的巨大价值。 “武二都头命格坚韧,应当能够挺过这一难关。”张弦对齐翎的话语揣摩不透,便以手背试探武都头的鼻息,轻声应答。 “但愿如你所说。”仿佛是达成了某个重大的共识一般,齐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旋即,他取出一根事先用灵火蒸煮过的、用于拔除毒素的空心银针,动作干练地刺入了武都头的手腕静脉。 就在张弦惊骇欲呼之际,齐翎又稳稳握住银针中央,将自己的右手腕贴了上去,脉络恰好对准针尖,迅速斜压下去。 空心银针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的手腕,将他与武都头紧密相连…… 第89章 灵脉交织——李都监 整个丹房之中,瞬息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于那一根奇特的空灵针之上,粗细竟与修炼者灵脉中的维脉相仿,令人瞠目结舌。 齐凌身为o型血的修士,其体内气血澎湃,务求自身灵力压过受伤的武二。他也选择凝神静立,以防气血流失影响救治效果。 作为万能献血者的他在心中默念:但愿武二不会成为那万分之五的特例,承受不住他的精纯血气。 那都头武二,天生灵根异禀,即便遭此由毫无仙法根基的齐凌施救,竟然未曾立即陨落,反而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红润。 齐凌并不知晓,这面泛红润仅仅是急输灵血后的寻常景象,并不能代表什么。因此他心中稍安,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搭上自己右手手腕的经脉,开始默默地计数脉搏跳动。 在缺少仙家灵器的情况下,齐凌无法精确得知他已经为武二输送了多少灵血,只得凭借估算心跳次数来推断大致数量。 这一举动落在精通医术的张郎中眼中,却令他瞬间联想到了一门只有在古籍传说中才能见到的“秘法”——灵脉互换。这个名字赫然跃入张郎中的脑海中。 瞬息之间,张郎中激动得全身颤抖,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他暗自发誓,即便明日即逝,能在此刻见证这般神奇的仙医手段,此生无憾矣! 而全身心想要证明自身价值的齐凌并未意识到,过度倾泻自身的精血也可能给人带来惊惧。他坚持按着自己的脉搏,直至计数至四百下,才缓缓拔出插在自己与武二血管间的空灵针。接着,他又捡起身边的灵火蜡烛,仔细查看武二身上是否有因异种灵血输入引发的不适反应。 齐凌反复检查,历时半盏茶功夫,见武二并无任何异常表现,反而传来了他低沉粗重的鼾声。 齐凌心中明了,此刻他救治成功的概率已增加了两成,不禁精神一振。然而紧接着,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身躯失去支撑般向后倾倒。 “恩公小心!”张环应变迅疾,赶忙扑上前去,双臂牢牢抱住齐凌的腰部。 “无妨。”齐凌疲惫地挥挥手,勉力稳住身形,含笑嘱咐道:“只是略感疲乏罢了。武都头生机已有七成把握。切勿触碰他,让他在这安心修养一晚。待他醒来,只需喂些清水,不可给予食物。直至他能够排泄废物,方能进食稀粥及灵鸡汤。” “谨遵恩公之命,定当妥善照料武二都头,不负恩公一片苦心!”张环等人纷纷低头,如同小鸡啄米般连声称是,尽管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齐凌为何如此安排。 “我欲前往隔壁偏殿休息片刻,如有异状,请唤我。另外,还请阁下劳烦兄弟们为我准备一桶温热的灵泉水沐浴。”齐凌思量一番,又虚弱地补充道。 连续数日逃避追杀,加上整夜的救治行动,他已经疲惫不堪,如今面色白皙如纸,行走间摇摇晃晃,犹如醉酒之人。 那张环见状,忙亲自上前稳住他,并以仙法之力护持,将其轻盈送至与主修炼室相邻的偏殿之内。待安置他在灵石床榻边坐下后,张环再次转到齐凌身前,两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连磕三个响头:“恩公在上,张某谨此一拜。武二是我结契的道兄,幸得恩公用真元心血救其一命,此等大德,张某无以为报。” “救治之道本就是为了延续生命,怎能眼睁睁看他陨落于眼前?”齐凌神色疲惫,几近无力睁开眼皮,朝张环摆了摆手,低声回应,“劳烦阁下派人替我寻来一池温泉水沐浴,否则明日清晨,我恐难以支撑前行。” “恩公——”张环脸色瞬时涨得如同赤霞石般通红,但他身为中级都虞侯,对于整个镇戎修士军团的事情并无决定权。于是,他只得再次向齐凌深深一礼,旋即起身,亲自去取那净化过的温泉水。 还未等他迈步走出修炼室外,那位姓张的医修又跌跌撞撞地闯进殿内,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朝着齐凌连连叩首,“齐真人,在下斗胆请求,能否容许在下借鉴今夜所见之神奇医术,将来以此救助更多伤病修士。在下深知此举唐突,愿拜真人您为师,自此以后,凡是在下所有,皆可任由师父取用。” “拜师之事不必提及!”齐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领悟了对方之意,略带疲态地一笑,轻轻摇头,“既然让你见识了,自然无意隐藏。你尽管使用便是,但若医治不当致人死亡,切莫归咎于我。” 然而,齐凌的这番话却被张郎中理解为他顾虑自己医术修为不足,会败坏他的名声。于是,张郎中毅然决然地再次重重叩头于地,“师父放心,在下必定谨慎行事,不敢随意施展。如若治疗出岔子,在下自知是自身技艺尚浅,绝不会牵扯到师父传授的神妙医术之上。” “你不必拜我为师,咱们年岁相差悬殊。”齐凌愕然,不由得苦笑摇头,“你记住,在施救之前务必要查探伤者体内脏腑是否有损伤。你的双手、医疗器械,乃至伤者的创口及身躯,都要用灵酒予以清洁杀菌。缝合之际需预留排毒口,如此而已。至于血液输送,此事万万不可随意效仿。人类血液有a、b、o三类属性,即使同类型之间输血亦存危险。一旦血型不符,无异于直接害人性命!” 张郎中闻所未闻abc之分类,更别提abo血型理论,而对于诸如消毒杀菌一类的专业术语,他也仅能领会三分之一左右。然而,他却视齐凌的每一句教诲为金科玉律,一边低头叩首,一边将齐凌先前的话语铭记于心,一丝不苟地复述出来。 仅凭这般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二十一世纪足以让他踏入顶尖医学院的大门。齐凌听罢,心中顿时宽慰许多,微笑挥手让张郎中自行离去。随后,他身子一歪,已然没有半分气力再多言一句。 片刻之后,张环与刘督卫二人,谨慎地托举着承载沐浴灵液的紫檀木桶步入屋内。紧接着,又有数位修士随其后,手中捧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仙泉之水,注入木桶之中。 齐凌勉力起身,遣散众人,毅然跃入木桶,草率地洗涤一番。随后,他又回到卧榻之上,一头栽倒,直至次日晨阳高照方始醒来。 窦蓉与窦沙这对修道姐弟已在邻近的静室中完成了清晨的修炼与用餐。闻听齐凌所在的厢房终有声响,便急忙前来询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齐凌醒来后神清气爽,明白了货物若主动送去,往往难以卖出高价的道理。他微笑着温和地吩咐道:“你们二人先回去整理好各自的修行行囊,再请值守的同门弟子牵来我们的座驾——那只御风妖豹。待我净面完毕后,我们即刻启程。” 言毕,他立刻前往修炼大帐查探武二的状况,确认对方已脱离生命危险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宜。 而张环昨晚专程送来的那些灵石与辟谷丹,则被随意弃置在帐篷一角,齐凌甚至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 这可令整夜未眠的张环焦急万分。他快步来到齐凌身边,深深躬身行礼,“恩公,请暂留一步,在下已将昨晚之事详细禀告予我家李都监大人。此刻他恐怕正在处理公务……” “昨晚之事?”齐凌佯装疑惑,微微拧眉,“你说的是为武督卫疗治箭创之事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若是非要说,那也是因为我擅自闯入贵部营地大门,才导致武督卫受此创伤。” “恩公,您如此说,真是让在下愧疚不已!”张环再次满脸通红,俯首不敢与齐凌对视。他深知昨晚驱赶齐凌离去的决定虽非出自己口,但执行之人确乎是他自己。 如今他对齐凌的人情债深重如山,单凭几句软语,又如何能让齐凌留下接受他的歉意? “不必过于愧疚,我明白贵部上下所面临的困境!”齐凌既然决定扮演宽容大度的角色,便毫不吝啬地扶起张环的身体,笑容满面地接着说,“毕竟我齐某已被列入天罗地网榜,倘若贵部接纳于我,就意味着同时要得罪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府与转运司两大衙门,此举所带来的麻烦确实不少!” 此乃昨夜张环驱逐他时所说之言。虽然齐凌此刻复述得云淡风轻,却更令张环倍感羞愧无地。 正当他心急如焚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吼,“麻烦算什么!老头子从孩童时期至今,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老头子不过是觉得你太过招摇,想代你祖父教训一下你罢了。既然你现在已然有所反思,老头子便姑且宽恕你这一次。传令下去,把他的灵兽骡子牵至辎重营中。身为殿前都虞侯之孙,竟然日日驾驭着一头骡子四处奔波,他自己或许不在意颜面,但我老头子不能坐视他继续玷污他们老齐家的声誉!” 那修为高深的武二都头,天生体质非凡,竟在齐凌这位仅仅修习了短短两周战场应急救治之法,实则对疗伤之术一窍不通的狂妄修士的手下,非但未曾丧生,反倒是面色以惊人之速渐渐回复生机,显露出勃勃生机。 齐凌全然不知,这面泛红润不过是输入气血后的寻常现象,并无特殊意义。他登时舒了一口气,伸出手中的左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自己右腕之上,暗自计数脉搏跳动。 由于缺乏灵器测验工具,齐凌无法精确得知已向武二输送了多少自身精血,只能凭借着估算自身心跳次数,大致推断出血量。 这一幕落入精通岐黄之术的张郎中眼中,立时被赋予了神秘色彩,令他联想到传说中的仙家秘技——“易元换血”。这个名字犹如闪电般划过张郎中的思绪,令他心中震撼不已。 瞬息之间,张郎中激动得全身颤抖,泪水滚滚而下。他深深感到,即便明日便赴黄泉,此生能够亲睹这般仙道医疗手段,已是无憾! 然而,齐凌一门心思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却未料到过度施力会让旁人心惊胆战。他仍旧执着地按着腕脉,直至计数至四百下后,才缓缓抽出插入自己和武二血脉之间的空心金针。接着,他又取过一盏烛火,细细察看武二身上是否有因异种精血交融引发的排斥反应。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半个时辰之久,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迹象,反而听见了武二传来的一阵阵沉厚鼾声。 齐凌深知,武二的生机已挽回了七八分,心头顿时轻松不少。紧接着,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身形不由得往后倾倒。 “恩公小心!”张环机敏地跃前,及时抱住齐凌的腰部。 “不妨事。”齐凌略带疲惫地挥挥手,挣扎着重新站定,微笑说道,“我只是稍感疲乏而已。武都头的生机已有七成把握保住。不可扰动他,让他在此歇一夜,醒来后只需喂水,不可进食。待他何时能够排泄废物,方可喂食稀粥与灵鸡汤。” “遵命,恩公请放心,我们定会妥善照料武二都头,不负您的一片心血!”张环等人纷纷如小鸡啄米般低头答应,尽管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齐凌这么做的道理所在。 “我要去旁边偏帐歇息片刻,如有变故,请唤我。还有一件事,麻烦请你让人准备一桶温泉水让我沐浴。”齐凌思及连日奔逃与整夜忙碌,的确体力耗损严重,此刻面如白纸,步履蹒跚,宛如醉酒之人。 目睹这一切,张环赶紧亲自扶持着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将其送入与主帐篷相接的侧帐内。安置他坐在床榻边后,又快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叩首道:“恩公在上,请受张某一拜。武二是我结义兄弟,您以心头精血救其性命,大恩大德,张某不敢言谢……” \"医道旨在救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于此呢!\" 齐凌疲惫至极,眼皮沉重如铅,连与张环寒暄的力气都没有,他挥了挥手,低声嘱咐道,“劳烦你替我寻一鼎温泉水浴炼体,若不然,明日黎明,我恐无力踏上修行之路。” “恩公……” 张环的脸刹那间变得比熟透的紫薯还要红。但作为中级都虞侯,他并不能主宰整个镇戎军的命运。于是,他再次深深向齐凌磕头,随后起身,亲自去提取温泉水。 还未待他的脚步踏出帐蓬门槛,那位张姓医师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道:“齐少侠,恕老朽冒昧,恳请允许老朽借今晚所目睹的仙法秘技,将来去救治更多受伤的修士。老朽深知此请求过于冒失,愿拜您为师,自此以后,凡老朽所有,悉数供师父随意取用。” “你要拜我为师?”齐凌费力地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嘴角牵起一丝疲倦的笑容,轻轻地摆手,“不必如此繁琐!既然让你见识了,我便无意保留。你可以自由运用,但如果救治失败导致伤亡,可别怪罪到我头上。” 齐凌已疲惫至极,口无遮拦。而张郎中却以为齐公子顾虑他会因技艺不足,玷污了齐公子的名声。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再度重重叩首于地,“师父放心,弟子定当谨慎行事,不敢轻率出手。如有救治不当之处,那是弟子修为尚浅,并非师父传授的仙法有误。” “你无需拜我为师,我们的年纪相差过大。” 齐凌愣住,苦笑摇头,“你要记住了,在救治前务必检查伤者内腑是否受损。你的双手、器械及伤者的伤口和躯体,皆需以灵酒洗礼,以驱邪除垢。缝合时需预留出口引脓外出。至于输元液一事,切勿轻易模仿。修士的元液分为a、b、o三种属性,即便是相同属性的元液输入,亦可能引发危境。一旦属性不合,那你就是在间接害人性命。” 张郎中从未听说过什么a、b、o属性,更别提灭邪消毒这样的词汇了,但他仍将齐凌的每一句教诲视为金科玉律,一边虔诚地叩头,一边一字一句地复述着。 仅凭这般惊人的记忆力,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仙道世界,他也必定能成为顶尖医学院的翘楚。齐凌闻听此言,顿时放宽心,笑着挥手让张郎中自行退下。旋即,他慵懒地倒在床榻之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片刻之后,张环与刘都头两人恭谨地抬着装满温泉水的木质浴桶步入帐篷。紧接着,又有几名兵士走进来,纷纷端着冒着热气腾腾雾气的热水倒入木桶之中。 齐凌挣扎着起身,遣散众人,钻入木桶内匆匆沐浴一番。然后,他又回到床榻,一头栽下去沉沉入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太阳升起高高挂天才醒来…… 窦蓉与窦沙这对道侣姐弟,在相邻的修炼静室内已然完成了清晨的灵食进餐。听见此间终于有所动作,二人立即赶来询问接下来的修炼行程。 齐凌经过充足的修炼调息,神识亦回复清明。他深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修行资源若是未经炼化便急于出手,是无法换取高价值灵晶的。于是,他淡然一笑,声音温和地道:“你们二人先各自整理好修行行囊,再请值守的同门弟子将我们的飞行妖兽唤来。待我完成洗礼仪式之后,我们便启程。” 说完,他即刻起身去进行了元气清洗,并随后前往主修炼大帐查探武二的状况,确认其已脱离生命危机后,便开始筹备启程事宜。 而张环昨夜特意奉上的灵石与干粮,则被随意搁置在了帐篷的一角,连瞥都不曾多瞥一眼。 此刻,彻夜未眠的张环心急如焚,几步并作一步赶至齐凌身边,深深施了一礼,“恩公,请暂留片刻,在下已将昨晚之事全数禀告家师李都护。如今他应是在处理公务……” “昨晚之事?”齐凌故作不解地微微拧眉,摆出一副记忆模糊的样子,“你是指协助武师兄疗治箭创之事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若非我误入贵宗营地之外,武师兄也不会遭此一劫。” “恩公如此言说,可让在下愧疚万分!”张环又一次面露尴尬之色,躬身不敢与齐凌正面相觑。那一晚驱逐齐凌的决定虽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他确实是以自己的名义执行的。 现如今他对齐凌有着极大的感激之情,一句简单的道歉又怎能让齐凌留下,宽恕他的过错? “不必过于介怀,在下能够理解贵宗面临的困境!”既然要做足姿态,齐凌便彻底豁达起来,亲手扶起张环,微笑着说:“毕竟在下名列通缉令之上,贵宗接纳在下,实则等于同时招惹到了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和转运司两大势力,麻烦重重啊!” 这正是张环昨晚催促他离开时所讲的话。即便齐凌此刻重新提及时显得毫不在意,但听者张环却越发觉得难以承受这份羞愧。 正当张环渴望找个地缝钻进去时,远处却传来一声威猛咆哮,“麻烦算什么!老夫自幼至今,最不惧的就是这些!老夫不过认为你太过冲动,想为你那远在祖辈的灵魂敲响警钟罢了。既知你已有悔改之意,老夫便姑且饶你这一遭。传令下去,将他的那只妖兽驮骡牵至辎重营内。堂堂殿前都虞侯的孙子,竟日日骑着驮骡四处奔波,他本人或许不在乎颜面,但老夫绝不允许他继续玷污齐家列祖列宗的名声!” 第90章 言辞恳切 这句话说得义正辞严,不仅把道理尽归己方,还将自己摆到了长辈训诫晚辈的位置上。而若齐凌继续纠结于昨夜的“逐客之举”,便显得不懂得体会长辈的良苦用心。 “狡猾的老家伙!”齐凌暗自腹诽一声,旋即转身看向发声之人,一边悄然打量其容貌特征,一边恭敬地拱手施礼:“弟子金牛寨巡查使齐凌,拜见李都护。贸然来访叨扰,还望都护阁下……” 话音未落,对面之人已是脸色剧变,“你唤我为何?李督仙君?来者,速将此人以法器驱逐出境。吾乃堂堂真三品星营玄兵都监,岂有工夫与一名区区从九品星巡小吏置喙!”“遵命!”张环等弟子纷纷应诺,却没有一人立刻上前推攘齐凌,反倒是频使眼色示意他小心应对。 齐凌聪颖过人,自然明白李督仙君此举是在挑刺。他迅速在原身的记忆中搜索关于李督仙君的印象。 那位李督仙君相貌英挺,尽管年岁已高,风采却犹胜年轻修士。那份威仪与二十一世纪那位被誉为“星宿大侠”的荧幕巨星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添了几分飒爽雄浑。 如此出众的人物,在原身记忆中搜寻并不困难。齐凌几乎瞬间便将他与记忆中的一个名字对应起来。 此人姓李,名继和,表字周叔。其父李处耘,曾在天宫禁卫军中与原身祖父齐重贵共事,二人交情深厚。而李继和的胞妹,则嫁给了一代天帝赵光义,虽非当今天帝赵恒的生母,但却曾视赵恒如同亲子。因此,赵恒尊她为明德仙后,对其兄李继和也极尽宠爱。 正因为明德仙后的这一层关系,当今天帝赵恒私下称呼李继和为“二舅公”,在公开场合更是从不直呼其名,并时常委以重任。 然而,李继和自身却深知谦逊之道,平日里从未以皇家姻亲自居,遇同僚争端亦常主动退让。时间久了,同僚们便依照古代贤良的典范羊祜,赠予他“李叔子”的雅号…… “你还不服气么?”李继和的话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齐凌脑中关于他的回忆。 心中暗自称他为“老狐仙”的齐凌,在腹诽之余,脸上立即摆出恭敬之态,重新朝对方行礼,“前辈息怒,徒侄刚从闭关中醒来,有些失礼。徒侄齐佳俊,拜见前辈。昨日不知前辈已成为镇戎仙军之主,未能早日向前辈问候,还望前辈恕罪。” “哼!还算你机灵!”李继和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面色一沉,严肃地补充道:“就算你昨日知晓老夫在此,老夫也不会召见你。真是个记性差劲的东西!当年在天京城惹下滔天大祸,若非齐前辈不惜颜面向天帝求情,你早就难逃责罚了!如今来到永兴仙路才几天,你就又捅出篓子,连仙界通缉令上都有你的名字了!” 虽然训斥之声严厉至极,然而话语间流露出的却是长辈教育子弟的关怀之情,并无半点恶意。 齐凌闻令,只能代那已故之身的前任承受这份人情债,他第三次虔诚地深深一拜,“前辈教诲得是,弟子确乎行事欠缺深思熟虑。弟子……” “口不应心!”银髯飘洒的老修士李继和瞥了瞥嘴角,冷笑评点。 稍后,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言道:“罢了,有尊祖坐镇,此事便轮不到老夫来说教你。用过清晨灵食了吗?若尚未用过,便随我一同用些。老夫倒想听听,你究竟有何滔天大罪,竟使得那慈悲为怀的张齐贤,也要对你恨之入骨,欲将其囚禁严惩。” “前辈,弟子实属无辜!”齐凌一听,立即意识到昨日救治武二时施展的疗伤仙法已然生效,连忙抱拳回应。 “无辜与否,岂能由你一人自辩!”李继和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强调,“来,咱们师徒边用餐边谈。放心,倘若真是错怪于你,老夫便带你重返边梁境,直面张齐贤,在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说完,他目光掠过低头羞涩不敢言语的窦蓉以及满面疑惑的窦沙,摇头沉吟道:“尔等两位,且先行至营帐内暂作休憩。但凡踏入老夫军营之内者,无人胆敢再伤你们分毫!” “多谢前辈!”窦蓉此时顾不得羞涩,牵着弟弟窦沙向李继和施礼致谢。 “你这丫头,倒是干脆利落!”李继和微笑点头,随后,拉起齐凌,步伐匆匆地离去。 不久,二人步入了中军大帐。早有亲卫预先备好了一份清晨修炼后的餐点,虽看似朴素,但却鸡鸭鱼肉齐全,且素食荤腥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两壶早已温好的陈年仙酿。 齐凌见此情景,立刻领悟到李继和邀自己共进“清晨灵食”之举绝非一时兴起。因此,愈发坚信真正触动李继和出手援手的,正是自己昨夜展现的那一手战场救命神通,而非自家与对方的世代交情。 既双方皆有所需,齐凌的举止便从容不迫许多,面上始终保持应有的礼数,内心却视李继和为自己的一位贵人。 而在灵玄大陆,即便是李继和不必解释,齐凌也无法再对昨夜他令自己离去之事抱持芥蒂。何况,齐凌自身亦无权对此事耿耿于怀。 此刻,李继和主动开解,便足以表明,他确实已将齐凌视作同等重要的存在,并非欲假情假意地敷衍应付。传授完手下弟子急救秘术后,他便抽身离去。 “是弟子思虑不周,让您前辈为此操劳。”齐凌想到此处,起身捧起灵酒玉盏,诚挚地向李继和赔礼道歉,“另外,弟子昨晚遭红莲魔宗追杀,阴差阳错之下逃至此地的行营,实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李都监便是前辈您!” “你竟然不知老夫乃是镇守戎疆的兵马都监?”李继和听罢微微一愕,紧锁眉头质问道,“年初时,朝庭可是颁发了邸报通报此事。” “弟子到金牛寨赴任之后不久,便染了一场重病,昏迷了三个月才得以康复。而金牛寨地处偏远,要看邸报,必须前往六十多里外的定安县城。”齐凌苦笑摇头,坦率地道出自己的处境。 “病了三个月之久,你却没有告知家中?依常理,若他们知晓,必定会设法将你接回汴京府才是。你父虽英年早逝,但你的两位族叔与祖父,皆非薄情之人。”李继和再次惊讶,拧眉追问。 “晚辈,晚辈害怕让祖父挂念担忧,故未曾修书告知家祖。”齐凌深知自家之事,怎敢轻易返归汴京府?他摇头苦笑,低声解释。 “你在定安县遭受官员欺压,是否也未告知家中长辈?”李继和聪明过人,立即将话题引申。“你说你,办的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只需一封飞剑传书给你的祖父,他便能帮你收拾那些目无法纪之徒,为何非要亲自动手,导致事态愈演愈烈呢?” “倘若你受辱之初即修书诉冤,哪怕再不济,你家中长辈也能设法将你调动至他处任职。然而现在,你已将整个永兴军地域闹得沸反盈天。你家中长辈想要相助于你,恐怕需付出二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位念你祖父当年舍命护驾之恩的帝王执政时期了。唉,糊涂!我看你啊,纯粹是个修行上的小迷糊!” “师叔教训得极是,弟子的确犯了糊涂!”齐凌面带愧色,拱手认错。 既然占据了这个躯体,继承了其原有的社会关系与恩怨纠葛,齐凌便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而李继和所说,从原身体主人的角度来看,确有道理。 仔细回想整件事情,关键在于,他虽然接手了这个躯体,内心深处却并不愿再与原家族产生瓜葛。 于是乎,每逢遭遇困境,他总是企图孤身一人解决问题,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愿动用汴京府齐家的力量。 待到他意识到,自己正与整个永兴军地域的官场以及黑道势力对抗,且已然触及了其底线,再去寻求原身体主人家族的帮助,已是为时已晚…… 通往幽玄古道,无论是黑水宗还是白玉宫的弟子,都将道路封锁得密不透风。一旦他显现身形,势必引来一次仙凡之间的杀伐之局。即便是尝试以飞鸽传书回宗门求援,那般讯息也无法穿透这重重阻碍,送达彼端。 “你并非懵懂无知,而是少年锐志使然!”李继和的声音遥遥传来,竟从另一番视角出发,为齐凌的所有举动找寻到了最为贴切的解释,“你急于展现出一番宏图伟业,欲令你祖父及叔伯们知晓,你已长大成人,能够独立担当重任!乃至想向他们证明,在汴京城那次引起的纷扰,并非出于你的过错!” 齐凌尚未及辩驳,李继和便微微一笑,摇头接续道:“此情此景,老夫心知肚明。谁不曾有过少年轻狂之时?当年老夫如你这般年纪,同样是自视甚高,文武双全,以为世间万物皆可掌控。直至误入歧途酿成大错,方知离了家族庇护,自身实乃微不足道。” 第91章 洞察人心的老狐狸 正如那句古语所言,名字或许会取错,但绰号定不会错。镇戎卫都监李继和的揣测虽不合齐凌的真实情况,但在穿越之前的他身上却是恰如其分。 他的言语之中,无不流露出一位久经沧桑的大修行者对年轻后辈深沉的关怀之情,犹如一名历尽风雨的长者告诫自家淘气的侄子,希望他能免蹈自己昔日的覆辙。 齐凌历经两世轮回,早已深知这个世界并不以自我为中心。别人帮他是情分,不帮亦是本分。依二十一世纪之标准来看,李继和现今的地位,无异于一位掌管着星域要塞级战团的副总统帅兼首席谋士,确实应当尽力避免,甚至是彻底杜绝插手世俗之地的琐碎之事。 若李继和见到齐凌施展的“疗伤圣法”,能将身受重伤、腹部穿箭的修士从死亡边缘拉回,那么他立刻转变心意,在齐凌眼中也称不上势利之举。对于随时可能奔赴各处战场,面对各方强敌的镇戎卫来说,这套能够大幅提升军队战力与提振士气的疗伤秘法,其价值无疑是无法估量的! 故此,当李继和见识到此种能够拯救万千同袍生命的神通之后,若是无动于衷反倒是怪事。倾尽全力争取掌握这种神奇手段,才符合常理。 再换个角度来看,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有所成就? 晚辈若有才华,长辈为之出头自然豪气冲天;反之,晚辈若只会惹是生非,长辈又怎会有勇气为其撑腰? 少年激情澎湃,敢于行动,却又往往欠缺从不同角度审视世界的智识,以及理解和包容他人观念与困境的圆通。而这两点,具备三十六载修炼岁月的齐凌却不曾缺失。 因此,在感知到李继和真心相帮之后,齐凌并未再多言矫饰之辞。 觅得良机,齐凌主动引导话题触及自身所面临的仙门追捕令,紧接着便将那一夜粮草阁遭遇火灾时他察觉的异状悉数道来,并陈述了其后所有涉及自身的种种经历与波折,无所保留。 李继和起初仍面带微笑倾听,心中暗自思量着何时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督抚大人张齐贤修书一封,恳请其看在旧日情面上撤销对齐凌的通缉令。 然而,当得知齐凌在粮库火场中发现了尚未完全燃烧的油脂容器,李继和的笑容瞬间收敛。待又闻听主管粮草的僚属周崇,竟然同时是红莲邪教定州分舵的舵主,他脸色更是沉重如铁。 接着他又听闻红莲邪教先行对齐凌下达追杀令,而后官府才跟进而下令通缉。怒不可遏之下,他愤然拍案,“岂有此理,这群宵小之徒竟以为远离天庭就能恣意妄为吗?!他们简直是猪油蒙心!至于张齐贤,一世英明,怎么老来竟糊涂至此?” “于是,晚辈不得不转向北方,回到定安县。原本想借夜色隐藏行踪暂避风头,却发现那些在火灾现场附近的粮草兵丁,却被囚禁于牢狱之中,无人过问。”齐凌早已压抑住愤怒,淡然一笑,继续低声讲述:“晚辈故技重演,迫使县尉陈平相助,将那些粮草兵丁从牢狱中释放出来,并加以严审。由此,晚辈才发现被盗之粮竟然全部流入了红莲邪教设在庆州的总舵。” “你的意思是,红莲邪教即将作乱?”李继和再次重重一拍桌子,起身长叹。“这怎么可能?地方官员鼠目寸光,受人贿赂,欺你身负罪责,这我能理解。可是沿途各地官员竟勾结包庇叛贼,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若我大宋之地果真腐朽至斯,五代十国的乱世早该重演,怎可能拖延至今呢?” “晚辈不敢欺瞒,所述之事皆确凿无疑!”齐凌深深叹了口气,苦笑应答。 诚然,他对永兴军路沿线官员的奇异行径也无法理解。 按常理而言,贪污受贿、官商勾结、官员充当黑邪势力的保护伞,古往今来,此类现象始终难以根除。 然而如今黑邪势力已蓄势待发,这些官员却不肯主动与其撇清关系,反而竭力为其掩盖,此举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莫非红莲邪教作乱成功的可能性,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之高? 抑或是邪教一旦成功作乱,还将让他们一个个连升三级? “永兴军路之地,不至于腐朽至此?”正在困惑之际,却听见李继和的声音已然平静下来。 这位老前辈重重坐下,端起一杯琥珀色的灵酒一饮而尽,随之摇头叹息:“并非我不相信你。红莲邪教若非已有恃无恐,断然不敢袭击我麾下弟子,更不会动用官府严厉禁止的禁忌秘术。” 不待齐凌回应,他迅疾又低语补充,“张齐贤去年方踏入永兴仙域,是奉天庭之命前来整治战乱之后的废墟。这般短暂的时间之内,他断无可能与赤莲花宗勾结。他已是即将羽化归真的修炼者,按理不应再存那般庞大的野心!唉,糟糕,我明白了,这老家伙,定是在暗中作祟,施展那等歹毒的道术!” 骤然间,他又重重一掌击在桌面上,双目闪烁着锐利的灵光,“老家伙分明是借势煽风点火,深知自己在这永兴仙域孤立无援,于是索性利用某些势力挑起的纷争,将战火扩大。以此迫使天庭不得不早日做出决断。” 接着,他口中连续抛出一系列推论:“能将他逼至如今境地的对手,恐怕至少需得是一位州府仙君!” “一位仙君怕还不够!须得两位乃至更多!并且,永兴仙域内的转运司各大部门,恐怕早已被邪气侵蚀,失去了原有的秩序!” “地方官员之中,并非人人都与赤莲花宗有所勾结。但在关键位置上,那些藏着掖着的阴险之徒却绝对不会少!” “这些人,或许并非一开始就打算跟随赤莲花宗一同叛逆。起初只是习以为常地试图掩盖事实,可渐渐地却发现事态已经失控。就如同你一般,最初只想扳倒那位姓周的主簿,却不曾料想,麻烦愈演愈烈,最终竟波及到了整个永兴仙域的官场!” “前辈高见,晚辈如拨云见日,深感敬佩!”齐凌拱手致意,由衷地向那英俊长者李继和表达敬意。 自始至终,李继和并未亲身涉足所述之事,但他仅凭齐凌的叙述,便推测出了诸多事件的大致脉络及其因果关系。这让齐凌不得不承认,这位前辈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资深修士”。 而推测出诸多事件脉络与因果关系的英俊长者李继和,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之情,反而神情愈发严肃了十倍。 “经此一闹,即便赤莲花宗尚未完全准备妥当,此刻也唯有揭竿而起了!否则,他们不仅得提防朝廷大军的讨伐,还须担忧那些平时与其有瓜葛,但联系尚浅的地方官员,为了撇清关系反过来咬上一口。”李继和深深叹了口气,摇头推测道,“如今永兴仙域内多数与赤莲花宗有过交往的官员,恐怕处境正是如此。而张齐贤那畜生,却又在背后煽风点火,巴不得赤莲花宗立即造反。” 稍作停顿,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边沉思道:“镇戎军团身为皇家禁卫军,我可以以你是修炼界栋梁之才为由暂且庇护于你。但若无天庭旨意,禁卫军却无法随意调动兵力前往镇压。倘若我不及时发兵,一旦赤莲花宗真的造反,仅靠永兴仙域这一群邪佞之徒,必定会败得一塌糊涂。届时,李继迁若是借此机会撕毁和约,挥师南下……” “呵——”他长叹一口气,旋即又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假使李继迁乘着赤莲花宗造反之际,率领军力强大的党项铁鹞子南下进犯,大宋所丧失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永兴仙域那么简单了。邻近的秦凤璐乃至河东路,都将有一半疆土惨遭战火洗礼…… 而在大宋北境,更有一个修炼妖族秘法,磨砺兵戈,蓄势待发,对大宋领土虎视眈眈的大辽。 因此,他不得不发兵,并且越早出兵,就越能尽早将这场灾厄遏制在大宋修行界的抵御范围之内。 然而,既未曾接到仙旨,也未收到地方宗门的求助玉简,他擅自调兵遣将去平定妖邪之乱,即便他是皇家长辈,这样的行为对于他自身而言,也将带来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自那日黄袍加身以来,大宋历代皇帝皆不曾彻底信任过任何一个握有重兵的将领。 也因此,齐重赟与齐重贵兄弟二人,逐渐放弃了掌控天鹤司和宫门前军的权力,转而选择培养自家子孙投身文道。 于是,曹彬才会晚节不保,贪念丛生;石守信家族的子孙,则是不顾颜面做起粮食商人,垄断了漕运之利。 …… “老夫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触犯了修真界的法则。” 李继和沉思片刻,歉意地瞥了齐凌一眼,而后摇头苦笑,“你这小子,老夫昨日夜里就该把你打发出营。” 未等齐凌追问其中的隐情,李继和又收敛了笑容,轻轻叩击桌面,“老夫不敢违背朝廷的修真戒律,但他人胆敢在老夫军营之外杀害我麾下弟子,这笔账,老夫岂能善罢甘休!张环……” “在!都监大人!”一直在中军帐篷外侍立的张环闻声应答,疾步入内,恭谨地等待指令。 “挑选五百名修为高深的修士,替武二讨回公道!从今日起,老夫将以每日五十里赶路的速度,取道长安,返回汴梁城。在老夫登上护送战舰之前,必须见到凶手及其背后的主使者人头落地,否则,唯你是问!”李继和紧握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命令严厉无比。 瞬间,桌上的酒杯、菜肴和筷子纷纷腾空而起,“哗啦啦”地洒落一地。 第92章 借势狐威 “遵命!”张环早已摩拳擦掌,此刻一听便大声回应,肃然行礼,随即转身疾奔而出。 然而,还未等他的脚步跨出门槛,身后又传来李继和的声音:“且慢,你对凶手并不了解,老夫给你找一个助手!” 话音刚落,李继和迅速转头看向齐凌,眉梢微挑,“齐家子弟,可有胆量亲自出手为自己讨还公道?” “多谢世叔提携!”齐凌欣喜若狂,连忙起身,仿照张环先前的样子,抱拳行礼。 “嗯!”李继和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取出一支令牌,庄重地递到齐凌手中。 “金牛寨巡检齐凌,熟知环庆各州地域脉络。老夫,镇戎军兵马都监李继和,现征召你加入前线左营,辅助前锋左营都虞侯张环,调查我军前锋左营第二都弟子昨夜遭逢邪魔偷袭一案。在任务完成之前,你不得擅自离开镇戎军前锋左营。此令牌即为凭证!” “遵命!”齐凌再次抱拳行礼,心中对这位老帅气体贴周全的做法更是敬佩不已。 所谓人老成精,用来形容老帅锅李继和再合适不过。做事滴水不漏,严谨至极。 既然没有仙旨,也无人代为请求,他无法擅自出兵平叛。但他仅派遣五百名修为深厚的修士,去为昨晚丧命的手足讨还公道,这却是天经地义之事 即便仙凡之辩的言官舌剑再锐利,也无法指责他此举有何不合道义之处。 然而,那五百精锐骑兵身后,竟尾随着上万修士大军。所谓一日飞遁千里之地,便意味着途径范围内方圆千里之内,张环皆可随时唤来援兵。 若红莲邪教不将其力量集结一处,任何一个山门据点,又怎能抵挡住五百名精锐边军的全力冲击? 倘若红莲邪教胆敢集结力量,硬撼张环率领的这五百修士,便无疑是公开树敌,那时,老谋深算的李继和带领整支戍卫军强势出击,既是尽忠职守,更无人能寻得半分瑕疵可挑。 \"去,吾令张岐黄师尊及其弟子随尔同行!\" 李继和的老练沉稳,远超齐凌预期。交付令牌后,他随即补上一句。 派遣张岐黄携带弟子随行的理由,他并未详述。然而,齐凌内心已明了,这是老狐狸全力相助他的重要条件之一。 他在昨夜展现出的那一套 \"战场救命仙术\",在前世或许被视为漠视生命之举,但在十一世纪的大宋,却是货真价实的 \"神通秘法\"。 李、齐两家间的深厚情谊,仅能让李继和设法助其脱身;而老狐狸率戍卫军为其出头的背后默契交易,则是他需将此 \"神通秘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戍卫军的随军医师们。 \"狡猾的老狐狸!\" 齐凌本无意藏私,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声,便拿起令牌,与张环一同退出帐外。 这五百人,依照大宋现今的修炼编制,恰好组成一个修兵营。而身为都虞侯的张环,平时执掌的正是前锋左营,他对部下的每一员修士都能呼其名姓,了如指掌。 这样一来,出征筹备工作大大缩减。仅仅一个多时辰后,前锋左营携带充足的战骑、法宝及粮秣,威风凛凛地冲出了辕门之外。 在张环麾下,有着经验丰富且擅长追踪的修士斥候,他们循着昨晚武二等人遭遇伏击处附近的蹄痕,穷追敌踪,并随时向张环回报。至当日午后未时,前锋左营已顺利抵达一座名叫胡家堡的寨子之前。 环、庆二州北部地区,胡汉交融,民众习惯聚寨而居,既能抵御马匪妖孽,又能便于族中长辈出面,代表全族与各界势力交涉。 察觉到一股气势磅礴的兵马停留在自家堡寨门前,胡家堡的堡主胡老七立即带着管家与仆人,扛上一口肥猪、五头绵羊以及两大篓丝绸,亲自出门迎接。 他首先以上里正的身份上前行礼,而后恳请张环师尊接纳这些猪肉、羊肉、丝绸等犒军物资,并且郑重发誓,无论张师尊有任何需求,只要开口告知,胡家堡必将全力以赴满足师尊的所有要求! 第93章 飞升之劫 “唯有一个条件,胡里正务必一字一句听清楚!昨夜暗中对我座下弟子出手之人,皆需自行束手就擒,前来受死。若不然,张某便不再顾及与你胡里正的情面!”张环早已预料到对方会狡辩推诿,他手中的灵刃一挥,语气凝重地下令。 “此言,岂非太过严重?”胡老七闻听此言,瞬间身形摇晃,连连后退几步,连摆着手,“属下,微末百姓,愿以修为与生命作保,我胡家一门上下,皆对大宋朝廷忠贞不渝。焉有自家弟子潜伏刺杀张仙师之事?” “燃香!”张环对此并无耐心与对方周旋,转头向副指挥使刘鸿下令,“一支灵香燃尽之际,倘若胡家堡未将凶手献出,那么便证明此堡之内,人人皆是邪贼党羽。” 说完,他不再理会胡老七的恳求,而是着手布阵,预备施展雷霆手段。 胡老七见状,面色更加惨白。他小心翼翼地蹭至张环面前,举起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仙师慈悲,仙师慈悲。老朽家中亦有族人在朝任职,协助维持天地秩序。些许修炼资源,请仙师分发给众位弟子解乏。我胡家堡世代忠诚于大宋皇朝……” “吾只要捉拿元凶,其余之人,不予追究!”张环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再次郑重其事地强调,“红莲魔教叛乱迫在眉睫,若你以为与他们沆瀣一气还能有所出路,便继续顽抗到底。待他们若果真建国,或许会让你死后得个哀荣。” “这,这……”即便正值严冬,胡老七脸上滚落的冷汗却似断线珍珠般不断滴落。 张环对他置之不理,唤过两位擅长言语之道的手下,命令他们径直入寨宣明自己的要求。倘若一炷灵香燃烧完毕,仍未见歹徒自行认罪领罚,那就将以勾结妖邪之罪,对整个胡家堡予以严惩。 这一决策,可谓雷霆万钧。 虽则胡家堡之中不乏信仰红莲魔母之人,但真心实意投身叛乱者,实乃凤毛麟角。然而,因少数孽障之举,牵累全堡无辜生灵一同赴死,又怎能令人心悦诚服? 随着两名军士踏入寨内,凄厉的哭喊与愤怒的咒骂交织在一起,响彻天际。紧接着,胡家堡后门豁然洞开,三名神色紧张的壮汉驾驭神驹狂奔而出。 在此等危急关头,倘若放任他们逃脱,镇戎军也就形同虚设。 于是,几名事先布控在外的探哨立刻驰马包抄,将逃跑之徒围困其中。瞬息之间,探哨手中甩出的拘魂索精准无比,将逃亡者悉数从马上拖拽下来! 逃命者被制住的一刹那,胡老七仿佛被人折断了脊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 原本,若全堡上下能够同心协力,他尚有一丝胆量与官军对峙,期盼对方不敢肆意屠村。然而此刻,逃命者的行径无异于自我招供。倘若他再坚持顽抗下去,恐怕镇戎军便有足够的借口,将胡家堡屠戮殆尽。 \"是否施恩,全凭阁下之意,而非吾之所决!\" 张环以蔑视之眼神扫过胡老七,口中悠悠叹道,\"休要告诉我,对于那些红莲邪教徒的行径,你一无所知。有关红莲教之事,你如实相告。你坦白得越彻底,我越可能看在你在天机司任职的族人面上,饶恕胡家堡的罪愆。\" 话落,他又迅疾地瞥向侧畔的都尉刘鸿,低声道:\"将这些俘虏分别隔离审讯,让他们明白,赎罪并重获新生的机会唯有一次。谁率先且详尽准确地道出实情,谁就有机会洗清罪孽,并转投至其他修炼宗门担当护法之职。\" \"遵命!\" 刘鸿应声之后,立即着手安排人员分散审讯俘虏。胡老七听到张环的话语,心中越发感到了绝望。 作为一族之长,他怎能不知自家那些策马奔逃的晚辈们,各自的心思呢?一听提及赎罪和重新担任执法者的机遇,他们定会争相吐露实情无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与红莲教过去的种种交集,怕是要被尽数揭示无疑。 就在胡老七陷入绝望,万念俱灰之际,忽闻温柔之声劝慰:\"老前辈,你当年与红莲教交往,不过是因为他们势力庞大,欲借此保障族人的安宁罢了。恐怕你并未真正信奉他们所推崇的那个所谓圣母,更没有想过跟随他们一同颠覆天下。如今既然他们的逆乱之心已昭然若揭,何苦还要执迷不悟,追随其后呢?早日将你所知晓的一切倾囊相告,我等自会率军撤离,胡家堡上下毫发无损。\" \"试想,他堡之人前来,又怎会如我等这般,至今未曾踏入你的堡门半步?\" 那声音似乎担忧胡老七心存疑虑,又继续补充道,\"今日你不坦诚以待,明日另一个村落的族长,又能否像你这般幸运?倘若日后换成了当地官府派来的衙役和弓箭手请你前往县令面前陈述,他们又是否会客气地连一口茶水都不肯饮呢?\" \"我愿招供,我愿意坦白从宽!\" 胡老七若是此时还不懂得抓住机遇,便枉为一族之长。他挥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毅然回应道,\"还望二位将军大人,也能赐予老朽一个赎罪立功的机会!\" \"都虞侯,你如何看待此事?\" 听得胡老七吐露心迹,齐凌目光移向张环,低声征询意见。 \"审讯之事你更为擅长,依你之意行事便可。\" 张环淡然一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齐凌即刻取来纸墨笔砚,引领胡老七至一侧单独审问。凭借着前世身为首席离魂调解师的经验,他轻而易举地引导胡老七泄露了红莲教距胡家堡最近的一处分舵所在位置。 此刻,那几名被捕的胡氏子弟也逐一完成了供述。齐凌与张环仔细核对所有供词,迅速分辨出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胡老七等人为了自身脱罪而刻意拉他人下水的谎言。 二人经过短暂商议,立马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旋即,率领部众,扬长而去,直指下一个目标。 把胡老七以及他手下那几位修炼无成的后辈,尽数留在了胡家堡的山门前,未曾动用半点修为之力。就连之前胡老七主动献出的用来犒赏修士的猪、羊等物,也原封不动地退还。 “这……这……”死里逃生后的胡老七,感觉仿佛经历了一次炼狱般的梦境。他瞪大眼睛,不断地啮咬自己的指尖以确认现实。 常言道:“邪修过境如梳,正道巡守如篦”,以往但凡胡家堡遭遇修士队伍或邪修团伙的路过,总是难逃一番劫掠,犹如剥皮抽筋。 而这次,胡家堡分明落入了那些所谓的“道尊大人”们的掌控之中,最后却毫发未损。这让胡老七如何能够相信,自己刚才的经历并非虚幻梦境? 然而,随着指尖传来刺骨的疼痛,他才彻底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这不是梦境,那些“道尊大人”确实饶过了胡家堡!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胡家堡恐怕不会平静。 那些“道尊大人”若是能够彻底铲除红莲魔教,胡家堡或许可以通过重金贿赂,让当地仙衙不至于将自家视为红莲魔教的残部处置。但如果那些“道尊大人”仅仅是在走过场,或是不幸败于红莲魔教之手,那么红莲魔教的报复,胡家堡恐难以逃脱! 想到可能面临的血海深仇,胡老七不由得在寒风中连连颤抖。 此刻,他衷心期盼那些官兵能够战胜红莲魔教,衷心希望他们能够自上至下将红莲魔教一网打尽,务必不能留下任何一个! “七爷,是不是要从小路给屈舵主那里传递消息?官兵们未必了解……”见胡老七沉默不语,一位族人上前搀扶,并低声建议。 “传递什么消息!”胡老七猛然抬起手掌,狠狠朝对方脸颊扇去,“你想害得全族上下丧命吗?他们与你有何冤仇?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绑起来,扔进地窖里,一个月内不准放出来!” “七叔息怒,息怒!”几个刚从堡内出来打听消息的中年人赶忙上前,抱住胡老七,并向四周的年轻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帮忙把被打之人带走。 “你们若想避免引来灭门之灾,那就照我的话去做!”胡老七不肯给人留面子,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把胡满堂给我绑起来,扔进地窖里。还有那几个跟红莲魔教一起伏击官兵的,也统统给我绑了,关起来。从现在开始,堡寨的大门要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准出入。今日之事,若有谁胆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我便开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对他施以家法!” “哎呀,七叔息怒,七叔息怒,我们都听您的,都听您的!”几位中年人再也不敢多言,连连应承,立刻着手执行族长的指令。不多时,胡家堡便紧紧关闭了大小门户,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老十三,你带几个年轻人,今晚出发,前往蓟州投靠亲友。到了那边,就不要再回来!”当夜,胡老七又唤来了他的一个族弟,语气沉重地下达了新的安排。 第94章 一鼓 \"七叔,那是辽国禁地!\"被称为十三叔的胡家长老骇然失色,紧急警示跃于唇齿之间。 \"辽国又如何,至少那里还能保全生机!\"胡老七大感无奈,语气深重地补充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别人灭我胡家之族。红莲宗自二十年前起就开始广招弟子,这次朝廷兵马未必能够彻底制伏他们。一旦他们喘过气来,必然找上门来对付我们胡家。\" \"这……\"十三叔无言以对,满眼泪水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去挑选子弟,准备行囊。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毕竟我们只是凡夫俗子。\"胡老七再次轻叹,低声道,\"只望官兵能行事果断些,莫留下任何祸患之源。\" 环庆之地,诸族交织,信仰各式神祗的教派与山贼匪徒如同繁星点点。自从大唐皇朝衰败以来,此地便未曾有过几日安宁。 对于这类大家族的族长而言,早已积累了应对危机的生存之道。 军队如烈火,盗匪似流沙,而普通百姓则宛如顽强生长的草木。 四季更迭,野火焚烧,风沙掩埋,但草木只要根植大地,悄然散播,就绝不会真正消亡。 大火熄灭,沙尘落定,翌年万物依旧绿意盎然。 \"张校尉,万万不可啊!\"距离窦家堡二十里的官道上,凌马寨巡检夏俊才脸上布满冷汗,竭力恳求,\"此地胡汉混居,民风尚武,百姓误信谣言,以为官军欲强行征收牲畜与粮草,因而聚众自保。微臣只需半月光景,便可安抚民心,助其辨别是非……\" 在他身后二百步远处,数千来自不同村落的壮丁,手持弓箭与刀矛,将官道封锁得严严实实。 几位领头的村寨首领,均身披猩红披风,一字排开站立在队伍中央,手握长枪,面露愤慨之色。 这些首领身后,则是三百余名全身武装的剽悍壮汉,个个身高八尺有余,身穿黑漆皮甲,头顶狐狸皮帽,骑着骏马,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光芒! \"你说这叫自保?\"张环瞥了一眼夏巡检,冷笑反问,\"他们除了没公然竖起义帜,还有什么没做?何况本官是追踪昨夜袭击军营、杀害我兄弟的邪魔而来,沿途未动用一粒米、一头羊,他们为何竟敢听信谣言肆意妄为?\" \"这,这,他们是被邪徒所蒙蔽,被那些邪徒给误导了。还请大人赐予微臣一些时日,让我去澄清误会。\"巡检夏俊才深知自己先前的理由难以服人,但他仍不忍见局势失控,继续擦着额头的冷汗,请求张环暂且不要发动攻击。 在他的管辖区域内,红莲教徒公开活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他麾下的射手与乡勇之中,亦不乏虔诚的红莲圣母信徒,这一点,他心中也十分清楚…… 遥远的边陲之地,灵气稀薄,自古以来修道文化并不兴盛。当地的民众崇敬火灵教,信仰黄大仙,供奉狐仙胡二姐,乃至尊奉苍狼与白鹿为守护神,这样的景象屡见不鲜。 就连山中有一处奇石,形状独特,也被众人顶礼膜拜,焚香祈祷。 在这种环境中,增添一群信仰红莲圣母的人,在夏俊才这位修炼者眼中,并不足为奇。更别提他的使命是缉拿邪魔外道,制止走私活动,维护一方安宁,他并未涉足干预凡夫俗子的信仰选择。 然而,一旦今日红莲教众与官兵发生正面冲突,其性质便会瞬间逆转。 就算官兵能够镇压住红莲邪教徒,身为巡查使者的夏俊才事后也无法逃脱“治下不安”或是“知情不报”的罪责。倘若官兵不幸败于红莲邪教徒之手,那麻烦便接踵而至。识破大宋官兵脆弱实力的红莲邪教徒定会借此良机,挥师侵袭各地。 届时,作为巡查使的夏俊才,恐怕只能面临战死沙场或屈膝投降两条道路。 于是,站在夏俊才的角度来看,他主动担当调解者,促使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实为最优解。 如此一来,张环等人无需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红莲教的信徒以及附近各城堡的居民也无需玉石俱焚。 对于张环提出的条件,其实解决之道并不复杂,无非是个颜面问题。 各个城堡的秘密囚牢之中,必定囚禁着不服管束的族人或负债累累的佃农。堡主只需献上几颗人头以示诚意,足以让张环挽回颜面,满载而归。 然而,夏俊才的这份苦心却遭张环悉数无视,后者冷笑一声,挥手道:“罢了,你终究是一方父母官,这点颜面张某不能不顾。来人,备香,让夏巡查去调停此事。一炷香内,我要见到昨日杀害我兄弟的歹徒。” “张校尉,手下留情!张校尉,一旦刀剑相向,局面只会愈发难以收场!”夏俊才虽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深知自身无法号令那些城堡势力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满足张环的要求,于是他紧紧挡住张环的马前,连连躬身行礼。 “下马,披挂甲胄,列阵待命!一旦时间到达,立即遵从中军鼓声行动!”张环不愿再与他多言,拔出一面令牌高举过头。 “遵令!”都头刘鸿、楚光、高安世等人齐声应答,随后纷纷跃下马背,从备用马鞍上取出各类甲胄迅速穿戴整齐。 还未等到一炷香燃尽,士兵们已整装待发。接着,有专职辅兵牵走马匹,战兵们则在当地迅速集结列阵。 眼前这支队伍并非清一色的骑兵,除少数侦察兵外,几乎全是骑马步兵! 目睹此景,齐凌不禁瞪大双眼。 根据他前身记忆中的宋代战争知识,此类战阵结构可谓稀罕。然而自从穿越至此,他对那些复杂的战阵布局毫无兴趣,也未能领悟其中奥妙,更不清楚它们究竟有何用途…… 此时,当张环目睹足有三百名修兵在他面前披挂灵甲,整装列阵,他方才惊骇地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揣测竟是多么的荒谬至极。 那三百名修兵,分明分化为五大修炼兵种。其中一众身材最为魁梧,手持辟天巨斧的斧卫,矗立于军阵前锋,构成了锐不可当的三角形态,个个身披铁制灵铠,面部遮以铁质面罩,仿佛化身为数十尊行走的钢铁壁垒。 四十多位戴有宽阔边缘头盔的枪兵,分为左翼与右翼,犹如双翼般的燕尾阵形,分别镶嵌于三角阵列的两端基脚。紧接着三角战阵底部后方,三十多名手持六尺长的擎雷弩的弩手紧随其后,他们身着皮质灵胄,手中紧握着那把威猛无比的武器。 而在弩手队伍之后,数量最多的则是弓箭修士,几乎占据了整个队伍的一半之多。他们身着简约的宽檐头盔与露出双臂的皮质马甲,简洁实用,便于施展远程攻击。 弓箭手队伍之后,又有一支由三十几位铁盔皮甲、手持皮盾及长刀的勇士组成的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周身散发出的浓烈煞气,即便隔得很远,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逼人的寒意。 张环亲自跃上一辆由修者之力驱动的四轮法阵车。车身两侧高悬两面巨大的战鼓,猎猎作响,伴随着几面战旗在风中飞扬飘扬。 “齐巡检,你我一同登上法阵车,见证吾辈修兵如何荡涤邪魔!”张环随手操起一对鼓槌,旋即回首朝齐凌发出共战邀约。 “我?好的!”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一时迷茫无措的齐凌略微一愣,随后毅然跃上车来。 站在张环的身边,齐凌愈发清晰地洞察战场上风云变幻的情势。对面那些受红莲邪教煽动而来的凌壮部众,队伍已显现出明显的动摇。有人相互推挤,逐渐后撤;有的四处张望,暗寻脱身之机;更有甚者持矛执叉,与己方首领争论不止。 身披猩红披风的各部落族长之间,已然分裂为两大阵营。一方已然调转坐骑,似乎随时准备撤离;另一方则挥舞兵刃,指指点点地对着欲离去之人示威。 唯有那些族长背后,三百余位身着重甲的壮硕武士,始终神情镇定,手中的兵刃稳如磐石,身形前倾,紧握着马缰,等待着真正领袖的一声令下,便会雷霆出击,直扑敌阵。 三百名步兵对阵三百名骑兵,能有多少胜算呢?齐凌心中飞快地计算着双方的实际战斗力,并不由得紧锁眉头。他前世兵役期满后,未能考入军事学院深造,故而在服役期间仅学过基本的火力支援与小队协同战术,对于大规模的战役指挥始终未曾涉足。 因此,此刻面对敌我双方的形势,他只能进行简单的兵力对比分析,而对于其它诸如阵型布置、战术运用等复杂战况,齐凌实是一无所知。他在脑海中回想起前世从网络上看到的关于大宋时期的历史记载:那时的宋朝步兵对阵骑兵,往往是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败北,连逃跑的机会都将丧失殆尽。 在弥漫着紧张与未知气息的时刻,却见凌霄马寨巡查使夏俊杰如猛虎下山般再度扑来,双手紧紧攀附在四轮法鼓车边沿,他高声质问:“张统领,你真的要挑起仙凡之争吗?一旦周边村落的黎民百姓得知此事,群情激奋,此责,你怕是承受不住!” “我张环担当不起,自有能人可担!”张环目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来人,送夏巡查至一旁观战!” “遵命!”数名护法弟子快步上前,将夏俊杰架至一侧,以防其再近鼓车。张环则凝视着即将燃尽的灵香,深吸一口气,举槌奋力击打鼓面,刹那间,“咚咚,咚咚,咚咚……”震天撼地的战鼓声响起,在秋风之中回荡,传遍四周。 须臾之间,天空中的阳光为之一黯,乌云滚滚聚拢,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之上。 第95章 飞骑破障 就在这一刹那,齐凌感觉全身的毛孔都一根根耸立起来。身为一名曾历练生死、单枪匹马对抗众多邪道之辈,他亦未曾有过此刻这般既紧张又振奋的感觉。那犹如雷霆的鼓音,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令他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耳边呼啸的秋风,竟让他有股羽化飞升之感,仿佛肋侧已生出双翅。 还未及他细思个中缘由,脚下乘坐的四轮法鼓车已然悄然启动。紧接着,他发现整支军队也在悄无声息地徐徐前进。 军阵之内,无人言语,也无人像他一般四处张望。此刻,每个人都仿佛成为了庞大战阵中的一个精密部件,而所有部件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辆威猛无比的战车。伴随着鼓声激荡,风吹草动,这辆战车轰鸣前行,所向披靡,誓要将前方一切障碍碾压得粉碎。 对面的红莲教众越发惶恐失措,原本缓慢后撤的人群突然转身狼狈逃窜,那些左右顾盼之人也立刻扔掉兵器,加入了逃亡大军。 红莲教的一些核心成员竭力挥舞兵刃威吓逃亡者,意图迫使他们返回队列,然而此举终究收效甚微。还有一些狂热信徒更是直接挥剑砍向逃跑的同胞,但逃亡者众多,地形开阔,他们最多也只能砍倒一两个,瞬间四周便空无一人。 两边部族首领各自分道扬镳,大多数选择了逃离战场,唯有少数几位决定留下,与红莲教精英并肩抗击。 而那三百名驾驭神骏战马的红莲教精锐,则毫不犹豫地选择迎击镇戎军前锋左营。他们是铁骑,唯有驰骋沙场,才能充分发挥出冲锋陷阵的威力和威慑。倘若仍旧立足原地,那就等同于坐以待毙。 “哞——哞哞——哞哞——”一声凄厉如泣的牛角号在骑兵队伍中央响起,那声音低沉悠远,夹杂着异域风情。骑兵们顿时发出震撼天地的呐喊,策马疾驰,飞扬的蹄尘宛如龙卷风暴,直冲云霄。 尚未决定去留或是正在逃亡的人们纷纷回头望去,瞬息之间,心头涌起莫名的勇气…… 在他们眼中,三百修士骑士所引发的气势威压,相较于面前逐渐逼近的三百凡俗步卒,无疑是高出天壤之别。 而若红莲宗在此役中胜出,那些临阵逃脱之人免不了要在秋后遭到清算。 既如此,众人便决意静候些许时日,待胜负分明再作定夺。毕竟官府兵马总数不过区区五百有余,且对这片地域的地理环境并不熟稔。即便红莲宗败北,众人只需择一深山幽谷藏匿,足以令追兵犹如海底捞月般无处寻觅。 抱持此种念头之人迅速增多,甚至包括那些原本已打算撤离的各部落首领,此刻亦在远处勒住坐骑,驻足观战。 瞬息之间,千百道目光聚焦于战场核心,紧紧盯着那两支疾速接近的队伍,任凭刺骨寒风催泪不止,皆不曾稍闭眼帘。 当战马开始飞驰,其速度远远超越徒步之人。眨眼之间,红莲宗的精英弟子已将与敌方的距离缩短至百步之内。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愈发悲壮激昂,伴随高昂的嘶吼,震耳欲聋,令人耳膜阵阵生疼。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潮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撼人心魄。 \"咚咚咚咚……\" 对面传来的战鼓声似乎被点燃了愤怒,节奏愈发急切激荡,与号角、呼喊以及马蹄声交融汇聚,充盈天地之间,使人无法逃避。 \"前锋的铁甲重斧修士,究竟能否抵御住奔马的全力冲击?\" 四轮战鼓车之上,齐凌饱受各类声音的煎熬,紧张之下,指尖已泛起苍白之色。 他此刻懊悔不已,自穿越而来,自己一味苦修武道,竟忽视了前任身躯中承载的诸多知识。倘若他在担任金牛寨巡查使期间,能稍微翻阅前任记忆中关于兵法战阵的知识,哪怕只是略窥一二,此刻也不会这般惶恐不安。 然而,临阵磨枪,显然是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他唯有寄望于张环这位都虞侯,并非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同时期盼,当敌方骑兵即将撞入己方阵营之际,他仍能握紧腰间的斩妖刀,拼尽全力应战。 就在齐凌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之际,身旁的战鼓声突然停止。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彻耳边,直贯脑海。 齐凌的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先前的一切喧嚣,均在这声口哨中碎裂消散。 下一刹那,世界再次黯淡下来,耳旁响起的弓弦弹动声宛如骤雨,“铿,铿,铿,铿……” 数百支羽箭在他周围腾空而起,伴随着天空中的浮云,遮蔽了头顶的阳光。 随后,又是数百支羽箭飞射而出。 正面冲锋的骑兵队伍明显速度放缓。两拨羽箭自半空中倾泻而下,犹如冰雹般笼罩了对方大半阵容! 中箭者虽不多,但立刻坠马者更是寥寥无几。 多数羽箭准确地落在骑兵之间的空隙之中,仿佛在地上瞬间滋生出无数朵白色的蘑菇 由于灵甲的防护力量,骑卫即使不慎遭到飞羽箭矢的袭击,亦不会遭遇生命之危。一旦从马背上坠落,反会遭同僚座骑无情踏碾,化作尘泥之中的一抹残魂。 于是,多数身中箭矢的骑卫皆竭力维持身形不离马鞍。他们的胯下灵驹,凭借着兽类群体生存的本能,仍旧紧紧跟随大军疾驰而去,身后留下一串串深赤色的灵血痕迹。 然而这些血痕迅速被马蹄扬起的灵土掩盖,消失无踪。实际上,齐凌内心疑惑,是否自己并未真正目睹任何血迹。那所谓的红色,恐怕全然是因紧张而导致的心象异象。 此刻,他能清晰观察并有所把握的唯有敌军的整体阵势与行动。敌人的人数虽减少了不足一成,但短暂滞滞后却又再次加快行进速度。 敌军的呼喊声愈发激昂,形容为厉鬼哀嚎亦毫不过分。“吱——”又一次哨音划破长空,令齐凌耳边陡然沉寂下来。 紧接着,又有两拨羽箭自空中猛烈倾泻而下,直扑正面冲锋的骑卫。然而,此番攻势相较于上次更为乏力。此时,敌我双方间的距离已不足六十丈,对于驰骋的战马而言,只需短短十息便可抵达。 齐凌当机立断,放弃观察对面的状况,迅速掣出法宝战刀,准备迎接一场激烈的交锋。然而,当他刚抽出一半刀身时,耳边再次传来第三次哨音,“吱——吱——”,这声音明显比之前两次更加绵长。 齐凌本能地仰首望去,却未见羽箭翻飞的壮观景象。天空中流云如电,日光照耀之下刺目异常。 他迅疾将视线移回己方阵营前方,却发现自家军队竟已停下前进的步伐。而在队伍最前端,那些身着重甲的剽悍武修依次屈膝半蹲,手中握持的斧枪由直变斜,枪尾触地,枪尖与斧刃则斜指对岸之敌。 “如此便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仅凭眼前这四十余名铁甲长斧兵?”瞬息之间,齐凌心中满是疑窦。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转移视线望向张环,第四声哨音再次炸响。随后,鼓车前的弩手们整齐划一地扳动机括。 “绷!”多根弩弦瞬间回弹,发出宛如爆竹般的清脆声响。锋锐的弩箭越过那些刚刚半蹲下的重甲武修头顶,齐齐朝着骑兵们的战马射去。 疾冲而来的敌方骑兵阵列瞬间内溃,十数名冲锋在前的红莲邪教精英纷纷堕马落地,腥红血光冲天而起,这次,齐凌可以确信无疑,眼前所见并非幻象。 骑兵以速度制胜,人马往往都不披挂厚重的灵甲。而如今的红莲邪教,同样无力打造出一支人马俱全披甲的重骑兵队。 相较于弓箭,弩箭的破甲威力更为惊人,尤其是在近距之内,几乎能一击穿透皮甲连同人体。疾奔中的战马遭弩矢命中倒地,其背上的骑士自然难逃坠马的命运。 凡落马之人,生死已然注定。即便未在瞬间丧命,也终究无法避开自身同伴战马的蹄践 \"啸啸~~啸啸~~\"号角的悠扬之音适时响起,警示着骑修士们不可忘却他们的使命。 原本显现出阵型紊乱的队伍,在瞬息之间,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重归秩序。红莲宗的精英弟子们,驾驭着灵驹踏过战友的残影,再次疾驰而出,已是第三次冲刺。 他们伤亡轻微,至今为止,折损未及五十之数。 距离官府修士仅有四十多丈之遥,骑修士们的坐骑只需几次飞跃,便能携带着手中法器,一并降临至敌方头顶。 然而,这短短四十多丈的距离,此刻却仿佛变得无比绵长。 \"唳---\"伴随一声凄厉的口哨声,百来枝翎箭瞬间笼罩住骑兵所在之地。 这一回,箭雨的杀伤力竟远超此前数波攻势! 紧接着,又是新的一轮箭矢狂潮! 更加骇人的是,官府修士阵营中的弩手,在骑修士的眼皮底下,镇定自若地躬身踩踏弩弦,全身心力施加,重新拉开强弩! \"嘣!\" 第二轮弩矢疾射而出,迅疾无匹。 二十多名骑修士应声落马,红莲宗的精英弟子们的冲锋势头,再一次减缓,几乎停滞不前。 大多数精英弟子情急之下勒转马首,企图绕向官府修士的侧翼。有少数胆魄过人的,则强行驱马践踏过同伴的残骸,继续向着官府修士发起冲击,却又遭遇新一轮的箭雨洗礼。 待到箭矢尽数落地时,他们与官府修士的距离已不足十丈。 不论是新一轮箭雨覆盖,还是第三轮弩箭平射,皆已无法阻挡他们的冲锋步伐。马背上的红莲宗精英弟子们,怒吼着挥舞起了法宝。 然而,令他们既惊愕又绝望的是,胯下的战马面对那些巍然不动的铁甲持斧士卒,竟然自发地放缓了蹄步,甚至自行调整了行进方向。 非经长时间严苛的驯化训练,野兽对于锐物的恐惧,乃是难以克服的本能反应。 而作为牲畜中的智者,战马显然已经预料到,一旦与那些“铁甲巨兽”硬碰硬,其结局将会如何。 因此,它们毫不犹豫地带走了背负的主人,避开险境。 战场上决定生死的时机,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正当红莲宗的精英弟子被坐骑带得纷纷驻足或掉头之际,半蹲于地面的铁甲镇戍军步卒早已双臂抡动长斧,奋力横斩。 \"喀嚓!\" 鲜血四溅,数十条马腿伴着斧光翻飞而起。 第96章 压制 \"唏律律……\" 战马痛苦的嘶鸣声瞬间盖过了喊杀声与弓弦激荡之声,在战场之上此起彼伏。 冲锋在最前线,最为英勇且骑术娴熟的二十余名红莲宗精英弟子,有一多半被甩落在地,筋骨寸断。 少数几位在关键时刻驾驭坐骑避开斧影,却不料被随后赶来的自家袍泽撞击在一起,双双跌落马下。 还有个别弟子,其胯下的战马并未闪躲开锋利的斧刃,而是径直撞了上去。结果马腹被斧头上尖锐的刺刀洞穿,人与马一同轰然倒地…… 仙道军队中的灵兵卫,立刻疾步飞掠上前,不待那自马背上跌落的敌人尝试挣扎起身,便一剑挥斩向其修炼护颈之处。 赤炎宗的精锐突袭,顿时停滞不前。 前方的道路,已被修士与妖兽的残骸堵塞,更有寒铁巨斧高悬头顶,威胁着后续冲锋的骑士们。这些勇士竭力压制内心的恐慌,调转坐骑意图绕过官军两侧寻找突破口。 然而,两侧所面对的是镇岳军排列整齐的一队长枪兵。 每杆长枪长度均在二十六尺有余,远超寻常战马的身躯。由精金炼制的枪尖,犹如猛兽凶牙般,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 铸铁打造的枪柄末端,一如之前的巨斧握把,斜刺入地,与持枪修士的双腿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 \"嘶——嘶——\" 战马哀鸣连连,不愿以血肉之躯硬撼那森然长枪。马背上的赤炎宗精英弟子举兵奋勇左右劈砍,虽令枪杆碎木纷飞,却始终无法触及持枪的镇岳军士卒。 而此刻,镇岳军的弓箭手与飞剑手已放弃齐射战术,转而各自锁定目标。他们精准瞄准敌方战马,冷静施放箭矢与飞剑。 短至二十步的距离内,即便是技艺最糙的射手,亦能确保至少一箭中的。更何况,这镇岳军前锋左营全是由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 战局瞬息间变得一面倒的屠杀。赤炎宗骑兵座下的骏马,一匹接一匹中箭坠地,血流成溪。 因战马行进速度几近停滞,许多赤炎宗精英趁坐骑倒地前果断跃下,以此避开骨折之厄运。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多的致命箭矢。 大宋仙军由于缺乏充足的速度型法宝战马,在与神骑交锋的过程中逐渐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军阵之中,弓矢与飞剑的比例配置超过六成。 一百七十余张弓与飞剑,在近距离瞄准二百多名敌人连续射击。即便不刻意追求覆盖式打击,这般密度也让对手难以招架。 眨眼之间,无数落马骑士纷纷中箭倒地,身上密布箭矢,而他们身披的简易防御符宝,实难抵挡如此猛烈攻势。 侥幸未受重伤且成功避过箭雨追击的骑士,转身夺路狂奔。 仍旧稳坐马背的赤炎宗精英亦慌忙掉转马首,竭尽全力摆脱飞剑与弓矢的攻击范畴,以免成为敌人眼前的活动靶子。 \"轰隆隆,轰隆隆隆,轰隆隆隆\" 突然之间,张环再次擂响战鼓,如平地惊雷般滚滚而来。 镇岳军前锋左营的阵型也随之瞬间变换。 巨斧手迈动沉重步伐,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原先半蹲在左右两翼的长枪手挺直身形,朝着最近的目标发起致命的最后一击。 弓箭手与飞剑手停止攻击,大口喘着粗气休整。 刀盾手组成三人为一组的小阵型,一同跳出队列,冲向那些弃马逃命的赤炎宗教徒,或是孤立无援的骑马精英,疯狂挥砍屠戮。 毫无悬念,毫无反击之力,三百名赤炎宗骑兵在损失近半人数之后,终究彻底崩溃。 号角之声渐隐,嘶吼也随之消散,所有未曾陨落在马蹄下的红莲邪宗精英弟子皆惊惶失措,纷纷驾驭灵兽,向四周狂奔逃逸。 镇守边界的天戍军斥候则成群,锁定数个逃跑的身影,毫不放松地尾随其后。 原本负责照料灵兽、守护物资的护军士卒此刻也结阵闯入战场,扶起负伤的战友,牵住脱缰的战驹,遇见重伤倒地的红莲邪宗精英弟子,便毫不犹豫地挥剑补上致命一击。 “勿杀,生擒他们,赐予他们洗心革面的机会!”源自二十一纪元的理念使得齐凌刹那间大声疾呼。 然而战场之上喧嚣震耳,他的话语至多只穿透十米的距离。即使他拥有着所谓“尊贵”的身份,不过是临时招募加入军队,并未在军中担任任何职务,故此,天戍军的将士并无遵从其命令之必要。 “莫再斩杀,保全他们的性命,将来可作指证红莲邪宗之证人!”齐凌焦急万分,转身朝张环大声疾呼。 张环微微一愣,出于对他身份的尊重,高举一面泛黄的令旗,在半空之中翻飞示意。四周,数名贴身侍卫应声而动,撒腿疾奔,同时放开嗓门,传达都虞侯最新的指令:“手下留情,活捉敌军!都虞侯要活口!” “手下留情……” “留下几个活口,都虞侯今日不愿过度杀伐!” “活捉……” 杀戮瞬间止歇,但环绕军阵,有幸得以存活的受伤红莲邪宗弟子已屈指可数。更远处,仍有未能听到命令的斥候们相继追上那些亡命奔逃的红莲邪宗弟子,一一将其刺落马背。 “两军对阵之际,断不能轻易收手!”体谅齐凌出身太玄学院,难免带有慈悲之心,校尉张环瞥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尤其是那些信仰妖法邪术之人,谁能料想他们在濒死之际会否疯狂反击?再者,战场上无法逃脱者大多伤势惨重,留着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再多受些苦楚。” “能救几个便是几个。他们多数都是受了红莲邪宗的蒙蔽,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感受到张环眼神中的轻蔑之意,齐凌无奈叹息并补充道。 他深知自己错了,不应以二十一纪元的道德标准去苛求十一纪元的古人。就算回到二十一纪元,那些能在镜头前善待俘虏的军队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军队所称的优待俘虏,仅限于摄像机的镜头之内。 “那些尚未交锋即仓皇逃窜者,必定是受到邪宗胁迫的信徒,我保证不会对他们穷追猛打!”对于齐凌的观点,张环并不认同,沉吟片刻,耐心补充道:“然而,敢于驾驭灵兽冲锋陷阵者,早已深陷邪教泥潭难以自拔,纵使你饶恕他们,他们亦难回头。” 言犹未尽,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愤怒咒骂。原来一名刚刚获得释放的红莲邪宗伤员挣扎着从地上拾起一把利刃,拼尽全力向那两位奉命放过他的天戍军士卒扑去…… 两名戍卫修士被突袭得猝不及防,全凭深厚的修炼底蕴与严整的阵法配合,方能安然无恙。口中怒喝连连,奋力抵挡来敌。 周围的其余镇守戎卫军弟子纷纷怒吼着冲上前去,法宝光芒交织,瞬息之间,那位以身犯险的红莲邪教精英修士便被斩杀得四分五裂。 齐凌目睹此景,心中感慨无言,唯有摇头叹息不已。 而对于张环的看法,他心中的评价更是瞬间骤降。张环淡然一笑,跃下阵法驱动的战鼓车,稳步迈向了立于马群聚集之处,颤抖不止的夏巡检,“你觉得呢?这一役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甘愿跟随红莲邪教一同兴风作浪?” “你,你……”凌马寨巡检夏俊才,何时见识过如此残酷的画面?颤抖许久,方才费力回答,“你,你可得提防文职官员的牵连!” “牵连我什么?自家兄弟遭人围攻致死,难道我不能追究凶手吗?”张环挑了挑眉,嘴角含笑反问。“倒是你,应当考虑如何向上级解释,为何你管辖之地竟有这么多胆敢骑马直冲官军的盗匪。” “你,你……”夏巡检听到此言,身体颤抖得更为剧烈,话语也越发破碎不堪,“你是朝廷禁卫军,不应插手地方事务。就算,就算有道理,事后,事后也难逃一桩麻烦。”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张环微笑回应,语气低沉,“若我是你,此刻就不会在此纠缠。应尽快前往所辖各堡寨,要求堡主寨主约束族人子弟,主动与红莲邪教划清界限。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交出昨夜对我部众下手的为首之人,我就不再找他们的麻烦。” 稍作停顿,他又特意加重语气,“此次行动,本非针对红莲邪教进行全面剿灭,那是地方政府之事,我无权干涉。我只是为我的部下们寻求一个公正的说法。至于红莲邪教的实力,今日他们都已亲眼目睹,即便未见,消息也会迅速传开。一千七八对三百,还能造成多大的动静?这些人皆有家有业,何必非要跟红莲邪教同流合污直至灭亡?” “下官……”夏巡检听罢,虽然身体仍旧颤抖如筛,但眼中惊惧之色却渐渐消退。“下官,下官定会照办。还请,还请张校尉,言出必行。” “你只管去便是,我本意并非针对他们!”张环微笑着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 夏巡检顿时振作起来,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座骑,在两名面色苍白的侍卫扶持下艰难登上马背,随后策马疾驰离去。 “都虞侯,此人先前分明是在袒护红莲邪教!”都头刘二愤愤不平,贴耳对张环低语。 “那是以前的事了,往后他会明白个中厉害。我可以保证,自今而后他对红莲邪教的警惕,比起我们都要严厉得多!”张环淡淡一笑,摇头轻蔑。 第97章 离心之变 青莲教庆州小黑山支脉大殿内,副宗主傅元瑾、堂主张镇岳、龚渊等人神色焦虑。 关于玄甲卫在灵马谷附近的惨败消息,仅仅一个时辰前便由败兵带回支脉,但至今,陈恒与众高层仍然困惑不已:为何一千五六百修道弟子,在自家熟悉之地设伏,竟会在围攻五百朝廷修士时败得如此凄惨。 朝廷修士不堪一战,在此之前,早已世人共知。否则,去年五大道门联合讨伐西境夏国之时,也不会被区区两三万铁羽鸦骑兵屠杀至大败而归。 然而,同样身为朝廷修士的一支小队,仅凭几百人,竟将红莲教千余弟子,其中包括三百精选出的守教精英玄甲卫,彻底击败,无还手之力。这难道不是在昭示,红莲教众的整体修为已虚弱至极? “形势危急,胡老七已决心与我教划清界限。他不仅驱逐了胡家堡中虔诚信奉圣母的几位后辈,还将参与伏击朝廷修士者直接擒拿,亲自押送至城隍府。”坏消息如影随形,宗主陈恒面色冷峻步入大殿,接过茶壶径直对嘴豪饮几口,而后喘息着向诸位通报。 “这老家伙,迟早他会懊悔此举!” “等到官军撤离后,我去率人扫平胡家堡!” “取那老家伙性命,扶持胡老三出任堡主!” …… 副宗主傅元瑾、堂主张镇岳、龚渊等人闻讯,心头一紧,愤恨咬牙。 尽管玄甲卫失利是个糟糕的消息,却并未对小黑山支脉带来实质性损伤。然而,随着其战败的消息扩散,原本与红莲教交好的各堡寨势力开始背离,无疑动摇了支脉的根基。 毕竟,在红莲教麾下,尤其是在庆州与环州边陲地带的诸多支脉,能够盈利的产业少之又少。各个支脉的运作,完全依赖周边堡主、寨主以及普通信徒们的“供奉”。 一旦周边的堡主、寨主及普通信徒因红莲教的失败而改换信仰,那么各支脉便只剩下两条道路可以选择——要么堕入邪道,强抢掠夺;要么解散各自回家,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张家庄、刘家窑、孔家堡、廖家山寨的情形,与胡家堡相差无几。”陈恒大殿之中似乎有意让众人再添一份颓丧,喘了几口气后,又继续补充:“唯有郑家堡情况稍好。郑堡主之子正是玄甲卫的队长,今日战场上英勇捐躯。郑堡主已派人送信前来,表示愿倾尽家产守护本教,并请求我们为他儿子报仇雪恨。” “郑堡主忠烈!” “郑堡主确是一位难能可贵的明理之人。” 待到合适的时机,吾等便一同前往总坛,替郑堡主之子求取一个尊贵的道号,也算是给这位仍在世间的同道一个明确的归宿。 副舵主傅修元、堂主郝真一、龚墨轩等人再次发言,对郑堡主的英勇之举推崇备至。然而,众人却没有提及要为郑堡主之子赐予仙缘之事。 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昔日威震一方的锐士营已被朝廷兵马重创至残破不堪。即便小黑山号称是一处分舵,但实际上能够随时候命的修士弟子数目,却远远不及当年的锐士营强盛。 假若朝廷兵马前来攻打此山,凭借这险峻的地势,吾辈或许尚能支撑一阵。但倘若轻举妄动,倾巢而出与朝廷兵马硬碰硬交锋,其结局恐怕要比锐士营更为凄惨十倍不止! “适才我正忙于联系周边的防御要塞,稳定人心,并未得知锐士营战败的具体详情。因此,尽管答应了郑堡主为其子谋求仙缘,却未曾与他约定确切之时辰。”舵主张玄青敏锐地察觉到,部下的诸多将领已萌生怯战之意。他迅速加以补充说明。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赞同之声。从副舵主傅修元到凌木堂堂主黄灵豹,无一不在表示,谋求仙缘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应目光长远才是上策。 “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只望那朝廷兵马在击溃锐士营之后,已然泄尽了心头之恨。不再对我们穷追不舍!”舵主张玄青对众人的态度洞若观火,不禁深深叹息一声,低声做出了决策。 话语落下之际,他瞥了一眼靠窗默然不语的仙子叶凌莲,又谨慎地补充道:“并非吾等不愿为圣宗殊死一搏,实乃敌情未知。若是轻率出击,只怕难免重蹈锐士营之覆辙! ” “张舵主自行裁夺便是,此次我只奉教主之令下山清除妖孽齐凌,对于各分舵的具体事务并无干涉之权。”叶凌莲微微抬起眼帘,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柔和地回应。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既没有听到锐士营战败消息后的焦急愤怒,也没有对小黑山分舵的畏惧敌人之举流露出半点失望之情。 她在众人眼中宛如一位过客,眼前的这一切似乎都与其无关。然而实际上,叶凌莲却是红莲圣宗的守护仙子,地位仅在教主与护教法王之下。 舵主张玄青心中不由得一阵颤抖,连忙环顾四周,试图为自己找个台阶下:“我一直忙于安抚周边堡寨,尚未了解到朝廷兵马的具体情况。若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朝廷兵马与锐士营两败俱伤,那么对于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介入的好时机。诸位之中可有人得到了最新的情报?今日午后,可曾收到有关的消息?” “确有一位锐士营的队长,名为何毅,特意跑到分舵来报讯。我们刚安排他下去休息片刻。”副舵主傅修元儒雅博学,素以思虑周详闻名。他注意到叶凌莲或许已有不满之意,遂立刻帮张玄青圆场:“我立即派人请那位何队长回来详谈。” 张玄青闻此言,立刻命人将何毅队长重新请回大堂,并不顾自身疲惫,神情专注地询问:“何队长,请您再详细讲明一下,那朝廷兵马究竟有多少兵马?今日又有何损失?是否动用了类似叶仙子所提及的那种神器——‘轰雷枪’,即能发出雷霆般巨响的武器?” 在此提供的原文似乎并非一部小说段落,而是某种古代战争题材的内容,并不符合转换为修真小说的要求。不过,我可以尝试将其改写成修真风格。假设原角色何常在、陈恒、叶凌莲等人都是修真者,官兵与溃兵队则分别对应为仙道势力与修炼门派: 同一问题,早已反复萦绕耳边,然而,玄兵队长何常在并未对此厌烦,他稍敛心神,嗓音嘶哑地道:“禀告掌门陈恒,彼方仙兵调动了五百之众,整编为一重天营卫,再额外有二三百灵兵相随。我方损失微乎其微。” 提及伤亡数目之际,何常在偷偷瞥了一眼端坐窗边,面容冷峻沉默的仙子叶凌莲,言语益发谨慎:“具体情况属下未能详尽探明,但定然不超过一成之数!属下敢以修为担保,未闻有任何异常法术波动之声响。” “若非动用法宝飞剑防御,他们如何抵挡得住我辈修士驾驭的遁光冲击?领兵之人究竟是谁,其姓名是否得知?”尽管路上已有所耳闻,如今从何常在口中亲闻证实,陈恒掌门仍旧震撼不已,难以置信。 “他们,竟动用了阵法护体的铁甲修士,并且列于我方阵前阻挡。更有长枪修士与羽箭修士以及暗器修士助阵,领军的乃是一名千夫长,姓张,其名尚未查知。掌门恕罪,彼时败势如潮,属下未曾来得及认清敌将尊容,唯见其阵中认旗飞扬。” 何常在思量片刻,郑重答道:“掌门所言不错,确有铁甲修士参战,只不过人数稀少,不过五六十之数!长枪修士亦不多,仅约两百左右。但他们阵列之中,隐匿大量羽箭修士与暗器修士,射出的法术光箭犹如疾风骤雨,我方弟子尚未来得及近身,已有数十人堕落遁光之外。” 自战场撤离,奔行三十余里,何常已在疲惫之余仍强撑精神,只为将战场状况详尽报告给黑水峰分舵。至于分舵如何应对,则非其所能干预之事。他唯有期望叶凌莲仙子能够尽快撤离黑水峰,重返总舵。否则,他即使陨落沙场,也无法安息。 “仙兵胆怯而不愿硬碰硬,全仗阵法之力。”副掌门郝杰拍案而起,沉声道。此乃众人皆知的事实。然而,过往大宋仙盟之战,即便拥有相同数量的阵法师,也未曾展现出这般威力。因此,郝杰之言无异于多余之举。 “那支仙兵所属哪个宗门,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说,看见了对方主将的标志么?”陈恒掌门侧首瞪了郝杰一眼,接着追问。 这一问总算切中要害。何常在费了好一番功夫回忆,方始给出答案:“乃是名为‘镇戍真武左营’,又或是‘镇戍真武前锋左营’。似有一位姓齐的修士在其间充当谋士。” “果然是姓齐的!”陈恒掌门神色凛然。 “早该将其除去!当年圣姑大人一时误判,竟欲招揽此人入门!” “那家伙太过狡诈,在金牛秘境之时便深藏不露。” 不显灵光不溢宝,此举已然触犯仙道禁忌,若显露出修行底蕴,岂非欲引来九天雷霆之灾,破开天穹屏障! …… 议论纷纷之声骤然涌现,在座的诸多峰主、执事们,皆把矛头直指齐凌,恨不能以口舌之利,令其陨落于言辞之间。 “原来乃振剑宗之人!”在这嘈杂不堪的指责声中,小玄山脉分舵主陈恒的话语,突兀地穿透喧嚣,显得格外出众:“今日,锐锋营之败,亦非毫无道理!” “何出此言?”众人闻声,纷纷转首望向陈恒,先前的咒骂声顿时消散无踪。 “我指的是,锐锋营败而不冤!”陈恒轻叹一口气,视线落在叶凌莲身上,既是对她,也是对在场诸位阐述原委:“振剑宗乃是由前朝太虚神将李处耘亲手创立,堪称世间顶尖的修真势力。李处耘仙逝之后,其两位公子相继继承了宗门重责。昔日大宋皇室,便是看重振剑宗弟子的实力强大,故纳娶了李处耘之女,并顺势将其收归麾下,成为皇家直属。” 此刻,众人皆已明悟,口中呼出的冷气犹如寒冰般凝重,点头赞同。 而分舵主陈恒,则继续注视着叶凌莲,语气深沉地道:“据我所知,当今振剑宗的护宗大都监,正是李处耘幼子李继和,同样以武勇过人闻名修真界。去年五大派修士联袂讨伐西漠妖族,振剑宗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后来各路修士总体败绩惨重,但振剑宗在对抗妖族的过程中,其实并未落下太大劣势,实则受了其余四派的牵连,被迫撤离战场。” “而今大宋皇帝为了避免妖族借此机会大举进犯,特意令振剑宗留守边疆要塞环州前线。此次不知为何,振剑宗竟然自环州撤至庆州,并与锐锋营狭路相逢!” “是我们的同门,率先斩杀了振剑宗巡逻守卫的弟子!”执事郝杰嗓音粗犷,再次插话进来。 瞬间,在场的其他人均陷入了沉默,各自低首望向脚底,仿佛鞋尖之上都生出了灵芝草。 事情的始末已然清晰可见: 西漠王李继迁放弃了王号,再次向大宋俯首称臣,振剑宗自然无需再继续留守环州,依例应返回京都汴梁修养,并接受当朝皇帝的封赏与慰劳。 然而在撤军途中,自家小姐叶凌莲竟率数十位同门,追杀齐凌至振剑宗的临时营地门前,从而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更糟糕的是,自家小姐不仅引起振剑宗的注意,还在中途伏击了前来调查她行踪的振剑宗弟子,将其悉数诛灭! “说啊,怎么都不言语了,都变成哑巴了吗?”叶凌莲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内,冷若寒冬晚风:“的确是我,被人诱至振剑宗营门口。也是我,设伏杀害了那些追踪我行踪的振剑宗弟子!不错!”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将我擒拿,交付给振剑宗赔罪吗?如此一来,他们或许就会放过你们,放过我们神圣的修真教派?” \"吾辈玄门,历年弘扬道法,究竟为何?敛财购置灵宝仙材,供尔等恣意修炼,扩充洞天福地?抑或是助尔等宗族子弟,在那大宋朝堂之上步步青云,握权柄重?” 众人噤若寒蝉,皆凝神静气,宛如石刻塑像。 “引来灾祸之事,自当由我向教尊请罪!”叶凌莲冷笑一声,轻轻叩击丹墀。“然而尔等须要反思,倘若朝廷兵马持续穷追不舍,我等该如何应对才妥善! “今日,教门折损了一支飞羽卫队,却也让我们彻底认清,大宋官军的实力非比寻常传闻那般薄弱!”她再次敲击丹墀,语气坚定地续道:“日后我等若是举旗立誓,届时前来进犯的朝廷兵马绝非仅此一卫,而是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众。那时若我教门子弟仍旧这般脆弱无争,各自为政,受损的将会是你们的仙途根基与生命元神!” “教主娘娘所言极是!” “教主娘娘睿智无双!” 陈恒等人浑身一颤,纷纷躬身致歉。即便心中是否认同叶凌莲行事果决尚存疑虑,但此刻表面之上,无人再敢公然指责其行事冒失,引火上身。 “速将分舵内长老与稚嫩弟子疏散,只留壮硕修士驻守。那些畏惧生死不愿与官军正面交锋者,也允许他们自行离去!包括尔等,若欲离分舵避祸他处,请悉听尊便。”叶凌莲深深呼吸一口元气,徐徐起身,“吾虽不明仙道至理,但至少不会坐以待毙,亦不会仅仅怨天尤人。定当倾尽全力,与朝廷兵马殊死搏斗,令其知晓吾教不可轻辱。” “遵命!”陈恒等人齐声应诺,心中满是无奈之情。 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之声。紧接着,值守香主方大同匆忙闯入,对着叶凌莲及陈恒二人恭敬行礼,“禀告教主娘娘,舵主,山下来了一位女修前辈,姓白,自称乃教主娘娘的胞姐。声称已有良策,可助我教渡过当前危局!” 第98章 玄妙机缘 “是谁?”叶凌莲秀眉紧锁,满面疑惑。 身为朝廷钦犯之女,从她刚刚记事开始便被人送入修真坊市。父亲的宗族亲友皆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愿意承认与她有着姐妹关系? 而在前任红莲教教主余柏莲救下她,并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之后,她在红莲教的地位变得无比崇高,更别提会有哪位修士敢于自称是她的姐姐。 倒是近段时间,在莲花峰修行历练期间,曾有一名已过巅峰期的首席歌姬白藕,在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前提下,与其姐妹相称。 然而那位闻名遐迩的白藕师姐生性胆怯,平日连门都不敢轻易踏出,又怎可能跋山涉水来到庆州与环州交汇之地,替她解决眼前的困厄? 正在叶凌莲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又听见方大同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她说,乃是教主娘娘您的胞姐。年纪约莫三十余载,发丝弯曲且眸子明亮。声音虽粗犷却悦耳动听!” 同时,方大同望向叶凌莲的目光中满是期待之意…… \"是她?\" 叶凌烟心中的愤怒如同炼狱灵焰炽烈燃烧,她右掌自然而然地紧握住了腰间的飞灵剑鞘,\"带她进来,并卸下她的法宝。我一直在寻觅其踪影,却未想到,她竟胆敢主动赴死而来!\" \"遵命!\" 方无相身形一震,惊惧之下立即疾步离去。片刻之间,他便引领着一名身姿盈盈,秀发盘旋,双眸碧蓝深邃,萦绕着淡淡魔魅气息的女修走进了大殿。 \"呀——\" 在场的舵主与堂主们,纵使曾阅美人无数,此刻见到此女容貌,眼中也不禁为之闪烁不定。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诱惑之媚,无法用言语准确描绘。即便叶凌烟欲诱人堕落之时,也能展现出摄人心魄的妩媚,但那份妩媚却仍可言传。而眼前的这名女修,她周身弥漫的媚惑之意,浑然天成,深植于灵魂深处,令人观之便难抑心头冲动,只想将其揽入怀中,尽情汲取她的魅力。 \"夏州飞龙司监察官白露,拜见凌烟仙子,以及各位帮派领袖!\" 正当众人陷入痴醉之际,女修毫无避讳地向众人深深施了一个修真界的环揖礼,声音正如方无相先前所说那般,虽低沉沙哑,却又动人心弦。 \"你竟然敢来见我?是想找死吗?\" 唯有身为女子的叶凌烟,不为白露的媚态所动,骤然拍案起身,厉声质问道。 \"妹妹何须如此动怒呢?你我二人并无不可调解的恩怨。更何况,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推翻大宋皇朝。本应携手并肩,共讨贼寇才是道理!\" 白露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回应。 \"休要与我提及共同抗敌之事!\" 叶凌烟秀眉紧蹙,杏目圆瞪,\"我红莲宗旨在救赎天下苍生,怎会与尔等邪道之辈狼狈为奸!\" \"妹妹切莫出此狂言,邪道之人何时得罪过你了?我邪道之人,从未杀害你的父兄,更未曾将你推向火坑,供他人驱使获利。\" 面对叶凌烟的指责,白露并未动怒,反而笑容中带着一丝讽刺地道出了真相。 \"你——\" 提及家族惨遭赵光佑陷害的往事,叶凌烟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然而,她的脸色瞬息间变得冰冷而绝美,\"你会花言巧语又能怎样。不过,今日我绝不容你狡辩。若非几日前你从中捣乱,那齐家之人早已成了我的剑下亡魂。如今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休想安然离去!来人——\" 正欲唤人上前擒拿白露,却不料后者立刻含笑制止道:\"且慢,师妹,姐姐既然已送上门前,早晚都要受你一剑,何不稍待片刻,听听我如何助你化解当前危局,再做定夺呢?\" \"尔舌间,尚有何等灵宝可言!不过是欲令吾与众修士前往夏州,辅佐李继迁修炼罢了。\" 叶凌烟闻此言,嘲讽地撇嘴摇头,\"吾红莲仙宗门徒,不屑于世俗皇朝,更不可能玷污祖宗之荣耀,屈身为夏州李氏之犬马。故尔,汝还是尽早断绝此念,径直沉沦至幽冥十九重深渊,于其中编织你的虚妄梦境!\" 说完,她愤然一掌拍在玉石案几之上,喝令侍者带白泽出去施以斩首之刑。然而,四周竟无一弟子应声。 \"圣女切莫动怒,她终归是远道而来的朋友,且出于一片诚意相劝。\" 小黑山分舵舵主张恒轻咳一声,朝叶凌烟抱拳微笑道,\"加之如今强敌环伺,我红莲仙宗不宜再与夏州李家结怨!\" \"不错,圣女,她尚未提及她的解决之道。\" \"圣女息怒,在对抗大宋朝廷之事上,她确实与我们立场一致,同仇敌忾!\" …… 其余几位堂主及香主皆纷纷开口,言语虽各具巧妙,但意图一致——请勿处决白泽,以此保留退路。 \"你们,很好,很好!\" 叶凌烟怒火中烧,却只能冷笑默认。 固然她身为红莲仙宗圣女属实,地位亦远超张恒大舵主。然小黑山乃是张恒的地盘,若他不予首肯,叶凌烟便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此刻,小黑山分舵内外,无论大小首领,皆在拒杀白泽一事上,拒绝受她调度。 \"妹妹不必生气,姐姐这条命,任由你取舍便是。\" 白泽见叶凌烟与张恒等人因自己生死之事发生争执,反而出言调解,笑意盈盈地道,\"你修为深不可测,手段千变万化,要取姐姐性命,岂非举手之劳?何苦今日当众行此杀伐之举呢?\" 稍作停顿,她又风情万种地向张恒等人躬身致意,\"多谢诸位解围。不过诸位先前似乎误会了。凌烟妹妹此举,不过是吓唬于我,并无意真正取我性命。毕竟日前,我曾误了她的大事。如若她对我毫无惩处,那才是不合情理之事!\" 如此一来,两方的好感度都被白泽买通。顿时,张恒等人无不哑然失笑。 而白泽依旧觉得不够引人注目,思索片刻后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实则妹妹刚才还有一个误解,姐姐有必要澄清。诚然,姐姐确有意愿邀各位前往夏州,但却并未打算让诸位为我家主公效力。只是如今官军来势汹汹,而我仙宗尚未做好起义的充足准备。在此危急之际,与其硬撼官兵,倒不如暂时避开其锋芒,以待日后良机!\" 话音刚落,张恒等人眼中闪烁精光,齐齐望向叶凌烟,期盼她接受白泽的提议。 相较于叶凌烟,出身边陲之地的他们对胡汉界限并不那么在意。而在分舵之中,许多人虽用的是汉姓,往上追溯两代,却是沙陀部族后裔,血脉距离党项人并不遥远。当前形势危急,大宋朝廷的修士军队随时可能兵临城下,若选择遁往夏州暂避锋芒,显然要比硬撼其锋更为明智。更重要的是,正如白泽所言,不仅是小黑山分支,现如今整个红莲仙宗,皆未做好全面对抗的修炼与布防准备。 “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决断!”叶凌莲心中并未因白泽之言动摇半分,但面对其余修士期待的眼神,只能暂时妥协道:“是否移驾夏州避难,还需禀明宗主以及执法长老。至于你,虽身为飞龙司判官及党项白马部族长之女,却也无法擅自决定李继迁的态度。” 白泽淡然一笑,以其特有的耐心解说:“我夏州之地,与大宋截然不同!夏国公虽然贵为我们党项一族的王,却并不插手各部落的琐碎事务。我既为飞龙司判官,又是白马部族长的嫡女。尔等若是前往白马部栖身,除非做出危害夏州生存之举,否则夏国公绝无可能越过家父,直接下令对付诸位。” 此言确凿无疑,叶凌莲与陈恒等人只需稍微探寻夏州的消息,便能得知详情。党项人的领袖李继迁,实则只是一众党项部落的共主,他可以调动各部共同作战,但却无法对各部落内务横加干预。更有部分党项部落,在大宋与夏州间摇摆不定,李继迁对此亦不敢过分施压。 倘若白泽真如其所言,乃白马部族长之女,那么红莲仙宗欲借白马部避难,确实无需受李继迁调度。退一步说,即便红莲仙宗全体迁移至白马部,或许会引起李继迁的觊觎;但小黑山上这群修士前往,于李继迁而言并无多大价值。 于是,陈恒等人纷纷将热切的目光投向叶凌莲,若非顾忌宗主和执法长老的威严,只怕早已蜂拥而上,强迫叶凌莲应允白泽之邀。 “姑娘不必急于当下定夺,尚有充裕的时间考虑。”白泽的心态却显得颇为从容,再度轻笑一声,接着补充道:“我来时途中已见官军朝小黑山方向进发,不过他们携带大量粮草辎重,行进速度缓慢,恐怕黄昏前难以抵达山脚下。此刻距离天黑尚有时日,你不妨慢慢与他们商议。” 说着,她慵懒地打着呵欠,又提议道:“一路奔波劳累,还请姑娘安排一间静室,让我梳洗歇息。此外,能否赐我一壶佳酿?嗯,若姑娘有意加害于我,自可在酒中掺入灵毒。嗯,还有一事,我其实是被那个姓齐的小子所欺瞒,原本以为他答应随我去夏州才会出手阻止你,谁知他言行不一,转身就投奔了镇戎军!” 第99章 灵元之争 白泽直言不讳,令叶凌莲一时不便骤下杀手。而分舵主陈恒与众修士,皆担忧未来的退路,自然也不会给予叶凌莲杀害白泽的机会。 于是乎,白泽悠然沉浸于灵温泉之中,又品饮了一壶千年灵酿,随后恬淡入眠。及至她苏醒时分,日头已然偏西沉落。尚未容她揣度此时辰光,小黑山别峰主陈恒已在窗外轻叩木棂,“白道友可已醒来?那世俗官军离此地仅剩不足十里之地,为了确保周全,还望白道友能尽快由后山秘径离去。” “无须担忧,如今夏州已然归入大宋仙朝版图之内,按理言之,本座仍是仙朝的命官,即便落入其手,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白泽淡然一笑,轻声回道,“倒是诸位,可曾思虑清楚,是否随我一同撤离?” “不敢欺瞒道友,我与众堂主早已商议妥当。别峰内的长幼弟子,皆决定随白道友一同前行。不过暂且不去夏州,而是转道前往环州别峰暂避,以便窥探局势。倘若未来形势不利,还望白道友多多关照!”陈恒深知求助于人,不敢拐弯抹角,遂将自己的计策和众堂主的意见直言不讳。 他本意欲令山寨内多数人随白泽迁往夏州避祸,但毕竟叶凌莲这位圣门清秀女弟子在此,不便表露他对圣教前景的悲观态度。故而采纳了折中之法,即先把老弱妇孺送往邻近的环州。 环州与夏州之间,仅隔一座山脉而已。假若将来红莲教遭受仙朝官府的大肆追剿,这些老弱妇孺再奔赴夏州避难,亦不算晚矣! 白泽身为女子,竟能胜任那神秘的情报组织——飞龙司的女判官,智慧自然超群。她睫毛微垂,瞬间便洞察了陈恒等人的心思与困境。于是,微微一笑,温声道:“如此甚好,此去环州之路,我熟悉得很。沿途还有飞龙司同僚接应。请需离开的兄弟们立即随我出发。抵达环州之后,我会赠予他们信物。他们在任何时候来到夏州,只需出示这信物,自会受到夏州飞龙司的全力庇护!” “如此,陈某感激不尽!”陈恒不敢怠慢,当下隔着窗户,恭恭敬敬地向白泽施礼致谢。 既然双方达成共识,行动便快捷起来。天色还未完全昏暗之际,已有两百余位老弱妇孺及三四十名红莲教中无勇留守小黑山别峰的壮士,紧随白泽之后,踏上通往环州的隐秘山路。 至于那位红莲教圣女叶凌莲,虽对陈恒等人的抉择颇感愤懑,却又无法强令众人留下与别峰共存亡。因而只能无奈选择默许此事。如此一来,小黑山别峰中的红莲教徒,阵容更加纯粹。同时因忧虑尽释,士气比起午后得知锐士营惨败的消息时,反倒有所提振。 分舵主陈恒,修炼有成,略通兵家之术。察觉麾下弟子们的斗志高昂,立刻乘势布阵,调动灵兵仙将,构筑防护大阵,将环绕小黑山前后两条天险之路,逐一巩固得固若金汤。 刚布置完毕,前山脚下便传来阵阵妖兽嘶吼与仙骑踏地之声。镇戍仙卫军前锋左营已如洪流般汹涌而来。 对方在山脚靠近水源且林木较少之地设下阵营商议,随后派出一支精英小队悄然探路,试图攀登小黑山发动突袭。 陈恒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亲临前线督导战斗。在其引领下,坚守小黑山的红莲宗弟子凭借地利之势,倾泻出海量灵石、飞剑、符矢,如同无价之宝般狂轰滥炸向官军阵线,顷刻之间,使得欲强行登山的镇戍仙卫军被迫狼狈撤退。 小黑山上,一片欢声雷动,所有留守的红莲宗弟子士气激增,深感官兵之威不足惧,锐士营败北或许是轻敌所致。只要弟子们严阵以待,固守此山一二月,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而在小黑山下,镇戍仙卫军前锋左营内则弥漫着凝重的气息。尽管初次攻击仅为试探,失利并不意味着全盘皆输,但红莲邪修表现出的坚韧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尤其是都虞侯张环及几位领军都尉,望着那蜿蜒陡峭的山路以及沿途险峻的防守要塞,皆焦虑得挠头不已。 在这次试探性攻击失利的影响下,心态最为平稳的反而是亲身参与战斗的那一小队将士。他们从山路上撤回后,便迅速背负起轻重伤员,直奔齐凌所在的后勤营地,脸上满是对他的期待。 齐凌猝不及防,一头雾水。直至张神医偕同众多弟子火速赶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力挽狂澜,救治武二都头,使其脱离鬼门关的消息已在前锋左营传开。大家都坚信,齐巡检精通“剖腹取箭、易脉换血”等多种逆天仙术。 只要有呼吸尚存的伤者送到他面前,必能妙手回春。因此,在此前的攻势中,众人纷纷争先恐后,赴汤蹈火。 如今,虽试探性进攻未能成功,但无人在乱石、飞剑之下丧生,亦无一弟子因山顶射下的符箭陨落。 于是,大家纷纷将轻重伤员送往齐凌之处,满怀期待地见证他再次施展神通,从冥府边缘夺回生命。 齐凌听罢,不由得鼻子一酸,怒指那位名叫朱氏的队长大声喝斥:“荒唐!我之所以能救回武都头,他自身的体质健壮至少占了一半的因素!你们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及武都头,怎能轻易去寻死!” 然而,责骂过后,齐凌又不忍见伤病者坐以待毙。只得再度请求张神医相助,腾出清静帐篷,并预备疗伤器具,着手为受伤者治疗伤势…… 幸而那几位重伤病患,状况危急的仅止三人。余下的绝大多数,皆为轻微的修炼阻碍或是臂膀遭受法箭贯穿。而对于这样的伤势,张神医及其门徒们,比起齐凌,经验更为丰富。他们并不需齐凌亲自动手,便已主动着手疗治,大致情形已有七八分好转。 待到开始处置那三位重伤病患时,齐凌不由得眉头紧锁。其中两人遭羽箭自护体灵甲的缝隙射入,伤及丹田,表面上的情形与昔日武二遭遇相似,但嘴角已然渗出血丝。另一人则不幸被山石击中头盔,头部受到重创,口中不断溢出白色灵液。 无论是那两位中箭伤及丹田者,还是那位因石头撞击引发严重元神震荡者,齐凌心中并无丝毫治疗把握。然而,连他都无法施以援手,张神医等人更是束手无策。 迫不得已,齐凌只得再次挺身而出,指点张神医等人先将那位严重元神震荡的伤患清洗干净,擦干身体,安置于榻上平躺修养,并在其颈下垫上了两层灵气布帛,再覆以一块千年玄冰,意图减缓其颅内灵压。 至于此举能否奏效,齐凌自己也心中无数,但他深信至少要做些什么,总好过坐视不理。于是决定先竭尽人事,再听天由命。 待妥善安排好这位元神震荡者,齐凌又令手下将两位腹部遭箭贯穿的伤患一一抬上疗伤床,依照之前救治都统武二时的方法,施行开膛取箭之术。 第一位伤患的内腑已被羽箭洞穿,腹部充斥着血海与灵液,腹腔压力极高。当腹膜被割开的一刹那,他便魂归天际。 第二位的情况稍微较好,内脏仅遭受箭簇压迫,并未破裂。但在手术过程中的大量失血,使得他在伤口缝合后一直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 此时,张神医欲以通灵银针抽取自身精血,强行输入伤患体内。幸好齐凌反应迅速,阻止了他的举动,否则伤患恐怕会因此丧生。 “我曾告诫你,血液不可随意输予他人。血有a、b、o以及ab四种属性,一旦误输,顷刻之间便会丧命。你若不信,可拿大型妖兽试验,切莫拿活生生的人命冒险!”齐凌愤然瞪了张神医一眼,厉声喝斥。 怒吼过后,齐凌亦明白要求一个来自十一世纪的神医理解血型分类与交叉输血的危险实属苛求。故此,他只能凭借前世记忆,传授一套简单且可能有效,却又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的血型匹配初步检测之法。 张神医闻之欣喜若狂,立即吩咐门徒们找寻大型妖兽进行试验。 自此数日之内,不明所以的众多大型妖兽不幸丧命,化作了军士们的口粮。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张神医等人终究没有再拿受伤的将士做实验,这也算是齐凌无意间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 令人称奇的是,寒冬时节细菌活力较低,加之伤患们对齐凌医术怀有近乎盲目的信赖。次日上午,那位陷入重度元神震荡者与腹部中箭而不亡者,竟相继苏醒了过来…… 其余的修炼者伤势亦有显着改善,皆因采用了灵酒进行消毒,无一人伤口遭受严重的邪气侵袭或是修炼者的体内并发症发生。由此,齐凌的“仙医”之名再次传遍各修行营地。所有的修士深信,只要非战场陨落,便能在齐仙医的手下逃脱生死轮回,重获新生。 至于在治疗过程中不幸离世的那个同门师兄弟,镇戎军前锋左营的所有修士则一致认定其为战场捐躯,无人会将此人的逝去与齐凌的“医道”相联系。 也不怪乎众修士对齐凌如此敬仰膜拜,在这修行世界里,腹中遭飞剑穿刺之人,每三十位中有九九难逃一劫。然而齐凌总共施救三人,竟成功救活两人,治愈率相较于常人提升了二十倍之多,被誉为“仙医”自然是实至名归。 随后的三日里,齐凌又被推上了救死扶伤的第一线,携张郎中及其弟子们一道,施展仙法妙手救治了数十位重伤修士及众多轻伤者。幸得天时相助,经过他们救治后当场救治无效身亡的重伤者始终维持在四成以内。 于是,“齐仙医”的声望愈发如日中天。他在军营中行走,所至之处无不受到无数修士们的热情问候,甚至其受尊敬的程度较之那些营队首领尤有过之。 但与此同时,齐凌救人愈病虽顺利,张环率部攻打小黑山却是困难重重。小黑山虽不高峻,地势却极其险恶。通往山顶的道路仅前后两条,每条路上皆有四五处天然形成的巨岩关隘。防守一方只需派遣少数人手驻守,便可使进攻者付出巨大代价,且始终难以推进一步。 “何不尝试将灵箭抛射至岩石之后,直击敌军?”齐凌每日观看着张环带领手下修士攻山,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却未见实质性的进展,终于找准时机,低声提议。 “灵箭若采用仰射,其威能必然大减,且很难准确命中那几块犹如壁垒般耸立的岩石背后。而敌人只需简单架设几片木板防御,我方灵箭便会失去效果。”考虑到齐凌奋力救治自己部下的功绩,张环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自从与齐凌相识以来,张环对其的看法犹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最初听说齐凌的姓名与往昔经历,他本能地将齐凌视为那种无甚修为,全靠祖先庇护混迹世间,还常常惹是生非的败家子弟。等到齐凌出手救了都头武二的命,张环眼中他立刻成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世家杰出子弟,少年豪杰。然而紧接着,齐凌在战场上多次表现出的妇人之仁使得他在张环心中的形象急剧下滑,直至今日,已然被视为除了医术精湛之外,其他方面几乎一窍不通的书痴。 好在当前张郎中等人仍然需要齐凌亲自指点医道,并且尚未完全掌握齐凌传授的技艺。因此,张环依然保持着对齐凌应有的尊重。 第100章 道法克星 原本,在这凡尘俗世的纷争中,张环可没时间去理会齐凌刚才那些明显源自俗世兵法的空谈。而齐凌自己,则深信自己的见解并非世俗眼光所能洞悉。 他们凝视着山腰间那道被敌人重兵把守的天险关隘,稍作沉思之后,齐凌又淡然笑道:“普通的羽箭确实不足以穿透那岩石后的死穴,但我们可用炼制的火鸦符矢。带有蚀魂烟雾的火鸦符矢。” “火鸦符矢?”张环听来颇感新奇,不禁追问详情。 “即是在箭矢之上捆绑蕴含迷魂烟火丹的秘制符篆。”齐凌见对方竟对此毫无所知,不由得微微拧眉,手势比画着解说,“先点燃符篆上的导火线,随后施以法力抛射。那岩石之后地势狭窄闭塞,一旦烟雾弥漫开来,无论何人都无法再匿于其中。待那时,吾辈修士以湿布遮面冲杀上去,必能一举荡平敌寇!” 这计策源于他前世身为禁卫军时,对抗妖邪修炼者的战术,只是当时未曾有机会在实际战斗中施展。如今,他将原本的防恐手段中的催泪弹与烟雾弹替换为了能够释放蚀魂烟雾的火鸦符矢秘篆,讲述起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然而,张环听到蚀魂烟火丹一词,仍是瞠目结舌,半晌才讷讷问道:“你说的蚀魂烟火丹,莫非是指制作驭灵傀儡的那种材料?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叫我如何去寻得此物呢?” “你果真是大宋的武官吗?蚀魂烟火丹的炼制之法可是收录于大宋兵书中,广为流传!你身为武将,怎会告诉我手中竟无此宝?”齐凌暗自摇头,腹诽不已。 但转念一想,从北宋至南宋绵延三百年时光,原始形态的蚀魂烟火丹确实在历史长河中有过多次大规模应用于战场上的情形。而如今正值大宋第三代皇帝执政初期,尚未普及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他轻叹一口气,提出了替代方案:“若是无蚀魂烟火丹,我们可以自行炼制。我有一份配方交给你,你再召集数十位兄弟帮忙采集些断肠草这类剧毒植物的根茎研磨后掺入其中。” 说完,齐凌提起笔墨,书写出了一份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初中文化水平者皆能理解的蚀魂烟火丹基础配方。只可惜他忘记了应当按照摩尔比或是重量比进行精确调配,还需进一步计算清楚,才能各取所需炼制成功,并通过实战检验其威力。 然而,张环看完配方后,依然满脸尴尬地摇头。原来军营内虽不缺木材与硫磺,但却缺少至关重要的硝石储备,短期内也无法从市面上购得。 幸亏此时机敏的刘都头恰巧前来禀报,听见他们正在为缺乏硝石发愁,立刻小心翼翼地插话道:“禀告都虞侯大人,硝石之事,郎中那里倒是有备。前阵子有名士卒患上了疥疮,张郎中便赐给他硝石粉末敷治!” 这一消息瞬间解开了困扰他们的难题。张环遂立刻派人传唤张郎中前来,要求提供硝石粉。由于军队内部疥疮病例时有发生,张郎中手头备用的硝石粉尚且充足,随意拼凑一番,便拿出了四五十斤之多。这下,制作蚀魂烟火丹所需的原料终于有了着落。 在宋朝年间,攻伐一座灵峰,耗时十日半月乃是常态。故此,张环并不急于表露战功,而是怀着试炼之意,拨给了齐凌五十名修为低微的兵士,让他放手施展手段。而张郎中,得知“师尊”有所差遣,立即携带众多弟子门生,纷纷前来相助。 齐凌内心早已不愿每日持续施行医术,视人命如草芥。于是他果断调动全身修为,率领一支医道修士队伍,称取乌金木炭、硫磺、硝石等天地灵材,炼制出黑色毒雾弹。接着,他又将麾下兄弟挖掘来的冥肠草根茎以及张郎中所提供的诸多剧毒之物,悉数研磨成粉,融入其中。 他并未追求毒雾弹的猛烈爆炸之力,只是专注于提升其散发毒雾的效果,因此炼制过程无需太过精准。于是当日下午,便炼制出了上百斤蕴含剧毒的黑色毒雾弹。 为了确保一击必胜,齐凌再度率人将这些毒雾弹包裹在厚实的符纸上,制成约二两重的圆形弹丸,附上导火索,系于箭矢之上,前往荒郊野外进行了多次实战测试。待确认了最适宜的导火索长度与毒雾弹使用剂量后,才大规模批量生产,并呈交至都虞侯张环面前。 张环早在齐凌初次试验毒雾箭时,就已见识过其释放毒雾的惊人威力。因此,他果决地带上了两百名修兵,亲自领军,向着名为小黑山的修炼禁地发起攻势,并特意邀请齐凌同行。 此行,张环放低姿态,严格遵循齐凌之前的计策行事。遇到不解之处,立刻求教于他。 齐凌深知进退之道,从不抢夺主将锋芒,只将自己的所知、并有七成以上把握的策略,如实告知。 依据齐凌的提议,张环命令手下先在山路距第一道天然防御法阵五十步之地设立一道灵盾墙。随后集结整整三十名精通箭术的修士,隐于盾墙之后,每十人为一组,依次列阵。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环一声令下。三组箭术修士点燃毒雾箭,轮流发射。每次射出十支,战鼓声不断,箭矢从未停歇。仅仅七八个呼吸之间,上百支毒雾箭已直射入第一道天然防御法阵之内。 箭矢尾部附加的毒雾弹确实影响了其原本的射程与准确度,但在无需精确打击的情形下,对五十步外的区域进行覆盖攻击依然轻而易举。 未曾等到齐凌决定是否让张环停下战鼓,那些添加了毒料的毒雾已经开始弥漫,彻底遮蔽了第一道防御法阵。 原本藏匿于巨岩之后,以为能够像前几日那样轻易击退官军的红莲妖蛟部众,被毒雾熏得头晕目眩,涕泪横流。别说继续放箭、掷石或投掷机关木桩,就连站稳身形都变得极为困难。 对于用兵之道驾轻就熟的张环,哪里还需要他人提醒?他果断放下手中鼓槌,取出事先预备好的湿润布帛覆面掩鼻,提刀冲向由两块巨岩构成的天然防御法阵。 紧随张环身边的兵士,除弓箭手之外,纷纷效仿,以湿润布帛掩面,蜂拥而上。几乎毫不费力地,他们便攻克了之前一直难以拿下的那道难关 望着那些内藏火灵晶的羽箭,尚余三四百支未曾使用。张环毫不犹豫地带领先锋修士,持续向着前方仙阵挺进。 遭遇由红莲妖藤守护的险峻之地,他立即毫不犹豫地下令修士们祭出火灵箭实施全面轰击。前后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便接连攻破了第二、第三乃至第四重天然仙禁。 随着夜幕降临,手中所剩的火灵箭也寥寥无几。张环不敢掉以轻心,果断下令停止攻势。在已夺取的数重仙禁要隘处,他留下充足的修士驻防后,将其余人马召回修炼营地,继续炼制火灵箭矢。 那一晚,小黑山分支舵主张恒屡次企图组织反扑。然而,在失去地利优势之后,他麾下的红莲妖藤兵士,因法宝简陋、修炼不足且斗志低迷等问题暴露无遗。 尽管部众中有诸多香主、堂主皆修为高深,但他们与战场上身经百战的镇戍军老兵相比,在实战经验上,终究相去甚远。 而那镇戍军的老兵们,从来不会单独面对红莲教头目。每次出击,至少三人以上结成阵势应敌,并在阵后配置有精通箭术的修士及操控毒雾的符咒师,时刻准备提供支援。 历经一夜激战,红莲妖藤兵士未能夺回任何一个仙禁要隘,反而白白损失了两名堂主、三位香主以及众多兵士。 相比之下,宋军方面的伤亡人数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罢了,仙子,趁着宋军兵力薄弱,尚未封锁后山通道,我们快些撤离!”分支舵主张恒意识到坚守下去已毫无意义,遂与众未亡堂主一同求见叶凌莲。 “没错,仙子,若再不离开,我等兄弟恐怕都会葬身于那火灵箭矢的毒雾之中!”一直视叶凌莲为偶像的锐金营队长何常在,此刻也是满脸颓然,站在张恒身旁低声附议:“我们若是撤离,至少还能将官军的情报传递给其他分支,并最终传达至总舵。让其他分支舵主、教主和法王得以及时采取应对之策。否则的话,接下来的分支肯定还会重蹈覆辙!” “正是如此,仙子,再拖延下去就来不及了!” “我辈生死不足挂齿,但决不能让圣教再不明不白地遭受失败!” …… 其余几位堂主亦纷纷发言,围绕着叶凌莲,纷纷恳请她率领众人撤离此地。 在此刻,素以智谋过人的红莲教仙子叶凌莲也陷入了绝境。 火灵箭爆发出的炸裂声,她在昨日午后听得真切;火灵箭释放的毒雾也曾让她头晕目眩。 她明白这些火灵箭无疑出自齐凌之手,原理与火炎枪类似。然而,正如之前遭遇火炎枪时那样,对于如何破解应对之策,她依然束手无策! “撤退,陈恒,你带领弟子们从后山突围,前往环州分支暂时躲避。待成功摆脱官军追杀后,务必派人如实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总舵!”眼见再不答应众人要求,自己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叶凌莲当机立断,作出了撤离的决定。 第十一篇 仙爆 三日后,镇元军修炼营地。 \"蓄力,燃灵火,发射!\"随着张环一道法旨落下,五百名修炼箭术的修士同时引动体内灵气,化作一支支蕴含火焰之力的破空箭矢,朝着百丈之外的目标区域疾射而去,瞬间,天地间仙爆之声不绝于耳,灵气紊乱,浓雾翻腾。 尚未等仙爆余波消散,镇元军丹田境督军李继和便推开试图阻挡他的亲卫,身形犹如离弦之箭,自高台之上跃下,踏入那目标区域之中,一头银丝飞扬,其矫健身姿更胜青年修士。 \"督军大人小心!或许尚有未熄灭的灵焰!\" \"督军大人脚下留神,避开那些隐秘之地!\" \"督军大人当心被受惊的灵兽冲撞!\" …… 诸多执法使、玄武尉纷纷紧随其后,生怕稍有不慎,自家督军遭遇危机。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紧张,五百支蕴含灵火的箭矢齐发,那威能竟似天雷轰顶,令人胆寒。 事先布设在目标区域内的草人傀儡,此刻早已无法保持原样,不是被炽热的灵火焚烧殆尽,便是被无影无形的神通之力撕裂成碎片。而预先置于其中的各种灵兽,不论是铁骑马匹、蛮荒牦牛,还是健硕骡子、沙漠骆驼,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仙爆吓得失去了心智,身上披挂的一层焦黑皮毛昭示着恐惧与混乱,即便随军驭兽师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其制服。 \"这是仙爆灵火,这他娘的就是仙爆灵火!\" 镇元军督军李继和如痴如狂,双手握起一块被烟火熏黑的土壤,向着围聚过来的执法使、玄武尉们大声喝道,既是质问,又是宣泄,对于他们的回应充耳不闻。 “此乃紫炎丹火,制炼控儡符矢之必备。汴京城内,即便是寻常市井戏耍之处,亦不乏其踪影!尔等这批愚昧之徒,竟无一人想到将其封入纸鸢,附于箭羽之上。”他随手掷落一片焦黑土地,继而又拾起一根被烈焰熔断的箭簇,高举在空中,嗓音响彻四方,两道沧桑泪水自眼角滚滚滑落。 “只需五百支此等符矢,足以令敌方战马陷入恐慌之境。若老夫调动三千羽箭手临阵齐射,何惧那当项铁鹞子?更何需担忧辽国铁骑之威?尔等这般愚蠢,竟无人能思及此举!” “老夫在研习控儡符矢之道,早已历数十年风雨,而尔等尚未出世之时,老夫便已沉浸其中矣!” “此紫炎丹火,老夫操持半生,未曾将其妙用发挥至实处……” …… 各指挥使之辈与虞候众人,纷纷侧目,每个人面上无不流露出痛心疾首与愧疚之意。 回首去年那场惨烈的大败,实在让人刻骨铭心。尽管镇戎军英勇卓绝,抵挡住了当项铁鹞子的疯狂攻势,并且成功地掩护了其余四路败退的友军安全撤退,然而那尸横遍野、血染疆土的一幕,至今仍频繁侵扰着众人的梦境。 五路大军,算上战兵与辅兵,总数将近二十万之众。出征之时,士气如虹直指九天;归来之际,却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一役,沙场上直接战死者逾一万之众,伤者则是亡者三至四倍,而成为俘虏的更是超出侥幸逃生归来的数量。 大部分伤亡,皆发生在军队溃败后的逃亡途中,多数死伤皆因未能摆脱当项铁鹞子穷追不舍的斩杀。 而大军崩溃的源头,则始于前锋无法抵御当项铁鹞子的第一波正面冲击! 自去年战败以来,时光荏苒已有一年之余。直至今日,大宋将士中尚无几人敢于再度提及与当项部族争夺疆场之事。 除非能够拥有一样规模与训练水准的骑兵部队,或是装备十万余名重甲步卒。否则,要在正面战场对抗并击败当项铁鹞子,在众多大宋文臣武将眼中,无疑是痴人说梦。 辽国与西夏两国严禁向大宋售卖马匹,而组建大规模重甲步卒的成本,又是大宋国力所不能负担之重。 于是乎,在镇戎军的诸多将领心中,已然默认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他们都认定此生无望向当项部族报仇雪恨,再也无缘见证宋军旗帜飘扬于夏州城头。 然而此刻现实赫然揭示,以步破骑的战术早已存在,并且实施起来并不困难,成本相较于打造铁甲步卒而言堪称低廉。只是,他们先前未曾想到罢了…… “师叔,师叔,黑煌火药其实并非那般无敌!”在这镇戎军营之中,唯有齐凌一人保持着灵台清明。察觉到李继和因激动几乎要气血逆涌,他立刻快步上前,一把轻握住老将军的手臂,低声道:“那些妖兽只是以往未曾习惯雷霆轰鸣,才被火药之威所惊。若针对其弱点加以训练,或是封堵其双耳,便可极大地削弱火药箭矢的威慑。” “弟子曾于途中使用黑煌火药对抗红莲邪教的追兵,他们吃过一次苦头后,便学会用丝绵塞住坐骑的耳朵。”为了确保老将军能够理解,他又举例佐证道:“若黑煌火药真是无所不能,弟子之前又怎会陷入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落得无处可逃的地步呢!” “那是因为你愚钝,未找到正确的用法!”老将军李继和手持一段烧焦的箭矢残骸,怒吼如雷,“区区药丸大小的火药包,他们尚且可以用来堵塞马耳以防。若是换成你这拳头般大的,丝棉又能有何效用?倘若再增倍至甜瓜大小,就算他们的战马被震聋双耳,那火光与毒烟也足以令其受惊失控。他们总不能再将马眼也给遮蔽了?” 此言确实振聋发聩,使得齐凌难以辩驳。 他深知,倘若自己再继续贬低黑煌火药的威力,恐怕老将军便会毫不犹豫地倾尽家财制作出满车的黑煌火药,当面点燃以示威能,届时只怕自己也会因此受伤。 为避免受到毫无防护措施的实验波及,同时也要防止老将军因过度激动而出现意外,齐凌只能顺从他的意思点头称是:“是晚辈先前执拗了,仅考虑到了火药箭矢威力受限,忽略了增加药量的重要性。” “你沿途奔波匆忙,确实在获取大量火药上有所不便。”老将军李继和虽然激动得全身颤抖,但尚未失去理智。他瞥了齐凌一眼,低声评点道。 紧接着,李继和迅速抹去眼角的泪珠,咬牙切齿地下令:“不过到了我这里,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我决定,镇戎军暂驻庆州不动,待你带领众人调配充足的黑煌火药后再继续前行。我不止要在箭矢上应用它,还要试用于强弩、远射弩以及八牛弩之上。我就不信,上万斤的黑煌火药一同倾泻而出,还杀不死那数千铁甲骑兵!” “遵命,遵命,一切由师叔定夺。您先回帐中休息,此处风大,小心受寒!”齐凌一心只为老将军的身体担忧,连连应允,并搀扶着他向点将台的方向走去。 早已领略过黑煌火药威力的张环等人也相继回过神来,纷纷走到齐凌身边,一同协助劝慰并扶持李继和。 随着心中郁愤逐渐消解,李继和的头脑也开始渐渐冷静下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搀扶,厉声喝道:“搀什么搀?我又非年逾古稀之辈,即便是到了七旬高龄,我也依然能跨马冲锋,斩将夺旗。” “不敢,不敢,都监乃是大宋的廉颇,宝刀未老,勇冠三军!”张环等人讪讪退开半步,面带笑容地回答道。 \"哼,至少如今,在这灵驹奔腾、枪影交织之际,老夫还能与众位同道争锋,较量一番仙术神通之高低!\" 李继玄撇了撇嘴角,眼中尽是自豪之色,“罢了,各自照旧行事,莫围扰老夫。将那些因恐惧而亡魂皆飞、发疯的异兽屠宰,以供我等弟子饱餐一顿。同时,记录下这次草人试炼的情况,统计是被雷震破碎者居多,抑或是被神火焚烧殆尽者更甚。再者,下一次布阵时需备足八牛之力牵引的巨大火雷符囊,老夫欲观其能否震慑住妖骑的疯狂冲锋!” \"谨遵师尊之令!\" 听闻这位老牌修士的话语,众弟子纷纷躬身领命,随后安心离去。 \"你留下,替老夫撰写一份秘报,详述攻占黑风岭的经过,以及今日所见之事,务必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天庭宫阙。” 李继玄思索未及片刻,又一把拉住张弦,“此外,还需备好五十枝蕴含炽烈火焰的法箭,一同送往天庭,请圣上亲验。告知圣上,此法宝乃是我金乌峰巡山弟子齐凌呈献,足以助我大宋仙兵,自此无畏面对任何妖骑冲击!” \"弟子遵命!” 张弦不敢有丝毫懈怠,再次恭敬地行礼。 \"齐凌贤侄,勿怪老夫未曾征求你便擅自将火雷箭献予圣上。” 李继玄朝他挥了挥手,旋即转首看向满面忧虑的齐凌,“此前,老夫只能确保你能够安然度过劫难。然而如今,有了这法宝的存在,老夫可以断言,圣上定会派遣使者彻底调查清楚那永兴军路发生的往事!” \"晚辈明白,多谢师叔提携!” 齐凌身为两世修炼之人,深知政事背后的复杂与肮脏。他微笑着抱拳致谢。 \"你资质出众,聪颖过人,比老夫过去见过的所有年轻弟子都要出色。” 见到齐凌如此明理通达,李继玄欣慰地点了点头,“近日你就留在我金乌峰的军中,专门指导我门下工匠炼制仙火灵药。至于追捕红莲邪教叛逆一事,便交由张弦贤弟为你代劳便可。” \"谨遵师叔之命!” 齐凌本对杀伐之事并无太大兴趣,遂再次含笑抱拳。 他原以为,李继玄留他在军中,是出于对我军工匠炼制幽冥黑火药技艺的担忧。然而未曾料到,老将军此举背后的目的,远非如此简单。 就在当晚,庆州知州刘德照带领七八位地方官吏,一同来到了军营。与李继玄略作客套之后,他们义正词严地劝诫,希望李将军切勿因小事而过度施威报复,以免引起民怨动乱,并且恳请李继玄将逃犯齐凌交予地方官府处理,以便早日解决以往遗留的一些悬案。 \"你们让他们见识一下老夫的镇守仙军便是。我镇戎军就在此地驻扎,谁若是胆敢作乱,老夫便会立即派遣兵马将其剿灭,永绝后患!” 李继玄闻听此言,毫不迟疑地拍案而起…… 第101章 震荡 \"且慢!\" 老将军目光如炬,不容任何人退避分毫,他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之中:\"齐佳俊乃是大殿护法齐重贵之孙,亦为我之晚辈。只要老夫尚存于世,任何人都休想玷污他的清誉。诸位若有确凿证据,自当呈递给天庭,诉他与老夫一同。若无,则请扪心自问,汝等究竟是大宋仙朝的公仆,抑或是邪魔外道红莲教之徒!来人,送客!\" 言毕,老将军起身,挥袖离去。 那刘德昭等朝廷官员,敢于踏入李继和府邸索要齐凌,自然在此之前已做足功课,对齐、李两家的深厚交情以及李继和一贯秉持的修炼者原则皆了如指掌。他们原本设想,即便无法迫使李继和交出齐凌,至少能让他把齐凌暂时安置于别处,以便他们寻找时机再次行动。 然而未曾料到,老将军竟打破以往置身军务之外的惯例,明示立场,决心全力庇护齐凌。这一举动,使刘德昭等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他们思量着再试图用些言语打动李继和,无奈后者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予。又考虑过借粮草供应之事施压,但看到营区里那些刚从前线归来、疲惫不堪的修士们,只得悻悻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众人神情沮丧地离开营地,回到州衙所在的安化城。尚未喘息过来,便得知通判许绍来访的消息。 通判许绍在官场上口碑极好,自从上任以来,虽与刘德昭并无深厚的交情,但也从未对刘德昭有过丝毫牵制之举。因此,刘德昭毫不犹豫地亲自迎接,并将他引入书房敬茶款待。 \"通正兄,请恕许某冒昧前来辞行。许某任期将近,计划趁年前之际,前往天都汴梁述职。\" 一碗灵茶饮尽,许绍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来访的目的。 刘德昭闻讯微惊,心中不禁升起几缕离愁别绪:\"任期结束?我记得不是明年三月吗,为何现在就要前往汴梁述职?\" 对此,许绍早已预料到刘德昭的疑惑,随即微笑解释:\"通正兄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同窗好友,在天庭吏部任职。据他来信透露,明春之时,苏州和扬州两地的知州职位将出现空缺。故而在下欲提前赴汴梁筹谋,或许便有机会填补其中之一。\" \"如此,我便预先祝贺希哲兄高升了!\" 刘德昭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羡慕之情,唤着许绍的表字,深深鞠了一躬。 相较于毗邻妖兽横行之地、民生困苦的庆州而言,苏州和扬州犹如人间仙境。更关键的是,在那里担任知州,所得的修行资源和俸禄远远超过庆州,足以保障一位知州全家上下数代人的无忧生活…… \"便承蒙通正道友吉言,望此行能达成所愿矣!\"许绍心中揣着修炼秘事,起身,唤出对方道号施礼道,“许某已请教过星象大师,后日便是启程良辰。在下离去之际,通判府上的大小事务,尚需通正道兄鼎力相助一二。” \"本是应尽之责,许道友无需挂念。”通正吉明知接下来数月将独揽大权,此刻内心却是纷乱不已,挤出一丝苦笑起身相送。 直至目送许绍登车离去,通正吉折返书斋,望着桌上尚未饮尽的灵茶,突然心神一震,恨声道:“尔等诡计之徒,见机行事便悄然离去,竟还用谎言欺瞒于我!” 官场之上,皆为狡猾之狐,又能欺骗彼此几何呢?许家出身修真世家,又怎会在乎区区苏州知府之地的一点灵气收益? 此人舍弃了能够直达中枢的通判之职,偏要去谋求那看似仅高出半阶实则暗藏玄机的知州之位,无非是欲早日摆脱永兴军路这一修行者的困境。 而他一旦离去,此后庆州地界之内,一切事宜皆由知州一人裁断。未来不论出现何种变故,也都唯有知州独自承担! 即便朝廷追查,也无法牵连到已经卸任的许绍身上。 \"诡计之徒,如今抽身而退!昔日向刘某保证汴梁齐家自身难保时,你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担保?”他一面抛却读书人的矜持破口大骂,一面急速思量许绍离开之后,自己的道路该如何选择。 身为庆州知州,他地位远超金牛寨从九品巡检齐凌,以往二人并无交集,自然也未曾有过结仇的机会。 之前他一心想要捕获齐凌,全因同僚所托,加之齐凌确实在汴梁城内犯下了重大修行戒律,这辈子想要翻身几乎无望。 而官场上谣传,当今仙帝对包括齐宝贵在内的“前朝”长老并不待见,在他登基之后,便一直试图削弱这些老臣手中的修为与势力。 如此看来,汴梁齐家自顾不暇,确实无法再顾忌齐凌这个麻烦制造者。 然而如今,齐凌却成了李继和无论如何都要庇护的后辈,情势瞬息万变。 即便仙帝再不喜当代遗留的老臣子,也不会将他的亲舅舅李继和闲置不用。毕竟若遇地方叛乱,他身边缺少一位令他安心且经验丰富的大修士坐镇。 为了替同僚出头,而去触碰仙帝亲舅舅且手握重兵的李继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绝非明智之举! 此外,刘德昭自我反思,自己虽曾收过些许来历不明的贡献,但与红莲教之间并未建立深厚的关联。 无论是晋升还是调任,均未借助红莲教之力。 至于转运司和京兆府的同僚请求自己帮忙遮掩之事,他也已尽力而为。 如今既然李继和已然站在齐凌背后,那么这层遮掩已然难以维持。此时再去找齐凌的麻烦,岂不是多此一举? 第102章 造化之火的秘密 \"师兄,为何你在提及火焰时总是加上一个‘黑’字?莫非火焰之中竟有黑白之分不成?\" \"师兄,你炼制的这‘黑炎灵火’,其威能似乎远超我以往见过的药引傀儡之力啊?\" \"师兄,你是何时习得了医道神通?听闻仙凡两界的太玄学院中,可有传授炼丹与疗伤之术的仙课?\" \"师兄,为何使用烈焰灵酒洗涤伤口,便可抑制脓毒滋生呢?\" \"师兄,\" 身边的师妹窦沙总是充满好奇心,这些问题连日来让齐凌深感领教。然而每当他想对此稍作应付,看到窦沙以及她妹妹窦蓉那满是好奇与敬仰的目光,他的心便不由得一软。 于是乎,齐凌只能平心静气地逐一回答窦沙的疑惑,纵然自己心中并无确凿答案,也会竭力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以满足她们的好奇之心。每当他为窦沙解开谜团之际,窦蓉便会安静地陪在一旁聆听,不打断也不受周遭丝毫动静所影响,仿佛只需如此陪伴,她便已心满意足。 偶尔起身,齐凌便替他与窦沙两位弟子斟满灵茶。接着重新落座,静静地注视着窦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辰,犹如两颗璀璨的仙晶。 上一世面对这等清澈无暇的目光,还是在尘世间的高中毕业之前。 齐凌不敢有丝毫辜负这份纯真之意,更不敢辜负窦蓉面上流露出的敬仰之情,故而在解惑传道之际,他又不免融入了一些前世记忆中的基础知识,那些在凡人眼中堪称玄妙的修真科学。 他知道,尽管窦蓉并未主动发问,实则她聆听之专注,较之窦沙犹有过之。 他也察觉到,窦蓉近期心境稍显紧张,并非因身处险境,反倒是因危机正渐行渐远。 昔年二人亡命天涯时,只知如何掩藏踪迹、避开妖兽追杀,其余万事皆抛诸脑后。 然而如今生活逐渐回归平静,两人间的鸿沟也就此显现并不断被放大。 身为穿越者的齐凌深知,无论他如何收敛,他的存在总会显得格格不入。他上一世所见识过的广袤天地,所掌握的独特知识,都与周遭众人迥异。 这样的独特,在外人看来或许被视为奇异、独立或自负;但在亲人眼中,却成了隔阂,甚至使人感到疏离和陌生。 换言之,相较于逃难时期的齐大哥,现今的齐凌令窦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随着身边的环境愈发安稳,二人的差距日益凸显并被迅速放大。 这显而易见的差异,使窦蓉丧失了安全感。 至于窦沙变得好奇心爆棚,一方面源自他对知识的渴求,另一方面则是受到了自家姐姐情绪的影响。 幸亏齐凌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过肉身的双倍岁月。他在前生身为顶尖离缘调解大师的经历,亦锤炼出了他洞察人心的高超本领。 倘若放任这股不安持续累积,必然会导致他与窦蓉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 于是,在发现窦蓉紧张焦虑之后,齐凌果断地采取对策缩小彼此间差距,坚决不允许这一裂痕进一步扩大,也不容其被周遭环境无限放大。 为此,他决定借满足窦沙好奇心之机,以宋朝修士能理解的语言,逐步将自己上一世所得的部分基础修炼知识传授给窦蓉。 每次不必过多,一二个知识点足矣。也无需太过深奥,只需达到初入修炼之道的基础认知程度便可。若再深入,不仅窦蓉姐弟难以领悟,便是齐凌自身,对于那些尘封已久的秘闻,也记不清多少了。 关键在于,教导时需理论结合实践,随时可在身边寻觅实例加以印证,以免讲授之人说得口沫横飞,听众却一头雾水,面露茫然之色。 如此一来,虽不能即刻填平他与窦蓉之间的距离,至少能够避免这突然扩大的鸿沟继续加深 修真版: 如此行来,尽管难免引发更多疑惑,令窦沙提出诸多深层次的问题,却无意间使得齐凌对他前世所掌握的修真知识进行了一番系统整理。 而且,这还使他在今后他人问及相同问题时,解答起来更为游刃有余。 日复一日,伴随着询问声与悉心解答声的交织,时光悄然流逝。 齐凌本质上并非胸怀壮志之人,对于建立伟业并无过多渴求。在修行营地之中,除去偶尔指点工匠们如何炼制灵火药剂,再到医师那里走动一番,以免其凭借齐凌传授的粗浅医术草率行事,夺人性命之外,他大部分时光皆与窦蓉及其胞弟窦沙形影不离。 由于他并非统兵将领,按军规不得携带眷属入驻营地的规定,对他并无约束力。在老修士李继和的默认之下,每逢扎营之际,他的修炼帐蓬旁总会升起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专属的小帐蓬,三顶紧邻的帐蓬与其中时不时传出的探询与答疑之声,在戒备森严的修行军营内,很快成为一道别致的景象。 然而,世间并无的午餐,尤其是在老谋深算的李继和面前,齐凌休想占得一分便宜。在察觉齐凌正在向妻子以及外人传授修真“秘法”之后,李继和先是痛心疾首,旋即果断决定派遣自家侄儿李昭亮和幼子李昭逊前来追随齐师兄增长见闻。 齐凌原本就没打算把前世所学的修真知识当作自家一门独占的秘籍,仅传给自家子孙。同时他也正愁该如何报答这位老修士对自己的全力庇护。发现李继和安排儿子和侄儿前来“习法”,他索性直接与对方约定每日传授时辰,允许李昭亮、李昭逊兄弟二人按时前来聆听。 李昭亮和李昭逊两兄弟年纪与齐凌相仿,自十二岁起便踏入修行营地磨砺自身,确确实实乃出身将门的虎子。向比自己年轻、职位低微、战绩平庸、甚至武艺或许也稍逊一筹的人学习修真之道,任何同龄人恐怕都不会乐意接受。然而,鉴于老修士李继和的威严压迫,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遵从这一安排。 起初,他们本打算敷衍几次课程之后找个借口溜掉。未曾料到,仅仅在第一天听完齐师兄的课后,兄弟俩便立刻转变了心意。 齐师兄口中并未充斥古文经义,亦非讲述儒家墨家之类的世俗学问,他所阐述的是一种全新的“大道”。借助几块磁石、几片木头、两三张纸以及一壶沸水,齐师兄便在他们眼前揭示了一个他们此前从未留意过的奇妙世界——在那里,箭簇无需施力便可自行飞行,木片能自我移动,纸质灯笼可以升腾至屋顶之上,而水壶竟然能将木塞喷射出一丈之外! 倘若能参透其中奥秘,并如同运用灵火药剂一般将其融入军队之中,必能使战友们的修为实力如虎添翼! 第103章 法诀扩散 古人云:人之通病,在好为人师。然而,在齐凌看来,教授他人修真之道倒颇有成就感…… 当门下弟子各个智慧出众,求道之心炽烈,且从未质疑师尊传授之理是否无误之时,此种情境,犹如置身于羽化登仙之境。然而,临近齐凌居所的戍卫营地将领们近来却并未感受到这种惬意。 不仅帐篷内时不时传出的各种奇异响动,扰乱了他们的清心静思;空中突如其来的灯笼、灵火、木矢石弹,亦使人头疼不已。更令人难以承受的是,不时炸响的爆裂之声,如同妖兽怒吼般刺耳。 无论是在计算修炼资源的文书,还是正研习阵法战策的武者,每当突闻一声雷霆般的轰鸣,紧接着发现手中的茶盏烛台因震动而摇摆不定,都会瞬间紧张得汗毛直竖。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方才正在进行的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能从头再来。若是那些扰人视听的现象每日定时出现,众人或许还能设法避让。偏巧齐凌此举并无规律可循,往往是出其不意地发作,令人防不胜防。 起初,有些文书向李继和诉苦,却被这位老谋深算之人以玩笑话敷衍过去。不久之后,又有一位武将向李继和抗议,但这位智者仅是皱着眉头,硬生生将其不满压下。 终于,连李继和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亲自前往齐凌的帐篷附近查探,想看看齐凌究竟在这几日里,教授了他的侄儿和亲子何种离奇法术。 当他目睹齐凌指导着自家侄儿、亲子以及窦沙,仅凭几段木柴和草索结成的简陋机关,便将一颗足有西瓜大小的石头投掷出三四十丈之外时,李继和顿时改变了主意。 当下下令,所有距齐凌帐篷百步以内的营帐,除去自家帅帐外,尽数迁移。并增补规定,今后驻扎营地,皆须以此为准则。 即齐凌一家人的居处,应紧邻李继和的中军大帐。而大帐周围百步之内,除齐凌的居室外,不得再有任何其他营帐设立。 “多谢世叔成全!”齐凌对于李继和突如其来赠予的参军头衔并不在意,但对于他主动为自己腾出一片足以容纳各种试验的空间,内心充满了感激。 齐凌深知自家情况,如今他在修行世界的理科知识已退化至与二十一世纪初中毕业生相仿,除了数学之外,很难传授窦沙、李昭亮等人太多的抽象理论知识。 目前他能教给窦沙、李昭亮等人最多的,便是各类物理、法力现象的实证演示及其实用应用。如运用杠杆法则抛掷石块,借助滑轮原理吊运重物,以及利用压力法则引导水流或砂粒等等。此类实验确实需要广阔的空间,远非帐篷内部狭小之地所能承载。 另外,移走周边的帐篷,也能有效避免在实验过程中误伤他人。 毕竟他这位身为师父的也只是略有涉猎于修炼之道,更别提那些仅从他那里学到些皮毛的弟子们,能精准驾驭各种灵材法宝的操控之法了。 “贤侄无需拘礼!你愿将修行心得悉数传授于我,老夫才是应当致以感激之人!”仿佛早已预见般,对于齐凌突如其来的尊称自己为修道顾问一事,李继和并未表现出丝毫介怀,而是微笑着挥手示意。 恰逢此刻,李昭亮、李昭逊与窦沙三位弟子已然完成了由木头和特殊法绳捆绑而成的奇特法阵装置的调试,并前来请求齐凌予以审查指导。齐凌便随之走去,仔细观摩了全程调试过程,随后更是推开自家修为尚浅的儿子,亲自启动了控制那法阵上抛石机的秘法机关。 “呼!”随着机关发动,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发,那抛石机犹如猛兽咆哮般弹起,将一枚如西瓜大小的灵石迅猛掷向高空。 这一次,由于角度调整得恰到好处,那枚灵石飞行足有六十丈之遥,方才轰然坠落,激起漫天尘土。 “此物较之普通的灵石炮更有优势,其关键在于便于拆解且重量轻盈。”李继和紧锁眉头,反复审视着法阵装置的结构和所用材料,内行地点了点头,“传统灵石炮虽能攻击至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丈的距离,但其重量却是此物的数百倍。若这法阵能经工匠加以放大,使得灵石投掷距离突破百丈,将来战场上便无须劳师动众去采集木材、铸造灵石炮了!” “前辈所言极是,其实原理相通,只是此物增添了弹性储力秘术与可调节配重的法器篮。”齐凌并未藏私,手指指向前方由竹篮与白蜡木炼制的抛石机臂,淡然一笑,“将其放大并无不可。若选用适宜的材料,并确保炼制技艺精湛,最终成品应能使五十斤重的灵石投掷至三百丈之外。” “竟有如此远距?”李继和惊讶之下不禁失声追问。 “保守估计至少能达两百丈,若是条件更为优越,则有望达到四百丈以上。”齐凌思索片刻,回想起往昔影片中所示的扭矩式抛石车,低声道,“然而晚辈尚未亲证其效,所以成败犹未可知。” “倘若能达到两百丈之距,老夫定当亲自向朝廷为贤侄请功。自此往后,只要你没有触犯修炼界的禁忌,大宋之内无人胆敢对你出手!”李继和一把抓住齐凌的手臂,兴奋与紧张之情使其老脸涨红如潮。 大宋军中早已配备有抛石车,李继和年少时随父兄远征南唐,对此类攻城利器砸破城墙的场景记忆犹新。 然而,大宋现役的抛石车,最远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丈,且其重量动辄数万斤。 眼前的木质法阵尽管放大十倍也不过二三千斤而已,却已足以将射程提升至超越羽箭的范畴。一旦批量生产并装备军队,将来宋军攻城之时,又有哪一国之防御能抵挡得住此等神器的威势呢?\"两百丈的距离应当不在话下。\" 在已向众人展示了火灵弹的强大威能之后,齐凌心中对于改良后的飞石战车并没有太过惊奇。他含笑摆脱了李继和的挽留,接着唤起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堂弟的道号,继续阐述自己的计划:\"吾与晦之、谦之道友的构想并非将规模做得过大。只需能把七八斤重的火灵石投掷至二百丈之外,便视作成功之举。未来我们并不打算单纯以巨石作为武器,而是将火灵弹装入陶瓮之中,直击敌方军阵深处!\" \"抛掷火灵陶罐?\" 李继和再次震惊,连忙紧紧抓住齐凌的手臂,问道:\"七八斤重的火灵弹,你们试验过其威力几何了吗?\" \"尚未尝试,尚未寻得合适的测试之地。昨日午后试了一枚半斤重的,足以掀翻二百斤重的大水缸!\" 李昭逊顾虑到家中长辈的身体状况,走近抚慰着李继和的背部,语气柔和地禀报。 李继和迅速镇定下来,环顾四周,随之大声下令:\"速来人,传达老夫指令,之前的命令全部作废。往后扎营时,在本部大军的背后单独为齐修士划出一座营地,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道友,负责率领兵马守护此地。营地的规模大小,全凭两位道友决定!\" \"遵命!\" 亲兵队长李贤虽不明究竟,依然疾步上前接令而去。 \"此后,不得再允许张真人及其弟子随意接近并打扰齐修士。若有难以解决之事需求援,也仅限于张真人一人前来!\" 李继和脸色越发凝重,思索片刻后又下令:\"另外,齐修士在此处的所有举动,均需严格保密。一旦泄露出去,一经查实,必将严惩不贷,株连全家!\" \"遵命!\" 又一位亲信上前行礼领命。 \"嗯——\" 李继和抬头四处张望,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他伸出手臂将齐凌拥入怀中,如同对待自家血脉般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低声询问:\"这些秘技,可是出自你们齐家的传承绝学?昔日老夫与尊祖父共事之时,并未见他展现过。你若早年在汴京时将其献给陛下,别说击败几位党项使节,便是误伤了陛下的亲子,他也决计不会对你有任何责难!\" \"此非家学所授!\" 这样的问题窦沙早已问过,故而齐凌第二次回应已是驾轻就熟:\"晚辈在前往金牛寨赴任途中,一边赶路一边深思,到底错在哪里。反复思考之下,觉得症结所在是我大宋官军面对党项铁骑实在是胜算渺茫。因此……\" \"何止是胜算渺茫,简直是毫无取胜可能!\" 齐凌尚未说完,李继和便松开手臂,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 \"因此,晚辈在前往金牛寨的路上,一路行走,一路思索应对大量骑兵的方法。在见识了机关傀儡后,便开始研究火灵弹。在见到废旧的飞石战车后,便思索如何加以改造,摒弃直接将火灵弹扔向党项铁骑头顶的做法。最好还要保证投掷距离足够远,使得党项与辽国的骑兵都无法发起冲锋!\" 既已拜入李继和这位元婴大能的庇护之下,齐凌明白,自己之前坚定要避开前身所属家族及其旧识势力范围的打算,已然无法实现。 待永兴军路的纷扰悉数化解之后,他必然需直面前身的曾祖父、叔公们,以及诸多堂兄弟和亲戚朋友。与其那时费尽心思解释火灵石等修真资源来源何处,不如现下便给李继和留下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到时候,有了老将军无心间的背书支持,他在解释时将会轻松许多。 “你是个有慧根的弟子,当年朝廷辜负了你!”然而,李继和并不知晓齐凌此举背后是为了未来的布局。听到这番解释,他不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皇家的脾性,原本就复杂多变……” 本欲代其身为仙宗帝师的外甥向齐凌致歉,但考虑到君臣之间的礼仪,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吞回腹中。 “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于前身遭受的种种屈辱,齐凌其实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认为那是前身咎由自取。于是,他淡然一笑,低声补充道:“晚辈反倒觉得,若非此次机缘,晚辈难以挣脱儒家学院的束缚,更难从典籍中抽身而出,看清我大宋真实的面貌。故而,也可说是因祸得福。”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李继和再次愣住,随即便笑容满面地追问。 “除去被追捕之时,其他时刻确实如此想。”齐凌稍作迟疑后,毅然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继和指着齐凌,笑着摇头。接着,他压低声音,以一种讨好之意商议道:“你也清楚,李家乃修真世家,子弟繁多。老夫让昭亮与昭逊追随你学习修炼之术,并未安排其他子弟。如此一来,免不了有人诟病我对他们厚此薄彼。倘若这些并非源自你的家族传承,且你又愿意传授予外人……” “前辈尽管派人前来一同旁听便是。只是能领悟多少,晚辈不敢打包票。”齐凌立刻接话,爽朗地许诺。 他深知,无论如何掩藏,自身总会流露出与众不同的特质。想要摆脱这一困境,仅靠自己尽力模仿宋人的行为举止已然不够。因此,最佳的辅助手段便是制造出更多特立独行的人物。 这样一来,在众多异类之中,即使自己在某些方面展现出些许独特之处,也并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唯有如此,无论是继续留守永兴军路,还是重返汴京,他方有可能过上向往已久的平静修道生涯。 这个计划,齐凌早已深思熟虑,一旦付诸实践,便不会轻易更改。 第104章 风暴 紫气环绕,使得供奉在香案后佛陀像更显悲悯庄严。大宋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放下手中上品檀香,双手合十,再次深深施礼。随后,他步步倒退出大雄宝殿。尽管无法用目光确认身后道路,但他每一步行走都稳健如常。 \"恩相,小心阶石之上凝结了寒露!\" 防护弟子梁晓忧虑他会滑倒受伤,立刻施展轻身术快步跃前,小心翼翼地稳住他的臂膀。 \"不必担忧,贫道已有预感!\" 张齐贤却不领他的情,转过身轻松挣脱了梁晓的扶持,淡然一笑,那份洒脱仿佛与岁月无碍。 曙光自仙佛宗的殿檐洒落,恰好映照在他如雪的银髯和布满沧桑的面庞,刹那间竟显露出一股傲岸之意气。 \"遵命!\" 梁晓后撤一步,依旧谨慎地保持着与张齐贤一臂之遥的距离,以便随时能随时相助于他。 \"出发,驾起飞舟,前往瑶池仙境。贫道欲要沐浴灵泉以养元神!\" 张齐贤心情豁达,笑容灿烂地下令,步伐矫健地迈向仙庙之外。 从背后望去,根本难以想象他已然步入了请求归隐山林修炼的年岁士气高昂,形容的就是此刻的他。自担任永兴仙域巡查安抚使已逾一年有余,直到近日,他才终于找回了守护一方天地的神圣使命。 曾经对他毕恭毕敬、却又鲜少私下交流的京兆府尹贺君宝,近来递上拜帖,上门请教修真之道。原本见他就避而不见的转运司副使陈有亮,这些天也开始费尽心机地接近他。 至于那些同知、判官、军巡使等五品至六品的官吏,更是纷纷聚集在他的临时仙居侧门外,排队等候赐教。 即使是地处百里之外的商州、陕州和耀州,那里的知州与判官也都寻觅各种理由,相继赶来,期盼能亲聆张仙师的教诲。 身为昔日中书令门下的平章事,张齐贤自然是受得起这声\"仙公\"的尊称。然而,对于近期那些慕名而来拍马逢迎的官员,他却并未兴起任何传授修真心得的兴趣。 这些人,在过往为了一些蝇头微利或是所谓的\"同僚义气\",联手掩饰问题时,从未想过听取这位二品巡查安抚使的教诲。 如今,当那些他们试图掩盖的问题再也捂不住,甚至威胁到自身安危之际,他们突然又记起了张齐贤才是永兴仙域的实际掌权者,这般觉悟难道不是太晚了吗? 出身儒家世家且深修佛法的张齐贤,最瞧不起那些\"平日不敬香,遇难便拜佛\"之举。对于永兴仙域这批之前未曾给予他应有尊重的昏庸官员,现如今也不妄想他们会得到他的庇护,填补一切漏洞。 更何况,目前永兴仙域所面临的困境并非易解之局——无论是官仓珍稀灵谷遭窃售却无人过问,抑或是地方豪族公然悬赏调动官府差役,协助杀害朝廷在职修真官员,这些问题绝非仅仅靠找个替罪羊就能草草了事。 加之那红莲邪教图谋之事,如今已是路人皆知。 早先,张齐贤对转运司以及地方州府步步退让,实则出于维护永兴仙域战后稳定的大局考量,不愿辜负天帝的信任与寄托 鉴于此,永兴灵域之路已无法维系安稳,自转运司直至各地域的各级主宰者,仍将张齐贤视作易于糊弄之辈。如此情形之下,张齐贤便不再甘于充当和事佬。 随着镇戎仙卫自环州前线迅速撤离,直驱长安城,此刻唯有破而后立,方是最佳抉择。 “恩师!”判官梁颢骑着神骏飞驰而来,及时在张齐贤登车之际,双手捧着一封以锦盒封装的天庭秘令,呈至他面前。“此乃朝廷急宣之密旨,敬请恩师阅览之后,再转交永兴灵域转运司以及各州郡主宰者传阅。” “嗯,果然是时候了。”张齐贤自禅悟修炼归来,最不愿面对之人便是这位嫡系弟子梁颢,但今日见其身影,面上却流露出一丝宽慰之意。“你看过其中内容了吗?” “恩师未览之前,弟子怎敢僭妄先睹?”梁颢心情同样愉悦,含笑摇头。紧接着,他又迅速补述:“不过,送信使者曾向弟子泄露些许消息。恩师愿闻其详,抑或先睹为快呢?” “你先讲来,在我大宋境内,公文内容即便未曾拆封,有心之人也能探知无疑。”张齐贤淡然一笑,接过锦盒,随手掷入车厢之内。 梁颢曾在中书禁阁侍奉恩师左右,深知大宋朝堂之上无秘不可泄。于是微微一笑,恭敬地拱手回应:“那弟子便据传闻所述,朝廷欲彻查永兴灵域定州仙粮仓储失火一案,恐怕恩师所辖之地人手不足,故特派参知天机寇准大人,并携开封府北境判官折惟忠,前来辅佐恩师查办此案。” “何人?”张齐贤略感愕然,不自觉地追问。 “参知天机寇准,人称寇老西及武判官折惟忠!”梁颢微笑点头,将来者的名讳与别号复述得明明白白。 “寇老西?”张齐贤仰首长笑,洁白的胡须随风摇曳。“哈哈,看来官家此次真是心意已决。梁晓,驾车,我们不去华清灵泉了,立刻返回老夫的修真行辕。” 言毕,他又冲梁颢笑道:“太素,你陪老夫一同乘车。老夫视力渐衰,还需你代劳诵读公文。” “遵命!”梁晓与梁颢这对文武双全的弟子应声行动,前者跃上马车车辕,自任驾驭重任;后者则搀扶张齐贤步入车内。 二人因长久陪伴张齐贤左右,深受其熏陶,皆具备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朝廷对于永兴灵域的处置虽显得有些迟缓,但却显现出其准备采取雷霆手段的决心! 这一点,仅凭朝廷派遣寇准协同查案之举,便可洞悉无遗。 那寇老西虽暂未执掌天枢重权,却是当今官家最为倚重的智囊之一。 昔日,正是寇老西在决定继位太子之事上,直言进谏,打动了当时的帝君,使得帝君最终下定决心,将江山社稷传给了如今的现任官家 “恩公,恩公留步!”正当二人沉浸在即将洗脱疑云的畅快之中,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原来是转运司宋守正身旁的执事修士陈可立,满面风尘,汗流浃背,驾驭仙兽飞奔而来。 未及落座仙兽背上,陈可立便匆忙施礼道:“恩公,宋司使特意遣下官前来请教。他因避世修炼已有许多时日,导致转运司堆积的事务繁重无比。是否可以允许他先行返回司衙,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继续闭关修炼!” “哦?宋司使已经修为恢复了吗?”张齐贤推开灵兽车门,眉头紧锁,口中却故意问道。 “已然恢复,已经完全康复了!”转运司判官陈可立面色微红,尚喘着粗气回答。 “嗯……”张齐贤轻哼一声,心中暗自冷笑。 显而易见,宋守正已经得知寇准携弟子折惟忠前来助其调查仙凡之争之事,深知败局已定,索性选择主动退出这场争夺。 然而,对于他这般的示弱,张齐贤却一时难以抉择。 按他平素之性情,自然愿意放过对方,给予宽容。毕竟,双方并无深仇大恨。且宋守正去年确实在支援各路讨伐妖族夏国的大军中,确保了仙丹物资的充足供应,即使没有显赫的战绩,也可称得上是苦劳有加。 只是,一想到宋守正在关键时刻,竟以“避世修炼”的借口置身事外,张齐贤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郁结。 若非他与世俗官员勾结一气,永兴军路也不会闹出如此大的乱子,红莲邪教势力更不可能坐大至此,甚至公然反叛。 又若非他的不识时务,自己也不至于险些名誉扫地,无法安然回归祖地修行。 就在张齐贤犹豫不定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名背负令牌的传令修士疾驰而来,还未下马,便拱手禀报:“大人,大事不妙!红莲邪教公然反叛,已攻克庆州治所安化。庆州知州刘德昭,力战身亡,英勇殉国;安化县令刘琼,在城陷之时,引火自焚以明志!” “啊?”张齐贤惊骇万分,当下无暇再顾及陈可立。 尚未作出应对决策,身侧的梁颢已悄然拉了拉他的法袍,低声道:“恩公,勿急,勿急,祸兮福之所倚。” 第105章 旁观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聚将鼓在镇戎军的中军大帐内震天作响,即便相隔四五里的距离,依然清晰入耳。 正在齐凌营帐中聆听修真奥秘的一众李家弟子,毫不犹豫地抛下手中的炼丹笔记,飞速朝中军大帐奔去。 相较于齐凌讲解的修真秘法虽然诱人,但错过一堂课对他们而言,并无显着损失。 然而,军令如山,若延误三次军鼓召集,即便是李继和的亲子,也要受罚三十大板,卧床不起半月。 “罢了,今日课程便到这里,窦沙,你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我们出去试一下那个巨型灵符飞升灯,看看它究竟能承载多重的法宝。”齐凌知晓必定发生了紧急军情,因此并未责怪众人失礼之举。放下手中的炼丹墨条,笑着对窦沙下达了指令。 话音甫落,只见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修道世家子弟骤然转身返回。一人紧握住了齐凌的一只臂膀,朗声道:“道兄,速随我等一同前往。你身为录事修士,若听闻聚灵鼓响三通而不至,同样会受到仙法规矩之惩处!” “啊——”齐凌先前仅知晓李继和出于让他能在镇戎仙卫之中畅通无阻,赠予了他录事修士的身份。然而他误以为这只是名义上的称号,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更别提去探究录事修士的职责与仙阶等级。 此刻突然得知,身为录事修士便需遵循仙法规制,他不禁骇然地睁大双眼。满脸困惑之际,只得任由李氏兄弟二人牵引着他踏入仙卫营地,直至被引入中军大殿之内。 等到他费尽周折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站定,李继和已开始揭示擂鼓召集将领的缘由:“红莲魔宗已然公然叛逆,昨夜一举攻陷安化城。知州刘德昭壮烈殉道,县令刘琼陨身杀场。” “天哪!安化乃是一座顶级重镇!” “那城墙高耸二丈四尺,防御设施完备。即便是我镇戎仙卫,怕也无法轻易攻克。这红莲魔宗何时竟拥有了这般惊人实力?” “何故至此?刘德昭身为文职官员,怎会在战场上捐躯?” “红莲魔宗究竟动用了多少兵马?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张环将军的追剿下四处逃窜么?” 瞬息之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在场的诸多仙卫将领与文职仙吏皆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于他们的认知中,红莲魔宗徒有虚名,其实力脆弱不堪一击。张环将军仅率一营仙卫,便连连挫败红莲魔宗七八座据点,且每每以寡击众,屡战屡胜。 而安化城虽防务稍显松弛,但作为庆州仙域的治所,城池乃是按抵御仙尊级别的强敌入侵标准修建,尚有万余厢兵常年驻守其中。 像此类城池的攻取,进攻一方的兵力,理论上应至少是防守方的三倍之数。 三万以上的仙兵集结,断难做到悄无声息。一旦刘德昭或刘琼方面有所察觉,势必立刻八百里飞鸽传书上报长安,或是直接派遣亲信向镇戎仙卫请求救援! 此刻众人并未收到丝毫警讯,亦未见信使前来求援,庆州治所安化城竟然说失守便失守了,必定在某个环节出了重大纰漏! 如若不解清这其中的问题,镇戎仙卫即便即刻奔赴前线,也难以确保能将安化城重新夺回。甚至有可能因不明敌情而陷入巨大困境。 在这喧嚣之中,唯有齐凌一人未曾参与讨论,亦未表露出半分惊讶。 并非他的心理素质超出他人,实则是因为他对古代仙界战事毫无了解。 在他修行生涯的那些年岁里,战争早已步入高级信息战与法宝自动化的时代。丹药、飞行器、坦克甲胄、神行傀儡车才是战场的主宰力量,城墙的存在几乎变得可有可无,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往往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在场之人关心之事,齐凌全然无法感同身受 在灵识深处,他反倒觉得,以永兴仙域各级修士的昏聩与混乱,加之地方官府已被红莲邪教势力渗透至如此境地。红莲邪教至今仅攻克一座安华城,在战略上实属过分谨慎。 若换成历史上的那些着名起义军领袖,如李玄成、张破天,甚至是宋江、方腊这类人物,恐怕整个永兴仙域早已烽火连天,哪里还会等到镇戎仙卫从前线折返,才想起要有所行动? 就在他心中暗自思量之际,耳边传来李继和轻轻叩击桌面的声音,接着又补充道:“老夫方才收到紧急传讯,详情尚不清楚。但安化城沦陷一事确凿无疑。除此之外,庆州、环州、宁州、耀州等地,均有异常动态。各地潜伏的红莲邪教徒,或是借此良机揭竿而起,攻城掠地;或是公然集结,直奔安化。” 中军大帐之内,众将与文吏皆默然不语,静待李继和给出下一步指令。 安化城的失守虽出乎他们意料,但各地红莲邪教徒受此鼓舞纷纷起事,以及随之而来的大规模集结于安化城,却并未超出他们的预判范畴。 显而易见,接下来红莲邪教将以安化城为据点,倚仗坚固的城墙与充足的防御设施,与前来平乱的各方仙兵展开周旋。 而安化城的独特地理位置、庞大人口基数及繁荣度,亦能为红莲邪教带来一定的底气与维持运作所需的财力资源。 “朝廷已遣参知仙事寇准,前来查证粮仓火灾一案。红莲邪教此刻挑起战端,未必全是坏事。”看到众人皆沉寂下来,李继和略作思考,继续言道,“至少,永兴仙域内的这批无耻之辈,此刻必须做出抉择,究竟是立刻与红莲邪教撇清关系,还是迅速割席断交,抑或反戈一击!” “恐怕选择划清界限者居多!” “此刻反戈,也可证明此前乃是受奸佞蒙蔽所致!” “若牵涉太深的,或许只能彻底投入红莲邪教怀抱了。” “确是好事,至少让敌我态势更为清晰!” …… 虽然多数将领依旧保持沉默,少数文吏则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事物总有正反两面。红莲邪教的叛乱,确实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然而,这也使得原本错综复杂的局势瞬间明朗起来。 包括李继和近期为齐凌出头之举,原本即便他深受天子信赖,此事仍可能对其仕途产生不利影响。可如今随着红莲邪教叛乱的发生,这一不利影响顿时烟消云散。 “朝廷进一步的决策,估计还需半月乃至一月时间才能下达。”李继和朝文吏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毋躁,并笑着说,“不过,老夫推测,我镇戎仙卫,大概率不会担负此次平叛重任。反而很可能再次掉转方向,返回环州,以防李继迁那贼子借此机会背信弃约,入侵我界!” 此乃定局之事,无论何人坐镇天霄宗首座李继迁之位,亦不会错过这般绝佳机缘。况乎李继迁如今自称妖族,甚至欲将自家姓氏更改为拓跋氏。至于契约无效,于妖族而言,无异于寻常琐事。 当下,群雄将领与文吏相互望了望,皆暗自叹息。无人敢确信此次奔赴青冥前线能否有幸生还,重返开封府,再度与家中妻小团聚。 “老夫召集尔等前来,只为让大家有所预备!”李继迁察言观色,内心一叹,话语中蕴含着理解和柔情,“老夫深知此举对各位过于残酷。然而,我辈既已披甲投身修炼之路,岂能让妖孽李继迁率其党羽肆虐我大宋疆土,危害黎民百姓。故此,请各位回到各自部下,倾尽全力安抚将士们的情绪。此外,今明两个月,军饷加倍发放,肉食每隔三日务必供给一次!” “副宗主放心,我等清楚局势之重!” “副宗主放心,我等必当竭力确保弟子们的斗志不减!” “副宗主放心,即便无双倍军饷与肉食,吾等同门也不会意志消沉!” …… 应答之声犹如雷霆般回荡,所有将领与文职人员纷纷郑重许诺。 大宋秉持着固中央、弱地方的国策,现今的禁卫军实力远超各地兵马。且禁卫军全面实行招募制,军饷优厚,兵员大多源于豫、冀两域的富饶之地。 此举之利在于极大地削弱了地方官员举兵反叛的可能性,然而弊端同样显而易见。 一旦禁卫军被派遣至边境戍守,士气便会显着下滑,戍守时间越长,士气跌落越甚。镇戎军已在前线坚守逾年,上月才接到命令返回开封修养。未曾想半途中又被调转方向,前往青冥前线,士兵们的士气之低迷,可见一斑。 增发军饷与肉食供应,只能暂时延缓士气衰减的速度,并无法消除将士们思乡之情。派武将与文官下去开展动员工作,亦只是尽人事罢了,是否有效实难预料。 然除此之外,此刻的李继迁也别无良策。于是他又是一声叹息,微微点头:“如此,就劳烦各位了。局势瞬息万变,望各位近几日提振精神,莫让咱这天下第一强大仙军的威风丧尽!诸位先行去安抚将士,如有变故,老夫自会适时击鼓召集大家!” “谨遵指令!”众人整齐地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眼中满是凝重。 士气萎靡,则战力必然大受影响。 回想去年五路仙军讨伐夏国之战,均遭李继迁重创。 若那妖孽李继迁违背盟约,与红莲邪教内外勾结。单凭镇戎军一支孤军深入,前有猛虎之敌,后有狡狼之患,又能有多少获胜的把握呢?! 此时此刻,整个中军营帐之内,唯独一人面色未曾显现出凝重之色,这人便是齐凌。 并非他对镇守戎军的修为实力有着无尽的信任,实则他对于众人所共有的感受并无共鸣! 在他曾经历的时代,修士舍弃个人修行,为了守护宗门与天下苍生,乃是最基本的道义。每当边疆之地出现异常波动时,“请命出战”的呼声便会此起彼伏,犹如波涛滚滚。 他人皆恨不得生出羽翼,直飞回汴梁与亲人团聚,而他却恰恰相反,唯恐自己离汴梁的距离不够遥远。 尤其在刚才听见李继和提及,朝廷已派出修为深不可测的寇准前辈,亲率一支修士队伍,前来彻查粮库遭灵火焚烧之事。以他上一世的见识,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即将摆脱眼前的纷争漩涡。 也因此,他更加不愿返回汴梁,去面对那位原身所属家族的种种纷扰。 至于奔赴前线的事宜,在他看来似乎也与己无关。 就在他暗自思量如何从中脱身之际,背后却传来老谋深算的李继和之声:“齐凌参军留步,老夫有一言相询!” 第106章 时空交错 “遵命,都监大人!”齐凌微微一愣,随即应声停下步伐,转头朝来处行去。 “老夫已致信于张齐贤真人,请求撤除对你的追缉令状。依当前情形推测,不出半月,当可见分晓。”李继和瞥了他一眼,言语间隐含一丝责怪之意。 齐家这位年轻弟子样样出众,且拥有着同龄修士难以企及的沉稳气质,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过于沉静,仿佛始终置身事外,令人观之便有踢上两脚的冲动。 “多谢世叔提点!”齐凌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然身处风口浪尖,抱拳施礼,向李继和深深致谢。 “然你也莫要太过欢喜!”李继和终究忍受不了他的淡然,紧锁眉头,特意提醒道:“那寇准前辈绝非易于对付之辈,他既然到来,自会将粮库灵火之事查得水落石出。但若你在定安县所做的诸般事务,存有触犯法规之举,他也必不会轻易放过你。” “晚辈知晓!”齐凌虽不精通历法学,但对于寇准这位大宋修真名宿的威望仍有所耳闻。他微微一笑,点头应允:“晚辈自省,从未做出过分逾矩之事。纵有不慎,亦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出手反击。” “包括那夜潜入城中,擅自处置身为职主簿的罪犯?!”李继和目光炯炯,面带愠色地提醒他:“大宋修真律法之中,并未明文规定,巡检在发现主簿犯罪之时,便可绕过上级私自擒拿。” “是他率先派出杀手,欲在坊州子午寨刺杀晚辈!”齐凌赶忙拱手,低声为自己辩护。 然而,言辞刚落,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一丝惶惑…… 他在擒获周墨崖之后,施以酷刑审问。周墨崖承受不住痛楚,将自己的红莲邪宗身份,以及红莲邪宗在定州的秘密部署,尽数吐露出来。然而,他坚决否认那暗杀李元青的刺客是由周家派出。 随后遭到追缉,齐凌忙于逃遁保命,也就无暇深究究竟是何人派遣了刺客,并动用了凡人禁用的玄铁弓。 如今,最凶险的关头已然度过,齐凌心境渐趋平缓,又不由得重拾起这一悬而未决的疑窦。即便刺客确实并非出自周墨崖之手,他也无意再另辟蹊径追查下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罪责全盘推至已故的周墨崖身上,自己那次秘密潜入定安郡捉拿对方,并且随后放出诸葛灯示警之举,自然都是事出有因。 毕竟,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之际,无论从情理上讲,还是从道义上论,他都有权对周墨崖等人采取报复行动。 然而,倘若他直言不讳地道出刺客可能源自第三方势力,那么他的复仇之举便会显得毫无道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历来纷繁复杂,倘若他人借此契机大作文章,他又将陷入无数纠葛之中。 “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便可。”李继河见他忐忑不安,微笑之余又补充道,“当年寇准与你同龄时便高中状元,并被仙帝赏识,被视为宰辅之材加以栽培。此人并不似他人般容易蒙混过关。尽管……” 他拿起案几上的灵茶浅尝一口,嗓音微沉道:“尽管你后来献出剖腹取箭之秘术,以及火炼箭矢、神机巨弩等护国神器,足以将功补过。然而,能够做到毫无过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然,一旦将来被人旧事重提,只怕将成为你仕途前行的阻碍。” “多谢前辈警示,晚辈必定谨慎对待,绝不因为解除通缉令便松懈警惕!”尽管对仕途并无太大执着,但齐凌仍感激李继河的提醒,再次恭敬地向对方行礼。 “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李继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点头称许,“寇老西儿这人,唉,总之难以对付。他不会像我这般,因为你出身武将世家,就对你稍加宽容。” 这是他第三次提醒齐凌要慎重对待寇准。这让齐凌不得不对此深思熟虑。然而,当他刚刚开始回忆前世关于寇准的历史记载和文学作品时,内心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晚辈谨记,多谢前辈!”齐凌强忍心头疼痛,再度向李继河行礼。此刻,他心中既是沮丧又是庆幸。 前任宿主体内残留的魂魄,上一次显现在这个世界已是二十多日前的事。那时,他几乎丧生于叶凌莲之手,幸亏那残魂在危急关头重新掌控肉身,施展出了齐家祖传枪法的全部威能,才使他得以侥幸逃脱那致命一劫。 而在那之后,那缕残魂似乎因耗尽修为,犹如油尽灯枯般沉寂良久,未曾再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以至于他都认定,那残魂已然消散无踪,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不适。 未曾料到,今日聆听李继和屡次提及寇准之名,那残魂竟再度觉醒。显见,此身躯的前任主人与寇准之间的因果纠葛极为深厚。 “那么,贤侄今后有何打算?是欲留在我仙军之中建功立业,还是重返汴京,继续研习道法,待时机成熟后再由仙廷选拔任命呢?”察觉到齐凌面上流露出几分慎重神色,李继和以为自己先前的点拨已初见成效,遂不再赘言,含笑转入下一话题。 “弟子……”齐凌思忖半晌,颇感困惑,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坦诚相告,“弟子未料到事态转变如此迅速,故而此刻尚无法决断未来之路。” 此言非虚。无论是留在仙军之中,抑或返回汴京继续修行,于他而言皆非上佳之选。 他在武道上的造诣仅得皮毛,而对于战阵谋略虽不敢言一无所知,但前世所学能适用于此宋朝境内的寥寥无几。 至于返回汴京继续研习仙道经典,则更是笑话。除了笔墨功夫稍可称道,对于诗篇、符篆以及治国之策等道术学问,他可谓一窍不通。若贸然踏入仙道学院高舍的大门,不出三日便难掩其短。 至于待从仙道学院毕业后,再经历仙廷选拔得以入仕为官,此事终究还需等到顺利通过仙道学院的考核之后再说。如若连仙道学院这一关都过不去,又谈何仙廷选拔? 如此思量一番,齐凌心中明了,其实自己最为倾心且适宜之地,依然是金牛寨。 在担任巡检的那段时日,尽管行事偶尔懈怠,那段时光却是他自穿越而来最为轻松愉悦的日子。 “那就暂且留在我身边!有我庇护于你,总好过你在尘世间盲目闯荡,被他人暗算!”不明齐凌内心真实考量的李继和误以为对方果真是因形势紧迫而尚未定下主意,便淡然一笑,果断替他作出了抉择。 既然李继和已经代他决定了去向,齐凌不便推辞,只得抱拳微笑致意,“弟子谨遵世伯安排!” “老夫知晓令祖希冀你弃武修文,不仅是你们齐家,现如今许多武将世家亦纷纷如此。然而,步入文职之道,并非人人皆宜。身为武将,是否有真才实学,只需亲临战场拼杀几次便可验明;而投身文职,既要擅长处理政务,又要懂权谋之心。有时,玩弄权谋甚至比实实在在做事更为吃香。久而久之,人心易染尘垢,再难以保持清白,更别提活出真我的风采了!” 李继和确实对齐凌怀有由衷的赞赏之情,因此在不经意间便以长辈的身份对他进行教诲。而齐凌身为两世之人,深知人情冷暖,当下即刻流露出感恩之意。 \"罢了,不必再多言。总之,武道之人的危难,大多源自前胸的刀剑,而文职官员的困境,往往源自背后的暗箭。”看见齐凌听得专注,老元帅忧虑,他的话语会让这位年轻人丧失锋芒。口中随意地做了个总结,随即转移话题,“关于庆州的情形,你应该都已经听说了?赤莲花教已然叛乱,蛮项部族岂会放过这现成的机会,他们会轻易遵守盟约吗?过几日,老夫便不得不带你一同转头重返边陲。” “末将领命。”齐凌毫不犹豫,坦率地回答,“前辈担忧,众将士因归乡无望,士气会大幅下滑。” “仅仅听见还不够,你能替老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吗?”李继和再次瞥了他一眼,含笑追问。 他只是随口问问,心中实则并未期待齐凌能提出何种有效的计策。提振士气这种事情,要么靠加倍发放军饷,要么靠连战连胜。除此以外,实在难以玩出新意来。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齐凌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师叔恕罪,晚辈对于兵法几乎是毫无头绪。至于如何提升士气,更是毫无头绪。” “嗯,无妨,老夫也只是随便问问!”李继和收敛笑容,挥手示意。正当他打算换个话题时,却听见齐凌低声发问:“既然镇戎卫军此刻就在庆州,为何不先行剿灭红莲教再行离去?如此,至少能够避免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 “哪有那么简单?”李继和立刻断定,齐凌的确不通兵法。他叹了口气,苦笑摇头,“除非城中有内应接应,否则想要攻克像安化这样的坚城,没有月的时间是不可能的。如今红莲教刚起事,上下一心,斗志昂扬,短时间内很难有人愿意接受招安。” “竟然需要那么久?”齐凌双眉紧锁,迅速回想自己经过安化城时见到的城墙景象,“那不过是座夯土之城……” “如果没有内应接应,要么舍弃士兵们的性命,派遣他们攀爬云梯强攻;要么舍弃时间,精心打造攻城器械。”李继和深知他确实不懂,因此并不责怪,只长叹一声解释道。 “另外,不论红莲教如何嚣张,对于朝廷而言,都比不上蛮项部族借此机会侵入带来的威胁。镇戎卫军作为禁军精锐,绝不能前往边关抵御铁鹞子的侵犯,而将宝贵的时间与精力耗费在庆州。老夫猜测,朝廷必定会另行调集重兵前来平叛。而我们,则是锋利的宝剑,必须用于关键之处。” 镇戎卫军总共不过两万余人,他自然不舍得拿这些兄弟们的性命去填城墙。而制作攻城器械,仅筹备木材就需要十天半月。待一切准备就绪,蛮项部族恐怕早已破关而入,直捣黄龙,那时形势只会更为凶险。 更何况,还有朝廷的整体战略部署问题。 无论朝堂之上由何人主持大局,都不可能将战斗力最强的镇戎卫军投入到平叛之中,而是派遣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其他军队戍守边关 第107章 临战之计 道理虽简,但齐凌尚处修行初期,阅历不足。李玄河深信只需稍作点拨,齐凌自当茅塞顿开。 未料,他话语方落,齐凌却如若未闻,只是眉头紧锁,继续低语反问道:“仅是担忧时日紧迫吗?倘若能在‘党项’势力有所行动前,先一步收复安华仙域,那么‘党项’之人是否便不会再轻易背弃盟约,悍然侵犯?如此一来,便可巧妙利用时间差,待他们得知红莲宗已覆灭的消息后,定会犹豫不决。” “自然!”李玄河语气冷硬地打断,“党项一方即便得到消息,作出应对决策也需要至少月余时间。然而问题在于,安华仙域乃一大城池,其中粮草秘宝尽数落入红莲宗之手,那城墙更是专为抵御党项侵袭而筑。区区一月之内,老夫断无可能……” 话至中途,他双眸陡然亮起,迅速握住齐凌的手臂,“你,你这小友莫非已有潜入城内的妙策?就如同你昔年擒获周主簿一般?快些言明,若是此法可行,老夫担保你日后无论是何过失,皆由老夫一力承担!” “晚辈对安华仙域并不熟稔,无法潜入其中。”齐凌淡笑,轻巧挣脱李玄河的钳制,“不过,对于安华仙域的城墙,晚辈或许有法子令其崩塌。但问题在于,一旦城墙倒塌,接踵而来的战事,前辈您又有几分胜算呢?” “十足把握!”李玄河握紧拳头,奋力挥动,“城墙既塌,老夫还惧怕那些狂徒不成?速速道来,无论你需要老夫调动多少木工与铸剑师归你调遣,老夫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并非需所有弟子供你驱使,只求前辈分派五十名精通木艺与炼器之士予我……”齐凌含笑接话,低声陈述需求。 “毫无问题!”不待齐凌说完,李玄河便亟不可待地应允。 然而话音甫落,他又紧锁眉头连声摇头,“难道你想用神机臂发射火药罐子?此事万万不可,先前老夫已然想到。安华仙域的土石城墙足有一丈之厚,火药罐难以将其彻底摧毁。另外,制造神机臂亦需充足的时日与材料,并且训练士兵操控娴熟,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所谓神机臂,便是齐凌近日示以李玄河的半杠杆式投石器械。只为博得仙帝欢心,为齐凌赢得更多功绩,李玄河方才为其冠以此美誉之名。 在他看来,若此物果真如齐凌所言,能将五十斤重的火药罐投掷至二百步之外,必然堪称一流的破敌法宝。然而,单凭其本身的力量,恐怕无法完全释放其潜能。至于大规模生产,则需大量木材、工匠以及充裕的时间,并且还要训练士兵熟练掌握操纵技巧,这一切都不是一两个月间可以轻易实现的。 故此,自己刚才可能只是空欢喜一场…… \"晚辈无需依靠法宝投臂车,那等炼制之物太过耗费灵力。阁下只需为晚辈唤来精通木材与金属之道的工匠,以及令昭亮、昭逊、张环三位师弟,各自率领五百修士精英归我调遣便足矣。\" 齐凌淡然一笑,眼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接下来的事,便是率领军阵至安化仙城之下,并确保红莲邪教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试图突围作战。至于如何行事,还望前辈指点。” “此事交由老夫操办!”李继和眼神愈发炯炯有神,再次果断地挥手应允。 在他心中,即便朝廷调令镇戎仙军重返环州前线的指令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也需要七八日的时间。然而目前镇戎仙军的大营距安化仙城仅百里之余,即便是缓行三日也可轻松抵达。 此时若亲自领兵前往,即使未能即时破城,亦可挫败红莲邪教的嚣张气焰,何乐而不为呢?倘若齐凌所言不虚,真能以秘法动摇安化仙城的护城阵法,那么那些红莲邪教刚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未经严格修炼,更无名震一方的将领统帅,又怎可能抵挡得住镇戎仙军的全力冲击? 他李继和年轻时便以英勇决绝闻名于世,如今虽年岁已高,但做事依旧深思熟虑,决策果断依旧。旋即,他开始履行诺言,命人将随军的工匠们尽数召集起来,供齐凌挑选。 齐凌感念老将军的支持与庇护,未多言语,立即偕同窦沙、李昭亮、李昭逊三人,精心筛选工匠。 最终,他们挑选出了体魄强健、手艺娴熟的五十名木工与五十名铁匠,单独组成一支营地,专司炼制破城重器。 与此同时,李继和又派出大量侦查弟子四散开来,密切关注红莲邪教的动静及关于安化仙城的最新情报。不久后,各类密报如溪流般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案头。 据报,庆州知州刘德昭在几日前向老将军辞行后,经过深思熟虑,决心采取行动,彻底与红莲邪教划清界限。恰巧有消息称,一群红莲邪教徒众在数十里之外兴风作浪。刘德昭当机立断,传令召集所有厢军,意图前往平定叛乱。 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向朝廷表明,自己先前乃是受人蒙蔽,并非红莲邪教的同党。不料,他手下的几位厢军将领竟皆是红莲邪教的奸细。大军刚离开城池,那位奉刘德昭之命留守城中的厢军指挥使廖永全,便毫不犹豫地将城池拱手献给了红莲邪教法王史德熙。 刘德昭闻讯勃然大怒,立刻挥师反攻。还未接近城门,其部下兵马已有八成溃散而去。残存的两成兵马中,竟大多是红莲邪教徒。正当刘德昭哀痛欲绝之际,这些人趁机蜂拥而上,将其及其身边的亲卫残忍杀害,剁成了肉酱。 如此一来,庆州的粮草储备、仙器装备,乃至刘德昭临时征集来的家畜,悉数落入了红莲邪教之手。红莲邪教顿时实力大增,其法王史德熙更是公然宣布各分舵一同起义,并将总舵设立在了安化仙城内的知州府衙之中…… 此劣根之人,至死尚不知己手下修士几何,早已沦陷于红莲邪域之中!李继和汇聚情报之后,怒不可遏,连番击案泄愤。 然而,怒火中烧之余,老将军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如今的庆州虽仍名义上归属大宋疆土,但他所面临的局势,堪比深入魔族腹地作战。在灵材供给、敌情侦测、民心向背乃至地理熟悉程度等方面,相较敌方皆无丝毫优势可言。故此,他愈发谨慎,坚守营垒,静待齐凌一方筹备完毕。 齐凌并未让李继和久候,仅过三日,便炼制出十几件攻城法宝。为确保镇戎军不在此等坚城之下损兵折将,李继和亲率几位亲信近卫,特意寻觅一处荒废已久的修炼古堡。 他亲见齐凌携二子演练新造法宝,确证其威力后,方才下令全军挺进,浩浩荡荡直奔安化城! 此刻,红莲邪教上下,最为忌惮的就是这支镇戎军。他们已在军营四周密布诸多探子。一旦发现镇戎军动向指向安化,便立即以妖禽传信,将情报送达其邪法王史德熙手中。 这史德熙也曾短暂担任过厢军指挥使之职,略通兵法。深知麾下虽人海如潮,却未经严苛修练,各分支弟子间的配合亦难以娴熟。于是果断下令,沿途各分支舵口及山寨不可轻举妄动,若遭镇戎军袭击,各舵主、寨主只需舍弃据点,率领麾下弟子退守总舵。 由此,镇戎军畅通无阻,未遇任何抵抗或骚扰,直抵安化城下。 此时的安化城内,红莲邪徒数量急剧膨胀,瞬息之间,因战事被迫转移至此及自发奔赴而来者,总数已逾十万之巨。 拥有十万邪徒的史德熙,已无从选择继续避而不战。在左右护法、四大使者及众多分舵舵主的催促下,他亲自统帅十余万邪教徒众出城迎敌。 双方甫一交锋,数量远超镇戎军三倍的红莲邪徒即刻溃不成军。 幸而史德熙早有预谋,在东、西两座城门前分别埋伏下一支援军,并命人在城墙之上布防,施放猛烈法术及射出羽箭,这才在败退之际,成功将七八万邪徒撤回城内。 这一役过后,红莲邪教内的核心成员无不认清现实,不再鼓动史德熙率众于旷野之地“消灭”镇戎军。 史德熙则趁镇戎军已兵临城下的时机,连夜整肃军队,收束指挥权限,剔除老弱病残。 这七八万邪徒来自不同的堂口,欲要迅速凝聚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然免不了历经血雨腥风的洗礼…… 第108章 破阵之危 幸亏左右护法以及四大使者皆通晓大道真理,众多分支舵主亦因见识到镇戎军展现出的强大修为实力,深知若不合力共济,只怕迟早会被朝廷修士彻底剿灭。是以那一晚虽有冲突,但流血之事并未蔓延太广。 即便如此,史德熙仍整宿未眠,忙碌至天明方将这支部队大致整合出一个修炼框架,并定名为红莲伏魔军,下辖左、中、右三脉及护法部一脉。 每脉之下再设左、中、右三支仙兵,每个仙兵之下则设立左、中、右三大仙营,营下又细分为五座仙都,每个仙都弟子数量严格控制在百人之内。 原本七八万教众,在这番筛选之下仅保留了一万五千精英,其余均划入辅助修行行列,然而这一决策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实属不易。 好在框架已然搭建完毕,各个仙军、仙营的指挥仙使亦已确定人选。接下来如何甄选淘汰弟子之事,便交由各级指挥仙使自行处理,无需红莲教法王史德熙亲自插手。 晨曦微露,预示着待太阳升起之后,镇戎军必定会对城池发动试探性攻击。史德熙自觉精力耗尽,遂令左、中、右三脉仙兵轮流防守城垣,每隔四个时辰一轮换,随后匆匆赶往后殿静室打坐调息,以养精蓄锐。 然而正当史德熙准备阖目休息之际,门外传来亲卫的禀报:“启禀法王,叶凌莲圣女归来,有紧要事务需当面禀告!” “何事如此紧急,告知她,让老夫半个时辰后再见!”史德熙与叶凌莲虽同为核心教众,然分属不同修炼体系,故他对叶凌莲此举颇感不满,语气不悦地回应。 话音刚落,卧室门户竟被强行推开,红莲教守护圣女叶凌莲带着一阵寒风,径直闯入了他的居所,直奔床前大声说道:“法王,不能再拖延了,此时人心尚稳,必须立刻下令撤退。否则,我红莲教兄弟们的修行之路恐怕都将断送在此处!” “撤退?”史德熙连续劳累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闻此言更是心生怒意,“圣女,可知自己言辞之重?可知多少教众舍身忘死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我们必须立即撤退,趁官军尚未全力攻城!”叶凌莲一路疾驰而来,满身风尘,却依然坚定地后退半步,沉声解释道:“官军手中掌握一种秘宝,能令城墙瞬间崩塌。我亲眼目睹他们悄然摧毁的要塞,无论墙体多么坚固都无法抵挡!” “此言太过骇人听闻!”史德熙对此坚决不信,面色愈发阴沉,“圣女莫要信口开河!除非镇戎军中有修仙者能够施展神通,否则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坚如磐石的城墙毁于一旦?更何况安化城墙上布满了各式防御法宝,官军根本无法轻易接近城墙。” “其中具体情况我不甚清楚,但我猜测应与某种火灵秘药相关!”叶凌莲焦急地连连顿足,无奈并无确凿证据可供出示。 近来数日,她一直在镇戎军营地附近秘密潜行观察,本打算寻机除去齐凌这个眼中钉 谁曾料想,李玄通对于徒弟齐岭的守护竟是那般森严无懈。 即便齐岭独自驻扎一处,每日仍有不下五百修士随侍左右,外界之人连近身的机会都被剥夺,更不用提设伏刺杀了。 而叶青璃,性格坚韧不拔,未曾达成目标便誓不罢休。故此,不论齐岭涉足何方,她总会随后跟进探查一番,以期找出其防守布置上的任何疏漏,为下一次行动做好充足的准备。 待到镇戎宗宣布挥师攻打广化城之际,她在齐岭曾踏足的一座荒废修炼遗迹中,察觉到了大量阵法结界的破损迹象,甚至发现一座临时构筑的灵土台已被从中撕裂成两半。 联想到红莲宗近期已将总舵迁移至广化城,她瞬间明悟:李玄通正图谋摧毁广化城的护城大阵,欲一举歼灭所有红莲宗弟子。因此,她拼尽全力赶往史天行处示警。 沿途既要规避官府修士的巡逻,又要尽量避开镇戎宗谍者的探查,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不言而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历尽千辛万苦获取的情报,史天行竟半个字都不信。 “火灵丹,上次你就提起过了!”史天行先是嗤之以鼻地摇头,接着冷笑一声道,“你派人送去的那个火雷筒,我也命铁匠仿造了几件。除了能把战兽吓得四处逃窜之外,实则并无多少威力。就算近至十丈之内,也无法穿透一层普通的护身灵光!” “那火灵丹乃是齐岭亲自炼制而成,威力远超市面上的同类物品!”叶青璃焦急万分,跺脚反驳道,“我们已有众多同门弟子,皆丧生在其炼制的火灵箭之下。我亲眼目睹,他使用装满火灵丹的小瓶,直接将地面炸出深坑!” “火灵箭内掺杂断魂草粉末,虽然熏人厉害,但只要口鼻遮蔽以湿润的灵帕便可抵御。”史天行听闻,对此言更是毫不在意,“至于你说的那种火灵瓶,老夫尚未亲见。待天明后,找几位弟子试炼一番,倘若真有巨大力量,我红莲济世宗也可借此物巩固城防。” 叶青璃情急之下,面泛红霞,目光焦灼地催促:“无需固守了,确实守不住。我亲眼见到……” “女侠,你这话未免过于轻率!”史天行怒目瞪视她,周身涌现出一股威猛无比的气息,“如今宗门内外,共有近二十万宗亲子弟,你叫我带领他们去哪里?除了广化城,此刻何处还能够提供如此众多的居所,养活这般庞大的人口?假若连这座坚固之城都无法坚守,那么哪个偏僻山寨又能挡得住镇戎宗全力一击呢?古人云,士气可鼓舞而不可泄。一旦我们退缩,这股气势就会消散,将来还想再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日子也就不会再有了!” “可是,可是……”叶青璃一心只为不让同门弟子陷于广化城内的绝境,却还未顾忌到弃城带来的后续影响,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看着她愣住的模样,星渊真人史德熙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仙子叶凌莲,你退下,这守护宗门的重任,就交由老夫来承担。老夫深知你对红莲教的一片赤诚之心,然而,若忙碌的方向偏离了正道,只会使得局面越发混乱。” 这番言语,犹如一记沉重的灵诀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红莲教内外,长久以来有人私下揣测,正是由于前任圣女余柏莲与现任圣女叶凌莲两位,无端惹事生非,非要触动那齐姓修士的逆鳞,才导致教众不得不仓促起义。 否则,齐姓修士便能安然地担任其巡查使之职,红莲教也能悄然壮大自身的力量,两派本应相安无事。齐家在汴京根基深厚,或许某日就能晋升高位,彼时自然察觉不到红莲教的存在。 而红莲教如若不去招惹齐姓修士,就不会遭受对方纵火焚烧分舵、掠夺信徒名录之事,更不至于引来了震戎军的追剿! 修行之事,岂容儿戏?需得备足一年所需的修炼资源与物资,待到一个绝佳的机遇降临,方能一举成功。 当项李继迁迟早会再度挑战大宋疆域,届时大宋兵马皆会被当项人牵制。红莲教便可借此良机揭竿而起,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先后两位圣女之举,使得教众未及准备充分,便已不得不踏上起义之路。 此类怨言众多,其中不乏合理之处。但在此之前,红莲教内的核心成员们即便私下有所议论,也未曾直说出来。 今日史德熙劳累至极,烦躁之余,无意间将心中所思直言而出。 他的话语尚未落地,叶凌莲的面色已然冷若霜雪,眼中闪烁着晶莹泪光。 “法王若有责备,往后自可在祖师堂中,我二人将一切原委和盘托出。但今日,你必须设法安排教众分批撤离。可先行前往环州,再转至夏州。我会带领一支队伍留下殿后,以吸引官军的注意。” “你……”史德熙既然说了出来,心中反倒坦然。他淡然一笑,摇头轻蔑地道:“仙子还是先行歇息,至于是战是退,总要战过之后才能决定。” 说完,他又摆了摆手,随即躺下打坐入定。 叶凌莲虽有意强行唤起他,却又顾虑着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恰在这时,卧房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报告:“法王,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圣母,圣母在九天之上显灵了!” “你说什么?圣母显灵?”史德熙闻听此言,瞬间翻起身来,推开窗户查看。 所谓圣母显灵,乃是红莲教最为核心的人物用来迷惑教徒的一种手段,即便是分舵主、堂主等人,也不知其具体施为之法。此刻天边即将破晓,却有人突然制造出圣母显灵的异象,这其中定有蹊跷,必然是有人图谋不轨…… 第109章 灵宝对决,法相现真 下一瞬,他瞠目结舌,嘴巴大张,却愣是无法发出半点儿声音。 只瞧那拂晓之前的天际,一尊两丈高大的红莲仙尊,如同游离于凡尘之外的灵光,悠然朝红莲宗总坛上方徐徐飞来。她的服饰、装扮、举止,竟与教众平日顶礼膜拜的红莲圣母雕像毫无二致。 不过此刻的红莲仙尊,面上并无丝毫慈悲之色,反而目光炯炯,满面怒火,仿若因某人犯下滔天大罪,迫使其显露出威严的天罚之姿。 \"恭请仙尊庇护,祈愿弟子修行顺利,福泽绵延!\" \"恭请仙尊垂怜,助我等教众击退世俗强权!\" \"恭请仙尊……\" 紧随史德熙之后的那些红莲宗信徒之中,不乏虔诚至极之人,平日里他们甘愿以全族之命供奉这尊红莲仙尊。此刻见仙尊亲临,纷纷抛下兵刃,向着高空顶礼膜拜,丝毫不顾一切。 然而,空中飘然而来的红莲仙尊,对下方众生的动作视若无睹,径直飞掠过众人头顶,掠过红莲宗总坛,乃至大半个安华城。 接着,她在半空中骤然摇曳了一下,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 \"啊——\"史德熙身形摇晃,几乎摔倒在地。 他知道那在天空中炸裂的所谓圣母必然是假冒之物。 身为红莲宗的核心高层之一,他从未真正相信过红莲仙尊的存在。 但让他困惑的是,为何镇戎军能让这样一个假冒的仙尊,在九天之上飞行。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那假冒的仙尊会突然爆炸粉碎。 然而,同为红莲宗核心高层的叶凌莲反应敏捷,她一步跃出卧室,连续几个纵跳登上屋顶,将手掌拢成喇叭状抵住唇边,倾尽全力呼喊:\"诸位勿惊,天空中的并非真正的红莲仙尊,而是仙尊出手,以秘法击溃了冒牌货!\" 然而,哪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安华城内,众多红莲宗信徒目睹半空中坠落的火焰,纷纷下跪痛哭失声,仿佛失去了亲人一般哀伤不已。 他们多年来信仰的、心目中无所不能、能够赐予今世和来生福祉的红莲仙尊,竟然爆炸消亡了! 就在爆炸发生之前,红莲仙尊怒不可遏,显然是对每一个教徒深感失望。 正当红莲仙尊飞越宗门上空不久,便已粉身碎骨。 是谁触怒了仙尊,答案显而易见。 正如俗语所言,唯有更强的法术才能击败法术。此刻,在安华城内,昔日对红莲仙尊虔诚信仰至深的人们,心中充满绝望。更有甚者,许多狂热信徒转而怨恨引导他们起义的法王、四大使者以及各分舵舵主。 显然,正是他们参与叛乱之举,背离了红莲仙尊的意愿,以致引来仙尊亲自降临,以自毁分身的方式宣泄愤怒。 \"勿慌乱,仙尊法力无边,怎会破碎!\" \"勿慌乱,天空中的并非真仙尊,乃是官兵布下的幻象!\" \"勿慌乱……\" 此时此刻,修为尚能保持清明的,并非只有叶凌莲一人。诸多宗门舵主与堂主亦纷纷显露出坚毅之色,竭力唤醒四周的弟子们,让他们睁开慧眼看清真假。 然而,区区数十人的劝诫之声,怎能抵挡过万人亲眼目睹的奇异景象? 在这个时代,凡夫俗子眼中,唯有飞禽走兽及仙家才能翱翔天际。 如此硕大的一位仙尊,自万千民众头顶掠过,言其并非神迹,反是幻术之法,又有几人敢于相信? 顿时,一群虔诚至极的修士愤然而起,激烈反驳那些舵主们的观点,声音高昂。 紧接着,更多的人响应这些狂热者的号召,对舵主们嘶吼怒骂,甚至愤怒到欲将他们拆骨入腹。 更有那些在昨日史德熙雷霆整顿军纪之中受挫之人,或是目睹亲友惨遭屠戮的修士,毫不犹豫地利用此乱局,推波助澜。 顷刻之间,整个安化城陷入一片混战。即便是史德熙新近组建的护山仙卫全力出击以图平乱,亦显得杯水车薪。 “速登城楼!速速集结人手,官兵来袭!攻打我们城池了!”曾为统帅的史德熙,在经历了最初的一阵惊愕与慌乱后,迅速稳住心神,果断下达新的指令。 要化解内部冲突,外敌的威胁无疑是最佳良策。 故此,官兵即将发动攻势的消息,成了令所有人瞬间恢复理智的灵丹妙药。 “官兵攻城了!” “官兵攻城了!” “官兵——” 仿佛回应史德熙的号令般,一阵恐慌的呼喊声陡然在城墙之上爆发,紧接着,阵阵号角声连绵不断,凄厉刺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清晨的寒风,直戳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尽管城内的混乱尚未平息,但已有不少明智的修士立即认清了形势的轻重缓急,手中握紧兵刃,疾驰奔向马道,攀上城墙,誓死不让官兵有机可乘。 借助初升的朝阳,他们清晰地望见,一支庞大的镇戎修士大军正缓步向着安化城西城墙逼近。长矛与钢刀上闪动的寒光犹如翻涌的海浪。 在这支大军最前端,赫然行进着三股与众不同的人马,人数约五百左右,他们并未身披铠甲,亦未手持武器,只手推着永兴仙域民间常见的单轮木车,车前则高举一面木制盾牌。 由于车上载物并不沉重,他们步履轻盈,很快便离开了镇戎修士大军的主体,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一百五十丈的位置,这已进入了城头箭矢的有效射程之内。 然而,他们并未因此停下步伐,反而愈发加速前行,眨眼间便再次拉近了与安化城西城墙的距离。 “放箭!放箭!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城墙!”史德熙与叶凌莲二人同时跃上城头,对着城墙上还保持着清醒意志的同门大声下令。 “遵命!”回应的声音稀稀落落,许多修士甚至根本未曾动作 众人之所以坚守城垣对抗仙兵,乃是为了防止城防崩溃后导致生灵涂炭,而非继续受那法王与仙女仙姑的恣意妄为。 这两位的存在,早已给红莲宗内外带来深重劫难。若还有人昧着本心,继续对他们俯首帖耳,便是自寻死路无疑。 然而,毕竟多年积威深厚,仍有少数弟子遵循史德熙与叶凌莲之命,触动了藏匿于榻弩之下的机括。 “咻——” “咻——” “咻——” 数丈长、壮汉臂膀般粗细的淬毒飞针,接连激射而出,直指千米之外由阵法驱动的独轮灵车队。 多数飞针并未击中目标,仅有两三枚精准地刺入那高耸的护体灵盾之中,使得灵盾瞬间碎裂,伴随灵车翻覆,车内蕴含灵气的木杆、铁构件散落一地。 然而,借力于破碎的灵盾缓冲,隐蔽在独轮车后的仙兵迅速弃车跃至相邻的护体灵盾之后,毫发未损。 “弓箭手准备!以弓箭瞄准他们的头顶发动攻击!”史德熙一眼便知,再持续使用榻弩射击实属徒劳,于是当机立断变更指令。 “嗖嗖嗖嗖嗖……”稀疏的灵箭自城墙上腾空而起,穿越千米距离,陡然向下疾射。 “举盾!”独轮车后方,有人高声喝令。 一片片灵盾自车顶升起,与车前树立的防护灵木并列,临时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防御壁垒。 那些从半空中坠落的灵箭大多偏离了目标,少数穿透防线落在了独轮车上,却被前后两面灵盾化解,毫无成效。 “继续射,继续射,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半步!”史德熙心头暗叫不妙,放开喉咙大声下令:“先连续发射三波灵箭,随后换上火箭,烧毁他们的灵盾,令其无处遁形!” “遵命!”回应的声音依然稀疏,而射向独轮车的灵箭数量并无明显增多。 不少教众纷纷奔向敌楼,从用于取暖的灵火盆中拾取炽热的火焰木。接着,他们点燃了浸渍了灵油的火箭,向那独轮车集群发射而去。 由于灵油加重了火箭的重量,大部分尚未接近灵车群便已跌落地面。偶有几个击中了灵盾,却被躲在车后的镇守修士用神兵一挥,瞬间熄灭成灰烬。 “这里交给我指挥,你快去召集人手。把能动员的所有人,都唤上城墙来。否则一旦城池失守,我们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至此,史德熙也顾不得再去责怪叶凌莲招惹是非,铁青着脸,对她大声疾呼。 八万余教众此刻驻守在西城墙上的尚不足七百人。如此态势持续下去,仙兵不必耗费神通摧毁城墙,只需架设天梯,便可一举攻克安化城。 因此,务必让更多弟子加入战斗,不论他们此时是否仍信仰红莲圣母,抑或是心中怀揣愤懑之情。 “明白。”叶凌莲亦深知,即便是史德熙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也无法逆转眼下的危局,她毅然决然地咬紧牙关,转身离去。 未曾料到,就在叶凌莲双脚刚刚踏上通往城内通道的刹那,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尖锐的啸声,“咻咻咻咻……”。 第110章 仙术破壁 安化城头的红莲教修士,原本因见识到“圣母”的仙诀爆裂而斗志萎靡,此刻骤然闻听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一股腥臭难耐的魔雾涌入鼻腔,使得众人瞬间阵脚大乱。 他们纷纷弃剑掷戈,互相推挤,竞相涌向通往城下的秘径。不出片刻,这秘径竟被慌乱的人群拥堵得无法通行。 “镇定,切莫惊惧!此乃天雷符之威,并非致命之毒,以湿巾遮面,即可抵御烟雾侵袭!速取湿巾掩口鼻,无妨,咳咳,咳咳咳……”此刻在整个安化城墙上,唯有红莲教法王史德熙保持着难得的清醒。他毅然抽出了腰间的飞灵宝刀,一面疯狂挥舞,一面奋力呼喊。 他所言非虚,倘若城头上的弟子们能够沉住气仔细观察,便会惊奇地发现那看似威猛无比、引发爆炸的天雷符,其实除了直接受击者外,对周围之人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至于那弥漫四周使人昏眩呕吐的黑雾,虽令众人痛苦不堪,却并无一人因此丧命,甚至没有一个被熏得昏迷不醒。 然而,此刻史德熙的话语,又能有几人愿意聆听并信服? 他徒劳地疏导了好一阵子,这边刚驱散几个,那边又有人仓皇逃离。最终,他身边拢共聚集起不足五十名弟子,就连守住安化西侧城墙的每个箭塔分配一名修士都无法做到。 “圣女已去求援,咳咳!诸位暂且忍耐,待击退朝廷大军,咳咳,我愿自掏库银十分之一,与众位分享,咳咳咳……”眼见若再无人反击,官军便能凭借云梯攀城而入,史德熙咬牙决定,率领仅剩的四十多名红莲教精英,转身冲向敌楼。 敌楼底层空旷,魔雾相对稀薄。更有两座庞大的天雷炮架立其中,这区区四十多人正好足以操控应对。在他的指挥下,红莲教精锐们以十七八人一组,冒着吸入魔雾的风险,终于将两座天雷炮重新架设好,并填充上了硕大的天雷符。 然而,当他们低头寻找攻击目标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官军的身影…… 镇戍军的本部修士施放了一轮淬毒飞针后,又退回两百步之外,正着手重新灌注灵力于破元弩车上。原先推着五行遁行车的三个营队士卒,竟已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城墙之下,完全进入了玄机床弩的攻击盲区。 “他们在施展何等秘术?”史德熙握着城墙敌楼的齿堞,朝两侧城墙根部探查。透过渐散的灵气迷雾,他能看见那些用辟毒丝巾遮住口鼻的身影,却始终猜不透对方这般忙碌的目的何在? 并非是在架设灵云梯,身为昔日厢军统御使的史德熙深知,灵云梯的基座形态应为何样。 亦非构筑通天井阑,这种供弓箭手攀登压制城头敌人的法宝,其尺寸和稳固性均有严格的法度限制。而眼前城墙下的士卒,所搭建的架子仅有一丈余宽的一条窄道! “速以灵箭自侧面袭扰!”言犹未尽,史德熙已然明白不能坐视不理,迅速挥动身边的佩剑,示意敌楼内的同僚支援。 “射,务必将其击杀!”其余坚守在城头的红莲宗精英弟子,凭借突出的敌楼和马面等防御工事,也从侧面察觉到了敌军的举动,纷纷呼应起来,纷纷拉开灵弓放箭。 然而,在羽箭尚未及至城墙下方之际,那些忙碌的士卒突然将灵盾置于正在搭建的架子顶部。瞬时间,三道由盾牌拼接而成的“灵光通道”,便紧贴着安化城西侧城墙根部显现,将城头射下的灵箭悉数挡在外面。 “勿乱,咳咳,继续搭建,直至达到人身高度一半。再增设抵挡符篆轰击与滚木礌石的稳固支点!咳咳……”立于“灵光通道”之下的齐凌,一面强忍咳声,一面大声督导。 不得不承认,宋境之人智慧非凡。 齐凌早先仅是揭示出可通过炼制火雷珠打造火箭与毒雾弹的秘密,而李继和以及镇戍军中的医卜与机关师们,则迅速举一反三,并将火雷珠与毒雾弹的威力推向极致。 刚才镇戍军所使用的破元弩车射出的淬毒飞针,每枚前端皆系有二斤重的木质弹丸。其中七成为烈焰火药,剩余三成为各类天然剧毒草叶。 于是乎,破元弩车变相成了火雷炮。四十门“火雷炮”同时发射,顷刻间,便以剧毒浓烟将安化城的西墙区域尽数笼罩。 尽管齐凌事先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并以辟毒丝巾覆面,依然被毒烟熏得涕泪横流。 幸亏那毒烟虽浓,却较空气稍轻,大部飘散向了城头区域。否则,齐凌实难保证自己是否会因自己研发的毒烟而昏厥呕吐。 借着毒烟的掩护,他与张环二人成功引领镇戍军前锋左营抵近至安化城西墙根偏南之处。 此时此刻,李昭亮与李照逊兄弟亦将镇戍军亲卫左营与亲卫右营推送至安化城西墙根偏北以及临近城楼的死角地带。 接下来,便是验证齐凌几天前向李继和演示的那种破城奇宝的时刻了…… 将飞云梭收起,抽出其中的轮式法器,随后两两对立竖立,化作一道稳固的三角灵阵基座。再取飞云梭上的青木法棍,横置在阵基边缘,犹如天干地支般交错相交。接着,取出早已炼制好的铁质封灵扣,精准无比地嵌入十字交接之处,使得整套构建与阵基紧密相连,浑然一体。 几枝青木法棍、灵阵基座与封灵铁扣相互融合,动作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来不及捕捉其变化之奥秘。 登临敌峰之上的史德熙凝神远望,始终无法参透官军究竟在施展何种阵法秘术。 而在二十一世纪神州大地拥有过修炼经历之人,一眼便可识破此物的真实面目——那是修真者用来攀登高峰的御空踏云架! 趁城头迷雾尚未消散之际,那踏云架已搭建至七丈之高。紧接着,他们迅速以硕大的护体灵盾覆盖于踏云架顶,其下即形成一条隐秘的安全通道,虽窄小却能容纳百余人紧贴城墙或坐或立。 “投掷灵石炮,投掷灵石炮与轰雷木,速速投掷!”城头上,史德熙的声音回荡不息,即便是身处踏云架下方的齐凌,亦听得清晰明了。 数位红莲宗精英弟子合力抬起一根三丈长、一尺粗的轰雷木,齐声怒吼着推向城墙之外。 “轰隆!”轰雷木直击踏云架顶的灵盾之上,将其震裂成碎片。然而,踏云架凭借多点支撑的灵阵结构,瞬间将轰雷木的冲击力化解分散,仅是轻微摇晃便恢复如初,安然无恙。 此刻,那粗壮的轰雷木停驻空中,竟反客为主,成为攻方头顶一道更加坚实的防御屏障。 “投掷灵石炮,再投掷灵石炮!”史德熙眼中满布血丝,拼尽全力嘶吼着。 他此刻才逐渐领悟,昔日女修士余柏莲与现今女掌门叶凌莲师徒二人,为何会与齐凌纠葛不断。此人乃修行界的异类,若是不及早除去,定会施展前所未有的诡异手段,颠覆常理。 筑起这道城墙下的神秘通道,齐凌总共耗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而对于城头的守卫来说,要想摧毁这条通道,则需耗费近半的灵石炮与轰雷木储备。 “砰!”“砰!”“砰!”震撼人心的巨大撞击声,反复在城墙之下回响。然而,数十枚灵石炮与轰雷木砸落下来,那“通道”仅仅表面破碎不堪,依旧屹立不倒。 见此情景,史德熙顿时心急如焚,几步疾跨至敌楼内,抄起一支燃烧着的火灵材,毅然投向城下。 “放火烧,放火烧,木质法宝惧火!”其他僚属闻声响应,纷纷效仿,将手中火把狂乱抛洒。 然而未等众人看清火攻成效如何,城池外缘,旋即又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嗖嗖嗖……” 镇戎军本部阵中,骤然施放出一轮齐射,四十多支粗重的穿云箭矢,直刺敌楼及其附近城墙齿墙,瞬时引发剧烈爆炸。滚滚浓烟翻腾喷涌,再次将整个敌楼笼罩其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史德熙等人被熏得涕泪交流,眼眸难以睁开,自然也无法继续向城外投掷灵石炮、轰雷木或是火把。 第111章 破壁 正当史元澄焦虑无比之际,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清灵之音,“铮,铮铮铮……” 瞬息之间,他内心的焦躁消散无踪。抹去被魔焰熏出的泪痕,他朗声长笑。 什么百年不败的天戍军?什么赫赫有名的三世将胄李绝尘!那些名声固然威震天下,但实际上也不过尔尔! 仅仅三个回合过去,对方已然施展完了所有手段,显露出技穷之态。 那阵阵“铮铮锵锵”的声音,分明是炼器师使用神器凿击坚物所发出的声响。 原来城外的朝廷修士正在悄然破壁——凿穿城墙! 他们耗尽偌大气力,制造出巨大的动静,只为营造一个安全的操作空间,便于对坚固的城墙施以猛烈的凿击。 安化仙城的城墙愈往深处愈雄浑,底部竟有整整三十丈宽阔,并且采用糯米浆掺杂特殊泥壤,凝练得如同磐石一般坚硬! 就算他不派遣弟子干扰,任凭那些朝廷修士肆意凿击,没有两个月的时间,恐怕也无法在城墙上开出足以容纳修士队伍通过的大洞。 而在城内,他可以布署弟子运用灵识借瓦罐探测声源,预判破洞可能出现的位置,进而提前在周边设伏重兵。 一旦那些朝廷修士胆敢穿越破洞潜入城内,史元澄便立誓要让他们有去无回,单个来者格杀勿论,双人则灭其一双! “速速,速速前来助我守卫仙城。咳咳,快啊!若城池失陷,大伙的家眷长辈,咳咳咳咳,必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笑语方歇,叶青莲焦急的声音已在马道上响起。 “这么迅速,就已经动员好众人了吗?” 史元澄既惊且喜,步伐矫健地穿越缭绕的灵气迷雾,亲自前去迎接叶青莲及其率领的队伍归来。 眼前,足有一千余名凌霄红莲宗的弟子跟随叶青莲身后,沿着马道疾驰而上,那些意图逃离战场的懦夫顿时羞愧得无处容身。 “各位同门,这些朝廷修士心机深沉,竟找来了邪祟假扮我们的圣母。真正的圣母拥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怎会于空中灰飞烟灭呢!” 叶青莲顾不得向史元澄禀报详情,旋即转身振臂疾呼。 她的脸颊已被墨黑的煞气熏染得黑白交错,柳眉之上,明显可见擦伤痕迹。那一头平时犹如银河倾泻般洁净顺滑的秀发此刻沾满泥垢,狼藉不堪。 然而,此刻她展现出的面容,却比任何时候刻意妆扮的模样都要动人,而且并无半分诡异气息。 “果真是修炼圣地女子的绝佳人选,教主慧眼独具。” 在这军心动荡的危难之际,叶青莲竟能毫不费力地召回如此众多的忠诚部众,史元澄不禁暗中赞叹。 正当他打算上前说些嘉许的话语时,却见叶青莲突然转首望向自己,大声问道:“史法王,外面的朝廷修士在做什么?我为何能听到凿击之声?” “他们在凿穿城墙!” 史元澄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宗门中的地位远高于叶青莲,不应这般轻易地答复对方的问题。 然而,既然道已明言,他亦不再介怀对方失礼之举。略微沉吟,他又带着一丝侥幸之意补述:“镇戎军统帅李继和空负盛名,竟妄图以秘术穿透安化仙城之护壁。此城根基之墙,其宽度足有两丈半之巨” “速速设法阻止他们,这并非单纯开凿城墙之举,而是暗藏杀机之策。我曾目睹他们攻陷的要塞遗迹,凡废墟之上皆留有凿石之痕!”叶凌莲焦急万分,挥手示意打断讨论。 话音刚落,不顾及史德熙有何回应,她径直闯入萦绕四周的魔煞毒瘴之中。 恰巧此时,一阵罡风吹散了毒瘴边缘。透过薄雾,她瞧见三座形态诡异的灵廊,紧紧贴靠在安化仙城西侧的城墙之上耸立。廊下,约莫百名黑衣修士身影隐现,正忙于将城墙凿下的石土,奋力抛掷出灵廊之外。 “此三座灵廊来历不明,即便是神兵利器也无法摧毁,更承受不住这般持久消耗!”史德熙紧跟其后,感念叶凌莲先前助己救人之情,低声道出缘由。 “那么,便以炽烈业火焚烧殆尽!”叶凌莲心急如焚,挥手示意大声疾呼。 “可尝试投掷火把,然并未奏效!唯有寻得充足油膏,先行泼洒,方能点燃!”史德熙修养深厚,强抑焦躁,依旧低声解释。 事前并无充分准备,此刻再去民居搜刮油膏,必然无济于事。 叶凌莲果断决策,回首看向跟随身边的红莲教弟子们,振臂高呼:“有志者与我共持绳索,一同以火破局。拥有男儿血性者请随行,若意不在此者,亦无需勉强!” 言毕,她从城头拾取一条用于操控法宝拉钉拍的铁链,首先确认其另一端稳固与否,随后卸下拉钉拍,一手执铁链,一手握拉钉拍,身形一展,犹如翔鹰般跃下城墙。 此举太过突兀,使得城头上其余红莲教弟子未能及时跟随。而正在进行破壁作业的镇戎军将士,也猝不及防。 叶凌莲脚踏实地,“灵廊”顶部安稳立足,随之再度俯冲而下。手中利刃电光石火般划过,瞬间斩倒两名专心倾倒泥土的镇戎军士卒。 “敌袭!敌袭!”惊觉危机的镇戎军将士们连忙转身应战,手中握持着钢钎、长铲以及形制奇特的钻头,慌乱地向叶凌莲刺击。 叶凌莲独木难支,再次飞跃至灵廊顶部,只手紧握铁链,借力城墙表面斜行疾驰,如画卷中的飞仙般灵动飘逸。 瞬息之间,她已在数十步之外,再次来到另一个灵廊近旁,身影一闪,刀光再现,又令两名镇戎军兄弟倒在地上。剩余的镇戎军将士因此受阻,只得分出部分兵力,手持凿子与长铲抵挡叶凌莲。 此时此刻,众多红莲教精锐弟子纷纷仿照叶凌莲的方式,或拽绳索,或握铁链,自城头纵身跃下,从各个方位和角度,向困守于灵廊内的镇戎军将士发起殊死反击 \"切勿外出,以钢钎为阵,布法抵挡!\"危急时刻,张环显现出了他深厚的修为经验,一声断喝给出了应对之策,令所有人有了行动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镇戎军修士们,迅速调整战略。他们不再试图走出灵石长廊直接对抗,而是匿身其下,那些原用于破开禁制护盾的炼金钢钎、探幽掘秘铲,以及震地飞旋钻,齐刷刷地向外瞄准。 瞬息之间,整支队伍连同头顶的灵石长廊一同,宛如一只背生尖刺的灵甲刺猬,使得红莲邪宗的凌壮再也无法轻易施展偷袭之术。他们在长廊外围持法宝狂舞,试图破解这防御阵势。 而在不远处警戒的李继和,岂容红莲邪宗弟子这般觊觎自家兄弟?震惊之余,他立即调动五千精锐弟子如蜂拥般疾驰而来。 面对人数劣势,叶凌莲并未退缩,更不愿让红莲邪宗的凌壮白白牺牲。她高声呼喝,催促众人跃上长廊顶端,握紧灵铁锁链与遁空索,迅速攀登而上。 见状,史德熙深感敬佩其勇毅果断,当机立断地带领剩余弟子于城墙上牵引锁链与遁空索。在他等人努力下,在镇戎军主力部队杀至城下之前,成功将叶凌莲及尽可能多的红莲邪宗凌壮救回城头。 紧接着,城头的红莲邪宗弟子启动飞天神弩,阴阳飞刃,对着城下的镇戎军主力部队猛烈射击。而下方的镇戎军大军也毫不示弱,纷纷扬起天狼角弓与淬毒铁矛,全力以赴地反击。 两方激战正酣,虽各有伤亡,但从总体来看,防守一方的损失远小于攻击一方。 \"阴阳元磁炮是否已备妥?一旦准备好,便即刻对准城头,予以连续轰击!\"李继和面露狠色,问向身旁的亲卫。 亲卫立即跑步前去催促,不久,镇戎军所携的阴阳元磁炮阵列再次集结,自二百丈之外,依次发射系有火雷符咒的强磁飞矢,朝城头发起一轮接一轮的打击。 \"轰!轰!轰!\"炸响连绵不绝,眨眼间,安化城西段城墙再度被毒瘴遮蔽。城头上的红莲邪宗弟子因毒瘴弥漫,难以睁开双眼,向下射出的飞刃骤然稀疏。 \"很好,分作三队,轮流射击,务必不让毒瘴停歇!\"李继和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下令。 身为一名久经沙场的修行将领,他早已看出阴阳元磁炮威势虽盛,实则杀伤力有限。然而,当下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摧毁敌军,而是阻止敌军干扰他儿子和他的亲信弟子们破除城墙的禁制。 因此,他并不在意杀伤效果,只需确保城头始终保持毒瘴滚滚,便已达成预期目标。然而这样的算计,显然无法长期瞒过他人。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史德熙和叶凌莲便洞察了李继和的阴谋诡计 二人皆非甘于束手就擒之辈,瞬即思虑奇谋,聚拢修士弟子,顶着熊熊魔焰之威反攻回去。甚至屡次亲自牵引绳索,引领红莲宗内的英勇修士乘风踏虚,直扑那正在破阵的镇戎军修士,欲再令其陷入猝不及防的绝境。 然而,在李继和的竭力抵挡之下,史德熙与叶凌莲二位真人的一切计策,均与预想的效果相去甚远。反而又损失了不少门徒,血水犹如溪流般浸湿了城墙下方的石阶通道。 “众人持续挖掘,切勿分神。尔等掘速愈快,外围陨落的同道便能减少!”通道下,齐凌亲自握持一杆长达七尺有余,手臂粗细,末端装有旋转把手的灵钻,紧紧抵在离自身最近的城墙之上。 四位挑选而出的镇戎军精英修士,齐心合力地扭转着手柄。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钻探之声此起彼伏,不消多久,灵钻已深入城墙足有五尺之深。土黄色的岩土如水流般沿着钻杆尾端汩汩流淌。 “凿之,沿此孔深凿,直至洞口宽至人腿粗细!”齐凌双掌抽出灵钻,喘息着下令,旋即便又在距离新钻孔三尺之处,重新稳固住钻头。 张环偕同两位同门,握起灵凿与玄铁锤,迅速拓宽他在城墙上钻出的圆形孔洞。另有四位精选的镇戎军修士则接过上一组的任务,上前继续转动钻杆的手柄。 又一处手臂粗细的钻孔赫然现世。齐凌深深呼吸一口元气,将钻孔交付给张环,接着疾奔至下一个打孔位置。 他身旁,数十个钻孔密密麻麻排列成三行,从远处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蜂巢。 伴随着爆裂声和嘶吼声,时光飞逝。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上百个直径比人腿还粗、又深又长的钻孔,逐一出现在镇戎军先锋左营对峙的城墙段上。 齐凌抬起手抹去额头的汗珠,随之自地面拾起一块由同门精心守护的布囊,连同其中蕴藏的乌黑灵火药一同塞入正对自己方向的那个钻孔。 他又一次深吸口气,用灵土将钻孔重新封闭,并在外缘留出长长的导火索。 张环等人依照他的做法如法炮制,迅速地,一个又一个灵火药囊纷纷被嵌入不同的钻孔内。 所有钻孔都被坚固的灵土重新封堵。每一处钻孔都有一根导火索伸出,十条汇集为一股,向外延伸,最终再次拧合成为一支如同臂膀粗大的药捻。 “联络李昭亮与李昭逊,不论他们准备完毕与否,立即分批撤退!唯有点燃灵火的勇者留下!”齐凌再度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 “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激荡,紧贴城墙,迅疾传遍城下所有人的耳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李昭亮与李昭逊两兄弟用号角声回应,紧接着开始组织各自的弟子,分批手持护体灵盾,有序撤离…… 第112章 破阵之机 \"轰!轰!轰!轰!\" 东胜洲的灵宝京汴梁,震天的爆裂之声不绝于耳,自金明仙池之畔,一路穿云裂石,直抵大宋仙宫内的文德宝殿。 文德宝殿之内,大宋帝君赵恒,握着星辰紫毫的玉指一松,面色忧虑地拂开了丹青卷轴,皱眉取过了案头那壶凝露仙茗。 世人皆道,仙帝乃万界主宰,意动法随。然则,凡坐此位者,方知其重负何其深重。 煌煌仙域,安稳之地屈指可数。年年不是洪涝滔天,便是干旱肆虐。难得逢得一时风雨顺遂,偏那西疆的铁血魔帅李继迁率众妖骑叩关侵袭。好不容易将其挫败而归,这西北之地却又冒出个红莲邪教兴风作浪…… \"哗啦!\"仙茗盏落地,瞬间破碎成片。 赵恒身形一顿,顿时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不慎打翻了手中的仙茗盏。 此举实非佳兆,尤其是在西北边境危机四伏,庆州要塞安化城已被敌寇窃据之际。 刹那间,赵恒的脸色便如阴云密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大吉之兆也!\" 右班都知,侍奉过大宋开国祖宗、太宗及现任帝君赵恒三代天子的老宦官刘承珪,机敏异常,在赵恒大有迁怒他人之势前,抢先一步大声贺喜。 \"大吉?\" 赵恒的怒气被打断,满脸疑惑地低头审视着碎裂的仙茗盏,冷声道:\"你可是说朕失手打碎的这枚仙茗盏,寓意着吉祥之兆?!\" \"仙帝陛下,岁岁平安,碎境皆安呐!\" 刘承珪年高德劭,满脸 笑容可掬地深深施礼,\"老臣听得传闻,神圣仙君身旁,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一片落叶,亦寓示着一方州郡的命运。现如今,邪魔逆党刚刚掠得些许利益,陛下您的御用茶盏便自行破裂。此乃预兆其气运已断,必将在不久的将来灰飞烟灭!\" \"荒谬之言,这怎能牵强附会呢?\" 赵恒大笑摇头,但心头的忧虑却似减轻了几分。 仙君身边一叶落而知州郡之事,源自昔日周成王以梧桐叶册封叔虞为唐侯的典故,因此刘承珪所言并非无稽之谈。至于\"碎境皆安\",民间常以此来形容打破碗碟后的转运之意,即厄运随碎片消散。 对于赵恒来说,无论叛匪的气运破裂,或是自身的困厄远离,都是无比吉利的征兆。因此,即便深知刘承珪信口开合,他也暗自期盼着这番话语能蕴含一丝玄妙的道理,助他在接下来咸平四年的时光中,万事如意,畅通无阻。 而侍奉过三位仙帝的刘承珪,怎会不明白揣摩帝王心意之道?听闻赵恒轻斥一声,便不再多言,忙上前一步,恭谨躬身续道:\"陛下,您心系天下苍生,自然无暇关注此类琐碎小事。适才窗外雷霆轰鸣,紧接着茶盏应声破碎,这正是天雷击溃妖邪气运之象。那红莲邪教装神弄鬼,最畏惧的便是雷霆之力……\" \"你这老家伙,越发说得煞有介事了!\" 赵恒瞪了刘承珪一眼,笑着打断他,\"寒冬腊月,哪来的雷霆之声?分明是皇宫禁卫司的弟子们,在试炼李都监带回的灵火秘药配方?皇宫禁卫司归你统辖,莫告诉我你不知情!\" \"仙帝英明,老臣确实知晓那是灵火爆裂之声。不过,那些假扮神佛的红莲邪教徒,恐怕不会明白其中真相啊。\" 刘承珪再度躬身,脸上的献媚笑容愈发浓郁,\"想来他们在欺世盗名,蛊惑黎民之际,突闻雷霆滚滚,定然吓得魂飞魄散,如何还能继续迷惑人心!\" \"他们胆敢犯上作乱,怎会胆小至此?\" 赵恒再次瞪他一眼,低声反驳。但随之摇头长叹,\"只愿如此,他们听见雷声,能够吓得再施展不出任何诡计来。唉,朕原本以为与李继迁议和之后,永兴军路一带能有几日安宁时光修养恢复,谁知红莲邪教的妖孽,却又跳出来捣乱!\" \"不过是疥癞之疾罢了,陛下无需过于忧虑!\" 刘承珪屈膝俯身,亲自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和茶叶,边做边笑着宽慰赵恒。 \"但愿如你所说!\" 赵恒叹了口气,眉间的忧虑始终难以消除。此时,几个小内侍和宫女鼓起勇气走上前来,七手八脚帮着刘承珪收拾残局,将碎瓷片和茶叶收入木质簸箕,随后又迅速拿来新茶盏,替赵恒斟满了一杯香茗。 大宋仙朝帝君腹内的修行郁火,已被刘承珪以高深修为化去多半。因此,他对宦官与宫女们的责罚之心也消减了许多。 他拿起刚刚更换过的灵茶盏,轻啜几口浓郁的丹露香茗,随后温和地吩咐道:“罢了,让他们各自忙碌,你年岁已高,此类琐事往后便不必亲自出手。” “谢陛下关怀,老奴愿亲手侍奉陛下左右。若不在陛下身侧劳碌,老奴心中反倒不安。”刘承珪满脸笑容,起身躬身答道。 “那便劳烦你在闲暇之时,查看一下炼制的灵火爆药进展如何,其威力究竟几何。同时告知皇城司的弟子们,日后试验爆药时,要远离皇城,不可总是在金明池附近扰民。”赵恒深知,能在自己身边服侍,对刘承珪而言意味着极大的权柄与信赖,于是微笑点头,又做了进一步的交待。 同为大宋仙庭视为重要谍报机关的皇城司与控鹤司,在人员选拔方面却大相径庭。皇城司内全是经过洗髓伐毛的净身之人,深得赵恒的信任。诸多法宝级武器,最初都是由皇城司秘密测试通过后,才会决定是否装备至仙兵之中。 自从镇戎军都监李继和以八百里飞骑将灵火爆药的秘方呈递至赵恒大殿之后,赵恒便一直安排皇城司进行试炼制作,包括爆药的具体运用方法,也皆由皇城司进行探索实践。 身为赵恒的心腹首臣,刘承珪执掌皇城司事务已久。他既通晓人情世故,做起实事来也毫不含糊。闻听赵恒之命,立即恭敬回禀:“启禀陛下,依照李都监所赠秘方,现已成功炼制出冒毒雾与不冒毒雾两种类型的灵火爆药各三千余斤,同时制成的灵火火箭也有五百余枝。微臣于午后前去查验过一次,尚未有机会向陛下禀告此事。” “竟然已炼制如此之多?可曾检验过威力?”赵恒此刻已无心处理仙旨,索性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了灵火爆药之上。 “确实试验过灵火火箭,正如李都监所说,数十枝火箭齐发,无一战马不被惊得四处逃窜!”刘承珪思量片刻,压低声音补充道,“此事关乎重大,老奴不敢轻易寻觅太多马匹进行测试。然而,老奴确信,李都监信中所述皆属实情。若此宝物得以妥善运用,无论是妖禽党项鹞子,还是辽国铁骑,将来都将难以对我大宋仙军阵型发起骑冲!” “果真如此?”赵恒欣喜若狂,瞬间抛却了先前的忧虑,“如此看来,朕再也不必担忧李继和会背信弃义了。” “老奴从禁卫军处借用了一百匹顶级战马,仅一轮灵火火箭齐射,便令所有战马魂飞魄散,无论驭马者如何驾驭,也无法使其恢复驯服。”刘承珪拱手施礼,神情庄重地道,“至于更多的灵火火箭与马匹,老奴不敢轻易再行测试。总觉得这等镇国之宝,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总该待陛下某日有空,亲自选定一处郊野之地,亲眼目睹一番才是!” “嗯,你的顾虑很周全。”赵恒欣赏刘承珪这份谨小慎微的态度,微微一笑,低声称赞道…… 如今皇城司内的弟子们,正遵照李督监数日前送达的秘函,研习如何运用灵火破开防御阵法。刘承珪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傲意,再施一礼,压低声音续道:“但这操控之术太过繁复精妙,至今尚未悟得其精髓。不过,老朽料想,李督监必是亲身实验验证之后,方会在家书中详述给陛下知晓。故此,命门下弟子持续潜心钻研,一旦有所领悟,必将立即上报。” “嗯,确实该如此行事。”赵恒思量片刻,微微颔首。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又陡然睁大了一双炯炯有神的法眼,“你方才提及何事?要用灵火破除城墙防护?舅父在何处一封书信中有提及相关事宜,朕为何全无所忆?” “正是三日前黄昏以仙鹤传书八百里急报,直送入皇宫之内那一封。那时,陛下曾言,此事关乎重大,舅父本应呈递奏章,而非家书。”刘承珪的记忆力非同小可,立即将确切日期脱口而出。 一听此言,赵恒大致回忆起了家书内容。其中确有提及,灵火能够摧毁城墙,并且李继和在信中详尽叙述了实施之策。然而,彼时他更为关切的是,身为掌握重兵的镇戎军都监的舅舅李继和,竟未待他降旨便擅自领军奔赴安化城,以至于无暇深究使用灵火炸毁土墙的具体方法。 于是,他随手将家书交付于刘承珪,令其验证有关灵火之术的真实性。随后,自己则一头扎进文德殿内,生了一整夜闷气。 身为大宋天子,不仅是李继和的侄儿,比起灵火能否破壁而言,在赵恒眼中,将领未经圣旨在外发兵才是至关重要之事。 然而次日,李继和请求参战的奏疏,经枢密院转呈至他桌案之前。看所附记载,奏疏与家书竟是同时抵达到汴京。只是奏疏需遵循朝廷规程流转,故较家书稍迟一步送到他手中。 因此,他在瞬间消解了对李继和的不满,同时也将家书中其余内容悉数抛诸脑后。 此刻,刘承珪禀告他金明池畔嘈杂之声源自皇城司弟子依照家书中描绘,试图试验如何运用灵火炸毁城墙。闻此,赵恒立即将出兵攻打与炸城之举二者关联起来思考。 倘若灵火果然能够成功摧毁城墙,那么即便红莲邪教占据了安化城,又能坚守几时? 一群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失去了坚固城池的庇护,又怎能抵挡得住镇戎军的全力冲击? 再者,若当项一族尚未来得及集结起足够兵马,红莲邪教已然被镇戎军彻底剿灭,凭李继迁的老辣狡诈,断不可能轻举妄动而背弃盟约。 这样一来,诸多棘手问题,怕是真的会如同他刚才不慎碰翻地上的茶杯一般,瞬息之间便化为粉碎! \"陛下乃真命仙君,自当受太上老祖庇护。那些装神弄鬼之流,在陛下的威严之下,休想掀起半点波澜!\"敏感地察觉到赵恒的心思,刘承珪淡然一笑,深深施礼道:\"老臣在此预祝陛下喜庆之事。一旦安化灵城被破,一切困扰都将迎刃而解!\" \"但愿如你所言!\"赵恒听罢心境舒畅,含笑挥了挥手。 \"老臣深信,神圣仙君在位,任何奸佞宵小之辈,皆无法兴风作浪!\"刘承珪思索片刻,继续恭维道:\"那红莲邪教的首领,怕不是遭了妖兽多次撞击头部,竟敢在陛下的治下图谋叛乱!而且,他还偏生选择在镇戎仙军遵旨班师经过永兴仙域之时作乱,恰逢寇参知奉旨前往永兴仙域之际发难。\" \"他并非偶然选在此刻反叛,而是已被朕的至亲舅舅,握住了谋反之实证,不得不仓促行事!\"赵恒微笑着摇摇头,予以纠正。 不过,在心底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确实有着天命眷顾。不然,这一切巧合不会如此凑巧地发生。 \"具体内情,老臣便不再赘述。总之,在老臣看来,这些皆证明了陛下乃应天授命的仙裔。普天之下,胆敢与陛下对抗之人,皆不会有善终!\"刘承珪擅长言辞,每一句话都让赵恒感到从骨子里透出的舒爽。\"原本已有李都监和寇参政这般文武双全之才,将红莲邪教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天意又赐予陛下可以摧毁仙城的九天神火!\" \"倘若这九天神火真能摧毁坚固之城池,那确实是天佑我大宋啊!\"赵恒此刻并未再谦逊,而是微微笑着,言语中充满了期待。 \"市面上流传的那种,自然是不行。但是李都监呈上的此种神火,老臣深信其威力无比。\"刘承珪点头确认,语气坚定地保证。接着,又满面惋惜地补充道:\"可惜我朝儿郎们驾驭不得其要领,若是李都监的书信中能详尽阐述一二,或是遣人前来亲自指教……\" \"朕的舅舅或许并不深知其中详情。九天神火乃是齐重贵的孙子齐凌敬献给他老人家的,摧城之术亦来自齐家。\"赵恒心情颇佳,略加思索后笑着解释:\"你不必过于忧虑,既然舅舅已在信中向朕禀报此法,料想他在攻打安化灵城之时,必会亲自使用。只需再耐心等待十日半月,必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那时,朕再请舅舅安排齐重贵的孙子归来,亲身指导皇城司的儿郎们如何运用此法。\" \"齐重贵的孙子,陛下指的是前殿前司都虞侯齐重贵?据说那位公子哥儿可是个惹是生非的人物呢。\"刘承珪未多考虑赵恒之后的许诺,径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前两句之上。 \"不错,正是那个闯祸的修士。他于去年因惹出重大事端,被贬至永兴仙域的一个偏远修炼村落担任巡查使。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刚到不久,便与红莲魔宗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赵恒越思量,越是觉得天意助己,脸上浮现出一丝得色,接着叙述:\"那红莲魔宗之人,真是咎由自取,为何非要挑衅于他?结果却是被他反制,又循着线索,查获了他们窃取朝廷灵谷,暗中勾结邪魔外道的铁证。因此,还未等到完全集结力量,他们便仓促发动了叛乱。” \"圣上果真是道法通玄,气运滔天啊!\" 刘承珪闻之,立即俯首深拜,“老奴曾听人言,天才自有其用处,蠢材亦有其价值。那位齐重贵的孙子,原本不过是个闯祸胚子。但在圣上的巧妙布局下,竟也能化废为宝……” \"你这老家伙,愈发口无遮拦了!朕当时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去永兴仙域的某个村寨做个寨主罢了,这样的小事岂需朕亲定?”赵恒翻了翻眼,含笑摇头。 “虽是如此,但老奴依然坚信,乃是天道借他的手,为圣上除去那些潜藏的危机!”刘承珪坚持己见,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好了,朕有些饥饿,速去准备晚宴!”听得颂扬已足,赵恒大手一挥,示意停止。“饭后,朕还有许多修炼事宜与政务需要处理。” “老奴遵旨!”刘承珪恭敬领命,迅速离开文德殿。当他踏上阶梯的那一刹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同时悄然伸入袖中的手掌握住了两枚温润的宝玉佩饰。 齐都虞侯,老哥我并未白白收下你的礼物。至于你那闯祸的孙子能否重返汴梁圣地,就得看他的修行造诣与天定了! 正当刘承珪洋洋自得之际,一道熟悉身影突然自远方疾驰而来,见到他后竟连个招呼也未曾打,径直朝文德殿正门闯去。 “站住,曹殿直,你要去哪里?”刘承珪顿时焦急万分,手臂如闪电般伸出,展现出与他年岁不符的灵活,一把抓住了来者。 “大胜,大胜!”右班殿直曹利用猝不及防,险些栽倒在石阶之上。几步趔趄之后,未等身形稳定,便声嘶力竭地高呼:“刘都知放手,末将有捷报要面奏圣上。安化大捷,镇戎军一鼓作气攻破敌城,红莲魔宗二十万叛逆,尽数溃逃!” 第113章 宿命抉择 \"师兄,你心中已有定论,下一步将何去何从?\"窦沙搁下玉简,目光殷切地望向齐凌,轻声问道。 \"尚未思虑周全,近几日皆疲于应对修炼之苦。你问此何意?\"齐凌放下墨晶笔,随口应答。然而,瞥见窦蓉低头不语,瞬间领悟到窦沙的关切所在。 于是,他微微一笑,又迅速补充:\"不过,无论前往何处,必与师姐同行。若你愿追随,自可一同前行!\" \"乐意之至,乐意之至!\"窦沙顿时喜形于色,欣然应允。 跟随齐凌的这段时日,所历之事远超他前十四年的总和。眼界、心性乃至肉身,皆受磨砺甚深。 故而,能继续同行,他自然不愿返回窦家堡闭门研读符篆。 窦蓉则面泛红霞,默默起身,返回了自己的静室。 窦沙对姐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她心中忐忑,期盼从师兄口中得到答案,如今答案已现,她却又娇羞不已。 然而,他对这位未来的师兄愈发敬仰。斟酌一番,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师兄,我发现你与我以往所识之人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齐凌忧虑的是,无论怎样掩饰,他都无法融入凡人之中。皱眉低问。 \"难以言表,总之与众不同。\"窦沙思索片刻,摇头沉吟道,\"我的另两位师兄也是文士,但言辞曲折,难以揣摩。而你,总是直率地道出内心所想和追求的目标。\" \"他们是文官,我乃巡查使,按理说是武道中人。\"齐凌深知,宋地之人多温文尔雅,尤其是文人,言谈间常含蓄委婉。自己恐怕需时日才能习得此类交流之道,索性将自身定位为武者。 \"可他们的学识不及你,书写也逊色于你!\"窦沙不赞同此说,摇头晃脑地反驳,\"至于诗词,他们更是不及。虽我不懂,但他们之作与《临江仙》相比,犹如雀鸟与苍鹰之别。\" \"那是曲词,非诗词。\"齐凌淡笑,低声纠正。接着,他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连忙转移话题:\"你的两位师兄与红莲教关系深厚吗?还有尊父,他与红莲教应该无牵扯?朝廷近来定会清算红莲教,若是他们……\" \"不曾,我祖父定然未涉及此事!\"窦沙闻言,立刻摇头如拨浪鼓,\"我那两位姻兄,恐怕也没有。我无从知晓,但他们二人诡计多端,断不会自投罗网!况且,他们知你与李督监交好,若有涉红莲邪教之事,早就死缠烂打前来求助,岂会因过往未有恩惠而不来相求。\" \"我有何权柄可言,这录事参军之职,不过是敷衍之举。此职位不久便要归还于人矣!\"齐凌瞥他一眼,淡笑摇头。 \"归还他人,为何如此?\"窦沙双目瞬间瞪圆,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李督监不甚器重你吗?在帐下为参军,你日后的晋升必如飞箭。况且,你又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与窦沙交谈,齐凌无需隐瞒。微笑着低声道:\"我不喜长久拘束于军中,束缚过多。按理,你与你姐都不应踏入军营。如今我这录事参军仅是虚名,他人尚能视而不见。若真正任职参军,一切皆需遵循军规!\" 他前世便非喜好束缚之人,穿越之后更不愿受制于人。对于功名利禄,他并无过多渴望。 总觉人生短暂,难得重活一世,怎能再在忙碌中迷失自我?不如趁青春年少,手握些许余裕,携心爱之人游历四方。领略扬州纯正的二十四桥,目睹未受污染、未经整治的姑苏与杭州,顺便尝遍天下的美味佳肴。 至于扶保大宋、争霸天下,那是英雄豪杰、意志坚定者所为。他前世并非成就大事之人,今生更是如此,故最好莫要误人误己。 \"我明白了,你舍不得离开我三姐。\"窦沙恍然,却离齐凌的真实想法相差甚远,\"幸亏你对我说,若被我祖父知晓,他必会指责你……\" 骤然摆出老成的姿态,他哑着嗓子模仿父亲的语气:\"大丈夫岂能沉迷家庭,不思进取\" 话音未落,隔壁窦蓉的房间传来书卷拍打桌面的声音,\"啪,啪!\" 窦沙吓得缩颈,连忙改口:\"姐夫,两位李将军说今日要在安化城北墙验法,重现炸毁西墙之法。我向他们提出想见识一番,他们已答应了。\" \"想去就去!\"齐凌了解窦沙这般年纪的少年难以静心,爽快地点头微笑。 窦沙还未起身道谢,他又急忙补了一句:\"但切记不可过于靠近,更不可亲自点燃引线。见他人逃跑,你也立刻跑,越远越好!\" \"嗯,嗯,嗯!\"他叮咛一声,窦沙应声连连。待到第三声回应,人已出门在外 \"总之,保命至上,修为要紧!\" 齐凌再次叮咛,摇头离去,转身整理室内的符篆与墨宝。 自从他在安化城西墙上轰开三道巨大的缺口,借助灵火之威,他的任务便已无甚重要之事。 李继与年凌曾随曹彬荡平南唐疆域,对于破城后的策略早已驾轻就熟,无需他这个虚名修士的参与决策。 红莲教目睹“红莲圣母”在空中爆裂,加之城墙化为尘土,抵御镇戎军的防线崩溃,士气一落千丈,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 李昭亮、李昭逊等李家弟子,对运用灵火轰城之术着迷至极,日夜钻研,废寝忘食。 每当稍有空闲,他们便携带凿子、钻头、长铲、铁钎,挖掘城墙,对其他修炼内容毫无兴趣。 就连一向好学的窦沙,今日也耐不住寂寞,跑去观摩他人施法炸城。齐凌干脆给自己放个假。 正欲收束行囊,唤窦蓉一同外出游逛,却发现她已抢先一步,立于眼前。 \"齐兄,我,我…\" 窦蓉面色泛红,眼中含泪,嗓音低哑,似有微恙,\"是否我拖累了你?若你想立刻崭露头角,尽管留在镇戎军中。我会独自返回窦家堡,然后,然后等你空暇时,前来,前来迎娶,来看望我!\" 逃难期间,她并未察觉双方家族间的巨大鸿沟。甚至暗自幻想,风雨过后,找个安定之地,从家中筹措些许财富,与齐兄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然而,随着危机渐远,她猛然醒悟,自己家族的地位与齐兄相比,犹如平地与高峰。 连父亲和姐夫们仰视不及的镇戎军督军,竟亲切地握着齐兄的手,称其为世侄。 李督军随手赐予齐兄的便是从七品录事参军之职,她的两位姐夫穷尽一生,也可能望尘莫及。 这样的差距令她心神不宁,即使刚听见齐凌亲口许诺不论何时都会陪在她身边,她仍感不安。 而窦沙刚才模仿父亲的话语——\"男子汉岂能贪恋儿女情长,不思进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瞬间意识到,或许没有她在旁,齐兄的生活会更加逍遥,更加辉煌。 \"你说什么呢?\" 看到窦蓉突然流露出的紧张,齐凌微笑上前,轻抚她的脸颊,\"什么急于求名?如今并非建国初年,何处有如此多的功名可求?如果你想家了,我可以陪你回去,正好可以和令尊再谈谈如何迎娶你的事!\" \"齐师兄,我,我明白,您出身高贵,修为高深,文武兼备。原本应与一位与一位身份相当的”窦蓉眼含泪光,语气既感激又忐忑,轻声续道。 “我身为巡查使,娶里正之女,难道还算不上门当户对吗?”发现捏脸已无法平息局面,齐凌果断双手扶住她的肩头,迫使她面对自己,目光坚定地宣告:“你想反悔?没门。告诉你,此生此世,你生是我修士的伴侣,死是我魂魄的依托。要毁诺,我便,我便……” 欲言又止,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威慑之词,遂低头深深吻住她的唇,“我先以行动证明,直到你甘心臣服为止!” “我,我没有,我没反悔。我是说,唔。”窦蓉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打乱了思绪,解释的话语瞬间淹没在唇齿间。 起先,她试图挣脱,但发现根本无法逃脱齐凌的掌控,而那唇间的触感让她全身酥麻,享受其中,于是她选择了顺从,任由他主宰。 “我已经决定,不再留在军中!”片刻后,齐凌心满意足地抬头。看着羞涩得不敢睁眼的窦蓉,他微笑道:“我厌恶杀伐,也不愿被人视为猎物。如今军中的地位,已被李督军削弱殆尽。与其在军中受人嘲讽,不如回到我的金牛寨。” 起初,他只是为了宽慰窦蓉,但说着说着,他的思绪变得清晰无比。 “对了,他们虽撤销了我的通缉令,却未收回金牛寨巡查使的印信。那么,我仍是金牛寨巡查使,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恰好,那里离你家不远,我们可以一同回去,日日相见。” “嗯!”窦蓉心中甜如蜜糖,满足地依偎在齐凌怀中,轻轻点头。 “你稍候,我去向李督军辞行,反正战事已了。稳定地方的事,也不需我参与了。”齐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放开窦蓉,笑容满面地交代。 话音未落,门外却传来低沉的咳嗽声:“咳咳,咳咳,齐军士在吗?我家督军与参知政事寇准有事相询,烦请你前往临时中军大营。” 第114章 晋升 “哎呀——”窦蓉低呼一声,推开齐凌,匆忙奔回了自己的闺房,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在齐凌前世的城市,地铁站里的亲吻已是寻常之事,所以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微微一笑,他伸手推开房门,“是张兄吗?请稍等片刻,我更衣后即刻前来。” 说完,他转身走入内室,准备换上待客的服饰。然而,刚换到一半,他感到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重压下来 并非因窦蓉的亲吻受到外界干扰,而是听见寇准之名,令他心神震荡。 几日前,初闻朝廷派遣寇准收拾永兴军路的纷乱时,他的心便有过同样的悸动。 不过,他在前任身躯的记忆深处探寻,却未能寻得寇准与前任有何恩怨纠葛。 无奈,他与残存的灵魂无法深入沟通,再如何揣测也无法得知为何前任对寇准抱有如此强烈的反感,故此事只得暂且搁置。 毕竟,按历史走向,寇准终将成为大宋万古流芳的名相。而他并无意图成为帝皇的辅佐或师尊,双方日后交集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不明前任与寇准之间的瓜葛,也无太大影响。 岂料,他无意招惹寇准,这位寇老西却未将他遗忘,甫至永兴军路便急匆匆登门拜访。 “可否给我一些线索?寇老西究竟对你做了何事?”趁着四周无人,齐凌揉了揉左胸,低声自语。 前任身躯残留的灵魂仍无法提供两人的冲突或直接交往的画面,只让寇准的生平事迹在脑海中快速闪现。 寇准,字平仲,京兆府渭南人,二十载前被太宗天子钦点为科举魁首,若非已娶妻,几乎成为驸马。 虽未能成为寇准的岳父,太宗天子对他始终青睐有加。寇准天生具备名臣之姿,无论任何职务,皆能赢得上下一致赞誉。 于是,三十一岁那年,他便担任了枢密副使,正式踏入大宋中枢重地。 三十三岁,他成为参知政事兼给事中,权位相当于副宰相。 三十五岁,寇准当廷直谏,力促太宗天子册立太子,成就今日皇帝的储君之位。 即便朝代更迭,当今陛下即位后,对寇准当年的支持始终铭记于心。因此,在构建新朝廷的过程中,仍任命寇准为参知政事。 每当大宋面临困境或棘手之事,寇准总是陛下心中的首选解围之人。 如今永兴军路动荡,陛下再度遣寇准前来平息乱象。 “你自称弱小,与副宰相对抗,无论理在何处,都不可能获胜啊!”快速浏览了一遍脑中的生平记录,齐凌再次低语。 在他看来,前任至多是个普通百姓,三代退休厅局级官员的子孙。而寇准则是副国家级的大员,甚至是接近正国级的人物。 两者实力悬殊,冲突只会令他毫无胜算。寇准无需亲自动手,仅需轻咳一声,便会有无数智者蜂拥而上,将前任轻易“挫败”…… 因此,无论是前任肉身对寇准有何种芥蒂,此刻的他皆已无意计较。映着铜镜,他苦涩一笑,轻轻扯动嘴角,旋即转身迈出门槛。 张环在外等候已久,略显烦躁。瞧见齐凌终于现身,忙低声提醒:“佳俊,寇参政的性情可不比我家都监那般宽厚,稍后见他,切莫过于恃才放肆。” “多谢张兄指点!”两人并肩作战非止一次,齐凌深知张环傲气中不失赤诚,遂笑拱手以示感谢。 “开封府北司使院的武判官折惟忠亦在,他出身府州折氏,与你一样,乃将门之后,年纪与你也相仿。此次追查粮仓火灾之事,应是由他主持。寇参政则主要负责梳理永兴军路的官场秩序。”张环极其细心,引领着他前往临时营帐,口中仍低语解说。 “多谢张兄,我会谨慎应对。”齐凌明白张环的善意,再次含笑拱手。 以他二十一世纪的视角,先前永兴军路各官府在红莲教一事上的遮掩力度,如今红莲教作乱失败,清算必然严厉。短期内,上至经略安抚使,下至各县城簿尉及寨巡检,恐怕无人能幸免。相较之下,金牛寨粮仓失火案反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此案证据链完整无缺,若查案官员无意隐瞒,仅需十数息,便能厘清一切。 “这几日,我对火药之用反复思索,发觉此物不仅能制造毒雾与破墙。”张环传递完信息,迅速转而谈论自己所热衷的话题,“若将弩车前端的毒药替换为箭矢和铁钉,爆炸之后,方圆五尺内,怕是难以留下生灵。” “张兄不妨一试,我曾用铁砂,效果尚可。”齐凌闻言,双目一亮,笑言怂恿。 “加多少合适,二成还是三成?红莲教覆灭虽快,党项鹞子未能乘虚而入。但张某总觉,他们迟早还会再来。故我想用弩车与羽箭相配合,拦截其骑兵。毕竟,弩枪的射程远超羽箭近两倍。”听得齐凌赞同,张环精神焕发,直言其遇到的难题与期望达成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分段式攻击,先用火药弩车阻截一部,再用火药箭对付余者。”齐凌身为军人,瞬间领会对方意图。 “佳俊兄洞察秋毫,正合在下之意。”张环如遇知音,拱手回应。 骑兽奔腾,速度如疾风,百五十丈之距,仅需七八息便能穿越。两国争锋,异于征讨红莲邪教,前者之战阵,威势远超后者数倍,乃至数十倍。 一旦党项铁鹰振翅冲锋,镇戎军的炼气射手,最多施放三次火药箭进行阻截,难以让所有骑兽尽皆惊惧而退。 况且万一党项之人习得以丝绵塞马耳之法,火药箭对骑兽的震慑力又会大打折扣。 若以火箭先行在二百步之外预设拦截,再由火药箭专司对付百步以内之敌,截击效能将倍增。 毕竟,火箭前端的木桶内,可容纳二三斤火药,引爆后的声势与威力,非火药箭所能比拟。 “我并无此类经历,但不妨一试。先填充十分之一,再至十五分之一,直至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反复验证,记下最佳效果。而后依照此最佳效果装填。”见张环坦诚直言,齐凌想了想,如实分享他知道的试炼之法。 未待张环回应,他连忙又提议:“此外,在火箭与箭矢之间,尚需增设一道防线,射程百五十步足矣。” 如此一来,两道火力网变为三层。即使党项铁鹰再凶猛,能靠近宋军本阵者,怕是寥寥无几。 “你的意思,是以小型灵弩车?无需灵弩车,神臂弩的射程已然相近。”张环此刻心神全在对抗西夏之上,皱眉回应。 “神臂弩装填太过繁琐,需以脚踏。且能系于弩臂上的火药分量,与火药箭相差无几。”齐凌思索片刻,摇头否定。 “昔日军中有伏远弩,实则小型弩车,需四人操作。倒也符合你的需求。只是因威力不足,已极少配给。如今有火药可用,倒可再造几具试试。”张环在战术上颇为精通,迅速提出备选方案。 “关键在于装填简便,射击速率要快!”齐凌对伏远弩并不熟悉,皱眉提出他的选择准则。 二人你言我语,连续提出数种武器,却因种种不足而逐一否决。 不觉间,已至李继和所在的中军帐前。 所谓中军帐,实则原州府衙门。 原庆州知州刘德昭喜好奢华,将府衙装点得宛如小型行宫。然而他未及享乐,便被红莲邪教占了便宜。 红莲邪教夺得府衙后,亦视作自家总坛,一番整治。未等布置完备,总坛又变为了镇戎军都监李继和的中军帐 即将带领齐凌拜见当今的参政使,张环不敢再涉足炼丹之术的讨论,连忙止住话题,先请值守的同僚进去通报。趁此间隙,他示意齐凌整理衣冠,静心宁神。 两人整装完毕,通报的同僚也完成了礼仪。他含笑上前,引领他们进入府衙正厅。 \"微臣齐凌,奉命前来听候都监大人差遣!\"齐凌头戴录事参军的临时徽章,步入正厅,立即向李继和行礼。 他原本以为会有繁琐的官场礼节,也准备好应对寇准的询问。不料,李继和只是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随即切入主题。 \"免礼,佳俊无需多礼。今日请你来,主要是寇参政之意。他希望你能重回定安县,暂代县令之职。老夫难以推辞,只能由他自己询问你的意愿。不知佳俊你,作何打算呢?\" 第115章 珍贵之物 \"什么?\"齐凌瞬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 不久前,李继和询问他的未来规划时,他确实想过可能升迁。 然而,按照他对大宋官职的理解,即便升职,也是从金牛寨巡检晋升为州都巡检,或是留在李继和麾下,转正录事参军的职位。如今,他却即将成为定安县的代理县令,这与他的预想相差甚远,让他一时难以相信李继和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觉得县令之职太过微小?也是,你先是识破红莲教的阴谋,后又献出剖腹取箭的奇术和炼丹之法,近日又献妙策攻克安化坚城。仅任命你为定安县令,确实有愧于你的功绩。\"寇准未待李继和确认,已笑着接过了话茬。 \"不敢,微臣不敢!\"齐凌心中因残魂的影响,警觉陡生,恭敬地向寇准鞠躬,\"微臣齐凌,见过寇相。寇相误会了,在下并非嫌弃县令之位,而是事出突然,未有准备,故而惊讶。\" 一番话既不失礼数,又不失谦逊,寇准的目光顿时一亮,\"无准备,这个理由足够充分。那么老夫正式通知你,永兴军路目前官员短缺,所以希望你能暂时担任定安县令,协助折判官查案。这是老夫职权之内可决定之事。至于朝廷对你的正式封赏,还需时日。等封赏下来后,你随时可以向老夫辞官。\" ''你是副宰相,朝廷如何封赏我,怎能不征求你的意见。到时候,恐怕只是去掉你头衔中的''权''字罢了!''齐凌闻言,心中默默嘀咕。 若非李继和引荐他成为代理定安灵篆县令,他或许会应允。毕竟他内心对面对先主家族有所忌惮,能延迟一日前往汴梁,便愿拖延一日。 况且,他无法确保窦蓉随他至汴梁后,能心境安然。 毕竟,先主尚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室在那里,是否愿意解除婚约,皆是未知之数。 然而,同样的提议出自寇准之口,齐凌便本能地想要推辞。 其一,先主对寇准的反感并非无因,若二人间确有旧怨,他自可避免挑衅,却不能保证寇准能释怀过往。 其二,前世的经历左右了他的判断。 前世,凡被赞誉为千古贤相者,皆是不顾亲情,行事果决之人。齐凌不敢断定,寇准此刻将他置于定安县令之位,是否视他为一枚棋子。 于是,稍作思量,齐凌再次郑重行礼,“不敢欺瞒寇大人,近来在下蒙李督军庇护,深受军中侠义熏陶,正欲弃文从武。故此,实在不敢从命,还望寇大人见谅!” “我就知道,他天生就是将帅之才。”李继和未察觉齐凌心中的曲折,立即附和笑道。 这位老将军真心希望齐凌留在麾下。 自齐凌投奔镇戎军以来,带给他的惊喜接连不断,镇戎军的实力也因此显着提升。 若保持这样的态势,李继和坚信,不出两年,镇戎军必将焕然一新。 到时候,朝廷何必担忧党项首领李继迁率铁鹞子来犯? 镇戎军不主动出击,找李继迁清算血仇,对方已算是幸运至极! “李督军莫要插科打诨!”寇准显然预料到齐凌可能不愿接受他的安排,瞥了李继和一眼,微笑反驳,“他想成为武将,其祖父、叔父哪个不能在军中为他谋个显职,何需你来操心?何况,他在太学苦读五年多,研习的并非兵法战策!” “他祖父与叔父能为他争取的,不过是殿前军的闲职,一生难临战场。怎比得上在镇戎军中,真枪实剑,沙场拼杀的快意。”李继和坚持己见,抚须笑道。 “那也要看他祖父是否同意!”寇准无可奈何,只得搬出曾任殿前都虞侯的齐重贵。“齐家长房子弟众多,而他所在的二房,这一代仅他一脉单传。” “我让他留在军中,担任参谋或判官,无需亲自上阵搏杀!”李继和迅速提出解决方案,只是语气较之前软了许多 他与寇准二人争夺不休,反倒是将主角齐凌晾在了一旁。而齐凌对此并无半分冷落之感,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观赏着这场纷争。 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时,忽然察觉到一股犀利的目光锁定自己。他立刻收敛笑容,迅速侧首回望。却见开封府北司使院的武判官折惟忠,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这折惟忠,难道也与我前身有所瓜葛?这具身躯的前任主人,真是个麻烦不断之人。无论走到何处,总能引来仇家。”齐凌怔了怔,连忙在记忆中搜寻有关折惟忠的线索。 然而,让他颇感失望的是,前任的记忆中并未留下折惟忠的丝毫踪迹。仿佛此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就连对方的名字也是闻所未闻。 “奇怪了,难道折氏是红莲邪教的暗桩?”齐凌一头雾水,眉心不禁紧锁起来。 并非他过于警惕,而是他曾有过相似的经历,那次疏忽让他吃了大亏。 那是几个月前,他与杨旭一同在牡丹阁赴宴。那一晚,他在周主簿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相似的注视。 当时他认为自己并未得罪周主簿,便一笑置之。岂料,不久后周主簿便对他显露出了敌意。 “齐巡检,你可听清楚老夫刚才与李都监的谈话了?其实,让你担任地方官职,也是你祖父齐老将军的意愿。”正心绪不宁之时,寇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威严。 “若祖父托寇相为晚辈谋取官位,按理说,晚辈不应推辞!”齐凌迅速从折惟忠的思绪中抽离,恭敬而认真地回应,“只是晚辈能力有限,若辜负了寇相的期望,反而会让祖父蒙羞。所以,还请寇相体谅。” “这……”自寇准七八年前担任参知政事以来,还是首次被一位二十出头,官阶低至从九品的下属多次拒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然而,宰相的气度非凡,他并不愿与晚辈计较。于是很快恢复笑容,沉声道:“罢了,你既执意投笔从戎,老夫也不强求。” 还没等齐凌道谢,寇准又摇头问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何非要你担任定安县令?!” “多谢寇相体谅,晚辈先向寇相道歉!”闻言,齐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先稳住阵脚。 行完礼后,他才再次堆起笑容补充:“还请寇相明示,晚辈愚钝,未能揣测到寇相的深意!” “你倒是有口才,也变得机敏了。早知如此,老夫真该向太学的郑祭酒建议,让他的得意门生在毕业前,都先去偏远之地历练一番。”寇准微笑,低声评价道 齐凌面对此情此景,微笑而不语,静待对方揭晓后续之意。 那寇准见状,越发察觉,眼前这位齐凌与记忆中那位放荡不羁的修士,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他淡然一笑,温声道:“老夫欲请你暂代县令之职,一则是手中乏人,而你又恰好熟知定安县之情势,正适于红莲邪教被彻底铲除后,稳定民心。” 稍作停顿,给予齐凌足够的思索时间,他接着道:“再者,因红莲教败亡太过仓促。” “败亡太过仓促?”未待齐凌有所回应,老将李继和已勃然出声,“此话何解?难道老夫该容忍他们,坐视他们与敌对势力内外勾结,扰乱我大宋疆域?” “非也,李都监误会寇某之意了!”寇准轻叹,面色凝重,“李都监果断发兵平叛,先于敌对势力行动,一举剿灭红莲邪教,乃是旷世奇功。然而,因其败亡太快,许多与其暗通款曲的官员未能及时暴露。如今,他们竭力销毁证据,隐藏行迹,寇某再想一一揭露,怕是难如登天。” 又是一阵沉默,他的声音更低沉,“李都监或许难以置信,红莲邪教在永兴军路之地,早已买卖官职,不仅张经略被蒙蔽,就连朝廷派出的永兴军路控鹤使,竟无一封密报能送达汴梁!包括齐巡检的冤情,自始至终,老夫在汴梁未闻丝毫风声。直至你遣信使将奏章直呈官家案头!” 第116章 遁世何处 “不可能。永兴军路,密报绝无可能一封未送,问题要么出在传递密报的驿站,要么在于控鹤司的主管之人。”李继和闻言,立刻紧锁眉头分析道。 “李都监所言不虚!”寇准面色深沉,微点其首,“控鹤司的王司使早在五月份病逝。继任的刘文和司使,对永兴军路之事一无所知。而负责整理各地密报的徐孔目,在你的八百里急报抵达汴梁当日便失踪,两日后,开封府衙役才在汴河中找到他的尸体。” “你说什么?控鹤司孔目,那是正六品,有资格参与廷议,直接向帝君进言!”李继和震惊不已,脱口问道。“在汴梁城内让一位正六品失踪,需多大胆识与力量?开封府之人是做什么的,为何不再深入追查其真正死因?” “老将军或许未曾留意,寇某自五月份起,奉旨暂摄开封府事。”寇准拱手解释,语调低沉。 “如此说来,自五月份起,开封府便由你掌管。那开封府平时岂不是没有府尹?”李继和再惊,皱眉追问下去 在他看来,寇准这位掌管政务的参悟政务使,远比其他几位副宰相更受天皇信赖。每日仅协助天皇处理朝政,便已令他忙得无暇分身,哪里还有余力过问开封府的琐碎事务? 开封府长久未曾设立正式府尹,下属官员难免懈怠。无论是皇家安危,还是汴梁城的秩序,此事绝非吉兆。 “寇某举荐王曙,让他担当开封府南司使院之职,而折惟忠则任北司使院。二人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平日里寇某并不需过多操劳!”寇准涵养深厚,面对李继和的直接质疑,他并未动怒,只是微笑,低声解释。 李继和这才发现,开封府北司院使折惟忠正坐在寇准身旁。他也连忙回以微笑,轻轻摇头,“是老朽糊涂了。有折判官与状元郎王曙相助,确实无需再强加一个尸位素餐的开封府尹。” “老将军谬赞,晚辈愧不敢受!”折惟忠闻言,立刻起身,向李继和行礼,“徐孔目的溺水案,已查明为谋杀。凶手来自弥勒教,案发当晚已逃离汴梁。王使院正在全力追查,已率部前往河北东路。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则前往京东东路!” “弥勒教?不是红莲教吗?怎又冒出个弥勒教?”李继和突然觉得自己的耳力似乎不足,皱眉追问。 “弥勒教近两载在河北东西两路崭露头角,除信仰弥勒佛外,其他方面与红莲教颇为相似。同样先在官场中积蓄力量,随后大肆贩卖官职。”折惟忠思虑片刻,低声解释。 “还有个纯阳教,尊崇吕洞宾。主要在两淮与京东路发展信徒!”寇准接话,感叹着补充,“这三个教派,除了主神有所不同,其余方方面面几乎如出一辙。寇某怀疑,这三个教派背后操纵者可能是同一人!” “另外两个教派,也没在汴梁控鹤司收到任何消息?”李继和难以置信,皱眉低语询问。 “有,但不多,都是一些琐碎小事,类似民间常见的狐仙狼妖。”寇准叹气,声音中满是疲倦,“所以控鹤司并未重视。直到徐孔目遇害,红莲教在永兴军路又掀起风波,刘文和才想起调查这两个教派。结果一查,吓得不轻,连忙夜访寇某家,请求增援!” “如你所言,三教背后若真是同一人,此人图谋必定不小!”李继和缓缓挺直身子,手指按住剑柄,沉思道,“必须尽快找出此人,否则,早晚将酿成大祸。” \"寇某之思,与老将军如出一辙矣!\"寇准微微颔首,随即,又轻叹摇头,\"然而,至今尚未觅得丝毫线索。反倒是深入探究,却发现困境愈演愈烈!\" \"此言何意?\"李继和警惕地注视他,追问道。 \"此事,便让折判官详述,开封府之事,他与王曙共掌其责。\"寇准转首对折惟忠示意,微抬下颚。\"但此事牵涉诸多秘辛\" \"无关之人退下,以免遭祸及之厄!\"李继和心照不宣,果断发令。 \"遵命!\"在场文臣武将应声起立,纷纷退去。 齐凌犹豫是否离去,稍作迟疑,亦悄然起步。 一人统御三大教派,举手投足间便令控鹤司文书官孔目离奇死亡。此人所图,恐怕非大宋江山莫属。 此等事端,触者皆厄,故而,远离方为上策。 然而,未及五步之遥,寇准的目光已疾速扫向他,\"齐巡检留步,此事亦关乎于你!\" \"微职领命!\"齐凌身躯微僵,无奈转身。 \"休以为能置身事外!\"寇准似洞悉他意图逃离,瞥他一眼,沉声道:\"若三教本为一体,你便是其余二教之眼中钉。即便闭门不出,亦难保自身安宁。\" 稍作停顿,他又继续道:\"此外,你或许不知。永兴军路一处控鹤司分署,因你而覆灭。都头王全以下,仅有一名余姓队正幸免于难!\" 齐凌双目骤然瞪大,紧接着,口唇微启,却未吐一字。 控鹤司都头王全曾于他逃亡之际截住他,却又故意放他离去,企图借追踪他捕获更大目标。 而他,为摆脱王全追踪,也曾故意将王全引入红莲教一处分舵附近,并纵火焚烧了分舵。 本以为凭借王全等人的修为与警觉,即便与红莲教冲突,也能安然脱身。岂料,王全等人竟遭dang项飞龙氏全军覆没。 不妥,此事必有蹊跷。 齐凌清晰记得,dang项飞龙氏女首领白泽曾为带他至夏州,与红莲教徒刀剑相见。 若dang项飞龙氏早与红莲教暗通款曲,白泽当日绝不可能与叶凌莲冲突,双方联手擒下他,再议\"猎物\"归属才是正理! 那余姓队正定在撒谎,寇准被其所蒙蔽! 下一瞬,齐凌心中已有定论。然而,他依旧闭口不言,无意提醒或反驳 欲揭露余队正的虚伪,他需告知寇准,丹项龙司的监察判官白泽,曾为庇护他,率麾下丹项密探与红莲邪教激战。 接着,他需解说白泽此举缘由,以及他与丹项龙司间的深厚联系! 言及寇准,李继迁次子李德昭,因赏识他的才华为父效力,此言恐怕难以取信于寇准。 “如何,你与王都头相识?”寇准洞察秋毫,见齐凌神色异常,眉头紧锁,低沉追问。 “寇丞相,在下曾与王都头有过一面之缘。他念旧情,有意饶过在下。”齐凌察觉失态,轻叹一声,道出部分实情。“在下原拟待冤情洗清后亲自致谢,不料竟永失此机。” “他因你伯祖父之情放过你?”寇准疑惑低喃,却不详究细节,转而注视折惟忠。“好,你先讲,将目前调查所得全告知李都监。” “遵命!”折惟忠恭敬行礼,清嗓开言,“李将军,齐巡检,约半月之前,在开封府,接到控鹤司徐监事失踪案。随后发现他遭弥勒教首领毒手,抛尸水中。而弥勒教主要活动区域并不在汴梁……” 他年纪与齐凌相仿,却擅长查案,口齿伶俐。寥寥数语,便将掌握的情况详尽道出。 原来,他在追查徐监事案之际,控鹤司现任司使刘文和找上寇准,如实报告了弥勒教、纯阳教在河北、京东、两淮的动向。 寇准恰逢奉旨前往永兴军路,彻查红莲教事宜。发现三教行事方式如出一辙,故又进宫求得旨意,携折惟忠同行。 至永兴军路,折惟忠明察暗访,发现红莲教借助迷惑、贿赂、胁迫以及助人晋升等多种手段,已将永兴军路官府蛀蚀得千疮百孔。 此外,红莲教还暗中与丹项龙司的隐蔽据点有密切关联。 此时,开封府官吏前往河北、京东调查弥勒教、纯阳教的急报传来。弥勒教私下勾结大辽南面安抚司,而纯阳教背后的支持势力指向新罗! “绝无可能,新罗乃蕞尔小邦,敢在大宋境内肆虐,只需一支兵马,便能让其国主后悔莫及!”李继迁越听越是疑虑,拍案低喝,打断了话头…… \"老将军目光如炬,洞察秋毫!\"折惟忠立刻恭敬地拱手,\"所谓新罗国的援助,无非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在我看来,西夏的飞龙司与大辽的南面安抚司,亦有一方在作假。这三家教派,实乃一脉相承。而真正的危机就在这里,红莲邪教仓促发动叛乱,已被老将军一举荡平,但其余两家却安然无恙,毫发未损。\" \"只需派兵逐一清剿即可!\"李继和又一掌拍在案几上,冷笑回应。 话落,他心中却深知,此言实难成真。 若弥勒宗与纯阳教不生事端,朝廷难以定其罪名。 更关键的是,这两宗与地方官员的纠葛极深,朝廷不施重手,地方官员也会为了自保庇护这两宗信徒。 若朝廷雷霆一击,河北、京东、两淮六路之地,势必动荡不安。 \"若有确凿的叛逆证据,提前肃清弥勒宗与纯阳教,自是正理。\"折惟忠的看法与李继和不谋而合,他点头高声道,\"然而难点在于,开封府至今未能查清这两宗的势力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再者,若不揪出这两宗的真教主,即使消灭他们,也只是除掉了空壳而已。不久后,新的宗派改头换面,又将崛起。\" 稍作停顿,让李继和、齐凌二人消化一下,他又继续道,\"红莲邪教那次叛乱,未等党项兵马配合,便被李都监一举击溃。下次却不可能再有这般巧合,李都监无法恰好路过平乱。更难预测的是,若非他们先叛乱,而是党项的铁鹞子或是辽国大军先行侵入,两宗随之响应,大宋恐将生灵涂炭!\" \"这…\"李继和脸色阴沉,握剑的手掌反复张合。 若红莲、弥勒、纯阳三宗如折惟忠所言,实为一体,并且背后有辽国或党项支持,那对大宋而言,犹如心腹之患! 若不尽早找出这三宗背后的操纵者,并切断他们与辽国、党项的联系,内外勾结之局迟早会成真。 \"李都监,寇某明白你欣赏齐参军的才智,想让他留在麾下效力。寇某也清楚,他在你军中比去做定安县令更为安全。\"寇准的声音突然响起,句句直指李继和的心底,\"但都监可曾想过,若不挖出三宗背后的教主,对齐参军的报复将永无止境。除非他终身不出兵营,否则迟早会被敌人找到机会!而都监你,即便再是廉颇再生,又能守护他几时?万一将来你告老还乡,继任的镇戎军都监,还会像你一样全力保护他吗?\" \"这…\"李继和低吟,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语 \"还有你,齐家后辈。\"寇准目光转至齐凌,声音中蕴含着无奈与愠怒,\"老夫明白,你心中尚有怨气,故而不愿遵从老夫的计策。老夫承认,年初朝廷对你的惩处确实过重,愧对了你的一片忠心。但大宋败北,短时间内无力对抗红莲教与其他邪派,这也是事实,不容否认。\" 未等齐凌回答,他又连忙补道:\"老夫知道朝廷已让你心寒。我不想强人所难,让你充当诱饵,助老夫与折判官铲除红莲教。但老夫期望你能思考,是否能置身事外,超脱这场纷争?\" \"再者,大宋毕竟是你的故乡,你伯祖父、祖父、父亲的基业皆在此地。当然,这些你可以视若无睹!然而,若大宋因内奸与外敌勾结而亡,这浩渺天地,何处能容你立足之地?\" 第117章 破而后立 \"不能!\"齐凌心中一震,抱拳行礼,大声回应,\"前辈所言极是!齐某生于斯,长于斯,有些责任无法推卸!\" ''该死!你这蠢货,吃了亏还不长记性!''下一刻,他察觉到自己又被残魂影响,恨不得立即离席去抓狂。 这寇老西,明显是要以他为饵,引开红莲教和其他两教的注意力,以便找出三大教派背后的势力,彻底根除祸患。 而原主的残魂明知这是个陷阱,却毅然决然地跳了进去。 真是致命!他刚才稍有疏忽,便让这残魂占据了主导。 上次如果不是残魂多管闲事,非要逼他去灭火,他也不会连月来被人追得四处逃窜! \"老夫了解,让你担任定安县令会面临巨大危险。\"寇准洞察到齐凌的神情,略作迟疑,又谨慎地补充,\"这样,老夫再调遣更多人手,暗中保护你。不会再像之前,让你孤身对抗整个红莲教。\" 身为大宋朝廷四大实权高官之一,近十年来,他首次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商量的语气说话。 而且,他这么做并非顾及汴梁齐家的面子,而是齐凌自身的举动让他感到不安。 寇准甚至怀疑,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对方即便一时热血沸腾答应任职,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也会立刻提出辞职。 偏偏按照大宋的规矩,拒绝上司的提拔,自愿归隐,会被视为高尚情操。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朝廷律法,对此都束手无策。 然而,齐凌的决定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竟然没等到离开视线,就开始后悔 只见这位凌霄后辈,缓缓俯身行礼,向他深施一礼,“恳请寇大人宽恕,在下身为大宋子民,为国效力,义不容辞。但效力并非必须担任定安县令一职。” “齐家小友,适可而止啊!寇参政也是你的长者!”李继和见状,忍不住出言调和。 “晚辈明白!”齐凌深知李继和担心自己触怒寇准,于是微笑着再次拱手,“正是因为晚辈视寇大人为自家长辈,才会直言不讳地表达看法。” 话音刚落,他又迅速转头看向寇准,温和地补充道:“前辈莫怪,晚辈并非出尔反尔,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晚辈认为此计过于直白,可能收效甚微。那些潜伏的红莲邪教余孽,个个狡猾如狐,就算对我恨之入骨,也不会在您老与李都监离任永兴军路前轻举妄动。” “嗯——”寇准面色阴沉,却又发作不得。 齐凌的举动虽令他愤怒,但其言辞确有道理。 红莲邪教余孽既然选择潜伏,就不会轻易上钩。 尤其是那些潜伏在永兴军路官场的邪教徒,本就是人中翘楚,如此简单的诱敌之策,他们未必会上当。 ‘该死,以后你少插手这些事。老子改口改得心累。’齐凌暗中窥视寇准的神情,心中对残魂发出警告。 随即,他果断堆起笑容,低声向寇准建议:“寇大人,晚辈方才一字不漏地听了您与折判官的交谈。晚辈知晓您急于为大宋消除隐患。然而,仅凭晚辈作为诱饵来揪出红莲邪教余孽,显然是不够的。晚辈认为,您应设法迫使他们自己暴露出来!” “嗯?你有更妙的计策?”寇准眉峰微挑,眼神闪烁不定。 齐家小子刚才的表现固然让人懊恼,但他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是事实。 以往哪怕是在红莲邪教追杀下东躲西藏,此子也能施展他人预料之外的手段反击。如今,若此子愿意助自己对付红莲邪教,其手段必定会让对方防不胜防。 “晚辈认为,与其坐等诱饵,不如主动出击,迫使他们不得不拼死一搏。”齐凌果然不负期望,微笑着继续说道。 “主动出击,他们或是死,或是藏,老夫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出击?”寇准轻轻皱眉,沉声问道。 “寇大人莫怪,在下以为,寇大人只看见了红莲邪教渗透官府,却忽视了他们在江湖中也扎根深厚。”齐凌又是一笑,低声提醒道 被前躯体残留的灵识介入,如今他欲完全置身事外,已成虚妄。然而,他拒绝沦为他人手中棋子,哪怕是那千年贤相寇准亦不可。 棋子的命运,瞬息间可能变为弃子。 齐凌并非不信寇准的品德,而是经验告诉他,越是高超的政治家,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愿成为代价,却无法收回残魂占据身躯时吐露的只言片语。故而,他唯有奋力成为棋局中的一方,而非棋子! “深入武林之意?此言何解?”寇准怎能知晓,齐凌虽看似年轻,其实年纪并不比他小多少,且受过大信息爆炸时代的熏陶?于是,稍作思量,以一种无妨试一试的态度发问。 “晚辈先前,先是被江湖中人追缉,接着又成了官府缉拿的对象。官府与江湖联手对付一人,堪称千古奇谈!”齐凌轻吐一口气,笑容中带着机锋回应。 寇准的老脸上,顿时泛起微红。点头应诺,低声道:“此事,老夫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大宋官府纵再无能,也不该与邪贼相互勾结!” “晚辈非要求答复,只想提点寇相,那些武林人士,无论此次是否与红莲教一同作乱,与之牵连颇深。寇相既奉旨整治永兴军路,何不顺势,一举扫除邪恶势力!”齐凌含笑接话,连忙补上一句。 “扫除邪恶?”寇准眉心骤然紧锁,目光犀利如电,“你是在建议老夫,打草惊蛇?” “寇相慧眼如炬!”齐凌微笑恭维,“也可说是打草惊蛇。将永兴军路的邪匪、山贼、地痞恶棍一一肃清。定能捉到与红莲教常有往来的。严加审问,或许能找出有用线索。而平时庇护他们的官员,即便不是红莲教徒,也尽是城市里的狐狸,早除为好,对大宋只有益无害!” “嗯——”寇准沉吟一声,“你是要老夫,自上而下,清洗永兴军路的官员与僚属!这里官府本就运作不畅,你这一手下去,恐怕会使它彻底瘫痪。” “反正您原也需从别处调人过来。”齐凌只盼解决自身困境,哪会顾虑永兴军路官府能否正常运作,拱手道:“当然,这只是晚辈的提议,能否实行,还请寇相定夺!” “嗯,也好,猛药治重症,不破不立!”寇准向来不拘泥于琐事,稍作斟酌,毅然点头,“除此之外,仅扫黑除恶还不够吗?此计虽妙,却不足以根治大宋的心病。而且,单靠此计,极易让人诟病你公报私仇!” 第118章 以道换价 “何言?”寇准原先忧虑齐凌不愿为县令,不料对方竟转而求取更高位的都巡检之职。瞬间,他感觉自己双耳似有失聪,四十余载的腰身亦如受惊般隐痛。 齐凌却不以为异,对这求官之举与大宋风气的契合度坚信不疑,义正言辞地辩解:“寇相之前也曾言,此仅为权宜之计,待朝廷正式赐予晚辈职衔,便可随时辞去。况且寇相也说过,一县之令不足以酬谢晚辈之功,晚辈原为巡检,晋升一步,便是都巡检矣!” “绝妙,绝妙。县令空有一职,兵丁无一,安能安眠?都巡检麾下已有数百兄弟,老夫再拨一营相助,看谁还敢轻易挑衅于你!”李继和似乎乐见其乱,明知齐凌索求的都巡检之职远超其巡检旧职,仍大笑附和。 “李都监,休要胡闹!”寇准气得鼻翼颤抖,怒瞪李继和一眼,低声道:“能管辖三州之地,已非定州都巡检,而是永兴军路巡检司之都巡检,至少也是副都巡检。巡检司何时涉猎查案之事了?” “原来巡检不问案情,寇相,实不相瞒,晚辈在金牛寨任巡检之时,确曾破获多起疑案。”齐凌突然恢复“诚恳”,主动向寇准禀报。 “你那时…”寇准瞪他一眼,欲斥责他多管闲事,但话到嘴边,却又无奈摇头:“那是地方职责不明所致。巡检本应只负责追捕匪徒、缉查偷税走私,审理案件乃县令与刑房之责。” 语落,他又无奈摇头。大宋的官制,一部分承袭后周,另一部分在逐步收束地方权力时形成,名号混杂,职责模糊。 齐凌原先的金牛寨巡检,便是历代遗留下来的混乱职务之一。在京东、京西等腹地,早被废除,而在河北与河东,巡检已纯粹为武职,平日镇压不法,战时受前线将领统御 在永兴灵脉之地,巡检却需同时服从县令及州级的监察府邸双重管束。名为武职,实则操持文职之责。说是文官,却又需引领乡兵对抗邪魔,忙碌于两端。 故此,齐凌先前禀明,他在巡检任上审理诸多案件,确是一丝不苟。寇准言地方职司不清,难免有宰相高瞻远瞩,未察基层官员之辛劳。 “呵呵,如何,老西儿,我说过,齐重贵这小子,果非凡响!”李继和见寇准难得沉默,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郑长风门下的弟子,岂是易于相处之辈!”寇准眼皮一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随即,他对齐凌微微摇头,“虽为权宜之策,老夫命你任都巡检,终究欠妥。况且,你身无名号,不如这样,朝廷有意将刑狱司从转运使你和折惟忠,以及文武双判官共同治理,方能妥善!” “不可,不可,折判官乃开封府正五品实职官员。”不待齐凌理清提刑司判官的权责,李继和已在一旁敲边鼓。 “周叔,适可而止,莫贪心不足!”寇准迅速转头,以表字康义称呼李继和,“提点刑狱判官,文武兼备,刑狱司更是官家锐意新设,地位远胜随时可能裁撤的都巡检。” 稍作停顿,他改以平和的口吻补充道:“况且有老夫坐镇,朝廷短期内怎会再遣提刑按察使之职。他以六品提刑判官之身,行使四品职权,有过由老夫担待,功绩归他所有,何来不知足?” “这还差强人意!”李继和向齐凌使个眼色,继续言道,“不过,单打独斗难成大事。不如老夫自军中调拨些助手予他……” “你不怕谏官弹劾,随意派去便是!”寇准瞥他一眼,冷笑道。“再者,刑狱司独立,其下人员必得重新部署。他自荐之名,老夫自会应允!”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寇相公感谢识才之恩?”李继和心满意足,假装严肃地对齐凌训斥。 “多谢寇相公垂青!”齐凌深知此已是最优条件,立即退后两步,挺直腰身,行深鞠躬礼。 “罢了罢了!”寇准忽然悟出,或许李继和起初就没打算让齐凌留在镇戎军,只是借此抬价,他瞪了二人一眼,无奈地挥手。“官职乃公器,非寇某私相授受。你若感恩,先谢皇恩浩荡不再计较你的冲动之举,再谢你祖父对你这位闯祸的孙子始终牵挂,这就足够了!” \"晚辈已知晓!”齐凌对大宋皇帝并无敬畏,对前身之祖父,亦感陌生。但他仍庄重地遥向汴梁方向行了两礼。继而转向寇准恭敬一躬,“晚辈还需谢过寇相的豁达,不计晚辈先前之推诿!” “只需尽心做事,莫负老夫所托!”寇准瞧着齐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摇头轻语。 未等齐凌回应,他又正色言道,“须谨记,你乃检校永兴军路提刑司判官,并非正职。老夫无权直接封官。至于何时能去掉‘检校’二字,全看你能否建功立业!” “岂非阁下一言可定!”齐凌心中暗议,却再施一礼,“下官铭记于心,感激寇相的信任!” 对他而言,“检校”或“权知”,并无差别。总之,关键在于掌握主动,不做他人棋子。 日后是功成晋升,还是事败辞官,那是未来之事,此刻他无暇深思。 第119章 预防未然 “今夜三位皆不去巡营吗?”已至掌灯时分,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仍逗留在齐凌屋内,谈天说地,丝毫没有离意。 齐凌被众人吵得心烦,忍不住开口请客。而李氏兄弟与张环却浑不在意,先谨慎地瞥了窗外,随后笑道:“无妨,吾等皆已向家父告假,这几日将紧随你后,趁你未赴任前,多习些本领!” “齐兄,不瞒你说,自小至今,仅闻寇老前辈让他人折腰。能在寇老前辈面前讨价还价,最终获利者,你是首例!” “适才闻人言,你与寇参政议价,张某惊惧不已。今夜,无论如何,也得多在兄处停留片刻,壮壮胆气。” “他欲以我为诱饵,我借此为自己争取些好处,有何不妥?”齐凌与三人相熟,坦诚道出心声,“岂能因他是寇参政,便必须答应他的要求?我以往并未欠他情分。” “好,好,仅此言语,张某今后对你心悦诚服!”张环闻言,当即连声称叹,拱手示敬,“若我处你之位,宰相言需用到我,别说做县令,就算让我乔装乞丐,我亦眉头不皱。” “故此,你注定无法与齐兄相较!”李昭逊微笑推了他一把,低语插入,“无论面对宰相,还是门卫老兵,态度始终如一。” “家父曾言,单凭这份气概,便值得吾等兄弟向你学习。见贤思齐……” \"罢了,客套之言无需多言。若诚心效仿贤能,三位可一同加入刑狱司,共谋大道!\" 齐凌微启双眸,适时截断了谈话,向三人抛出诚挚的邀请。 \"按常理,你担任刑狱司判官,我俩自当竭力襄助!\" 李昭亮笑容收敛,正色道,\"然则,我俩一去,祖父身边便少了一臂之力。再者,如今我俩之职已高,若真至你处,反会削弱你的威望。” \"战场上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但在刑狱司却不适我二人。况且,你欲建自家势力,应让人得以晋升,而非贬低。否则,日久必失人心。\" \"张某亦有此意。愿助你一臂之力,却又不宜亲身前往。但张某部下的兄弟,任你挑选,尤其是武二,他曾受你救命之恩。若有你引领,他们必全力以赴,且武艺超群。\" 三人言辞各异,但寓意相近,皆表示自身不便助阵,却可举荐良才。 以齐凌的洞察力,岂会不理解他们三人的真心。自己突遭提拔,所面临的敌手又深藏不露。因此,在刑狱司确立无上权威,行事才能顺风顺水。 李昭亮、李昭逊兄弟原职便高于他这刑狱判官,即便二人愿意降职效劳,也不可能降得太低。 如此,刑狱司便会有三位上司,就算关系再亲密,也难防下属趋炎附势,各自投靠。长此以往,兄弟间定会产生间隙,损伤情谊。倒不如一开始就避免聚合。 同样的道理,张环亦是如此。虽他仅是校尉,却深受李继和的赏识,前途在镇戎军中一片光明。 若真的进入永兴军路刑狱司,前景未必胜于军中,且齐凌也难以安置其位。 \"三位所言极是!\" 齐凌深知三人肺腑之言,便直截了当地对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拱手道,\"不过在组建团队一事上,还请三位多加指点。实话说,与寇相讨价还价时我心中尚定,但真正抬价之后,我内心反而忐忑。若找不到得力助手,别说是否辜负寇准与李都监的期望,能否保全自身,都成问题。\" \"我等不便同行,但前些时日随我们旁听的族人,你可以随意挑选。\" \"我会将他们在军中的职位抄录一份予你,尽量从低阶职务选起,他们进入刑狱司便是高升,心中定会感激你的提拔。\" \"古语有云,同舟共济者亲如兄弟。齐家虽无众多子弟,却定有未入世的亲戚或是师长辈中深思熟虑的智者,可前来辅佐于你。此刻,切勿顾忌过多,速写书信,请令祖宗助你一臂之力。” \"都尉武二曾受你救命之恩,始终铭记于心。再者,都尉周庸与邵俊两位,近来负伤未愈,不宜再涉险战。此三人若为你的亲信,擒贼平寇,必然胜过寻常捕快。” …… 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之所以滞留在他的居所,本就存着为自家人铺路的考量。于是,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开始列出人选。 然而,最关键的职位却留白以待,留给齐凌自行斟酌。 尽管朝廷反复调整提点刑狱司与转运司的关系,但不可忽视原有的刑狱官员,齐凌也不能轻易剔除他们。 故此,李氏兄弟与张环还需为齐凌筹谋如何体面地架空这些人,使他们保有官职,却又无法干涉新体制的运行。 如此忙碌商议间,三兄弟直至深夜亥时,才为齐凌勾勒出大致的构架。 为防齐凌接手提刑司后遭遇危机,李昭亮果断决定,挑选一百多位前阵子战斗受伤但未致残的老兵,派遣至永兴军路提刑司,担任底层捕快和射手。 如此,即便有人在齐凌调查时冒险挑衅,短期内也难以威胁到他。 而镇戎军回归汴梁之际,定会以战后安定为由,留一部分将士驻扎在京兆府的营地,随时听候寇准调遣。 因此,只要老兵们能确保提点刑狱司在短时间内不被攻破,镇戎军将士便能迅速赶来,一举扫除胆敢犯险之徒! “你暂且不必急着赴任,等到寇相返回京兆府,你随他同行。他肩负朝廷之命而来,对刑狱司的运作自有其考量。沿途多向他请教,必有所获。”窦沙已四次添茶,众人疲倦至极,李昭亮不愿再耽误齐凌与家人的团聚时光,笑着留下忠告,与李昭逊和张环告别离去。 回到镇戎军在庆州的临时营帐,已是深夜。张环径直回房休息,而李氏兄弟则强撑困意,来到兵马都监李继和面前。 “如何?那齐家少年是否如我预料?”等了一整夜的老狐狸见侄儿和儿子到来,立刻放下茶杯,神色严峻地问道…… \"的确没错,他比你想象中还要沉着稳重,没有一丝得意自满之态。\"李昭亮思量片刻,敬佩地回应,\"甚至我觉得,他比当初担任幕僚时更加谨慎周详。\" \"齐世兄接受了我们给予的所有援助,对其他提议也是悉数采纳!\"李昭逊年纪轻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低声说道,\"但我心中却有种愧疚感,仿佛是在暗中窃取他的东西一样。\" \"他有任何表现出的不耐烦吗?\"李继和瞥了儿子一眼,笑容可掬地追问。 \"没有!\"李昭逊毫不犹豫地回答,诚实地表达,\"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别扭。他显然将我们视作真正的兄弟……\" \"你提供人力给他,并非不把他当兄弟。\"李继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儿子,低声打断道,\"而是出于真心实意地帮助他。只要你日后不再随便找族人帮忙做事,对他来说,就不会被视为乱安亲信。\" 见儿子不解,他稍作停顿,接着解释,\"我和他祖父间的交情属于上一代,仅限于我们这一辈。即使我们希望这份交情能延续,到了你们这一代也会大打折扣。而你和齐凌之间,则是新一代的友谊。他愿意接纳我们李家的子弟,这就表明,齐家与李家在你们这代依旧能够同舟共济。现在你们的任务不是疏远,而是要助他稳固第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必担忧这会损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方面,他比你们更清楚。\"老将军稍作停顿,满脸欣慰,\"原本我还担忧,我们这些将门世家的后代要么是单纯的武夫,要么是纨绔子弟,未来的道路必定艰难!现在总算有个深思熟虑且懂得感恩的人。你们能和他结为兄弟,我也安心许多。好了,去休息,老夫还要给齐重贵写封信,谈谈未来之事!\" 说完,一手一个将李昭亮和李昭逊领出书房,随即关上门,朗声大笑! 第120章 新任官员的三把火 人之常情,若是看某人顺眼,无论其何所为,都会冠以优秀之名。 而李继和看待齐凌,又岂止是顺眼? 若非窦蓉与齐凌形影不离,且二人曾共度患难。李继和或许会将孙女或外孙女一一审视,挑出一位合适的,直接许配给齐凌为妻! 如今,让齐凌成为孙女婿或外孙女婿已是不可能。 以李家的地位,即使是庶出的孙女,也不可能屈尊为他人妾室。因此,老人便着力于维系李、齐两家族的\"世交\"关系…… 在他看来,以齐凌的修为与智谋,位列仙班,登朝拜相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不逊于寇准的成就。而朝廷虽对他李家敬重有加,但镇戎军的未来统帅,恐怕再难出自李氏一族。 于是,趁着自身尚有威望,手中握有实权,他决定暗中助力齐凌一把。同时,也让李昭亮、昭逊两兄弟与齐凌缔结深厚交情,共享资源,互相扶持。 待到自己年迈不能再领兵征战,或被天子冷落,辞官归隐之时,李昭亮兄弟俩即使不亲自领军,有齐凌照拂或是暗中襄助,也能确保他们在四品要职上的稳固地位。 接下来数日,在他的悉心关照下,齐凌事事顺利,迅速从挂名参军跃升为实权的提刑判官。临时营帐、日常用度、幕僚属下,都在短时间内配置齐全。等到寇准处理完庆州事务,转赴长安时,新的永兴军路提刑司已初具规模,机构完备。 寇准自青年时代起便以实干闻名,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更重视实际成效,不再计较琐碎之事。明知永兴军路提刑司得益于李继和的助力,他并未介怀,反而对提刑司能迅速组建感到欣慰。 在他看来,若非李继和,提刑司的职位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毕竟李继和是当今天子的舅父,就算有些糊涂,亦不会损害大宋的江山社稷。况且,李继和信赖之人,或是军功显赫的老兵,或是李家嫡系子弟,皆与红莲邪教无涉。 而在永兴军路当前的形势下,寇准不敢确信其他官员及其荐举的亲友,过去是否真的与红莲教毫无瓜葛。至于齐凌特意请调进提刑司的几位低级官吏,寇准则未予过多关注。 任何欲有所作为的官员,都需有一群可靠的助手。就像他,无论是王曙还是折惟忠,都是他不可或缺的臂膀。 齐凌初掌重职,不仅接受了李继和推荐的官员,还不忘提拔自己的旧部。这既显示他未因晋升而忘本,也表明他确实打算在提刑判官任上有所作为,而非像某些士人般,将政务推给下属,自己空谈高论。 半个月后,寇准终重返长安,继续镇守,解决红莲教余孽遗留的问题。朝廷的正式旨意也随之到达永兴军路 齐凌因首度识破红莲邪教盗售灵粮之阴谋,毅然挺身而出,施展剖腹取矢、血脉转移等仙法妙术,挽救众多修士生命,贡献丹方助军伐魔,智计辅佐李继和攻克安化仙域,平定叛逆修士,诸多功绩被赐予六阶散修承值郎之职。 具体职衔,须待仙吏部考核后予以安排。 在此之前,他侍于政事堂参知寇准左右,暂代六阶提点幽冥狱司判官之职。 幽冥狱司大体如寇准所言,受天庭诏令,自转运司分立。 唯提点狱司之主官,名为提点幽冥狱事,非寇准初提及的提刑监察使。 然寇准离京一月有余,圣旨却在其自庆州回返长安之日方才降临。时日相差甚远,加之天帝在职称上微调,实属常理。 这恰恰印证了李继和曾言,寇准深受天帝信赖,权柄之重常人难以揣测。 幽冥狱司固有修士十八位,主官及其下属阶位虽低于转运司,却能直呈奏章于天庭中枢,足见天庭对此新设部门之重视。 是以一时之间,无数双目光聚焦于永兴军路幽冥狱司衙门。自汴梁至长安,数百名修士皆欲调入此衙,一展神通。 然而,一番深入打听与运作后,众人无不受到冷水泼头。 永兴军路幽冥狱司在圣旨下达之日即着手处理公务。 除提点狱事正副职外,其余人员已齐备。 寇准坐镇永兴军路,专司幽冥狱司自转运司分离之事,如此要职,何需他人染指? 即使有需,又有哪位修士胆敢托关系将书信送至寇准面前,求其安置? 于是,幽冥狱司之运行,悉遵寇准当初之言。齐凌以临时六阶判官之职,全面主持幽冥狱司事务。 大事小事,皆由他直接决断。唯有实在无法定夺或触及禁忌者,方会呈报至寇准案头。 而寇准则参考其意见作最终裁决,极少驳回,对琐碎细节亦不多加追问。 如此,齐凌肩头压力倍增。 幸得李继和派出的族中子弟,无论行事为官,皆经验丰富。加之他带来的永兴军老兵武二等人,对其忠心不二。 故尽管关注幽冥狱司的目光众多,一时间无人能找到瑕疵。 又过七八日,经寇准审查,从金牛寨调来的张帆、王武,以及窦蓉的舅父李遇皆至。三人熟悉地情,助齐凌办事更为得力 遵循齐凌的布置,监察刑狱的部门上下一心,将永兴军路遭受赤莲教影响最深的数州,近四年的重大修炼界案件,逐一重审,很快,诸多疑点浮出水面。 那赤莲教既然能左右县令的晋升,平日里怎可能不在各地官府审理的诸多案件中暗中操纵? 诸如枉法营私,贪墨贿赂,混淆是非,侵占修士田产的行为,简直层出不穷。 甚至屡次偷天换日,将囚禁待斩的十恶不赦之徒替换为诱骗而来的乞丐,或是走投无路自愿替人受死的贫苦修士。 这些案件,以往因永兴军路的官场自上而下充斥着赤莲教的信徒,许多高官亦受其丰厚馈赠,故而始终被掩盖得密不透风。 然而,细究之下,这些漏洞根本无法经得起推敲。 偏偏齐凌前世身为离魂咨询师,最精通的便是从细微之处挖掘真相。在他眼中,宋朝的欺诈手段与二十一世纪的修真世界相比,差距甚远。 于是,他稍一用心,便能将整个案件抽丝剥茧,揭露其真实面目。 每查明一案,他便将所有相关卷宗分类整理,直接呈递给寇准,自己不作任何评价。 寇准则依据涉事官员罪行的轻重,大笔一挥,当斩者斩,当流放岭南者流放,无论是文官还是武职,绝不宽容。 这下,永兴军路的官场中许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程度较之当初听到赤莲教举旗叛乱时,更是倍增。 赤莲教叛乱的消息传来时,官员们若不看好赤莲教的未来,尚可暗中与其划清界限。 如今,四年内的大案逐一审查,即便查不出他们与赤莲教的勾结,他们也无法保证当初处理案件时,自己的良心未被蒙蔽! 人心惶惶,自然会反击。 这个腊月,永兴军路的众多官员罕见地忙碌起来,四处搜集新任监察刑狱判官齐凌的过失。 然而,搜寻的结果却让众人惊讶地发现,齐凌过去仅担任过半年的从九品巡检,任职期间,他最爱做的除了狩猎,就是处理琐碎的修炼纠纷,调解村落间的矛盾。 而且,每个案件他都处理得公正无私。 即便个别案件处理手法异于常规,但涉及的财物价值从未超过五贯灵石,对当事者的惩罚顶多是杖击臀部数下。 想凭这些琐碎小事扳倒齐判官,或是逼他离职,无异于登天之难。 “这寇老西,真是阴险啊!”发现新判官齐凌清廉得如白纸一般,许多官员的怨气直接转向了寇准。 按官场常理,寇准不可能启用毫无刑狱经验的新手担当如此重任,既然用了,必定另有所图。 现在,寇老西的图谋已然昭然若揭 昔日选择齐氏,乃因其为官短暂,尚无贪墨之迹可寻。如今,齐氏一身清白,调查之际,便愈发无所顾忌。 “寇老西儿,真是缺德透顶啊!”斥责声夹杂着官员家眷的悲泣,自长安城的心脏地带弥漫开来,整个寒冬腊月,哀鸿遍野。 第121章 独行臣子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岁末,各个衙门按照惯例封印休假,官员们得以十日安逸。永兴军路的大小官员们才暗暗松一口气,各展神通,纷纷恳请汴梁城内的密友或师门长辈,设法让寇准重返朝堂,或者设法替换齐凌,以防永兴军路因这对老少而官途动荡。 信函发出,附带的年礼分量厚重。他们甚至曲折地打动了前任宰相吕蒙正,请求他在新年后的首次朝议上,直言劝谏君主召回寇准,以应对春季黄河泛滥的危机。 然而,此举却适得其反。大宋第三位皇帝赵恒,对永兴军路官员与红莲邪教的瓜葛深恶痛绝,更对他们敢阻隔信息,令朝廷长期蒙蔽此事怒不可遏。因此,他难得地果断决策,批准了永兴军转运使宋守正去年呈上的辞官折子,准许他归乡颐养天年。接着,调回了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将向敏忠,张齐贤的好友,同平章事,派遣至永兴军路,接任经略安抚使。 此时,众人皆知,赵恒即将对永兴军路施以史无前例的重击。两任宰相镇守一方,自大宋立国以来,尚属首次。 尽管寇准和向敏忠都无法久驻永兴军路,但两人联手坐镇,即便朝廷替换所有官员,地方也不可能掀起太大波澜。于是,永兴军路的官员们,若有门路者,急寻调任之机;无门路者,则退而求其次,企图替换齐凌,哪怕资助齐氏晋升高位,以减轻自身危险。 然而,未等他们行动,赵恒突然通过吏部,正式任命齐凌为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判官,以表彰其过往功绩,以及在代理提点刑狱判官期间的勤勉与成效。 消息一出,永兴军路官场再次哀鸿一片。在汴梁城,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的府邸前,前来祝贺的老友络绎不绝。 随着太祖与太宗两位马上皇帝先后离世,大宋将门后代转文从政渐成风尚。几乎每个将门的第三代都在刻苦攻读诗书,期望通过太学毕业,成为同进士,然后担任地方文官职务 然而,诸多武修世家的第三代子弟,修书习字之际,仍不忘骑射之技。他们难以承受修炼界的严酷,仅能在皇宫禁卫军中挂个七品或八品的空名,随后逍遥家中。 故此,近十余载,能自武入文,未依赖家族势力便晋升正六品文职的,寥寥无几! 齐凌之事,实属罕见。他已犯下重罪,前程黯淡,却奇迹般地峰回路转,或曰“修士归正”,这更是万中无一。 于是,齐凌在众多老将军心中,便是“他人家的杰出弟子”,值得借鉴与学习。 尤其是李继和回京,大力赞扬齐凌在军中及寇准面前的卓越表现后,那些渴望孙辈成龙的老将军们,愈发视“齐家师兄”为典范! 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本性豪爽,故友来访,自然设宴款待。连续几日,醉意盎然。 待宾客散去,齐重贵在仆人服侍下饮下醒神丹露,愁容顿生。 “陛下与寇老前辈,是将佳俊置于孤臣之地啊!唉……”齐重贵轻拍案几,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出心中的忧虑。 身为亲历“陈桥兵变”与“武功郡王之逝”等诸多重大事件的老将军,他对帝心的揣摩可谓透彻。 因此,几年前新帝赵恒刚即位,他就以旧伤复发为由,主动请辞归隐。 如今,他唯一的孙子齐凌,因在朝廷事务中的出色表现,从临时的刑狱司提点判官升任正式判官,更获六品承值郎的虚职,按理应是喜事一桩。 但因熟知帝心,这位老将军在欣喜之余,也为孙儿的未来忧虑重重。 永兴军路,能令转运使宋守正晚节不保,让同平章政事张齐贤无可奈何,其背后的复杂非比寻常。 寇准欲整治盘根错节的永兴军路,必然要快刀斩乱麻。而此刻的齐凌,齐佳俊,正是寇准手中那把锐利的剑。 在齐重贵老将军的记忆中,凡成为宰相或是帝王手中利剑者,鲜有善终。 道理明了,剑锋已过,终将被收回剑鞘,或被弃如敝履。 朝廷不会将永兴军路所有官员一网打尽,留下的至少七成。这些官员,虽不敢怨怼天子,也未必敢怨寇准,但他们能报复当初被用来对付自己的那柄剑——官家与寇准! 如此一来,一旦官家决定收剑,老将军的孙子齐凌,便将陷入群狼环伺的危局之中 在担任永兴军路护法刑狱司主簿之时,齐凌步步谨慎,未犯丝毫差池。否则,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瑕疵,亦会被他人肆意夸大,引申为他“心怀叵测”,“欺君罔道”的铁证。 “来人,呈上符纸与朱砂,老夫欲致信于佳俊!”反复权衡后,老修士决意一边以书信告诫孙儿官场之凶险,一边暗中替他遮掩疏漏。 源于去年齐凌当街与天庭使者冲突受罚之事,老修士与孙儿间的隔阂已生。 凭直感,齐重贵料定,即便书信送到,孙儿亦不会深读。 子辈难以驾驭,世间常态,何况孙辈更隔一层。 长辈总期盼将一生的修道心得与教训传授给后辈,望其吸取教训,免于碰壁方知悔悟。 然而,后辈往往在真正撞壁后,才懂得感恩前辈的教诲。 即便可能被孙儿暗讽顽固,但能稍加警示,齐重贵仍觉得多言无妨。 万一孙儿真能领悟信中之意呢? 此孙自幼便特立独行,行事不拘常规。 或许,信后他会再显独特之举。 况且,既担当了护法刑狱司主簿,老修士盼孙儿能任职满期再返汴京,或在各地历练,以报答朝廷的“视如国宝”之恩。 “不必急于归家,家中无恙。两位堂兄可照料一切。男儿当志在天地之间……”信末,老修士如普通祖辈般,絮絮叨叨地叮嘱。 放下朱砂笔,他望着窗外,悄然叹息。 窗外风起,狂风裹挟雪粒,击打窗棂,声声作响。 近两载,汴京“气候异动”,已非安居之地。 第122章 新岁之始 直至正月二十六,齐凌才接到来自原身祖父的信函。 尽管齐老修士的字里行间婉转至极,甚至晦涩难解,但对已有三十七载寿元,且曾任离魂顾问的齐凌而言,信中的暗示犹如夜空中的灵光,清晰无比。 这令他顿时松了口气。 有此信在手,至少两年内,他无须回汴京面对原身的亲朋,无需忧虑身份暴露。 然而,身份暴露的压力骤减后,他对原身祖父齐宝贵写此信的动机,产生了浓厚兴趣。 按常理,大宋即将步入史上最安宁的时代。 吕蒙正、吕端、寇准三位名臣相继登台,太宗皇帝赵光义在驾崩前已平息多数内乱。 武将篡位的时代如同尘封往事,文官治国的理念渐成共识。边患虽存,却不足以撼动国祚根基…… 在这般时局,前任肉身拥有者齐重贵却暗示子孙切勿重返汴梁,实乃异乎常情之举。而想起自担任刑狱司提点判官以来,汴梁齐家的反应,齐凌愈发感到困惑。如今他身边,有李继和举荐的才俊,有张环引入的亲兵,甚至窦蓉之父窦尚,那位险些与他决裂的泰山大人,也曾假借探望爱女之名前来打探,欲将另两位女婿调至刑狱司助他一臂之力。唯独汴梁齐家,竟未主动安排族人潜伏于他麾下。他曾依照李继和的指点,致信祖籍,请求前任的祖父派遣几位能干的族人,但老人的回信中仅是勉励之辞,对举荐之事只字未提。 在宋时,家族若不借此晋升亲属,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族人稀疏,可用之才已被他人挑选殆尽,无足轻重之辈亦无所事事;二是全族皆不看好其仕途,认为追随他为官并无长久之望,反而会错失他处良机。故此,他们选择静观其变。 据齐凌所知,汴梁齐家人口虽不繁盛,却也不至于连像样的旁系子弟都找不出来。他的两位堂兄虽早已踏入仕途,深得帝王倚重,但他们并未引领所有年轻一辈踏入政坛。如此看来,齐氏家族对他的前景持悲观态度,已是唯一解释。 “瞧瞧你结交的这些人脉!”悟透原由后,齐凌找个无人之处,悄然向心口低语。心口骤然一沉,旋即又迅速归于宁静。经过近九个月的交融,前任之魂似已接纳齐凌在人际交往上的超越。即使遭齐凌言语打击,它亦不会过度反应。 “你有何未了心愿,我陪你一一实现。除去迎娶你的未婚妻,其余的我皆可为你一试。”欺凌弱者并非齐凌所好,待心跳完全平复,他又低声承诺:“即便我占用了你的躯壳,但一切行动须听我指挥。不可再如上次对寇准那样擅自行动,事后让我收拾残局!” 心腔又猛烈搏动几下,随后渐渐平稳。齐凌认为彼此达成了共识,微笑着摇头,随手翻阅张帆等人帮他筛选的可疑卷宗。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位于长安城中,距陈抟老祖曾隐居的华山云台观已不远矣。 换言之,他随时可抽出数日,前往云台观请教陈抟老祖的大弟子张君,查证心口是否寄寓残魂,或直接施展法术彻底解决问题 然而,他却忽然不愿再寻求道术之士的相助。 非是完全回归凡俗之念,而是察觉,身边有此残魂作伴,实乃别有一番滋味。 至少,这能使他时而体验一番,青春炽热的真谛,而非仅剩外表少年,内心却蕴含着两世沉淀的暮霭沉沉。 “姐夫,你此刻是否忙碌?”翻开几页文书,屋门之外,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无妨,有何事?”齐凌无需抬头,已知来者窦沙,含笑问道。 如今他位居正六品天官,且实质掌控永兴军路提刑司,威严在无声无息中日益增强。唯有窦沙,敢未经通报径直踏入他的书斋。 至于窦沙的舅父李遇,以及他自金牛寨带来的张帆、王武等人,虽私下仍与他谈笑风生,但一旦踏入刑狱司衙门,皆立时变得正经无比,生怕举止失当,引得同僚效仿,削弱了齐凌的威权。 “无甚要紧事,转眼又到月末,大姐让我问问,休沐之日,能否陪她街上漫步。”窦沙亦逐渐感受到齐凌的官威,只是仗着年少,硬撑着维持原有的相处方式。 “又到月末了吗?真是飞逝,正月转瞬即逝!”齐凌怔了怔,放下文书,低声道出感慨。 对宋朝官员而言,正月整月皆是长假。 虽从初十起,各衙门开始处理公事,然而大家心知肚明,能拖延则拖延,非紧急之事皆留待二月初三之后处理。 受前世生活影响,齐凌对正月加班并不在意,但他不能忽视窦蓉的感受。 想起少女独处衙门后院,日日困守,哪里也无法去。如今春意渐浓,梅花如雪绽放,他心中不禁生出愧疚。 自己担任提点刑狱判官,原是为了不成为他人棋子,然而如此尽心为赵家效力,甚至委屈身边之人,实属不当。 “我即刻告知大姐。姐夫,记得早些回后宅用膳,大姐亲自为你炖了肉羹。”窦沙的声音再次传来,竟透着几分欢快。 显而易见,这段时间他也颇感压抑,感到远不如军营中的那份自在逍遥。 “嗯!”齐凌微笑,推开文书,“稍等,我与你一同前往。顺便商议一下,除夕当日去哪儿游玩。这里是长安,新春佳节,总该有些热闹可赏!” 第123章 引蛇出洞 正月三十休沐,齐凌乘坐马车,偕同窦蓉、窦沙姐弟俩出门,直指长安东西两市 坐落在天地交汇之枢的长安城,虽在乱世烽火中历尽沧桑,但在大宋初建后的四十余载静修与繁荣,已渐渐重现昔日的灵秀与辉煌。 这座城市宏大无比,堪称世间首屈一指。其人口繁密,仅次于天朝之都东京汴梁。齐凌,曾游历过二十一世纪的钢铁森林与人海喧嚣,如今面对长安的繁华,眼中并无太多惊奇。 窦蓉、窦沙姐弟与随行的张帆、王武,却为这如诗如画的景致所震撼,目光熠熠生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沿袭盛世大唐的遗风,长安西市汇聚珍宝、玉饰、书画及海外异宝,店铺装潢尽显奢华,门窗桌椅皆光洁如新,令囊中羞涩之人望而却步。 齐凌自知在金牛寨巡查的职司中积累了颇丰的外财,晋升刑狱司判官后,月俸加上各种补助,足有三十吊之多。即便如此,踏入任意一家店铺,他也发现若非受贿,仅凭俸禄,只能勉强为窦蓉购得两件微不足道的首饰,上面的红宝石小如米粒,品质与份量皆显得寒碜。 幸好窦蓉并不崇尚奢华,她见齐凌手持红宝石步摇,便劝他不必浪费。最终,在齐凌的再三恳求下,她挑选了一件八分纯金镶嵌红珊瑚的饰品,又议价至一千二百文,方才满意地让店员打包,欢喜地带上马车。齐凌心中,既有温馨又有酸楚。 温馨源于天意垂怜,让他遇见了一个真心实意、温柔体贴的伴侣。酸楚则源于前世丰厚的收入,纵然赠送名贵饰品,却未曾遇见过一位懂得为他节俭的女子。马车时行时歇,逛遍了西市的各式店铺,然后穿越熙攘的大街,直驱东市。 东市比西市更为喧闹,店铺商品以日常生活用品为主,间或有售卖发钗耳环的摊位,以银铜镀金制品为主,价格亲民,工艺却不逊于西市的高档精品。此外,各类衣裳、鞋袜、绸缎、丝带琳琅满目,欲试穿者只需告知店伙,便会有专人引领至试衣间,引路的店伙男女皆有,既体现了店家的周到,又避去了许多不便。 窦蓉与窦沙正处青春成长期,往日忙于逃避,无暇顾及装扮。如今春意渐浓,他们的衣物已不合时宜。 于是,抵达东市,二人犹如游鱼归海,如鱼得水。片刻间,手中便提满了各式包裹。齐凌也为窦蓉与窦沙挑选了几套精致的衣衫,还购入了数卷绚丽的布帛,方心满意足。 在大宋,官员的待遇丰厚,齐凌任职后,仅六品官服与日常服饰,便已由公款定制了好几身。故而对于购买衣物布料,他并无太大兴致。 不过,见窦蓉和窦沙姐弟俩乐在其中,齐凌自然不愿扫兴,笑眯眯地陪伴左右,顺手支付账单,提携货物。 宋代男子鲜有陪伴妻室逛街并帮忙提物的习惯。于是,窦蓉不久便感到羞赧,脸色微红,轻声提议:“齐兄,你不妨自行四处走走,让王武叔与我们同行便可!” “也好!”齐凌环顾四周,恰好瞥见一间售卖琉璃的店铺,含笑颔首。 琉璃与玻璃实乃同源,若非追求通透,其制作简便无比。如若这长安东市上的琉璃能卖出高价,齐凌也不介意暗中开设工坊,专事挖掘沙石熔炼多彩琉璃。 致富之策已定,齐凌立刻精神焕发,唤来亲卫武二,迅速穿行于街巷,直奔琉璃店。 然而入店后,他却大失所望。店内每件工艺品皆精巧绝伦,技艺非凡,却只能作为玉器的仿制品,实用性欠佳,价格亦低廉得令人诧异。 齐凌无法确定自派人烧制玻璃的成本,但参照店内琉璃的价格,收益可能远逊于他起初的设想。 转身出门,他正打算返回与窦蓉会合,脚步却在台阶上戛然止住,双目紧盯着门口悬挂的防风灯笼,细细打量。 灯笼因平价而设计朴素,仅在方形木底座四周嵌入四块手掌大小的多彩琉璃,上覆铁皮灯罩。 借由琉璃表面的反射,齐凌清晰地发现三位肤色各异的壮汉停下脚步,偷偷向他窥探。其中两人腰悬朴刀,另一人手持长扁担。 大宋朝廷严禁百姓携带利器上街,然而朴刀,长度仅二尺,宽度与手掌相当,用于砍骨切菜,不在禁令之内。 扁担无论长短粗细,皆是挑夫维持生计的必需之物,官府无从干涉。 因此,朴刀与扁担成了黑道人士的首选兵器,前者可剁骨亦可伤人,后者配以铁枪头,即成七尺长枪。 前世作为离婚顾问的记忆瞬间充斥齐凌脑海。 跟踪尾随之事,他专业且熟练,与前世相较,那三位汉子根本不值一提! 借助琉璃灯笼散发的微光,他悄然审视窦蓉与窦沙所在的法衣阁。确认王武、张帆以及几位从军中带来的密友已周全守护着姐弟俩,他满意一笑,询问灯笼价格,购得后握于手中,随即离去。 借着灯笼幽光,三名魁梧大汉悄无声息尾随其后。其中一名眼角有痣者,已暗暗伸手触向腰间的兵刃。 然而,街头人潮涌动,迫使“痣目”不得不收回手,以免提前暴露,未曾近身便被目标察觉,从而错失良机。 “府君,蛇已出洞,是否不发警讯予府君?”武二,这位忠诚的亲卫,凭借战场直觉早已察觉到潜在的威胁,轻声靠近询问。 “不必慌张!找个开阔之地,便于他们行动。”齐凌淡笑摇头,带领武二,步履悠闲地继续前行。 每至一处独具特色的店铺,他都会驻足细观,或询问商品价值,或取物把玩一番,然后继续闲逛。 连续半月追查案件,他确信某些人早已坐立不安。 因此,他提前四日便通过窦沙之口,广而告之他在休沐时的行踪,令整个衙门无人不知。 今日,他甘愿成为诱饵,静观能引来多少毒蛇。 第124章 斩奸佞 诱蛇出洞,需有足够的耐心,而齐凌历经两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他缓步东市,悠然自得,手中又添了一卷自称“柳公权六世孙”亲笔书写的经卷,还有一盒来自丹州的珍贵端砚。 眼看东市临近尽头,人群渐疏,沿街的商铺售卖的物品也越发朴实。 从马鞭到扁担竹筐,再到头巾、布鞋、米面油盐,价格低廉得令人惊叹! 永兴军路的常平仓,用于救济民众稳定粮价,便坐落在东市出口,高一丈四尺的院墙紧闭,门上的铜钉熠熠生辉。 “此地空旷极了!”齐凌顾虑自己逛得太久,窦蓉和窦沙姐弟会不顾张帆劝阻,径直来找他,于是悄然对武二示意,笑道。 “确实,府君,我们衙门那边可没有这么开阔呢!”武二憨厚地应和,接过齐凌手中的灯笼,“府君可要进去歇息一下?我替您提着灯笼。” 说话间,武二未留意脚下,被砖块绊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柳树,却不慎触动腰间的刀鞘,发出“叮”的一声,佩刀跳出半尺,阳光下寒光闪烁,众人尽收眼底 暗中尾随齐凌,伺机刺杀的“痣目者”与其同僚皆心头一震,本能地举起手中兵刃。然而,贴身侍卫武二蓦地收起手中的灵兵,挡在齐凌面前,慌忙赔不是:“监察大人莫怪,莫怪,属下初次游历长生城,适才眼花,未留意脚下之路。” 武二拙劣的演技令众人摇头失笑,齐凌也只能配合地继续演下去:“无妨,此物你暂且收好。速速回去,再拖延恐令夫人担忧!”说完,他将灯笼柄反转递给武二,手握端砚木盒,从容转身。 刺客们深知若让齐凌重返人群,他们的计划将难以实施。“痣目者”果断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分作三路,迅速向齐凌逼近。 其余假扮百姓的刺客亦自然而然地分为三组,有人掏出秘宝,有人抽刀出鞘。 未及他们发动攻击,街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巡查使齐大人留步——” 随之,一名头戴淡紫轻纱的女子挣脱身旁随从,疾奔向齐凌。她边跑边竭力挥手:“他们在算计你,莲花戏班实为赤莲邪教的巢穴。快逃,快逃,四周都是他们的人!” “紫菱——”齐凌瞪大双眼,惊愕地应声,“停下,别过来!我已经看到他们了!”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设局时,他周全考量,连每一个可能的细节都预设了应对,甚至亲自圈定了长安集市的地图,指示武二与李遇多次秘密侦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信中多论诗词秘闻的许紫菱,在生死关头竟会冒险示警。 此刻,不仅他措手不及,那些化装成平民潜伏于各杂货店的镇戎军老兵,也对突现的美貌女子不知所措。 武二之前暗中示意,要他们做好保护齐监察的准备。但武二并未明言,是否要救这个拼死示警的女子? 惊疑之际,“痣目者”等人高喊:“斩除权奸,为民除害!”随即又派出第四队人马,直扑许紫菱,刀锋霍霍。 “小心——”齐凌欲冲上前相救,已是不及,只好取出砚台,向着最近许紫菱的刺客掷去。 “砰!”伪装的花岗岩石砚重逾一斤,直击刺客额头,霎时血溅四溅,刺客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咄——\"许紫菱惊觉自身已成他人暗袭的目标,恐惧令她驻足,悲鸣响彻九天。 那些逼近的杀手无暇分辨她是何方神圣,片刻犹疑后,刀锋再次高举,直指苍穹。 \"除魔卫道啊——\"众多刺客狂吼着扑向齐凌,欲将他碎尸万段。 \"紫菱,快逃,往店里去!\"齐凌心急如焚,手中卷轴翻飞,大声呼告。 \"护驾!\" \"无关者速退!\" \"所有人进入店内,切勿外出!\" 四周杂货铺内,镇戎军的退役老兵们不再犹豫,蜂拥而出,大喝连连。他们举起藏于竹筐、扁担、鸡公车内的兵刃,在齐凌前方筑起铜墙铁壁,与刺客激战。 \"咻咻咻——\"几支利箭突然自窗棂飞出,直取齐凌心口。 武二早已蓄势待发,迅速卸下背上的披风,猛力一卷,如大麾般,将所有箭矢悉数扫落。 \"判官入仓,此地交予我!\"忧虑齐凌安危,武二挥舞披风抵挡箭雨,不回头地大声疾呼。 这是原定的诱敌深入之策。一旦刺客发动攻击,齐凌便遁入常平仓院内,紧闭大门。 接着,武二与李遇带领镇戎军的旧部守在门口,阻挡刺客侵入。 而折惟忠则指挥开封府的高手悄然包围,封锁附近街巷,意图一网打尽所有刺客。 到目前为止,诱敌计划进行得无懈可击。然而,武二未曾料到,齐凌在紧要关头,竟改变了主意。 只见他并未立即逃入常平仓,反而嫌弃空中飘荡的披风遮挡视线。他横跨数步,拿起柳公权六世孙亲笔书写之卷轴,高举过顶,\"勿伤她,你们要找的是我。\" \"齐某人,叫你的手下放下武器,否则这女子将在你眼前丧命。\"有人高声威胁,仿佛胜局已定。 \"判官小心!\"武二绝不相信齐凌会为了一个女子,牺牲自身与所有兄弟的生命,他一面呼喊着将齐凌纳入披风的庇护,一面疾速转身。 一名倒在长街上,鲜血淋漓的女子映入眼帘。 原来,在他和齐凌抵御暗箭之际,这名与齐凌似乎有所牵连的女子已被刺客砍伤。 只因冬衣厚重,伤势尚未致命。 而砍伤她的刺客们发现齐凌一方似早有防备,于是果断转变策略,要用她的性命来迫使齐凌屈服。 \"休要伤她,她与凌莲仙子亲如姊妹。你们的目标是我,她与我无丝毫牵连!\"齐凌虽仅与许紫菱书信往来,却无法坐视她陨落于己眼前,展开符篆,再次震声疾呼。 \"不伤她,可!你自行前来,随吾等离去!\"刺客闻及\"凌莲仙子\"四字,刀锋微离许紫菱玉颈,但他们绝不信六品判官齐凌会为一陌生女子焦急至此,依旧阴冷威胁。 \"齐判官切莫中计!\"武二双目赤红,疾步横挡,身躯化作齐凌的屏障,\"你过去,女子也无法幸免,只会白白丧命!\" 在他看来,大丈夫岂乏佳侣!自家判官姿容才艺,天下何女子不可得?怎能为一未曾踏入家门的女子,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况且,自家判官之妻此刻正于绸缎庄内,受张帆、王武等人严密守护。眼前女子,即便入齐门,怕也仅是侍妾之位,不值判官涉险! 然语落之际,女子奋力抬头,朝判官奋力挥手:\"齐巡检莫近,他们言而无信。你为奴家忧虑,奴家已感欣慰!\" 言罢,另一手猛然撑地,身躯竟主动迎向刀锋。 \"啊——\"持朴刀的刺客未料其竟求死,忙退刀,却迟了一瞬,目睹她左侧粉颈触刀,鲜血瞬间涌出。 \"擒下他们,反抗者,格杀勿论!\"齐凌亦未预见许紫菱如此决绝,心中痛如锥刺,红眸怒喝。 未待他吩咐,武二等人早已不容刺客逃脱。咆哮中布阵反攻,瞬息间,四五个刺客倒毙当场。 他们皆身着牛皮软甲,箭矢刀伤非致命处皆可抵挡。久经沙场,战斗经验丰富,配合无间。看似人少,三人一组便锋芒毕露。 相较之下,刺客劣势凸显。 防护不足,且协作混乱。 单打独斗,刺客或许各有身手,但面对老兵阵型,平日所学仅能发挥半数。 不过盏茶工夫,刺客已折损大半,包括负责远程压制的两名射手,皆被李遇近身逐一击毙。 余下少数,见势不妙,惊呼一声,仓皇逃窜 原以为依靠对长安城坊市的熟识,可避开武二等修士的追捕,哪知,才逃出几步,四周的巷陌坊门中竟涌现出大批陌生的修炼者。只见这群面孔不明的修士,手持勾镰、法网、灵枪、玄尺,将整片坊市封锁得密不透风。就连屋顶之上,也有数十名修士跃上,手持符箭,蓄势待发,以防刺客跃墙遁走。 “与他们殊死一搏!” “斩除权奸!” “杀尽权奸!” 刺客们见逃路已被截断,口中发出阵阵绝望的嘶吼,转身再次朝齐凌猛扑,个个不顾生死。 先前人数占优时他们尚无法靠近齐凌,如今情急之下,更是毫无胜算。 瞬间,武二便率人将他们反堵回去,尸横遍地,乱作一团。 “许姑娘,许姑娘——”眼见大局已定,齐凌抛下卷轴,疾步冲向倒在血泊中的许紫菱。期盼自己初窥门径的救命之术,还能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 刚跨出几步,附近的商铺内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警告:“小心身后,趴下!” 早年军旅生涯练就的警觉在此刻再次发挥作用,未做片刻停留,齐凌猛然斜扑,身形变换,偏离原先路线六十度,俯身倒地。 “嗖嗖嗖——”数支飞箭贴着他的衣袖疾飞而过,将对面墙体射得砖屑纷飞。 “杀权奸!”十多位身穿衙役服饰的刺客推门而出,自常平仓内冲出,直扑倒地的齐凌。 武二等人离得太远,回救已是无望。眼看齐凌即将陷入包围,先前出声的商铺中忽然飞出一张方桌,旋转着掠过齐凌,直捣刺客群中。 “砰——”两名刺客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其他刺客受惊,不自觉地放慢了步伐。 说时迟那时快,方桌飞出的房屋内又疾射出一根灵枪,不偏不倚,正好停在齐凌身旁。 “接枪,不必顾虑射手。别让刺客近身!只要你能抵挡五个呼吸,胜券在握!”未等齐凌站稳,便听见屋里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字句间透出令人安心的力量。 “多谢白泽姐!”齐凌立刻认出是白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大声致谢。紧接着,他双手紧握枪杆,跨步拧身,一招乌龙摆尾施展而出。 一名刺客正欲从背后突袭,未料齐凌枪法如此精湛。匆忙之中,刺客立足不稳,竟是主动迎着枪尖撞去。 “噗——”锐利的枪尖刺透刺客的身体。齐凌瞪红双眼,扭腰沉臂,将尸体甩向其他刺客,动作流畅无阻 两位暗杀者闪避无门,被灵石轰然击倒。余下的几人,依旧高呼,“铲除邪佞权臣——”然而,此刻的声势已与先前大不相同。 “嗖嗖嗖——”又有数支淬毒飞剑自粮仓院内射出,然而,由于刺客与齐凌相距过近,剑光偏离,反而误伤了同僚。 齐凌无暇顾及飞剑射中何人,更没时间思索一名六阶微职官员如何成为权臣。大步流星,他主动迎向刺客群,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势不可挡。 这是他首次,不去细究齐家枪法的精髓,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解决刺客,争取时间营救许紫菱。 结果,手中长枪的威力竟远超他以往任何一击。转瞬之间,又有两名刺客被他一枪穿心。 第四名刺客察觉不妙,立刻跃出数丈,打算与同伴协同,从侧面对他形成合围。然而,刺客双脚未稳,齐凌已迅速转身,长枪化作巨蟒,狂啸着扫向刺客脊椎。 “砰——”一声闷响,刺客口吐鲜血,倒地挣扎。 “铲除邪佞权臣——”其余几名打扮成衙役的刺客嘶吼着,向齐凌发起最后的冲锋。然而,他们只能无奈地成为尸体,始终无法靠近齐凌三步之内。 武二和李遇带领镇戎军老兵火速回援,部分人冲入粮仓清除射手,另一部分则将刺客分割包围。 折惟忠担忧齐凌安危,手持双短剑疾奔而来,与他并肩战斗。 不久,粮仓内冲出的刺客或死或擒,无一逃脱。 开封府高手与武二等老兵深怕再起波澜,留下二十几人守护齐凌和折惟忠,其余人结队进入粮仓,逐个房间搜查。 齐凌气喘如牛,但无暇休息,几步跨至许紫菱身旁,将满身是血的她抱起,“许姑娘,许姑娘——” “齐检校——”许紫菱面色如雪,却依然能开口,深情地看向齐凌,轻声道,“我,我和凌莲并非一党。她,她也从未视我为姐妹。” “我知道,我知道,我方才只是为了骗过他们!我方才在欺骗他们!”齐凌心中痛苦又内疚,含泪坚定地点头。 以前,在他眼中许紫菱只是个不太讨厌的书信笔友。 他喜欢阅读她的信件,从中寻求心灵的慰藉,从未想过与她产生过多牵连。 他明白,许紫菱的好感源自于距离产生的误会。 他更清楚,许紫菱身边以前不乏挥金如土的贵公子。而他自己,身为巡检每月所得的微薄外快,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赠予许紫菱 在这巨大的差距中,两人的关系只能维持一丝微妙的默契,无法再进一步踏入更深的羁绊。否则,无论起初如何相互倾慕,最终都将变为彼此的怨侣。 他是一位离凡问道的婚缘顾问,前世目睹无数情深之人因生活磨砺,渐行渐远,直至反目成仇,他不愿重蹈覆辙。 “齐巡检,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我真的很高兴,很欣慰。”许紫菱虽已气血虚弱,仍坚持睁眼凝视着齐凌,声音温柔地续道,“你可知道?那些寄给你的信,后面的篇章,并非我心中所想。我,我只愿,只愿你途径长安时,能偶尔想起来看看我。” 他对人间情爱了如指掌,却不知许紫菱为了他,竟愿意舍弃一切,甚至生命! “明白,明白,我早该来,早该来!你别说话,我必寻法救你。我一定能找到方法!”齐凌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含泪点头,决心坚定。 接着,他大步流星,直闯常平仓,“来人,快来协助,准备一间静室!我要救她,快帮帮我救她!” “斩妖除魔啊——”常平仓内,那几位被武二等人搜出的刺客同伙,再次高喊,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不绝。 第125章 双人剑 一次虎头蛇尾的刺杀行动,十七名刺客当场陨落,三十二名被捕。镇戎军的老兵与开封府的禁军兄弟付出了两名重伤、六名轻伤的代价。 大宋参知政事寇准震怒,当即下令北院判官折惟忠严审被捕刺客,凡供词中涉及的任何地方官员,不论是否被刺客胡言乱咬,都先押入衙门软禁待查。 短短数日,永兴军路竟有二十四位官员被捕,其中包括一位正五品的转运司副职。然而,这些被捕官员异口同声地坚称,他们与红莲教无关联。他们之所以联手雇用刺客暗杀齐凌,原因有三: 其一,齐凌曾是朝廷重犯,前任经略安抚使张齐贤未给出任何解释便撤销了他的通缉,无视大宋律法。 其二,寇准将一名被通缉者直接任命为正六品刑狱司判官,这让那些苦读多年、考取进士,又在各职勤勉多年却未能晋升的士子们心生不满。 其三,齐凌任职刑狱司判官后,翻旧案、罗织罪名,使永兴军路上下人心惶惶。而寇准对犯错官员的处理,又全然不顾众人多年来为朝廷治理地方、抵御外敌侵扰的辛劳。 因此,众官员出于正义之怒,决定雇凶除去齐凌这个胡作非为的权臣。至于刺客为何来自红莲教,他们无法控制! 此等强词夺理之言,自是难以欺瞒众生。然则,枢密副使寇准心头,已隐约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预兆。 入仕二十载,他深知身后的大宋皇朝与当今帝王之心,何其深不可测。更知政斗之凶险,犹如修道者的逆天之争。 多数时日,官场之中并无绝对的正道与公正,胜负全凭势力较量,以及君主最终之抉择。涉入刺杀疑云的僚友们,显见得受高人指点,其精妙之处,在于将齐凌与他置于永兴军路官场的两端,互为敌对。 身为大宋实质上的副相,寇准一脚已踏入相位,自然期盼能一举铲除红莲教、弥勒教、纯阳教三邪宗,为大宋换得三十年以上的太平盛世。 然而,大宋天子之意,或许并非如此。 天子更愿永兴军路尽快恢复安宁,回归常态。至于官员们暗中的腌臜之事,若非效忠红莲圣母,其余皆可容忍,视而不见。即便是以乞丐贫民替换死刑犯,或是勾结地头蛇欺压无辜,于天子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 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而非与黎民百姓共治。十名士族,九成出自豪绅门第。凡被统治者,无论何时何地,总难逃官绅联手之祸。以无辜替换死囚,自古皆然,无人能避。 但只要官员们的行径尚在可控范畴,不致动乱地方,天子往往不愿深究。故而,如若无法迅速握有更具说服力的证据,揪出幕后大鳄,寇准料想,重返汴梁之日,已不远矣。他一旦离去,红莲教之事必会石沉大海。 诚然,以天子之仁慈,绝不会在利用齐凌之后,将其遗弃于永兴军路,以平息众愤。然而,寇准确信,局势如此演变,天子终将“和事佬”,找个理由,调齐凌离任永兴军路刑狱提点,转往他处任职,或是在工部、司天监等职司,寻个品阶高而无须操劳之位,让齐凌得以晋升。 “折判官,齐判官近来忙些什么?调查历年悬案有何新发现?”念及可能功亏一篑,寇准内心亦难掩浮躁,放下笔录,沉声问道 禀告寇相,齐判官近日未曾涉足查案之责,其心神皆专注疗愈受伤同门之上。”折惟忠言辞机敏,含笑低声回应,“他医道超凡,开封府两位重伤弟子皆从生死边缘被他挽回。其余轻伤者,伤势亦无人恶化!” “嗯?”寇准略皱眉头,低声道。 刑狱提点不专心公务,反躬行医道,实乃离经叛道之举。然而,他此刻身兼开封府尹,不论实际参与开封事务几何,府中禁军皆视他与折惟忠为直接统帅。 因此,面对折惟忠,寇准即便对齐凌的行为不满,也不能直言他不应将本应用于查案的时间和精力用于救人。 片刻后,寇准顿悟,齐凌救治的或许并非仅开封府弟子。 于是,他瞥了折惟忠一眼,再次沉声问道:“他救助弟子之举,怕是顺势而为。这些日子里,日夜照料的,可是那位红颜知己?” “寇相目光如炬!”折惟忠微微拱手,笑道,“无论如何,人是他救的,无论出于何意,我们都应感激。至于紫菱姑娘,确也被他救下。此女或许知晓红莲教的秘密,但她是否愿意揭露那些人,尚难预料。” “若她不愿,我们也不宜强求。毕竟,此女乃重情重义之奇女子。”寇准通达人情,稍作沉思,低声为许紫菱之事下了定论。 “重情重义者,不独她一人!”折惟忠又是一笑,低声补言,“齐判官托我向您传话。当日还有位白姓女子在场,对他的援助甚大。这位白姓女子来历颇有些不同寻常,还请寇相念在他面上,暂且不要追寻此女下落。待红莲教之事尘埃落定,他自会设法给寇相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26章 双人剑2 “还有一位白姓女子?其来历何以特殊?这齐判官身边的女子,怎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寇准罕见地流露出好奇,皱眉问道。 “刺客分两途,明暗双线。明者在街巷中,欲诱使齐判官躲入常平仓。暗者则伪装成仓吏,匿于仓内。”折惟忠梳理思绪,徐徐道来,“幸亏当日白姑娘在场,隔空掷出长枪助齐判官。这才使齐判官得以发挥绝技,反将第二批刺客尽数斩杀。” “有人泄露了机密!刺客明知是陷阱,却反用其计!”寇准的注意力迅速转回刺杀案本身,“若按原计划,齐判官躲入常平仓,无异于自陷囹圄!” \"寇阁下所言极是!\"折惟忠一脸肃穆,颔首道,\"永兴军路,自上而下,皆为敌方势力所监视,防不胜防啊!\" \"白姑娘岂是恰巧现身?她必定早有耳闻!\"寇准眼眸闪烁,深思熟虑后继续推断。 \"诚如阁下所言。\"折惟忠轻叹,微微点头,\"连一个外人都比我们消息灵通。\" \"幸而她为友非敌。\"寇准也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永兴军路虽非敌国领土,却让他感到犹如置身敌境。四周,除了开封府随行的兄弟,再无人可信任。 若那白姓女子对齐凌也怀恶意,不仅诱敌计划将彻底失败,恐怕齐凌自身也将陷入危境! 如今诱敌计划虽成功收场,收获丰厚,齐凌安然无恙,但问题却变得更加棘手。 这女子既非官府中人,又非修真门派弟子,如何能提前知晓红莲教的布置? 她助了如此大忙,按理说,齐凌应代其请功才是,为何却要求我暂不追查其行踪? 此女身份何其独特,竟令齐凌不敢亲自来为自己求情,转而求助于我,折惟忠? \"寇阁下勿怪,她或许是只与齐判官交好的一位修士。齐判官已向我提及她的身份,也不愿隐瞒于您!\"折惟忠似能洞察寇准心思,再次拱手,硬着头皮补充。 \"此话怎讲?\"寇准闻言,眉头紧锁,低声道。 \"据齐判官推测,白姑娘可能来自丹翔飞龙司!\"折惟忠思虑片刻,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以免寇准过于震惊,对齐凌生出误会。 \"丹翔飞龙司,那控鹤司的人呢?为何毫无警觉?\"果然,寇准听见\"飞龙司\"三字,眼神立时犀利起来。 \"此女已非首次救助齐判官,称是受夏国公二公子李德昭之命。因此,齐判官此刻不便以公事公办对待她。\"折惟忠早已有所准备,接着低语。\"至于控鹤司,阁下是否忘了,那位余副都头曾言,王全都头及其手下兄弟数月前悉数丧生于飞龙司之手。\" \"嗯——,老夫确实差点忘记。\"寇准点头,随后又迅速摇头,\"目前控鹤司在永兴军路的力量严重不足,而那位余副都头所言,未必可信。\" \"的确,这也是属下不愿此刻轻举妄动的原因。\"折惟忠想了想,认真补充,\"若她真出身飞龙司,却又频频破坏红莲教之事,那么我之前推断红莲教背后有丹翔飞龙司,可能是一场误解。\" \"嗯——\"寇准再次低声沉吟。 以他们二人的地位,是不会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 一旦怀疑这位白姓女子是飞龙司的内应,即便缺乏确凿证据,也可下令将她拘捕以查明真相。 至于她曾救过齐凌一命,那是她与齐凌的私人情谊,不应干扰国家大事。 然而,若这女子确是飞龙司的奸细,屡次破坏红莲教的行动,他与折惟忠必须谨慎对待后续步骤。 这可能表明,他对红莲教的诸多判断,乃至折惟忠的,都需重新审视。 也可能意味着,党项内部对红莲教持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一部分人倾向于扶持红莲教,在大宋境内制造动荡,为党项铁鹞子创造机会。 另一部分人则不希望红莲教势力进一步扩张,以免战火波及党项,令他们难以应对。 在此境况下,他与折惟忠不如将此事交给齐凌,让他继续与女子接触,探明飞龙司与红莲教之间的真正关系。 想到这里,寇准内心的烦躁消退,微笑着沉声道:“此女现在何处?据你判断,她是单纯遵命协助齐判官,还是……” 后半句他觉得过于敏感,于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然而,折惟忠已心领神会,稍加思索后低声道:“那日她趁我们对付红莲教徒之际,助了齐判官一臂之力,随后悄然离去。如今其行踪不明。至于她是奉命行事,还是出于个人意愿帮助齐判官,卑职认为两者皆有可能。毕竟,若是单纯执行命令,她无需亲自涉险!” “嗯,老夫也是这般看法。”寇准吐出一口气,微微点头。 如果白姓女子并未藏匿,而是公然出入刑狱司衙门,哪怕为了长远打算,他也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既然她选择避世,他便顺水推舟,拖延十日半月再考虑是否抓捕。 “你去告知齐判官,关于白姓女子,老夫给他半月时间。”寇准猛然抬头,果断下令,“半月后,老夫要见到他的交代。他毕竟是大宋的刑狱判官,私情不能凌驾于公务之上!” “是!”折惟忠起身,恭敬作揖。 “早些去,别让他心中不安。”寇准瞥了他一眼,轻挥手指。 未等他步出门口,寇准又唤住他,皱眉叮嘱:“等等,再替老夫提醒他。少年风流乃人之常情,但凡事须有分寸。切勿因轻率之举留下‘孟浪’之名,日后懊悔不已!” 第127章 我来了 “少年风流?”半个时辰后,齐凌面带苦笑,反驳折惟忠。“折兄,你看我哪有半点少年风流的模样?” \"吾不知,反正未曾闻女子为免累及于我,竟甘愿自蹈刀锋之险。”折惟忠审视齐凌,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在他看来,齐凌比他年岁稍长,自然不算少年范畴。 说起风流,汴京城内的世家子弟,哪个家中没有几位娇妻美妾,自己更是时常涉足风月场所。齐凌至今未娶妻纳妾,亦未涉足过风月之地,当然不能算是风流。 但“少年风流”四字,出自大宋参政寇准之口,便是盖棺定论。料想往后数载,齐凌恐难摆脱此名号。 汴京城内的翩翩公子身旁虽佳人环绕,美则美矣,却皆千篇一律。唯独齐凌,身边的女子,个个独具个性。 “我比窦娥还冤呐!”齐凌心知寇准之言影响深远,一脸无奈,继续为自己辩驳。 “窦娥?齐兄此典故源自何处?”折惟忠一头雾水,低声问道。 “窦”齐凌一愣,猛然记起窦娥源自元代戏曲,而此时正值北宋。 他尴尬地挠头道:“不过是窦蓉家的一位远亲,无亲无故。父出游未归,母已离世,族中有轻薄之人觊觎其田产,诽谤她与佃农有染。窦娥有口难辩,欲以死证清白,幸而她父及时归来阻止,并设法在族长面前讨回公正。” 额头渗出汗珠,他总算编了个合理的解释。折惟忠听后意犹未尽,笑道:“如此而已?依大宋律法,诬告者应受反坐之罚。即便他父亲不在意赔偿,至少也要把官司打到底,以保女儿清誉。否则仅凭族长一言,难以消除流言蜚语。” “之后之事,我便不知了。我遇到困境,被迫离开金牛寨!”齐凌对大宋律法理解有限,笑中带虚,摇头道。 “你这位巡检倒是走得轻松!”折惟忠翻了个白眼,兴致索然。 话音刚落,只见齐凌的心腹张帆,神秘兮兮地来到门口,探头探脑,“判官,下官有急事禀报,需面陈。” “进来,折判官非外人!”齐凌正愁如何转移话题,闻言爽快一笑,下令道。 “遵命!”张帆应声,疾步入门,神色越发诡秘,声音低微如蚊鸣,“判官,有位姑娘,送来一方,一方手帕予你。是,是那天向你掷枪的那位。末将未经指令,不敢擅自阻拦她……” “拿来!”方才还在反驳“少年风流”之说,转眼就有美女上门献帕,齐凌心中顿时升起一种百口莫辩之感…… 然而,他却无法责备张帆,此行并非失策。 后者身为多年的箭术行家,凭直觉便能洞察,白泽现身刺杀现场,绝非偶然。 偏偏那白泽,胆魄如天,明知身份已引人疑窦,竟还敢主动上门。 “既如此,齐判官若有要务,折某便先告退!”折惟忠洞察齐凌神色,心中暗喜,面上却端庄起身,作别之意。 “无须,折兄且坐共议。她若无因,怎会赠予我一方手帕。或许其中藏有玄机,应对之策,还需折兄指点一二!”齐凌深知,此人若此时离去,他与白泽之间纠葛将百口莫辩。于是直言挽留,将手帕平铺桌面展开。 那是一方寻常却质地精良的手帕,素面无饰,恰合白泽重实质的性格。 手帕上果然如齐凌所料,书有一行小篆:明日酉时三刻,曲江,牡丹舫。 “曲江冰封初解,可赏新柳萌芽之景!”折惟忠收敛笑容,低声道,“然此刻日短夜长,酉时三刻,天色已晚。白姑娘万一心意突变,你孤身船上,逃生无门。” 稍作停顿,他又急忙补道,“齐兄,勿怪直言,党项男女皆性猛如狼。对你青睐时,万事皆宜;若生嫌隙,恐即刻反噬。” “我明白,多谢折兄提醒。只是这手帕未明言是否可带他人,船舱狭小,亦难容纳过多助力。”齐凌思量一番,微笑应答。 白泽数次援手,绝非倾心于他,对此齐凌坚信不疑。 尽管前主身躯俊朗阳刚,但不足以让齐凌自负至以为自己如同杨过,令天下女子一见钟情。 既然白泽非因情愫相救,那么两次出手必有缘由。 首次,或许是遵其二公子李德昭之命,欲趁大宋追缉之际,将他送往夏州,为党项效力。 此次,或许退而求其次,看中了他献予镇戎军的秘宝。 无论是火药,还是军中疗伤之术,都表明白泽有所图谋。 既有所求,给予与否的主动权便在他手中。双方若发生分歧,瞬间翻脸的几率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是,打算赴约?船上你打算带几人,岸边是否需要我调派人手支援?”折惟忠秉承西北折家的决断,听懂齐凌之意,不再劝阻,转而立即策划如何助他做足准备 \"携武二、周凌、李方锋与刘英四位镇戎军修士,皆修为深厚,危急时刻可护我半晌无虞。此外,吾亦精通水遁之术,入曲江水域,他人难以寻觅踪迹。”齐凌不再赘言,淡笑回应。 略作停顿,他续道:“曲江虽小,北岸民居繁密,南岸荒芜。为万全之策,还请折兄率精锐于南岸待命,以防不测。” 第128章 我来了2 “善,我即刻带人埋伏南岸!”折惟忠思虑片刻,果断应允。 此时的长安全城,虽防御不及唐代,然城墙修缮完备,曲江池已被纳入城中。如若党项奸细欲加害齐凌,除非瞬间驾驭船只冲击曲江通往城外的水闸。否则,难以离城而去。 而攻破水闸,非千余精通水战之士,难以企及。偏偏党项一族擅长骑射,不擅水战。即使李继迁欲建水师,也需在夏州干旱之地寻得广阔湖泊方可。 故折惟忠于曲江池南岸严密布防,便是断绝了党项人反目后弃舟登岸,企图陆路逃出城外的可能性。曲江池北侧,凌龙、教化、修政等诸多坊市林立,巷道狭窄,京兆府的左右军巡司稍派兵卒,便可在此将不轨之徒围困,令其插翅难飞。 齐凌心底其实并不疑心白泽之邀有诈,只是出于审慎,预先布局以防万一。然而,窦蓉的想法却与他背道而驰,闻其赴曲江之约,焦虑得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她便忙碌于备妥贴身软甲,暗藏袖箭于袍中,短刀置靴,钢针隐于头巾,种种防身之物,总计十数件。甚至恨不得乔装随行,与武二一同护卫齐凌左右。直至齐凌坚决拒绝,她才抿唇离去,钻研曲江池四周的地势。 “你安心,白泽若存杀意,上次就不会刻意拆解红莲教。如今既无杀心,赴宴于船上,对我而言,实比酒楼中脱身更为便捷。”齐凌知她忧虑过度,故微笑宽慰。 为证言可信,他随即请来张帆与王武二人作证。张帆与王武在金牛寨时皆目睹过齐凌水下之能,故立即向窦蓉保证,巡检水上本领举世无双,党项之人若想在水中与巡检抗衡,百人之力亦无济于事。 然而,方才帮齐凌安抚住窦蓉,这两位老兄弟便披挂重甲于衣下,主动请缨向齐凌示愿护驾。 \"武二与其他三位弟子,一人守护于我,其余三人布设小型护法阵势。尔等两位前往,只怕反而扰乱阵脚。\"齐凌无奈,只能耐心向张帆与王武解说,\"若真忧虑吾之安危,何不乔装改扮,前往凌龙坊与修政坊侦查?你们在长安城内外军巡查司中是陌生面容,不易被敌识破。万一舟上生变,也可立即通知寇相,令他封闭长安四门!\" \"那,那我们清晨先行侦查,午后便带领几位兄弟一同埋伏。届时,即便夺得一艘船只杀入,也能分担一部分敌方间谍的威胁。\"张帆望了眼王武,小心翼翼地提议。 \"去年我们跟随巡检,也学了些水上的本事。横渡半个曲江湖不在话下!\"王武立刻挺胸担保,声音高亢。 虽如今二人仍身披射手的名号,但永兴军路提刑司的射手与金牛寨巡检所的射手,地位天壤之别。 薪资补贴已是往昔数倍,就连人前人后的地位也大为改观。 年前张帆与王武抽空回了趟定安,风光无限。甚至新任县令设宴,也请他们陪同赴宴。 这一切转变,皆因齐凌。 王武与张帆早已暗自发誓,此生不论生死,必先保自家巡检平安无恙。 凭齐凌两世为人积累的智谋,岂会看不透二人此刻的决心?于是微微一笑,准许他们自由行动。 就算最终证明他们只是徒劳,至少让他们有所作为,不至于觉得自己无所助益,萌生离意。 好不容易送走了张帆与王武,李遇又偕同窦沙上前。二人亦各持说辞,坚持随行护卫。 齐凌思忖片刻,干脆在曲江周边划出一块区域,任由二人自由活动,当作修炼之用。 一拨接着一拨,原本简单的赴宴变得如关羽单刀赴会般紧张。 还好,从接到手帕邀请函到宴会开始,仅隔一天。若再拖延,齐凌恐怕要怀疑身边之人能否把曲江湖搜查个底朝天。 好不容易熬至傍晚酉时,齐凌匆匆整理一番,直奔曲江湖。待登上牡丹舫,他惊讶地发现,偌大的画舫上,除了他、武二、周凌、李方锋、刘英五名男性,剩下半船人,包括舵手、厨师,尽是女子! 这一下,齐凌颇感尴尬。 他身旁的武二等人更显仓促,皆渴望尽快找个无人的船舱,悄悄脱下罩袍下的铁甲,投入湖底。 \"如何,此番齐判官可安心矣?若已心安,白某便请画舫之主下令启航?”白泽巧妙地戏弄了齐凌一番,心中暗自欣喜。他含笑为齐凌斟茶,口中轻问。 \"白家姑娘之勇,齐某自愧不如!”齐凌坦然受挫,豁然开朗地拱手,“早知船上皆为女子,实应携拙荆共来,一并酬谢白姑娘两次相救之德!” \"一口一个姑娘,你倒是言辞蜜甜!”白泽放下茶杯,摇头轻笑,举止间透出一股英豪之气,“罢了,不再与你嬉戏。掌柜的,起航,寻四名善饮之女子,陪这四位兄台共酌。再选两位貌美心细者,前来侍奉白某与齐判官!” \"是,是,即,即刻启,启航——\"原以为只是寻常宴会,未料到竟是令永兴军路官员谈虎色变的活无常齐凌,女掌柜惊惧得语无伦次,慌忙应了一声,疾步奔向船尾。 却不慎裙摆绊足,身形摇晃欲倒。幸得武二反应敏捷,及时上前扶持,才未让她一头撞在船板上,鲜血淋漓。 第129章 我不满 武二久经沙场,平日里除了妻子,几乎未曾接触过其他女性。揽住牡丹舫掌柜以防其摔倒,方才意识到对方为女子,连忙收回手。 女掌柜尚未站稳,瞬间失了依靠,步履踉跄,双手本能地四处摸索,抓住了他的手臂。此刻画舫恰被风势吹得微晃,船体颠簸。武二一时失衡,竟被拽得向前踉跄,与女掌柜一同倾倒。 \"小心——\"周凌、李方锋、刘英三人急忙上前相助,拉臂的拉臂,拽带的拽带,终于让武二重获平衡,同时将面红耳赤的掌柜扶至一旁。 女掌柜羞涩不已,躬身施礼后快步离去通知开船。武二尴尬无比,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如木桩一般。 齐凌见状,笑指周凌、李方锋、刘英三人,领着武二前往邻舱饮酒。待侍卫们离去,他内心的尴尬也逐渐消散。 \"拙荆未至,但救命之恩不敢忘怀。今日,齐某代她,向白姑娘致谢上次的援手之恩!”齐凌自斟一杯酒,笑容满面。随后,一饮而尽。 \"何故急躁至此?难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白泽挑了挑眉,颇不耐烦地质询。旋即,举杯对饮,笑意盎然。 \"白姑娘若要取我性命,我早已魂归九泉!何必待至今日?”齐凌淡笑,微微摇头 \"那为何还要携带四位近身护法,甚至在河两岸布下灵眼呢?\"白泽斜睨着他,一脸鄙夷。 \"总要装装样子,让家眷和同门放心嘛!\"齐凌淡笑,低语解释。 随即,他又斟满一杯灵酒,轻轻举至眼前,\"此杯,为我敬白师姐。救命之恩,难以言表,往后师姐有所需,尽管直言。\" 刹那间,白泽怒容消散,转为欢颜。然而,她尚未举杯回应,齐凌又迅速补充道,\"但凡不损大宋修真界之基,不悖天理良心。即便赴汤蹈火,齐某亦义不容辞!\" 说完,一饮而尽,杯底朝天。 \"你……\"白泽欲言又止,话语梗在喉咙,银牙紧咬,杏眸圆瞪。 \"白师姐莫怪,此杯,齐某自罚!\"齐凌依旧笑着,为自己斟满第三杯,\"身为宋地修士,齐某别无选择。故而,丑话只能先说在前。\" 说完,第三杯灵酒又被他一饮而尽。 他已想透,前世自己只是个洞察人心的离异顾问,擅长从细微线索中找寻真相。然而,施展阴谋诡计或是权谋zhengzhi,自己恐怕不及古人半分。 而那飞龙司,即便原始粗犷,也是专司情报的修真组织。白泽能以女子之躯,统御飞龙司于大宋的重镇,其修为、智谋与经历必定非凡。 因此,与其与白泽斗智斗勇,不如直截了当地表明底线。 斗智斗勇,自己未必能占上风,且因救命之恩,难免会影响判断与决策。 直接亮明底线,便能无视对方任何手段。反正底线之内,他会尽力满足;超出底线,毋需犹豫,直接拒绝。 \"你……\"白泽咬牙切齿,真想一酒杯砸向齐凌,让他颜面尽失。 然而,最终她还是咽下一口怨气,冷笑一声,\"如今我总算明白,叶凌莲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了。若不除你,早晚被你气得魂飞魄散!\" \"若设宴之人是她,齐某断不会对她说这些!\"齐凌也不动怒,微笑回应,\"她是我的对手,何须虚与委蛇共饮?相见之时,直接以剑相向便是。陨落在她剑下,是齐某技不如人。若能一剑胜她,齐某绝不后悔!\" \"如此说来,若将来我们成对立之势,你下不了手斩我吗?\"白泽脸色缓和,娇笑着试探。 \"白师姐多虑了,你的救命之恩,小弟铭记在心。若真成敌,师姐所在之处,小弟必远避三舍。\"齐凌既然不擅心智较量,索性坦诚以待,\"若避无可避,也会尽量逃遁,不与师姐正面冲突。\" \"你还算是有情有义!\"白泽眼皮一翻,冷笑摇头。 最终,齐凌还是举起了手中的灵酿,缓缓品味,直至酒液点滴不剩。 当二人将仙玉酒盏徐徐放下,那飘渺的画舫已脱离湖畔,悠然向着曲江池的幽邃之处驶去。 仙乐缭绕,两位略施薄妆、身姿娇小却身负丰满酥胸的青春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轻移莲步进入舱内。她们先是对二人行礼报上名号,随后分别坐于两人身旁,侍奉着斟酒布设灵肴。 齐凌前世末期,早已在离异界闻名遐迩,修真资源丰厚。平日里常出入各类修士会所,身边美女环绕。 即便此刻身边坐的是如此娇媚的女子,他亦能保持心境清明,只当作重回前世那段放纵的日子,寻求心灵的片刻宁静。 然而,白泽的行为却让他不禁为之愕然。 她浑身散发女性柔情,却比男子更为豪放,大方地对侍女动手动脚。瞬间,那前来敬酒的侍女已被逗得脸颊飞红,秋水般的眼眸流转着羞涩的涟漪。 “瞧什么呢?男修可以碰的,我与她同为女子,碰一下又有何妨?”正当齐凌震惊之际,耳边又传来白泽粗犷的笑声,言语中透露着不屈。 “白姐巾帼不让须眉!”蓦地,齐凌忆起这位白姐驾车之技,就连红莲教的女修士也要自愧不如,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酒盏,坦然认输,“小弟敬佩,这一杯,献给白姐如木棉般的美丽,千年常青!” “木棉树?那是什么树?棉花不就是灵植吗?”白泽微皱眉,故意挑刺。 “木棉树乃岭南地域特有的树木,又称英雄花,高耸可达五六丈,枝头绽放的花朵红艳如火,大如碗口,且年年盛开,树龄千载仍生机勃勃!”齐凌不再听她调侃,连忙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奴家正是岭南人士,确有此树,不过我们通常称它为吉贝!”陪伴在齐凌身边的侍酒女子聪慧,当即笑着附和。 “哦?”白泽眉心微舒,随后轻轻一笑,“这树倒有趣。可惜在永兴军路这片区域无缘得见。我说,你们大宋的奇珍异宝真是不少,可惜官府不堪大用,配不上这些宝物啊!” 她的声音本就带着一丝沙哑,刻意模仿男子的语气,竟透出一种别样的沧桑感,令齐凌心中微微一颤。 然而,仅是刹那间的恍惚,齐凌便迅速恢复平静,微笑着轻轻点头,“确实,白姐所言极是。大宋的官府确实不尽人意,我有时也为此愤慨!” “这话说到姐姐心坎里了!”白泽闻言,仿佛找到了共鸣。她轻轻推开怀中的女子,举起酒盏向齐凌示意,“来,姐姐敬你一杯。大宋的官府虽不怎么样,但你与姐姐意气相投。特别是最近一个月,你将那些贪婪的修士送入了禁闭之地,让姐姐感到大快人心!” “捉之不尽,但能惩治一个,就能让世间清净一时!”齐凌含笑举杯,与白泽共饮,酒香与欢谈交织在空气中 太宋皇朝重用修士与文人共理天下,却也滋生了某些官员贪图灵气、枉顾法规,甚至危害凡人安宁的现象。 齐凌,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虽见识过诸多腐败,但骨子里坚信,贪欲枉法与祸害苍生绝非天经地义。 故此,奉寇准仙师之命,他深入调查永兴军路近四年的陈年悬案。表面上,他是追查与赤莲邪教勾结的修士,暗中,他也惩治了几位激起民怨的恶吏,将他们囚禁于禁制之中。 “你不怕引发修士们的公愤?”白泽见他豪饮,故意歪头笑道。 “未曾考虑,大不了我退隐修炼便是。”齐凌思虑片刻,如实道。“不做官,我亦能逍遥自在,游历四方。” “痛快!所谓视功名如浮云,正是你这等修士的写照!”白泽闻言眼眸闪烁,大笑着拍手。接着,他举杯遥敬,“难怪有女子甘愿舍身,也要前来为你示警。修士兄弟,若非姐姐心有所属,或许也会倾心于你!” 说完,未待齐凌举杯,她已一饮而尽。 齐凌含笑回敬一杯,未置一词。 前世的经历告诉他,当女子表达爱意,而彼此无缘共度时,沉默才是最好的回应。 “为何不语,难道觉得姐姐配不上你?”白泽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瞥了他一眼,沉声道。 “岂敢?”齐凌苦笑,只好自辩,“是姐姐说自己心中已有他人。况且小弟再贪婪,也无法独占天下佳人。今夜能与姐姐共饮,已是心满意足!” “当真?”白泽闻言再次笑颜绽放,旋即轻摇臻首,“你这张嘴,此生不知要令多少女子为你痴狂!” “别,一个已然足够,再来一个我就头疼了。再多,就不是福分,而是困扰了!”齐凌脸色一沉,连连摇头。 “怎么,你那位飞刀绝技的姑娘醋意大发了?因紫菱姑娘之事?”白泽毕竟是女子,八卦之心瞬间燃烧起来。 “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心中有些歉疚罢了。”齐凌思索后,再次摇头。 “你会感到歉疚?男子不都渴望身边的女子越多越好吗?”白泽略感惊讶,不论如何眨动眼睛,都无法相信,竟有男子会在两女子钟情于他时心生不安。 “那是淫贼!”齐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应,“我为人,总该有些底线。” \"嗯——,此言,确有其理。即便姐姐未能尽解其中深意!\"白泽难得显露出真诚,含笑道,“在我们妖族部落,凡能力出众者,身边的伴侣皆繁多。而在你们大宋,虽正室唯一,但但凡富甲一方或位居高位的男子,妾侍如云,数不胜数!” \"或许,我与他们有所不同罢!\"齐凌微微一笑,低声感叹。 自穿越以来,能让他敞开心扉的时刻屈指可数。即使与窦蓉相处,许多心里话他也未曾轻易言说。 一方面,窦蓉年纪尚幼,无法理解他的言语深处。 另一方面,窦蓉自始至终对他怀有一种盲目的崇敬,不论他说什么,她总是立刻赞同。 而今夜,与白泽划清界限后再共饮畅谈,他竟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 反正,无论他说什么,白泽都不会察觉他其实是个灵魂替代者,真正的齐凌早已在去年春日陨落。 况且,即使他说得稍有偏差,也不会给白泽带来严重的误导或是重大影响。 白泽已是成年,行事比他更老练。听他言辞,最多是反驳几句,或是短暂欢笑,过后便忘诸脑后。 如此思量,他的举止愈发自在,言语间也愈发随性而发。 而白泽本是妖族部落酋长之女,对大宋的世俗礼法并不在意。 就算齐凌之言超越时代,离经叛道,她也不觉有何不当。有时,她甚至会放下酒盏,开怀大笑,为齐凌的言论拍手叫好。 两人边饮边谈,越谈越投机。 起初,白泽有意迎合齐凌,而齐凌感激她两次救命之恩,故而尽力说些悦耳之词,以取悦对方。 然而,随着交谈深入,两人不再刻意顾虑彼此感受,各抒己见,坦诚相对。 偶有见解不合,也会争论几句,接着又笑声连连,举杯相碰。 时光在这样的氛围中飞逝。 几乎是浅酌几盏,夜色已深沉。 白泽记起邀请齐凌的初衷,将酒盏搁置在面前的小几上,示意侍坐女子为其续满。随后,她又端起酒盏,微醺地问道:“齐兄,实话告诉我,做了这两月的判官,你觉得这永兴军路的官员们是否皆为无能之辈?” \"这样对姐姐说!\"齐凌其实也略有醉意,笑着举起酒盏,连连摇头,“我们故乡有一句谚语,若按律令严格执行,十个主簿以上的官员中,斩杀一半,必定有无辜之人。斩杀三分之一,恐怕会有漏网之鱼呢!” \"痛快,此言痛快!”白泽闻之,即刻放下玉盏,豪笑抚掌。“然而,你能斩尽杀绝吗?大宋其余各境,亦是如此乎?” “杀不尽矣!”齐凌思索一番,轻摇首,“亦无权杀戮。但小弟已言,能擒其一,必能使一方安宁一时。或许,能让黎民出一口怨气!” “然则过些时日,岂非又恢复动荡?犹如风沙肆虐之际,你清扫屋舍,瞬息间,屋内又尘土飞扬!”白泽含笑瞥他一眼,继续轻语探问。 “毕竟胜于任其尘埃堆积!”齐凌淡笑,自语宽慰。 他所处的这个时空中,总有人将宋朝捧上云端。堪称华夏历史的黄金纪元。 而他涉足此地才知晓,那所谓的黄金时代,仅是少数士族的蜜糖。对于普通百姓,乃至底层官吏,这时代犹如墨黑的煤炭。 士族每多一丝法外恩惠,百姓便多一份枷锁。 某些人眼中只见金字塔尖的一抹金光,却无视于金光下堆积的累累白骨! “扫不净的,除非你有能力,更换天命,令其不再兴风作浪!”白泽双手撑住矮案,身躯徐徐挺直,“齐兄弟,听姐姐一句劝,大宋配不上你。即便是寇准,也不过视你为利器罢了。随我到彼方,吾辈崇尚英豪,不论其出身何处。我家二公子,愿拜你为师!我家夏王,也曾亲口允诺,将以国士之礼相待!” 第130章 我来扭转乾坤 心口猛然一悸,接着如有巨铅束胸,陡然下沉。 压抑得几乎窒息,齐凌并未责怪胸中残留的魂魄添乱。 先含笑抬右手,轻轻敲击左胸,随后轻摇首,“白姐莫非忘却,适才之约?不损大宋利益,不违道德良心……” “那是你的自说自话,我可未允诺!”白泽翻了个白眼,冷笑回应,“况且,你方才也提过,大宋的贪官污吏如麻,杀之不尽。” “但我毕竟是汉族之人!”齐凌笑答,坦荡回应,“大宋虽多弊端,终是我祖先栖息之地。” “常言道,树不挪死,人挪活。更何况,大宋待你又如何?先是无缘无故,将你当作江洋大盗追捕。如今换了寇准,依旧视你为棋子!”深知齐凌不易动摇,白泽端正身形,柔声道:“大宋配不上你。我也看出,你对大宋心存诸多不满。既如此,何不另择良土,夏王朝疆域辽阔……” “白姐所言不差,我对大宋确实十分不满!”齐凌也立即坐直,正色打断,“从我踏入此地的第一天起,就没满意过!” 醉意微醺,却非全因佳酿,实乃心中久郁之语寻找倾听者之故。于是,齐凌尽吐胸中所思所虑,毫无保留。 “然而,大宋并非仅由天官和朝廷构成,还有家眷,以及李源、窦沙、王武和张帆诸位。我仅为保自身,顺便救了内子,她便甘愿与我共度生死,即使风餐露宿,也未显丝毫懊悔之意。” 他挥手制止白泽的插话,接着洪声道:“我只是履行了一名修真者的职责,金牛寨的兄弟便视我为亲人。察觉红莲邪教欲加害于我,他们不顾家族牵连,设法警告我早日逃离!” “从定安逃至华州,再逃至安庆,虽陌生之地却未曾落入黑白两道之手。多亏许多相识或不相识之人,或视而不见,或暗中援手,我方能安然无恙。” “我对大宋不满,但我有能力改造它,也可扬帆海外,但这并非毁灭它的借口,更无权将它拱手让给外族。”他抚胸平息激荡的心绪,起身宣布,“我挚爱的人,我要守护的人,还有敬我爱我的人,都在这片土地!任何人妄图伤害他们,扰乱他们的安宁,都必须先踏过我的身躯。这是我齐凌此生的选择,虽九死犹不悔!” “你,你……”白泽未曾料到齐凌的回答如此决绝,更没想到随和如他,竟能言辞坚定至此。顿时,白泽预备的所有计策烟消云散,仰头愣怔,半晌未能成句。 “酒已足矣,我们该回去了。”齐凌低首浅笑,温和地对白泽提议,不期待她能完全理解。 隔壁桌的武二等人一直在侧耳倾听,此刻热血沸腾。他们毅然推开身边的娇柔女子,起身疾步走向齐凌所在的舱口,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罢了,忠言难劝赴死者!”白泽从震惊中恢复,轻笑拍掌,“掌柜,调转船头,返航西岸。我们要准备下船了!” “是,是,立刻去办,立刻去办!”女掌柜早已震惊得不知所措,慌忙提起裙摆向前,连连鞠躬,旋即飞奔向船尾。 若早知花五倍代价包下的画舫,只为独请禁男的白姑娘竟是修真者,且邀请的是齐凌这般人物,她定不会做这笔交易。 如今事已至此,她只求白姑娘与齐凌尽早离船,切莫在画舫中刀剑相向,血溅舱内 \"何必呢,对付区区一名女子修士,竟需动用你的四大护法弟子?\"白泽望着女掌柜的离去背影,自斟自酌,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仅凭一掌,便可制住我不动。往后,姐姐我也只能随你左右。” \"武都头,你们继续去隔壁静候片刻。\"齐凌不肯与对方正面冲突,微笑着挥手示意。 武二等人怨恨地瞪了白泽一眼,遵命离去。齐凌则为自己添了一杯灵酒,举杯遥向白泽敬意道:“白姐,我无意与你为敌。不过,你最好尽早离开京兆府,此地并非我一人能掌控之地。” \"就算不走,又能如何?我家公子受皇家圣谕,前来大宋求学,我不过是他的贴身侍婢罢了。\"白泽翻了个白眼,满脸不以为然。 \"这话,又能哄得了何人?公子此刻在京都汴梁,你却在长安侍候!\"明知白泽不会听从劝告,齐凌仍善意提醒。 \"那又怎样?你切记,夏州目前仍归属大宋管辖。我身为夏州军巡司女司吏,自然也是大宋的吏员。受命调查京兆府的案件,大宋官员岂敢轻易夺我性命?\"白泽挑了挑眉,理直气壮。 未等齐凌回应,她又笑着摇头说:“至少表面上,无人能奈我何。即便找出我过失,也只能将我遣返夏州,由夏国公裁决。至于私下使诈,呵呵,早有人尝试过了。” 此言在理,又直接明了。齐凌听后,不再多劝,只顾低头品酒。 见他无言以对,白泽心中稍感宽慰。她也浅尝一口酒,随即重展笑颜,柔情满面:“罢了,看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姐姐就依你一回,明日便返回夏州。不过,姐姐虽不能带走你,但要你一样东西,你必须答应。否则,姐姐回去无法向上头交差啊!想来你也不忍心,看我因辜负夏国公的期望而遭受鞭笞之刑,对?” 第131章 火药时代 \"白姐言重了!\"齐凌闻言,只微笑摇头,“你可是野利氏白马部落唯一的公主,夏国公岂会冒着失去贵部支持的风险,当众对你施加惩戒?!” \"你暗中调查过我?\"白泽妩媚的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硬,“我一直视你为知己兄弟……” \"白姐莫怪。你不久前,引领成千上万的红莲教徒迁往白马部,总有几个中途变卦又逃回的。而我这小弟,恰恰是专司审理红莲教案的刑狱判官!\"齐凌毫无愧疚之色,坦率地解释。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以白泽的聪慧,怎能看不出他所言属实。她轻咬银牙,低语咒骂…… 责骂过后,她的视线又转向齐凌,诚挚地补言,“罢了,既然瞒不过你,姐姐我也就不费心装可怜了。不过,姐姐确实需要一样东西,来向夏国公有所交代。否则,就算他不责罚我,等我和二公子完婚后,他也不会对我这个儿媳宽容半分。” “你,是李德昭的道侣?”齐凌震惊不已,瞪大双眼追问,“那你还能容忍他……” 原本想问能否容忍李德昭挥金如土,宠爱歌伶。转念一想,即便是大宋,妻子也无法约束夫君涉足风月之地,白泽自然更无法管束李德昭。 更何况,从今晚白泽的举止来看,她自己在凌楼中也未少游玩。想必她也不会在意李德昭是否沾染凡尘俗情。 “道侣之一!”白泽毫不犹豫,含笑点头,“我们党项之地,不像你们大宋,男子只能有一位正室。我们那里,力量越强大的男子,道侣越多。所以我必须成为二公子最珍视的那位,给予他人无法提供的助力。至于容貌如何,是否温婉贤淑,倒是其次。” “这……,姐姐高兴就好。”瞬间,齐凌觉得白泽颇为可怜。但转念一想,自己心中的男女平等观念在大宋都无人认同,更何况是党项?于是,心情又迅速平复下来。 他明白自己不是白泽,无权替她做决定,更无法替她选择命运。 而白泽提及党项二公子李德昭时的眼神,与窦蓉看向自己时的七分相似。想必,白泽内心深处,对李德昭也是深爱至极,不在乎他身边还有多少女子! “所以,能帮姐姐一个忙吗?姐姐恳求你。”正暗自感叹之际,耳边又传来白泽的声音,粗犷却饱含成熟女子特有的柔情。 “姐姐说,你究竟想带回什么?”齐凌知道这次她并无欺骗之意,叹了口气,认真回答,“只要不危害大宋……” 不等他说完,白泽已急切地打断,“火药的炼制秘方!不是市售傀儡药剂那种,是你亲手调配的那种。我可以以我家二公子的名义立下重誓,日后绝不以此物对付大宋。” “姐姐,很遗憾,这个我不能给你!”齐凌心中早有定论,坚决地摇头,“你只能为你自己和二公子做主,而党项之地,现在掌权的是夏国公!” “就算是夏国公做主,也威胁不到大宋。双方都有火药,你们大宋的工匠众多,地盘广大,炼制火药的速度定是党项的十倍,甚至百倍!”白泽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反驳。 齐凌的心微微刺痛,却仍摇头叹息,“姐姐,你明白这账不能这么算。夏国公与大宋之间,迟早会有一战。我若把火药交给你,无异于亲手将利刃递给党项的铁鹞子,让他们屠杀我的族人。” 未待白泽进一步申辩,他再次轻叹,接着说道,“何况,姐姐或许未曾料到,若真将炼火丹方授予你,最终受害的,或许并非大宋,反倒是你们党项一族!” “不愿给便不给,何须寻此借口?”白泽深知再如何装作可怜也无法动摇齐凌的决心,于是迅速拭去眼角的泪痕,嘴角一撇,流露出不屑。 “姐姐,据我所知,李继迁虽执掌夏州,但你们党项一族遇大事,岂非仍需八姓长老共议定夺?”齐凌既然受邀赴宴,自是事先有所准备,微笑着低语询问。 “正是如此,你问这番话,意欲何为?”白泽闻言,宛如受惊的灵猫,双眸瞬间瞪大,反问道,声音又急又低。 “李继迁所在的平夏部隶属于拓跋氏,而姐姐所属的白马部则是野利氏。拓跋氏以男儿骁勇善战着称,野利氏则以女子温婉擅长治家理财为荣。”齐凌言辞坦荡,心中舒畅,此刻思维更为敏锐,条理清晰地陈述自己的见解,“拓跋氏与野利氏世代通婚,方保李氏自黄巢之乱以来,百年来稳居夏州。” “然则,拓跋氏与野利氏两族人口相加,尚不及赫连、睡泥、泥中、达吉、杀牛、盐池六氏中任意三氏之和,勉强与四氏之和持平。若六氏联手,拓跋氏与野利氏在人口上立显劣势!在八姓共议之时……” “那又如何?拓跋氏的铁鹞子最多,男儿最为勇猛,一人可敌他氏三人!”白泽听得惊骇,忍不住打断。 “这正是我忧虑之处。”齐凌不慌不忙,端起茶盏轻抿两口,淡笑道,“假使其他六氏各部的男儿皆有炼火丹,无需炼制火药箭或火药妇,只需将炼火丹绑于身,驱马与拓跋部的勇士对决。拓跋部的勇士,又能对付几人呢?” “这……”白泽顿时语塞,面色瞬息万变。 “同为党项男儿,体魄胆识能相差几何?拓跋氏各部男儿之所以能以一敌三,乃是因他们占有最多草场,物产丰富,不愁食物、盐和乳酪。而其他各氏,丰年勉强果腹,荒年则忍饥挨饿,还必须按照惯例,出资支援党项公库。”齐凌话语愈发犀利,句句直击要害。 “其他各部,难道甘愿永世如此?以往不敢反抗,只因族中男儿食不果腹,铠甲亦不及拓跋部精良,而非人口不足。若他们得手炼火丹,可一对一交换,或二换一,白姐姐能确保他们不起兵戈吗?” “就算他们不愿造反,辽国和大宋难道不会派遣密探煽动他们叛乱?” “尤其是大辽,对李继迁的怨念已深,恐怕正期盼夏州易主。若只需数万石灵谷,与数千头灵牛灵羊便可达成,大辽那边,会吝惜吗?” “话虽如此,即便白姐姐能确保火药不用于侵犯大宋,又能确保李继迁得了火药配方,不会泄露给其他党项六姓之人吗?” “据我所知,党项如今仍有诸多奴隶,他们的生死与财富皆受主人摆布。若是一个妻儿被夺的奴隶掌握了火药,白姐姐,你猜他会首先做什么呢?” …… 他从容不迫地继续说着,无需费力编造,只需按着天道轨迹如实道来。 历史上,火药的现世直接终结了欧洲的骑士时代。终年食不饱腹的农夫手握火枪与原始手榴弹,稍加训练,便能轻易猎杀那些自幼肉食不断、历经十年严苛训练的骑士。 而党项的铁鹞子,其地位犹如欧洲的骑士,各氏部落首领亦类比于欧洲的封建领主。火药能摧毁欧洲的骑士制度,自然也能轻易颠覆党项! 起初,白泽还能勉强与他争辩几句,但很快便无言以对。她的面色渐趋苍白,到最后仿佛覆上一层寒霜。 直至齐凌阐述完理由,再次低头品茶,白泽才勉强喘过一口气,咬紧牙关,硬声道:“你不打算给就算了,何必编这些故事来吓唬我?火药落于党项之手,将是灭族之祸。落到你们大宋手中,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不是也说过,你们大宋境内权贵横行。万一受害的百姓掌握了火药……” “大宋疆域广大,承受得起风雨。朝廷心生忌惮,对百姓也会稍有善待。”齐凌微笑,依旧直言不讳,“而党项,承受不起任何一次动荡。白姐姐若不信,不妨看看夏州以西,突骑施和吐谷浑的下场如何?!” “这……”身为间谍首领,白泽怎会不知突骑施与吐谷浑两族的消亡原因?脸色更显苍白,呼吸也变得沉重。 以部落联盟为根基的国度,盛衰皆在一瞬。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一次大规模内乱或战败,足以葬送整个国家。 故而大宋经历一次大乱尚有复苏之力,而夏州一旦爆发大规模奴隶起义或部族内战,定会重蹈突骑施的覆辙。 “姐姐两次相救,我怎能让你空手而归!”见自己的话语已触动对方,齐凌放下茶盏,笑着改口,“我亦不能坐视姐姐输给德昭兄身边的其他女子。不如这样……” \"你不赐予我丹药,还这般冷言冷语?\" 白泽拭去眼角的泪痕,啜泣着申诉。此刻,她的泪水诚挚无欺。 正哀怨之时,齐凌却含笑续道,“姐姐先听我说完。我无法赠你丹药,却将那传说中能让勇士起死回生的疗伤秘诀抄录一份予你。丹药乃修士之秘,疗伤秘诀却是救人性命之法。若姐姐善用此术,将来德昭兄忧虑的不再是你的深情,而是你对他是否仍有挂念!” 第132章 灯火幽玄 “当真?”白泽心中本已绝望,不料齐凌不愿赐丹,却愿传授那能使勇士重伤不死的疗伤之法,顿时破涕为笑。 不料乐极生悲,瞬间涕泪交加,鼻涕与泪水一同自鼻腔滑落,犹如两条透明的丝线挂在唇边。 “都怨你!”即便白泽久历战场,此刻也无法忍受这般的尴尬。她一边转头擦拭鼻涕,一边嗓音沙哑地抱怨,“逗人落泪有趣吗?早些将那疗伤秘诀给我,我也无需恳求你赐丹。” “姐姐先前并未给我展示的机会啊!”尽管预见西夏终会叛乱,齐凌对白泽却并无半分嫌隙,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囊,内含预先抄录的战场应急疗伤法门,双手恭敬地递至白泽面前。 白泽顾不得再擦鼻涕,急切地接过绣囊,藏入胸前的衣襟之内,生怕齐凌反悔似的。 “牢记我书写的每个字,尤其是那血液传输之法,非生死关头不可使用。务必先验明血型是否匹配。否则,便是轻视生命!”齐凌目睹张郎中未经检验便直接为伤者静脉输血,对此深感忧虑,连忙在一旁叮嘱。 “如何才能得知血型是否相符?”白泽深知齐凌不会害她,捂住绣囊所在,迅速发问。 “血型大抵分为甲、乙、丙、甲乙四类,输血时需谨慎。让郎中取洁净瓷片,将两人血液相融,若不立即出现凝聚,便算相合。此法虽唯一,但并不完全可靠,约有五成准确性。”齐凌沉思片刻,耐心解释道,“这些我也抄录在内,务必让郎中彻底理解后再行施术。此外,疗伤前后皆须以净水与烈酒清洁伤口!” 输血与血型匹配实有许多讲究,然而齐凌自己也所知有限,只能尽其所知,模糊地指引。 白泽瞪大泪光闪烁的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直到齐凌话毕,她才松开手,敛衽拜谢:“白泽代表党项四十万男女,多谢恩人。有了此秘籍,不知能救下多少党项勇士的生命。” \"白姑娘不必如此谦逊,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 齐凌淡然一笑,伸手相扶。 白泽自视江湖豪杰,故不拘小节,顺势借力,起身立定。接着,她抬头望向他清秀的面庞,笑道:“两次援手,怎比得上你拯救万民于水火?说到底,我从你身上获得的恩惠更深重。不,是百倍千倍的回报!” 她身姿曼妙,微一仰首,两人间便没了距离。齐凌隐约触到一丝温软,愣了愣,忙不迭地悄然后撤。 白泽敏锐地捕捉到齐凌的尴尬,怔了怔,随即笑靥如花。然后轻声道:“夏州的职位,想必你看不上眼,姐姐也不强人所难。金银俗物,你定不稀罕,以免引来猜忌,说你与我有所勾结。你说,我该如何答谢你才好呢?” 言毕,她盈盈上前,轻移半步。饱满的酥胸瞬间抵在齐凌坚实的胸肌上,形成了一幅别致的画面。 “不必,不必。白姑娘先施援手,若非你,我或许早已葬身红莲邪教之手!”齐凌连退三步,两手高举,以防冒犯。 却不慎撞翻身后的小几,乒乓作响,杯盘狼藉一地。 武二等人闻声,正自隔壁严阵以待,见状急忙挺剑而出。待看清倒地的仅是齐凌用过的矮几,船舱内并无刀光剑影,反似有人在亲近,众人面面相觑,处境颇为尴尬。 幸而白泽适时收场,含笑后退,“罢了,我野利氏白马一族,美人众多,驯马技艺亦非凡。过后我会遣人送你一百匹骏马,公母各半。能否繁衍生息,就要看贵府马倌的本事了。如此,你也不算太过吃亏!” “多谢白姑娘!”齐凌深知夏州与辽国对宋国有战马禁售的默契,当即拱手致意。 白泽未再推辞,坦然接受了他的礼节,随后不明所以地轻轻摇头。 接着,她用力挥臂,大声宣告:“走,船只即将靠岸。我们各自前行,你做你的提刑司判官,我做我的飞龙司判官,往后永不相逢!” 她内心并不想与齐凌为敌。 然而,今晚未能拉拢,两人已处于对立的境地。身为飞龙司女判官,她无法避回夏州而不踏入大宋一步。 而齐凌作为大宋永兴军路提刑司的判官,未来地位可能更高,也无法一直无视她的存在。 因此,永不相见,是对彼此最美好的祈愿。 齐凌心中虽无男女之情,听闻此言,心头却涌起一丝苦涩。于是他也微笑回礼,轻轻拱手道:“相识贵在相知,不见或许胜似相见。白姑娘,一路平安。” “嗯!”白泽微微颔首,旋即转身迈步离去。待登上甲板,这才察觉,船只尚在曲江池西岸之外,相隔仍有数丈之遥。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满腹思绪尽付于这无尽夜色。接着,披上侍女递来的灵兽皮披风,环顾四周,只见曲江池北隅与西岸,万千烛火熠熠生辉,犹如繁星点缀天际。 此情此景,在那荒凉的dang项之地,是无法目睹的绮丽风光。 dang项部族人口总计不过五十万有余,散居于广袤的草原之间。平时居住于夏州城者,不过区区两三万人罢了。 而如今的长安城虽不及盛唐时期繁华,但城内人口总数依旧高达六七十万。假设男女各半,以dang项的征兵制度,四男选一,刹那间便能组建起八万强军。 想到这八万士兵装备着火药箭、火药娘子、火药弹的雄师,白泽不禁为dang项一族的未来忧虑不已。 于是,她咬紧牙关,转过头,再次对随行送别的齐凌道:“你想改变大宋,谈何容易?仅永兴军路一处,如今不知有多少贪腐官员欲置你于死地。之前的刺杀只是开端,未来必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一百次。而这还仅仅是明面的威胁,官场上的阴招,更会让你防不胜防!” “有目标才能前行!”齐凌岂会不知,他向白泽描绘的愿景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淡然一笑,未被劝说动摇分毫。 “值得吗,只因你的父母在汴梁孕育了你?”白泽不甘心,上前握住齐凌的手臂轻轻摇动,“别傻了!大宋的格局已定,你无力改变。倒不如随我去夏州,那里宛如一片未经雕琢的白纸,正好任你施展才华。” “多谢白姐,我明白困难重重。但我仍愿一试!”齐凌心中涌起暖意,毅然忽视白泽的好意,笑着摇头。 “你不会成功的,甚至可能会因此灰飞烟灭!”白泽焦虑地轻轻跺脚,一半忧虑dang项的未来,另一半则关心齐凌的安危。 齐凌的心中隐约感到沉重,但他未曾深究是否因残魂作祟,只微笑低声道:“白泽,多谢你。不过,我不惧。哪怕能带来一丝改变,也胜过无所作为。” 未待白泽再劝,他笑吟吟地补充,同时回应心中那份躁动不安的灵魂:“在我眼中,无论是夏州还是大宋,皆是华夏的一份子。我曾读过的书中,有几句话,今夜以此赠予白姐,作为离别的寄语……” 深吸一口灵气,他挺直身形,面向浩渺星河,低沉吟诵,声音虽微,却震颤着船上每个生灵的灵魂:“祈愿吾辈华族,皆挣脱寒霜,勇往直前,勿听消极之人言语。能施力者施力,能发声者发声。有半分炽热,散半分辉芒,哪怕如萤火虫般微弱,也可在黑暗中闪烁一丝亮光,不必等待火炬。若终无火炬引路:吾将化作唯一之照耀。” 这用世俗之言书写的时代之声,在宋朝人耳中显得格格不入,对当项族的白泽而言,亦是拗口难解。 然而,白泽却领悟了每个字眼的含义,感受到了字句间蕴含的赤子之心。 此刻,齐凌心中,岂非也燃烧着烈焰? 久居大宋,他首次审视内心深处的情感与思绪,首次无畏地袒露心声。首次发觉,自己的热血并未冷却! “咚咚,咚咚,咚咚……”他听见了心脏跃动的声音,沉厚而有力。 此番,再无痛楚,无负担,无压抑。 残存的魂魄消散了! 如冰块在热汤中悄然消融,不留丝毫痕迹。 未曾预兆,也未留下任何印记或警示。 他深知,那残魂不会重返,或许,它从始至终仅是幻象。 他知晓,那热血少年的血脉已融入己身,温暖了灵魂深处的每一道伤痕。 “若无火炬引路,吾即为唯一光芒!”他习惯性抚胸低语,既是对自己,也是对离去的少年齐凌的致敬。 船只平稳靠岸,曲江池畔,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第133章 血溅之途 “若无火炬引路,吾即为唯一光芒!”直至齐凌跨骑远去,背影渐行渐远,白泽口中仍反复呢喃这句。 此言未引经据典,也无华丽辞藻,却如同炽热炭火,烙印在她心头。 她明白,齐凌所追求的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可能遭遇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同样了解,若齐凌达成志向,哪怕仅实现其一隅,大宋也将脱胎换骨。那时,当项一族建立的国度,与大宋、大辽三足鼎立的愿景,将彻底破碎如梦。 然而,她不再试图阻止齐凌。 甚至,她对齐凌的成功,内心隐约存有期待。 尽管这期待与她的本位相悖,但世上有某些美好,超越了种族界限。 比如,理想与友情! “齐兄弟,若有倦意,不妨来白马部小憩片刻——”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轻盈挥动手臂,“姐姐这里有美酒佳肴,更有添盐的奶茶!只求一醉方休,不谈天下大势!” 她的嗓音沙哑却动人,被深夜的清风悠然传送至远方。 刚欲催动灵兽疾行的齐凌显然听见,他轻挽坐骑,翻身于马背上,含笑挥手,“多谢白泽兄,此情铭记于心,来日山水有相逢……” “留神,伏低,牵动灵诀——”白泽的声音持续传来,透出一丝紧迫。 挥手中的齐凌毫不犹豫,果断俯身贴向马背,同时奋力牵引灵兽的缰绳。 “咴咴咴——”坐骑骤然止步,口中嚼铁令它疼痛,本能地扬颈踢蹄,怒吼抗争。 两点幽蓝光芒疾驰而至,正中灵兽挺直的颈项。 咆哮瞬间化为哀鸣,可怜的灵兽踉跄跪倒,至死也不愿让背上的主人受伤。 齐凌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无暇哀悼灵兽,身形斜掠落地。紧接着,十几支闪烁蓝光的毒矢接踵而来,将灵兽的身躯刺成刺猬。 “有袭杀者——” “护卫判官大人——” 武二等人反应迅疾,纷纷驾驭灵兽回转,利用坐骑扰乱刺客视线。接着,他们跃下马背,一手握刀,一手持盾,微屈腰身,以战马为掩体,构筑起简易的三才战阵。 “杀那贪官污吏——”一声低喝响起,随后,二十多道黑影自邻近坊楼跃出,直扑齐凌。每个黑影手中皆握着一把军中制式的寒霜长刀,刀锋闪烁冷光。 “判官大人,退入舟中!”发现刺客众多,武二毅然脱离三才阵,举盾护住上半身,另一只手抓住刚从地上爬起的齐凌,疾速奔逃。 刚跑出数步,第二波羽箭已迎面飞来。虽多数偏离他们与齐凌,但仍有三支箭矢正中盾牌,发出震耳的巨响,“砰!”“砰!”“砰!” 唯恐齐凌受伤,武二果断又拽住他的手臂,退回三才阵后。在这来去之间,持刀的刺客已分化三路,一路正面冲击三才阵,另两路绕过阵型,从两侧展开夹击。 “放开我,注意箭雨!”齐凌的话语在耳边急促响起,紧张中透着坚毅。 “遵命!”武二习惯性地应声松手,旋即意识到此刻首要任务是确保齐判官的安全,而非盲目执行命令。 然而,此刻想要改变主意,已然来不及了。 挣脱束缚的齐凌如豹子般扑向倒毙的灵兽,俯身,拔剑,撤步,横扫,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竟在刺客发动最后攻击前,抓住了悬挂在马鞍下的长剑。 两名左侧迂回的刺客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长剑逼得踉跄后退。齐凌趁势迅速返回武二身旁,紧接着,他身形扭转,一记旋刺,直刺穿从右侧绕过三才阵的刺客心窝 \"守护吾之灵台!\"将敌修的躯体奋力掷向半空,他仰天长啸。紧接着,双手握持灵枪,主动跃向三才阵右侧的另一位刺客,以一式金乌点头迎面冲击。 \"铮鸣!\"刺客挥舞宝刀格挡,刀身与下压的枪尖相碰,激起一阵凄厉的火星,随后疾速坠落。 只见齐凌手中的长枪犹如生灵,竟又下沉半尺,迅速前探,贴着下坠的刀身,直刺入敌修的胸膛。 \"噗-\"鲜血如泉涌出,将枪穗染得鲜红。亮银的枪尖自刺客胸口抽出,瞬间化为电芒,直取另一道黑影的腰际。 \"啊-\"黑影未料到齐凌的枪法如此犀利,惊叫中试图止步。然而身躯惯性向前,直至与疾掠而来的枪尖交汇,形成一线。 \"嘿!\"齐凌低吼一声,跨步拧身,枪尖再次转向。自黑影双腿之上三寸处疾刺而入,直令其腹破肠流。 血花四溅,黑影惨叫着倒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齐凌踏过尸身,扑向下一抹黑影,丈四长枪寒光闪烁,洞穿对方咽喉。 瞬息之间,不过数息之功,他已从三才阵的右侧逆流而上,直冲至回旋而来的刺客群中。唯有后背被紧随而来的武二舍命守护,其余四周皆是未知的黑影。 而他,却毫无惧意,隐约间甚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齐家枪法的记忆,无需思考,自动涌入脑海。而这些刺客,浑身都是破绽! 他明白,今夜的他,已与宋代的勇猛修士齐佳俊合二为一。对方十余载的刻苦修炼,在此刻展现无遗。 一名刺客腾空跃起,怒吼着挥刀猛劈,欲将其一分为二。但在他眼中,这动作过于张狂,胸前门户大开。 无需思索反击之策,凭借肌肉记忆,他先发制人,长枪直刺,穿透刺客的腹部。随之双臂用力,挑起尸体,狠狠砸向其他两名黑影。 那两名黑影躲避不及,被尸体砸得踉跄后退。 齐凌正面,瞬间变得无险可虞。 趁此间隙,他咆哮着转身,挥枪横扫,将左侧的刺客击得口吐鲜血。紧接着,身形一拧,斜刺而出,将右侧的黑影挑飞至半空。 \"嗖嗖嗖-\"又一波羽箭疾射而来,却被结成三才阵的周凌、李方锋、刘英三人驾驭灵兽,挡在安全之外。 \"杀邪修-\"从三才阵左侧迂回的刺客再次咆哮进攻,却被武二以钢刀和护盾硬生生挡住,无法接近齐凌的后背 齐凌对空中的危机与身后之敌视若无睹,咆哮着扑向两名被灵石击退的刺客,一挑一刺,令二人魂归九幽。 “灭杀弓手,护佑贵宾!”未待第四波羽箭降临,白泽的指令在港口回荡,透着斩钉截铁的决心。 “冥判——”两位潜伏于附近的项氏飞龙卫焦急大呼,向她警示,“此人若不除,迟早……” “今夜,他是我项氏一族的贵客。”白泽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高声打断他们的忧虑。 她岂会不知,此刻是除掉齐凌的最佳时机?甚至,可令她手不染血便为项氏铲除未来的巨患。 因此,她警告过后,始终在犹豫,后悔。 然而,最终,她依然选择再次出手援救齐凌。 “项氏岂容宾客陨落于眼前!”她扯开喉咙,用项族语言补道,为自己的抉择找寻坚实的借口。随即,拔剑冲向匿藏弓箭手的屋顶,义无反顾。 第134章 纵长缨在手 项氏与拓跋李氏的联姻,乃是项族各部团结的核心。 故此,留在港口附近的十几位项氏飞龙卫,即使心中不愿,也不敢让白泽陨落于刺客箭雨之下,纷纷大喊跟随,挥刀的挥刀,举盾的举盾,严密守护她的四周。 刺客中的弓箭手怎料到,半途竟有生力军杀出?顿时阵脚大乱,能维持攻击齐凌的,已不足十分之一。 瞬间,齐凌所受的压力骤降,手中长枪舞动,威势更甚。三招两式,将从三才阵右侧绕来的黑影尽数击溃。 紧接着,他果断转枪迎向左侧袭来的黑衣人,一声清脆的“咔嚓”,最魁梧的一人被钉在枪尖之上。 “杀,杀那贪官——”那几位黑衣人久攻不下武二,士气早已大挫。目睹同伴瞬间被贯穿,喊杀声顿时断断续续。 “愚昧,只知上当不长智!老夫设下陷阱专候尔等!”齐凌喝骂间抽出长枪,再施一招,将另一位黑衣人砸成滚地葫芦。 其余从三才阵左侧绕来的黑衣人心惊胆战,纷纷叫骂着四下张望,探查官府是否在附近布下陷阱。 齐凌正求此效果,转身向武二示意,二人直奔三才阵正前方。 从三才阵正前方杀来的刺客最多,却未能占得优势。反而被周凌等人发挥阵型战法,斩杀五六人。 剩余的刺客惊恐万分,攻势难以维继…… 恰逢齐凌携武二,此刻匆匆赶到。一道剑气破空,声浪紧随其后,直贯众人耳畔,“封锁四周,这次一个也别让他们逃了!” “糟糕,又中计了!”刺客们早已发觉有敌袭向射手,闻言信以为真,纷纷驻足,四处搜寻。 “包围他们,封闭各处坊门,不容疏漏!”齐凌的威慑战术奏效,乘胜追击,朝四周大声疾呼。 此时白泽已率一众遁地飞龙士,攀檐跃脊,登上屋脊,将匿伏的射手斩杀得惊叫四散。刺客们更加确信自己陷入了陷阱,旋即转身,慌忙撤离。 “别中计,那狡猾的官员一贯诡计多端!”齐凌还未缓过神,一声冷喝再次传来。一道矫捷的身影逆着逃散的射手疾奔而来,手中长剑化为电光,直取他心口。 “铛!”齐凌疾收枪横挡,将刺来的长剑挡开半尺之距。紧接着,挺枪疾刺,血染的枪缨瞬间爆发出一团烈焰。 来者侧身闪避,随即斜跨两步,从侧面再度发起攻击。长剑如蛇信,环绕其颈、肋、腹部不断出没。 “叮,铛,叮叮……”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齐凌挥舞长枪,一一化解对方攻势。 来人正是叶凌莲,齐凌曾与她数度交手,每次都败下阵来。全仗着各种奇门暗器与偏门招式,才勉强从她的手下逃生。 今日叶凌莲再现,齐凌心中暗叫不妙,却只得硬着头皮应战。然而,他很快发现,对方的武艺似乎大不如前,至少,他已经能应对自如,不再手忙脚乱。 “不对,不是她功夫退步,而是我心境豁然,不再受双重魂魄困扰!”下一刻,齐凌顿悟,能抵挡叶凌莲的原因,精神陡然振奋。 “铛琅!”他猛然发力,将叶凌莲刺向自己的长剑击飞数尺。随即,反手施展一招“拨草寻蛇”。 “叶姑娘,你比那些人还要愚钝。我以自身为诱饵,就是钓你上钩!”枪音与他的声音一同落下,更为锐利。“否则,我何必选择曲江池,何处不能觅食?” “你这狡猾的官员,休想欺骗我!”叶凌莲不得不收剑自保,同时,本能地分心远眺。 并非她相信齐凌的话,而是过往的数次交锋,齐凌的狡猾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嘴上说着不信,内心却难以平静。 然而,一看之下,反而更添乱绪。 只见漆黑的巷弄中,无数人手持兵刃与火把冲出。原本红莲教设在四周,用来拦截齐凌的兄弟们,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捉拿刺客,一个也不能放走!” “判官勿惊,我们来助阵了!” “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啸声震荡于天地之间,四下里,王武、张帆、李源、窦沙等修者遵照齐凌的布署,与镇戎军、开封府的修士子弟一同如洪流般涌入,人数足足是暗袭者的百倍之多! “齐氏修士,受命归天!”叶凌莲面露焦急,高喝一声,法诀引动,迫使齐凌回防。紧接着,她转身欲遁。 齐凌身手矫健,察觉到对方逃遁之意,立时提枪疾行,长枪如龙,直刺对方背心。“留下,有能耐就别逃!”他沉声道。 “铛!”叶凌莲不得不转体抵挡,偏斜齐凌的致命一击。未等她决定是反击还是撤退,齐凌踏步拧身,长枪化作棍影,风声呼啸,直捣她的粉颈。“咻——” “铛!”叶凌莲剑横格挡,同时身形后跃,卸去手臂上的巨力。双脚尚未落地,齐凌的长枪再度袭来,三尺枪尖,直指她的小腹。 “叮!”危难时刻,叶凌莲剑斩枪尖,借反震之力,侧身避开半尺之距。 锐利的枪尖,擦身而过,割裂了她胸前的护甲,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 “休想逃!弃剑可饶你一命!”齐凌得势不饶人,追赶而上,双臂抡动长枪,施展巨蟒缠腰之技。 “叮!”叶凌莲力有不及,手中长剑较短,只能一面抵挡,一面闪避。而齐凌毫不留情,一枪连着一枪,刺击或横扫,招招直指她的纤腰和腹部。 论武技,叶凌莲实则更胜齐凌一筹,但此刻混乱之中,实力大打折扣。 齐凌心思敏锐,发现力量优势明显,干脆放弃其他招式,专攻刺击、横扫等狠辣手法。 转眼间,仅过了数招,叶凌莲额头已渗出汗珠,喘息声急促而沉重。 而齐凌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威,一旦击中叶凌莲,必令其筋骨寸断。 “捉拿刺客,一个不留!”王武、张帆等人趁势发动最后冲击,斩杀或俘虏码头四周的刺客,绝不遗漏一人。 叶凌莲心乱如麻,肢体配合出现失误。齐凌趁机进逼,又是一招老树盘根。 “啊——”叶凌莲及时跃起,却略慢一步。小腿边缘被枪尖扫中,鲜血飞溅。 身体摇晃,她以长剑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齐凌见状,毫不犹豫变换招式,长枪犹如游龙,再次瞄准她的腹部。 “啊——”此时,远处屋顶上传来白泽的惊呼声,虽低沉却让齐凌的目光瞬间转移。 只见一位四十许岁的女子,挥舞着阔刃弯刀,紧随白泽之后穷追不舍。而白泽,拖着一只垂下的手臂,仓皇逃窜…… 数位修士的身影,奋力挺身抵挡,却被那修炼有成的女修士一刀斩翻,跌落在尘土中。紧接着,那女子怒啸一声,跨越倒地的修士,再次追赶白泽,手中的弯月刀锋寒光不断挥洒于其身后。 “齐某在此!老道婆,休想伤害无辜之人!”齐凌心急如焚,毅然舍弃了对叶凌莲的追击,高呼着扑向那位四十余岁的女子。 四十几岁,对于修道者来说尚在壮年。握着阔刃弯刀的女子,即刻抛弃了对白泽的追逐,回身迎战齐凌。 两人尚未交手,四周的小巷内,传来一阵怒吼,“铲除邪修,铲除邪修——”随后,数十名黑袍修士疾步赶来,刀光闪烁,箭雨纷飞,使得王武等人陷入混乱。 那持刀女子对齐凌诡异地一笑,旋即转头,径直冲向杀来的黑袍修士。而趁此良机,叶凌莲一瘸一拐地突破包围,悄然混入了那群黑袍修士之中。 “放箭,反击,小心那位道婆!”齐凌立刻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大声命令张帆等人。 码头上的镇戎军老兵和开封府修士,有不少人配备弓箭。听见指令,立刻张弓搭箭,与黑袍修士展开激烈的对射。 转瞬之间,就有十几个黑袍修士被箭雨击倒。然而,那些幸免于难的,对同伴的惨叫无动于衷,放下弓箭,用自己的身躯守护着那位女修士和叶凌莲,慌乱地逃离现场。 不多时,他们彻底消失在附近的小巷深处。 第135章 红颜祸水 齐凌追赶不及,对长安城的巷弄亦不甚熟悉,只能无奈放弃追踪。 待他转回,想替白泽处理伤口,却发现他已经趁着龙蟒的庇护悄然离去,留下硕大的牡丹舫和船上一脸惊恐的佳人们。 牡丹舫的女掌柜明白自己贪婪招致了麻烦。没等齐凌开口询问,便跪倒在地,边痛哭边详尽交代了与白泽的交易经过。 原来,因官府追查旧案,近两个月来曲江池上的画舫生意大不如前。忽然有人愿意以五倍价钱租船,哪怕要求再怪异,女掌柜也欣然接受。 于是,牡丹舫上的厨娘、仆役、舵手、闲人全部换成女子。整个牡丹舫,今夜没有一个男性登船。 至于出资租赁的白姓女子身份,以及受邀的客人是谁,女掌柜在齐判官到来之前一无所知。倒是后来出现的叶凌莲,以及那位手持阔刃弯刀的中年女修士,女掌柜了解得明明白白 \"执法仙官,小女子实乃无辜,恳请明察。那叶凌莲乃莲华舟的四大护法首席,余柏莲则是教导长老。小女子往昔屡遭其欺压。二月前,见莲华舟被仙府清缴,小女子心中畅快,当晚与众画舫掌柜一同,对登舟客宾皆施以七折优惠以示庆祝。若仙官不信,可传唤梨华舟、白云舟与翡翠舟的掌柜作证——\"为了证明与赤莲教无关,女掌柜涕泪交加,将行业内幕悉数倾诉。 莲华舟为长安全城凌霄阁之首,专为接待显贵设立的莲华舫更是声名远扬,其繁华盛况超越其余画舫,能踏上舟船的,无不是长安城中的权贵人物。 因此,莲华舫之人平日行事傲慢,而因牵涉赤莲教邪教案,被仙府查处,其他画舫非但没有同情,反觉扬眉吐气。 至于莲华舟被查之时,叶凌莲与余柏莲是否在船上,及二人如何逃过一劫,后来如何得知齐凌会在牡丹舟宴饮并策划刺杀,牡丹舟的女掌柜也无法详解。 总而言之,只言两语:其一,同行便是敌手;其二,牡丹舟与莲华舟并无深厚交情,今夜刺杀之事,与牡丹舟上下无关。 齐凌向来不向弱者宣泄怒火,旁敲侧击一番,确认牡丹舟女掌柜与叶凌莲等人并无瓜葛,且她并非牡丹舟的真正主人,便释然作罢。 不待他离席,折惟忠已领开封府北院兵马匆忙赶到,京兆府左右军巡司的兵卒也随厉以贤之令迅速抵达。 依规,折惟忠与厉以贤皆有权管辖此刺杀案件。作为被袭的\"受害者\",齐凌不得不走过场,详述今晚遇袭、击退刺客以及涉及各方的情状。 好不容易走完程序,重新上马返回刑部衙门,还没喘匀一口气,参知政事寇准已立于门口。 前世今生的影响下,齐凌对挂有\"千古名相\"之人总是本能地保持距离。 然而,寇准毕竟是他的上级,且是前来慰问。他无法以疲惫为由拒人于门外,只能强振精神以礼相迎,请对方入座品茶。 诚然,寇准对齐凌相当关照。理解他今日辛劳,仅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又说了些抚慰之词,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寇准还主动透露,鉴于齐凌近段时间尽职尽责,以及火药箭、烈焰炮等神器在军中的成效,朝廷已有意再度嘉奖于他 \"感谢寇宗师的提携,弟子日后定不辜负宗师之期望!\"两世修行,即便内心对寇准存有隔阂,表面的恭敬,齐凌依旧做得滴水不漏。连忙躬身行礼,长揖以示敬意。 \"你的才情与办事能力,皆属上乘。犹如锥子在囊中,早晚都会锋芒毕露。是否受我提携,实则无关紧要!\"寇准淡笑,侧身避让。随后抬手,用力拍了拍齐凌的肩膀,\"陛下对你寄予厚望,此乃事实。\" 稍作停顿,他边往外走,边补充道,\"我在汴梁的居所离你家不远。往后如有困惑,无论公私,皆可前来讨教。虽我不一定比你聪慧,但阅历较你丰富些许。\" \"感谢寇宗师,弟子期待有机会登门求学!\"齐凌闻言,再次郑重行礼。 寇准行事,从不多言废语。微笑着上了马车,离去了。 而齐凌,果然如他所料般聪颖。送走寇准后,回到书斋,丝毫没有倦意。 寇准即将重返汴梁,朝廷对他的赏赐,显然并非仅仅提升半级或一级官职,而是召回汴梁,另有所用。 这个消息突如其来,让齐凌猝不及防。 尽管他与少年时期的齐佳俊已合为一体,但他仍无法确定,该如何应对远在汴梁的亲人。 此外,若寇准与他相继离开永兴军路,对红莲教的追踪岂不是将付诸东流? 只要红莲教不再公然作乱,新任提刑司判官和提点刑狱公事怎会愿意接手前任遗留的棘手问题? 而以红莲教对永兴军路各层级官府的渗透程度,只要不再遭受打压,不久后恐怕就会卷土重来,甚至浴火重生。 只不过,这次红莲教将更为隐秘,随时准备在他防备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贼人难防,齐凌上一世对此体会深刻。 关键在于,若按原计划清理永兴军路的积案,虽能迫使“贼人”自行暴露,但需要漫长的时间。 如今计算下来,齐凌清楚,他所剩的全部时间恐怕不足两个月。 汴梁与长安相距不远,两地间有完备的官道相通。圣旨与公文往来,即使最慢,也不会超过十日。 一旦接到来自朝廷调他前往汴梁,担当重要职务的旨意,即便他百般推脱,最多也只能拖延一个月。 更何况,三辞不就的游戏,是寇准、王安石等大贤才有的雅趣,他这位六品小判官无权参与。 而且,从他收到第一道圣旨那一刻起,理论上他就不再是提刑判官,无权继续调查永兴军路的案件! \"这寇老西,真是狡猾至极。\"想起时间紧迫,齐凌不禁伸手轻抚额头,\"他哪里是前来慰问,分明是以各种手段催促我加速办理红莲教的案情!\" 然而,寇老西的心机,齐凌自认为已洞察。这涉及红莲邪教的案件,怎能轻易加速解决? 若让寇老西失望,齐凌虽不在意官位,但日复一日被朝廷重臣挂念,也让人心中不胜惶恐。 更何况,寇老西暂且不去找麻烦,只要红莲教一日不除,对他的威胁便一日不消。 \"判官,来尝尝宵夜。窦姐姐和我今夜亲自准备的。\"正当他在书房中焦虑踱步时,许紫菱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于耳边。 随之,淡雅的草药香气与饭菜的馥郁一同扑鼻而来。 \"你,你竟然能下榻走动了?\"齐凌又惊又喜,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蓉儿呢,她休息了吗?\" \"窦姐姐一直等到三更,坐在椅上睡着了。奴婢不敢惊扰她。\"许紫菱想了想,谨慎回答,\"奴婢的伤势已经无碍了,多谢判官之前将我从生死边缘救回。\" \"不必自称奴婢。\"齐凌感到浑身不适,思索片刻,微微摇头,\"也别急着活动,失血过多,不易痊愈。落下病根,可是大患。\" \"如果不自称奴婢,那要依照判官的规矩,奴婢往后该如何自处?\"许紫菱抬眸望向他,故意柔声道,\"奴婢已经无恙,体内流淌着判官赐予的血。若不能为判官分忧,内心反而难以安宁。\" \"称呼我名字即可,或你自己的名字。至于做事,不必急躁,首要之事是先把身体彻底调养好!\"齐凌叹气,抬手轻轻揉搓太阳穴。 许紫菱年长窦蓉四五岁,却以姐姐相称窦蓉。而窦蓉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且一同亲手为他准备宵夜。 如此看来,某些事情似乎已非他所能决定。姐妹俩私下已达成共识,排定了身份地位。 \"判官头疼吗?紫菱,让我为你按摩一下。虽然未曾学过,但我以前看过别人这么做。\"许紫菱心中其实也充满不安,见齐凌的举动,立刻踮起脚尖,手指探向他的头侧。 然而,她的身高毕竟与齐凌相差悬殊。尽管能触及他的太阳穴,整个人的姿态却如同投怀送抱。 \"还是我先坐下,你再帮我按!\"尽管世故老练,但面对真正亲近之人,齐凌反而不敢轻慢。又是一声叹息,他低声吩咐道,\"正好,有些事我也需向你询问。\" \"嗯!\"许紫菱只希望齐凌不赶她走,哪里敢有更多的期盼?她低声应允,脸颊泛红,走向椅后 齐凌确实已疲惫不堪,索性阖目坐下,任由许紫菱施展灵力为自己疏导。不过片刻,他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草药之气。 “是兵营中的金疮丹,此丹药力太过刚猛。你的伤在颈项,使用它恐会留有狰狞痕迹。”微蹙眉宇,他低声道问。 大宋镇戎军的疗伤丹药,虽对伤势恢复有奇效,但其副作用便是会在伤口处烙下丑陋的印记。 他记得昨日已嘱咐医师为许紫菱换用温和的草药配方,可为何至今夜,他的指令尚未被执行。 “是紫菱,是紫菱让郎中维持原状的!”许紫菱停下按摩的动作,轻声解说,“紫菱想尽快痊愈,不在乎留疤。如此一来,就能早日助判官捉拿那些人。至于未来,如果未来……” 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眸,声音更显低沉,“若未来无法伴在判官左右,紫菱容貌损毁些许,反而是安全之举。” 她曾是四大莲社世家之一,长安城无人不知。而那莲社已被官府查封,实为红莲邪教的巢穴。 若无强大庇护,她自刑部离职后,必定引来众多豪强与宵小的觊觎。颈上的疤痕越是微小,反倒是越添危险。 “若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听她话语凄楚,齐凌摇头轻叹应道。 “当真?”许紫菱惊喜交加,顿住双手,泪珠如断线珍珠滚落,不觉间滴落在齐凌头顶。 “你已与蓉儿结为姐妹,我又岂能赶你离去?”齐凌抬手拂过自己的发丝,无奈笑道,“罢了,但愿你将来莫要后悔!” “不会,紫菱绝不后悔。这是我自愿的,怎会后悔!”许紫菱心思被揭,却顾不得羞涩。摆手继续道,“我能做很多事,我会吟唱,烹饪,舞蹈,操持家务。我,我还能协助你找出仇敌。那个叶凌莲,是红莲教的凌莲女弟子。她师父余柏莲,是前任红莲女尊,如今被称为圣姑。圣姑之下,尚有财、运、福、寿四位使者。你之前的上司,县令张威,便是红莲教的财使!” 第136章 强效丹药 二月十四,金牛寨巡检司的射手牛巨早早起身,带领乡勇们将衙门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新任巡检傅弘年一个月前便已到任,正值壮年时期。一同调来的还有两位王姓射手。照理说,金牛寨这方天地,本不应由他牛巨来指挥乡勇们行动 然而,监察使傅弘非但不责怪他的越矩,反而亲自挽起宽大的袖袍,一边做出协助的姿态,一边谨慎地询问:“牛兄,是否需遣人将前方空地覆盖一层黄土,再以碾轮平整?待齐监察使莅临,也可显出我们铭记其勤政爱民的遗风呢?” “不必了!”牛巨挺直腰板,环视四周,随后豁然挥手,“齐监察使昔年最不屑的就是表面文章。况且他今晨才抵县城,要转至此处,至少也是后日或大后日的事。明日便是集市,新土会被踏成泥泞,反而显得杂乱。倒不如这已被踩实的坚硬地面整洁!” 新任监察使傅弘深谙人情世故,立即用力点头应道:“好,一切依牛兄之言。麻烦牛兄吩咐兄弟们多费心,将空地清扫得更为洁净。今晚,我自掏腰包购一头猪,以慰众人辛劳!” “监察使放心,此事包在下属身上!”牛巨笑眯眯地拍打着胸膛,声音响亮。“您的时间宝贵,不必在此琐事上耗费,内外杂务,悉数交由属下处理便是。” “劳烦牛兄了!”傅弘闻言,也不再客套,堆起笑容,拱手致意。 牛巨侧身一礼,恭敬有加,“过誉了,过誉了,小的怎敢与监察使兄长相称。请您放心,一切事务,小的必定办得井井有条!” 口中虽谦逊,但等傅弘刚回二堂,他便挺直腰板,微抬下巴,开始指挥其他乡勇。那模样,宛如一只巡视领地的雄鸡。 “架子十足!”有乡勇暗自撇嘴,却又不敢大声抱怨。 牛巨,永兴军路刑狱司判官齐凌的心腹将领,这是半个定安县都知道的“真相”。即便他因家事未能如王武、张帆般应齐判官之邀去刑狱司效力,但从王武和张帆上次回来后与牛巨的亲昵来看,显然,牛巨在齐判官心中的地位并未因拒绝邀请而有所减损。 至于早前,牛巨与王武奉县令张威之命,暗中监视齐判官的举动,所有人对此选择视而不见。那时的无奈之举,一个小弓箭手怎敢违背县令的指令? 更何况,牛巨和王武当初必然敷衍了事,否则齐判官也不会在升迁后立即致函邀请他们。 于是如今的牛巨,尽管身份仍为弓箭手,但在金牛寨这一方天地,他的话语权并不亚于新任监察使傅弘。很多时候,傅弘遇事还会先征询他的意见。 牛巨虽然爱摆架子,但他处理人事和事务时,却还算得上懂得分寸 未曾因新任监察使的礼遇而自视甚高,齐格仍旧保持谦逊,曾数次为这位新人提供谋略,秉持公正且谨慎的原则,传承了前任监察使齐正的遗志。 “赵松、刘二,你们两人速去寻觅灵口猪,傅监察言明,众人今日辛劳,他愿自费请大家享用猪肉宴。”牛巨虽未亲闻乡勇们的怨言,却已洞察人心,及时大声宣告傅弘的慷慨承诺。 “监察英明!” “多谢监察!” “牛大哥放心,我们定挑肥硕之猪!” 欢呼声回荡在金牛岭的每一个角落。射手、乡卫与杂役闻言,疲倦与不满瞬间消散。 “请山下周屠夫宰猪时,务必清洗肠衣,以精肉灌制,盐与香料要充足。今夜熏烤于铁鼎之中,或许能在后日监察归来时享用。他向来偏爱此味!”牛巨趁着欢呼未息,再次高声补充。 “遵命!” “牛大哥放心,监察讲究洁净,我们清楚得很!” 赵松与刘二欣然应允,随后摇头晃脑,疾步离去。 “猪与银两备足,莫损监察声誉!”牛二快步跟上,不放心地叮嘱。 他对身边的兄弟们了如指掌。 包括他自己,也曾贪图小利,无一放过。 这是为官者的微薄福利,四海皆然。不然,何人愿拼死争做射手与乡卫? 唯有齐监察在任期间,金牛岭的射手与乡卫得以不用压榨百姓,也能富饶度日。 然而世间仅有一人齐监察,随着他离开的日子渐长,许多“旧习”又被兄弟们重拾。 想起过往追随齐凌的日子,牛巨心中不禁泛起思念。 那短短数月,他生活清白,意气风发,单凭正直便能赚取财富。 若非早年与赤莲教纠葛过深,他真愿如王武、张帆一般,一接到邀请便飞奔至齐正身边,誓死相随。 理智却警告他,不去才是最佳选择。 别看如今赤莲教在齐监察的打压下狼狈不堪,无暇顾及他这小人物。一旦那些教中巨头喘息过来,必定设法反击。 那时,若他身处齐正身旁,难免再次受到威逼利诱,为其效劳。 倒不如此刻,遥望齐正的辉煌,偶尔借其威势显赫一番。虽无法获得丰厚的利益,至少未来不会成为赤莲教的棋子,更不会背离良知,陷害齐正。 “牛大哥,牛大哥,监察真的会在几日后莅临金牛岭吗?”正当思绪纷飞之际,射手刘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满是期待…… \"自然如此!\" 牛巨迅速抛开烦忧,面带傲然之色答道,\"当年他正是在此,被张县令所驱逐。如今他已修至高位,必然要重返故地,以示从挫折中崛起,更为坚定!\" \"嗯,牛兄所言极是!\" 刘鸿心中并无过多思绪,微笑着颔首。接着,他环顾四周,低声问道,\"牛兄,你说判官大人身边是否还需要助手?当年他在山寨时,他的坐骑都是由我照料。不知如今的马倌是否能得他满意?\" \"待判官大人到来,你主动请缨便是!空想无益,行动方显诚意。\" 牛巨一眼洞穿刘鸿的心思,笑着为其出谋划策。 \"判官大人当时的信函,只提及了你、张帆和王武三人之名。并未提及我!\" 刘鸿的眼神顿时黯淡,轻叹一口气,不甘地说道。 \"判官大人岂会忍心一次性带走金牛寨全部五名弓箭手!\" 牛巨不假思索,为齐凌辩解,\"并非对你有偏见。待后日见到判官大人,你尽可安心询问。此人重情重义,定会欢迎你的加入。\" \"呵,呵!\" 刘鸿顿时满怀信心,连连点头。 他目睹了王武和张帆归来的荣光,内心怎能不生羡慕。因此,今日听说齐凌可能回来看看,他的心思也开始躁动。 \"牛兄,为何你不追随判官大人呢?当初他最倚重的,可不就是你吗!\" 心中的激动稍作平息,他又想到不应独享机会,再次靠近牛巨,低声建议,\"是不是嫂子舍不得离开家园?那么就把她与孩子暂交给娘家,你先去长安!等将来功成名就,在长安购置府邸,嫂子定会改变主意!\" \"我啊,年岁已高,不愿奔波了!\" 牛巨笑道,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远处扬起一阵尘烟,渐行渐近。 紧接着,久违的王武出现在众人眼前,未下马便高声道,\"老牛,刘鸿,向傅巡检禀报,然后带领全寨兄弟,随我出发。齐判官大人需要人手相助。\" \"是,是!\" 弓箭手与乡勇们纷纷欣喜异常,放下手中扫帚簸箕,前往后院牵马套车。 牛巨行事沉稳,立即快步向傅弘禀报此事。 刘鸿则心急如焚,疾步走向王武,低声问道,\"王兄,判官大人要做何大事,竟专门派人来金牛寨调人?县衙的人力不够用吗?\" \"你啊,总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凡事都喜欢打听!\" 王武低头,略带责备地说。 然而,念及昔日同袍之情,他压低声音,匆匆补充,\"巡检怀疑张县令并未去世,明日一早要开棺验尸。县衙之人多与张县令和周崇关系复杂,他不敢信赖。\" \"啊——\"刘鸿怔怔地望着,瞬息间,口唇张开,足以容纳一枚灵鹅之卵! 第137章 金蝉之秘 \"秘辛一旦逾三人知晓,便会传遍整个城池。\"此言于大宋修真界,乃不刊之论。 尽管王武仅将调遣齐凌协助金牛寨兄弟之事告知刘鸿与现任金牛寨巡查使傅弘二人。而刘鸿亦仅将其从王武处听闻之言,转述给自己岳父与妻弟。 关于判官齐凌疑心前任县令张威假死逃脱,准备验棺确证的风声,当夜便弥漫了整个定安城。 \"我就疑惑,张县令如此贪墨之人,怎舍得自焚连同县衙化为灰烬?原来他施展了‘金蝉脱壳’之计!\"有人顿时茅塞顿开,于酒楼或茶馆中咬牙切齿地复述着火灾前后的情节。 \"身为县令,从监牢中寻个身形相仿的囚犯,岂非易如反掌?火一燃,面貌全毁。而后携赃款潜逃,世世代代无须忧虑衣食!\" \"难怪年前瞧见张县令之子前往凌云寺为其守灵,脸上竟无半点哀伤,原来他并未离世!\" \"高明,实在高明。人亡债消,无论是红莲邪教还是朝廷,都无法再追究其责任。\" \"再高明,也高明不过咱们的齐巡查。单枪匹马挫败他与周崇,又一举捣毁红莲教!若这次真让他逃遁,哪怕天涯海角,必会将他捉拿归案,以正典刑!\" \"那是,齐巡查是何等血脉?祖辈皆为帝皇信赖的护殿将军!\" 人众言杂,话题转瞬即逝。街头巷尾的谈论焦点,由张威县令是否假死,转向了现任永兴军路提刑司判官齐凌。 尽管多数定安百姓未曾直接接触过齐凌,但他在定安境内的声誉非同凡响。 原因有三。 其一,主簿周崇曾一手遮天,害苦无数无辜百姓无处申诉。 齐凌以一己之力拉下黑心主簿周崇与贪婪县令张威,犹如为定安带来了光明。那些得报大仇的家庭,无不对他心怀感激。 其二,齐凌在金牛寨巡查期间,所行之事确实令人敬佩。 即使以二十一世纪的官员标准衡量,齐凌显得敷衍了事。但对习惯于官员不务正业、贪腐敛财的定安百姓而言,定期处理政务且不直接剥削百姓,审理案件时公正无私的齐巡查,实属难得的清官! 其三,则源于他击溃红莲教的连锁影响 凭借一身修为,对抗盘踞定安多年的红莲邪教,并且对抗整个永兴军路的官府势力,此行径本身就充满着浓厚的传奇色彩。而以弱敌强,最终逆转胜的故事,历来皆为世间百姓所津津乐道。 于是,齐凌在大多数定安百姓心中,无疑是货真价实的修士英雄,更是触手可及、亲眼可见的守护者。凡是对抗英雄者,皆被视为愚笨与邪恶的结合体。无论他们曾如何狡猾,最终都将被英雄揭露真相,难逃一劫。 然而,世事无绝对。 在定安县,有些原先与张县令交情匪浅,或是曾在衙门任职,但因与主簿、县令过从甚密而受到牵连的小吏,对“开棺验灵”之举嗤之以鼻。 “死者已逝近半年,尸骨早已腐朽殆尽。他非仙人,怎能令枯骨复生,自述身份?” “这齐某人心机深沉啊。即便张县令离世半年有余,他仍要将亡魂从棺木中拽出,当众侮辱,只为报去年张县令打压之仇!” “空谈无益!关键在于明日,不能让他在验灵仪式上做手脚。我们都知道,将张三之灵说成李四,对验灵师而言易如反掌!” “明日我们都到场见证,若他敢玩弄手段,便让他领教什么是多年刑名老手的厉害!” “没错,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要让他颜面尽失!” …… 这些小吏都是伪造高手,对于验灵程序中的猫腻了如指掌。 要在大宋确认一具灵体是否属于本人,唯一的方法便是取其亲生子女一滴鲜血,滴于尸骨之上。血能渗骨,便认作血脉相连;血不能渗入,则断定无血缘关系,灵体必有诈。 然而实际上,能否渗血全凭验灵师的手法操控。 验灵师只需事先揣摩清楚审理官员的意图,顺从上级的意愿行事,便不会出错。 要使血液渗入尸骨,仅需在清理腐骨时添加少许药剂。若欲阻止,则添加另一种药物,或悄然在骨表涂抹一层胶质。 “那张财使究竟是否真亡?”与小吏们一心要让齐凌出丑不同,定安县内另有一群人为即将来临的“开棺验灵”彻夜难眠。 “应该是死了,我当时亲眼目睹,他被火烧得蜷缩成一团,就像只火猴一般。” “问题是,人被烧焦了,都那模样啊!” “唉!当初怎会无人猜到,他或许是以假死逃脱!” “真假死讯,抓他儿子来问不就清楚了?张威的儿子自被官府逐出四门学后,一直在凌云寺借住!” “此时怎能轻易抓捕?齐某人或许正盯着张威的儿子,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这齐某,真是心狠手辣!” \"的确如此,我甚至怀疑,当年他被贬至金牛寨乃是一场掩饰。朝廷对红莲教早有觊觎,特遣他潜入其中,充当密探!\" \"你是暗示,他自始至终都是控鹤司的成员?\" \"很有可能,否则怎能迅速晋升高位?\" 相较于市井的嘈杂,定安县衙反倒是最为静谧之地。即便去年那场大火焚毁了半座衙门,但剩余的一隅经修缮后,比寻常富豪府邸更为繁盛。 定安县新任县令正是原先的县尉,那平易近人的陈东。他在齐凌遭受困境之际,便能审时度势,暗中助其对抗红莲教。因此,在寇准整治永兴军路官场之际,他未受丝毫牵连,反而顺利填补了县令之位,更得当朝副宰相青睐,前程似锦。 陈东老练世故,自然明白自己的好运源自何处。闻听齐凌即将回定安县调查案件,便提前五日将县衙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齐凌一到,陈东立即将县衙让给他作为临时刑部衙门。自己则带着下属文书、捕头、弓箭手和随从,集体迁往已被官府查抄的周家大宅。如此一来,齐凌身边便无定安县的“旧人”,行事无须忧虑消息泄露,而他则能在夜晚亲至,听取齐判官的机密指导。 不过,让陈东略感失落的是,齐凌虽仍对他礼敬如初,却不曾透露任何需他执行的“机密”。即使他隐约提及,普通验尸手段易露破绽,自己另有高招,齐凌也只是淡然一笑,婉拒了提议。 \"兄台毋需挂虑,我开棺验尸仅是临时起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寇相所托的大事!\"担心陈东的好意反而造成困扰,送别时,齐凌低声道。 \"啊,啊,下官鲁莽了,实在鲁莽!\"陈东顿时松了口气,连作两个揖,随后稳步离开。回家后倒头便睡,养足精神,期待明日的好戏上演。 前任县令张威举在纵火自焚前已深陷官粮盗窃案。故此,直至此案彻底解决,他的遗体都无法安葬,只得暂存于定安城外的凌云寺内。 还没等张家设法洗清张威举的嫌疑,他又与红莲教案扯上关系,故安葬之事一再延迟。 如今齐凌要开棺验尸,倒不必顾虑破坏对方墓地风水。只需派遣金牛寨的兄弟,驾车将棺木从凌云寺运回县衙即可。 然而,事情说来简单,实则充满变数 次日清晨,当张县令的灵柩踏入县衙之门,未待齐凌下达启棺之令,大堂门外即刻传来一声椎心泣血的哀号:“师兄慈悲,恳请你念在师弟也曾于太玄书院研读的份上,放过家父的遗骨。无论他生前有何罪咎,师弟愿代其受罚!” 紧接着,一位与齐凌年纪相仿,身着素衣的青年张君宝踉跄冲上台阶,跪倒在地,奋力磕头,瞬时额上鲜血淋漓。 “这是张县令之子张君宝,去年因父亲之事痛失学业,如今又要目睹父亲不得安宁,哎……” “人亡债消,即便张县令生前确有过失,一场火也该烧尽了……” 大堂门口,几位儒雅之人闻言,纷纷感慨附和,似是都化身为张县令的孝顺子弟。 围观的百姓原是对开棺验尸之举充满期待,此刻听闻此言,心中也泛起不忍之情。 虽说张县令贪婪恶劣,搜刮无度,然而已遭受因果报应。如今其子不仅被逐出太玄书院,更为了早日安葬父亲,耗尽了当年贪来的家财。此时再动其遗骨,确显过于残忍。 议论正酣时,只见齐凌自书案后起身,疾步走向县衙门口,亲自将张君宝从地上扶起:“张师弟速速起身!既曾就读于四门院,齐某便直言无讳。今开棺只为尽早安葬尊父,如若遗骨确为尊父,齐某承诺,验明后即刻允你护柩归乡。若非尊父,齐某自不会惊扰亡魂。你亦不必每日对着陌路者的遗骸,焚香叩首!” 张君宝,身为太玄书院中最低阶的四门院学子,论才学、见识及能力,与两世为人的齐凌相差甚远。闻言思路清晰,他不禁怀疑自己这些月来是否孝敬了一位假冒者,顿时悲声难抑。 “安心,我与尊父并无私怨。而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感受到对方动摇,齐凌轻拍其肩,继续温言抚慰:“暑气即将升腾,继续将棺木置于寺中,才是对尊父的最大不敬。” “这,这……”张君宝愈发困惑,环顾四周,不知所措。 “定安县的验尸官何在?”齐凌不愿耽误,见他不再阻拦,立即朝堂下问道。 “小人,小人在!”定安县的验尸官辛某原以为今日无事,便混在差役队中看热闹。忽闻齐凌唤他,惊得一颤,忙上前施礼:“判官大人,小人随时听候差遣。” \"本官身畔缺乏验灵之人,你速速备妥,随后担当验尸之责!\"齐凌扫视辛仵作一眼,沉声道,威严不可侵犯。 \"啊,是,卑职,卑职这就去准备,即刻就去!\"辛仵作惊诧又欣喜,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连连点头,心中的震惊源于齐判官的胆识,竟未详察他的来历便委以重任。而喜悦则源自此事——张县令的生死此刻尽在他一念之间。若能妥善处理,他日或有机会随齐判官前往京都见识一番。 \"陈县令,劳烦你找几位力大无穷的衙差,先启开棺木,当众验明尸身体貌与服饰,对照下葬时是否吻合!\"齐凌有意展现公正无私,无视诸多亲信,再次点名定安县令陈东参与此事。 \"微臣遵命!\"陈东早已料到齐凌有后手,于是毫不犹豫地抱拳向齐凌示意,旋即转脸对自己的下属道:\"王翰、马铁,你们二人各带两名兄弟,立即去开启棺木!\" \"遵命!\"尽管心中各有想法,但面对刑部判官与县令,定安县的两位捕头不敢公然违逆,应声后立刻率人走向棺木。 \"慢着,齐判官,张县令毕竟是儒家后裔。虽有过失,死后仍受此羞辱,未免过分了!\"他们尚未靠近棺木,厅外已传来竭力劝阻的嗓音。 定安县两户知名书香世家,朱家与程家,各遣一位族老前来为张县令求情。 \"人死已半年,竟还不肯放过他,这心胸也太狭隘了!\" \"分明是公报私仇!\" \"大家快看,刑部判官公报私仇了!\" \"各位乡亲,张县令好歹也是咱们的父母官……\" 未待齐凌回应,喧闹之声已如雷鸣。七八个泼皮无赖躲在程、朱两位族老背后起哄。 \"王武、刘鸿,去拿下那些闹事者,拖出去,每人四十杖!\"齐凌闻言,不再回应,只拍案冷笑,下令道。 \"遵命!\"王武和刘鸿应声,立时领命,率领手下直奔大堂门口。 他们二人,连同前来助阵的金牛寨兄弟,皆是本地人,深知那些起哄的泼皮身份。故此一出手便精准擒拿,片刻间,县衙大堂门口重归秩序。 门外传来杖责之声,混杂着泼皮的哀号,围观的百姓心中暗爽 唯一感到不悦的,唯有程、朱两家修道世家的长老,瞧见齐凌当庭惩戒那些痞子,竟比侮辱他们自身还要让他们痛心。倚仗着年岁与文人身份,他们指着齐凌,气喘吁吁地斥责:“你,你,你这是钳制民意。你,你身为文士,与张县令同属儒家一脉……” “为何此处仍有二人未曾退去?”齐凌皱眉,转向张帆询问。“何人赋予他们喧哗公堂的权柄?” “判官,属下误解了。属下立刻将他们带离!”未待张帆回应,王武已率众弟子上前,将两位年迈的文士拽出,按在衙门外的空地上,准备施以杖刑。 此时,县衙大堂前的喧嚣彻底平息。就连那些私下串联意图让齐凌难堪的前任文书,心中也开始敲响警钟,担忧齐凌盛怒之下,他们会遭受何种惩罚。 而齐凌,就是要达到这样的震慑效果。在木板杖刑的声响还未消散之际,他便吩咐两名定安县的捕头,启开棺材,先在众目睽睽之下检验尸身的体型和衣物,以验证是否与下葬时吻合。 两名定安县的捕头无法推脱,只好令人取来凿子和铁棍。先卸下灵柩上的长钉,再缓缓推开棺材盖。 尽管初春时节,气候尚未转暖,但停放了数月的尸体,气味必然难闻。于是,两位捕头和几位捕快立刻用衣袖掩住口鼻。 然而,让他们以及周围所有人震惊的是,棺材内竟没有丝毫尸臭,反而飘出一股低劣的佛香气息,瞬间弥漫在每个人的鼻端。 怎么回事?众人纷纷伸长脖颈,朝棺材内窥视。两名捕头也急忙用撬棍,将棺材盖完全推开。 “啊——”顷刻间,惊呼之声在大堂内回荡!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棺材里哪有尸体?只有半棺厚实的香灰。 香灰之上,一个密封的红盒异常显眼。 “这是何故?”齐凌似乎也被棺内的景象所震撼,怔愣片刻,疾步上前,拉着张县令儿子的手,沉声问道,“令尊何在?这红盒又代表什么?”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师兄,我真的不知情!我可以对天发誓!”原已准备痛哭尸首的张县令之子,脸色苍白,拼命摇头。“我,我来定安县时,父亲的灵柩已在凌云寺安置。我,我每日面对,面对灵柩,却,却不知,里面根本无尸骸!” “陈县令,让人打开盒子!”齐凌既愤怒又焦急,甩开张县令之子的手,咬牙下令。“本官今日非要见识,这棺材中究竟隐藏着何等秘密!” “遵命!”县令陈东满心疑惑,上前几步,亲自拿起凿子,对准红色盒子…… 棺盖微启,他轻轻一触,便豁然洞开。一本厚重的玉简,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这竟是……”陈东顾不得丧礼之忌,急切间拿起玉简,置于眼前仔细审视,“似是一卷名录,是前任县令张威亲笔所书的名录!法王……” “噤声!”齐凌疾步上前,夺过玉简,毫不犹豫收入盒中。旋即,他紧闭盒盖,郑重地交予身旁的李源,“李佥事,速以灵符封缄,当众封存,随即召集同僚,随我返回长安置办。此事重大,未禀明寇丞相前,此盒不得开启!” 言罢,他又一把抓住愣住的前任县令之子张君宝,“你随我一同前往,令尊遗留此名录,足以抵消罪责。留在此地,你随时可能遭受赤莲教贼子的报复!” “嗯,嗯——”张县令之子如梦初醒,连忙应允。随即,无需齐凌催促,他疾步退至王武等人之后。 第138章 真伪难辨 “为何我如此不慎!”望着齐凌在镇戎军老兵的簇拥下,登上灵兽车,渐行渐远。再看自己刚触碰过玉简的手,定安县令陈东欲泣无泪。 名录!那卷玉简,竟是赤莲教的门人名录!前任定安县令张威,作恶多端,不仅诈死脱身,竟还将所知赤莲教要员的名讳、籍贯、现居之地,悉数刻录于内,藏于棺椁之中! 而他,现任定安县令陈东,成为了首个翻开名录之人,更是当众宣读了其上姓名! 若非齐凌出手及时,他差点成为揭露赤莲教教主、法王、圣女等真实身份的“勇者”! 若此刻“勇者”易位,往后赤莲教首要追杀的目标,将不再是齐凌,而是他陈东。 即便如此,此刻虽未沦为“勇者”,他的处境却也好不到哪去。刚才那一幕,已被无数双眼睛目睹,他已翻开名录的首页。 陈东能预见,日落之后,将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上门“请教”。其中多数,恐怕与赤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为何我如此不慎!”想到即将面临的困境,陈东不自觉地以左手作刀状,反复在右手腕处比划。 然而此刻,就算斩断双手也无法挽回过失。剩下的道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思及此,他毅然决然,果断行使县令权力,“王翰,马铁,你们二人准备灵兽车,随本官护送齐判官回长安。事关重大,本官必须共守名录!” “遵命!”捕头王翰和马铁隐隐察觉危机临近,立即应诺,小跑着去安排车驾…… 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陈东迅疾转首,着手为家族筹划脱身之策,“陈福,速去禀告夫人,收拾行装,携子女往我父处避难。” “陈树,立即回禀太爷,让他接应夫人后,领全家即刻动身,前往丹州我弟府邸暂避灾祸。未得我自京兆府归来,切勿返回!” …… 他非齐凌,无其武艺超群,更无那位驻兵汴梁、远居边陲的祖辈庇佑。是以,为保自身与家眷免遭红莲邪教报复,唯有先逃离这是非之地——定安县。 至于事后是否因怯懦而失了县令之位,此刻陈东已无暇顾及。官位,唯有活着才能坐拥;财富,亦需生命维系。 即便失了县令一职,他仍可归乡为乡绅。但若丧命,现下所有,都将成他人囊中之物! 不可否认,某些人天生具预知危厄之能。 是夜,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修士自定安县各巷冒出,突袭了刚修复不久的县衙。 然而,县令陈东不在,县尉与主簿空缺,黑衣修士除掠走陈东未及带走的财物,别无所获。 惧怕官军围剿,他们不敢久据定安城。黎明之际,洗劫了几座金店粮铺后,便扬长而去。 “前任县令尚在人间,棺木内空无一物!” “张威怨恨红莲教扯他下水,将花名册置于棺中!” “红莲教欲夺回花名册,却扑了个空。” “花名册落入齐判官之手,他将亲自交予寇老西!” …… 就连那红莲教首领,或许也未料到,他们的行动从侧面确证了花名册的真实性及其关键性。 黑衣修士离去,消息如羽翼翻飞,迅速传遍定安周边。 足以令齐判官舍弃追查张威行踪,急返长安。 让县令陈东放下职责,自愿伴随齐凌护送。 亦使红莲教众不顾官军缉拿,连夜攻打县衙。 此花名册,何须疑其真伪? 前任县令生死与否,现下所在,无人再问津。 永兴军路之内,关心时局者皆知,花名册一旦交付寇老西,便是朝廷清算红莲教高层之始。 寇老西铁腕决断,必不辨别真假,先按花名册捕人再说! “此番,永兴军路恐怕真要改天换地了!”有人洞悉局势,归纳近来之事,叹声道。 红莲教在永兴军路广纳信徒,敛财害命,早非一二年之事…… 历代的镇守使和天机使,也并非全部容忍红莲教的行径,更不会皆愿与其同流合污,沾染邪气。往昔,朝廷委派的镇守使与天机使中,必有人欲拔除这颗名为红莲教的“魔瘤”。 然而,红莲教早已深深扎根于官府之中,势力如藤蔓般错综复杂。镇守使与天机使若非有断臂求生的决心,难以撼动其根基,更可能招致其疯狂反扑。 不仅如此,红莲教的几位核心长老,隐藏之深,犹如深海之珠。朝廷派出的官员不了解当地实情,要在任期之内寻出这些红莲教的首脑,简直是痴人说梦。 于是,哪怕有镇守使或天机使意图“触动”红莲教,最终也只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局。那些卸任的二品、三品高官,索性对红莲教视若无睹。 毕竟,红莲教表面上并未显露出叛逆的迹象。而朝中权贵安插耳目,干预朝廷对官员的选拔与考核,此类行径在大宋并不独红莲教一家,某些地方豪族更是无所顾忌。 然而,这一切已成为过往云烟。 如今,随着红莲教的花名册泄露,局面已迥然不同。 寇准无需耗费一二载光阴,去慢慢探明永兴军路中为红莲教效力的官员数量。 亦无需费力逐一挖掘红莲教的要员。 只要他有胆量承担令永兴军路官府瘫痪的风险,按花名册所示捉拿相关人员,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而寇准,勇气正是他的招牌! “未必,定安距长安千里之遥,谁敢保证那个齐家小子能活着把花名册送到寇准手中!”有人经验丰富,一眼看穿了红莲教化解危机的关键所在。 让齐凌和所有接触过花名册的人,连同花名册一同消失! 即便杀掉一名正六品的推官会触怒朝廷,必定会以谋反案严查到底,但红莲教既然已有一次叛乱前科,何惧再添一笔? 况且,除去齐凌,销毁花名册,就能重新掩盖大多数红莲教骨干的真实身份。即便朝廷再次遣李继和领重兵围剿,红莲教只需舍弃几个舵主、堂主,便可保全大局。 “推官大人,齐兄弟,我们能否走得快些?免得夜长梦多!”旁观者能找出最佳对策,身为官场老练的定安县令陈东自然也能想到。因此,一路上他不断催促齐凌加快步伐。 “急什么,花名册已在我们手中。寇相一旦得知,必定会派人前来接应。”而齐凌,无论陈东如何催促,依旧镇定自若 每日仅行六十里,每行二十里,必令身旁的同修歇息半个时辰,逍遥自在,比入山猎妖还要悠闲。 “齐兄,齐监察使,我恳求你,别让我活活因惊惧而亡,可好?”定安县令陈东,日日焦虑,夜不能寐,转瞬双目已布满黑晕。 不顾官阶高低,他再次寻至齐凌面前,恳切哀告:“红莲邪教必然不会坐等寇准按名录缉捕,他们必定会设法夺走名录,顺便除掉你我。你若晚一天抵达长安置地,我们就多承受一倍的危殆。” “我明白,所以我并不急于赶路!”估算行程,再有一半时辰便踏入京兆府境内。齐凌终不忍见陈东忧心如焚,微笑低语,揭示谜底:“我在等他们。否则,我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定安县呢?!” 第139章 上钩 “等的就是他们?”陈东一脸茫然,下意识重复。随即,双眼圆瞪如铃,“你,你在以自身为诱饵?难道名录是假的?你,你开启的并非张威的灵柩!” “灵柩是你的手下开启的,我的人从未触碰。名录也是你亲自取出的。”齐凌瞥他一眼,笑声连连地强调,“真假与否,就看红莲邪教之人能否忍耐得住诱惑了。” “你,你预先让人调换了灵柩。你,你,你瞒过了所有人。你,你利用我为你背书!你,你骗得我好苦!”陈东毕竟是政坛老手,稍加提示便猜透了整个计谋。 “抱歉,我并非有意欺骗陈兄。若提早透露实情,恐怕会被旁人察觉破绽!”齐凌微笑,轻轻拱手致歉。 “你,你可害惨我了!”陈东抚额,欲泣无泪。 事已至此,他已无退路。唯有陪齐凌一同做诱饵,只望寇准派遣的援兵能及时赶到,不让红莲邪教贼子有机可乘。 仿佛听见了他的祈愿,通往前方渡口的官道上,迅速出现了一队兵马,约莫二百人,旗帜鲜明,打着官府标识。 远远望去,有人策马疾驰而来,朝齐凌方向行礼:“对面可是齐监察使,我家都督受寇丞相之命,特率京兆府同僚,备好大舟,前来护送您与名录过河!” “正是!”未待齐凌吩咐,武二已飞马向前,代为回应礼节:“敢问尊贵的都督大人姓名,可带有信物?” “我家都督,姓厉,名以贤,曾在京兆府与齐监察使数度相见。这是他的印鉴信物。匆忙而来,寇丞相只给予口头指令。”来人伶牙俐齿,一边低声解释,一边从怀中迅速取出盖有官印的文书。 武二上前接过文书,驰马回到齐凌身边,请求后者验证印鉴信物 齐凌微微颔首,示意身后之人,随后驱马向前,迎向来者,笑道:“有劳厉督军与众修士,道路狭窄,两方皆不便驻足。还请诸位先行护送至渡口,待到水边空旷之地,本官自会与厉督军相见,共议结队返回中土神洲之事。” “自当如此,我部先行开道,请贵方跟随!”来者,厉以贤,果决点头,随即驾驭灵马离去。 不久,京兆府的修士吹响法号,队伍缓缓转向。随后摆出凤凰展翅般的阵型,沿官道疾驰,直指远方的渡河之地。 沿途不论是商贾还是行者,尽皆被疏散至田野,静候于空旷之中。便是任何飞鸟,也无法近及齐凌一行半分。 定安县令陈东目睹此景,心绪一松,长舒一口气。 齐凌身旁,镇戎军的百名老练修士严阵以待,捕头捕快二十有余,加上厉以贤从京兆府带来的两百多修士,整个队伍已超三百。即便红莲邪教派遣大军围剿,一时之间也难以撼动他们的防御。 邻近州县若知齐判官与厉督军遇袭,必定遣兵救援。那时,红莲邪教的杀手定会败退而归。 心情舒畅,陈东便有了闲情逸致,推开车窗,欣赏沿途风光。 只见两侧田垄,新绿的麦苗与黍苗如同锦绣。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如絮。不远处,黄河自西向东滚滚流去,气势恢宏。 “虽又被齐判官所用,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即使无法分得功绩,寇相那边,陈某一介之名也必再传耳畔。”望着黄河的壮丽,陈东身上隐隐透露出一股昂扬的斗志。 马蹄轻快,春风拂面,恰似他此刻的心境。不觉间,众人已随大队抵达黄河渡口。 刚稳住马车,未及下车,便听对面传来一阵豪爽笑声,紧接着,一位面色蜡黄,身高八尺,身姿魁梧的武将大步走来,朝马背上的齐凌抱拳道:“齐判官,又见面了。你果真不凡,随便走一趟定安,便掌握了红莲邪教的要害!” “全赖朝廷庇佑,齐某只是偶有所得。”齐凌含笑跃下马,还礼道,“区区小事,竟劳厉督军亲率修士迎接,实在惭愧!” “此事非小事,寇相收到书信,欣喜若狂!”厉以贤满身武者的豪气,笑着摇头,“来,上船细说,带上你的成果。末将为你引路。只要船只驶过黄河,任务已成功大半。厉某不信,还有胆敢在京兆府境内拦截六品高官之人!” \"厉都辖请稍待,容齐某展示此次之得,以及相关证据,自会有人自马车内取出。”齐凌含笑,微施一礼。 随后,他立即唤来王武、张帆二人,率人卸货。 片刻,大小十数个木箱,以及那装载花名册的灵柩,皆被搬下车,整齐排列于笕桥近旁。 厉以贤原先只道齐凌取一盒花名册便足以共航,不料证据竟装满数辆马车,不由微微皱眉:“如此众多?皆与花名册一般重要?箱中何物,可否为厉某开启一观。” “不过是为了遮人眼目。”齐凌轻笑,低声道,“就算有贼胆敢窥探,齐某未言,他们也无法得知花名册藏于哪箱之内。” 话毕,他疾步走向马车旁的一箱,笑容可掬地揭开,“真正需当面交付厉都辖护送的,唯有此锦盒……” “齐大人小心!”厉以贤恍然,快步上前欲取锦盒。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之际,齐凌抬起手臂,肘击如锤,直中其太阳穴,“贼子休想!齐某等候的就是你!” 第140章 天罚 厉以贤倚仗京兆府都辖官威,害人无数,今遭报应,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都辖!救援都辖!”四名亲兵跟随厉以贤,果断出刀,直扑齐凌,欲以自身为质,换取上司安全。 然而,已然来不及。 李遇、王武、张帆等人挥刀迎敌,瞬间将厉以贤的亲兵斩杀,断首异处。 “救都辖!” “齐某图谋都辖,共诛之!” “除齐某,以安百姓!” 码头上喊杀声四起,厉以贤的手下在两位军巡使引领下,果断向齐凌发起攻击。 武二早有防备,立时结阵以待。双方瞬息交锋,刀光血影,码头成战场。 “都辖危矣!” “齐某叛逆,共讨之!” “杀齐某,保民众安宁!” 此刻,定安县令陈东才反应过来,擦去额头冷汗,颤抖着向齐凌问道:“齐大人,此厉姓之人,难道,难道是红莲邪教一脉!” “寇相与我早有协定,除折判官外,其余接应者皆为伪饰!”齐凌一笑,将厉以贤提起,丢予亲信“照顾”,同时从马车上抽出长枪。 “寇,寇相知晓花名册为伪?寇相与你,共同设此陷阱……”陈东思维混乱,语无伦次地追问。 话未落,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叮——”。紧接着,一支羽箭在其前方不足四尺处落下,软绵绵地跌在地上…… \"尔乃文修,速登马车避难!\"都尉武二以灵盾守护自身与陈东,语气中带着修士特有的肃穆之气。\"判官大人,如您所料,舟上确有埋伏!\" 此言显然对道玄修士齐凌所说。然而,齐凌尚未回应,官舟之上,一声震天怒吼骤然响起。百名身披黑袍的红莲教修士,手持长枪短刀,自笕桥与船舷间的木板疾驰而下。 数十名红莲教精英则立于官舟二层,居高临下,拉开灵弓,箭雨纷飞,为攻船的同门提供掩护。虽人数不多,却给镇戎军的老修士们带来巨大压力。 原本节节败退的\"厉氏修士团\",此刻忽得强援,士气大振,咆哮再起,向齐凌所在之地发起猛烈冲击。 \"传令修士,收拢阵势,退至第七辆灵马车之后。\"齐凌早已料到厉以贤不会单独前来,淡笑一声,低语下令。 随即,一手握枪,一手扶住紧张得无法行走的陈东,疾步前行。 镇戎军的老修士们训练有素,在武二的指挥下迅速收缩防线。 仅百来名修士,配合无间,瞬间脱离了官舟箭雨的威胁,将众多箱笼与六辆灵马车,悉数留给\"厉氏修士团\"与船上跃下的红莲教徒。 \"追击勿让其逃遁!\"官舟之上,叶凌莲修士身形一闪而出,挥舞宝剑,高声喝令。\"不灭他,圣教难有宁日!\" \"斩邪修士,保我百姓安宁!\" \"斩邪修士,护卫圣教荣光!\" 黑衣红莲教徒与\"厉氏修士团\"余部迅速填补空缺,攻势虽不猛烈,口号却声声震耳。 \"你藏于马车内,小心灵箭!\"齐凌单手推陈东入空车厢,旋即重返前线,挥舞长枪,与武二并肩作战。 他虽不比武二技高一筹,但在提振士气上,十个武二也难以企及。 老兵们见六品道玄修士竟有胆率先进攻,精神为之一振,咆哮挥舞法器,抵挡红莲教徒的攻击,使对方寸步难进。 \"县尊,后方,后方有一片小林!\"定安县捕头王翰与马铁脸色苍白,悄然来到陈东身旁,低声提醒。 二人虽非红莲教徒,对大宋朝廷也无忠诚,与齐凌更无交情。目睹红莲教众如潮涌下,而齐凌一方援军未至,不由得萌生退意 \"不,本府不退。尔等二人,明智之举,亦是留下!”陈东颤抖的双腿此刻竟坚如磐石,他紧咬牙关,低声道,“齐监察自入道以来,未曾败北!今日他甘愿以身涉险,必定有所筹谋。此时我们逃离,即便他无惧,我们的修道路程也将尽毁。坚持片刻,再坚持片刻,我等与他便是共生死的同道中人!” “诺!诺!”王翰与马铁互视一眼,默默点头。 成为齐凌的生死之交,他们并不在意。但齐凌自踏入修真界以来,确是未曾受挫。 以往众人以为他无法翻身时,他竟令周司书与张县令落得一死一逃的下场。如今,他仅仅是诱敌深入,怎会未预留后招? 明白这一点,王翰与马铁便鼓起勇气,留在陈东身旁。定安县的箭手、捕快见县令与捕头皆未逃亡,也都打消了立刻遁走的念头,强忍恐惧坚守阵地。 他们未经实战演练,无法协助镇戎军的老兵们。因此,他们的不离不弃已是对老兵们最大的支持。 齐凌与都头武二并未指望定安县的这群箭手、捕快能提供战力,未曾对他们下达任何指令。 然而,半盏茶的工夫后,定安县的捕快与箭手们又开始动摇。只因齐凌的援军迟迟未现,而四周更多的红莲邪徒,各持旗帜,朝码头蜂拥而来。 即便是镇戎军的老兵再骁勇,以一敌十已是极限。眼看红莲邪教徒越聚越多,数量逼近千人,王翰与马铁焦急万分,冷汗直流。他们猛然探头进入陈东所在的车厢,再次低声恳求:“县尊,速行,再迟恐遭贼人包围。” “无妨,无妨!”陈东面色惨白,却坚决地摇头,“包围便包围,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齐监察必有安排,寇丞相与他事先已有商议。寇丞相必不允许他有失!” “然,凡事难保万一。寇丞相毕竟远在长安城!”王翰焦急不已,伸手扯住陈东的衣袖。 “先避入林中,观察局势。若援军至,再杀回,不算是临阵脱逃!”马铁随即抓住陈东的另一只手臂,低声附议。 二人正要合力带陈东逃生,突然看见齐凌手持染血长枪,疾步从军阵前返回,高举枪尖,遥遥示警。 “窦沙,点火!”人未至,声音先传。紧随其后,王翰和马铁看见窦沙跃出临近的马车,将早已备好的火把迅速投向地面的粗索。 “嘶——”粗索顶端冒出一道凌厉的烟雾,火焰闪动,迅速钻入地下 \"武统领,布阵,朝吾皇汇聚!速来!\"齐凌的嗓音回荡,瞬息间,响彻四周每位修士的耳畔。 武二统帅闻言,毅然决然地引领部下紧缩防御,退至齐凌身旁。而红莲邪修则气势大增,咆哮着发动新一波猛攻。 王翰与马铁尚未揣摩透齐凌的意图,几道天雷便在笕桥附近骤然爆发,\"轰!轰!轰……\" 二人立足之地似马蹄起伏,将四周措手不及的弓箭手、捕快,以及已包抄过来的红莲邪修震得东倒西歪。 再看笕桥近旁,先前由镇戎军老兵搬移的十几个箱子,竟化作炽烈火球。浓烟裹挟着泥沙和破碎躯体,四处纷飞! 黑火药爆的威力虽不及后世黄火药,但两千余斤同时引燃,其破坏力,凡人难以抵挡! 凡在那十几个箱子附近的红莲邪修,均化为灰烬,无一幸存。稍远些的邪修也被浓烟冲倒,生死不明。 更多的邪修在雷鸣与地动的双重冲击下,虽未受伤,却身形踉跄,魂不守舍! \"呼——,呼——,呼——\"河风忽然增大,吹散空中弥漫的烟雾。 原本的笕桥所在,如今只剩一个漆黑巨坑,无人存活。木制的笕桥仅剩水中残段,岸边部分已被彻底抹去。 被红莲邪修占据的官船,也被强大的力量推离原位二十余丈。船头熏黑,火星时隐时现。 \"尔等膜拜邪神,已遭天谴雷罚!还不悬崖勒马,更待何时?\"即便早有预料,镇戎军的老兵们也被爆炸声与惨象震慑,瞠目结舌。半晌后,几位统领、队长才振声背诵早已熟记的训词。 \"尔等膜拜邪神,已遭天谴雷罚!还不悬崖勒马,更待何时?\" \"归降者,仅惩首恶,胁从无罪!\" \"速降,再不降,天打雷劈!\" 其余老兵瞬间回神,放开嗓门,一遍遍高声宣告。 仅百来名战士,难以将千余红莲邪修悉数擒拿,故此刻自然以攻心为上策。 \"别雷击,别雷击,我投降,我投降!\" \"投降,投降,我是被逼,我是被逼!\" 红莲邪修之中,有些人瞬间清醒,丢下兵刃,跪地求饶。而更多的人则是哭喊着弃械,四散逃窜。 眨眼间,能坚守在叶凌莲与一位中年悍妇背后的,只剩下二百多人,大多数面色苍白,双腿颤抖,硬撑着头皮苦苦应对 在红莲教叛乱被镇压之后,于大宋疆域内,能调动千骑的势力,非江湖门派所能及。单凭个人武勇,难以抵挡整编铁骑的冲锋。 叶凌莲与那位中年女修士身后,即便是红莲教的精英,面对此情此景,亦知大势已去,无声中已有三分之二的人悄然撤离! 余下的六十多人,已无力撼动镇戎军的老兵防线,反而被武二抓住机会,一举反击,转瞬又有半数之人倒下。 “圣女,姑娘,上船,凌山犹在,薪火不绝!”官船上,红莲教头领见状危急,连忙领着手下大声呼喊,催促船夫挥动木桨,靠岸准备逃离。 接着,他指挥喽啰拉开弓箭,为叶凌莲带领的残部提供掩护,协助他们登上船只,以求生机。 “师尊,你先带大家上船,我来断后!”叶凌莲,这位红莲圣女,深知继续顽抗只会加重伤亡,咬牙举剑,边战边退。 “好,这笔账,日后与齐家清算!”中年女修士爽快回应,转身便走。 她身旁最后的三十几名红莲教精锐亦紧跟其后,赶在镇戎军反攻前,迅速进入官船射手的庇护之下,向船只靠近 那仙舟三层巍峨,顶层凌驾于河堤之上。舟上红莲教的羽箭修士们立足顶层,俯瞰全局,一时之间,竟使得戍卫军的修士老兵难以逼近河畔。 然而,笕桥早已毁于战火,藏于弓矢庇护下的红莲教残部,除非仙舟贴岸,否则无法登舟。他们只能焦虑地等待,背对黄河,握兵刃而立。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之际,一辆马车竟迎着空中纷飞的利箭,直冲河岸。车厢敞口,窦沙单足踏在一个巨木箱上,手中火把如炬,尤为瞩目。 “不想丧命者,让道!”未待众人看清其意图,他已高声喝令。紧接着,他点燃木箱上的一条粗索,随即一脚踹下木箱,马车之上。 此举如同触动了蜂巢,那些曾受木箱之苦的红莲教残部惊声尖叫,四散奔逃,无人敢在岸边坐以待毙。正努力靠岸的仙舟亦骤然止步,随后竹篙船桨齐动,加速逃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巨大木箱并未即刻化为熊熊烈火,而是坠入滩涂,轰然开启。箱内空空如也。 “哈哈哈,老夫戏耍尔等!”窦沙计谋得逞,半个身子探出车厢,豪笑不止。 “杀掉那两个女子,别让她们逃脱!”都头武二等人短暂失神后,迅速反应,指挥戍卫军老兵向红莲教残部发起最后冲锋。 仙舟离岸,再想回返,至少需半个时辰。而原本尚有距离的铁骑此刻已近在咫尺。 河畔的红莲教残部再无力组织有效抵抗,纷纷迈步奔逃,各自为战。 “小子,看老娘先结果你!”中年女修此时才悟,窦沙仅凭空箱便瓦解了己方的斗志,怒火中烧,大骂一声,提着阔刃弯刀直扑马车。 本以为凭自身武技,可在铁骑合围前击杀马车中的少年以泄愤,孰料还未靠近,一杆长枪已迎面而来。 “老妪,休要欺凌幼辈!”明知对方应是红莲教圣姑余柏莲,齐凌却故意不唤其名,大喝一声,挺枪直刺对方胸膛。 中年女修顿时怒不可遏,舍弃追击窦沙,挥刀挡开枪尖。随即一步跨近,举刀斩下。 齐凌静默间闪身避过刀锋,枪尖斜挑,直取悍妇胁下。 悍妇对齐凌的印象仍停留于几日前,未料其融合灵魂后武艺竟突飞猛进。待察觉枪尖袭来,匆忙竖刀抵挡 \"铛!\"刀枪交击,火星四溅。齐凌紧随其后,身形微动,旋即施展一记回转枪法。 \"铛!\"壮年女修被迫挥刀格挡,同时加快遁光,试图缩短间距,展开反攻。然而齐凌并未给予喘息之机,猛然侧身跨出,长枪犹如巨棍,横扫而来。 \"铛!\"女修只得竖立刀锋,硬抗枪杆的横扫,手臂被震得酸麻难耐。她尚未调息完毕,齐凌的长枪已再度杀到,自上而下,如泰山压顶般袭来。 \"铛!\"女修匆忙举刀抵挡,刀身竟脱手飞出。她踉跄后退几步,脸色瞬间转为紫红,旋即转身狂奔。 \"休想逃走!\"齐凌魂力合一,出手再无迟疑。大步追击,长枪直刺女修后心。 眼看一枪即将穿心而过,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喝:\"齐某人,受死!\"紧接着,一只湛蓝的飞镖破空而来。 \"唔!\"齐凌低哼一声,不得不收步低头,避开毒镖。还未及抬头,耳边冷风掠过,一支袖箭贴着头皮擦过,深深插入附近的地面。 \"判官大人小心!\"张帆与王武心急如焚,持盾疾奔上前,紧紧守护齐凌周身。 借此时机,叶凌莲搀扶起咳血的余柏莲,拔足狂奔。 \"别管我,抓住她们,永除后患!\"齐凌推开挡在面前的盾牌,一手持枪,一边朝疾驰而来的折惟忠大声警告。 折惟忠眉头一挑,迅速调转座骑,带领七八名亲卫,紧追叶凌莲的身影。 人速再快,终不及骏马。短短数息间,叶凌莲已被折惟忠逼近。眼见她与那位壮年女修将命丧折惟忠枪下,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口哨声,\"吱——\" 一支尾羽火红的鸣镝破空而至,准确地命中折惟忠座骑的颈部。 第141章 师徒 \"唏嘘唏\"可怜的战马哀鸣一声,踉跄止步,缓缓倒地。 在战马倒地前,折惟忠松开马蹬,纵身跃下。他双脚未稳,更多箭矢如冰雹般沿鸣镝轨迹射来。 \"保护判官大人——\" \"判官小心!\" 折惟忠的亲卫们吼叫着加速,用坐骑与身躯为他遮挡箭雨。顷刻间,已有三人坠马,鲜血如同喷泉般四溅。 \"贼子,还我兄弟一命!\"折惟忠怒痛交加,双目赤红,立足未定便牵过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上马,疾驰中从马鞍下抽出骑弓与三支羽箭,对准袭击者方向,引弓射箭 此弓柔韧异常,较之常弓,更显温和,却丝毫无损其射术精准。 须臾之间,三支灵羽箭疾如闪电,直扑一艘顺流而下的渔舟,两名躲避不及的灰衣僧侣,被无情地卷入滚滚黄河洪流之中。 另一箭,原是对准一位黄衣僧人,但此人早有预感,身形一闪,已遁入船舱,不再露面。 “折兄,留意!僧侣众多,船后尚有两艘!”齐凌虽无法与战马并驱,心中挂念折惟忠安危,唯有提气狂奔,高声道破。 他虽未能出手相助,却将那些偷袭者的行踪尽收眼底。 近百名光头僧侣,分乘三艘渔舟,沿黄河北岸顺流而下。灰袍僧侣居多,唯有为首者身披黄衣,外加一袭赤红袈裟,鸣笛示警,引领众僧前行。 “你继续追踪红莲教的仙子与圣女,这些秃顶之辈非正统僧侣,乃弥勒教徒!”折惟忠之声遥遥传来,令齐凌茅塞顿开。 数月之前,折惟忠曾言,河北东西两路及永兴军路,皆有自称“弥勒教”之徒,广布势力,勾结贪腐官员,为非作歹。当时寇准疑心,红莲教、弥勒教及京东、两淮盛行的纯阳教,实为一脉相承,仅以不同名号示人。 如今观之,寇准之猜疑,似已成真! “姐夫,上车,车厢可挡利箭!”未等他多想,窦沙的呼喊已在身后响起。小家伙忧虑其安危,强令车夫刘二驾车追赶而来。 “嗯!”齐凌已气喘吁吁,闻言果断跃上马车。一边命车夫继续追赶叶凌莲,一边立于车厢口,凝目望向折惟忠。 只见折惟忠片刻间便与策马赶来的开封府将士会合,一边驰骋河滩,一边挽弓反击。 马背颠簸,唯有像折惟忠这样自幼习得骑射的将门之后,方能保持箭矢的精准。而河面渔舟随波起伏,除去藏身黄衣僧人,其余光头僧侣亦难以确保箭术无误。 双方不谋而合,皆以箭雨覆盖弥补瞄准之短,同时借马匹与船只的速度规避对方箭矢。如此一来,人数占优的一方自然占据优势。 不久,首艘顺流而下的渔舟甲板上,再无站立的灰衣身影。舟上的弥勒教徒,要么丧生于箭雨之下,要么躲入船舱,再也不敢露面 愤恨此辈贼人偷袭,折惟忠立即率领同门,转移目标,对那艘安然下渡的渔舟施以羽箭洪流。瞬息间,灰袍僧侣们便在箭雨中伤亡惨重。 察觉局势已定,齐凌不再关注第三艘渔舟是否有逆转之机。他果断收回视线,转而锁定前方正搀扶余柏莲逃离的叶凌莲。 自初次相遇,此人便不断策划阴谋害他。各式诡计、邪招层出不穷,让他们二人饱受磨难,甚至几次濒死挣扎。 半月有余,叶凌莲竟策划了一场针对他的刺杀。虽未得逞,却重伤了他的救命恩人白泽。 因此,此时叶凌莲与其师成为丧家之犬,齐凌绝不会因她们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反倒是乘其病,欲除之而后快,这才是齐凌眼中的最佳抉择。 \"贼道,受死!\"马车声渐近,叶凌莲忽然放开师父,回身掷出毒镖。 口中唤作\"贼道\",实则镖向驾驭马车的刘二。后者惊叫一声,丢下缰绳,慌忙躲到马腹之下。 \"嗖!\"毒镖擦过刘二头顶,射入车厢,深深嵌入木板之中。 马车摇晃,车身倾斜。驾车的马匹失去刘二的指挥,自行偏离河道。 \"小心!\"幸而齐凌反应迅捷,他曾与窦蓉一同避难时驾过马车。及时跃下车厢,抓牢缰绳,才阻止了车毁人亡的悲剧发生。 趁着齐凌稳住马车之际,叶凌莲再次扶起余柏莲,转身踏入河道。踏着鹅卵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浑浊刺骨的水面。 \"姐夫,用箭射她,箭比马快!\"窦沙对伤害过姐姐的叶凌莲同样怨恨满怀,从车厢中拿起弓箭递给齐凌。 此时,惊魂甫定的车夫刘二面红耳赤,重新握紧缰绳,驱马靠近河道。 齐凌毫不犹豫接过弓箭,拉弓搭箭,瞄准叶凌莲背部射出。然而,他的箭术远逊于枪法,羽箭在距对方三尺开外掠过,徒然在水面激起串串涟漪。 他以往狩猎时便常失准,故而不气馁。继续拉弓射箭,一箭接一箭向对方发射,直到箭壶空尽才肯罢休。 叶凌莲踏入浅水区,行动受阻。肩上还负着师父,行进更为艰难。 听着羽箭一次次从耳边划过,每一次都离自己更近。她心中顿时慌乱。脚下不慎一滑,\"扑通\"一声,连同师父一同落入齐腰深的河水中 齐凌目睹此景,心中大悦,跃下灵驹,踏步追踪至河畔,再次拉弓瞄准。没了马车颠簸,他的箭术精准度瞬间提升至极致。 第一矢,箭尖距叶凌莲后背仅咫尺,直刺水面。 第二矢,擦过对方的手臂,带起一串血花。 第三矢更是精准,正中靶心,直取对方后心。 眼看女子即将命丧箭下,岂料,中年悍妇竟猛然自水中挺身,扑向叶凌莲的背后。 “噗!”原该射入叶凌莲后心的羽箭,竟射中了余柏莲肩头,深入数寸。 “师父——”叶凌莲面色煞白,惊恐地扑向余柏莲,紧紧抱住。 余柏莲却陡然生出力量,用另一侧肩膀奋力将叶凌莲推开。紧接着,她半步横移,张开双臂,如母鸡护雏般,将叶凌莲护在身后。 齐凌已将弓弦拉成半月形,但松弦之际,心中却涌起一阵苦涩。 非因残魂作祟。 残魂早已与他灵魂合一。 此刻,是源于他自身的情感。 羽箭偏离了轨道,掠过余柏莲头顶,再次在河面激起涟漪。 箭壶尚有余箭,齐凌犹豫片刻,抽出一支,迟疑几息,终咬紧牙关,搭上了弓弦。 “师父——”他尚未拉满弓弦,叶凌莲口中忽又传出一声尖叫。她抱起昏迷中的中年悍妇,疾奔几步,随后纵身跃入水面之下。 第142章 情语 “大哥不必忧虑,你独闯江湖时,她们又能奈何于你?更何况,红莲教已被你一举歼灭,她们如今只剩师徒二人!”窦蓉捧着托盘,端着一杯灵茶缓步走入。她将茶盏递向齐凌,轻声抚慰。 回到长安城多日,每当想起自己一时心软,放走了仇敌,齐凌仍是懊悔不已。这情绪瞒不过身旁之人,于是本应由侍女和书童处理的琐事,全由窦蓉亲力亲为。 “我并非担忧,只是惋惜。”望见窦蓉,齐凌脸上立刻焕发光彩,接过茶盏,微微颔首,“若我当时再快些反应,就能将她们师徒二人一同射杀于河中。” “厉氏供词之后,红莲教骨干几乎已被折惟忠带领的修士尽数捉拿。就算她们师徒未溺亡,也已是无害的猛虎。”窦蓉想了想,声音更加柔和,“大哥你曾言,做事只需全力以赴,不必苛求结果圆满。” “这话出自我的口?”齐凌停下茶杯,轻轻蹙眉。接着,笑容又爬上脸颊。 显然,窦蓉今日有所准备,那些话是事先受人指点,她再熟记于心。但他并未揭穿。 窦蓉是在尽力为他分忧,而周围的人皆出于一片善意 只需感受这些诚挚的情感,并坦然接纳,无需对善意过分挑剔。更何况,窦蓉之龄,在这二十一世纪,顶多不过高中二三载。 期盼一位高中生少女,以成人之智考量事物,仿大人之语发言,实乃不切实际之想。 “自然是兄长所言,难道兄长已忘却此事?”窦蓉见齐凌面露喜色,心中大石落地,仰首轻笑,助他唤醒记忆,“正是我们回定安途中,你刚从红莲邪教妖姬的追杀中脱身……” “非我一人,乃是咱俩并肩。”齐凌瞬息忆起,笑容添了几分暖意,“昔日我并非孤军奋战,身旁尚有女侠尔,常伴左右,共抗强敌。” “兄长——”窦蓉受此赞誉,脸颊微红,垂眸低语,“兄长勿言。我,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能,能未拖累你,便已足够。” “岂会拖累于我。我能逃出她之魔爪,全赖你的飞刀!”齐凌放下茶盏,柔情握住窦蓉的手,“如今我方醒悟,日前未能除尽叶凌莲师徒,皆因未携你相助。若彼时,你在我身旁,利落掷出两枚飞刀,即便她有九条命,亦难逃厄运,无从遁形!” “我,我……”窦蓉本能欲缩手,却未挣脱,只得顺从地让齐凌紧握于手心。随之,她的身躯不自主地微微颤栗。 “怎的了,汝?”齐凌察觉窦蓉的状态,惊讶抬头。瞥见她双颊绯红,宛如滴血,顿时领悟其中深意。 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书房内外无人窥视。果断地,他将窦蓉揽入怀中,温柔而紧密地拥抱着。 窦蓉的身躯颤抖愈甚,头靠在齐凌肩头,无力抬起。而她的气息炽热如焰,灼烧着齐凌的颈项,令他心中亦燃起熊熊火焰。 细细思量,二人这般亲近,还要追溯到回窦家堡的路途上。 自那以后,窦沙的存在时常添乱,加之日复一日的紧张局势,他们连独处的时光都少得可怜,自然难以进行更亲密的行为。 及至齐凌洗清冤屈,获封官职,更是日日忙碌,脚不沾地。窦蓉则因双方身份差距日益扩大,举止愈发谨慎。 如此,两人的关系反而渐行渐远,较之共度患难时,差距颇大。 以齐凌前世的经历,自然察觉与窦蓉之间情感的冷却。然而,近来的红莲教威胁让他压力山大,无暇亦无心寻找弥补之道。 如今,红莲教已濒临崩溃,收束余孽之事,无需他亲自动手。他立刻察觉到,需采取行动,维系与窦蓉之间那份难得的情感纽带。 他机警地环视四周,随即迅速低头,用额头轻轻托起窦蓉。紧接着,他闪电般地吻住她的朱唇,如品佳酿般轻柔地吮吸。 窦蓉乃西北儿女,薄唇柔情,亲吻时仿若品尝晶莹果冻。她身躯纤柔,入怀之中,轻盈如飘落的羽毛。 两性之情,瞬息可燃,欲长久维持,须以恒心灌溉。齐凌上一世并未领悟此理,待明白时,佳人已远去。 这一世,遇见窦蓉之际,他已明了其中深意。 他对天道心存感激,安排他与窦蓉相遇,并赋予他这份早熟的智慧。 春日的阳光,透过贝壳雕琢的窗棂,洒入室内,暖意融融,光芒熠熠。 书案、柜橱、椅凳、素纸,皆被金色光晖笼罩,华美而宜人。 一对归巢的燕子,在檐下构筑新巢,相依相偎,轻探过窗棂,随即又迅速转头,低语呢喃,声声入耳。 一唱一和,情深款款,如诗如画。 远方,苍穹流云,双鹤并肩翱翔。 日影渐移至屋顶之上,齐凌松开怀抱,让窦蓉坐在他的膝上,含笑凝视,越看越是心满意足。 “大哥……”窦蓉羞涩不已,连忙伸手整理衣领。 “他人如何,无关紧要,我们自己的生活,要过得精彩。”齐凌轻啄她微红的耳垂,无端地说着,“岂能因一次挫败,便荒废了整个人生!” “嗯!”窦蓉面颊飞红,这次却不再逃避,低声应答,抬眸望向齐凌,眼中满是敬仰与甜蜜。 “这段时间,让你受惊了!”齐凌不敢辜负这份敬仰,沉思片刻,低声补言,“不过往后,你不必挂念,我能应对。你只需记住,我曾对你的承诺。无论未来遭遇何种困境,或是外界风起云涌。” “哪个承诺呢?”窦蓉心头暖意融融,却记不起齐凌曾许下何事,细语询问,“我,我不记得了。” “就是那次,我们联手擒获周主簿,定安城外共商对策的那个清晨。”齐凌微笑,记忆犹新,“你说,不论我走到何处,希望我能带着你,生死相依,共度风雨。我答应了,永不会忘。” 第143章 变局 \"寇大人,微臣欲求一令,不返汴梁,直赴河北之地!\"正当齐凌与窦蓉二人情感交融之际,经略安抚司府内,折惟忠已向寇准主动请缨。 \"何故忧虑,难道你觉得王曙一人之力不足以应对?”寇准放下手中卷宗,眼神深邃,神色严峻。 折惟忠沉思片刻,微微颔首,“王大人洞察秋毫,断不会惧他人暗中算计。然而,王大人毕竟为文职,陪同巡查河北的于哲武艺虽高,却过于江湖习气。若弥勒教危急之下孤注一掷,微臣担心王大人难以抵挡。” \"谁敢——\"寇准眉峰耸立,威严自显。 但下一刻,他却摇头叹息起来。 并非敢不敢的问题,若弥勒教势力如红莲教般庞大,一旦察觉王曙触及其要害,冒险除掉王曙将是必然之举。 而王曙,确系文弱书生,毫无自卫之力。不像折惟忠和齐凌这两位将门之后,刀剑一出,五六个壮汉近身不得。 若弥勒教仿照日前黄河之畔,派遣一批死士,王曙的生命便岌岌可危。 至于王曙身旁的副手于哲,正如折惟忠所言,武艺超群,行事却过于江湖气,缺乏防人之心,极易让刺客得手,猝不及防! \"厉以贤的供词已核实完毕。方以势、茅升等贪墨朝廷俸禄,为红莲教卖命的昏庸官员,皆逐一落网。永兴军路大局已定,短期内不会有更多波澜。”折惟忠观察寇准面色,低声阐述离府的理由。 \"嗯,确实如此。只是……\"寇准皱紧眉头,低语沉思。 永兴军路的红莲教案件,目前可以说已梳理清晰。 京兆府兵马都辖厉以贤一生作恶多端,却是个易屈之人。被齐凌与折惟忠联手押回府衙后,未待寇准施压,便全盘托出他知道的红莲教详情。 随后,寇准依据厉以贤的供词,顺藤摸瓜。在消息泄露前,迅速逮捕了那些领取大宋俸禄,却在红莲教中担任重要职务的叛徒。 如今,除红莲教教主身份尚不明,圣女余柏莲与少女叶凌莲落水生死未卜外,其余核心成员要么战死安化,要么落入法网。 即使教主最终侥幸逃脱,想恢复先前实力,不历经十年以上苦修,无异于白日做梦! 没有红莲教在大宋内部的接应,党项酋长李继迁扩张领土,攻打宋朝州县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随着丹火源源不断地供给大宋边疆军队,各种利用火器对抗敌方铁骑的战术也被不断研发演练。下次当项鹞子与大宋勇士在战场相遇,若双方皆无后顾之忧,胜负之数,恐非轻易可料。 局势看似一片大好,按理说,大宋副宰相寇准应当暗自欣慰才是。 然而,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即使红莲邪教已被彻底铲除,他的忧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重。 以往他在中枢辅佐两代天帝,双脚几乎未曾踏出汴京,因此即便知晓大宋某些区域政局腐败,也未料想能腐败到足以动摇国本的程度。 如今,目睹红莲邪教在永兴军路的罪行,以及它对地方官府的深度渗透,寇准心中不禁生出阵阵寒意。 兵马都监和知州竟沦为红莲邪教的左护法和右护法,两位通判成了气运使和福禄使。还有一个通判,三位县令,以及五位主簿,竟甘愿充当邪教的分舵主! 至于主簿以下的小吏,及各地所谓的“乡贤”,暗中投靠红莲邪教,助其肆虐的人数,更是难以计数。 可以说,大宋永兴军路已有半数疆域在红莲邪教的掌控之中。其教主一道法旨,有时甚至比朝廷的圣谕更具效力。 加入红莲邪教的官员所获利益,远胜于尽忠职守。 在永兴路的官场,尽职之人未必有晋升之机,而加入邪教者却能得到全教势力的支持,前程平坦无阻。 若非齐凌这位耿直的年轻人忍受不了不公,被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联手排挤后毅然反击,揭露周崇身为主簿却为红莲教舵主,盗卖官粮的恶行,红莲邪教或许还能暗中发展壮大许久,朝廷才会有所察觉。 假若再让其发展年,永兴军路的官场上,恐怕半数以上官员都将沦为红莲圣母的忠实信徒。那时,教主一声令下,便可能造就第二个李继迁。 此情此景还不是最糟的。 更糟糕的是,红莲、弥勒、纯阳三大教派皆由同一教主操控。如此一来,三大教派在永兴军路,河北东西两路,京东与两淮地区同时作乱,瞬间能使大宋江山失守半壁! 万一耶律或辽国与三大教派内外勾结,刚刚安定几十年的中原大地,或许又要面临血流成河的浩劫! 若真如此,他寇准便是亡国之臣! 不仅愧对当今帝皇的提拔之恩,更对不起大宋千万黎民百姓。数十年后,史书之上,他将留下可耻的骂名! “寇相是否担忧,下官与王使君不在,开封府会有所遗漏?”折惟忠极为聪慧,见寇准沉默不语,立刻猜到对方的忧虑,压低嗓音向寇准求证。 寇准视折惟忠如自家晚辈,淡然一笑,道:“然也,开封府有守护京都安宁与皇城安全的重任。老朽或许疏漏,若你与王曙二位皆不在,歹人窥探到空隙,恐生祸端……” 他话留半句,折惟忠心领神会,微笑着接道:“末将并不忧虑常人鼠窃狗盗,他们不过是潜入皇宫窃物炫耀而已。末将忧虑的是,有人居高位,心藏叵测!” “你有确凿证据?是谁?只要有丝毫线索,老朽甘愿背负骂名,也要未雨绸缪!”寇准闻言一震,急切追问。 “没有!”折惟忠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 接着,他深深叹息,继续道:“不过,末将不信,一个小小的孔目能在两年间,瞒天过海,独吞控鹤司送往汴梁的所有情报,还抹去一切痕迹。更不信,除齐判官外,无人曾上报提醒,关注永兴军路的异动。” “你所言有理,老朽也存疑,红莲教教主与朝中某高位官员交往密切。然而此刻,老朽手中并无丝毫线索,岂能像在永兴军路般,拉着天子,逐一排查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皇室子弟!”寇准无奈点头,叹气附和。 在永兴军路,他可自由施展。但在汴梁,他的每一步都受限重重。 别说逐一调查可疑的官员和皇族,便是要查一个六品监察丞,若无充足理由,也要面对同僚质疑与谏官的弹劾。 “故此,末将打算先从外围着手,断其根基。”折惟忠猛然拍案,声音却低沉下来,“开封府北院之事,寇相可暂命杨文广接手,他武艺不逊于末将,亦深得天子信赖。若末将能如对付红莲教一般,铲除弥勒教与纯阳教,那朝中那位官员与三教教主,就成了无本之木!即便他们位高权重,也无法达成图谋!” “嗯,正是如此。”寇准略作思量,轻轻点头,旋即,视线又急切地投向折惟忠,“你何时动身前往河北?” “宜早不宜迟,末将领来的禁军皆是骑兵,自长安至大名府,只需十日行程!”折惟忠早有筹谋,当即给出了回答。 第144章 早春破晓 初春二月,汴梁城中,已然是花团锦簇,一片生机盎然。 大宋第二代天子赵光义,乃是一位痴爱园艺的君主,登基后便下令依照其喜好,在皇宫之内遍植珍稀花卉与林木。历经二十载,整个皇城犹如一座宏大的仙家花园。 继任的赵恒,虽不如赵光义对花木痴迷,却更厌恶琐碎之事的变迁,因此皇城之内的草木愈发繁盛。 今年正值咸平六年,赵恒大帝即位的第六载,皇城里百花竞放,格外绚丽。 尤其在赵恒常处理政事的文德殿外,梅花傲霜、迎春争艳、海棠娇媚、雪樱如锦,一丛丛色彩斑斓,竞相媲美。 自开春以来,好消息接踵而至,纷纷传递至文德殿内。 首要且至关重要的喜讯,便是金明池引入的占城稻种,育秧过程顺利,未曾因汴梁的寒冷气候大面积枯萎。 如此,再经过一至两代的繁衍,待新稻种完全适应中原气候,便可分发至河北、京东四路种植。 一旦推广成功,大宋的稻米亩产必将轻易超越三石,更可将黄河以北大片麦田改造成稻田。 成千上万的稻田相连,便如一道横亘大地的长城。辽国铁骑若还想仿照五代时直袭汴梁,无异于白日做梦。 第二个喜讯,乃弼琶罗修士跨越万里,前来朝贡,并献上金沙十斗。大宋虽回赠之物远超金沙之价,却令赵恒见证,其父与伯父当年重现汉唐盛世的宏愿,正在他手中逐渐成为现实。弼琶罗,今日已非旧名,实为索马里之地。 第三个佳音,红莲邪教已被寇准彻底铲除。 红莲邪教初露端倪时,其展现出的威力与底蕴,让赵恒与朝中文武震惊不已。然寇准至永兴军路,如同烈火燃枯草,红莲邪教瞬息灰飞烟灭。 此邪教对大宋的破坏,与其声势严重不符,似空有虚名。朝廷未动干戈,便轻易将其根除,连永兴军路亦未遭受重大损失。 近日,众多臣僚上表,赞颂赵恒慧眼识英才,福泽深厚。赵恒深知此乃阿谀之词,但心中喜悦犹胜春花绽放于文德殿外。 “慧眼识英才”,他自认还算当之无愧。 即便永兴军路转运使宋守正与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在对付红莲邪教之事上稍显不足,但他果断派遣寇准,终力挽狂澜。 至于福泽深厚,赵恒自认不及先父,但或多或少,也算一位“有福”之君。 否则,红莲邪教怎会未及备战,便被贬谪金牛寨的微末巡检逼得提前作乱,随即又撞上镇戎军的还师圣旨! 据陈抟高徒火龙真人言,“大福之人”皆为天庭神灵转世,赵恒此刻对此颇有共鸣。 出生之夜,天有巨星骤然璀璨,因此被伯父赵匡胤看重,自幼便能出入皇宫。 他羡慕赵匡胤的亲子,能成为皇位继承人,而他虽受宠,却无资格。岂料八岁那年,赵匡胤仙逝,其父赵光义竟登基为帝! 他并非父皇最宠爱的子嗣,母后亦非皇后。按理说,太子之位与他无缘。然长兄赵元佐因叔父离世,忧郁成疾,病榻难起;二兄狩猎坠马,英年早逝。 他被立为太子后,因暗恋他人之妻刘娥,险些被废。正当此时,父皇最钟爱的儿子,翼王赵元份因服丹过多,生命垂危。 当父皇为大宋江山着想,放弃更换太子的念头后,赵元份的病情竟奇迹般好转…… 登基之后,连绵四年,风调雨顺,国库与官仓充盈,肉眼可见…… 红莲教尚未凝聚灵力,即被齐凌修士洞悉其秘密,随后李继和、寇准两位仙道强者合力将其荡平,显见天意对他庇佑之深。 唯一令他略感遗憾的是,两位公子皆先他而去,至今未能立下储君之位。 不过,赵恒并未心急,他尚年方三十六载,正值修士的壮年,只需在后宫多蕴养灵力,龙子降世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念及此,夜晚修炼的热忱顿时弥漫心间。他迅速从书案后抬首环视,但见窗外春光如练,灵力充沛。 “陛下,酉时已至,饮杯灵茶提振精神,再继续操持国运。”未待他决断今日是否提前离开文德殿,潜入后宫静修,身后已传来一缕柔和的女声。 紧接着,一抹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 非龙涎香的馥郁,也非百花精华,那是才人刘娥独有的仙肌之香。 凡人无法察觉,他身为帝子时,微服游历人间,初见以镀银饰物换银币救夫的刘娥,便已闻其清香满盈。 虽因当年沉醉其香,迫使银匠舍妻,惹太宗仙帝震怒,险些剥夺他储君之位,赵恒却从未有过悔意。 而刘娥,亦未辜负他的深情厚意。 无论是昔年被迫分离,还是后来被秘密召入仙宫,她始终对他崇敬如神。他的言语或是任何吩咐,她无不遵从,从不追问缘由,也不争一时之锋芒。 “何故在此?此处宫女、仙侍不缺。”赵恒大笑道,眉眼间尽是宠溺,“若被谏官知晓,又将找你麻烦。” “陛下恕罪,臣妾刚煮好小龙团茶,怕宫女传送慢了失了温度,故亲自送来。”刘娥自蜀中长大,肌肤如雪,身姿纤巧。即便已届二十六载,仍似豆蔻年华。 她举着沉重的茶盘至眉心,轻盈屈膝,双眸灵动,“至于谏官,只望陛下宽宥,他们言论再多,亦无甚影响!” 言毕,她娇俏地吐了吐粉舌,顿时令赵恒大感心醉神迷…… 第145章 神秘突变 \"文德圣殿并非禁地,朕当然不会责怪你!不过,今日是否能宽恕你,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语调骤然转换,赵恒接过魔幻茶盏,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话音刚落,他立刻恢复严肃,轻咳两声:\"咳咳!\" \"陛下小心,莫要让茶水呛到!\"刘娥连忙放下托盘,疾步走到他身后,温柔地拍打着他的背部。 \"陛下,我去皇城司探查一下,火炼箭的制作进度如何了?\"右班都知刘成珪毫不关心赵恒的安康,找了个借口,恭敬地退下。 其余的宦官和宫女也机敏地向赵恒行礼,迅速离开了文德圣殿。 刹那间,宏大的殿内仅剩下赵恒、刘娥,以及两位平日里照料赵恒最为贴心,也深得赵恒宠爱的宫廷女官。 \"好了,别捶了,你的力气不如给朕挠挠痒痒!\"赵恒心绪激荡,放下茶盏,转手将刘娥从背后拉至身前,轻轻安置在膝上。 \"陛下,妾身亲熬的灵茶,你还没喝完呢!\"刘娥从小练习秘术,身材虽纤细,柔韧性却超凡。她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姿势将身体弯成弓形,仰头凝视赵恒的眼眸,声音中满含磁性魅力。 \"不急,不急!让茶稍凉片刻。\"赵恒口中说着不急,动作却迅速无比,瞬间低下头,深情地吻上了刘娥的红唇。 刘娥柔情回应,莲藕般的双臂环住赵恒的颈项。两人如同初次共舞般紧紧相拥,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刻。 片刻之后,赵恒恋恋不舍地放开刘娥,重拾灵茶,一饮而尽。两人的面颊都泛起微红,心中涌动着炽热的情感。但他们皆深知,文德圣殿乃国君处理国事之地,不敢有半分逾矩。 \"妾身回去准备几道小菜,等候陛下的驾临。\"刘娥眼神流转,大胆为赵恒做了决定。 因出身卑微,险些让赵恒失去王储之位,故进入后宫后,赵恒大度几次欲封她为贵妃,都被元老吕蒙正和明德皇太后阻拦。 如今,她的封号依旧只是才人。居住之处,只是后宫中一座偏僻的宫殿,大小与汴梁城南的普通民宅相差无几。 然而,这座狭小的偏殿却被她打理得充满了\"家\"的温馨。让自小出入皇宫的赵恒,每次踏入,都能感到身心的疲惫与压力烟消云散。 \"嗯,朕稍后便来,酉时已过,免得让太后得知,又念叨朕疏于政事。\"赵恒虽不觉疲倦,但仍渴望品尝刘娥亲手烹制的菜肴,点头微笑,如同一个偷闲玩耍的孩童 刘娥如轻盈的羽雀,踮足轻点赵恒的脸颊,旋即欢腾地迈向文德神殿的秘境之门。未等她的足尖完全跨出门槛,赵恒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等等,朕已将政务处置殆尽,不妨与你一同离去。” “这……”刘娥回首,脸上洋溢着惊喜与一丝微妙的紧张,“陛下厚爱,微臣心中已感念不尽。还请陛下完成手边之事,否则那些朝廷长老知晓,必又会责怪于臣妾。” “无需顾及,他们进言,朕自是左耳进右耳出!”赵恒思索片刻,傲然挥手,六年的王权之路使他权威稳固,不再需要容忍臣下的无理之举。 那些曾令他忌惮的老臣,如今已屈指可数。吕蒙正与吕端,若他有意罢免,只需适时蹙眉,一切便可成定局。然而,吕蒙正两次恳请退隐,都被他婉拒。本月若再提,即可顺理成章地结束君臣间的默契戏码,归隐故里。因此,他无需急于驱赶对方远离京畿。 吕端素来明辨大体,小事则视而不见,更不会插手他的家事。留他在朝,亦是彰显君臣和谐的象征,赵恒乐见其成。 “终究,还是避免闲言碎语为好。”刘娥虽不敢像赵恒般放肆,但仍犹豫着轻摇螓首,抿唇低声道,“微臣先走,至瑶华园门前等候陛下。陛下处理完奏章再过来。如此,我们的相遇便显得巧合,而非一同离开文德神殿,以免他人非议。” “嗯……”赵恒明白刘娥的体贴,内心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不能给予心爱之人贵妃之位,已让他深感愧疚。如今,想与她一同返回后宫,却要如同秘密行动般分道而行,让他倍感煎熬。 “陛下,文德神殿至瑶华园不过二百二十步,而从瑶华园到微臣居所则有千里之遥!我们未来岁月漫长,何必急于一时?”刘娥聪慧,洞察赵恒的心思,感动地微笑劝慰。 “嗯——,罢了!”赵恒虽轻浮,却善纳忠言,稍作沉思后,缓缓点头。未来漫长,他仅三十六岁,刘娥尚年轻十载,不必因一时意气而争执。只要他持之以恒,刘娥终有贵妃之日。 想到国事家事皆可按己愿行事,他心情重归愉快。迅速返回御书案,假装认真处理奏章,待时机成熟,便在宦官与宫女的陪同下,疾步踏入后宫的神秘深处。 踏入幽幻的玉华苑,刘娥已翩翩而来,微屈膝行礼,紧接着,她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与他并肩漫步在繁花秘境中。 如此行走,确实不太适宜,赵恒每想瞥刘娥一眼,都需微妙转首。然而,后宫的主宰仍是郭皇后,那位备受尊崇的明智德太后,对于礼节向来严谨。于是,他们这对假装偶遇的伴侣,在起初便不敢过于亲昵。 又走了三百余步,四周的窥探目光渐稀,他们便如寻常神仙眷侣般并肩而行。在暮色与花之海洋中,他们安静而祥和,仿若世间最美的画卷。 “是妾身失职,让陛下分心了。”刘娥突然娇俏地吐了吐舌头,轻声道歉,“妾身不该打扰陛下的,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一旦看不见陛下,妾心中就惶恐不安。” “你我之间,何须言打扰不打扰?”赵恒含笑摇头,满眼疼爱,“新年刚过,朕手上也没什么要紧事需处置。” “那妾身要恭喜陛下了。古语有云,只有天下太平时,天子才能无所事事。如今陛下所需操劳之事越少,大宋的太平盛世就越近了。”刘娥接话,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 赵恒不在意外面的大臣如何阿谀奉承,却陶醉于刘娥的崇拜之中。他微笑,故作谦逊地挥手,“还早得很,还需数年的辛勤努力。” “前段时间看着陛下熬得双眼通红,妾身却帮不上忙,真是自责无用。”刘娥垂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责。 “你帮过朕了。御膳房的菜肴,朕并非样样满意,唯有你做的,朕每次都食之如饴。”赵恒大笑,伸手轻抚刘娥的秀发。 只有在刘娥身边,他才能找到那份普通夫妻间的温馨。而在别处,他永远是君王。即使是他的皇后郭氏,在面对他时,也如同朝堂上的臣子。 “妾身也就这点本事了。不过,若陛下喜欢,妾可以每日变换花样制作。”刘娥低语感慨,随即又挥动小巧的拳头,斗志昂扬。 “那倒不必,你太辛苦了,也会引起其他嫔妃的嫉妒。”赵恒微笑摇头。 “妾身不觉得累,也不在意他人嫉妒。她们越是嫉妒,妾身就越要令她们更加嫉妒。”刘娥笑着摇头,脸上洋溢着少女般的倔强和顽皮。接着,她收敛笑容,温柔劝诫,“倒是陛下,得多保重身体。无论发生何事,都别让自己太过劳累。” “朕也不觉疲惫。”赵恒心中愉悦,伸了个懒腰,笑着回应,“疲倦的日子已经远去。红莲邪教在永兴军路上的巢穴已被寇准一举捣毁。” “寇参政果真英勇!”刘娥瞪大眼睛,轻轻鼓掌,“陛下更是英明,知人善任,一剂良药解万病!” \"自然,他乃是先帝特意为吾塑造的左右护法。”赵恒轻轻抚着魔法长须,自豪地颔首,“在我身为储君之时,便已与他心灵相通,共同应对过无数奇幻世界的危机!” “那么,微臣更要恭贺陛下。”刘娥闻言喜悦,轻提裙摆,优雅下拜,“陛下与寇参政,如同唐太宗与魔导师魏征,刘备与智者诸葛亮,还有,还有……” 试图再多列举几位贤君良臣的典范,但她的思绪一时间未能寻到合适的例子,声音也随之停滞。 “唐玄宗与法师姚崇,齐桓公与策略大师管仲,汉高祖与丞相萧何……”刘恒并不责怪她的学识不足,笑容满面地接过了话头。 “陛下博闻强识啊!”刘娥脸上瞬间堆满了敬仰。不过,她随即眨了眨眼,谨慎地问道,“只不过,微臣曾听人提及,睿智的君主身旁不应只有单一的贤臣,否则贤臣可能会独断专行,导致君臣关系破裂……” 这话在她口中显得颇为异样,赵恒大感诧异,皱紧了眉,“谁教你如此对朕言说?寇准难道冒犯过你?” “陛下息怒,微臣知错!”刘娥吓得颤抖,果断跪下,不敢再直视赵恒的目光,“微臣,微臣是从太后那里听来的。微臣不知是否正确,但,但微臣深信,太后绝不会对陛下不利。” “是太后指点你,提醒朕不可过分依赖寇准一人的意见吗?”赵恒一愣,心中的怒意顷刻间消减大半。隐约间,他还感受到一丝宽慰。 “微臣,微臣不清楚是否传达无误。微臣,微臣只知道,太后不会伤害陛下。太后难得与微臣交谈,微臣不敢辜负她的期望,她老人家……”刘娥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愈发谨慎地回答。 “太后不会伤害朕!你说得对!”赵恒怜惜刘娥,伸手慢慢扶起她,“不过往后你转述太后的话,直接告诉朕就好,别拐弯抹角,免得朕误解你。” “嗯!”刘娥擤了擤鼻子,低声应道。紧接着,她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向赵恒,“陛下,您真的不生气了。若是生气,微臣愿再跪一会儿。要不,微臣找块令牌,让您行使家法!” “胡闹!”赵恒笑着摇摇头,“朕怎舍得责罚于你!何况,朕并未生气。我只是好奇,太后为何突然想到你。” “或许,或许是看到陛下一直对微臣宠爱有加,所以,所以她改变了主意。”刘娥再次揉了揉眼睛,含泪微笑,“母亲终归拗不过儿子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即使李太后再不喜刘娥,时日已久,她也只能接受刘娥的存在。因此,她开始主动接近,并亲自指导刘娥如何辅佐她的夫君…… 在遥远的奇幻国度,赵恒与刘娥的故事在魔法与神秘的交织中展开。太后与贤臣吕蒙正,这两位强大的存在曾是赵恒册封刘娥为妃的两大障碍,然而,随着吕蒙正即将步入退休,太后对刘娥的接纳,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就是如此!”赵恒心中犹如繁花绽放,“太后终于接纳了你。我即将实现当年的誓言,将你封为王妃。我说过的话,从不失信。” “真的吗?”刘娥眼中闪烁着惊喜,笑容瞬间洋溢在脸上。但她随即轻轻摇头,笑道:“其实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妾身,哪怕永远只是个才女,也心满意足。妾身喜欢……” 她快速环顾四周,脸颊微红,轻声细语:“妾身喜欢陛下,自初次相遇便已钟情。即使曾经恐惧,但与陛下相伴,妾身从未后悔!” “我也是!”赵恒温柔地揽住刘娥的纤腰,如同珍视无价之宝。 正当两人沉浸在温情之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背后骤然响起。紧接着,先前避而不现的右班都知刘成珪疾步赶来,无视赵恒与刘娥的神色,恭敬禀告:“陛下,京东东路出现变故。前去调查纯阳教的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前日黄昏在城门遭受刺杀,他与二十多位亲卫,无人幸存!” 第146章 往昔恩怨 “什么?在哪里发生的?刺客有多少人?当地的府尹和兵马统领是谁?”赵恒心弦紧绷,尽力保持冷静,低沉发问。 刘娥对他怀有近乎虔诚的敬仰,此刻,他不仅是大宋的国王,也是她的夫君。因此,无论面临多大的危机,他都要坚强面对。 刘成珪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思绪,一一报告:“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在京东东路治所凌州城门外遇刺。” “凌州府尹名为吴谦,乃翰林出身。兵马统领许文运,在协助已故的鲁王曹彬平定南唐时,立下赫赫战功!” “刺客的具体人数尚不明朗,据皇城司派遣至硫磺产地的宦官密报,应有百人以上。但皇城司的情报未必准确,确切情况还需等待飞龙司的密报和地方官员的奏折来验证。” “这些贼人竟敢如此放肆!”赵恒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心跳如雷鸣,脸色铁青如冬日松针。 刺客竟潜伏于暗处!他们杀害了前往查案的开封府左军巡使,阻挠他揭示那狡猾的纯阳教究竟有何阴谋诡计!若他再派遣人手追查,恐怕牺牲的不再只是一个五品军巡使,而是京东东路所有忠诚于朝廷的官员。 届时,京东东路必将陷入一片混乱……突然,一股温软的力量从右手传来,是刘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赵恒的心跳如古老的鼓点,节奏渐缓,与此同时,一股雄浑的勇气在胸腔内悄然升腾。 尽管他自小未曾踏出过魔法之城汴梁,但他毕竟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侄儿,太宗皇帝赵光义的亲子! 若是被这群来历不明的暗影刺客吓破了胆,那他不仅颜面尽失,还会玷污伯父与父亲的英明! 因此,无论是出于个人荣誉,还是国家大义,他都不能流露出丝毫怯懦。必须派遣重臣,以迅疾如风的速度赶往京东东路,让那些刺客及其幕后黑手血溅五步! 想到此,他毅然决然下令:“无需等待控鹤司的秘密情报和地方官府的报告,区别仅在于刺客的数量和张文恭遇袭的细节。难道他们会宣称刺杀从未发生,将张文恭完好无损地送回朕的面前?” “微臣遵命!”右班都知刘成珪恭敬地鞠躬,随即低声道,“陛下,是否立即宣召吕蒙正和吕端两位重臣入宫?” “不必!”赵恒大手一挥,坚决地说,“直接传达朕的旨意给寇准,让他立即将当前事务交接给新任的边疆安抚使王旦,然后火速前往凌州。具体的圣旨,待明日朝会结束后,朕再……嗯——” 话到一半,他突然停顿,陷入深思。 寇准英勇无畏,且行事果决,前往京东东路定能震慑宵小。但李皇太后通过刘娥之口给予的警示并未错,圣明太子不能仅依赖一位贤臣! 立志成为万古明君的赵恒,始终相信寇准的忠诚无二。然而,柴荣未曾怀疑过伯父赵匡胤,可柴荣离世后,赵匡胤便披上了“黄袍”。柴荣的子嗣,无一幸免于早逝的命运。 春风拂过,乍暖还寒,花瓣如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 见赵恒在下达命令时陷入沉思,右班都知刘成珪明智地闭紧双唇,静观其变,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塑。 侍奉过大宋三位皇帝,他之所以至今安然无恙,不是因为聪明,而是懂得何时该保持沉默。 皇帝不愿事事依赖寇准,这一点刘成珪心知肚明。作为旁观者,他也认为皇帝的做法并无不妥。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寇准虽忠诚,但权势过大或过于倚重,对双方都非好事。刘成珪见过太多因猜忌而起的君臣恩怨。 远的不说,近的,如死后被封为忠武的齐重赟。他曾是太祖皇帝的挚友,太祖不愿亲为之事,几乎都交付于他。然而,最终他险些丧生于太祖的剑下,幸亏赵普关键时刻的一句话,才让他幸免于难…… 比如,齐重赟的弟弟齐重贵,那位曾在血色高粱河之战中,以身躯为帝皇泰坦抵挡利箭的勇士。然而,世事难料,泰坦晚年,他竟成了最让人心悬的人之一。幸亏他洞察先机,适时交出了神殿卫队的指挥权,得以退隐田园,安度余生。 “传达吾旨,参知政事王钦若,兼领京畿东西巡检安抚使,速往灵州,彻查张文恭遭魔裔刺杀一案。他接旨后,即刻启程,正式诏书待明日朝会后再补。”赵恒的声音,恍如幽灵般回荡,打断了他的沉思。 此刻,寇准的角色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参知政事王钦若,其能力虽不及寇准,但揣摩帝心的技巧无人能及。 “婢子遵命!”刘成珪心中对赵恒的决策并无信心,但她仍坚决应允,随后轻盈离去。 一位正五品官员遭到神秘生物的袭击,赵恒怎能置身事外,继续前往刘娥的宫殿享受平凡的夫妻时光。他迅速转向刘娥,歉意满面地解释:“朕必须返回文德殿,吕端、毕士安等人听到灵州之事,今晚定会联袂进宫……” “陛下请自便,臣妾备好宵夜等您,无论多晚!”刘娥善解人意,未等他讲完,便含笑点头。 “嗯!朕一定回来享用,无论多晚!”赵恒心中暖意融融,毫不犹豫地应允。这一刻,他更加确信自己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这广阔的宫廷之中,美艳于刘娥者有之,智慧超群的贵妃亦有之,但没有第二个女子愿意亲自下厨为他准备深夜的慰藉。 有时他在文德殿处理一天的政事,直到深夜才带着疲惫走向某位嫔妃。她们见他,要么紧张得像石雕,要么竭力以怀胎为己任。唯有刘娥,关心他是否饥饿,哪怕他整夜无力,她也会揽着他的臂膀,满面笑容。 赵恒想着对刘娥的种种关爱,打算给予回馈,微笑问道:“朕记得,你自幼在舅父家中长大,有两个表兄,若他们有意踏入仕途……” “陛下厚恩,臣妾感激涕零!”刘娥闻听此言,立刻敛衽施礼,“但他们二人,文才武略皆不足,又易受蝇头小利诱惑。若为官,恐怕终将辜负陛下恩典。因此,陛下还是让他们继续做个地方贤达。” “哦?”赵恒大感意外,刘娥的拒绝如此决绝,他怔了怔,随即摇头笑道:“那朕赐予他们土地与金银……” “陛下平时赐予臣妾的,大多已流入他们囊中!”刘娥再次行礼,拒绝依旧坚定,“他们无寸土之功,过多受赐,反而是负担。” 她轻轻抬起眼,眸光如月牙般弯弯,“若陛下执意恩赐,不妨赠予昔日恩人丁王氏。初至帝都光华城,臣妾身无长物,幸得仁慈的丁王氏夫人宽宏大度,命仆人免去臣妾三月租金,才免去流落街头的命运。” “丁王氏,她的居所在何处?其夫尚在人世否?除去租屋,又是如何谋生?”赵恒闻言,兴趣盎然,低首轻问。 “彼时,她夫君在苍梧郡为官,曾立下镇压叛乱之功。后因母丧返家守孝,至于此后,臣妾便不得而知。”刘娥的目光熠熠生辉,犹如闪烁的星辰。 “朕明白了,其夫名唤丁渭,当年乃是苍梧郡的巡抚,平定了王均的叛军,更化解了澜溪部族的纷争,功勋卓着!”赵恒记忆力超群,瞬间将刘娥提及之人与朝廷功臣对应起来。“若非你提及,朕竟不知他妻儿也曾助你。” “臣妾方才见陛下忧虑凌云州的动荡,才忆起恩人的夫君曾有平叛之功。”刘娥抬眸望向赵恒,谨慎解释,“臣妾无意干预政事,若有逾矩,望陛下赐教并宽容一二。” “感恩图报,岂能算是干预朝政?况且,丁渭确有安定乱局之能。”赵恒伸手,温柔地轻抚刘娥的秀发,微笑道。“按理,朕还应感谢你为朝廷推荐良才。只是此事若是外人得知,只怕又会对你恶意揣测。因此,这份功劳,朕铭记于心。” “臣妾不敢当,能替陛下分忧,是臣妾毕生心愿!”刘娥垂首,眼中尽是娇态。 赵恒收手,笑着补充:“你稍后派人,告知丁王氏,让她知晓你是在回报当年的情谊。朕即刻前往文德殿,令文书拟旨。王钦若才干虽佳,性格毕竟偏软,且未涉军事。恰好,朕命丁渭担任东京东路巡抚。两人合作,必能查明此案真相!” 言罢,他豪情壮志涌上心头,转身大步踏入文德殿。太监宫女紧随其后,生怕大宋天子步伐太快,不慎摔倒。 刘娥含情脉脉,目送赵恒离去,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轻轻咬住樱唇。 恩怨分明,她铭记于心。 有恩必报,有仇必雪。 当年赵恒与她的私情曝光,是谁劝赵恒舍她而去,她铭记在心!此生,她定会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47章 神兵铸成 寇准才智过人,深受倚重,但并非无可替代。 至少,大宋皇帝赵恒始终这样认为。 就算今夜李太后未曾通过刘娥委婉提示,待赵恒紧张的情绪平息,他也会意识到,近来他对寇准过于依赖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会暂时远离寇准,设法削弱他的力量,不论对方是否触及禁忌。 这,正是身为星辰王的基本素养,他早已无师自通。 然而,从臣子的立场出发,大宋的副丞相毕士安,对赵恒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得知赵恒未与朝廷重臣商量,便直接派遣王钦若前往云凌州,临时代理平乱大使,以处理张文恭被暗杀一事,并计划委任吏部侍郎丁谓为东京东路的转运使。毕士安立刻焦虑地起身,“陛下何必如此匆忙?张文恭已遭不幸,而东京东路并未动乱,与臣等共商后再派遣平乱大使,应当不会延误。” “这……”赵恒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了想,微笑掩饰,“朕曾与张文恭共事,他是难得的英才。贼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他,让朕痛心不已。” “即使痛心,也不应如此草率!”毕士安紧锁眉头,毫不退让,“否则,何需臣等在此效力?” “朕只是一时心切,事后不是立即召各位至文德殿商议了吗?”赵恒的神色更加尴尬,皱眉反问,“难道要朕召回已出发的王钦若?” “若能召回,自然最好。十个王钦若也抵不过一个寇准!”毕士安心急如焚,不顾赵恒的颜面,皱眉直言。 “陛下息怒,毕参政,你也不要一味依赖寇准一人!”实际上的大宋宰相,枢密院知事王旦察觉赵恒面色不悦,连忙起身,为双方化解僵局,“王钦若足智多谋,却缺乏决断。遇大事常自乱阵脚。毕参政担忧他处置不当,是出于对大宋疆土的忧虑,虽然言辞严厉,但忠诚可嘉。” 未等赵恒回应,他紧接着补充,“不过,既然陛下已有意让丁谓辅佐他,也能弥补他的不足,确保东京东路不至于发生大乱。况且寇准远在永兴军路,此时调动他,犹如远水难救近火。” “朕并未动怒,只是被毕卿的话语弄得有些焦急!”赵恒迅速收敛怒意,微笑着摇头。 凡是在枢密院和参知政事任职的官员,皆有权当面质疑帝王的决策,甚至联名驳回圣旨。这是先帝赵匡胤制定的规则,不容轻易改动。 就算帝王对这两个职位的高官再怨恨,不给他们面子,也可以设法贬谪他们的职位,让他们回家颐养天年,但却不能因为他们的直言不讳而治罪。更不能将他们排斥在外,一言九鼎! 至今,大宋在这一规则下,国力日益强盛。 因此,哪怕赵恒此刻对毕士安再恼火,也只能顺着王旦的话台阶下。 \"微臣刚才失敬,请陛下宽恕!”参知政事毕士安,深知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峻,但与王旦相比,他并不擅长权衡进退,连忙向赵恒致歉,接着继续说道,“不过,王钦若与丁谓二人联手,恕微臣直言,此举恐非妥善安排。那吏部侍郎丁谓,素来精于表面功夫。当年在夔州便是如此,以金银与官位诱惑叛逆与异族,致使地方官场乌烟瘴气。他一离职,叛贼与异族便又重归山林作乱!陛下此刻命他协助王钦若调查刺杀,只怕不久便会献上一批刺客的首级。至于刺客真假,背后主使何人,恐怕难以查个水落石出。” “丁谓竟有如此行径,朕竟毫不知情?”赵恒大惊,瞬间抛开尴尬,皱眉向王旦询问实情。 “丁谓对待叛乱之民与异族,一贯主张怀柔政策,或许并非有意设陷阱给继任者。”王旦曾为吏部尚书,不便过度批评旧部,略加思索后,换了一种措辞回答。 尽管这样的解释在某种程度上为丁谓辩护,但也证实了毕士安的观点,即丁谓善于做表面文章,不擅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赵恒闻言,心中不禁一凛。但他并未忘记自己对刘娥的承诺,于是皱眉深思后,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为自己找借口,“那些异族也是朕的子民,若能以怀柔之道使他们遵从朝廷法令,也并非坏事。至于京东东路之事,让王钦若与丁谓先合力稳定局势,之后朕再与众卿共议更为适宜之人,接手张文恭遭刺一案,诸位意下如何?” 王旦一听,立刻猜到赵恒可能早已答应他人启用丁谓。他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陛下此策虽稍显迟缓,但确属稳妥。只是日后若有类似之事,还望陛下能先召集臣等商议,再作定夺。” “朕必谨记于心!”赵恒生怕臣子揪住错误不放,果断应允。“毕参知,你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禀陛下,微臣需要时间仔细考量,不敢轻率举荐,以免误国!”毕士安对王旦的妥协感到不满,但他无法独自对抗赵恒,只好委婉地提醒。 “此乃老练的治国之策!”赵恒心中顿时释然,既因摆脱了毕士安的纠缠,也因没有辜负刘娥的期望。 “陛下先前力推刑狱司独立于转运司,微臣认为此乃明智之举。不妨再派遣一人前往京东东路,担任此职。”王旦虽维护了赵恒的颜面,但并未忘记宰相的职责,想了想,提出建议。 \"言之有理!\" 赵恒瞬时将视线转向他,笑吟吟地拍掌道,“且先令王钦若与丁谓稳定魔界局势。朕再任命一人,担当幽冥刑狱使,彻底查明张文恭遭暗影袭击一案,三位大人以为如何?” \"陛下睿智!\" \"确是妙计!\" 王旦和毕士安略加思索,公正回应。 席间还有一位重臣,吕蒙正,一直静坐未语。此刻听到赵恒询问,他睁开淡黄的老眸瞥了一眼,随即轻轻作揖,“陛下英明,老臣亦认为此为上策。况且,天下各域,皆应迅速推行。” \"吕卿可有人选推荐?\" 赵恒预料到吕蒙正的回答,微笑之余,再次征询他的意见。 \"恕老臣愚钝,一时未能想起合适人选!\" 吕蒙正如赵恒所料,未提供实质性建议。 \"那么,朕只能静待王卿和毕卿的举荐了。\" 赵恒大笑,温和地下令,“二位大人,尽早告知人选为宜。” \"微臣遵命!\" 王旦与毕士安心知这是赵恒间接弥补过失,一同躬身致意。 \"治标不治本,终非长久之计啊!\" 吕蒙正忽而再次睁开老眼,感慨万千地评论。 赵恒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怔了怔,轻声问道,“吕卿是说设立监察冥狱之事?吕卿刚才不是认同这是良策吗?” \"确是良策,但仅适于事后弥补疏漏!或是约束地方官员,防止他们沉迷黑暗,危害无辜。”吕蒙正忽然挺直身躯,沉声道,“然而,要防止张文恭这样的刺杀发生,要遏制邪教如野火般蔓延,必须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自然妙极!\" 王旦皱眉接过话题,“只是仓促之间,又该如何防范呢?” \"吾大宋原有鹤翼司!\" 吕蒙正看了他一眼,摇头补充,“只可惜其中之人疏于职守,使得鹤翼司形同虚设。” \"这……\" 王旦顿时哑口无言。 鹤翼司腐败,身为实质上的宰相,他怎能不知情? 然而鹤翼司乃前任天子赵光义与已故忠武公齐重赟合力创建,又在赵光义晚年被他削弱至现状。 作为侍奉过太宗赵光义的老臣,他对赵光义晚年的决策不便随意评说。 \"鹤翼司,犹如利剑。泰皇晚年恐其失控,故狠下杀手将其大肆裁撤。”吕蒙正深知王旦的温厚性格,撇嘴笑道,“然而,如今陛下正值壮年,自可重塑此剑,握紧剑柄。若不然,任凭北境的龙蛇势力与辽国刺客煽动战火,我大宋无力反击,岂非悲哉!” \"重塑魔剑?\"赵恒觉得吕蒙正的话语直击灵魂,微笑低语道:\"果然,智者如老姜般辛辣,只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呢?吕卿可愿为吾指引迷途?\" \"从亟需之处开始,先于各郡试探,再于王庭汇总经验,推广至四方。腐朽的框架,便勇敢破除,另建新制。发现问题,再步步改良。太宗陛下当年便是如此。圣上只需查阅司衙档案,便知一切,无须垂询老臣。\"吕蒙正一扫倦态,迅速给出解答。 第148章 万里飞驹 \"人生宛如一盒五香马铃薯豆,你永远猜不透下一颗的味道。\"此言此刻,齐凌深以为然。 前一刻,他才接到寇准的通知,以永兴军路副提刑的身份,全面接手红莲邪教案件的收尾工作。紧接着,圣旨降临,他直接晋升为京东东路刑狱提点,兼任京东东路鹤翼署判官,辅佐经略安抚使王钦若与转运使丁谓,调查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遭刺案。 \"这与寇老西之前所说,相差甚远啊。\"听完右班都知刘成珪诵读的圣旨,齐凌足足愣了四五息的时间。 他怀疑大宋皇帝选京东东路提刑官时,是否直接写下一堆名字,放进罐中,随意抽取一个就算决定!稍微请教一下吏部官员,或是遵循常规的选拔程序,也不至于如此荒谬。 按二十一世纪的行政区划,京东东路位于鲁地,永兴军路地处秦地!两地相隔两千四百多里,即便是乘坐最快的风驰马车,也要耗时五个多小时。更何况,此处号称百里异音,方言各异! 齐某对京东东路毫无了解,对自己的新上司也陌生,更不会讲鲁地的方言。这样的他,远赴凌州(今山东潍坊)赴任,只会变成盲目聋哑。能办好事情,才是怪事! 还好寇准眼明心细,察觉到齐凌又在发呆,果断瞪了他一眼,沉声呵斥:\"无能之辈,高兴得失了心智吗?还不谢恩!\" \"微臣,感激皇恩浩荡!\"齐凌一颤,连忙收起腹诽,俯首拜谢。 大宋官员地位尊崇,接旨不必燃香跪拜。而齐凌也非首次接旨,恢复平静后,未再闹出更多尴尬。然而,寇准还未暗自松一口气,就见齐凌笑容满面地与前来传达圣旨的右班都知刘成珪攀谈起来:\"钦差大人长途跋涉传旨,必定劳累。晚辈不知如何表达感谢,近来有幸得了几匹良驹,就斗胆献给前辈作为代步之用。\" \"您要赠予我两匹神驹吗?\" 右班都知刘成珪,一生传达神谕,珍宝佳礼无数,暗藏明送。但像齐凌这般,当着参政知事的面,如此直率地献礼,还是初次遭遇。故此,他愣了愣,笑容可掬地回应。 \"晚辈瞧您体魄雄健,定是武艺高强,那两匹奔腾之驹,高达七尺半,常人难以驯服,唯有您这样的英雄才能驾驭。\" 齐凌有意与对方拉近关系,言语间尽是恭维之词,\"如今春意渐浓,驰骋于马背,岂不比乘坐马车更为惬意?!\" 这后两句,源自他亲身的体验。 在这个时代,马车无橡胶轮胎,更无弹簧避震,颠簸不已。尤其是在崎岖的道路上,乘客几乎要被颠散骨架。 相比之下,骑马则有马匹的肌肉与骨骼提供缓冲,非紧急赶路时,骑行远比乘车安稳,也不会感到憋闷。 \"越说越离谱,刘都知与你祖父平辈相交。让他骑马长途跋涉,他的身体如何承受得起?!\" 寇准在旁闻言焦急,忙皱眉插言。 他多事也情有可原,齐凌平时对人不分尊卑,众人看在他祖父齐重贵的份上,通常不会计较。 刘成珪,却是自大宋开国皇帝、太宗,一路侍奉至今的资深内臣,弟子遍布后宫,深得太后与当今君主的信任。 若不慎惹恼了他,别说靠齐重赟的面子无济于事,便是寇准自己,面子也未必能保住。 然而,让寇准倍感惊讶的是,右班都知刘成珪不知为何,竟对齐凌颇为欣赏。不仅未觉得他的言行失礼,反而频频点头微笑,\"嗯,确是如此,此刻骑行实比乘车舒坦得多。我和你祖父曾一同征战沙场,是生死之交,不必对你这年轻后辈客气。将你说的骏马牵来让我们一观,若是威猛,我就轮流作为代步,一路骑回汴京!\" \"请您稍待,晚辈这就为您牵马去!\" 齐凌谦逊中带着洒脱,应声便走。 \"寇相真是高明,这小子在京师时,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你手里,略加雕琢,就成了国家的栋梁。\" 刘成珪越看越欢喜,目送他离去,转而面向寇准,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含笑感慨。 \"是他在体会圣上的磨砺之意后,自我改正。在我抵达永兴军路之前,他就已痛改前非。寇相怎敢随意居功!\" 寇准闻言,连忙笑着摇头。 他已将王曙、折惟忠两人视为“寇系”之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按刘成珪的意思,将齐凌收入门下。 否则,“寇系”势力将跨越开封府、河东折氏及禁军齐家,令君主难以不生忌惮 在奇幻的世界里,一旦引来皇家的猜忌,无论是对于自身,还是对于三个年轻冒险者,都将是一场灾难。特别是对奇霖来说,这无异于突如其来的厄运! “他在黑暗中觉醒,勇敢揭露了赤莲邪教的罪行,宫廷的秘闻中我也略有耳闻。”刘成珪对寇准并无嫌隙,听出了对方的深意,随即爽朗地转换话题,“但终究是寇相独具慧眼,善于识人,给了他展现力量的舞台。不谈这些了,他能洗心革面,最欣喜的莫过于齐重贵。最近,那位老兄可是在朋友圈里炫耀了不少呢!” “奇都虞侯只有一个孙子,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寇准立刻附和,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的核心。 两人皆机智过人,经验丰富,心中自有一把尺子衡量何言可说,何言不可。于是,你来我往,如老友般畅谈甚欢,实则满口客套,无一句实质内容。 正当谈兴正浓,奇霖已牵着两匹神骏回归军事指挥官的营帐。 这两匹马,一如他所描述的那样高大,除去头部和颈部,身躯就有七尺半长。一匹浑身雪白,毫无杂色,宛如游走的云朵;另一匹则通体金红,仿佛一团跃动的炽热火焰。 若是这两匹马出现在战场上,必将成为弓箭手的首要目标。因此,任何懂兵法的将领都不会选它们为座驾。然而,若论展示威仪,它们无疑是最佳选择。 刘成珪透过窗户瞥见两匹骏马,目光便再也移不开。未待奇霖进献,他立即向寇准致歉,疾步走出门外。 走近马匹,检查了它们的年龄,又用手丈量了体长与肩高的比例,刘成珪喜悦得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他握着两条缰绳,请求寇准安排场地,以便试骑。 担心他过于兴奋不慎摔下,奇霖再次向寇准请假,亲自带他来到练兵场。一边向他介绍两匹马的性格,一边慢慢松开缰绳。 刘成珪立刻跃上红马,在练兵场上疾驰。起初还注意控制速度以防万一,待发现红马奔跑时竟比在金明湖泛舟还要平稳,他便彻底放开缰绳,全速飞奔。 瞬息之间,他已经绕着练兵场疾驰了三圈,仍意犹未尽,又换上白马,风驰电掣。 直到两匹马身上都沁出汗珠,他才返回奇霖身边,一边轮流抚摩马匹的脖颈,一边急切地问道:“这两件瑰宝,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它们有名字吗?老夫可不会客气,这样的马在汴梁城,恐怕价值连城啊!” \"不敢欺瞒先贤,这两匹骏马,是从红莲邪教之手夺回的战利品。\"齐凌微微一笑,如实禀告,“原本的名讳,晚辈觉得不祥,未曾询问。新的名字,也未曾及早赐予。若您喜欢,自今日起,便可为它们赐名。” \"好,好,我得好好思量,仔细琢磨,或许还需请教一位术士参详一番。良驹之名,不可轻率定夺啊。\"刘成珪闻言,笑得愈发开心,抚着马鬃频频点头。 \"不敢欺瞒先贤,这两匹马,耐人寻味,奔跑起来既稳健又迅捷。\"齐凌见他真心喜爱,忍不住低声提醒,“然而,耐力不及辽东草原之马,且饮食挑剔。若用于沙场,必会延误军机,且易招敌军觊觎。若仅作为家中游乐,实为上佳之选。” \"老朽已非当年,沙场之事,恕难从命了!\"刘成珪闻言,立刻笑着摆手,“何况有你们这些年轻勇士,何须我们这些老骨头再涉险地!” 见四下无人,他忽然垂首,声音低沉下来,“前往京东东路,务必有所建树。是陛下亲点你为将,切勿让他失望。” \"多谢先贤指点!\"齐凌揣摩人心,投其所好赠送宝马,就是为了此刻的效果,于是毅然鞠躬致礼。 \"王钦若是敦厚之人,只是有时犹豫不决。丁谓才情出众,但心胸稍嫌狭窄。只要你用心行事,不刻意触犯他们,凭他们的年岁和地位,应当不会刻意为难你!\"刘成珪鉴于他的敬重,始终视他为尊长而非宦官,略作迟疑,再次低声补充。 言毕,他翻身跃上白马,牵起红马的缰绳,得意洋洋地离去。 第149章 继承(上) \"大宋陛下竟亲自点我为将,而非随意抽签选中齐某……\"拂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齐凌边缓步返回经略安抚使衙门,边在心中暗暗低语。 坦白说,尽管对大宋的归属感不强,对陛下也无过多忠诚。但能如此迅速得到大宋陛下的认可,并被视作“救火英雄”,仍让齐凌内心略有得意。 这表明,金子无论何处都能闪耀。他在二十一世纪作为离婚顾问的才能,在大宋同样能安身立命。 而且,若想改变这个世界,自然站在高位,效果更显着。 想起月底借着微醺,在白泽面前吹嘘的豪言壮语,他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热。 自己竟夸口要改变整个世界!还一字不漏地背诵了鲁迅的话语! 当时背诵时,热血沸腾。然而酒醒后,却有些后悔不已。 他对这个世界不满…… 在这个魔法与权谋交织的国度里,士族受到过于慷慨的庇护,而平民却承受着严苛的重压。执政的法师们沉溺于权力的贪欲,把政务视为儿戏。 军队在境外战场上显得生疏笨拙,而在本土冲突中则凶狠如野兽。宫廷的决策总是慢半拍,行动起来显得滑稽而迟钝…… 然而,他困惑的是,究竟该如何开始变革这一切。甚至,他连在当前的魔法生产力和人们的精神境界下,怎样才是理想的境况都模糊不清。 此刻,他唯一能付诸实践的,就是尽其所能地散发微弱的光芒。“有丝毫的热量,就发出一丝的光亮。”他暗自许诺。 在他视野所及并能触及的范围内,他决心竭尽全力改善环境,使之更为公正。他会将所学的魔法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至于结果,只能边走边看了…… “你怎么猜到刘都知钟爱良驹?”他正在思绪飘渺之际,耳边突然响起寇准的声音。 “寇相,您怎会……”齐凌一怔,下意识地反问。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统帅府的大门前,连忙躬身施礼,“晚辈见过寇相。陛下旨意要晚辈前往京东东路,这边的永兴军事务……” “交接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既然陛下已下令调你去京东东路,自然会吩咐吏部尽快选派一位刑部官员接替你的位置。这不过是十日半月内的事罢了!”寇准挥动衣袖,果断地打断他,“老夫只是担忧刘都知在骑马时会不慎坠落,才出门看看。没想到,他年逾古稀,仍能驾驭马匹如风一般疾驰!” “刘都知的身形魁梧,腹部却没有丝毫臃肿,晚辈一看便知他练过武术,并且从未间断。”齐凌了解对方的关注点,未等对方再次发问,便迅速回答。 自从穿越至此,除了病痛和逃亡的日子,他从未停止过修炼武术。因此,他的身躯如同青松般挺拔,腹部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 寇准听到他的解释,再对比他的体态和言语,立刻明白他所言非虚。那位右班都知刘成珪,虽位高权重,但并未像其他权贵那样大腹便便。而与他年纪相仿的吕蒙正、王旦,却是名副其实的“宰相肚量”。 寇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摇头,“老夫原先还担心你送错了礼物,触怒了他,没想到你考虑得比我还周全。刘都知深受陛下倚重,你能与他建立良好关系,日后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在接旨前听说他与我祖上相识,所以我待他也如自家长辈。免得他将我接旨时失神的样子传到外人耳中。”齐凌想了想,诚实地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他毫不担心寇准会指责他公开行贿。 据他所知,在远古的奥宋帝国,创世初期,帝王与开国贤者们尚且尊重“餐桌礼仪”。随着赵匡胤等先贤的陨落,奥宋的官员接受属下的馈赠,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古老的习俗。 就连寇准本人,按二十一世纪的标准,也算不上廉洁无暇,只是他在重大决策上从未迷失,大义面前从不亏负。 果然,听完他的解释,寇准立刻微笑颔首:“你能视他如尊长而非宫廷侍卫,这份洞察力和心智,实属难得。难怪他会在我面前,将你赞誉至高无上。” 说完,他未等齐凌谦逊,便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接着道:“你明明是个机智过人的奇才,进退有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为何去年竟会犯下当街挑战党项使者这等愚行?老夫实在费解!” “这……”齐凌一怔,瞬间明白,他如今的性格与行为与原本的齐佳俊相差甚远,已引起他人疑惑。不过,幸亏之前的齐佳俊鲜有机会与寇准近身交往,而现在的他与齐佳俊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寇丞相与刘都知皆是奥宋子民,晚辈自然以长辈视之!”他迅速回应,“而党项人却是我们的宿敌,晚辈怎能坐视他们欺压我的乡亲父老?所以,当时哪怕面临惩罚,也要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好,好一句怎能坐视他们欺压我的乡亲?”寇准闻言,先是微蹙眉,紧接着大力拍掌。 “只是当初太过冲动,不该直接出手。动手之后,也不该留在原地,等待朝廷的赞赏。”齐凌淡笑,低声自谦。 “嗯?”寇准被他的话再次微微一愣。随即,他又摇头拍掌,“你能铭记初心,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直率,这位京东东路刑狱司长官,你也能胜任。老夫急于返回汴京,就不陪你了。等永兴军路的新任刑狱司到任,你自行交接,然后尽快动身前往京东。” “寇丞相要走?这么快?”齐凌听出弦外之音,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受原先的自己影响,他与寇准的关系并不亲密。但他们在处理正事时,合作得异常默契。 所以,当听到寇准即将独自返回汴京,他心中除了惊讶,不禁泛起一丝失落。稍作思考,他又意识到寇准可能是有意提前离去,以免给人结党营私的印象。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吾乃朝廷之辅相,兼任开封府尹,怎能久居永兴军路之地!\"寇准瞥了一眼对方的慌张,微翻白眼,低声道,“尔前往京东东路,务必尽心。若不慎遭逢变故,为辅相者,唯有公正处置,无法庇护于你。” \"寇相请放心!\"齐凌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意,深深鞠躬,庄重答道,“晚辈必不负寇相厚望。” \"嗯!\"寇准未如常避让,挺起微凸的肚腩,坦然接受了他的敬意,随后搭住他的手臂,仔细端详一番,笑道,“未及弱冠,即位五品提刑,放眼整个天宋,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老夫,仕途平坦,进士及第也耗费了六年时光,方至你今日之位。” 未待齐凌回应,他又狡黠一笑,松开手,急促补充,“如今你已功成名就,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周郡侯之女在汴梁城内,望眼欲穿等着你。此次赴京东东路任职,途径汴梁,顺道令祖父遣媒,与周府商定婚期。你非大禹,勿效其三过家门而不入之举。” 言毕,他转身背手,悠然离去,只留下齐凌在春风与花瓣中,思绪纷飞。 第150章 继承(下) \"这老人,定是故意的,见不得贫家喜庆!\"春风拂去脸上的尴尬,齐凌咬牙暗恨。 他如今已与愤怒的齐佳俊融为一体,身心不再受困扰。然而,有些事情他尚未想透,如何去面对它们。 其中一项便是那童年时订下的婚约。 摆脱红莲教的威胁后,齐凌曾试图回忆自己与未婚妻间的点滴。但除了幼年时女孩的面庞和几封信,其余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 那些信,还是他在金牛寨担任巡检时,周敏通过官驿寄来的。 后来,一方面因他不知如何回信,另一方面则因他四处逃亡,居无定所,双方的通信也因此中断,更别提增进了解与交流了。 更使他苦恼的是,周敏的信中,自始至终充满了激励的话语。 她鼓励他不因一次挫败便自甘堕落,鼓励他在偏远之地也不忘修德。 鼓励他寻找时机参与科举,考取进士,弥补太学未毕业就被驱逐的遗憾。 鼓励他身为男子汉,应志在四海…… 总之,若要在脑海中描绘如今的周敏,齐凌定会勾勒出《红楼梦》中的薛宝钗形象。 薛宝钗才情出众,善于持家,目光远大,学识渊博,家世显赫,各方面皆无瑕疵 在奇幻的世界里,红石堡的贾宝玉独特之处在于他常显露出易怒与悲郁的情绪,连同样依赖他人生活的林妹妹也无法理解他。 并非贾宝玉的性格过于软弱。无论哪个男子掌控着命运的钥匙,结局恐难逃相似的轨迹。 上一世,齐凌少年时未能洞察贾宝玉对薛宝钗的疏远,直至而立之年,才豁然开朗。 男子寻求的伴侣,实为灵魂伴侣,而非商业联姻。薛宝钗这般才情的女子,或许更适合成为事业盟友,而非寻常的夫妻伴侣! 故此,当齐凌在新世界安顿下来后,最不愿听到提及的,便是关于未婚妻的点滴。 身旁已有知识渊博的许紫菱相伴,这已让他对窦蓉心存愧疚。若再添上周敏,理所当然地要求成为他的合法配偶,他恐怕会羞愧得无处可藏。 “这老家伙,狡猾至极!难怪李继和对他既敬又远!”齐凌低语咒骂,满腹心事地步入处理政务的厅堂。 他深知,有些事情虽不情愿面对,终究无法逃避。 既然承袭了齐佳俊的身份,接纳了他的人脉与家族,享受其带来的便利,就有责任接续他的使命。 而妥善结束这桩婚约,正是他肩负的职责之一。 反复思考,齐凌意识到,或许遵循寇准的建议,趁前往凌州赴任之际,顺道回趟汴梁,是最优之选。 一方面,能拜见原主的祖父,尽一份孙子的孝道。 另一方面,也可尝试请李继和这位老将军出面,向未婚妻的家人提出解除婚约,让他们主动退婚。 据他所知,如今的大宋,礼仪规范初生,官方与民间对女方取消婚约并无太大芥蒂。 如现任朝廷,便娶了一位银匠的前妻,即便是在成婚后又协议分开的情形下。 高官之中,也有几位迎娶了经历过“和离”的中年佳人。 而他与周敏,自小由双方家长定下婚约,成人后发现彼此并不相配,由女方主动提出解除,对她的名声影响应微乎其微。 “姐夫,姐夫,大事不好了!有个姓周的女子找上门来,说是你的未婚妻。三姐和紫菱姐姐立刻就跟她起了冲突!”正当齐凌下定决心,预备着手处理退婚事宜时,窦沙焦急的呼喊声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什么?”齐凌双腿一软,几乎跌成一团。 他此刻才明白,为何寇准方才离开时目光异样。恐怕那老人早闻风声,得知他的未婚妻周敏千里迢迢前来寻他…… \"兄台留步!\"窦沙身手矫健,瞬时窜至,稳稳接住齐凌的手臂。未及齐凌站定,他又急忙补充道,\"那位女士显得威严,身后还跟着侍女与护卫。你速去,以免我三姐窦蓉和紫菱妹妹陷入困境!兄台,你不会让我三姐失望!她,可是为你献出了全部……\" \"绝不!\"齐凌稳住身形,坚定地摇头,\"我对三姐的承诺,绝不食言!\" 说完,他挣脱窦沙,大步流星奔向长安城内自己的临时栖所。原以为家中已是剑拔弩张,或者至少争吵不断,谁知踏入庭院,竟一片寂静,毫无冲突痕迹。 \"大人!\"临时雇佣的侍女和仆人纷纷行礼,而后匆忙避开,生怕无辜遭受牵连。 齐凌稍作镇定,对众人点头致意,然后顺着她们的目光示意,快步走向府宅的正厅。 春风吹过,尚带几丝凉意,而正厅大门敞开,仿佛在邀请他窥探一切。踏上台阶,厅内情景尽收眼底。 窦蓉、许紫菱,还有位身高略逊于窦蓉,但美貌不让许紫菱的少女,围坐在一张方桌旁品茗,各自面带警惕的微笑。 苍天可鉴,齐凌前世未曾有过正式伴侣,如今突然多了三位,且每位都非易惹之辈,他怎能不头疼欲裂? 然而,事已至此,逃避无异于面对。尽管心中畏惧,他也只能继续前行。 他先向窦蓉投去温柔的目光,表达歉意,接着站定,目光转向陌生女子,恭敬地拱手施礼,\"在下正是齐凌,敢问……\" \"周敏见过齐公子。我曾给你写了九封信,你一封未回!\"陌生女子含笑起身,回礼道,\"于是,我决定亲自前来。不过你不必忧虑,刚才我和她们已达成共识。\" 不待齐凌回应,她扫了一眼窦蓉和许紫菱,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的心中已无我的位置。所以我问你三个问题,若你能答出,我立即离去,回汴梁便告知父亲,取消婚约!\" \"这样……也好!\"齐凌未曾料到对方如此决断,原先准备的说辞和策略顿时失效。他愣了七八息的时间,才郑重其事地点头,\"姑娘之意,齐某遵从,实非有意辜负。\" \"无需道歉。当初写信激励你,是不愿人说我乘人之危,也不想让家人无辜承受骂名。\"周敏微微一笑,淡然挥手,\"问题已书写纸上,请齐公子过目!\" 说罢,她转过身去,优雅而不失大方,从怀中掏出一个古老的信封,双臂庄重地呈现在齐凌面前。 ''只需解答三个谜题?便可解除婚约?''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齐凌惊愕,他怀疑自己是否正置身于梦境之中。在心底深处,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若隐若现,仿佛曾在某本魔法古籍的插图中见过此景。然而,回忆却在这一刻溜走,难以捕捉。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对我有过好感。毕竟自从成年后,我们再未相见。”他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脸上挤出微笑,接过了信封,迅速抽出其中的“试炼之卷”。 当第一道问题跃入眼帘,他身躯猛然一震,犹如被神秘魔力冲击。 “滚滚洪流东逝去,将河变为江,是否更为合适?” 稍作平复,他抬首望向周敏,而周敏此刻也带着盈盈笑意回视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期许。 他匆忙低下头,阅读第二个问题,顿时,心跳如擂鼓般猛烈。 那问题竟是,“暗夜魔法药剂的比例,可为一比二比三?” 顷刻间,他意识到对方可能与他一样,是隐蔽的魔法师。他竭力保持平静,目光转向第三个问题,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 第三个问题虽简洁,却分为前后两部分,“橙色沙洲上,目睹万山赤染,林海变幻,下一句是什么?” “世间兄弟来临,能否圆九州之梦?!” 第151章 红尘凡人 头痛欲裂,比误饮了友人赠送的假冒魔法酒还要痛苦十倍。 晨光破晓,齐凌双手抱头,在床上翻滚,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 他模糊地记得,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在梦中,他从魔法部队返回家乡,出火车站时,巧遇了放假归来的高中同窗,一位魔法学院的女同学。 家门近在咫尺,他们却不急着回家,相约在一家小酒馆里对酌,直到夜深才挥手告别。 那一晚,他们谈论人生、梦想,分享两年来的魔法历练,讲述各自见识的奇妙事物,聊起朋友、家人、世界,以及一切一切,唯独避开了情感的话题! 他们都非常聪明,明白彼此的人生轨迹将渐行渐远,因此明智地选择了回避。 他们在对方面前尽力展现最好的自我,然后努力让彼此消失在记忆深处,从此不再联系。 既然注定了无法同行,不如遥望对方的背影,并默默地送上最真诚的祝福。否则,强求只会让彼此成为怨侣! 那时的他和她,虽年少无知,却做出了当下最佳的选择! …… “郎君已醒,尝尝这醒魔汤,紫菱清晨特意为你熬制的!”窦蓉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挣扎起身,他对窦蓉报以歉意的微笑。还未开口,许紫菱已轻柔地扶住他的肩膀,顺手将一个软垫塞进了他的背后 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气息萦绕,往昔,窦蓉与许紫菱鲜少在他眼前共演这一幕和谐。更不用说,她们会一同这般亲密地对待他。尽管她们口口声声,声称彼此间的感情如同孪生姐妹。 齐凌心中警兆一闪而过,睁开眼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绽放如花的笑靥,以及递至唇边的银勺,“勇士,先尝尝,是否合你的口味?往后,饮酒可得有所节制了。” “嗯!”齐凌带着一丝歉意张口,将那勺醒神汤一饮而尽。 滋味出奇地美妙,眼前的窦蓉,更是赏心悦目。 她显然精心妆扮了一番,少女的青涩在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主妇的雍容华贵。虽然转变稍显突兀,但她确实在努力蜕变! 愧疚之情更甚,齐凌张口接过了窦蓉送来的第二勺,接着是第三勺醒神汤,一一纳入腹中。 宿醉过后,酸涩的汤羹能抚慰喉咙与肠胃,他微微示意,渴望窦蓉能再喂他一些。 这眼神略显狡黠,但窦蓉却满心欢喜。一勺接一勺地侍候他喝汤,目光中洋溢着宠溺与温情。“勇士慢慢喝,稍后有蒸饼和卤肉,都是你平时喜爱的。紫菱亲手为你烹制的。” “嗯!”齐凌柔声应答,随后,他的目光转向许紫菱,向她投去感激的神情。 许紫菱的脸庞瞬间染上了朝霞般的绯红,但她依然轻抵他的肩膀,坚决不愿离开。仿佛没了她的支撑,齐凌便会瞬间倾倒。 齐凌心中轻叹,只好让她继续扶持。尽管保持这个姿态比倚靠枕垫更累人,但他甘之如饴。 “勇士别动!”窦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一方手帕轻轻拂过他的唇角,“妾身帮你擦拭。” “嗯!”齐凌强忍笑意,轻轻点头。 窦蓉对他的称呼由齐大哥变为勇士,许紫菱也从不知如何与窦蓉共处,变得与窦蓉一同为他递送醒神汤。这一切转变,都源于昨日午后周敏的出现。 此刻,周敏想必已踏上返回汴梁的旅程。 “我昨日醉酒,未曾失言?”他将目光再次投向窦蓉,带着几分犹疑轻声问道。 “没有,勇士你是位遵循礼数的君子,周姐姐则是巾帼英豪。你们二人对酌直至深夜,我和紫菱,还有周家丫鬟,都在一旁相伴。未曾听见勇士有过不当的言语。”窦蓉略作迟疑,谨慎地回答,每个字眼都透露出警觉…… 齐凌察觉到窦蓉的戒备,也理解窦蓉与紫菱二人的心态变化,轻抚额头,继续问道,“我并非质询是否对她言语失敬,而是想知,我昨夜是否吐露了亵渎神明或是令你感到不适之言。比如,提及了对巨宋帝国或皇室的不敬?” 醉酒之人,往往言语失控。 他曾在白泽面前夸下海口,至今仍无颜兑现。若昨夜在周敏面前又失言,定会颜面扫地。 周敏不同于白泽,不会无条件相信他所说。她恐怕会将每一句话记在心底,待到未来的某个重逢之日,一字一句念给他听,让他体验何为无地自容。 “未曾,郎君向来稳重,断不会如此。倒是她,提到了女子应自强独立,说征途如星辰般遥远,还说什么无字丰碑,名垂千古。总之昨晚在场的除了我们,便是她带的侍女,无需担忧他人刻意挑毛病。”紫菱深知窦蓉不解丈夫忧虑,立即接口回应。 “还有,郎君在饮酒前,还对答了一句诗,‘万物霜天竞自由!’”窦蓉感受到一丝压力,眨动明亮的眼眸,快速补充。 “嗯,这样就好。”齐凌微微一怔,微笑点头。脑海中,更多回忆涌现。 周敏虽与他同源,但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相同。 他们都来自共和国,故而都熟读建国先贤青年时期的《橘洲赋》。 但齐凌转世前,九州尚有残缺,海疆强敌环伺。 而周敏穿越之前,九州已在两岸智者的引领下,合为一体。海疆之敌,内乱频发,自顾不暇。 齐凌前世并无雄心壮志,仅以金牌离婚顾问为业,满足于财富积累。 而周敏的前世目标,则是成为一名宇航员,探索星海浩渺。 “郎君与她还提及了鹦鹉国的言语,我们听不明白,所以郎君不必过于忧虑。”许紫菱的话语再次传来,让齐凌暗暗松了口气。 没有吹嘘,便好。免得日后相见,成为笑柄。 至于星辰大海,以及“无字丰碑,名垂千古”,那是周敏的抱负,与他关系不大(注:无字丰碑暗指武曌)。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在被“流放”至金牛寨期间,周敏的书信读来索然无味,宛如薛宝钗的笔触。 她从没打算嫁给原来的齐凌,只是为原来的周敏履行未婚妻的责任。在未婚夫困境时,给予鼓舞。 而她听说了那首《临江仙》,又闻知黑火药,以周敏的聪慧,立即意识到这已非原来的齐凌。 恰巧,她也不想为原来的周敏完成婚约,于是不远千里前来,当面与他做个了断 了结的终结,自然令两界皆感满足。 齐凌,穿越前并无雄心壮志,穿越后,他的愿景亦未曾膨胀。他想改变这片奇幻世界,但也仅是从自我开始,能做多少是多少,从未幻想过操纵天地大势。 周敏,穿越前立志成为星际探索者,穿越后,她的眼界仍注视着星辰大海的浩渺。 周敏无法像他那样,将这难得的重生机遇,消磨于情感纠葛之中。她所受的教育也不允许她接受未来伴侣的三心二意。 因此,尽管他和周敏同属异世旅人,能无话不谈,但他们的道路注定无法交汇。 于是,他们唯有在醉酒后挥手道别,从此在遥远的彼端,为对方的成就遥祝欢呼。 声称昨晚没有一丝遗憾,那只是自欺欺人。毕竟,穿越的几率比流星撞击大陆更为稀罕。他和周敏,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三个同类。 然而,他们都已成年,拥有足够的理智,去克制那份遗憾,以免酿造出悲剧的结局,将来徒留懊悔! “亲爱的,你感觉好些了吗?若已好转,我去吩咐准备热水,为你净面。”窦蓉察觉到齐凌灵魂似飘至远方,她轻轻放下瓷碗,柔声询问。 昨日她感受到的压力,远超许紫菱初至的那一刻。 幸运的是,那个女子自行离去。不然,她真不知如何应对。 “嗯,好多了,我自己来!”齐凌内心悄然叹息,起身离床,微笑走向盥洗架。 婢女捧着陶壶步入,为他调好洗脸水。许紫菱默默跟随,替他取过毛巾。窦蓉担忧地扶持住他的臂膀。 娇俏侍妾,左右相伴。 如此时光,还有什么可遗憾? 齐凌轻轻摇头,随后环视左右,张开双臂,将紧张的窦蓉和许紫菱一同揽入怀中,“不必忧虑,星辰大海属于他人,我更珍视眼前的一切!” 第152章 家庭琐事 “亲爱的,屋里有人呢?”即使不是第一次被齐凌拥在怀里,但同时被两人目睹,窦蓉生平首次遭遇,她的脸庞瞬间红得如同滴血,用恳求的嗓音提醒。 另一边,许紫菱浑身紧绷,挣扎着想要逃离,但双腿颤抖得无法站立。她想了想,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命运安排。 “让他们回避就是,哪个丈夫不会拥抱自己的妻子呢。”齐凌轻啄窦蓉的脸颊,温和地说。接着,他瞥了一眼宛如煮熟虾米般的许紫菱,双臂更紧地环住她们。 婢女和仆妇们机灵地退下,顺手为老爷关上了房门。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奇异之事层出不穷,她们早已司空见惯。像齐提刑这般年纪的贵族子弟,通常妻妾成群,子女满堂。而齐提刑目前只有妻妾两人,尚未有子女,日夜勤奋,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齐凌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他只是轻轻拥着窦蓉与许紫菱两位少女,左顾右盼,仿佛此景已令他心满意足。 二女原已准备好,准备陪他共度疯狂,以此弥补送别周敏后的遗憾。然而,风雨并未如期而至。她们先后悄悄睁开眼,窥视他的表情,却发现他的目光早已投向窗外的神秘世界。 “郎君,你怎么了?”窦蓉的心绪瞬间变得紧张不安,轻轻挣动了一下,轻声问道,“是不是头还痛?我去叫人再煮些解醉茶来。” “不痛了,早就好了!”齐凌笑着放开手臂,低语道,“我在想,时间是否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是要去凌州赴任吗?郎君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去安排。”听见齐凌似乎要谈正事,许紫菱连忙从他怀中挣脱,绯红的脸庞上带着关切的追问。 “我要去窦家堡,提亲。先定下与蓉儿的婚事。不能再让她无名无分。”齐凌沉思片刻,认真回答。 “郎君,你自己做主就行。我,我派人去告诉我爷爷!”窦蓉闻言,忐忑瞬间变为喜悦与娇羞,掩面轻跑离去。 “我去帮忙筹备聘礼!”许紫菱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但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曾与齐凌共度生死的窦蓉相争。想了想,她屈膝行礼,准备离开。 “你不必急着走。”齐凌微笑着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在这里有亲人吗?我们很快都要去凌州,既然你决定这辈子跟我在一起,我们也该好好履行礼仪。” “这,这……”许紫菱的眼眶瞬间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多谢郎君关心。我从小就被人口贩子卖给扬州的养母,后来又被养母卖给莲花戏班。亲人或许有,但我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和住址,我……” “那让窦蓉的父亲收你为义女,如何?”齐凌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问。 “窦,窦堡主是当地的知名人士,我担心,我担心他会嫌弃我出身卑微。”许紫菱愣住,泪水涌出。 她的卖身契早已被一位机智的地方小官从没收的物品中找出,主动交给了齐凌。 而齐凌,也将卖身契物归原主。 因此,按照大宋的法律,她现在已是真正的自由身。然而在世人眼中,她始终摆脱不了风尘女子的烙印,不论她的卖身契握在何人手中。 “没关系,我会亲自写信给他。如果他不愿意,我就去问张帆和王武,他们是否愿意认你为义妹。”齐凌理解了许紫菱的忧虑,笑着拥抱她,温柔地许诺。 许紫菱闻言,情感瞬间失控,她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了奇霖坚实的肩头,泪水如溪般涌下。等到心中所有哀怨倾泻而出,她才恍然察觉,奇霖还未用餐。立刻稳住身形,揉拭着布满泪痕的眼睛道歉,“夫君,适才妾身欣喜过甚,糊涂了。妾身这就去准备早餐,还请夫君和窦姐姐宽恕我的失态。” “让侍女将早饭送到二厅,我们三人一同享用。边吃边商议,具体的细节。正式的婚礼必须等待周敏那方送来的退婚书信。但订婚仪式,我们可以提前筹办。”奇霖淡笑,一边拿起毛巾擦拭湿透的肩膀,一边温和地指示。 许紫菱见到此景,内心越发愧疚。连忙再次低声道歉,小跑出门,差点与立在门外的窦蓉相撞。 “我去告诉祖父,你放心,他期待我们能成为亲姐妹呢。”窦蓉习武,反应灵敏,轻抚了许紫菱一下,低语保证。 “嗯,多谢姐姐!”许紫菱明白,自己方才在奇霖肩头痛哭的景象,定是被窦蓉看在眼里,却顾不上羞涩,迅速屈膝行礼。 窦蓉轻轻挽住她的手臂,接着以更低的声音吩咐,“走,我陪你去厨房准备早饭。路上我们再讨论一下如何置办服饰。很多事我不太懂……” “我也一窍不通。不过,我可以和姐姐一起商量。”许紫菱脸颊微红,轻轻摇头,随后又轻轻点头。然后跟随窦蓉,疾步离去。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及昨夜之事。 仿佛周敏只是他们在旅途中偶遇的一位过客,与夫君谈得投机,饮得畅快,宴散后,便再无交集。 事实上,昨晚,周敏与奇霖之间还曾有过一番争执。奇霖忘却了,唯有她们俩铭记在心。 那时,周敏已醉意微醺,拍打着桌面,笑称奇霖是刘景升的后人。 奇霖当时似乎很生气,还与她唇枪舌剑了几回合。然后,他突然微笑道:“身为刘景升之后,也不是坏事。我奇霖只是凡胎肉身,只求对得起所爱之人,问心无愧。至于天下归属刘姓还是曹姓,我并不在意,也无权干预。” 周敏当时的失望之情定是深重,以至于争吵后不久,便兴致索然地打算告别。 而她们两人,那一刻悬着的心立刻放下,充满喜悦。 在破碎的旧时代魔咒面前,他更倾向于在能力所及之处,施展修复的魔法。比起激情燃烧的理想主义,他更乐于洞察世事,谨慎接纳部分现实,尽享当前的奇幻生活。 于是,送别周敏后,齐凌迅速将大部分心力倾注于构筑自己的小家庭城堡。趁着永兴军路上的动荡尚未平息,长安城的地产价格暴跌,他果断购置了几座神秘的宅邸和数百亩幻境般的田皮。 由于没有贵族头衔,他只能迎娶一位正妻,但他巧妙地为许紫菱编织了一个假想的家族,赋予她一份归属感。此时,永兴军路正处于混乱的尾声,长安内外的土地交易变得异常诡异,田皮的交易成了规避禁令的秘密游戏。 大宋帝国正值第三任帝王执政,根据他掌握的历史秘密,真正的盛世将在第四任帝王仁宗的时代降临。那时,即使不身居高位,仅凭房价与地皮的飙升,他也足以成为富饶的领主。 欢快、满足与享受,这三个词描绘出齐凌此刻的心情,再贴切不过。然而,快乐转瞬即逝,寇准离去的背影还未淡去,他的笑容也随之消散。 昔日,凡遇难题,他都能求助寇准,哪怕承受责备,也能换来内心的解脱。现在,寇准已远行,再遇困扰,他顿时失去了倾诉的对象。更糟糕的是,折惟忠离任时,竟将诸多棘手事务丢给了他。 此刻,面对困境,他既无法依赖朋友相助,也无法寻觅智者指点,只能硬着头皮独立应对,每日疲惫不堪,魂魄仿佛都被抽离。 民间流传,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原本打算拖延,将棘手之事束之高阁,待新任永兴军路刑狱提点周可望到位,便全盘托付。谁知,还没来得及区分事务的轻重缓急,噩耗突至——周可望在赴任途中遭遇暴雨,不慎寒邪侵肺,生命垂危! 在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急性肺炎唯有依靠草药勉强维持,康复遥遥无期。而只要周可望不主动辞职,依照大宋的律例,朝廷不得因其疾病替换人选。 因此,周氏一日未至,齐凌就无法交接事务,只能继续担任京东东路副提刑,为永兴路效力。而京东东路因王钦若和丁谓的默契协作,局势尚稳定,暂时并不急于另觅副提刑官兼控鹤署判官前往支援 \"既然无需我齐某,何故仓促召唤于京东之路?\"齐凌暗自思忖,发觉自己此刻不去京东东路,亦无碍那里的事务进展。 然而,内心嘀咕归嘀咕,他不得不压抑烦躁,逐步填平寇准与折惟忠联手设下的陷阱。 光阴在繁忙中逝去,夏日已过大半。时至六月中旬,齐凌手中的任务几近收尾,休养痊愈的永兴军路提刑官周可望也缓缓前来接任。 两人按照规程,按部就班完成交接,时间已然步入七月。齐凌对周可望故意等待他收拾残局再赴任心生怨念,便以天热为由,携窦蓉、许紫菱返回定安县小住几日,顺道拜访窦蓉的双亲,之后才不紧不慢启程前往凌州。 此次,他不再是孤身赴任。趁着京东东路提刑司尚未成形之际,他调动了愿随他一同前行的兄弟,如李遇、张帆、王武、刘鸿等人,皆调至京东东路。同时,将都头武二等镇戎军老兵安排进入京东东路控鹤署,成为其指挥与虞侯。 此举并非轻率之举。大宋控鹤司虽与辽东南面司、项飞龙司齐名,但以往在大宋地域内只有秘密据点,无正式官署与分署。 过往提刑司虽有存在,却存续短暂,不久便在太宗皇帝赵光义的主张下并入转运司,成为其下属机构。如今,宋帝赵恒汲取永兴军路红莲教叛乱的教训,将提刑司独立于转运司之外,各路设立控鹤署,颇有尝试改革之意。 既是“试验田”,提刑司与控鹤署自然无完善架构与规章,尤其是后者,犹如白纸般任由齐凌描绘,无人可指责他的越矩。当然,若控鹤署无所建树,或拖累其他部门,责任终究要由齐凌一肩承担,寇准的援手在永兴军路已是过去。 人多事杂,行进速度自然难以快速。齐凌也不急于赶路,穿越至大宋一年半,他尚未有机会仔细欣赏四周风光。此行赴京东东路任职,正好借此机会饱览半个大宋的壮丽景色。 于是,车队时走时停,本应一个月抵达凌州,却从长安出发耗费半月,才来到永兴军路东南部的华山附近 在遥远的奇幻世界,齐凌曾途经崇山峻岭之巅的华山,意图拜访神秘的陈抟真人的直系传人,期望能解开缠绕于心的幽魂之谜。然而,刚踏入山脚,他便遭到了神秘的黑白两界的合力追缉,迫使他慌忙走小径逃离。 如今,虽已摆脱幽魂的纠缠,齐凌仍渴望与陈抟真人的弟子火龙真人相见,希望能从超自然的角度探寻灵魂穿越的奥秘。这并非出于迷信,而是因为他亲身经历了那不可思议的现象,因此决定以玄学为桥梁,寻找可能的答案。 岂料,当他率领的车队踏上通往华山的蜿蜒小径,尚未加速,一辆由双骏驾驭的疾速轻车骤然从后方如闪电般逼近。 车辕之上,一个满身尘土的男子声嘶力竭地呼喊:“前面可是判官齐凌的大驾?还请各位兄弟通报一声,夏州的李德昭,特来求助!恳请判官大人救救我的伴侣,她是白泽,您认识的,李某一律愿以重价交换!判官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第153章 翻云覆雨 “停下!”齐凌一听“白泽”二字,立即下令。 尽管白泽起初的帮助和之后的交往都带有明确的目的,但她对齐凌和窦蓉的救命之恩确是无可置疑的。因此,此刻白泽遭遇危机,他理当挺身而出。 “吁——”车夫刘永经验丰富,大声吆喝着缓缓收拢缰绳,使马车减速。车队的其他车辆也随之减慢速度,瞬间在岔路口排成长队。 “判官大人,救命,救命。我妻子白泽遭受邪气侵袭,伤势严重。世间唯有您能救她。若您能治愈她,李某愿为您赴汤蹈火。”后面的男子亦急急勒住缰绳,未待轻车完全停稳便跃下。他双手高举,直奔齐凌的车队。 此时,齐凌正推开车门,携手窦蓉走出。见到求助者的狼狈模样,两人皆大惊失色。“李德昭,真的是你?” 记忆中的李德昭是一位肤色微黝、体态丰腴的贵公子,浑身洋溢着富家子弟的气息。 而眼前的求助者,皮肤黝黑如炭,眼窝深陷,脸颊瘦削如刀削,浑身沾满尘土与泥浆。若非注意到他衣物的质地和手上羊脂玉扳指,定会误以为他是流浪乞丐。 “是我,是我。判官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伤害您的,是我派出的人,与白泽无关。请您无论如何救救她,救救她!”李德昭立刻止步,连连鞠躬,声音中已夹杂着哭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带我去看看!”齐凌并不清楚李德昭何时派过人对付自己,但他也不相信李德昭会为了除掉自己不惜牺牲生命,皱眉跃下马车,准备一探究竟 \"嘿,嘿——\"李德昭宛如获得了解脱,迅速转身,疾跑如飞地朝他的魔法马车奔去。此刻的他,哪还有一丝西夏王子的威严?简直就是个因妻子病重而慌乱不堪的夫君。 见此情景,齐凌立刻皱起了眉,脚步自然放缓。他戒备的举动引起了窦蓉、武二和王武等人的注意,他们也纷纷把手按向腰间的魔器。 并非齐凌多虑,在他的记忆中,李德昭绝非如此专情之人。甚至在前往汴梁“进修”的途中,这家伙还不忘花钱追捧那位名为红莲的神秘歌姬。 而那位红莲歌姬,似乎也被李德昭打动,两人眉目传情,情感深厚,连那一夜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唯有白泽,每次提及李德昭,眼中闪烁着崇拜和幸福的光芒。显然,她对李德昭的情感早已根深蒂固。 与白泽共饮时,齐凌曾几次试图提醒她,李德昭的风流。但看到她提及李德昭时的眼神和表情,他又不忍心让她伤心,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默默地吞回腹中。 如今白泽受了伤,李德昭瞬间变成了深情的模范丈夫,这转变实在过于突兀! “全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变,李德昭一边引路,一边像是诵经般补充,“我不该回夏州,我不该回去,如果我继续留在大宋做质子,一切都不会发生。我……” “二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低估了大哥的勇气和策略!”一阵沙哑却悦耳的女子声音忽然从马车内传出,虚弱却清晰,正是白泽。 “白姐,你受伤了?为何不早点来找我?”齐凌闻言,眉头再次紧锁,双手抱拳,急切问道。 那辆马车小巧,顶多容纳两人。以李德昭夫妇加上一个助手的力量,即便豁出性命,也不可能刺杀后安然脱身。 “我,我以为只是小伤。”马车的门微动,却没有开启,白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二弟,帮我开个门,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哎,哎!”李德昭应声上前,拉开车门。阳光倾泻入车内,照亮了白泽的身形和面容。 车厢内只有她一人,并无任何助手藏匿。天热如炉,她穿着单薄的衣物,但一股腐鱼烂虾的恶臭扑面而来。 “白姐——”齐凌虽只学过几日的紧急治疗法术,但这气味并不陌生。他本能地冲上前,抓住车厢门框,“你伤在哪里?为何不用我教你的医疗魔法,用烈性酒清洗伤口。来人,把她抬出来,送到我的魔法马车里。这样的高温天气,让你待在这狭小的车厢里,简直就是在谋杀!” \"我,我乃是苍穹之翼的审判者项飞龙司,怎,怎能乘坐如此凡俗的马车呢?”白泽微启眼皮,为李德昭辩护,坚决不让自己的爱人受半点冤屈,即便求助于齐凌。 “来人,换车,立刻换上灵驹马车。蓉娃,去告诉紫菱准备一辆新的,我们的马车让出来。”齐凌虽被反驳,却无计可施,摇头吩咐,声音回荡在神秘的空气中。 武二立刻带领三位身经百战的老兵来到车厢前,打算协助白泽下车。李德昭却轻轻推开众人,苦笑说:“还是我来,她的伤在背部,背着她会更好些。” “若二公子能背得起,那便好。”齐凌思虑片刻,微微颔首。 他确信李德昭对白泽的感情至深。然而,心中有了挚爱之人,竟还能流连于风花雪月,这样的矛盾让他费解。 尽管他自己前世也曾放纵,但那是因未找到真爱。而李德昭和白泽二人…… “如今我已非二公子,同你当年一样,成为夏州的逃犯!”李德昭感叹,解释道,“我们夫妻俩,都是!” 言毕,他将白泽背在背上,步履蹒跚地走向齐凌的座驾,“夏州即将向大宋发出追捕我们夫妻的文书,到时候,还望兄台能为我们遮掩一二。” “追捕,为何?”齐凌听得瞪大眼睛,问题脱口而出。 “我把你的救生秘咒带回夏州,拯救,拯救了许多人。”白泽趴在他背上,虚弱地转过头说,“夏王六月征讨妖族,中箭负伤。医师尝试以同样的秘法为他疗伤,结果他伤势恶化,当场陨落。” “大哥指责我和白泽合谋弑父。”李德昭接话,苦笑补充,“八大部族长老,四人支持他,一人病榻缠绵,其余三人半信半疑。我们夫妻百口莫辩,大哥派兵围攻,幸亏白泽麾下的苍穹之翼勇士舍命相救,才突围而出,逃到了大宋!” 第154章 跨界干涉 “你们直接给夏国公输血,没做匹配?”齐凌惊骇之下,脑中轰鸣,只执着于白泽的陈述追问。 如果事实正如他所料,那么那位大宋边境的噩梦——夏国公李继迁,可能是历史上首位因血型不符输血而丧命的记录。 而输血术,正是年初他抄录为战场急救法的一部分,赠予了白泽! 如此看来,李德昭的大哥李德明将夏国公的离世归咎于白泽与李德昭联手的弑父行为,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 \"没,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轻视生命。我们遵循你的智慧,精确匹配了血液属性。夏王甚至为每位将领和各部族长老预备了三至五名血裔侍从!\"李德昭担忧白泽过于疲惫,边引领她进入齐凌的魔力马车,边主动为她辩护。 \"血裔侍从?\"齐凌疑惑不解,眉心皱成了一个紧密的结。 \"他们是特别饲养的,为了关键时刻给尊贵人物提供血液的仆从!\"李德昭急于恳求齐凌拯救他妻子的生命,未等对方提问便抢先解释:\"白泽把你的战场治愈秘法带回夏域后,我父王,呃,习惯使然。按大宋的礼法,他应被称为夏国公。他谨慎行事,挑选了死刑犯,受伤后供血。结果依照你的方法配对血型,十个重伤者中有六个能在输血后存活。因此,我们就为族中的每一位重要人物预备了血裔侍从,以防万一。\" \"在我们这里,与大宋不同,成为族长和将领的侍从,是一种荣誉,许多人对此引以为傲!\"熟知齐凌性格的白泽在一旁低语助阵。 \"因为受伤死亡的风险大大降低,父亲才在春季领军对抗吐蕃人,争夺大非川。原本大胜在望,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不慎被乱箭射中。\" \"血型已经预先匹配好了,那些血裔侍从体魄强健。\" \"原本不必输血,但父亲年事已高,体质虚弱。是在大哥和医师的建议下,才接受输血以补充气血。\" 这对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向齐凌详尽地解释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原来,白泽年初带回战场救治秘术后,大酋长李继迁并未轻易相信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技\"。 顾虑齐凌在秘法中设下陷阱,他聚集医师,以死刑犯为试验对象,反复验证。最终确认输血术确有奇效,并如齐凌所述,血液分为甲、乙、丙、甲乙四类。 大夏地域实行半奴隶制度,风俗深受吐蕃影响,颇为粗犷。于是,李继迁为预防自己及族中关键人物未来受伤无法及时救治,依据他们的血型预先配置了三至五名健硕的血裔侍从。 随着烈酒和战场救治术的普及,大夏人在征服周围游牧部落时,士兵的损失率显着下降。这极大地提振了大夏铁鹰军的士气,同时也让李继迁的雄心壮志急剧膨胀。 为防止吐蕃人威胁到侧翼,四月中旬,李继迁率领八千名大夏铁鹰军挺进高原,一举夺取了大非川,将来不及组织抵抗的吐蕃人杀得尸横遍野。 接着,愤怒的吐蕃王倾全国之兵前来迎战,却被李继迁再次打得溃不成军,不得不割地纳贡以示臣服。而李继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千余铁鹰军的伤亡,以及他本人被乱箭射中的小伤 在这片冰封的苍茫大地上,大非川附近的气候恶劣,任何伤口都可能迅速恶化成致命的溃疡。 项氏家族铸造的铁甲,坚固无比,即便是流矢穿过了甲叶缝隙,也无法直取穿戴者的性命。 然而,李继迁在混乱中失去了理智,迷信于血液的力量,受了伤的他听信长子李德明和医师的建议,疯狂地抽取血奴的血液注入自身。 结果,尽管血型匹配,这场大胆的尝试却酿成了悲剧。李继迁当场丧命,而为他输血的两位血奴,也在李德明的狂怒下惨遭肢解! “要么是你的兄长暗中调换了血奴,要么就是输血的速度和量过大。”听完李德昭和白泽的叙述,齐凌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在人类的血型世界里,种类繁多,每种之下又分支无数。即便是穿越前的医疗技术,也不敢随意大量输血。而李继迁视人血为灵丹妙药,事故的发生只是时间问题,无法幸免。 “我怀疑大哥私自更换了血奴,然后嫁祸于我和白泽!”李德昭的需求与齐凌的推理有所出入,他直接略过了后面的分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他又先发制人。” “让我先洗净双手,查看尊夫人的伤势!其他的事情,我们日后再议。”齐凌无意与李德昭争论李继迁死亡的真正原因,他摇了摇头,果断转换话题。 他已经踏上了前往凌州任职的征途,项氏家族的纷争已与他无关。至于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李继迁何时去世、为何而死,他并不清楚。 对齐凌而言,此时李继迁的离世并非坏事。在李德明彻底巩固统治之前,夏州不会轻易背叛大宋,这将使大宋朝廷得以喘息,集中力量对抗日益强大的辽国。 “伤口在背部,我已经按照你的方法,用烈酒反复清洗。但伤口还是迅速开始腐烂!”李德昭深知齐凌无法助他争夺夏州,果断跳上马车,准备解开白泽的外袍。 “稍等,我需要准备场所、热水、刀具、烈酒、洁净的布料,以及止血药物!”被李德昭的急躁吓到,齐凌连忙挥手示意他停下。 项氏族人勇猛,李德昭为救白泽不顾一切,但作为白泽的朋友,齐凌必须顾及她的尊严。 此外,作为一个仅学过几天战场急救的新手,齐凌不敢贸然处理白泽的伤口。他需要充分准备,以防手术失败,加重伤势。 于是,无论李德昭多么焦急,齐凌都先让人取来蜂蜜和清水,喂给白泽,以确保她有足够的体力承受接下来的治疗 随后,他在广袤原野的一片空地上,搭建起了一座宏伟的魔法帐篷,作为神秘的治疗圣殿。紧接着,他派遣使者前往邻近的异界市集,搜寻烈性魔酒,纯净的星辰盐,沸腾的魔水,以及洁白的灵布。同时,他们在周围秘境中采集飘逸的风铃草,尖刺的小鸢尾,以及浸满阴霾的腥草,以神泉洗净,挤出精华,以备未知的奇迹。 并非由于白泽与他友谊深厚,才使得他如此周全,而是白泽的状况比表面上更为险恶。依照李德昭的叙述,以及白泽身上弥漫的诡异气息,齐凌确信,白泽很可能遭受到了游牧部族的“诅咒”箭矢。 这诅咒之箭,其箭簇上涂抹的并非蛇毒或邪恶矿石,而是生灵的污秽排泄物,或是腐肉发酵后的剧毒浆液。换句话说,白泽被那支箭射中时,已沾染了无数致命的黑暗生物。 别说李德昭这般未受过任何魔法医学训练之人,就算换成齐凌,即使发挥当年学习的战场疗伤咒到极致,也无法确保白泽的伤口不受更深层的侵蚀。况且,从夏州逃至长安,再到华山附近,至少耗去了十日光阴。再考虑到李德昭发现伤势恶化所需的时间,白泽受伤的实际日期可能早已超过半月。 “提刑大人,有些话不知是否适宜在此提及。”正当齐凌忙得不可开交,窦蓉的舅父李遇突然上前轻轻拉住他的袍袖,低声道。 “但说无妨,我们之间无需拘泥。”齐凌放下正在过滤风铃草汁的灵布,微笑点头。回想起初逃定安时,李遇曾庇护他与窦蓉,两人交谈甚欢。李遇的儿子也因此受到暗杀者的伤害。 因此,当他洗清冤屈,担任永兴军路提刑司判官,便在寇准的赞同下,推荐李遇成为提刑司的七品知事。如今晋升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他自然视李遇为心腹,一同带在身边。李遇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个人抱负,都会全力辅佐他。 此刻,李遇显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时机,环顾四周后,他迅速补道:“提刑大人,皇帝陛下委任您兼任京东东路控鹤署判官,似乎并未明言控鹤署的管辖界限。” “那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机构,加上你我,不过十几人,能管辖何处?能解开张巡使遇刺的迷雾,已是天大的幸运了!”齐凌对新职务如何着手还未深思熟虑,于是微笑着随意回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凌的误解让李遇胸中憋闷,他调整了几回呼吸,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想向您借取令牌,前往夏州彻底调查李继迁的神秘失踪!如果能证实他是被李德明所害……” \"怎么可能?\" 齐凌的手一颤,险些打翻那杯刚提炼出的魔药精华。 受前世历史记忆的熏陶,他始终未曾视党项人为宋朝的致命威胁。因此,当听到李德昭指控李德明勾结巫医,蓄意谋害夏国公李继迁时,他也仅是袖手旁观。 而李遇,在戍守子午寨期间,深切感受到了夏州对宋朝的威胁,并多次耳闻边疆之地遭受党项铁鹰部的残酷屠杀。这使他渴望抓住任何机会,让党项人付出代价! \"我要去揭露真相,证明李继迁是李德昭所害。\" 李遇为了让齐凌明白,直截了当地说,\"若成功,大宋西北二十年内将不再有边境动荡。如果失败,我最多不过战死沙场,后人自会传颂我李遇孤胆深入夏境的英勇,让我的名字载入史册!\" \"这……\" 齐凌内心热血沸腾,却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李遇是窦蓉的舅舅,他实在不愿让他独自去执行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况且,尽管朝廷并未明文禁止京东东路控鹤署插手他地事务,但夏州与凌州相隔三千里之遥。此刻派李遇前往夏州,事后恐怕会让谏官揪住距离问题大做文章。 正在犹豫之际,突然传来急切的呼救声,\"齐判官,齐判官,救命,救命啊!我妻子晕倒了,她晕倒了!请您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随即,李德昭像疯了一样冲到齐凌面前,双膝跪地,叩首祈求! 第155章 命运的转折 齐凌一听,顾不得其他,拉着李德昭疾奔向他的马车。 跃入车厢,凝神一看,只见白泽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灰,气息微弱如丝。 显而易见,前几天她全凭坚韧的意志才勉强支撑,如今终于找到能救治她的人,心态一松,精神与体力迅速透支。 \"白姐——\" 齐凌心中疼痛,低声唤道,不再顾忌性别之别,抱起她直奔早已准备好的大帐。 李德昭满头大汗地跟随其后,步履蹒跚,显然也已力竭,随时可能崩溃。 齐凌无暇关心李德昭的生死,将白泽平放在帐内的临时床上,面朝下,然后立刻冲出门外,调集兵力,\"蓉儿,紫菱,你们俩用盐水洗手,用白巾遮口鼻,进来协助!\" \"武二,带人在帐外生火,把我的手术刀用开水消毒!\" \"张帆,去催促烈酒,酒一到就立即拿进来!\" \"王武,把已经绞好的草药汁端到门口来……\" \"嗯!\" 窦蓉、于紫菱等人从李德昭的慌乱中察觉到事态严重,应声行动,迅速执行齐凌分配的任务,逐一落实到位…… \"蓉娃,你的武艺精湛,去解开头顶的魔法护甲,移除那些疗伤符咒和草药粉末。\" \"紫菱,你用魔力浸润的盐水洗涤伤口周边,清除污秽。\" \"李德昭,你也别光是焦虑,你去卸下白姐的魔法靴和护腿,然后以法术触碰她足底的灵敏感应点,还有她的肩胛骨两侧,腰部两侧,这些地方同样需要激发。具体位置,图纸上标注了,一会儿由我妻子亲自指点你。\" 再次步入魔法帷幕构成的临时营帐,齐凌随手拉紧了作为入口的灵能布帘,继续指导行动。 去年传授急救术给张郎中等人时,他曾因缺乏有效止痛和消炎的魔法而苦恼,与他们探讨过一些创新的解决方案。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实际效果尚未经过实战检验,如今竟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拯救他的朋友。 \"嗯!\"窦蓉、许紫菱和李德昭三人忙而不乱地执行指令。迅速地,他们清除了白泽背部衣物上的符咒残片、疗伤魔法尘埃,以及血液和毒素脓液,让伤口再次暴露在神秘的光源之下。 齐凌用洁净的亚麻布掩住口鼻,仔细查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白泽整个脊背肿胀如墨,双肩之间的伤口虽细如魔杖,却持续流出暗灰的毒素。越接近伤口周围的肌肉和皮肤,肿胀越显严重,呈现出诡异的透亮黑色。 \"怎么样?你有能力治愈她,对吗?我记得,你甚至曾从死亡边缘挽回过腹部被贯穿的人!\"齐凌尚未将惊惧吞下,李德昭的声音已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 \"你先冷静,我思考一下,从何处着手!\"他抹去额头的汗珠,咬紧牙关回答。 如此严重的感染,就算是他前世顶尖的魔法外科医师见了也会头疼。仅凭两周的战场急救训练,他又如何能够有信心? 然而,白泽的状况已刻不容缓。如果不立刻施救,恐怕李德昭还没能找到更适合的治疗师,白泽的生命之火就将熄灭。 想到这,他决心坚定,低声道,\"首要之务是排出毒素,清除伤口内的脓液,防止病情恶化。接着\" \"交给我!我会这么做!\"话音未落,李德昭已自告奋勇,凑近白泽的伤口,用力吸吮。瞬间,他吸满了一大口毒素,扭头吐在地上。 \"吐进盆里!\"齐凌来不及阻止,只能将预备好的木盆放在李德昭脚边。紧接着,他又快速吩咐窦蓉外出寻找瓷杯,或是拳头大小的瓷盏、陶罐,最好是以瓷器制成,如果没有,木制品也可。 因为预料到长途旅行的艰辛,窦蓉早已准备了足够的茶杯、酒盏、陶罐等。很快,她根据齐凌的描述找出相似大小的陶瓷器具,送入了帐篷内 李德昭口中流淌的脓血逐渐染成了深红,显露出他在旅途之中不止一次施展这等奇异技巧,从伤口汲取毒素,早已变得轻车熟路。 齐凌将李德昭的举止和脓液的转变尽收眼底。尽管对这个人仍无好感,但那种原本的厌恶感却有所缓和。 人类的唾液具有溶解微生物的能力。若李德昭确曾多次如此竭力为白泽吸出伤口的污血,那么她体内的毒素侵袭可能并未如表象那般严重。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用火焰净化瓷罐,给她的伤口驱毒!”见伤口不再自行溢出脓血,齐凌轻轻推了李德昭一把,满怀期望地低语。 “嗯!”此刻的李德昭对他言听计从,立即停止吮吸,坐在病榻边的椅上,喘息如牛。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紧盯着白泽,仿佛稍有疏忽,她便会如蝴蝶般消失。 “二哥,是你吗?”经过长久的折磨,白泽再次从痛苦的昏迷中苏醒,艰难地扭动着趴在榻上的脑袋,柔声询问。 “是我,是我!监察使齐大人也在,他指导我来照顾你的伤口。”李德昭立刻跃起,疾步来到床边,蹲在白泽面前,大声报告,“他说,定能治好你。别害怕,可能会有些疼。我会按压穴位帮你减轻痛苦。他的两位夫人也会协助。” “二哥,辛苦你了!”白泽的脸上没有丝毫羞涩,目光中满是对李德昭的温柔,“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没想到长大了,我还是得依靠你。” “我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李德昭红着眼眶,不住点头,“别说了,也别担心。保存体力,监察使说你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抵抗。” “嗯,我知道!”白泽温柔地笑了,脸上的幸福犹如新婚妻子。随后,她艰难地转头看向齐凌,“监察使,是我硬拉着二哥来找你求救。我明白人力有其局限,所以,请你全力以赴。二哥愿意为我离开夏州,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你……”齐凌瞬间领会了白泽的意图,心中既闷又痛。 这个聪慧的女子明白,李德昭若留在夏州,必然难逃一死。因此,她借寻找医治之名,将李德昭从困境中拉了出来。 如今,李德昭已身处华山脚下,远离夏州千里之遥。她心安了,因此走得无怨无悔。 “我一定会治好你,我发誓会治好你!”借着低头用烈酒消毒瓷罐的时机,他悄然拭去眼角的泪珠,咬紧牙关许下承诺,“白姐,你放心,若不能治愈你,我绝不让李德昭独自离开!” \"感谢你。\"白泽理解了齐凌的诺言,微笑回以感激。随后,她闭上眼,竭力平息喘息。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睁开眼,轻声问道,“齐法官,我心中有个疑问,一直想向你求解,不知你能否为我答疑?” \"白姐,尽管问,我能说的绝不保留。”齐凌熄灭陶罐内的魔法火焰,将陶罐紧紧贴合在白泽背部的伤口上。 白泽痛苦得身躯僵硬,额角的青筋暴起。但她强忍住昏迷的冲动,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地追问,“齐法官,那天你说想成为照亮大宋的火炬。但你只讲了一半。其实,我也想改变现状。我和你一样。只是我不善言辞,无法像你那样清晰表达。我也不知道未来的宋国该是什么模样……” 伤势与剧痛的双重折磨使她无法全神贯注,言语间也无法准确传达心意。然而,齐凌却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一边指导李德昭用灵力按压穴位减轻白泽的痛苦,他一边深思熟虑,在白泽再次陷入昏迷前,给出了答案。 \"在我心中,大宋应是老有所终,幼有所依。权贵不再理直气壮欺压百姓,人民受冤不再默默忍受。” \"我心中的大宋,法律能守护每一个人,人与人之间有着基本的公正。勤劳者不再受冻挨饿,善良待人者不再遭受恶意的回报。” \"我心中的大宋,军队是保护民众的壁垒,而非官员和皇族的私人守卫。学习是为了造福世界,而非作恶和谋取不义之财。权力必将受到制约,而非肆意妄为,直至被更大的力量摧毁。” \"我心中的大宋,没有奴隶,没有卑微的身份。无论是贫者,富人,官员,还是百姓,都能在阳光下生活,自由呼吸,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心中的大宋,人们受尊重源于他们的学识,品行,以及他们的作为,而非他们的出身。” \"我心中的大宋,人生来平等……” 他知道,白泽可能再也听不见了。即使能听见,也可能无法理解。 但他含泪继续说道,“白姐,你的理想也可以如此。你虽不善言辞,但你一直在努力。我看得到,清清楚楚。” 第156章 未来 齐凌闻言,立刻顾不得其他,拉着李德昭奔向自己的马车。 跃入车厢,他凝神细看,只见白泽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如丝。 很明显,这些日子里,她是凭借坚韧的意志才勉强支撑着未倒下。如今终于来到能拯救她的人面前,心态一松,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难以再维持下去 \"白泽女士——\"齐凌心中剧痛,低沉地呼唤,无视了性别界限,将她紧紧抱起冲向刚搭好的巨幅魔法帐篷里。 李德昭紧跟其后,汗水淋漓,步履蹒跚,显然也已力竭,濒临崩溃边缘。 齐凌无暇顾虑李德昭的安危,将白泽的脸朝下平放在临时搭建的魔法床上,立刻转身冲出帐篷,调度魔法力量:\"蓉娃,紫菱,你们俩用魔盐水洗手,用白纱蒙住口鼻,进来协助!\" \"武二,召集火元素在外帐篷周围点燃营火,用沸水净化我用来救治的符咒刀!\" \"张帆,催促炼金术士加速烈酒的酿造,一旦完成,立刻送进来!\" \"王武,把草药精华准备好,送到门口……\" \"是的!\"窦蓉、于紫菱等人看出危机,纷纷应声行动,迅速落实齐凌的吩咐。 \"蓉娃,你懂得武技,去割开白姐背部的衣服,移除绷带和药剂。\" \"紫菱,用魔盐水清洗伤口周围。\" \"李德昭,你也别只焦虑,去脱下白姐的鞋子和袜子,用手指按压她足心的灵穴。还有,肩胛两侧和后腰两侧,同样需要按压。具体位置,这张魔法图上有标记,一会儿我妻子会引导你。\" 再次踏入帐篷,拉紧了充当门户的魔法帷幕,齐凌继续下达指令。 去年向张郎中等人传授紧急治疗法术时,因缺乏止痛和抗炎手段,他曾与他们探讨过一些创新策略。原本是为了未雨绸缪,实际效果尚未验证,此刻却在好友身上派上了用场。 \"是!\"窦蓉、许紫菱和李德昭三人忙而不乱地执行命令,迅速清理了白泽背部衣物、敷料、药物及污血脓液,让伤口重新暴露在光芒下。 齐凌用白纱捂住口鼻仔细查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白泽的整个脊背肿胀成紫黑色。肩胛间的伤口虽细如筷子,却不断流出暗灰脓液。靠近伤口的肌肉和皮肤愈发肿胀,透出诡异的光泽。 \"怎么样?你能治愈她,对?我知道,你甚至能让被箭贯穿腹部的人起死回生!\"他还没来得及咽下那口气,李德昭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在他耳边响起。 \"别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齐凌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咬紧牙关回答。 这样的感染程度,即使是前世顶级医院的外科权威也会感到棘手。仅凭两周的战场急救训练,他哪来的信心? 然而,白泽的状况刻不容缓。如果他不立刻施救,恐怕等不到李德昭找到更适合的大夫,白泽就会香消玉损…… 思绪至此,他毅然决然,低声道,“首要之务是驱脓,清除伤口中的污秽,免得状况恶化。然后……” “交给我!这事儿我会处理!”李德昭未等说完,已自告奋勇,凑近白泽的伤口,用力吮吸。须臾之间,他口中便盛满了脓液,随即转向一旁吐在地上。 “吐进盆里!”齐凌不及阻止,只得将早就预备好的木盆置于李德昭脚边。紧接着,他又急促地吩咐窦蓉外出寻觅瓷杯,或是拳大的酒樽、陶罐,瓷质最佳,若无瓷器,木制也行。 窦蓉因预见旅途漫长,行装中不乏茶杯、酒盏和罐子等物。不多时,她依照齐凌的描述,找来了若干尺寸相近的瓷器,送入了帐篷之内。 而李德昭口中的脓血渐变为鲜红,显见他在旅途中不止一次以这种方式为白泽吸脓,技艺已甚娴熟。 人的唾液含有溶解细菌的成分。若李德昭此前多次这般用心,为白泽吸出伤口脓液,那么白泽体内的感染状况可能远不如表面看来那般危急。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用火罐为她的伤口排毒!”见伤口不再自发流脓,齐凌轻轻推了李德昭一把,带着一丝期望悄声吩咐。 “嗯!”李德昭此刻对他言听计从。立即停下吮吸,坐在病榻旁的椅上,喘息如牛。布满血丝的双眼依旧紧盯着白泽,仿佛生怕眨眼间她会化为蝶翩然而去。 “二哥,是你吗?”经过长时间的折腾,白泽再次从昏迷中痛醒,费力地侧过趴在床榻上的头,轻声问道。 “是我,是我!齐法官也在,他让我照料你的伤。”李德昭立时跃起,疾步来到床头,蹲在白泽面前,大声报告,“他说,定能治好你。别害怕,可能会有些痛。我会帮你按压穴位缓解。他的两位夫人也会一同协助。” “二哥,辛苦你了!”白泽面上毫无尴尬,看向李德昭的目光充满温情,“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未曾想长大后,我还是需要你的庇护。” “我愿意,我愿意!”李德昭眼眶泛红,连连点头,“你别多说了,也别担忧。保存体力,齐法官说了,你需要充足的力气来支撑。” \"是的,我明白!”白泽轻轻地笑了,如月光洒满的新婚女神般洋溢着幸福。紧接着,她艰难地转头看向祈凌,“祈判官,是我坚持拉着二哥来请求你的救助。我深知,凡人的力量有限,所以,请你不必有任何顾忌。二哥愿意为了我,离开夏日之地,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你…\"祈凌立刻领悟了白泽的意图,心中一阵酸涩与疼痛。 这位聪慧的女子明白,若李德昭继续留在夏日之地,必难逃一死。于是,她借治疗之名,强行将李德昭从漩涡中拉出。 如今,李德昭已至华山之麓,远离夏日之地千里之遥。她心安了,因此,即便离世也无所怨尤。 \"我会治愈你,我一定能治愈你!\"利用低首烧灼药罐的时刻,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紧咬牙关许诺,“白姐,你放心,如果无法治好你,我绝不会让李德昭独自离去!” \"感激不尽。\"白泽也瞬间理解了祈凌的誓言,回以微笑。接着,她闭上眼睛,尽力调整呼吸。片刻后,再次睁开眼,柔和地问道,“祈判官,我心中有一事,一直想向你求解,不知你能否为我解答。” \"白姐尽管问,我能回答的,绝不隐瞒。”祈凌吹熄药罐中的火焰,紧紧按住药罐,贴在白泽背部的伤口之上。 白泽因痛苦身体僵硬,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然而,她竭力保持清醒,咬紧牙关,断断续续地追问,“祈判官,那天你说,你想成为一支照亮黑暗的火炬,改变大宋。但你只说了一半。其实,我也有此志,想改变现状。我和你一样。只是,我不善言辞,无法像你那样清晰表达。我不知道,未来的理想大宋会是什么样子…” 伤势和剧烈疼痛使她难以全神贯注,话语也未能完全传达她的意图。然而,祈凌却听得明明白白。 一边指导李德昭按压白泽穴位以缓解疼痛,他一边深思熟虑,在白泽再次陷入昏迷前,给出了答案。 \"在我心中的大宋,老者得以安度晚年,幼童得到庇护。贪官不再理直气壮,民众受到冤屈时,不再忍辱负重。” \"我心中的大宋,法律将约束并保护每一个人。人与人之间,能够享有基本的公正。每一位辛勤工作者,不再受寒冷饥饿之苦。每一个以善意待人者,不再遭受恶意的回报。” \"在我心中的大宋,军队保护的是自己的人民,而非成为官员与帝王的私人卫队。读书是为了普惠众生,而不是作恶或追求不义之财。权力必受制衡,而不是任意妄为,直至被更大的权力彻底摧毁。” \"我心中的大宋,没有奴隶,没有贱民。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官员还是百姓,都可在阳光下自由呼吸,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我心中,那个神奇的大宋,人们受到崇敬,是因为他们的智慧、德行,以及他们在魔法世界的作为,而非出于他们的血脉传承。 “我心中的大宋,每个生命皆生而平等……” 他深知,白泽已无法听见,即便听见,也可能无法理解这个异世界的道理。 然而,他含泪继续述说:“白姐,你的荣誉,亦能如此。你无法言说,但你的努力,我看得清清楚楚。” 第157章 为了友谊挺身而出 四日后,齐凌与李德昭一同将白泽安息在华山之麓。 这是他穿越至今,首次面对朋友的逝去,却束手无策。 尽管他竭尽全力,甚至两次将自己的魔力之血灌输给白泽,也无法遏制她的病情恶化。 人力有尽时,白泽临终的话语,成为治疗失败的最佳诠释。 她聪慧过人,早已预见伤势无法治愈,于是为齐凌找了个借口,免得他因无法挽救她而自责。 她舍弃生命,将李德昭带离夏州,使爱人免于兄长的屠刀之下,还将爱人的安全托付给了齐凌。 她的计划周详,计算精准,几乎预设了所有后续之事。 然而,她未曾料到,就在她安葬之夜,齐凌便将醉醺醺的李德昭从她的墓前拉至华山脚下的无名溪边,冷水淋下,如落汤鸡般清醒。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涕泣!”齐凌提着李德昭的衣领,愤怒地命令,“否则,你不配怀念白泽。洗清你自己,上马,带我前往夏州。我要去为白泽讨回公道,亲手解决你兄长!” “杀你大哥?你疯了,整个夏州现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李德昭颤抖不止,非因水冷,而是被齐凌的决心震慑,“你最多能召集一百个追随者,我能找到的帮助不会比你多。一旦行动失败,你我都无处可逃。大宋皇帝定会将我们交给夏州,以免激怒你大哥,让他率铁鹰军攻向长安!” “浑蛋,你在装醉?想逃避?”齐凌皱紧眉头,上下审视李德昭,不敢相信一个醉得站不稳的人,竟能吐露如此理智的话语。 “我没装,正是因为没醉,我才想让自己醉倒!”李德昭抹去脸上的冷水和泪水,身躯摇晃不已,“我们夏州的规矩与你们大宋不同。我父王从不提前册立太子。我和大哥从小就被迫相互竞争。胜者继承一切,败者只有死亡。如今我败了,就是这样简单。我哥派去恳求大宋皇帝册封的使者,此刻恐怕已抵达汴京。你们的宋帝也会顺势而为!” 他的话语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听起来无懈可击。然而,回应他的,仍是冰冷的溪水泼洒而来…… 齐凌手持水晶瓢,将河水洒向己身,口中咒语般斥责:“无胆匪类,你难道只值此微末?白翼女神的眼光何其锐利,怎会钟情于你?既然是胜者主宰一切,李德明陨落,夏州岂非你囊中之物?大宋王室只需任命一位继承者,何须在意是你或是兄长接掌你父之职?” “白翼女神青睐于我,因为她自幼便追随于我,深知我的本性!”李德昭忍辱负重,对齐凌的侮辱默然,但对白翼女神的诋毁却无法容忍,他瞬间挥拳,狠击向齐凌面庞。“她对我倾心,是因为见证了我为神殿的奉献。啊……” 首拳空击,第二拳被齐凌格挡。不待他掷出第三拳,齐凌已凌空一脚,将他踢入湍急的灵河之中,“此刻,她仍注视着你,看你如何辜负她舍命相救,坐视死亡!只要你兄长稳固国公之位,必定会向王廷发出文书,要求将弑父的你押解回去受审。那时,你若反抗,连我这百余人也无法庇护你!唯有乖乖坐上囚车,接受你兄长以弑父之名施加的五马分尸之刑!” “救命,救命……”李德昭不谙水性,竭力挣扎着将头露出水面,却被河水一次次淹没。“救命,我不会游泳,我会溺水而亡……” 齐凌冷眼旁观,直至李德昭连呛几口水,面色发紫,他方才上前,用力拽住他的手臂,“蠢材,不想死,就自己站起身来!” “救——”李德昭本能地伸出手,紧握住齐凌的臂膀。紧接着,在齐凌的帮助下,他站直双腿,半个身躯浮出水面。“你差点淹死……” 话未说完,他便咽了回去,脸色涨红。 河水仅及胸口,流速舒缓,溺毙一个壮年男子实属不易。除非他甘愿久浸水中不站立。 “我曾许诺,若无法治愈白翼女神,不让你独自返回夏州。但我可伴你同行!”齐凌松开手,转身迈向河岸,“我也答应过保护你安然无恙。但作为大宋的刑部官员,我无法长久庇护你。一旦有圣旨要我交出你,我只得从命。所以,为遵守对她的诺言,趁着朝廷尚未作出反应,我必须前往夏州除去你兄长。” 无需李德昭答复,他继续道:“你可以不引导我,也可以怀疑我别有用心。你继续在白翼女神的陵前饮酒待死,让她见识自己的盲目。不过,你最好期盼我能成功,否则,我若陨落,你将无处容身!” “你……”李德昭站在河水中,颤抖不已,无法自制。 齐凌不再理会他,上了岸,径直走向他的座骑…… 李遇、武二、王武,以及近一百名戍卫军的老兵,都在静候他的决定,手中握紧魔法马缰,腰间悬挂神秘战刃,随时准备伴随他穿越魔界战场。 白泽的陨落,对他造成了无尽的哀痛。 在这个奇幻世界里,能与他心灵相通的朋友寥寥无几,而白泽恰恰是最了解他的那一位。 他们的感情超越了性别,彼此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善良与爱的力量的闪耀。 他赞美白泽的光彩,赞美她的智慧,更欣赏她的成熟与慈爱,尽管在某种命运的交织中,白泽本可能是他的对手。 然而,白泽尚未正式成为他的敌人,就已陨落在李德明的阴谋之下。他对李德明的怨恨,远胜过感激。 他要为白泽做一件朋友应有的事,即使因此被大宋的文官指责,甚至被白泽的灵魂误解为别有用心。 “等等……”在他踏上魔法马鞍之际,李德昭终于挣扎着赶了上来,“我可以引导你前行,并竭尽全力劝说我所支持的人与你并肩作战。但成功后,我仍须保有大宋夏国公的称号,不能成为夏州的督军,也不能做出更大的妥协!” “随你所愿,反正,朝廷需要有人统治 dang 项部落,无论谁接手,结局都是一样。”齐凌快速转头,冷冷地应允。 见他如此爽快地答应,李德昭反而怀疑起他的诚意。他反复权衡,主动让步:“我可以发誓,此生绝不会背叛大宋。” “我,我……”察觉到齐凌依旧冷笑,李德昭颤抖着补充,“不,我不是想耍赖。dang 项与大宋不同,我能控制生前,却无法掌控死后之事!” “那么,愿你长命百岁!”齐凌收起冷笑,深深凝视着他,缓缓伸出右手。 第158章 非凡剧团 李德昭见状,连忙也伸出手,空中三次相击,两人的盟约就此订立。 尽管双方心中都对未来盟约的持久性存疑,但此刻他们都确信,在接下来的数月内,这份盟约不会轻易瓦解。 原因简单,抛开对白泽的承诺不谈,消灭新任夏国公李德明,对双方都有益。 一旦李德明死去,李德昭将成为李继迁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彻底摆脱暗杀的威胁,自此可独断专行,一呼百应! 而经历了骨肉相残的 dang 项部族,若非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无力集结足够的民心与力量南侵宋境。作为宋人,齐凌此举无疑是为社稷立功。 然而,盟约订立易,实现却难。 首先,他们必须秘密行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齐凌和李德昭返回夏州的消息。 其次,不能让大宋册封李德明的使臣过早到达,否则齐凌与李德昭的行动将公然挑战大宋皇帝的旨意。事后李德昭或许能安然无恙,但齐凌将面临无休止的困扰…… 再次,必须精准探知李德明的踪影,掌握他的确切位置,以便一击制胜。 第四,要争取到党项八部中一至两位长老的支援。在李德明陨落后,他们能立即协助稳定动荡的局面,否则…… 总而言之,各种繁杂任务堆积如山,无一轻松可解。 常言道,三个普通工匠的智慧,胜过一位智者。如今齐凌麾下无一谋士,却有一群敢于挑战常规的“工匠”环绕左右。 众人围坐一起,反复计议,虽提出的方法不算高明,但确实具有实施价值。 于是,窦沙在多次反抗无效后,由姐姐窦蓉亲自装扮成齐凌的模样,坐在马车上,由张帆、刘鸿等人严密护卫,继续向东行进。 他只需按照原定的速度,沿途欣赏奇山异水。细算时日,当他抵达凌州时,齐凌恰好从夏州返回。那时,齐凌全速赶往会合地,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确保顺利就职。 与此同时,两名镇戎军的老兵启程,日夜兼程,将齐凌亲笔书写的信函送到寇准手中。 以寇准的洞察力,得知齐凌已与李德昭结盟前往夏州,必定能看出此举对大宋裨益多多,无一害处。 那时,寇准虽无法调动兵马接应,却能延迟半月发出册封李德明为王的诏书。 如此一来,齐凌助李德昭篡位之举更为合法。同时,也可预先消除诸多隐患。 另外,齐凌还写信派人紧急送到老将军李继和手中,请求他在宋夏边境制造一些“摩擦”。 这些摩擦无需过于剧烈,只需令党项一方误判宋廷可能乘机出击即可。这样,李德明的注意力将被迫分散到边境,对眼前的局势反而放松警惕。 每一件事,每一步计划,齐凌与身边的朋友们边走边讨论。每当形成方案,便立刻付诸行动,越发有条不紊。 相比之下,李德昭这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同样一边转向北方,一边策划布局。然而,多日过去,成效微乎其微。连白泽在宋境布置的龙翼卫也没能招募几个。 “这也太少了,白姐以往出动,哪次不是几十个龙翼卫簇拥?”齐凌不满于李德昭的低效率,皱眉质疑。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困境。我们党项人的传统就是追随强者,不顾是非。现在李德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大多数龙翼卫自然会主动投靠他。”李德昭面红耳赤,却义正辞严,“不过,虽然我召集的队伍不大,但他们忠诚可信,不至于再把我出卖给李德明。” \"你就吹牛皮!\"齐凌难以置信,懒得去驳斥,皱着眉头嘲讽一句,接着转向严峻的话题,\"翻过前方那座霜脊山,我们就踏入了夏境。在那里无人识得我,伪装成行商或许能混过去。你身为夏国公府的次子,你兄长必定会提防你再次潜回,万一在隘口被认出……\" \"别担心,我手里有盐池部落的鹿皮飞行令!\"李德昭脸色一亮,神采飞扬地炫耀道,\"只要我在脸上随意涂抹一些琥珀姜黄,足以让关卡的卫兵敷衍过去。\" \"鹿皮飞行令?\"齐凌一头雾水,低声追问。 \"那是盐池部落出具的凭证,用来交易稀有的霜盐。它们烙印在特有的白鹿皮革上,还刻有神秘的印记。任何持有飞行令之人,都能按其上的编号,在盐池部落的领地兑换霜盐!\"李德昭满脸得意地向齐凌解说。 \"就这么简单?\"齐凌原以为李德昭召集的飞龙使会有惊人的秘法,或是找到一条隐秘的通道,助众人悄然进入夏境。未曾想,竟是凭盐票通行,他立刻脱口而出质疑。 \"有效的方法就是好方法,无论多么简单。\"李德昭摇头晃脑,继续说道,\"这招不仅在这里好用,在大宋也同样奏效。实话告诉你,去年我就是凭二十多张飞行令,从汴梁一路买了回夏州。\" \"什么?!\"齐凌既失望又愤怒,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几天前,当他初次得知李德昭是从夏州逃出来的,就感到非常奇怪。这个人明明在汴梁作人质,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回到夏州的? 只是那时白泽重伤,他不便当面追问。后来,见李德昭为白泽之死悲痛欲绝,他也就没再追究往事。 没想到今天李德昭竟主动“坦白”,用金钱贿赂了监视他的人和沿途关卡,堂而皇之地返回了夏州!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苦笑着摇头。 腐败在大宋是个根深蒂固的问题。从上至下,几乎没有清廉的官员。即使是寇准这样的千古名相,家中也堆满了礼物。怎能期望普通的官吏洁身自好,不为财帛所动? 更何况,就算李德昭不逃跑,大宋握着他也没什么用。无论是李继迁还是李德明,都不会因为儿子或弟弟在汴梁就放弃个人的雄心,永远做一方割据的国公。 至于党项飞龙司做事草率,竟然连秘密“中转站”都不设立,这完全是齐凌自己多虑了。 现在才刚步入11世纪初年。无论是党项飞龙司,辽国的南面司,还是大宋的控鹤司,严格来说,都只是初级的监控机构,与后世影视作品中的各国情报部门无法相比。 在遥远的飞龙氏、秘刺者和鹤翼使者的世界,没有先贤的智慧可供借鉴,也缺乏神奇的魔法工具,他们当然无法像传说中的神秘间谍那样,执行任务时既专业又迅捷。 “白泽的父亲,是野利氏白马部落的酋长,同时也是整个野利氏的大地维纳,我已派遣信鸦将白泽的噩耗告知于他。”李德昭不愿再承受齐凌的轻视,于是主动展示自己的谋略,“他先前假借病体,置身事外。这次,至少能确保他不再倾向我兄长那一边。” “赫连、沉眠泥沼、泥中三部,原本就对我有所倾向,只是先前局势所迫,才转投我兄长麾下。只要我们发起反攻,他们会乐见其成。” “盐池氏族,因向大宋贩卖灵盐而富饶,他们最惧怕战火。而我兄长野心勃勃,渴望完成父辈未竟的建国之梦,这与盐池部的利益相冲突。所以,只要你能向盐池部的长老承诺,帮助他们增加向大宋供应灵盐的数量,他们必定会权衡应支持何方……” 两人交谈着,时而唇枪舌剑,彼此戒备。时光仿佛在他们的对话中停滞,还没来得及讨论完两个主题,他们已经跨越了脚下的边界山脉。 不远处,一座孤独的城堡矗立于地面之上,寨墙下,几个铁甲狰狞的党项士兵挥舞着鞭子,声势骇人。 夏州,他们抵达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与大宋的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第159章 神秘刺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正如李德昭预料的那般。 悬赏他们两人头颅的告示张贴在城堡门口的公示石上。然而,那些身披铁甲的党项士兵连比对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只顾向过往的商人和行人索要通行费。 早已准备好的飞龙氏成员,手持盐池部的鹿皮飞行凭证走过去,代表李德昭和众人交涉。站在关卡旁的党项官员和士兵看到盐票,顿时喜形于色,全盘接受了李德昭临时编造的商人身份。接着,他们连行人的行李都不检查,便打开了关卡放行。 “早知如此,何必把武器藏在货底呢?”李遇瞠目结舌,刚踏上大道,便低声自语。 “我的手下用的是党项语与他们交流,他们自然会宽松些。换成宋人,就会严格许多。这是常理。”李德昭收起在大宋境内那种魂不守舍的模样,微笑着从容解释,“此外,大宋有句话说,水太清则无鱼。大宋与党项之间并非只有这一条道路。他们若检查得太严,过往的商旅就会选择其他路线,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得不偿失。” 李遇无言以对,齐凌只能点头表示敬佩。 世间人情即学问。李德昭以前看似整日游手好闲,实则对党项和大宋其他地区底层状况的了解非同一般。 然而,这也正是好事。李德昭对党项和大宋了解越深,就越能明白,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同一层次…… 尽管巨龙帝国内部纷争不断,却非区区党项部落所能撼动。拓拔氏妄图觊觎中土世界,结局只能是自招灭亡。 此外,李德昭越是深谙世故,众人铲除李德明的胜算便愈发增大。不再因他单纯的思维,行事总是凭直觉,而被其牵累。 既然盐票作为通行证颇为有效,接下来的旅途愈发顺畅。遇到城镇,众人不再绕行,而是趾高气昂地步入,尽情享用美食,安然住宿,仿佛自己就是真正的异国商人。 如此行进了五日,终于抵达了夏州边境。李德昭与众人约定会合的时地,带领集结的飞龙骑士,悄然接触可能投靠的部族长老。而齐凌,则偕同李遇等勇者,径直进城,入住了一家官办旅社,专为商贸者服务。 夏州,半耕半牧之地,以良驹、牛羊、皮革着称,但却匮乏瓷器、丝线、葛布及茶叶等日常必需品。因此,李继迁在世时极度重视贸易,对不论来自桃花石或是大宋的远途商贾,皆施以种种礼遇与优待。 此刻,齐凌、窦蓉等人皆扮作商人,自然也受惠于这项政策。他们居住的三层旅社,凭窗可尽览城中风光。 室内不仅房间宽广明亮,家具摆设与大宋国内别无二致。店家提供的膳食,亦尽力迎合客人口味,不像党项人,仅以肉类和各种乳酪、菌菇为主,鲜见绿叶蔬菜的身影。 用餐完毕,整理妥当后,一位操着流利大宋官话的旅社主管上门关怀备至。并留下一张记有夏州近期常见商品价格的清单,同时主动提醒,如遇强买强卖,可前往西城的贸易仲裁署申诉。不论对方身份如何,职位多高,均有夏王的亲信公正裁决。 “难怪党项李家能如此迅速崛起。”看到旅社掌柜与店员的态度,齐凌不禁低声赞叹。 在二十一世纪,任何城市的官员若能将吸引投资的工作做到这般细致,都将促使城市繁荣。 夏州地处丝绸古道的关键节点,拓拔氏又如此尊崇商业,致富实属易事。 而有了财富,党项的铁鹰卫便可装备精良武器铠甲,享用充足的食物,接受严苛的训练。无论是对抗宋军还是辽军,都有一战之力。 “人口稀少,粮价高昂,资源匮乏,终是无法弥补的短板啊!”李遇不愿总听齐凌赞誉党项,他在一旁低声抱怨。 这同样是事实,穿越时空的历史记载中,党项的鼎盛时期,是在被誉为西夏之后。那时,他们抢占了富饶的河套地区,才有资本与宋、辽两国平起平坐…… 此时,当项之地仍被迫向大宋俯首称臣,又对辽国卑躬屈膝,通过在两国间的巧妙周旋,争取着生存与发展的时机。 正当众人热议纷纷,忽然一阵人声马嘶刺破宁静。齐凌倚在窗边眺望,只见数十名身着华服、骑着骏马的侍卫簇拥着两位锦衣华服的显赫人物,如疾风般穿过街巷。 沿途的民众,不论当项之人,还是过往的宋人、回纥人、大食人,皆被巡逻的士兵提前推至街道两侧的柳树阴凉处,以免阻碍这两位大人物的行程。 “何人竟如此招摇?看装扮,不似当项的官员。”齐凌微蹙眉头,低声嘀咕。 来夏州的路上,他已尽力学习,对当项的官服色彩和等级制度有了初步认识。此刻那两位在街上横冲直撞的人物,其衣物既非大宋地方官员的制式,也不是当项李氏自创的“夏国”官袍,不禁令人好奇。 “辽国人,至少是四品北面官。”李遇年长且经验丰富,立刻低声解答,“应是辽国使者抵达。夏州这些年一直在大宋与辽国之间摇摆不定,哪一方威胁到他,他就倒向另一方。李德明看来准备再次倾向辽国了!” “如此一来,恐怕麻烦不小。”齐凌闻言,眉心皱得更深。 辽国使者的到来定会巩固李德明的地位,那些在李德昭和李德明间犹豫不决的部落长老,恐怕必须加速作出抉择。 若齐凌身为部落长老,也不会选择李德昭。因此,无论如何,必须设法除掉辽国使者。只是,使者身旁侍卫环绕,又有当项兵卒开道…… 正思索如何在刺杀后安然脱身,齐凌突然瞥见对面屋顶上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两个冒着火星的铁球朝使者身旁砸去。 “有刺客!”使者身边的侍卫反应敏捷,立即抽刀高呼,挥舞向落下的铁球。同时,他们迅速用自己的身躯将使者四周围得密不透风。 这一举动对于抵挡飞来的羽箭固然是恰到好处,但对未知的铁球却显得无能为力。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铁球在空中爆裂,瞬间将两位使者的头部淹没在浓烟之中。 第160章 假贼真捕 “啊——好厉害,好身手!肯定是有人事先通风报信给刺客。” “霹雳弹,她怎么会有霹雳弹?!” “叶凌莲,怎么会是她?” 爆炸的余音尚在回荡,李遇、武二和齐凌三人惊异之声交织,一同响彻天际。在那神秘的奇幻世界里,这并非寻常的刺杀,而是预示着未知力量的交织。 作为曾守护子午要塞的骑士,李遇震撼于刺客的狠辣手段和精准时间掌控,仿佛黑暗魔法般不可思议。武二,原镇戎军的队长,却对那来自汴梁皇城,连宋朝边境军士都难得一见的雷霆火药弹落入刺客手中感到震惊不已。 齐凌,对大宋宫廷的保密工作早已失去信心,他此刻唯一惊异的是,为何消失半年的红莲教会圣女叶凌莲竟在此现身! 瞬间,三人又同时缄默,紧闭门窗,拉下帷幕,以免无辜卷入这场风暴。心中暗自叫苦,一切已陷入混乱。 无论是辽国使者生或死,新的党项领袖李德明都必须向辽国给出交代。全城搜捕势不可免。李德明的目光,也将从宋夏边界回转至夏州城内,齐凌托李继和布下的疑兵之计,已然徒劳无功。 李德昭试图秘密联络党项长老,此刻变得更为艰难。李德明为保自身安全,短期内定不会离开王宫半步。仅凭百名兄弟想要直闯王宫,击杀李德明,犹如痴人说梦。 “这叶家女子,难道我前世欠了她高额债务未还?”一想到叶凌莲的出现总是伴随着麻烦,齐凌便咬牙切齿。 “好在她并未乔装,体态特征也很明显。否则我们恐怕更难摆脱嫌疑!”李遇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提醒了他另一层可能。 尽管叶凌莲身穿黑衣,面罩轻纱,但任何有洞察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女儿身。此时,许紫菱因长途跋涉疲惫,已被齐凌送至庆州。队伍中除了窦蓉,其他皆为男性,而窦蓉的体态与叶凌莲截然不同。 换言之,若调查刺客的党项官员尚有视力,绝不会误认为他们与叶凌莲是一伙。然而,齐凌不敢大意,深思片刻,决定以防万一,调整战略。 “武巡查,去通知所有兄弟,长兵器隐藏,短兵器随身。遇到党项士兵盘查,就按照预定的说辞,说是请来的剑客!” “遵命!”武二应声,立刻行动。 齐凌迅速转向李遇,吩咐他带领手下将预先购置的货物卸下一小批,摆放在客栈大厅公开展示,准备迎接可能的质询 随后,他唤来常伴左右的勇士王武,吩咐他在市井喧嚣稍歇之际,以寻找珍宝买家为由,前往与李德昭的秘密会合之地,留下神秘标记,邀请此人来旅店共谋下一步行动。他决心,一旦情势危急,便立即引领众人撤离夏州城的幻境。即使放弃此番机遇,也绝不让伙伴们白白涉险。然而,接踵而至的变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王武尚未从外面带回与李德昭的约定信息,窗外突然响起了人声嘈杂和马蹄纷乱。紧接着,两千多名身披战甲的党武士,在一位蓄着虬髯的武将率领下,封锁了整条街道上所有旅社的进出口,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 立刻有商人试图结清账目逃离夏州,避免无辜遭受牵连。然而,他们恳求无果,甚至出示了夏州权贵的信物,也无法打动门外的武士放行。 一群来自桃花石的胆大商人,在交涉失败后,开始对阻挡道路的士兵推搡。他们原以为能试探出禁令的极限,却不料,那虬髯武将以雷霆之势翻脸,拔剑斩倒了几个挑衅的桃花石人,剩下的全部被其部下五花大绑,当作刺客同伙,押送至城中的幽暗地牢。 “李德明看来已不顾一切,誓要向辽国给出交代了。”这一切,齐凌看在眼里,内心的忧虑越发沉重。 叶凌莲身手卓绝,且独来独往,想要擒获她并非易事。但要向辽国表明立场,未必非要揭露真凶。 只要有足够的震撼,牺牲足够多的生灵,波及的权贵足够显赫,自然能缓和辽国皇上的怒火。若再献上丰厚的财宝,更能彰显党的诚意。 仿佛冥冥中,有人响应他的预感,不久后,街头又出现了另一支党军队,同样超过两千人,将街道封锁得更加紧密。 接着,几位文职小官手持算盘、账簿和文房四宝,开始挨家旅社登记旅客的身份、来历及携带货物的数量与价值。并告知所有登记过的商人,需备妥沿途缴纳的税金凭证,以便日后核对货物,确认无误。 这些商人一路上靠贿赂过关,怎可能按实际数量缴税?一旦凭证查证,恐怕都将因逃税面临严厉惩罚。于是,机敏之人纷纷将小官拉到一旁,悄然塞入金币或银币,请求指点迷津。 然而,消息一出,旅馆内瞬间弥漫起悲泣。尤其是那些资本微薄的旅商,一旦丧失货物与利润,返乡后恐无法面对亲人,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哭泣过后,商贩们唯有接受现实。拭去泪水,强装笑容,他们与驻守门口的幻晶卫兵交涉,希望能放几个人出去向城内的亲友报平安。 幻晶卫兵早已得到指令。他们回应,若要通报平安,货物、随身财宝及代步坐骑皆须留下。每五人组成一队,相互担保,每次只允许一人外出,其余四人被视为共同的责任者。若外出之人逃跑,剩余四人将被视为刺客的同伙。 商贩闻言,再次泪流满面地恳求,同一客栈的旅客可能并不熟识,短时间内难以找到合适的四人作保。幻晶卫兵却面色冷漠,伸手触摸腰间的魔法利刃。 商贩们别无选择,只能再次屈从。他们寻找同伴或老乡,凑足五人组成队伍,自行为彼此担保,领取通行令牌,轮流进城寻求贵族的援助。 不久,每个人之间的亲疏关系便暴露无遗。 “提刑,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恐怕等不到天亮就会暴露。”都头武二焦虑万分,忍不住靠近齐凌,低声催促。 “无论如何,必须等到夜晚降临。李德明身旁有高人辅佐,这计策一箭三雕,实在阴险!”李遇久经官场,经验丰富,立即提醒齐凌切勿轻举妄动,即便焦急万分。 “看似简单的结队担保策略,实际上将所有商贩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担心齐凌未能洞察其中玄机,他迅速补充道,“李德昭答应贵族的请求,自然令贵族感激他。而商贩们求助于地方贵族,总不能两手空空。” “如此一来,李德明赢得了人心,城中的幻晶贵族收获了财富。商贩们虽然受到损失,却逃过一劫,还得感谢幻晶贵族的援手。”齐凌比李遇预想的更加成熟,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并继续说道,“而能与城中幻晶贵族建立联系的,基本都是真正的商人。像我们这样的冒牌货,以及叶凌莲的同谋,最终必定会被遗漏!” \"余下的,余下的,除我们与暗影刺杀者,必然还有他人存在。若有人无法寻得贵族庇护,岂非白白受冤枉之罪?\"窦蓉首次耳闻这般诡谲的计谋,不禁圆睁双眸追问。 \"宁可误杀,不可放过。货物财宝,正好归于李德明所有。他可用此贿赂辽国朝廷权贵,或收买人心。而那些无辜者的首级,就当作辽国使者遭袭的证据!\"武二豁然开朗,接话时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啊——\"窦蓉额头上瞬间渗出汗珠,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惊骇于这位所谓\"王国\"之主,行事手段竟如此阴险。 \"能逼得李德昭狼狈逃窜,他必非善良之辈。\"齐凌的表现却既不似窦蓉的惊讶,亦不似武二的愤慨。他淡笑,顺手整理窦蓉纷乱的鬓发。\"不过这样也好,若叶凌莲的同伙确匿藏于附近的旅舍,此刻他们恐怕比我们更煎熬。只要他们与外界的守军冲突,我们就可乘乱突围,浑水摸鱼。\" 说完,他的视线转向武二和李遇,\"你们二人,告知众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天黑之后,即便红莲教徒不与守军交战,我们也焚烧旅舍,集体突围!\" \"遵命!\"武二和李遇等人应声,立即着手做最坏的打算。 他们的脚步声尚未消散,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全身披挂铁甲,下巴留有短须的党项都头铿锵踏入,手中弯刀直指齐凌,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与其他商人互保,进城寻求贵族作证,却又在此处鬼祟行事?\" 齐凌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拱手行礼,镇定自若地回应:\"在下齐氏,来自长安,以贩卖丝绸为生。货物售出后,想购一批牛羊。初至夏州城,不明……\" 话至半途,他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本能地抬头,却发现那党项都头已用脚后跟轻抵房门,同时弯刀高举过头,\"姓齐的,接我一剑!姑奶奶正愁找不到你,你自己却送上门来!\" 第161章 敌人的敌人 以齐凌如今的身手,怎可能轻易被人斩中?他轻松一扭身避开刀锋,口中低呼,\"叶凌莲?你疯了,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 \"逃不了,你就带着我一同坠入火狱!\"来者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随即再次挥刀猛扑。\"叶某心甘情愿。\" 为了掩饰身份,她特意找了一套铁甲穿上。确实能遮掩身材,使人分辨不出性别,但却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动作速度。全力砍出的第二刀,又被齐凌轻易闪避,连衣角都没碰到…… 窦蓉在愤怒的火焰中抽出魔剑,准备投身激战。齐凌见状,却微笑着挺身挡在她面前,随手抓起一把雕花木椅横于胸前。 叶凌莲的幻影斩瞬间袭来,却顾虑椅剑相击之声会惊动外面巡逻的霜翼卫兵。她在半空中不得不收回刀势,改为刺击。 然而,短刃难以穿透,椅身又过于漫长。她连续三刺,竟未能触碰到齐凌一丝衣角!反而被齐凌以椅腿巧妙逼退,脚步踉跄。 齐凌暗自思量,即使与窦蓉并肩作战,也无法在不惊动霜翼卫兵的情况下悄然解决叶凌莲。于是,化解对方攻势后,他笑吟吟地用椅腿瞄准女子,摇头道:“适可而止,如果你真的决心与我玉石俱焚,又何必在意碰撞之声?” 叶凌莲闻言,怒火与羞愧交织,咬紧牙关,将利刃高举过顶。不待她再次发动攻击,齐凌又迅速补上一句:“你的同伴们被困在附近,你武艺超群,杀了我或许还能逃出生天。但他们呢,会因你的冲动而丧命吗?” “你……”叶凌莲被他的话语刺中痛点,手中钢刀停滞不前,眼中泪水闪烁。 “你是来寻求援助的吗?直接说便是,不必动刀动枪。”齐凌见此情景,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于是,他又找了个椅子坐下,手中的椅子依旧横在身前,“我这个人软硬不吃,不愿做的事,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没用。想做的事,我不需要你威胁,也会全力以赴!” “老娘宁死不屈,绝不向你这狗官低头求助!”叶凌莲闻言,含泪举刀,但看到齐凌再次用椅腿对准自己,只能中途放弃。 “如果不是需要我的帮助,你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自从灵魂交融后,齐凌的洞察力变得敏锐无比,他微笑摇头反问,“这套铠甲从何而来?正所谓‘灯下黑’,伪装成霜翼军官确实不易暴露,但这并非长久之策。一旦敌方将领开始点名,你的伪装就会立刻败露!” “死有何惧,何需你多管闲事?”叶凌莲无法反驳,迅速拭去眼泪,愤愤地回应。 “不必赴死,你可以穿着这套铠甲悄悄逃出城外。为何不走呢,让我想想……你的师父和那些助手,应该都在这条街上。你不愿亲眼目睹他们被抓捕杀害。”齐凌再次微笑,低声道出猜测。 叶凌莲身形微晃,但她不愿承认齐凌的猜测正确。咬牙切齿,将刀收回到鞘中,随后微微拱手,“齐某,你无需多言。老娘今日杀不了你,但你能防一时,防不了一世……” “一世之事,等我们都从这里脱身后再谈!”齐凌撇撇嘴,冷笑打断她的话 \"嗯——\"叶凌莲被窒息的魔咒束缚,话语在喉咙深处徘徊,无法脱口而出。而奇凌,却毫不怜香惜玉,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再次坚定地说道:“若想寻求帮助,就得拿出恳求的姿态。今日你拼死刺杀幽冥国使者,奇某不会轻易拒绝你。但妄图以我的性命来威胁我,呵,我劝你最好收起这念头。当年我与妻子被官府与黑暗势力联手追杀,你连我的衣角都无法触及,更何况如今呢!” 他前世是顶级离异顾问,擅长洞察人心并擅长与客户周旋,这已是他的本能。而叶凌莲虽然学遍了各种诡异秘术,但在这方面,与他相差甚远。 再者,叶凌莲即使经验丰富,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而他,经历了两次生命的洗礼,心智的成熟度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因此,几句话间,他已经掌控了这场“谈判”的主导权,让叶凌莲只能瞪大眼睛喘着粗气,无计可施。 “今日你的暗器出手精准,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谈判时打击对手,是为了削弱对方的心理期待,从而主动提出更高的条件,而非驱赶客户。于是,粉碎了叶凌莲的如意算盘后,齐凌微笑,转而开始赞扬她,试图缓和紧张气氛。 “那本是为你这贪腐官员准备的,却便宜了幽冥人!”叶凌莲瞬间恢复了气势,再次露出锋利的獠牙。 “你可别忘了,暗器可是奇某独创。既然我能交给朝廷大量复制,怎可能没有破解之法?”齐凌闻言,非但未动怒,反而带着笑意提醒。 这当然是夸大其词,哪怕在二十一世纪,面对近距离爆裂的神秘符弹,再精英的战士也无法幸免于难。 然而,亲眼目睹齐凌施展火突枪、烈焰炮车、简易投石机,将雄伟的城市化为废墟的叶凌莲,却没有勇气质疑这一切。 于是,她瞪大的眼睛又瞪了片刻,半晌,才气鼓鼓地反击道:“你有能耐,我承认!然而,你却用它们助纣为虐,残害无辜。” “此言太过无情!”齐凌微笑着反驳,从容不迫,“你扪心自问,奇某在永兴军路上清理的贪腐官员,是否比你一生见到的还要多?倒是你们赤莲教,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世间,实则与贪腐者勾结,甚至卖官鬻爵,庇护娼赌,竟将从未犯罪的善良之人送上刑场,只因为他们贫穷!” “你,你胡,胡言乱语!”叶凌莲如被触碰逆鳞的猫,猛地跳起,涨红了脸反驳。然而,她的反驳声音微弱无力,很快便难以维持。 身为赤莲教圣女,她怎能不知晓,教派高层所做的许多事,都违背了教义的初衷? 然而,她始终信赖师尊余柏莲的智谋,深信这一切不过是权宜之策,待到赤莲教颠覆赵氏王朝,教宗登基为王,必将遵循教诲,纠正往昔的谬误。 然而此刻,面对齐凌直指赤莲教的罪行,她已无颜以“权宜之计”为借口争辩,唯有垂首,忍受对方的侮辱。 所幸,齐凌无意深究赤莲教的旧账。据他前世所见,以毁灭国度的烈焰宣扬“教义”的行径,远比如今赤莲教更为可怖。他们依然自诩为人类文明的明灯,无畏谴责。 于是,他淡然一笑,重提正事:“讲,我能如何相助?只要你们提出的条件令我满意,我必定斟酌。” “并非求你帮助,而是携手自救。”叶凌莲虽被打击得毫无斗志,仍坚守口舌之利,“我们的信徒被困在这条街上,你们夫妇与随从也一样。各自突围,我们都无十足把握,故需彼此协助。” “合作?既然寻求合作,何以一上来便刀剑相向?”齐凌瞥她一眼,冷笑反问。 ‘当然,先制住你,使你听从命令,合作才能顺利。’叶凌莲心中有数,却选择沉默,装作未闻未见。 即便她不说,齐凌也能揣测其意,摇头笑道:“先说说合作的方式,或许我会考虑。” “我们的信徒在夏州已久,对城内外了如指掌。但我们缺少武器,尤其是那种雷霆弹。而你们刚来此地,一片茫然,人数也有限。”叶凌莲无力再争锋相对,想了想,如实相告,“所以,你们提供雷霆弹与各类锐器,我们提供人力。并肩杀出一条血路,共赴城外。事成之后,过往恩仇一笔勾销!” “你来找我,只为索取火药?”齐凌立刻捕捉到关键,皱眉追问,“你怎么肯定,我会携带着火药?” “你的武艺并不出众!”叶凌莲脱口而出,随即尴尬改口,“你的武艺虽佳,却不喜欢涉险。既然来到这里,定会携带各种利器。雷霆弹,就是你说的火药,威力强大,你不可能不带。” 齐凌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放眼世间,恐怕连杨旭、张环和折惟忠都未曾料到他会随身携带大量黑火药。然而,叶凌莲却一语中的。 但齐凌对与叶凌莲产生共鸣并无兴趣。笑过之后,他再次摇头:“的确,我携带了许多火药,但不能给你们。否则,谁能担保,你们赤莲教的人不会用火药对付我?” \"你方才提及,你拥有破除结界的方法!\"叶凌莲焦急无比,挥舞着她的魔法荆棘,“如果不把星辰符石交给我们,万一无法突围,我们都会落入敌营之手。” 齐凌并未与她争辩,只是微笑摇头。叶凌莲反驳了几句,随即明白,自己的话语于他而言毫无说服力。于是,她紧咬银牙,低声道:“我以红莲圣母神像起誓,愿以生命立约。” 但她随即意识到,齐凌并不信仰红莲圣母,于是她再次狠狠咬牙,“我可以交出我的法器,任你束缚,作为你重返大宋的抵押。” “你自愿为人质?”未曾料到叶凌莲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星辰符石,齐凌一时愕然,脱口问道:“难道你不怕我为了彻底解决后患,将你杀害?” “我是红莲教的圣女,为教捐躯是我无上的荣耀。”叶凌莲早已做好准备,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灵能刃,“如果你心存疑虑,现在就可取我性命。只要承诺供给我们教会,不,只需一半的星辰符石——五百枚!只要它们交到我们之人手中,我死而无憾。” 言毕,她的脸上褪去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神圣而骄傲的神情,比以往齐凌见过的任何一面都更为真挚。 然而,齐凌并未被触动,他思考片刻,再次摇头拒绝:“我暂时无意伤害你。五百枚星辰符石,你们索求过甚。敌军尚未见识过符石的力量,夏州城的防御也非固若金汤,若只为开辟一条血路,几十枚符石足矣。” “我们要消灭李德明!”叶凌莲深知再用谎言欺骗齐凌只会导致谈判破裂,于是坦诚相告,揭露红莲教的真实目的,“我们必须除掉他,以向白泽姐姐复仇,同时也为我们自己寻找生机。否则,当初逃到夏州的万千信徒,终将无葬身之地!” 第162章 共御强敌 “你要为白泽复仇,击杀李德明?原因何在?”齐凌心中既惊又喜,但仍皱眉低声追问。 实际上,早在去年寒冬,他就从俘虏的口中得知了白泽秘密护送红莲教老幼至夏州避难的全部细节。 然而,他接触的红莲教高层多为贪婪的官僚与残忍的暴徒。因此,他不相信那些逃至夏州的教徒们,会因感激白泽当年的庇护,甘愿为她挺身而出! 此刻听见叶凌莲亲口许诺为白泽复仇,他也并未轻易相信她所说就是事实。 “你明知故问!”叶凌莲无法忍受他的质疑,怒火瞬间涌上心头,“若非去年白泽为我们开辟了生路,不知多少无辜者会丧命于士兵和政客之手。如今她惨遭李德明毒手,我岂能坐视不管。” “你说寻找生机,具体指的是什么?”齐凌并未与她争执,而是追根究底。 凭他的经验,任何教派的信徒,一旦虔诚至极,身上的人性往往会被神化的力量所掩盖 在神秘的大陆上,人们坚信神灵的恩赐,对外界的援助视作神圣的眷顾,而对于异教徒或是信仰迥异者,他们怀揣着深深的敌意,甚至渴望亲手净化。 齐凌无法断定,红莲教的高层中是否仍有良知未泯之辈,但他绝不相信,一个教派会仅仅因为感念白泽当年的庇护,就将万千信徒推向危机四伏的边缘。 “李德明确信,大宋的医术是导致他父亲逝去的祸根,因此他对夏州的所有汉人怀恨在心。他下令要么所有人在两个月内离开这片土地,要么自愿成为奴隶,无人能幸免。”叶凌莲明白说服齐凌并非易事,她克制住愤怒,详尽地讲述了红莲教与李德明间的纠葛。 齐凌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旋即苦笑摇头。如今的夏州,显然正步上许多昔日狂飙突进的游牧民族的老路,为了坚守古老传统,而忽视了应有的前行方向。 铁鹞子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不仅为夏州带来了丰饶的土地与财富,更带来了大量人口,其中大多数是来自华夏西北的汉人。相较于尚处于半奴役社会的党项,汉人带来的中原文明无疑更为繁复且先进。时间流逝,两种文化间的冲突不可避免地加剧。 面对冲突,党项内部自然分化为两派。一派坚守血脉纯正与原始文化,另一派则主张积极汲取中原文明的精华,以重塑自我。李继迁,这位懂得适时收手、长久与大宋对抗的智者,因深知夏州与大宋的差距,必定倾向于后者。而四处游走于大宋的李德昭,以及长期潜伏在大宋搜集情报的白泽,无疑是这一派的领袖。 然而,自小在州城长大、鲜少涉足外界的李德明,属于前者,或许为了争夺继承权,他在暗中与这派结盟。 现在,李继迁不明不白地离世,李德昭又仓皇逃窜,使得党项的统治者中,前者明显占据了上风。在他们的掌控下,为了维护所谓的“高贵”血脉,或是保持党项原始文化的纯洁,官方发布了法令,大规模奴役汉人,或强制其改变为胡人的身份。 据齐凌所知,在平行时空中,党项自豪的“比汉字多一倍笔画”的文字,以及后来消失的蒙古大字,正是这类政策的产物。然而,这样的政策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只带来了国力的衰颓和连绵不断的灾厄。 “我说的都是真实情况,不信,你可以唤店家进来询问。”见齐凌只冷笑不语,叶凌莲不禁心焦,瞪了他一眼,低声坚定地说道。 \"信,我深信不疑,适才我并非嘲笑你,而是嘲笑李德明的愚昧无畏!”齐凌从冥思中猛然觉醒,先是一声幽叹,随后微微颔首,“无需探查了,谁知晓店家之中,是否潜伏着其他势力的耳目?我信任你,愿交付五百枚灵石予你。不过,我的部下不会与你们一同离去。” “我去请师父派遣人来取灵石,回来后自当作为人质。”叶凌莲顿时舒了口气,转身朝房门疾步而去。 她的手尚未触及门扉,齐凌的话语已从身后传来,“稍安勿躁,天黑尚有时日,你身披党项族的铁鳞甲,正好能替我办件差事。若完成此事,我不但不扣你做人质,还将额外赠予你师父五十枚灵石!” “何事?”叶凌莲亲自用契丹使者之首见证了灵石的力量,闻言能为齐凌做事并赚得五十枚灵石,毅然止步。 “我麾下的神射手王武,你曾经见过。他现被党项士兵阻于门外。设法带他来见我,若有可能,顺便帮我获取几套党项士兵的盔甲。”齐凌微笑,语气淡然地补充道。 “人我可以助你带来,但盔甲恐怕不易办妥。”叶凌莲思忖片刻,低声应允。旋即皱眉追问,“你要盔甲作何?你先前说过,你的人不会随我们一同离开,对?” “与你相同,我要为白泽讨个公道。”齐凌收起笑容,面色郑重地道出他的计划。 “你来夏州,也是,也是为了替白泽复仇?”叶凌莲瞬间瞪大眼睛,一边审视着齐凌,一边低声质问。 “不然,我又何必乔装成商人?夏州名义上仍属大宋领土。我身为大宋官员,前来拜祭夏国公李继迁。即便李德明不待见我,表面功夫也会做得周全!”齐凌回望她一眼,冷笑解释。 “白泽,白泽可是,可是党项飞龙司的判官。”叶凌莲依旧难以置信齐凌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夏州,只为了白泽。然而,直觉告诉她,齐凌并未说谎。 “白泽多次从你师徒手中拯救了我和窦蓉的性命。她带回夏州的疗伤秘术,也是我亲手抄录给她的。”齐凌再次叹了口气,低声道。“她在救我时已是飞龙司的判官,我传授她疗伤术时,也清楚她会将此术带回党项。” “这,这……”叶凌莲的思绪有些混乱,口中不断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白泽数次出手援救齐凌和窦蓉的事迹,她亲历其中。而齐凌给她的印象,虽邪恶,却分明恩仇。 按江湖义理而言,白泽遭难,齐凌不远万里前来为她复仇并不出人意料。然而,再考虑到双方的官职,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当翼龙庭的女审判官,被其族人所害陨落之际,大宋永兴军路的司法判官非但未显欢欣,反而前来为她复仇!(注:叶凌莲未知齐凌已晋升高位。) “无须你的信任,亦无需更多援助。待你交付铠甲,你与恩师携带信物,自可离去。”齐凌的话语在她耳边低回,虽缓却字字如铁,“我会以剩余信物,一路轰入李德明的王座殿,以他的血,祭奠白泽的英灵。” 言毕,齐凌拾起叶凌莲的兵刃,亲自将刀柄递至其手中,随后静待她的回应。 他明白,自己正在押注。 赌叶凌莲体内的人性尚未被神性淹没,赌这个拥有多种面貌的女子,心中尚存良知。 这决定太过仓促,但此刻,即便输掉,他的困境也不会更糟。 幸而,他赌赢了。 七次眨眼之间,叶凌莲接过钢刀,缓缓归鞘于腰间,“我先助你迎回王武,再让师父率人离去。至于我,会陪你向白泽献祭。” “好!”齐凌脸上瞬间绽开真诚的笑颜,同时果断举起右手。 叶凌莲咬紧牙关,与他击掌约定,紧接着郑重宣告:“除掉李德明,送你离开夏州后,我还会寻你清算。我们间的债务,一笔一笔算清!” 第163章 火中取栗(上) “随意!”齐凌先是蹙眉,随即笑容展开。 敌人的敌人,可为盟友,难成朋友。前者短暂,后者长久。故而,李德明败亡后,叶凌莲与他兵戈相见不足为奇,他也再不会对叶凌莲留手,唯有斩草除根方能安心。 智者之间,无需多言。二人默契地交换眼神,旋即分头行事。 尽管客栈已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封锁各处通道,但对商人交易仍持开放,彼此可互为担保。于是,齐凌偕同武二、李遇等人,以清点货物为由,轻易将一箱箱原始黑曜石信物搬入客房。回旋刃、吹箭、火枪及拆散的简易投石机等,皆已悄然备妥。 时光在忙碌中流逝,黄昏时分,叶凌莲安然归来。一同带回客房的,不仅有王武,更有李德昭本人。 “为何独自前来?手下无人可用吗?”尽管李德昭身披当项族铠甲,与门外士兵几无差异,齐凌仍是心惊,皱眉追问 辽国的信使遭到神秘刺杀,此消息一泄露,我意识到危机四伏,便独自奔赴约定之地,等待与你的会合。偶遇王武后,我们试图一同找寻你,却发现此地已被重重包围。夜幕降临之际,我计划潜入,假扮士兵混进其中,却不料半途撞见了凌莲大师。李德昭言辞犀利,简洁地描绘了三人聚首的始末。 紧接着,未等齐凌发问,他描绘起夏州城内的现状。 此刻,多数党项常备军队已被李德明派遣至边境,以防大宋与辽国趁乱侵袭。城内仅剩六千余兵士驻守。 这六千兵马由三位指挥使统率。一位源自赫连氏,名叫兴,是李德明的亲信。今日领兵封锁客栈街道的络腮胡将军,正是此人。 第二位指挥使来自盐池氏,自称为严世泽,阴险狡猾,贪婪且好色。他曾试图在李德明与李德昭两兄弟间周旋,现在已彻底投靠李德明。今夜商人结盟并轮流外出寻找党项贵族求情的计策,即出自此人之手。 第三位指挥使出身拓跋氏,即李氏家族,名为李继岱,是李德明和李德昭的族叔,统帅两千禁军,负责护卫王宫安全。 李德明能在李继迁去世后迅速登基,并压制住李德昭,关键在于以李继岱为首的党项老臣的支持。 “我已与白泽的娘家野利氏取得联系,他们答应暗中援助。然而,李德明抢先一步,将野利氏的军队调往西北,抵御回鹘人。目前,野利氏在城内只剩百余名家仆。而野利氏的族长府邸对面,就是赫连氏的居所。”李德昭详细阐述了他的筹备工作和收获。 “睡泥氏将我派出的联络人杀害,却没有立即报告给李德明。泥中、达吉两族的长老赠予我的人一百两黄金,让他们告知我勿再回夏州。杀牛氏拒绝了我的人进入,称他们是欺诈者。” “这四族目前保持中立。我能调动的,只有途中收编的飞龙士和散布在城内的一些亲信,总数不过三百人,此刻他们隐藏在我另一位族叔的府邸中。” “三百人虽少,但在关键时刻保护你振臂一呼,足以令李德明猝不及防。”叶凌莲显然已与李德昭在路上有过简短交谈,微笑道,主动为他解围。 接着,她迅速转向齐凌,“我之前并不知他已经回到夏州城。如今既然他在此,我们就多了个选择。” 盐泽氏的指挥官严世泽,贪婪如饕餮,对于族中的辽国倾向,亦是不满。李德昭的目光转至齐凌,疾步附耳道,“途中曾与你说起,若能给予盐泽氏丰厚之酬……” “所以,你潜入此地,是要与我共谋说服严世泽!”齐凌瞬间领悟,向外瞥去,低语问道。 “主要是与你会面,共商下一步对策。”李德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紧接着补道,“刺杀案后,李德明必然调集边疆兵马回援。我们仅剩今夜与明日两晚,再无从容寻找良机的可能。” “他是白泽之夫,我曾见过。我已允诺他,红莲教众将全力助其登基。”叶凌莲不愿让齐凌生疑,主动解释,“他承诺登基后废除李德明的政令,让红莲教徒在夏州安身立命。” “你可掌管整个红莲教?”齐凌眉头紧锁,惊讶于李德昭与叶凌莲的迅速结盟。 “多亏你,现在教中能管束我的,只剩教主与师尊。恶教主久不归,师尊深受打击,心灰意冷,教务大权几乎全交予我。”叶凌莲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地说。 “我还应承她,红莲教在夏州可自由传教,待遇等同于拜火教、大食教及佛教。”李德昭思索一番,继续补充。 这样的回报确实诱人,即便是红莲教教主亲临,怕是也无法拒绝。 叶凌莲将红莲教自暗处推向明处,功勋无人能及。从此她的地位与威望将日益稳固,无人能动摇。 齐凌眨眼间理清了权衡,明白即便自己反对,李德昭和叶凌莲也不会放弃联手的“颠覆”计划。同时,他也看不出李德昭和叶凌莲背后的力量联手会对自身和大宋造成何种威胁。于是,微笑点头,“好,我去劝说严世泽改弦易辙。但问题在于,如何安排与他会面而不惊动赫连兴?” 李德昭早已成竹在胸,立刻回答,“仍旧从财与色两字着手。他为李德明出谋划策,让客栈商贾结伴互保,寻觅城中权贵担保,其实是在为自己铺财路。你假扮初来乍到,找不到担保人却又财大气粗,向客栈掌柜诉苦。严某必定会速派手下乘机捞油水。” 第164章 借机敛财(下) 齐凌曾多次目睹李德昭以盐票打通关节,一路通行无阻,于是笑着点头,按计前去客栈掌柜处拜访 那旅店主人,本就受领着幽玄之地的显赫家族之托,扮演着沟通异乡旅商与本土商户的神秘角色。(注:本土商户,指本地的魔法师商店。) 今日目睹李德明急功近利,他内心深感忧虑。听见齐凌的诉求,立刻拍着胸口保证:“阁下放心,您与尊贵的伴侣刚踏入此地,连门都没跨出去,怎可能与暗界的法师有所牵连?我即刻便引荐您与严世泽大人相识,只要你真是来交易秘法的,必然能让你们与随从安然离去。” “还要劳烦店主费心了!”齐凌满面感激,旋即从袖中掏出一袋闪亮的星辰银籽,悄然塞入店主手中。 他曾是金牛要塞的巡查者,因公正收取“过境税”,并带领手下驱逐方圆百里的凶魔,赢得了过客们的由衷感激。商人们表达谢意的方式,除了赠送各地奇珍,还会暗中奉上数颗或数十颗星辰银籽。 这些星辰银籽虽小,但每一粒都可兑换一百枚纯净的魔法金币,甚至可在大型交易时直接作为支付,因而深受行家喜爱。 此刻,他将星辰银籽塞给店主,对方顿时喜形于色,更加确信他是真正的秘法交易者,否则绝不会如此“识趣”。于是,他在心里提升了对齐凌请求的重视程度。 自古以来,“权谋”一直是统治者的难题,也是政界与魔法界间的纽带。即便是新兴的幻境割据势力,也不例外。 未及齐凌返回房间一刻,旅店店主已带着一位具有中原风貌却身着幻境官服的幕僚登门拜访。此人自称严世泽麾下参谋张辉,受其主将之命,邀请齐公子携夫人前去面谈。 齐凌闻言,眉心微微一蹙。他还没想出如何避免窦蓉陷入严世泽的探测,叶凌莲已换回女装,款款走出套房,“夫君,我们走,别让严将军久等。早点证明自己,也能早日平安离开。” “正是此理!”张辉眼中闪烁兴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凌莲,频频点头。 “果然同道中人才最了解彼此,难怪李德昭会从财富与魅力两方面着手。”齐凌心中暗自感叹,拱手领命,带着叶凌莲和礼物,跟随张辉离去。 张辉似乎嫌自己的寿命太长,一路引路,不断向叶凌莲暗示自己在严指挥使面前的地位何等重要。许多事务,严世泽无暇顾及,他就能代为裁决。 叶凌莲自幼被卖入幻乐院,长大后被余柏莲收为弟子,每日除习武外,便是学习应对男性的手段。她怎会听不出这个轻浮男子的言外之意?于是,她迅速切换回许久未曾展现的妩媚柔弱面貌,仅几个眼神便令张辉神魂颠倒 当双方踏入亚瑟泽的魔法书房,张辉心中已有十足把握,今夜“绮莉小姐”必将成为他的宾客。故此,在介绍彼此时,他格外殷勤,恨不得以咒符见证,确保齐公子是正直的贸易法师,与暗影刺客毫无瓜葛。 亚瑟泽与张辉乃同一阵营,见到叶凌莲,目光如被魔力牵引。直至齐凌多次行礼问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搓着魔法护手上闪烁的符文,含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金掌柜已告知,你们刚抵此地,怎能熟知环境就施放法术刺杀,还能精确掌握时机呢?” “亚瑟指挥洞察如炬!”齐凌强压心中不满,微笑着鞠躬,“货物清单带来了吗?让我瞧一眼,然后按市场价三成,交由张辉办理。” 亚瑟泽无暇理会中原来的商人,摆手道:“明日清晨,你便可带着金币离开。尊夫人留下,她随你一同前来,想必对那边地域熟稔,正好我有些事务需请教……” 这已非趁人之危,而是吞噬骨血的贪婪。齐凌听完,心中怒火翻涌,却仍堆起笑容,取出李德昭致亚瑟泽的魔导书信,当作清单,双手呈递。 亚瑟泽随手接过“清单”,目光飞快扫过,口中继续道:“我并非占你便宜,大规模交易自然低于市价。换作他人,或许无法如此快速助你脱手货物,还为你证明清白……” 突然,他闭口,右手悄然伸向腰间魔导短剑。然而,手掌停在剑柄上,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齐凌不知何时抽出一把秘银匕首,抢先一步架在他颈边。叶凌莲手中寒光闪烁,刺穿了沉溺幻想的张辉的心脏。 “住——”室内亲卫反应敏捷,欲高声呼救,却被叶凌莲一枝淬毒飞镖封喉,回归冥土。 “让你的人噤声,否则,我先取你性命!”齐凌迅速压低匕首,顿时,亚瑟泽颈部渗出血珠。他疼痛恐惧,冷汗涔涔。但果断下令:“不许出声,不许出声。关门。我和齐公子商谈交易。谁敢惊扰他人,先死!” 屋内另一名亲卫至今未明白状况,闻言一怔,连忙松开握刀的手,紧闭双唇。 他反应迟钝也难怪,一年前,铁鹰铁骑大败五路宋军,使得所有人面对宋人时,皆自感高人一等…… 在严世泽和他的忠诚随从眼中,宋地的居民往往是如张辉般的背叛者,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一对看似平凡的商贩夫妇会有胆量反抗威震一方的指挥使大人。 然而,令所有人瞠目的是,这对看似任人宰割的夫妇竟是两位隐匿的杀星。瞬间,他们反转局势,将严世泽生擒。 “严某,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叶凌莲生怕严世泽抱有幻想,疾步走向书案,猛地揭开齐凌带来的礼盒,露出四枚以丝绸包裹的神秘物品。 “火,火雷石?女侠饶命,是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严世泽见识过辽国使节被火药石炸得残破不堪的惨状,也听说过那恐怖的场面。如今面对这传说中的爆炸之物,再联想到出手的刺客竟是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双腿颤抖,几乎失禁。 “只要我轻轻打破油灯,让火花点燃这些霹雳石。”叶凌莲并未打算轻易放过他,她故意将火雷石推向灯火之下,冷笑一声补充道。 “不,千万不要,女侠,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我立刻下令,让你们夫妇安全离城,你们的货物我全包,不,按市价双倍支付!”严世泽连连挥手,声音中已带上了哭腔。 他自认并不惧怕死亡,但根据党项萨法的教诲,死后肢体不全者将无法转世为人。因此,他宁愿被剑刺穿,也不愿被火雷石炸得灰飞烟灭。 “我们并非来贩卖货物,李德昭的信,你仔细读一读!”叶凌莲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提醒。 “看,看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啊!我手下只有两千兄弟,未必都会听从我一同起义。一旦动手,肯定打不过赫连兴。他的部下装备精良,全是铁鹰军中的精英。”严世泽愁容满面,语无伦次地辩解。 “那就先除掉赫连兴!”叶凌莲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对策。 “他,他一直与我不合。我若邀请,他会起疑心。直接带兵攻打,也赢不了他。时间一拖,王宫里的李继岱就会出来夹击!”严世泽一脸哀伤,继续解释,生怕齐凌和叶凌莲逼他就范,冒险行事。“你们可以去问二公子,我原本是追随他的。但世事难料。而且,就算杀了赫连兴,没有日,我们也攻不下王宫。最近的铁鹰军,半天内就能赶回。” 他所言非虚,但齐凌仅用两句回应就驳斥了他的顾虑:“我带来了十二辆装满火雷石的马车,就是你说的那种。安化城,也是我率众炸开的,只用了两个时辰。” \"这这\" 作为影卫首领的严世泽,如何不知晓,那镇戎军以神秘魔法在半日之内便摧毁了被赤莲教占领的安化城石堡? 而党项新兴的王朝,其所谓的宫殿仅是昔日节度使的衙署,无论墙垣多么雄伟坚固,也无法与那些历经风雨的古老城池相提并论! \"我名为齐凌,不知阁下是否有所耳闻。我乃大宋的魔法检察官,受命调查李德明弑父篡位一案。若盐池部愿意相助,归来后我必将请求寇准大法师,将每年夏州通往大宋各州的灵盐交易量增加一至两倍!具体倍数,取决于贵部的援助力度。如若此事失败,朝廷虽暂时无力撼动整个夏州,但却能确保贵部日后无法再向大宋输送一粒灵盐!\" 齐凌的声音虽低沉,却句句如重锤击打在严世泽的心头。 第165章 王之陨(上) 党项八部中,拓跋部(李氏)武力最强,盐池部(严氏)财富最丰,野利部则是学者最多。 若大宋取消了夏州通往中原的灵盐额度,仅凭非法交易,盐池部的收入至少减半。那时,不仅贵族的生活品质会大幅下滑,整个部族的力量和团结也将遭受重创。 缺乏实力支撑,盐池部的大长老在议会中发言也无底气。大长老底气不足,盐池部的年轻一代在\"国度\"中便无法担任重要职务。 在\"国度\"中担任要职的人减少,分配的利益盐池部就会受损。 利益受损,部族的力量与团结将持续削弱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恶性循环,严世泽再愚钝,也明白必须从源头上阻止它的发生。于是,权衡再三,他长叹道:\"齐检察官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也知道火焰爆弹的威力。但我手下从未接触过这种武器,就算现在发放,他们恐怕也无法战胜赫连兴的‘兴’字军\" 叶凌莲不耐烦地打断他,抓起一枚火焰弹,厉声道:\"少废话,你答不答应和我们一起行动?\" \"答,答应!小姐,别点火,别点火。我只是说,得先设法除掉赫连兴!还有,我手下的队长们,忠诚程度不敢保证。\"严世泽惊恐万分,不顾脖子上的利刃,低呼着躲向齐凌身后。 \"既然你答应了,就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齐凌一把抓住严世泽,将其狠狠按回椅中,\"击败他,并不困难。\" \"是,是,我听,我听,姑娘,小姐。你先把火弹放下,放下,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严世泽连连应允,视线却始终紧盯着叶凌莲手中的火焰弹,不敢轻易眨眼。 叶凌莲不屑地撇撇嘴,放下火弹,目光转回齐凌,\"齐检察官智计百出,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只负责监视他,随时准备释放火焰。\" 依靠过往在齐尔德纳姆的阴影下挣扎的记忆,她毫不怀疑,这位智者会找到解决当前困境的出路。而齐尔德纳姆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赖,略微沉思后,便对雅各布森下令:“你唤来最忠诚的心腹,随叶灵莲去找我的部下。对外宣称,我将手中的奇珍全数低价转让于你,需要召集帮手来处理交接事宜。” “遵命!遵命!”雅各布森无法揣测齐尔德纳姆的意图,却也不敢违逆,连连点头应允。紧接着,他果断遣走屋内最后一名亲卫,令其听从齐尔德纳姆和叶灵莲的指示。 那名亲卫亲眼见证了雅各布森被挟持的全过程,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关乎对方生死。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腰间佩剑置于地面,随后从桌上抓取一支令符作为凭证,安静地跟随在叶灵莲身后。 不久,叶灵莲带着里德肖恩和三十名铁卫军老战士,抬着七八个巨大的宝箱,回到了雅各布森的“中枢营帐”。 一踏入营帐,武尔等铁卫军战士立即从箱中取出武器,守护住门窗。而里德肖恩则笑容可掬地走向雅各布森,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小熊,别忧虑。自幼至今,你追随我征战,何时让你受过委屈?今日之事,若成功,你将成为我的亲卫军总指挥。若失败,你也可言明是受我所迫,你的部下都能作证。” “狼兄——”听到里德肖恩呼唤他的乳名,雅各布森心中涌起几分兄弟情谊,眼眶泛红,用力点头,“并非我不与你并肩,家族之事我说了不算。另外,我部下的七个队长是里德明近期替换的,我无法驾驭他们。” “齐尔德纳姆法官?”里德肖恩迅速转望向齐尔德纳姆,同样深信他会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那就先将你无法驾驭的那七位队长分三批召来,告诉他们有重赏!”齐尔德纳姆果然不负众望,立刻给出了对策。 “小熊,听他的。他智计无双,白泽大人在世时最敬重的就是他!”里德肖恩再次面向雅各布森,轻声劝说。 “嗯!”不知是真挚地回忆起与里德肖恩的友情,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雅各布森点头应允,顺从地按照齐尔德纳姆的布置行事。 片刻后,三位刚被调入麾下的禁军队长遵命而来。刚踏入营帐,立刻被武尔带领的铁卫军无声无息地制伏。 齐尔德纳姆不容耽搁,直接下令处决三人。接着,他又让雅各布森继续调集人手。 这一次,雅各布森明白了该如何行动。他又将剩下的四位新近安插在麾下的队长分成两批召唤至“中枢营帐”。 武尔带领铁卫军战士严格执行齐尔德纳姆的命令,将第二批进入的两位队长斩杀。而第三批进入的队长则全被活捉,堵住嘴巴,反绑在地 \"召集所有效忠你的卫队长,让他们在誓言石前宣誓忠诚!\"齐凌并未开启窗户,屋内的魔法气息浓郁,他却深深吸入一口,低语命令。 此时此刻,严世泽已无退路,同样深吸一口气,立即遵照吩咐行动起来。 不久,剩余的十三位卫队长被亲卫唤至严世泽面前。齐凌未发一言,严世泽已将李德昭介绍给众人,揭示夏王李继迁是被李德明所害,他将与二王子一同,为夏王复仇,拨乱反正。 十三位卫队长闻言半信半疑,但他们辨识出李德昭,也目睹了地上的五具尸体,于是硬着头皮纷纷表示愿意追随二王子和严指挥使,铲奸除恶。 \"地下的这两个家伙是李德明的眼线,每人刺他们一剑,以解平日被欺之恨!\"严世泽微微点头,无师自通地发出指令。 十三位卫队长深知若不遵从,下一个倒下的必是自己。应声后,他们立刻抽出佩剑,将地上的两名囚徒斩成碎片。 齐凌强忍住对魔法气息的不适,点头示意,接着下令:\"严指挥,派人去取一百套龙鳞护甲,给我的兄弟们更换。叶凌莲,你随武巡使回去,拿六百枚星辰之石,交给你的师父,然后带领你的队伍封锁通往王宫的圣光之路。武巡使,你先带叶凌莲去取星辰之石,之后将其余兄弟带来此地换装……\" 众人领命,各自行动。齐凌披上龙鳞甲,拿起趁手的魔枪,全副武装。同时,他在脑海中迅速构思下一步计划。 论战术布置,李德昭、严世泽,甚至叶凌莲都不输于他。但在组织变革方面,前世见识过诸多不同版本和色彩的\"革命\"的他,比李德昭等人更为精通。 于是,他借鉴前世某一版本稍作改动,向李德昭建议:\"德昭兄,我们的兄弟每日在前线生死搏杀,利益却尽归八部长老,大小事务也由他们说了算,这规则太过不公,连我这宋人看了都不忍。你登基后,最好尽快改革,让勇士有机会崭露头角,让智者不再总受年迈长老压制。\" \"嗯——\"李德昭愣怔片刻,随即目光一亮,用力点头,\"确实如此,多谢齐判官提醒。只是具体如何操作,我还毫无头绪,还请齐判官指点迷津。\" \"还能如何,参照大宋的模式,将夏州划分为十五至二十个郡。今后实行双轨制度,对外战争和各部纷争仍由八部长老议会决定。但日常事物,则由夏国公府分配给各郡,再由各郡县令执行。\"齐凌微笑,目光缓缓扫过十三位卫队长的面孔 \"再者,向西、向北拓土所得之地,均设为郡界。凭功绩大小,任命为郡守或郡丞,地方之事由他们裁决,而后呈报于你审定,你握有最终决策权,毋需琐事躬亲。\" \"每年赋税,六成归国库,余下四成留于各郡。其他所得亦依此办理。你负责委派专人定期考核下属官员政绩,无论出身何族,年岁几何,战场英勇或治理有方者,皆升赏重用,哪怕他曾是奴隶,也有机会成为你的左右臂膀!\" \"须知,为官应有俸禄,而非依赖部落长老的施舍……\" 一口气陈述了数十条,皆取材自前世的新闻智慧。在他前世,各类变革,若无务实可行的政纲,终归走向权力分散,新旧寡头更迭的命运。 于是,他直接跨越一切繁文缛节,直达目标。让李德昭此刻就分配权力,分配财富,以州郡制压缩八部长老体制的空间,催生新寡头。 此策能否惠及大众,当前无人能料。然而,确已实实在在撩动在场十三位都头心中巨大的个人利益,他们个个热血沸腾。 李德昭聪慧,见众都头神色,怎会猜不到齐凌以利诱之。故而,毫不犹豫,欣然接纳了这些建议。 刹那间,严世泽与他的部下斗志高昂,纷纷摩拳擦掌,急切欲立刻动手,攻入夏王府,将李德明擒出,五马分尸。 齐凌却未立即满足众人期待。他先是耐心等待武二带领窦蓉与其他戍边老兵前来,换上党项禁军的铠甲。接着,又待叶凌莲那边预备妥当。最后,才令各都头回营召集兵马,以手臂缠白布为标识,准备行动。 两千人的计划,怎能完全保密?未等那十三位都头带领手下聚集,另一位禁军统帅赫连兴已敏锐察觉事态异常,果断调度兵马以防不测,同时遣亲信前往皇宫向李德明报警。 其反应不可谓不敏捷,却低估了对手的手段。报警之人刚离客栈,就被叶凌莲带领的一群亡命之徒射落马下,街头血溅。紧接着,严世泽指挥亲卫,向赫连兴所在中军位置发起猛烈攻击。 双方皆未充分备战,若按主将平日展现的指挥才能与两营兵力的常规战斗力,赫连兴应占上风。 然而,尚未正式交锋,武二已率百名换装的戍边军自侧翼杀来,未打招呼,举手就是一轮箭雨! 霎时,爆炸之声震撼天际,乌烟弥漫,血肉如羽飞扬。 赫连兴匆忙集合的亲卫军,未曾看清敌人的面目,已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损失。余下的近三分之二,未待第二轮箭雨降临,惊恐尖叫,争相逃窜! 第166章 王之陨落(中) “别逃,殊死搏斗!夏国之王即将派遣援军!”赫连兴果然是李德明的心腹,即便目睹麾下亲信被箭雨撕裂,仍不肯放弃职责。他咆哮着斩倒两名逃兵,勇猛地朝督军武二扑去。 他洞察到箭雨发射间有间隙,企图趁着这短暂的机会,凭借自身武艺击败武二,逆转败局。 然而,同样是沙场老兵的镇戎军前任督军武二,怎会轻易给予这样的机会?他用力一挥手,顿时,十名早已蓄势待发的镇戎军弩手同时扳动机括,“嗖嗖嗖——” 在不足二十步的距离,弩箭疾射而出,无人能避开。赫连兴的额头、咽喉、前胸、大腿同时中箭,身躯摇晃,瞪大双眼倒下。 “救指挥使!” “救指挥使!” 受命前来接应的“兴”字营精锐及时赶到,不知赫连兴已逝,他们向着赶来支援自家主将的“泽”字营精锐发起猛攻。双方在狭小的客栈中短兵相接,瞬息间战斗得难分难解。 严世泽虽胆怯,但反应敏捷。几步跃至赫连兴的尸体旁,挥剑将其颈部一分为二。紧接着,单手高举赫连兴的首级,跃上栓马的石墩,厉声宣布,“赫连兴叛逆,已被我奉旨斩杀。尔等速速退下听候发落,违者将祸及九族!” “赫连兴陨落了,赫连兴陨落了!” “赫连兴叛贼已被击杀!尔等立刻缴械,听候处置!” “赫连兴已亡,今夜只杀他一人,不连累无辜……” 严世泽的亲信们连忙放开嗓门,高声宣告。同时尽力举起火把,照亮主将手中的头颅。 “兴”字营的士兵们,之前已闻连绵的爆炸声,料知局势不妙。此刻看见赫连兴的头颅被严世泽握在手中,发出哀嚎,阵型大乱。 一部分将士信以为真,害怕牵连,立刻放下武器,蹲在墙角等候处置。其余多数则混乱地逃离客栈,打算找个避风头的地方再说。 叶凌莲奉命率领红莲教精锐封锁街道,岂能任由溃兵逃脱?于是,堵住路口,又一轮箭矢与火箭齐发,上百名“兴”字营败兵倒下,其余人哭喊着折返 \"勿惧,静听吾言,吾乃李德昭,夏王之幼子!\"惶恐的士卒间,一匹白马骤然驰骋于石板街道,李德昭身披银色铠甲,头戴月光盔,赤手空拳,于马背上振臂疾呼,如同天际降临的星辰。 他英姿勃发,此刻更添几分明媚。紧随其后的几位戎装老兵,已受齐凌密令,高举熊熊燃烧的魔法灯,将李德昭映照得如神祗般闪耀。 \"吾是李德昭,李德明竟言我与妻白泽共谋夏王之命?今夜,尔等可曾信此言?\"李德昭虽不及齐凌智勇,却胜过世间多数青年。他挺立马背,无视暗箭的威胁,嗓音激昂地质询。 \"兴\"字营的士兵虽多为李德明亲信,心中却清楚,所谓李德昭与白泽联手弑君之罪,无非诬陷!此刻走投无路,面对李德昭的直面质询,无人再敢妄加诽谤。 等待七个心跳的时间,无人应答。李德昭再次扬起手臂,含泪追问:\"那再问尔等,我妻白泽以生命为代价从异世界带回的疗伤秘法,可曾无效?在夏州境内,除去吾父,还有何人因疗伤而丧命?\" 实则,两个问题交织,但在场的\"兴\"字营士兵皆无暇细究。他们羞愧低头,不敢直视李德昭坚定的目光。 实情是,在各部,尤其是在军队中,凡尚存一丝良知者,皆知正是白泽带回的疗伤秘法,使得许多濒死伤兵重获新生。 半载以来,虽有人因输血事故丧生,但那些接受输血者原本便重伤在身,医师为避嫌疑,怎肯承认其死因系输血? 死者无法发声,生还者却铭记疗伤之效。因此,此刻,大多数党项将士,包括\"兴\"字营的成员,皆视白泽自异世界带回的秘法为救命圣典,而非害人的诡计。 往昔李德昭与白泽失踪,众人自然唯李德明之言是从。如今李德昭当众询问秘法之效,众人哪有胆量否定?再忆及这秘法半年来救活无数,偏偏仅夏王一人因此而逝,真凶已然昭然若揭! \"我最后质询,我为崇高的夏域,两度潜入魔裔之地刺探秘辛,一次深入神宋国度为人质,此行是功是过?我的伴侣白泽,冒险带回疗愈秘术,何罪之有?而家父尸骨未寒,李德明竟已将屠戮之刃指向我们夫妇,他尚存几分人性?一个连父辈都能背叛,无视亲弟与弟媳的奉献之人,他会记取你们今日为他拼杀的血汗吗?” 李德昭双眸赤红,第三次扬起手臂,话语虽一,却是连环质问,怒吼而出,满腹的压抑在此刻化为咆哮,嗓音中已夹杂了悲泣。 所有“兴”字营的战士,无论已经归降还是仍在观望,都纷纷低下头颅。有些人想起自己的命运,眼中亦闪烁起泪光。 \"今日,我要向李德明讨回公道,为己,也为白泽和父王!若各位愿助我一臂之力,成功之后,我必铭记你们的功绩。若不愿助我,也请念在我和妻子昔日为夏域所做之事,暂时回到旅舍,静待时机。无需久候,日出之后,生死立判!\" 李德昭拭去泪水,高声宣告他的请求。 随后,他策马冲向岔口,朝着叶凌莲抱拳施礼:\"劳烦叶大师吩咐开路,我堂堂男儿,宁折不弯。绝不会明知李德昭是毒蝎,还趋炎附势地奔向王宫!\" \"好!\" 叶凌莲曾受白泽恩惠,正寻思如何回报,她深思后,用力点头。 红莲教的骨干们早已从叶凌莲的师父余柏莲口中得知,李德昭允诺事成之后,允许红莲教在夏州公开传教。于是,他们纷纷收起武器,让出道路,以最快的速度为李德昭开辟通途。 李德昭本人并未注视严世泽的\"泽\"字营兄弟,也不看\"兴\"字营败兵,只骑着白马,在李遇和其他十几位镇戎军老兵的护送下,奔向远方的\"王宫\"。他身披乌钢铠甲,在李遇等人手持的灯笼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们还在迟疑什么?这样的英雄,是我族人的福祉。追随他,岂非胜过那无情无义的李德明百倍!\" 严世泽决心成为开国功臣,怎肯错过任何表现机会,立即放开嗓门大声呼喊。 几位早对李德明心怀不满的族人将士,缓缓移步,跟在李德昭马后。很快,又有十几个打算回家的战士奔跑着加入队伍。 其他大多数溃兵见有人领头,横下心来,咬紧牙关,加入了这场\"复仇\"行列。瞬息间,两千多人的\"兴\"字营中,有一千三百多战士临阵倒戈,成为李德昭的\"亲信\" 火焰照耀半边天空,夏州城内哀嚎遍野,今夜无数家庭无辜受难。房屋被焚烧,财宝被掠夺,男子们在突然闯入的狂兵刀下倒在血泊之中。 李德昭的武力威慑仅针对八大部落的长老,然而,命令的执行总会产生偏差!紧邻长老府邸的官绅豪族难免受到牵连。 城中那些暗中支持李德昭的人,对李德明不满的居民,以及众多无赖恶棍,皆乘乱作乱,杀人、掠夺、纵火,肆无忌惮。 夏州城内的豪宅主人非富即贵,今夜的浩劫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糊里糊涂丧命。大量精英的陨落必将重创党项政权的根本,非十年之功,难以重现李继迁在位时的繁荣盛世 然而,在李德昭这等霸主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悲泣之声,不过是实现目标的必要牺牲之一。 若今夜能成功斩除胞兄李德明,他自会调动魔兵,迅速平定夏州城内的动荡。一旦攻击王府失利,一切便将化为泡影。城内无论生灵涂炭抑或废墟遍地,皆与他无涉。 同样是霸主,李德明的心理韧性却远逊于李德昭。 他站在皇宫的烽火台上,目睹城内烈焰蔓延,而八部落中已有七部被“叛逆”裹挟,愤怒令他泪如雨下。怔怔半晌,他指着城下,高声疾呼:“召李德昭来见孤!召李德昭来见孤!他既敢行此逆举,便要有承认的勇气!” “夏王李德昭,出来接旨!”拓跋部的大祭司,禁卫亲军统领李继岱闻言,立刻指令几位嗓门宏大的亲信,将李德明的话语大声复述。 同时,他在暗处部署了鹰眼射手和床弩,严阵以待。一旦李德昭敢回应,便即刻尝试一举将其除去。 李德昭不久前险些丧命于兄长和族叔之手,岂会再蹈覆辙?听见呼唤,他非但没有冲动上前,反而更加退避,嘶哑着嗓音下令:“告诉他,李某不认,谋害先父的奸贼,无权觊觎夏王宝座。若李德明欲与我对话,便自行打开宫门,束手而来。李某必予其辩解之机!” “二殿下言明,害死他父亲的奸贼,不得染指夏王之位。让李德明自行捆绑前来,他会给予你们辩解的机会!”李德昭身旁的飞龙士立刻扯开喉咙,向着烽火台上的敌人高声宣告。 “你胡言乱语,父王分明是因你妻妾的吸血术而亡。”李德明闻言,又气又急,再次大声反驳。 他的反驳再次被李继岱的亲信高声重复。李德昭则急于动摇敌军士气,果断命令将质问之辞用最大声传达全场:“谁在胡说,人心自知!夏州广阔,你可找到第二人,死于吸血之术?” 此言一出,宫廷内外,数千名党项勇士面面相觑,震惊不已。就连曾听过李德昭提出同样问题的“兴”字营士兵,心中也再掀波澜。 李德明可以对天起誓,他未曾杀害父亲李继迁。然而,他无法找出任何证人,更找不到第二例因吸血术而亡的案例。 瞬间,他焦急得语无伦次:“你胡说,你在撒谎,父王分明是与白泽联手所致。宋人诡计多端,若非与你暗中勾结,怎会将救命的奇异法术赠予我们党项!” 相比李德昭的质问,这番辩驳显得无力且苍白,说了无异于没说。被李继岱的亲信们齐声重复后,王府中的更多士兵开始疑虑丛生 \"巨弩已备好,瞄准宫外那片喧嚣最烈的区域,发射!\"李继岱深知,再纠缠下去,李德明只会陷入不利,更会使麾下军心涣散,于是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指令。 设于壁垒与近旁马面的巨弩瞬间齐射。七支长达两丈、手臂粗细的利矢如狂风般扑向刚才为李德昭传话的飞鹰使者,刹那间,几朵血花在空中绽放。 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紧接着,更大的怒吼与斥责接踵而至:\"李德明,你竟敢杀人灭口!你还说夏王并非你所弑。兄弟们,你们都亲眼看到了!\" \"我没做,没做!\"李德明焦急地反驳,但他的声音瞬间被四周汹涌的咒骂声淹没。 所有跟随李德昭的部众,包括那些途中加入的家族私兵,均认定夏王李继迁是遭李德明毒手,个个义愤填膺。 \"神射手,神射手,可寻见李德昭踪迹?射杀他,射杀他,封赏千户之位!\"李继岱被山呼海啸般的指责声吓得心颤,铁青着脸大声催促,\"巨弩,快重新装填,一旦发现李德昭,立刻射杀!\" 几位临时被拉上城头的神射手苦涩一笑,松开弓弦,让箭矢飞向王府外的人群。然而,他们心里清楚,在这混乱之中,自己的箭矢无法触及李德昭的毫毛。 宫内外的其他将士听不到李德明的辩驳,只见弩箭纷飞。他们更加坚信,夏王李继迁是李德明亲手杀害,而他之后对李德昭的一系列行动,都是为了掩盖罪行。 此时,宫门外的将士,正义感与斗志并增,都相信此刻自己是在为已故的夏王李继迁复仇,为部族铲除奸贼。未待李德昭下令,他们纷纷张弓如雨点般向宫墙和壁垒射出箭矢。 而宫墙上禁军的士气本就因兵力悬殊而低落,此刻怀疑李继迁是遭李德明谋害,更是不愿为他拼命。他们的箭矢稀疏无力地射向宫外。 \"坚守,坚守。只要撑到天明,白羽军团就会返回,一举歼灭叛军!\"李继岱久经沙场,迅速察觉到情势逆转,他扯开喉咙,高声激励士兵们。\"若失守王宫,我们无人能逃脱一死,李德昭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前半句被士兵们当作耳边风,但后半句却产生了一些影响。 他的部下虽不信李德昭获胜后会全盘屠杀,但他们清楚过去自己一方胜利后如何肆意杀戮投降者。于是,他们振作精神,继续张弓射箭,阻止\"叛军\"接近宫墙与大门。 \"夏王,请回寝宫歇息,这里交给老臣。请您放心,有老臣在,叛军休想跨过宫门一步!\"见到部下终于振奋起来,李继岱疾步来到李德明面前,低声恳求。 他已察觉,李德明置身于敌楼之中,非但无法提供助力,反成累赘。若是退守至寝宫,反而免去分心派遣卫队保护他的忧虑,不必再为他的安全担忧。 \"三叔,您,能守住这里吗?白羽营何时能返回援助?\"李德明精通权谋,却不懂兵法,血丝满布的眼中流露出焦虑,低声向李继岱求证。 \"夏王请安心,皇宫防御森严无缺。叛军即便增倍,半月之内也无法逾越宫墙一步。\"李继岱自信一笑,故意以洪亮的声音回应,仿佛在宣告于世。 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当项战士擅长野战而非攻城,攻打仅有数百宋军坚守的堡垒,哪怕对方誓死不降,也需要三至五日方能攻克。 而夏王宫规模宏伟,守军超过两千,粮草储备可供半年之需。宫墙上,各式防御工事一应俱全。 可以断言,除非宫内有人暗中开启城门,否则即便李德昭领军再精锐,想要闯入,也至少需时半月。 然而,话音未落,敌楼之外便传来沉闷如雷的轰鸣,紧接着,脚下宫墙颤抖,尘土纷飞落下。 \"火雷,火雷——\"无需李德明询问,敌楼窗口近处的卫兵已惊恐地揭示了真相。 原来,趁敌我对峙射箭之际,齐凌已悄然命令手下组装完六具简陋的投石机。随后,他指挥镇戎军的老兵,瞄准敌楼进行了一波齐射。 那黑火药制成的火箭,威力虽不及传说中的巨大,爆炸时通常仅能分裂为两至三片碎片,有效杀伤半径不过三步,且六枚中有两枚往往会哑火。 然而,李继岱的手下并未见识过火箭,直至当日午后才首次听说,有刺客用\"火雷\"将辽国使节炸得粉身碎骨。 此刻,他们听见爆炸声在耳边炸响,目睹同伴被炸得血肉模糊,原本低落的士气瞬间荡然无存。纷纷丢下弓箭,双手抱头,四处躲避。 \"火药车,上!炸开大门!\"齐凌期待的就是这种效果,果断下令。 \"遵命!\"武二应声,带领四位健壮的兄弟推着满载黑火药的马车,疾奔向王宫正门。 李德昭迅速指示部下发动佯攻,分散守军注意力。叶凌莲见状,果断率领十余名红莲教骨干疾跑至宫墙下,点燃火箭,竭力掷上墙头。 宫墙上的守军顿时陷入混乱,李继岱无论呼喝、鼓舞,甚至挥刀杀鸡儆猴,都无法再掌控局面 就在那一瞬,转瞬之间,武二一行人已将满载魔焰的兽车推抵至夏皇城的正门前。随后,他们朝齐凌暗中示意,迅速抽出巫符索,引燃后疾驰而去。 “鸣动魔钟,令你部下撤退,远离宫阙,速度越快越好!”齐凌瞬间放声疾呼。 “撤退,立刻撤退,鸣钟,让兄弟们速离!”李德昭毫不犹豫,果断发号施令。 清亮的魔钟声响彻云霄,执行佯攻任务的巫卫们不明其意,只见那巫符索烈焰熊熊,连忙转身避开宫墙。 少数胆大的战士边跑边频频回首,心中暗自诧异,那兽车上既无干柴,也无魔脂,怎可能烧毁半尺厚的皇门? 他们还来不及交换疑惑,兽车突然化作炽烈的火球,刺目光辉照亮夜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四周地面犹如海涛般翻涌不定。 等到众人视线恢复,定睛再瞧,那厚重的皇门已消失无踪。 连同上方的烽火台也被摧毁大半,几位昏厥的王府侍卫扶持着一位满身泥土的男子,踉跄着从烽火台的残骸中钻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闯。 第167章 大宋王玄策(上) 连续三日,大宋枢密院使王旦感到右眼睑不断地跳动。 那些请求封李德明为夏侯的dang项使者,已在汴京滞留半月有余,而朝廷至今仍未给出明确回应。 若此时大宋的军队仍保持着太祖皇帝在位时的英勇,趁着李继迁骤亡,李继明根基未稳之际,挥军西进,一举荡平dang项叛逆,无疑是件痛快之事。 身为大宋实质上的丞相,王旦虽言必称圣贤,但不至于迂腐到认为大宋不能趁蛮夷丧事之际征伐。 然而,当前的大宋军队数量虽是太祖时期五倍有余,战力却远不及当年。一旦惹怒李德明导致其进犯,西北诸州恐怕又要遭受重创。 就算宋军依靠新式的魔焰箭、霹雳弹勉强稳固防线,最后的结果也只会和上次一样。 即是说,大宋只能保住名义上的宗主地位,默许dang项人在夏州割据,并需割让数郡土地,赔偿金银玉帛以平息dang项人的怒火。 万一不慎,甚至可能促使dang项人与辽国结盟,从河北与永兴军两路同时对大宋发动攻击,那后果将难以想象! 作为文臣中少有的军事通,王旦坚信在此刻与dang项人撕破脸,对大宋并非明智之举。 尽管那位丹项使者表现出的礼仪稍显粗犷,尽管新领袖李德明在致帝国的信函中,擅自以幼弟自称,不愿尊称帝君为叔父。然而,相较于两军交锋时的血染疆场,这些言语冲突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琐碎之事。 大宋,身为天朝大国,应展现宽宏之度,接纳丹项人的失礼,而非执着于口舌之争。只因李德明如其父李继迁一般,将大宋帝君视作兄长,而非侄子,朝廷便拒绝了他的封号,此举实属不明智。 实际上,无论大宋是否册封,李德明皆是丹项八部落的共主,夏州之地的土皇。他的地位身份,并不受此影响。 辽邦得知李德明登基,必然竭力拉拢。万一李德明因大宋的轻视而心生怨恨,转而投向辽邦,那么辽邦就能以夏州为棋子,迫使大宋在河北之地做出更大的妥协。 细思之下,大宋非但未能维护颜面,反而可能在利益上遭受重大损失。 这些道理,身为枢密院知事的王旦深知,凡是有头脑之人,除了那些只求虚名的谏臣,都能看清。 因此,近来的廷议上,他屡次提议并敦促帝君,对李德明的不敬一笑置之,切勿陷入意气之争。然而,每次他的建议都会遭到谏臣们的激烈反驳,最终只落得“择日再议”的结局。 若只是谏臣们因不明局势而起乱,王旦尚能理解并平息。他们以直言为职,目标越大,声望提升越快,他们的躁动实属常态。 凭借过往经验,王旦自有一套对策,能使建议最终为帝君采纳。然而,此次让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一贯冷静务实的寇准,竟然也站在了谏臣那一边!全然不顾若大宋与丹项两败俱伤,最终获利者会是谁! “寇老西儿,难道私下里另有所图?”想到寇准的异常举动,王旦的右眼皮疯狂地跳动,不安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以他对寇准的了解,王旦确信对方绝非冲动之人。否则,寇准前两年也不会顶着举国谴责,坚持让大宋接受李继迁提出的和平协议。 如此看来,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寇准对上次大宋战败后,丹项使者上门羞辱毫不在意,而今却对李德明信中未称帝君“叔父”耿耿于怀,这种转变太过突兀。 无疑,寇准暗中有其他布局,且所图之事重大,否则不会瞒过他与满朝文武! “来人,备车,老夫要入宫面见帝君!”想到寇准可能在私下策划一件大事,王旦迅速抬起手,紧紧捂住右眼,同时放声吩咐。寇准刚从永兴军路返回,那里离丹项人占领的夏州不远 自寇准踏入政界的那一刻起,他便非寻常之辈,绝不甘于受挫。上次在与夏州和平谈判中遭遇尴尬,这次若不设法反击,岂是他的作风。 一切线索串连起来,之前困扰王旦的谜团瞬间豁然开朗。 谏臣们的攻击从不是空穴来风,每一声指责背后皆有高权重谋的推手。 而这一次,那个幕后之人正是寇准!并非寇准一时心智迷失,被谏臣们的言论牵着鼻子走! 寇老西胆识过人,行事之际从不顾忌他人。但王旦坚信,寇准绝不会对官家隐瞒分毫! 官家与寇准之间那份无声的默契,早就预示了对党项使者迟迟不作回应的默许。 最近十数日,官家的种种行为分明是在与寇准合演一出戏! “这寇老西,真是恩将仇报!”王旦越想越怒,咬牙切齿声在马车内回荡。 他深知自己过于软弱,而寇准则刚毅决断,这一点他心如明镜。 因此,他认为两人的合作,互补长短,才是国家之幸。平日里,无论朝政大小事务,他对寇准都宽容以待。 他未曾料到,自己的宽容竟换来寇准与官家的联手隐瞒! 既然如此,何必再担枢密院之职?早日将位子让给寇准,岂不更符合官家之意? 今后国事,就交由官家与寇准私下协商,不再拘泥于太祖遗留的条框。其余几位执政参政,也应一并罢免,以免多言生事…… 正当他愤愤地盘算如何向大宋官家赵恒表明立场,逼其悬崖勒马,并教训寇准,勿让他以为满朝文武唯他独智,他人皆如木石。突然,几匹雄骏的战马从车队旁疾驰而过,马蹄翻飞,泥浆溅起,糊住了镶嵌宝石的车窗。 “何人如此无礼?!”正值怒火中烧的王旦,瞬间怒不可遏。 尽管他不喜摆架子,但他毕竟是大宋实质上的宰相!每次出行,都有皇赐仪仗为其开道。 马匹敢冲撞宰相的座驾,对方是目中无人?还是以为开封府的衙役与士兵皆是盲聋? 然而,下一刻,他内心的愤怒转为震惊。 车门被他的亲信王庚奋力推开,后者满脸狂热,语无伦次:“恩相,恩相,是使者,报喜的使者!直奔皇宫去了!” “报喜,报什么喜?朝廷最近并未出兵任何地方?”王旦皱紧眉头,难以置信对方所言。 “似乎是夏州!”王庚调整呼吸,大声补充道,“恩相没听见吗?使者一路上都在喊,‘夏国公世子李德昭平定了叛乱,特遣使者前来告捷!并向官家献上户籍册和地图!’” 第168章 大宋王玄策(下) \"何方神圣?竟敢将国度的户口簿与地界图献予皇室?\" 王旦听到这消息,惊愕得无法置信。 \"李德昭,夏国公的次子,就是那个去年在汴京城充当人质的。”王庚审视着王旦,确定他在马车中的神游并未错过使者的话语,于是急忙低语补充,“他平息了党项内部的叛乱,献上地图和户籍,以示忠诚!” \"嗯——\" 王旦低沉地回应,心中波澜壮阔。 李德昭此人他知晓,是去年李继迁遵照和平协议送来太学研习的次子。从夏州徒步到汴京,耗时整整五个月。到达后,他并未专心研读,反而将汴京的风月场所游历了个遍。 当时,王旦听到李德昭的种种劣行,摇头叹息,以为李继迁这位猛虎般的父亲养育出了一个犬子。 然而,他心底清楚,所谓的\"研习\"实为人质的角色。不论谁家,都会派出家中最无能、最无用的子弟充数。 但万万没想到,这位无所作为,整日流连于赌场酒馆的李德昭,竟然在红莲邪教叛乱,大宋亟需掌控局势以防李继迁趁机作乱之时,神秘失踪!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消失数月的李德昭竟然一鼓作气挫败了党项八部的所有反抗势力,成为了实质上的新夏国公! 至于他平叛的对象,还需要猜测吗?前几日他趾高气扬地向朝廷自称兄弟的信函尚在礼部陈列。如今,李德昭又以“献上户口簿和地界图”的姿态出现。 尽管献上户口簿和地界图只是表面之举,以大宋如今的国力,即便李德昭请求归附,朝廷最终也必须把夏州交给他。否则,无人能够制衡党项各部。也无法迁移大量百姓去填充西夏广阔而贫瘠的土地。 相较之下,李德昭比那个向官家称兄道弟,暗示若不册封就求助辽国的李德明,无疑更受大宋的欢迎! 随着李德昭登上夏国公的宝座,短期内,大宋西北边境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大幅降低,可以集中更多兵力和物资来对抗伺机而动的辽国! \"可恶的寇准老贼!\" 王旦瞬间明白了寇准为何阻挠朝廷册封李德明,再次愤愤地咒骂。 刚刚除掉兄长,便主动向大宋献上户口簿和地界图,李德昭背后若没有大宋的暗中支持,才是怪事! 但大宋何时派细作潜入了夏州?身为使相的自己为何对此一无所知?(注:使相,大宋无宰相职位,执行宰相职责者私下称作使相。) 暗中煽动他国内乱,成功了自然一本万利,若失败则会让大宋颜面扫地,甚至引火上身。 \"继续前行,加速疾驰,老夫今夜必须向皇庭问个究竟!\"震惊与喜悦消退后,王旦心中弥漫着深沉的忧虑。 此类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即使迫不得已,也需先与枢密院首长及副首相协商后方可行动。 否则,大宋四周的附属王国,如新罗、大理、占城,都将惶恐不安,甚至可能叛离而去。 大宋的君主行事日益恣意妄为。若遇上一位追求声名的君主,国家必陷于危机! \"遵命,丞相大人!\"王庚不明所以,为何听到好消息,主人的心情竟转为恶劣。他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跳下马车,轻手轻脚地为王旦阖上车厢门。 他还没来得及吩咐车夫启程,身旁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旦扭头,只见参知政事、开封府尹寇准,在开封府左军巡使杨文广等人的护卫下,如疾风般奔向皇宫。 \"寇参政,慢行,等等老夫!\"这次,王旦自己打开车门,怒气冲冲地向寇准的背影大声呼喊。\"寇参政,老夫今日有紧要之事,必须当面向你阐明!\" \"王丞相……\"众目睽睽之下,寇准无法假装未闻,也不愿让王旦因愤怒而伤身,只好微笑着勒住马匹。\"王丞相恕罪,寇某刚才神游,未察觉是您的马车!\" \"哼,别称呼老夫为丞相!在你寇参政面前,谁敢自称宰相之位?!\"闻言,王旦怒火中烧,跳出马车,冷笑一声,向寇准拱手。 \"子明兄何出此言?\"寇准见王旦已濒临爆发,连忙跳下马,侧身回礼。\"有您在,寇某等人方敢放手施政。若您哪日不在朝堂,寇某与他人必将感到孤立无援。\" 这话让王旦在众人面前大为受用,几乎将他比作大宋朝廷的支柱。这也正符合他目前的使相身份。 然而,王旦并未领情,甩了甩袍袖,侧脸冷笑。\"罢了,你倒不如说,王某就是一尊泥塑木雕,安放在那里早晚受人供奉便是,千万别来扰乱我寇某的视听!\" \"王丞相说的是近日的‘暗影之变’吗?\"寇准面对冷淡的回应,却并未动怒,只是笑着摇头,直接挑明了两人间的分歧。\"王丞相可能误会了,此事并非寇某主使,寇某事先一无所知。隐瞒王丞相,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你还狡辩?若非你策划,谁能调动如此强大的力量,直接颠覆一个国度?!\"王旦早已有了成见,绝不相信寇准真的一无所知。他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 \"王相是否准备前往圣殿面对陛下呢?\"寇准环顾四周,微笑中透着神秘,\"有些秘密,不宜在众人耳目下道出。关于此事的始末,寇某会在陛下面前向王相详述。另外……\" 他略作停顿,再次向王旦微微行礼,\"还请王相理解,寇某隐瞒实情并无轻慢之意。只是以防万一计划受挫,寇某打算独自前往幽寂岭以南!那时,王相可作为局外之人,接手善后事宜!\" \"你要独自去幽寂岭流放之地?\"王旦的神色比得知李德昭献上神秘地图和户籍卷宗时更为震惊,脱口问道。 \"正是!\"寇准淡笑,轻轻点头,\"因此,自那天起,寇某便骑马前往朝堂,提前适应,以免到了绝境,只能徒步前行。\" \"你——\"王旦一时语塞,心中的愤怒顿时消散大半。 凭他的阅历和智慧,自然能辨别寇准话语的真假。 大宋朝从不轻易贬谪士人,除非他们犯下滔天大罪,否则最多也只是流放幽寂岭(前提是你已身为士人阶层,平民百姓则无此待遇)。 如今,朝中几位重臣,吕端年迈已无法上朝,王钦若镇守京东东路,张齐贤告老还乡,若寇准离去,留下的只有他和毕士安两人陪伴陛下早晚议政。 而据王旦观察,毕士安近期在朝会上每次都敦促陛下尽快回应李德明的封赏请求,避免节外生枝。显而易见,毕士安也被寇准瞒在鼓里。 如此看来,寇准的真实意图已不言而喻。 他打算独自承担所有责任。若成功,大宋西北将迎来至少十年的和平岁月。 若失败,他愿作为牺牲品谢罪,平息李继明的怒焰,以免大宋立即与夏州交锋,朝廷动荡也不会过于激烈! \"敢请王相理解,夏州的变故与寇某的理念背道而驰。寇某始终坚信,国事不应寄希望于赌博之上!\"寇准给了王旦片刻思考的时间,接着笑道,\"然而,箭已离弦,无法收回。寇某只能先禀明陛下,然后准备独自面对这一切。\" \"平仲真乃英雄,王某自愧不如!\"最后一缕怒气化为敬佩,王旦走上前两步,握住对方的手臂,\"上车,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何必再骑马?上车,王某今日亲自为你驾车。\" \"子明兄这是要折煞寇某吗?\"寇准大笑着摇头,同时握住了马缰,\"寇某有何德何能,敢劳烦朝廷宰相驾车?倒是这马,久未骑乘,这几日重拾马鞍,如同御风而行,令人心中瞬间忆起当年陛下春秋狩猎时,对满朝文臣武将的期许。\" \"你啊,真应了那句古谚,人心不足,得了陇望蜀!\"王旦愣了愣,不再坚持,笑着摇头…… 然而,松开寇准的魔法披风,他并未立即重返马车之中,而是令亲信王庚让出神驹,他跃上马鞍,与寇准并肩驰骋于魔幻之野。 寇准渴望征服未知,此刻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如此渴望冒险! 想当年,他与寇准,同被天启者赵光义亲自点拨,成为守护大宋皇庭的宰相候选人。因此,尽管赵光义已逝多年,他的音容笑貌仍如梦境般萦绕心间。 赵光义生前最大的憾事,便是讨伐幽冥辽国未果,令大宋的文臣武将失去了重振九域雄风的锐意。 故此,每年春分与秋分之际,他仿效古代贤王赵武灵王,携文臣武将游历秘境,狩猎奇异生物。 一来以游戏欢愉松弛朝廷紧张,加深君臣间的羁绊;二则期望文臣武将不会在安宁中磨灭斗志,有朝一日能伴随他再度北征,收复失落的燕云十六神秘之地。 可惜,直至太宗皇帝赵光义羽化,也未曾等到一个绝佳的征辽时机。而大宋的军队虽日益壮大,战力却逐年衰退。 去岁,别说收复燕云十六秘境,连西北的强族党项首领李氏继迁都无法威慑,只得倚重金银抚慰,方能勉强让他承认大宋的宗主地位,放弃对宋、辽、夏三国鼎立的幻想。 如今,李继迁莫名陨落,李德昭在大宋的支持下,接替兄长李德明,成为新一代夏国公。为巩固权势,他向大宋献上了户籍卷宗与神秘地图! 大宋五路伐夏之败的耻辱与阴霾,就此烟消云散。 眼前的敌人,再度只剩幽冥辽国一个。寇准提起太宗皇帝的遗愿,王旦怎能不热血沸腾? 正值初秋,微风习习,气候宜人。 王旦与寇准,这两位宰辅,驾驭神驹疾驰,衣袂飘扬,高冠耸立,不知吸引了汴梁城多少艳羡的目光。 “王相与寇参政今日似乎多了几分锐气?” 几位巡街的禁军将领,不明两位“宰相”为何改骑神兽,却明显察觉他们身上的气质迥异于往昔,私下低声议论。 “胡言,寇参政不过四十有余,王相也未至半百,本就正当壮年!”立刻有人反驳,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王旦未老,寇准更显锐气,大宋帝国也才立国四十余载。 整个国度,还未至迟暮之年,依然充满生机,从头至脚都有可能焕然新生。 此刻,最具生机的或许就是大宋皇室赵恒。 近半月来,他每日清晨醒来,心总提在喉头,生怕西北边陲传来噩耗,令他颜面扫地,同时还要匆忙应对党项人挑起的战火。 而此时,随着捷报传来,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瞬间化作烟尘消散,他感到全身说不出的舒畅,眼前的世界开阔无垠 他父亲传承给他的魔法国度,终究没有因他的策略失误,而在西北的疆域上留下缺失的一隅。 不仅如此,这片疆域如今比他初登王座时更为稳固,短期内不会成为整个大宋魔导帝国的羁绊。 而为了这块土地的复归,他付出的代价仅是数日的寝食难安,以及两个徒有虚名的地方官职——京东东路的幽冥刑狱司督军和京东东路仙鹤卫指挥使! “臣妾敬贺陛下,未曾动用一兵一卒,便将夏州重归王土!”刘娥消息最为灵通,手提一壶陈年佳酿,带着几碟精致小菜,缓缓步入文德殿,屈膝行礼。 “有酒?”赵恒正遗憾无法与人共享喜悦,忽然嗅到黄酒的香气,顿时笑逐颜开。他快步上前,亲自扶起刘娥,“辛苦爱妃了,正好我们一同品尝。” “多谢陛下恩典。”刘娥毫不客气,顺势起身,疾步向前,将赵恒的御案变作宴席,“这些都是陛下最爱的佳肴,匆忙之间未能备齐。陛下先小酌几杯助兴,今晚臣妾再为陛下筹办庆功宴。” “这些就足够了,庆功宴应为寇准,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齐佳俊准备,朕不敢窃取他人的功劳!”赵恒大喜之下更显亲和,笑容满面地吐露心声。 “臣妾听说,唐太宗在位,才有魏征和李靖的功绩。所以,臣妾只需为陛下道贺!”刘娥轻轻摇头,随即笑着为赵恒斟满酒杯。 赵恒被这马屁拍得心花怒放,当即一口饮尽杯中酒。 “陛下的魏征,臣妾常能得见。但陛下的李靖,究竟何许人也,臣妾还是首次听说。”刘娥笑着喂赵恒几口菜,有意让他心情愉悦,继续温柔发问。 能不战而胜,她确信赵恒定会急切地想找人分享这份喜悦。而她自己,是最理想的倾听者。于是,她主动开启话题,静静地等待赵恒的下文。 “爱妃有所不知,将寇准比作魏征尚算恰当。但将齐凌的齐佳俊比作白须的李靖,却是大错特错!”果然,赵恒立刻产生了倾诉的欲望,顺着她的话题,眉飞色舞地回应,“他啊,今年才二十出头,是齐重贵的亲孙子。过去是个惹祸的家伙,没想到从去年开始崭露头角……” “才二十出头,那臣妾之前的比喻确实有所偏颇。”刘娥反应敏捷,立刻笑着补救,“寇准如同陛下的魏征,李靖则可换成李继和,而这位年轻的齐将军,恰恰也在唐太宗麾下有过相似的经历。” “哪个?”赵恒听得心满意足,微醺之中笑着追问。 魏征、李靖都被提及,自己岂非也能与李世民并驾齐驱。贞观之治,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潮澎湃…… 在遥远的年代,当大瀚帝国的光辉照耀世间,有一位英勇无畏的战士,名为王玄策。他仅凭一柄锐剑,独闯蛮荒之地,为帝皇李世民平定了神秘的梵天域!刘娥,虽出身微贱,却智慧超群,她含笑回答,“请允许臣妾向陛下献上最深的敬意,庆祝我大瀚,贤能之士如繁星闪烁,重现太宗盛世的辉煌!” 第169章 归途(上) 每一位帝王都梦想成为明君,而非昏庸之主。 自大瀚帝国以来,李世民一直是千古明君的典范。 因此,刘娥口中提及的魏征、李靖,还有那辉煌的太宗之治,令赵恒大为振奋,仿佛脚下生出祥云,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第二个李世民,正引领大瀚迈向史无前例的繁荣盛世。 他喜悦之下,心胸宽广,任何谏言都能接纳。 即使王旦与寇准一同前来,以冰冷的言语提醒他,介入属国权力更迭只能是唯一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必遭反噬。他依然微笑接受,心底已将王旦视为魏征般的直臣。 寇准提出利用这大好时机,在永恒繁荣之路建立养马场,大量购入蛮荒战马繁衍,以尽快填补大瀚战马的空缺,他欣然应允。 然而,当三人讨论如何表彰功臣时,意见开始分歧。 在赵恒看来,齐凌接到李德昭的请求后,果决奔赴夏州,除掉李德明,为大瀚扫清障碍。他还成功劝说李德昭在即位后主动献上族谱和地界图,其功绩可比肩张骞、班超,封为开国县公也毫不为过。(注:大瀚爵位体系中,开国县公为第八级,级别较低。) 寇准在接到齐凌的报告后,展现出勇敢担当的一面,全力支持年凌人,并预先规划了失败的应对策略,充分体现了贤臣的风采,晋升为同平章事(宰相)实至名归。 然而,无论是对齐凌的赏赐,还是对寇准本人的嘉奖,王旦都坚决反对。 特别是对于前者,王旦认为,未经请示擅自介入蛮荒,干涉属国内政,已然触犯了“轻视君主”、“专断独行”、“好战乱政”等多项重罪。朝廷鉴于他出于为国考虑,准许功过相抵已是宽大处理,不能再有额外的封赏,以免他人争相效仿。 至于寇准,作为参知政事,他近期的行动只是履行职责。晋升为同平章事可行,但不能因他这次大力支持齐凌扰乱蛮荒而成为理由。以免大瀚的其他附属国闻之皆感不安。 “臣赞同!”王旦话音刚落,寇准立即表达了他的支持,丝毫没有因为王旦的贬低而动怒。 同平章事的头衔,他并不看重。名义上高于参知政事一级,但实际上并无更多权力。况且,无论是册封嫔妃还是发布任何旨意,帝王都需要与同平章政事商议 若是在远古的黄金时代,陛下尚且年幼或步入暮年,无力统治,或许他会听取同平章事的谏言。然而当今大宋之主,正值壮年,雄心勃发,这样的职责对他而言,无异于自寻烦恼,远不如寇准的参知政事兼开封府尹职务来得实惠! “寇卿,你的附议何在?难道不愿成为朕的同平章事?还是期望朕三度下令,你才肯屈就?”赵恒兴致高昂,对王旦的异议并无丝毫愠怒,反而戏谑地询问寇准。 “微臣不敢!”寇准一怔,连忙施礼解释,“微臣才疏学浅,不堪担此重任。况且,王枢密的谏言确有其理。” “你的才华与品德,父皇与朕皆看在眼里。朕期盼你担任同平章事已久,勿再推辞。”赵恒挥手示意,将寇准的谦逊视为恭敬。 “如此,微臣谨遵圣命,感谢陛下厚恩。”寇准闻言,只得躬身致谢。心中却已开始盘算,究竟将开封府尹之职托付给何人才适宜。 前任开封府尹留下的诸多难题,实如一团乱麻。在未能解决这些隐患,彻底清除汴梁城内的威胁之前,寇准确实不愿轻易交接这个职位。 然而,同时担任同平章事,再兼开封府尹,权力将过大。今日赵恒虽心情畅快,不介意他的权势,但一旦赵恒恢复冷静,帝王的疑虑便会滋生,必定会怀疑他握紧开封府的目的。 还未等他想出合适人选,赵恒又开口道:“齐凌,控鹤署判官,施展间谍之术,正是他的职责所在。称其‘好战’、‘乱政’,未免过苛。至于‘慢君’、‘擅专’,在那样的境况下,他也无从向朕禀报。王卿忧虑他人效仿,而朕担忧的,是若不奖赏如此功绩,将来再有类似情境,无人敢于为国献身。” “大宋四境之内,再无第二个党项之患。京东东路控鹤署,不应干涉永兴军事务。”王旦不假思索,再次反驳。“况且,讨伐叛逆,应派出良将精兵,光明正大地战胜。不宜因一次侥幸取胜,便坐等猎物自投罗网!” “朕非坐等猎物之人,朕期待大宋能涌现更多王玄策般的英雄!”连续受到质疑,赵恒大感失落,皱眉强调。 “王玄策的功勋,不过封为从五品朝散大夫,而齐凌已是正五品提点刑狱公事。”王旦的性格让他摇头,继续进谏。“我朝进士登科,初任不过一县主簿。他戴罪立功,已超越进士数十年的努力,此事传开,谁还愿专心读书,投身科举之路呢?” 此言诚然无误。齐凌近来功勋卓着,仕途步步高升,其升迁速度已超乎多数科举登科之士数十年之功,引来同僚们的诸多议论,实乃情理之中。 若赵恒再欲封其为建国伯,抑或赋予更高官职,必惹众多士子不满,亦违大宋重文轻武的国是方针。 然而,赵恒大志在胸,欲仿唐太宗之伟业,施展抱负。奈何提拔一青年才俊,竟屡遭王旦阻挠,心内不禁烦躁万分,眉峰紧锁,冷笑而言:“二十年勤勉不懈,呵呵,若官员皆如此尽职,红莲邪教又怎会坐大?开封府军事司使又怎会在天朗气清之时遭袭,幕后黑手至今未明?假若有哪位科举出身者能在半年内铲除弥勒教与纯阳教,朕绝不吝惜让他担当正五品刑狱提点。如若有士子能使新罗或大理自愿献上户籍图籍,朕亦必不吝封赏其为建国公!” “陛下恕罪,微臣非为科举士子争权益。”王旦本性温和,察觉赵恒不悦,便主动缓和语调,低声辩解,“只是忧虑他过于突出。况且,他年方二十,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的是。若年年跃升数级,将来何以封赏?” “陛下器重他,可多予其历练之机,让他慢慢磨砺。如此,他方能走得更稳健。”寇准早已知晓,王旦对齐凌的指责在赵恒心中并无立足之地,微笑间,为双方搭桥下台。“当年陛下也是这般锤炼微臣,如今微臣心中唯有感激。” “微臣亦是如此。”王旦心中一叹,随寇准之意应和。 他对齐凌并无反感,甚至暗含几分赞赏。但齐凌之举在他看来,虽短期内利于大宋,长远恐有祸端。 然今日,帝王对他的话语全然不入耳,而寇准又在旁调解。他若再执意阻止齐凌晋升,只会招致君王的怒意,别无他用。 故只能退一步,从爱护人才之立场出发,让陛下放弃对齐凌过分奖赏的打算 \"的确,你们所言有理!\"聆听了寇准与王旦以他们在魔法世界的历练为例,提及各自的家族传承,赵恒心中的怒意迅速消退。他勉强露出笑容,补充道:\"在他二十岁之际,便授予侯爵与宰相之位,或许显得过于突出。但他平息西北边界的妖魔侵扰,功勋不可抹灭。这样,他的父母早已仙逝多年,他能立下如此奇异的战功,全赖他祖辈的悉心教诲。而他的祖父,曾有护驾之功,却因伤痛耽误了仕途,直至年迈之时才被封为开国郡公。朕晋升他祖父为开国公,谅他人也不敢妄言非议。至于齐凌,暂时封为开国伯,增加五百户领地,待他日后再立新功,朕自会另有奖赏。\" 第170章 归乡(下) 在大宋的奇幻世界中,表彰功臣,追溯其家族教育的事例数不胜数。尽管齐重贵是齐凌的祖父,将本应授予齐凌的奖赏分一部分给他也是合理的做法。 况且,齐重贵已在家静养多年,朝廷给予更高的爵位,只不过是额外花费些魔法资源罢了,不会动摇当前的权力均衡。因此,寇准和王旦都默许了,纷纷向帝王表示赞赏。然而,赵恒心底对他的“王玄策”感到些许愧疚,于是继续说道:\"原本朕顾虑齐凌尚欠缺经验,仅让他暂时担任刑狱司提点及控鹤署判官,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去除此权字,不然,有功不受赏,恐怕会让其他年轻人丧失进取的决心!\" 在大宋,临时或正式任职并无太大差异,所以寇准和王旦对赵恒的提议并无异议。他们再次强调,此番成功实属侥幸,换做其他时机、地点或执行者,失败在所难免。 赵恒听到这,心中虽不以为然,但表面上仍微笑点头,君臣间的和睦气氛得以恢复。很快,他们商定了对齐凌和其他功臣的奖赏方案,将其写成王命,连同对李德昭的册封一同交予有关部门执行。 为防辽国趁机作乱,寇准和王旦离宫后立即布置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王命送到夏州。同时,命令驻扎在府州和延州的两支大宋边境军队整装待发,一旦夏州遭受辽军袭击,即刻直扑云内,截断敌军后路与粮道。 大宋朝廷的动静无一遗漏。王命还未离开汴梁,辽国南面司的密探便已将内容摸得一清二楚,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回上京。 当时,神秘的辽国仍由睿智的女皇萧绰执政,她的智慧可媲美武曌,却未曾沾染其凶残。她曾秘密派遣一支精英部队,打算趁李德昭统治根基未稳之际,废黜他,转而拥立一位对神秘辽国更为“敬畏”的部族领袖。传闻宋军已蓄势待发,她果断召回了军队。 于是,李德昭收到大宋的册封与辽国撤军的消息,心中满是感激。他立即草拟了一份谢恩书,派遣年幼的弟弟李德馨,亲自送往繁华的汴梁城。同时,他还赠送了一百对名驹,五百车精盐,以祝贺大宋天子赵恒的寿辰。 尽管依照传统,赵恒的回礼定会是贺礼的双倍。但自李继迁二十年前在辽国的庇护下割据以来,身为夏州主宰者,首次向大宋皇帝献上寿礼,这份举动的意义远远超越了礼物的实际价值,对军队士气与民众之心的鼓舞亦不可小觑。 如此算来,大宋可谓获利丰厚! 李德昭在谢恩书中提出增设多个贸易据点,以部族的珍贵盐晶和牲畜交换大宋的瓷器、漆器及粮食等必需品,赵恒大帝毫不犹豫地欣然应允。 只是在诏书正式颁布时,寇准巧妙地增加了每年铁器出口的配额限制。然而,凭借大宋商人机敏的走私手段,这一限额几乎形同虚设。 当允许增设贸易场所的诏书抵达夏州时,齐凌带着窦蓉和许紫菱悄然回到了汴梁。 尽管头上多了一顶开国伯的爵帽,他正式的官职仍是京东东路刑狱提点和京东东路控鹤署判官,因此,他原本无须绕道汴梁。然而,他的心结已然解开,认为自己继承了奇侠书生齐佳俊的身躯,也得益于他的人脉,便不能再假装与齐家旧日的亲人们毫无关系。 于是,他决定顺道拜访祖父齐重贵,履行一次孙子的职责。 哪怕不慎暴露身份,凭借他对大宋的功勋,也能与长者坦诚交谈,共同寻找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解决之道。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齐重贵一见到他,二话不说,挥舞着手中的拐杖直冲而来。边打边骂:“你这孽障,竟然还记得家在哪里?!我以为你早就把自己当外人了!快滚,快滚,去做你的刑狱官,去做你的开国西平伯,老夫不需要你这个不肖的孙子!” 骂声虽响,但拐杖落下时力道轻得连挠痒都不如。 齐凌起初硬着头皮准备承受,感受到老人杖下蕴含的疼爱,心中顿时一阵酸楚。他抬起头,哽咽着恳求宽恕:“祖父,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我也想变得有担当,再回来见您” \"你现在竟已成人形?我看,你依旧保持着旧日的傲慢,丝毫未懂世间的深沉浩渺!\"老者闻言,杖尖猛击地面,震得石板嗡嗡作响。 \"祖父息怒,齐郎谨遵您的训诲,以忠诚献予王国,不敢稍有他顾。”窦蓉担忧地疾步上前,跪在齐凌身旁,为他辩护。 \"你便是窦家那位小姐吗?\"齐重贵的目光转至她身上,立刻换上了一副神情,“起身,起身,无需陪他一同下跪。他一年有余未给老夫一封书信,老夫若不严惩,怎能消心头之恨。而你,陪伴他共度生死已足够,无须再陪他受罚!” 说完,他即刻吩咐侍立一旁的女仆,扶窦蓉起身。接着,他仔细端详窦蓉,越看越是满意,“旅途劳累了,快去西厢房休息。这小子至少在归途前,还记着告知老夫一声。因此老夫特意为你俩空出了跨院。” 接着,他的视线再次转向齐凌,举起拐杖又是一击,“若非为了你的精灵伴侣,恐怕连这最后一封信都不会寄给老夫?你这孽障,当初老夫就该将你丢进魔河,让你溺毙!” “精灵伴侣”一词出口,窦蓉瞬间羞红了脸。幸亏有齐凌的婶婶在场,她连忙牵起窦蓉的手,引领她前往西厢房安顿。 窦蓉离去后,许紫菱显得尤为突兀。经过一番挣扎,她也鼓起勇气走上前,以齐凌伴侣的身份向齐宝贵行礼。 齐宝贵早已从寇准等人那里得知了她和窦蓉的来历。他连忙笑着示意女仆也将她搀起,并安慰了几句,然后一起送她去了为齐凌预留的西跨院。 待两位女子离开后,他对教训齐凌的兴趣也随之消失。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皱着眉问道,“还不快起来,难道要老夫亲自扶你?你这孽障,其他事做不来,哄女子的手段倒是精通!” \"多谢祖父!\"齐凌心底顿时松了口气,迅速起身,伸手扶住齐宝贵的臂膀。 他并不清楚自己与这位长辈的关系应如何定位,但他能深深感受到齐宝贵对他那份如父如子般的疼爱。所以,刚刚的那几番“轻惩戒”,他是心甘情愿承受的。此刻,扶着齐宝贵的胳膊,就像扶着他前世的亲人一样。 \"哼!老夫还没到需要人扶持的地步!\"齐宝贵瞪了他一眼,但并未挣脱他的搀扶,而是任由他扶着回到座椅上。 坐定后,老人又一边上下打量着齐凌,一边急切地质问道,“你这顽劣之人,为何急匆匆赶回来?老夫在信中没提醒过你吗,近期内不要返回魔都汴梁。你怎么把老夫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呢?\" 第171章 祖孙 \"你不希望我回来吗?\"听到祖父责备的语气,齐凌惊讶地反问 紧接着,他忆起了不久前,当他在迷离的光影中洗清了疑云,齐重贵寄来的魔法家书。信中确实慎重地敦促他,要以王国的危难为先,不可总是惦记着回到那神秘的汴梁城。 那时他只认为,那是长者对子弟的激励。他还曾庆幸自己不必急于返回汴梁,免得暴露自己的隐藏身份。 如今回想,祖父在那时候已经用谜一般的暗语,向他发出警告。 “怎么,你没仔细阅读我的信函吗?!”齐重贵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失落,皱眉质问。 若非视对方为亲人,齐凌必定会找个借口草草应付。但此刻,他明白不应辜负祖父的深思熟虑。 于是,他微笑着,齐凌压低嗓音解释道:“读了,也思考了。但寇相说,既然我没有大禹的伟力,就别效仿他三过家门而不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聆听您的智慧了,非常想念您。” “是寇老西儿让你回来的?”齐宝贵闻言,眉毛立刻皱得更深,“这家伙,真是不够朋友!” 咒骂过后,他却又笑着点头:“你确实成长了,还记得回来看望祖父。我还以为,上次离开后,你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呢!” “哪能呢,孙儿当时只是任性而已。还没走到陈桥驿,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齐凌的情感智慧远超从前,立即装出尴尬的样子,涨红着脸承认。“只是没有勇气立即回头。一路犹豫不决到了金牛寨,却又染上了奇异的病。然后,刚痊愈,就卷入了红莲教的神秘事件!” 这段经历,他曾与李继和与寇准两人分享。李继和与齐重贵是战场上的老战友,寇准对齐重贵也充满敬意。 他们两人提前回到汴梁,必然会在齐重贵面前谈起齐凌的事。有了他们的描述打底,齐凌再讲述自己在外的遭遇,就显得更为自然,也更具说服力。 齐重贵此刻已不再责怪他不听劝阻,执意回到汴梁。他连忙抓住齐凌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焦虑地追问:“现在呢,病根彻底消除了吗?你这个顽皮鬼,既然后悔了,何必非要继续去赴任?你回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祖父也不会狠心再把你抓出来,让人押送你出发!” “其实也是想出去避避风头,以免和太学院的同学见面时尴尬。”齐凌笑了下,轻轻摇头,“你看,这不是因祸得福吗?至于生病,早已痊愈了。不然,我也无法从红莲教的追杀中逃脱。” \"嗯!\" 齐重贵,虽非疗愈法师,诊脉亦是无章法。但他仍执着地探查着齐凌的手腕,直至确认脉象无异,方才低吟着颔首,“没错,你应该早早踏入世间的历练。不然,又怎会给祖父带来两位文武兼备的孙媳呢!你的那位侧室,祖父不予过问,你喜欢便好。至于窦家父母那边,你可曾差遣使者送上订婚礼物?他们作何回应?” \"离家前,已派人下了聘礼。她父母已应允,所以我带回请求祖父赐福我们的婚事。”齐凌见齐重贵并未追问他的治愈魔法和黑火药来源,反而关心他与窦蓉的婚事,心情愈发轻松,连忙笑着向老人解释。 \"别哄骗祖父了!分明是你舍不得让她留在娘家!古人云,长子不由爹!莫非祖父说不,你就不迎娶她进门?”齐宝贵立刻洞悉了他的心思,撇嘴笑着责备。 \"总之,能让您开心就好!”齐凌被看穿,却毫不尴尬,依旧笑盈盈地奉承齐宝贵。 \"高兴,高兴,祖父当然高兴。除了我孙子,还有谁能为祖父赢得建国公的爵位?”齐重贵喜形于色,连声点头。“不过——” 他话锋一转,直视齐凌的眼睛问:“周郡侯之女又该如何算计?如今你尚无资格娶正妻。那周郡侯的女儿,就算未曾共你生死,也不会甘心做妾。” \"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吗?我在信中告知过您。”齐凌一脸困惑,皱眉询问。 退婚之事,他记得是周敏主动提出,并且两人还以誓言为证。按理说,以周敏的个性与抱负,断不会食言。为何祖父这里,似乎婚约未解,两家还在纠葛? \"荒唐,如此大事岂能由你们两个小孩私自决定!”齐重贵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我倒想知道,那姑娘怎么想的,竟远涉千里来找你退婚,而不让她父亲代劳!” \"我也不太清楚。那时见她,只顾着内疚,没敢多问。”齐凌微微一笑,随意应答。 \"你会内疚?你若真有愧疚,身边就不会有别的女子!而且还是两个!”齐重贵并不相信自己的孙子会有这般良知,撇嘴继续说,“她回到汴梁后,立即被她父亲关在家里。前不久听说你晋升为京东东路刑狱官,周郡侯特意来向祖父道贺,并代他女儿道歉,希望两家延续婚约。” \"那您答应他了!\" 齐凌紧张得汗毛倒竖,急切地追问。 他对周敏充满敬佩,知道对方才智、品德、才能、胆识皆出类拔萃。然而,即便穿越回现代,他也无意娶个领导者为妻。更不用说,娶周敏就得辜负窦蓉和许紫菱 \"安心,祖父并未失去睿智!\" 齐重贵见到齐凌紧张得脸色苍白,不禁乐呵呵地晃动着脑袋保证道,\"虽然周郡侯未曾提及解除婚约之事,但周家千金的未来,岂是他说了算?老夫只提醒他,强求的缘分如同未熟的瓜果,需待你回到皇城汴梁再作商议。可你尚未归乡,那周家小姐已留下书信,悄然离家。如今,无人知晓她的去向,音信全无!\" \"呵——\" 齐凌闻言,长舒一口气。 他对周敏的安全毫不担忧。虽同样是穿越者,但她前世所处的时代更为靠后,掌握的知识和技艺远超于他。当年她能跨越崇山峻岭,安然无恙地来到长安解除婚约;如今离家出走,自然也能避开恶势力的困扰。 然而,想到周敏的伟大愿景,他不禁在敬佩之余,内心深处升起一丝愧疚。周敏巾帼英雄,而他自己相比之下,过于安于现状。假若周敏真的召集志士,以武力践行理想,齐凌不知自己身为大宋官员,应当阻止还是推波助澜! \"好了,现在你可以彻底安心了!她根本不想要成为你的伴侣!\" 齐重贵洞察秋毫,误会齐凌渴望左右逢源,再次笑着摇头,\"换成任何明智的女子,也不会愿意嫁过来。郡侯之女,绝不会甘心为妾。即使做了正妻,若得不到夫君宠爱,仍将遭受小妾欺辱。倒不如早早远离是非之地,免蹈火坑。\" \"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侮她。只是……\" 齐凌接过话题,试图解释,却发现难以用寥寥数语道尽自己的感受。 \"明白,祖父都明白,谁没年轻过呢?\" 齐重贵翻了个白眼,一脸轻蔑。\"那窦家的丫头能生死相随,必定是能与你同甘共苦之人。你选择她,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她父母已同意,祖父自然乐见你们早日完婚!\" \"多谢祖父宽容。\" 齐凌如释重负,连忙起身行礼。 \"夏季你就升任京东东路提刑官,如今寒冬已至,你还不去赴任,实在不妥!\" 齐宝贵摆手,微笑道,\"虽然陛下不会责怪,但你自己还是避免给御史留下话柄为好。所以这次,祖父不再替你筹办婚礼。等你在京东东路安顿下来,祖父会和你叔父一起去帮你打点。\" \"是!一切听从祖父安排。\" 齐凌只求窦蓉的婚事顺利进行,不在乎婚礼何时举行。思量片刻,微笑着点头。 \"那么,便不再在磐石城久留了。今日去拜会你的恩师,山岭贤者郑。明日拜访智者寇准和勇士李继和,随后夜晚与昔日的盟友们共聚一堂。后日,或是大后日,便启程前往你的新职!\"齐重贵收敛笑容,严肃地补述,\"磐石城的风光你自幼已熟识,无甚新鲜。你早些前往东京东路任职,以免又被监察使们纠缠,无辜受诬!\" 若齐凌依旧是曾经的他,此刻必定因刚归家就被祖父催促离去而心生烦闷。但如今,他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微皱眉头,低声问道,\"近日磐石城内是否将有重大变故?祖父,你切勿再视我为稚童,否则不论我走到何处,都会返回查明究竟!\" \"就你机灵!\"齐宝贵惊讶于齐凌的警觉,略显不悦地斥责,\"无事可做,莫要胡思乱想。磐石城有寇准坐镇文坛,李继和守护武疆,何来大事之说?!\" 齐凌未作肯定,也不反驳,只是含笑望向祖父,眼中满是期待。 \"若无他事,你们也退下。佳俊,向你的两位婶娘行礼。你不在家时,多亏她们照料仆人,老夫生活得安逸舒适。\"齐宝贵避开齐凌的期待,岔开话题。 齐凌遵命,立即上前,向两位叔婶行礼。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礼貌地回礼,并以长辈的身份叮咛了几句,笑着起身告别。 正厅中只剩祖孙二人,老将军齐重贵无奈地摇头,叹声道:\"你大可安心,近期内磐石城不会有大事发生。祖父催你赴任,是担忧你年轻气盛,近一年崛起太快,难免有人欲拉拢于你。无论你应允与否,都会得罪人。不如早日前往凌州,置身事外!\" \"这些日子我已闭门谢客!\"深知老将军并未全盘托出,齐凌想了想,笑道,\"况且他人拉拢,我便推出寇相。他们总不至于当面质问寇准,我是否他的亲信?\" \"此计甚妙。只怕寇老西知晓后,与你纠缠不清!\"齐宝贵闻言,立刻笑着拍手赞同。 \"他身为宰相,按理说,胸怀能容天下!\"齐凌想了想,笑着补充,\"况且,他若想对付我,也会考虑我祖父的身份,下手会稍加留情。\" \"那是。老夫的颜面,寇老西还是会顾忌几分的。\"齐宝贵被夸得心满意足,摸着胡须,轻轻点头。然而,随即他又笑着摇头,\"不过,你还是尽早离开磐石城为好!\" \"何不一同离去,您毕竟已退隐家中。随我去凌州小住几日,若有不解之处,也可随时请教!\"齐凌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地提议。 \"我,会与你一同穿越梦境之门至凌州?”齐宝贵的心中泛起奇幻的涟漪,旋即,他又微笑着摇头,“罢了,冬季的寒风即将来临,我的古老骨骼难以承受穿越梦境之路的艰辛。” “那您就等到春天花开时再来!那时正好为孙子的神秘婚礼做准备。不然,蓉娃会跟着我穿越幻境,引起外界的诸多揣测。我们早些举行仪式,您也能尽早见到玄孙的幻影!”齐凌听罢,立刻退一步,笑盈盈地请求。 “好!明年的春天一到,我就踏入梦境,前往凌州。”齐宝贵一听,涉及到孙子的神秘命运,立即收起推托。他抚着长须,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奇幻的光芒。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落入了圈套,终究还是被齐凌引导离开了汴梁的幻境。他立刻拿起魔法杖,“小家伙,你的魔法长进了。连你的祖父都能迷惑……” 这次,齐凌没等着接受责罚,而是笑着施展瞬间移动。“您曾经是梦境将军,决定之事无法反悔。若是明年春天您未出现,我的神秘婚礼便无法完成。若婚礼不成,您也就见不到玄孙。我们的血脉,本就稀薄如幻……” 逃跑的同时,他的话语如同魔法般敲定事实。很快,庭院里回荡起久违的欢声笑语。 第172章 迷雾之旅 凭借齐凌的智慧和经验,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推测,汴梁城内或许隐藏着一场政治风暴的迷雾。因此,祖父齐宝贵才会设法催促他尽快启程前往凌州的梦境世界。 然而,究竟是一场怎样的风暴?接下来的两天,齐凌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揭开一丝线索。 原因很简单,尽管他机智过人,前世却未曾涉足权力的核心。对于政治斗争的迷雾,他毫无经验,自然无法察觉汴梁城中潜藏的魔力波动。 此外,他虽已是五品高官,封号开国县伯,但作为新兴的政界新星,他的同僚和朋友大多是普通人,平常根本接触不到大宋政权的中心地带,自然也无法提供有价值且可靠的情报。 更何况,齐凌也不能直接向旧日的同学打听,如今的大宋朝廷中,究竟分化成了哪些派系,彼此间是否每日都在魔法对决? 那样做,他就和前世帝都的魔法出租车司机无异。谈论国事滔滔不绝,却无一句真实可信! 尽管调查毫无进展,齐凌心中并未感到太多的挫败。 受到前世影响,他对家族的概念十分淡漠。在他的心底,真正认为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只有窦蓉、许紫菱和齐宝贵三人而已。 能借筹备婚礼的名义,把祖父齐宝贵从汴梁的幻境中引出,他就感到心满意足。至于其他人如何在权力游戏中角逐,谁能在魔法对决中占据中枢,谁会在策略失误后流放海岛,他并不关心。 转眼到了第三天,即使齐凌百般不愿,也被老将军齐宝贵催促着踏入梦境,开始通往凌州的征途。祖孙二人约定春天再见,然后在城门口,挥动魔法之手,互道珍重,消失在各自的迷雾之中…… 走过五六个神秘的里数,昔日的魔法学院同窗们已在长亭中等候送行。这次的同窗阵容,比齐凌被送往金牛要塞担任魔法守卫时,庞大了整整四倍。身为两世智者的齐凌,并未对此产生过多感慨。 倒是已经成为枢密院副使的大师兄李昇,顾虑到齐凌那难以捉摸的性格,怕他又挥毫泼墨嘲笑众人,连忙找个时机,举杯与他轻轻碰撞,低语安慰:“才俊不必责怪大家只会在顺境中助人为乐。这么多同学中,像我们这样能遇得知音,并且家族还能提供援助的,可谓千里挑一。而学院毕业后,获得魔法师资格,多数人都需从边陲小郡的书记官做起。若无同门师友庇护,即便再努力,恐怕也要十年磨一剑啊!” “多谢师兄指教!”齐凌对李昇并无特别的好恶,但念及他在前往夏州传达王令时,特意绕道定安县来看望自己,便含笑表示感谢。 “上次从长安回来,听说你被地方政厅通缉,我立刻着手寻找解决之道。只是我身份微薄,在永兴军路那里,无人愿意施以援手。”李昇依旧如去年般圆滑周全,想了想,又笑着解释:“回到汴梁后,我把你的冤屈告知了郑院长、四贤王以及家父,他们还没来得及为你出谋划策,你就揭露了红莲邪教的阴谋,为自己洗刷了冤屈!” “无论怎样,我都会铭记师兄的情谊!”齐凌再次微笑,举杯轻触李昇的杯沿。 以大宋的通讯速度和交通条件,李昇从长安返回汴梁,再设法通过人脉帮助他,确实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这与杨旭找到他,再到红莲邪教公开叛乱的时间间隔大致相同。 因此,他相信李昇所言不虚。就算不是真的,也无关紧要。内心深处,虽然他并不视李昇为朋友,但也无意将他视为敌人。 彼此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远近皆是如此。更何况,李昇的父亲是朝廷谏官之首,而李昇自身在朝廷中也占据重要地位。齐凌没有理由无故表现出对他的敌意,给自己增添烦恼。 “你的刑部监察司与鹤翼署,都是在皇上的极力倡议下,新设立的衙门。”李昇并未居功自傲,端起酒杯浅尝,迅速转到下一个话题,“虽说白纸易于描绘,但也须万分谨慎。朝廷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你尽管才情出众,仍要提防他人暗中使绊。毕竟,做好一件事不易,而搞破坏则易如反掌!” 这话透出肺腑之言的意味,如果不是视齐凌为亲兄弟,绝不会如此详尽讲述。齐凌立即举杯向李昇致谢,并请求他一旦发现自己的不足,即刻写信提醒 毕竟,师兄亚瑟在宫廷之中,受到王权的厚重倚重。位居高位,眼界辽阔,消息也远比常人灵通。 在座的同窗之中,亚瑟的官阶最为尊崇,而李辰则在重要职务上独领风骚。于是,两人举杯私语,其余人便悄然退避,以免给人留下攀附的印象。 这样一来,李辰便有了更多的时刻和空间。沉思片刻,他低语传授与上级、下属相处的秘诀。 有些诀窍,亚瑟早已谙熟于心;有些他却不以为意。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技巧,亚瑟尚未涉足,未曾察觉。聆听大师兄的点拨,他顿感茅塞顿开。 而李辰,无比擅长掌握时机。他用最精炼、最快捷的话语,短短一刻钟内便将要传达的心得传授完毕。然后笑容满面地举起酒杯与亚瑟轻轻碰撞,旋即转身寻找其他同窗交流。 亚瑟感激对方的慷慨教诲,对他的好感倍增。本欲再请教几句,却被四位即将毕业且曾与他交好的同学包围。 那四位,年纪均长他五六岁,却仍困于太学院未出。他们的言谈举止远不及他成熟,更无法与在朝廷历练四年的大师兄李辰相提并论。 开口之际,四人直截了当地表明意图:毕业后必将踏入实战磨砺,至多能成为郡县八品主簿。若留于汴梁城,顶多只能担任六监九寺的九品承务郎,那是个在京都服务的小官。 所以,若亚瑟师兄在凌州之地尚需助手,届时务必照拂他们。尽管他们手脚笨拙,毫无经验,但毕竟出身太学,学习新事物总比常人更快。 这样的举动,就如同亚瑟前世所见,退役战友找仕途顺利的老班长谋职,性质相同。亚瑟听罢,心中油然生出亲切感。略加思索,他压低嗓音说道:“职位自会为你们保留,但未来之路如何,我也不敢妄下定论。所以,你们想去凌州,要自己想清楚,将来别懊悔。” “绝不懊悔,肯定不会。就算后悔,也怪不得师兄!”四人闻言,欣喜若狂,连忙拱手应允。 “还有,我这里只负责预留位置,至于毕业后如何打通吏部关卡,将你们安置过来,你们还需求助于李师兄!”亚瑟想了想,又微笑补充。 “明白了!师兄放心,我们会找出办法的!”四人闻言,再次笑盈盈地拱手致谢。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之时,长亭外的官道上,突然驶过一支马车队。原本它们应直奔汴梁,但中央的马车里,有人轻声下令,接着所有车辆都缓缓停下…… 在遥远的前方,李承旨的身影显现,一名骑士如疾风般跃下坐骑,疾步流星地奔向林间亭台。身躯尚且未曾稳定,他便已双手拱起,高声问道:“李承旨大人,家君历尽艰辛,欲觅几盏灵酿以舒疲倦,敢问是否可预留一隅之地?” 在这个时代,崖山之战仍遥不可及,中土的魔幻气息并未被太多的蛮荒之力侵染。除非是受契约束缚的侍仆,一般的侍卫或亲随并不以“主人”来称呼他们的雇主。 因此,那骑士的话语甫落,亭内的学者们便纷纷诧异地望向他,心中充满疑惑。“仅是些许仙酿,若尊驾愿来品尝,我等自当欢迎。敢问,令尊是何方神圣?”李昇笑容可掬,适时回应,化解了众人的疑惑。 “回禀李承旨,家君乃雍亲王,遵皇命巡察龙河归途,为免扰民,未携仪仗同行!”骑士回答道。 “原来是雍亲王殿下!速请,速请,能得雍亲王亲自赐教,实乃我等荣幸之至!”李昇惊喜交加,立即向雍亲王的使者发出热情的邀请。紧接着,他迅速转身,对着在场的同门师兄弟高声道:“四位贤明的王之一,即将与我们共饮!他敬重贤士,想必今日途经此地,见我等皆身披学者的法袍……” “四位贤王?!” “这怎么可能?四位贤王竟然要与我们一同品酒?” “哈,今日真是吉日,我们竟能亲聆其教诲!” “我等何其有幸,能与四位贤王共斟佳酿!” …… 话音未落,他的言语便淹没在一片惊叹中。亭内的学者们手握酒杯,欢呼雀跃,比齐凌前世见过的狂热粉丝还要疯狂,唯有齐凌一人,无动于衷。 在齐凌前世的文献中,大宋的八贤王赫赫有名,但对于四位贤王,他却一无所知。而且,李昇刚才的表现太过做作! 片刻前他还说曾向四位贤王求助,转瞬之间,就连四位贤王的亲信侍卫都不认得,这其中的疑点岂能轻易放过? 尽管看穿了四位贤王的到来必有隐情,齐凌也无法立刻离席告辞。这场饯行宴是由昔日同窗和太学院的前辈特意为他筹备的。此时拂袖而去,他得罪的不仅仅是四位贤王和李昇,还将让所有前来送行的师兄弟们心生芥蒂。 于是,齐凌只能暗自警醒,接下来务必谨慎应对,切勿卷入任何漩涡之中。他端起酒杯,主动寻找昔日同窗叙旧,悄然拉开了与李昇的距离。然而,这种方法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那四位贤王,实乃皇室亲眷,名为赵元份,自小浸淫于神秘的古籍,才情出众。在十八岁的年华,他隐姓埋名,参与了一场神秘的试炼,一举夺得首位,因此在大宋的学者之中,尤其是太学院的学子,他的声望堪比幻境中的流行歌星。 甫入长亭,此人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宴会上的焦点,令在场的大多数学子渴望近其身,熟记他面颊上的每一点斑纹,哪里还有心情与齐凌闲谈? 即使有些人因书生的矜持,未立即簇拥上前,他们也不愿在边缘地带与齐凌交谈太久,以免被人误解为孤傲自赏。 齐凌无奈,只能顺应潮流,手持酒杯,立于人群末尾,一面倾听四贤王对众人的关怀问候,一面悄悄回头,向马车挥手,示意窦蓉和许紫菱在车内稍待片刻,保持冷静。 他曾命窦沙与许紫菱先行前往凌州之地,但在他从夏州返回的途中,惊讶地发现许紫菱竟在距华州不远的官方驿站等候,没有与窦沙同行。 许紫菱声称,体质虚弱,不慎染上了风寒,故让窦沙先行,她要先调养身体,随后追赶。 然而,照顾许紫菱的侍女私下透露,自与他分别以来,许紫菱每日都怀揣利刃,随时准备一旦听到他与窦蓉身处险境,便会不顾一切地奔赴救援! 都是有主见的,就是让人牵挂!齐凌想到许紫菱重逢后的柔弱模样,不禁微微颔首。 又想起窦沙,按时间推算,此刻窦沙应已接近凌州。 既然李德明已被他、李德昭和叶凌莲合力除去,窦沙无需再伪装成李德明的模样,隐藏身份。 只是,受限于现有的通讯方式,他无法立即告知窦沙实情。 而派去追赶窦沙的镇戎军老兵,能否在窦沙进城前传达消息,也是未知数。 若消息未能及时送达,窦沙面对王钦若和丁谓时,必然露出破绽。待到齐凌亲自抵达凌州,恐怕不得不与二人面对面道歉,解释事情的始末。 “王钦若和丁谓两人,脾气究竟如何,是否真如寇准所言,易于相处呢?”思绪转向未来的事宜,齐凌感到有些头疼。 又想到朝廷当初任命他为京东东路提刑官,他愈发感到迷茫。 朝廷期待他能如同对付红莲邪教一般,迅速铲除纯阳教。然而,问题在于他对纯阳教一无所知 当年他能将赤炎教打得溃不成军,全因赤炎教低估了他。如今,他的名号已在外界传开,纯阳殿自五月听闻他的行踪,一直筹备至今,只怕连一缕发丝落地的声音,他们也无法瞒过。 在永兴军路上,他还曾巧遇英勇的老将军李继和。然而到了凌州,好运不再,假如王钦若没有寇准那样的胆识与担当…… “佳俊,佳俊,你在想什么呢?四贤王在叫你呢,邀请你共坐。”他正在骑马漫无边际地思索,突然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摇动,转头一看,大师兄李昇那张英武的脸庞映入眼帘。 “啊,四贤王,邀我——”齐凌连忙收敛心神,犹疑地确认。 “四贤王唤你好多遍了。”李昇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头,“还好他胸襟宽广,若是碰上心眼小的,你可就闯祸了!”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齐凌闻言,赶忙鞠躬道歉。随后,由李昇引领,快速来到一位三十多岁,眉眼慈善的中年男子面前,恭敬地施礼,“方才失神,未听到雍王召见,响应迟缓,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雍王赵元份脸上不见丝毫愠色,只笑而不语,“人声鼎沸,你听不到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这是同窗们为你举办的饯行宴,我擅自前来,应当先向你致歉才是。怎能反客为主,挑毛病呢?” “多谢四贤王!”齐凌顺势接话。 “别提那个称号了,什么贤不贤的?若我真的贤明,怎会眼睁睁看着世间纷扰加剧,却无能为力分担皇上的忧虑?”赵元份淡笑,轻轻挥手,“称呼我为雍王或是四殿下即可。这‘贤’字,赵某实在担当不起。” “见过雍王殿下!”齐凌不再坚持,立刻改口。 “齐提刑不必多礼!”雍王赵元份微笑着点头,和蔼地吩咐。然后,他伸出手指向对面,“齐提刑,请入座。本王向来喜欢与同龄人交朋友,方才路过长亭,看见儒雅的青年才俊们,便起了兴致加入。未曾想,大家竟是在为你送行。” “这话只怕只有鬼才会信!”齐凌暗自嘀咕,脸上却堆起笑容,“我也没料到雍王殿下如此平易近人,愿意与我这样的平民共饮。所以,刚才确实受宠若惊!” “哪里受宠若惊了?齐提刑太过客气了。实话告诉你,本王在你痛击党项使者那时就已知晓你的名字。虽然你的行为在国家层面或许有损颜面,但对我个人而言,那是打得好,打得痛快。换作我在场,也许也会忍不住上去出几拳解气呢!” \"殿下——\"尽管料想到今日之行可能与自己有关,齐凌仍为对方的话语深感触动。于是,他再次含笑拱手道,\"感谢殿下的赞赏。齐某,去年那一场浩劫……\" \"有何羞愧之处。年轻人行事,怎可像老朽般畏缩不前?打了就打了,皇兄难道会因你惩戒了那些肆意践踏我大宋子民的异邦使者而严惩你吗?\"四贤王赵元份轻拍桌面,笑容可掬地打断他,\"当时因将士们需时休整,才不得不做做样子给李继迁那个贼子看。不久后,就把你的几位同窗都召回了。只有你,中途出了些变故。本王还没来得及向皇兄进言,将你从金牛寨调回京都,你就已被列入了通缉令之中。\" 他停顿片刻,上下打量着齐凌,然后微笑着点头,\"不过,正如太史公所言,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劳其体魄。你虽受了许多苦难,但也因此因祸得福,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建国县伯之一。你的名声之盛,就连本王在黄河边的荒滩上都能听到!\" 第173章 神秘的新罗婢 \"在下只是侥幸完成了职责所在,被朝廷视为榜样以激励同辈,承受不起雍王如此高的赞誉!\"尽管明知对方的夸赞有些夸张,齐凌仍感到心中喜悦,笑着拱手回应。 \"不是本王夸奖你,是天下黄河沿岸的士绅和百姓都在夸奖你。\"四贤王赵元份摇头微笑道,\"而职责所在,如果全天下的官员都能尽职尽责,我大宋的国力早就能媲美汉唐了。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未能收复烟云十六州呢?\" 齐凌微笑,沉默不语。他内心承认,赵元份所说的都是事实。 大宋官员领着俸禄却不做事,已是常态。尤其是地方官员,大多上任后便将职责交予胥吏,自己整日游山玩水,沉迷酒色。 不搜刮民脂民膏就算好官了。 偶尔有人良心发现,替百姓主持公道,打压地方豪强,或是发动百姓兴修水利,就被誉为如天神般的老爷。 问题是,赵元份是皇帝的亲弟弟,他的话没人会挑剔。若齐凌糊里糊涂地接话,传出去后,全天下的庸官、昏官不敢找赵元份的麻烦,却会不遗余力地给他制造难题! \"来,齐提刑,既然本王不请自来,不如凑个热闹,以这杯酒为你饯行!\"赵元份深知分寸,见齐凌未接话茬,立即转换话题,\"祝你一路平安,到任后审理刑狱,让京东东路再无冤屈!\" \"多谢雍王殿下。\"齐凌起身,举杯与赵元份的酒杯相碰,\"下官定会竭尽全力,不负朝廷和殿下的期望。\" 说完,他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水…… 原以为,饮尽这杯离别之酿,赵元份的目光会移向其他同僚。不料,他含笑饮尽,示意侍者再斟满一杯,笑容可掬地举到眼前,“几日前,从皇兄口中,得知齐提刑孤身闯入龙潭,与李德昭一同斩除了叛逆李德明,本王便期盼能与你共饮一番,以表敬意。只可惜,此次本王受命巡察黄泉之河,差点错过与你的缘分。来,再共饮一杯!愿你在京东之地重现虎威,让大宋的海域永保安宁!” “多谢雍王殿下的激励!”齐凌略感惊讶,再次举杯。 他对过往的历史所知有限,对于当前的异世格局更是陌生。只知道大宋面临的两大威胁是幽冥帝国和黑暗部族,却无法理解,海上的危机源自何处? “或许是因我穿越,引发了时光涟漪?或是有其他旅人穿越至幽冥帝国,助其构建了强大的舰队?” “若果真如此,局面将极为棘手。火药的配方虽是常识,但建造远洋战舰的技术,即便是高等学府的考核也难以涵盖!” …… 正当思绪飘忽之际,他瞥见雍王赵元份已举起第三杯酒,耳边又传来慰藉的话语,“齐提刑,你可知道,本王最赞赏你的哪一件事?” “皆是职责所在,不敢承受雍王殿下的赞誉!”齐凌迅速收摄心神,以不变应万变。 赵元份闻言,毫不介怀,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本王最为赞许的,是你独闯夏州,除去李德明,为大宋西北带来了十年的安宁。至于红莲邪教,本王认为,不过是癣疥之疾。即便你不揭露,它早晚也会自行溃烂。那时,朝廷自然会采取雷霆手段根治。” “雍王殿下一语中的!”齐凌不知对方有何意图,只管微笑点头。 朝廷认可他的两大功勋,一是及时揭露并协助李继和消弭红莲邪教之患,二是秘密潜入夏州,除掉李德明,协助亲宋的李德昭登上王位。 而今,赵元份仅凭言语,就轻易抹去了一项。要说毫不在意,那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上一世,齐凌见过比赵元份更难对付的对手。因此,越是看重,他越是不会显露于面庞之上 赵元份一拳砸在了魔法防护结界上,心中一片空荡,犹如置身于虚空。但他并未沮丧,饮了一口魔法酿制的琼浆,继续雄辩道:“本王所言并非虚妄之词。那红莲邪神,岂非也是我大宋子民?我大宋的政厅,辜负了他们,才令他们转而膜拜那遥不可及的红莲魔母!若我大宋官员,皆忠于职守,不存偏私,百姓能安居乐业,老有所终,幼有所育,洪涝干旱皆有神术相助。那些诡异的超凡之力,呵呵,即便再神秘,也少有人会深信不疑。一旦显现,便会被各地领主率先压制,何须政厅烦忧!” “这话你该与你的兄长商议,与我这微不足道的五阶火焰饼法师有何用处?”齐凌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摆出倾听的姿态,既不附和,也不反驳。 “雍王殿下所言极是!吾等为官之人,定铭记雍王今日之教诲!”眼看气氛趋于冷凝,李昇连忙笑着为雍王助兴。 “雍王殿下所言极是!吾辈定当牢记雍王今日之训诫!”周围学子受此提醒,纷纷满面敬佩地拱手致意。 “诸位过誉了,本王今日只是随感而发,未必全然正确。具体事宜,还需经验丰富的红莲案执法者齐廷尉来指正!”赵元份潇洒地向学子们拱手,同时巧妙地将齐凌置于聚光灯下。 “敢问雍王殿下,卑职任职仅一年有余,其中还因伤病卧榻三月,被政厅通缉长达三月之久。”齐凌无奈,只好放下酒杯,尴尬地解释,“侥幸解决红莲案,并非卑职挑衅,而是无意中揭露了他们贩卖国库粮食的秘密,因而被他们视为眼中钉,从定安追杀至华州,又从华州追踪到镇戎军营地。至于红莲邪神势力壮大之因,恕卑职直言,尚未来得及深思熟虑!” “你未及思索?难道你这一年多的功绩,皆是无心插柳?”赵元份习惯于被人奉承,连续几次未能从齐凌那里得到直接回应,心中颇感不满,冷笑追问。 “雍王殿下洞察如炬!”齐凌终究还是夸赞了赵元份,但这并非他此刻所期待的。“那时的卑职连向汴梁发出求救信件都无法做到,除了躲藏和逃命,哪敢奢望其他。等到冤屈洗清,又被寇丞相逼上马,处理永兴军路三年遗留的案件,每日疲于奔命,更无暇多想。这一年多来,卑职唯一的悠闲时光,便是卸任永兴军路职务,前往凌州赴任的短短数日。可笑的是,途中竟又遇上逃入大宋的李德昭,被迫一同前往夏州避难!” 宋朝的时间节奏宛如缓流,官府行事向来以“月”为计量单位,比起二十一世纪华夏的各部门企业以“小时”为单位处理事务,慢了不知几何? 于是,齐凌将自己的异世历程娓娓道来,每一刻都让四周的学侣们沉浸在神奇的震撼中。他们自省,能完成其中一项就已经是艰巨的挑战,哪里还有余裕去思考更多奇幻的可能。 在场中,唯一对齐凌的话持怀疑态度的唯有雍王赵元份。他皱眉思索,换个角度问道:“埋首苦干,不顾其余,亦不失为仕途之一。但齐刑官可曾探知,凌州海域的危机源自何处?” “微臣确实不知其详,还请雍王殿下一解惑。”齐凌心中早对此事疑惑,于是恭敬地请教。 “十年前,契丹族将鸭绿江东五百里之地赠予高丽王朝,高丽随即向契丹称臣!”赵元份找到了与齐凌的共鸣点,点头缓缓叙述,“自此,我大宋京东、淮南、两浙之地,频频警讯。那些海贼虽未公然打出高丽旗帜,但他们劫掠的财物与百姓,都在高丽集市上公然贩卖。先帝与当今圣上屡次遣使警告,命令高丽伪王禁止为海盗提供庇护。然而,高丽伪王却以高丽乃辽邦属国为由,拒绝直接听从诏令。”(注:高丽于公元993年归附辽国,辽国南侵时,高丽总能提前得知消息并参与其中。) “可恶,高丽伪王罪不可赦!” “大宋早该东征,彻底铲除这股贼患!” “齐师兄,如果你有办法,一定要让高丽人付出代价!” …… 瞬间,众人义愤填膺。学子们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驾舟横渡大海,直捣高丽巢穴。 “不仅如此!”赵元份似乎担心言辞不足以激起众人情绪,他沉思片刻,继续揭露,“据本王调查,京东、淮南、两浙诸多官员豪绅,无不以家中养有新罗婢为荣耀。许多新罗婢因深得主家宠爱,晋升为宠姬。而新罗国早在几十年前就被高丽吞并。所谓的新罗婢,实则多来自高丽。其中不少新罗婢并非生活所迫才沦为奴仆,而是肩负着特殊使命来到大宋,犹如战国时期的间谍一般!” 第174章 拽虎皮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谴责声。学子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找出所有大宋境内的新罗婢,亲手将她们粉碎。 唯有齐凌独自安静坐着,与周围激愤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原因很简单,在他穿越前的时代,跨国婚姻早已司空见惯。每年嫁入华夏的高丽人、越南人、乌克兰人多如牛毛,而华夏女子出嫁异国也不在少数。 他从未听过哪个国家会因外嫁女子影响对方国策,更不用说这些女子能自发组织起来,抢占美国人最擅长的生意,颠覆所在国家。 而那些嫁入大宋的新罗婢,能最终成为官员侍妾的,恐怕是百里挑一…… 在如此渺茫的概率中,仍无法确保她登上侧室之位后,不会背叛故乡的誓言。高丽的情报大师,除非心智被神秘生物撼动,才会在新罗侍女中广植间谍。 “京东东路有海船穿梭于高丽之间,佳俊你兼任控鹤署的判官,务必留意本王刚才提及之事。”仿佛洞察到齐凌不易轻信,赵元份的目光转向他,特别叮咛。 未待齐凌答复,他又迅速补述:“本王绝非无端揣测。数月前,本王曾受皇兄之命,梳理控鹤司的旧档案,发现至少两起案例,辽国南面安抚司利用高丽商人作为秘密探子,潜入我大宋搜集军情。而协助这些探子的,正是两位县令的新罗宠姬! ” “多谢雍王殿下的指点,下官上任后,定会调配人力,严密防范辽国与高丽的探子,以免他们窃取我大宋的军事机密。”齐凌思虑片刻,恭敬地向赵元份拱手致意。 对方既然以控鹤司的档案为凭据,想必不会无中生有。以他在党项的见闻,辽国能在李继迁去世后,在大宋反应前就派遣使节册封李德明,正是依靠这些探子提供的即时情报。 综合推测,潜伏在我大宋北方其他地区的辽国间谍应不在少数。作为京东东路控鹤署的判官,他确实有责任严格防范这些探子。 “佳俊无需客气,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国家!”见齐凌接纳了自己的建议,赵元份笑着点头。随即,他柔和地补充道:“相逢匆忙,本王也没有礼物相赠。这样……” 他抬头望向官道,笑着对身旁的亲信侍卫吩咐:“赵俊,去将本王那辆设有炭盆的马车空出来,赠予齐提刑。寒冬将至,天气寒冷,他还携家眷同行。有辆温暖的马车,路上也能少些辛苦。” 言毕,众学子,包括李昇在内,都艳羡得双目闪烁。恨不得自己能推开齐凌,取而代之接受这份恩赐。 雍王亲赐座驾,这已是对国之栋梁的尊崇礼遇。这意味着受赐者已赢得雍王的青睐,只要不再犯大错,仕途将一帆风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齐凌起身,微笑着摇头:“多谢殿下的厚爱,只是下官乘坐的马车乃祖父所赐,实在不敢替换。另外,下官临行前,寇相亲自告诫,切勿得意忘形,奢侈浪费,否则他不会顾及旧情。下官离汴梁不过十里,不敢这么快就忘记寇相的教诲!” 大宋以仁孝治理国家,即使雍王位高权重,也不能让人遗忘祖父的恩泽。 而寇准在齐凌赴任前能如此语重心长地告诫他,显然已将他视为自己的门徒! 于是,这两句透露着神秘气息的话语一出,雍王赵元份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他犹豫再三,最终在一片惋惜的注视中,带着一丝苦笑摇头,“原来佳俊阁下的坐骑,乃是由古董国公慷慨相赠,本王失礼了,方才唐突了。” “雍王殿下的厚爱,微臣铭记于心。收或不收,皆是同样感激!”齐凌连忙深深鞠躬,以此表示感谢。 “不必了,不必了!”四贤王之名果真名副其实,赵元份虽未能送出礼品,却并未动怒。依旧镇定自若地起身,笑容满面,“相逢匆匆,本王也无法寻得他物为你的远行壮行。那就再与佳俊共饮一杯,预祝你在京东东路的疆域中,宏图大展!” 说完,他缓缓举起酒杯。 齐凌含笑举杯,与赵元份碰杯共饮,随后拱手辞行。紧接着,他又面向所有前来送别的同窗,行了一个圆形的礼,大步离去。 那天晚上刚回家时,他曾向祖父保证,如有他人拉拢,便以寇准之名推脱。本以为快速离去便可避过此招,谁知在逃出汴梁的路上,仍不得不将其施展! 寇准若得知此事,是否会找他清算,齐凌无法预料。但他明白,此计一出,他与赵元份之间已无形中划出一道深邃的裂痕。 往后仕途之上,凡是对齐凌有益之事,无需赵元份亲自出手,其手下必定会主动设阻,让他领略何为“轻重”。而一旦犯错,赵元份一派之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相比失去在大宋为官的机会,他更为家人与自己的生命安全挂念。 赵元份今日的举止,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都配得上“贤”这个字。他的言辞更是激发人心。 但根据齐凌前世的经验,越是这样的官员,越要敬而远之。他们在高呼不惜代价时,往往视除自身之外的所有人为代价;当他们宣称不惜一切牺牲时,你往往就是他们的“一切”。 “郎君,那位突然来访的是何人?似乎让你颇感不悦?”见齐凌进入马车后长久沉默,许紫菱心中不安,轻抚他的肩膀,柔声宽慰,“无须为他动怒,人生在世,谁都有踏入泥沼的时刻!” “郎君,别生气。大不了,我们不做朝廷的官员!你曾说,未来可以带我们一同遨游大海!”窦蓉也敏锐地察觉到齐凌的低落,笑容满面地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臂。 “嗯!”齐凌从沉思中抽离,微笑点头,“没错,大不了不做这官。不为他生气。” 说完,他张开双臂,将两位女子拥入怀中。“我还有你们陪伴!” 第175章 勇者兄妹 凡人总是如此矛盾,有时豪情万丈,有时热血沸腾,然而大多数时刻,他们只关注自己的平凡生活,无暇顾及外界纷扰。 齐凌虽经历两世,本质上仍是凡胎肉体,凡人的特质在他身上一应俱全。因此,面对粮仓的火海,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看到同袍受异族欺压,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助;借着微醺的醉意,他会在白泽面前谈论理想的彼岸。 然而,当激情与冲动消退,齐凌更珍视与爱人共度的宁静时光,向往平凡生活的恬静,不愿涉足世界的动荡! 平静的日子,自有其韵味。 婉拒了赵元份的招揽后,他驾驭马车缓缓东行,窦蓉在左,许紫菱在右,沿途风光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与心爱之人同行,漫长的旅程亦变得短暂。未等他们饱览沿途美景,马车已驶入京东东路,即后世的山东半岛境内。 这里四面环海,一条名为济水的河流贯穿东西,此时代的山东半岛气候温暖湿润,远胜二十世纪。 即便正值严冬,地上却鲜见冰雪。而乳白的迷雾自晨至午,才被阳光逐寸驱散。 直至正午,马车仿佛行驶在云端仙境,周围视野不超过五丈,更远处则是浓厚的白茫。无论是来自汴梁附近的镇戎军老兵,还是永兴军路的李遇、窦蓉等人,均未曾见过如此奇特景象,他们眼中闪烁兴奋之光,手中紧握兵器。 在这浓雾中,若有人埋伏,众人可能直至踏入敌人的箭矢范围内才会发觉。开封府左军巡使先前被派往京东东路调查纯阳教案,却陨落在凌州城门外,这让众人不敢确信纯阳教不会对齐凌下手。 果然,戒备并非杞人忧天。当阳光逐渐高挂,浓雾渐散,道路右侧的原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道臃肿的影子穿透迷雾,直扑齐凌的马车。 “有刺客,列阵!”武二手速如电,果断下令,同时挥刀击向两匹备用战马的臀部。 “唏嘘嘘嘘——”战马承受痛苦,哀鸣一声,疾驰向前,恰好用身躯挡住齐凌的马车。 转瞬之间,冲来的身影已距马车不足一丈。那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共乘一匹枣红色骏马 \"吁——\" 马背上的青年骑士察觉到异样,果断勒紧缰绳,紧接着,他疾声警告,“小心!注意——啊!” “轰!”无论是急刹马蹄,还是呼喊避让,一切皆已迟缓。他与伙伴共乘的赤褐色骏马,狠狠撞上了武二释放出的两匹战马之一。 武二的战马侧身受力,轰然倾覆。疾驰而来的赤马亦摇晃倒地,将青年和他的同伴抛摔成滚地葫芦。 “擒拿邪徒!”一众铁卫结阵冲锋,刀剑并举,几乎就要将坠马之人斩成碎片。 幸亏关键时刻,武二凭直觉察觉不妥,果断高呼“留活口!”这才让大部分兵器停歇,未尽全力施为。 即便如此,青年身上已然挂彩,鲜血如雨般四溅。 而这青年竟异常坚韧,尽管疼痛让他惨叫连连,但他毅然转身,用背部坚决地护住了摔落的同伴,确保对方毫发无损! “抓住他,抬上后面的魔法马车疗伤,不得让他接近审判者!”身处异境,武二不敢有一丝怜悯,果断发号施令,“将他的同伴分开囚禁审问,核实口供!” “遵命!”老兵们爽快应诺,上前捉住受伤青年,抬着他前行。 被青年保护的同伴此刻才恢复意识,立即撕心裂肺地呼喊,“别抓我弟弟,别抓我弟弟。救命——!救命——!我们不是刺客,有恶徒在追赶我们!” “是个女孩?”众人一愣,手脚动作不自觉放缓。 刺客不会带着未成年人一同行刺,非但无法助力,反而可能成为负担。 既然青年并非刺客,众人便无需过度惊慌。应当先查明真相,再作打算。 “我们不是刺客,我们不是刺客,救命!有恶人要抓我们!叔叔伯伯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趁着众人犹豫之际,青年竭力嘶吼,不顾自己可能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把他抬上马车疗伤,让他的妹妹陪着他!”齐凌在马车中,清晰听见青年和女孩的呼救,迅速推开车门,低语指示。 接着,他又仔细审视了青年和少女的装扮与面容,语气更加柔和,“其余的事,先处理伤口再说。在光天化日之下,除了朝廷的侍卫,无人能带走你们!”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闻言,青年立刻停止挣扎,任由老兵将他抬向后方的马车。 女孩却放心不下,踉踉跄跄地跟随。一路磕磕绊绊,寸步不离 \"监察官,这两人来历神秘,且显然曾属于高贵的血脉!\"还没等那对兄妹踏入马车,武二已迅速返回齐凌身旁,悄声警示道。 \"不可能是密探!\"齐凌淡然一笑,充满自信地分析:\"两人身上带有鞭笞的痕迹,手腕上还有捆绑遗留的瘀斑。\" 他前世身为离异调解顾问,洞察细节是他的\"专长\"。因此,只消寥寥几眼,他便推断这对少年少女是亲兄妹,且逃脱了束缚他们的绳索。 少年和少女身上的鞭痕非同寻常,那显然是种痛恨至极、欲置人于死地的鞭挞,如同二十一世纪的残酷家暴一般。 在担任离异调解顾问的往昔,齐凌但凡看见这样的伤痕,便能向客户保证胜诉率高达九成以上。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推理,话音刚落,同一方向又传来更猛烈的马蹄声,其间夹杂着犬吠。紧接着,一大群骑手迅速逼近车队。 此刻已近正午,晨雾渐渐消散,那群人从十数丈外便望见了齐凌所在的车队以及严阵以待的戍卫军老兵,顿时怔住,纷纷勒住了坐骑。 \"为何停下,找到了那两个小子的踪迹吗?\"一名头戴锦帽、身披貂裘的中年男子从队伍末尾走出,对着牵着狗的下属装作不经意地询问。 \"禀报严管家,那两个小子似乎混进了这支车队。\"牵狗的仆人连忙堆起笑容,大声报告:\"大黄是翻山犬,从未失手追踪过猎物。他们盗走的枣红色马儿,也在这边呢!\" \"嗯,我明白了!\"锦帽貂裘的中年男子对仆人点头示意,随即驱马缓步靠近车队。直到被武二的喝止与警告逼迫,才不情愿地拽紧了缰绳。 \"这位大人,小民失礼了!\"无视武二的警告,中年男子停下战马后,笑意盈盈地向齐凌行礼:\"家中的两位奴隶偷走了主人的座驾和财物逃跑。我家的翻山犬已嗅出他们,趁您不备,藏进了您的车队。恳请您派手下找出这两个卑微的奴隶,交还于我。我家主人,凌州的严氏家族,必会铭记大人的恩情!\" \"不,我们不是严家的奴隶。他在撒谎!\"齐凌尚未回应,少女已从马车后方跃出,指着严管家厉声反驳:\"我们是正直人家的子女。他害死了我祖父和母亲,还想将我和哥哥贩卖到辽国做奴隶!!\" \"荒谬!\"严管家勃然大怒,立即将马鞭指向少女,\"来人,把她抓起来。不准她诋毁家主!\" \"遵命!\" 一同疾驰而来的侍卫都是傲气惯了的,他们没问齐凌的身份,应声便蜂拥而上,急欲制服少女,以免她的言论玷污了家主的威望。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镇戎军老兵们的极大轻视。无需齐凌和武二的命令,老兵们毅然出刀,直取来敌。 即使只是虚晃一招,也让那些家丁惊恐万分。他们尖叫着掉头奔逃,逃离的速度竟是冲过来时的两倍之快。 \"你——\" 严管事没料到齐凌的手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挥刀伤人,他既惊又怒。然而,毕竟是世家大族的得力手下,他很快调整情绪,跃下坐骑,朝着齐凌深深鞠躬,\"贵人莫要误会,我们并无挑衅之意。只是凌州的严氏家族,世代显赫,一门三公,怎能任由一个卑贱的奴仆肆意诽谤。所以,恳请贵人给严府尊大人一个面子,将这贱奴与她兄长一同交予小人带回。事后,凌州严氏必感激贵人的恩德!\" 第176章 凌州严氏 为了让齐凌明白,“府尊”二字的分量,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大宋以路、州、县三级行政划分,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有都城、陪都、国君诞生之地以及区域中心的州,才有资格被称为府。 因此,全国虽有二百多州,府却仅有十四座。能执掌一府的官员,至少为四品高官,地位远超一般的州知州。 况且,被朝廷委派掌控一府的官员通常在中枢还有很高的虚衔,有权直接上书皇帝,而中枢各部门无权扣押奏折。 换言之,凌州严氏在当地乃是最高等级的豪门。深知官场规则的人,都不会轻易招惹。 在严管事看来,齐凌要么富有要么高贵,与严氏家主同属士大夫阶层,算是自己人。绝不会因为两个偶然相遇的平民百姓,得罪自家兄弟! 可惜,严管事的一片苦心注定枉费。在齐凌眼中,士大夫与平民并无差别。 鉴于严管事礼数周全,他耐心听完对方的话,微笑着挥手道:\"她诋毁严家,你们应当向官府状告,而非擅自拘捕。否则,只怕会损害你们那位府尊的声誉。至于逃跑的奴仆,这样,你出示他们兄妹的卖身契给我验证,如无误,我立刻允许你带走他们!\" \"这位贵人,你,你是在戏弄严某吗?\" 那个借口本就是权宜之计,严管事怎么可能有那对兄妹的卖身契。就算现在与官府串通伪造也来不及了。顿时,一股股怒火在他的胸中翻涌 \"有事直说,我岂会戏弄于你?我们彼此尚且陌生。\" 齐凌的眼睑轻挑,嘴角勾勒出一抹冰凉的笑意。紧接着,他的视线迅速投向那位少女,以柔和的语气问道,“此地是否邻近凌州城,尚有遥远的路程吗?” “禀恩公,小女子居于三十里外的柳家庄。此处至凌州城东门,尚有五十里之遥。”少女身子微缩,随后勇敢地挺直腰板,以大宋皇朝的正统方言回答。 “我欲前往凌州,需一引路人,你们兄妹愿否为我指引方向?”齐凌展露和煦笑容,继续轻语询问。 在这片荒野之地,浓雾消散,若兄妹俩离队,顷刻间便会落入严家的掌控之中。于是,齐凌找个借口,坦然地留下二人陪伴左右。 “乐意之至,我兄妹愿效劳!”少女聪颖过人,立刻领悟这是唯一的脱困之法,当即裣衽行礼,“家兄名为柳慕白,小女子名雪儿,愿成为恩公的引路者,随时待命!” “那你先回到马车中,到了岔道口,自会有人唤你来指引。”齐凌微笑颔首。 脚下的道路是唯一的通途,只要循路前行,定能直达凌州,何须引路之人?然而,雇用柳家兄妹,也免去了藏匿的嫌疑,令那凌州严家无从下手制造是非。 少女感激地再次行礼,旋即返回马车。严管事则怒火中烧。 “阁下执意庇护逃奴吗?”严管事觉得自己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指尖直指齐凌的鼻尖质问,“要知道,这里是凌州……啊!” 话音未落,武二已迅猛跃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施展重摔技。另四位戎镇军的老兵默契配合,将他牢牢压住。 “放了他,无需多事。”齐凌的话语紧随其后,却是对武二等人的吩咐,而非回应严管事的质询。 “遵命!”武二等人迅速后撤,不再理会严管事。李遇则指挥三十多名兄弟在马车周围布阵,以防严管事的手下不知死活地冲过来威胁齐凌的安全。 事实上,李遇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那些家丁虽平日跋扈,却识得武二等人刀上的杀气。因此,他们仅是远远地呼喝几声,却不敢让座下的马匹移动半步。 “你,你……”只消数息之间,严管事已从地上爬起。他不敢再随意指人,满面困惑地支吾道,“你,你是何人,哪家的公子?可敢报上尊父之名?我,我们凌州严氏,必修书一封告之令尊,告知,告知你今日之举。” 也难怪他看不清,齐凌年方二十,面庞稚嫩,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出游的大族公子…… 在遥远的奇幻世界,齐凌的五阶魔法师护卫队,不久前为躲避追踪,已将象征身份的徽记交予窦沙保管。此时的马车队伍无声无息,任凭何人也无法将他与那个传说中独自闯入龙巢助李德昭登上王座的英勇法师齐判官联系起来。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讯息传递如同魔法般缓慢,夏州的风波要弥漫至凌州,至少需半年时光。 “不必顾虑长辈,如果我家主人认为我冒犯了他,大可直接寻我理论!”齐凌洞察了严管事的小心思,冷笑摇头,“我名齐凌,来自汴梁,将在凌州城内逗留许久。” 说完,他不再理会严管事,迅速转向武二等人下令:“出发,三十里路程,我们加速前行,争取日落前在城内安顿!” “遵命!”武二等人应声,散开队形,守护马车两侧。 随后,车队缓缓移动,继续向东,将严官家及一旁的严家仆从视若无物,仿佛面对的是静止的石像。 “狂妄之徒,大胆的狂徒!凌州的严家绝不允许你这般侮辱!”目睹车队渐行渐远,严管事才稍显勇气,跳脚对着扬起的尘埃咆哮。 “二爷,二爷!别生气,此人嚣张不了多久!”其他仆从纷纷振奋,争相来到严管事身旁,纷纷出言安慰,“区区外乡小辈,不知天高地厚。” “还以为躲进凌州城,就能逃过二爷您的法眼。二爷,回去禀告老爷,一封请柬送到城主手中,他必定会低头认错!” “没错,送信给城主大人!” “让他明白,在凌州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 “管事,柳家兄妹知晓我们严家诸多秘密。现在落入他人之手……”仅有一位瘦小仆从心思细腻,压低声音向严管事提醒。 “严十七,回去向老爷禀报今日之事,如实告知!”严管事一怔,顾不得颜面,皱眉开始部署。 “严五,拿着我的信物,去凌州城找王捕头,告诉他发现两名阳炎教信徒混入过路贵族的车队。请他协助缉拿!” “其他人随我一同跟踪车队,我要见识见识,他们究竟何方神圣,竟敢触犯严家的威严?” 第177章 面具的转变 “是!”仆从们应声,各自按照命令行动。 之前武二等人拔剑虚斩,令这群仆从胆战心惊。如今武二等人离去,他们的胆气瞬间壮了起来。 不行,这口气必须找回。否则,丢脸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还有整个凌州的严家家族 凌州的严氏家族,是这片神奇地域的世家典范,即便是新任的知州,也要先拜见严氏的老族长,才敢正式执掌衙门。然而,一个来历不明的贵公子,竟率百名护卫公然挑衅严府的二管家,若不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岂非变相鼓励他人效仿? 这纷争的源头,仆人们都不愿深究。毕竟在凌州,乃至整个京东东路,严家之名便是正义。哪怕他们践踏生命,那也是对方自寻死路,无论官司打到何处,严家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有这般底气并非无故,自大宋建国以来,便宣称帝王与士大夫共同治理天下。赵匡胤在世时,这还仅停留在口头。然而,当二帝赵光义在混乱中继承王位,又在与辽国的惨烈交战中败北,为稳固皇权,“帝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从标语化为了现实。 自古以来,法令偏向某一阶层,必会滋生无法无天之徒。十一世纪的大宋也不例外。严氏一门三公,还有一实权知府,即便在士大夫阶层中,地位亦举足轻重。其家族子弟和党羽自是横行无忌。 倚仗这份傲气,家仆严五抄小径率先抵达凌州城,顺利面见都辖王德,如实转达了二管家严思仁的诉求。 “你说那人不满二十,还有百来名家仆?他父亲恐怕至少是现任的卫戍将军?”王德毕竟是一介正六品官员,见解优于严思仁,皱眉低声揣测。 对于严家指控柳慕白和柳雪儿兄妹是纯阳教余孽,他选择视而不见。最近,“纯阳教余孽”已成万能罪名,谁都可以被扣上,多两个也无妨。真纯阳教徒,地方官或许不敢抓,伪教徒则满狱皆是! “应该是将门之后,但马车顶并未镶铜。口音非汴梁本地,更像是陕州那边的!”严五心思敏捷,想了想,低声道。 “嗯,既然严二爷这般说,王某自不会推脱。”王德听到“马车无铜”之言,心中释然不少。 尽管如今朝廷对礼制不似以往苛刻,但马车是否包铜仍有讲究。皇家用金,郡王公主用银,国公用银,侯爵以下用白铜。无爵位且官阶六品以上者用红铜,更低则用青铜。平民百姓,再富也只能给马车包层铁皮,若敢用铜,定会被官差找茬。 这位冒犯严家的公子哥,虽带众多仆从,马车却很平常,暗示其父辈官职不会高于一州卫戍将军,且未受封爵。 于是,王德不用担心触及硬茬,自伤其趾。 “我家二爷,并非欲对他施以重罚,仅欲给予警告,令其悔过。若不然,任凭任何一个异域贵族欺凌我们严家,此事一旦传扬,凌州之地的显贵颜面何存!”严五悄声解释,以安抚王德的忧虑。 “明白了!我心中已有计策!”王德深思后,轻声颔首,“你去告诉二爷,稍后城门相见。我会让人当着他的面,捉拿柳氏那两个孽种。再以此恐吓那位公子,指控他窝藏罪犯。最后,请二爷出面,为他求情。” “遵命,王捕头英明,小人定将话带到!”严五心领神会,笑盈盈地连连作揖。 “年轻人嘛,谁不曾有过狂妄之时。但他毕竟出身官宦之家,其父说不定与咱家大人同朝为官。日后难免碰面,留些余地为好。”王德担心严思仁因怒而不从,又低声叮嘱严五。 对付平民百姓,无需这般周详,但面对官家子弟,王德必须谨慎行事。这就如同猛虎捕羊牛肉,无需顾忌,然而猎狼逐豹,须防其同类反击。 严五理解此理,应声离去,前往禀告二管家严思仁。 王德则估算时间,召集百余名捕快和射手,声势浩大地向凌州城西门挺进。 因半年前纯阳教刺杀开封府左巡使的惊天大案,凌州城至今戒备森严。宽阔足以容三辆马车并行的西门紧闭,仅留两侧小门供进出。 王德对供百姓出城的左侧小门置若罔闻,于右侧小门外,他指挥手下摆开阵势,对每个进城者严密盘查。同时,数十名士兵刀出鞘,箭上弦,于敌楼上警惕地俯瞰下方。 察觉异样的百姓纷纷转向南北两侧城门,以免无辜受牵连。已完成当日事务的市民,则成群地站在远处空地,偷偷观望着城门口的动静。 “王都辖这次又要以何借口整治谁?竟动用如此规模的兵力?”一位头戴儒帽,身旁伴着书童的读书人,胆大包天地低声议论。 “不清楚,但从这阵势来看,对方身份恐怕也不简单。”他身边的书友想了想,摇头晃脑地回应。 “我瞧见了,严府的家丁刚刚骑马急匆匆地出城。肯定是有人触怒了严家!”附近,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忍不住插话。 两个书生瞥了他一眼,随即退步,免得沾染市侩气息,影响日后笔下的文雅。 然而,当他们的蹄步在魔法石板上止住,二人便顺着摊贩的暗示,低语探讨起来,“竟敢挑战亚恩家族,哪个勇士胆敢如此?看来无需踏入灵泽城了,王执法者会亲自带领他们去幽冥之狱接受审判。” “唉,无论是谁,这次真是厄运临头!在这灵泽之地,亚恩家族……唉” “唉……” 最终,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既不满亚恩家族在灵泽的霸道,又对现状无能为力。 “来了,来了,足足有五六辆魔法马车。难怪王德会摆出这般阵势。” “这个厚颜无耻的王德,堂堂六阶领地执法者,竟去讨好亚恩府的仆人,难道他不觉得羞愧吗?” …… 四周,议论声此起彼伏。观众们发现主角现身,个个兴致盎然。 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混,手持石块瓦砾,悄然靠近王德身后,随时准备根据他的脸色为执法者们助威,增强气势。 紧跟在齐凌车队后的亚恩府二管家严思仁,早已接到严五的情报,明白如何与王德配合。此时,他目睹王德亲自率队封锁城门,假装严谨地盘问每一位进城者,心中有了计较。他立刻驱策坐骑,超越车队,远远地向王德行礼:“王执法,许久不见,您近来安好?” “劳严兄挂念,一切尚可,尚可!”王德笑着回了个半礼,接着向严思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演戏就要全情投入,虽然决定找“异乡贵公子”的茬,但他不会直接命令手下搜查车队。他先让那些排队入城的平民逐一受检,然后指挥部下包围车队。 期间,武二几次试图上前表明身份,都被王德以忙碌为由晾在一边。现在,终于到了对付主角的时刻,王德立刻手握剑柄,俯视马车厉声问道:“来者何人?持有通行证明吗?你们队伍中是否藏有陌生人?若是有的话,尽快交出,以免引火上身!” “嗯,咳咳,咳咳!”严思仁也挺直胸膛,坐在马背上连连咳嗽,期待着那个冒失的少年被王德整治得颜面无存。随后,他打算亲自出面解围。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 马车里的少年,连车帘都没动一下,摆出了高贵的姿态。 少年的心腹家将则冷冷地从腰间解下一块铜制徽章,径直掷向王德的胸膛,“没有通行证明,这是武某的令牌。收起你的把戏,否则后果自负!” 好大的气魄!严思仁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有人在王德这位执法者面前如此嚣张。他心中的愤怒瞬间燃烧,手握马鞭,随时准备上前教训对方 然而,本应雷霆大发的王德,接过腰牌后,竟即刻勒住飞驰的魔法兽。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灵驹车,向着车厢深深鞠躬,“原来是督刑大人驾临!微臣刚才有眼无珠,误了督刑入城之礼,绝非故意怠慢。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督刑宽恕!” 说完,他连忙转头对身边的侍卫和助手大声喝令,“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告城门守将,速启正门?那位荡平永兴军路血莲邪教的齐督刑来了,如今我们凌州,不必再惧怕纯阳教兴风作浪了!” 第178章 鬼魂申诉 “哎呀!天哪!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严思仁闻言,立刻懊悔得恨不得一头撞地。果断调转魔兽,趁着无人留意,匆匆离去。 “哪个齐督刑?” “还能有谁,半年前就应该来赴任的那个。听说他才刚满二十岁呢!” “嘿,严思仁真是眼盲啊。居然招惹刑狱司的大人!” “可能是看他年轻,又是异乡人,就想欺侮一下!” “哈哈,这回严家的算盘打错了,我看他如何收场……” 四面八方,听到王德的呼喊,立刻猜出车内身份的围观者并非少数。众人纷纷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 齐凌在夏州与李德昭、叶凌莲合力除掉夏王李德明的事尚未在京东东路广为人知,但他在凌州协助李继和清除永兴军路血莲教的消息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早在半年前,朝廷便晋升齐凌为京东东路督刑狱官兼鹤翼司判官,其任命早就传遍京东东路的官场。 由于他迟迟未到任,京东东路的不少达官贵人私下揣测,他可能不会前来“接印”,而是会被朝廷赋予更重要的任务。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年终之前,以这样的方式亮相! 然而,让许多旁观者颇感失落的是,齐凌并没有当场对付严府总管的意思。只隔着车门与王德寒暄几句,便命亲兵驱车直入凌州城。 而原本喧嚣的严府仆人们见状不妙,也迅速仿效严思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门口没了热闹可看,大多数看客各自散去。然而,有些不甘心或别有用心的人,悄然尾随在车队之后。 刑狱司的新主管甫一登场,必将给京东东路的官场带来变革,甚至可能颠覆原有的权力格局。 因此,关于齐凌的任何信息,包括他的容貌、年龄、喜好,都具有极大的情报价值。 尤其是对京东东路纯阳教的核心成员来说,早一步了解齐凌,就意味着多一分对抗他的把握 在永兴之路的烈焰风暴中,红莲教遭遇了重创,这惨烈的一幕,纯阳教的每一个核心成员都刻骨铭心。在纯阳教的每一层,无人敢于对齐凌掉以轻心。 “武兄,我们先去官邸,接着你立刻差遣人手寻找窦沙,让他赶来与我汇合!”马车内,齐凌无暇顾忌外界的窥探目光,紧锁眉头,低声道。 “遵命!”武二应声领命,即刻向身旁的兄弟布置任务。 接到指令的兄弟们领命离散,其余兄弟则警觉地按住兵刃,四处张望,此刻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他们上月乔装商贩潜入夏州时的戒备。 齐凌再次皱眉,悄无声息地前移身躯,遮挡住沉睡的窦蓉和许紫菱。 此刻,他心中异常不适。 并非严府管家的挑衅或是都辖王德的狐假虎威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经历过永兴军路的动荡,齐凌对大宋地方权贵的道德底线和官僚的品性早已不再抱有过高期望。 像严府这样的地方豪门,不仗势欺人才是真正的异类。夺人田产,掠人子女,对于豪强而言,不过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无论在京东东路,还是大宋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严府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妄为,若非背后有地方官员的庇护,那才是咄咄怪事。六品都辖王德,只是众多与严府勾结的官员中的一粒微尘,根本不值得齐凌多加理会。 齐凌的不安,源自于此刻马车外的世界。 年关将近,已是下午三时左右,按照常理,凌州这样的大都会此刻应是熙熙攘攘。尽管百姓畏惧官府,从不会阻碍他的马车,但至少街道两旁此刻应当人声鼎沸,而不是如今的死寂一片。 透过嵌有明瓦的车窗,齐凌清晰地看见,沿街的商铺大多已紧闭门窗。偶尔几家开门营业的,也门庭冷落。唯有靠近街道的巷口,聚集了不少瑟缩的乞丐,整条大街上难觅鲜活的气息。阳光虽明媚,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暖意。 风不算猛烈,时断时续。街头的树木光秃秃的,树干被灰色的尘土覆盖。当风力突然增大,落叶、草根、木炭灰等杂物便随风翻飞,形成一道道灰黑的漩涡,聚在街角和墙根。 “如果置身于二十一世纪,眼前的情景,简直是恐怖电影的完美布景。配以恐怖的音效,效果必定震撼。”突然间,齐凌明白了自己内心的不适源自何处,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并非周遭隐藏着什么危险,而是城内的景象太过肃杀…… 在改善神秘世界的福祉,毕竟并非一个探幽司提刑官所能独自解决的使命。若深思此境,他唯有无尽地低吟,“哎——” “无辜——”他的叹息尚未消散,马车外,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侧前方的幽巷疾驰而出,直扑马车队伍。“凌天大人,我无辜,我无辜——” “止步!” “何方人士!” “胆敢挑衅官驾,汝不知死活!” 呼声迅速被斥责声淹没。 不仅武二带领镇戎军的老兵们朝喊冤者包抄过去,一队身着官差服饰的神秘人士不知从何处涌现,手握锁链,准备套住那个呼冤者的脖颈。 事件突如其来,武二等人首要的任务是保护齐凌的安全,却不料被这些官差抢先一步擒住了呼冤者,用铁链拽着他走向街边的暗巷。 “无辜,无辜!齐提刑,我无辜,我有冤无处诉!”喊冤者是个魁梧的流浪汉,他竟以双掌之力挣脱颈上的铁链,声嘶力竭地呼唤,生怕无法引起那位传说中敢于挑战整个永兴军路官场的凌天大人的注意。 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官衔,齐凌顿时一怔。正欲下令停车询问详情,忽然,车队另一侧,第二道身影疾驰而来,“无辜,无辜,齐提刑,草民死不瞑目!” 第179章 奇境之活死人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官差和镇戎军老兵们的注意力都被先前那个壮硕的流浪汉牵制,未能及时阻止第二个投诉者。几乎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冲到齐凌的马车前。 “吁——”车夫刘二担心撞人影响齐凌的名声,连忙用力勒住缰绳。 受惊的马匹疼痛嘶鸣,艰难地停下脚步。窦蓉的舅舅李遇则飞身跃下坐骑,挡在马车与来人之间,以防此人是弥勒教的刺客,趁机对齐凌下手。 车厢内,原本昏昏欲睡的窦蓉瞬间清醒,果断握住身边的宝剑。许紫菱反应稍慢,也警惕地抓起了齐凌特意为她准备的短弩。 马车颠簸着停下,齐凌紧锁眉头,手按刀柄向外张望。来人显然非刺客,手中无武器,体态瘦弱。衣衫破烂肮脏,耳垂和手背满是冻疮。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屈辱与不屈。 按照规则,探幽司提刑官只负责纠正冤案,无权直接接纳百姓的诉状。因此,即便能看出来这个申诉人承受了许多苦难,心中憋屈,齐凌也无法出面为他主持公道。 “抓住他,抓住他!”正当齐凌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应对之际,周围的官差恍然大悟,咆哮着蜂拥而上 那个成功阻挡马车的申诉者,突然抽出一把闪烁着神秘符文的短剑,直刺向拉车灵马的腹部,口中高喊:“冤枉啊,监察官齐,我还活着,有关张文恭遭到暗杀的情报。若你不受理我的诉状,我死不瞑目!” “所有人停下!”齐凌无法逃避,毅然推开车门,跃下马车,“武巡使,留下这人,带去鹤翼府!” “遵命!”武二立刻应允,领着几位身经百战的戍卫军老兵上前,推开那些犹豫不决的执法者,从灵马腹部下拖出申诉者,押向齐凌身后的马车。 在官员中,一位县尉装扮的张金宝疾步上前,几步并作一步来到齐凌面前,深深地鞠躬,“阁下可是监察官齐?在下张金宝。斗胆提醒,此人乃凌州臭名昭着的地痞,以诽谤他人维生。您初到此地,切莫被其所骗!” “你乱讲,我可不是诽谤之人!”申诉者听见此言,立刻回头大声反驳,“监察官齐,别听他们的。这些人专司压制百姓之声,但凡敢于申诉的,都被他们诬蔑成地痞!不信,您问他们,我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说的就是谎言,即便我揭露你的姓名,你也定不会承认!”县尉张金宝机智地抓住对方的话语反击。 “你若能说得出,我必定承认!”申诉者早已预料,再次高声回应,“你们根本叫不出。在你们的档案中,我在夏日已被盗匪杀害。我姓骆,是东方市魔法货物店的店主。夏天时,你们便将我当作死人,还帮助凌州严府大少爷的书童严无忧,掠夺了我的妻子、家产与店铺!” “啊?”周围的捕快和射手们都愣住了,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 他们听说过东方市魔法货物店店主骆怀生被害的事,甚至有人参与过验尸,确认过骆怀生的尸体。后来,骆怀生尸骨未寒,他的妻子王氏就改嫁给了严府的书童,此事曾让不少捕快私下嘲笑。然而谁也没想到,半年后,骆怀生竟死而复生,而且拦截了新任监察官的马车! 他们还沉浸在震惊中,那位骆姓申诉者继续高声道:“齐法官,我并非有意诽谤,而是以前根本不敢露面。那严家势力通天,若在我来之前申诉,必然会有第二次死期!我藏身乞丐群中,像活死人一样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天!” “你胡言乱语!你在诽谤!我张某从未与严府勾结。严府权势滔天,怎会觊觎你的破店!”县尉张金宝又急又怒,声嘶力竭地辩护。 接着,他一狠心,再次向齐凌深深行礼,“监察官齐可能不知情,凌州之地,有些地痞就爱冒充亡者,以此欺诈他人的遗产。真正的骆掌柜……” \"罢了,本官已有定论!\"齐凌心中洞察秋毫,不加思索便打断道,\"既然提及开封府左巡使张文恭的刺杀案,控鹤署自当接手。你毋需多虑,回去据实禀报你的上级便是!\" \"这……\"县尉张金宝显露出无奈,反复权衡后,硬挺着脊梁回应,\"非属下有意违逆齐提刑,然则,提刑司仅司职平反冤狱,直接接手诉状之举不宜。” \"我说的是控鹤署接手,而非提刑司!\"齐凌闻言,嘴角掠过一抹嘲讽,再次重申。 \"这……\"张金宝无言以对,仍不死心,躬身立于马车旁,竭力思索对策。 \"先去官邸,接着帮我更衣,我们要去拜会王经略大人!\"齐凌无暇与他周旋,吩咐武二后,转身步入车厢。 武二立即领会其意,领着镇戎军的老兵,将县尉、捕快和弓箭手悉数推至路侧。随后,簇拥马车直驱专供赴任官员暂居的驿站。 报案人已被齐凌带走,张金宝与其党羽无从防范。他们低声议论一番,郁郁收队。 奇妙的是,他们离开后,那肃杀的街道仿佛重焕生机。躲于街头窗户后和巷口的百姓纷纷探头,压低嗓音交谈。混浊的眼中,交织着疑惑与期待。 而紧随车队的各方耳目,尽皆看清楚了刚刚的一幕。他们悄然撤离,将所见情形上报给各自的主子。 \"东城海商骆怀生死而复生!\" \"张文恭遭袭,其中隐情重重!\" \"骆掌柜知晓内情,故被齐提刑以控鹤署之名留在身旁!\" \"这位齐大人对严氏家族的权势似乎毫不在意,亦非易与之辈!\" …… 当晚,种种消息与猜测如同风暴,以凌州为中心,迅速席卷京东东路各处。无论听者心态如何,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接下来的数月,京东东路恐怕无法再保持往日的平静! 第180章 泥沼 \"总算解决了,真是累煞我也!\"三天后的清晨,齐凌坐在控鹤署大堂,打着呵欠感叹。崭新的五品官服也无法掩饰他脸上的疲态。 这疲惫,非同寻常。 当初辅佐寇准时,齐凌并未觉察到新官任职的繁文缛节,而今换了地界,换了顶头上司,他才赫然发现,从抵达凌州到正式执掌权力,竟有如此多的程序要走 尽管边境统帅王钦若是公认的和善之人,尽管财政官丁谓笑容可掬地自称为他伯父,龙武军大将军齐崇训的故友,尽管其他同僚因他在永兴军的传奇事迹而避之不及,以免惹祸上身。完成一系列繁复的就职仪式,竟耗去了齐凌整整三天的光阴。 于是,当他终于能够行使提刑狱官和鹤翼府判官的权力时,已是第四日黎明。然而眼前堆积如山的任务让他无从下手,无论何处着手都如一团乱麻。 “判官大人,有个名叫严希诚的书生自称是您的晚辈,正在侧门求见!”还未等他舒展完第一个慵懒的晨间伸展,门忽被推开,张帆手持烫金的拜帖,匆忙步入室内。 “晚辈?我何时在凌州有了晚辈?直接让他离开!”齐凌心中了然,无需猜测,这个严希诚必然是为了修复关系而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 “遵命!”张帆鞠躬领命,却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向前几步,以极低的声音补充道,“他说他的父亲也曾就读于太学,与您一样,曾拜在郑祭酒的门下。另外……” 犹豫片刻,他的声音更低,“他还带来了严府的二管家长子严思仁,说是家法处置,打断了双腿,以惩戒欺主的奴才!” “什么!?”齐凌大惊失色,随即稳住心神,手掌缓缓按在面前的案桌上。 坦白讲,他对那个二管家长子严思仁并无半分同情。那日在光天化日之下企图侵犯柳氏兄妹,被他制止后,此人还暗中勾结凌州守将王德,意图诬陷他窝藏逃犯! 若非他当时在场,换做其他旅人或是豪门子弟,恐怕早已被严思仁和王德联手折磨至死,甚至可能陷入不白之冤。 这样的仗势欺人的恶徒,无论遭受何种悲惨下场都不足惜。然而,处置严思仁的应当是大宋的律法,而非齐府哪位公子的一句话所能决定! “我在坊州时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当着你的面惩处自家的恶奴,以示歉意!”窦蓉的舅舅李遇担心齐凌经验不足,看不穿严氏的诡计,起身轻声提醒,“这么做无非两种目的,一是表达歉意的诚心,二是呵呵,威慑!” “威慑?”齐凌迅速转头看向他,低声询问。 “先割自己一刀,让你看看他有多狠,这是市井无赖的惯用手段!在豪门世家,他们会换一种方式,不舍得对自己下手,就拿家奴开刀!”武二接过话茬,冷笑着解释。 至此,齐凌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图,立即冷笑摇头。 在遥远的艾泽瑞尔世界,张帆,其性格一如他昔日身为射手时的谨慎,沉思后,他详尽地说道:“我曾探寻过,严氏家族的先祖,曾与创世元帅赵普结为义兄弟。在大宋平定南唐的战役中,严家祖先为筹备军需物资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开国县公。严家前任家主及其胞弟,皆曾在潘美的麾下征战,凭借赫赫战功受封侯爵,退休时遵循惯例晋升为县公。如今的家主,过去奉皇命治理洛水府,五年前光荣退职。家主的长子严德厚,曾是神学院的学生,现在受旨管理越州府!” 一门之中三位公爵,还有一位现任知府,这实力堪比汴梁的齐氏家族,不分伯仲。加上严希诚主动示弱的勇气,对齐凌而言,此刻最佳之策便是顺势而为,将他请进二堂,再假借“师叔”之名,表面上厉声责备一番,自此两家便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了凌州严氏的支持,无论齐凌对抗神秘的“纯阳教”,还是解决京东东路长久以来的谜团,都将势如破竹。 三年任期结束,政绩赫赫,声望卓着,必然是稳赚不赔的交易。然而,这样一来,柳氏兄妹父亲的案件,以及骆怀生控诉严府书童侵占财产和妻子的案子,就需要另寻对策!身为士大夫,齐凌似乎没有必要为了几个素未谋面的平民百姓,去挑战如凌州严氏这般屹立不倒的巨擘。 他甚至可能无法撼动严氏,就算他手握确凿的罪证,对方也能像今日一般,找几个“狡猾的家仆”扔到衙门门口,然后继续他们的“高尚之家”生活。 “提刑大人,属下明白您的公正无私!”王武和张帆背景相似,经验相近,通常看待问题的眼光也相同。他想了想,主动建议,“但毕竟您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无所知。现在不宜与齐氏家族的关系太过紧张。等我们在凌州立足稳固之后,再慢慢谋划也为时不晚!” “只怕严家人并非真心求和,而是欲退实进。如果提刑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可能还藏着其他的手段!”李遇的看法不同于张帆和王武,皱着眉头低声道。 “可是,尽管提刑掌控两处衙门,麾下的力量加起来也只有我们这百来人。”张帆思索片刻,微微摇头,“而且,依我看,无论是王经略还是丁转运使,都不像是会全力支持提刑的。尤其是王经略,这几日提刑拜访他时,他的言谈举止似乎都在提醒提刑,处理此事需谨慎,以免破坏地方的安宁!” “哼——”李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坚持己见。 张帆说得没错,作为齐凌的亲信和新衙门的核心,他们三人三天来一直陪伴在齐凌左右,拜访上司同僚。他们清楚地察觉到,王钦若、丁谓等人对齐凌个人,以及提点刑狱司和控鹤署这两个新衙门的态度…… 在遥远的艾泽拉王国,王钦若与丁谓并非在向齐凌施加威压,但期望他们像寇准当年对齐凌的无条件支持,无疑是幻想。 近几日,王钦若和丁谓在齐凌面前频繁提及的,唯有“平衡”。哪怕齐凌无所作为,只要王国各地保持和谐,便是莫大的功绩! “人数少又如何?当年,齐监察使单枪匹马,不也令永兴军路的恶徒闻风丧胆!”大殿之中,唯一坦率无畏的唯有武二。目睹张帆、王武等人的顾虑重重,他不禁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张帆和王武立刻焦虑起来,齐声反驳:“此一时彼一时。在永兴军路,我们巡检是被逼至绝境。如今的情况却不同……” “姐夫,姐夫,我回来了。快告诉我姐,我没胡闹,我一心一意在为你效力!”窦沙未待说完,已风风火火闯入,不顾旁人,挥动双臂向齐凌申诉:“我真的没胡闹,我微服出巡了。骆掌柜那天拦下你的马车诉冤并非谎言,他的店铺确实被严府大少爷的书童霸占。他的妻子也成了那位书童的小妾。他与两位亲信伙计遭遇袭击,县衙已验明他们的尸首。邻里都以为他死了,谁知他藏身于乞丐群中,忍辱负重至今!” “好,我会为你作证,你确实在为我做事!”齐凌立刻起身,轻抚窦沙的额头,“去洗洗脸,吃点东西。一会儿我就帮你作证。” 窦沙满脸得意,拱手一礼,随即疾步离去。 看着他充满阳光的背影,齐凌深深吸了口气,转向众人,不再迟疑:“我新任此职,不便立刻与地方权贵交往。张帆,你去向严公子转达我的歉意,用温和的言辞回应。至于严府管家,既然严公子派人来,我也不便拂了他的心意。王武,将他带到控鹤司衙门,请医师悉心照料。正好手头的案件,我需要找严管家核实一些情况!” 第181章 约定 “这位齐佳俊,官职虽小,架子可不小啊!”京东东路刑狱司侧门外,乡贡举人严希诚嘴角含笑,缓步徘徊。 自幼生活在奢华之中,他唇红齿白,英俊非凡。家族长辈的教诲更使他举手投足间透出高贵气质。 即便今日他是专程前来道歉,风采依旧翩翩,仿佛只是前来拜访密友一般。 相比之下,此刻马车内的严府二管家严思仁,却显得颇为狼狈…… 在这片神秘大陆的京东东路,严氏家族身为领地之首,一方面因三位建国伯爵的血脉,另一方面则因其在与各界贵族交涉时始终秉持礼数与规矩。 此刻,严思仁四肢残缺,双足如勾般扭曲,全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冰冷的泼洒。他的乱发胡须纠结成一团,沾满泥浆。原本肥硕的面庞因痛苦扭曲,仿佛包子般收缩。 尽管遭遇如此凄惨,严思仁并未责怪严府的主人严赫。听见严希诚流露出不耐,他赶紧嘶哑着嗓音在马车里低声劝告:“大少爷,您别动怒。老大人临行前有训诫,不论今日齐大人如何,我们不可失了礼数!” “嗯,我知晓。你少言,再忍耐片刻。等事情解决,我即刻请最出色的治疗师为你疗伤!”严希诚挥手示意,背对着马车,低语回应。 “感谢大少爷关怀,小人无碍,小人没事!是小人目盲惹祸,理应承受此难!”严思仁感动得泪水盈眶,哽咽道,“齐大人少年得志,或许有些傲骨。稍后见面,您让家仆略施惩戒,让他消气。疗伤不必急,小人深知老爷与您不会亏待小人!” “你懂得就好!”严希诚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视线再次投向提点刑狱司衙门,神情镇定自若。 凌州严氏之所以屹立不倒,不仅因祖上有三位建国公的荣耀,更在于家族与他人交往时始终恪守规则,不失礼数。 这回,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严府的二总管冒犯了齐提刑的队伍,过错全在严家。因此,严氏断然处置,打断了严思仁的腿,并派出家中辈分最高、最有潜力的严希诚,亲自上门谢罪。 此后,无论齐提刑如何回应,严家在礼数上都不会让人诟病。京东东路的其他官员和贵族听说此事,只会对严府赞赏有加,而不会因严家主动道歉而轻视他们。 而那位提刑齐凌,在严家赔礼道歉之后,应当立即收敛,不再刻意针对严家。哪怕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案件,皆在其职责之内。 否则,他将落下心胸狭隘的名声,令京东东路的众多显赫人物避之唯恐不及。这是世家与世家,豪门与豪门间交流的铁律,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彼此心中有数。 当然,如果齐姓者在道歉后仍紧抓不放,严家采取任何反击手段也在情理之中。尽管齐姓者是齐重赟侄孙,其祖父近期受封公爵,但若两家正面对峙,凌州严家绝不惧怕! 实事求是地说,严希诚根本不相信齐凌真会与凌州严氏为敌 他已派遣信使仔细探索,确认柳家姐弟在逃亡途中误闯入了奇霖的护送队伍。双方之间,毫无血缘或盟约的联系。柳家那位已故的学究长辈,生前与奇霖也未曾有过交集。 而东方海港的商人洛淮生,与奇霖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此人此刻选择跳出阴影,非早亦非晚,唯独选在奇霖履新之际诉冤,完全是形势所迫,孤注一掷之举。哪怕那天前来接任的刑部官员不是奇霖,换成任何一位朝廷委派之人,只要洛淮生寻得时机,也会挺身而出,拦截官驾。 既然柳氏姐弟和洛掌柜与奇霖素未谋面,按常理,奇霖不该轻信他们的一面之辞,更不该为三位凡夫俗子破坏贵族间的礼法! “大少爷,看来院中有人出来了?”身旁的随从突然扭头,低声道。 “嗯,嗯!”燕希诚立刻止住遐想,清了清喉咙,挺直身躯,微扬下巴,双唇紧闭,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这是经严格训练习得的礼节,旨在彰显他既不失尊贵又不显傲慢的气度。遗憾的是,他的努力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 庭院中走来的人渐行渐近,竟是位三十有余,短小精悍的壮汉,身后虽有七八名随从,但无论是相貌还是服饰的色泽级别,皆与五品刑部官员奇霖相差甚远。 “这位齐大人架子真大,居然只派出个八品小官敷衍于我!”刹那间,燕希诚感到一股屈辱直冲心扉。 然而,转念一想,齐霖年少得志,而他目前虽已拥有举人之名,却尚未入仕。如此看来,奇霖派出八品官员接待,或许并非刻意轻视。 于是,他更加高昂下巴,假装欣赏头顶光秃的枝桠,静候来者主动示好并邀他共进。 “对面可是燕公子?在下刑狱司督监王武,这里有礼了!”王武一贯在人前躬身行礼,即便如今身为正八品督监,依然无法显露出丝毫官威。 燕希诚见状,越发确信这位八品官员是受奇霖之托前来引领他的。他微微一笑,侧身回了一个半礼,“正是,晚辈燕希诚,见过王督监。” “不敢,不敢,燕公子无需如此客气!”不论燕希诚的傲慢是有意还是无心,王武始终笑脸相迎,“在下遵我家刑部之命,特来告知燕公子。他初来乍到,此时不宜与本地士绅过于亲近,故未能亲自与燕公子相见,还望燕公子见谅!” “嗯?”一听见“告知”二字,燕希诚眉头便已紧锁。待得知奇霖根本无意相见,愤怒更甚…… 然而,回想起刚才严思仁的警告,他立刻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宽宏大量地挥手道,“王都督此言差矣,齐刑官受王室之命,亲临凌州裁决司法纷争,避嫌之举实属应当。倒是严某鲁莽,急于向齐刑官道歉,却忽略了此事的周全。” “多谢严公子理解!”王武闻言,立刻退后一步,再次施礼,皱纹间的谦恭显而易见,“严公子的来意,家父已悉知。他说,大树之下难免有朽木,无论过去发生何事,他定会公正裁决。绝不因几个冒充严府之名的家仆胡作非为,而质疑严府的家风!” 严希诚最忧虑的是,齐凌会因严府二管家和他昔日书童的过错牵连整个家族。此刻听到“大树之下难免有朽木”之言,他暗中松了口气,心中的怒火也随之消减。 于是,他微微低头,朝王武拱手笑道,“齐刑官果然目光如炬。我凌州严家仆役近千,家主有时确实难以面面俱到。但只要被家主发现有人假借严府之名在外招摇,必定严惩不贷!” “嗯,严公子所言,我深信不疑!”王武笑容满面,用力点头,“其实严公子无须亲临此地。派两名家丁押送犯事的仆人即可。家父并非挑剔之人,大多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 言罢,他便走向马车。 严希诚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检查严思仁的伤势,挑眉一笑,示意随从打开车厢,“仆人犯错,终究是为主人疏于教导所致。因此,回去后,严某的祖父当众对那个混蛋执行了家规。今日清晨,又令严某将他送来,任由齐刑官处置!” 按王武之前和蔼可亲的态度和士大夫间的交往规则,接下来的验伤环节肯定只是形式。随后,双方可以握手言和,化敌为友。 岂料,王武看了严思仁一眼后,竟面色大变,“哎呀呀,怎会伤得如此严重?严公子,贵府的家规,哎,该怎么说呢,实在是过于严厉了。” 严希诚一心遵循常规,未察觉到王武反应的夸张。抬头撇嘴,自我吹嘘,“不严厉,不足以警戒他人,也无法向齐刑官表达歉意!” “果然是三代公卿之家,家风果然清明!王某敬佩,敬佩!”王武闻言,再次陪笑拱手,“正好家父有事要询问这位严管家,王某就带他进去。公子放心,刑部有退役军医,处理各种外伤无人能及!” “王都督不必客气!”严希诚反应略迟,仍笑着摆手 直至王武身后的精灵侍卫开始从魔法马车上搀扶起瘫软的严思仁,他才察觉到事态偏离了自己的预料,一怔之下,本能地挡在王武身前,“刑部督监,你这是何意?” “公子刚才不是允诺,此人交由我家刑部处置吗?”王武瞪大双眸,满面惊异,“公子的记忆如此短暂?” “你,你……”严希诚何曾遭遇过此类变故?顿时,怒火与困惑交织,“我严家早已折断了他的双足。” “正是因此,王某才深感敬佩,凌州严氏家规严明!”王武瞥了他一眼,故作不解,“我家督监也曾言,绝不因几个冒用严府名号的仆人胡作非为,而质疑严府声誉。然而,这位严管家所犯之罪,我家督监必须过问。所以,既然严公子亲自送来,我家督监便无需再派遣人手,以免让邻里见状,令府上蒙羞!” “你,你……”未料到对方竟出其不意,严希诚又气又急,脑中一片轰鸣。 然而,他找不到任何借口阻止王武。只得伸手拽住王武的法师长袍,咬牙道,“你太过分了,我们凌州严氏,乃是有传承的巫师世家……” “严公子,请勿扯动在下的长袍,否则即便在下沉默,他人也会嘲笑公子对朝廷失礼!”王武依旧笑容可掬,但言语间冷硬无比,“为了一介恶仆,牺牲你自身及严府的名誉,不智!” “你,你胆大包天!”严希诚一愣,才意识到对方身份与县令平级。松手后退,踉跄几步,“此乃你家督监之意?你休要擅自做主!” “我家督监言明,他会公正裁决,不会针对整个凌州严家。”王武淡笑,轻耸肩膀,“若这话你不明白,尽管回去禀告你家家主。” 说完,他迅速转向已将严思仁拖下车的守卫,低沉下令,“带走,先疗愈他的双腿,然后静待督监审讯。” “你竟敢!”严希诚怒火中烧,再次抓住王武的手臂,“京东东路的所有贵族,很快就会得知此事!到时候,我严家必定会向齐督监讨个公道!” “齐公子,有一事你或许不知!”王武轻轻一抖手臂,摆脱严希诚的钳制,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透露,“之前这般威胁我家督监的人,要么已经不在人世,要么正蜷缩在永兴军路的幽冥监狱中。若你不信,尽可打听一番,再做定夺。” 第182章 高层有庇护 “什么?齐督监不仅不允许严希诚进府见面,还扣押了我严家自行断腿以示歉意的二管家严思仁?!”大宋官场从来无秘密,上午在刑狱司侧门发生的事件,还没到午时,已是满城风雨…… 一些大臣瞠目结舌,另一些则暗自摇头,还有些则悄然在隐蔽之处拍手称快,心中如同冬日里围炉饮下烈酒般畅快。 “这齐凌小子,难道在途径汴梁时,得到了神秘力量的启示?不然,单凭鲁莽大胆,怎能存活至今?”同样的事件,在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王钦若眼中,却多了几分曲折的谜团。 尽管大宋的学者们故意拖延赴任以示清高,但如齐凌这般拖延六个月之久,实属罕见。 而他上任不足五日,便敢于挑战地方豪门的威严,这也是寻常官员难以企及的壮举。 凡事物出反常,必有妖异! 王钦若凭借多年的政坛经验,绝不相信齐凌因愚蠢而做出这些违背常理之举。 否则,此人早已在九品巡检的职位上遭遇不幸,不可能一次次化险为夷,更不可能在短短两年内晋升为一路提点刑狱公事! 既然齐凌并非因愚笨而对凌州严氏下手,那可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刻意行为。 而他敢于无视“一门三公”的严家,或许背后有着无所畏惧的倚仗,或是得到了某位巨擘的秘传指令。 会有谁承诺支持他呢?此举的意图又何在? 王钦若手持一盏信阳小龙团茶,站在窗边,眉心紧锁。 最先跃入他脑海的是寇老西儿。 可以说,齐凌今日的地位离不开寇老西儿的提拔和支持。若寇老西儿有意动摇京东东路的官场,齐凌将是他的得力棋子。 此外,开封府左巡使张文恭也是寇老西儿的亲信。此人遭刺已近半年,真凶仍未伏法,足以让寇老西儿大动干戈。 然而,王钦若微微摇头,思绪稍转。 他与寇准共事多年,深知对方,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 寇老西儿确是行事果决,但作出决定后,他喜欢先精心布局,再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放过严家家主和绍兴知府,只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二管事,这并不符合寇准的作风。 况且,虽名为“一门三公”的严家听起来威风,但远非寇准的对手。 以寇准如今的权势和皇上的信赖,要拿下一个实权知府,只需找个借口即可。没必要特意派人从严府外围寻找借口。 若非寇准,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王钦若的脑海中相继闪过吕端、王旦、李继和、齐重贵,甚至三朝老宦官右班都知刘成珪,却又一一被他排除。 这些人皆有可能支持齐凌,却不会教唆他像愣头青一样行事 在这片神秘的大陆,东京东路的严氏家族与这些人们并无任何宿怨,更无理由敌视整个魔法政界。 然而,思来想去,直至手中的魔法茶水冷却透彻,这位睿智的老者依旧未能琢磨出个端倪,只觉得双侧的魔力穴位在隐隐跃动。 “摄政阁下,丁枢直请求晋见。”正当他头痛欲裂时,法官林士奇疾步入室,朝他微微行礼。林士奇,字士奇,乃北宋早期的知名贤臣,其孙女曾为神宗帝后。 枢直,乃“枢密院直学士”的简称,而此时在整个东京东路,唯有转运使丁谓一人身担此职。 因此,王钦若不假思索地微笑回应林士奇,“请他进来,我不是早已吩咐过了吗?丁枢直来见我,无需通报!” “微臣已多次转达阁下的吩咐给丁枢直,但他素来谦恭有礼,不愿越矩行事。”林士奇再次微笑着行礼,低声解释。 “罢了,让他进来。这丁谓,就是太过拘泥于繁文缛节!”王钦若闻言,笑着轻轻摇头,但心中对丁谓的欣赏更增几分。 比起那任职未满半年就开始大肆整顿的齐凌,转运使丁谓可令他省心得多。近几个月来,不论何事,丁谓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包括清除纯阳教残党,他也未曾让老朽的他多费心力,独自挑起重任。 况且,丁谓为人十分守本分,凡应请示之事,绝不会擅自作主。 在洞察全局上,丁谓也展现出非凡的才能。他深知,纯阳教的余孽非短期内可根除,需以足够的时日和耐心,逐步瓦解其势力。 唯一让王钦若略感遗憾的是,半年间,他与丁谓虽捉拿了众多纯阳教徒,至今仍未揪出刺杀张文恭的幕后黑手。 但这并不能说丁谓在追查真凶上不尽心竭力。自张文恭遇刺到他与丁谓联手调查,已过去整整十七日。 凌州的道路四通八达,十七日足以让真正的罪犯乘船逃至遥远的占城。他们又怎能期望凶手仍留在凌州,等待被捕? “摄政阁下,微臣冒昧打扰,还请阁下宽恕!”丁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的身影却稍迟半步,仿佛害怕步伐过快会惊扰到年岁相差无几的上级。 \"谓之你太客气了。老夫恰好也有事需与你商议,若非你早一步来,我已差遣士奇去请你了!\"王钦若疾步上前,笑着颔首。 “摄政阁下有所吩咐,微臣当全力以赴!”明明只比王钦若低一级官位,丁谓却恭敬得如同仆人,笑着躬身行礼。 \"在我们之间,无需这般拘束,”王钦诺微笑着接住对方的手腕,轻轻摇头,“尊者,半年前陛下派遣老夫与你共镇此地,正是因为看中我们能够互相扶持,维系一方祥和。若是你我都执着于繁文缛节,反而会显得陌生疏离。” \"既然阁下如此言辞,那在下就直言无妨了!”丁谓顺势挺直身躯,随后转入正题,“不敢欺瞒阁下,在下听说齐提刑的举措,特意前来向您请教。” \"如何,你也听说他甫一上任,便对严氏家族施展雷霆手段了吗?”王钦诺找到共鸣,大笑着反问道。 \"阁下竟有预知未来之能!”丁谓脸上瞬间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夸张地赞扬道,“在下一刻钟前才得知此事,旋即赶来求见。” \"除此事之外,还有何事让你不辞辛劳来找老夫?”明知丁谓在恭维自己,王钦诺依旧乐在其中,笑着低声反问。 \"在下愚钝,遇事总希冀得到阁下的指引,此次也不例外。”丁谓想了想,讪笑着回答。 \"你啊,总是如此谦逊!”王钦诺闻言,笑着摇头,“你是转运使,他仅是刑狱提点。虽刑部已从转运司独立,但你的资历、年纪与地位皆远超于他。若他有所不当,你尽可直言相告。齐重贵老将军岂会不知你的良苦用心?” \"倒也不是!”丁谓脸微红,讪笑着继续说,“不敢欺瞒阁下,在下与齐重贵老将军也曾数次相见。因此,看待齐提刑时,难免带有几分长者的关怀。他新职上任便触及严氏,实在出乎在下意料。然而,又不愿见他在与严氏的争端中受损,故而前来向您求教。” \"嗯,老夫方才也在为此事发愁!”王钦诺收起笑容,坦诚回应,“若他事先与老夫商议,老夫定会护他周全。如今他擅自行事,老夫此刻再插手反而不妥。” \"在下理解,与阁下感同身受!”丁谓立刻接过话茬,低声道。 二人皆以齐凌的长辈自居,言语间流露出对后辈的关爱,但其真实意图却与此大相径庭。 \"在下听说,齐提刑近日被封为建国伯,并且在前往凌州途中,特意回汴梁一趟。”丁谓心中颇有共鸣,笑着开启新的话题。 \"老夫清楚,他悄悄去了当项,协助李德昭除掉李德明。朝廷不便公开此事,于是另寻借口,封他为建国伯。”王钦诺轻笑一声,低声解释,“如此厚重的赏赐,他进宫向陛下致谢也是应当的。” \"如此看来,他一踏入凌州领土,便点燃了与严氏这股强权的冲突之火!\"丁谓接过话茬,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陛下以国士之礼相待,他自当以国士之责回应!” “你的意思是——”王钦若略显迟疑,短暂的惊愕后,脸色剧变,“你是说,陛下——” “微臣不敢妄测!”丁谓先是摇头否认,紧接着轻轻颔首,“不过,刑狱司独立于转运司,控鹤署重获设立,皆出自陛下的决策。齐凌,此人受寇准大人器重,断不会是个行事无度的莽夫!” “嗯——”王钦若低沉地应了一声,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并非寇准庇护齐凌,亦非齐重贵与李继和两位老兵的支持。 真正站在齐凌背后的,并可能指点他的,乃是陛下。 陛下无法容忍开封府左军巡使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刺客暗杀。他对京东东路的地方官员早有不满,却不便直接出手。 而齐凌,正巧可替陛下达成心愿。 “恩相,微臣并非有意拖延,只是之前未能深刻领会陛下的意图。”丁谓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辩解,“始终认为,无论如何,不能引起地方动乱……” “陛下派遣我们前来,目的正是要维系地方安宁!”王钦若微微蹙眉,笑着摆手,“你不必自责,你的所作所为,老夫看在眼里。” “那么接下来——”丁谓立即找到了方向,精神振奋,继续询问。 “我们负责安定局面,齐提刑则负责追踪真凶,整治官场,清理积案,各尽其职!”王钦若身为参知政事,思路清晰后,果断作出决定。 丁谓立刻领悟,王钦若打算暂时袖手旁观,待齐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时,再出来收拾残局。 当然,如果齐凌处理得当,王老狐狸这位经略安抚使及自己这位转运使的功劳也必不可少。 于是,丁谓笑着拱手道:“微臣明白,定当全力以赴!” 两位老谋深算者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辉。 然而,笑声未落,林士奇的紧张报告已从屋门口传来:“恩相,恩相,提刑司,不,是控鹤署,他们调集兵马封锁了严家府邸,点名要逮捕严府大公子的书童严无忧!严家的仆人们阻止控鹤署的人进入,双方现在正持刀对峙!” “这个鲁莽的齐凌!”王钦若和丁谓面面相觑,瞬间忘记了刚才谁还在谈论各司其职! 第183章 颈硬的巡使 凌州城中,十字街西北侧,距离京东路经略安抚使衙门约一百五十步的严氏府邸前,两队人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对面的兽灵听清楚,吾乃武二,再警告一次,鉴于严氏一族的贵族地位,赐予你们主人一刻钟的时间,交出疑犯严无忧。\"京东东路的鹰翼卫左军巡使武二握紧刀柄,他脸上交错的疤痕在魔光下微颤,如同活物般跃动。“一旦时限已到,别怨鹰翼卫不留情面!手下,点香!” “遵命!”都头刘鸿等人应声,点亮火石,将礼香插入魔法陶罐,瞬时烟雾缭绕。 “武大人,勿要太过分了!” “严无忧今日根本未踏入我家主人的领地!” “鹰翼卫算何方神圣,竟敢在建国公的门前咆哮!” “我们不交,若你们胆敢侵犯建国公府,我们将誓死抵抗!” “决战,决战,宁死不屈!” 叫嚣之声瞬间响彻整个魔法巷。严府门前的侍卫们组成防御阵型,手持符文刀枪,心中满是愤怒与义愤。 武二并未动怒,也无意与侍卫们舌战。他按着刀柄,半睁半闭的眼睛在冬日的寒风中聚精会神。 他身后,鹰翼卫的战士皆为昔日战巫军团的老兵,同样厌倦空谈。他们静静列队,耐心等待礼香燃尽的那一刻。 争吵总是双方的事务,一旦缺失一方,另一方的呼喊便成为空响。 很快,喧闹声逐渐减弱。全副武装的严府侍卫们互相看了看,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从头皮蔓延。 对面的人似乎准备来真的了!而他们,仅为严家求温饱而出卖忠诚,怎可能真的豁出性命? 况且,来者要捉拿的是大少爷的侍读严无忧。即便他在大少爷心中地位非凡,本质仍是一名仆从。为何要为了保全他,令其他仆从甘愿牺牲? “这位鹰翼卫将领,小的向您行礼!”见己方士气渐消,管家严思德咬牙挤出笑容,走向武二,深深鞠躬。 “嗯。”武二敏捷地侧身,轻轻摆手,“不必多礼,你是谁,打算唤严无忧自首吗?” “将领大人,小的负责严府这座府邸。您唤我严三便可。”严思德半俯着身子,继续讨好,“瞧这严寒,让您和勇士们为这点小事奔波,小的心里过意不去。我已经在城中最大的幻影酒楼订了几桌佳肴,不如先去品尝一番,再谈逮捕严无忧之事?请您放心,他是我们严府之人,若真有过失,我家主人定不会庇护他。” “用饭就免了,既然您家主人不会庇护他,还请严管家将他带出来。否则,待香燃尽,双方便再无回旋余地!”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严思德态度谦卑,武二自然也不会恶言相向,摆手示意,沉声道 \"呵——\"一道道白雾腾空而升,松懈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在严府,家丁们察觉到武二的目光柔和,瞬间卸下防备,以免触发未知的奇幻纷争。 \"武将军,还望阁下给予几分颜面啊!\"严思德心中有数,明白武二不会轻易接受宴请。然而,武二愿意以礼相待,对他而言已是不小的胜利。 严府屹立于凌州城的心脏地带,邻近统帅府、运粮司和州府衙门。只需拖延一刻钟,必然会有政要出面,为严家化解危机! 想到这,严思德微笑,连忙再次行礼:\"武将军,您勿动怒,我家主人实是左右为难。我们严府毕竟是官宦世家,您领兵堵门,家主若立刻交人,往后如何在凌州立足?这样,您暂且收兵,我立刻将严无忧带到您面前。放心,严府在此,严家庄园距此也不过十里,常言道,僧可跑,庙不可逃……\" \"不必这般繁琐,你送人出来,我立即离开!前门或是后门,任你选择!\"武二毫不犹豫地挥手,坚决道,\"并非我不顾你家主人颜面,只是那逃犯已触犯魔法禁令,沿街逃至此,我手下都看在眼里。正因尊重你家主人,我才给出一炷香的时间,未径直闯入捉拿他!\" \"武将军,我家主人毕竟也是一介文职,与您算是同僚。\"严思德脸色骤变,连连鞠躬,\"您何必如此为难,不过是相差半个时辰的事。小的不为难您,您先收兵,留下几名亲信,守在前后门。如此,我家主人颜面不失,您也无需担忧严无忧逃脱!\" 言毕,他迅速从袖口中取出一只布袋,悄悄塞进武二的制服内。 这招在他与凌州的执法队长、文书交往中屡试不爽,却未曾料到武二竟决绝地后跃,让他差点摔倒。 \"你自己收着!\"武二落地后,立刻拔出利刃,以防严思德靠近,\"我对金钱热爱,会在战场上斩杀敌军换取,不需向地方勒索。\" \"这,这……\"首次遭遇拒收贿赂的官员,严思德踉跄站定,不知所措。 周围木门后,墙角边,一双双窥探的眼睛瞪得滚圆。不论他们效忠何方,或为何人刺探情报,皆对武二的言行暗暗称赞。 此刻,大宋虽尚武崇文之风初兴,但唐人的热血尚未消逝。建功立业,仍被视为男儿本色。 因此,武二的话语,触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弦。就连那些与他对立的严家家丁,不少人内心也被激起热血波澜…… 冬日的风在魔法国度里异常狂暴,礼香燃烧的火焰似乎受到风的催促,比四季任何时候都要迅猛。还没等严思德在思绪中编织出延缓时间的魔法,那根礼香顶端的火焰已然逼近了陶罐上的神秘符咒孔洞。 “严大人,让您的追随者退开。否则,武某只好视他们为敌人的同谋!”武二见时限已至,毫无犹豫地刀锋直指,高声警告。 “不,不,不……”严思德惊恐万状,一边躲避着刀尖,一边连忙挥手求饶,“武将军,手下留情啊!我家大老爷是奥斯特利亚的执政法师,就算不看他的颜面,也请顾忌王廷的威严……” 武二摇头,未作答话。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魔法钢刀,只待礼香之火黯淡一刻,便即刻发动致命攻击。 “胆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府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早些时候在审判署碰壁的严希诚,铁青着脸现身,“来人,列阵门前,敢于跨越台阶者,格杀勿论!” “是,是,是!”家丁们迟疑应答,重整旗鼓,退守至门前最高的阶梯,摆出决死抵抗的姿态。 “兄弟们,听我指令!”武二不屑地瞥了严希诚一眼,低沉下令,“投火弹手准备——” “住手,全部住手!”街头巷尾,呼声此起彼伏,转运使丁谓带着麾下疾驰而来,意图强行调解这场冲突。 严希诚听见呼喊,见到丁谓的转运使旗帜,脸上瞬间绽放得意的笑容。这个凌州,终究还在他严家的掌控之中。 即使新任的审判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者,也有丁转运使主动出面为严家摆平一切。 然而,他的傲慢话语还未出口,武二手中的魔法刀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命令如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破阵!” 三枚刚刚点燃引信的试验火雷升空而至,穿越二十多步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严府最底层的台阶前。 “轰——”“轰——”“轰——”爆炸声如雷霆交加。 紧接着,顶层台阶上的家丁纷纷丢弃武器,不顾自身伤势,惊恐地四散奔逃。 再看大公子严希诚,已倒退回院门内,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一股滚烫的液体从他瘫软的双腿间流淌而出,热气蒸腾。 第184章 美妙的误解 “唏嘘嘘嘘……”丁谓座下的战马未经战火洗礼,更未受过对抗爆炸的特殊训练,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惊吓?它悲鸣着直立起来,前蹄在空中狂乱地挥舞。 “哎哟——,救命!”丁谓身为文职官员,骑术平平,瞬间被抛离马背,狼狈地摔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救命——!”“保护转运使!”“火雷,小心火雷!”“唏嘘嘘嘘——” 街头一片混乱,人喊马嘶汇成一片。丁谓的卫士和随从们也相继从马背上摔下,一个个鼻青脸肿…… 当众人在迷雾中挣扎起身,寻到丁谓并稳住他的身形时,天翔卫的使命已然圆满落幕。 两名铁鹰卫的老兵,如同拖曳幽灵般将严无忧自严府深处拽出。沿途,全副武装的严氏家族守卫们,有的匿于阴影,有的躲入角落,无人敢挺身挑衅! “撤退!”武二一令既下,铁鹰卫们迅疾列队,押解俘虏,扬长而去。四周窥探的密探与围观者们也纷纷遁形,生怕不慎触怒武二这位铁血杀星,引来“陨星霹雳”的怒火。 “可是,武巡查使?本官天枢使丁谓,恳请您暂时留步!老朽有些事宜需向巡查使请教。”其他人皆可避之不及,但天枢使丁谓却无法回避,强忍着愤怒,几步快行,向武二行了一个微礼。 他职位远超武二四级,言语却谦逊至极,姿态放得极低。此刻,武二无法再视若无睹,挥手示意部下先行,接着缓缓转身,朝丁谓恭敬地行礼:“卑职武又,拜见丁枢直,盔甲藏于常服之下,望枢直谅解卑职未能行全礼!” “巡查使过虑了,过虑了。我俩同为天庭之臣,此处并非衙署,何必拘泥于繁文缛节?”明知武二不可能在官袍下穿戴盔甲,丁谓仍笑容可掬地摆手。 “多谢枢直宽容!”武二不愿让齐凌陷入敌对,再次鞠躬,然后正色说道,“枢直有何询问,卑职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适才,那似乎是火雷弹吗?”丁谓心中满腔怨气,却仍强颜欢笑,转移话题,“声势浩大,宛如晴空惊雷,将老夫的坐骑吓得失控狂奔!” “禀枢直,军中称此物为‘炽雷’。方才使用的,专为操练而制,材料有所削减,只能震慑,两尺之外即失去效力。”武二揣摩不透丁谓的真实意图,拱手认真解释,“此外,卑职当时只顾防范严府之人孤注一掷,未留意到枢直经过,若非如此,卑职绝不会下令发射。疏忽之处,还请枢直宽恕!” 果然是李继和亲自培养的心腹,言语滴水不漏,瞬间堵死了丁谓找茬的任何可能。 “可恶的军士!老夫几乎要直呼你名讳,你竟说未注意到老夫,谁会相信?”丁谓心底暗暗咒骂,面上依旧谈笑风生,“过虑了,巡查使过虑了。你是情势所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说没注意到老夫,就算注意到了,老夫也无法责怪你。” 刚才惊吓之下从马背上摔落,至今肩背与臀部仍有隐隐的痛感。这份耻辱,他不可能轻易释怀 然而,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丁谓虽非豁达之人,却清楚武又只是执行命令的棋子。今日令他颜面扫地的幕后主使,正是齐凌,那个神秘的魔法领主。 故而,他若要报复,目标自会锁定齐凌,而非去针对一名小小的七品控鹤署军巡使武二。“多谢枢直的宽容!”武二猜不透丁谓的心思,只是恭敬地拱手行礼,静待对方的下文。“武巡使无需多礼!”丁谓笑容可掬地挥手,“今日你是否受齐提刑之命行事?不知这位引发动乱之人是何方神圣,又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 他的语气诚恳,实则心中早已明了。首先,武二是控鹤署的武士,没有齐凌的指令,怎敢擅自行动?其次,转运使衙门的密探早已将今日冲突的始末禀报于他。而他,正是为了调解此事而来,怎会不清楚武二擒获的是谁? 至于严无忧的罪行,自齐凌踏入凌州城的那一刻起,便已传得满城风雨。即使他的耳朵再聋,政务再繁重,也不可能对此一无所闻!“回禀枢直,卑职今日确实受齐判官之命。”武二面带伤疤,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拱手答道,“被捕者乃东城海货铺子的店主严无忧,他自称是凌州严氏大公子的书童,藏匿于严府。卑职无奈只得追踪至此,将其逮捕。至于其罪行,其他细节卑职不敢妄加揣测,目前只知道,此人曾涉入开封府张左巡遭刺一案!” “原来如此,老夫多虑了。我还以为是严府主人不慎卷入了纷争。”丁谓并未从武二的回答中找到突破口,只好笑着点头,“那么,严府的少主人或许是被案犯所蒙蔽,才会试图阻止武巡使执行任务。” “卑职不清楚那位严府少主人为何庇护案犯。但既然犯人已被捕,卑职无意追究其妨碍公务之责。”武二微笑,主动表明立场,“严府的少爷应该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实质性的伤害。” “嗯,老夫看出来了。”丁谓沉吟片刻,轻轻颔首。 他匆忙赶来,是担忧控鹤署与严府发生冲突,双方都将陷入僵局。现在既然控鹤署顺利进入严府,未动干戈便抓到犯人,而严府无力反抗,他便无需再添枝节。至于从武二手中夺回严无忧,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首先,这么做很可能引火上身。其次,他不确定齐凌是否会给他的面子,让手下兵士退让! \"在下有一恳求,若日后严府小公子诬赖在下对其有所伤害,还望枢直大人能为在下辩解一二。\"武二机敏地察觉到丁谓意在撇清严府主事人的关系,于是巧妙地将对方拉下水。 \"不至于此,应该不至于此。严家乃宫廷显贵,真正的当家人懂得权衡大局!\"丁谓略感惊讶,挥手微笑,心中却暗自诅咒武二的祖先。 \"在下也坚信不会,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谨慎行事。\"武二笑而不语,坚决不让丁谓轻易脱身。 \"放心,若真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必定为你仗义执言!\"丁谓无奈,点头答应。随后,他压低声音,继续询问:\"张文恭大人遇袭一案,你们齐提刑竟如此迅速有了线索?难道会有人胡乱牵连?这严无忧虽为家仆,但受过王室教化,怎会做出如此叛逆之事?\" \"这……\"武二略作思考,假装犹豫不定,左右张望。 \"嗯,你们暂且退到一旁!\"丁谓立刻领悟,对身边的随从和侍卫下令。 随从应声后立即退至二十步之外。待他们离开,丁谓才对武二微笑点头。 \"其实枢直今日不问,他日也会从我家判官处得知详情!\"武二拱手,低声道,\"控鹤署的兄弟们早在两三个月前就抵达凌州,只是怕引起歹徒警觉,故未主动通报官府。至于严无忧,他涉及的具体程度,我尚不清楚。但我家判官已掌握了确凿证据!\" \"啊——\"丁谓低低惊呼,随即轻扬拇指,赞道:\"你家提刑果然是寇相看中的青年才俊,手段果然高明!\" 尽管心中仍存疑虑,但他深知人如其名,齐凌在永兴军路的作为他早已了如指掌。 由此推断,齐凌在正式赴凌州任职前,便已秘密派出亲信着手调查张文恭遇刺的谜团。 \"丁枢直或许还不知晓,我家判官刚被朝廷册封为开国伯。\"武二满脸络腮胡,撒谎时不必担心泄露神色变化,\"判官感念皇上的知遇之恩,自然会倾尽全力查明此案,以回报皇上的恩典!\" \"你家判官最近晋见了皇上?\"丁谓闻言一怔,心中早已揣测的真相瞬间明朗。 果真是有恃无恐!即便是凌州严家势力再强大,也无法抗衡大宋皇室! 可悲的严府大公子严希诚,还以为能借助家族力量,报复今晨的侮辱。若他执迷不悟,严家真正的灾难恐怕还在后头! \"我的暗影判官,秘密潜入了夏日之地,施展奇谋铲除了李德明之患。因事出紧急,未曾事先禀告朝廷,事后必须向主宰者述职!\"武二的回答含糊却又深邃,将丁谓引向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怪不得丁谓,即使历经世事沧桑,今日竟在小径中迷失。齐凌降临凌州后的行径,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依照丁谓自以为的\"常理\",挑衅京东东路首屈一指的豪门,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并衡量过双方背后力量的天平。 将心比心,齐凌背后的庇护者必然强大,强大到无视权贵三公的存在! 汴梁的齐氏家族,实力远非如此。 寇准虽有实力,却不容许齐凌如此张狂。 细细思量,只有大宋的主宰者,实力不亚于寇准,或许会默许这般冲动之举! 他的误判早已铸成,武二只需轻轻一点拨,便令他\"坠入陷阱\"! 然而,千算万算的丁谓,未料到齐凌体内蕴藏的并非宋人的魂魄! 齐凌的想法与他这官场老手截然不同。 他畏惧凌州严氏的势力,宁可忽略百姓的哀求,也要维系地方的绝对安宁。在齐凌眼中,权贵与平民并无高低之分! 在他看来,士大夫才是同道,百姓不过是牛羊。而齐凌,前世便是平民,穿越后也无法把自己视作士大夫! 此外,丁谓更无法预见,竟有人胆敢借赵恒这位主宰者的威势狐假虎威! 而今晨,齐凌偶然从窦沙的自我证明中领悟,如何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误解。 只要窦沙打着为他效劳的旗号,面对窦蓉便可无所畏惧,哪怕细节有误,窦蓉也无法一一查实。 而他,本就是为大宋的主宰者效力,借用赵恒的威势又有何妨?! 第185章 谬误的传递 最难揭穿的谎言,莫过于自我欺骗。否则,齐凌穿越前的时代,也不会有人一面痛斥警察多管闲事,一面坚持向骗子转账。 如今丁谓正处于这种错觉中。 越思考,他越发坚信齐凌得到了大宋主宰者赵恒的亲自指点,才敢一到凌州便向京东东路的豪门严氏展示威严! 既然主宰者已站在齐凌背后,他继续为严氏发声显然不明智。 于是,略微权衡,丁谓果断停止了对武二的诱导,笑容满面地与对方闲聊几句,随后拱手告别。 武二满脸络腮胡和疤痕,面目狰狞,在凌州并无友人。因此,他以下属之礼与丁谓告别后,立刻大步流星回到控鹤署,一路上无人再追问详情。 而京东东路转运使丁谓,却没有他这般轻松。刚跃上马背,还没来得及扬鞭,又被拦住了 “丁枢直,丁枢直,请庇护晚辈!”严府的大公子严希诚,衣衫未整,满身酒气地奔至骏马前,泣诉着俯首,“晚辈愿以灵魂起誓,绝无意阻挠鹤翼司的调查。只求能为家族保留一丝颜面,让家仆自行前去自首……” “够了,老夫刚才已一览无遗!”常以和蔼长者和越州严府知府密友形象示人的丁谓,此刻竟显露出公正无私的清官姿态,挥手严厉制止,“鹤翼司乃帝君亲设的要务衙门,其主事者位高五品,有权直接禀奏帝君。你竟胆敢与鹤翼司讨价还价,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这,这,丁枢直,丁枢直,听晚辈一言!”严希诚惊愕于丁谓的冷漠,连连后退,再次匍匐在地,“晚辈冤枉啊。并非想要讨价还价,只是希冀遵循惯例……” “没有惯例,一切须遵从帝君之命!”丁谓责备严希诚的愚钝,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次厉声打断,“转告你家先祖,即日起,闭门自省。凡家中子弟及仆从,若有失德之举,皆严惩不贷。大树之下难免有朽木,若不及时修剪,终将祸及根基!” 言毕,他抖动缰绳,坐骑撞开严希诚,扬长而去。 “哎哟……”严希诚踉跄几步,险些再次摔倒。待仆人搀扶他站定,眼中只剩下丁谓那微微驼背的远去身影。 “贪权之犬,当年收下我家礼品时,你又是何等嘴脸?”从幼至今,何时受过如此冷遇?严希诚怒火中烧,低声咒骂。 咒骂过后,他意识到事态已超出他的掌控。匆忙派出亲信,策马疾驰出城,将今日遭遇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他的祖父,严氏家族的现任族长。 “齐家人得到了帝君的秘密指令?此话何人所言?难怪他如此肆无忌惮!” “自然是丁谓亲口所述,众人都听见了!” “帝君此举欲为何?京东东路的赋税年年攀升!” “老夫早有预言,哪怕献出纯阳教的一个舵主顶罪,也该给朝廷面子。可有人偏不信!如今朝廷派来齐家之人,看他们如何收场!” “齐家这是杀鸡儆猴,嘶——” “自今日起,家中子弟不许踏入凌州城一步。胆敢以家族之名胡作非为者,直接剔除族谱!” …… 长长的街道上,耳目众多。那些听到丁谓话语的人,并非全如严希诚般愚笨。是夜,凌州城周边的大多数士绅之家果断行动,约束子弟和仆人,严禁他们进城炫耀。 一些谨慎的古老家族,毅然决然地在月色下将赤红的大门漆成了深邃的黑或幽灵般的灰,这些色彩如今象征着未知的魔力。 甚至有些极度恐惧的族长,开始秘密清算近来的行为,归还部分被魔法侵吞的田土,试图缓解与农奴及邻里的紧张关系。 “齐凌是带着神秘符剑降临的!”这谣言虽失实,却在每个采取行动的贵族心中根深蒂固。 基于齐凌过往的传奇事迹,多数贵族首领轻易将他与昔日的魔法执法者张汤、周兴相提并论。 尽管张汤和周兴最终都未能逃脱命运的裁决,但在他们魔法力量鼎盛的岁月,凡遭其目光审视者,皆难逃一劫。 因此,各家家族首领依据丁谓的神秘暗示,自行整顿家族,尽力缓和邻里关系,这样的牺牲尚可承受。若不幸招惹到齐凌,后果的严重性将完全取决于这位神秘人的意愿! 州县两级衙门的官员们,尤其是都辖、县尉、巡检这些负责维护魔法秩序的,更是机敏过人。 自当晚起,他们一改之前的退避态度,开始设法与张帆、王武、刘鸿、李遇等人拉近关系。接着的四五日,他们又相继主动拜访控鹤署,向齐判官请教,寻求指引! 然而,齐凌尚未着手调查张文恭被神秘生物袭击的案件,有关的情报和密报就已经填满了两卷羊皮纸。紧接着,他提出的任何协助调查的要求,都在州县两级衙门中得到了无阻的响应。 无论是主动提供的消息,还是控鹤署自行搜集的情报,齐凌都不敢贸然相信。 张文恭的遭遇已过去半年有余,信息在传递中必然失真。同时,州县两级衙门的官员在提供情报时,或许各有盘算。 但这对一个金牌魔法关系顾问来说,整合所有线索,推断出幕后的真相或接近真相的轮廓,不过是基本技能。 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在二十一世纪那个怒火中烧的女士提供的混乱信息中,找出第三者的身份和行踪规律。 “窦沙,将柳氏兄妹带到控鹤署的第二法庭,我有些问题要问他们。”上任第七天,新的消息终于消停,齐凌舒展身体,微笑着吩咐。 “遵命!”窦沙立刻恭敬领命,但临出门前他又犹豫地问道:“姐夫,你不打算找王经略调遣魔法卫队吗?万一白马寨的盗贼察觉了,四散逃窜……” 跟随在奇霖身旁的日子里,他的见识亦随之剧增。早已从繁杂的传闻中探知,距凌州最近的赤阳教据点便隐藏于七十里外的白马山脉之中。于是,巴不得立刻随姐夫率军踏平那贼窝。 \"不急,事情得一步步来。\"奇霖微笑,轻轻摇头,\"最初是我遇上的他们,就从这对兄妹的案件着手!\" 第186章 宫廷秘闻 \"唉!\"窦沙未能达成建功立业的愿望,应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准备召集人马。走到门口,他又突然犹豫地折返,低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姐夫,朝廷赐予你的那把尚方宝剑是怎样的?能让我瞧一眼吗?你放心,我只是看看,绝不碰它!\" \"尚方宝剑?谁告诉你朝廷赐我尚方宝剑了?若有此物,我能瞒过你吗?\"奇霖一头雾水,瞪大眼睛追问。 \"外面,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窦沙一愣,满脸写满了不甘与不信,\"还说朝廷给了你密令,从二品经略安抚使到九品小吏,无论何人犯罪,都能先用尚方宝剑斩首,再慢慢禀报!\" \"荒谬!\"奇霖哭笑不得地摇头,他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前世民间传说中包拯的角色,\"按我的官职算,只是正五品。五品官员斩杀二品经略,岂不是僭越?况且,朝廷若真想赐我尚方宝剑,理应公开赐予,让天下皆知。否则,偷偷摸摸给我一把宝剑,还不如直接给我一把锋利的刀实在!\" \"这,这……\"窦沙无言以对,却又不甘心,眨了眨眼,再次压低声音问,\"那密令呢?朝廷总给了你密令?不然……\" \"没有!\"奇霖瞪了他一眼,坚决否认。 \"没有?可姐姐说你曾进宫向朝廷谢恩,并得到了赏赐!\"窦沙彻底失望,瞬间失声惊呼。 \"嘘——小声点!\"奇霖竖起手指,低声示意。接着,他抬手,笑着揉了揉窦沙的头发,\"朝廷封了我爵位,总该去道个谢。我不入宫,祖父肯定不会放过我!不过,密令是真的没有。我首次见到朝廷,就算他再慷慨,也不会像信任寇准和王钦若那样信任我。\" \"啊——\"窦沙听得云里雾里,张大嘴巴,无言以对。 他比奇霖更早来到凌州,结识了许多同龄的官宦子弟。这些天来,许多官宦之家无法直接接近奇霖,便派子弟与他交往密切。 窦沙虽聪颖,毕竟年少,在那些官宦子弟的连番恭维下,难免迷失。不知不觉间,他将他人用来吹捧奇霖的话语,都当作了真话。 如今,齐凌透露给他,那传闻中的神器尚方宝剑与密旨皆是虚无,窦沙内心掀起的波澜无法言喻。 “不过,此事切莫泄露于外人耳中。我们既不肯定,亦不否定,他人怎能妄揣圣意?”齐凌洞察窦沙的震惊,轻轻抚过他的发丝,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补充道。 “嗯,嗯!我明白,我明白!”窦沙仍沉浸于震惊中,条件反射般点头应承。旋即,他彻底领会了齐凌的后半句话,坚定重申,“嗯,我知晓该如何行事。我们既不承认,也不反驳,由他们去猜疑!姐夫,我这就去召集柳家兄妹,您稍待片刻。”话毕,他疾步离去,如同逃避一般。 “此计,仍是受你启发啊!”望着他的背影,齐凌低声自语。 这借赵恒威名的策略,最初源于窦沙的启示。 只是窦沙只需应对窦蓉,而齐凌却要迷惑京东东路的所有权贵与豪强。 至今,这招堪称完美。 不仅京东东路的豪门严氏被震慑,其他官员与豪强也深信不疑,认为他确有大宋帝王赵恒的秘密授命,才敢如此放肆! 在整个凌州城,仅李遇、武二、窦蓉等寥寥几人洞悉他手中并无密旨,大宋帝王赵恒也未公开表示支持。 然而,李遇与武二的利益与他一致,窦蓉更是他的妻子。因此,短期内,他不必担忧这“虎皮”会被揭穿。 甚至,或许永远无需担忧。 除非某天他在政坛斗争中败北,过往行径被政敌揭露为把柄。否则,无人胆敢去向大宋朝廷的赵恒查证,接见他时是否真有“面授机宜”的场景! “抱歉了,夫妻二人受委屈了,谁叫我地位低微呢?再说,这江山终归是你们夫妇的天下,不是吗?”眼前浮现出当初晋见赵恒的画面,齐凌朝着汴梁的方向,笑着行礼。 整日在窦蓉、许紫菱和窦沙身边度过,他心态日渐年轻,全然没有穿越前那位三十六岁离婚顾问的影子。 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认为披赵恒的“虎皮”并非欺君之罪。 面见赵恒时,对方留给他的印象极为良好,睿智且和蔼的老绅士。言行举止,与他过去从文艺作品中认知的封建帝王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位决心超越父亲的富二代。 自幼便沉浸在荣华富贵之中,使得赵恒出手阔绰。得知他即将完婚,便立即吩咐侍从太监从皇家宝库取出价值两千贯的金币作为贺礼。 被困在神秘的王宫之中,赵恒对于外界的探险生活怀有无尽渴望。尽管已听取过他关于夏州之旅的详细报告,仍热切追问每个细微环节,仿佛要亲身经历那片未知的土地。 齐凌的敏锐洞察力揭示了赵恒内心深处的渴望,他几乎把自己投射到齐凌身上,期待着能亲自踏足夏州。 他微妙地察觉到,赵恒身上透露出一丝中年勇士的沉郁激情。 听说白泽为了防止李德昭因悲痛失控,拼尽最后力气将他带离夏州,赵恒的脸上交织着惋惜与羡慕,让人难以揣测哪种情感更为深刻。 这时,一位娇小动人的女子悄然牵住了赵恒的手。赵恒随即转头看向她,眼神满是柔情。 事后,齐凌从祖父口中得知,这位女子姓刘名娥,仅仅是王宫中的一位才人。 然而,基于前世作为离婚顾问的经验,齐凌明白赵恒对这位名叫刘娥的才人有着深深的挚爱,甚至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第187章 独树一帜 前世作为一名离婚顾问,齐凌目睹了无数夫妻反目成仇,让他对婚姻与爱情抱有深深的疑虑。 然而这辈子,他有幸遇见窦蓉,了解了真爱的真谛。 因此,当他看到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内心不禁对他们产生了几许亲近。 对“客人”产生了好感,齐凌在回答问题时自然更加详尽。这是前世的习惯,深深烙印在他的骨血里。 于是,话题从白泽的逝去转向他与李德昭共赴夏州,再到他们如何巧妙运作,助李德昭登上夏王之位。 讲到李德明惊慌失措地逃窜,被李德昭亲手斩杀,赵恒大笑着击掌叫好。 提及那些在李德昭篡位前后犹豫不定的大臣们,篡位成功后又争相表忠心,赵恒忍不住嗤笑连连。 “终究不过是野蛮部族,眼中只有胜败,不懂亲情与礼仪的价值!”刘娥听得比赵恒还要投入,笑着在一旁点评。 “娘娘高见!”齐凌意识到自己话语过多,立即收住,笑着回应。 他尚未知晓刘娥只是才人,故自然而然地尊称她为娘娘。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这称呼都适宜。 闻言,刘娥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亲切的笑容,先是轻轻地点头,随后柔和地对赵恒建议,“陛下不费兵戈便平定了夏州,实乃喜事。时间已晚,不如让臣妾下去为您准备些酒水,稍后再去长春阁…” \"正是,宴请,宴请!\" 赵恒毫无保留地接过话题,笑容满面地应允,\"如此盛世庆典,岂能不共饮一杯?你只管去预备,今夜朕要在长春阁亲自为齐卿举杯,庆祝你的辉煌胜利!\" \"微臣怎敢劳烦陛下!\" 齐凌步入王宫时并未期待共享宴席,立刻起身谦逊推辞。 然而,宫廷宴请岂是他说拒绝就能拒绝的?赵恒兴致高昂,以王者的威严,立即命令他前往长春阁,那里有特别的地火温阁。君臣二人,便围绕夏州的话题,谈笑风生。 赵恒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也难怪他会暂时忘我。自他登基以来,边境战火未曾停歇,无论是对阵辽国、项狄,还是更弱小的图古浑,宋军的战绩总是胜少败多。 那次针对夏州的五大军团之战,更是惨败至极。尽管大宋依赖着国力高出项狄三十倍的优势,在战败后抵挡住了李继迁的猛烈反扑,但军心、民心乃至帝王的威严都遭受了严重挫伤。 仿佛瞬间,李继迁作恶多端,遭天谴离世。大宋仅派出一名五品副职提刑,便巧妙引发李继迁二子内讧,将夏州搅得天翻地覆。 连番动荡后的夏州已无力对抗辽国的窥伺,只能彻底倒向大宋。尽管短期内大宋无法完全将夏州并入中央管制,但战败的耻辱已经一扫而空。 接下来,必将提振军心、民心,连同他的帝王威望也将如日中天!赵恒大胆设想,夏州重回版图,即便是率领文武百官在太庙祭祀,也并无过分之处。不过,王旦、寇准以及老将李继迁一致劝他保持低调。 他们认为,趁着李继迁新丧,挑拨其二子相残的手法并不光彩,而且成功纯属侥幸。既不宜大肆宣扬,也不能期望在其他地方重演。 对于夏州的平定是否源于他这位帝王的天眷?虽然王旦、寇准等人高呼“皇恩浩荡”,但从他们的表情和举动中明显看出敷衍。 因此,当赵恒收到李德昭特意派使者送来的夏州地图和户籍册时,尽管心中狂喜,却一直没有机会大肆庆祝,憋得颇为难受。这次亲耳听到齐凌讲述全过程,又受到刘娥的启发,赵恒决定不再假装平静。以表彰功臣为借口,先关上门尽情欢喜! 那一晚,君臣三人边吃边谈,畅饮至极。席间,赵恒还询问了将夏州变为宋朝普通州的可行性。齐凌根据自己的观察和了解,坦诚地给出了答案。 问题不在于夏州本身,而在于辽国 假如大宋无法对北方的霜雪王国转守为攻,即使强迫李德昭踏入朝堂,再派遣智者前往冰夏要塞镇守,霜雪王国的各部落也会在公开的庇护下揭竿而起,拥立新的领袖对抗大宋。 而假使大宋能在战场连挫霜雪王国三阵,不急于收复冰雪十六郡,那么霜雪、瀚海等西北部族也将立刻偃旗息鼓。 那时,无论是推行领土整合,还是延续古代的边疆联盟策略,都将事半功倍。 这些话深得赵恒之心,他竟忘却了齐凌毫无军事经验的事实,与他讨论装备了火药弹等神兵后的宋军步卒,在月夜战斗中应如何布阵迎击霜雪王国的铁骑。 醉意醺然的齐凌随口敷衍了几句,不过是前世网络中看到的纸上谈兵之论,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至于实际可行与否却不必深究。 于是,这两个醉意浓厚的门外汉越聊越投契,若非刘成珪老练稳重,冒着惹怒赵恒的风险一再提醒,最终只怕有人会在宴席上醉倒不醒。 即便如此,当刘成珪以眼神敦促齐凌主动告辞时,夜漏已至深夜亥时。 不仅打破了赵恒即位以来与臣子交谈的最长记录,他更是成为首位在皇家宴会上尽情享用的臣子,让负责记录赵恒日常的“起居郎”摇头不知该如何下笔 直到次日清晨酒醒,齐凌才想起整个下午加上半个夜晚,他都未曾找到机会向赵恒请教前往京东东路后的工作开展方法,而赵恒对此也未提及一字! 第188章 先处理正事 在皇宫逗留了整整六个时辰,却仅与大宋君主一同饮酒闲谈,宛如两个未见过世面的宅男,身边还有君主宠幸的刘才人助兴,若此事出自他人之口,恐怕连齐凌自己都不信。 然而,这荒唐之事偏偏是他的所作所为。 酒醒后,他还颇为无所谓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又一次受到前身体主意识的影响。 不过,既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与赵恒大谈了六个小时的闲话,其他人更不可能猜到那天下午和晚上的宫中谢恩的真实经过,除非他们有能力贿赂刘成珪或刘娥其中之一。 这也是齐凌受到窦沙启发后,立即借助大宋君主赵恒威势的重要原因。 他根本不担心凌州的官员豪强通过各种途径打探消息,事实上,那些人脉通天之人越容易被打听来的情报所误导! 只要齐凌能让这“谜团”延续四月至半年,便足以让他在翡翠绿峡地域稳固根基,同时深入了解日阳教的内在奥秘。届时,就算有人开始质疑他并非如传闻中那样深受“天启者”青睐,也难以阻挡他逐步摧毁日阳教的根基! “监察官,调查白马要塞情报的两位兄弟安然归来,证实那里确为日阳教的重要据点。那座山寨的聚义厅,原是一座祭祀日阳真人的道观!”石门轰然开启,鹤翼司左巡查武二匆忙步入,手中恭敬递交一份密函。 “禀告,近两载京东东路的重大案卷,已遵提刑官之令搜集齐全,现存放于提刑府后堂书架!”提刑府知府李遇紧接着快步进入,拱手向齐凌呈上报告。 “你们一个接一个来,我们有的是时间。”齐凌闻言,连忙从回忆中抽身,先接过密函,随后微笑着对二人点头,“都先坐下,喝口茶,别急!” 尽管提刑府与鹤翼司皆为新兴机构,目前尚未完全接手转运司的职责,但同时执掌两处,仍让齐凌感到力不从心。 于是,他只能暂时将两府事务一并处理。一来省去每日奔波,二来便于两部门间的协同合作。 “遵命!”武二与李遇相视一眼,各自落座。随即,二人假装客气地相互推诿,眼神交流,都不愿先开口。 “提刑府之事稍后,武巡查先说!”齐凌哑然失笑,匆匆浏览密函,果断发问,“山寨中日阳教徒的数量大约几何?寨主身份查明了吗?” “连老人、孩童和妇女在内,约在八百至一千人之间,能投入战斗的喽啰约两百名。寨主名叫梁满仓,本是个山贼之首。传言他在一次重伤之际受到日阳大贤者的救助,此后便引领全寨信仰日阳教。” 武二办事干练,寥寥数语便将敌情分析得一清二楚。 “你相信这故事吗?”齐凌笑着放下密函,轻声问道。 “我相信我的兄弟们不会懈怠,也不可能被日阳教收买!”武二想了想,沉声道。随即,他又笑着摇头,“至于大贤者救赎,可能是借口。这样的桥段我们在永兴军路上已不止一次见识过。” “多么熟悉的套路啊!”李遇曾任巡检,经验丰富,笑着摇头,“这梁满仓恐怕早就是日阳教的一员。他假装重伤濒死,再从日阳教那儿找来擅长装神弄鬼的高手,上演一场‘神迹’。这样既能为赤阳教造势,又能诱骗山寨中的大小喽啰加入教派!” “嗯。”齐凌微笑,轻轻点头,赞同二人的观点。 他们说的没错,日阳教的这些手段在他看来太过熟悉…… 仿佛是同一个魔法导师,用同样的魔法典籍教导出的学徒,理论根基与实战成果,大致相差无几。 “若以赤炎教的战斗力为基准,攻下这座山堡,无需向帝国统帅部请求援军。判官赐予我领军令,我率领鹤翼卫的兄弟们,足矣扫平山堡,将梁满仓生擒归你!”武二立刻备受鼓舞,思索一番,起身请战。 尽管他粗犷中透着机敏,骨子里终究是个战士。这几日遵照齐凌的指示,在众人面前编织谎言,早已让他厌倦不已。 既然白马堡距凌州仅一日行程,且局势已大致明朗,他宁可率军入山剿匪,也不愿再在凌州城内与各怀鬼胎之人周旋。 然而,齐凌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挥手直接否定了他的请求,“不必急,山堡又跑不了。” “但万一梁满仓那贼察觉不妙,可能弃堡逃走!”武二顿时焦急起来,涨红了脸提醒。 “逃就逃了,这么快就送上门来,或许并非重要人物。”齐凌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回应,与之前对付严氏时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 “不过,我们可以从他口中套出纯阳教的真凶,然后分头去捉拿。”武二不解齐凌之意,粗犷地回应,“如此,逐一排查,顺藤摸瓜……” 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皱起眉头,低声试探,“判官是担忧山堡中有诈,设下陷阱引诱我们自投罗网?!” “嗯!”齐凌先点头,随即轻轻摇头,“我并不清楚是否有诈,但若无你和兄弟们,我在凌州定寸步难行!此外,你不觉得最近一切太过顺利了吗?我刚放出有朝廷支持的风声,关于白马堡是赤炎教据点的情报就接连传来。而那个山堡,不大不小,正好是我们鹤翼卫凭自身之力能一举攻克的!” “这……”武二低语,眉头越锁越紧。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他深知轻敌可能导致的恐怖后果。 而这些加入鹤翼卫的老兵们,虽曾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报答齐凌的救命之恩,但看着大家的日子日益顺遂,许多人还获得了官职,武二怎能忍心轻易让他们踏入陷阱? “还有,假设梁满仓被我们俘获后,坚决不招认,或者坚称自己才是刺杀张文恭的主谋,我们又该如何应对?”齐凌对他一笑,继续问道,每句话都让武二感觉头脑又胀了一圈。“结案上报?然后当众斩首梁满仓,或五马分尸?接着,我们功成名就,静待朝廷的奖赏。凌州的官员和豪绅也能松一口气,皆大欢喜!” \"提刑是否担忧,这粮满仓实乃他人布下的诱饵之计?\"李遇在旁低语,似乎生怕武二的忧虑还不够深重,\"这样的代价过于沉重,山寨中尚有八百兄弟,即使我们的纪律严明,战时刀剑亦无情。\" \"以我们在永兴军路的经历,红莲教的首领们可曾真正关心过信徒的生死?\"齐凌并未直接回应李遇,只叹口气,低声反问。 \"这,这\"房间虽不暖和,武二的额头却渐渐沁出汗珠。 相比起白马寨可能只是纯阳教设下的陷阱,另一种情况反而显得没那么恐怖。凭借灵弓、投石索、简易石弩和火药箭,即使遭遇埋伏,他们也能破阵而逃。 但如果白马寨如齐凌和李遇所析,真是敌人抛出的诱饵,那麻烦就大了。控鹤署一旦出兵围剿,不论胜负,都将落入敌人的算计之中。败了,控鹤署将沦为虚壳,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胜了,便如齐凌先前所说,擒获了别人有意要我们抓的\"钦犯\",然后步步落入对方设下的圈套。 \"再者,白马寨距凌州城如此之近,过往的路州县三司官府怎会未察觉其存在?\"齐凌的话语如重锤般落下,每句都敲击在人心。\"按道理,凌州毕竟是京东东路的治所,家门口的匪巢都无法掌控,岂非荒谬?\" \"判官,属下太过焦虑了!\"武二越发感到恐惧,果断抹去汗水,大声承认错误,\"卤莽之处,甘愿受判官责罚!\" \"责罚什么,罚你主动请战吗?\"齐凌瞥他一眼,微笑摇头,\"那样,我会怀疑你并非武二,而是他人伪装。\" \"嘿嘿,嘿嘿!\"武二羞愧得脸红,尴尬地挠头。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请教,\"判官,我是个直性子,你说怎么做,属下遵命行事。以前在军中,与张虞侯共事也是这般,他负责筹谋,我负责执行!\" \"白马寨终须一战,但不是此刻。\"齐凌轻抚他的手臂,从容给出答案,\"此刻,别人越是希望我们如何,我们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嗯!\"武二虽仍未能完全理解,却坚决点头。 \"你先加强人手,严密监视白马寨,特别是近期出入山的人,尽可能查明他们的行踪!\"齐凌清楚武二的长处不在于勾心斗角,思索片刻,将任务细化,\"偌大的山寨,吃穿皆需外界供给,日常开支必定不小。无论是给他们运送物资上山,还是协助销赃的,都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目标。\" \"嗯!\"武二终于领会了齐凌的意图,用力点头,准备行动。 \"这计策精妙,明知是诱饵,我们偏偏不落入陷阱。沿着线索找寻操纵这一切的‘渔夫’!”李遇领会深意,含笑拍掌, 然而语落,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谈论的全然是控鹤署的事务,与提刑司毫无关联,忙悄声催促,“提刑大人,不可偏颇!我们这里……” “既然案卷已齐备,接下来,你便随我一起排查凌州的积案。如同在永兴军路时那般!”齐凌迅速转移视线,含笑插话。 “属下遵命!属下遵命!”李遇未曾料到,自己仅被委派整理悬案的任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他无奈地拱手领命,接着低声道,“同样的手段恐难奏效第二次。在永兴军路,我们正是借解析疑案揭露了大量与赤莲教勾结的官员。如今大半年过去,京东东路的恶徒想必早已设下防备。再用同样的方法……” “并非故技重施!”齐凌未待他讲完,轻轻挥手示意,“还记得送行时的那位四贤王吗?他或许别有用心,但有一句话说得确当。正是官府失职,才让赤莲教肆虐。既然暂时无法对纯阳教据点下手,那便先做好本分之事!” 第189章 空中较量 齐凌前世连个保安科长都没当上,他不指望穿越后政谋水平能突飞猛进,足以驾驭那些心狠手辣的政坛老手。 不过,作为拥有超过一千一百年知识积淀的穿越者,他对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理解,远超十一世纪的常人。 与赤莲教的斗争经验,恰好为他对付这些老谋深算之人提供了思路——越是符合对方期望的事,越要逆其道而行之。 此时此刻,若一举歼灭白马寨,再将梁满仓定为主谋,无疑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朝廷会心满意足,京东东路的官场得以松一口气,担忧此案牵连的本地士绅也将松一口气。 至于张文恭及其家人,死者无法从墓中跳出斥责他的“敷衍”,而活着的人此刻更关心朝廷的抚恤和追封,而非梁满仓是否真是凶手。 因此,无论怎样,齐凌都不会立即铲平白马寨,逮捕梁满仓。 唯有采取非常之举,他方能避免被人操纵。 只有出奇制胜,这位官场新手才有可能给周围的老练政客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行之有效。 发现新官上任就压制地方豪门严氏的齐判官,无视眼前的纯阳教分舵,反而关门清查旧案,京东东路许多官员和地方望族的族长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 \"这齐家之人,究竟有何神秘戏码正在上演?\" \"就算他身后的确有皇家势力撑腰,难道就可以无视一切规则,为所欲为吗?总该有些制约?\" \"清理积压的刑案,这小子是要重演他在永兴军路的旧把戏吗?谁会蠢到明知他的拿手好戏,还故意留下破绽让他捉住?!\" \"这家伙,调查纯阳教就调查好了,为何要插手积案?他真把自己当作能凌驾天地的主宰了吗!\" \"这小子,难道是铁定了心要与整个领地的官员为敌。难道他不怕成为下一个张文恭的命运?\" \"见鬼,原本以为让他迅速解决张文恭的案件,快些升官离我们远去,去祸害别处。可他竟然不上这个钩!\" 恐惧与不安弥漫,众人的眼神自然而然聚焦到凌州的严氏家族。只因别人家的违法行为,一时之间或许能避过齐凌的追查,但凌州严家却有两个地位显赫的家仆,分别被囚禁于刑部和御鹤署。 若严家无法设法尽快救出他们,或是秘密除去,他们在牢中的每多一日,背叛严家的可能性便增加一分。 凌州城外八里的严家庄,严氏祖宅。 \"严思仁和严无忧都招认了些什么?给他们的密函送进去了吗?\"前任河南府知府,现任凌州严氏族长的严文达坐在高背椅上,面容严峻如水。 \"禀告祖父,据刑部胡狱官透露,直到昨晚,那个齐姓人尚未审问两位管家和严无忧,将他们晾在刑部与御鹤署共享的牢狱内,一位由医师悉心照料,另一位则被完全忽视。\"严府次子严希哲上前一步,谨慎回应,他与严文达之间的关系更像上下级而非祖孙。 严家其他孙子以及各分支的负责人均立于正堂两侧,一语不发。每个人的脸庞在烛光下时明时暗。 豪门内部的斗争,绝不亚于官场的残酷。 大公子严希诚因办事不力而遭受严文达的冷遇,此时次子严希哲积极表现也是理所当然。但此刻,任何人的发言都有可能被解读为落井下石或急于站队。因此,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嗯!\"老谋深算的严文达将晚辈和各房首领的动静尽收眼底,愤怒在心中悄然升起。但他并未立即作出反应,仅低声应答,表示已听见严希哲的汇报。 \"那两封密函胡狱官也接收了,但是\"严希哲略显迟疑,接着说下去。\"但是,胡狱官说他无法确保能将信送到他们手中。\" \"为何会有这样的困扰?\"严文达微挑眉梢,双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昔日的卫士已被赐予休假,如今守护家族的,是齐氏亲信交替的两班人马。日夜无休,只关押着二管家与严无忧二人于幽邃的禁地。胡狱使透露,他难以寻得时机,与他们单独相处。\"严希哲早已筹谋,悄声给出答复。 在场的严氏子弟和其他各房首领面面相觑,依旧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脸色都染上了一抹沉重。 长久与家族内外隔绝,难保严思仁与严无忧心中无异志。而这两人,曾深得信赖,知晓严家诸多隐秘。这些秘密虽与纯阳教无涉,与张文恭遇刺案也无瓜葛,却可能触犯大宋的律法。 以往百姓不告,官府不究,严氏得以将那些违法行为严密遮掩。如今,齐姓之人决心以严氏立威,若这些秘密被严思仁和严无忧泄露,即使严氏倚仗祖业庇护和自身实力度过危机,也将元气大伤。 \"能否设法请那两位卫士外出用餐?由你亲自宴请?\"忧虑中,严氏的老祖宗严文达已有计策,皱眉低声道。 \"孙子已与胡狱使商议,并承诺给予他两千金币的报酬。\"严希哲点头,再次低语回应,\"他说会尽力找个时机带一位卫士出来享受风月,到时候安排孙子巧遇!\" \"那就尽快行动!两万金币以内,你可以自行决定。实在不行,就让胡狱使设法,送给严思仁和严无忧每人一瓶断肠毒药,并承诺丰厚的抚恤金给他们的家人!\"严文达眉心微蹙,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灯火瞬间明亮,又迅速黯淡。在场之人眼疾光刺痛,心底涌起寒意。 两万金币,足以收买县令,何况是初来乍到的卫士。齐姓之人如今深受帝宠,严家无法通过正规途径逼他就范,释放严思仁和严无忧。但他们不信,他的手下士兵全都是不沾人间烟火的神仙。 两万金币,足以让卫士赚足千年。不可能买不到一个借口离开半个时辰的机会。 而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胡狱使亲自将密信和毒药送达严思仁和严无忧手中,甚至,亲手终结二人的生命。 \"孩儿遵命!\"与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态不同,严希哲的声音中满溢出喜悦。 身为严氏嫡系的次子,两万金币对他而言只是零用钱。然而,未经请示就能调动公账上的两万金币,这种权力的价值远超金钱本身! 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他在祖父心中的培养价值已超越兄长严希诚。 未来,严家的人脉与资源将持续倾向他。直到某日不慎犯下大错,或是稳固地坐上了继承人的宝座 “那就勇往直前!即使引来纷争,也胜过无所作为。”严文达望向次子,眼中闪烁着赞许的魔光。 坦诚而言,他并不愿看到孙子们彼此勾心斗角。严氏家族,乃是一个流淌着魔法知识的古老世家,遵循着长幼秩序的传承法则。 长孙严希诚,早年便获得了家主的倾力培养,魔法修为突飞猛进,理应成为未来的家族支柱。 其余的孙子,因出生稍晚,自然应当先成为大哥严希诚的得力助手,随后再各自掌管家族分支。兄弟同心,方能让整个家族繁荣昌盛。 然而,过分恪守长幼秩序,亦有其弊端。过早被定位为继承者的严希诚,行事缺乏激情,进取之心早已消磨殆尽。 尤其是这次,若严希诚能稍加用心,也不至于一错再错。而他,却只依赖家族的魔法权力,从未考虑过针对不同敌人需灵活应对。 因此,尽管看穿了次孙严希哲的意图,严文达仍耐心地给予了明确支持。 就算胡司狱和那位神秘的老大最终一事无成,白白拿走了严家两万枚金币,只要能激发长孙严希诚的斗志,这笔钱也算物有所值。 可惜,他的良苦用心并未得到孙子们的理解。 严希哲还没来得及谢恩离开,三孙严希礼已迫不及待地插话:“祖父,孙儿有一言,不知是否合适?” “嗯,你说。在家人面前,无需顾忌!”严文达挑眉微笑,点头示意。 “孙儿认为,当前局势扑朔迷离,不宜过早判定严思仁和严无忧的命运,更不宜继续通过胡司狱来操作。”严希礼迅速整理思绪,清晰地说道,“否则,一旦失误,我们严家将面临更多的指责与威胁!” “那你有何高见,难道要等他们俩自己招供,把所有秘密都透露给齐凌吗?!”严希礼的拖延之意显而易见,严希哲未等祖父回应,便毫不客气地质问。 “二哥,请别急于反驳。且听我从头分析清楚!”年仅十七岁的严希礼毫不胆怯,向严希哲微微鞠躬,温和地说。 “你知道什么?如果你懂事,就不会在魔法学院里群殴,被导师亲自找上门来!”严希哲没心情听一个少年胡言乱语,抓住对方的短处,冷冷嘲讽。 “老二,你是兄长!”嫡系长孙严希诚抓住时机,坚定地介入争端,“三弟在学院受欺,我们俩应该为他讨回公道,而不是在这里嘲笑他。” “你现在倒是想为他讨公道了。当初学院导师找上门时,是谁逼着老三向导师道歉的?”严希哲腹背受敌,怒火中烧,对着兄长低吼道 眼看着三只精灵兄弟即将在月光下爆发冲突,老狐狸伊文达尔适时地轻咳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争吵的音浪瞬间消散,伊希诚、伊希哲和伊希礼三人一同转向他,期盼这位公正的长者给出裁决。 “让希礼说完,希哲,身为兄长,你应该懂得包容。”伊文达尔深邃的目光扫过三位孙子,用低沉的声音下达指示。 此刻,他的脸上并无愠色,但伊希诚、伊希哲和伊希礼却都在心中暗自颤栗,紧接着,他们迅速后退,保持着五步以上的距离。 等到彼此间的距离恢复,伊希礼调整了情绪,再次开口,“多谢祖父,孙儿并非想要妨碍二哥。我只是想提醒祖父,那个齐姓的魔法师,行事从不遵循常规。柳氏兄妹和骆怀生明明已被他的护法保护,他却迟迟不去审问严思仁和严无忧,恐怕是在等待我们家族在混乱中犯错!” “嗯?继续说,如何混乱犯错?他为何要等待?”伊文达尔的眉梢上扬,望向孙子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期许。 “如果祖父只是派遣信使传递消息给他们二人,当然不算失误。毕竟他们为家族效劳多年,如今遭遇困境,主人却无动于衷,有违人情!”伊希礼精神振奋,躬身回应,“即使齐姓魔法师截取了信件,只要内容不至于太过离谱,他也无法据此兴风作浪。而一旦家族决心牺牲,恐怕正合他的心意。”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嗓音突然提高,“即便事情成功,齐姓魔法师也会抓住胡司狱,沿着这条线索,一路追踪到我们家族。如果胡司狱不慎失误,严思仁和严无忧两人必定会心如死灰。那时,他们恐怕会如实招供齐姓魔法师所求,彻底忘记我们家族的恩情!” “嘶——”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低沉的吸气声。各房管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伊希礼,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位年轻人。 “此言颇有见地!”伊文达尔对这位孙子刮目相看,拍案笑道,“齐姓魔法师迟迟不审问思仁和无忧,恐怕是为了让他们对家族彻底失望!” “不过!”不等伊希礼谦逊,他又笑着补充,“你看到了一面,未见另一面。祖父只让二哥通过胡司狱,将解毒信物和药剂交给思仁和无忧。是否服用,何时在无法承受酷刑时使用,选择在于他们两人。若他们服用了,我们严家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就算他们心灰意冷反戈一击,我们严家以正直立家,也绝不畏惧他们信口雌黄。” “这……”伊希礼的小脑袋完全无法理解祖父的话语,瞪大眼睛,低声自语…… 在他面前露出慈祥的微笑,亚文达接着说:“你不必理解一切。你能为了家族挺身而出,已让祖父深感欣慰。正好,我这里有一封信,需要由你亲手交给你父亲。明早,你就启程去绍兴。家里的事务,不必挂念。此外,你可以从账本上提取一万个金币,任意花费,无论何地,祖父都不会过问。” “多谢祖父!孙子定会尽快把信交到父亲手中!”亚希礼渴望的就是这种重视,顿时欣喜若狂,恭敬地领命。 “下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早好启程!”亚文达微笑着向他挥手,接着,视线转向次子亚希哲,“你仍按我之前的吩咐,去贿赂胡狱官,把信和魔法草药送给思仁和无忧。他们都是好孩子,知道如何行动。” “孙子遵命!”亚希哲虽不解祖父为何奖赏三弟,但看在自身未受任何影响的份上,再次鞠躬。 “下去,你长大了,我对你的期望很大!”亚文达对着他微笑着挥手,眼中竟泛起一丝湿润。 孩子们长大了,懂得为家族筹划了。 眼前的困境,万一无法度过,也需要有人站出来牺牲。 他原本犹豫不决该选谁,现在,心中已经有了最佳人选。 “还有你!”目送亚希哲离去,老狐狸亚文达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将目光转向迷茫的大儿子亚希诚,“年关将近,去岳父家,还有朱伯父、于叔公、郑叔公那里拜访一下。我们亚家虽然遭遇困扰,但应有的礼数不能忘,也不能自乱阵脚!” “是!”亚希诚发现自己的地位依然稳固,欣然鞠躬。 “顺便告诉你岳父和几位长辈,后天我会在家中设宴款待他们。年关在即,海鲜生意的分红,也该让会计部结算给他们各家。尽管他们不在乎这些,但我们亚家不能拖欠。”亚文达点头补充道,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此外,凌洲的盐价和粮价三年未变。老夫需要和他们商议,春暖花开后,该如何调整!” “是!”亚希诚再次鞠躬,急切应允。 第190章 善缘之家 毕竟是家族全力培养的杰出人才,亚希诚在执行力和交际手腕上依旧出众。次日清晨,他按照祖父亚文达的安排,将请柬逐一送至那些家族领袖的手中。 杨、朱、于、郑四家的族长收到请柬,听取了亚希诚转述的祖父之意,无一例外地当即表示,未来会准时参加宴会,绝不允许一个蛮汉倚仗官府撑腰,在京东东路肆意妄为。 然而,刚送走亚希诚,朱家的族长朱宏瑞便悄悄去了郑家 \"偶然间\",兽裔部落领袖于文奎前来,寻找精灵长老郑百恩品鉴魔叶茶。三人口中闲聊,不久便默契地转向了严氏家族即将举行的盛宴话题。 \"老朽与文达兄自幼相识,他的颜面不可不顾啊。\"郑百恩放下翡翠茶盏,无奈地轻叹,\"不过,恕老朽直言,这次他的决策并不明智。那齐家之人,只图速建功勋,向王廷献礼,随他去便是。这种如风暴般的人物,来去匆匆,我们何必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呢?\" \"的确如此,齐家如疾风,我们如韧草。他强大,就让他强大,待他离去,这凌州之地,还不是由我们几家说了算?哎——老严啊,不知哪根神经触动,竟与他针锋相对?\"于文奎不仅在商业上与郑家紧密合作,对当前局势的看法也与郑百恩如出一辙。 \"此事我也曾与文达兄提及,但他坚信其长子身为实权郡守,地位超然,不应轻易示弱,失了尊严。\"朱宏瑞的想法与二人相仿,否则他也不会特意来找郑百恩商议,\"可他未曾深思,齐家如今在朝廷受宠,而他家长子却远离京师汴梁!哎,他就是这般倔强,九牛二虎也拉不回来!\" \"那么,对于他提出的提升稻米和盐的价格,我们三家是否要跟随呢?\"见于文奎和朱宏瑞的看法与自己相同,郑百恩再次拿起茶杯,低首浅酌,低声讨论对策。 \"必须跟上啊!这才是最让人头疼之处!\"既然是来寻求对策,于文奎直言不讳,坚定表达观点,\"严、杨两家的后辈联姻,严家提出涨价,杨修文那个老狐狸必定第一个赞同。他们两家掌控了市场上近七成的粮食和粗盐,我们三家若不跟随,能撑多久呢?\" \"关键是通往高丽的航船,多半听命于杨家。如果我们不给文达兄这个面子,恐怕在海鲜交易上会遭受重大损失!\"朱宏瑞面带忧虑,缓缓开口,\"而且,我们现在与严家划清界限,只会助长齐提刑的嚣张气焰。谁能保证,那家伙在收拾完严家后,不会把矛头指向我们?\" \"我也是这样想,我们必须让那齐家之人明白,我们这些人,虽然平和,但激怒起来也有办法让他难堪。\"郑百恩再次放下茶杯,微微点头,\"常言道,大树之下必有枯枝。多年过去,哪家敢保证子弟和仆人们从未有过违法之举!\" \"没错,不查则罢,一旦深查,家家户户都藏污纳垢。因此,即便是为了自保,我们也必须与严家共进退一次!\"于文奎迅速接话,大声总结道 然而,稍作暂停之后,他急切地补充道,“但是,追随的步伐必须有个尺度。我的意思是,适可而止。春季来临,凌黄之间粮食短缺,往年的稻米价格也会飙升成,甚至偶尔暴涨一番。我们盐价可与严家保持一致,至于谷物,涨幅以一倍为限,超出这个范围,宁愿闭门歇业,也不赚这有悖良知的金币!” “此言甚合我意!”朱宏瑞沉思片刻,用力点头赞同。“家中子弟和仆从疏于管束,实属无心之失,即使日后被人揭露,我们也有途径洗清罪名。然而,趁凌黄抬高粮价之举,在任何时代都是重罪。我们不该为了对抗齐氏一族而将整个家族的未来当作赌注!” “嗯,两位所言甚是!”郑百恩拍案称是,高声归纳。“人若不食盐,最多乏力而已。何况凌州距海不过两百里,买不起盐,收集些海水回家秘密熬煮,也能勉强维生。但若是无粮可食,必然饿毙。严氏引领涨价,我们不得不随行就市。然而,我们三家的底线是,绝不为恶!” “没错,只跟随一半,坚守底线,不为恶!” “不为恶,为子孙积福!” 闻其言有理,于文奎和朱宏瑞相继拍掌附和。 三人皆是历经风雨的老练智者,迅速基于各自的利益达成了共识。 “此外,我认为我们不能一味硬碰硬,应当设法查明齐氏的真实意图。知己知彼,方能从容应对!”共识已定,郑百恩不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思索片刻,低声道出了建议。 “问题是,那家伙行事全无常理。这次,明明立功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却按兵不动!”朱宏瑞面露苦恼,低声回应,“他的亲信士兵据说都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对他们来说,油盐不进!这些天我并非没有尝试,但他们连纯银货币都不屑一顾!” “那家伙独断,根本不信任原来的刑部人员。如今整个刑部,能与他沟通的唯有他带来的亲信,还有,就是他的妻弟窦沙!”于文奎想了想,皱眉补充。 “那我们就设法先与他那位妻弟搭上线。无论是美色还是金银,都要投其所好!”郑百恩咬紧牙关,低声决定,“金钱由我一人承担,你们两家派出有见识、善言辞的年轻后辈,一同去巴结他的妻弟!” “不易啊!”朱宏瑞依然愁容满面,连连摇头,“我曾派人试探,齐凌的妻弟窦沙,虽出身微末,眼光却极高。而且对他极其敬仰,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也不愿做出对不起姐夫的事!” “我们又不是想与他姐夫为敌!”郑百恩皱眉补充道,“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若只寻求确切的答案,何不尝试非比寻常的途径!\"余闻魁的目光闪烁,低语建议,\"不必急于献上金银美女,找几位年纪相仿的,陪窦沙一同游玩。我听说,他仅有十六载,想必平日里定是乏味至极。有友人相伴,他必定乐此不疲!\" \"那么就别急着向他探听情报,更无须隐藏身份。干脆派家中嫡系子弟去结交他,以示友好!\"郑百恩迅速领会,紧接着补充道,\"让齐刑司看到我们几家的诚意即可。若他不愿令京东东路陷入恐慌,早晚他会划出界限,询问我们是否愿意接纳!\" \"这主意倒也妙哉!\"朱弘瑞脸色稍霁,微微颔首,接着看向郑百恩与余闻魁,又压低声音提醒,\"你们两家与纯阳教可无太多纠葛?我感觉,对于纯阳教之事,他绝不会给我们半分商量的空间。一旦沾染,必会追杀到底。\" \"安心,好人怎会投身邪教?\"郑百恩撇嘴,冷笑摇头。 \"我们都是文人世家,族中子弟谁胆敢与纯阳教牵扯不清,老夫第一个严惩不贷!\"余闻魁咬牙切齿,低声誓言,\"至于下仆,老夫回去便亲自清理门户,发现一个,驱逐一个,绝不给他们为家族引来灾祸的机会!\" \"如此甚好,甚好,我们朱家仅被纯阳教勒索过几石粮米,族中无人与之为伍。\"朱弘瑞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三人相视而笑,继而在第二个议题上达成共识。随后,各自续杯,细细品味茶香。 \"我想起来了,杨家恐怕难以置身事外!\"朱弘瑞显然抱持悲观,饮了几口热茶后,又开始忧虑重重,\"他们家掌管海上贸易已久,纯阳教起初就是在登州港附近兴起的。\" \"就当尽朋友之义,提醒一下那杨老头。至于他如何应对,我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郑百恩本就与杨家家主杨修文关系紧张,不假思索地回应。 \"嗯,提醒他,我们求个心安理得。听不听,由他自己决定!\"余闻魁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朱弘瑞闻言,也点头认可。接着,他又开始担忧另一件事,\"还有文达兄那边,他家管家和书童已被拘捕多时。也得提醒他,尽早割席,以免被人顺藤摸瓜!\" \"如何,那两个恶仆已招认了吗?\"郑百恩显然是三人中的核心,立刻皱眉低声询问详情 \"目前还没消息,据说,那个齐家人甚至连这两名仆隶都没过问。”朱宏瑞沉吟片刻,以更低的音量回应,“不过,柳氏姐弟和骆怀生都被安置在了鹤翼司,受到齐家严密的保护。有了他们的指证,那两个凶奴是否认罪已经无关紧要了。尤其是严管家,如果严文达不迅速撇清与他相关的麻烦,迟早会有巨灾临头!” \"巨灾?”郑百恩的眉心紧锁,声音愈发压抑,“你的意思是,除了侵占柳家的土地和害死柳秀才外,严管家还犯下了其他重罪?他没可能真的与日阳教勾结了,那样的话,我们与严家共进退的决定得重新考虑了!” \"不是日阳教,严老自己曾是豫州的知府,日阳教的势力他根本看不上眼!”朱宏瑞迅速环顾四周,声音细若蝇鸣,“你们没听说吗?近几年,严家最大的财源已不再是海运、粮盐,而是人口交易!” \"不过是新罗婢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严家自前朝就开始干这行。新罗女子生活困苦,来到我们这里至少能免于饥饿。即便现在新罗被称为高丽,女人的命运也没多大改变!”于文奎不满他动不动就故弄玄虚,皱着眉头责备。 \"哎呀,两位老兄,如果是新罗婢,我何必跟你们提及此事?”朱宏瑞一听,立刻低声抱怨起来,“恰恰相反,他们是把大宋的妇孺卖到高丽,甚至远至大辽。尤其是后者,据说大辽的官员们以养育大宋女婢和书童为荣。而燕云十六州的孩童,识字读书的不多,相貌也比不上我们这里的。所以……” \"嘶——\"他话未说完,郑百恩和于文奎已面色大变,一人抓住了他的一个手臂,“你从何处听来这些,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讲。把大宋子民卖给契丹当奴隶,他难道不怕辱没祖先?!” \"辽国人给的价码高啊!两位老兄。从登州出海,无论是去新罗还是大辽,路程差不多。”朱宏瑞疼痛得呲牙咧嘴,却依旧低声补充,“起初只是从那些贫苦家庭买来孩子,随便教他们认几个月字,再转卖给大辽,也算是行善积德,让他们成为婢女或书童,至少给了孩子们生存的机会。然而后来,大辽那边的权贵给出的价格越来越高,且在年龄、容貌、琴棋书画上都有严格要求。懂的越多,卖价越高。严家再买穷人家的孩子,很难满足这些条件。因此,他们只好去扬州、杭州和苏州等地搜寻,那里读书人多,孩子的容貌更出众。至于这些孩子是被父母因贫困卖出,还是被拐骗抢来的,就难以分辨了!” \"究竟从何处传闻,言族,乃是世袭的荣誉家族,怎会做出此等恶行?!\"郑百恩与于文奎二人明知朱宏瑞所言或许为真,却仍坚决不信,铁青着脸连声质问。 \"他们家曾有一名逃脱的仆人,去年逃至我家。我看他可怜,便暗中助他逃至河北,加入了戍边的军团!\"朱宏瑞紧咬牙关,话语中满是忧虑,\"柳秀才的失踪,恐怕并非因严家垂涎他家的那数十顷沃土,而是因他无意间探知了严家的秘密,因而被灭口。此事,无论是严管家主导,或是严府的其他人所为,甚至严氏嫡系是否参与,我不得而知。但我敢断言,当初严管家扣押柳家兄妹,定是意图将他们贩卖至北方的契丹!\" 第191章 寒冬倒春 \"轰隆,轰隆,轰隆……\"雷鸣声持续不断,硫磺的气息弥漫空中,新的一年瞬间降临。 凌州城中,大小官署依照当地习俗,早在腊月二十六便已放假,官印账册封存,正堂大门紧锁。 尽管朝廷规定正月初十所有官员必须返回衙门办公,但通常整个正月,衙门内几乎无人踪影,除非有外敌侵入或是叛乱发生,否则官员们会在二月初三才回归政务。而百姓们,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很少在正月间诉讼。 然而今年,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正月十六刚过,京东东路经略安抚司衙门外,官车已停满。上至转运使丁谓,下至各县城送信的小吏,每一个进出衙门的人,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大事不妙! 只要有洞察力之人,见到这场景,立即意识到京东东路即将面临一场巨变。 更有消息灵通者,迅速勾勒出了具体\"灾厄\"的轮廓。 饥荒叠加盐荒! 突如其来的粮食和食盐短缺,已席卷京东东路的每个州城。 自初六开市以来,直至正月十五,短短十天间,米价已五度上涨。 如今,一斗米价已至十文,而凌州城的米价昨日正式突破每斗一百文,正向一百二十文的价位疾驰! 至于盐价,涨幅更是惊人。 虽说大宋的盐铁由官府经营,但运输与销售则交由各大豪商负责。 这些豪商们在立春后不谋而合地宣称粗盐短缺,仅十日之内,价格竟翻了近两倍! 这是京东东路二十五年来未曾见过的奇景! 京东东路虽多山,但粮食自给自足不成问题。而相邻的淮南东路,则是大宋最大的粗盐产地。 除了二十五年前宋辽大战惨败,皇帝乘坐驴车逃命那段时期,其他时间,京东东路的粮价和盐价都相对稳定…… 尽管每年春风拂过,空虚的仓库短暂涌现,稻米之价偶尔浮现水面,但也鲜有跃升至百文的时刻。 至于盐晶,它的价值长久地静止在每磅四十至六十文之间,逾越七十文的情景,十年间犹如流星划破长空,一瞥即逝。而每磅竟超百文,乃是传说般的稀罕事。 “宰相阁下,请原谅我的失态!情势紧迫,粮食与盐晶是平民的安心之源,这样的涨幅持续下去,混乱将无法避免!”此刻,京东东路最焦虑之人非转运使丁谓莫属。踏入经略安抚司府邸,他直闯王钦若处理日常政务的二堂,隔着门窗低语禀报。 他的慌乱并非无因,转运使肩负稳定物价的重任。稻米与盐晶的价位,如同地域物价的风向标。一旦它们攀升,其他商品的价格必将如日中天,飞速上涨! 一旦民间出现饥民流离或饿殍遍野,朝廷必定追责。那时,不论是否他的过错,他都将成为祭坛上的牺牲,以挽回朝廷威信,平息民怨! 如此一来,即便刘才人能在帝侧巧言令色,他也难逃岭南的五年贬谪。而仕途一旦中断,重振旗鼓的路,恐怕漫长十年! “谓之,你的到来正合时宜!快进来,你我之间无需讲究礼数!”王钦若刚送走凌州州牧黄宛,尚未来得及喘息,听见丁谓的声音,忙喘息回应。 他是一位老练的能臣,虽不及寇准、吕蒙正和王旦的才智,但在大宋朝廷中,其地位亦能跻身前列。然而,前线士兵未曾战败,境内也无水旱虫灾,粮价与盐价突飞猛涨,这超出了他的经验范畴! 因此,就算丁谓今日不来寻他,待他缓过气,也会径直奔赴转运司。别无所求,至少先弄清常平仓内的粮食储备,以及盐仓能调动多少粗盐,这两事真相必须得知。 不依赖账本,他身为多年地方与中枢的官员,深知账面上的数字仅供朝廷参考。唯有询问实情,他才能判断启用常平仓与盐仓,能否化解危机。 “多谢宰相的理解!”形势危急,丁谓来不及过多寒暄,自行推开房门,大步踏入,“宰相,不能任由稻米和盐晶价格持续攀升。京东东路人口稠密,每个县城皆有两至三万人,凌州更是逼近十五万之众。这些人并非农夫,家中粮食储备有限。人无盐尚可支撑数月,缺粮的话,十日……” \"自然,我知晓不能放任米麦与盐晶的价格飙升如狂风。黄宛之言,与你无异!\" 王钦若紧锁眉头,瞥了一眼丁谓,喘着粗气打断他的话语,\"只是,老夫无法凭空变出粮食与盐来。得问你,问常平仓内的储备。” \"常平仓中可供食用的谷物,记载的六成半确凿无误!盐晶共计一百二十三万六千斤!\" 丁谓也算得上是一位才干之人,迅速给出了回应,\"其余的三成半,两成仅够喂养牲畜,一成半是估算损失,按惯例用于抵消运输损耗!\" \"六成半是多大数目?\" 王钦若闻言心中一喜,急切地追问,至于剩余的三成半,他选择忽略不计。 \"超过两百万石!一半为麦穗,另一半为粟米与高粱!\" 丁谓思虑片刻,回答中除了忧虑,还隐约透出一丝自豪。 在大宋,确保常平仓六成半的粮食是真实的,已是难得。换做其他转运使,或许连账面的一半都难以拿出。 然而,王钦若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两百万石,京东东路如今人口估计已超三百万,多数是农夫,家中应有存粮。真正需要购粮度日的,不过二十万上下!若开放常平仓的存粮……\" 丁谓顾不得给王钦若留颜面,面露苦涩,大声打断:\"不能如此计算,恩相!百万石看似丰盛,但一旦投放市集,顷刻间便会一扫而空。\" \"连一个月都无法维持吗?此地气候温暖,再过一个月,运河便可解冻,江南的稻米便能运来!\" 知道丁谓曾负责其他地区的粮食运输,经验丰富,王钦若望了他一眼,以请教的姿态问道。 \"恩相,当前首要难题是人心,人心浮动,哪怕您倾尽常平仓的粮食也无济于事!\" 丁谓焦急之下,咬牙切齿地坦诚道,\"微臣敢保证,现下这种情况,官府卖出多少粮食,百姓便会立刻购入多少。万一有奸商借此囤积,不……\" 话至中途,他停顿了一下,红着眼睛摇头,\"定会有奸商趁机囤积,将官府用于稳定粮价的粮食大批购入储存,静待粮价翻倍。盐晶的情形也相同!微臣以仕途担保,我们等不到运河解冻的那一刻!\" 第192章 士卫 \"胆敢如此!\" 王钦若怒不可遏,伸手用力拍打桌面,瞬间震落了桌上的茶杯、茶壶和瓷盘,碎片满地乱滚! 他无视进屋收拾碎片的仆人,咬牙在室内踱步,犹如一头困于笼中的猛虎,\"尽管开仓,平抑粮盐价格。其他事,交给我。我现在就下令,凡敢购入官仓粮食囤积者,以勾结匪徒之罪论处!\" \"遵从您的旨意,吾王!\" 丁谓闻言,立刻躬身,郑重答道,\"回去之后,我便开启粮仓。只是……\" 话到此处,他又戛然而止,双脚钉在原地,未动分毫。 \"你是否怀疑我不敢与黑暗势力抗争?\" 王钦若见状,心中怒火熊熊,紧咬牙关,连珠炮般质问,\"还是你觉得我不堪重任,不敢执行开仓放粮和盐的命令?放心,我会……\" \"大人何出此言?\" 丁谓惊骇不已,连忙拱手打断,\"微臣并不担心大人不敢挑战黑暗,也从未质疑大人的担当。而是,而是我在思索如何确保大人的良苦用心,不被那些狡猾之徒所利用!\" \"嗯?\" 王钦若未能理解丁谓的意图,皱眉沉思。 \"大人,严厉的律法确实能威慑一部分宵小之辈。然而,这并不能根除问题啊!\" 丁谓深知王钦若在地方政务上的生涩,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在大宋的多位正副宰相中,王钦若是个出了名的正直之人。但即使是老实人,在危急时刻也会拔剑,这一点,丁谓深信不疑。 然而,他不相信仅仅以勾结匪徒的罪名就能震慑住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 只要能轻易获得翻倍,甚至是三四倍的利润,凌州城内不乏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更何况,那些悄然推高米价和盐价的幕后黑手,必定有巧妙的方法避开\"囤积居奇\"的指控。 \"如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难道有人能在囤积官仓粮食的同时,还能让我找不到任何证据吗?\" 王钦若依然未能理解丁谓的深意,皱着的眉头更深了。 ''当然可以!难道你没看出米价和盐价是如何暴涨的吗?'' 丁谓在心中暗自反驳,但他并未直接说出。稍加斟酌言辞,他低声道:\"大人,正如我先前所说,关键在于人心。一旦米价盐价上涨,百姓家家户户都会惶恐不安。即便粮食充足的人家,也会趁着价格翻倍时,匆忙储备数十斤粮食以防万一。就算每家只存一石,百万石的粮食瞬间也会被一扫而空!\" \"嘶——\" 王钦若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在朝廷中枢已久,缺乏处理地方事务的经验。然而,对于百姓在粮价飞涨时高价囤粮的行为,他并不陌生。 在他少年时期,王氏家族的长辈就曾在灾年做过类似的事情。 结果,那些囤积的粮食还没吃完,全都生了蛀虫,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每次吃米饭时都要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挑出虫子。 将心比心,如今京东东路的百姓们纷纷抢购粮食储存家中,也是情有可原。他无法下令差役将所有因恐慌而多买几十斤米的百姓全部视为叛逆,投入牢狱。事实上,这样做也无法实施! \"恩相,若那些阴暗之灵煽动平民购粮,再高价回购以囤积,局势将更加错综复杂。\"丁谓顾虑王钦若未能洞察其想法的困难,毅然开口,试图阐述清楚。\"而微臣刚任职转运司半年,无法确保已掌控全局,下属皆听令行事。更无法担保,转运司中无贪利忘义之辈!\" \"这……\"王钦若闻言,胸中的愤怒瞬间被冰冷的疑虑取代。 他们二人于去年五月在凌州危难之际受命,虽分任京东东路首辅与次辅,但手下官吏皆为前任遗留之人。 短短半年,别说掌控,连手下大部分人的姓名与面貌对应都做不到。如今朝廷对官员的放任,他们的部下能洁身自好,才是怪事。 于是,他先前拟定的利用常平仓和盐仓稳定物价,并严惩投机商的计划,变得愈发难以实现。 命令只怕未离凌州便已变味,执行时更是难以保持原貌。 各级官府中的蛀虫一旦发现官粮与私粮的价差巨大,岂会错过捞取暴利的机会? \"若恩相坚持开仓以稳粮盐之价,微臣定当全力以赴执行。然而,如何确保结果符合恩相初衷,请恕微臣愚钝,至今仍无良策!\"丁谓见道理已阐述透彻,故作无奈地叹气,躬身告退。 \"稍等!\"王钦若闻言,连忙伸手阻拦,\"谓之慢行,独木不成林,众智成城。开仓之事,老夫还需与你详谈。\" \"微臣领命!\"丁谓目的在于引起重视,立即止步,却沉默不语,静待王钦若的指示。 \"命各县出示户籍卷宗,根据人口分发粮米……不妥,老夫放出十斤粮,能落入百姓之手三斤,已是万幸!\" \"调动兵士于粮仓门口核查身份,凭公文购粮,每人每日限购二斤。不妥,公文轻易可由巡查官开具,伪造与滥用太过容易,手持公文者是否真为本人?\" \"即刻派人前往淮南调粮。亦不可行,运河冰封,船只难行。往返一趟,至少需两个月……\" …… 王钦若负手在房内徘徊,瞬间想到了七八个方案,却一一被自己否决。 思前想后,无果而终,他难免心浮气躁,蓦然发现丁谓如木桩般立于室内,眉宇间的皱褶加深,\"谓之,莫嘲讽老夫。老夫记得,你曾担当过一州的转运使者!\" \"阁下莫怪,非是微臣不愿献计,实乃微臣无良策可用。昔日治理巫州运道的手段,在此地或许已不再适用矣!\"早已料到王钦若会求助于己,丁谓苦笑拱手,神色无奈。 \"何故?”王钦若却从他的话语间捕捉到了一丝解决问题的线索,眉心紧锁,追问道,“为何无效?但说无妨,老夫自会设法使之可行!” \"阁下可知晓,米盐之匮乏,源于何处?\"丁谓明白自己无法置身事外,遂轻叹一声,低声道破谜团。 \"难道非因凌黄交替之时,供应短缺?”王钦若闻言微怔,旋即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确实,去年京东东路丰收,冬季大雪连绵,按理说今年亦应五谷丰登。即使凌黄交替,米价亦不至于无休止上涨……” 言罢,他又走向刚被仆人清理干净的书案,手指轻敲桌面,“难怪老夫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原来有人刻意操纵米盐价格!可有眉目,谓之是否已探知一二?” \"微臣尚未着手调查,但据臣所知,凌州乃至整个京东东路,米肆与盐肆皆掌控在严、杨、朱、郑、于五大家族手中,其余零散商贩虽有,却不足以构成威胁!\"丁谓苦笑,将知晓的事实全盘托出。“五大家族,均有子弟在朝为官,平日里联姻频繁,遇事则同舟共济,共同进退……” \"贼子胆大妄为!\"王钦若拍案而起,咆哮声震动屋梁,“老夫,自任职以来,厚待辖下士绅,他们竟以此报答老夫!老夫,老夫……” 连续拍了几下,手掌生痛,他的话语也因此戛然而止。 非灾年,无战乱,他无法仅凭商人涨价牟利就定罪。况且,这五大家族虽联手把控京东东路的粮食与食盐交易,嫡系子弟却不亲自涉足商贾。通常掌柜一职,均由旁系子弟或家仆担当。 若此刻治罪,对方立时会与粮铺掌柜划清界限。随之,一旦粮店与盐铺关闭,物价必然急剧攀升。 \"此即微臣昔日经验在此难以施展的原因。在巫州任转运使时,面对洞溪蛮族,无论威逼或是安抚,皆可无所顾忌。如今牵涉复杂,阻碍重重。\"深知王钦若的困境,丁谓在一旁低声表达同情。 \"嗯!\"王钦若强抑怒火,低沉思索。 无法硬性压制,他只能选择安抚妥协。而这严、杨、朱、郑、于五大世家突然联手推高米盐价格,背后必有深意…… 想到此,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压低声音,故作不解地问道:“谓之,你可洞察,这五大家族贤者为何掀起这滔天波澜?” 以其智谋、力量和见识,一旦洞悉五大世家共谋哄抬粮食与盐价的秘密,怎会不明其因?然而,他需借他人之口揭示真相,方能作出最终裁断。 果不其然,丁谓闻之,神色一肃,抱拳道:“大人,请允许下官大胆推测。严家触怒了齐提刑,心生畏惧。而齐提刑对严家的纠缠不休,使得双方猜忌日增。误会如深渊,严家遂联合其余四族贤者,一同向齐提刑呈诉!” 第193章 光明破晓 “原来如此!非灾年之际,粮盐价格何以齐飞?严氏家主,罪无可恕!”天际阴云低垂,寒意犹存,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王钦若铁青着脸,低沉咆哮。 未等丁谓回应,他猛然深吸一口气,紧咬牙关补充:“然而,当前首要之事,乃是令粮盐价格迅速回落!以免无辜受累,乃至引发民怨!林判官——” “大人,卑职在此!”一直在偏厅待命的判官林士奇应声疾步而入,恭敬候命。 “你速去刑狱司传话,将齐提刑召至老夫面前!”王钦若心思百转,声音犹如冬日窗缝中的寒风。 “遵命!”林士奇再次鞠躬,旋即匆匆离去。刚迈几步,又被王钦若轻声唤住:“且慢,带上老夫的名帖,说是邀他品茶。他本是一片公心,只是行事略显粗糙!” “谨遵吩咐!”林士奇心领神会,微笑着应答,出门而去。 “唉,老夫原以为今年夏日便可卸任归返汴梁。竟无一人,能让老夫安心片刻!”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王钦若尴尬地抚额,看向丁谓。 若是寇准置身于此,发现五大世家合谋推高物价,必毫不犹豫先派兵包围五大世家的庄园。 若换成王旦,此刻也定会捏着鼻子,站在齐凌身后,共同应对五大世家的“挑衅”。 然而,王钦若既不具备寇准的魄力,亦无王旦的担当,此刻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迫使齐凌先退一步,以换取五大世家停止联手操纵粮盐价格。 但他又不愿过分压制齐凌。 早在年前,他就通过汴梁城内的旧识弟子,打听到齐凌入宫面圣的大致经过。 虽未能详细记录官家与齐凌交谈的每一句话,但确知官家与齐凌共谈了整整三个时辰,并在齐凌毫无防备之下,邀请他在宫中用晚餐 这证明了,即使在神秘的凌州,齐凌的非凡举动并未得到官方秘密的许可,但显而易见,官家对于他在永兴军路上的作为,充满了敬畏和赞许。 而齐凌与王钦若之间,不存在任何魔力冲突。王钦若,这位智慧的长者,没有必要将这样一位潜力无限的年轻天才逼成他的对手。 “恩相是否忧虑,齐刑司年轻气盛,不会考虑全局?”丁谓,心思如繁星般细腻,仅仅观察王钦若的神情,便洞察了他的忧虑。 “正是!”王钦若与丁谓共事数月,心意相通,坦然一笑,点头默认。“依据法规和道义,我应当支持他。然而,治理国度之事,不能仅凭原则与法律。五大世家联手,即使我全力支持齐凌,也需要数月才能决出胜负。而米价若再涨一个月,凌州内外,将尸横遍野!” “恩相以整体为重,相信齐刑司会理解!待他到来,恩相可以先静观,让我先尝试说服他。”丁谓深知上级的困扰,主动请缨,果断而坚决。 “也好,你先将常平仓的粮草储备数量,以及之前与我分享的困难,一并告知他。”王钦若正苦恼如何促使齐凌主动向五大世家示弱,以免两败俱伤。闻言,他欣然点头。 “万一我与齐刑司意见不合,还请恩相适时调解。”丁谓思忖片刻,补充道。他之前曲线劝说王钦若出手,迫使齐凌让步,以防灾荒波及他这位转运使的声誉。然而,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与齐凌彻底交恶。 首先,齐凌背后是整个汴梁的齐氏家族,其力量远超他这个出身平凡的子弟。其次,那位恩人刘才人,在他写信回汴梁打探消息时,已秘密遣人暗示,她对齐凌抱有极高期望,希望能招揽他为己用。 “嗯,这是应有的共识,毕竟你我与齐刑司,皆以公众利益为重。我们之间并无私怨!”王钦若并未察觉自己已被丁谓巧妙利用。听到请求,他微笑,低声应允。 两位老谋深算者迅速分工,只待林士奇邀请齐凌前来,便一同施压。不料,久等未果,直至新的茶水冷却无味,才看见林士奇面色铁青地独自回到经略安抚使衙门。他一进门,就开始抱怨,“恩相原谅,卑职无能,未能请动齐刑司大驾!” 冷风随着林士奇的踏入,破窗而入,室内的温暖顿时消散,窗外的世界也随之变得更加阴沉。 “你携带了我的请柬?”王钦若再有涵养,也无法接受部下拒绝他的召唤。瞬间,他的脸色变得如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阴沉。 \"已接收,但卑微的属下被李遇引领进入幽狱司的次殿后,久候齐幽狱大人不至,他竟不愿屈尊一见!恐怕是觉得在下职位微不足道,不值得他分心关注。”林奇影的话语中,每一句都带着怨毒的寒意。 “嗯——”王玄翼闻言,脸色阴郁得仿佛能挤出墨汁,瞥了丁文远一眼,沉声道,“既然如此,谓之不必多言。老夫亲书一封令牌,命他释放齐家的两位侍从。身为幽狱司五秩长官,却因马车冲突而肆意报复,如此滥用公权,他不顾自身名誉,老夫却不能坐视他玷污京东东路的清平!” “恩相请留步!”丁文远连忙劝阻,“容下官向林判官请教几句。” “有何疑问?”王玄翼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自己怒火中烧,于是强抑怒气,低声道,“尽管问,老夫在此倾听!” “多谢恩相!”丁文远抱拳致意,一边迅速构思言辞,一边转头面向林奇影,“林兄,李遇可曾提及齐判官迟迟未现的原因?” “借口必然存在!”林奇影对丁文远的介入颇为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哑声回答,“他说齐判官清晨便离城公务,应很快返回。然而,林某等待整整一个时辰,仍未见齐幽狱大人踪影!” “难道真的离城了?”丁文远牢记着仙妃刘的教诲,尽力为齐凌辩解,“他同时担任鹤翼司判官,一旦有紧急事务,必定会亲自前往处置。” “起初,林某也是这般想的!”林奇影撇嘴冷笑,“但在进入次殿前,我清楚看见齐幽狱大人正坐在主殿与人谈笑风生!” 这下,丁文远也无法再为齐凌找借口了。 人在幽狱司主殿,却让经略安抚使的亲信林奇影在次殿空等,既不询问来意,也不解释为何被事所困无法抽身。这等同于,完全无视了林奇影的存在。 常言道,打狗还需看主人。齐凌不给林奇影面子,总不能对林奇影手中代表经略安抚使的名帖视而不见! 正尴尬时,窗外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喧闹声由远及近,愈演愈烈。 “不好,百姓忍受不了粮价暴涨,开始起义了!”王玄翼和丁文远立刻抛开对齐凌失礼的计较,相视一眼,果断冲向门外。 若发生民变,再有纯阳教核心成员趁机煽动,后果将难以预料。 哪怕最后叛乱被镇压,经略安抚使和转运使也将难逃朝廷的责问。那样,他们的仕途将走到尽头! 正当众人愁云惨淡之时,忽见凌州领主黄宛,身披魔纹官袍,独自闯入,疾步如飞,另一手高举,激动地挥舞,“领主大人,监察使,粮车,粮车已入城!至少二百辆,犹如巨龙列阵,无边无际!凌州,有望了!” “哗——”话音未落,天穹中赤红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瞬间,万丈光芒刺破黑暗,驱散阴霾! 第194章 心之迷雾 “什么?他从何处觅得粮食?你不会看错了?” “如今运河仍覆冰层,长江以北皆陷于冬粮短缺之困境!他怎可能从远方购得粮草?” 无论是王钦若,还是丁谓,都无法相信所闻,疑惑之语脱口而出。 二人先前困于城中,皆因运河冻结,无法直接从遥远的苏杭之地购粮北上。 而近处的淮南东西两境,季节与凌州相仿,同样遭受冬粮匮乏,市集上并无充足粮食可供大量采购。 “绝无差错,下官担保没错!齐凌大人亲自率队押送糙米归来!刚才当众戳破每一车的米袋以示众人!”凌州领主黄宛只关心治下百姓免于饥饿,无暇顾及齐凌的粮源,一边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沙哑着嗓音回应。 “呼——”言罢,丁谓长舒一口气,焦虑的神色转瞬变为欣慰。 身为前任州转运使,他对地方事务了如指掌。深知五大世家能在短期内将粮价翻倍,百姓恐慌性囤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齐凌公开割破米袋之举,正是对症下药。 不出半日,全凌州的民众都会知晓外地的粮食已抵达门前。那些本不缺粮,仅想储备应急的居民,必定会等待几日,观察粮价走势再做决定。 “妙,妙——”王钦若稍后一步反应过来,抚须微笑,喜悦溢于言表,“粮食到手,便是好事。谓之,再调拨部分常平仓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内外兼施,粮价必能压下!” 在场之中,唯有经略安抚司判官林士奇未能感受到一丝喜悦。只见他脸色涨红,几步上前,抓住黄宛的衣袖反复追问:“黄领主,你真的看见齐凌押送粮车进城了吗?你不会认错人了!在下,我方才分明亲眼目睹,齐提刑正坐在刑狱司大殿与人谈笑风生!” “士奇,你先前恐怕是看岔了!”王钦若顿时皱紧眉头,沉声道出判断。 之前忧心忡忡,他无暇深究林士奇的言行。此时心中稍安,立刻察觉林士奇先前似乎有意对齐凌“栽赃”…… 如果粮车未曾穿越魔法屏障进入城中,林士奇的诡计多端的话语或许能成为他打击奇利的绝佳武器。然而,如今奇利通过传送魔法送来的粮食已无声消解了粮价飙升的危机。林士奇再硬撑着编造谎言,便超出了人们的忍耐底线。 “大人,小人,小人……”林士奇闻言,面色瞬间由红转紫,他试图为自己辩驳,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都显得如此无力。 “我懂了!”丁渭在一旁同情地看着狼狈的林士奇,慷慨地为他解脱困境,“并非林判官视力欠佳,而是被奇利监察使巧妙地瞒过了。从南方的魔稻田运粮,即使不过神秘的江河,在扬州交易,来回也要耗费半月有余。奇利监察使不想让人知晓他离了凌州,必定找人假扮自己!” “丁枢直,你的眼力如星辰般犀利!”林士奇感激地向丁渭鞠躬,顺势承认错误,“小人与奇利监察使仅几面之缘,看错也在情理之中。若非丁枢直一语点破,小人至今仍困惑,为何会出现两位奇利监察使!” 说完,他立刻转向王钦若,涨红着脸解释:“大人,请原谅小人的短视。实在是没料到,奇利监察使施展了金蝉脱壳之术!” “无碍,以后谨慎些便是!”王钦若始终视林士奇为亲信,既会适时敲打,也会给予台阶,“奇利监察使年轻有为,常能创造非凡的功绩。他不拘泥于常理,你一时疏忽被其迷惑,也是正常。” “多谢大人宽宏!”林士奇知道自己安然度过难关,连忙躬身致谢。 “奇利监察使当初仅凭一人之力,便能让成千上万的赤莲妖孽团团乱转,你这次上当并不冤枉!”丁渭好人做到底,依然微笑着为林士奇辩护。 “不冤,不冤!”林士奇红着脸,笑着点头附和。 正打算再自嘲几句以淡化此事,突然看见门卫王直匆忙赶来,脚步未停就大声报告:“禀报经略,奇利监察使求见!” “快请,快请他进来!”王钦若心中的阴霾消散,心情大好,随即挥手笑道。 话音未落,他已毅然迈步,“不必了,老夫亲自去门口迎接。为了缓解京东东路的粮食短缺,他不顾早春的严寒长途跋涉,老夫应当亲自为他牵马!” “小人陪大人一同前往!”丁渭毫不犹豫,立即紧跟其后。 “大人,请允许小人也一同加入!”凌州太守黄宛擦了擦额头的汗,也紧紧跟随在丁渭之后。 三人的高度重视齐凌并非无理,这批粮食确确实实解决了京东东路政界的迫切难题。 尽管两百辆粮车装载的米粮,充其量也就八十万磅左右,尚不足以让京东东路的每个家庭分得一磅。然而,齐凌能首度将粮食运回凌州,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第二波、第三波,乃至无数次的运送…… 京东东路的冰雪之地,即便是严冬,也比那北方的河北之地温暖些许。至迟到三月的中旬,这片土地上便会出现可供挖掘的魔法野蔬。 仅剩下两个月光阴,假若远方的神秘传送门持续输送粮食,京东东路的粮价狂潮将难以维持。 三人皆已年至暮年,足以在这时代自称“老夫”。然而,他们的步伐却轻盈如风,转瞬间已来到那宏伟的魔法防御司大门前。 早已有人通报,告诉齐凌,经略安抚使大人会亲自迎接。齐凌虽外表年轻,实则心智成熟,从不居功自傲。 大门尚未完全开启,他便毅然踏入,朝着王钦若深深鞠躬,“恩相,齐某何德何能,竟劳恩相亲迎?此乃过誉,实在是过誉,恩相请受齐某一拜!” “你千里迢迢运送魔力稻谷,功勋卓着,老夫甘愿为你牵马,又何谈过誉?”王钦若心情愉悦,微笑着伸手相扶。“免礼,免礼,外面寒风刺骨,我们进屋详谈!” 当他的手掌触碰到齐凌紧握的拳头,他顿时怔住。凝视之下,只见齐凌的手肿胀如馒头,布满大小不一的裂痕。有些伤口,隐约可见淡紫色的魔力血液缓缓渗出! 第195章 借助魔力 “佳俊,你受苦了!”王钦若心中涌起多年未有的感动,捧起齐凌长满冻疮的手,低声道慰,“为了京东东路的百姓免于饥饿,你在风雪中跋涉千里,这份功绩,老夫定会上禀官家知晓!” “职责所在,不敢承恩相如此厚爱!”齐凌却不肯独揽功劳,笑答,再次行礼,“反倒是恩相,临危不惧,稳坐中军,才让下官有勇气放手一搏!” 未曾料到,传闻中连四大贤王都不放在眼里的齐凌,竟主动与自己分享功绩,王钦若愣了愣,笑着摆手,“胡言,老夫哪里是临危不惧,老夫分明,分明是,还未及惊慌而已!” 言语虽谦逊,但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自豪,仿佛齐凌的千里运粮行动,真是在自己的号令之下完成的。 “恩相行走平坦之地犹似险境,听见雷霆亦不畏惧,真是吾辈楷模!”齐凌何其聪慧,身上无丝毫传闻中的傲慢,恭维之词信手拈来。 这番话源自明代王瑄对《论语》的注解,又在明代万历年间哲学家洪应明的《菜根谭》中得以升华,融合儒家与禅宗的深意,用来赞美喜好端庄的王钦若再恰当不过。 顿时,王钦若身上散发出一股正气。他微笑,轻轻挥手,“老夫德行浅薄,怎敢承受齐提刑如此赞誉?只是遵从官家之命,治理京东东路。遇事需沉着应对,以免让同僚们失了方寸!” \"正是如此,有了阁下的庇护,属下才能无所畏惧。\" 齐凌微笑,第三次行礼,\"摄政王,有一事,恕属下冒昧,还望您再次为我主持公道。\" \"你说,只要此事在我职权之内!\" 王钦若满心欢喜,抚须笑道,期待他的提议。 齐凌毫不客气,立即大声道出请求,\"摄政王,南方的粮价也不低,再加上冰封雪覆,属下购得的陈粮,价格确实稍高。恳请王上批准,以成本价入库,以免我亏损!\" \"嗯——\"王钦若沉思片刻,随即点头微笑,\"饥荒之际,高价些许合理。你算清成本,交给丁谓处理。谓之,先把陈粮存入平粜仓,无论成本多高,你都再减去一成给他。我不愿他千里迢迢,风雪中奔波,最后还得赔上自己的积蓄。\" \"属下遵命!\" 丁谓心中暗喜,这不是他的银子,自然乐意应承,脸上堆满笑容。他看向齐凌的眼神充满了艳羡。 如今,凌州城内的米价已逾每斗一百文。若齐凌每斗加一成利润,便是每斗赚取十文钱。 一石米就能赚一百文,一车米即五千文。二百车米,利润至少一百万文,相当于一千余两白银! 然而,令丁谓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齐凌竟未接受王钦若的善意。他迅速挥手,低声补充,\"摄政王如此为属下着想,感激不尽。只是百姓正处于饥饿之中,我怎敢从中渔利。这批陈粮,属下是以每斗四十五文购入,加上途中损耗和赏赐兄弟们辛苦费,每斗五十文已足够。再高,我良心难安,也恐有损摄政王的英名!\" \"多少文?\"王钦若尚未回应,丁谓已惊呼出声。 据他所知,年前凌州的米价已达每斗六十文。现在,每斗已破百。 即使齐凌要求按当前市价,让平粜仓以每斗一百文收购他运回的粮食,仅是放弃王钦若刚答应的一成利润,整个京东东路的同僚也会称赞他高尚情操。 而齐凌却提出以每斗五十文入库。这等于瞬间赠送五千两白银!这般仁义之举,恐怕自古以来,唯有圣贤与傻子才会这么做! \"五十文。价高是因南方此刻同样面临饥荒,新米要到五月才会有收成。\" 齐凌似乎并未察觉丁谓为何惊讶,他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解释。 \"不可,不可!\" 丁谓眼中的羡慕迅速转为敬佩,哑着嗓子连连摇头,\"提刑齐大人高风亮节,丁某深感敬佩。但你这样做,如同子贡赎人之举,我丁某实在无法认同!\" 此言甚是,齐凌一时无言以对 在遥远的亚兰王国,一个古老的传说广为流传。 那时,亚兰的王法规定,若有国民在外域发现被黑暗力量奴役的同胞,解救他们重获自由者,国家必将给予丰厚的奖赏和荣誉。 子贡,一位勇敢的冒险者,从恶魔之爪下救回了亚兰的子民,但他拒绝接受国家的奖赏。闻此,贤者孔子并未赞扬他,反而严肃地质问:“接受国度的奖赏,并不会玷污你的英勇;但拒绝接受,将使日后无人再愿挺身而出拯救被困的亲人。” 现今,京东东路的粮食价格已涨至每石百枚银币,而齐凌却以半价供应给朝廷。这与子贡舍弃奖赏的行为有何差异?消息传出,只会导致未来灾荒来临时,无人愿意自掏腰包运送粮食救援。 “王钦若阁下所言甚是!”年迈的丁枢直虽反应稍缓,但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损失,他轻轻抚须,微笑着摇头,“齐凌大人涉足仕途尚浅,经验不足。您视金钱如粪土,但并非所有官员都有您这般家世。我这边的部下也不能白白劳累,还得赔上多年的薪俸啊!” “王相和丁枢直大人所言极是,下官确实考虑不周!”齐凌似乎恍然大悟,脸上泛起一抹羞愧,谦逊地接受教导。 王钦若终于理解,为何国王初次见齐凌便与其交谈忘时,甚至当即设宴款待。换作是他,有这样的下属,既不贪功,也不贪财,还能高效妥善地处理事务,也会乐意与之深入交流。 于是,他又轻抚山羊胡,温柔地决定了:“适才黄太守提及,年前稻米已涨至每石六十枚银币,今日更是一度破百。你逆风破雪运粮千里,即使你品德高尚,也不能让手下之人白白付出。这样,老夫做主,你按每石六十五枚银币入库。至于丁谓,你安排人手,将米与常平仓的储备一同,以七十枚银币每石售予百姓。如此,你部下的兄弟们辛劳有所回报,常平仓亦能增加些微收入,让每位官员都略有盈余。” “理应如此!”丁谓生怕齐凌过于谦虚,推辞了自己的那份收益,果断大声赞同。 “下官谨遵王相安排!”齐凌并不如丁谓想象中那般愚笨,他“勉强”鞠躬。稍作迟疑后,他又迅速补充道:“不过如此计算,下官至少能得一千五百枚银币。实属过多,愿捐出八百枚,请王相分予同仁作为茶资。” “进内详谈,其余细节待会儿再说,老夫已吩咐士奇备好茶点!”王钦若笑容满面,拉起齐凌的手朝正厅走去。 他曾身为参知政事,月俸扣除各类补贴也有三百多枚银币,自然不会因齐凌赠送的八百枚银币而欣喜若狂 他欣喜的是,齐凌深谙世故,未曾辜负他在神秘领域的默默助力! 当然,这份助力,可追溯至过往,也可预见未来。 如若过往之力尚显微薄,他日后定会在暗中全力补偿齐凌。 瞬息间踏入正厅,主客各就其位。王钦若收敛笑容,神色严肃地询问齐凌,如何能预知未来,提早南下购得大量粮食。 林士奇闻声,立刻悄无声息地竖起了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 据时间推算,齐凌应在新年之前动身,方能在今日将粮米运抵凌州城。而那时,粮价并无显着飙升,一切看似平静无波。 齐凌早已料到王钦若的疑问,心中早有答案。略作沉思,他微笑道:“如今睿智的天选者在位,灾荒与战乱皆未临世,粮价飙升必有人为操纵。此类丧尽天良之举,定不得人心。毕竟获利者为幕后主使,一旦被王相察觉严惩,那些下属和掌柜也将受牵连。因此……” “所以有人提前向你泄露了消息!”丁谓豁然开朗,轻拍桌面,笑意盈盈。 齐凌思索片刻,笑着点头,“丁枢直的猜测不错,但不全然。那些人的行动并不隐秘,我从控鹤司追查纯阳教余党的过程中,也无意中探听到了些许风声。两者结合,我便知晓米价上涨势在必行。然而,我又怕自己过于忧虑,误导了王相和丁枢直。于是,我先行购买了一批粮米。反正,南方米价低廉,即使我判断失误,最多损耗些精力与气力,不至于一败涂地。” “运河已破冰通行了吗?若仅靠马车,这趟行程的花费可不小!也就齐提刑有这样的胆识,换作我,必定会三思而后行。”林士奇先前并未听到齐凌向王钦若透露运输成本,特意皱眉低语。 “运河上还覆着厚厚的冰层。高邮以北,暂时仍未解冻。不过,我有办法让马车在冰封的运河上行驶,而且这个方法已经传播出去了!”齐凌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微笑解答。 “什么办法?”林士奇心中先是一喜,旋即故作惊讶地追问。 “其实只是一层薄纱。林法官是否见过孩子们玩耍的冰车?拆去马车的轮子,以硬木条架在车轴上,就能让马牵引车在冰面上滑行。据说在极北之地,冬季人们便以此出行,称为雪橇。如今时节,马拉雪橇在冰面上疾驰,甚至比在大路上更快呢!”齐凌用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桌面上迅速画出草图。 “精巧,真是精巧!有了这法宝,往后即便在隆冬腊月,南北的物资也能通过运河畅通无阻!” “齐提刑果然心思细腻,如此奇思妙想,也只有你能想得出!” 王钦若与丁谓,均是智慧卓绝之辈,瞬间领悟了雪橇运输的精妙,皆拍掌称赞不已。 林士奇的目光与智谋虽略逊二人,但很快亦洞察雪橇的价值。心中暗自一沉,面上却装出豁然开朗之态,“原来如此,难怪齐大人急切地将二百多车粮食迅速送往凌州。其实,齐提刑大人无须亲力亲为,若有后续需粮,只需派遣亲信携带金银前往……” 他原意是探听齐凌是否还有更多粮草运来,以便尽早告知五大世家。然而,话音未落,齐凌已起身,向王钦若深深鞠躬,“不敢欺瞒王相,下官亲往,一是为确保首批粮食能及时回运,二是探路!” “探路?何意?”王钦若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追问。 “便是亲自尝试,用雪橇在冰面行走是否可行。下官已将雪橇制作之法传播开来,同时也传出京东东路米价即将飙升的消息。有丰厚利润可图,料想南方米商不会坐视不理。”齐凌思索一番,郑重其事地解释。 不等王钦若回应,他又深深一拜,“因此,下官恳请王相下令,沿途关卡不得刁难运粮商人。如此一来,下官最多再跑一趟即可。其余需求,自然会有闻讯赶来的米商竭力补足!” 这正是他今日极力讨好王钦若,主动分享功绩与财利的目的所在。 无论是五大世家联袂,还是八大世家结盟,在历经二十一世纪股市与期货洗礼的他眼中,不过是儿戏罢了! 他唯一忧虑的是,五大世家眼红心热,动用家族势力操纵地方官吏,阻碍外地粮米抵达凌州的速度。那样一来,即使他再多买十倍的粮食,也无法解眼前之困。 故此,齐凌必须搬出王钦若这尊大神,以防地方官员与僚吏拖他的后腿。 即便王钦若再无担当,也应明白此时置身事外,等同放虎归山,任百姓血肉遭受吞噬。一旦大量百姓饿毙,他失去的不只是官声,恐怕仕途也将毁于一旦。 “嗯——”果然,齐凌话毕,王钦若低沉的喃喃自语随即响起。 身为十一世纪的副宰相,他不通股市期货,不懂经济学。但他比齐凌更明了政争之道。 略一思量,他便理解到,齐凌忧虑地方官吏阻挠粮食流入京东东路并非空穴来风。 若他保持沉默,五大世家即便无法持续推高粮价,仍有余地与齐凌周旋几回合,最后各自妥协收场。 若依齐凌所请,他下令沿途关卡不得刁难运粮商人,便等于彻底站在了齐凌一方,双方此轮较量的胜负立现! \"恩相,仅仅吩咐沿线的厘卡还不够。微臣恳请率领转运司的同僚,亲自前往各地厘卡港口,确保粮食与盐晶的神秘航路安全无虞,为它们护航至凌州之岸!\"丁谓的声音坚定,仿佛蕴含着魔力般在王钦若耳边回荡。 \"谓之所说,深得我心!\"王钦若对丁谓充满信任,当即微笑颔首,\"你尽管出发,老夫即刻签署密令,那些敢阻挠者,不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 第196章 使命之官 \"多谢王相,多谢丁枢直大人!\"齐凌惊讶于丁谓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短暂地凝视着他,随后诚挚地鞠躬致谢。 \"齐提刑无需如此拘礼,既然老夫受命于王庭,担任京东东路的安抚使,保护这片土地的生灵便是我的职责!\"王钦若决心全力支持齐凌,挥手笑道,\"而你的公私分明,老夫早已看透!\" \"你自己也要格外小心,以免有人未能操控粮价暴涨,又酝酿新的阴谋!\"丁谓侧过身,笑声中带着关怀提醒。 \"微臣谨记在心!\"齐凌心领神会,轻轻点头。 \"你刚上任时遭遇的那两个愚者,可有审讯出结果?\"王钦若再次开口,言语间透露出对齐凌的关切,\"不论案件大小,尽早解决为宜。毕竟王上期盼你能揭示张文恭遭刺的真相,以及铲除纯阳教。这些杂务上不必耗费过多精力。\" \"不敢欺瞒王相,其实那二人的案子早已尘埃落定。只是牵连到其他案件,微臣担忧他们会遭灭口,所以才对外制造假象,声称二人仍在狱中未接受审讯。\"齐凌理解王钦若的用意,稍作思量后微笑解释,\"张文恭遇刺及纯阳教之事,微臣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如今已有头绪,只待时机成熟再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很好,很好。若有需要调派援手,尽管开口。即使是厢军,你手下虽精锐,但数量终究有限!\"王钦若眉梢轻挑,低语保证。 \"多谢王相!\"齐凌欣喜若狂,立刻鞠躬致谢。王钦若笑着扶起他,让他重新落座,命令他安心交谈,不再耗费精力在礼节之上。 智者间的交流总是效率高人一等。寥寥数语间,三人已对即将执行的任务达成共识。 于是,宾客与主人各自安坐,品茶交谈,氛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和谐融洽。 然而,经略司判官林士奇显然无法跟上这三人的思维节奏,勉强附和着笑,插科打诨,直到齐凌告辞出门,他仍不明了为何丁谓和王钦若的态度会有如此戏剧性的转变,进城前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士奇,我听说,你与绍兴的执政者严知府,在同一年通过了魔法试炼,成为法师学徒?\"正沉溺于困惑之中,王钦若的声音在林士奇耳边回响,带着一丝寒冷的魔力。 \"啊!\"林士奇猛然一震,连忙为自己辩解,\"不敢欺瞒丞相,属下确实与严知府同年成为法师学徒,但彼此并无深厚交情,平日里并未过多接触!\" 无论如何,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会承认与严家有任何瓜葛。否则,他之前向王钦若揭发齐凌的黑料,都会被质疑受严家指使。 而严家与其他家族合谋操纵粮食和魔法晶盐的价格,他事先是否知情,也难以自圆其说。 \"找个机会给严知府写一封预警信,提醒他不可过于专注公事,忽视了对家人的约束。\"察觉到林士奇的紧张,王钦若并不深究,微笑着以指令的口吻说道。 \"遵命,丞相大人!\"林士奇的脸上闪过一丝抽搐,连忙躬身接受。 紧接着,他迅速解释,\"丞相大人,属下与严知府仅数次见面之缘。追随您来到凌州后,他曾写信请属下照顾他的家人。然而,为避嫌,属下并未答应。唯有逢年过节,他家子弟送来礼品,属下不便拒绝而已。丞相大人放心,属下即刻命令随从,按市场价格退还严家礼物,从此往后……\" \"不必,老夫也曾收到过他家的礼物。\"王钦若瞥了林士奇一眼,轻轻挥手。\"水太清则无鱼,人情世故若一概禁止,未免太过冷漠。\" \"是,丞相大人!\"林士奇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挤出笑容,试探着说,\"严家的当家真是糊涂,家奴犯罪,他不管也罢,竟还与其他家族联手做出这等事……\" \"他不是不舍得清理门户,而是无论怎样清算,也无法完全洗脱自己的嫌疑!\"王钦若撇嘴,冷笑摇头,\"所以,他干脆借此机会树立权威,迫使齐刑司不再追究。却忘了,当初齐刑司被赤莲教和永兴军路官府联手追缉,都没有退缩一步。\" \"啊——\"林士奇假装惊讶,低声惊呼,\"难道他们还有其他把柄落在齐刑司手里?\" \"你没听见齐刑司刚才向我汇报吗?严家的那两个恶奴早已坦白。只是他担心严家会杀人灭口,所以对外声称一直没有审讯他们!\"王钦若再次看向林士奇,心中满是失望。 同样是副丞相,寇准麾下有王曙,张齐贤有梁颢,许多事情无需多言,他们的亲信就能妥善处理。而他身边,却只有林士奇!笨拙就算了,还多管闲事,贪婪,喜欢背着上级搞小动作! \"果然如此!\"林士奇并未察觉到,王钦若对他已生出深深的疑虑,依旧迂回地试探着,“难怪齐提刑宁肯与五大世家同归于尽,也不愿退让半步,原来他已经掌握了严家的重大秘密。他真是幸运,正好恩相您在此担任统御安抚使,只要他的行动合理,就会得到您的全力支持。若是换成了一个希求安宁的……” \"换成其他人,也会如此决断!”王钦若扶着桌案,严肃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再想听林士奇的试探,于是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家族庞大,难免会有不肖子弟倚仗家族势力胡作非为,这种事情,老夫早已司空见惯。” “家族子弟指使邪恶的仆人犯下过错,被人抓住了把柄,作为族长的舍不得割舍,试图借助家族力量逃避惩罚,这种事情老夫也早有所闻。” “但是,为了庇护家族子弟,竟勾结其他豪门哄抬粮盐价格,甚至不惜人为制造混乱,这就太过肆无忌惮了。万一得逞,京东东路的百姓将会有多少因此活活饿死?老夫没有直接命令厢军包围严家,搜刮粮食以解救饥荒,已是给严家一门三公和严知府的颜面。又怎会阻止齐提刑彻底调查严家的罪行呢?!” “是,恩相说得对!换做他人,严家只会更快地遭遇不幸,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恩相至少给了他们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林士奇颤抖着又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如纸般苍白。 跟随王钦若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对方如此严厉的神情。而王钦若最后那几句话,显然不只是气话那么简单。 毕竟,王钦若身为参知政事,即便在大宋皇帝面前也能坐着奏对。他一旦动真怒,想要覆灭严家,只需一道命令而已。 尽管王钦若可能因此遭受政敌的排挤,提前退休养老。但凌州严家,尤其是嫡系子弟,最后能保住性命的,恐怕寥寥无几! “士奇啊!”王钦若懂得收敛,发泄过后,又笑着拍了拍林士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虽说先帝有遗训,要官家与士人共同治理天下。但这个世界,终究不属于士人。你我最终,都是朝廷的命官!” 第197章 合作共赢 这个世界,终究是赵氏官家的天下。 身为朝廷官员,偶尔接受地方豪族的好处,为他们行个方便或发表支持言论,尚可理解。 但如果地方豪族的行为越过了底线,威胁到官员们乃至朝廷的整体利益,再有官员为他们发声,便是立场不分。 这样的官员,朝廷也没有留任的必要。 王钦若的手势虽轻,但林士奇却仿佛被千斤重锤砸中,身形迅速矮缩,额头冷汗滚滚而下…… \"恩师之教诲,学生铭记于心!请恩师,赐予学生一展忠诚的机会,以功抵罪!\"他不再争辩,谦卑地鞠躬请求,姿态无比恭敬。 \"罪过就免了,老夫相信你不会逾矩。先给监察使严大人修书一封。接着,代表老夫巡查凌州至淮南的所有要塞关隘!\"王钦若淡笑,收起手腕,从容地在屋内缓步行走,\"那些混淆效忠对象之人,发现一个,严惩一个,绝不宽贷!\" \"谨遵教诲!\"林士奇瞬间精神焕发,抹去额头冷汗,深施一礼。 \"遇到无法处理或地位显赫者,速报于我。老夫要看看,这京东东路的土地,是否依旧遵循朝廷的意志!\"王钦若取下墙上的魔法剑,缓缓拔出,瞬间剑气凛冽,光芒四溢。 \"谨遵教诲!\"林士奇再次俯首,应答坚定有力。 常言道,犯错比立功更易让人记住。王钦若深谙此理。 他敲打了林士奇一番,然后释放了他,后者怎敢不用全力?短短半月间,他已经亲自走遍了凌州到淮南的水上陆路关隘。 每到一处,林士奇立即召集所有官员,公开传达王钦若保障粮道畅通的指令,并再三强调这是经略安抚司、转运司和龙骑署的一致决定,要求众人务必严肃执行。 各关隘的主管和小吏大多是世故之人,见经略安抚使的亲信亲自传达命令,岂会不知如何自处? 一旦遇见载着粮食与岩盐的马车或雪橇,不仅即刻放行,甚至免去了常规检查与税款,仿佛它们运送的是无形之物。 然而,无论何时,总有人胆大妄为。 个别官员收受贿赂,或是出身于严、杨、朱、郑、于五大世家,试图阳奉阴违。然而,他们刚一施展阴谋,就被身边的同事秘密告知林士奇。 转瞬之间,林士奇疾驰返回,而转运使丁谓的亲信也星夜兼程赶来。 双方联手,将有意阻碍粮车通行者一举擒获,随后以勾结匪类之罪,押送至凌州由龙骑署审理。 这一系列行动,彻底震撼了五大世家及其追随者。 原先有人打算将转运司低价出售给百姓的粮食暗中回收,以继续推高粮价。但发现王钦若已站在了齐凌一边,并动了真格,连忙停止一切行动,重新考虑下一步的抉择。 而对于凌州以及京东东路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看到官方指定的店铺连续几日以七十文一斗的价格售米,心中的恐慌逐渐平复 尽管皇家商会为每位购买魔法谷物的居民设定了两袋的定量,但规则无法束缚人们的智慧。民众排完一次队,将粮食交由亲友送往家园,随即重返队尾,便能巧妙地规避限制! 因此,大部分居民宁可每日顶着魔法寒风,于官方集市排队购买魔力稻谷,也不再踏足五大贵族商铺,忍受高昂的物价掠夺。那些合谋抬价的店铺,顿时变得门庭冷落。 随着第二、第三艘满载魔力粮食的飞艇抵达灵州城,所有高价贩卖粮食的商行都认清了形势,纷纷将自己的陈年粮食售价下调至七十枚银晶左右。 魔力谷物与神秘盐矿的交易路线相同,粮价下跌,神秘盐价也随之骤降。 随着魔力粮食和神秘盐价的回落,其他借机哄抬的商品也逐渐回归常态。这起由人操控的危机悄然消退,无声无息。 转瞬即至二月之初,灵州市面上的魔力谷物每袋售价已降至五十五枚银晶,比年终未疯涨之前还要便宜五枚。 发现官方指定的商铺失去了顾客,转运司长丁谓灵光一闪,干脆下令手下调转方向,以五十枚银晶的大宗收购剩余的魔力粮食。 此举导致了外地商人对京东东路的粮食运输忧虑,害怕价格继续下滑,纷纷匆忙将货物送到转运司的仓库门口。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转运司不仅稳定了市场,还在买卖之间大赚了一笔。丁谓慷慨一挥手,每一位下属官员都分得了额外的报酬。 尽管这笔额外的收入对于每人来说不算丰厚,仅相当于一串铜币,但对于转运司的大多数官员来说,却是他们官途生涯的首次额外馈赠。 饮水思源,官员们对转运司长丁谓的敬意和敬佩与日俱增,使他的威望如日中天。 而丁谓本人深知谁为他提供了积累声誉的机会,他与齐凌的关系日渐紧密。对于齐凌在官场上难以应对的问题,他只消几句点拨,难题便迎刃而解。 这样一来,齐凌反而欠了丁谓不少人情。两人之间,已然成为忘年之交。 丁谓在面对数字和账务的琐事时常常头痛不已,但在齐凌面前,这些问题往往不出一刻钟就能理得井井有条。 而齐凌处理涉及官场规则和人情世故的琐事则缺乏经验,向丁谓请教后,丁谓的寥寥数语便能使他茅塞顿开。 关系亲密后,双方相处时顾虑减少,交流更加自如 身为经验丰富的旅者,丁谓目睹齐凌依然专注于整理过往历年未解的奇案与神秘卷宗,不禁出言指点,“佳俊,你别嫌老朽多事。皇室派遣你来凌州,期待你能像对付赤炎邪教那样,迅速根除纯阳教。而你任职至今已有些时日,要么忙着对付严氏世家的强权,要么专注破译往昔的谜团,却迟迟不动手对付正题。万一朝廷询问起来,只怕会对你感到失望啊!” “丁枢直如此关心,是把我当作知己,我又岂会不懂得感激!”齐凌闻言,立刻含笑拱手。“只是初来乍到,我对这片土地的状况一无所知,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既然丁枢直提及,我正好有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丁枢直的慷慨相助。” 在来到凌州之前,无论是寇准口中,还是家中的祖父齐重贵所述,齐凌从未听过对丁谓的正面评价。但经过两个月的共事,他发现此人实乃难得的实干家,只是过于看重功名,喜欢在上级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这种人,齐凌在前世早已见惯。因此,并不对此反感。加之他因去年升迁太快,短期内很难再有更大的突破,故与丁谓不存在利益冲突。 既然没有利益冲突,而丁谓又是大宋政坛中少有的务实官员,齐凌乐意与他联手做一些实事。 如此,双方皆可各取所需,彼此间的友谊也将更为持久。 “要我相助?”丁谓也有意与齐凌在政治上结为盟友,听到他求助,立即笑道:“你尽管说来,需要老夫如何帮助?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竭尽全力为你铺平道路!” “早在年前,我便收到情报,纯阳教的一个据点就在距离凌州七十里的白马寨。”齐凌也不客套,立刻低声道:“丁枢直也清楚,我手下仅有一百多名兄弟。若仅凭这些人去讨伐邪教,恐怕会被敌人轻视。所以,想向丁枢直借用两千粮食兵,以壮声势。” 丁谓惊讶地看了齐凌一眼,眉头迅速皱起:“借粮食兵?两千兵马,我这里倒是能轻易调拨给你。只是粮食兵多是从事后勤,未曾真正上过战场。另外,按常理,既然你知道纯阳教的藏身之处,应请王经略调派厢军才是。” “不需要他们真刀真枪地作战,只需呐喊助威,协助封锁道路,捕捉逃跑的邪教徒即可。真正交锋之际,我麾下的一百名镇戎军老兵足以应对。”齐凌早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顾虑,笑着低声解释:“至于王经略那里,人多眼杂,又讲究规矩。等厢军集结完毕,消息可能早已传到敌人耳中了。” 第198章 交织的命运锁链 丁谓的智慧如灵光闪烁,怎能听不出齐凌暗中相赠的厚意?顿时,感激之情如火炽热于心。他抱拳郑重道:“既然齐兄弟如此坦诚,兄长再推辞便是无情之辈。两千粮兵确实不足,我为你筹备四千精锐。虽未经战火洗礼,但个个体魄强健!此外,一切粮草与物资,皆由转运司承担,你毋需担忧。” “多谢兄长!”齐凌闻言,躬身行礼至地。随即低声道,“丁枢直请放心,贼寇在城中有眼线众多。此行必须严密保密,对外只能称是巡查各地粮仓。” 丁谓淡笑,自信地点点头,“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尽可安心。我麾下的粮兵如今并不全驻守凌州,需从各地粮仓调集。只要我不透露最终目标,他们无从探知,自然也不会泄露机密。” 他曾是夔州的转运使,指挥厢军平定过恶魔的叛乱,虽然最后是靠重金收买首领才平息。但他调度兵马的技巧早已炉火纯青。 因此,寥寥数语便消除了齐凌的所有疑虑。 齐凌也不与丁谓客套,想了想,接着说:“原计划年前便发兵,只因担心白马寨有防备,故而拖延至今。如今他们见我久不出动,防范之心想必已松懈。我们尽早集结兵力,趁其不备,一举突袭,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请给我五日时间,我会尽量从邻近地区调动粮兵。”丁谓运筹帷幄,稍作思考就有了安排,“另外,临朐县距凌州仅五十里,让粮兵在那里会合。五日后,我们分头出城,在临朐相聚!” “如此,五日后,齐某在临朐恭迎丁枢直大驾!”齐凌惊喜交加,再次深深行礼。 丁谓急于立功,笑着拍了拍胸膛,“齐兄弟放心,这点小事若办不好,我这兄长也不用在转运使的位置上混了。还不如早点告老还乡,至少还能安享晚年。否则,总有一天糊里糊涂地就被流放到南方的荔枝林中!” 他早受刘娥指示,要全力协助齐凌。而他自己也亟需一份亮眼的功绩,作为晋升的阶梯。因此,许诺之后,他便全力以赴,开始行动。 结果,原定于五日之内召集的四千粮丁,齐凌仅用了三日便顺利完成。其中更有五百名从边境防线退役的勇士,他们身经百战,虽不及铁血的镇戎军,但对付寻常的邪魔匪徒绰绰有余。 第四日清晨,齐凌暗暗带领镇戎军老兵悄然而至临朐之地。两股力量合二为一,瞬间直扑距离凌州仅七十里之遥的白马堡。 白马堡的堡主,梁满仓,脑中隐疾缠身,发作时痛楚难忍,犹如身处炼狱。故此,他在年前自告奋勇,从光明教中接下使命,以自我牺牲换取全教安然度过危机。 接下任务后,梁满仓迅速布局。将寨中骨干兄弟派遣他处,只留下百余名体弱不受重视的老者及附近村落中数百名光明教信徒,陪伴他一同静待齐凌的讨伐。 他预想,一旦齐凌率军杀到,他会象征性地抵抗一阵,随后俯首乞降。 接着,他会坦诚承认自己为主谋,策划了刺杀张文恭之事,并逐一供出教中预设的其他几位敢死队员。 如此一来,齐凌将顺利捉拿刺杀张文恭的罪魁祸首,以及数位光明教的\"护法\"、\"舵主\",随即便可返回汴梁复命。而光明教的真正核心和刺杀的真正策划者,得以逍遥法外。 尽管梁满仓最终难逃一死,但他的两个儿子将被教中骨干送往他乡,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贵生活,甚至可以隐瞒出身,步入仕途,成为人上之人。 如此,便能实现三赢局面,各自得到应有的结局。即使身在九泉之下,梁满仓也会含笑泪目。 可惜,从寒冬腊月就开始筹备的一切,直到第二年冰雪消融,新绿初绽,梁满仓仍未等来官兵的踪影。 反而,那些他找借口遣散的亲信兄弟纷纷回到了山寨。即便他们再愚钝,经历了这么久也觉察到事态不妙,各显神通打听消息,汇总后发现堡主竟欲自寻死路,立即联合劝阻。 秘密无法在山寨中长久保守,转瞬之间,梁满仓的两个儿子也得知父亲的计划。他们哭喊着奔回,宁可与父亲一同为匪,也不愿离乡背井为官。 梁满仓的努力付诸东流,他痛斥两个儿子,紧接着悲从中来,父子三人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他坚决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要送走两个儿子。他的病难以治愈,终究是死路一条。而且病痛折磨的苦楚,或许并不亚于断头之刑。以将死之躯换取儿子们的未来,这笔交易何其划算。 于是,他收拾行囊,计划次日天明即刻亲自送两个儿子下山。待在外安置好儿子们后再回来,静候官兵前来取他项上人头 然而,梁满仓未曾料到,黎明尚未来临,通往山脉的各条道路已被一支神秘的卫戍部队严密封锁。那些曾承诺给予警示的阳炎教徒们,此刻竟如聋哑一般,沉默无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责备无济于事。梁满仓迅速振作,调集部众,准备破围而出。 这次,为了儿子们的安危,他不再打算轻易投降。选定一个方向,倾尽龙息之力,引领手下奋勇冲击。 原以为麾下的战士数量比年前翻倍,而敌军长途跋涉,应能助其双子安然脱险。孰料,那卫戍部队竟多达四千,且装备精良,远超他所知的任何部队。 连续两次猛烈冲锋,他们都在箭雨中败退,五十多名兄弟为此牺牲。梁满仓心痛不已,强忍悲愤,改道再次尝试突破。不料,迎面撞上了武二统率的铁血军团老兵。 双方甫一交锋,铁血军团便以爆炎符猛烈攻击,将梁满仓艰难凝聚的队伍截成两段。 随后,武二带领几名勇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逼梁满仓。梁满仓本已病弱,坐骑又受惊失控,在不过三回合之间,被武二击落马下,束手就擒。 山寨里的喽啰未经严格训练,无法应对逆境。连续突围失败,加之大首领被俘,士气瞬间瓦解,他们四散逃生,无心再战。 丁谓目睹此景,欣喜若狂,与齐凌示意后,指挥粮草队向山寨发起总攻。攻势如摧枯拉朽,俘虏的喽啰和来不及逃走的阳炎教分支信徒多达数百。 攻入义堂,他们搜缴了一整库的盗赃与上千串香火钱,可谓颇丰的收获。 丁谓虽贪婪,却知晓分寸。他命人详细记录香火钱和盗赃,随后携账本找齐凌商议分配事宜。 两人相遇,还未及丁谓展示账本,齐凌已大笑出示一份供词:“招了,全招了!那梁满仓,不过是个阳炎教的分舵主。教派故意让他在此等死,以掩护自身脱身。为了儿子,他什么都说了。他还揭露了阳炎教另一处分舵,就在七十里外的方山!” “方山?”丁谓又惊又喜,抢过供词,飞速浏览。 震惊的是,方山距昌乐县仅二十里,而昌乐城内就有转运司的重要粮库,存粮几乎占总数的两成。 假如梁满仓的供词属实,那转运司的粮库就置于阳炎教的威胁之下。他们随时可能发动袭击,一举攻克粮库,补充军需 喜的是,风语山脉的方山距离白马要塞仅不足百里之遥。他与齐凌合力突袭,定能在纯阳教总坛察觉前,一举捣毁方山的据点。 供词读罢,他心中已然有了计策。视线移向齐凌,试探性问道:“今日一役,我部粮丁损失微乎其微,战士们士气旺盛,体能充沛。既然得知方山藏匿一处纯阳邪教的巢穴,何不……” “枢直兄所言,正与吾意不谋而合!”丁谓话未说完,齐凌已朗声附和,拍手称快。 二人一者急于立功,一者胆识过人,当即作出决策。王武率两百粮丁押解俘虏返回凌州城,向经略安抚使报捷。其余将士短暂休整后,日夜兼程,直奔方山。 时值二月,方山的纯阳教徒大多离山回家过年,留守的不过百余名无亲无故的单身教众。 猛然发现官军围困了山寨,这群教徒顿时手足无措,只能紧闭寨门,龟缩在主寨内等待命运的裁决。 丁谓与齐凌围而不攻,先是让将士们恢复元气,用了一天一夜,随后才从容不迫地展开行动。 果然,一鼓作气,毫无悬念地攻克了山寨。 更大的惊喜接踵而至,攻占聚义堂后,武二搜出一张简陋的地图,标注着距方山不到两百里的昌邑,那里还隐藏着纯阳教的另一个据点。 第199章 术业有专攻 四日后,齐凌和丁谓各率麾下兄弟,来到了昌邑城外的黑龙岭。 白马要塞与方山两地的纯阳教据点相继失守的消息,早已在此地传开。黑龙岭的舵主张姓魏,名曰跃,曾任海军将领,略通兵法。听闻此事,料定官军不久将至,立即召集手下,搜集物资,以防猝不及防。 然而,官军的速度超乎他的预料。还未等他将附近富户“征用”的物资搬回山寨,前锋部队,控鹤署军巡使武又已率军迎头痛击。 两军在距黑龙岭不远处激战,胜负未分。 武又麾下的戍边老兵装备精良,战斗力惊人,但人数仅是敌方的十分之一。他们硬生生炸出一条通路,靠近物资运输车队,点燃数十个火堆。接着,果断撤出战场。 魏跃仗着人数众多,屡败屡战,最终迫使官军撤退。但他不敢久留山外,胡乱从火堆中抢些粮食后,火速返回主寨,凭险固守。 “我们先围住山,再联名致信王经略,请他调遣厢军助战。”丁谓连续赢得两场胜利,心情大好,望着地形险要的黑龙岭,笑着提议,“不急攻,围困个两三个月,敌人定会粮草耗尽。” \"这小小的迷雾要塞,无需惊动龙纹经略大人。敌军龟缩不出,已显怯懦,正合我们痛快一战。\"齐凌沉吟片刻,笑道,“丁枢直请安心歇息,待兄弟们元气恢复,我会让他们为你展示一套奇特战术。” \"奇特战术?\"丁谓一听,双眸瞬间闪烁,“那老夫就静观其变了。沙场之事,你更在行!” \"攻克要塞后,如何处置俘虏,平定领地,还需倚仗丁枢直的智慧。实话告诉你,若非你同行,我真不敢贸然深入这神秘之地!”齐凌拱手一笑,又补充道。 正所谓,英雄相惜,互相成就。 此番行动,齐凌将大部分荣誉与利益归于丁谓。丁谓相助,自然全力以赴。 双方各有所长,分工明确,配合日益娴熟,许多棘手问题交由对方处理,皆迎刃而解。 次日下午,士兵们体力大致恢复。齐凌下达指令,召集镇戎军的老兵和丁谓部下的五百粮丁精英,从要塞正面向上猛攻。 \"你就打算这么硬碰硬?这条山径九曲十八弯,关键之处设下几座箭塔,便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关隘!\"丁谓原以为齐凌会有妙策瓦解敌方士气,然后再发动攻击。哪知齐凌竟打算硬闯,丁谓顿时瞪大了眼睛。 类似的经历,他在夔州也曾有过。带领万名士兵围困敌军据守的山头,连续两个月强攻,都无法登顶。 敌军充分利用地形,石块、木桩如雨点般落下,以微小代价给他的部队造成重创。 最终,他意识到继续攻打可能会导致士兵哗变,只好开出丰厚的招降条件,将敌军收编为正规军。 因此,根据过往经验,丁谓认为齐凌是在盲目行事,只会徒增己方伤亡,无法取得战果。 然而,齐凌却坚定异常,摇头轻笑,低声道:“丁枢直别急,先看看武又他们的进展如何!放心,若是攻不下那些关键点,我不会让麾下精锐白白送死!” \"我不是舍不得兄弟们,而是……\"丁谓怎能不急,皱眉低声辩驳,“我怕伤亡过大,挫败士气,后续更难处理。除非,除非你有调虎离山之计!” \"对付千余敌军,不必用调虎离山。那种精密计策,我不在行。”齐凌又摇头,接着说,“铁锤砸蛋,一击即碎。” 言毕,他亲自拿起一面令旗,高高举起过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张帆立即领着人擂响战鼓,将主将的意志传达到武二等人耳中…… 在遥远的奇幻世界,乌龙山的分支领袖魏跃,显然并未参透齐凌的神秘策略,害怕掉入敌人的陷阱之中,坚决守卫寨门,不允许任何战士外出迎战。他只命第一线的守卫沿山路滚动沉重的木桩。 这些木桩皆由千年古木削制而成,粗如巨桶,自山巅滚落,疾如闪电。一旦有人不幸被击中,必然骨断筋折。此刻,分散行进的优势展现无遗。 镇戎军的老兵们,三三两两,散而不乱,始终保持着警惕。察觉到轰鸣而下的巨木,他们立刻灵活地闪避,向山路两侧移动。 正因队列疏散,他们得以找到充足的闪避之地。前列的战士规避后,其余队伍有更多时间作出反应。他们如同灵敏的灵长,轻松避开滚滚木桩,不触其毫末。 “精妙,实在精妙!”目睹此景,丁谓紧张的心绪稍有缓和,双手交叉轻拍胸前,“这样的策略能最大限度减少木桩和滚石的威胁。然而,一旦接近关隘,我们终究要重新集结。那时,敌人仍会……” 话音未落,山上的镇戎军老兵加速前行。左军巡使武又竟率先冲锋,在两名忠诚护卫的掩护下,直奔山坡上的天然要塞。 那座要塞,是一块巨大的磐石,横亘于泥土之中,宽逾七尺,高近两丈,宛如巨斧斩断山路。 磐石左侧为峭壁,右侧是悬崖。 看见武又仅带两人就敢于猛烈冲击,要塞后的敌军勃然大怒,纷纷张弓向他齐射。 然而,地形逼仄,可施箭之地有限,他们的箭雨显得稀疏。多数箭矢还未及武又,便被山风偏斜。仅有零星几支勉强靠近,却被武又身旁的亲信用盾牌逐一格挡。 而经验丰富的武又,奔跑既疾且稳,几步之间已逼近第一要塞二十步之遥。他猛然从背后取出一根挂有口袋的皮绳,接着,迅疾地将一颗石弹放入袋中…… 一名卫士举起护盾庇护,另一名卫士则点燃了神秘的魔法卷轴,其上闪烁着星辰的符文。武又疾速舞动手臂,将魔法索高高抡起。 “呼——”魔法卷轴火星四溅,穿越空气划出一道闪烁的轨迹,精确地落在巨大的魔法屏障石后! “轰隆!”黑曜石魔法卷轴爆裂,掀起一片幽蓝色的迷雾。巨石之后,箭雨瞬间停歇。十几名被爆炸惊骇的叛军跌跌撞撞地爬起,仓皇逃向更高的壁垒。 “呼——”武又担心叛军设伏,再次将第二张魔法卷轴以投掷索甩向石后。 又是一阵震撼天地的巨响,破碎的肢体伴随着石砾和烟雾腾空,随后如陨石般四散坠落。逃出几步的叛军瞬间倒下四五人。其他人则双手护头,加速逃离。 黑曜石魔法卷轴的威力虽不惊人,但在这个时代的魔法工艺下,已足以让任何人无法将其与武又记忆中的任何武器相比。 如果那些逃命的叛军中有谁敢回头一瞥,便会轻易发现,两次爆炸仅仅消灭了他们的一位同伴。四处飞溅的血肉,皆源自同一具躯体。 而且,所有及时逃离壁垒的其他同伴,都在第二轮爆炸中毫发无损。 那些在第二次爆炸中倒下的喽啰,只是被恐惧震慑,双腿无力而已。他们的身上找不到一丝伤痕。 然而,没有叛军能在爆炸声后保持冷静,仔细审视周围。黑曜石魔法卷轴的威力虽小,却超越了他们的认知界限。 面对这划时代的法器,他们唯一的应对之策就是拼命逃亡。 不论上级赋予的任务如何,也不管逃到更高处后是否还能活着下山,他们只知道逃跑。 实际上,作为先锋的武又也不会给他们观察的时间。不等第二张魔法卷轴的烟雾被山风消散,他已经换上了长剑,大步冲向了路中的巨石障碍。 第200章 一举攻克 “嗨——”武二双足猛蹬,身体凌空跃起。瞬间,他的肩头越过岩石边缘,双眼清晰地洞察了石后的状况。 他的身体尚未下落,两名忠诚的随从已同时将盾牌举过头顶。 “嗨!”武二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怒吼,双脚重重踏在盾牌上,身体再升三尺。接着,他单手在岩石顶端借力,如鹰一般翻越了自然形成的防御壁障。 “已经没有活口了,告诉兄弟们,跟上!”短暂的喘息后,他的声音在岩石后响起。紧接着,他抬起左腿,将地面上唯一的一具尸体踢下山路,落入深谷的另一边。 “快跟上,武都头成功了!” “快跟上,以防贼人反攻!” “跟上!” “跟上!” 镇戎军的老兵们口耳相传,武又的指令迅速穿越了魔法的迷雾,触及每一名战士的灵魂。随后,众人勇猛地冲锋,从巨石下方俯身穿越,于神秘的结界内迅速重组阵型。 一面象征胜利的炽红三叉旗在岩壁上高高飘扬,将攻克要塞的捷报传递给山谷底每一双眼睛。 山脚下,瞬间欢呼如雷鸣。那些曾因崎岖山路忐忑不安的粮草守卫,此刻为武又他们呐喊助威,同时用魔法剑、长矛敲击着护盾,发出隆隆战鼓声。 “飞石索竟有这般妙用?武又,武巡使手中的魔法索又是何物?他能投掷多远,又是如何确保精准?”转运使丁谓热血沸腾,拽着齐凌的衣袖,连珠炮似的提问。 齐凌猝不及防,险些从马背上滑落。稳住身形后,他瞥了一眼歉疚的丁谓,低语解答:“飞石索是死物,人是活的。如何运用,全看使用者的智慧与战场的具体状况。然而,对付藏于庭院石墙之后的敌人,飞石索的效果必然优于弓箭!武巡使手中的魔法索,是牧羊人投掷石块的绳套,在永兴军路的乡间颇为常见。他大约能将飞石索投出五十码,常人难以做到。至于精准,全凭练习,下足功夫,任何人都可以!” “如此,世间还有什么险阻可言?”丁谓激动地搓着手,声音尖锐刺耳,“就算贼人躲藏在泰岳之巅,数百枚飞石索掷去,也会将他们炸得粉碎。” 家丑不可外扬。当年他在夔州招降叛军,虽迅速恢复了地区的安宁,却在自己的功绩簿上埋下了隐患。 尤其是近年来,随着他官位步步高升,拿招降一事做文章的人愈多。 他满腹苦水无处倾诉。若湘军的战斗力不逊于叛军,他又怎会半途而废?若非叛军山寨久攻不下,厢军士气低迷,随时可能反败为胜,他又怎会冒险与叛军首领谈判招降? 如今,若再遇上当年那群顽固匪徒,他绝不会给他们任何洗白的机会。直接派兵包围山寨,命令亲信手持飞石索,自山脚一路爆破至山顶。不论绿林豪杰还是恶贼,一概先消灭再说! “其实关键是这些叛军士气低落,且未受过应对飞石索的特训。”见丁谓跃跃欲试,齐凌连忙给他降温,“即便武又亲自出手,投掷距离也无法超越弓箭。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敌军,绝不会傻傻地躲在岩石后等待轰炸,他们会及时躲避。待爆炸结束后,再逆袭反击。如此……” 在他的话语未尽之际,山腰间传来了一阵猛烈的魔法爆炸声。原来,武又一行人已逼近第二座山隘,他们将蕴含魔力的符咒掷向隘口后的叛军,瞬息间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浓烟翻滚,魔法的震荡在山谷间回荡。三十多名叛军惊慌失措地从隘口后逃窜,无一人敢有片刻停留。 而武又等勇士,默契十足地跃过由巨石堆砌的矮墙,斩断魔法门闩,推开了封锁道路的铁制魔法门,迎接自家兄弟涌入。 “武巡使英勇无畏,但他身边的同伴数量毕竟太少,小心叛军困兽犹斗!”丁谓不再担忧麾下的精英会落入齐凌的陷阱,果断地提议,“赵都头和王都头都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让他们带领各自的队伍前去支援,以防叛军逆袭!” “丁枢直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齐凌正打算调动士兵配合武又,闻言欣然赞同,随即挥动令旗,指示丁谓挑选出的五百名身经百战的精锐全速行动。早已迫不及待的他们,在接到指令后,立刻高呼着向山坡挺进。 此时,守卫第三道山隘的叛军首领察觉危机,主动率部下和败退的残兵冲出隘口。武又深知己方人数劣势,连忙集结队伍,布阵迎敌。双方在山腰激战,刀光交错,短时间内竟打得不分胜负。 丁谓麾下的精英加入战局,局势瞬间逆转。尚未靠近武又,叛军便已胆怯,慌忙撤退。武又岂能让敌人轻易逃脱?他迅速调整策略,下令部下拉弓搭箭,齐齐射向逃窜的叛军。 初春的阳光下,箭矢闪烁着寒光,如陨石般自叛军背后疾驰而至。 一道道红色的魔力烟雾在叛军身上腾起,中箭者立刻失去战斗力,纷纷倒地,滚下山坡。沿途的岩石、枯草和残雪瞬间被鲜红浸染。 一股寒意从丁谓脚下悄然升起,沿着大腿与脊椎直冲脑际。他曾踏足战场,指挥过兵马,亲手斩杀过违反军令的逃兵,但眼前这般惨烈的战斗场景,却是他生平首次目睹。 比起眼前的血战,他过往的角斗场面宛如儿戏。即便是前几天攻破白马寨和方山的壮举,此刻看来也只是微不足道。然而,他不敢责备武又的残酷,事实明了,若让这些叛军轻易退回第三道山隘,不仅后续攻打的难度将倍增,其余隘口的叛军也会受到激励,不再坚守,转而寻找时机反击…… 在雷戈尔的指挥下,叛军选择坚守壁垒,难以抵挡士兵们的魔力侵袭。但若叛军主动挑战,即便终将败北,也能令士兵的损失剧增。 丁讳目睹,前两座要塞之战,武佑的部队竟无一轻伤。而在第三座壁垒之前,尽管他赢得彻底,身边却倒下了十几个兄弟。 倒下的兄弟未必立刻陨落,但武佑身边的铁血戍卫军老战士不足百人。哪怕有一半能在未来重返战场,用不了半年,他的老练部下也将耗尽! “罢了!慈悲无法统治军队。”丁讳心底低语,振作精神,目光再次扫视战场。 曾经,他对“慈悲无法统治军队”这四个字的理解,是对自家兄弟的关怀。对敢于挑衅,不遵军令者,他绝不宽容。 现在,他领悟到,这不仅是对己方的严苛,对敌人更需狠下心肠。 在冷静的目光中,武佑率领一组兄弟冲向第三座壁垒。少数叛军在羽箭风暴中幸存,鼓起勇气持刀守住入口。数十名叛军慌忙启动机关,射出两根巨型弩箭。 武佑等戍卫军老兵经验丰富,见壁垒上有寒光闪烁,立即分散躲避。 巨弩呼啸而过,无人受伤,只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沟。壁垒上的叛军齐声高喊口号,试图再次张弩射击。紧随戍卫军老兵冲锋的粮丁们却不给对手机会,纷纷拉开角弓,向空中密集射箭。 “嗖嗖嗖——”箭雨过后,如流星般落入壁垒,景象壮观。然而,没有伤到一名叛军,只是迫使他们躲入壁垒后的死角,无法继续装载巨弩。 而武佑,正等待这个时刻。他向粮丁们高声道谢,然后接过皮绳,将点燃的火雷一枚枚掷向壁垒之后。 “轰隆!”“轰隆!”“轰隆!”连串爆炸声中,石壁在浓烟中震颤,弩车化为碎片。叛军惊魂未定,留下几具尸体,再次狼狈逃窜。 第四座壁垒瞬间失守,紧接着是第五座。 十几名胆大的叛匪从石后探出身躯,射下一阵冷箭,却被老兵们用盾牌悉数挡住。 七八次呼吸后,爆炸声再起,壁垒内外升起了三股烟柱。叛军伤亡轻微,但无法承受持续的轰炸而无法反击,哭喊着四散奔逃。 另一组戍卫军老兵接替体力透支的武佑,勇往直前,向第六座壁垒挺进。紧随其后的精英粮丁不愿让戍卫军独占战功,同样呐喊着冲向壁垒,拉弓又是一场箭雨 第六座壁垒之后的邪魔,更是无法抵抗。不久,他们纷纷跳出藏身之处,向着最后的防线逃窜。 镇戍军的老兵与粮食守卫的精锐破开壁垒大门,持续推进,很快,最后一道防线与山贼聚集的义厅近在眼前。 纯阳教乌龙山分舵主魏跃不愿坐以待毙,亲自率领百余名亲信,自最后的防线后猛冲而出,试图作困兽之斗。 他的勇猛显而易见,只是来得为时已晚。 早已杀出威势的粮食守卫无需镇戍军老兵的号令,便拉弓齐射。瞬息之间,三轮羽箭如雨点般倾泻到魏跃周围。 二十多名喽啰应箭倒地,其余大小喽啰畏惧之下,步伐变得迟缓。而武又身旁的镇戍军老兵在羽箭的掩护下,从容布置了十几个小型三才阵。每个小阵仅由七八人组成,威力却震撼人心。 任何接近小三才阵的邪魔,都被迅速卷入其中,紧接着,身上现出两三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阵型快速变换,将邪魔排出,随即主动贴向下一个目标,瞬间将其卷入阵中,化为另一具尸体。 肉搏战仅仅持续了三十几息,便宣告终结。跟随魏跃一同拼命的邪魔,过半丧生,剩下的要么转身逃跑,要么跪地求饶。 分舵主魏跃凭借精湛武艺,杀死了两名粮食守卫和一名镇戍军老兵。却被两个小三才阵前后夹击,身上连中七八刀,血流殆尽,气绝身亡。 粮食守卫咆哮着冲入义厅,肃清残匪,搜集财宝。镇戍军老兵在武又的指挥下,分散行动,搜查所有带有文字的物品,信件、账簿、古籍,种类繁多。 当丁谓与齐凌两人并肩踏入义厅,搜查工作已接近尾声。 军巡使武又再次满面喜悦上前,双手捧起一封信函,“判官,八十里外的海仓镇,有纯阳教的另一处巢穴!” “齐提刑,你想去哪里,丁某陪你便是。不必如此!”丁谓尽管急于立功,此刻也察觉到了异样,拂袖收起笑容,面色严肃,反对。 第201章 与奸臣相处之道 “糟糕,我又低估了古人的心智!”齐凌心中暗自惊呼,但脸上并无阴谋被识破的懊恼。想了想,微笑着拱手,“丁枢直此言何意?此次你我并肩出征,战无不胜。短短十余日已捣毁纯阳教三处要隘。若能持续顺利,纯阳教灭亡指日可待。你我亦能早日返回汴梁,向朝廷缴令谢恩!” 在这场征战之中,我们确实如同破冰斩棘,丁枢直,我心生敬佩!”丁谓也举手行礼,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笑意,“然而每一座纯阳教的据点被摧毁,转瞬即现新的据点,这巧合未免太过巧妙。我不是懵懂孩童,不会因一颗糖果就随你前行!” “可是,既然丁枢直并非稚子,我又如何能从你手中骗取什么呢?这些日子,我齐某有对丁枢直疏忽,或是让你受过亏待吗?”齐凌镇定自若,笑中带着反问。 在来凌州之前,无论是寇准的口中,还是祖父齐重贵的叙述,对丁谓的描述,贬低远多于赞誉。 贪婪权势,嗜财如命,趋炎附势,欺上瞒下,不胜枚举。 但不论是寇准,还是祖父齐重赟,都不得不承认,丁谓虽品德不佳,做事却是能手。只要设定目标,他会竭尽全力去达成,有时甚至不计手段。 因此,自打第一天相识,齐凌内心便没打算与丁谓成为朋友,而是以前世的标准,将他视为合作盟友。 既是盟友,丁谓贪图功绩或财富,在齐凌眼中并无所谓。他甚至觉得,有着诸多瑕疵的丁谓,反倒能提供更坚实的合作基础。 由于去年晋升过于迅速,短时间内,齐凌不论立下多少战功,也无法再进一步。将部分战果分享给丁谓,对他而言,绝非损失。 齐凌想要财富,合情合法的途径多的是,背后齐家一族,也不需他来赚取维持。所以,战后的战利品,他也大多让给了丁谓。 除此之外,目前他们二人在政治立场上并无冲突。 在这些有利条件下,双方的合作只会更加紧密,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无法维系? 果然,当齐凌将利益得失摊开来讲,丁谓脸上的怒气消散大半。皱眉沉思许久,他语气缓和地说道,“诚然,佳俊你并未从我这里获取好处,反而使我受益良多。不过,既然你要与我并肩作战……” “我齐某明白枢直你心存悲悯,不愿面对杀伐。如果你厌倦了战火,尽可带领你的粮草兵返回凌州!”齐凌忽然挥手,神色庄重地打断。 作为盟友,不能一味迎合,应分配的利益要给,维护自身利益时也不能软弱。 “丁某,丁某并非此意!”眼见齐凌真要分开行事,丁谓顿时慌乱,连连摆手解释,“铲除纯阳教并非你一人的责任。丁某既然愿意率军共赴前线,自当与你同舟共济。” \"为何刚才怒火中烧,丁枢直大人?\" 齐凌望向丁谓,语气平静却蕴含力量。\"若您有所需,但说无妨,齐某必竭力满足。\" \"丁某只想听到真话,我们此行的真正猎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丁谓意识到虚张声势对齐凌无效,于是坦诚道,\"毕竟,咱俩也算是同生共死,我岂能只分享战功与收获,却对后续目标一无所知?\" 齐凌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沉思片刻,温和地回应:\"丁枢直或许误解了,此次征程的目标,乃是纯阳教的各分舵。此事从未对您隐瞒。况且,您的部下数量,是我方的四十倍之多。是否继续攻打纯阳教的海仓分舵,或是返回凌州,全凭您一句话。\" \"老夫绝不相信!\" 丁谓虽然语气缓和,但绝不轻易放过齐凌。他明白,若执意离开,齐凌无法阻止。然而,就这样走,他心中并不甘愿。 万一是自己误判了呢? 万一海仓镇隐藏着纯阳教的重要人物呢? 此刻纯阳教毫无防备,大军势如破竹。下次,他们怎会不再吸取教训? 更何况,若此时带走粮丁,让对纯阳教的攻势半途而废,下次齐凌必定不会带他一同出征。如此一来,坐享其成的机会岂非拱手让人? 丁谓瞬间权衡了得失,越想越是愤恨齐凌。但他同时也明白,若想晋升,此刻绝不能与齐凌分道扬镳! 想起刘娥的叮嘱,他毅然拍案而起,\"老夫不信你每次都能如此好运!攻下一地,便立刻找到新目标。不过,老夫不能让你独自涉险。所以,只需一句实话。不论你打算何处征战,只要对我直言不讳,老夫便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多谢丁枢直鼎力支持!\" 齐凌露出满意的笑容,恭敬地行礼,\"下官即将攻打的,确是纯阳教海仓镇分舵。此事上未曾隐瞒。不过……\" 见丁谓神色变化,他忙转换话题,迅速补充,\"然而,攻克海仓镇的纯阳教据点后,即便有新的线索,下官也不会再进攻。一来,士兵疲惫,易遭敌人趁虚而入;二来,下官尚有一桩紧要案件需处理,不可顾此失彼!\" \"紧要案件?有何案件竟比讨伐纯阳教更为紧迫?\" 丁谓立刻察觉到齐凌的真实意图可能另有隐情,皱眉追问…… \"不向枢密隐瞒,是关于张文恭的神秘刺杀事件。\" 齐凌收敛笑容,严肃地回答,\"此事背后牵涉的势力深远。不过,抉择仍在丁枢密手中。若您愿助我一臂之力,齐某感激不尽。若您决定带领粮丁返回凌州,齐某亦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202章 老狼狐与幼狼狐 \"休想用激将法愚弄老夫,我岂会上当!\" 丁谓老练地挥挥手,唇上的胡须抖动不已。 但他话音刚落,又迅疾补充道:\"说清楚,这究竟是何等深远的牵扯?否则,别妄想再次蒙蔽老夫助你揭示真相!\" \"凌州五大势力家族,至少已有两家涉入。一家的子弟现任知府,另一家则是登莱水军的四位都虞侯!\" 齐凌见时机成熟,不再卖关子,整理了思绪,认真地补充道,\"此外,还有登、莱、潍三州多位地方官员涉及其中,具体人数还需进一步调查!\" \"嘶——\" 丁谓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顿时变得极为严峻。 京东东路总共才八个州,齐凌一句话就将三分之一的官员卷入了疑云。若对方联合反击,其力量不容小觑。 齐凌出身开国功臣后代,官位易得,失去也无所惜。而他丁谓,十年寒窗加上十五载仕途辛劳,才爬到四品转运使的位子。一旦失去,可能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此刻抽身离去,他心中无法安宁。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亏欠齐凌赠送的那些战功与财富。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微不足道。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就这样错失立大功的机会。 以丁谓的经验,深知世上没有的馈赠。 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风险越大,潜在的利益也越大。 现在看来,齐凌拉他出兵,表面是讨伐纯阳教,实则暗中寻找张文恭案的幕后黑手! 攻克三座纯阳教分舵的功绩,与揭露张文恭遇刺案真凶相比,恐怕不值一提! 这个想法在丁谓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突然灵机一动。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为何每次攻破纯阳教的据点,齐凌都能迅速得知下一个的目标? 齐某这几月并非无所事事,表面与严氏家族争斗,忙得团团转。实际上,他早已秘密派遣手下摸清了纯阳教各分舵的底细。 他的目标早有定向,因此不论攻破哪个纯阳教据点,他都能找到通往下一个的线索。 这些线索,他无需刻意伪造。纯阳教的各个分舵之间必定有书信和人员交流,他手下的兄弟只要耐心搜寻,必能找到大量的不同线索 齐凌的选择将揭示他的真正目的。他先瞄准未来,再绘制目标,故而无一失手! 在丁谓眼中,齐凌的真实意图是逐步接近沃泽、莱茵与登云之地,那里隐藏着刺杀张文恭的暗影恶魔。 途中攻击阳春教的据点,只是齐凌用来迷惑嫌疑者的烟幕,或是顺便清除障碍! 他步步为营,当真凶沉醉于混乱之际,给予其致命一击! “丁枢直,你无需为难,能借兵助我扫荡阳春教分支,齐某已感激不尽。”齐凌的话语适时响起,字字如火,灼热丁谓的心。“枢直你身为转运使,本不应涉猎张文恭遇袭案的追踪。海仓镇分舵平定后即收兵,合情合理。而往后,我也不需众多兵马。我确信,在大宋疆域,无官敢公然率军拦截奉旨调查的刑狱官!” “那可未必!”丁谓深深吸气,强抑冲动,“大宋开国至今,不明不白丧生的高官并非仅此一例。张文恭便是前车之鉴。” “张文恭在凌州城门外遇袭,朝廷不会令当时的经略安抚使担此责任。若我遭袭,登、莱二州的太守与都辖必将受牵连!”齐凌轻笑,摇头示意毫不在意。 “你莫以为武艺超群便可以傲视一切。须知,猛虎亦无法抵挡狼群的围攻!”丁谓被他搅扰得心绪不宁,哑声警告。 话落,丁谓意识到自己的提醒徒劳无功。 当初在永兴军路,齐凌面对官府与黑道的联手通缉,依然毫不退让。现在他又怎会因敌人可能的疯狂反击而迟疑? 但若不劝阻,万一齐凌重蹈张文恭覆辙,自己率先回到凌州,到时候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 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低声道:“此事,你曾询问过王经略的意见吗?虽然他胸怀宽广,不在乎繁文缛节。但你作为京东东路的刑狱官,查问到本地官员头上,总该告知一声为宜。” “未曾!”齐凌毫不犹豫地回答,“经略处耳目众多,若告知他,必会引起警觉。况且,此案背后或许涉及数十乃至上百人的生死。若消息泄露,我担心真凶会杀人灭口!” “你一字未向王经略提及?”丁谓闻言倍感失落,却依旧咬牙坚称,“这不合常规。齐提刑,我明白你当前深受皇恩。但应有的规矩与程序仍需遵循。否则,我们轻率带兵捉拿幕后黑手,就,就……” \"丁枢直愿与我共赴险境?\" 齐凌从丁谓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瞬间,脸上喜悦的神色真挚无暇,\"太好了,我就知道丁枢直不会看着我孤身犯险。而我这边,恰好也需要一位威望足够的见证者,为我证实一切。\" \"荒谬,何时老夫答应过陪你一同前去?\" 丁谓气得胡须颤动,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老夫,老夫只是提醒你,行事需遵循法则。否则,宁可此刻折返,老夫也绝不会再伸出援手!\" \"多谢枢直的慷慨!\" 齐凌挺直腰板,对丁谓深深鞠躬,\"您的教诲铭记在心,我立刻修书一封,禀告王经略。况且我们已抵达潍州,就算消息泄露,也不会阻碍我们的行动。\" \"谢什么,老夫是被你拉下深渊。这笔账,老夫早晚要找你清算!\" 丁谓面沉如水,坦然接受了齐凌的敬意,接着又大声斥责,\"老夫,老夫\" 原本打算继续责骂,最终却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罢了,恐怕老夫前世欠你的。此事结束后,老夫看见你就会避而远之,以免再被你诱导跳入陷阱!\" 第203章 延迟的裁决(上) \"感谢枢直的大度。\" 齐凌再次行礼,谦恭至极,\"此事确是我未能向您老言明。但我保证不会让您白白付出,若行动顺利,枢直在京东东路百姓眼中将如活佛一般。他们甚至可能会自发为您修建祠堂!\" \"你又在乱说!\" 丁谓听得一头雾水,笑着撇嘴,\"哪有人会给活人建祠堂?老夫又非神仙,需要那些供奉何用?\" 尽管面上带着轻蔑,但在他心底,却悄然升起一丝期待。 路一级转运使是地方文官的巅峰,再向上,或是回朝任尚书,或是遥领一路安抚使,或是成为参知政事,随时辅佐君王。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仅仅依靠学识、政绩和人脉。除了官家的垂青,民间的声望同样不可或缺。 论学识,丁谓是淳化年间的头等进士,不亚于寇准。 论政绩,不论是在大理寺评事、饶州通判还是夔州转运使的任上,他的考核都是优异。 论人脉和机遇,他夫人早年无意帮助过的女子,如今成了官家宠爱的才人,常在君王耳边提起他的好处。 相比寇准、王旦、王钦若,丁谓所欠缺的,仅仅是那份公众声望而已 若能被世间子民视作真神转世,无论是否受庙宇祭祀,他的使命便已圆满。此后,只需不犯重大过错,位列宰相、封侯拜爵皆是必然之事! “丁枢直,此事你未知。我隐瞒直至此刻才对你与王经略禀报,其一,为防消息泄露,惊动恶龙;其二,只为拯救生命!”料定丁谓无法抗拒诱惑,齐凌微笑着低语,语气中带着神秘。 “拯救生命?”丁谓眼中闪烁光芒,皱眉问道,“何人需救,其身份竟如此重要,令你行事谨慎?” “非是身份显赫,而是人数众多,约有百人。大多为京东东路及周边富庶人家的子女。如今,他们都被囚于同一处。我担忧消息走漏,贼人便会杀人灭口,是以借讨伐阳明邪教之名,逐步逼近!”既然丁谓已决定共度难关,齐凌便不再隐瞒,深思熟虑后详尽解释。 丁谓闻言,震惊不已,急切追问:“百人,且都是富家子弟?贼人为何抓这么多富裕家庭的子女?若是索取赎金,也绝不可能一次性绑架如此多?” “丁枢直可还记得,我初至凌州时,严家有一管家,为追捕逃亡兄妹,竟敢闯入我马车之中?”齐凌并未直接回应,而是低声讲述另一件往事。 “自然记得,老夫曾多次催促你早日解决此案。你说已查清线索,正要追踪。然而至今,仍未见你擒获贼人!”丁谓皱眉,随后警觉地瞥了齐凌一眼,低声道,“难道,那严府管家与贼人同流合污?他们捉拿兄妹,是为了献给贼人?” “枢直果真洞察秋毫!”齐凌轻点下巴,面色却阴沉下来。 “贼人需要这么多少男少女何用?难道效仿古时方士,寻求海外长生?”丁谓的脸色也变得阴郁,紧锁眉头探问,“不对,若是寻仙,他们只需招募无知男女同行,无需如此煞费苦心。他们,他们……” 猛然间,他面色剧变,怒斥脱口而出:“他们欲将这些人卖出,沦为奴隶!可恶,他们在贩卖鲜活生命以图利!老夫,老夫与他们势不两立!” “枢直猜测的方向正确,却未触及核心!”齐凌咬紧牙关,再次点头,“他们要将这些少年男女贩卖至高丽与辽国!现今北海上仍有浮冰,船只无法航行。一旦海面解冻,他们便会扬帆远航!” \"应当肃清,应当肃清,此事若是属实,老夫,老夫定要禀明神庭,严惩元凶,灭其全族!”即便历经世态炎凉的政坛老谋丁谓,也无法忍受齐凌揭露的罪行,愤怒得拍打着魔木桌案。“证据是否确凿无误?若有确切证据,不必等待王将军的命令,此刻老夫便随你去解救无辜。不再去攻袭海仓镇的阳炎教分支,此刻老夫陪你率军直捣黄龙,以免罪魁祸首察觉,销毁证据!” “卑职已将严府管家、书童秘密带来。丁枢直,稍后我会当着您的面再次审讯他们,也希望您能为我见证!”齐凌沉吟一番,神色庄重地回应。 丁谓一听,立刻领悟到齐凌之前所言应非虚言。尽管如此,他仍谨慎地点了点头。 若牵涉到大规模的人口贩卖,那么背后的阴谋者绝非几个胆大包天的匪徒所能操控。 水师将领、地方官员、衙役,甚至数县的县令和州的郡守,都可能与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换言之,这片土地的官僚体系已然腐朽至极,无可救药! 即将面临众多敌人,他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齐凌理解丁谓的处境,立刻吩咐清理聚义厅,改作审判之地。 首先被带上厅的是严府的次管事严思仁。尽管已两月未与严府联络,他依旧深信主人能掌控全局。 上厅后,此人一如以往,只承认自己因追逐逃奴,不慎冒犯朝廷重臣。关于严府的其他事,要么矢口否认,要么一问三不知! 丁谓也曾任职地方,一眼便知若不施以严厉手段,此人不会透露半点有用情报。然而,齐凌只是微笑摇头,命人将严管家带到一旁,接着吩咐张帆引领柳家兄妹入场。 柳家兄妹机智非常。看到齐凌身旁坐着一位身着官服、须发斑白的老者,立刻猜到今日真正要询问他们的是此人。因此,尽管这不是他们首次回答这些问题,他们依然极其认真地陈述。 案情其实并不复杂。 柳家兄妹的父亲是个秀才,虽尚未中举,但在当地的文人圈中已有声望。特别是他的颜体书法,深受同行赞誉。 只可惜柳父不善经营,家里虽有几十亩田产,却常常收支不平衡。恰逢去年严府有一批古籍需要整理抄录,柳父为了补贴家用,经熟人引荐,接下了这份“雅差”。 不曾想,这一抄,竟抄出了灾祸。 有一天,柳父回家,突然醉得不省人事,对着满屋的书籍痛哭流涕,自责自己枉读圣贤书,目睹严家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却没有勇气阻止 在遥远的奇幻国度,柳家兄妹与他们的母亲,询问父亲关于一个神秘使命的详情,然而父亲守口如瓶,只透露他将辞去为严府抄写古卷的工作,携子女投奔江南的神秘岳丈家族。 次日,柳家兄妹与母一边整理魔法行李,一边期盼父亲归来。从晨光微熹等到日暮西山,父亲的身影却始终未现。直至深夜,噩耗如寒风袭来,父亲在严府的魔法花园不慎醉跌,落入了秘境水池,不幸遇难。 柳家才子之妻瞬间昏厥,兄妹俩在震惊中手足无措。待母亲苏醒,他们交由邻人照料,忍痛借得魔法马车,前往严府接回父亲的遗体。 不料,迎接他们的并非归途,而是严府的囚禁。严府管家严思仁现身,指控柳父在醉酒前不慎打翻魔法灯盏,引燃了严家珍藏的唯一卷轴。为偿还损失,他已将家中所有魔法田地和兄妹俩一同卖给严府,并出示了柳父的签名契约。 兄妹俩坚决不信,要求至法师公会验证契约真伪。母亲亦奔赴城主府击鼓申冤,祈求公正裁决。然而,法师公会的文书早已被严府收买,竟证实契约无误,柳家兄妹注定在严府为奴十年,以偿还父债。 母亲无法接受,挺身抗争,却被严思仁狠踹胸膛,血溅当场,昏迷过去。醒来时,儿女已被夺走,绝望之下,她吞下毒药,踉跄至严府大门,含恨离世。 柳家兄妹则被严思仁和凶奴囚于凌州郊外的幽暗庭院,受另一位管家的训导,学习契丹的神秘语言和侍奉贵族的礼仪。 起初,兄妹俩每日以泪洗面,茫然无措。数日后,他们在庭院中发现十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皆因家人欠下严家巨债,被迫为奴。 这些少年男女同样略通文墨,能读会写。此刻,柳家兄妹若还猜不透严家扣留他们的目的,那父亲生前教授的智慧典籍就白读了。 为逃离被贩卖至契丹的命运,永不能归,他们绞尽脑汁寻求逃脱之机。终于在一个冬季的清晨,借着浓雾的掩护,他们击晕恶奴,夺走灵兽,冲出了庭院的大门。 随后,严思仁带领其他恶奴穷追不舍。兄妹俩惊慌失措,误闯入了齐判官的护送队伍之中 \"他们在编织谎言,双双在编织谎言。\" 严思仁从未有机会与柳氏姐弟面对面质证,此刻听见他们的控诉,顿时跃起,激动地反驳道,\"齐廷尉,小人愚昧,不慎触犯了您,愿领罪受罚。然而,我严家乃文雅世家,世代积善,绝无伪造符契,逼人为奴之事!您不能听信他们,玷污我家主上的名誉!\" 第204章 延迟的裁决(下) \"拉下去,重打二十鞭!\" 丁谓未及齐凌发作,已然一拍案几,直指严思仁厉声下令。 凭他的洞察力,怎会看不出柳氏兄妹所言大多为真?而这个严思仁,明显是附庸恶魔的傀儡,就算受此惩罚也是咎由自取! \"遵命!\" 立刻有身着铠甲的老兵充当差役,上前擒住严思仁,将其拖出堂外,无情地施以鞭笞。瞬间,严思仁血溅嘴角,哀号求饶。 齐凌虽不赞同一味刑讯犯人,但也不愿当场拂逆丁谓。稍作等待,他低声吩咐:\"带严无忧上来,让丁枢直听听他的解释!\" \"遵命!\" 张帆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引领着严府大少爷的书童严无忧步入了临时充当公堂的义士厅。 与执迷不悟的严思仁相比,严无忧显得机智许多。早已察觉远离凌州的自己身处一处刚被征服的山贼据点,立刻明白严家已无法再保他周全。 于是,齐凌一开口,他便毫不保留地倾吐了所有,无论是曾经承认的还是未曾承认的。 关于他自己的案件,比刚才更显简单,甚至带有一丝“无奈”。 原来,京东东路的多数海外珍宝,如珍珠、珊瑚、砗磲、象牙、北地毛皮以及高丽草药,皆由严家及其姻亲杨家掌控。寻常商人只能从这两家进货,再自行加工销售。 骆怀生,便是从严家进货的商贾之一。 按理说,双方并无利益冲突,骆怀生的地位也不足以招惹严家要员,连严无忧这样的大人物的书童也无法攀上交情。 然而,骆怀生千错万错,错在娶了一位美妻。 严府的长公子严希诚,受某人影响,竟对已婚女子产生了痴迷! 去年春日,严希诚与学友游历凌州时,意外遇见了骆怀生的妻子,自此魂牵梦绕。 偏偏严府的老祖宗对长公子严希诚寄予厚望,不容许他的名誉有任何玷污,以免影响前程。 于是,严希诚暗中命令严无忧,让他代替自己迎娶骆夫人,以便自己随时可以接近她。 身为陪伴严希诚长大的书童,严无忧不敢违逆主人的任何吩咐。于是,他辗转托人,多次向骆怀生暗示,请求他与妻子离婚 未曾想,骆怀生竟对恩惠视若无睹,迟迟不愿应允。 如此一来,反倒是急不可耐的严希诚先失去了耐心。他暗中与神秘的巫师交易,操纵阴影中的盗贼在骆怀生赴秘境采集魔法材料的途中设伏。 然而,那群盗贼过于粗心,将骆怀生斩入湍流后,只顾着追杀其下属以绝后患,竟未确认首领是否真的丧命。 而骆怀生,命如顽石般坚硬。他在刀下落水昏迷,被魔力涌动的河流卷出数十里之外,才从长眠中苏醒。 他深知此行有异,不敢向城里的法师告发。在一位善良农夫的庇护下,秘密疗伤月余,方才悄无声息地返回灵州。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妻子已委身于严无忧,商铺也落入了对方名下。 他误以为,雇凶欲取他性命并侵占妻店的人便是严无忧。却不知,严无忧也只是替人背锅,实际上,他从未有机会触碰夫人的一丝一毫! “提刑大人,还有这位老贵族,请明察。草民确实未曾指使恶徒杀害骆掌柜。尽管严希诚深信于我,但我不过是一介仆人,如何能有财力雇佣杀手?”严无忧生怕丁谓不信,赶忙磕头,高声辩解。 “嗯,老夫暂且相信你!”丁谓对豪门的阴暗之事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敢对那些痴迷他人妻子的癖好妄加指责。他抚须沉吟,话题转向另一个疑点:“然而,既然你是严希诚的学徒,可了解他们严家抓来的那些少年男女,最终会被送往何处?” “严无忧,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子,自己的罪行竟敢栽赃大公子!你迟早会受到诅咒!”严思仁不顾刚刚遭受的二十记鞭笞,挣脱士兵束缚,冲向门口,高声咆哮。 严无忧的脸庞瞬间扭曲,面容狰狞无比。 怒其多言招祸,张帆与刘鸿迅速上前,将他押离现场。而严思仁则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反抗,一边继续大声呼喊:“严无忧,你扪心自问,主家自幼养育你,供你食宿,赐你姓名,助你娶妻。主人对你有何亏欠?你因贪恋美色,自酿大错,就该勇于承担,怎能昧着良心胡乱栽赃!” “不错,主家自小养我,给我衣食,让我承袭严姓!”严无忧果然手抚胸口,言语中满是怨毒,“但主家何时真正将我当作人看待。主家赐给我的妻子,却成了大公子的枕边人。主家犯罪,便要我出面顶罪。若有子女,他们出生便是主家的奴隶。主家供给他们衣食,赐他们严姓,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主家赴死。他们逝去,又轮到我的子孙。一代接一代,如同牲畜一般,永无止境……” 猛然扬起手拭去泪水,他嘶声怒吼,“为何,严二,你说为何?同样是有魂有魄的生灵,为何我就无法如常人般生存?为何?” 无人料到,平日里看似怯懦的严无忧竟敢提出如此尖锐的质问。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高坐于大厅的丁谓,都怔住了,一时之间,无人出言阻止这番狂澜般的言语。 而二当家严思仁也被问得瞠目结舌。过了许久,他才在被拖出山寨前大声威胁,“严思仁,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别忘了,你还有家族的牵绊……” “是主家替我娶的妻子吗?她在大少爷的寝殿里。”严无忧再次拭去泪痕,咬牙切齿地回应,“我从未与她行过夫妻之礼。至于我自己,早已在大少爷对我施暴那年,灵魂死去。如果能让主家陪我坠入九幽,我甘愿永世不得超脱!” 接着,他的视线急速转向丁谓,高声道:“两位大人询问之事,草民知晓。严府每年搜集识字的青少年男女,无论是买来的,还是掠夺来的,全都交给他的姻亲杨氏,用船只送往幽冥国和伽罗大陆。两国的权贵钟爱中原少女的温润肌肤。杨家每年都有众多船只穿梭于两地运输货物,还将女子当作礼物送给那些权贵,以打通关节,屡试不爽。至于识字的青少年,则送往幽冥国和伽罗大陆,要么成为贵族的男宠,要么被培养成暗探,潜入敌国。” 第205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话语落定,临时充当审判大厅的聚义厅内外再次陷入死寂。半数人眼眶泛红,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为人父母者,哪个不期望子女有个光明的未来? 然而凌州严氏家族,却将他们卖给异域,沦为了奴隶和婢女。 倘若那些被卖的少男少女皆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众人或许还能稍作宽慰,不至于如此愤怒。偏偏严氏卖出的少年男女中,识字者居多! 换句话说,即便是一户殷实之家的儿女,也可能随时成为严、杨两家的猎物。而在场的兵士,有多少人的家境能超越柳秀才? “你敢随老夫前往汴梁,在皇上面前重复你刚才的话吗?”七八个呼吸后,丁谓率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直视严无忧的眼睛问道。 “敢,大人若能赐予草民这个机会,控诉这不公,草民感激不尽!”严无忧彻底豁出去了,咬紧牙关,大声回应。 “你可明白,诽谤官员将会承担反坐之罪?今日你所说,若有半句虚言,相应的惩罚将加诸于你自身!”丁谓点点头,继续提醒。 “若我诬告严家,我愿下地狱最底层!”严无忧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答道。 “齐提刑,让手下将他带走,务必确保他的安全!”丁谓思量片刻,转向齐凌低语。 齐凌轻轻点头,随后命令李遇将严无忧带离,并严密守护…… “纯阳教的海仓分舵,绝不会自行消逝。无论早战晚战,结果无异。你提及,尚有百余名青春男女,被囚同一秘境。”目送严无忧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丁谓深深吸气,庄重地对齐凌提议,“老朽愿舍弃一切,率军随你同行。老朽,老朽……” 他又深吸一口气,身躯因愤怒微颤,“老朽家中,亦有孙辈,与柳氏兄妹年纪相仿。” 并非他滥发同情,到了他这样的官位,同情心早已被权力磨灭。 凭他现下的权势地位,孙辈无需忧虑被匪徒掠走,沦为异域奴仆。 然而,他所在的丁家,却并非显赫的豪门。 如今,儿子们依赖他的关系与影响力,渐次步入仕途。一旦他离世,或是权力斗争中败北,丁家的荣华将迅速消退。 那时,即便孙女和孙子已成年,曾孙、曾孙女,也只能算是寻常富裕家庭的子弟,境遇未必比柳氏兄妹优渥。 假如有第二个严氏家族在他故乡附近出现,后果可想而知! “多谢丁枢直!”相较于丁谓的愤慨,齐凌的回应显得冷静。他先向对方拱手,然后轻声建议,“贼人囚禁少男少女的黑庄,位于登莱水师大营近郊,相距此地约两百三十里。为防贼人狗急跳墙,我们还是让兄弟们在此休整一夜,养足精神,再悄然进发!” “嗯!”丁谓有过剿匪经历,明白“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的道理。而杨家的都虞侯既然敢借水师船只贩运人口,罪行暴露后,确实有可能煽动水师士兵叛乱。于是,他稍作沉思,轻轻点头。 见丁谓已同意,齐凌立即着手部署将领收拢队伍,以山寨聚义厅为中心,各自扎营休息。 丁谓满腹心事,默默在一旁看着他行动。待他大致安排妥当军务,才清了清喉咙,低声说:“严、杨二家贩人为奴,罪孽深重,即使灭九族也难赎其罪。然而,先皇曾有不杀士大夫的遗诏。当今圣上,天性仁慈。万一这两家选择断腕求生,随便推出几个族中子弟承担所有罪责,老朽担忧,唉——” 说话间,他目光四顾,脸上的忧虑显而易见。 “确实如此!”齐凌听出丁谓言外之意,轻轻点头。随即,挥手示意身旁亲信全部退下,只留下自己与丁谓独处。 \"老朽忧虑,蛇蝎未除,终将引来灾祸。\"在义堂之中,确保无外人耳目,丁谓的脸庞上忧虑转瞬变为决绝,\"如此家族,存世不过是大宋的耻辱!老朽恨不得即刻将其连根铲除,灰飞烟灭,令其永无作祟之机!\" \"枢直大人,此乃晚辈心之所向!\"齐凌理解丁谓的顾虑,担心严、杨两族复苏后会对丁家或其后代施以报复,他思量片刻,低声道,\"不过,晚辈这里还有一位见证者,他的证词或许对枢直大人有所启示。\" \"嗯?\"丁谓眉头微挑,眼中闪烁着期待。 齐凌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起身离席,唤窦沙去将骆怀生带到义堂。 身为受害之人,骆怀生已知晓,指使人暗杀自己并霸占妻女的罪魁祸首正是严府的大公子严希诚。因此,他一踏入门便砰然跪地,朝着齐凌重重磕头,\"多谢提刑大人揭露真相,让草民得知害我的真凶。草民已重写诉状,指控严希诚谋财害命,霸占草民妻女,恳求大人继续为百姓主持公道!\" 说完,他挺直身躯,从怀中取出一份沾血的诉状,高举过顶。 \"此状,本官收下了!\"齐凌赞赏骆怀生的机智,轻点其头,\"来人,将诉状呈上来!\" 窦沙应声,接过诉状送到齐凌面前。骆怀生见到希望,再次用力磕头。然而齐凌并未立即查看诉状内容,略一沉吟,低沉下令,\"你先不必急着谢我。本官还有事交代。你是如何得知张文恭遇刺的真凶并非纯阳教指使?你先前对我说的话,今日当着丁运使之面再说一遍。他的地位高于我,一定能判断你是否说实话。\" \"千真万确,草民以脑袋担保!\"骆怀生不明齐凌的意图,但明白要申诉成功,必须先过丁谓这关。于是他先发誓,接着整理思绪,大声禀报:\"两位大人已知草民遭人雇凶截杀,此事便不再赘述。\" \"草民中刀落水,侥幸逃过一劫后,伪装乞丐以查明欲杀草民之人。期间,于乞丐群中结识了一位曹姓老兄。他独眼跛足,抢食常败,时常忍饥挨饿。\" \"草民心怀慈悲,常将自己的剩饭分予他。久而久之,我们之间有了些许情谊。\" \"他见草民总偷窥严氏在城中的府邸,追问原由。草民无法隐瞒,便赌上一把,向他倾诉了自己的冤屈。他听后,也将他知晓的一个重大秘密告诉了草民……\" 曾几何时,那位名为曹的独眼跛足乞丐,实则是大宋海灵卫的一名骁勇舰长。在护送杨氏家族的神秘货物航程中,他们遭遇了来自幽海深渊的魔礁海盗,曹舰长身负重创。 而那无情的杨家,未待其伤势复原,便以薄薄的十个银币将其逐出军营,如弃草芥。 对这位失去一眼一腿的老战士而言,十个银币又能维持多久?不久,曹舰长便倾家荡产,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凌州的政要嫌城内的乞丐玷污了他们的威仪,常令执法者和游手好闲之人四处搜捕,将乞丐驱逐出城,任其自生自灭。 乞丐们唯有在东西两市的市集、酒馆以及城门附近寻求施舍,方有微薄的生存希望。 久而久之,与官差玩起躲猫猫,成了曹乞丐不可或缺的求生技巧。 一日,他刚贿赂守门士兵得以混入城内,却意外目睹一队行脚商旅满面嫌恶地走来。 商旅中,竟有他往日在海灵卫的战友! 他们并未认出沦为乞丐的曹舰长,而他,却无法忘记那些昔日同伴的面容,以及那段还能饱餐的“美好”时光。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表明身份,期望能借旧情换取几枚银币,买些面包果腹。 不料,他还没靠近,那些商人竟从行囊中抽出魔法武器与暗箭,向一位进城的高官发动突袭。 曹乞丐大惊失色,瞬间转身,躲进了路边的污水暗渠。 后来他才得知,那日遭刺杀的官员,竟是开封府派来调查奇案的右军巡查使张文恭!开封府,守护皇城与都城安宁,右军巡查使乃五阶高位,权柄远超地方。传闻中的展昭,便是此职的化身。 第206章 天变(上) “嗒嗒嗒嗒……”七八名剽悍的骑卒驱驰着高大的魔力战马,自远方奔向凌州城的东门。马蹄扬起的尘埃如巨龙腾空,直冲云霄。 “何人!止步!”城门尉乔文松大惊失措,连忙半身探出哨楼,高声喝问,“此处禁止疾驰,需遵守城规。” “鹤翼司督军王武,奉旨向督抚大人禀告胜绩!我部两日前已攻克纯阳教乌龙山据点!斩首百二,俘虏千余!”首位马背上的人士举起手,指向背后的胜利旗帜,脸上洋溢着自豪。旋即,催动马匹疾驰,穿越城门离去。 其余骑卒亦仿效,丝毫不理会乔文松的命令,速度丝毫未减。 乔文松既不敢怒,也不敢命令手下拦截,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骑卒们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低下头,朝着脚下吐了一口,愤愤地低语:“得意什么?不就是打了一场邪教据点吗?那种乌合之众,老子我也能轻易拿下!” \"可不是吗?与纯阳教那帮混沌之徒交战,胜之不武。有本事去挑战海上的幽灵海盗啊!\" \"还谈什么监察使,简直是笑话。这衙门里总共不过两百来人,监察使又能管得了谁呢?\"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跟对了齐刑司大人。换我跟着,也能逐一清扫纯阳教的据点!\" \"说得没错,只是一群粗鄙的兵士罢了,嚣张什么……\" 敌楼上,更多的愤愤不平之声响起。那是乔文松的手下,见他们的首领被王武羞辱,纷纷出言为他抱不平。 然而,尽管骂声不断,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羡慕。谁也不敢把王武的举动牵扯到他的上司齐凌头上。 这位齐法官,虽仅在凌州待了三个月,声望却已如日中天。年前,他与凌州首屈一指的豪门争斗,寸土不让,寸步未输! 年前腊月,若非他顶着风雪从南疆买来陈粮,开通雪橇商道,京东东路不知有多少人会因粮价飞涨而饿死。 如今,在京东东路,除了少数囤积粮食损失惨重的豪门,谁提起齐法官,不是赞不绝口。要是有人胆敢指责他,就算周围的老百姓胆怯,不敢当面反驳,事后也会对着那人的背影暗暗唾弃! 而且,这并非唯一的捷报使者。七日前和三日前,已有两批信使骑着疾马进城。 虽说朝廷日益重视文官轻视武将,但在这短短半月内,连续攻克纯阳教三个据点的战绩,也足以让人瞩目。 更何况,齐法官以侠义闻名。据最晚归来的俘虏押解者玄耀所述,这次征战,无论是控鹤署的所有缴获,大部分都归给了丁转运使,登记上缴,剩下的则折算成铜钱,平均分给了参与战斗的兄弟们。 这样一来,刚刚进城的那些信使,不仅获得了丰厚的战功,腰包也鼓得几乎要撑破。当然有资本在那些日夜守护城门的艰难之人面前炫耀! 毕竟,最让人郁闷的莫过于人比人。 骂着骂着,守门士兵脸上的羡慕逐渐变为失落和不甘。而他们几个,显然不是今天受到最大打击的一群。城门口还有其他人,听说齐凌率领手下再次攻占了纯阳教的第三个据点,顿时沮丧至极,连城门也不想进,调转马头回到了城外的庄园。 \"祖父,祖父,那个齐家人前天又攻克了黑龙寨。这家伙,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情报,竟然精准无误地摧毁了纯阳教的分舵!\"将马匹交给家丁,严府的二公子严希哲一口气跑进庄园主宅的后堂,来不及喘匀气,便急切地向他的祖父报告。 \"何必惊慌?手中握有一百精锐的戍卫军,身边又有丁谓提供的四千粮丁辅佐,对付几座纯阳教的分支,何足挂齿?!\"现任家主严文达正与几位旁系首领商议春季之后家族的部署与策略,目睹严希哲焦虑如火焚身,只得中断对话,皱眉训斥。 \"二弟,冷静些。真正的勇士面对泰岳崩塌亦能神色不变!\"严文达椅后,严希诚正聆听教诲,见严希哲受责,也皱眉高声道。 \"他,他……\"严希哲的话语被硬生生咽下,面色涨红,手在胸前挥舞不定。许久,才挤出一句,\"他并未按照我们的预想行事。拿下白马寨的梁满仓后,他又直指方山与乌龙山。如此下去,纯阳教的据点恐将逐一被他攻克,而他的威望也将日益高涨。\" \"原本就是人力谋事,天意成事。何况,当初低估他,以为一座白马寨就能满足他的雄心,实在是失策!\"严文达不愧为曾任豫州知府的人物,这般深思熟虑,连孙子也无法企及。他淡然一笑,消解了严希哲的紧张情绪。 屋内,严家旁系首领们互视一眼,心中安定。 长久以来,在家主严文达的威严之下,他们已习惯顺从,始终以严文达为中心。既然家主还能保持镇静,那就意味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果然,严文达轻啜几口热茶,再次将目光投向他们,平静地补充:\"希哲各方面都优秀,只是阅历尚浅,需要更多磨砺。其实,齐家与纯阳教交战,攻下一处据点与连克三处并无太大差别。纯阳教弃白马寨求生不成,必然全力反扑。只要两方交锋,我们严家便能抓住机遇,干净利落地割舍严二和严无忧所牵扯的麻烦!\" \"家祖所言极是!\" \"大哥高见,齐家与纯阳教越战越烈,对我们越有利。\" \"大哥英明,齐家若能使纯阳教公开叛逆,那是最佳局面!\" \"如果齐家能迫使纯阳教公然树起反抗的大旗,那就再好不过了!\" 堂内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低声赞同,每个人的脸色都多了几分坚定。 唯有严希哲,总觉得祖父的分析有些问题,却又无法明确指出何处不妥。面带忧郁,欲言又止 \"今年的规划,便依照我适才与诸位商议的,现在便敲定下来。\"严文达无暇向孙子详细解说,思虑片刻,迅速回归正题。\"希诚,你回头将今日众人共商之事抄录数份,分发至各府,以供随时参照。各位家主,匆忙之中,难免有疏漏,何时发现,何时再共同商讨修订。我严氏一族,世代承袭荣耀,岂能因微小困扰,便荒废正事,停滞不前!\" \"谨遵吩咐!\"严希诚立刻恭敬领命。 \"兄长所言极是,我等遵命行事!\" \"伯父一席话,令侄茅塞顿开!\" \"正是,岂能因蝼蛄鸣叫,便不耕种?我们照常行事,对付那个狂妄之人,自有长房出面应对!\" 几个旁系族长也低声附和,随后起身告辞离去。 严希哲心绪纷乱,敷衍地向祖父行礼,随即随众人向外走去。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祖父严文达的声音,\"希诚,你代我送你的叔祖和叔父们。希哲,你留下等候你兄长。他回来后,有些事需要你们兄弟共同处理。\" 第207章 天变(下) 严希哲迟疑一下,惴惴不安地转身回去。祖父的威严难以揣测,他不知留下的究竟是福是祸。 出乎预料,祖父却一改先前的严厉。上下打量他一番,微笑点头,\"坐下说话,自个儿沏茶。商议家族大事之时,我不希望仆从在场。\" \"多,多谢祖父!\"突然的慈祥让严希哲更加忐忑。连忙为自己斟了半杯茶,双手捧起,坐在了严文达斜对面的椅角。 \"你得知齐凌那边的情报,立刻前来禀报,其实并无不当。\"严文达向他点头示意,耐心教导,\"但要注意时机。长房是家族的基石,越是面对困境,越要保持冷静。否则,家族将会陷入混乱,正中敌人的下怀,暴露更多弱点。\" \"是,孙儿明白了!\"严希哲聪颖,起身行礼,\"多谢祖父指教,孙儿下次会先确认是否有旁系成员在场。\" \"坐着说话!\"严文达微微一笑,温和地吩咐,\"这并非大错,你只是欠缺经验。祖父以前也没能如教导你兄长般,亲手教你。\" \"您事务繁忙,孙儿了解。\"严希哲心头涌起暖意,低声回应,\"兄长未来要挑起家族重担,多学习是应当的。\" 严文达闻言,立刻欣慰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在我眼中,你们兄弟三人无异!不再赘述,你也已长大,往后祖父会多花时间教导你。胡司狱那边如何了,有给你确切消息吗?\" \"没,还没完成!\"话题切换的突兀让炎希尔哲猝不及防。他先诚实地回答,接着,脸上泛起微红,低语补充道,“他向孙儿保证,月圆之夜前,会将您交给我的那两颗星辰珠送到颜斯仁和颜无虑手中。他说,苍鹤监察署的视线无处不在,他害怕留下线索,牵连到我们颜氏家族!今晚我就去催促他,让他尽快行动……” \"不必催促了!\"炎文达叹了口气,轻轻挥手,“让他将星辰珠归还给你。答应事成后给他的金币,一文不少地给他。就当作与他结下一份善缘。” \"这——\"炎希尔哲不明白祖父的意思,愣怔许久,才疑惑地问,“祖父是说,胡司狱会背叛我们吗?” \"倒不至于背叛,但他若真心想为你做事,早该行动了。拖延至今,肯定心里有了别样的打算。\"炎文达经验丰富,寥寥数语便洞悉了胡司狱的心理,“一时之间,很难看清其中的利弊。你再去催他,或者要他退回之前的报酬,反而可能把他推向齐陵那一边。” \"这叛徒该死!\"炎希尔哲豁然开朗,随即怒火中烧。 他终于明白,为何胡司狱近来愈发忙碌,连自己去找他,他也说不了几句话。原来这家伙,已经打算投靠齐陵的大腿! 可恶的是,这家伙在收取自己的金银时,却没有任何异样,每次都拍胸脯保证。 \"趋炎附势,人之常情,不必动怒。\"炎文达早已见怪不怪,笑着摇头,“何况,胡司狱本来就是个精于世故之人。” \"就怕胡司狱为了讨好齐陵,主动向他泄露消息!\"炎希尔哲的愤怒并未消减,咬牙搓着手。 \"你不懂罢了。况且,祖父给你的那两颗星辰珠,其实是用星辰面粉制成,毫无毒性!”炎文达起身,轻轻拍了拍二孙子的肩膀。 \"啊——\"炎希尔哲被打得摇晃了一下,重重地坐回椅子里。 星辰珠竟然是假的!他辛辛苦苦忙碌了近两个月,只为将星辰珠送入颜斯仁和颜无虑手中,结果竟是面粉团! 既然吃下去也无法杀人灭口,为何还要自己如此费力?万一颜无虑和颜斯仁不肯服毒,为了生存而转向齐陵…… \"那是祖父给齐陵设下的陷阱。\"看穿了炎希尔哲的困惑,炎文达先饮了几口灵茶,然后笑着解释,“胡司狱不是他的手下,他必然暗中戒备。一旦胡司狱将药丸交给斯仁他们,多半会被他抓个现行。那时,如果齐陵带着星辰珠找老夫的麻烦,老夫便能抓住机会,让他措手不及。” \"这,这……\"炎希尔哲未曾料到,祖父算计齐陵的同时,也将自己算计了进去。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时光荏苒,胡司狱过于怯懦,智慧过剩,至今未曾将魔药交付于思仁等人之手,今后,他更加不会这么做。以其胆量,未必敢揭露你的秘密。故此,此事唯有不了了之。”严文达冷笑摇头,面庞上难以辨识是失落抑或得意。 “但,但若管家严大人与严无忧他们,误以为您真欲对他们下杀手……”严希哲思绪如迷雾般纷乱,磕磕绊绊地劝诫。 “思仁乃忠诚的仆从,若胡司狱真给予他诅咒之药,他必定毫不犹豫地服下。而后发现安然无恙,对我们家族的忠心将更为坚定。”严文达沉思片刻,继续温和地阐明,“无忧的话,可能不会亲自尝试,但他能目睹思仁服用魔药后未死。他心思细腻,应当明白,既然我能让假药丸落入他手中,便同样能让他尝到真实的致命毒药。” 难得有机会亲自教诲次孙,他解说详尽。然而,自视甚高的严希哲费尽周折,仍未能透彻理解其中深意。目光茫然,嘴巴许久未曾闭合。 此时严希诚刚向各房长辈行礼完毕返回正厅,望见弟弟呆滞的模样,立刻撇嘴低声道:“祖父计谋深远,岂是你能揣摩?明智些,依祖父之言行事便是。自作主张,才是愚蠢!” 闻言,严希哲顿时双目泛红,怒火中烧。正要反驳,耳边已传来祖父严文达的声音:“希诚,不可如此对你弟弟言语!兄爱弟敬,才是家庭和睦之道。” “是!”严希诚不敢反驳,躬身认错,“孙儿知错了,祖父勿怒。孙儿往后定会改正。” “兄弟间相扶相持,家族才能繁盛昌隆。独木不成林,单柱难支大厦。”严文达扫视两个孙子,语重心长地补充,“我们严家历代皆因兄弟间的相互扶持,家业日益兴隆。若亲兄弟相互嫌隙,甚至内斗不休,不如尽早分家。否则,争斗最终只会便宜了外姓之人!” “孙儿知错,祖父息怒!”严希诚连忙再次乖巧认错。 严希哲虽然对兄长心存怨念,却也明白祖父所言不虚,默默在一旁行礼。 “思仁院落里的青年男女都处置完毕了吗?”严文达不再赘言,话题迅疾回到正轨。 “已经处置了。大多数已被送往衮州山区。有三人企图逃跑,被方管家途中处置了。”严希诚不假思索,熟练地回答,仿佛那些被“处置”的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杂物…… \"我已告知你的十五叔,若亚斯特瑞格防线失守,他会站出来承担这一切。自此,他那两位幼子,你将负责养育。你儿子所享有的,他们不应缺少丝毫。他们的身份,也将被视为长房的一员。”严文达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迅速补充道。 \"遵命!\"严希诚无暇追问缘由,只坚决应答。 严希哲闻言,目光怔然,反复思量,才悟出祖父已决定牺牲,将家族的污名推至十五叔身上,让他成为人口交易的傀儡。 又转念一想,十五叔之父,实则与祖父亲如兄弟,然而隔了一代,却要被迫成为家族的祭品。 而他与兄长自小不合,预料将来若家族遭遇灾难,他的子孙恐怕会首当其冲成为兄长的替罪羊,心下一阵酸楚。 \"此计或许用不上,我只是以防万一。”严文达未察觉严希哲的思绪已偏离,沉吟片刻,又低声说道。“多做预备总是好的,总胜过猝不及防的打击。” \"祖父深思熟虑,果然棋高一着!\"严希哲瞬间回神,振奋精神低声道贺。 严文达挥手示意,继续语重心长地说:“这正是我方才所说,互助互持。你十五叔甘愿为家族舍身,家族也不会亏待他的后代。如此,我们严家才能在任何风暴中安然度过。” \"但愿十五叔也有此共识!\"严希哲心中暗自嘀咕,脸上却不露半分沮丧。 知悉两位侄子尚年幼,严文达并未强求,他们立即领悟其“道”。想了想,他又转向另一个话题:“希诚,你朱伯、于叔、郑叔他们有何回应?开海后船只驶往妖国,他们的货物准备妥当了吗?各家准备了多少本金?” \"朱伯与于叔表示,今年资金紧张,春季海市他们不再参与。郑叔只准备了送往妖国的货物,没有打算带回倭寇的商品。”严希诚微微皱眉,迟疑着回答。“孙儿正计划再次拜访几位叔伯。若他们财力不足,咱家可暂为他们垫资,利息随他们心意支付即可。” 年初五家合力哄抬粮价,意图迫使齐凌屈服,却反被齐凌利用南境滞销的旧米反击,五家遭受重创。虽账面上损失不大,但联盟的裂痕已然显现。 因此,开春后例行的联合远航倭国买卖货物之事,除了严家和严希诚的岳父杨家积极外,其余三姓显得颇为消极。 严希诚无奈,打算让出更多利益给其他三家,以维系他们与严氏的联盟。只是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向严文达禀明。今日既然对方提及此事,正好借此机会征询他的意见 \"不必了,强行摘取的果实并无甘美可言。\" 严文达皱起眉头,迅速挥手示意,\"此刻,即便我们借他们力量增益财富,他们也不会感激严家的恩惠。何况,他们并不匮乏金银。\" \"那么,五大家族联盟未来……?\" 严希诚一怔,迟疑地问道。 \"各奔东西!他们被齐氏的威慑吓破了胆,急于与我们划清界限!\" 严文达轻笑,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等到我们度过此劫,驱逐齐氏,那三家必然会上门寻求合作。这是人性使然,不必感到惊讶。\" \"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势力!\" 严希诚顿时怒目圆睁,低语咒骂,\"他们难道不怕齐氏也抓住他们的把柄?现在是我们严家在前方抵挡,还没轮到他们。万一齐氏发现无法撼动我们,必然会将目标转向他们!\" \"这样也好,只剩岳父家和我们,行事更加便捷。我就不信,他们会舍弃海洋贸易的巨大利润!\" 严文达再次微笑,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无需再联络他们,明日便亲自押运货物,前往登州……\" 话未说完,他突然转向严希哲,\"你刚才提及,齐氏袭击了纯阳教的哪个分舵?\" \"乌龙山分舵!\" 严希哲急于插话,连忙大声回答。 \"潍州的乌龙山,靠近莱州的海仓镇?距登州多远?\" 严文达脸色骤变,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应,应该还很遥远。我去查一下地图!\" 严希哲对此一无所知,皱着眉头回答。 \"在潍州,离莱州的海仓镇八十里,至于登州,您是指登州城吗?\" 严希诚在这方面更为在行,但只能回答部分问题。 \"距离我们家族的那个秘密港口有多远?就是正对着芙蓉岛的那个秘密港口。\" 严文达焦急之下,脸色大变,额头上的冷汗清晰可见。 \"大约两百里左右!\" 严希诚思考片刻,如实回答。紧接着,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您担心,担心齐氏会去攻打我们的芙蓉港?\" \"不是担心,而是确信!他明显在暗中策划阴谋!\" 严文达双拳紧握,用力捶打着桌面,\"立刻启程,带上足够的坐骑和仆人,沿途换马不换人,将秘密港口的人和货物都装上船,前往三山岛避难。顺便提醒你的岳父之弟多加警惕。就算最后只是虚惊一场,也总好过落入齐氏之手!\" \"是!\" 严希诚心中焦急如焚,答应一声,疾步出门。 无暇目送他离去,严文达迅速转向自家次孙,\"希哲,你去联络纯城快活楼的方掌柜。告诉他,你接受他先前提出的全部条件。请纯阳教立即行动,铲除齐贼!今后,凡与纯阳教相关之事,你全权处理,不必向除老夫之外的任何人禀报!\" 第208章 翡翠群岛:芙蓉秘境 翡翠群岛中,芙蓉岛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岛屿。 它原是大陆的延伸,直到黄巢之乱的狂澜将其割裂于世。岛西缘,仅距岸边二百多步,清澈的海水如镜,海底的砂砾一览无遗。 每当低潮降临,一片海底显露,如天然桥梁,连通岛屿与大陆,犹如巨灵之手以丝线牵引着浮空的翡翠叶。 岛屿形态宛如盛开的花朵,那裸露的海底区域成为叶片与茎干。自唐代末年这座岛屿独立成型,人们因其形态赋予了它芙蓉的美名。 如此年轻的岛屿,淡水资源稀缺。自诞生以来,岛上鲜有常住居民,除了偶尔被流窜的海盗或匪徒用作临时避风港,几乎未曾闻见炊烟袅袅。 然而,十余年前,一切发生了变化。大宋的登莱水军看中了芙蓉岛南面风平浪静的水域,于是在那里构筑了一座要塞港口,供战舰停泊。 随之,岛上逐渐矗立起房屋与壁垒,整个岛屿化为了水上堡垒。更挖掘出一口甘泉井,尽管每日产出的淡水仅供数百人饮用,却也为岛屿注入了生机。 但大宋对水军的重视有限,海岸线并无强敌环伺。前任水军督监王忠去世后,要塞荒废,岛上建筑也随之颓败。每年春末夏初,暴风肆虐,破碎的门窗在风中哀鸣,遥闻如同幽灵的哭泣。 于是,关于芙蓉岛闹鬼的传闻不胫而走。起初,有些胆大的凌壮者趁着退潮结伴探索鬼哭之谜。 然而,当一次五名凌壮者在途中全部丧生,七日后他们的遗体才被海浪冲回陆地,周边的民众更加坚信岛上确有妖魅。自此,无论是赶海还是捕鱼,人们都会避开芙蓉岛,不愿再与它有任何关联! “你确信,严家和杨家将掠夺来的人囚禁在这座岛上?”大宋京东东路转运使丁谓,身为儒家子弟,不信神鬼之说。但当他深夜悄然接近岛屿,听见凄凉的风声,内心也不禁一阵颤栗。 为防止打草惊蛇,他与齐凌商议后决定,将大部分部下留在海仓镇附近,摆出即将攻打纯阳教海仓分舵的态势,以此掩人耳目。 他与齐凌则仅带领六百多名兄弟日夜疾驰,直指芙蓉岛。若是岛上真有邪物,这六百多人恐怕抵挡不住对方的一击。 “确信无疑,春季之初我就派武二秘密侦察过。那些鬼魅的传言,定是杨家蓄意散布的。”齐凌距离丁谓很近,能察觉他的心跳不稳,于是轻声宽慰道 初春时节,你不是正忙于从幽南群岛搜罗魔法粮食,协助王司徒稳固魔晶价格吗?何以有暇顾及数百里外的神秘岛屿?”丁谓闻言,心中一宽,旋即从他的言辞中察觉到一丝破绽。 “正是趁着严氏与杨氏家族全神贯注操控魔晶市价之际,才能悄然探查他们的藏身之处。否则,恐怕早就被他们发觉了。”齐凌淡笑,耐心解释道,“况且我不必亲临,只需知晓大致方位,交给武又、李遇他们处理便可。” “纯阳教的分舵所在,也是那时派探子查明的?”丁谓闻此,深感敬佩,追问道。 “大致如此!”齐凌微笑颔首,随后跃下战马,开始在张帆与王武的帮助下,穿戴魔法铠甲。 丁谓也跳下坐骑,在侍从服侍下披挂铠甲。然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齐凌,似乎想洞悉他的每一个动作。 太令人惊叹了,为政近二十年,见过无数奇异之人,却没有一个如齐凌这般,不断带给他震惊。 胆大包天,甫一上任便挫败地方强族威信是其一。 洞察秋毫,预判魔晶涨价,暗中南下采购是其二。 因时制宜,打造冰晶雪橇,令冻结的灵河重焕物资运输生机是其三。 雷霆一击,令纯阳邪教徒无力抵抗是其四。 …… 而之前的种种震撼,与齐凌刚才的几句话相比,皆显得黯然失色。 早在初春之时,他就已派遣密探调查纯阳教分舵和严、杨两家的罪恶之窟。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齐凌那时起就已握有胜券。而他却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直至此刻,一切准备就绪,才猛然给予严、杨两族最致命一击。 “这就是蓄势待发啊!”丁谓轻轻吐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从未阻挠齐凌,而自己的恩主刘才人,对齐凌始终赞赏有加。 在出手之前,齐凌看似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实则一直在积蓄力量。 一旦他的势力蓄积完毕,骤然出手,胜负便无悬念! 作为政坛之人,丁谓绝不希望遇到齐凌这样的对手。太过难以对付,不到最后一刻,无法预判胜负。一旦被他抓住破绽反击,自己能否抵挡得住,尚且未知!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远处夜色中,传来海鸥惊恐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齐凌身旁,海商骆怀生也高声回应,以相同的节奏模拟海鸥的叫声。 海鸥的尖叫平息,队伍依然缓缓逼近海岸。没有点燃火炬,但头顶的星辰犹如指引者,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六百多人同时行动,很难不发出声响。然而,连绵的海浪声巧妙地掩盖了一切杂音。 当鼻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湿气息,整个队伍在神秘的静止中停滞。一道模糊的魔法通道,在海岸与梦幻般的芙蓉岛间时隐时现。 齐凌疾步返回,将几面魔纹令旗郑重交给丁谓,“枢直,请您在此指挥中军,我率领二百勇士先行冲锋,待岛上亮起战斗的烽火,您再调度余下的战士前往增援。” “我并不擅长军事!”丁谓震惊,本能地抗拒,“而且,你带的战士太少,万一岛上的敌人势不可挡……” “通道狭窄,人多反成累赘!”齐凌行了一个魔法骑士的礼,敏捷地解释,仿佛他身披的铁甲轻如鸿毛。“此外,枢直未习武道,身旁多些战士更能确保您的安全!” “你……”丁谓张了张嘴,却未能再吐出一个字,片刻后,他坚决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齐凌顾虑他的安危,才会让大半的战士留在岸边陪伴自己。 他也知道,所谓的指挥中军只是个借口。齐凌害怕他不慎受伤,才找了个既能保全颜面又能分担责任的理由,让他留在后方。 他清楚,即使自己不在,齐凌也能独自从白马寨杀至芙蓉岛,毫不犹豫。 他知道太多,太多,但此时此刻,却无能为力,只能用坚定的目光为齐凌送行。 齐凌再次向他示意,转身离去。很快,整支队伍在他的引领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穿越沙滩,跨越海中的魔法桥,踏入尚未完全退去的潮水中,迈向黑暗笼罩的海岛。 “苍天在上,祈愿他平安归来!”丁谓看着齐凌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与同伴一道向天空鞠躬致敬。 他与齐凌年龄差距巨大,性格迥异,此生注定无法成为知己。 然而此刻,他真心期盼,齐凌能一如既往,勇往直前,无人能挡其锋芒! 第209章 夜袭 “祈求神明保佑,近期不要再有动荡!”芙蓉岛上,海军首领吴有德揉着酸痛的眼睑,低声祈祷。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而今双眼轮番跳动,让他难以分辨这预示的是吉是凶。 于是,他只能抽空多向神明祈求几次,希望神明看在他尚有底线,未曾亲手处决岛上任何一个不愿接受命运的青少年男女的份上,保佑他度过眼前的难关。 等到下月初,北方的辽国迁民县海域将冰融,被囚禁在芙蓉岛的三百多名青年男女,将会和货物一同装船,送往辽国,成为那边权贵的财产。 那时,吴有德在这一季的艰巨使命即将落幕,手握那枚来自上层的“沉默之金”,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 高层的行事与为人,犹如天空般广阔,即便吴有德仅需在梦幻般的芙蓉岛上驻守三月,那“沉默之金”的馈赠便足以媲美全年军俸。 因此,尽管知晓那些青春男女大多来历不明,甚至屡次目睹他们被装入魔法草袋,连同石块一同抛入神秘的海洋深处,吴有德却从未动过告发上级的心思。 阻断他人的财富之路,无异于弑父杀母。向上级的上级揭露真相,便是斩断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数百人生计。 这些生者与逝者的青春男女与他吴有德并无瓜葛,不去主动加害已是仁义之举。又怎会愚蠢到为了这群素昧平生的人,与同僚乃至上级结下深仇大恨? 曾经试图“揭竿而起”的先例,已成为他的警钟。非但未能扳倒上级,反而糊里糊涂地步入了幽冥。 大宋的皇朝以赵氏为名,但芙蓉岛及其周围二十里的领地,却属于神秘的杨氏家族。在军中度过了二十年,吴有德早已洞悉一切,绝不会因无果之事轻易赴死。 “真冷,都快四月了,风怎么还刺骨呢?” “太冷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受这份罪。宁可空手回去领取那死工资,日日以海蟹为食。” “回去,升起篝火,门窗紧闭些,别让火光被人瞧见。” “关不紧也无妨,这般寒冷,谁会傻到出海捕鱼。” …… 议论与抱怨在吴有德身旁此起彼伏,与他一同守夜的同伴忍受不住海风的侵袭,渴望早日躲回屋内取暖。 他们都是水军一员,多数与吴有德一样,孤身一人,只求温饱。 正因如此,他们被选中轮流驻守芙蓉岛,以此赚取“娶妻之资”。 有时,吴有德会暗自疑虑,上级挑选单身汉作为看守,是否便于日后灭口。 然而,每当这个念头浮现,他都会迅速将其扼杀在脑中。 水军中像他这般知晓岛上秘密的单身汉,少说也有五六百。消灭一个人简单,但同时抹去五六百人的痕迹,怎么可能? 除非上层的上级打算带着手下叛乱。 然而,登莱一带既无崇山峻岭,亦无广袤湖泊,叛乱定是死路一条。 况且,上级的上级带领水军投奔辽国,简直是痴心妄想。在辽国,水军的地位比大宋还要低微,军队也没有军饷。 若上级的上级选择投靠辽国,恐怕很快会沦落为海盗或渔民 \"卫队长,回去。深夜此刻,何人会在海雾中穿梭呢?\" 一名队副鼓足勇气靠近吴有德,轻声提议。“我们在暗处藏了一壶秘酿,用炽热的魔石温热,正好助您驱散疲惫!” \"嗯,再行一段,至海岛北端便即刻回头!\" 见部下这般体谅,吴有德并未坚持让众人继续忍受海风的侵袭。他转头眺望内陆,微微颔首。 话音刚落,他却猛然止步。举起手,快速揉搓了几下眼睛,低语指示:“不慌,你们朝那边瞧瞧,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闪烁的光?在何处?\" 听他这样说,众人一惊,纷纷停下脚步,踮起脚尖朝相同的方向凝视。 因食物匮乏,手下们的视力皆不佳。夜晚降临,能看清三十步外的事物已是难得。 众人竭力睁大眼睛,隐约中确实发现了一些光点,在脚下岛屿与远方陆地之间闪烁不定。 然而,那些光点时隐时现,让人疑心它们是否真实存在。 \"或许是幽灵之火,退潮时,常有人在海底见到骷髅之魂!\" 有个胆小的部下颤抖着声音猜测。 顿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仿佛有无形的手在脊椎上下游走。他们每个人都见识过海底的骷髅,并且,都知道那些骷髅来自何方。 芙蓉岛附近的海域,或许是整个京东东路怨念最深的所在。因此,每当夜幕降临,海风才会变得既寒冷又潮湿。 \"别自己吓自己!\" 作为老练的战士,吴有德在一阵寒颤后,突然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他颤抖着嗓音喝道,“老子不信,生前只会哭泣的少年,死后就能化为恶灵!都给老子把灯笼放到十步之外,然后再来一探究竟。从光明处看向黑暗,只会越看越模糊!” 这两句话犹如定海神针,使整个队伍恢复了镇定。喽啰们振奋精神,一手按住腰间的魔法刀柄,另一手将灯笼暂时置于十步之外,随即迅速返回,再次仔细观察那曾出现微光的位置。 事实证明,吴有德的经验无比珍贵。当周围迅速暗淡下来,远处的光芒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不再是几点光,而是一片连绵的辉芒。 如长河般,从百步之外,缓缓涌向岛屿。寒冷而耀眼。 \"似乎是武器反射的光”有喽啰小声嘀咕,语气犹带疑虑。“这深更半夜,会有哪支军队在这岛上漫步?” \"你说什么?武器?”吴有德一把抓住说话者,大声追问。 没等提问的人回答,四周已响起一片尖叫声。 \"是武器,武器!我听见了金属撞击声,听见了铠甲的碰撞!” \"休得胡言,此地除却海灵卫,何来其他部众?\"吴有德推开身旁的战友,手中闪烁着魔钢之刃,\"尔等结成防御之阵,我即刻向奥克尼指挥使禀报此事!\" 说完,他疾步离去。 一众守卫面面相觑,顿时手足无措。他们的领袖吴有德竟然抛下他们,独自逃走。若不遵命,日后必将遭受魔法审判。但若遵循命令,五十几人对抗那犹如星辰洪流的异象,无疑是飞蛾扑火。 \"结阵,后撤布阵,守住要塞之门!\"一名小队长机敏响应,立刻抽刀,转身向要塞内部撤退。\"此地空旷,不宜硬抗,后撤布防!\" \"结阵,快结阵!\"呼喊声再度响起,此起彼伏。 瞬间,所有人如梦初醒,握紧武器,慌忙跟随小队长逃离,连近在咫尺的魔法灯盏都无暇顾及。 第210章 深夜侵袭(中) 所谓的后撤布阵,不过是逃跑的借口罢了。五十步之后可能是百步,转瞬之间,小队长与一众守卫已退至要塞大门,却无人停步,反而加速,狂奔向要塞深处。 恐慌随着他们的脚步蔓延,熟睡的守卫被惊醒,迷糊中望向窗外,见几道影子狂奔而过,心头一颤,急忙翻身下床,提着裤子向外奔逃。 一队正在巡逻的哨兵察觉异样,急忙上前询问,却被逃窜的士兵撞开,跌跌撞撞。 \"究竟何事,停下,别逃。夜半惊扰战友,擅闯营地者,当斩!\"指挥使娄壮皱眉冲出,对那些混乱的守卫大声喝止。 无人回应,无人解释,四散奔逃的守卫更多,只知尽可能地藏入要塞深处,不问缘由。 背叛同类终究良心难安,即便高层给予的保密金再丰厚,大多数士兵都明白,终有一日会受到报应。 因此,任何微小的动静都会让守卫们神经紧绷,何况刚才的确有人高喊:“敌袭!” 一片混乱中,指挥使娄壮跃上巨石,踮足远眺要塞大门。只见一支骑兵部队踏着魔法泡沫,迅速登陆滩涂。领军将领挥舞着星辰枪,身披铁鳞甲,宛如在庭院中漫步! \"敌袭——\"娄壮终于明白恐慌源自何处,他高声呐喊,跃下石块,拔出战刀,逆流而上,\"敌袭,随我封闭要塞,别逃,四周尽是魔海,你们能逃到何处?\" 呵斥虽迟,总胜于无。几位领取多年保密金的老兵愣怔片刻,犹豫后转身,追随娄壮而去 立刻,更多的兽面士兵簇拥而来,围绕在娄壮身边,形成了一道汹涌的兽潮。他们挥舞着利刃,握着炽热的魔枪,向着魔法要塞的入口推进。途中遇到惊慌失措的同伴,要么迫使他们掉转方向加入战斗,要么一剑斩翻在地。 独特的炼金烟雾味道,瞬间弥漫在夜间的魔法空气中。 尽管尚未与入侵者正面交锋,但已有七八个惊恐的兽面士兵在要塞内丧命。剩下的士兵纷纷停下逃避的脚步,惊惧地凝视着这一切。 “怕什么呢,他们的数量还没我们多!”娄壮再次向外望去,声音中充满诡秘的诱惑,“把他们赶回大海,海潮将淹没他们所有人!” “驱赶他们,把他们赶入海中!”几个经验丰富的队长高声回应,众多士兵则挥舞着手中的魔器给自己壮胆。 与此同时,要塞核心地带,无数魔法灯球与巫火火炬骤然点亮。被惊醒的要塞指挥官杨奇能,在忠实副官的协助下,迅速召集所有可战之兵,整编阵型。 指挥官娄壮心神稍安,带领手下兄弟加速堵向要塞大门。 他只需撑过短暂的时光,半个魔法香的时间已足够。之后,指挥官杨奇能就能调集足够的兵力前来支援。 而敌人踩踏着海床的泥沙艰难登陆,鞋子和裤腿浸湿,行动变得迟缓。见要塞已有防备,他们很难决心发动强攻。 这个误判,成了他的绝命符。 两军尚有五十步的距离,他尚未下令发射魔法箭矢,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巫哨,“吱——” 紧接着,二十多名士兵脱离队伍,从头盔中抽出长索,一捆魔火折子和一颗炼金铁球,边跑边点燃铁球,用力挥舞长索。 魔法要塞内,稀疏的魔箭升空,却无法阻止冲锋者的步伐。 瞬息间,双方的距离缩短至二十步,冲锋者骤然停下,同时松开了手中系着铁球的长索。 “呼——”铁球如流星划破夜空,狠狠地砸在娄壮前后。 下一刻,他听见了震撼人心的雷霆巨响,接着身体腾飞,四分五裂于半空中! 第211章 夜袭(下) “雷霆之主饶命!小的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 “雷霆之主慈悲,小的是初次登岛,此前从未涉足此地!” “雷霆击毙了娄指挥!” “娄指挥被雷霆劈中了!” …… 爆炸声后,守卫在要塞门口的兽面士兵扔下武器,再度尖叫着仓皇逃生。 天降神雷!神雷粉碎了娄指挥!他生前所作所为皆为天谴之行,死后理应化为残肢! 岛上的每一个士兵,又有哪个未曾助纣为虐? 第一波神雷将娄指挥撕成碎片,接下来谁能保证第二波不会降临自身? “不是神雷,是火雷弹,是火雷弹!”少数消息灵通的队长挥舞着武器,大声澄清,试图重新构建防线 作为一名边境战士,他们曾模糊听闻,遥远的边疆正配发着名为“炎雷石”的神秘神器。之前敌军的铁甲兽被神秘火焰焚烧,他们亦是亲睹其景。据此推断,将娄将军送上云端的,定非雷霆之神,而是突袭而至的敌军! 他们的呼喊瞬间被更凄厉的恐慌尖啸所淹没。 炎雷亦属雷,触碰之下,生命也将化为飞灰!喽啰们只为保命而战,而非为信仰。以往无敌军侵犯,上司权力如日中天,他们只能助纣为虐。 如今敌人已闯入领地,他们怎能为了守住这座魔幻岛屿,而无视自身生死! “非天雷,乃炎……”队长们焦急又愤恨,双目赤红,竭力嘶吼着纠正。紧接着,他们转过身,果断加入了逃生的行列。 无论是天雷,还是炎雷石,此刻争论无益。敌军已破寨门,即将直面他们。 最前线的二十名英勇战士暂放炎雷石,重新握紧了魔法刀。五人一组,紧随其后追逐营地内的喽啰,凡敢阻挡或是犹豫者,皆遭刀光剑影,倒在血泊之中。 悲鸣迅疾取代尖叫声,持续不断。 靠近寨门的所有喽啰纷纷加入逃亡,唯恐落后于人。 而冲入营地的镇戎军老兵与粮丁精英们,悄然在那二十名勇士之后分成四股洪流。他们结伴冲向营地核心,推进之速,犹如烈焰席卷寒冰。 时间紧迫,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岛上的防守力量。否则一旦战局胶着,三山岛的宋国水师、地方官府的厢兵,乃至回涨的潮水,都可能成为敌人。 因此,齐凌在登陆前便对武又、李遇、张帆、刘鸿四人下达了死命令,此战需速战速决。 在胜利确凿之前,不俘虏,不理会逃散的守军,以最快速度突击至敌军首领面前,将其斩杀或活捉! 这一命令至今执行得淋漓尽致。 武又、李遇、张帆、刘鸿四人各领一支洪流,齐头并进,以魔法刀和长枪扫清一切阻碍。士气低落的守军无力有效抵抗。 即使守军中有顽固分子企图借助营寨建筑和手中的魔法弓箭制造障碍,也被经验老道的镇戎军老兵从隐藏处揪出,当众斩为两段。 偶尔有顽固分子躲入房屋,用桌椅抵住房门。老兵们无暇破门,索性点燃数个火球,一股脑儿扔进窗户。 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巨响,门窗破碎,房内再无声息,茅草屋顶随即升腾起滚滚黑烟 大多数时刻,老兵们无需这般煞费苦心。戍卫者的意志薄弱得犹如风中的蛛丝,敢于挑战侵袭者者,寥寥无几。 平息了叛逆之后,老兵们迅疾归列,与同伴们一同挥舞魔法剑,挺举幽光长矛,坚定地在神秘的路径上行进。 浸透魔力海露的战靴踏上土壤,发出“噗呲”“噗呲”的回响,沉重又诡异。他们身披的灵蕴铠甲随步伐颤动,相互碰撞,激起如潮汐拍打礁石般的铿锵旋律。 “求救啊——,救命啊——”当四条蜿蜒的队伍深入要塞核心的四分之一处,沿线的奇特石屋中,开始响起阵阵稚嫩的呼救声。 声音中既有男孩的坚毅,也有女孩的恐惧,明显来自一群少年。这些呼救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一座由魔法石砌成的屋舍都在诉说着哀求。 那些石屋形态奇异,宛如古老的精灵帐蓬。每一扇窗扉都被魔法木板严密封死,厚重的铁链缠绕在大门上,象征着囚禁的枷锁。 伴随着呼救,啼哭与尖叫声从紧闭的门后溢出,每一记声音都如利刃刺入听者的灵魂。 镇戎军的老兵们历经千锤百炼,懂得区分轻重。即使心如刀绞,此刻也强忍着不去因求救声而分心。 然而,一些粮丁精英却泪水涟涟,其中十数名家中已有幼子的,再也无法忍受,纷纷离开队列,奔向那扇锁住的石屋。 “回来,不消灭奴隶贩子,此刻释放他们只会害了他们!”齐凌反应敏捷,果断舞动魔力长矛,以矛柄绊倒了首位冲出的粮丁。 窦沙和李源,紧跟其后,率领十几名亲卫挥舞武器阻挡,同时大声重复齐凌的指令:“回来,不消灭奴隶贩子,释放孩子们只会害了他们!” “回来,先灭尽奴隶贩子,再解救孩子们!” …… 被哭喊声牵引的粮丁恍然大悟,面红耳赤地返回原队,手中兵器握得更紧。 登陆岛屿前,无人知晓有多少守卫,只知道他们是一群邪恶的奴隶贩子。 若不彻底粉碎敌人的抵抗,就让孩子们四散奔跑,漆黑的夜晚里,必定会有人落入潜伏的奴隶贩子之手。 “张帆,你率队留在这里警备。窦沙,点亮信号火,请求丁枢直派援兵。其余三队,加速前进!”齐凌的战术指挥虽非顶尖,但对人心的洞察却极为敏锐。 制止了粮丁的冲动救援后,他迅速着手解决问题。留下张帆和他的五十名手下,确保所有呼救者的安全,并指示窦沙向丁谓发出求援的信号。 张帆应允,引领他的队伍驻留在原地…… 窦沙如猎豹般冲向一座废弃的稻草小屋,用魔法火焰点燃了屋檐的干草,火焰瞬间升腾成诡异的蓝色。 其余三列由老兵和军粮卫士组成的龙形队列,心中安定,他们咆哮着加速前进,眨眼间深入到营地的神秘核心地带。周围,零星的守卫部队显现,数量稀少,却无人敢直接挑战这三条龙卷般的队伍,他们挥舞着魔器嘶吼,犹如被诅咒的飞虫。 齐凌轻轻一挥手,窦沙便带领亲兵直扑那些如同飞虫般的守卫。守卫们瞬间转身逃窜,然而在二十步之外又停住,重新集结。 其余小队的守卫亦迅速后撤二十步之遥,与三龙阵保持安全距离,以免成为攻击的目标。他们在等待,等待最后决战的胜负揭晓。 凭借两世为人积累的智慧,齐凌迅速洞察了这些\"飞虫\"的真实意图:一旦他们这边败北,那些守卫会像饿狼一样蜂拥而上;若持续胜利,他们只会越逃越远,或者找个隐秘之处躲藏,永不再现。 这个领悟让齐凌警觉,他迅速将视线投向前方。果然,在军寨中央后部,一座由马车、古树残干和朽木临时构筑的防御栅栏——鹿柴,醒目地映入他的视线。 鹿柴之后,二百多名守卫在一位营指挥官的指挥下,排列出一道严谨的山字型阵势。从营寨前部逃出的零星溃兵并未被纳入此阵,而是被外围的守卫部队拦截,迅速带到四周安置。 此刻,齐凌豁然开朗,明白这些\"飞虫\"的来源,同时也意识到对手是位战术高手。外行与内行对决,拖延的时间越久,对劣势方越是不利。于是,齐凌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朝前线冲去,“随我一同冲锋,消灭这些人贩恶魔!” “消灭这些人贩恶魔!”看到主将身先士卒,三条龙队立即发起最后的冲击。四名亲兵毫不犹豫地举剑持盾,一边冲锋一边严密守护着齐凌的左右两侧。 鹿柴后的将领果断下令射箭,数十支附着魔法的羽箭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直指齐凌四面八方。箭雨受海风影响偏离了前后的轨迹,两侧的箭矢被亲兵们的盾牌硬生生挡住。箭阵过后,齐凌安然无恙,已抵达鹿柴边缘。 接着,他猛然将长枪举过头顶,手臂用力向后拉扯,随即向前一挥。 这一世的身体自幼习武,强壮胜过前世。长枪随着他的动作凌空飞舞。 “咻——”长枪穿越二十步的距离,随后以更快的速度俯冲,直刺山字阵中心敌将的心口! 第212章 邪臣的抉择 鹿柴之后,瞬间静得可怕。 没有人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陆地之战有其法则,水域之战有其秘术,在这之前,岛上的防御者们从未听闻,有人能跨越遥远的海域,一击撼动敌军统帅! 而戍卫军的老兵与粮丁们的斗志瞬间燃烧。凡是有火石的,纷纷从腰间或头盔中取出干燥的火石,点燃后奋力朝前抛掷。 并非每个人都能像武二那样,将火石投出三十步之外的距离。 也非每颗火石,落地后都会引发烈焰。 然而,十几颗火石在不同的位置爆裂,使得构建山字阵的防守者们彻底崩溃。他们遗弃了尚未断气的营指挥使杨奇能,四散奔逃。 远处那群被称为\"暗鸦\"的敌人,跑得更为决绝。他们连兵器、头盔和铠甲都弃之不顾,唯恐这些负重减缓了逃亡的速度。 不待火石爆炸扬起的烟尘消散,武又率先翻过了魔法鹿篱。李遇和刘鸿则稍迟半步紧随其后。 三人相视一眼,不再理会溃败的敌军,果断丢下兵器,合力从内侧推开一辆支撑鹿篱的魔法马车。 更多的同伴翻过鹿篱,开始从内部拆解马车和树木。很快,鹿篱被破开了一个丈宽的豁口。随后的兄弟们不再翻越,而是鱼贯通过这个缺口。 接着,众人在武又、李遇和刘鸿的号召下,点燃火把,开始了追击之战。 逃跑的防守者四散躲避。海岛之地狭小,军寨更甚,于是很快就有防守者被武又和李遇的手下追上。 无法逃脱的防守者纷纷跪地求饶。 但镇戎军的老兵毫不犹豫地举起精钢刀,将跪地之人斩倒。那些未能第一时间倒下的防守者立刻挣扎起身,继续逃窜。粮丁们挺起长矛追赶,猛力刺入,从背后将逃跑者贯穿。 “饶命啊——”有的防守者边跑边痛哭流涕,却无人施以怜悯。 镇戎军老兵和粮丁搜寻、追逐、拦截,将找到的防守者一一肃清。武又和李遇目睹这一切,也没有阻止。 人贩及其爪牙罪有应得,斩除他们乃是正义之举。留他们活命,岂不是让他们继续危害无辜人家的子嗣? 溃散的防守者求降无门,为求生存,只能拼命逃离军寨,逃入森林,逃向岛上最阴暗的角落。 部分溃兵慌乱中迷失方向,逃出军寨后沿着裸露的海床,逃向了对岸的大陆,却被丁谓派来支援齐凌的粮丁迎头痛击,转眼间,全数丧生。 另一些溃兵被追至绝路,干脆跳入大海,向着更深的海域游去。仲春的午夜,海水冰冷如冰。他们在水中游弋,体温逐渐丧失,最终成为了海洋生物的猎物 当齐凌将那些被囚禁在岩石之屋内的青少年男女悉数解救,他想起了要活捉俘虏的指令。岛屿上的戍卫军来不及遁入隐秘,几乎都被斩杀殆尽。 仅存的十几个败兵,原先躲在军寨前半部分的建筑内,因仓皇逃窜进入齐凌的视野之中,才得以保住微弱的生命线。 然而,他们的幸存并未持久。 瞬间,几个刚被解放的少年从队伍中疾冲而出,扑向一个俘虏拳打脚踢。而几位稍长的少女,虽不敢直接冲上前施暴,却相互牵扯着来到齐凌面前,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地指控那俘虏曾如何把折磨与侮辱她们及她们的姊妹视作乐趣。 “无辜,无辜啊——”在齐凌面前,俘虏们既无法反抗也无法反驳,只能屈蹲在地上大声呼喊冤屈。 “你有何冤情?难道他们所说的都是虚言?或者你做贩卖人口的勾当是出于无可奈何?”齐凌有意留下俘虏以揭露真凶,故意大声询问,以示公正。 “我们是遵照命令行事,遵照命令!”俘虏为了生存,立刻以更高的音量回应,“是杨督军令我们这么做的。杨督军令我们这么做。他说唯有公开处决几个无价值可卖的人,才能让其他人乖乖听话!” “杨督军是杨都虞侯的侄子,而杨都虞侯则是登莱水师的总督。将军,我们不敢违抗啊!” “掖县县令也姓杨。莱州知府与杨都虞侯是姻亲。我们不从,死路一条!” “将军大人,我们真的别无选择,别无选择。在这片土地上,杨都虞侯便是天……” 有了带头者,其他俘虏立刻看到生机,纷纷哭喊着,将所知的秘密全盘托出。 涨潮在即,齐凌无暇一一详审,命令武又率人先行押送俘虏离开,接着吩咐窦沙点燃岛上的建筑。最后,他与李遇一同带领剩余的士兵,保护着三百多名刚获救的少年男女,踏着已至小腿深处的海水,返回了对岸的芙蓉岛。 芙蓉岛上淡水匮乏,杨家更派遣四百多名士兵常驻军寨,导致青少年们的饮水供应极度短缺。而为了避免他们逃跑,杨家每日提供的粮食也非常有限,致使大多数少年少女营养不良。 于是,当绝望中重生的惊喜退去,一些体质较弱的少年男女无法承受,走着走着便昏厥倒进海水中。幸亏齐凌反应敏捷,下令士兵们将倒下的青少年逐一抬起,才防止了有人掉队。 即便如此,待所有人抵达陆地上干燥的地方,仍有三名少女和一名男童体力耗尽,瞪大双眼离世而去 \"治疗法师,立刻带他们去最近的治疗法师!”转运使丁谓,尽管早已遗忘何为怜悯,目睹一名少年在眼前刚得救便逝去,内心悲痛得颤抖,嗓音沙哑地命令,“否则,必然还会有更多人丧命于病痛之中!” “去月影城,去月影城。那里离此地不远,城中有众多治疗法师,药草也齐全!”保护丁谓的士兵中,立刻有人高声提议。 “没错,去月影城,立刻出发!开启城门,用我的名帖重金聘请法师。”丁谓闻言,果断点头。 “枢使,俘虏交代,月影城主可能与奴隶贩子勾结。莱芜城主也可能与他们有联系!”齐凌闻言心中一紧,连忙在一旁低声提醒。 即使没有俘虏的供词,真相也如同秃头上跳动的虱子,显而易见。 芙蓉岛距月影城仅二十里之遥。岛上军寨已成为奴隶贩子的据点,这些年,城主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众人将刚解救出的青年男女送往月影城求医。若城主果真有异心闭城,引来水军败类,岂不自投罗网! “他已经不再是城主了。转运使、刑狱提点以及我,控鹤判官,已足以直接处置他!”在官场之道上,十个齐凌也不及丁谓的一半。只见他毫不犹豫,咬牙作出了决定,“随后封闭城门,调动附近海仓镇的疑兵协助防守。我再修书一封,向王经略求援!我不信,那个姓杨的贼子敢带领手下攻打城池!我也不信,大宋登莱水军会全体叛乱追随贼子!” 第213章 权衡(上) 当芙蓉岛上第一束火焰燃起,十五里外的三山岛上,今晚值守的登莱水军左军前锋营都头陆文,立即向左军都虞侯杨行彦报告了这一情况。 然而,待杨行彦整顿好兵马,乘战舰杀至芙蓉岛时,火势已失控,攻击芙蓉岛的军队早已消失无踪。 大宋主要的威胁来自边疆,对水军本就不够重视。作为水军体系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登莱水军在朝廷眼中更是可有可无。 因此,哪怕杨行俨内心焦虑如焚,也无法让一群懒散疲软的士兵瞬间变为反应敏捷的精兵。列队、登船、启航,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大量时间。当他终于抵达芙蓉岛时,已是两时辰之后,哪里还能见到攻击芙蓉岛者的身影? “给我搜索,沿着海滩搜索,不必靠近火源。我就不信,一整个营的兄弟,竟无一人能躲过一劫!”杨行俨的心如同铅石般沉重,但他不敢流露出丝毫惊慌,铁青着脸大声吩咐 他必须揭示,那神秘侵袭者的真面目与意图。若仅是来自林间国度的侠义之士,单纯为了解救被困者,尚且还能控制局势。 这些林中勇士不受王权约束,更不会揭露他们劫持同胞,将他们送往辽国魔土充当奴隶的罪行,将此事公诸于朝廷。 就算有人揭露,凭杨、严二家的强大力量,也可迅速掩盖,确保消息不会超出京东东路的边界。那些今晚被解救的青少年,日后只需重新抓捕一批替代,京东东路人口众多,每年失踪的孩童数以千计,他这次失去的只是沧海一粟。 若那摧毁芙蓉岛的敌人,背后有官方势力撑腰,那么想要控制这场灾难的影响,代价将会无比沉重。 就算最后仍能将此事局限在京东东路内部解决,恐怕没有十万枚银币的代价,或是两个县尉以上的官职空缺,无法填满那位敌人的胃口。万一敌人顽固不化,坚决与他殊死一搏,他恐怕只有逃往南方的荔枝之地,寻求一线生机。 “都虞侯,前营的陆都头找到了几位藏在珊瑚礁下的战士!”一位亲卫打扮的侍从匆忙跑来,向杨行彦行礼。 “带他们来,全部带来见我!”杨行彦欣喜若狂,立刻挥手指示。 七个浑身湿透的败兵颤抖着被押送上前,接受询问。很快,杨行彦便得知了芙蓉岛陷落的全过程。 败兵哭诉,是一支来自远方的队伍,倚靠本地向导,趁着潮汐退去,踏过显露的海底,直闯岛屿。岛上的兄弟们拼死抵抗,但终因寡不敌众而败下阵来。指挥使杨奇能英勇战死,各部首领也悉数捐躯。 随后,入侵者在岛上展开了一场屠杀,不论军衔士兵,无一幸免。他们之所以存活,是因为熟悉岛上的地形,藏匿在沿海一处岩洞中,侥幸逃脱厄运。 “都虞侯,悲报,悲报啊。兄弟们死得太惨,太惨了!”讲述了失败的经过后,七名败兵放声痛哭,仿佛他们失去了亲生父母一般。 然而,当杨行彦追问敌人的身份时,他们却一无所知,只反复说着,敌人见人就杀,根本没给他们打听底细的机会。 杨行彦听得分外烦躁,立即挥手大声命令:“推出去,统统斩首!败了还不知对手是谁,我留你们有何用?” “遵命!”周围的亲卫应声上前,拖走了七名败兵。 他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拖着脚步哀求:“饶命,饶命,不是我们不尽全力,是,是他们真的没给我们开口的机会,真的没有啊!” “都虞侯救命,小的这就去查明他们的身份,请允许小的戴罪立功!” \"都虞侯宽恕,小的尽力了,竭尽全力了!\" 哀嚎的求饶声在空中回荡,却无法撼动杨行彦的决心。终于,一个队正灵机一动,高声疾呼:\"都虞侯,小的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小的清楚了。他们是边境守卫军,没错,是边境守卫军,小的亲眼见过他们施放烈焰雷石!\" \"边境守卫军,他们是边境守卫军!\" \"并非小的不愿拼死作战,是他们动用了烈焰雷石!\" 其余的逃兵随即附和,不管烈焰雷石究竟是何方神圣。 \"嗯——\"杨行彦立即意识到手中握有的关键信息,紧锁眉头下令,\"带回来,等我问明原委后再做处置!\" \"遵命!\"亲兵应声,再度将那几个倒霉鬼拖回。 这一次,几个逃兵不敢只顾着求饶。在队正的带领下,他们提起全身的精力,详细报告敌人如何大肆运用烈焰雷石开路的情景,以及雷石爆炸时的骇人画面。 \"带下去,先换上干燥的衣物,妥善安置。不得让他们离开,我随时可能要询问他们!\"杨行彦明白已无法从他们口中获得更多情报,皱着眉示意。 亲兵们领命,带走逃兵。而杨行彦自己则坐在海滩上的临时座席上,长久地沉默深思。 这几个逃兵的见识,终究比不上他。 烈焰雷石,乃大宋朝廷在去年秋末才开始配发给军队的神秘武器。然而,它不仅仅装备了边境守卫军。实际上,目前大宋各地禁卫军才是第一时间配备并拥有最多烈焰雷石的部队! 若是禁卫军对芙蓉岛下手,杨家对整个局势的控制力将荡然无存。之后,是将其打入监牢,流放到岭南,还是直接斩首,都将取决于朝廷几位执政大臣的意志。 若是边境守卫军,那就可能是他的手下掠夺来的少年男女中有某位边军后代。如此一来,双方间的恩怨可能会演变成不死不休的斗争! \"都虞侯,是否在揣测,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对芙蓉岛下手呢?\"一位幕僚装扮的人物突然走近,轻声询问,耳语贴近。 \"云卿兄,你已经有了头绪吗?还请不吝赐教!\"杨行彦抬头瞥了对方一眼,立即唤着对方的名字行礼。 对方也姓杨,算是五百年前的远亲。名义上是他的下属记室参军,实际上则是他在与辽国交易中的牵线人。 这些年来,杨云卿帮他赚了不少钱,也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多次逢凶化吉。因此,听到此人的建议,杨行彦本能地想要向他请教。 果然没有辜负期望,杨云卿微微一笑,立刻给出了答案:\"我听说,有一支兵马在前几天连续攻占了纯阳教的数个分舵,现在正与纯阳教在海仓附近对峙!\" 第214章 权衡(下)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唤醒了沉睡的人 丁谓与齐凌,这对狡猾的盟友,一同率领着他们的魔裔军团洗劫了纯阳教的诸多山堡,最近更是剑指近在咫尺的海仓镇。杨行彦早已从家族秘密情报中洞悉了这一切。 三日前,他察觉到丁谓和齐凌的下一个猎物可能是纯阳教的海仓分舵,便假意“仗义”地向分舵舵主陈无忌通风报信,还“不慎”在舵口附近遗落了两万支魔法羽箭,期待他们两败俱伤的激战。 而此刻,海仓分舵依旧静悄悄的,芙蓉岛却被不明势力攻陷,凶手是谁,已是不言而喻。更别提,杨行彦得知火雷弹的炼制秘诀和图谱正是齐凌献给皇室的。现在,皇室已下令依据图谱大量制造火雷弹,齐凌的手下怎会缺少这等利器? “都虞侯,有一言,不知当讲否?”见杨行彦迅速领悟其意,杨云卿思虑片刻,低声道。 “云卿兄无需客气!”杨行彦心中烦乱如麻,正盼有人指点迷津,他急忙拱手道,“我俩之间,何需藏私?” “丁谓和齐凌,恐怕是冲你而来,而且早已密谋已久。否则,他们怎能如此精准、迅速地出手?”杨云卿见对方领悟,立刻附耳细语,“若行彦贤弟不做准备,这次不仅是你,整个凌州杨氏,都将面临空前的危机!” “我自然要早作准备,可问题是,他们把人都救走了。我,我要夺回他们,只能与他正面交锋!”杨行彦抹去脸上的冷汗,迅速回应。 “那就与他一战!”杨云卿果断为他定策,“否则,任凭他将那些获救的青少年带回凌州城,你再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就算王钦若性格懦弱,想调查清楚再行动,那些孩子们的亲人也会联合起来,誓与你不死不休!” “他们二人,一个乃是漕运使,一个则是刑狱总管兼控鹤署判官!”清晨的凉风吹过,杨行彦脸上的汗水却无法拭净,“我若杀了他们,便是明目张胆地叛逆!” “只要你行事不留痕迹,谁能肯定凶手就是你?”杨云卿冷笑反问,撇了撇嘴,“就把罪名推给纯阳教,大不了事后你率水军捣毁几个纯阳教分舵,像上次对付张文恭那样,捉几个舵主和护法出来,让他们承认是他们伏击了丁谓和齐凌!” “不稳妥,不稳妥!”杨行延越听越是震惊,连连摇头拒绝。 去年五月,他派遣麾下死士以纯阳教的名义刺杀了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只因张文恭发现他贩卖人口至辽国,并誓言追查到底。然而,这次的情况远比那次复杂得多 上次张文恭初踏奇境,暗中探秘,诸多隐秘深藏其心。若他陨落,那些秘密便将随他魂归,永埋黄泉之下。 而今,揭示杨家掠男霸女、贩卖生灵的知情者不下五六百。唯有将此数百人尽数肃清,方能掩盖惊天之密! “如若行延贤弟心有挂碍,唯有速携亲眷,乘风破浪,逃往海外避祸!”目睹杨行彦的迟疑,杨云卿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悄声献策,“趁朝廷追捕者的脚步还未临门,你速收拾细软,带上弟妹和孩儿,扬帆远航。高丽之地,我恰好亦有故交,定可助你在那里安享富饶人生!” “高丽?你说的是那个刚篡位新王,更易国号之地?”杨行彦略作迟疑,随即坚决摇头,“那片土地贫瘠如洗,年年多有男女自卖自身,只求在大宋为奴为婢。我若逃往高丽,岂非自坠苦海?” “总胜过朝廷一声令下,沦为刀下亡魂!”杨云卿瞪他一眼,高声警告,“即使朝廷念你昔日功绩,免你一死,全家流放岭南也是定数。那里尚不及高丽富饶,你的家财亦难逃充公之厄!” “云卿兄莫急,容我再思,再给我一些时间想想!”杨行彦愁容满面,摇头恳求,全然未觉杨云卿已自视为兄长。 虽行径恶劣,但他内心深处,仍有宋人的一丝傲骨。总觉得逃至高丽,便是玷污先祖之名。 然而,既不去造反,又不去高丽,留给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还有一条,杨云卿未曾提及。他猛然抬手,双目寒光闪烁,“云卿兄,你曾言出身幽州杨氏?” “应是弘农杨氏,唐末迁至卢龙,后为大晋皇帝连土地一同割让予大辽!”杨云卿话语绕圈,实则一直试图引导杨行彦投向大辽,见他果然上钩,心中暗喜。 不过,杨云卿面上并未显露出丝毫得意,刻意皱眉低声道:“此刻已是生死攸关,贤弟竟还追究起我的身世?” “其实我们凌州杨家,同样源自弘农!”杨行彦面露微红,拱手恭敬道,“你我二人,可谓同根同源。若我欲渡海投奔大辽,不知云卿兄可否代为引荐一二!” “这……”杨云卿渴望立刻答应,却假装面露难色,轻声道,“贤弟,我在那边确有显贵相知。然而,你在此处大宋,身为海军四品都虞侯,而在大辽,目前尚无成规模的海军。你若前往,官职或许不低于此刻,却可能无用武之地,你与子孙将来也难有出头之日!” \"我可以带领登莱水师左军的众多同胞与船只,穿越至异界。造船的巧匠,我也可说服他们一同前行。若大辽王国接纳我们,我发誓,三年之内,将为大辽建立起一支海洋雄师!\"杨行彦的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急切地自荐。 自家的困境自知,水军一旦踏上陆地,战斗力几乎与地方兵无异。所以,想要举旗起义,注定是失败的结局。 然而,若预先找到退路,他便能孤注一掷。就算战败,也能扬帆直指辽国,荣华富贵依然可期。 \"如此……\"见杨行彦深陷己设的棋局,杨云卿露出了微笑,轻轻颔首,\"那么,四品都虞侯的官职便显得微不足道了。辽国必定不惜重金求贤才如买千里马的骨骸。\" \"世兄能引荐,我感激不尽。我马上准备出发!\"杨行彦找到出路,精神焕发,笑着起身,然后向杨云卿深深鞠躬。 \"别急,别急!\"杨云卿退后半步,微笑道,\"既然你决定投靠辽国,而附近无舰可阻挡你,我们不必急于离开。必须制造些动静,让世人传颂你的英名!\" \"正是我所想。齐氏欺人太甚,即便我无法取其性命,也定要让他狠狠摔一跤,以解我心头之恨!\"杨行彦与杨云卿志同道合,咬牙坚定地回应。 \"如此,愚兄不能再隐瞒了!\"杨云卿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再次后退半步,拱手施礼,\"辽国南境司刺事判官杨云卿,参见杨都虞侯。杨都虞侯愿弃暗投明,辽国必将虚位以待!\" 第215章 合流 \"你,你是辽国的情报官?\"杨行彦本能地后跃数尺,瞬间语无伦次,\"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我一直视你为友,你,你……\" \"行彦老弟言重了!\"杨云卿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摇头,\"我是辽国情报官不错,但并未对你有任何布局。如果你不信,尽可以押我向大宋朝廷邀功。念在昔日情分,愚兄甘愿束手就擒。\" 说罢,他主动背手,等待杨行彦命令亲兵前来捆绑。 \"你,你……\"此时的杨行彦已无退路,指着杨云卿的鼻尖,半晌低语,最终放下手指,叹气道,\"你让我陷入了如此困境!\" “行彦贤弟,你无需过于忧虑。你的祖先曾为神圣的艾瑞斯帝国浴血奋战,但看如今,家族的荣光何在?”杨云卿与他共同在这片魔法大陆上经营多年,早已洞悉他的情感起伏,于是他温和笑道,“区区一个四阶督军,已是你的仕途巅峰。而你的子侄,他们的未来只会黯淡无光。艾瑞斯皇室漠视功勋,不出半个世纪,杨家便会泯然众人,后代或许得亲自耕作以求生存。” “反观我们的北方盟友达鲁尼亚,那里从不忘却英雄。无论人类或是精灵,只要建立一次重大功绩,其恩泽就能惠及子孙,世世代代享受尊贵。” “你知道幽州的齐家吗?他们的祖先齐知古只是达鲁尼亚泰祖皇帝的一名兽人奴隶,因其卓越的智谋被提拔。他的父亲,曾为秦王。而今,齐家之主是达鲁尼亚的齐公爵,泰祖皇帝称他为‘亚父’!” 担心杨行彦未能领悟,他稍作停顿,接着以更鲜明的例子来阐述,“今日你只不过收留了几个平凡农家的孩子,给他们提供前往达鲁尼亚的机会,本是行善积德之事。但在艾瑞斯,这可能导致你失去官位,流放到黑暗森林的边缘等死。而在达鲁尼亚,平民如同贵族的作物,只需在你的领地内,你有权选取最优秀的。看中哪家子弟,只需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自愿前来,感激不尽!” 尽管自认是弘农杨氏的后代,他口中的“达鲁尼亚”却显得如此自然。杨行彦听后,心中不禁向往起来。 正如杨云卿所言,凌州杨家的荣耀是先辈以生命换取的,却无法世代相传。五代之后,便与普通农民毫无区别! 这算哪门子“公正”?开国功臣的子孙,怎可与平民子弟同台竞技,为那微不足道的八级文书官位,苦读十年灯火? 相比之下,达鲁尼亚皇室显然更为慷慨。最显着的例子仍是幽州的齐家,从奴隶跃升至宰相高位,家族的繁荣昌盛远超其始祖。 至于他自己的才略与齐德让的差距,杨行彦并未过多思索。同样,由于自己并非普通农民,他也未尝体会那些被迫献出子女的平民的痛苦。他只觉自己不过是在自家土地上收割了几颗“希望之种”,竟要承受艾瑞斯律法的严厉惩罚。何不去达鲁尼亚成为齐王或楚王,对领地内的子民予取予求? 任何事情都怕比较。 与达鲁尼亚王侯的待遇相比,艾瑞斯的官职显然“代价”过高。于是,杨行彦紧咬牙关,彻底熄灭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他俯首行礼,坚定地表达:“是小弟误会云卿兄了,请云卿兄原谅。从今往后,云卿兄言即是命,小弟绝不违抗!” \"诚然,诚然,昔日共享财富,未来共度风雨!\"杨云卿预见了杨行彦的妥协,微笑间,他伸出手扶住了对方的臂膀,\"在这辽阔的泰尔兰德,唯有战功最为荣耀。如今高丽已被驯服,夏州之地又遥不可及,我们想崭露头角,只能寄希望于宋国。丁谓和齐凌步步紧逼,你的反抗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何不联合太阳圣教,策划一次大胆的行动?成功后,凌州杨氏将成为我泰尔兰德的第二个齐氏家族,分封为王就在眼前。若失败,我们兄弟带着胜利的果实穿越海洋北上,无人能阻挡。到达幽州之时,有了财富和我泰尔兰德神圣天子的庇护,你将能够建立一支独一无二的海军舰队,守护我们的海域直至世代子孙!\" 杨云卿的煽动力,即便是与二十一世纪的那些专业说客相比,也毫不逊色。几句话,便让杨行彦热血沸腾。 而他的才智远不止于此。趁着杨行彦被自己的话所迷惑,他开始为主谋出谋划策。 首先,确保登莱海军左军全心追随杨行彦,自上而下,不允许任何抵抗的迹象。如有异动,须果断铲除。 其次,京东东路曾是严、杨、朱、郑、于五大世家的领地,五大世家中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既然决定反抗丁谓和齐凌的压迫,不妨邀请其余四家一同抗争。即使他们没有兵马,各自的影响力也能使京东东路人心动荡。 再者,丁谓和齐凌二人早已与太阳圣教结下深仇大恨。既然要干大事,不妨拉拢圣教加入。尽管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作为前锋,再合适不过。 第四,是杨行延在掖县、莱州的官场亲戚和朋友。既然要去泰尔兰德享受荣耀,这些人也不能遗忘,能联系的都通知一声。至于来不来,由他们自己选择。 最后,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是要师出有名。不能让人觉得是因罪叛逃,而应公之于众丁谓和齐凌这两个贼子的压迫。反贼而不反朝廷,尽量混淆视听。 当然,这份号召文书,自然由杨云卿执笔。寻找理由的事,无需杨行彦费心。 若非知晓杨云卿是泰尔兰德的暗线密探,以杨行彦既坏又怯懦的性格,他或许还会犹豫不决,再决定是否冒险。 而此刻,即便朝廷对他的强夺百姓子女、贩卖同族的罪行网开一面,仅仅是与泰尔兰德密探多年的兄弟关系,也足以置他于死地。 因此,杨行彦别无选择,只能听从杨云卿的安排。于是,在返回三山岛水寨后,登莱海军立即封闭了营地。接着,杨行彦亲自率领一群死士,对营地进行了血腥清洗 在那神秘莫测的奇幻世界,凡是对杨行彦心怀不满或违逆其意志者,皆被无情地化为星辰尘埃。那些拒绝加入他跨洋迁徙至异界的,亦被魔剑切割成无形碎片。 经过一轮残酷的星辰试炼,原本仅剩三千余人的登莱水师左军,此刻人数不过两千五百。自此,杨行彦的号令如神喻般无人敢于挑战,哪怕他下令众人跃入深海,自沉于幽暗深渊,自上而下,无人胆敢质疑。 完全控制军队后,杨行彦开始逐步实施杨云卿的奇幻计划。原以为能如同操控水师左军般顺畅,岂料午时,两道不祥的预兆传来。 掖县县令遭丁谓与齐凌合力逼迫,被迫卸甲待审,府邸被丁谓的秘派守卫严密环绕,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莱州知府收到信后,竟撕书断交,誓言与邪魔叛逆势不两立,以符咒宣示决心! 第216章 心智之战 “叛贼!叛贼!若落于老夫之手,必教你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次日黄昏,掖县县衙内,丁谓的怒吼在厅堂回荡。 此世通讯依赖于魔法信鸽,信息传递缓慢。杨行彦昨日午时在三山岛发出《讨伐丁、齐之檄文,揭露其陷害忠良之恶行》,直至此刻,这震怒的宣告才传至丁谓耳中。 同时,周边各县相继爆发“异变”,纯阳教高举反抗大旗的消息,也赫然摆在他面前。 形势急转直下,超乎他的所有预想。 他原本设想,控制掖县县令后,只需静候王钦若派出魔武厢军支援。随后,利用压倒性的力量封锁水师要塞,迫使杨行彦出营受审,接受帝国最后的审判。 然而,丁谓万万没想到,杨行彦竟举旗反叛,还联合了纯阳教及严、杨、朱、郑、于五大世家共谋。 尽管据报,五大世家已有官员拒绝杨行彦的拉拢,以断交信符坚决与之划清界限。但这些消息仅限于一日路程内的通报,更远处官员的动向,丁谓无法预知。 此刻,他与齐凌都不在凌州,王钦若独力镇守路治,周围尽是本地官员。王钦若能否在中军帐中安然无恙,不受他人胁迫或迷惑,也是未知数。 万一王钦若不慎落入五大世家之手,或是为了保全京东东路的安宁,主动向他们妥协。他和齐凌都有可能成为平息怒火的牺牲品。 到那时,齐凌或许还能倚仗家族庇护,调任他处。而丁谓,恐怕会前途尽毁,万劫不复! “枢直,冷静些,你就算气死了,那杨某人也不会因此回头!”看着丁谓焦虑失措,齐凌亲自为他斟满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盏,边饮边笑容可掬地宽慰着 与对方此刻的紧张如焚截然相反,自从领着部众踏入这座魔幻都市的边界,他便彻底松弛下来。除了沉睡恢复魔力,便是带着窦沙为那些从黑暗势力手中解救出的青年男女登记姓名、出身之地以及年龄,任凭外界风雨飘摇,全然不顾。仿佛杨行彦的动向已与他无关。 “他固然不会轻易回头,但在王廷之内,必然有清贵势力为他呐喊助威!”丁谓接过巫师茶,大口畅饮,气喘吁吁地回答,“若王经略那边能稳住阵脚尚好,若抵挡不住,被五大世家与家仆联袂策反,朝廷必将设法,先稳住杨行彦的军心,再图他策!” 担心齐凌轻敌,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补充:“此事你不可掉以轻心。达到一定地位,是非对错便不再重要,首要之事是考量是否有利于宋国的魔法领域。牺牲忠诚的将领以安抚邪恶的叛徒,这样的事,老夫见得多了。”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齐凌听后,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忧虑。他又悠悠地品了几口热腾腾的魔力茶,才微笑道:“王廷的贤士们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总要我们先与杨行彦、纯阳邪教一较高下,分出胜负再说!” “你真以为,凭我们这三千勇士,能战胜杨行彦和纯阳邪教的联合?”丁谓愣住,微微蹙眉,“你的勇猛,老夫认可。但我们这些兄弟,一旦出战,就得担忧掖县失守。若闭关不出,杨行彦和纯阳邪徒只需围困掖县,就能分兵他处侵城略地。那时,我们无法传递信息,其他郡县战火连天,王廷的贤士又如何能静心等待?” “我们可以先上奏,请求陛下和王丞相、寇丞相他们做好准备。”齐凌思索片刻,迅速提出对策。 “那只能暂时拖延。”丁谓瞥他一眼,眉心依旧紧锁,“速去,你起草,老夫签名。即便老夫目前官职在你之上,但揭露不法,察觉叛乱,是你的职责所在。” “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枢密使联署。”齐凌从容回答,放下茶杯,随手拿起一旁已完成的奏章递给丁谓。 “你已经写好了?”丁谓再次惊愕,脱口问道,“你早就预料到杨某会勾结纯阳邪教作乱?” “并未预料,但我知晓他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驾船逃离,要么率兵作乱。”齐凌摇头,语调依然平缓。 “你……”丁谓上下打量齐凌,越看越觉得对方似乎有所隐瞒,“你还有哪些预先的安排?快说来听听,别让老夫着急。如今,老夫的命运已与你紧密相连!” \"数日前,遵照枢机阁的旨意,我向王大贤请教时,顺便传信给他,警示他提防严氏与杨氏家族在绝望中疯狂反扑。\" 齐凌毫不掩饰,笑容中透露着神秘。“此外,枢机阁不必担忧五大世家会一致联手。并非每个家主都丧失理智!” \"你的意思是,五大世家中有人不会响应严氏与杨氏的号召?\" 丁谓敏锐地抓住了话中深意,惊喜交加,“或者,除去严氏与杨氏,其余三家都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你早就与其他三家秘密联系了!” 齐凌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微笑反问:“枢机阁难道没好奇过,我为何在年前就能预知粮价飙升,提前秘密南下购置陈粮?” \"五大世家中有人背叛,不,有人暗中举报了严氏家族哄抬粮价的阴谋!\" 丁谓果然不凡,立刻揭示了背后的真相,“他们暗中与你联络,揭露了严氏的一举一动。因此,你总能抢占先机,让严氏的粮食炒作计划彻底失败!” \"没错,我还帮助他们赚了不少。最终被粮食压垮的,只有严氏与杨氏。” 齐凌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我之所以能迅速掌握纯阳教的分舵位置,也多亏了那三家的指引!” \"他们,他们,他们为何要协助你?他们图什么?”尽管丁谓确信齐凌所说属实,但仍然难以置信,“你承诺给他们何种好处?官职?金银?还是对他们的过往罪行视而不见?” 齐凌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语句铿锵有力:“他们不愿让纯阳教搅乱地方安宁,动摇他们的根基!他们也不甘永远被严氏压制。另外,他们并不相信严氏与杨氏联合能胜过我。更不认为,贩卖本国百姓给辽国能得到天道的宽恕!” \"确实,贩卖同胞,天地不容!\" 丁谓看清了全局,内心的焦虑减轻了一些。 然而,他低下头喝了口水,忧虑依然未消,“但这只能防止王大贤被严氏和杨氏联手劫持,无法阻止纯阳教与杨行彦的叛乱。现在杨行彦颠倒是非,声称他的叛逆是因我们二人所逼……” \"写故事吗,这我懂!\" 齐凌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丁谓摸不着头脑。“他的嘴长在他自己身上,我也不能一时半刻堵住。” \"但是……\" 稍稍停顿,他笑着摇头,“世间总会有公正。枢机阁,那些获救的孩子我已经登记在册。除了五十多位是被亲生父母出卖或父母已故,其余二百七十多位在京东东路、京西东路、淮南东西两路,都有亲人和宗族。” \"这有何用?如今混沌与动荡交织,他们的亲人也无法穿越战火前来相认?\" 丁谓一脸困惑,皱紧眉宇说道。 齐凌轻轻叹了口气,用柔和却坚定的语调回应:“我会公布他们的姓名、故乡和年龄,在城内外张榜,召唤家族在适当时机前来认领。此外,我将在城内设立一坛,每日让几位少年男女讲述他们的被掳经历和海岛上的遭遇!” \"你,你……\" 丁谓恍然大悟,随即指着齐凌,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连他这般铁石心肠之人,听了柳氏兄妹的故事都会暗自落泪。若是齐凌让孩子们当众讲述亲身经历,掖县的民众只怕会泪流满面,激愤不已。 大多数父母视子女如珍宝,一旦得知失去的孩子尚在人间,恐怕有人甘愿冒着遭乱军杀害的危险,前往掖县接回孩子。 那时,杨家的罪孽将随他们的足迹传播至每一个角落。 等到民众口口相传,把亲眼所见和听说的事实散布开来,还有多少人会相信杨行彦的言论?严、杨两大家族的名声怕是风吹即臭,追随者也将寥寥无几。 到最后,朝廷中那些试图为严氏和杨氏辩护的正直之士,恐怕也只得沉默,或转而反对。否则,他们所谓的清流将变为浑流,再也无法仅凭口舌影响他人! \"纯阳教自称为吕洞宾的使者,扫除邪恶,拯救世间苦难。这一次,我要看他们如何将杨行延的恶行粉饰为天意!\" 齐凌的目标远超丁谓的想象,他淡然一笑,补充道。 第217章 再度现身 \"你果然狡猾,我就知道,纯阳教中无人能与你抗衡?\" 窗外突然响起齐凌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叶凌莲!\"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长刀,将丁谓护在身后,同时高声呼救:\"快来人,有刺客!刺客闯入大厅了!\" \"齐判官,你见过毫无武器且被人刀架在脖子上的刺客吗?\" 叶凌莲的声音在侍卫到来前再次回荡在大厅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委屈。 齐凌对她的话不信半分,但他的目光却证实了一切。 只见叶凌莲双手平举,掌心向上,空手走进来。在她身后半步,武又和李遇各持利刃,刀尖对准她的颈项。 \"枢直,提刑,她说有紧急事务需当面禀报。我们原打算先将她押至厅前,再通报。没料到她听力非凡,竟在远处将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武又尴尬得满脸通红,哑着嗓子向齐凌解释。 齐凌一听便知,武又落入了叶凌莲的圈套之中 在这片神秘大陆上,叶凌莲的伪装技艺,宛如传说中的戏剧大师,变幻无常。欲扮演脆弱少女,她便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化身高贵的楼阁歌姬,她则风情万种。武又曾与她在遥远的过往,在动荡的荡项并肩对抗李德明,怀旧之情让他未曾对叶凌莲过多设防。 她先是缴械,随后以温婉的言辞请求武又引荐进见。武又这个几乎未涉世事的直率男子,就算心中有疑虑,又怎能狠心拒绝? 齐凌对此亦无可奈何,只能责怪武又引来了这只狐狸。他收起刀,挥手微笑宽慰道:“无妨,这些言语并无秘密可言。李兄,你先安排人,速将我和丁枢直联署的奏章送往繁华的汴梁。我将为丁枢直引见红莲教的圣女!” 武又恭敬应诺,脸色微红地退至一旁,手中利刃始终出鞘,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变故。李遇深知叶凌莲诡计多端,难以对付,因此只退后几步,保持全神贯注的警戒。 转运使丁谓虽是文职,但历经风雨,见识不凡。闻言,他从容从背后走出,拿起桌上的羽毛笔,迅速签名,随后亲自将奏章交给武又,自始至终,未向叶凌莲投去多余的目光。 就连齐凌也为丁谓的沉着冷静暗暗赞叹,于是耐心等待,直至武又带着奏章退下,丁谓泰然自若地坐定,他才上前微笑引荐,低声道:“枢直莫怪,这位是红莲教昔日圣女叶凌莲,曾在荡项助李德昭夺取王位。她今日来找我,必有要事,之前未能通报便闯入,还请见谅。” “嗯——”丁谓保持着姿态,轻轻点头,椅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民女叶凌莲,参见丁枢直。适才失礼之处,还望枢直宽恕!”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冒犯,叶凌莲难得收敛,恭敬地向前,向丁谓鞠躬行礼。 “不必了!”丁谓微微俯身,挥手示意,“你行走江湖,不必拘泥于繁琐礼节。不知叶姑娘千里迢迢从夏州来到凌州,有何要事?” “还不是因为他?”叶凌莲的严肃仅维持片刻,听见丁谓发问,瞬间化作含冤的深闺女子,含泪瞥了齐凌一眼,答道,“敢问枢直,他曾允诺民女,只要帮他除去李德明,便带我逃离困境。我冒死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却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我只能,只能不顾颜面,亲自前来追寻!” 嘿……,齐凌措手不及,差点跳了起来。“你别乱说,我何时答应过带你离开困境?你的密友已成为李德昭的嫔妃,他还允许你们在夏州自由传教,那对你而言,又算什么困境呢?” \"你又怎知,我愿成为那红莲圣女的枷锁?”叶凌莲转过头,眸中满是幽怨星辉,“李德昭曾允诺你为他的宰相,你不也曾拒绝?又怎能断定对我来说,夏州不是一片魔渊?” “这……”齐凌一脸尴尬,红着脸颊向丁谓行礼,“枢直大人莫听她胡言,她最精通的便是编织谎言迷惑人心。” “这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纠葛,老夫不便插手。”丁谓端着雕花茶盏,笑眯眯地起身,毫无义气可言。方才他差点被齐凌以生命护在身后,惊魂未定。红莲教昔日在永兴路上掀起的腥风血雨,身为高位者的他自然听说过那位凌莲圣女的赫赫威名。 然而,身为阅人无数的老江湖,丁谓不信叶凌莲眼中的哀怨全为伪装,故而明智地选择了置身事外。 “何时我欺骗过你?答应你的事情,哪一次我没有豁出性命去完成?”见丁谓轻易落入自己的陷阱,叶凌莲更是斗志高昂,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柔弱地反驳,“只是你这无情的小贼,利用完我便翻脸不认人,让我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偌大世界,竟无我容身之地! ” 言至此,两行清泪真的滑落,她慌忙擦拭,却越擦越多,整个人显得愈发娇弱如含露春花。 “咳咳!”丁谓见状,愈发觉得不应牵扯其中,轻咳一声,朝后门走去,“老矣,管不了年轻人的纷扰。老夫先去小憩,贼军不来犯城,勿扰老夫清梦!” 说完,不再看齐凌一眼,加快步伐离去。他一走,李遇也不便再为齐凌护航,拱手告别,意味深长地瞥了对方一眼。 他是窦蓉的亲舅舅,若是他也离开,齐凌怕是百口莫辩。他连忙高声吩咐,“李都辖留下,也好为我作个见证。” 随后,狠狠瞪了还在假装哭泣的叶凌莲一眼,冷硬地质问,“你究竟意欲何为?即便我破坏了你们红莲教的计划,你们在夏州还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传道?总好过在永兴军路偷偷摸摸。” “齐郎息怒,我再也不敢了!”叶凌莲立刻缩颈低头,如受惊的小鸟般求饶,“我只是许久未得齐郎的消息……” “打住。再说下去,休怪我立刻让人送你出去。另外,有事求助,就老实说,否则恕我不能从命!”齐凌手按刀柄,瞪大眼睛警告。 “噗——”叶凌莲立刻收起戏谑,轻拍着手笑道,“好,你说停就停。齐郎,我是否对你唯命是从?” “滚!”齐凌将刀抽出半尺,作势要斩 \"罢了,罢了,玩笑到此为止。齐郎请安心,我叶凌莲岂会像紫菱那般懦弱,被你的三言两语迷惑,甘心成为你的次要伴侣!\"见齐凌神色转为严肃,叶凌莲连忙后退几步,郑重地保证。 \"多谢仙子的不娶之恩!\"齐凌松了口气,收起武器,走到桌边饮水以平复心情。 自从初次邂逅叶凌莲那天起,每次遇见她,随后总是伴随着不祥的变故。因此,即便此刻她空手而立,声称并无恶意,他也无法完全放松警惕。 第218章 王国之仇 \"为何感谢我?\"叶凌莲显然不解齐凌的典故,困惑地追问,随即瞪大了眼睛,\"我何时答应过要嫁给你?就算我双眼失明,也不会选择你!我……\"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观点一致,无需争论了!\"齐凌端起水杯,一边喝,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是在挑衅!\"叶凌莲终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扑向齐凌,打算给他一个教训。然而,在双方即将碰触之际,她突然想起这是齐凌的官署,若十招内未能击败他,必定会被其他人围攻,于是她立刻收回攻势,铁青着脸喘息起来。 尽管她的愤怒少了之前的娇媚,但在齐凌看来,却多了几分真实。于是,他放下茶杯,微笑着邀请她,\"若想动手,后院便是,正好我也许久未与人过招了,需要实战检验训练成果。\" \"去就去,事先警告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若受伤或败北,别怨我无情!\"叶凌莲巴不得让齐凌颜面尽失,爽快地应允。 然而,当二人来到后院的练武场开始较量,她立即后悔莫及。 原因无他,武功上,她确实优于齐凌,但二人的差距已不像初遇时那般明显。而齐凌的力量,却比她强大得多。既非生死之战,又不能使用兵器,致命的拳脚技巧也无法施展。 仅凭基本招式对决,她连续四五次出拳,齐凌只需举起手臂作为屏障,便能轻松化解,身体依旧稳如磐石。 而齐凌反击时,她往往需双臂迎击,方能抵挡得住,还要疾步后撤卸力。 如此下去,时间越长,她越是吃亏。于是,十招过后,她果断跃身而退,连连挥手,\"不打了,不打了,我又落入你的圈套。我没拿你的薪酬,为何要替你当陪练?\" \"我可以支付薪酬。每月多少,你自定便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武艺高于自己且愿意全力以赴切磋的人,齐凌怎会轻易放手,毫不犹豫地笑着承诺。 如今,他的灵魄已与大宋的英勇灵魂凌年彻底交融。后者自幼修炼的武技,此刻全然归于他麾下。而他前世敏锐的洞察力与精于归纳的天赋,也在武道之路上得以尽情施展。于是,每次与强敌交锋之后,他的技艺总会更进一步。若能邀叶凌莲充当陪练,相信只需数月时光,在彼此都不愿竭尽全力的状况下,他能在三十合内稳稳占据优势。 “当真?”叶凌莲暗自拭去汗水,听到齐凌的话,目光瞬间闪烁。然而话音刚落,她便连忙摇头否认,“想得太美,收了你的钱财,岂不成你家的属下和侍仆?凡事都要听你号令?而你天生不安分,到哪都是风雨欲来,将来我恐怕还得替你挡风遮雨。天下间,哪有好事都被你一人独占的道理!” 齐凌不过是随口一提,内心实则不敢将这位拥有三四面相的女子留在身边。于是,他顺势而下,“好,这次算你机智!喝茶吗?想喝自己倒。这次我临时公干,不便太过讲究。” 说完,他接过李遇递来的茶具,先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边饮边调匀呼吸。 “像你这样不拘小节的官差,确是不多见!”叶凌莲微抬眼帘,上前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言语间透出一丝敬佩。 以往她接触的官员,摆架子的多,办实事的少。而齐凌,却与她认知的大多数官员截然相反。 尽管敬佩,但她不能因此忘记自己的立场和家族的仇恨。于是,轻啜几口水后,她低头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长途跋涉来找你,到底有何目的?” “当然好奇!不过,就算问你,你也未必会说实话。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又何必多费唇舌。”齐凌始终保持警觉,笑着回应。 叶凌莲气得两颊鼓起,却无法反驳齐凌的话语。毕竟在两人对立时,她满口谎言,这的确是事实。当然,现在怪不了齐凌对她存有偏见。 “用过餐了吗?刚才你的拳脚显得乏力,是不是路途奔波,没顾上好好吃饭?”毕竟曾共同战斗过,齐凌也不愿让对方太过尴尬,想了想,他换个话题问道。 “吃过了,多谢关心!”叶凌莲咬着牙瞥了他一眼,冷漠地回应。接着,她皱起眉头,直言而来,“我是受命前来劝你归降,不过看你的样子,劝也是白劝!所以,不再多言。这是纯阳教法王吕子明亲笔写给你的书信,你想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直接撕毁!”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套鱼形符咒,恭敬地双手递给齐凌 \"李督卫,助我撕毁它,随后以炎之仪式销毁!\"齐凌果真如她预见,未接过那封由灵鱼令牌承载的信件,即刻高声吩咐。 \"遵命!\"李遇已深信齐凌与叶凌莲之间并无私人情感,应声疾步上前。接过令牌,利落一剑将其割作两半。紧接着,他以火摺引燃满载墨痕的信纸,使之化为灰烬。 即便早已预料到齐凌不会垂目于纯阳教法王吕子明的信函,叶凌莲心中仍不免感到一阵失落。 她极力抑制住转身离去的冲动,目不转睛地见证信件的消亡。待火光熄灭,她再次注视齐凌,歪头问道:\"你为何不再唤人进来将我拿下,以此表明你的决心?否则,万一那犬王知晓此事,岂非会质疑你对他的忠诚?\" \"你为何又涉足纯阳教的事务?\"齐凌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反而好奇地追问,\"难道外界传言非虚,纯阳教与红莲教本是同源?\" \"不,不,你别胡乱猜测!\"叶凌莲惊吓之下连连摆手,\"红莲教好不容易在夏州安家,我以生命立誓,他们绝不再踏入大宋的土地半步。\" \"你师父近况如何,她老人家可还好?\"齐凌虽不信红莲教与纯阳教之间毫无瓜葛,却也不逼她承认,索性主动转移话题。 \"还算安好。\"叶凌莲沉思片刻,微微点头。接着,她再次看向齐凌,低语试探,\"你真的不打算捉拿我吗?如果你放我离开,我便会走。若你当面下令逮捕我,我不会记恨。但若我在门外遭人暗算,我必将与你势不两立!\" \"就如同我只需下令,就能将你擒获一样!\"齐凌微眯着眼,没好气地回应,\"若你未准备好,就不会前来见我。罢了,你要走便走,毕竟我们曾并肩战斗过,我不会立即反目。\" \"你总算聪明一回!\"叶凌莲立刻喜笑颜开,手腕一抖,左手心竟多出一枚秘雷。再一挥,右手掌心已多了一只火摺,\"去年的存货,我悄悄藏了几枚以防身。若你抓我,我就点燃它,与你同归于尽!\" \"秘雷久置会受潮,受潮后效能大减。此外,火药颠簸过久也会分离,威力大幅削弱!\"在大宋,无人能及齐凌对火器的精通,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提醒。 \"火药会分离?难怪你离开后,它的威力似乎减弱了许多!\"叶凌莲豁然开朗,笑容更加灿烂,\"多谢指点,回去后我会让人设法倒出火药,重新搅拌后再灌入。\" 闻言,齐凌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被戏耍了,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诅咒道:\"小心别沾染火花!不然,你的脸上定会布满水疱!\" \"多谢提醒,我会格外小心!\"叶凌莲并不恼怒,笑着屈膝行礼。随后,她迅速藏起秘雷与火摺,欲言又止,\"你\" 齐凌轻轻一笑,低语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要我向纯阳教屈膝,免谈。你也不打听打听,杨家那些勾当?他们与恶龙为伍,自身又能清白到何处?” 叶凌莲面色微红,咬紧牙关回答,“人魔确实罪不容诛!我也反对纯阳教与杨家结盟。不过,如果不联姻,他们就得等待你亲自上门,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话诚然如此,齐凌无需反驳。他淡笑一声,继续品尝杯中的奇异草药茶。 “大宋皇朝又高尚到哪里去呢?朝廷就没做过那些勾当吗?那些教坊中的宫廷舞姬,你就告诉我,她们都是自愿成为奴隶的吗?”叶凌莲明知纯阳教道德有亏,但她不甘被齐凌嘲讽,轻轻咬住红润的嘴唇,随后,一连串反问如珠子般滚出。 齐凌依然无言以对。 大宋确实尊重士大夫,但对涉及妖邪罪行的士大夫,或是嫌疑犯,惩罚严厉无比。 不仅本人及其直系后代会被斩首示众,就连他们的女儿、孙女、妻子、儿媳等,也将被送入教坊,沦为官府养育的精灵歌姬,一生难获自由。 “你的力量强大,三招五式便使杨家和严家无处遁形。但你能奈赵家何?”见齐凌不为所动,叶凌莲眼眶泛红,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他们家,才是最大的妖邪贩子,当年宋军南侵,南唐、南汉之地,多少无辜之人因此家破人亡。多少良家子女,只因父亲未能顺应时势,挡了宋军的去路,就被打入贱籍,世世代代为奴为舞姬。我告诉你,严、杨两家与赵家相比,简直是清白如纸!” 第219章 家仇 没想到叶凌莲对大宋的仇恨竟如此深重,齐凌一时无言以对。 他两世的记忆中,宋灭南唐几乎未动干戈。除了南唐末代君主李煜的结局略显凄惨,南唐的官员和民众并未遭受太多苛待。 他这一生的两位叔父,正是因参与这场战争而获得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荣耀和财富。 所以对他而言,南唐只是一个故事,一个象征,不值得他投入过多关注。 此刻,他惊觉这个故事和象征背后,隐藏着无数的悲惨秘密! 正感叹间,耳边又传来李遇的声音,虽不高昂,却尖锐刺耳,“姑娘芳龄怕是未及二十?怎会对朝廷有如此深仇大恨?据李某所知,宋灭南唐已近三十年矣。” “问我?”叶凌莲迅速转头,对李遇冷笑连连,“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未满二十。但我母亲,却是你们大宋掠去充当宫廷舞姬的南唐女子之一。我生于世间最黑暗的角落,懂事起就要学会看人脸色,才能保护母亲和我不受欺辱。你们口中最污秽的谩骂,对我来说,却是无法摆脱的出身标记!” 她轻轻咬破手指,凝视着齐凌,血珠在唇角闪烁,笑道:“我为何擅长哄骗?若非此技,我早已葬身在‘灵渊’的黑暗中。我这般能言善道,也无法说服那个冷酷的‘领主’放过我的母亲。幸亏恩师见我身负异禀,在我六岁那年赎我出深渊。否则,我母逝去的次日,我就会成为大宋权贵的玩偶!” 这是她与齐凌相识以来,首次以真实面目敞开心扉。然而,齐凌听后却寒意直冲天灵。 以他穿越者的视角,任谁处在叶凌莲的位置,有力量时都会设法对抗大宋。 这仇恨深重,唯有当事人的消亡或大宋的覆灭,方能终结。 但此刻,他偏偏是大宋的官员,享受着国家统一带来的和平。无论是公义还是私情,他都应站在朝廷一方,与受害者对立。 “我知道你文韬武略,看不上我们。但当你效忠赵家时,也该想想,他们赵氏一族是否真的清白?他们的生命,是否值得你以命相抵?”叶凌莲一口气倾诉完,感到一阵解脱,抹去嘴角的血渍,微笑着说,“我走了,你要保重。纯阳教的十万弟子正杀来,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尽早带这些孩子离开。” “等等!”齐凌疾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改变主意要抓我了?”叶凌莲轻盈后退,手中突然出现了短刃和火折。 “不,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齐凌连忙摇头,“只是,只是……” 阻止叶凌莲,是他的本能反应。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而他尚未深思其因。 面对叶凌莲的质疑,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矛盾,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然而,手指触碰额头的一刹那,他的眼神突然闪烁。接着,他换了一种语气,沉声道:“姑娘能坦诚你的过往,齐某深感同情。但在我看来,大宋夺你母亲为官妓是罪孽,但这并不意味着严氏和杨家也有作恶的权利!” 他迅速向下摆手,示意叶凌莲先别反驳,接着低沉地补充:“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怨恨大宋害死你母亲,找大宋皇陛下报仇是正当的。然而,目睹他人犯下相同的恶行,却不加制止,反而与之同流合污,这太过荒谬!” “你,你……”叶凌莲震惊于齐凌身为大宋官员,竟认同她直接向皇帝讨伐,她的思绪几乎停滞,无法回应他的每一句话。 \"若你真对大宋当年的暴行怀有深仇,应当竭力阻止那样的罪恶再现,而不是目睹无辜之人重蹈你母亲的覆辙而欢呼雀跃,甚至助纣为虐!” “否则,岂非等于承认大宋的行径是正当的,认为无论面对何人,哪怕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都应以残酷对待!” “我没有,我没有诱拐孩童。我没说严家和杨家的行为是正确的!”叶凌莲猛然清醒,焦急地瞪大泪眼,连连摇头,“你扭曲事实,你诽谤于我!” “是否如此,你自己心里清楚。”齐凌淡然一笑,轻轻摇头,“我不会留你,亦不会逃避。无论是纯阳教还是杨、严两家,若想争夺掖县,尽管来挑战。” “仅仅是为了赵家赐予的官位与爵位?去年李德昭以大丞相之位挽留你,你都没有接受!”叶凌莲深知无法说服齐凌,便不再争辩谁才是正义的一方,改为斜首问道。 “我要让杨家和严家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也要让世人看清那自称替天行道的纯阳教的真实面目!”齐凌针锋相对,正义凛然。 不等叶凌莲反驳,他迅速补充道:“此战之后,我会向朝廷请命,赦免当年被贬为贱籍的南唐子民。仇恨已过一代,早该放下。若能得到官家应允,当年贱籍之人或许能重返正常生活。” “你,你真的会这么做?”叶凌莲不敢置信,瞪大双眼询问。 见齐凌点头,她立刻后退两步,收起兵器和火折子,郑重施礼,“如此,小女子便代表那些南唐遗民,多谢齐大侠!” “不必,我只是尽力而为。此事能否成真,还需看朝廷宰相们的决定以及官家的意愿。”齐凌摆手示意,神色严肃。 “你能有此心,我已感激不尽!”叶凌莲内心略有失落,仍向齐凌行礼,然后慢慢站直,“在纯阳教我只是客卿,无权决定他人之事。不过,这个给你。” 说着,她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捧至齐凌面前,“这是我私人的信物,你收下。万一,万一你败了,就乔装独逃。拿着这块玉佩,只要你不说自己是齐凌,没人会阻拦你!” “嗯?也好!”齐凌坚信自己不会败,笑着接过玉佩。接着,他转头瞥见桌上的毛笔,随手拿起作为回礼,“多谢姑娘。这支笔,赠予你。若有一天你陷入困境,需要我齐凌相助,带着这支笔找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这一切,皆因英勇少年齐佳俊的天性所致,他的举动仿佛魔法般突然。这唯一的意图,或许是向对手展示自己坚定的信念,坚信即将来临的战斗必胜无疑。然而,叶凌莲目睹此景,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庄重地接过那支灵兽毛笔,珍而重之地收入腰间的魔法囊中。 “多谢齐大侠,期待我们的重逢!”她抬头朝齐凌盈盈一笑,旋即转身,疾步离去,不再徒劳地试图劝阻或纠缠。 “此女子虽机智过人,但她的话语或许并无虚假。”李遇警觉地目送叶凌莲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外,随后迅速返回后院,低声对齐凌警示:“纯阳教在京东两路已潜伏多年,一旦决定揭竿而起,即使短时间内凑不足十万大军,召集两三万信徒当不在话下。” “无妨,我已与丁枢直商议妥当,我们要固守此城,等待那些孩童的亲人来认领他们回家!”齐凌思虑片刻,笑容满面地回应。 他清楚李遇并未参与他与丁谓的讨论,于是耐心地向李遇详述了自己的计划。 直到李遇心神安定,齐凌才开始分配任务,以确保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而狡猾的老狐狸丁谓,精准地把握时间,悄然出现在衙门后院。他看着李遇手持令牌匆忙离去,叶凌莲的身影早已从庭院中消失,便捻着胡须,脸上堆满如同偷食蜜糖般的得意微笑,“哎,人虽风华正茂,但若四处招惹情缘,终会损及名誉。尤其是这般来历不明的花朵……” “她是纯阳教的使者,前来劝我们弃城逃走,声称他们的十万信徒即将围攻掖县!”齐凌对此类调侃毫不在意,立即阐明叶凌莲来访的真正目的。 “这么多?”丁谓闻言猛然吸气,再也无暇与齐凌嬉笑,“你答应了?千万不可轻信,我们离开城池,主动踏入荒野,只会自寻死路!” “我说服不了就用剑说话!”齐凌微笑着摇头。 “说得妙,说得妙!”丁谓虽不懂军事,但有过与邪魔交锋的经历,立刻笑着点头赞同,“十万乌合之众,连日奔波,能找到一日两餐已是难得。哪里来的粮草,能长久屯兵坚城之下?你说得对,老夫不相信他们有能力一举攻克掖县!” “我还承诺,战事结束后,将奏请陛下,赦免所有当年被贬为贱民的南唐罪犯后代。”齐凌沉思后,主动向丁谓报告。 “她是哪位南唐官员的后代?”丁谓瞬间猜到叶凌莲的身份,皱眉问道。 “我没有细问!”齐凌想了想,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些人都是无辜的。而南唐亡国已三十年,朝廷没有必要再纠结过去的旧账。” \"嗯——\"问题关乎神秘力量的平衡,丁谓不敢轻率回答。沉思许久,他才微微颔首,\"好,这是一个触动心灵的策略,老夫愿意与你共署计划。王上以仁慈驾驭世间,怎能容忍如此显眼的弱点被叛逆者利用!\" 第220章 无形的道义 这就是丁谓的魅力,只要仍是他的盟友,无论你行为多么离经叛道,他都能找出崇高的理由为之辩护。即便你偶尔对大宋的皇家或朝廷表现出一丝不敬,或是对职责敷衍塞责,他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因此,与他共事,齐凌有时甚至觉得比与寇准合作更为惬意。寇准虽有胆识且才能出众,但为人过于正直。如果今日换成寇准在此,齐凌断然不敢明目张胆邀请叶凌莲入后院切磋武技,更别提得知她是纯阳教客卿后,还让她安然离开县衙了。 而与丁谓搭档,这样的顾虑便不存在。只要合作仍能惠及双方,丁谓便不会过问具体操作。甚至他会主动协助,填补齐凌的疏忽之处。 当然,若是招致了灾难,齐凌也不能指望丁谓像寇准那样为他遮风挡雨。他们都清楚合作的边界,所以对彼此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然而,当前的问题远未达到\"大\"的程度,所以齐凌可以安心与丁谓商议每一个细节。 丁谓作为顶级谋士,总能根据大宋的实际情况,将齐凌天马行空的构想付诸实践。例如,挑选十几个孩子每天轮流在衙门空地上讲述他们被妖族绑架的遭遇,以及他们在芙蓉岛上目睹的苦难,就是其中之一。 齐凌原本只想运用心理战术,让纯阳教信徒明白此刻与杨行彦联手攻打掖县,无异于助纣为虐,这与他们平时宣扬的教义大相径庭。但在丁谓的策划下,这竟变成了一场公开的\"苦难诉说会\"。 第一天,由于得知消息的父母并不多,诉苦会并未取得显着成效。只是引来了一些在衙门打听\"三山岛异变\"的文人,和一些好事的闲人。 岂料第二天午后,衙门前丁谓特意搭建的高台周围人潮汹涌。不仅是县城及其周边失去孩子的父母拼命赶来,一些并非受害者却热衷于帮助他人的百姓也纷纷闻讯而来。 当台上孩子泣诉他们并非被贩卖,而是当着父母的面被杨家的邪恶家仆掠走时,众人怒火中烧。听说有些孩子的父母竟被这些家仆活活逼死,台上台下,哀嚎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有孩童含泪述说,在迷幻芙蓉岛上,有些伙伴因相貌奇异或性格坚韧,惨遭看守巨兽的无情残害,而后被草袋裹住抛入无尽深渊。台下的民众彻底沸腾,许多人恨不得捡起魔石,闯入三山岛屿的水域要塞,将杨行彦及其党羽当场砸成齑粉。 待到又听见孩子哽咽揭露,杨家竟专门训练他们学习蛮荒契丹语,只为将他们卖给辽国的贵族作侍妾或娈童,台下民众的愤怒犹如火山喷发。 所幸齐凌反应敏捷,察觉到民众的激愤,迅速调集了一队粮丁,维护街道的秩序。否则,城中所有姓杨和姓严的人家,都将无辜遭受连累!那些与杨氏和严氏相关的店铺,更别指望能逃过愤怒的民众的洗劫! 第三日清晨,少数幸运的父母从远处赶来,辨认出自己的孩子,一家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周围的民众已不再像昨日般冲动,先是热泪盈眶地为团圆的家庭让出空间,接着自发聚集到维持秩序的张帆、牛巨等人面前,恳求官府出兵,铲除三山岛上的野兽,解救百姓于水火。 丁谓期待的就是这样的局面,他立即以大宋枢密院直学士及京东东路转运使的身份,接纳民众的请愿。坦诚告知众人,三山岛的凶徒因罪行败露,惧怕朝廷严厉制裁,已然举旗叛乱。 此时,这些禽兽正策划与邪教纯阳教联手,攻打掖县,杀人灭口。他和齐提刑手中的兵力足以保县城平安,但主动出击对付他们则显得力有未逮。 “兵力不足?我们愿意参军效力,听从丁枢直的调遣!”人群中,早已被丁谓安排好的“志愿者”热泪盈眶,挺身而出。 “丁枢直无需担忧人力短缺,您老人家一句话,我们回去安置好家人便前来效力!” “见鬼,不消灭这些人贩子,谁能保证下个受害的不是我们自己?”几个连续三天围观的游民受到感染,高声呼喊。 “杀了姓杨的,不然,谁家都不得安宁……” “铲除纯阳教,才能拯救苍生,吕大仙绝不会允许他们拐卖孩子!” “人贩子不得善终!” “若天不罚这些人贩子,我们自己动手!丁大人,只需您下令!” …… 刹那间,衙门口人声鼎沸,几乎一半的成年男子主动振臂高呼,表示愿助力丁谓。 其中固然有丁谓预先安排的帮手,但大部分是真心期盼官府能领导他们,将人贩子碎尸万段…… 在神秘的大陆上,一些失去了孩子的男子,即便在官方列出的精灵名录中寻找无果,也从台上孩子们的悲泣中预感到,他们的至亲恐怕已被装入魔法草囊,抛入无尽深渊之中。他们发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踏平三山岛,与仇敌玉石俱焚! 洞察民情,丁谓果断以魔法运输官的身份号召,招募护粮战士。仅仅一个下午,便有两千五百多勇者应征而来。 虽然其中有千余人体力虚弱,不适合作战,但他们作为辅助守卫城池,已绰绰有余。 作为十一世纪初的政界领袖,丁谓调动民众的能力令齐凌暗暗赞叹。 而丁谓带给人们的惊喜远不止于此,他公开张贴悬赏启示,征集城内邪教日阳教派的据点信息。 不出当日下午,十几个日阳教徒便被愤怒的民众自发押送至衙门。其余企图逃脱的邪教徒察觉不妙,立即放弃内外勾结的计划,趁还未被揭露时仓皇出逃。 于是,在叶凌莲预言的日阳教十万大军到来前,掖县小城已在丁谓的领导下筑起了坚不可摧的防御。 部分住在城郊的日阳教信徒,非但不敢为教派刺探情报,反而悄然收拾细软,带着家人远离故土。 或许良心未泯,他们深知与人贩子为伍终究会遭天谴,毅然决然地脱离日阳教,不再浑噩度日。 然而,世间总有那些生来就没有良知的恶徒,尤其是那些潜藏于官府中的日阳教徒,以及贪婪的贪官污吏,他们严、杨两家的恩惠犹在心头。 这些人不愿悔改,而是秘密将掖县的危机写成密信,递送到日阳教法王吕子明的手中。 吕子明闻讯震怒,再也顾不得等待更多教徒聚集,立即调动两万兵马,直扑掖县。 他害怕拖延下去,身边的那些爪牙得知严、杨两家的暴行,导致军心动摇,不战而溃! 第221章 各行其道 “法王,叶客卿离去前曾提议我们各自对抗杨行延,切勿自投罗网!”日阳教中也有远见卓识之士,左护法胡顺增便是其中之一。得知吕子明不顾军队集结就率军前往掖县,他连忙驱马数十里赶来,低声劝阻。 “不错,法王,我们对严家和杨家的情分早已偿还,何苦去与人贩子为伍?”财政使贾瑞也匆忙赶到,喘息未定,便附和胡顺增。 两人入教前皆为当地的落魄书生,饱读诗书,深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因此,他们对日阳教与严、杨两家的联盟颇多不满。 他们认为,“道义”虽无形无声,却能决定一件事情的最后胜负 在遥远的奇幻世界,严、杨两大氏族倚仗神秘力量欺压生灵,他们的恶名早已超越凡间疆界,传播至幽冥八荒。纯阳教拒绝与这两个家族结盟,独自举起正义之旗,凭借其积年累月的声望与对魔幻地域的了解,或许仍有可能实现宏图伟业。 若纯阳教屈从于严、杨,将是自掘名声的坟墓,丧失道义之光。能勉强支撑直至帝国使者降临,祈求和平已是极大的幸运,妄想统治这片奇异大陆,不过是痴人说梦。 尽管如此,胡顺增与贾瑞苦口婆心,却无法唤醒吕子明的理智。吕子明皱紧眉头,愤然反驳:“够了,休提什么奴隶贩子,怎知那齐姓官员不是故意陷害杨将军?还有,莫再提及叶姓女巫,老夫绝不承认她是顾问。老夫派她传递信函给齐凌,可她离开多久了,至今音讯全无!” “或许,或许是被齐家扣留了。”胡顺增脸色微红,语气微弱地辩解。 虽然对叶凌莲所知甚少,但他深知此女非比寻常。除非她自愿束手,否则无人能轻易留住她! 何况,若叶凌莲真的被齐凌囚禁,无论关押于何处,纯阳教潜伏在朝廷的秘密探子理应传递消息。然而至今,掖县未传来半点叶凌莲的消息,恐怕并非被齐凌扣留,而是另有变故,使得她踪迹全无。 “但教主确有密令,要求我们听取圣姑余和叶顾问的建议。”贾瑞底气不足,但仍强硬地搬出教主来压制吕子明。 “叶女巫与她师父口中无一句真言。怎知教主的密令不是她们捏造的?”吕子明冷笑,鄙夷满面,“况且,繁荣的红莲教就是被她们师徒毁掉的。她们有何资格在我纯阳教面前颐指气使?!” “但她们师徒确实与齐家交战过,互相了解对方底细。”贾瑞面色阴郁,坚持己见。 “她们都败了,被齐家的恐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声称去刺杀宰相王钦若,却消失无踪。另一个替我去送信,却乘机逃跑。”吕子明继续嘲讽,神色更加轻蔑。 胡顺增与贾瑞无言以对。当初,红莲教在永兴军路上起义,一举攻克州城,消息传至京东东路,令无数纯阳教徒欢欣鼓舞。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得知红莲教义军被镇压的消息,曾经的振奋瞬间化为沉重的打击 因此,吕子明提及了他与叶凌莲师徒过往的“辉煌战绩”,胡顺增与贾瑞对此无从辩驳,事实是,余柏莲和叶凌莲师徒的失踪亦无可否认,他们也无法为这谜团辩护。 “既然二位已经赶到,那就暂且放下手中的事务。随我一同带领众兄弟,先夺取掖县,为我们的至阳教扬名立万!”吕子明言辞虽直率,但对胡顺增和贾瑞两位却是高度重视。沉思片刻,他又以较平和的语气指示,“常言道,一拳开,百拳不来。老夫并非一定要联手严、杨两家,只是不能任由齐氏继续积聚声望,笼络民心。否则,他一旦击溃杨行延,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各支脉。那时,凭借解救三百孩童于水火之功,无数百姓会自愿供粮引路,助他前行!” “属下遵命!”胡顺增和贾瑞互视一眼,纷纷拱手应诺。 两人明白无法改变吕子明的决心,也不敢再劝。于是耐心听完吕子明对速战速决的分析,便告退归队。 两万多名部下行军,队伍绵延数十里,无法快速行进。当日行进了二十里,天色已渐暗淡。 尽管吕子明身边有几个略懂兵法的兄弟协助,但超过九成的教众并未受过任何军事训练。仓促集结的军队,怎能令行禁止? 经过整整两个时辰的折腾,众人勉强在野外搭建了一个四面透风的临时营地,几位主要将领疲惫不堪,很快便钻入帐篷沉沉入睡。 胡顺增心思细腻,预先用湿润的布垫在头下。午夜时分,气温骤降,布上的凉意将他从梦中唤醒。 见吕子明派来守卫的亲兵依旧在脚下酣睡,胡顺增悄然整理行装,轻步走出寝帐。随即,他随手牵了一匹坐骑,握紧缰绳,疾步向营外走去。 他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于法王,此刻值勤的教徒哪敢阻拦询问他的去向?于是,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他已跨出营门,把昔日的同伴远远抛在身后。 “至阳真君保佑!”他轻触额头,呼唤吕洞宾的名字祈祷,胡顺增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原本以为行动悄无声息,却没料到刚跑了百步,斜后方,另一匹战马紧随而来。马背上,财政使贾瑞双拳抱于胸前,“胡护法,等等我,贾某愿与你同行。往后山高路远,我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你一直在监视我?”胡顺增大惊,腾出右手,迅速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并非如此,胡老兄勿要误解。我与你的心意竟是不谋而合!”贾瑞瞬时转换了口吻,奋力挥手,“吕子明妄图赴死,但我贾某可不愿同赴冥渊。是以,适才并未真正安眠,以指掐肉,硬撑至此刻!” “你对纯阳教的未来失去了信心?我记得,你曾倾尽家产以助教派!”胡顺增半信半疑,收起右手,含笑问道。 “世事如梦,今非昔比啊!”贾瑞叹气,轻摇脑袋,“昔年妻儿相继离世,我孑然一身,见纯阳教众如猛龙伏虎,便舍家投教。如今虽信徒无数,人数胜过往昔百倍,行事却日益荒谬。若我还执着于当年舍弃的些许家产,只怕会赔上性命。” “确实如此!”胡顺增深以为然,心中黯然,“当初仅百来人,教中却龙虎相争。如今拥兵数万,却以污秽之物为战旗。未与官军交锋,气势已逊三分,何谈成功?” 第222章 冒险 道义虽无形无声,却主宰着事物的最终胜负。 是夜,胡顺增和贾瑞并非唯一悄然离开纯阳教营地的人。陆续有四五十位江湖豪杰,也选择了默然离去。 他们不惧与官府抗争,不怕反抗帝王,却珍视自身声誉。协助人贩,无论怎样讲,都不是光彩之事。 相较于两万大军,这四五十人微不足道,但对纯阳教的打击,远超表面的损失。 依军规,黑夜降临后,士兵不得无故在营内乱走。能趁夜逃遁者,必曾担任教中要职。 未与官兵交锋,将领已失数十,对纯阳军士气的摧残,显而易见。 次日清晨,法王吕子明虽紧急弥补,提前赏赐每位教众一千文,纯阳教的军心与士气依旧动荡不安。 整日间,每当遇见林荫或山谷,便有教众结伴偷溜。迫使吕子明午后便令队伍驻扎休整。 算来,全天仅行进了二十里许,尚不及平民春游行程的一半。 更深远的影响,不止局限于纯阳军。 因厌恶纯阳军勾结人贩,许多原先袖手旁观的百姓悄然改变了立场。一些胆大的,发现纯阳军踪迹,立即抄近路将警讯送往掖县。 还有一些胸中存侠义之人,冒险接近纯阳教营地,探查实情,随后星夜将情报递至丁谓和齐凌的案头…… 于是,纯阳教的神骑部队,距离幽寂郡尚有数百里之遥,他们的阵容、行军速率、大致装备状况、士气盛衰,丁谓与齐凌二人已洞察无遗。 “幽寂郡城可以说安然无恙了!”丁谓虽不通军事,但凭往日的智慧,他迅疾洞悉纯阳军徒具虚名,轻抚长髯,低语总结道:“按这速度,他们起码三日后才能抵近城墙。而我们再有三天时间,檑木飞石、铁刺木盾、沸油锅等防御早已准备妥当。他们想攻克城池,除非吕子明甘愿牺牲半数兵力!” “枢密大人高见!”被丁谓临时提拔的郡守鲁直立刻竖起大拇指赞许。“敌军未损便已士气低落,攻城再损失大批人马,恐怕吕子明等不到杨贼前来合围,就得自行撤退。否则,即便不被我军击败,也难逃麾下叛徒的暗箭。” “诚如斯言,枢密大人和齐提刑的心理战术正中纯阳贼军要害!”李遇闻言,立刻含笑附议。 刘鸿、张帆等人虽书读不多,但也纷纷微笑点头,每个人的面庞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守卫城池的官兵,以粮丁和新招的义勇为主,战斗力实则脆弱。然而此刻,士气却高昂如虹。 若纯阳教贼军同样斗志昂扬,训练有素,凭借五倍于官军的数量,付出一定代价后,或许还能勉强夺得幽寂郡。 既然纯阳教贼军士气低靡至出现大量逃兵,吕子明还想速战速决,简直是痴心妄想。 此时正值凛黄交替之际,野外难以搜集到充足粮食。纯阳教仓促举兵,手中的粮草补给十分有限。 两万大军每日所需粮食,是个天文数字。可以预见,一旦纯阳教叛军十日内无法拿下郡城,他们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届时,吕子明只能面对两个选择,要么灰溜溜地主动撤退,要么在当地“征集”粮草。 选前者,他原本摇摇欲坠的军心恐怕会彻底瓦解。官军只需紧随其后,无需发动攻势,就足以让纯阳教叛军一败涂地。 选后者,纯阳教过往宣扬的教义将彻底成为笑柄。士绅百姓会更加支持官府。不久后,纯阳军便会沦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只可惜,我方能夜袭的兄弟太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确认幽寂郡已无忧后,几位来自镇戎军的官员低声议论,“不然,乘其不备杀过去,吕子明连幽寂郡的城墙都看不到。” “当前,稳字当头!”一位粮丁队长悄悄瞥了眼丁谓,低声反驳道 \"的确,只要我们固守莱阳城,胜利便在眼前,无需无端惹来更多变数!\"几位低阶将领悄声附和,魔力在他们眼中闪烁。 倚仗那坚不可摧的城墙和完善的防御法阵,不仅能更有效地抵挡敌人侵袭,也能将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出城迎战,即使大胜,也会付出惨重代价。因此,除非迫不得已,无人愿意去承受那份风险。 \"诸位切莫忘记,我们不仅要对付纯阳教,还要直面水师的叛乱军队。\"武又不屑地瞥了眼畏缩的粮务兵同事,语气中满是不悦地提醒。 那些粮务兵出身的将领立刻缄口不言,脸上的轻松愉悦瞬间褪去。 吕子明领导的纯阳教徒散兵游勇,犹如群龙无首;而杨行延统率的水师,却是受过正规训练的魔法士兵。此外,杨行延叛乱后,得到了杨、严两大世家的全力暗中支持,粮草充足,装备精良,唯有兵力稍显单薄。 若这两股叛军在城外会合,彼此互补弱点,对莱阳城的威胁将呈倍增。杨行延可利用纯阳教的狂热信徒弥补军队数量的不足,而纯阳教也可从杨行延那里借调一部分兵力,快速填补自身的战斗力缺陷。 中军营帐内重归寂静,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众人不再抱怨,而是费尽心思寻找破局之策。 然而,军队自身的困境清晰可见。真能胜任野战并有胆识对抗敌军的,不过百人而已。一旦出击失利,不仅优势尽失,还会严重挫伤军心士气。 在战术指挥上,众人无疑更加信赖齐凌。于是,他们纷纷望向他,期盼他能如往常般,一拍额头便能灵机一动。 然而,今日的齐凌却让大家感到一丝失落。他微微一笑,轻轻挥手,\"兵力不足,那就坚守待援。朝廷在黄河东西两岸皆有精锐部队。只要我们能支撑一个月左右,援军必然赶到。那时,无论是纯阳教还是杨家叛军,都将灰飞烟灭!\" \"这……\"武又心急如焚,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话语即将出口时,他又果断地咽了回去。 自认识齐凌那天起,他就从不坐以待毙。这次想必亦然,无需他再多言或反对。 其他在场的部队指挥官见武又沉默,也都纷纷闭口不言。在无法可想之时,静观其变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齐凌也没多言,简单布置了接下来两天的任务,便宣告军事会议结束。但他自己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地形图旁,握着茶杯仔细研读。 那张地形图是从县衙仓库中找到的,精度有限,只能大致看清登莱二州的山脉、河流与道路分布 地图上的异界标记,乃是由鹤翼司的勇士们,以种种神秘手段从外界搜集整理,虽不甚精确,却可供决策者做初步的参考。 从魔法地图上看,炽阳军距澜县尚有百余里的遥途。而三山岛上的叛逆军,明显意图令炽阳教充当开路先锋。登陆后,他们立即直扑东北方向的金矿之地——瑞源要塞,对近在咫尺的澜县视若无睹。 “如何,你打算对叛军来个突袭?”瞧见齐凌并未急于撤离,丁渭悄然返回,站在魔法地图旁假装沉思,压低声音探问。 “我担心消息泄露,刚才才故意说要坚守等待援助!”齐凌点头,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意图,“炽阳教面临的最大难题,非士气低迷,而是缺乏精通战事的将领。而杨行延旗下的将领虽非超凡,但并非毫无经验!” “安心,杨行彦目光短浅,不会慷慨到将自己的将领拱手送给吕子鸣作为助力。即便他愿意,吕子鸣也不敢接纳!”丁渭对人性的洞察力无比精准,嘴角一撇,笑着宽慰。 “我忧虑的并非他们互通情报,而是担心其中一方会直接吞并另一方!”齐凌摇头,声音略带沉重。 这是他在前世,从网络上的关于末世起义军演变的论文中汲取的教训。 起义军初期虽声势浩大,但在正规军面前却不堪一击。然而,经过一次次内部争斗,吸收众多九边溃散的老兵,实力日渐增强,直至李自成率六七万起义军横扫官军,直抵京城之下。 “你的意思是,吕子鸣与杨行彦这两股匪徒力量,会强行合二为一?”丁渭显然未料及齐凌的设想,惊讶地追问。 话毕,他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伸手紧握齐凌的衣袖,“不能让他们联手,绝对不能。那样的话,即便他们攻不下澜县,也会将登莱两州的其他城镇毁于一旦。那时,朝廷对我与你的评价,到底是功是过,尚未可知!” “确实,不能让他们合并兵力!”齐凌微笑挣脱对方的挽留,轻轻颔首,“所以我来找您商议,请您冒险守护城池,并假扮我一直留在城里。” “你要去突袭吕子鸣?你带走多少兄弟?老夫守城并无大碍,但你千万要平安。否则,兄弟们必会四散逃离。到时候,老夫纵有千般智谋,也只能以死谢主恩!”丁渭瞬间领会了齐凌的计划,再次抓住他,面色苍白地强调。 \"不,我不会突袭吕子明,那样一来,流离失所的灵阳魔兽便会自投罗网,归附杨行彦!这岂不是间接助他一臂之力?”齐凌轻拍着丁谓的手背,微笑着摇头,“我要亲自攻打杨行彦。兵马无需众多,我率领百名精英,再请您借我百名粮丁勇士。人多了,反而容易泄露行动计划!” 第223章 机械傀儡 “拿着,都头和副都头各两块,指挥使与虞侯各四块,官阶每升一级,额外加十块!”齐行彦揭开覆盖在托盘上的黑色丝绸,数十块刚出炉的纯金锭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感谢元帅!” “元帅英明!” “愿为元帅肝脑涂地!” …… 大厅内,欢呼声此起彼伏。反抗军的指挥使、虞侯、都头们,眼中闪烁着金光,兴奋得手舞足蹈。每块纯金锭都是十足十两,十两黄金在市场上可换取一百五十枚纯净铜币,价值相当于一位县令一年的俸禄和津贴!追随杨行彦起义才短短七八日,就能得到县令数年的收入,谁能不欣喜若狂? “兄弟们辛苦了,攻下州城后,赏金加倍!”齐行彦从容地摆手,继续大声宣告。 “元帅英明!” “感谢元帅!” …… 欢呼声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所有将领士气高昂,仿佛州城之门已向他们敞开。只有杨行彦自己,脸上的轻松神色转瞬即逝,悄然收敛,目光迅速转向身旁的大辽南面刺事判官杨云卿,低声道:“云卿兄……” “元帅英明!”杨云卿眉头微蹙,果断行礼,“属下以为,元帅此番出征,必将一举攻克州城。” “嗯?嗯——”杨行彦略感惊讶,旋即意识到自己身为叛军首领,连忙挺胸抬头,展现威严之姿。 “元帅,兄弟们作战艰辛,接下来,属下认为不妨在招远寨休整三日,同时招募部分矿工入伍,以补充损失的兵力。”杨云卿天生擅长表演,又恭敬地向杨行彦拱手,随后低声建议。 “好,好,依参军之言行事!”杨行彦毫不犹豫,立即笑着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正在分配金币的将士,大声宣布,“好了,大家先分了金币,然后各自回去约束部下,同时招募士兵,购置战马。放心,不论你们招多少兵马,老子都能负担得起他们的军需。” “属下遵命!”众将领早已明白天下没有的午餐,收起笑容,抱拳行礼。 \"依旧是那誓言,凡能聚集百位勇士者,即刻晋封为将领。募得五百,便赐予指挥使之职。一千五,便晋升为军都指挥使或都虞侯。若能聚齐五千英勇之士,我便任命他为左右两厢都指挥使。而若能召来两万兄弟,讨逆军兵马都监的位置,非他莫属!杨某在此以天为鉴,绝不食言!\"杨云卿的目光中闪烁着魔力,杨行彦精神焕发,继续高昂地宣告。 \"大帅幽默了,我等愿以生命誓死效忠!\" \"不论招得几许战士,我们都将是大帅的利爪与坚盾!\" \"我们甘愿被大帅驾驭,无论麾下队伍大小!\" 士兵们喧闹着表达忠诚,接着依照军阶领取了金币,各自散去。 杨行彦挺直胸膛,威仪满溢地目送每一位将领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将领的背影消失,他才松了口气,迅速转向杨云卿,深深地鞠躬,\"云卿兄请勿见怪,有些事小弟必须提醒。州城的城墙巍峨,还有一道护城河守护,以我们现有的兵力攻打,恐怕\" \"安心,我没打算让你带领兄弟们去硬撼城门!\"没了旁人,杨云卿收起谦逊,微笑着挥手。 \"既然不攻打州城,为何刚才宣布双倍赏金呢?\"杨行彦满腹疑惑,皱眉问道。 \"行彦贤弟,你可能还没察觉,你的营地里有些兄弟对故土情感深重!\"杨云卿瞥了他一眼,话中有话地补充道,\"唯有用金币挑动他们的欲望,他们才会暂时忘却自己的宋人身份。而且你不必吝啬,比起我们从招远官库中抄出的金币,刚刚分给兄弟们的还不及一成!\" \"不,不吝啬——\"杨行彦闻言连忙摆手,\"云卿兄别误会,我不是舍不得那几十两黄金,也并非还想保有宋人的身份。我只是觉得,攻打州城,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对外当然要说即将攻城,至于内部,先等等再说。\"杨云卿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如今有了黄金,粮食也充足,而附近很多家庭的男子都依靠招远寨的官矿为生。我们杀了朝廷派来的矿监,毁了金矿,他们立刻失去了生计。明日拟一道招募令,让人张贴出去,找个合适的理由,不告诉他们这是反抗大宋朝廷,只说是讨伐叛逆,矿工们必定会争先恐后地响应招募!\" 这才是他不让杨行彦攻打掖县,而是先拿下招远寨的真实意图。 首先,招远寨两大金矿皆为大宋朝廷所有。每年开采出的黄金在当地铸造成锭后,年末会被集中运往汴梁 攻陷远古石堡,叛军的财源便无需依赖严、杨两家的援助,更加便于他掌控整支军团。而且,对大辽的神秘使馆而言,这也能收回当初拉拢杨行彦所付出的部分代价。 此外,石堡周边的每一户人家,都有壮硕的男子是矿工。他们体魄强健,且忠诚顺从。招募他们入伍,远胜过从乡间强迫农民拿起武器。 农夫未经数月训练,连基本的阵型都无法整齐。而矿工参军,只要杨行彦用心教导,一个月内,就能将他们锤炼成合格的战士。 那时,不论是冲击魔法都市,还是回师对抗幽影县的敌军,起义军再也不用忧虑兵力不足。 “那太阳圣教呢,我,我该怎样向他们解释不去幽影县会合的原因?”杨行彦本非智者,不然也不会长久地受制于杨云卿。他皱着眉思考良久,又谨慎地问道。 “无需解释!先送去五百两黄金,比任何解释都有力!”杨云卿嘴角一撇,满是不屑,“那帮假装神祗的家伙,成不了大器。吕子明先前只因严家的五百两白银,就出卖了自家的白马教区分舵。如今,你拿五百两黄金给他,即便没有缘由,他也会听从你的命令,与齐家人拼个鱼死网破!” “我们便趁机突袭,给予齐家致命一击!”杨行彦豁然开朗,挥拳砸向手心。 “齐家之人必须铲除,但吕子明也不能放过!”杨云卿笑了,笑容渐冷,“你并不缺勇猛的将领,只是缺少士兵。吕子明一死,他的信徒都能成为你的部下。如此一来,你的军队立刻能扩充至三万。回过头来,再次进攻魔法都市,定能一举攻克!” 第224章 夜晚密语 “兄长,我打算明日加入守卫军!”夜色中,袁宝拉紧身上的老旧毛衣,悄声向族兄袁坤禀报。 “加入守卫军!你妻子同意了吗?”正对着路边树根解手的袁坤猛然一颤,差点把尿溅到鞋子上。 他也披着同样的旧毛衣。 尽管气温已经开始回升,但兄弟俩的毛衣要等到四月中旬才能脱下交给妻子拆洗。否则,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他们至少还要添置夹层衣物。 一件夹层衣物,里外加起来至少需要七尺细密布料,相当于四百多枚银币。 以前在远古矿坑里,兄弟俩每日辛勤劳作,最多也只能赚取三十枚银币。扣除大人和孩子的口粮,勉强能避免借贷,哪有多余的钱购买夹层衣物呢? \"她坚决反对,宁愿陪我在这片魔法荒原上拓土开垦。\"元宝脱下身上的皮毛斗篷,让微风带走积聚的热气,袒露出汗湿的腹部肌肉,\"但我们这片招远之地,地面崎岖,除了一些拥有广阔魔法田的贵族,其他人仅凭耕种怎能养活妻儿?\" \"确实如此,不过你得想清楚,战场之上,生死无常。\"袁坤颤抖着系紧披风,他在树干上摩擦手指,低语道,\"你妻子担心你一去不归。还有,虽然那位张贴征兵榜的骑士承诺立即发放八百金币作为安家费,但如果他食言,你能从军队的魔爪中逃脱回家吗?那位杨大元帅,我看并不像公正之人。周矿业监督投降了,他还是下令割了他的头颅。\" 袁宝听到这,脑袋猛烈地摇晃起来,像是拨浪鼓一般,\"不可能,朱家庄的朱老四下午就把金币带回给了他的妻子。杨大元帅麾下的陆将军非常和蔼,还特批他一天假期,让他和家人告别!\" \"但他们杀害了朝廷派来的周矿业监督。听说……\"袁坤比袁宝年长一些,更为谨慎,环顾四周,以极低的声音继续说,\"听说,他们拐卖儿童,结果被人当场抓获,为了逃避朝廷的惩罚,才反叛朝廷。如果传闻可信,他们本身就是叛逆者!\" \"朱老四坚称,那些都是有人故意陷害杨大元帅的!\"袁宝心中已有定论,只是希望能得到他人的支持。袁坤的话语离他的期望越来越远,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想,杨大元帅出身于凌州显赫的杨家,他会缺钱吗?贩卖儿童能得到多少?值得他付出那样的代价吗?\" \"最近几年,我们村也有孩子失踪。六叔家的小十七,就在街上走着,突然就被拉上了马车,从此消失无踪。\"天色已暗,袁坤看不清袁宝的表情,想了想,悄声补充,\"你若参军,至少要等六叔从掖县回来。万一他们家的小十七真的找回来了呢。问问他,不就知道有没有人陷害杨大元帅了吗?\" \"但是,但是朱老四说,杨大元帅只招募三天士兵,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了!\"明知袁坤的话有道理,元宝仍不愿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他摸了摸脖子,犹豫地接话。 话音刚落,他又苦笑着摇头,\"八百金币啊,足够给媳妇和孩子各买一套保暖衣物!现在矿上的工作也不能做了,靠种田,得多少年才能攒够这些钱?孩子眼看就长大了,从未穿过新衣服。我媳妇自从嫁过来,穿的都是缝缝补补的衣服……\" 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低下头,用脚在地上的泥浆上搓揉。实际上,袁坤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他怎么可能没在心里反复权衡过? 但人生最怕的就是贫穷…… 曾经在矿脉中辛劳,虽艰难,尚能勉强维生。深夜梦醒,躺于床榻,亦能幻想有朝一日,偶遇奇缘,挖掘出一枚犬牙金石,藏于衣物之下秘密带回,携妻儿悄然遁入未知之地,过上富贵逍遥的生活。 然而如今,矿监遭袭身亡,矿坑即将荒废。哪里还有挑剔的权利? 加入抵抗军,领取军饷,算是条生路,还能筹得八百枚星辰币以安置妻儿。若不选择从军,恐怕待到一年之后,不用他人逼迫,自己也会忍痛卖儿,只为与妻子熬过那饥荒的凛冬! “那你和你妻子,再好好合计合计!唉——”目睹袁宝满脸忧虑,袁坤也无法再劝说,轻叹一声,低声补道,“就算非要走这条路,至少出发前让她心安。不然,抵抗军一旦启程,何时归期未卜。你……” “大哥,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元宝猛然抬头,直视袁坤,拱手恳求。 “啥事,可别把你妻儿托付给我。我家也有好几张嘴要养呢!”袁坤从小与元宝相交甚深,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图,当即拒绝。 “不是托付,大哥别乱猜!”元宝脸色瞬间涨红,忙摆手否认,“我的意思,如果我无法归来,麻烦大哥,让嫂子帮我妻子找个善良的人家。别无他求,只愿对我妻儿好,给孩子一口饭吃。如此,就算我客死他乡,也能瞑目了!” “呸,呸,呸!”袁坤闻言,连忙向脚下唾弃。“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一起吐,一起念,快,天之灵,地之灵,恶者无灵善者灵……” 话音未落,他突然噤声,踮起脚尖望向村口,“半夜三更,怎么似乎有马蹄声。大黄呢,村西九叔家那只警觉的猎犬,平日里凶猛异常,为何今晚听到动静也没叫唤?” “哥,有人!很多骑马的人!”元宝视力更佳,立刻拉住袁坤的衣服,悄声后退,“快回家躲起来,他们还带着武器!” “还,还用你说!”袁坤吓得脸色苍白,转身蹲地,手脚并用疾速逃离,“快蹲下,别让他们发现,好像是军队路过……” 他自认为藏匿及时,声音压得很低。然而,一个侦察兵骑马疾驰而来,直接将他和元宝两人堵住。 “饶命!”瞬间,兄弟俩顾不得元宝从军的后续,同时举起双手,匍匐在地祈求宽恕。 原本以为此番定难逃一劫,谁知,马上的侦察兵竟对他们微笑,低语命令:“躲远一点,回家后紧闭院门,今天无论听见什么,都不可露面!听见了吗?” \"谛听,谛听,多谢勇士,多谢勇士!\"袁坤和元宝如同得到了神赐的解脱,连忙向那位骑士鞠躬致意。 然而,骑士并未回应,只是调转他的魔力坐骑,如同流星般疾驰而去,不久便与夜色中其他巡逻的战士一同消失不见。 \"天神在上,你可吓坏我了!\"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袁坤才回过神,先抹去额头的冷汗,然后看着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元宝,忽然摇头失笑,\"这下,你应该不必再去参加军团了!你这小子,可不是注定要过军旅生活的人!\" \"不去啦,不去啦,恐怕也来不及了!\"元宝也抹着汗,脸上的表情交织着不确定的笑意和泪光。 袁坤沉思片刻,收起笑容,再次低语叹气。 那支队伍肯定是去执行对叛逆军的秘密袭击。 尽管叛逆军的规模远超这支队伍,但未必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势。 而叛逆军一旦瓦解,袁宝获得八百文安置费的机会也就泡汤了。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如何度过。 第225章 命运之赌 \"哒、哒、哒哒!\"正当两人愁容满面之际,耳边又传来微弱的马蹄声。 袁坤和袁宝立刻顾不上忧虑未来的艰难日子,不约而同地迈开步伐,拼尽全力逃离。 之前的侦察兵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但那支队伍的指挥官是否也会如此仁慈,就不得而知了。据长辈们说,大军过境时,常会屠杀或俘虏沿途的平民,以防泄露自己的行踪! 哪还有时间犹豫? 再快的双腿也无法超越战马的速度。瞬间,袁坤和袁宝被几匹疾驰的马匹追上。 兄弟俩的心被绝望吞噬,再次双双跪倒在地,\"救命啊,勇士,刚刚你们的人说要放过我们的。勇士,你是大勇大智之人,不会食言\" \"别怕,乡亲,还是我!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那个声音再次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正是之前的侦察兵,在几位同伴的簇拥下,策马返回,\"我只是有些事需要跟二位确认一下!\" 说着,他竟跳下马背,亲自扶起了袁宝,\"别怕,我说到做到。我就是齐凌,叛逆军口中的那位提刑官,正是我!\" \"您就是齐凌\"袁宝惊恐得摇晃了一下,立刻又跪下,\"草民给您磕头,草民刚才眼拙,未认出提刑大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提刑大人,恳请您宽恕,饶草民一命!\"袁坤连头都不敢抬,瘫在地上低声重复。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到那个被叛逆军咒为恶魔的权臣,竟然是这般模样,装扮也像极了一名普通的士兵 \"起身,与我交谈!\"齐凌迅疾如风,及时支撑住即将倒下的袁宝,将他从地面硬生生拉起,\"你未曾见过我,岂非正常?我昔日亦未曾在你面前现身!张帆,刘鸿,你们也下马,帮这位乡亲也站起来,莫要让他受惊!\" \"遵命!\"张帆等人应声,低语回应,随即利落地跃下坐骑,将惊恐过度的袁坤从地上扶起。 \"赠予每人一枚白银,以抚慰他们的心灵!\"齐凌深知此时代普通人所需,悄声下令。 \"遵命!\"张帆应诺,从马鞍的皮囊中取出两枚银锭,不待抗拒,分别塞入袁坤和元宝手中。 \"大人,这太贵重了,实在不敢承受啊!\"袁坤与元宝心中的恐惧瞬间消减大半,他们紧握银锭,连连鞠躬。\"草民何其微末,怎敢接受大人的恩赐,太过厚重,实在是太过厚重了!\" 口中虽谦恭,两人却没有将银锭归还,而是紧紧攥住,生怕一松手,银锭就会化为光芒消失。 他们贪财并非无故,在大宋,虽然白银非法定货币,但银子与铜钱的兑换率相当稳定,一两纯银通常可换八百枚足色铜钱。若非纯色的杂钱,更可换取一千二百文以上。 一枚银锭重五两,相当于四千枚足色铜钱。元宝原先打算将自己的生命卖给叛逆军,只求八百文,而今四千文已足以让他舍命五次! 况且,齐凌赐银即表示不会取他们二人性命。不然,何必这般周全,直接绑在树上拷问岂非更简单? \"二位,此村可唤作袁家村,是否距招远寨尚有八里之遥的那处袁家村?\"见两人不再如先前般恐慌,齐凌露出和蔼笑容,开始询问。 \"回禀大人,确是袁家村,方圆十里唯有此一处袁家村。\"袁坤仍难以置信,眼前这位英俊而和蔼的斥候竟是传闻中陷害忠良的权臣,犹豫片刻,以极低的声音回应。 \"大人,正是!\"袁宝先偷偷打量了齐凌一眼,随后模仿袁坤,低头行礼,\"是袁家村,大多数村民都姓袁。\" \"观你们体格,是在金矿劳作吗?\"齐凌友好的点点头,继续微笑询问。 \"大人所言不虚,我俩确曾是矿工,但现在并非如此了!\"袁宝闻言心下一沉,话语中带着一丝哀伤。 \"何故?\"齐凌微微皱眉,低声探询原因。 \"矿监和巡查官都不见了,矿洞已被封闭。\"袁坤怕袁宝失言,抢先替他回答。 \"不见了,是被杨行彦杀害了吗?\"齐凌心中已明了,仍随口追问 \"嗯!\"袁坤与袁宝的应答声在神秘的夜色中愈发微弱,显然是害怕言语不慎,被旁人窃听,消息传至杨行彦耳中,引来家族的灾难。 \"那么你们和矿上的同伴们何去何从?以后如何维生呢?\"齐凌的声音如同飘渺的风语,他并未询问军事机密,而是关心起袁宝与袁坤的未来之路。 \"不明了…\"袁坤和袁宝一同摇头,声音深沉如暗夜的低吟。 \"暂且等待一阵!若实在无法生存,便去莱阳郡。那里或许会有些许机遇,能以劳力换取援助。\"齐凌前世深知失去工作的生活苦楚,脸上不禁流露出怜悯之色。\"实际上,不用等待太久,只要我和杨行彦之间决出胜负,金矿便会重启!\" 这是事实,不论胜者是何人,金矿不可能永久荒废。 而金矿一旦运作,矿工的需求便会出现。 袁坤和袁宝这样的体魄,矿场自会接纳。 说完,他从备用坐骑上取下两袋干粮,约摸十多斤重,递予袁坤和袁宝,\"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两袋炒米,带回去应急,只需热水一泡,便可充饥成粥。\" 这一份出自同情的馈赠,让袁坤和袁宝再次躬身,眼眶泛红,连连道谢,\"多谢钦差大人的厚恩,草民,草民……\" 他们绝不敢与反叛军为敌。然而,除此之外,他们不知该如何回报齐凌的善意,感激的话语说到一半,便难以继续。 齐凌并不在意,微笑轻拍袁宝的肩膀,跃上坐骑,\"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两位,回家躲藏起来。明日战果未明之前,切勿外出。\" \"钦差大人!\"袁宝心中热血沸腾,急忙拎着干粮追赶,\"草民还有一事,忘了禀告。袁家村距离招远寨有八里之遥,说的是大路。如果走小径,会近许多!\" \"嗯?\"正欲离开的齐凌立刻勒住马缰,\"近多少?如何行走?\" \"草民不清楚具体缩短了多少!\"袁宝鼓足勇气,悄声回答,\"总之,快得多。草民曾在矿上劳作,清晨翻过村子前的那座山,再向前行些许便能抵达。全程只消半个时辰。\" \"哪座山呢?\"齐凌迅速环视四周,只见村庄两侧皆是高低错落的丘陵,分辨不出哪是村前,哪是村后。 \"就是那座!\"见齐凌始终和颜悦色,袁宝胆气更盛,抬手指向月光下一座不太高的山丘,\"羊毛尾山。山下有条捷径,攀至山顶,招远寨的金矿尽收眼底。\" \"招远寨的官署呢?以前矿监和巡检所居之地在何处?\"齐凌的眼眸开始闪烁,犹如黑夜中的星辰,照亮了探寻的道路 矿石之壁环绕着矿坑入口与府衙,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瞧见齐凌并无传闻中叛军的凶悍,袁坤的勇气渐增,思量一番后,续道:“那山路平缓,马匹也可通行无阻。” “策马而过?”齐凌闻言,心中跃跃欲试。 尽管武二持续派出密探暗中侦察叛军动静,但密探毕竟非此地之人。他们仅能得知叛军的位置、规模与最新动态,却未察觉袁家村隐藏着一条直通招远寨要塞上方的秘密小径。若借助此径,攻击招远寨的时间可提前半个时辰,突袭的隐蔽性和效果都将显着增强。 然而临时更改计划,意味着更大的变数和风险。万一叛军在山巅设伏,众人则无异于自投罗网。 “提刑是要对付那些恶魔奴隶贩子吗?”袁宝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齐凌的思绪。 “没错!”齐凌坦诚一笑,点头确认。 “草民愿为提刑引路!”袁宝紧握手中的银两和干粮,毅然决然,声音微颤,“草民熟悉这片土地,以往在奴隶贩子未涉足之时,每日翻山去矿坑劳作。若提刑再赠予一锭银,草民这条命便交付于您!” “草民也能领路!”袁坤紧咬牙关,果断响应,“草民痛恨那些奴隶贩子,甘愿为您鞍前马后!” 第226章 狂澜 “贼寇屠戮乡亲,掳走侄儿侄女,袁某身为勇猛男子,怎能坐视不理!”多年以后,退隐乡间安度晚年的前定州团练使袁坤,倚在雕花椅上,面对修撰地方史书的儒生,激愤地讲述。 “大哥所言极是,恶势力逼近,我等须挺身而出!”失去一臂,但晚年仍以护国将军身份荣归的袁宝在一旁微笑附议。 儒生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两位前辈的高尚情操。袁坤和袁宝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映照出当年那个只有一件薄棉袄过冬的自己。 “那一晚,如果不主动跟随齐提刑,万一被灭口怎么办?”袁坤心底的忧虑,他从未向任何人吐露。 “那一晚已说太多,万一齐提刑战败,杨贼怎会放过我全家?”袁宝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为何突然自愿为官军引路。 “说到底,还是贫穷驱使。提刑赏了五两银和一袋米,远胜过奴隶贩子那区区八百文买命的钱!”兄弟俩只有在微醺时分,四下无人,才会低语感慨。 \"的确,五枚银晶,那时足以购买两头魔法兽。我向执法者提议,再多赐一枚,原以为只是无理的要求。没想到,他竟真的又赠予了我五枚!\"每次提起这事,两位老兄弟眼中闪烁着炽热,心底悄然涌动着暖流。 那个深夜,他们用十枚银晶和一袋魔法米粒,交换了自己的命运,投身于奇霖的麾下。 这样的交易,对当时的兄弟俩来说,已是天大的利润。因此,他们从未设想,有朝一日能活着重返故土。 然而,数月后,他们意识到,那刻的选择,是此生最明智的抉择。 十枚银晶和一袋魔力稻米,足以让全家人度过眼前的荒芜期,若是幸运,年末还能购置一头强力的兽宠。 是夜,两兄弟怀着相同的信念,将银晶和魔法米送回各自的家园。随后,在妻子们盈满泪水的眼中,他们狠下心肠,坚定地迈向远方。 那条通往工场的日行之路,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无需点燃照明石,便引领着奇霖及两百多名精英士兵攀上山岭。 接着,他们同时指向对面的斜坡下,“执法者,就在那儿,后墙那里有一扇秘林之门。昔日我们挖掘魔法矿石时,每日在那里领取标记和符签,非常近……” “嗯。”奇霖在马背上轻轻颔首,紧接着,他缓缓举起一只手。 武二和张帆带领镇戎军的老兵在身后快速列队。 李遇和刘鸿则率领一百名粮食卫士精锐,默默地尾随在镇戎军老兵之后。 仅仅两百多人,企图突袭数千敌军,这无疑是一场自杀式行动。然而,无人表现出半分迟疑。 从白马要塞、方山到芙蓉岛,这位年轻的控鹤署判官奇霖,已凭借一次次以寡胜众的奇迹,树立起了无可撼动的威信。 众人坚信,今晚的战斗只不过是过往的重演。二百战士与两千战士,本质上并无差别! 奇霖深信兄弟们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他迅速放下手臂,开始仔细侦察敌军态势。 招远寨正如袁坤、袁宝兄弟所描述的那样近在咫尺,距离他不足三百步。借助天上的星辰月光,奇霖模糊可见寨墙的轮廓。 墙高仅四尺有余,且年久失修,多处垮塌。缺口处暂以木质栅栏封堵,而那些栅栏高低错落,不规则的形状在月光下显露出苍白的原木色泽,给寨子增添了几分森然气息。 据情报人员冒险刺探回来的消息,招远寨的官府距后墙仅五十步之遥。而杨行彦和他的智囊杨云卿,这几日每晚都住在官府内,守着千两黄金安睡。 由于增补了大量的家丁和临时招募的矿工,招远寨内的空间显得捉襟见肘。因此,寨墙周边的山坡上,零乱地搭建了数百座帐篷,摇摇欲坠,宛如一片临时的营寨世界。 这些帐篷彼此相邻,几乎没有间隔,宛如迷你的城市。在山岭之巅,奇霖难以分辨它们之间的阶级与编制,只看见一丛丛深邃的影子在高低起伏间交织。 这情景让他信心倍增,略作思考,他迅速制定了奇幻的战略:“大家先歇息片刻,给马匹喂食魔法草料,饮水,恢复力量。一刻钟后,张帆带领五十名勇士,随我一同疾驰,直击遥远城堡的后壁,为同伴开辟道路!” “武又,率领五十名兄弟,通道开启后,立即冲锋进入城堡的圣殿,夺取阳行彦的符石标记。” “李遇,你带领五十名兄弟,不要进入遥远城堡,于城外营地掀起战火,尽可能制造混乱。” “刘鸿,其余的兄弟由你指挥,登上山巅备好火炬。只要听见号角声,就点燃火把,越多越好!” “遵命!”回应之声深沉而紧迫。 武又、张帆、李遇、刘鸿四位将领依次行礼,旋即翻下马背,从鞍囊中取出混合了魔盐的黑豆炒食,亲手送到坐骑唇边。其他士兵也纷纷效仿,取出神秘草料和魔法泉水,供马匹快速恢复魔力。 刚攀过一片山岭,众人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眸中闪烁的,是即将迎战的亢奋和对胜利的热望。 “照料过马匹后,抓紧时间检查马具,检视号角绳索和火石,然后披挂盔甲,待命出战。”奇霖朝全体士兵微微点头,再次低语下令,神情平和如春风拂面,像是在筹备一次和平的春游。 “遵命!”无论是戍边的老兵,还是粮食精英,都异口同声地应答。对一切安排,他们习以为常,毫无怨言。 唯有袁坤和袁宝,此刻的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一颗巨蛋。两人交换眼神,从对方眼中读到了震撼。 并非因为仅仅两百名士兵,敢于挑战数千“叛逆军”的疯狂,他们在途中已看透这支军队的真实实力,早已适应。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位奇刑司竟然打算亲自为他的手下开路,而他的部下对此竟如此习以为常! 这对袁家兄弟从未听过如此奇异之事!以往,那些独闯战场的无敌猛将,只存在于传奇戏剧之中。在真实的世界,无论是大宋,还是北方的契丹国,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二位乡亲,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今天的事务,多谢你们!”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奇霖的声音再次飘入两兄弟的耳中,一如既往的和蔼,仿佛他们帮了个天大的忙。 “我们可以留下帮忙!”袁宝突然热血沸腾,立刻低声道。 “我也愿意。”袁坤同样心潮澎湃,鼓足勇气,低声补充道,“我可以帮忙点燃魔法火把,照顾战马,收集魔法木柴。如果大人赐予我一把利刃,我愿跟随在刑司马后一同斩敌,绝不拖大家后腿。” 语落,两兄弟立刻沉浸在懊悔之中,垂首只见草鞋外露的脚趾微微颤抖。 在铁鹰卫队长齐提刑的麾下,哪个不是雄壮如虎、身经百战?何须他们这两只雏鸟碍手碍脚? 齐提刑的部下骑着骏马,身披坚甲,而他们,却只有破旧的羊毛斗篷遮体。 齐提刑…… “那就留下!”齐凌出乎兄弟俩预料,竟毫无迟疑地接纳了他们,“刘鸿,这两人就交给你了,给每人配一把魔法短刀。稍后,你带他们与卫队一起,在山巅点燃烽火,虚张声势!” “遵命!”刘鸿应声道,上前轻拍袁坤和袁宝的肩膀,示意他们退至队伍后方。 袁坤和袁宝心中交织着激动与紧张,乖乖跟在刘鸿身后。直到领取了各自的魔法短刀,才想起忘了向提刑大人道谢。 与此同时,周围的卫兵们已经开始收集魔法木枝和干燥的魔草,准备制作魔法火把。袁坤和袁宝不敢再回去打扰齐凌,只得将新刀束于腰间,也开始收集燃料。 作为平民家庭的支柱,他们做起这些琐事得心应手,甚至比刘鸿手下的许多战士更为敏捷。不久,各自制作出七八支明亮的火把,整整齐齐地堆放成一堵小墙。 “够了!先做这些!火把准备好,然后等待我的指令。”刘鸿忽然疾步走来,将两支带有硫磺气息的魔火卷轴塞入他们手中。 袁坤和袁宝心中一紧,瞬间明白大战即将拉开序幕。兄弟俩紧握魔火卷轴,本能地朝前凝视。正巧看见齐凌跃上他的黑骏马,高举一杆闪耀魔力的长枪过头。 “随我来!”一个激昂的声音自齐凌口中迸发,他用力向前挥舞持枪的手臂,随之催动坐骑。 漆黑的马匹踏着山坡逐渐加速,五十一名身着魔甲的勇士紧随其后,整支队伍在缓跑中形成一支锐利的魔力箭矢。 马蹄声陡然增大,在寂静的夜晚中无法掩藏。崎岖的山坡让马匹与骑士摇摆不定。 袁坤和袁宝一度坚信黑骏马和马背上的齐凌会一同摔倒。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齐庆手中的长枪迅疾插入地面,为骏马和他自己提供了稳固的支撑。 短暂的踉跄后,人与马重归平稳,继续前行。整个队伍的速度愈发疾快。 “天神保佑,千万不能让他们倒下!他们是要去对付恶魔贩子!他们是在执行天之意志。”袁坤和袁宝不约而同地将魔火卷轴贴于胸前,默默地祈愿。 “别让恶魔贩子听见马蹄声!” “别让恶魔贩子发现他们!” “别让恶魔贩子苏醒过来……” 双生兄弟紧张得屏息凝神,耳畔唯有心跳声如蜂鸣,但他们的眼眸却牢牢锁定了那匹漆黑的骏马与它的骑手。 他们目睹齐凌突然收起长枪,从腰间的神秘口袋中抽出一根魔法火把,瞬间点燃,高举于手中。 他们见到,齐凌背后,五十一个火把相继熊熊燃烧,顷刻间点亮了整个山坡,犹如星辰坠落,刺破黑暗,直指招远寨外围的连绵营帐。 他们望见,五十二名勇士组成的队伍,宛如流星雨般划破夜幕,冲击着营帐,震耳的马蹄声惊醒了一批批人贩子和他们的走狗。 他们见到,一个狡猾的人贩子头目试图凝聚散乱的手下,意图组成防御阵型。 他们看到,齐凌突然掷出一个法术索环,用火把点燃,用力抛向人贩子们的上空。 “轰!”索环前端的魔法爆裂开来,火焰如花瓣纷飞,美得仿佛天界的仙女撒下的炽热之花。 人贩子头目应声倒地,他的手下纷纷逃窜。接着,更多的魔法爆弹疾飞而至,有的在空中绽放,有的在地上炸裂,撕裂帐篷,将其化为残骸。 那些由葛布或麻布编织的帐篷在破裂后腾起缭绕的烟雾,瞬间化为烈焰,疯狂蔓延。 惊恐的人贩子们尖声呼啸,四散奔逃。帐篷中沉睡的爪牙被雷鸣般的响声惊醒,睁开眼便发现四周浓烟滚滚,火舌肆虐。顿时,他们魂飞魄散,尖叫着赤裸上身,仓皇加入逃亡的行列。 战火仅限于招远寨后门附近的区域,但恐惧却如同恶疾,疾速扩散。 不过片刻,招远寨外,家丁和新兵的营地已成一片混乱。 士兵找不见将领,将领寻不到士兵,所有人都出于本能,向着自以为的安全之地狂奔,无暇顾及攻击来自何方,敌军究竟有多少。 “呜呜,呜呜,呜呜呜——”似乎生怕他们逃跑不够决绝,山脊上,刘鸿下令号角齐鸣。 “点火,点火,快点火……”号角声还未消散,指令已传入袁坤和袁宝兄弟耳中。他们颤抖着答应,模仿着周围战友,用魔法火种点燃火把,一根根插入地面。 数百支火把将山脊照得如同白昼,刹那间,仿佛大军压境。 强烈的明暗对比下,山坡上的战斗区域显得愈发阴森。袁坤和袁宝兄弟虽无法在暗处辨认出齐凌,但爆炸声和持续的哀嚎仍清晰入耳。 那些爆炸声源自齐提刑手中的“神器”。袁坤和袁宝对魔法爆弹一无所知,本能地认为那是仙术所为。 难怪齐提刑仅率二百勇士就敢于直面数千敌军。身怀仙家神器,即便人贩子的兵力再强大,也只能乖乖送上头颅。 突然间,袁宝感到无比庆幸。 庆幸今晚妻子的阻拦,让他没被贪婪驱使,投身到魔贩者的麾下。否则,此刻他必定在“魔符”威逼下,哭泣着挣扎逃生! “肯定是天神眷顾,见我平日无愧于心,才派妻子阻挡了我。”他双手抚胸,心中满溢着庆幸和感恩。 “定是天神痛恨那些作恶多端的魔贩者,特意派遣齐刑司来荡涤邪恶。”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 “天神啊,愿你庇佑齐刑司长寿无疆!”低头,他在心底默默地祈求。紧接着,又一阵连续不断的马蹄声传来。 第二、第三队护国骑士团沿着山脊疾驰而下。袁宝记忆力超群,立即辨识出马蹄声的来源。他中断祈祷,强撑着被火光照得眩晕的双眼,再次凝视战场。 战场上,不知何时已如白昼般明亮。 无数魔焰熊熊燃烧的帐篷,犹如炽热的火炬,点亮了周遭每一寸草地和树木。 招远堡破损的古老城墙在火光中格外清晰。袁宝轻易就看到了昔日做工时必经的后门小径。 后门敞开,周围倒卧着七八具尸体。从装束判断,袁宝深信那些都是魔贩者及其党羽。 后门附近的土墙缺口,木栅栏被炸得七零八落,断木桩上仍有滚滚黑烟升起。 一队骑士从山脊俯冲而下,手中闪耀的钢铁长剑直指招远堡后门。紧随其后,又一队骑士嫌后门过于狭窄,直接骑马飞跃燃烧的缺口。 “斩杨行彦,斩杨行彦!” “直取贼首,胁从者退避!” 更多的骑兵抵达城墙附近,但他们并未闯入堡内,而是沿着城墙两侧驱赶家丁和新加入的魔贩小卒,顺手点燃更多帐篷。 火焰翻腾,映红了整片夜空。 此刻,整个世界亮如白昼。 第227章 定局 狂烈的火焰以惊人的速度在招远堡外围蔓延,而蔓延更快的是人心中的恐慌。 严、杨两家的家丁们虽身强力壮,却未经严格军事训练。他们在顺境中勇猛无畏,但遭遇夜袭,瞬间不知所措,本能地选择逃离。 那些刚招募不久的矿工和农民反应更糟。多数人连衣物都没顾上穿,赤裸着身子向远离火光的方向狂奔。 尽管杨行彦在营外布置了一批海军老兵作为指挥官,但老兵的数量相比于新兵而言太过稀少。在新兵群体的恐慌情绪中,老兵们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他们刚尝试站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慌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先消灭穿着整齐的,赤身裸体的不管!”生怕叛军有机会逆转局势,李遇张弓搭箭,射穿了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叛军老兵的心脏 \"首先对付那些穿戴完整甲胄的,赤裸者无需理睬!\"跟随他的守卫们高声回应,弓弦绷紧,剑刃闪烁,纷纷砍倒逼近的叛军异族。 招远要塞外围,叛军的新兵们逃窜得更加慌乱。任凭耳边响彻着震耳欲聋的召唤与承诺,他们都不为所动。 步兵面对骑兵团,本就处境艰难。敌人手中还挥舞着爆鸣如雷霆的火焰法术,而这边许多人手中无寸铁,甚至有些人衣不蔽体,又如何能够抵挡? 况且敌人明确说过,只猎杀着装整齐的。此时此刻,还能维持整洁装束的,定是杨行彦的亲信部队。 杨行彦分金银予他的亲信时,可没有顾虑到旁人。何苦陪他的亲信走向死亡呢! \"停下,敌军所剩无几!回过头,看一看,瞧一瞧啊!\" \"停下,杨家对你们不薄!\" \"停下,你们刚领了八十枚魔晶\" 杨行彦派遣的那些老兵将领起初还能硬着头皮大声鼓励新兵抵抗,但很快,他们便默不作声,纷纷在骑兵注意不到他们前,加入了逃亡的行列。穿着铁靴的他们,跑得比新兵们更快。 \"继续追赶,别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只杀手持兵器者,放过空手之人!\"发现招远要塞外的叛军已四散奔逃,李遇放声下令,果断调整战略。 \"遵命!\"守卫们干净利落地应答,挥刀策马,沿着要塞后墙两侧,追逐溃败之敌。他们放过那些惊恐失措、两手空空的新兵和矿工,专心猎杀那些仍握有武器的叛军核心成员。 总共只有五十名守卫,分成两支独立小队行动,力量显得更为薄弱。然而,招远要塞周边密布的叛军,却无一人敢回头应战。 站在山脊上望去,袁坤和袁宝兄弟俩仿佛看见两群豹子追逐着黄羊群。 尽管羊群数量众多,角尖锋利,却无人敢反抗。哪只黄羊会先沦为豹群的猎物,哪只又能幸免于难,全凭豹子们的意志决定。 \"这一仗,我们必胜无疑!\"袁坤突然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出心中的感叹。 自齐凌带领骑兵冲锋至今,不过一刻钟光景,他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此刻悬在喉咙的心脏终于落下,顿时感到夜风中透出的寒意。 \"赢定了,咯咯,咯咯,咯咯\"袁宝也感受到夜晚的寒冷,牙齿不停地颤抖,\"只,只可惜,我们俩无缘上阵,咯咯,咯咯,只能站在这里,观战罢了!\" 新兵的勇气,是磨炼出来的。 尽管先前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亲眼目睹数十名骑兵如驱赶羊群般消灭数千叛军后,袁宝内心深处认识到,战场其实并不那么可怕 在齐狱司这位英勇领袖的带领下,故事的场景瞬间转变为奇幻色彩。如果换做是阴险的杨行彦,袁坤宁愿在远方施展神秘的火焰咒语助阵。 “或许,下一次,我们就会成为战场的主角!”袁坤原本带着一丝轻松,但听到袁宝的话语,立刻化为了无尽的遗憾。 再次凝视招远寨的每一寸土地,他的心中遗憾更加深重。在寨后的围墙附近,已不见叛军的踪影,唯有熊熊燃烧的帐篷,以及数百具鲜血淋漓的亡魂静默地躺着。 远处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厮杀与哀求的回响,那是铁骑们在无情地驱赶着溃败的叛军,防止他们重整旗鼓反攻。而寨内的建筑物,大半已被浓烟与烈焰笼罩,悲泣与烈火交织,宛如地狱之音。难以计数的叛军在赤裸着身躯,惊恐地寻找藏身之处。 尽管袁坤从未踏入学堂,未曾研读过半卷军事典籍,但他也能明白,叛军此刻已是回天乏术。 齐狱司已身先士卒,纵马闯入寨中,他身边伴随着一百多名铁骑勇士。在寨外,仅需五十名骑士,便可令上千叛军望风而逃;寨内,上百铁骑加上齐狱司这样的猛将,叛军怎么可能逆袭? “杨某人是否已经陨落?还真是个谜啊。”袁宝闲来无事,瞪大双眼窥探寨内,喃喃自语,“他罪孽深重,若是在齐狱司的枪下丧命,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绝对难逃一死,就算他本领通天,在我们的狱司大人面前,也是蝼蚁般渺小!”袁坤毫不犹豫地下了判断,话音刚落,却察觉身边多了几匹骏马。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刘宏那略带世俗笑意的脸庞。 “见过刘指挥使!”袁坤心惊胆战,不知自己的言语有几句落入对方耳中,赶忙拱手行礼。“自家兄弟,不必拘礼!”刘宏亲和地摆手,笑眯眯地吩咐。 接着,他在马背上俯下身,低语问道:“你们两个,谁擅长驾驭马匹?” “我会!” “我也行!” 袁坤和袁宝误以为刘宏要带他们给予敌军最后一击,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恭敬地拱手回应。 “王六、李十,你们让出马匹,然后各自带着手下兄弟留在山脊上,等候狱司的指令!”刘宏大喜过望,笑着大声下令。紧接着,他迅速将目光投向袁坤和袁宝,“上马,给我引路,前往山前官道。我猜测杨行彦可能会逃跑,你们熟悉道路,我们就去寨前官道截住他,直指三山岛!” 第228章 破贼之路 齐凌骑着战马,握枪在招远寨内疾驰穿梭。不断有叛军从睡梦中惊醒,从各处房屋奔出,试图阻挡他的去路,然后纷纷被他一枪挑落…… 在灵魂与前任主人完全交融之后,他不仅武技如飞箭般疾速进步,对于黑暗势力sharen,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抗拒。只要发现叛军踏入五步之内的领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动魔枪,无论对方是否无辜。 实际上,寨中的叛军,无人胆敢声称自己清白无瑕。 杨行彦早已多年掠夺民间子嗣,贩卖至遥远的魔法王国辽国与高丽,他的亲信们从中分得的利益不言而喻。 如今能在招远寨内安家,尤其是靠近杨行彦临时指挥所的人,都是其最为核心的亲信,从杨行彦的罪恶中得到的“馈赠”更为丰厚。 这些核心亲信中,鲜有人为杨行彦的暴行感到内疚,也少有人认为夺走平民子女,如同商品般买卖有何不妥。 严氏一门三公,杨家也是公认的贵族世家,朝廷重贵族而轻庶民,他们协助贵族欺压百姓,自认为并无过错。 这一天,他们终因过去的罪孽付出了代价。 首批闯入寨子的镇戎军老兵,毫不犹豫地将带有神秘符咒的爆炎弹塞进沿途所有窗户。 许多叛军士兵刚从外墙的爆炸声中惊醒,衣衫不整便被烈焰送入了冥界。更多士兵被困于熊熊燃烧的房屋中,惨遭焚烧。 随着爆炸声逐渐逼近,更多的叛军纷纷跃出床榻,砸门而出,混乱中冲出屋外。 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齐凌和张帆已率领另外五十名镇戎军老兵杀到,枪矛交错,马蹄践踏,一拨接一拨地将他们送回永恒之地。 由于是为武又统领的“斩首先遣队”开辟道路后进入的招远寨,而寨中的许多茅草屋已被“斩首先遣队”用魔焰点燃。齐凌的视野比武又更为开阔,能看到的敌军也更多。 因此,他并未选择带兵支援“斩首先遣队”,而是冷静地挑选目标,尽可能找到那些试图集结反击的叛军,要么消灭,要么驱散。 这样的攻击显得毫无规律,忽东忽西,此时向前,片刻间又策马急转回头。 哪里敌人众多,他就率部冲锋陷阵,瞬间瓦解集结的敌军。 这种战术极度消耗体力,张帆与其他兄弟不仅要时刻紧跟齐凌,还需提防敌人从侧面或某个屋后向齐凌发动偷袭。 为了保护齐凌免受误伤,兄弟们不敢大量使用爆炎弹,而是尽量用利剑和长枪解决问题,对敌人的杀伤力和震慑力显着减弱。 很快,有人的喘息声变得沉重而短促 头上的钢盔犹如被诅咒般加重,身披的铁鳞甲也开始显现其沉重的魔力。周围的敌军,犹如不死之影,始终不曾减少。刚消灭一群,又有一批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涌现。 虽然叛军至今未能形成有效的魔法防御,大多时候,只要镇戎军的老兵们跟随齐提刑冲锋,那些集结起来的叛军便会如惊飞的乌鸦般四散而去。 然而,连番的骑马厮杀,即使是硬汉老兵和他们的战马,也开始感受到难以承受的压力。手的动作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迟缓,马蹄的疾驰也悄无声息地放缓。 相比于寨墙外的帐篷居民——那些家丁和新兵,居住在寨墙内的叛军将士经过的魔法训练显然更为精湛。 尽管齐凌和张帆带领的骑兵队不断收割叛军的生命,尽管大多数叛军选择狼狈逃窜,但仍有少数叛军精英在齐凌的视线之外悄然集结。 他们的数目虽不足百人,却是齐凌身边镇戎军老兵数量的两倍。他们没有勇气直接对抗,而是在几栋熊熊燃烧的房屋后方,一边射出冷箭,一边大声呼喊:“保持冷静,向这边集中,敌军不足为惧!” 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叛军顿时找到了依托,围绕着他们聚集。一些已逃至东西两侧寨墙下,准备翻墙而出的叛军士兵也犹豫地停下,回头张望。 烈火燃烧的招远寨如同白昼,齐凌等人的一举一动暴露在叛军残兵的眼前。总共五十多人,加上先前冲击官厅的,不过百骑! 瞬间,不少叛军残兵停止了逃亡,他们在原地犹豫,四处张望,试图找寻熟悉的将领,或等待战局的下一步演变。 “随我来,打散他们!”齐凌迅速察觉到远处嚣张的叛军精英,果断调转马头,向他们发起冲锋。 这一次,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叛军察觉到他的反攻,立即停止呼喊,慌忙点燃身边的木质物品,扔在自己前方。 一道火墙在两排燃烧的房屋间迅速形成,战马畏惧火焰,立刻止步,用哀鸣警告主人。整支骑兵队伍被迫停滞,而藏在火墙后的叛军纷纷射出箭矢。尽管大多箭矢偏离目标,却让人心绪大乱。 “谁有爆裂火石,点燃它,破开道路!”齐凌皱紧眉头,左手向前挥舞。 “提刑请稍退,此事交给我!”张帆立即应声,收起兵器,右手取出系着皮革绳索的爆裂火石。 七八名战友驱马跟进,冒着乱箭的威胁,点燃火石,用皮索甩向火墙 雷霆般的轰鸣不断,熔岩火墙崩裂,背后的叛逆者们如惊鸿般四散。然而,远方,一小股叛军在一位魔导士的指挥下,再度集结成阵! “我去破解他们的阵势!”担忧齐凌再度身陷险境,张帆毅然请战,随即驾驭着战马向刚凝聚的敌阵冲锋。 “轰——”巨响在马蹄腾空之际炸裂,眼前的世界犹如白日般耀眼。 哀嚎随之响起,恐慌的声音一波高于一波。 “城府,城府被轰毁了!” “杨都虞侯还在城府内!” …… “杨行彦已陨,你们还不投降,难道要陪他一同长眠于地下?”张帆急速勒马,扯开嗓门,高亢地喝令。 远处集结的叛军如同被闪电定格,紧接着,四散奔逃。 第229章 金蝉脱壳 “终于将贼子杨行彦除去!”张帆暗暗松了口气,霎时感到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 周围的战友也纷纷收起魔法杖,抹去额上的汗水。他们任由叛军远遁,无心追赶,也没有力气再去追逐。 能追随一位以身作则的领袖,让众人感到幸运,同时也感到重压在肩。幸运在于,无论何时,他们都不必担心被当作弃子。面对敌人,领袖总是冲在最前线,而不是躲在后方,用军事命令迫使他们与敌军殊死搏斗。 然而,这也带来了沉重的责任,他们每时每刻都需关心领袖的安全。万一领袖受伤或阵亡,之前所有的胜利都将化为乌有。 今晚的情况便是明证,如果齐凌不去为武又开辟道路,或者开辟后立即撤离,他们此刻或许会轻松许多。即使武又攻打城府需要多花费一倍的时间,他们也不必担心敌军有机会翻盘。 而刚刚,如果城府那边的爆炸声来得更迟些,如果有第三个不愿接受败局的顽固敌人,他们真的不敢想象是否将面临两败俱伤的境地。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张帆,看看哪个兄弟还有力气呼喊,告诉敌人尽快放下武器投降。只要手上没有沾染无辜的鲜血,以往的事就一笔勾销!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会被王法捉拿归案!”齐凌同样疲惫不堪,强撑着精神来到张帆身旁,喘息着下令。 “遵命!”张帆立刻抛去杂念,端坐在马背上拱手应诺。 “还有,找人去通知李遇,别只顾着杀敌,杨行彦新招的士兵,尽可能留下。”未等他行动,齐凌想了想,又迅速补充,“新兵手上没有血债,且身强力壮,正好挑选一部分加入控鹤署。” “遵命!”张帆豁然开朗,回答中透出一丝兴奋…… 齐凌轻轻挥舞手中的魔法杖,暗示无需再布置新的任务。随后,他跃上狮鹫背,一边调整魔法护盾的频率,一边环顾四周的奇异景象。 战斗已步入尾声,当杨行彦的魔堡在空中爆裂时,再也没有叛逆的魔族尝试集结反击。那些来自神秘三山岛的海兽骑士,严、杨两家的魔法守卫,以及被杨行彦以魔法诱惑入伍的年轻法师凌壮,都意识到局势无可逆转,纷纷如被诅咒的飞鸟四散逃离。 接下来,原本保持中立或对杨行彦深恶痛绝却无力反抗的领地贵族,必定会竭力捕捉溃逃的士兵,以表明他们与叛乱者毫无瓜葛。 大多数逃兵的命运,恐怕是难逃一死。 齐凌并不怜悯那些效忠于杨行彦的海兽骑士或是严、杨两家的魔法守卫,明知他是京东东路最大的黑暗法师,他们却选择继续助纣为虐,如今被王国法师追捕,失去脑袋,怨不得人。 唯一让他感到惋惜的,是那些被杨行彦的幻术所惑,或是被八百枚魔晶引诱成为战士的无辜村民。这些人数众多,尚未有机会作恶,便被地方法师议会当作叛徒处决,实在可惜。 若他们发现无路可走,转而投向纯阳教会,他今晚的胜利将大打折扣。 因此,在确定胜券在握之后,齐凌决定施以仁慈,为叛军中的新兵留下一线生机! “速速投降,不要再逃了,难道你们愿意为恶魔玷污家族荣誉吗?” “放下武器,没有沾染无辜鲜血的,我们不予追究!你们并未参与掠夺孩童!” “停下,你的家人还在故乡,你能逃到何处去?” …… 张帆虽非顶尖魔法师,但执行命令的效率极高。很快,他就调动了足够的力量,将齐凌的指令贯彻下去。 “乡亲们,别跑了。首席审判官说了,只惩罚首恶,新兵免于责罚!” “冤仇有源头,责任有归属,新近加入叛军者,投降即获赦免!” “手上无血债的不必害怕,投降后即可返回家园!” …… 不久,山寨之外,劝降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来是李遇接到齐凌的指令,开始收编溃败的叛军。 在叛军新兵中,多数是招远寨的本地居民,当初因八百枚魔晶的诱惑而投身其中。加入至今不过两三天,对这支军队并无深厚的感情。于是,听到张帆和李遇等人的召唤,他们纷纷停下脚步,跪地求饶。 严、杨两家的魔法守卫忠诚度略高,但他们还未有机会做出恶行。听到齐凌一方承诺不追究未犯下血债者,他们也犹豫地停在原地,观察局势。 甚至有一些海兽骑士,由于过去并非杨行彦的忠实追随者,未曾从他的走私和人口贩卖活动中分一杯羹,此刻也在迟疑中放慢逃跑的脚步,不断回头望向劝降声的方向。 \"传令,去询问艾德瑞克,亚瑟王是否已陨落?告诉他,要么生擒,要么带回他的遗体!”克里斯汀无暇顾及败退的士兵,思索片刻,便急切地对身边的同伴下令。 \"遵命!\"一名骑士老兵应声跃马而去,不久,他偕同艾德瑞克,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壮硕男子而来。 \"审判官大人,我并未辜负使命!\"艾德瑞克身上的锁子甲尚温,脸上烟熏火燎的痕迹斑驳,他精神焕发地来到克里斯汀面前,鞠躬报告。 \"亚瑟王已被俘,你没在爆炸中误杀他吗?\"克里斯汀惊喜交加,握住了艾德瑞克的手臂,笑容满面地问道。 \"没错,抓住了!\"艾德瑞克用力点头,随即解释道:\"这家伙用家具堵住了城堡大门,顽固抵抗。我担心拖延太久会有变故,便将数十枚魔法晶石绑定一起,炸掉了半个城堡大厅。原本我以为他会被炸成碎片,谁知他命硬,只是被爆炸震昏了过去。\" 克里斯汀立刻领悟了整个行动经过,微笑着对艾德瑞克点头致意,\"辛苦你了,这次的功绩属于你。看好亚瑟王,别让他被人悄无声息地抹杀。稍后……\" 话音未落,被艾德瑞克带来的胖子已经开始高声申诉:\"冤枉啊,冤枉,审判官明察,我不是亚瑟王。我是大宋海军首领卢文!亚瑟王逃跑了!我们关系不合,他逃跑前强迫我穿上他的衣物,和他十几个仆人在城堡中等死!\" 第230章 冰山一角 \"这个骗子竟敢愚弄我!\"艾德瑞克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猪肝般通红,抽出钢铁巨剑,直向卢文劈去。 \"救命啊——\"卢文虽然肥胖如熊,动作却异常敏捷,迅速翻滚躲避剑刃,同时大声呼救:\"审判官大人,我有重要的军情要向您禀报。我和亚瑟王并非一伙,他从不与我分享战利品!\" 克里斯汀绝不相信这个人不是亚瑟王的亲信,却愿意留下为他制造逃脱的机会。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艾德瑞克见状,立刻跃身扑上,先一脚踩住卢文的背部,随即高举巨剑,准备将其五马分尸。 \"救命啊——\"卢文双手被束缚,背部还承受着沉重的践踏,无法反抗,只能用尽全力尖声呼喊:\"辽国的密探就藏在亚瑟王身边,辽国的密探就在亚瑟王身边。他走到今天的境地,全是因为中了辽国密探的圈套!\" 他的话刚落音,艾德瑞克手中的巨剑悬停在空中。等到最后一句喊完,不仅艾德瑞克明白此刻不能杀他,准备离开的克里斯汀也犹豫着停下脚步,\"辽国密探?你怎么知道亚瑟王身边有辽国密探?你刚才还说,自己并非他的亲信!\" \"小人确实不是他的亲信。在大祭司曹彬征讨南方的奥兰尼亚时,小人已在海神舰队效力。至今,依然是个队长。\"陆文心中哀伤,泪如雨下,\"杨行彦是莱阳海域左翼舰队的督军,监察官已被他架空,躲在家中,一年难见他几次。小人只能听从杨行彦的命令,然而,我俩向来并非同心同德……\" \"废话少说,直说重点,你怎么知道杨行彦身边有来自诺森德的密探!\"武又嫌他懦弱,狠狠踹了他一脚,严厉追问。 \"哎呀,哎呀!\"陆文颤抖着,立刻收敛悲泣,转而讲述核心内容,\"起初,杨行彦仗着船只,假借巡海或训练之名,帮助严、杨这样的豪门向诺森德和瑞文戴尔贩卖违禁物品。\" \"后来,他结识了一位诺森德的富商,名叫杨云卿。此人人脉广泛,无论运送何种货物,他都有办法处理。\" \"接着,杨云卿透露,诺森德的贵族喜爱用大宋的孩子作为侍女和侍童,用孩子作为礼物可以打通关节。杨行彦照做后,确实在诺森德减少了五分之一的关税。\" \"之后,需要打通的关节越来越多,他出售一个孩子和出售两个并无区别,孩子们也成了货物,整船整船送往诺森德……\" 他只求保命,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所知全盘托出。 齐凌和武又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难怪严、杨两家仅凭海上走私就能积累财富,却还贪图贩卖人口的不义之财。 原来,是诺森德的密探以减少关税为诱饵,引诱杨行彦步步踏入这个泥沼。而诺森德的密探以巨额税款折扣换取大宋的少年男女,恐怕正是为了让杨行彦越陷越深,最终受其摆布! 上次齐凌与丁谓联手,攻克芙蓉岛,解救了所有孩子,无意间触发了诺森德密探设下的陷阱。 因此,在密探的怂恿下,他冒险打着\"平叛\"的旗号发动叛乱。 若杨行彦成功占领莱阳,便等于为诺森德在海上开辟了攻打大宋的绝佳基地。即使叛乱失败,他也能凭借丰富的海战经验,逃往诺森德,助其训练舰队,弥补诺森德在海战中的不足。 \"提刑大人英明,小人察觉到杨行彦已背叛,一直想逃离。但小人始终找不到机会!姓杨的也看出了小人与他并非一路人,所以今晚发现提刑大人率部攻至招远寨,才强迫小人与他交换衣物,让小人留在这里陪他家丁等死!\"生怕齐凌仍不放过他,陆文继续哭喊着补充杨行彦投靠诺森德的经过,看上去,他是多么无辜和委屈…… \"是否饶恕,不在吾,而在天命!\" 齐凌闻言,轻轻拂袖。“带下去,一切交由命运女神裁决。生死与否,皆是他的宿命。” 对方或许并非本质恶劣,只是一味随大流,在自身利益未受损前。这类人在魔法国度大宋比比皆是,不论结局如何,都不值得怜悯。 “卑职愿立功赎罪,立功赎罪!”陆文深知,留在齐凌麾下,即便终生劳役,也胜过交付至王廷审判,顿时涕泣磕头。 “立功赎罪?痴心妄想,你能有何作为?”武二不耐烦地走上前,抓住陆文的脖颈,如鹰捕兔般将其带走。 “卑职知晓杨行彦的行踪,也知道辽国密探杨云卿的模样!他们密谋投靠吕子明,夺取其军权,企图攻打王城。此刻他们仓皇出逃,身边仅少数几人。若大人此刻带卑职去追,定能将他们擒获!”陆文边拖地边大声疾呼,尽力拖延被带走的时刻。 “武又,你可还驾驭得了战马?”齐凌心潮澎湃,瞬间转首望向武二。 “末将领命!昔日追随李帅,末将曾在马背上驰骋两天两夜!”武二毫不犹豫,立即高声应答。 “带上他,再挑选五十名勇士,截杀杨行彦!”齐凌点头,果断下令。 未等武二回应,他又笑道:“若未能追上也无妨,只需保全自身与兄弟们的安危。我们已胜过他一次,定能再次取胜。不必急于今夜解决他!” “遵命!”武二豪迈应诺,随即单手提着陆文,疾步前往集结部下。 “来人,押送所有俘虏至招远要塞,协助灭火。”望着武二离去,齐凌思索片刻,再次大声吩咐。 虽未捕捉到杨行彦,但今夜的行动已然大获成功,使他对自己的统军能力增添了信心。 此前他不敢正面挑战敌军,屡次冒险布阵,主要原因便是兵力匮乏。 而现在,大批俘虏可供他挑选,作为扩充实力的资本。 第231章 无尽天网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离招远要塞三里外的尘土小径上,十几个骑马的身影慌乱逃窜,正是杨行彦、杨云卿及其亲信。 厮杀声仍回荡在招远要塞内与城墙周围,四周再无其他马蹄声响起。显然,他们的金蝉脱壳之计执行得相当完美。然而,杨行彦、杨云卿及其亲信,却不敢有一丝放缓逃亡速度的念头。 官军的突袭太过迅速,攻势猛烈,未等杨行彦和杨云卿召集部下,已突破了招远要塞的后门。 两人夜晚歇息的官邸,距离要塞后墙不过百步之遥。再拖延下去,他们就会被困在官邸之内,如瓮中之鳖。 于是,杨行彦与杨云卿,未及细思,便决然与两位哨兵交换了护甲,消失在神秘的夜色中。 他们的侍卫队也无法扩增,只有那八位始终守护杨行彦的亲信卫士紧随其后。日前斩获的魔法金锭,一枚未丢,此刻正由卫士们用魔法袋负载,紧贴身躯,不容有失,时刻在两人视野之内。 途中,四位军团指挥使,一位军区统帅和三位守备官,意外加入了这逃遁之旅。为保行踪隐秘,也为免成为无兵可率的孤军督军,杨行彦慷慨地\"宽恕\"了这六人的临阵脱逃,邀请他们一同逃离。 招远堡的初创,是为了庇护附近的魔矿,并确保魔金的如实献纳,故其地势并无天然屏障。 通往山麓的通道繁多,最近的小径比主要运输魔金与补给的道路缩短了足足三分之二。然而,杨行彦一行却只能选择这条主道。 原因有二。 首先,小径陡峭崎岖,布满坎坷,不适于飞驰的骏马。除非有深知此地的当地向导引领,否则人马极易失足,跌得粉身碎骨。 其次,他们才占领招远堡数日,对那些乡民踏出的秘径一无所知,只能选择众人皆知,坡度平缓,但也最蜿蜒曲折的主路。 即使骑乘战马,杨行彦与杨云卿仍时常目击自家败兵狼狈地从小径冲向主路,随即又在夜幕中消失无踪。 他们衣衫破烂,两手空空,却毫发无损。身后,看不见追兵的踪影,连战斗的嘶吼也稀疏至极。 身为多年领兵的老将,杨行彦虽非战术大师,经验却老到。他隐约察觉到,今夜突袭招远堡的朝廷军队人数应在千人之下,否则不至于无一人能够追赶逃兵。 这个预感随着他远离招远堡而愈发强烈,几次他都想勒马停下,询问败兵敌军的实情。 然而,每当这个念头浮现,他都果断地压制下去。 此刻,了解敌人的真实情况已无济于事。 就算来犯者只有一个军团,若他刚才未曾及时逃离,只怕也会被困在军政厅,束手就擒。 更何况,深夜时分,即便是军营骚乱,也难以迅速平息。如今他的部下已被对手击溃,他即便现在回转杀回去,也无法再凝聚起士气,扭转乾坤! \"别,别再去纠结这些了。你握有黄金的秘密,我拥有大辽的空白委任状,只要我们今晚安然脱困,何愁无法重返荣耀之地!\"杨云卿的语气中充满了豁达,看见杨行彦频频回首,他连忙喘息着宽慰。 ''不是你的手下,你当然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杨行彦心底暗自嘀咕,但他苦笑点头,\"云卿兄说得没错,有你在我身边,我们兄弟定能重整旗鼓!\" \"我们兄弟齐心,总有一天会让那个齐姓的家伙尝到血的滋味!\"杨云卿点头应和,言语间透出森冷的决绝。 \"嗯,一定会的!这笔仇不报,我杨行彦誓不为人!\"提到齐凌的名字,杨行彦咬牙切齿。 尽管他尚未查明,敌军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绕至招远寨的背后,但他确信,领军者正是刑狱提点公事齐凌。 此人上次袭击芙蓉岛时,也是用同样的手段。深夜突袭,出手如雷霆,不容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因此,杨行彦对齐凌既恨又惧。 恨他未曾主动挑衅,却被逼至绝境,只能投靠敌国; 惧他总在毫无防备之际,猛然发动致命一击。上次芙蓉岛的偷袭令他名誉尽毁,这次又差点在招远寨的衙门内遭受分尸之祸。 下次若再与齐凌对决,杨行彦不敢保证自己能否有机会翻身复仇,只害怕稍有不慎,便会再次陷入他的陷阱之中。 \"重点在于那个火雷弹。齐某人并无真才实学,仅依赖不惜使用的火雷弹。如果你能借助严、杨两家的联系,得到火雷弹和烈焰药剂的秘方,便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见杨行彦不再回望,杨云卿思索片刻,喘息着提醒。 这也是他没立即舍弃杨行彦的主要原因。 成功策反杨行彦后,他劝说对方将登莱水军的造船工匠通过海路押往南京,同时还有四五名低级将领奉命陪同前往辽国,协助大辽训练水军。 如今,杨行彦的价值已大不如前,尤其是经历今晚的惨败,他对于辽国来说已变得无足轻重。 但杨行彦背后的杨家和严家,仍是两座有待挖掘的\"金矿\"。如果能透过这两个家族的宋朝官员取得火雷弹和烈焰药剂的实体及详细配方,杨云卿将为大辽立下空前的功勋。回到辽国,他的地位恐怕将直逼当年的齐匡嗣。 \"我,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夺取烈焰雷霆石了!\"杨行彦深知,今夜的惨重失败之后,唯有展现新的价值,才有机会在辽国的庇护下安然无恙。于是,他一边驾驭飞驰的骏马,一边喘息着解释:\"杨氏与严氏,如今分裂为两支。一部分正准备通过魔法海路投靠大辽,另一部分则坚决与前者割裂,誓言继续效忠大宋。为了表明忠心,他们甚至献祭了两位嫡系子弟以明志。因此,即便是留在大宋的那一支,就算掌握着烈焰雷霆石的秘密,也不敢轻易交予他人。\" 这亦是他的机智,不一次性交付所有筹码,以防被辽国的使者机构彻底消耗,沦为弃子。他要留给杨云卿一丝念想,同时也为自己保留一线生机。 杨云卿早已看透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嘴角轻挑:\"那你可得抓紧了。实不相瞒,辽国使者司派到南方的,远不止我一人。若是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你……\" 威胁的话语未完,突然,从侧翼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七八个骑手沿着林间小径疾驰而来,恰好堵住了山道与主路的交汇口。 \"整顿队伍,一起突围,他们的人数不及我们!\"杨云卿不用细看就知道来者绝非杨行彦麾下的废物,立即终止威胁,高声发号施令。 话音刚落,他猛然拔出魔钢长刀,一马当先地冲锋。杨行彦见状,也横下心来,紧握刀柄紧跟其后。 两人原以为身旁的战友与亲卫会蜂拥而上,凭借人数优势杀出一条生路。谁知,回应他们的只是稀疏的几声呐喊。 惊愕地回头,却发现八名背负黄金的亲卫中已有五人夺路而逃。六位中途加入的将校,无一例外,全部调转马头,朝黑暗的荒野疾驰。 五敌八,看似并无速战速决的可能。然而,还没等杨云卿和杨行彦改变策略,路口的骑兵已加速逼近,直冲他们而来。\"下马投降,只抓杨行彦,其余人等免于一死!\" \"将军饶命,我不是杨行彦,我是他的部曲首领李文斌!\"杨云卿身为辽国使者司的精英,谎言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刀光闪烁于背后。同时,杨行彦的声音刺入他的耳畔:\"他就是杨行彦!将军,我愿弃暗投明!\" \"叛贼,啊……\"杨云卿想抵挡,却已来不及,马臀遭受一击,惊马带着他冲向迎面而来的追兵。 再看杨行彦,一刀过后,果断转向,趁着最后三名亲卫的掩护,闯入了黑暗的荒野之中。 生怕追兵不放过自己,他紧接着挥刀割断一名亲卫的包裹带,\"将军饶命,黄金,杨行彦的黄金全归你。迟了,必然会被他人捡走。\" 第232章 因果报应 \"阻挡他的去路!\" 刘鸿对杨行彦的模样一无所知,更无法预见,这位被追捕者竟有自断后路的诡计,令他瞬间陷入混乱。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话,便挥刀迎向冲来的杨云卿。 \"截住他,截住他!\" \"别逃,再逃就放箭了!\" \"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齐刑狱使也不会放过你的!\" 与刘鸿一同追捕杨行彦的粮丁们,不知他要他们先对付哪一个,嘈杂声中纷纷分散,两人从两侧包抄杨云卿,另外三人则纵马追赶杨行彦。 杨云卿,身为辽国南面司的监察官,武艺超群。尽管座骑受伤,且以一敌三,他依旧游刃有余。 \"我不是杨行彦,我是他的部将李文斌。逃跑的才是,不然我的亲兵们怎么会舍我而去,随他而去呢!\" 杨云卿一边奋力挥刀,一边高声为自己辩解,期盼敌人能“聪明”一点,快去追杨行彦,让自己有机会逃脱。 然而,今夜星辰眷顾。就在他感到对手攻势渐缓之际,两个壮汉突然从斜侧徒步绕来,每人手持巨石,狠狠砸向他的座骑,\"这家伙是杨行彦的狡猾军师,刘将军别上他的当!\" 原来是袁坤和袁宝兄弟,他们不擅长马战,于是跳下马,捡起路边的石头前来助阵。 \"嘶---------\" 杨云卿的战马臀部已被砍伤,此刻又遭受重击,痛得惨叫,轰然倒地。 \"啊——\" 杨云卿毫无防备,腿骨被马身压断,痛苦地尖叫。 \"袁坤,袁宝,交给你俩了!其他人,跟我追杨行彦!\" 刘鸿无视杨云卿的生死,丢下话,跃马冲入漆黑的荒野。 依据记忆中的方向,他疾驰半里多,却惊觉原先分头追赶杨行彦的三名粮丁,此刻挺着鼓鼓的肚子四下张望,而本该被捕的杨行彦却已无影无踪。 \"你们三个为何停下,杨行彦呢?怎能让他人跑了?\" 刘鸿脑中嗡鸣,怒火瞬间升腾。 作为金牛寨四大神射手之一,他与齐凌关系密切。只是当年胆怯,得知齐凌为官后未能立刻投靠,导致步步落后。 现在,王武凭借口才成了刑狱司的八品督监,张帆因忠诚成为控鹤署的八品主事,而他,仍是九品押司,正式场合面对二人不得不自称下属。 因此,这次随齐凌远征叛军,刘鸿暗自发誓要立下赫赫战功 在这片神秘的夜晚,刘鸿肩负的使命是指挥火元素精灵照亮黑暗,布下迷幻阵势,然而在胜利在望之际,他未禀明上级,擅自决定与孪生兄弟袁坤、袁宝一同穿越秘径,直扑山前,意图截击魔法使徒杨行彦。 发现杨行彦果然落入陷阱,刘鸿内心的喜悦如同繁星点点。原本设想,派出三位粮丁去追逐失魂落魄的敌人,即使无法当场捕捉杨行彦,也能紧咬他的“魔力轨迹”,等待自己及时增援。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三位粮丁竟在追踪中迷失,让他的精心布局成了一场空。 不必询问缘由,刘鸿虽曾被杨云卿的幻术所困,无法亲自对付杨行彦,但他清晰地听见了杨行彦逃逸时的咒语——黄金!他遗落了金币在地。贪婪的粮丁被金钱所惑,只顾捡拾金币,延误了时机,任由杨行彦消失在魔法的迷雾中。 “押司息怒!”三位粮丁深知自己的贪念铸成大错,各自从怀中掏出两枚镶嵌魔法符文的金锭,恭敬地呈给刘鸿,“这些,是小人们献给您的。杨行彦罪恶滔天,凡人无法庇护他。他带着金币却无食物和马匹魔法精华,绝对无法逃脱太久!” “押司息怒,非是小人不尽职。小人微不足道,以三敌一,面对杨行彦的魔力恐怕只有丧命一途!” “押司息怒,我们看清了邪徒杨贼的方向。只要沿着这条路追赶,一定能再次锁定他!” “尔等目光短浅!”即便是暗夜,金锭的魔力光辉仍温暖如昔,令刘鸿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牙切齿,低声斥责。 “押司,我们只是辛勤劳作的粮丁,无法像您一样拥有光明的未来。自然只能看到眼前这点小利!”见刘鸿的杀意稍减,三位粮丁立刻顺着话头为自己辩解,“请您收下。您是朝廷之人,将来需用魔法金币的地方多得很,不像小人,一人吃饱,全家无忧!” “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金币,都交出来!”刘鸿冷眼扫过三人,低沉地命令,“主动些,别逼我派卫士搜你们的身!” 三位粮丁闻言,额上瞬间冒出紧张的青筋。然而,看见又有两位同僚靠近刘鸿,他们互视一眼,缓缓把手探入怀中,一枚枚金币缓缓掏出。 “我不是贪图你们的金币,而是为了你们自身安危考虑。世间没有不泄露的秘密,若提刑官得知你们因贪婪放走了杨行彦,即便他心软放过你们,军事法则也不会宽容你们!”刘鸿也不敢过于严厉,想了想,轻声解释,“除非你们三人现在杀死我逃亡。但你们的户籍都在京东东路,一旦逃跑,家人将难逃牵连!” “不敢,小人不敢!”三位粮丁闻言,连忙汗水淋漓地行礼。 他们确实在刚才萌生了杀意,然而,自知未必能战胜刘鸿,又对后来的两位粮丁态度存疑,只能暂时屈服…… 此刻,在刘鸿揭示了神奇的解析之后,他们更无胆量对抗魔力,只能遵从他的计划行事。 “齐提刑大人仁慈,交出的金币会有两成回赠,分给我们的同伴。那时,老子的那份我不取,全部归你们三兄弟。”刘鸿见三位粮卫已被他的神秘力量震慑,心中宽慰地舒了口气,接着以温和的口吻许诺:“你们两人,也会有一份属于你们的奖赏。” “多谢押司大人!”五位粮卫惊喜交加,一齐鞠躬致意。 刘鸿扫视众人,轻轻挥手,“不必谢我。现在,清点金币,用魔法食物袋装起,背在肩上。然后,随我去追捕恶魔杨行彦。别只盯着金币,实话告诉你们,杨行彦的头颅,比金币珍贵千百倍!将其献给齐提刑大人,我保证,你们的收获将是眼前的三倍!” “遵命,押司大人!” “押司大人英明,我们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粮卫们热闹地应答,接着在刘鸿面前仔细清点金锭,用魔法食物袋仔细包裹。 先前那三个粮卫肯定还藏着私产,刘鸿心知肚明,但他不愿逼迫他们冒险。因此,他选择假装不知情。 等粮卫们收起金币,他立刻带领众人,骑马追赶恶魔。一口气赶了三十多里,东方的天际逐渐泛起微光,却仍未发现杨行彦的踪影。 座下的战马承受不住长途疾驰,发出低沉的嘶鸣。刘鸿心中虽有遗憾,但也只能让大家暂时歇息。 喂过马匹黄豆和魔力泉水,再次跃上马鞍,却发现已迷失在未知的地域。刘鸿这才意识到,他和身旁的粮卫都是异乡人,完全不认识路。而袁坤和袁宝兄弟,原本奉命去救治被邪法击落、腿骨折断的智囊,他却忘记让他们跟上! “糟了!”刘鸿顿时懊悔不已。 不识路径,自然无法再追上杨行彦。 等到询问当地人,弄清楚了方向,他们灰溜溜地返回招远寨。那里恐怕战场早已清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立功的机会。 若是没有那批金币还好,他只需说未遇到杨行彦,便能遮掩过去。偏偏手中还握有百两以上的金币。 若不上缴,一旦被查出,他的前途必然毁于一旦。若上缴,就必须坦白金币的来历,他将成为老友们的笑柄。 正当他恨不得找棵树撞头时,远方又传来袁坤和袁宝兄弟的呼喊:“杨贼别逃,你的报应来了!各位早起的大人们,快来帮忙捉拿人贩子!” “捉拿人贩子,别让他逃了。说不定哪天他会来拐走你们的孩子!” “捉拿人贩子!” “人贩子,站住!” “人贩子当受千刀万剐!” 更多的声音响起,当地的居民,愤慨地伸出援手。 “这边!”瞬间,刘鸿激动得眼前一片漆黑,驾驭战马,朝声音来源的方向飞奔而去 拂晓时分,京东东路的曙光照亮了奇异的大地。 凌州城外五六个魔法里,严家堡沐浴在神秘的光辉中,然而庭院之内却弥漫着一股寒意。 平日忙碌的侍女和仆人减少了近七成,剩余的三分之一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无精打采。 往常趾高气昂巡弋的管家和仆从也消失大半,剩下少许缩在屋内,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悄声从窗户中传出指令,声音低至极点,仿佛害怕惊扰到沉睡的幽灵。 “我亲爱的大郎,你的死如此不公啊——”悲痛的哭喊在寂静的庭院深处回荡,瞬间令每位仆人都寒毛直竖。 然而,他们都不愿看向声音来源,依旧低头默默打扫庭院,无力地为主人准备早餐,仿佛未曾听见这哀伤的呼唤。 “大郎,别怕,母亲为你请来了巫师。喝了奈何桥的汤,你会投胎到一个美好的家庭。下辈子,别再成为严家的一员——”哭喊声持续,一次比一次凄楚,吓得栖息在屋顶的乌鸦成群飞起。 “快去,老太爷有令,让大夫人服药后立刻安息!”年迈的管家严忠捧着一碗魔药忽然出现,对几位体格强壮的家丁吩咐道。 家丁们低声应诺,接过药碗,簇拥着那人匆忙走向庭院深处。不久,鼻腔被堵住的呜咽声传来,随后,整个庭院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仆人和侍女交换眼神,轻轻地摇头。尽管他们不敢言语,心中却不禁泛起同情。 被封住鼻孔喂药的是知府大人的夫人,也是严家三公子的母亲。 几日前,杨行彦发动叛乱,严家的家长立即将家族一分为二。一部分远亲和家丁带着财物投靠杨行彦,另一部分则坚决与他们划清界限,誓言生死皆为宋国之民。 这样的抉择在世家中司空见惯,家主严文达执行起来游刃有余。他趁机将多数已被朝廷掌握证据的罪责推给了投靠杨行彦的族人。 然而,凌州城中的王经略并非易欺之人。他同样出身贵族,对于左右逢源的手段了如指掌 因此,为了向威震魔法世界的摄政王王钦若呈上满意的答案,也为了保护远在神秘之都绍兴任职领主的长子和幼孙,严氏家族的主宰者严文达,以“与禁忌巫师杨氏交往过于密切”及“放任邪恶奴仆欺凌无辜”为由,下令包括自己嫡长孙严文达在内的五位年轻子弟服下诅咒之毒自我终结,随后将他们的遗体驱逐出族,裹以荆棘之席送往摄政王府邸。 此般举动,让王钦若顿时哑口无言。明知严家那些暴露在光明之下的罪行背后,不可能仅是严希诚等五人的指使,他却只能暂且接受严家这所谓的“大义灭亲”。 传言,当接到祖父严文达的指令那天,身为严氏长房长孙的严希诚,尽管心智单纯,但也明白家族的存续需要他的牺牲。他并未悲痛欲绝,而是找来几位侍寝侍女度过最后欢愉,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毒酒一饮而尽。 然而,严希诚的母亲余氏遭受了巨大打击。在儿子被家族祠堂除名的次日,她便陷入了疯狂。自此以后,每当有机会,她便会哭泣着要求为儿子举行冥界渡灵仪式,痛斥严氏家族上下皆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即使是猛虎,亦不会吞噬亲子! 以一位母亲的视角,老谋深算的严文达的行为,确实比野兽更无情。 然而,站在严氏家族领袖的立场,舍弃严希诚一人,总好过整个家族堕入永恒的黑暗。 因此,即便余氏的哭诉声让人难以忍受,严氏族长严文达并未过多计较。每次她吵闹得无法安宁时,才会吩咐亲信家丁执行一些“安抚”之举。 今日,情势显得不同寻常。 余氏的悲泣还未尽情宣泄,严文达便已派年迈管家严忠,亲自送上一碗诡异的草药汤,送往后院。他监督着家丁们强迫余氏喝下,然后匆忙返回正堂禀报。 “似乎发生了重大变故!”几位资深仆人心中一凛,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然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无法探寻。只能边工作边偷偷窥视正堂门口。 很快,他们看见严文达的次孙严希蜇,踉跄地跑进正堂,紧接着,几位眼眶深陷的长老也急忙赶到。 这些人进入正堂后,门窗迅疾闭合,整座建筑瞬间与外界隔绝,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寒冷幽暗的陵墓。 “昨晚后半夜,传来了杨行彦在战场覆灭,连他身边的辽国南部使者司刺探官也遭齐凌部下斩首的消息。”严府宛如墓穴的正堂里,严文达竭力振作,向匆忙赶来的长老们宣布。 没有点燃灯火,透过窗纸透进的微弱阳光不足以照亮,此刻坐在族长宝座上的他,面色模糊,身躯干瘦,乍看之下,如同刚从墓土中爬出的亡灵。 几位备受尊崇的长老同时倒吸冷气,每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信 杨行彦虽非资深的战争领主,但统兵之龄已有二十载。他的麾下,包括严、杨两族的忠诚仆从,总计至少五千精锐战士。 齐凌与丁谓的部众,总数不过三千,且多是护送粮草的民壮,战斗力微乎其微。 以三千对抗五千,就算齐凌与丁谓是用兵如神,理论上也该与杨行彦激战半月方能决出胜负。何以他们竟如此迅速地将杨行彦斩杀? “杨行彦陨落,那些追随他的族人恐怕也难逃厄运。”严文达闻言,难以置信,却无暇向族老详述,稍作停顿,又道:“原本准备献给王钦若的代价,看来已不足以保全我们了。” “难道不能从朝廷中寻找对策吗?” “吕子明呢,他不是已经举旗起义了吗?” “大哥毕竟是绍兴的府尹,他同僚中必有人能将奏疏递至皇上面前。” “我们严氏曾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偶有几个不肖子弟,家主早已处置。如今……” “王钦若与我们无怨无仇,不至于逼我们走投无路。他想要的利益,家主应承便是。切勿再轻率地送子弟出去。否则,家族人心将会涣散!” 议论声四起,几位族老不再质疑消息的真实性,转而从家族利益出发献计献策。 “若杨行彦未如此速败,你们的提议或许能实现。而现在……”严文达瞥了眼族老们,微微摇头。 “这……”族老们愣住,再次沉默。 历经世事,许多道理他们心知肚明,无须严文达过多解释。 即使杨行彦最终败于齐凌,只要他能坚守月,王钦若和皇帝就会认识到严、杨两大家族在地方的实力。 如此一来,为了避免引来其他豪族的猜忌,王钦若和朝廷定会留三分余地给严氏,甚至可能依惯例允许严家自行处理几个“弃子”,并缴纳巨额罚款。 可如今,杨行彦集结的五千叛军一战覆灭,王钦若与大宋朝廷信心倍增,再无惧严家孤注一掷,也不怕京东东路的其他大家族因兔死狐悲而生异心! “我年迈,无力再掌管这庞大的家业了。”严文达的声音如冬日北风吹过窗隙,“所以我决定分家。昨晚我已经让管家列好了财产清单,一会儿你们按单分配,切勿再争执。王钦若行事谨慎,趁着他还未决定如何对付我们严家,我们先自行分割。这样,各房便不会受我牵连!” 几位族老再次惊讶,纷纷出言劝阻。 “大哥,你这话是何意?” \"大贤者,我们愿与您一同面对挑战。\" \"族长,您未将我们卷入风暴之中。局势尚未绝望,我们不妨等待王钦若揭示其条件,再逐一与他周旋。\" …… 严氏家族庞大繁复,未经长老会讨论便分割家产,必定难以公平。按照严文达的过往行为,嫡系长房总是受益者,其余分支必将受损。 因此,无论怎样,几位长老都不能赞同严文达的决策。即便最终避不开分家,也要清算明白,不能草率行事。 \"我已经备好了账册!\"严文达洞察了长老们的顾虑,怒拍桌面,\"这不是征询意见,而是通知。希哲,开门,让总管引领账房之人进来,开始分配土地与房产契约!\" \"遵命!\"二公子严希哲毫不犹豫应允,紧接着,疾步走向门户。 若是在严氏家族未受重创之前,严文达凭借威势,定能让众长老俯首。但如今,他的权威已大不如昔。 于是,几位长老也纷纷拍案而起,高声追溯旧账,\"兄长,你不可太过分。若非你贪图与辽国贸易的小利,家族也不会遭遇此般危机。\" \"族长,你先前破坏了规矩,我们已经容忍……\" \"好好的贸易不做,偏偏贩卖生灵。兄长,你必须对各分支给出解释。\" \"大伯,此事,恕侄儿无法服从!\" \"伯父,严希诚所犯之事,为何要我们二房承受?\" …… 正混乱不堪时,屋内忽然光芒闪烁,管家严忠匆忙闯入。未及平息喘息,便急切报告,\"主人,糟了,糟了。王钦若亲自率领厢兵,包围了我们的家园。他要求你立刻出去,回应他的召唤!\" 第233章 胜讯 温暖的阳光洒进汴梁皇宫,大宋皇室的赵恒昏昏欲睡。 虽非大朝之日,但垂拱殿内,争论声四起。 几位正直的言官,似乎受某人授意,轮流上阵。他们指责京东东路转运使丁谓与提点刑狱公事齐凌,以查案之名苛待地方官员和贵族,迫使登莱水师左军都虞侯杨行彦反抗。 以开封府南司判官王曙为首的年轻官员则据理力争,认为丁谓和齐凌并无过失,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是大宋的子民。朝廷若过分庇护贵族,必会导致他们在乡间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至于杨行彦的叛乱,并非丁谓和齐凌逼迫所致。 去年此人指使刺客暗杀张文恭,已无视朝廷与皇室。今年,丁谓和齐凌联手收复芙蓉岛,解救出被严、杨两家俘虏贩卖的数十名青少年男女,只是让杨行彦的罪行暴露,迫使他提早行动罢了… 在遥远的海域之外,传说中的芙蓉岛已被丁谓与齐凌两位勇士联手解救,而杨行彦,这位隐藏在暗影中的叛逆,早已蓄势待发。丁、齐二人的行动,虽非有意,却无意间削弱了他的威胁。 御史们自然不肯退让,立刻指责王曙等人,只听信了丁谓与齐凌的一面之辞。严氏家族,身为京东东路的豪门巨擘,每年仅凭田租收入便富可敌国,绝不会涉足黑暗的奴隶交易。 杨行彦与张文恭并无恩怨,自然没有理由派出刺客。张文恭之死,更像是纯阳教的杰作,而齐凌则巧妙地利用职务之便,将罪名嫁祸给了杨行彦。 王曙与张文恭亲如兄弟,怎能忍受言官为真凶辩解,立刻拿出一桩桩证据予以反击。 然而,尽管言官们找不到支持他们主张的证据,仍坚称事实无关证据,关键在于杨行彦的叛乱发生在丁谓与齐凌征服芙蓉岛之后。至今,他们的旗号仍是为国锄奸,仅针对丁谓与齐凌,而不针对大宋…… 如此辩论,无休无止,不到半个时辰难以分晓。赵恒,这位明智的君主,即便已有决断,也不能过早干预,或显露出对任何一方的偏爱,以免引发更多的纷争。 于是,赵恒微微闭目,思绪飘向了海洋的彼端——登莱,那里据说有船只可以直接穿越海浪,抵达神秘的新罗之地。 不过,新罗这个名字已成过去。很久以前,它被权臣王氏篡夺,自称为高句丽的继承者,改国号为高丽。只有大宋依旧习惯性地称之为新罗。 高丽的使者曾多次渡海,试图为国号争辩。于是,自去年起,赵恒昭告天下,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提到新罗,都应尊称为大宋属国高丽。 据说高丽的君臣为此举杯庆祝,以为终于正名。然而紧接着,他们的使者却又向辽国献上了降书,自称大辽的高丽州。 这朝三暮四的行为激怒了赵恒,然而,他话音未落,朝廷重臣与言官们就联合起来,阻止了讨伐高丽的言论。 原因无他,一是隋朝因征讨高句丽而衰败,大宋不可重蹈覆辙;二是唐太宗与唐高宗两代君主虽连续征战,最终灭亡高句丽,但大唐并未从中获得寸土。 大唐的军队很快撤离,只能对当地的部族封王,远距离控制。这种所谓的控制,就像不久前大宋与高丽的关系一样,停留在口头上…… 第三,乃是一个难以启齿的话题。大宋名义上与高丽相邻,然而实质上,燕云十六州已被辽国牢牢掌控。若要征伐高丽,宋军要么横渡汪洋,要么先从辽人手中夺回蓟州与辽东之地! “海路或许可行!”回忆起去年放弃攻打高丽的决定,赵恒暗自咬牙,心中低语。 如今,禁军虽已装备火雷弹等神器,战斗力提升几何,赵恒心中并无定论。 因此,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北伐计划,他自是不会轻易提出。但若能派遣少量兵力,乘坐战舰前往高丽一试锋芒,倒是个不错的策略。毕竟两国之间大海相隔,即使宋军失利,高丽也无法迅速跨越海洋攻打登州和莱州。朝廷也能从容调度兵马,防止局势失控。 …… “陛下,依臣愚见,丁谓和齐凌两位,虽然忠心耿耿,行事却过于冲动。”正思绪飞扬间,耳边忽然响起四品谏议大夫李隆的声音。“即便严、杨两家确有子弟鱼肉百姓,也应先查明是枝繁叶茂而生朽木,还是这两家根基已腐烂。再呈报朝廷定夺,而非擅自处置。” “嗯?你说什么?”赵恒只听了个大概,皱眉低声追问。 李隆乃言官领袖,在清流中声名显赫,早年还曾入宫教导赵恒大儒之学。因此,就算赵恒有意敷衍,也需表现出几分尊重。 “陛下,臣认为,丁谓和齐凌行事鲁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李隆察觉到赵恒心神不宁,清了清喉咙,大声重申。 “李大夫此言何意?”翰林学士、知制诰梁颢立刻起身,皱眉反驳,“丁谓是京东东路转运使,齐凌为提点刑狱公事兼控鹤署判官,对付那些为非作歹的豪强,岂需上报朝廷?若各地官员皆如你所言,凡事都要禀告陛下裁决,陛下又怎能一一处理得了?” 翰林学士虽无实权,却是货真价实的正三品官员,正好抵消李隆作为正四品谏议大夫对王曙等青年才俊的威慑。 李隆见状,轻轻挥手,不疾不徐地回应:“梁学士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严家确是地方豪族没错,但其祖先曾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故族中出了三位国公。这样的望族,即使犯下滔天大错,只要未谋反,陛下也应给予些许庇护,而非将其交付地方官员随意处置。否则,岂不是让功臣之后人人自危?!” 此言比先前出面的几位言官高明太多。 不提及严氏家族的罪行是否确凿,也不提丁谓和齐凌是否有权执法。他直接触及朝廷该如何对待功臣后代这一重要议题 当下,坐于王座之后的赵恒,面色骤然一变。而在下方奏对的文臣武将中,几位银髯飘飘的老者,皆皱紧了眉头。 回溯当年,这些文臣武将风华正茂时,曾不顾生死追随先王夺得了柴家孤儿寡母的领地,又曾奋勇伴随太宗王开辟疆土,所求不正是为了妻儿的荣华,家族的福祉吗? 家族繁盛,哪个大家族能保证不生出一两个仗势欺人的子弟? 若这样的子弟犯错,竟被公正严惩,王上也不施恩赦免,那么他们当初的鲜血和汗水,岂非付诸东流? 早知如此,他们何必当初去做那些所谓的恶人呢? “李大夫的言辞真是锐利无比!”梁颢曾多年追随张齐贤,怎能不了解李隆的狠辣手段。他迅速抬手,直指对方鼻尖质问道,“原来阁下这位清流领袖,竟是这般清明?只见严家一门显赫,却无视京东东路的无数百姓因他们家而家破人亡?只想着让王上对功臣之后格外宽恕,却不思此举会让多少百姓对王室失望透顶!” 话虽正义凛然,但在庄严的朝堂上,却难获广泛认同。 非盛大朝会,能在王座前参与辩论的,最低也是六品官员。就算他们曾经出身卑微,如今也更亲近那些功勋世家,而非一味怀念平民身份。 “李某确是清流,却明白行事不能仅凭一腔热血!”李隆仿佛已稳操胜券,微笑回应,不慌不忙地继续道,“梁学士铁骨铮铮,有一颗为民众昭雪的心,李某深感敬佩。但梁学士勿忘,自汉以来,历朝历代,皆为天子与士人共治天下。维护地方和平,一半倚仗贤良乡绅!如梁学士所言,要将庶民与士人同等看待,除非重拾秦朝制度。然而大秦二世即亡国,千年之后,世人提起,仍不忘其‘暴’字!” “你,你……”梁颢以往作为张齐贤的判官,鲜有机会与人正面交锋。如今面对李隆引经据典的狡辩,他一时反应不及。 在场的谏官见状,士气陡增,纷纷出列,高声附和李隆的观点。 自汉代以来,王权仅至县城。县城以下的事务,大多倚仗贤良乡绅,即豪门望族来治理。 就此而言,豪门望族才是朝廷的根基,百姓只是承担赋税、劳役与兵役的劳碌之辈。 梁颢欲提升百姓地位,使之与乡绅平起平坐,实则图谋恢复秦朝旧制,用心险恶! “嗯——”坐在王座后的赵恒大感不快,忍不住低声冷哼。 他性格稍显软弱,但绝不至于昏庸。因此,无需深思,他也明白以李隆为首的谏官正在极力为严家辩护 以巨龙骑士梁颢、魔法议会领袖王曙为核心的务实派,虽忠心耿耿,但智慧与权谋皆不及神秘的李隆。这样的争执持续,真相与谎言的界限已然模糊,似乎注定走向混沌。 毕竟,他是至高无上的星辰王赵恒,尽管他鲜少在众臣面前显露出愤怒,但当怒火初现端倪,谏官们的傲慢瞬间黯淡无光。 谏议大夫李隆,也不敢再轻率地对梁颢进行魔咒般的指责。他犹豫片刻,向赵恒大礼参拜,“陛下恕罪,臣并无将暴虐的秦朝与我大宋相提并论之意。臣只是祈求,陛下能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贤者,前往冰霜之州,以缓解紧张态势。同时也探究是否能让误入歧途的杨行彦找回正道。如此一来,朝廷无需刀剑相见,即可令东京东路恢复安宁。二则,也可彻底调查严、杨两家是否遭受不白之冤,让天下英雄之后明白,陛下未曾忘记他们的先祖之功!” “皇兄,微臣以为,李大夫之言,或许有其深意!”未待赵恒回应,向来在朝议中保持中立的雍王赵元份突然起身行礼。 身为赵恒的亲弟弟,他深知进退,行事公正,因此被誉为“四贤王”,他的言论总是能引起赵恒的重视。 今日也不例外,听到他认为李隆的建议有理,赵恒立刻打消了斥责的念头。微微一笑,举手示意,“既然四弟认为李卿之言有可取之处,那么必有其价值。只是……” 他停顿了下,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严家的罪孽,可以派遣调查队伍查明,究竟是家族中个别不肖子弟,还是全家皆已堕入黑暗。若是前者,朕可对严氏家族施以仁慈。然而杨行彦此人,先谋害了张文恭,又挑起战乱,朕若轻易宽恕他……” “微臣也恨不得亲自斩下他首级!”赵元份再次拱手,义愤填膺,“只是,他久为军团领袖,堪称一位资深战将。王钦若和丁谓皆是文职,齐凌则是新任领主,手下仅百余名亲信。如若朝廷无法忍受此耻辱,不尽快派人招安,微臣担忧杨行彦在登莱之地坐大,甚至勾结日月教,成为辽军的先锋!” “嘶——”在场的文臣武将皆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大宋的星辰王赵恒,面色铁青。 刚才他还在幻想着从海洋发动对高丽的奇袭,未曾料到,一旦杨行彦占领登莱两城,再与辽军联手从海路侵入,不仅京东两路会陷入战火,河北东西两路的宋军也将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境! \"兄长,我明白,此举将使朝廷威信受损。然而,京东东路的确兵力空虚,阳照教的叛乱亦是事实。\"赵元份面色凝重,语气中充满了坚毅。“微臣虽无大才,却愿前往京东东路,平定此乱。若能成功,京东东路自能转危为安。对于杨行彦,兄长可赐予他尊贵职务,先将其收留。如他能痛改前非,便无需再追究。若他顽固不化,那时再除之,亦易如反掌!” \"四弟所言,深思熟虑,为国考虑啊。\"赵恒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不论赵元份此举出于何种意图,至少有一点他言之凿凿,京东东路目前确是兵少将寡。 因此,与其坐视杨行彦将京东东路搅乱,再派军镇压,不如暂时糊涂,招抚了事!赵恒再次叹息,正要宣布决定,眼角瞥见寇准双手抱笏,嘴角含笑冷讽。 \"寇卿,你如何看待雍王之前的意见?\"赵恒心中警觉,转向新晋宰相寇准,皱眉询问。寇老西虽才智过人,却对帝王礼数稍有欠缺,使得君臣间的关系不再如昔。 然而,赵恒依然相信,在关键时刻,寇准的洞察力和才能会提供更稳妥的对策。他不愿在决策后,被寇准当众反驳。 寇准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立刻捧笏微微鞠躬:\"既然陛下询问,微臣不敢不言。无论是雍王还是李大夫,他们的建议都有其道理。只是,他们低估了王钦若,更轻视了丁谓和齐凌!\" \"嗯?寇卿此言何解?\"赵恒疑惑不解,但内心深处燃起一丝期待的火花。 齐凌是他在新一代臣子中最器重的。丁谓则是他宠爱的皇后刘娥所举荐的良材。寇准这么说,意味着京东东路的局势或许没有雍王和李隆想象的那般紧迫。或许,丁、齐二人联手,能将杨行延的祸患局限在登莱两地之一,阻止战火蔓延至整个京东东路! \"寇宰相,可否告知本王,为何我看低了这三位贤臣?能否为本王解析一二?\"同样困惑的赵元份立刻以寇准的现任官职称呼他,恭敬地请教。 寇准微微一笑,随后轻轻摇头:\"雍王殿下无需客气!其实寇某也无法详述清楚。不过,寇某相信,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数日,京东东路自会有新的情报传来!\" \"等待?\"赵元份脸上闪过一抹怒意,稍纵即逝 \"就这样袖手旁观,任由局势恶化?寇平章,你难道不怕拖延下去,事情会变得更为混沌不堪吗?\"李隆无法像赵元份那样保持冷静,紧锁眉头,低沉地质问道。 \"不过是两三日的时间,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寇准斜眼瞥了他一眼,冷笑回应,\"倒是李大夫,应该考虑一下,万一杨行彦真的背叛,背后还有严家势力支撑,并且确凿的证据落入他人之手,你又该如何替他辩解!\" \"寇准,你,你别血口喷人!\"李隆心中刺痛,瞬间怒火中烧,手指直指寇准的鼻尖,低吼道,\"我李某人所做皆为国,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只会一味袒护!\" 言罢,他立刻转身面向赵恒,打算当场揭露寇准的私心,庇护亲信,滥用权力,祸国殃民。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监刘承珪突然从垂拱殿外疾步闯入,神色紧张。\"陛下,大捷,大捷!\" \"大捷?\"不仅赵恒惊愕,文武百官都疑惑地看向他,无法理解大宋近期与哪个国度交战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京东东路提点刑狱公事齐凌,在经略使王钦若和转运使丁谓的协助下,三日前发动夜袭,突袭了叛军营地。\"刘承珪停住脚步,高声禀报,\"已斩叛军领袖杨行彦,以及辽国南面行人司判官杨云卿,连同三百六十二名叛匪。其余叛贼,要么投降,要么逃窜,登莱两州的危机已安然解除!\" 第234章 低语之王 话音刚落,垂拱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就连深信齐凌和丁谓能有所作为的寇准,都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之前寇准坚持等待,是因为他相信丁谓、齐凌和王钦若能够协同作战,抵挡叛军的进攻,或是赢得一两场局部胜利,稳住大局。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齐凌竟然在丁谓和王钦若的支援下,主动对叛军发起夜袭,一举让杨行彦命丧黄泉! 刘承珪目睹众人反应,暗自撇了撇嘴。接着,他双手捧起密报,上前恭敬地呈给赵恒,俯首道,\"老奴恭贺陛下,用人如神,一招荡平贼患!\" \"陛下洪福!\" \"陛下英明,早已布局,令反贼无处遁形!\" \"陛下深思熟虑,叛贼暴露真面目,自投罗网!\" 在垂拱殿内,不只是老太监刘承珪会阿谀奉承。六监、九寺、二班的诸多平日列席廷议却鲜有机会发言的闲职官员,此刻也需要在赵恒面前展示自己的忠诚。于是,他们纷纷出列,一连串的赞颂之声如潮水般涌向宝座之后。 \"过誉了,过誉了,各位大人过誉了。\"尽管清楚闲职官员们的恭维只是例行公事,赵恒依然感到一阵轻飘,仿佛脚下踏着云端。他微笑着摆手,假装谦逊:\"朕仅是觉得丁谓与齐凌二人,实属奇才,才派遣他们去东京东路调查张文恭被暗杀一案,未曾想,他们竟带给朕如此巨大的惊喜!\" 说完,大宋天子赵恒清了清喉咙,正欲对齐凌、丁谓和王钦若三人给予丰厚奖赏。不料,谏议大夫李隆竟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先向他致歉,接着,他的视线转到了刘成珪身上:\"敢问都知大人,您手中的胜报来源何处?是否确凿无误?据李某所知,王钦若仅能调动数千厢兵,又如何能仅凭一次夜袭就击败了登莱水舰队的左军呢?\" \"唰——\"仿佛有一阵风声响起,无数道眼神立刻聚焦在刘成珪的脸上,期待着他给出的答案。 尤其是那些试图为严家开脱的官员,每个人都恨不得将目光化为利刃,迫使刘成珪承认他带来的胜报是误导性的消息。 这些人敢于颠倒是非,最大的倚仗就是杨行彦及其麾下的登莱水舰队左军。他们认为,朝廷此刻在东京东路兵力匮乏,从汴梁调集禁军平叛也需要时日。为了避免局势恶化,容忍丁谓和齐凌受些委屈,对严家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无可厚非。 因此,刘成珪呈上的胜报必须是误传。即使不是,叛军也不应该如他所说的那样轻易败退。 退一步说,就算杨行彦真的已亡,他的部队中也应有残部,继续他的遗愿,打着反叛的旗帜与丁谓和齐凌周旋到底! 然而,让他们极度失望的是,刘成珪几乎没有犹豫,冷冷地回答:\"李大夫质疑刘某手中的胜报真实性,恐怕让您失望了。这份胜报,是由皇城司的勇士们反复核验三次才上报的。否则,本应在昨日半夜便送达天子案头。现在,叛军已四散奔逃。杨行彦和那辽国细作首领的首级,已被丁谓收入箱中,连同捷报文书一同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汴梁。预计今日下午,李大夫就能亲眼见证。\" 他故意暂停片刻,快速扫视了一遍满脸失望的谏官们,然后继续补充:\"至于王钦若如何仅凭数千厢兵就全歼登莱水师,这得问内行人才知晓。刘某对军事不甚了解,不明白个中原因。不过,想必是杨贼失道寡助,而天子洪福高照!\" \"李某,李某并非,并非质疑刘都知的胜报。而是,而是此事重大,应当谨慎对待!\"李隆彻底绝望,先磕磕巴巴地辩解,然后再次向赵恒低头:\"天子恕罪,臣过于小心,并非有意扫天子的兴致!\" \"无碍,你仅是履行你的天职罢了!\"赵恒心情犹如拂晓的曙光,对这些琐事毫不挂心,笑容中透出宽容,轻轻挥动手中的翡翠法杖。 \"臣弟适才判断失误,险些误导皇兄决策,请皇兄依律处置,以示警戒!\"雍王赵元份的举止显得磊落大气,未等对方退席,便主动请求惩罚。 \"雍王此言差矣,你能分担朕的忧虑,朕心中欣喜还来不及,岂会因一时之失而责罚于你!\"赵恒笑得温和,慈祥的目光中充满了关怀。 \"臣弟惶恐不已。\"赵元份再次行礼,坚决请求自我处分。 \"如此,你近来也确实劳累过度。\"赵恒微笑,轻轻地摆动法杖,\"关于鹤翎司的事务,暂且交由王曙处置。他正值壮年,才智出众,又是学院精英,定会让你满意!\" \"臣弟,谨遵圣旨!\"赵元份没想到赵恒竟顺势而为,微微一怔,随即面无波澜地行礼,退步坐下。 ''别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朕的眼睛,朕只是不愿深究罢了!''赵恒看着赵元份那副无奈的模样,内心如同品味陈年佳酿。 ''四位贤王,文韬武略,敬贤下士,谦逊如海。呵呵,朕虽尚未有储君,却并非无法孕育。你如此急切,究竟意欲何为?'' 正当他沉醉于思绪之中,开封府南院判官王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正式官衔应为南司使院之长。“微臣学识浅薄,恐怕难以胜任鹤翎司的重任!” 这是大宋朝廷不成文的规矩,王曙按照惯例婉拒赵恒的突然提拔。 \"你可是学院首席毕业生!\"赵恒大声训斥,目光锐利,“你学识浅薄,朕这朝廷之上,又有几人不是未经世事的平民?” \"微臣虽博览群书,却少有独自担当之时,恐辜负陛下厚望!\"王曙闻言,连忙转换说辞,再次推辞。 赵恒大声呵斥,轻轻敲击桌面,“罢了,朕会与枢密使王枢及平章寇大人商议后再正式任命。你暂代鹤翎司主管,将事务开展起来。切莫让皇城司已有捷报,而鹤翎司却无半点消息,彼此无法印证!” 这是一个无人能够质疑的理由。朝廷的情报来源不能只依赖皇城司。何况,在王曙的政敌眼中,他也比那老宦官刘成珪更为可亲。 王曙立即表示感谢,加入行列。垂拱殿内,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除了李隆和十几个心怀鬼胎的谏官,大部分文武官员都为捷报上的胜利感到振奋。 除了杨行彦外,竟然还有一个辽国南面行人司的高级官员被俘。这是大宋近二十年来从未取得的辉煌战果! 以往,大宋只能偶尔抓到几个行为张扬的谍报小卒,甚至常常在各方压力下悄悄将其驱逐出境。如今,连谍报组织的核心成员都难以捉到,更别说能够独立行动的高级官员了 \"寇卿,汝何以预知丁谓与齐凌二人能迅速征服杨行彦,令登、莱二州重归宁静?”在场之中,最愉悦的便是帝王赵恒。他浑身疲惫尽消,笑容满面地注视着寇准,期待着更令人欢欣的话语。 丁谓乃他这位天帝亲手重用之人,齐凌亦是由他破格晋升。他人之赞誉,或许是出于奉承,唯有寇准亲口道出“天帝识人如神”,方能令他心满意足。 \"禀天帝,微臣并非预知未来,但知晓丁谓智计百出,齐凌英勇无比,而王钦若则沉稳冷静。\"此刻,寇准心中比夏日饮冰更为畅快,故而亦不吝啬对赵恒的称赞:\"天帝深思熟虑,提前遣此三人镇守京东东路,那些宵小之辈怎能掀起风浪?何况杨行彦仅是人贩,多数水师士兵被其蒙蔽,面对强敌,岂有几人愿为其拼命?\" 拍马之语,寇某亦通晓。偶一为之,亦能不动声色。 \"纯属巧合,朕实乃巧合而已!\"赵恒大喜过望,挥手笑道。\"朕深知丁谓与齐凌皆是卓越之才,未料杨行彦胆大包天,竟敢于他们眼皮底下作乱。\" \"天帝英明!\" \"天帝用人如神!\" \"唯有天帝,方能让丁、齐二杰各展所长!\" 赞颂之声再起,大部分文武官员,包括先前质疑齐凌与丁谓的几人,此刻皆满脸敬佩地向赵恒献上赞美。 \"刘成珪!\"赵恒目光扫过,志得意满地呼唤。 \"老臣在此!\"刘成珪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待命。 \"传令御膳房,备好宴席。今夜,朕将在玉华苑设宴,与众卿共贺!\"赵恒轻拍案台,高声宣布。 畅快,的确畅快。听惯了奉承之词,今日的赞美让他感到最为舒心,毫无愧疚。 第235章 奇策(上) \"我再次强调,每人只负责一时辰。但何时出击,何种策略,自行决定。总而言之,目标只有一个,不让吕子明及其手下安眠!\"掖县衙门大堂内,齐凌正襟危坐,声音响亮,举手投足间已略显名将风范。 \"遵命!\"武又、李遇、张帆、刘鸿及另外四位挑选出来的粮丁指挥使齐声应答。接着按官阶高低依次上前领取令箭,阔步出门执行命令。 县衙大堂迅速空旷下来,齐凌稍感轻松,转身面向丁谓,轻轻拱手:\"枢直,你看\" \"就依你的部署,老夫为文官,对此不甚精通。之前你未归,老夫临危受命。现在你回来了,老夫正好安心休憩几日。\"丁谓颇为和蔼,笑着回应,同样拱手。 此言出自肺腑,毫无虚假之意。 以他的力量,无法达到两百击破六千的壮举,更无胆识与技巧,仅率两百战士,直捣敌方巫师的梦境要塞! 何况,齐凌行事慷慨无比。就算丁枢直袖手旁观,仅作壁上观,奏捷的卷轴上,他的支援仍被浓墨重彩地提及。 如今,东京东路无人不晓,提刑官齐凌英勇无畏,丁枢直智计百出。既然已全权交付于齐凌,里外的荣光皆可盈满,丁枢直又何必硬挺着去多余添彩? \"既然枢直无他吩咐,诸位便各司其职。切记,未经枢直与我联署的命令,任何本地官员或闲人,不得接近城垣与城门!\"他们早已默契十足,齐凌对丁枢直无需过多客套,转而对其他将领微笑吩咐。 \"遵命!\"将领们拱手示意,随即步伐坚定地离去了,每个人都高昂着头颅,洋溢着昂扬斗志。 如今虽非祖宗与太宗皇帝在世时战功显赫的时代,但分配给众人的胜利果实丰富而厚重。 自上月离开凌州以来,他们跟随齐提刑,功勋连连。故此,纯阳教平定之后,每个人或将跃升一至两级官阶。 不仅如此,因持续建功,每位将士内心都涌动着自豪。生死之战,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决胜之事。 将士们心怀这份傲骨,整支部队的精神风貌焕然一新。人数未变,粮丁仍是主体,但乍一看,与朝廷倚重的禁军相比,相差无几。 \"枢直若无他事,下官也告退了!\"目送最后一位将领离开,齐凌也从帅案后起身,笑着向丁枢直请示。 \"一同走,一同走,老弟,我让人炖了凤凰汤款待你。军中不可饮酒,今晚大哥以汤代酒,与你畅饮几大碗!\"丁枢直立刻起身,挽住齐凌的手臂,热情相邀。尽管他比齐凌年长一倍,官阶更高,但他并不介意与齐凌以兄弟相称,面子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对象是谁。 大宋官阶分为九品十八阶,七品至六品是晋升的难关,四品至三品则如同跃龙门。 丁枢直虽挂名枢密院直学士,实职却是四品转运使,如同一只脚踏入龙门,另一只尚在门外。 若能在五十岁前跃过龙门,他此生有望成为参政知事,乃至知枢密院事。 若五十岁前未能跨越,即便五十岁后仍有机会,最多只能成为翰林学士,看似尊贵,实则仅为帝王面前的装饰而已 他丁谓如今在魔法历练中不再缺乏经验,也拥有无数神秘通道,唯一欠缺的便是辉煌的施法成就或是英勇的战斗功勋。 与齐凌共同作战的这几月,他获得的魔法成就与战场荣耀,堪比过去五年积累的总和。 在此情势下,丁谓若还纠结于年龄、法师等级或是尊严,那无异于一头愚蠢的魔法驮兽! “多谢枢秘大人!”知晓丁谓的性格,齐凌也不与他客套,笑容满面地与对方一同步入后殿。 沿途的传送使款待,自然不会仅限于一碗魔力鸡汤。 两人刚在县衙后殿按礼就座,各式时令魔法食材便如溪流般由侍者呈上。 丁谓首先请齐凌品尝了几道他认为滋味独特的佳肴。随后,命令仆人送上鸡汤,一边品味,一边与对方讨论当前的魔法冲突局势。 齐凌击败杨行彦的次日,吕子明已率大军降临掖县城下。丁谓果断下令紧闭四门,任凭阳照教徒在外如何咆哮挑衅,他坚决不出城应战。 期间,城内有数批阳照教信徒企图制造混乱,内外呼应。然而,民心已倾向官府,民众痛恨阳照教与贩卖人口的恶行,不仅未受其煽动,反而协助丁谓派出的粮食守卫,逮捕那些“人贩的同伙”。 结果,吕子明在城西望眼欲穿地等待了三日三夜,也没盼到城内信徒开启任何一扇城门。反而收到了杨行彦全军覆灭的悲报。 第四天,他终于决心对县城发动强袭。却未曾料到,齐凌已率领麾下精锐及新征募的一千五百名战士,大张旗鼓地从东门踏入了城中。 随即,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 阳照教一方人数众多,却缺少有效的攻城魔法。 而齐凌的军队人数较少,新加入的战士短时间内难以形成战斗力量。 双方实力相当,一时之间都无法奈何对方。 白昼,吕子明指挥阳照教徒发起一轮接一轮的攻击,始终未能踏上城墙一步。 夜晚,齐凌多次亲自率领部队进行奇袭,却惊讶地发现,吕子明汲取了杨行彦战败身亡的教训,在他的营地周围布设了一层又一层明暗岗哨。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事后才察觉,但你的战术,愚兄却能明白。”尽管只是饮用鸡汤,丁谓的脸色仍迅速泛红,言语间透露出随和,“当年甘兴霸以百骑突袭曹营,便是运用了此计。裴松之在《江左传》中记载得明明白白。” “枢秘大人目光如炬。”尽管齐凌上一世没读过《江左传》,但他读过《三国志通俗演义》,明白丁谓将他的行动与古人相提并论,是在巧妙地为他树立名声,于是立刻笑着点头回应 \"然而,此回,愚兄实难参透。你暗中试探吕子明后,即刻令武又等轮番施展虚攻,此乃何等妙策?\" 丁谓举着魔力炖汤,敬向齐凌,笑容不减地道。“若方便,不妨向愚兄揭示一二秘密。此厅远离纯阳教的监视,愚兄了解后,必倾力助你通行无阻!” 第236章 神秘策略(下) \"丁枢直又欲考吾智矣!\" 齐凌微微一笑,放下魔力汤,恭敬地拱手作揖。 \"非为考验,实为诚挚请教,祈望齐提刑不吝赐教,为愚兄揭示迷雾!\" 丁谓连忙搁下汤碗,回礼抱拳。 这是宋地特有的言辞礼节,齐凌此刻已略通其意。于是他耐心再三,与丁谓谦逊交谈,方低声道:“其实,我已吩咐过武又等人,此计旨在扰敌安眠。” \"我等有城墙为护,吕子明夜袭不足为惧。而吕氏唯有临时构筑的鹿栏栅栏!\" \"其手下本就心惊胆战,武又八人领四百勇士,轮流牵绳自城墙坠落,制造喧哗,叛军一晚皆不得安宁。\" \"人若夜不安枕,白日必精神萎靡。欲攻陷掖县城墙,无异于难上加难!\" 给丁谓片刻思索,他抿一口魔力汤,继续说,“另外,睡眠匮乏使人脾气暴躁。三日不眠,营中稍有动静,便会滋生变故!” \"精妙!一旦贼军营啸四起,我等便可不战而胜!\" 丁谓豁然开朗,赞赏地拍手。 \"丁枢直所言极是,正是期待杨贼阵营出现营啸!\" 齐凌闻言,颔首微笑,旋即低语,只让两人听见,“再者,人对外界刺激的承受有极限。超限后,疲惫会导致麻木。若至第四日,杨贼仍能镇定,愚兄便亲率军士自城墙跃下,来场真伪难辨的突袭!” 这并非兵法,而是心理学的极致应用。身为前金牌离异顾问,洞悉客户与目标心态是齐凌的拿手好戏! 故他讲解得通俗易懂,头头是道。 丁谓,大宋才子之名实至名归。听闻齐凌计划在第四夜实施真伪计,立即拍案大笑,“明白了,老夫终明其妙!齐提刑果真将门之后。此计,岂非张巡当年守睢阳时的草人奇袭之策?只惜令狐潮狡猾过人,令张巡未能完全奏效。” \"张巡曾在睢阳使用此计?\" 齐凌一怔,本能地反问。 接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相关的文字记录,与丁谓所述相差无几。 遥想当年,叛军在令狐潮的指挥下围困睢阳,张巡手中之箭日益稀少,难以为继。于是,他在深夜用绳索送一批稻草人出城 令狐潮料想唐军即将反攻,号令弓箭手齐射,直到黎明才发现自己陷入圈套。那些射在稻草人上的羽箭,全被张巡麾下的勇士们拔下,用以充实军械。 连续数夜,张巡借助绳索将稻草人垂降至城下,巧妙“借箭”。令狐潮多次受骗后,再不上当,其部下对唐军绳降草人的举动也习以为常。 趁令狐潮松懈之际,张巡派遣猛将雷万春等人,真的握着绳索突围而出。仅凭五百名勇者,便令十万叛军惊慌失措,仓皇逃窜三十多里,才勉强稳住阵脚…… 这些传奇故事,源自齐佳俊过去的学识,如今齐凌运用起来已是游刃有余。他微笑着抚额,略带自嘲地说:“见笑了,枢直,真是让齐某自愧不如。我竟忘了这计策乃是张巡的妙笔,还以为是自家的独特秘技,在枢直面前炫耀。” “齐提刑不必过谦。”丁谓引用张巡守卫睢阳的故事,并非意在贬低齐凌。他挥手笑道,“自古兵法无非几种,变化再多,核心不变。齐提刑能灵活运用,这才是真本领。当年张巡夜袭未果,令狐潮最终攻克睢阳。如果我们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成功斩下吕子明的首级,后人谈论这场战役,谁还会在意你的战术来源呢?” 这才是丁谓的真实意图,他希望为齐凌填补遗漏,发挥自己的价值。 这样,将来分取战功时,他丁谓才会心安理得。日后若想跃升高位,他也将更有信心。 “感谢枢直的指点!”齐凌善纳忠言,即便知晓丁谓并非军事专家,仍恭敬地致谢。 “吕子明胆小如鼠,知道你杀了杨行彦后,夜里必然不敢待在他的营帐。”见齐凌接受自己的建议,丁谓继续说道,“前几日你让武又他们袭击营地时,不妨在城墙上也部署些眼力好的兄弟。军营夜晚不能随便巡逻,一旦遭遇突袭,能调动兵马应战的唯有吕子明。让你的兄弟们居高临下,寻找营地中灯火最亮、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那里就是吕子明藏身之处。” “感谢枢直指点!”齐凌欣喜,连忙道谢。 丁谓微笑点头,补充道:“另外,在你回来之前,我已安排几位忠诚的刺客潜入叛军。他们或许短时间内无法成为吕子明的心腹,但至少能为你刺探一些情报。” “还有……” 他虽不通兵法,但在打击敌军方面从未停止尝试。因此,他的提议都十分切合实际。 齐凌素来自知,对丁谓的插手并无异议。他果断地将这些想法融入了自己的破敌策略中。 古人言,世间万物各有所长。丁谓与齐凌,其性格与技能在某种意义上恰好相辅相成。他们在享用魔法炖汤之际,探讨着战略的细微之处。待到腹中满载,一套精巧的战斗策略已由两人共同构思完成。 于是,齐凌起身辞行,立即着手调整之前的军令,以求完善。 丁谓则目送他离开屋门,随后唤来侍者取来羊皮纸和羽毛笔,于烛光下仔细构思,写道:“当前魔军势盛,督军齐凌以坚固之城挫其锐气,以迷惑之计疲其意志,欲趁其困顿之时夜袭,然贼首夜宿之地未知。丁某认为,洞察微妙以知大局,只需派遣眼尖者于城墙之上俯瞰敌营。那灯火闪烁、人影络绎之所,必然为……” 先哲曾言,人生有三大永恒,着书立说、建功立业、道德垂名。 功绩丁谓已有,自芙蓉岛救下无数孩童,亦是德行之举。接下来,便是着书立说,实现立言之时。 讲解儒学经典,丁谓自知不及吕蒙正、张齐贤等前辈。然而,何须局限于儒家立言? 大宋北疆,辽国之虎始终眈眈。若他能撰写一部兵法,供后人借鉴,岂非对国家之贡献远超于钻研儒家典籍,皓首穷经? 第237章 鼓破万人锤 齐庆之怎会料到,丁谓暗中记录了两人的战术对话,预备汇集成一部传世兵书? 在这部兵书中,他仅如尉迟恭般的猛将,而丁谓才是真正的军事巨擘。 即便意识到这点,作为经历过二十一世纪洗礼的齐凌,也不会太过介怀丁谓的行为。 相较于传统士人追求的“建功、立德、着书”,齐凌更重视眼前的实际。只要丁谓持续无保留地支持他,他便甘愿成为丁谓的陪衬。甚至不介意被写得更为愚钝,以凸显“丁子”的智谋无双。 或许心有忐忑,丁谓完成当日的“兵法”书写后,便全神贯注地处理城中的军事事务。 他经验丰富,心思敏锐,才能出众。只要倾心做事,鲜有难题能困扰他。 就连那些混入地方官员中,尚未来得及回应城外敌军的纯阳教骨干,也被他一一挖掘出来。 如此,齐凌分心之事更少,能专注于领军作战的精力也就更多。根据武又等人扰乱敌军的效果,不断调整战术细节和手段,让吕子明及其纯阳教徒饱受折磨。 结果,还未等到第四日,第三日清晨,吕子明果断放弃攻打掖县,率部下匪徒转向西南的平度“转移”…… 身为炽阳教的法王,吕子明并非只懂厮杀的莽夫。为了防止齐凌的部众尾随追击,他特意留下右护法张亮,率领五千精锐担任后卫。 张亮在投身炽阳教前,曾是郡里的尉官,堪称教中知情识兵的佼佼者。领命后,他迅速将五千兄弟分为左、中、右三军。 左翼三营,离开阳掖县五里地后,便占领了一个名为侯家堡的村庄,严阵以待。 右翼三营则在侯家堡两里外的金叶岭设防,与左翼形成犄角之势。 张亮自己则带领中央四营退至二十里外的明堂山,在山顶扎营。他一面抓紧休息恢复力量,一面准备利用地形优势与追赶的敌军周旋。 这番战略部署确实颇具匠心,若能顺利执行,至少能牵制敌军三至五日。 然而,吕子明与张亮忽略了士气与人心的影响。 大部分投身炽阳教反抗的信徒,或是热血沸腾,或是深信吕大仙的神迹。若吕子明带领他们势如破竹攻下数城,他们的信念定会更加坚定,战斗时奋不顾身。 但现在,未攻下阳掖县,吕子明就主动撤离,名义上转向攻打富饶的平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惧怕齐凌而找个借口逃离。 此外,炽阳教能广纳信徒,其教义多提倡向善与天道。吕子明仓促举兵,却是响应杨姓人口贩子的号召,与教义背道而驰! 战况不利,声名狼藉,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其狂热也会大大消退。 狂热消退后,人们自然会更多考虑自身的生死和前程。 吕子明带着两三万兵马仍需小心翼翼,留下断后的不过五千兄弟,这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若是为吕洞宾大仙捐躯,信徒们或许心甘情愿,但为人贩子牺牲,有几人能在闭眼前坦然接受? 疲倦、士气低落、信仰动摇,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战?齐凌还未率军赶到,坚守侯家堡的炽阳教徒已自行瓦解。 几位香主合谋刺杀了堂主,然后带着军中仅剩的几百枚铜币溜之大吉。 底层的队长、班长们见堂主带头逃跑,也开始瓜分财物,各奔东西。 侯家堡的里正侯全本对炽阳教的教义无感,只因畏惧吕子明等人,才被迫支持。现在见村中的炽阳教徒群龙无首,一片混乱,侯全立即召集族中的壮丁,对残余的教众发动了突袭。 经过一场激战,仅仅数十名英勇的霍尔顿战士便战胜了上千无领袖的炽阳教徒,将他们驱逐出城堡之外。张亮遗留下来的炽阳教粮食,此刻成为了侯家子弟的胜利果实。 周围的土地贵族和平民百姓对炽阳教与恶棍的勾结深感痛恨,他们见炽阳教徒连霍尔顿堡的勇士都无法抗衡,纷纷自发组织起来,有的疾驰向亚兰郡报告给祁巡检,有的则从四面八方对炽阳教徒发起清剿。 霍尔顿堡附近的炽阳教残部无力抵抗,也没有反抗的心思,被愤怒的村民们追杀得四处逃窜。一些虚弱者因饥饿与疲惫被追上,惨遭村民们活活打死;而体魄较强壮的,在摆脱村民的追逐后,脱下身上的标记,逃到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彻底与炽阳教划清界限。 张亮留下的右翼后卫部队与左翼形成掎角之势。左翼不战而败,右翼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很快,营地陷入混乱,教徒们三三两两携带着武器、行李和食物悄然离去。各队队长、首领非但不加阻拦,反而收拾细软,趁机溜之大吉。 等齐陵率领两千部下赶到黄叶岭附近,叛军的踪迹早已消失无踪。相反,各村庄城堡的族长和里正带着乡亲们,举着刚刚割下的敌首,赶着猪羊,主动迎接祁巡检,同时表明他们的村落与叛军毫无关联! 齐陵并无趁机搜刮之意,立即命令手下接收叛军首级,并拿出赏金犒赏有功的村民。对于族长和里正献上的慰问猪羊,他吩咐按照市价以铜钱购回,此举让百姓更加乐意协助官军。 于是,村民们自发地将自己所知的叛军情报提供给齐陵,甚至有些胆大的年轻人主动担任向导和密探,带领他和他的部下猎杀叛军。 而叛军一方却如同瞎子般无助。除了少数狂热信徒还在为他们刺探消息,大多数百姓都极力避开,更不会为叛军提供任何帮助。 一方士气高昂且对敌我了如指掌,另一方士气低落且信息闭塞,这样的战斗胜负已无悬念。 当齐陵带领两千部下追至光明峰下,张亮与他领导的四营叛军根本不敢迎战,只能沿山坡设障拖延败局。而对付山地战,齐陵比夜战更为擅长。他派遣武又、李遇等猛将,各自率领两百士兵轮番冲锋,仅一个多时辰便占领了山顶。 张亮丢下部下,翻山逃跑,途中被自己的亲兵斩杀,首级成为亲兵效忠的象征。两千坚守光明峰的炽阳教徒,三百多人阵亡,余下的一千六百多人全部成为官军的俘虏! 此时,距离吕子明颁布转进平度的号令,仅仅过去了一日半的光阴。纯阳教的主力,已将明堂山远远抛在身后,距离尚不足十里之遥! 第238章 奇幻招安 “窦沙,传令各营统领,集结军队。今夜我们在明堂山的南坡安营休整。”齐凌飞驰上山脊,高声发布指令。他生得英姿飒爽,此刻身披铠甲,刚从一场大捷中归来,在晚春的阳光下,犹如降临凡间的天界战神。 “遵命!”窦沙应声,随即催动座骑,如疾风般离去。 “刘提辖,你带领部下弟兄看押俘虏,负责安置亡魂!”齐凌迅速转首,望向满怀期待的新任提辖刘鸿,继续分配任务,“对俘虏友善一些,不必苛责,但若有贼心不死者,也不必纵容。” “领命!”刘鸿昂首抱拳,回答掷地有声。 “袁坤,袁宝!”齐凌想了想,视线转向不久前加入的袁氏兄弟,“你们俩随刘提辖前往,负责安抚俘虏,告诉他们,我不在意他们是否信仰过吕纯阳。我在乎的是他们过去是否有欺男霸女、坑蒙拐骗的恶行。若无,则安心等待,明日早餐后,我会让人逐一甄别,释放清白者归家!” “遵命!”“遵命!提刑大人请放心。”袁坤和袁宝未曾料到齐凌会如此迅速点到他们,略一怔神后相继应答。 齐凌微笑着挥手示意二人去执行,接着转向张帆、牛巨等将领,逐一布置任务。要求众人在山脊远离战斗的一侧迅速搭建新营地,同时收集敌军遗留的粮草、牲口及长短兵器,统一入库。 “提刑,天色尚早!吕子明的帅旗,仅隔着两座山峦!”武又满头热汗赶来,压低声音请求出战。 齐凌未待他说完,微笑打断:“不必追击,让吕子明多跑一会儿再动手。现在追赶,恐怕会逼他狗急跳墙!” “是!”武又果断行礼,脸上却难掩失望之色。 相较于他以往交手的契丹铁骑与党项猎鹰,纯阳教的兵马实如雏鸟般虚弱。眼睁睁看着弱者仓皇逃生却不能杀伐,对武又而言,仿佛束缚了四肢般痛苦。 “放心,吕子明逃不了!”齐凌洞察了武又的心思,低声道,“他的手下未经严格训练,全力以赴也一日不过行三十里。而他自己,定不敢与我们相距仅十里扎营。日夜兼程,即便是百战精兵也难以承受,何况他那些手下?” “末将明白了!”武又豁然开朗,涨红着脸回答。接着,他环顾四周,再次提议:“提刑,那末将可否明早率领骑兵追击,给吕某一个措手不及?” \"可尝试追逐,但不必急于交战,要让贼军瞧见你们紧随其后。如同狼群追逐林中精灵鹿一般!”齐凌沉思后,提出了新的战术。 \"如狼群追猎精灵鹿?\"武又疑惑不解,眉心紧锁成一道山涧。 \"正是,老练的狼王常与鹿群保持谨慎的距离,等待时机突袭,一举咬杀弱者。若时机未至,便耐心尾随,不让鹿群得以片刻喘息。虚弱的鹿会因疲乏倒下,狼群则静候佳音,轻易捕获猎物!\"齐凌边回想着前世在奇幻古籍中的描述,边低声解释。 武又终于恍然大悟,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齐凌点头让他自行准备,随即跃上魔力坐骑,开始沿着山峦巡逻。所到之处,士兵们热烈欢呼。 \"刑罚督军威震四方——\" \"督军百战百捷!\" \"督军\" 不论来自铁甲军还是粮草队,战士们对这位带领他们连战连胜的智者充满了敬畏。他们早已忘记,刑罚督军其实是一位文职官员,本不应涉足武将的战场。 当夜,他们在明堂山东麓扎营。以缴获的魔法干粮果腹,用敌人的辛劳准备的魔法木柴取暖,更宰杀了一些俘获的异兽,补充肉类能量。 在大宋,优良的牧场稀少,民间对饲养魔法猪的兴趣也不高,因此,寻常百姓鲜有机会品尝肉类,这是一种罕见的奢华享受。 即便是军队中,非战事紧急或庆典时刻,肉食也极为稀缺。齐凌的部下们白天战斗损失微小,夜晚却能享用丰盛的肉宴,怎能不欢欣鼓舞。 那一晚,山歌此起彼伏,直至深夜亥时,在将领们的劝阻下才渐渐平息。 旷野无遮无拦,歌声能穿越极远。近两千人的欢唱,无法不刺入正在向平原之地“转移”的纯阳教徒耳中。 叛军本已寥寥的斗志,在歌声中迅速消散。一些机敏且体力尚存的喽啰趁着首领不备,悄悄躲入路边树林或巨石之后。 一些体能欠佳却慵懒的刀枪肉,借故如厕,纷纷脱离队伍。一旦藏入草丛,便不愿再动弹。 而吕子明为了保持速度,拉开与追兵的距离,也不敢下令喽啰们停下整队。他们在星辰月色的陪伴下,又跋涉了二十多里,直至晨光初现,才找了个避风的山洼,让所有人休息恢复。 鹿砦搭建完毕,吕子明命令亲信清点人数,这才痛苦地发现,一夜“急”行,竟有近两千兄弟消失无踪。其中包括两位舵主和一位负责财政的冬官 此刻,吕子明内心焦急,连忙强忍痛苦宣布一项赏赐,以振奋士气,并派遣使者不断宣扬,攻克平度后赏金还将翻倍。 突然获得数百枚铜币的教众们脸上重现生机,不再像被寒霜摧残的作物。然而吕子明深知,仅凭金钱维系的斗志无法持久。于是趁着全军享用早餐之际,他将教会的核心成员召至身旁,共商应对之策。 上策自然是停止撤退,于旷野之中与齐凌一决胜负。即便齐凌率领掖县全部守军,兵力也仅为纯阳教的三分之一。 以三敌一,且以逸待劳,纯阳教的胜算极大。表面上,胜率至少有七成五。 然而,军师马秀刚提出这个计策,便遭到其他骨干的一致反对。 官军擅长使用火雷弹开路,他们认为兄弟们无法抵挡,这是最主要的反对理由。其次,齐贼武艺超群,有万夫不当之勇。万一他孤注一掷,直捣纯阳教的中央军,后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至于齐凌的武艺究竟如何,无人能确切知晓。传言他在攻打芙蓉岛时,隔百步远投掷长矛,竟一举击毙岛上的守将。 而偷袭招远寨时,他骑马持枪,如入无人之境。 “中策便是利用地势,设置陷阱,等齐凌追赶而来时,点燃山火!”马秀闻言,心中苦涩,咬紧牙关提出第二个方案。“现在正值仲春,但山中气候寒冷,干草丛生,大多数树木尚未返青。一旦火势蔓延,就算是吕布再世,也会被焚烧成焦炭。” 吕子明闻言,双目瞬间闪烁出光芒。正欲下令执行,临时中军大帐内又响起一片反对声。 “若风向突变,岂非自掘坟墓?”春官严锋忧虑道,风向变化无常。一旦点燃火源,风向转向东北,被烧成焦炭的将不再是齐凌! “春季放火烧山,有违天意!”夏官杨文忠皱眉大声反对。“这次与杨行彦联手已让我们的教派声誉受损。进攻掖县的路上,百姓避我们如蛇蝎,就连一些加入教派的士绅也与我们划清界限。若放火烧山,能将那个齐姓之人烧死也就罢了。万一未能烧死他,反而引发连绵山火,日后百姓见到我们的旗帜,只怕会远远躲避,甚至主动协助官军探查我们的动静!” “唉——”众人闻言,纷纷摇头叹息。 虽然不会公开承认,但大家心里明白,攻打掖县失败的一半原因在于纯阳教自毁名声 在神秘的掖郡境内,众多信仰烈阳神教的信徒藏匿于城池之中,其中不乏位至城门守卫的信徒。然而,当外界的征伐军队逼近时,响应号召的教徒竟只有寥寥十几人。其余的信徒悄然脱离了教派,即使未来可能面临官府的追责,他们也坚决不愿再与神教有任何牵连。 \"次选之策,便是寻找一处坚固的城堡暂避,坚守阵地。随后派遣信使携珍贵礼品与秘咒卷轴前往王钦若之处,恳请归顺!\"马秀早已料到有人反对战火,深深吸了口气,提出了最后的建议。 \"归顺?\"吕子明双眉紧锁,眼中闪烁着冰寒的光芒,\"你要我向官府低头?那些被齐家屠戮的兄弟……\" \"法王,以兄弟们如今的状态,就算齐家不再率军追赶,我们也无力攻克平度平原。\"马季毫不畏惧,叹气低声解析,\"此刻归顺,至少还有两万兄弟作为倚仗。王钦若渴望与丁谓、齐凌争功,恐怕不甘心就此罢休。若待攻打平度失利,兄弟们四散逃亡,那时我们再求归顺,王钦若未必会买账!\" \"你……\"吕子明愤怒得眼前一片漆黑,却无言以对。 主动寻求归顺的确屈辱,但至少能保全他与核心部下的生命,甚至有可能获得官职。而继续抵抗,等到手下散尽,他们便失去了归顺的价值。王钦若绝不会放过他们,更不会留下生路。 \"法王,只要凌山仍在,便不怕无处寻柴!\" \"法王,归顺便归顺,大不了日后恢复元气,再反叛天命!\" \"都怪杨行彦败得太快,否则我们何至于沦落到归顺的地步……\" 四周,劝说的声音此起彼伏,多数在场的核心成员已看不到坚持的希望,只盼吕子明能引领他们悬崖勒马。 \"那便归顺,谁去面见王钦若?谁能打通见他的路径?\"吕子明心中一片死灰,咬牙问道。 \"先找一处险峻之地安顿,与齐凌对峙。\"马秀摇头,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详细步骤,\"必须抵挡住齐凌一至两次的猛烈进攻,才有资格谈论归顺。否则,就算王钦若答应,齐家人也可假装未接到命令。\" \"去鹰愁岭,那里山势陡峭,距离此地仅五十里之遥!\"吕子明思考片刻,立即给出答复。 \"那便先前往鹰愁岭,其余事宜,容许属下在路上与法王一同商议!\"马秀担忧夜长梦多,迅速补充道。 吕子明没有更好的选择,咬牙点头,随后命令手下的喽啰们匆匆吃完早餐,立即启程。 未曾料想,喽啰们刚列好阵势,群山的幽邃中骤然回荡起一串深沉的兽角号鸣。紧接着,数十匹披甲战马自山道弯口飞驰而出,马背上,一众盔甲鲜明的骑士手持燃烧的魔火信号,挥舞着手臂画出弧线,朝向鹿石堡后方猛掷! 第239章 鞭挞之后,疾如风散 “轰隆!”“轰隆!”“轰隆!”魔火信号在大地或天空爆裂,腾起滚滚黑烟。瞬间,鹿石堡周围陷入混乱的废墟。 叛军新编的阵列瞬间瓦解。靠近鹿石堡的纯阳教徒们恐惧于下一轮魔火的降临,互相推搡,竭力朝远离堡垒的方向躲避。 “保持冷静,不要乱,就地形成魔力护盾阵,准备迎战!”一位堂口首领模样的叛军指挥官焦急地抽出法杖,试图维持秩序。“敌军人数不多,他们人数不多!” 还没来得及阻止逃亡的部下,第二波魔火信号又疾如飓风般袭来,直入鹿石堡内部二十步之遥,爆炸之处草木与泥土四溅。 那位堂口首领离魔火坠落地点尚有五十步之遥,却已被惊得浑身颤抖,毅然转身,随同其他喽啰们,一窝蜂地朝营地方向狂奔。 “停下,敌人数量不多,大家别逃,每人一剑,把他们剁成碎片!”纯阳教法王吕子明见状心急如焚,高声呐喊,试图振奋人心。 他所在之地距鹿石堡足有三百多步,相对安全,因此他能清晰地看出敌人的规模,大约只有三百左右,顶多不过五百。而他身旁的兄弟,人数多达两万。 按常规战斗,两万对抗五百,本应毫无悬念。就算敌人使用了火雷弹,但那总有消耗殆尽之时。这边每人一箭,足以覆盖敌军,令其无处遁形。 可惜,战争并非简单的数字对比,不能仅凭兵力比例判断。 纯阳教的部众连日行军,昨晚又奔波至深夜,个个疲惫不堪。列队时已有人双腿颤抖,如今突遭袭击,哪还有力量拉开弓弦射箭? 更何况,官兵也不会傻站着等待他们射击。 战马奔腾百步,只需五个瞬间。一旦首轮箭雨未能将疾驰而来的骑兵击倒,下一瞬,那些骑兵手中的魔法刀就会割断他们的喉咙! 所以,无论吕子明如何声嘶力竭,都无法改变现状。他的队伍眼见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短短七八个呼吸之间,他的中军也受到波及,亲卫们被逃窜的喽啰撞得东倒西歪,立足不稳。 “别怕,有鹿石堡阻挡,敌军过不来!”吕子明怒吼着驱马冲向溃兵,将一名逃跑者生生踏在马蹄之下,“重新列队,再乱跑者杀!” 仿佛嘲笑他的预判,熊熊的烈焰之声骤然消匿。武又已奔至鹿栅之前,抛下火把,翻掌拍向马臀,同时双腿紧紧勒住马腹。 其座骑口吐怒吼,四蹄离地,如苍龙跃涧,穿越燃烧的鹿栅,携他直闯至太阴教的临时营寨。 ”驰骋,驰骋——”六名前锋的同袍紧随其后,策马跃起,穿越烟雾弥漫的鹿栅,闯入太阴教的驻地。 ”开道——!”武又低吼,自马鞍后的革囊抽出带有锁链的飞爪,毫不犹豫地向后抛去。 六只飞爪相继飞向鹿栅,牢牢钩住栅栏的横梁与突起。战马狂奔不息,绳索在马鞍与飞爪之间快速绷紧。 那本就简陋的鹿栅怎可承受如此冲击?顷刻间,一排接一排地被连根拔起,随后在拖拽中支离破碎。 马匹体力渐衰,武又与六位戎镇军老将默契地转向,为后方的同伴开出一条道路。一百九十多名骑兵沿着开辟的道路疾驰而入,手中闪耀的利刃在日出的照耀下划出血色浪花。 包围叛军外围的数十名喽啰纷纷倒在马蹄之下。士兵们速度不减,高举钢刀,直取吕子明的帅旗。 任何阻挡在马前的太阴教徒,皆被连续斩倒。血花飞溅,赤色雾气随着骑兵的行进升腾!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你们再快,也快不过战马的铁蹄!”吕子明怒极,刀光一闪,又砍倒两名仓皇逃窜的喽啰。随即,他咆哮着迎向混乱的人潮,“我第一个抵挡,太阴大神在上,你们看着。敌军不过数百人,挡不住就一起灭亡。” 他的话语虽乱,但他的决绝却被附近的教徒尽收眼底。 春官严锋和夏官杨文忠咬牙跟随,紧接着,军师马秀握枪追来。四人麾下的亲兵尽管颤抖不已,仍坚定地守护在他们身旁。随后,四方使者、各堂堂主也红着眼睛,停下逃亡的脚步。 百余人跟随吕子明,决心与来犯之敌殊死搏斗,崩溃的队伍中央瞬间凝聚成一个坚实的“铁壁”。 凡直冲“铁壁”的溃兵,都由吕子明与亲兵第一时间斩杀。后续涌来的溃兵尖叫着改道,纷纷绕过“铁壁”两侧。 也有几个胆大青年喽啰被吕子明的英勇所吸引,改变路线试图靠近“铁壁”。吕子明果断接纳他们,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身后 \"铁甲巨兽\"骤然膨胀,阻挡了更多逃生者的去路。惊慌的逃生者找到了一丝依托,踉跄地停步凝视。有些犹豫的战士试图绕过\"铁甲巨兽\"的背后,但很快在两位殿堂首领的召集下,他们加入了那坚实的阵型之中。 \"铁甲巨兽\"的规模从几十人迅速扩展到几百人,并继续稳步增长,朝着千人迈进。 逃亡的士兵们不再敢冲击\"铁甲巨兽\",或是停下脚步,或是主动绕行至更远的边缘地带。疾驰而来的帝国骑士也开始受到影响,速度显着放缓。 \"持弓箭者,全部高举,听我号令!\"吕子明见到他的大胆尝试竟奏效,深受激励,果断地举起武器过头。 尽管集结的兵力不足千人,但此刻的这千名部下,比之前两万多人时更让他信心满满。 \"前方四十步,预备——\"吕子明扯开嗓门再次高呼,准备给予敌人有力的回击。 羽箭的射程远超火焰雷弹,瞄准也不再是必须。 手臂举起的那一刻,吕子明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然而,他尚未落下手臂,四十步外的骑士突然集体调转马头。 二百骑如两条弧线向两侧展开,迅速与吕子明的队伍拉开距离。 \"散射!散射!\"吕子明狂吼着放下手臂,却已为时已晚。羽箭还未飞至目标,骑士们已沿弧线完成转向,接着,头也不回地飞驰离去! 他们身后,箭雨倾泻,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寂静。 第240章 环围 \"站住,决战到底!老子就在这里!来啊,有种的跟我一决生死!呕!\"吕子明怒火攻心,眼前一片漆黑,一股热血腥甜瞬间涌向喉咙。 敌人自始至终打算占尽便宜就撤,否则不会如此干脆。而他这边,两万多大军差点被数百人击溃,包括他自己,险些被溃兵裹挟逃亡。 \"法王,大胜,大胜啊!兄弟们同心协力,令帝国军队无功而返。\"谋士马秀头脑灵活,突然抓住吕子明的袖子,用力摇晃。 \"嗯?\"吕子明紧咬牙关,硬是把嘴里的血吞回腹中。 \"法王,帝国军队损失了大将,狼狈而归!\"马秀一边晃动他的衣袖,一边使劲向他使眼色。\"兄弟们在你的带领下临危不惧,转败为胜!这表明帝国军队并非不可战胜,真正可怕的是我们自己内心的恐惧!\" \"嗯!\"吕子明领会了马秀的意图,用力点头,随后张开猩红的嘴唇回应,\"对,兄弟们同心协力!军师,去查查还剩多少金币,取出一半分给站在这里列阵的兄弟们!\" “法王威武!”马秀高亢回应,旋即疾步前行。行进间,他持续引领追随者们齐声高呼,“法王慷慨,刚才组成防御阵势者皆有奖赏!王军只欺弱小,只要我们坚挺,他们连对抗都不敢!” “没错,王军惧强欺弱,你逃跑,他们就越不会放过你!” “参与守护的有赏,逃亡者不再追究。” “别逃了,王军已败,被法王击退了!” …… 春季使严锋和夏季使杨文忠等纯阳教核心人物,也逐渐领悟其中深意,硬起头皮传播马秀的观念:王军见吕法王率众迎击,心生畏惧,狼狈撤退。适才中军阵前,我们排列阵势,未损一兵一卒就击退了敌军侵犯。 那些在冲突中丧生或是被吕子明等人为了维护秩序所斩杀的数百名纯阳教徒,都被刻意忽视不提! 尽管是睁眼说谎,但在大量金币的助力下,依然取得了显着效果。 原本一片混乱的营地,半个时辰后便恢复了秩序。一些来不及远逃或无处可去的部众,也在香主、堂主们的劝说下陆续归队。 吕子明践行诺言,待部众整理好队形后,公开奖励了那些与他一同迎战王军的兄弟,每人分得二十枚以上的金币。如此丰厚的财富,自然不能让受赏的勇士们独自携带,于是吕子明又下令开启运输车,允许“勇士”们以金币兑换金银首饰和丝绸,兑换比例几乎与市场价持平。 一番忙碌后,尽管又消耗了不少时间,但队伍的士气肉眼可见地提高。 特别是吕子明的中军,因多数人得到了赏赐,他们发现王军并不愿拼死相搏,个个士气倍增。就算王军再骑马来袭,他们也愿意随吕子明一起,与之决一胜负! 看时机成熟,吕子明在马秀的提示下,宣布继续向西南方向行进。 虽然有四千多名部众彻底失踪,但剩下的一万五千余叛军仍阵容庞大。沿途村庄的村长和族长们根本没有勇气组织抵抗,要么带领村民慌忙躲入山谷和林中,要么主动献上一批粮食、干货等物,摆在村口以求叛军宽恕。 吕子明心中打算接受朝廷的招安,也不敢太过残忍对待百姓。遇到空无一人的村子,只派遣少量部众搜集些粮食和牲畜,随即穿越而过。 对于主动提供米粮以求平安的村落,也不漫天要价,收下他们的“敬意”,便率部绕道离开。 如此,早上的仓促撤离所造成的物资损失,也得以很大程度上弥补回来。短期内,粮食短缺的问题不用担心了 队伍的兵力损耗,始终无法逆转。每当短暂休憩,队伍总会发现自己的行列愈发“稀薄”。及至午时,队伍的规模已缩减至一万三千有余! “各位兄弟无需因此沮丧,那些逃离的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兵卒,他们没有勇气面对皇家铁骑。如今自行离去,反倒是节省了粮草!”军师马秀洞察世事,在临时驻足时,强颜欢笑,激励着几位核心领袖! “嗯,只要我们的骨干还在,纯阳教就不会元气大伤。那些普通的兵卒,只要舍得粮食和金币,随时能招募回来!”吕子明心中如割,却明白不能让核心成员丧气,于是咬紧牙关,高声宣布。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惊恐的呼喊响起:“王军逼近,王军再次出现!大家快找地方躲避,小心他们投掷火雷珠!” “可恶,列阵,随我列阵迎敌!”吕子明顾不得多言,跃上战马,振臂疾呼,同时竭力朝惊呼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清晨给他们重击的骑兵部队,再次自三百步外的林后呼啸而出。每个骑兵右手握着连着绳索的火雷珠,左手则闪烁着火光。 “列阵,围绕法王列阵,纯阳大仙会保佑我们!” “列阵,列阵张弓射箭。他们的火雷珠再远,也远不过我们的箭矢!” “列阵……” 军师马秀、春官严锋和夏官杨文忠等纯阳教的精英,汲取上次对抗的经验,大声召唤各自直属部队,拉弓迎敌。 这次,中央军队的集结速度显着提升,仅数十息后,便开始以弓箭反击骑兵。 然而,来犯的骑兵也调整了策略。冲到纯阳教队伍的边缘,抛掷一轮火雷珠后,便扬长而去。 战斗瞬间爆发,又在短暂的时刻内结束。纯阳教一方损失不足百人,来袭骑兵中,也有七八人带箭伤逃脱。 对于纯阳教的叛军而言,这次的战果比清晨首次遭受攻击时要好。然而,对军心和士气的打击,却比初次袭击更为严重。 午后继续行进,兵卒“掉队”的情况更频繁且迅速,仅仅半个时辰,\"纯阳军\"的数量便降至一万两千以下。而那群如附骨之蛆的官军骑兵,从侧面山谷中再次杀出,接近纯阳军的尾部,一阵火雷珠的狂轰滥炸。 等到吕子明带领中央军队上前应战,骑兵却再次扬长而去,只留下遍地的尸骸和滚滚黑烟。 吕子明大怒,果断从中央军队抽调五队精锐,骑上战马作为斥候。一来可以抵挡来犯的王军,及时向中央军队发出警报,二来也能拦截部分企图偷逃的兵卒,防止无人可用的局面。 这一举措,几乎立竿见影 如影随形的魔骑部队再也无法悄无声息地靠近纯阳军的阵线。一旦他们与哨兵交战,无论胜负,吕子明都能提早布局应对。 与此同时,有了这队哨兵在外围监视,那些散兵游勇的逃离速率和数量显着下降。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有二百余名逃兵离队。 吕子明见此情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连忙取出一袋袋金币和丝绸交给马秀,命他带领二十名心腹离开队伍,秘密前往灵州,通过往日的关系网尝试向帝国安抚使王钦若传递信息,表达纯阳军愿为皇室效忠的决心。 然而,马秀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吕子明的心情又变得沉重。原因除了之前分散出去的五百名精锐斥候中有三队失踪外,剩下的两队也只剩下六十多人,无法继续执行外围警戒的任务! 吕子明能够掌控的亲信,仅限于那些得到丰厚奖赏的中军一千多人。骤然损失了三百余人,怎能不让他焦虑? 他迅速环顾四周,辨识地形地貌,咬紧牙关大声下令:“所有人听令,占据左侧山峰,半山腰扎营。那是虎岩,唯一的登山路径,山后是悬崖峭壁。只要守住正面山道,任何人都无法撼动我们!” “遵命!”春官严锋、夏官杨文忠等纯阳教核心成员,忧虑持续行军会导致兄弟们四散,未及抵达鹰愁岭,队伍就会瓦解,于是果断应答。 有几个堂主记起了马秀的建议,欲开口劝阻,但瞥见身旁步履蹒跚的同伴,又无奈地将话咽了回去。 虽未至夏日,白天尚短。酉时,阳光已西斜。即使继续赶路,天黑前也无法到达预定的鹰愁岭,因此在虎岩歇一夜并不拖延行程。 况且,夜间行军更容易暴露给袭击者。而在山腰扎营,只要守住几个关键山路点,就能让大多数兄弟得以安心休息,恢复体力。 于是,吕子明的指令得以顺利执行。他并非一味消极应对,待队伍上山后,立即安排严锋等人带领亲信搬运巨石,一层又一层地封锁山路。 这样一来,那些白天如附骨之蛆的骑兵若想再次偷袭,就必须先移除山路上的石头障碍。而这支骑兵部队顶多不过三四百人,即使无阻拦,搬完石头也会疲惫不堪,无力发动攻势。 况且,从低处向高处投掷火雷弹难度倍增,投掷距离也会大大缩短。而纯阳教的弓箭手占据高地,视野更清晰,射击更精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如吕子明预料的一般 在遥远的奇幻世界,一支骑兵团于深夜降临在群山脚下,却遭遇了神秘的巨石迷阵,阻挡了他们的挺进之路,只得沮丧地撤退。 午夜时分,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万籁的低语。纯阳教的八千余弟子,包括吕子明在内,难得地在宁静中得到了深深的休憩,力量与灵魂都得到恢复。 然而,当黎明破晓,吕子明和他的核心教众醒来时,他们满心懊悔! 那石阵依旧屹立,确如壁垒般抵挡住了敌军的突袭。但新的变故在于,石阵外围竟凭空升起一道两倍成人高度,横跨数十丈的石墙,封锁了山路及其两侧的斜坡,无懈可击! 在这石墙之外,两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晨光中悄然列阵,犹如蓄势待发的雄狮,对准了关在笼中的肥美猎物,露出嗜血的獠牙! 第241章 破茧而出 “以兵力之计,十倍于敌则围之,五倍于敌则攻之,二倍于敌则分而战之……”——《孙子兵法》 吕子明与他的纯阳教将领们,曾潜心研读兵书,对经典段落了然于胸,甚至能倒背如流。 此刻,他的部下仍有万余人,而山脚下的敌军不过两千。按兵法之理,纯阳军应将敌军踩在脚下,轻松制胜!谁能料到,这两千敌军竟将一万一千名纯阳信徒围困在了虎崖之上? 无法预料,并非不存在。 正如吕子明昨晚所言,通往虎崖的仅有一条险路,而山后则是无底的断崖。 那崖壁虽不过五十步高,却直如刀削,普通人仅是站在边缘,便觉头晕目眩,更别提寻找岩石凸起或野藤攀爬下去了。 后路被断,唯有勇闯前方唯一通道。狭窄的山路连同两侧斜坡一同被石墙封锁,纯阳军要突围,需付出多少生命的代价? “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回荡,如同冬日的寒风,刺骨而冷冽。 一队手持盾牌的士兵簇拥着一位身披灰袍的男子,缓步走出阵列。他们越过石墙,沿着山路走向第一道石阵。 接着,他们穿越第一道石阵,又缓慢行向第二道,再次攀越过去。 “他们在做什么?”吕子明皱紧眉头,低声问身边的幕僚严锋。 “不清楚,或许是要当面向法王传达某种讯息。”严锋同样皱眉,低声猜测,“那个穿灰袍的,可能是使者!嘶,他的身影为何如此眼熟?” “法王,我去问问他们的来意!”夏官杨文忠胆识过人,主动请缨。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去问清楚他们的意图是明智之举!”吕子明再次扫视下方,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在遥远的视野之外,他无法辨识那个身披灰袍男子的面容,但直觉告诉他,那身影似乎属于一位故人。 \"吕修士,屈服!齐监察使言明,仅追责沾染血腥之徒,其余者可免于追究!\"正当吕子明满心困惑之际,灰袍男子已攀登至第三座石阵之上,举起一只由青铜打造的号角,向着山坡高声呼喊。 奇妙的是,两者之间尚有数百码的距离,按理说吕子明不应能听见对方的话语,然而借助那只青铜号角,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中,宛如魔法般传递。 \"马谋士?\"瞬间,包括吕子明在内的所有纯阳教核心成员,从头皮到脚底都感受到了寒意。 他们辨认出,那喊话之人并非他人,正是吕子明深信不疑的智囊马秀。 就在昨日午后,马秀遵照吕子明的命令,携巨额黄金与珍宝前往凌州疏通关系,企图为纯阳教争取招安的机会!而此刻,他竟成为了齐凌这等邪魔官员的帮凶! \"吕修士,各位兄弟,并非马某有意背叛你们。只是命运弄人,我刚刚离开队伍,便遭同伴亲兵袭击,被捆绑在林中,携带的金银财宝也被他们洗劫一空。幸有官军经过,才未遭狼群噬骨之祸!\"马秀站在石阵上,仿佛洞悉了众人思绪,叹了口气,如实讲述自己落于官军手中的原因。 他不愿背上出卖朋友的恶名,故擅自决定当众阐明为官军效力的原委,押送他的张帆感其诚恳,未做阻拦。然而,此番坦白的效果,竟比之前的呼喊更为强烈。 就连最信赖的亲兵,在离队后也立即变脸夺财逃遁!一万一千多名困于山坡的教众,还有几人会坚守与吕子明的信念? 大家尚未散去,一方面源于人类本能的群体聚集,另一方面则是恐惧落入官府之手,遭受虐待折磨!现在,齐凌借马秀之口向众人宣布,未沾血债者将免于追究,这无疑为山上的大多数信徒开辟了一条生存之路。 既然有生机可寻,谁还会选择在绝路上一意孤行? \"法王,各位兄弟,马某当初加入教派,与你们一样,是因为信仰纯阳经,渴望构建一个人人丰衣足食,公正公平的天上人间。\"马秀作为智囊,言辞犀利,\"可后来我发现,教中的行径与官府并无二致。经文虽善,吕仙亦是神圣,然而诵经之人皆为凡胎肉身。一旦掌握权力,便将教诲抛诸脑后!\" 唯恐山坡上的信徒无法领悟,他又深吸一口气,迅速阐明,“贿赂魔界势力,购买黑暗爵位,强取豪夺,庇护邪恶赌博,这些罪恶行径,我们教会哪样未曾染指?如今,竟与恶魔商人狼狈为奸!法王常言,这一切肮脏交易皆为未来牺牲。然而尚未统治世界,便已混淆是非,若我们纯阳教真的君临天下,怎能是传说中那光明的乐土?” 这几句话,对纯阳教的打击更为沉重。 尤其是勾结恶魔商人的事,让多数信徒心如刀绞。马秀此番当众揭开伤疤,许多信徒羞愧得难以抬首。 “放箭,放箭,射杀他,射杀这出卖信仰的懦夫!”吕子明不愿再听马秀多言,他亲自抓起一把月牙弓,向马秀直射一箭。 严锋、杨文忠等纯阳教会的核心人物也明白,再让马秀开口,弟兄们必将士气尽失。于是纷纷拉弓,密集箭雨朝石阵上的马秀倾泻而去。 他们的臂力和箭术无疑超群,但箭矢却无法射出三百码的距离。 羽箭未及马秀身前,便纷纷坠落在地。马秀毫无迟疑,跳下石阵,疾奔逃离。 “放箭,射杀他!”吕子明这才意识到疏忽了距离,提起弓箭,狂奔追赶,誓言要一箭贯穿马秀。 那马秀既然被邪军擒获后即刻投降,怎会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他矮小的双腿快步冲向前方石阵,敏捷攀爬而上。 张帆和十多位手持护盾的士兵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盾牌始终对准吕子明,坚决不给敌人突袭的机会。 “懦夫,别逃!” “懦夫,停下受死!” 吕子明怒不可遏,一边咆哮一边猛烈追赶。然而,山道上的石阵,原本用来阻挡邪军偷袭,此刻却成了阻碍他追击的屏障。 他虽急于取马秀性命,但也必须靠近到八十码以内。而他与马秀间,尚隔着两座石阵!要缩短距离,就得先越过石阵! “法王小心,这是陷阱,他们在诱你过去!” “法王留神,他们人多势众。你等等,弟兄们马上跟上!” 眼看吕子明继续追赶,即将独自面对数十名持盾士兵,严锋、杨文忠等纯阳教会领袖焦急万分,大声警示。 吕子明心中一凛,理智瞬间回归。他停下脚步,用月牙弓瞄准马秀的背影,大声咒骂,“懦夫,无胆的懦夫。我吕某视你为兄弟……” 马秀心底愧疚,不敢反驳。他狼狈地穿越荆棘密林,逃至山脚下,才转身,举起铜铸的龙吼号角高喊:“吕贤者,我确实有愧于你。但众多同伴皆困于猛兽石崖,你不能让所有人陪你赴死……” “懦夫,无骨之辈,胆小如鼠的傀儡!”吕子明毫不领情,隔着一座座神秘的石阵,继续咒骂。直至马秀黯然收声,他才转身,与前来支援的严锋等人一同返回半山腰的魔法营地。 “法王,速速破阵突围!”严锋紧随其后,以低沉的音调建议,“否则,若军心涣散,我们恐将尸骨无存!” “没错,法王,马秀刚才的话,太过狠毒!”杨文忠也上前附议,急促地补充,“队伍中难免有人动摇,拖延下去,只会对我们更为不利!” “取出所有金币,招募勇士,每人五十枚,或者等值的金银布帛!”吕子明短暂犹豫后,毅然决定。 一旦士气崩溃,官军乘机攻山,手中再多的财富最终也将落入齐凌之手。所以,不如先行支付部分,招募愿意以命相搏的战士。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见有五十枚金币的报酬,又见山下的官军不过两千余众。纯阳军中的叛逆分子纷纷重拾勇气,主动来到吕子明面前请缨作战。不久,竟聚集起三千名所谓的“精英”。 吕子明言出必行,金光闪闪的金币和银白的银条当众兑现。接着,他将这些招募来的精锐分为三个营。命令其中两个营迅速食用魔法干粮恢复力量,自己则率领第三营,驱赶那些不愿再与官军殊死搏斗的小兵,去清除山路上的石阵障碍。 昨晚构筑石阵时并未觉得艰辛,如今移除石头却让小兵们怨声载道。然而,吕子明和他的亲信握着寒光闪闪的魔剑,小兵们再苦再累,也不敢反抗,只能强撑疲倦,按吕子明的指示行动。 山上如此浩大的动静,山下的齐凌早已看在眼里。 然而,齐凌并未下令干预,任由小兵们一一清理山路的石阵障碍。 约莫半个时辰后,山路终于畅通无阻。之前休息的两个营勇士也吃饱喝足。 吕子明一声令下,司春官严锋立即翻身上马,带领三百名骑士和七百名步兵,沿着山路疾驰而下。 起初,因山路陡峭,人马皆小心翼翼。不多时来到山脚下,距官军搭建的矮石墙仅五十步,地形逐渐平坦,司春官严锋的斗志也随之高昂。 “兄弟们,一齐飞跃,冲垮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投掷火焰爆弹!”他厉声呼喊,果断催马加速。三百名骑士在他的前后呼应,咆哮而出。 官军不过两千出头! 星辰照耀下的士兵们,奔波一夜,如今疲惫已至极限! 他们立足之地低洼,无法借助地脉之力! 那些蕴含魔力的火雷弹,从点燃到发射需短暂吟唱,疾驰之中,稍纵即逝,越快速冲锋,越能避开这致命的烈焰。 瞬息之间,三百名翼骑远离步兵,直逼矮石壁前。春官严锋猛然勒紧缰绳,坐骑嘶吼震天,“咴咴咴咴——”四蹄如飞燕掠空,如龙翔天际,一跃而过石壁。 一切宛如梦境般顺利,狂喜在严锋心海翻涌。然而,下一刻,他仿若跌入冰河深渊。 石壁之后,竟隐匿着一道深渊壕沟。 沟底,密布着无数锐利的魔法木桩;沟沿之上,稀疏地搁置着魔法传送木板。 马秀先前徒步穿越,看清脚下,方能踏板安然渡过。而他,却对这暗藏杀机的壕沟一无所知,此刻想令座骑转向,已是来不及了! “轰!”严锋连人带马,被刺在尖桩之上,鲜血如同炽热喷泉。身旁,更多的翼骑如陨星坠落,伴着哀嚎,坠入死亡之坑。 第242章 魔界雷霆 血光映天,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速度之快,三十多名翼骑飞越石壁后,纷纷坠入沟中,惨死其间。随后的骑士才惊觉这险恶的陷阱。 然而,下坡之际要驾驭狂奔的魔兽战马,何其艰难? 十几名纯阳军骑士竭尽全力,甚至扯破了战马口中的灵纹护符,也无法使其止步。仅是避过那致命一跃,却悲壮地撞上石壁,痛苦嘶鸣。 “轰!”石壁在冲击下摇摇欲坠。战马骨断筋折,背上的纯阳教骑士或被抛越石壁,落入魔沼;或被战马倒下,压在身下,遭遇骇人结局。 余下的十几名骑士得以短暂应对,勉强贴着石壁稳住坐骑。可未待他们恢复呼吸,后方的骑士又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与战马一同推向石壁,断骨裂肌。 少数骑士察觉不妙,主动从马背上跳下。他们避开了同伴的冲撞,却躲不过疾驰而来的战马,转眼间被撞翻,沦为马蹄下的血肉。 红雾缭绕,石壁转瞬变为绞肉战场。一队又一队纯阳教骑士连人带马倒于壁下,化为一摊摊血泥。 直至后续的骑兵与步兵全停下步伐,石壁已被鲜血浸透,赤红如画。 墙外的帝国军队,面无怜悯,只听得龙吟般的号角响起,他们拉弓搭箭,如暴风雪般射向纯阳教徒的头顶。 “撤退!立即撤退!”率第二营死士冲锋的杨文忠见势不妙,果断下令。“所有人,立刻后撤!”。 \"撤退,所有人,立刻撤退!\"杨文忠身边的几个殿堂主宰,一同振臂疾呼,警告在血色石篱边徘徊的迷惘第一营战士们。 一阵低沉的共鸣回荡,犹如巨石投入恶魔蚁群。惊骇至极的第一营勇士们慌乱转身,手中握着武器,却忘记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身躯。 箭雨破空而降,自后方追击,无情地收割生命,一排接一排,瞬间将通往石篱之路浸染成殷红之色。 \"撤退,往半山腰,快撤!\"杨文忠热泪盈眶,嘶哑的嗓音在山谷间回响。 无需他多言,两大营的战士已不再停留,逆着崎岖山路踉跄后撤,生怕稍慢一步,便成为下一轮箭雨的目标。 仓促发动的突围行动,刚开始就告以失败。金钱激励起的斗志,此刻瞬间消散无踪。 死士们跌跌撞撞回到半山腰,神色恍惚。他们后悔,当初为了五枚金币,便不顾一切地下山挑战朝廷大军。 那些原本胆怯未加入的喽啰,更加绝望。尽管无法翻越悬崖逃脱,他们却尽可能远离吕子明的战旗,以免在绝境之中,被逼无奈成为抵挡利刃的人肉盾牌。 \"再次冲锋,下马步战。方才我们被速度所困,中了朝廷的诡计。这次,我吕子明亲自领军,徒步下山突围!\"身为纯阳教的法王,吕子明的镇定远超下属的护法与殿堂主宰。了解了初次突围失败的原因后,他毅然做出了决断。 \"遵命——!\"回应微弱且无力。 除了纯阳教的核心高层,其余喽啰乃至部分香主、殿堂主宰,都无法振作起勇气。 纯阳教公开叛乱尚未满月,队伍中有许多喽啰只是普通的信徒,还未曾涉足邪恶。底层军官如香主、殿堂主宰之类的,过去大多只是有过一些欺诈勒索的小劣迹,即使主动投降,也不会被朝廷问斩。 但若响应吕子明的号召,下山突围,生存的希望渺茫。 不信,那一道被鲜血浸染的石篱就在山脚,近观内外的尸骸,便可知何者能更快逃离死亡的阴影。 \"一如既往,征集勇士。愿随我徒步突围者,赏金五枚金币,立即支付。\"吕子明经验丰富,见响应者寥寥,立即提高了赏金。 然而,这次的反响远逊于前两次。 许多喽啰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仿佛吕子明的话语只是风中的耳语。 五枚金币对众人来说并非小数目,但只有活着才能享用。领取赏金后随即战死,拿到与否又有何分别? \"七枚,突围成功后,再加两枚!\"吕子明心中烦躁,紧咬牙关,宣布了更高的赏格。 这一次,响应者的数量略有增长,但仍不足以满足他的期望。吕子明咬紧牙关,跺着脚,不断提升悬赏。直至赏金升至十个魔晶,才勉强召集够了三千名被称为“影卫”的勇士。 他恪守诺言,当众分配了三万个铜晶等值的金银财宝。接着,从三千名影卫中精心挑选出五百名体魄强健、言语坚定者,组成先遣队。 吕子明亲自担任先遣队的统帅,领头走在最前端。剩下的两千五百名影卫被分为五个小队,在杨文忠等将领的带领下,紧紧跟随其后。 为防止再次落入敌军的陷阱,吕子明小心翼翼地控制行进速度,稳步前进,经过半个魔法时的跋涉,他们来到了那座被鲜血浸透的石墙附近。 “停下,准备弓箭,散射!”利用高地优势,吕子明在距血色石墙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队伍,紧接着,命令弓箭手开道。 居高临下,纯阳军的箭矢攻击范围显着增强。而敌军不仅要仰射,还受到逆风影响,反击异常艰难。 很快,吕子明率领的先遣队成功以箭雨迫使敌军离开石墙。见时机成熟,他挥舞钢刀,果断下令突击。 纯阳教的核心成员当然不会让法王亲上前线。顿时,五十多名忠实的影卫咆哮着超越吕子明,率先翻过石墙。 深沟依旧横亘在石墙之后,沟内布满的魔法陷阱尚未清除。这些忠实的影卫翻过齐腰高的石墙后,沿着深沟边缘分散,不久便找到了专用于穿越深沟的魔法木板。 在齐凌的指挥下,官军立即放箭阻挠,但准头欠佳。很快,二十多名纯阳教的忠实影卫成功跨越壕沟,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迅速重整阵型。 “上,一起上!开出一条血路,老子给你们每人一块银元魔晶!”吕子明深受鼓舞,大声催促更多的影卫跃过障碍,并尽力靠近已在壕沟另一边集结的先遣队。 一个微型军阵似乎即将形成。突然,死士们脚下传来巨响,“轰隆!”紧接着,天崩地裂。 火焰伴随着浓烟,从影卫脚下窜起,高达两丈。任何被火光和烟雾触及的影卫,瞬间四分五裂! “地爆术,地爆术!”正试图翻越红墙的影卫惊恐地转身跳回。已翻过墙的影卫则凄厉地尖叫着翻回去。 最悲惨的,是那些已跨越壕沟但幸免于爆炸的影卫。他们既不敢前行,害怕脚下再次触发“地爆术”,又无法退回,因木板已被挤满,个个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此前,那些被炽阳羽箭术驱赶的皇城卫军,在魔角的号令下,坚定地迈开步伐,阵型推进。他们手中的炽炎枪尖,无情地刺入了在爆炸中受伤或是仓皇无措的勇士,将他们终结在魔域能量沟壑的边缘! 第243章 纠葛之森 “审判者,是卑职无能,落入了吕子明的诡计!”张帆身躯如弯月,脸色赤如晚霞中的云霞。 “审判者,那崔氏之徒甚是恶毒,不如将其魂魄一并斩灭,免得带回幽界后,王幽尊又心生怜悯!” “话不虚传,暗中护送吕子明离去,却欲求您宽宥其罪。天地间何曾有这般廉价之事?” “审判者庇护之下,崔氏之徒实在狡诈!” “崔氏狡黠,留其性命,恐将成幽界之祸患!” …… 武佑、李遇、刘鸿诸位勇士虽未亲身参与密谈,亦感颜面尽失。众志成城,于旁低语献策。 将叛逆者困于无水之荒岭,筑壁、掘壑、设灵雷,布局重重险阻。然最终仍令贼首以金蝉脱壳之术遁逃,此事无论如何辩解,皆显丢脸。 而将众人陷于此般窘境的叛逆首脑崔怀胜,竟妄图利用齐审判者先前之誓言,逃脱天条的严惩。此举更令人怒不可遏。 若令此人毫发无损归家,将来岂非予其夸耀之资?且每番炫耀,众人的尊严必受重创。 “既已允诺放下兵刃者不予魂灭,便不能言而无信。不然,近万俘灵恐惶恐不安,反成巨大困扰!”齐凌自身,亦被崔怀胜之举深深扰心。然而,身为异世来客,他不喜随意摧残灵魂以泄私愤。故而,强抑怒焰,微笑着摆手示意。 “岂非太过优待?!”武佑等人眉头紧锁,低语抗争。“此等之人,一朝得逞,必将再度企图……” “那么,便不留任何缝隙任其钻营!”齐凌再笑,信心满满地截断,“况且,他甘冒被我责罚之险,也要先行保全吕子明,倒也可见其情义。” 后半之语,恰合武佑等人之心,顿时,众人眼中杀意锐减。 勇者常于生死之间游走,向来崇敬情义。宁可自身受罚,亦不愿出卖袍泽者,自比遇险即弃你于不顾之人更为尊贵。 而崔怀胜之举,虽令众人恨得牙痒。然其于江湖情义方面,确无可指摘! “我便不与他们相见,李遇,你与那位马氏,负责收拢安抚俘灵。将幽主以上者尽数挑出,囚禁甄别。将普通幽魂,分批释放。”见众人不再执意诛杀崔怀胜,齐凌稍作思量,迅速布置任务。 “这……”李遇内心深处,实则不喜昨日方降的马秀及刚自愿束手就擒的崔怀胜,几番犹豫,终俯身接旨,“遵命!” \"这两位,皆是奇才。善加利用,其价值超越千军万马!\"齐凌洞察到李遇的疑虑,低语解说,“你带领他们鉴别并释放俘虏,不论二人是否真心效力,在那些喽啰眼中,他们已是朝廷之士。断其归路,他们日后便无法掀起大浪!” \"提刑的计策深邃,不流血,却直击人心!\"李遇领悟了齐凌的策略,诚挚地拱手致意。 齐凌微笑,示意他执行任务。他再次转向张帆,“罢了,你无须道歉。能让万名纯阳教战士放下武器离开山岭,已是难得成就。至于吕子明,是否擒获,并非关键!” “多谢提刑!”张帆面色依旧泛红,肩头垂落如同被雨水浸泡过的土墙。 \"如果你心有不甘,就率领一队骑兵去追。吕子明仅三名护卫随身,粮食也有限,他逃不远!\"齐凌洞察一切,摇头低声补充。 \"谢提刑!\"张帆瞬间振奋,行礼后快步迈向临时军帐。 齐凌又在背后唤住他,继续低语指示,“稍等,多带上些铜钱或银锭,定会派上用场!” \"遵命!\"张帆虽不知为何需额外携带钱财,但他深信齐凌的命令必有深意,故爽快应允。 \"刘提辖,你带几名擅长骑术的兄弟,去附近村落传达我的命令。凡能擒获吕子明或击杀其义士者,奖赏五十两白银,十匹绸缎!\"齐凌迅速环视四周,拿起一支令箭,向刘鸿下令。 \"领命!\"刘鸿正愁无处展现自己,欣然上前领命,随后大步离去。 \"提刑,卑职愿助力张兄弟一臂之力。吕子明武艺不凡,他敢逃至此,说明沿途必然有村落,与纯阳教有所勾结。\"见众人各有任务,唯有自己闲置,武连忙拱手请战。 \"不必了。即使周边有些许村落曾与纯阳教有旧,此刻也不敢收容他!\"齐凌微皱眉,随即快速回应,“甚至可能会协助我们除掉他,以证明与纯阳教毫无关联!若你不疲惫,带兵去协助李遇稳定局势。俘虏众多,集中处理易生变故。” \"是!\"武略懂一二,拱手退下。 \"呼——\"齐凌轻吐一口气,微微摇头。 他之前未采纳众人提议处决崔怀胜,一来是因为他相信对这个人的处理将影响其他万名俘虏的心态,二来则是因为他认为吕子明已难以活着逃离莱州之地! 这是他从二十一世纪的历史记载中悟出的奥秘 在古老的埃斯泰拉大陆,农夫起义的故事总是充满了悲壮和魔幻。书写者们在羊皮卷上,用华丽的符文记录着:每当起义的烽火熄灭,那些勇敢的领袖往往不是丧生于敌人之手,而是被曾经的追随者或是阴险的地主所背叛。 吕子明的命运,或许难逃此劫。即使躲过了张帆那猎犬般的追捕,前方的路亦不会平坦。因为在这片土地上,贵族与法师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方要借吕子明的头颅来昭示自己的清白;另一方,则是那些曾被纯阳教庇护的法师和术士,如今教派衰落,他们也急于撇清关系,以求自保。 而纯阳教,曾经如同红莲教一般,影响力遍及王廷与市井,操纵着权力的流转。如果纯阳教仍保持着往日的强大,或是击败了国王的军队,那些深受教派恩泽的官员自然会暗中与吕子明保持联系,但如今,两万多教众化作尘土,留下的只有空洞的回响。为了自保,这些官员们不得不考虑如何让吕子明彻底消失。 “我是否成了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坐在镶金的龙椅上,齐凌内心挣扎,这问题如同幽灵般缠绕着他。战事告一段落,一股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丧失了。然而,脑海中却如暴风雪般翻腾,无数未曾思考的问题接踵而至。 尽管两个灵魂已经融为一体,但在齐凌的心底,他始终无法将自己视为纯粹的宋朝人。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他对农民起义抱有深切的理解与同情,但在这世,他却是无可争议的统治阶层,无论怎样都无法与起义者结盟。 这种天生的矛盾,在战斗正酣时可以被忽略,但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却又迅速占据了他的心神。他试图不去想,却越想越感到头疼欲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他倾压。 幸好,这种痛苦并未持续太久。 中军帐的厚重布帘被武又猛地掀开,后者疾步走到齐凌面前,深深鞠躬:“提刑大人,丁枢密使到了,说是有一件极其紧急的事必须与您面谈,请允许我先行通禀!” 第244章 魔法之外 “丁枢密使,他怎么会来这里?”齐凌猛然从沉思中惊醒,所有的困倦瞬间烟消云散。 出征前,他与丁谓立下盟约:由齐凌率兵平叛,丁谓则留守耶县,以防那些潜伏在王庭中的纯阳教徒伺机作乱。而丁谓本人也是一个深知轻重缓急之人,除非遭遇极特殊的情况,否则绝不会离开耶县,亲自找上门来。 “属下并不知情。”武又见齐凌询问,摇了摇头,低声回应。“是王武全程护送他过来的,路上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 听到这里,齐凌愈发感觉情况不妙,迅速站起身,径直走向中军帐外。 王武是奉他之命,前往经略安抚使王钦若处汇报战况,并负责将凌州的任何风吹草动及时反馈回来。而此时丁谓的到来,显然意味着凌州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在这个魔法与剑的世界里,信息传递依旧依赖古老的信鸽与疾驰的骏马。齐凌刚迫使纯阳教的残兵败将屈膝投降,这消息根本无法穿越遥远的距离,抵达凌州。然而,王武从凌州横跨大陆赶到掖县,护送着丁谓来找他,这一切怎可能只是小事? 预感,往往只预告灾祸,而非福祉。 当齐凌的身影刚在中军帐的帘幕前显现,丁谓已是一路小跑迎面而来,“齐提刑,快入中军帐。朝廷与王经略都一切安好,掖县亦如磐石般稳固!” “嗯!”齐凌点头回应,转身步入帐篷,心中却是更加忐忑不安。 朝廷、王钦若、掖县都平安无恙,丁谓却来到了这危险重重之地,这意味着,唯一可能出现的问题,必然与他自己紧密相连。 而他本人,竟然毫发未损…… “贤弟啊,愚兄应王武之请,特意前来军营接替你掌管事务。”丁谓行事果断,一踏入帐篷,迅速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旁听,随即压低嗓音,“你速速返回掖县,将武又等人全部带上。那些贼子明枪暗箭都不是你的对手,于是不顾廉耻,竟然挟持了你的家人?” “什么?”齐凌心头一紧,额头青筋暴起。 他在京东东路的亲人仅有窦蓉、许紫菱以及窦沙三人。此刻,窦沙正随军效力,纯阳教的余孽若要挟持他的家人,目标显然只能是窦、许两位女子。 “提刑大人,您不必过于担忧!”见丁谓解释得不够直接,王武顾不得礼节,急忙插言,“夫人安然无恙,只是受到了些许惊吓。二夫人却被余柏莲挟持,王经略已下令全路通缉。此外,余柏莲留下书信,承诺不会伤害您的女眷,但要求你在下月初四,亲自前往三山岛寻她!” “前往三山岛?那里不是杨行彦的巢穴吗?杨行彦已被我们斩首?”齐凌眉头紧锁,额头青筋乱跳,却强自镇定,追问事情的详情。 “岛上已空无一人,海盗的据点早已废弃。下月初四是十二日之后,老夫推测,那姓余的女魔头押着你的二夫人找到了隐蔽之处。待到下月初,才会秘密前往三山岛。”丁谓接过话茬,继续低声解释,“因此,老夫特意来此接替你的职责,毕竟叛贼已被你打得落花流水,无论我如何应对,都不会再生波澜。你速速回掖县筹备,城中的勇士,任你差遣。虽然你与余柏莲的弟子有些交情,但痴迷于邪术之人,无论男女,皆为疯癫之徒。你切不可以常理度之!” 第245章 锤击她的疯狂 所有沉迷于邪法,心智被魔怔所吞噬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疯子!对此,齐凌深感认同。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不乏见到那些稍有得意便拜谢诸神,遇些微挫折则怨恨世界,甚至迁怒于亲朋好友的怪胎。这些人心胸狭隘,手段残忍,对这些人,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于是,齐凌低语向丁谓致以感激之情,随即决然地移交了军队的掌控权,连同战果清算与功勋分配的重责,一并托付。 丁谓,这位与齐凌并肩作战多时的老搭档,如今彼此间已宛如盟誓之伴。在交接之际,他低声道:“初时,我料想你需耗时旬月方能平定纯阳教的逆徒。未曾想,你仅率两千之众,竟迫得吕子明弃阵而遁。此番伟绩,来得太过于突然,若即刻上禀,朝堂评定赏赐时,恐将它与击溃杨行彦之功并论。” 他特意留出思索余地,稍作停顿,继而补充:“这般处理,无论于你、于我、于王经略,抑或麾下将士,皆非明智之举。不如暂且搁置半月,待上次功勋的恩赏离开京都,再徐徐呈报此番战绩。” “此举,既可使将士们二次受赏,又能昭示朝中,纯阳教逆党并非举手可覆的乌合之众!” 为官之道,齐凌深知自己尚属生疏。思忖片刻,他迅速拱手应允:“一切皆由丁枢密定夺,您历经沧桑,见识广博,远胜于我!” “好!那老夫便不与你客套了!”丁谓爽朗回礼,续道:“此外,从逆贼手中搜得的财宝,丁某上缴时,将有所保留。一部分用于慰藉伤逝战友,嘉奖立功之人;另有一份,将用以打通通往京都的路径,倘若你……” “枢密但做安排,我全无异议!”齐凌未待其说完,便笑颜打断。 自贼寇处提取银两,以抚恤死伤,奖赏有功,乃将领之常事,他自然无异词。 至于留些金帛予京中权贵分享,齐凌早已习以为常。 大宋官场,贿赂盛行,即便是名相寇准亦不会拒收下属敬献之财,更勿论京都其余官员。 当即,两人详议了诸多需留意之事,而后拱手辞别。 齐凌心系许紫菱安危,遂将武又及所有镇戎军老卒纳为贴身护卫。王武、张帆、刘鸿、李遇等亲信不愿任其孤身涉险,纷纷向丁谓告假,随他一同归返掖县。 众人备足坐骑,沿途更替乘骑。入夜之时,已抵县衙。齐凌先是接管了丁谓留守部属所掌管的城防,紧接着,便遣人探察三山岛之近况。 昔时,杨行彦叛乱,将岛上不愿随他背弃大宋的水师勇士悉数屠戮。其后,杨氏叛军又在招远遭受齐凌雷霆万钧的一击。此刻,三山岛的水师营寨已成废墟,从营房至码头,莫说人迹,就连猫鼠之踪亦无寻觅之处。 消息传递至掖县,齐凌略微思索,便洞悉了朝廷内部仍有纯阳教的信徒在暗中向余柏莲泄露情报。 接着,他又迅速推断出,纯阳教与红莲教之间的联系,正如寇准当初所担忧的那般,紧密得难以割裂。 然而,这样的发现并未让他的内心增添多少焦虑。原因无他,吕子明先前响应杨行彦起兵之举,实属败笔,不但重挫了纯阳教士气,也让京东东路的士绅百姓与纯阳教彻底疏离。 这一点,在此次镇压纯阳教的战役中,叛军的顽固抵抗和百姓对官军与叛军的鲜明态度上,显露无遗。 齐凌忆起自己陪伴李继和,随镇戎军对抗红莲教的日子。即便遭黑火药武器突袭,他们依然能顽强地一次次反击。 而此次,他率军剿灭纯阳教,尽管兵力及战斗力不及镇戎军的十分之一,却也能让叛军望风而逃。 再者,之前讨伐红莲教时,无数被迷惑的百姓暗中协助叛军,而今纯阳教几乎无法从百姓中获取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相反,自己的队伍总能准确掌握叛军的动静。 既然纯阳教在当地人心尽失,就算余柏莲带着红莲教的核心成员跋山涉水前来支援,也无法掀起大的波澜。况且,红莲教已获李德昭准许,在夏州公开传教。齐凌坚信,那些教徒不会舍弃安宁的生活,只因余柏莲一声号令,就长途跋涉至莱州! 既然确定余柏莲无力扭转吕子明的败局,那么接下来齐凌的任务就清晰多了。只要他能及时锁定余柏莲的位置,不论是否到了约定时间,都能主动出击,救回许紫菱。 论实力,他自信留守掖县的数千兄弟,远胜余柏莲从夏州召集的零散乌合之众。即使最终双方必须一对一决战,凭借他双魂融合后的武艺,在这个内力无存的世界,也不会输给一位年近四十、体能衰退的妇人! “瞧瞧还有多少孩童未被家人接走。若知其住址,立即派人护送他们回家!同时,告知当地捕快和里正,留意说西北方言的陌生女子。”坐待敌人行动从来不是齐凌的作风。了解了三山岛周边态势后,他立刻着手安排武又等人的任务。 “若无家可归,或家人不再认领,特别是女孩,就编个族谱,算作我远方的亲戚。我会自掏腰包,抚养他们直至成家立业!” \"再者,翡翠群岛、灵莲花屿附近,需布下严密眼线。余柏莲不会恰好在月初四抵达。她敢于邀我在翡翠群岛碰面,定有接应者事先为她筹备藏身之处!\" …… \"遵命!\"武又等人齐声应诺,旋即,迅速执行命令。 自从追随奇凌以来,他们的财富和地位不断提升,做事自然全力以赴。 当地大多数民众都感激奇凌解救了他们的孩子,听说有人绑架了提刑使许夫人的消息,他们义愤填膺。 还没等到月尾,就有百姓主动向掖县报告情报。数名口音浓重的西北男女驾着两辆马车进入了翡翠群岛附近的王氏庄园。而王府的仆役近来四处搜集大船,似乎打算扬帆出航! 这个情报与余柏莲计划在翡翠群岛水寨秘密会面的行动不谋而合! 奇凌闻讯,果断调度兵马,\"李遇,你驻守指挥。武又,挑选一千兄弟随我突袭,暗中包围王家庄园!\" 仅凭武艺就想与老子玩绑架勒索的游戏,她未免太过天真。 今日,老子要让余氏妇人见识何为铁锤破蛋壳! 第246章 黑龙秘事 尽管拥有高超的武艺,但以奇凌两世的人生智慧,绝不会把自己当成武侠小说中的英雄主角。 统率数千兄弟和半个省份的执法力量,他也不会愚蠢到与江湖豪杰单打独斗。 大军尚未出发,监察司与提刑司的精英已先行出发,对王氏庄园的出入道路、庄园情况及周边地形进行了详尽侦查。 情报在行军途中不断送达奇凌手中,他愈发信心十足。只因担忧余柏莲狗急跳墙,危及许紫菱的安危,他并未直接带兵救援。 而是先在夜色中悄然包围庄园,随后耐心地在周围布防,直至日上三竿,才打着提刑使的完整仪仗,由张帆等人簇拥,大摇大摆地来到庄园正门前。 王氏庄园上下清晨醒来,已察觉到外界的危机,个个心惊胆战。待看到奇凌的仪仗,王家的族长王俊立即命令所有壮丁停止抵抗,自己则空手冲向仪仗前,双膝跪地大声喊冤,\"冤枉啊,提刑使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与纯阳教无任何牵连,庄园里也从未收留过人口贩子!小民可当众起誓,如有半句虚言,愿遭天谴雷击!\" 奇凌满脑子盘算着如何运用威逼利诱将余柏莲从许紫菱身边引开,再让隐蔽在树冠中的戎镇军老兵用弓箭终结那个疯女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采取行动,王家庄园的人竟然已先放弃抵抗,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而在心之深渊,纵使预感到什么异兆,既然已将庄子围得水泄不通,齐凌岂能因王家族长几声悲戚呼喊,便轻率退兵。他稍稍平复心绪,在战马之上倾身询问:“尔乃王家庄之主?怎知本官乃为讨伐纯阳教余孽而来?” “卑民不敢,绝不敢自诩为主。卑民不过因年岁与辈分,暂代吾族之长。”那王俊久谙官场之道,言辞颇为圆滑,迅速抬头,连连辩解。“提刑大人攻陷芙蓉岛,救回众多少年英杰。此莱州之地,哪家正直门户不心怀感激?卑民虽信息闭塞,亦知提刑近日正剿灭纯阳教逆贼。逆贼与人贩沆瀣一气,卑民唯恐避之不及,怎敢助桀为虐?” 寥寥数语,尽管未显条理,却将齐凌之问解答得明明白白,同时也表明立场:王家庄绝非逆贼同伙! 齐凌听罢,心中不祥之感愈发浓烈,眉宇紧锁,继而追问:“尔庄内,近来可有外来者?彼等来自何方,意欲何为?” “不敢隐瞒提刑大人,非外人也,实乃卑民之妻妹,携一双儿女前来走亲访友,兼购海产珍馐。”王家庄之主王俊顿悟灾祸之源,急忙摇手解释。“彼等来自河东东路之太原府,计有两女五男。皆持有公据,沿途关卡均做记录。” 言毕,齐凌不由苦笑,哭笑不得。 太原府归于京东东路,虽与永兴军路相隔数百里与黄河之隔,但对于居于京畿周边与京东东路之人,该地无疑北而偏西! 而河东人之言辞,与永兴军路人口音相差无几。当地之人或许辨识分明,外乡人听之,则极易混淆两地! “尔妻妹及其子女,姓名何许?庄中可有人曾识得他们?”张帆隐约感知今日恐徒劳无功,眉头紧锁,侧旁发问。 “老丈只需告知外甥姓名,以及庄中是否有人识得即可,其余不便之处,尽可略过!”齐凌心思细腻,瞬时想到此时代诸般忌讳,温声补充。 “禀提刑大人,卑民妻妹名魏宝钗。外甥名凌彦哥,另有一外甥女,乳名红云!”四周充斥剑拔弩张之气息,王庄主哪敢计较繁文缛节,拱手作礼,如倒豆子般急切应答,“两年前此刻,彼母子三人也曾前来探访,不仅吾老王家人识得,另有几家旁系亦曾见之!” 至此,更加确信,乃是一场误会。然而,张帆仍旧不放心,征得齐凌同意后,率领百余勇士,深入庄中细细搜查 在确保了不存在任何禁忌之物,诸如幻影之刃或神秘石符,仔细查验过魏凌氏母子及其侍从的官方凭证后,他才不甘心地返回禀告:“监察使,确实是来自太原的,凭证与本人相符。凌彦公子出自太原的凌氏家族,已通过了当地的郡试。庄园内的几个小家族也愿意作证,他们见过凌公子和他的妹妹以及母亲!” “请把举人凌彦和他家的仆役召来,齐某有些问题,要当面询问。”齐凌微微蹙眉,迅速下令。 他并非出于面子问题想找茬,而是这对母子出现得太过巧合! 刚刚布置下寻找拥有西北口音的中年妇人的任务,他们母子三人连同仆人便主动登门。 “卑职已恭请他们在门口等待您的召唤。”张帆办事稳妥,立刻回应,笑容可掬。 在这个奇幻的宋代,科举并不像后来的明清那样繁琐,只有郡试和国试两轮。通过郡试便成为举人,通过国试则称为进士。 成为进士后,虽然帝皇还会举行一场宫殿测试,但这往往仅是形式,顶多根据表现和帝皇的喜好调整排名,很少会取消资格! 而且,宋代对多次落第的举人有个特殊优待,就是赐予他们相当于进士的身份。 所以凌彦通过郡试,意味着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在大宋,能通过郡试的,往往是两种人:一是文采出众,二是家族在当地具有强大势力。 因此,张帆在向齐凌报告时特别强调了凌彦的举人身份,提醒他不要无故树敌。 以齐凌的机智,自然能听出张帆的言外之意。但他仍坚持要亲眼见一见那位凌举人,只是温和地点点头,“既已到来,就一并召来。我只是随意问问,若他回答得当,自会赠送一封推荐信!” “多谢监察使,多谢监察使!”王庄主一听,欣喜若狂,当即跪拜致谢。 在大宋,考中进士只能授予八品县主簿的职位。日后能否调回京城或晋升,还取决于政绩和人脉。 假如齐凌愿意为凌举人写一封推荐信,等于直接送给了他一条宝贵的人脉。对凌举人而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王庄主不必多礼,是齐某先叨扰了贵庄安宁!”齐凌含笑挥手,跃下坐骑。 刘鸿随后带着人上前,扶王庄主至一旁休息。紧接着,一位风度翩翩、肤色白皙的公子哥儿带着四位随从从庄内走出,向齐凌深鞠躬,“学生凌彦,见过齐监察使!” 世间传言,腹内诗卷繁星闪烁者,其气质必如明珠照耀。齐凌初次望见这位公子,便深知他必定饱览千卷,出身与教养皆非寻常。于是,他微笑着轻轻点头致意,“凌举人无需多礼。在下恰巧途经王家庄,听闻有来自泰阿城的书生,故特地邀您一见。” “能亲耳聆听巡刑者的教诲,是晚辈之幸!”公子凌彦哥举止得体,再次躬身,笑容中满是恭敬。 “您自泰阿城至此,共历几日?旅途中可曾遇到奇闻异事?”齐凌笑而不语,轻声询问。 “禀巡刑大人,晚辈自泰阿城至此,共耗时三十二日。因需照料病弱的母亲和幼妹,故未能细细欣赏路途风光。”凌彦哥早已备好答案,言辞清晰。 “三十二日,行程为何如此漫长?道路是否有碍?”齐凌不动声色地皱眉,随即又笑道。 “道路畅通无阻,只是母亲身子虚弱,不堪颠簸,因此每日不敢疾行。”凌彦哥想了想,微笑解释。 “如此看来,确有必要顾及家人!”齐凌深知宋人孝悌之义,微微颔首,“那么,您旅途之中是否温习典籍?今年春考何时举行,您从泰阿城至京东东路,尚能赶至汴梁吗?” “回禀巡刑,晚辈去年方通过解试。自知学识尚浅,故未参加今年春考。打算再修习两年,待心有所悟后再赴春考。”凌彦哥对答如流,毫无遗漏。 齐凌再次点头微笑,接着询问科举的种种细节,凌彦哥应对自如。稍加思索,他有意提及太学中常讨论的儒家课题,尽管凌彦哥无法一一精确作答,但大多数问题他都能给出正确答案。 这般情景下,即便是曾经的射手王武、刘鸿,也确信凌彦哥并非冒牌举人。他们相继释然,苦笑摇头。 真是乌龙一场,巨大的乌龙。上千兄弟日夜兼程奔赴王家庄,最终却发现目标并非要找之人,空跑一趟。 正当众人尴尬懊恼之际,却听齐凌笑道:“凌举人博学多才,就连在下当年在太学求学时,也未能像你这般,儒家三部经典倒背如流。” “承蒙巡刑大人谬赞,晚辈惶恐!”凌彦哥再次鞠躬致谢,一举一动尽显书生风采。 “从泰阿城至此,实应先沿汾河乘舟,至黄河交汇处换舟东行。如此,至少能省半程时间!”齐凌笑着点头,随后,诚恳地建议。 “多谢巡刑指教!”凌彦哥闻言,恭敬地拱手,“母亲和妹妹不耐舟行,只能倚仗马车。但归途时,晚辈会尝试逆流乘舟,顺便一览沿途壮美风景!” “嗯,你有机会,的确该试试!”很满意于对方的态度,齐凌再度轻轻点头。随即,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搀向对方胳膊,“凌举人不必如此多礼,其实齐某这辈子,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读书人。不过,在这片大陆上,真正的学识远比表面的虚伪更有价值。” 说这话时,他的右手掌瞬间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魔法光芒,轻轻捣在对方腋下。这一击,蕴含着神秘的力量,直将那凌彦哥打得横着飞出数尺,口中喷出了紫金色的血液,那是魔法师特有的血色。 “全都拿下!”齐凌快步跟上,又是一拳砸在了凌彦哥鼻梁,将对方瞬间砸翻于地,鼻子、嘴巴和眼睛等处,鲜血与魔法能量交织成的光华闪烁。 第247章 刺事人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凌彦哥的四名伴当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自家公子已经被打晕在地。 四名伴当大急,立刻弯腰从靴子里拔出法杖,齐齐扑向齐凌。 哪有什么机会翻盘? 王武、刘鸿带着几个法师拔出魔法晶石,眨眼间,就将这四人冻结在半空中,无法动弹。 “齐提刑,冤枉,冤枉啊——”那庄主王俊反应最慢,刚刚试图挣扎,就被一圈无形的束缚力场包裹住,赶紧又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他真是我外甥,打小……” “传令下去,中营列阵备战,堵了庄子大门,以防庄子里内有人狗急跳墙!”齐凌对王俊叫喊充耳不闻,扭头向身边的窦沙吩咐。 “齐提刑有令,中营列阵备战,堵了庄子大门,以防庄子里的人狗急跳墙!”窦沙立刻将一面令旗举过头顶,快速摇晃着骑乘巨鹰冲向全军。 “中营列阵!” “中营列阵!” …… 重复声接连响起,最靠近齐凌的四百余名战士,快速在他身后排出一个方阵。随即,魔甲战士上前结成防护壁,长枪手紧随其后,将枪尖向外架于防护壁上。弓箭手则与长枪手拉开距离,拉满弦上的魔法箭矢,瞄准庄门口。 “冤枉,冤枉啊——”庄主王俊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旧连声喊冤,“齐提刑,您英名在外,草民正是因为仰慕你的名声,才主动出来分说……” “王庄主何必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不愿让王俊继续朝自己头上泼脏水,齐凌看了此人一眼,冷笑着给出理由,“太原在莱州之北足有上千里路,姓凌的说他走了三十二天。三十二天前,连莱州的寒霜森林都笼罩在冰雪之中,北方千里之外的冰原之上,怎么可能行得了旅人的脚步?” “这……”王俊的喊冤声,顿时被憋在了嗓子里。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张帆、王武等人听了,则恍然大悟。迅速取出绳索来,将王俊和被打晕了的凌举人两个,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张帆,冲庄子里喊话,让所有男丁出来接受甄别。否则,一炷香之后,就直接攻入庄内!”齐凌不屑地看了王俊和凌彦哥一眼,沉声吩咐。 在魔法的诡计中他并非行家,但战术布局的智慧,他仅是初露锋芒。然而,识破谎言的直觉,却是他前世生存的基石。 身为一位备受推崇的离婚顾问,若轻易被目标欺诈,又如何能赢得委托者的信任与金币? 王俊与凌彦竟敢用幻术来蒙蔽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庄中之人听好了,一炷香内,所有壮丁出来接受检验,否则,我们的魔骑将不留情面地闯入!”张帆的声音回荡,充满不容置疑的傲气。 王武、刘鸿二人交换眼神,立刻挺直身躯,仿佛重回金牛要塞,与齐凌并肩破解谜团! 三人志气高昂,而村中的成年男子却惶恐不安。一些与王家少有往来的家族哭喊挥手,宣誓自己的清白。 一些仆人则鬼祟地四下张望,伺机逃遁。还有一些魁梧的汉子,在王俊之子王旗的指挥下,握紧武器,跃上魔兽,直奔要塞入口。 他们虽人数不多,仅五十左右,却个个勇猛无畏。还在远离要塞之处,他们便拉弓搭箭,向齐凌的位置疾射。 若此事发生在两个月前,这阵箭雨虽无法伤及齐凌,也会令他身边的护粮士兵陷入混乱。但现在,这些士兵经历了无数战斗,早脱胎换骨。齐凌甚至无需多言,前排的战士已将盾牌高举,挡住所有飞来的利箭。 随后,后排的射手齐齐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封锁住狭窄的要塞大门! “嘶嘶嘶……”冲在前面的三匹魔驹满身箭矢,悲鸣倒下。后续的“庄丁”无视马尸和倒地的同伴,加速冲锋,同时俯身藏于马腹,利用马蹬躲避。 “换火矢,三轮齐射!”齐凌看着他们的表现,坚信自己的决策。他亲自举起信号旗,大声命令。 “遵命!”射手们齐声应答,接着,装上带有火药囊的羽箭,点燃后射向天空。 三十多支“流星”腾空,穿越五十多码的距离,降临王家庄园门前。紧接着,又两轮齐发。 “轰!轰!轰!轰……”火矢接连爆炸,威力虽不算巨大,却震耳欲聋。 那些刚刚载着主人冲出庄园大门的神驹哪能承受这般巨响,悲嘶着抬起前蹄,将主人抛落在地。 硝烟弥漫,迅速遮蔽了受惊的马匹。片刻后,烟雾散尽,王家庄园的大门再次映入众人视线…… 只见那造型颇为古旧的庄园大门,被岁月的魔法熏染得深沉如夜。而门前,三十几个庄丁身披烟尘与古老符咒的痕迹,抱着各自的伤口或者蜷缩着,仿佛受到未知力量的震慑。 “王武,率领你的幽冥营冲入其中。任何不肯放下武器屈膝于真理之前者,皆由死亡之手裁决!”齐凌不为那些庄丁的命运所动,魔杖指向天际,声音如古老的预言般回荡。 在这座仅容纳百十户家族的庄园内,竟能供养着五十余匹幽灵战马,且驾驭它们的庄丁,在幻影般的坐骑上熟练地操控着光与暗的弓矢,这绝非善地。即使未曾与邪教纯阳教勾结,也必与四周的黑暗力量同源,否则难以承受这般神秘的代价。 “遵命!”王武因先前错失多次荣耀的机会而懊恼,此刻,听闻齐凌的指令,如同得到解脱,引领同伴们向着庄园深处挺进。 那些曾及时牵回坐骑,躲避回庄园内的十几名“庄丁”,再次嘶吼着前进,企图阻止王武的脚步。却被他指挥下的勇士们以长枪与魔法盾抵挡,随后,一轮混乱的刀光剑影将他们击倒在马下。 庄园的一部分王氏后裔目睹败局已定,尖叫着试图以魔法遁逃。却被早已埋伏在外的武二,以一串串闪耀的光箭逼回庄园之内。 至于那些被迫卷入王家势力,内心并不愿追随的小家族后裔,见官军破阵而入,立即俯首称臣。王武对此并未苛责,直接派遣使者将他们送至庄园之外,交予齐凌亲自治理! 四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荡涤一个仅有百十户家庭的村落,自然不会费时过多。尤其在敌方领袖被擒之后,遭遇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王武便将整个庄园翻了个底朝天。正当他欲将手下分散,逐一搜索残余敌人之时,一名女子突然自王家宅邸后的神秘森林中疾驰而出,“停下,全部停下!我携带着红莲教圣女的密信。齐提刑心爱的配偶,此刻正在圣女之手,倘若你们不释放我的兄长,圣女必将以其生命为祭,为吾兄复仇!” 第248章 深渊之花 “先控制她再说!”无论是为了守护齐凌的荣誉,还是出于战略考量,王武均不能接受对方的提议。他大喝一声,亲自持刀逼近。 那女子面容清丽,身形却远超普通中原女子,更显英姿飒爽。见王武等人未为其言辞所动,立刻止住尖叫声,举起两件异样兵器迎战。 只见她左手所持武器,两端皆带月牙弯钩,中心嵌有一面闪烁的符文盾。对准王武的一次斜斩,轻易锁住了他砍来的钢刀。紧接着,猛力一扯,同步迈步挥臂,身体旋转间,右手所握的犬首弯刃直指王武咽喉。 “啊——”王武惊骇之下,汗毛倒竖,发出尖锐的喊叫,顺势向前跃出半步,同时急速低下头颅。 “咔嚓!”锋利的刀锋紧贴其头皮掠过,将部分盔甲装饰连同飘扬的红绸一并割落。 “放手,她使用的是魂引钩!” \"疾奔,勿回首!\" \"奋力前行,毋贪胜!\" …… 呼喊声霎时交织成一片。这是跟随而来的戍卫军老兵目睹王武陷入绝境,急促发出的警告之声。 无数次伴随齐凌踏入战场,王武早已磨砺出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无需老兵提醒,他也自知绝非那位女子敌手。果断放开被她制住的铁刀,拔足狂奔。 女子手中的犬首弯镰疾斩而来,擦过王武的铠甲,划出一道血红轨迹。然而,这并未能立刻让他倒下。 \"啊——\"疼痛令他厉声惨叫,然而心智异常清晰,他猛然前扑。随即,右手抢先着地,用力斜撑。全身犹如一根弹性十足的白蜡棒,从地面弹起数尺,紧接着,凌空跃出三尺有余。 \"愚者赴死!\"女子企图活捉王武作为人质逃脱,步步紧逼。两名戍卫军老兵持枪拦截,却被她左一刀,右一刀,瞬间将枪杆斩断成两截。 未及第三位老兵赶到,她已再次贴近王武。猛然俯身,手中犬首弯镰朝王武肩头施展一招\"海底捞月\"。 如若被她\"捞\"中,即使王武不会当场陨落,也将终生瘫痪。然而,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支长矛带着螺旋轨迹凌空飞至,\"铛\"的一声,正中弯镰中心。 矛身长一丈二,矛尖与矛柄重量不均。两者碰撞后,矛的轨迹陡变,竟如巨蟒般绕过弯镰,横扫向女子的纤腰。 \"呀——\"此刻,女子终于慌乱,尖啸着扭身,同时双勾兵器飞速抵挡。 \"铛!\"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空中横扫而来的长矛被她手中的勾形兵刃挡下,顿了顿,迅速坠落。而她自己,手腕也因冲击而麻木,双腿本能地交替后退。 \"弃械投降,可饶你一命!\"还未等她恢复平衡,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已近在咫尺。紧接着,齐凌催马挥刀绕过王武,刀锋直指她的头顶。 \"呀——\"女子虽早闻齐凌武艺超群,却未曾料想会如此卓越。竟能在数丈之外,先以矛破其挟持人质的幻想,随后又直取她的性命! 顿时,恐惧让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受惊的鹿一般,连跳带跑地逃向最近的老榆树。 那棵老榆树形态曲折却粗壮有力。女子三蹦两跳,便躲至其后。接着,用左手兵器勾住一根横生的粗枝,双腿用力跃起,整个人如猿猴般飞跃出一丈多远。 齐凌座下的骏马虽神勇,却不明白绕树而跑的战术。眨眼间,又被女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擒获她,无论生死!\"忧虑那女精灵窜入邻近的精灵小屋,抓取无辜居民作为人质威胁他,齐凌坚决地高声下令。 \"遵命!\"已在附近的十几个守卫军老战士,原犹豫是否出手援助,听见齐凌的指令,顾虑瞬间消散。他们高声应诺,从背上抽出角弓,瞄准女精灵的双腿疾射。 那女精灵再敏捷,也无法超越羽箭的速度。瞬息之间,她四周危机四伏。不得不停下跳跃,将身躯藏于一棵巨柳之后。 齐凌见状,果决地提剑冲锋,朝女精灵腰部猛刺一刀。 那女精灵的身手同样高超,在慌乱中仍及时调整姿态,左手的钩状武器迅疾横挡,意图以侧边的分叉锁住钢铁长剑。右手的弯曲犬牙刀则斜斜砍向齐凌的大腿。 \"钩镶?\"齐凌脑海中掠过一对奇特兵刃的名称。他本能地回撤斩向女子的长剑,紧接着一步跃开四尺远,使砍向自己的犬牙刀落空。 据他的记忆,那女精灵左手的奇异兵器名为钩镶,是汉光武帝刘秀麾下的名将岑鹏的成名武器,使用方式极为繁复。自魏晋之后,它逐渐淡出战场。 而那女精灵右手的犬牙弯刃,称为断骨刀。最初在隋唐时期突厥贵族的厨房中出现,既能砍割牛羊骨骼,也能劈柴。 前者,现在唯有淮南一带的少数江湖武师才会修炼掌握,但并非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展示技巧! 后者,则在党项鹞子、契丹狼骑中广泛配备。 两种兵器,时间相差至少七百年,地域相隔两千余里。 谁能料想,竟有人将它们融合,并由一位女子练至出神入化的境地! 正当迟疑之际,那女精灵见齐凌被自己一招逼退,信心倍增,口中再次低喝,上前,探臂,\"受死!\",右手的犬牙弯刃直刺对方胸膛。 \"提刑小心!\"王武惊骇失色,高声警告,\"那兵器诡异,不走常规路径——\" \"当啷!\"话音未落,清脆的撞击声响起,是齐凌挥舞长剑,狠狠拍在犬牙弯刃侧边。 尽管那女精灵武技纯熟,力量终究受限于女性的体质。瞬间虎口破裂,身体失去平衡,后续的招式变换无法继续。 \"松手!\"既然齐凌已亲自投入战斗,就不会顾及对手的性别。他咆哮着再次挥刀劈下,正中女精灵左手的钩镶中心。 前世的智谋与今世从小苦练的武艺完美交融,以力量破解技巧,技巧无处施展。 钩镶的中心是一个圆形护盾,原本用于保护持钩镶者的手臂,还能阻挡羽箭。此时此刻,却被齐凌当作铁匠铺中的铁砧 他的手臂和身躯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那嵌入中心的神秘圆盾承受着惊人的冲击。力量沿着盾牌后的青铜握柄瞬息间传递至女子的臂膀。 女子的左手瞬间麻木,身形摇晃,再次狼狈后退。而祁凌,毫不迟疑地挥出第二刀,正中那神秘圆盾的中心! \"铛琅!\"火星四溅,女子踉跄倒退,喉头涌起腥甜,嘴角渗出血丝。她竭尽全力将圆盾砸向祁凌,转身欲逃。 怎么可能逃脱得了? 祁凌仅仅轻轻侧身,便避开圆盾。紧接着,他疾步追赶,抬手又是一刀劈下。 没有丝毫的怜悯,三寸宽的刀刃狠狠击中女子的护肩铠甲,将她击退半步,一头栽进路边的污秽水沟! 第249章 双重秘影 \"领主大人……\"悲号声紧接着响起,一个嗓音嘶哑的老妪跌跌撞撞地从王家庄园中冲出,直奔那污水沟。 \"站住,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三位戍卫军老兵高举武器上前,挡住了老妪的去路。七八名粮仓守卫迅速冲到水沟边,用长矛勾捞那个使用神秘圆盾的女子。 王家村只有百户人家,污水沟并不深邃。因此,粮仓守卫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女子拉了上来。 然而,那女子伤势严重,身上还沾满了恶臭的泥浆,此刻的模样凄惨至极。刚刚冲出的那位老妪目睹此景,立刻又放声哀嚎。她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奇形匕首,扑向祁凌,\"宋犬,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大局已定,戍卫军老兵怎能允许她接近祁凌十尺之内?他们立刻并肩迎上,长枪扫地挑拨,刹那间让老妪摔倒在地。接着,他们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捆绑得严严实实。 \"宋犬,你赶紧找医师治疗领主大人。否则,我家主人率军而来,你全家都会被屠杀!\"老妪虽被捆得像个粽子,却仍不屈服,沙哑着嗓子大声威胁。 在大宋的土地上,面对上千宋军,竟敢辱骂五品官员为犬,并扬言要屠灭对方全家。这狂妄的行为,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当下,两位粮仓守卫队长蹲下身子,给了老妪几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她鼻血飞溅。 \"留她一命,以便与王庄主对质!\"祁凌心胸开阔,不愿与无知的老妇计较,他皱着眉头低声吩咐。 话音刚落,刚才动手打人的粮仓守卫队长陈杰立刻起身,大声报告,\"启禀提刑官,这家伙并非女子,是个两性人,两性人,喉结清晰可见!\" \"嗯?\" 齐凌一怔,下意识低下头察看。只见那老妪脸上的魔法幻彩有如半寸厚的霜层,但她颈部确实浮现着一枚微小的喉结,比寻常男性略小,又被刻意用衣领遮掩,故而常人难以察觉。 \"的确是个异种!\" 粮丁队长周贵眼尖,一脚踏向老妪双腿之间。然而脚下接触的只有一团兔毛般微小的事物,他连忙高声确认。 \"啊——\" 地上的伪装者被踩得痛苦尖叫。随即,嘶哑的声音再次威胁道,\"你,你才是异种!我可是高贵的守门侍卫,大高丽国平西王家的侍卫!你们竟敢劫持我们大高丽国的陇西郡公子与仁寿公主。等我家主人派兵过来,啊呀,啊呀,别打,别打,我真的不是异种,我是宫廷侍卫,侍卫!\" 最后一句话,又引来陈杰的猛烈掌掴,使得他不得不暂时收敛,屈服于现实。 \"先别动他!\" 齐凌听得分外疑惑,皱眉命令。接着,他向前几步,轻踹了伪装者肩膀一下,低沉地质问,\"你是新罗人吗?名叫什么?为何来到大宋?\" 闻言,那伪装者瞬间怒目圆睁,本能地反抗,\"我可不是新罗人,我是大高丽人!你们大宋皇帝已下达神谕,接纳了我们大高丽的国名,哎呀,别打,别打,我是小小的新罗人,非常小的新罗人\" 后半句因又遭一记耳光,不得不即刻改口,话语中满是不甘。 \"别再打他了!\" 齐凌了解此人卑微又顽固,不愿在国名问题上多费唇舌,瞥了陈杰和周贵一眼,低声指示。 不论大高丽还是小新罗,在他们眼中皆是海边的荒芜之地。上一世,他见过太多自视甚高的外来者,早已见怪不怪。 \"是!\" 陈杰和周贵只对阴阳人的傲慢感到愤怒,并无私人恩怨,于是应声停下,不再出手。 但两人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半跪在伪装者头侧,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那伪装者也终于认清处境,挨了十几记耳光后,主动开口认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新罗人我姓马,名庆云,是家主的守门侍卫。我家主姓金,名致阳,是小新罗国的平西王!\" \"够了,你就说自己是高丽人就行,不必强调小字!\" 听到\"金致阳\"三字,齐凌感到分外熟悉。但他一时无法想起,此人在历史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记。皱眉低声道 \"是的,是的!小高丽人明白了。\"阴阳人马庆云连忙应声道,接着,他又含泪补充,“我家年轻的领主兄妹,就是您刚才捉住的那两位,只是听说大宋之地繁荣,便瞒着众人偷偷前来游玩……” \"高丽人就是高丽人,不必加上‘小’字!\" 齐凌闻言感到不悦,皱眉吩咐。随后,他继续低沉地质问,“你们与那位王庄主有何关联?既然前来游玩,何不堂堂正正而来?还要使用假名,秘密行动?” \"王,王庄主,同样是高丽人。三十年前因经商来到大宋,取得身份证明,购置了这片土地和庄园。\" 阴阳人马庆云畏惧再次受罚,如实回答。末了,他再次泣诉,“大人明察,我家男爵和女爵真的只是来游玩,未曾做任何不轨之事,对您和大宋,也没有丝毫敌意!” \"是否有敌意,本官自会查明,无需你多言!\" 齐凌听得头痛,皱着眉回应。 他模糊记得,许紫菱曾告诉过他,她小时候被拐卖到大宋为奴。余柏莲的祖先,也是来自新罗。 他从余柏莲手中解救许紫菱的事至今仍无进展,而现在眼前又出现了一群高丽人,还自称是男爵、女爵和已故的太监! \"大人,大人请您听我说!\" 见齐凌面色阴沉,马庆云以为灾祸降临,忙挣扎着跪下,磕头如捣蒜,“我家主人愿意出钱,赎回我家男爵和女爵。我知道是小人之过,只要您宽宏大量,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把他押下去,先去与王氏对质。然后封锁整个村庄,逐一核实村民的身份!\" 齐凌对这建议毫无兴趣,他冷冷扫视四周,低声命令。 如果阴阳人的供词不假,那么庄主王俊三十年前就已来到大宋,并肩负特殊使命。 而在三十年前,高丽还未完全统一,竟然已经开始向大宋派遣间谍。到现在,恐怕他们的活动更为嚣张! 经过三十年的秘密经营,眼前的王家庄很可能早已成为高丽人在大宋的重要间谍据点,村中居民恐怕难有无辜之人。 第250章 谁的闲事 正如齐凌所料,当陈杰和周贵押着老阴阳人马庆云去见庄主王俊,询问他的出身。原本哑口无言喊冤的王俊立即露出了真面目。 只见他猛然左右摇晃肩膀,挣脱了抓住他手臂的粮丁。紧接着,他迅速跃至马庆云面前,对着他的额头狠狠撞去。 尽管双手被反绑,这一击仍然异常猛烈。顿时,老阴阳人马庆云七窍流血,仰面倒地…… 那王俊心头怒火未熄,双腿一弯,欲再度以膝撞击老阴阳师马庆云胸膛。幸得陈杰机敏,一脚踢中王俊肩头,阻止了他进一步伤害老阴阳师,免得马庆云遭受重创。 周围的粮仓守卫终于回神,叫嚷着围拢上来,有的按住王俊肩膀,有的设绊脚石,合力将其制服,再次将他压制于地。 王俊虽身陷囹圄,却抬头向马庆云咆哮,“汝这生于妓院的二尾猫!若非王爷慈悲收养,汝今仍需靠花言巧语,四处乞讨度日!竟不知感恩图报,遇险即泄露秘密,吾若再遇汝……” “生于妓院又如何?难道就低人一等?”马庆云平生最痛恨被人提及出身,抹去脸上血迹,沉声反驳,“汝又能高贵多少?还不是被亲母卖给王府为奴……” “尔等蠢材,休要聒噪!”曾被齐凌击昏擒获的凌彦哥,此时苏醒。闻王俊与马庆云相互揭短,怒气冲天,“我平西王府从未悖逆大宋,仅因吾与妹妹敬慕大宋盛世繁华,擅自入境而已。何须急着自相残杀?!” 此言见识远超王俊与马庆云。 二人唯恐身份暴露后遭大宋重罚,未曾思虑如何减轻责罚。 凌彦哥则在身份暴露时,立即解释私自入境乃出于对大宋盛世的好奇。 如此一来,即使触犯大宋律例,亦不至于丧命。倘若巧妙运作,将“仰慕盛世”之说传至大宋皇帝耳中,或可转祸为福! 然而,这般心思,对帝王与谏官或许有效,对于常年驻守基层的弓箭手王武、张帆、刘鸿而言,无异于班门弄斧。 随即,王俊自担架上扬首,冷笑斥责,“呵,厚颜者见之不少,然如此厚颜者实属罕见!所谓仰慕盛世繁华?哪位莽汉刚还声称出自大高句丽,欲派兵攻打大宋,毁灭我家提刑官一族?” “是谁所言,掌嘴!”凌彦哥能屈能伸,立即接话,大声命令。 二尾子马庆云,身为奴仆一生,对主人指令已形成条件反射。当下举起手,狠狠抽打自己肿胀的脸庞,“老奴妄言,老奴胡诌。老奴脑中受驴踢!尊驾与周围诸位大人,海涵宽恕,勿与老奴烂嘴计较!” “哼,汝方才并未如此谦卑!”王武撇嘴冷笑,摇头不屑。。。 --- 注:奇幻元素体现在将历史背景替换为一个假设存在的王国,并将职业和场景转换为更奇幻的设定,如“粮丁”变为“粮仓守卫”,“王爷”变为“平西王府”,“弓手”变为“弓箭手”,并加入了“阴阳师”的奇幻职业。同时,对话中加入了更多的古代汉语词汇,使整体氛围更加贴合奇幻古风世界观。 在幽暗森林的深处,马庆云听到命令,迅速加大力度抽打自己的脸颊,刹那间,鲜血如小溪般顺着嘴角流淌。齐凌目睹此景,内心泛起一阵怜悯,以脚尖轻轻触碰马庆云,低语道:“够了,你们的罪孽自有天界法则裁决,无需自我摧残示弱。” “还不停手!”凌彦哥的喝声犹如雷霆,立刻穿透林间。 二尾子马庆云浑身一震,手臂在空中戛然而止。他对指令的反应之快,堪比经过严格训练的猛犬! 数语之间便稳住了王俊和二尾子马庆云,凌彦哥的目光转向齐凌,深深鞠躬致歉:“齐大人,前事是我失礼,不应欺骗于您。我乃高离国平西王之子,金彦哥。本意是为了瞻仰圣城之辉煌,担心辽国知晓,恐招致灾祸于高离,故隐匿真实身份。” 这一番解释,比他清醒时的说辞更加周密,连隐瞒身份的缘由都充满了同情色彩。 若齐凌的实际年龄与外表相符,或许真会受金彦哥所惑。然而,这些话落入已近不惑之年的齐凌耳中,除了引发一阵冷笑外,毫无效果。 微微眯眼,齐凌对张帆笑道:“还等什么?进去拘人!不论男女老少,统统押解至隐月城。告诉他们,这是金公子的旨意,服从官府安排,切勿轻举妄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破坏大宋与高离的友好关系!” “遵命!”张帆应允,转身集结兵马前往。 “齐大人请稍等……”金彦哥急忙开口,“村中除了王氏,其余与我家无关。王家虽源自高离,其后辈早已自视为宋民。” “刘鸿,你也押着马庆云随行。让其传达金公子之意,若有异动,直接处决!”齐凌连正眼都不予金彦哥,继续发号施令。 “是!”刘鸿应声,抓住马庆云的颈背,如同拖拽死物般带离现场。 金彦哥无力阻挡,只得高声呼冤。紧接着,又许下重重承诺,恳求齐凌手下留情。 然而,齐凌对其恳求置若罔闻。他直接安排人手,将金彦哥与王俊分别押上载满物资的巨龙兽背,待清剿完王家庄,便班师回朝。 庄园内的男女早已丧失抵抗意志。当看到二尾子马庆云亲传金彦哥之命,即使心存疑惑者,也选择顺从。 不久,村内众人皆聚集完毕。齐凌再令各户门前贴上封印符文,留武又率两百勇士镇守。他自己则率领余下八百精锐,押解全部俘虏,气势磅礴地返回隐月城。 虽然意外捣毁了戈尔利帝国设在莱斯特大陆的密探巢穴,与初衷仍有距离,因而,一路行进,所有勇士,包括齐凌在内,皆是精神萎靡,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幸而杨行彦与吕子明两大魔军势力已败退。众人不必再担心遭遇邪军的伏击。故此,时走时歇,缓慢前行,直至次日黄昏,终于重见掖城之影。 东侧城门尚未闭合,最后一批入城的平民正排队长龙等待检查。齐凌不愿部众与民众争道,即刻与几位指挥官交换了目光,引领众人转向城西,意图另择门户而入。 未及他们脱离城墙的庇护,城门洞深处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破,“轰!”随即,东城门旁的百姓惊慌失措,弃置筐篓、扁担、篮筐,四处奔逃,犹如被风暴席卷。 “布阵,布阵备战,保护齐提督!”好张帆,毅然以身躯遮挡齐凌,同时嘶声力竭地发出指令。 他记忆犹新,当年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正是在穿越城门时遭遇了暗杀者的袭击。齐凌的武艺虽远胜张文恭,却不能任凭暗杀者肆意妄为。 “布阵,布阵,守护提督!” “布阵,谨防暗杀者!” …… 王武、刘鸿亦迅速响应,各自指挥一队兄弟构筑防御,瞬息间,将齐凌周身包围得密不透风。 然而,预料中的暗杀者并未现身。唯有几只受惊的巨鹅,伸展长颈,拍动双翼,沿途“嘎嘎嘎”从军阵前划空而过。 “究竟何事?”张帆、刘鸿诸人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眉头紧锁,扫视四周。此时,半空中陡然传来一阵悠扬的呼啸,一支响箭自城门邻近的一片林地中激射而出,径直冲向军阵。 响箭威力虽弱,却能指引弓箭手瞄准目标。瞬间,张帆等人心跳加速至极点。军阵中的勇士们纷纷举起护盾抵御响箭来袭,同时暗中蓄势待发,等待主将一声令下,便对敌军展开反击。 正当众人忙于应对之际,响箭飞升的林海之中,一匹烈焰般赤红的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出!马背上,一位身着红裳的女子手持着一支光华流转的神笔,上下翻飞,“齐巡查,若想得知紫菱仙子的下落,就单独追来。切莫携带援兵,否则,我将独自离去!永不再干涉你与我师父的私事!” 第251章 命运之祸星 “射箭!射箭杀死她!”匍匐在战车上指挥部下列阵抗敌的王武立即忘却伤痛,迅疾以臂力撑起上身,高声怒吼。 “拦截她,拦截她!” “阻截她,生死不论!” 张帆与刘鸿二人亦相继发声,向身旁部属下达命令。 作为最早跟随齐凌的射手,他们对不远处那位名为叶凌莲的红衣女子知之甚详…… 这位女子竟是齐提刑命定的厄运之星,无论她涉足何处,灾祸随即接踵而至。然而,齐提刑对她的情感态度却模糊不明,矛盾重重。 有数次,齐凌握有杀死她的良机,却在紧要关头犹豫不决,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享受与这位女子心智较量的乐趣。 于是,王武、张帆和刘鸿见叶凌莲现身,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代行职责。 他们认为,年轻的提刑齐凌受叶凌莲的魅惑,实属人之常情。而他们三人,作为近四十岁的硬汉,不能坐视齐凌因情迷而断送前程。 可惜,他们麾下的兄弟们并未表现出应有的实力。匆忙射出的羽箭,连那火红身影的边都碰不到。 几个骑手试图包抄叶凌莲,但她的坐骑——那匹烈焰般的骏马稍一加速,便将他们甩出数十步之遥。 叶凌莲坐在马背上,连拔剑都懒得,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魔法笔,高声喝道:“齐巡检,紫菱姐已将生命托付于你。难道你真不在意她的生死?罢了,我立刻告诉她,她所托非人。以免她到最后一刻,还在期盼你的救援,落入我师父的陷阱!” “住手!张帆,王武,刘鸿,让所有人都停下!”齐凌心中微微刺痛,脑中浮现出叶凌莲手中的魔法笔,那是他当年孩子气发作时亲自赠予的。他果断下令:“我心领各位的好意,都停下来,让我去面对她!” “提刑,妖女狡猾如狐,变脸比翻书还快!”张帆等人焦急,连忙驱马阻挡齐凌的去路。 其他兄弟纷纷放下弓箭,却不让开道路,背对齐凌,只关注张帆等人的劝阻。 明知兄弟们的关心出自好意,齐凌丝毫不为所动,笑着重新部署:“王武,你受伤了,负责带兄弟们回营地休息。张帆、刘鸿,你们各挑选一百名骑手,保持距离跟着我,别靠得太近!” 略作停顿,他继续说道:“我和她,还有她师父,早已交手多次。就算她们联手,我也能应对自如。一旦真的开战,只要你们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她们师徒就无处可逃!” 这不是夸大其词。张帆等人虽不知齐凌经历过灵魂融合,但他们目睹了近两年来巡检的武技突飞猛进。 当初在金牛寨,张帆等人自信能与齐凌旗鼓相当。如今,金牛寨的几名顶尖弓手联手,也未必能在齐凌手下撑过十招! 以此类推,叶凌莲和她师父联手,恐怕确实无法胜过齐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叶凌莲师徒不会施展诡计,愿意堂堂正正地与齐凌一战 \"提刑大人,当心!\"深知劝阻无果,王武率先屈膝于马车前,恭敬地接令。 \"提刑大人切勿轻举妄动,那位妖灵女子试图诱你深入,不论你拖延多久,她都会耐心等候!\"张帆与刘鸿见王武妥协,无奈之下唯有叹息着附议。 他们的巡查官,文武兼备,出身高贵,对待同僚义薄云天,这样的领袖可谓千金难求。只是这桃花纷扰,太过强烈。自金牛寨到千里之外的掖县,几乎日日都有女子纠缠! 尽管惋惜,众人却不忍看着齐凌踏入\"桃花困境\"。于是,他们强打精神,遵照指示行动起来。 齐凌安排好亲信的任务后,亟不可待地驱马追赶叶凌莲。离阵之际,他又突然停下,向同伴借了另一匹马。似乎担忧一匹马的力量不足,无法让他追上那一抹红影。 正如张帆所预料,尽管齐凌耽误了片刻,叶凌莲并未远离。察觉到他的追踪,还带着备用马,女子顿时眉眼舒展,笑道:\"姐夫,就这么有信心,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从我师父那儿夺回紫菱姐?\" \"叫我齐凌,或者齐巡查官,齐提刑都行。\"被这称呼触动,齐凌心头一凛,连忙挥手纠正,\"别乱认亲戚。在下本领微末,不敢担此重任!\" \"难道嫌我是妖灵,怕我毁了你的前途?\"叶凌莲的笑容转瞬变为怒火,柳眉倒竖,杏眼圆瞪。 \"要我帮忙,就得拿出真心来谈!\"齐凌对她翻脸如翻书早已习惯,他面色一沉,低声吩咐。 \"要我帮忙?我有何事需要你?真是异想天开!\"叶凌莲瞬间如被仙人掌刺痛的野猫,弓起身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齐凌。 尽管态度并不友善,但比起先前的微笑和愤怒,显得更真实了。 齐凌见状,微笑着加快马速,与她擦肩而过,\"毛笔是我赠予你的。若非遇到困扰,内心不安,你怎会取出此物。告诉我紫菱的消息,对你来说只是随手的回馈。而这回馈,与我付出的并不对等。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心虚!叶姑娘,我说得对吗?\" \"你\"叶凌莲眼中的愤怒转为惊讶。短暂的愣怔后,她收敛怒容,正色道,\"你果然狡诈!吕子明遇见你,也是命运使然!\" \"我身为提刑官,若太过愚钝,岂不是会让冤案遍布我管辖之地?\"看到叶凌莲展现出真实的一面,齐凌含笑点头,\"说,无需避讳。兄弟们会保持适当的距离,不会听到我们的交谈。不过\" 思绪翻腾,齐凌再次疾言补述:“此请求必得在我能力边界内,且不可违逆吾之真心!” “你” 叶凌莲未曾料想,有人竟敢对她许诺,却又附加条件。她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但内心深知,齐凌并未欠她分毫。虽曾并肩作战,然则彼此间情谊未深。她轻叹,驱策战驹,低头前行,久久缄默。 第252章 劝说之术 齐凌驭马,保持与叶凌莲半身之距,缓步而行。 叶凌莲未启齿相告寻觅齐凌之缘由,他亦未追问。此时此刻,周遭已无叛军大军压境,春风渐暖,无论何方,他皆无所畏惧。 “你,那天赠我毛笔所为何来?”半个时辰后,叶凌莲再叹一声,缓缓道出,“并嘱咐我在绝境之际寻求于你?莫非那时,你便预谋观赏吾之困顿?” “非也,绝无嘲讽之意。总觉汝与纯阳教众,截然不同。” 齐凌被问及,略显心虚,稍作思考,微笑解惑。 当初赠予叶凌莲毛笔,乃因前身残留的少年情怀作祟。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不愿目睹叶凌莲盲目追随,最终为纯阳教幕后之人所牺牲。 凭他阅历与智识,焉能不知,无论纯阳教或红莲教,皆为幕后高人布下的棋子。 既为棋局一部分,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注定被无情抹去。 虽每次与叶凌莲交锋,后续必无好事,但齐凌对她并无怨恨,不愿见其沦为弃子。 反之,心中隐约,他对这段纠葛经历感到别样刺激。 穿越至此,身边美女如云,或如窦蓉,对他满腔崇拜;或如许紫菱,一见倾心。唯独叶凌莲,始终视他为敌手,不遗余力设下重重阻碍。 此番情景,令他忆起前世三十岁后,游荡于各种“不良”女子之间,享受“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逍遥岁月。 尽管那时,精神与肉体皆感空虚,然而那些“不良”女子的离经叛道,却让他从心底涌起一阵兴奋。 此种“不良”,不宜沉迷,偶一为之,却能令人身心彻底释放。 故而,齐凌内心深处,真不愿见此女子失去利用价值,无辜惨遭灭口。 然则,此番理由,显然与他现世形象不符。于是,唯有以“汝非纯阳教徒类”搪塞。 临时杜撰之辞,自然缺乏说服力。 叶凌莲闻听,立刻轻轻侧过了头,碧眸中隐含星辰流转,“何谓不同?他是叛逆,我亦是!他是纯阳宗的宗主,我是红莲宗圣女。” “他与邪魔歪道沆瀣一气,你虽至东境幽谷,却未曾沾染半分邪佞。”齐凌沉思片刻,低声道:“不然,我二人早该于战火中重逢,而非在我击溃纯阳宗后,方得相见!” “你愿与我在战场上相遇?”叶凌莲眼神微闪,偏首询之。 “不愿!”齐凌未加思索,坦诚以对:“我与你,本无深仇大恨。当日你代吕子明传递密函,若你决意回归与他并肩作战,我必深感遗憾!” “那你,可会在交锋之际留情于我?假使我们在战场上重逢?”叶凌莲眼底忽现深渊,凝视齐凌,不移目光。 “不可!”齐凌瞬息间抉择,直言无讳:“你武艺高强,奇谋不断,若于战场上再逢,对汝手软,即为自取灭亡!” “哈,哈哈哈哈……”叶凌莲骤然放声大笑,旋即,摇头轻叹:“可见吾武功已达,令你感受到威胁。甚妙,甚妙,如此,至少你不会轻易将我遗忘!” 察觉对方话语蕴藏玄机,齐凌蹙眉低语:“你欲离去?何时启程?欲往何方?” 叶凌莲并未正面答复,苦笑反问:“纯阳宗于此,已被你逼至人人喊打之境,我留此何益?只因众人尚未知晓我与纯阳宗纠葛,否则,夜不能寐,恐难安枕。” 此乃其不得不远行之因,即便勉强逗留,亦无力逆转乾坤。 而此地豪绅与百姓,无论是为了护子避祸,还是与纯阳宗彻底决裂,均不容一个身份不明且精通武艺的女子久居其侧。 纵使她暂停一切抗御王权之举,倘若在某一地驻足过久,仍可能遭百姓告发,或被士绅带领家丁冒险擒捕,以此向官府邀功。 几缕同情之意在齐凌面容浮现,向叶凌莲微微作揖,他微笑言道:“原来如此,真未料及。然而,纯阳宗名声狼藉,并非我之过,皆由吕子明自己于此时兴兵所致。” “如他不趁杨行彦篡位之机,奋力一搏。待你荡平杨行彦,他更无望翻身。”叶凌莲翻了翻眼睑,漠然答之,然,对于吕子明遭遇,面无悲悯之色,“总之,遇你,实为他不幸。唉——” “即使不遇我,他也难成大业!”齐凌不肯贪功,沉吟片刻,轻轻摇头:“包括你们红莲宗,乃至河北之弥勒教,不过表面风光罢了!” 假如寇准的推断无误,三大教派背后有一位神秘的主宰。叶凌莲尝试协助吕子明在京东东路无果后,预料她的下一站将是河北,援助那里崛起的弥勒教派。 杨旭,齐凌的挚友,正在那边,还有令齐凌也敬畏的开封府北院司法官折惟忠。他实在无法预见叶凌莲此行能带来任何胜利的希望! 然而,他的好意并未得到感激。 话音刚落,叶凌莲的翠眉瞬间蹙紧,“你若强大,我们皆非敌手,可满意了?哼,别自满过度!一旦功绩显赫,引得王座之人的忌惮,那时你才会哭泣。” “我仅是文职,手中无兵无马,君主何须惧我?”齐凌丝毫未受打击,淡然一笑,摇头示意。 “你说你是文官?”叶凌莲气得咬牙切齿,但齐凌的话无懈可击。 提点刑狱公事在大宋确实属于文官职位。而齐凌的另一重身份,控鹤署判官,虽介乎文武之间,更倾向于文职。历任宋帝都对武将如防贼,对文官叛逆的疑虑却微乎其微。如此看来,即便齐凌功勋卓着,也不致于引起君主猜忌,至多日后不再让他掌握军权罢了。 “我确实是文官,也没志向成为武将!”齐凌享受着叶凌莲被激怒的样子,特意多看了几眼,接着微笑劝说道,“况且,我领军的能力只属平庸。不及李继和这样的宿将,甚至比不上张环。纯阳教尚且不能胜过我,能有何作为?至于河北的弥勒教,据我所知,河北乃大宋抵御辽国侵袭的前沿,重兵常驻。杨嗣与杨延昭二人,武艺不下于李继和。弥勒教若不自找麻烦便罢,若主动挑衅,这二人任意一出,恐怕弥勒教的结局将与纯阳教相同!” “你……”叶凌莲气得眼前一片漆黑,却无法反驳。 目睹红莲教与纯阳教相继败亡,她内心对颠覆宋朝的信心早已大不如前。 齐凌今日的直言虽刺耳,却并无恶意,只是想警告她,切勿再涉足河北,卷入弥勒教的纷争。 第253章 告别 “朝廷已下令,赦免所有南唐罪臣后代。不论他们现今身份如何,皆可向当地官府申请去除罪名。若曾为私人奴隶,官府愿出资助其赎回自由。”见叶凌莲沉默良久,齐凌又轻声补充。 闻言,叶凌莲顾不得生气。她解开马蹬,翻身下马,朝齐凌深深鞠躬,“多谢你,齐巡检。我代表所有南唐官员后代,感谢你的仗义相助!” 齐凌忙跳下马背,伸手虚扶,“不必,不必客气,其实此事即便没有我,朝廷早晚也会有人提出。毕竟大宋也要倡导‘忠义’二字,对待当年坚守不降的南唐忠臣后代苛刻,等于自我羞辱!” 在这片古老大陆上,艾瑞斯受到自幼的魔法教育及性格的影响,不愿直接触碰叶凌莲的灵力脉络,于是他在三尺开外,以手势模拟施展咒语,以此表明自己的诚意,意在阻止她。然而,叶凌莲对他这份所谓的“诚意”熟视无睹,庄重地行了三次古礼,缓缓起身,“人生短暂,提前几个月,或许就能挽救数十条生命。若拖延数月,许多南唐勇士的后裔,将注定在奴仆或低贱侍女的身份中悲惨死去。这份恩情,凌莲实在不知如何回报。巡检大人,今后若有需要凌莲相助之处,只需传书一封,即便是深渊龙穴或是炎魔之地,我也绝不退缩一步!” 此刻,她未施任何幻术,仅以自身最为真实的一面,诉说着最为直接坦率的心声。 艾瑞斯听罢,心中涌起莫名的舒适,稍作思考,再次以低沉的嗓音说道:“我向你透露这些,并非为了寻求感激。我只愿你不再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你背后的那位,注定无法达成目的。红莲教与纯阳教的结局,你也已目睹。表面看似强大,实则如同晨雾中的露珠,无论多么努力,最终都将归于虚无!” 叶凌莲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却未发一言辩驳。 “你的复仇之心,我明白!”艾瑞斯深知她内心的不甘,片刻沉吟,再次轻声劝导:“然而,纯阳教未夺天下,其行为已极为卑劣。倘若他们真的统治世界,想象一下,世间多少无辜生灵将遭受如你往昔般的苦难。而他们的仇,又该向何人索求?” 稍稍给予对方时间深思,他声音更为低沉,继续道:“大宋帝国虽有诸多瑕疵,但它已为中原与江南大地带来了长达三十年的和平与安宁。若由你背后的教主登基称帝,他能做得比赵氏王朝更出色吗?” “此外,叛逆亦需遵循正道,至少你们应有自己的信念法则,对待民众必须超越当今的大宋政权。否则,天下的百姓怎会支持你们?” “再者,那些被你们收买的官员,哪个不是贪污腐败之徒?他们享受着大宋朝廷的俸禄,却为了个人私欲,暗地里与你们勾结。这种吃里扒外之辈,怎么可能真心效忠你家教主?平日里,他们或许拍着胸脯,誓死效忠;危机来临,便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以显示与你们毫无关联!” …… 若是面对周敏,艾瑞斯断不会如此喋喋不休。 据他推测,周敏前世所在的时代,应是在遥远的未来,至少是第二十个世纪中期之后。作为一位学识渊博的穿越者,周敏必然明白,叛乱需有清晰的政治目标,严格的组织纪律,还应动员民众,而非依赖迷信蒙骗,更不应拉拢腐化众多贵族官员。 而类似红莲教和纯阳教这样的势力,即便发展至巅峰,也不过是第二个被历史唾弃的黑暗时代。它们除了带给国家深重灾难,令富饶之地沦为废墟,绝不会有其他结局。 齐凌自称文士,然而一旦摩尼教公然举事,他恐怕会被朝廷委派去“守护”领土。那时,他不得不与叶凌莲在战场相逢,刀剑无眼,他断不能对叶凌莲手下留情,否则自身难保。 事实证明,他之前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叶凌莲闻听此言,破例未立即反驳,她牵着坐骑,垂首默默前行。如此沉默了半个时辰,她才抬头,对着齐凌拱手微笑,“我懂了,你不想看我去河北赴死!多谢你,齐巡检!你不愿我去,那我便不去!” “你们教主会允许你不遵他旨意吗?如此锋利的武器,若我是他,宁愿毁掉,也不愿失去控制!”齐凌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同样拱手,悄声提醒。 “不会的,但我有逃脱之策!”叶凌莲毫不犹豫地摇头,随即直视齐凌,认真地说,“我从未见过教主,无法告知其真实身份!在红莲圣教中,仅我师尊、法王及几位无法回头的护法见过他。而我,表面地位崇高,实则不过是个诱使年轻人入教的傀儡招牌!” 齐凌在永兴军路任职提刑判官时,早已透过红莲教的组织架构洞察到叶凌莲无法触及核心秘密,于是微笑点头,“我明白,也没期待你能透露教主之名。” “对不起!”叶凌莲迅速低头,低声道歉,仿佛辜负了齐凌的期望。 齐凌笑着摇头,“不必如此,你已帮了我很多。至少我确认了红莲教、摩尼教和纯阳教皆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叶凌莲没想到仍被齐凌套出许多情报,但她咬紧银牙,怒意中掩藏着笑意。 “不去河北,你打算去哪儿?”齐凌后退半步,微笑着转移话题。 叶凌莲自幼被师尊带入红莲圣教,从未自主决定过任何事。听见齐凌的问题,她陷入深思。 许久,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带着微笑说,“我也不知何处是归宿。或许会先去江南,看看能否帮助父亲旧部的后代。江南之事了结后,也许会去夏州,毕竟红莲终成为了李德昭的侧室。这个软弱之人,身旁总需有亲人遮风挡雨。” “你师尊呢,她会放你离开吗?”齐凌虽无法干预叶凌莲的选择,也不想干预,想了想,继续轻声问道。 \"我打算护送师尊回到高丽,不愿让她继续效忠那位魔君了!\"叶凌莲回应得斩钉截铁,仿佛早已深思熟虑过一般,\"高丽如今已是一片宁静之地。师尊是济州的游子,我现在略有余财。回去后,我要为她在故土购置一座庄园和数百亩肥沃的土地,如此,她的晚年便无须担忧孤苦无依。\" 不等齐凌再问,叶凌莲抬起手轻拭眼角,果断道:\"没错,就这么决定。解决你与师尊的恩怨后,我立即带她返回高丽。劳烦你帮我寻一艘海船,我今日携带这支灵笔,便是为了请你助我觅得一艘安全驶往高丽的航船。适才被你打断,险些忘却了此事!\" 说完,她双手捧起灵笔,郑重地送到齐凌面前。 齐凌心中顿时有些空荡,感觉不悦,但依旧微笑着接过笔,\"好,我答应你。杨行彦的舰队中本有海船,现在却被当地官府扣押了。我去设法向他们借用一艘,再从俘虏中找出几位精通航海的高手,护送你们师徒二人回高丽。\" \"我去劝说师尊,释放许紫菱。若是她真是新罗之人,师尊这几日除了将她幽闭在马车里,未曾真正伤害她分毫!\"叶凌莲毫不迟疑,立即投桃报李。 \"你师尊会听你的吗?\"齐凌并未从叶凌莲身上察觉到虚伪,略作犹豫,低声问道。 \"不会,但我定会竭力劝说!\"叶凌莲罕见地坦诚一回,快速摇头。\"我与许紫菱虽算不上密友,但毕竟曾在莲花戏班共度时光。我不能坐视师尊伤害她!\" \"多谢姑娘了!\"齐凌无法确信叶凌莲的话语中有多少真挚,但仍拱手致谢。 \"不用客气!\"叶凌莲难得地展现出温婉笑容,轻轻摇头,\"她痴心爱上你,我无法迫使她轻易放弃。只希望你能念在她为你受过的苦,今后莫要辜负她!\" \"你这番话,倒像她的亲姐。\"齐凌对突然变得柔情的叶凌莲有些不习惯,皱眉评论。 \"少说废话,你答不答应这个条件呢?\"叶凌莲瞬间恢复红莲少女的模样,严肃起来,傲然询问。 \"能,当然能!\"齐凌本就没打算亏待许紫菱,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太好了,我也算是对得起她这一段姐妹之情了!\"叶凌莲瞬间如释重负,微笑舒了口气。接着,她转过头,环顾四周,坚决不与齐凌的目光交汇。 齐凌明白,再开口便是道别,所以也不催促,只是抬头四处张望。 夕阳已经西沉,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红艳。 赤色的光芒自天际倾洒而下,与原野中的缤纷花朵相互映衬,繁花似锦,璀璨耀眼 “三夜后,子时,云梦之境,汝必晓登岛之道。”历经长久的内心挣扎,叶凌莲终以坚定之态续言:“吾无法确保师尊听命于吾,然则,彼刻,吾将牵制其,汝自可救许紫菱离去。”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齐凌一时手足无措。然而,在片刻的犹豫后,他仍以凝重之态颔首,“诺!” “汝需引军而来,切勿独往!”叶凌莲深吸一口灵界之气,力图保持心境之平和,“教主怨汝至极,师尊侧旁有十数名忠心侍卫,此行东境,乃为取汝性命。” 未待齐凌应答,她疾速补充:“吾誓保汝至之时,许紫菱毫发无损。然则,汝需允诺,勿伤吾师尊。师尊实则悲惨,梦中皆念,愿嫁教主为妾。自十余年前,此念持续至今!” 第254章 救赎 “汝所言者,余柏莲耶?欲为人妾室?”齐凌难以置信,质疑之语脱口而出。 于他两世之记忆中,甘愿为爱献身,乃至牺牲尊严之女,多未及二十五岁。而余柏莲,即便算起,亦已近四十,何以仍似孩童般纯真,妄图嫁入教主之侧! “故吾欲将师尊送至远境!”叶凌莲未直接答复,却以行动给予解答。“吾疑教主施术于师尊,否则,她不会因教主之故,舍弃一切。吾将师尊送往远境,隔绝海域,料想教主无法操控其心魔!” “或非心魔,恐是师尊受惑已久,不敢醒悟耳。”心中忽觉余柏莲颇为可怜,齐凌蹙眉解析。 此种情形,前世为离析师时,他屡见不鲜。 某些女子明明已被夫君设计陷害,被迫净身出户,依旧坚信,夫君心中最爱唯有己身,所作所为皆出于无奈! 实则,她们并非无知,只是若不如此自欺,便失去生存之唯一支柱。 “则如何是好?”叶凌莲显然被齐凌之洞察惊骇,瞬息间失魂落魄。 “恐汝先前之策,乃唯一解。”齐凌思索片刻,沉吟道,“先断教主与之联系,再予其耗神之事,久之,她自会转移注意。” “教主之手,现时恐难及远境!”叶凌莲亦无更佳之计,沉思后点头。 言罢,她迅疾补述:“对矣,教主在王权处,似有高位。平日予师尊之令,多源自京畿,罕有出自京畿之外。” 此为极为重要之信息,立即将齐凌之猜疑缩减七分。因而,他急忙笑向叶凌莲致谢,心中已开始筹划应对之策,欲在有限之时间内,寻觅破解教主之法,拯救挚友,同时解救被迷雾笼罩之师尊。 \"齐巡护无须过谦,细数过往,的确我欠你甚多情义。”能够为齐凌效力,叶凌莲内心亦满是欢喜,她轻移莲步,笑容盈盈,拱手相敬。 二者间的情谊,在这片刻愈发紧密。详议完毕营救许紫菱的奇策,他们各自跃马扬鞭,挥手告别,各赴前程。 张帆与刘鸿二人,早已率领两百铁骑紧随其后,只是先前目睹自家提刑与那神秘女子谈笑风生,全然不见危机四伏,故未即刻靠近,以免打扰。 待见叶凌莲身影远去,张帆与刘鸿迅速率队,环绕至齐凌周遭,护卫严密,即便是羽翼微小的飞鸟,也难以接近齐凌半分。 \"无需如此戒备森严,与我一同返回县城即可。”许紫菱音讯传来,齐凌心境为之开阔,笑声朗朗,向众部下挥洒挥手,下令前行。 众人如疾风般驰骋,很快归返城池。安置妥当手下后,齐凌再度召集心腹,商议征岛计划,筹划周密。 丁谓领军于外追击吕子明,此时登莱两地,齐凌乃最高长官,兼挟连战连捷之势,无论何等指令,纵使略有逾矩,亦通行无阻。 一日之内,海船已备妥,召集的镇戎军精锐集结,更有从俘虏中筛选出的二十余名愿立功赎罪的前水军勇士。 静待两日,直至与叶凌莲约好的夜幕降临,齐凌号令一发,偕同张帆、刘鸿以及所有镇戎军勇士,共登巨舟,扯满风帆,破浪直指芙蓉仙岛。 上次登陆芙蓉仙岛,齐凌借助了退潮时显露出的陆地,而叶凌莲的提议,亦沿袭此法。 然而,此次齐凌自始便无意重复旧计。 缘由有三:首先,虽未经专业水战磨砺,大部分镇戎军勇士于甲板之上,战力减半。但让海船沿岸缓行,可避免倾覆风险。 其次,以齐凌对余柏莲之识,此女既知利用退潮之地利,定已在沿途布下耳目。即使有叶凌莲为内应,齐凌不愿轻易泄露行踪。 第三,余柏莲及其党羽皆出身西北永兴军路,生性惧水,既不通水战,亦不明海潮奥秘。齐凌带军乘船悄然登陆,势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外,尚有一顾虑,齐凌不愿设想,却必须警惕,促使其选择乘船登陆。 即他未能全然信任叶凌莲。故而,择取敌方料想不到的路径,直捣黄龙。 从掖县近海港口至芙蓉仙岛,不过二十里海域。巨舟乘风破浪,仅半个时辰,已抵岛屿西北之海港。 此港原为登莱水师驻扎战舰之所,正对军营侧门。如今军营虽毁,但港内栈桥、码头等设施仍完好无损。 急于在齐凌面前证明自己的勇气,二十几位背负诅咒的海之子,趁着魔法潮汐与夜幕的庇护,悄无声息地将巨舰靠拢至古老石桥旁。随即,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固了缆绳,铺设好了通往幽暗之地的阶梯。 “追随我!”齐凌低语一声,如影魅般跃下石桥,三两步便消失在夜色中,直奔魔幻之城。 张帆与刘鸿两位勇士,一手握盾,一手持剑,紧跟其后。 镇守要塞的老兵们,亦步亦趋。尽管不少人因承受不住海上咒术的影响而面色苍白,但他们的步伐坚定,不曾放缓。 众人在前行中迅速排列成一支尖锐的箭头阵型,穿越码头,向着荒废的魔法学院挺进。虽未点燃火炬,但璀璨星辰的光芒已足以指引他们前行。 几名勇闯禁地的海之子,在队伍两侧引导,用几乎不可闻的低语,提醒所有人避开沿途可能存在的陷阱与深渊。 所有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皆被海洋的怒吼所掩盖,整支队伍如同一条无形的幽灵,悄然滑行于暗处。 幽灵自码头涌向学院,仅需片刻。瞬息间,便由学院侧门深入,直至学院心脏。全程未发出高于海啸的声响,也未曾遭遇任何抵抗。 “何方神圣?”当队伍逼近学院核心,靠近指挥塔的位置,一道沉闷的询问突然响起。两个体格魁梧的卫士,手持魔法灯,从废墟阴影中显现,将光芒洒向四周,试图辨认来者的身份。 这一出自本能的举动,却直接将二人置于死地。 齐凌身形一闪,挥舞着魔杖,精准地命中其中一名卫士的心脏,令其倒飞而出。另一位卫士急忙丢下灯盏,拔出长剑,准备迎战,同时发出高亢的警报,“入侵者——啊” 然而,数道寒光同时划过,化作死神的利爪,将他瞬间撕裂成无数碎片。 第255章 姐妹的命运 从枯萎的稻草堆中翻身而起,许紫菱双手攀附在囚笼的窗台,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河。 窗外的星空异常明亮,照亮了四周的破败城堡遗迹。某些废墟上,残留的鲜血痕迹未被雨水洗净,在星光照耀下,更显悲凉。 正值午夜,海洋的呼唤连绵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咸涩的海风气息,偶尔夹杂着腐朽的恶臭,可能是腐败的海兽尸体,或是藏匿于尘土之下亡灵的哀嚎。 那些亡灵的安息之地异常浅薄,草率至极。许紫菱在白日被允许短暂离开囚笼,漫步于岛屿时,曾目睹亡灵的残肢断臂被野兽挖掘出土,或被雨水冲刷浮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无人问津。 每当这种情景发生,守护她的两位红莲魔女总是粗暴地驱使她返回临时监牢,口中咒骂连连。 然而,无论咒骂多么激烈,这两位红莲魔女绝不肯伸手,为破碎的亡灵增添一丝最后的尊严。即使以她们的能力,令亡灵重归宁静不过是轻而易举。 这让许紫菱心中对他们生出鄙夷,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内心的选择。 放弃对生命的尊重,并非真正的勇气。 在同情同类的慈悲消失之际,也不会让一个人显得崇高。 面对困境时只会咆哮与埋怨,这绝不属于勇者的行为。 假使是祈凌在此,定会慷慨赋予逝者尊严,绝不会四处指责。他习惯只是微微皱眉,然后便着手策划如何步步破解难题。 许紫菱伴随祈凌已久,早已洞悉这位伴侣的独特之处。而且,每多一分理解,便多添一分对他的惊叹。 在她的记忆中,祈凌从未任意发泄怒火,也不曾在挑战面前显得束手无策。 他总能找到办法,化繁复为简洁。即便是天空倾覆,他也会寻觅一根魔杖支撑,而非颤抖逃离。 回想起与祈凌共度的种种,许紫菱的嘴角不经意上扬,眼中闪烁着光芒。 这一幕,让她如绽放的奇幻花卉,沐浴在神秘月光下,更显娇媚。宛如一朵在梦境中盛开的莲花。 “深夜不眠,对着窗户傻笑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带醋意的声音,打破了许紫菱的沉思。 “我我失眠了。”许紫菱匆忙收敛笑容,急忙转过身。手铐因动作过大,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你怎么来了,余师父呢,没让你陪她吗?” 来者是叶凌莲,曾是莲华班中的四大支柱之一。尽管两人间有着竞争关系,但并未恶劣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至少表面上,她们曾以姐妹相待。而叶凌莲年纪稍轻,尊称她为姐姐。 这次许紫菱被劫持,能幸免于难,多亏叶凌莲竭力保护。因此,许紫菱心中对叶凌莲并未滋生过多敌意。 “师父心绪不定,派我来巡查,防止有人悄悄将你解救。”叶凌莲对许紫菱并无敌意,微笑走近,低语道。“在我看来,师父也是过于忧虑,这海岛四周皆是魔幻水域,哪个盗贼能生出羽翼飞跃而来?况且姐夫聪明睿智,没有十足把握,即使知晓你在此岛,也不会冒险驾船来救你,以免你陷入更大危险!” 前半段话有理可循,后半段则是刻意的挑衅。 许紫菱闻言,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但短暂的沉默后,她再次展露笑颜,“他当然不会让我涉险,但你们也不要妄想拿我威胁他。你们的姐夫是个识大体的人,以柔克刚。如果你们好言相求,念及在夏州共同战斗的情谊,他或许会伸出援手。以我为人质威胁他,只会自降身份!” \"即便是低阶法术又有何妨?\" 明知许紫菱之言乃是事实,叶凌莲心中本怀救人的善意,然而一股怒焰却自心底腾起,直冲顶门,“难道他竟敢无视你面临师尊那致命一击的风险,犹豫不决?倘若他秘密潜来援救,无内应引导,恐怕师尊根本不会给你一丝生机,让你活生生与他重逢!” 话语甫出,她便开始懊悔。然而,未曾料到的是,许紫菱听罢,脸上不仅未显丝毫畏惧,反而笑容更加明媚,“他会来的,无论是否能生见一面,他肯为我而来,这已足够让我心满意足!” 叶凌莲心中憋闷,愤然指责道:“你这个痴儿,我看你是中了邪!你此生并非未曾遇见其他男子,若非因他,师尊又怎会迁怒于你?!” “其他男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哪怕仅是他的一根趾尖!”许紫菱瞥了一眼叶凌莲,摇了摇头,不屑一顾,“你可曾见有其他男子,能吟诵出“滚滚长江东逝水”这般流传千古的佳句?你可曾见有其他男子,愿意为了仅通信几次,甚至言语不通的女子,挺身而出,无惧刀枪?你可曾见有其他男子,甘愿夜以继日,查阅所有卷宗,只为替一位素不相识之人洗刷冤屈?你可曾见有其他男子,仅凭一计之策,便遏制住粮荒,挽救万千无辜百姓免于饥寒交迫?你可曾……” 一口气,她列数了齐凌的七大功绩,每一项都是真实无虚,令人无从反驳。 叶凌莲听了,心中愈发五味杂陈,呆立半晌,最终只能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自夸自卖,王婆卖瓜!都说情人眼中出西施,我原以为只有男子如此,没想到女子陷入爱河,竟也毫无二致!” “不知子都之美者,必为盲者!”许紫菱既不恼怒,亦不羞涩,只是笑着拍手赞许。 “懒得与你争辩!”叶凌莲无论如何也挫败不了她的乐观,无奈摇头,“你继续沉醉,我要回禀师尊了。记住,莫要乱走,这深夜时分,岛上空无一人,当心自己成了野兽的口粮!” “门口有人看守,我的手脚皆被你们用铁链锁住,我又如何逃离?”许紫菱翻了个白眼,低声反问。 “我是怕你做出傻事!”叶凌莲望了她一眼,迅速回应。随后,她转向门外,高声命令道,“记住了,未经我令,任何人不准动她一根毫毛,否则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是,圣女!”门外的两位红莲教小妖早已受到叶凌莲无数次的警告,故而答得既果断又谨慎。 “我回去复命,你早早歇息!”叶凌莲再次注视许紫菱,恶狠狠地吩咐,“别只是沉溺于痴情!免得憔悴不堪,让人误会我与师尊对你苛刻。” “嗯!”许紫菱顺从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抬起头,紧紧盯住叶凌莲,“你……”。 \"停止幻想,师尊计划以你为谈判的筹码,当然不能让你在此刻虚弱。”叶凌莲瞬息间反应,果断纠正,声音响彻四周。 接着,她俯首,悄然将一枚魔钥塞入许紫菱的手心,轻声低语,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的命运多舛,收好它,勿急于解锁,以免引起他人注意。静待我的讯号。” “你……”许紫菱的目光骤然瞪大如猫眼,嘴巴张大足以容纳一颗鹅卵石。 她始终坚信,祈凌不会抛弃她。然而,她做梦也没料到,叶凌莲竟成了祈凌潜伏的盟友。 “我们毕竟是姐妹一场。”叶凌莲心中泛起苦涩,嗓音微颤地解释。 随后,她转身,如逃离般消逝在夜色中。 第256章 曾经的辉煌 “凌莲——”许紫菱本能地呼唤,却无人回应。她低头凝视手中的魔钥,随即将其含入口中,用皓齿轻轻咬住。 坚硬而带着一丝金属的气味。这枚钥匙是真实的,她确信这不是梦境。叶凌莲是祈郎的密使,准备助她逃脱。而今夜,祈郎将自天际降临! 幸福感瞬时弥漫她的全身。 尽管从未怀疑过祈郎会前来救赎,但当期待变为现实,她仍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 她想笑,想放声歌唱,想凭栏起舞,唯有如此,方能宣泄内心的欢愉。 然而,最终,她强迫自己镇定,泪水滑落,她用手抹去脸上的痕迹。 窗外模糊传来几声悲鸣,却被涛声瞬间淹没。 许紫菱不确定是否因急切而产生错觉,但她跌跌撞撞地奔向窗户,尽力向外眺望。 除了木屋周围的废墟,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任何厮杀的声响。但她确信,他已经到来。 紧接着,事实印证了她的直觉。几点闪烁的火光在悲鸣的方向显现,随即汇聚成一条炽热的火龙。 随之,火龙所过之处,破损的木屋熊熊燃烧,化作支支巨大的火把。窗外的世界骤然明亮,清晰地映出一面迎风飞扬的将旗。 他真的来了,他并未辜负她的期待,即便当初她用了一些计策和手段才留在他身旁。 “回去,快回去,不准露面!”一名守卫察觉到她的动静,疾步赶到窗口,对她怒吼。另一名守卫则抽出武器,警觉地戒备。 虽然他们找到这里还需时日,但许紫菱已无所畏惧。对守卫投以同情的目光,她转身,摇摇晃晃走向稻草堆,双臂环抱膝盖,慢慢坐下,闭目装睡。 这一连串举动,看似服从了守卫的指令,却激怒了他们,其中一人踢开房门,准备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忆及叶凌莲那变幻莫测的容颜与对待悖逆者的残酷手段,两位守卫顿时士气低落,嘶哑着嗓音咒骂几句,再度退回门外的阴影中。 许紫菱对侮辱之声置若罔闻,全神贯注地聆听远方的动静。 她捕捉到金属碰撞的微弱回响,虽微弱却真真切切是刀剑的交锋。 她听见无数战士高亢呐喊,发誓要生擒余柏莲,将其献给执法者作为使女。 她辨识出倒地的痛呼声,瞬间断定受伤的是一名赤莲教徒。 她听见齐凌的声音,盖过所有喧嚣,命令余柏莲屈服,别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那一瞬,他的形象如幻影般浮现在她脑海。银甲闪烁,长枪在握,身后烈焰般的红披风飞扬,无人能与他对峙。 “十步之内,取人首级,千里独行,无迹可寻……”她微笑低语,随即睁开眼,悄然以钥匙解开手足上的镣铐。 叶凌莲还未现身,也没有传递任何信号。但她已不愿等待。 她不愿让齐凌看见自己如同受困的鹌鹑,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囚笼中。她要以最美的姿态迎接他的到来。 她会走向他,为他翩翩起舞,犹如古老传说中吐谷浑部落的少女,迎接远征归来的勇士。 在所有战士面前,毫无畏惧之意! 若他敞开怀抱,她会毫不犹豫投入他的怀抱,不论他的铠甲上沾染多少战场的斑驳。 呼喝与绝望的尖叫声渐行渐近,混杂在一起。 余柏莲败北,正向木屋这边步步撤退。 守卫们无暇顾及她,纷纷高喊着去援助圣姑! 叶凌莲仍未赶到,或许是被某种变故牵绊。 许紫菱踢开镣铐,整饰衣衫,大步跨出牢门。 熊熊烈火映红了半个天空,临时囚牢周边亮如白昼。 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齐凌。 一如她的预想,银甲闪耀,长枪如龙,正逼得余柏莲步履蹒跚,连连败退。 若非叶凌莲竭力抵挡,不出两回合,那位曾傲视一切的圣姑便会命丧齐凌枪下。 “夫人在此!” “找到夫人了!” “保护夫人!” …… 惊呼声接踵而起,张帆和刘鸿各领十多位老兵自侧面疾驰而来,同时将喜讯传递给所有人。 “杀了她!不必顾及我!”余柏莲意识到大势已去,疯狂地高声号令。 守卫们转身迎战,许紫菱来不及迎接齐凌,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块,掷向最近的守卫头部。 守卫摇头闪避,举刀欲斩,许紫菱尚未闭眼尖叫,叶凌莲骤然放弃守护,飞奔而至,挥剑自背后刺穿了守卫,将其击倒在地。 另一位卫士不敢相信眼前景象,脚步踉跄停下,尖锐的质问声在夜空中回荡。回应他的,唯有那闪烁的剑光,眨眼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叶凌莲,你竟敢背叛我?”余柏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最信赖并亲手扶植成为女领主的叶凌莲此刻却叛变,她扭头怒吼,背部与两侧暴露无遗,防守大开。 分心,她已非齐凌的敌手;分神,只会败得更快。 齐凌手中的长枪如狂蟒出击,“嘶”地一声刺中她刀柄的护手。钢刀瞬间脱手飞出,几位老练的士兵趁机甩出锁链,将她牢牢束缚。 余柏莲心中一片死寂,放弃抵抗,瞪着急速归来的叶凌莲,咆哮道:“你,你背叛了我?你,你引来了王城卫军?你和……” 一道利落的手刀快如闪电,狠狠砍在她的后颈,她瞬间双目泛白,昏倒在地,质问之声骤然消逝。 “船只已在港口等候,水手也都准备就绪。粮食和清水船上充足!现在就带她离开!”齐凌收回手,看着满是惊讶的叶凌莲,微笑着说,“正好顺风顺流,五日之内就能抵达翡翠岛。” “多谢巡检大人!”叶凌莲立刻领会,齐凌是在帮她解围,她收起兵器,恭敬下拜。 “感谢你照顾我的妻子!”齐凌含笑挥手,大步走向许紫菱。 预想中的轻盈舞动和投怀送抱并未上演,许紫菱忽然四肢无力,全身提不起一丝劲。只有眼泪,不听使唤地滑过脸颊。 “委屈你了,还好吗?”齐凌笑着替她拭去泪水,轻轻拥她入怀,“好了,别哭了,我们马上回家。” “嗯!”许紫菱抽噎着应答,泪流更多。 “传令,撤兵!趁着退潮,沿陆路返回!”见她无法行走,齐凌果断将她横抱起来,阔步走出营地。 “提刑大人有令,撤兵回营!” “提刑大人有令,撤军,沿陆地返回!” “提刑大人抢回了妻子,撤兵回营!” …… 命令被拉长声调传递,充满戏谑意味。 许紫菱羞愧难当,把头埋在齐凌的肩上,再也没勇气抬起。 “齐提刑,后会有期!”叶凌莲默默目睹一切,对着齐凌的背影低语。 能陪伴这样的男子,哪怕短暂数日,此生亦无憾。刹那间,她理解了许紫菱当初何以赴汤蹈火。 只是,那样的决绝只属于许紫菱,而不可能属于她。 叶凌莲笑着抹去眼角的泪痕,抱起昏迷的师父,疾步迈向港口。 她就是叶凌莲,不是许紫菱。 这辈子,能与他相遇,既是他的对手,也是他的朋友。见证了他的成长,目睹了他的雄图霸业,这些,已然足够。 第257章 温柔之帐 夜晚,春风穿过窗棂,携带着来自异世界的花瓣香气,宛如精灵的低语。 月光在窗外稀疏的竹林间穿梭,投下神秘的影舞,仿佛在讲述古老的传说。 齐凌慵懒地侧卧在魔法寝宫的大床上,手中握着一本描绘着远古战术的卷轴,思绪早已穿越了千山万水。 自那半月前的黑暗之夜,与红莲邪教的恩怨已如冰消雪融,彻底消散。 余柏莲在梦境的深渊中,由她的挚爱弟子叶凌莲秘密护送,踏上了驶向未知世界的魔法航船,师徒二人恐怕此生无缘再见故土大宋。 纯阳教的纷争也接近尾声,虽然其教主吕子明依旧在幻境中躲藏,但凭借丁谓的神奇力量和坚定的决心,定会如蛇掘洞般将他找出来,彻底根除威胁。 张文恭的刺杀谜团,随着杨行彦的覆灭,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些叛逃的海军败类为了赎罪,详尽无遗地揭示了整个阴谋。 伴随着这些叛徒和纯阳教核心成员的坦白,凌州严氏、杨氏两大世家的罪恶行径逐一浮出水面。 即便他们展现出断尾求生的决绝,甚至愿意牺牲嫡系子孙以求自保,也无法逃脱家族罪行的清算。 朝廷那边,就算有高官企图庇护严、杨两族,面对铁证也无法坐视不理。战争结束后,对两大家族的裁决将迅速执行。 不出预料,主要罪犯都将难逃一死。两大世家的多数成员在秋风来临前,会被官府强制迁徙至遥远的南方岛屿,永世不得重返凌州之地。 相比于齐凌前世的法制世界,大宋朝廷对严、杨两家的惩罚显得过于宽容,但已是当下最公正的判决。 严、杨两大世家的士大夫身份,最终未能成为他们的避风港。未来,京东东路的每一位“士大夫”在欺压百姓时,都会因畏惧另一次齐提刑的出现而有所顾忌。 …… 总而言之,历经数月的努力,齐凌总算完成了必要的使命。 接下来,他能够像这个时代的多数文官一样,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以“正常”的节奏。 在这个时代的节奏下,每月需要他及时处理的公事恐怕不足十件。 以他的效率,每月只需在刑部和天鹰署各花费一日,便能料理得妥帖。剩下的时光,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短暂的闲暇。 “不知祖父是否收到了我的信?算算时日,此刻他应已在前往凌州的魔法飞艇上。”有了时间,齐凌打算静心规划未来的生活。 他与窦蓉共同经历过生死,此生注定相守白头,永不分离。经历了那次劫持的洗礼,许紫菱与他之间最后的隔阂也烟消云散…… 尽管受前世的记忆所累,齐凌偶尔仍会感到一丝愧疚。他觉得自己同时拥有窦蓉与许紫菱,是种不妥之举。然而,既然三人已决定携手同行,且窦蓉对许紫菱的存在并不排斥,他的内心逐渐适应了这份奇幻世界的规则,内疚感也日渐淡薄,直至彻底融入这片异土。 既已决定融入,他的婚姻大事便不能再拖。在这片大陆上,未嫁先孕乃大忌,即便贵族家庭亦难逃世人非议。而此地的避育之术匮乏,一旦窦蓉或许紫菱不慎怀孕,必将引发不小的风波。因此,若两人情投意合,早日结为连理,方为正途。明明已万事俱备,却迟迟不肯举办婚礼,无论以何时代的标准评判,都显得不够君子。 此外,齐凌亦希望通过此次婚礼,尽快将祖父齐宝贵从繁华的王城中接出。 尽管他无法如真正的孙儿般侍奉齐宝贵,但与前主融合后的他,对祖父的情感超越了寻常亲情。叶凌莲曾言,红莲、纯阳、弥勒三大教派的神秘领袖藏匿于王城。齐宝贵也曾提及,王城内暗藏巨大危机。 承袭了齐佳俊的武艺、学识及人脉,齐凌自觉有责任继承担当齐佳俊的使命。而当前,他的使命便是将祖父齐宝贵从纷争不断的王城护送至凌州,远离是非之地! 有时,齐凌甚至想设法将寇准一并接至京东东路。然而,这念头甫一生,便被他掐灭。 寇准乃千古名相! 尽管齐凌对历史了解有限,但他深知寇准并未死于任何政变。换句话说,无论王城内的漩涡如何汹涌,都不会威胁到寇准的安全。 倘若他强行将寇准带离王城,恐将令“漩涡”失控,蔓延至整个大陆。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寇老西定无恙,毕竟澶渊之盟尚未到来。那时,才是寇老西一生中最耀眼的时刻。”担忧寇准时,齐凌不免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位名相最辉煌时刻的记忆。 澶渊之盟,必在寇准担任首相期间订立。而此刻,寇准方重回朝堂,担任要职,显然,澶渊之盟尚未发生。 换言之,只要历史轨迹未因自己这蝴蝶效应彻底偏离,直至澶渊之盟签订前,寇准的安全应无忧虑。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即使他忧心忡忡,寇准未必愿意接受庇护。身为一国首相,岂能长期流亡他乡,永不归京! “任由他翱翔天际,寇老西那智慧如海之人,岂会轻易陨落于凡尘!”齐凌深深吐纳,决定彻底抛开关于寇准的忧虑。 前世曾有俗语云,研读《三国》时泪涟涟,为古人忧心忡忡。而自己方才对着古籍典藏,推测寇准是否将陷于诡谲之计,这与古人忧国忧民有何异哉? 思绪至此,他又深长地舒展身躯,将战卷轻掷于榻边的石案之上,准备沉入梦乡。 却不曾料想,木扉悄然开启,许紫菱顶着秀发如瀑,刚沐浴过后的长发微湿,手持银盘,轻盈步入。 显然她刚沐浴完毕,周身弥漫着馥郁的花香,眸中似有清泉潺潺。 齐凌霎时忘却世间纷扰,笑容满面,挪动身形,在榻上腾出一方净土,“夜已深,为何还未安歇?蓉娃呢,她是否已入梦乡,或是仍勤练女红?” “姐姐与我商讨整夜,关于嫁衣的样式与数目,稍感疲惫,便先行安眠。”许紫菱双眼闪烁,俯身将银盘置于榻旁矮几,长袍如绸,勾勒出曼妙曲线。“临寝之际,吩咐我为齐郎奉上一壶暖茶。” 言罢,她从银盘中取出茶盏与壶,倾倒一杯,笑意盈盈举至眉宇,“郎君辛苦了,品味此茶,以解疲倦。” “好!”直觉察觉许紫菱来访必有所图,齐凌笑纳茶盏,细酌慢饮。 待“茶水”入口,蓦然察觉一股醇香酒气。凝目细察,哪是什么茶水,分明是来自远西之地的葡萄佳酿!因无后世脱糖之术,故味甚甘甜,犹如昔日所尝陈年波特。 “滋味如何?郎君是否满意?妾身与姐姐,当时为了寻觅此物,不慎落入余柏莲之手。”抬首望向齐凌双眸,许紫菱轻语细说。 恍然大悟!齐凌心中泛起温柔波澜。正欲宽慰几句,却见许紫菱再倒一盏酒,置于额前,缓缓献上,“感谢郎君救赎。” “无须如此客套。吾二人既是结发夫妻,吾怎能坐视汝受困!”齐凌微微错愕,随后含笑摇头。 “妾身并非客套,而是庆幸,选择未误。”许紫菱亦摇首,庄重举起酒盏,与他的碰撞,“此酒,敬予郎君,亦敬自身。” 不待齐凌应答,她又微笑询问,“郎君可曾忆起妾身寄予的信笺?初见郎君,妾身即知可托终身,故屡次书信,以防郎君遗忘妾身。” 她的脸颊,突然绽放如绯红的蔷薇,却仰首凝视着齐凌的双眸,继续低语,“仅是妾身挥毫数次,未曾见郎君片言回复。时有,妾身心中满是失落,誓言再不提笔。然而泪水过后,又禁不住思绪缠绕,为郎君倾诉心声。” “那时,我以为你仅仅渴望与我探讨诗篇!”齐凌内心充满歉疚,轻啜一口琼浆,微笑解释。 “妾身不曾怨恨郎君,仅是责备自己怯弱,明明心仪郎君,却无勇气坦白。”许紫菱摇头,眼波流转,宛如星光闪烁。 “你的勇气非比寻常,敢于以颈项迎刃,怎会胆小?”齐凌心潮澎湃,伸手环绕许紫菱柔细的腰肢。 许紫菱顺从地依偎坐下,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实则,妾身那时有一诗句,意欲献于郎君。唯恐他人窥见,久久不敢落墨。” “何诗句?”齐凌好奇心起,亦将杯中酒倾尽,笑问。 “正是,正是……”许紫菱再次失去勇气,将头埋于齐凌胸膛,良久,才轻声吟唱,“正是那李白之句,玳瑁宴上心儿醉,芙蓉帐底奈郎何?” 第258章 星夜密谈 夜风穿窗而入,携来阵阵幽香。 大宋第三位君主赵恒鼻翼微动,笑容满面,放下朱笔,从奏章中抬头,望向窗外。 汴京四季温煦,此季节,桃花已凋零,荷花与牡丹尚未来临。夜风中的花香令人疑惑。 然而,还未辨识花香来历,一道熟悉之音已入耳,“陛下,夜已深沉。暂且歇息,用些点心,奏章稍后再审,亦无妨。” “你怎么前来,莫要惊动胎气!”赵恒惊呼,疾步上前,亲自扶持她纤腰。“朕身边侍卫宫人众多,更有刘成珪老臣在侧,何愁宵夜?你,你若不慎触动胎气……” “陛下,乃御医所言,宜多行。”刚晋昭仪不久的刘娥低首,满脸柔情,“御医言,多行走,利于婴儿诞生。请陛下触感,他喜随我来看望你,每逢聆听您的声音,便在我腹中欢腾跳跃。” “这顽皮小子,竟不知怜惜你!”赵恒闻言,立即低声呵斥,“待他降生,朕定要教训他!” 虽言辞严厉,其面容却溢满甜蜜,轻轻抚于刘娥隆起腹部,全神贯注感受婴儿动静。 仿佛回应赵恒之语,胎儿随即活动四肢。刘娥轻蹙眉梢,然脸上柔情更浓。而赵恒,则清晰触及妻腹中幼足印记,幸福犹如云端飞翔,“动了,他真动了,此顽童,尚在母胎,便能闻朕之语。”。 \"世人常说,母子心意相通,父子之间,此情亦然!\"刘娥轻轻一笑,低语道。 \"嗯,确实心有灵犀,朕甚至能感知到,他渴望与朕亲近呢!\"赵恒的手从妻子隆起的腹部滑至腰部,搀扶着她,缓步走向宝座后的王座。\"爱妃,你快坐下休息,太医的判断应当无误,然而,万事皆不可过度啊!\" \"陛下,只需让人搬来一张软垫便好!\"刘娥停下脚步,温婉提醒,\"御书台之后,臣妾不敢妄越雷池半步!\" \"朕让你坐,你就安心坐。谁若多言,朕让他早日尽享天伦之乐!\"赵恒坚决地摇头,随即高声命令。\"刘成珪,快来助朕扶住昭仪。今日之事,你需替朕留意,如有妄言者,即刻处置!\" \"老奴遵命!\"刘承珪应声,疾步上前,托住刘娥的另一边手臂。 \"陛下,臣妾会被您宠坏的!\"刘娥不敢抗拒,边走边柔声致谢。 \"朕宠爱的并非你,而是我们尚在腹中的儿子!他的降生恰逢其时。朕的王座,终将是他的疆域!\"赵恒欣喜若狂,脱口而出。 太医早已诊过脉,确证刘娥腹中是位皇子! 这位皇子的到来,对刘娥和他而言,都太过及时。 有了这个儿子,他便能让刘娥的地位更上一层,由昭仪晋升为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 而他,也无需因过了三十五岁仍未有亲子,按制考虑从侄儿中挑选储君。 赵恒自认有帝皇胸怀,但再博大的胸怀,也无法在尚有机会诞育子嗣之时,将王位传给侄儿。 况且,一旦他答应重臣们的恳请,选定侄儿为储君,那么,毋庸置疑,雍王赵元质的长子赵祷,将成为最合适的接班人。 古人言,长兄如父,又云,知子莫若父。 对于同母异父的弟弟雍王赵元质,赵恒再熟悉不过。 那位四贤王,才情出众,礼贤下士,仗义疏财,颇具信陵君与孟尝君之风。 若立雍王的长子为储君,赵恒深信,四贤王绝不会让他的儿子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再登基。 就算储君赵祷愿意等待,赵元质也不会答应。 这意味着,他赵恒随时可能会不明不白地“离世”。随后,便是太子登基,大权归于四贤王! \"陛下是否事务繁忙?\"见赵恒突然在宣布腹中孩子将成为龙裔后没了下文,刘娥迟疑片刻,轻声问道。\"陛下勿怪,臣妾只是想让您感受下我们的孩儿在动。等看着您享用臣妾做的宵夜,臣妾便立即离开。\" \"并非特别忙碌,刚才忽然想起一些其他事务!\"赵恒大步回神,微笑中带着些许歉意解释。 \"这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事,\" 刘娥体恤他人,用温柔的嗓音为赵恒寻找理由, \"陛下,请继续深思,妾身为您备好月夜之宴。\" 话语间,她向侍女们示意。她们随即从携带的魔法篮中,取出四种神秘的夜食,一壶散发着星辰光辉的鸡汤,以及一套由纯银魔法锻造的餐具。 不顾自己体内蕴藏的小小生命使身体更加沉重,刘娥亲自照料赵恒品尝这夜间的盛宴。 一股远比之前更为浓烈的异世花香再次飘入赵恒的鼻息。他先轻啜一口汤液,随后一一品尝了各式夜食,却仍未能找到那奇异香气的源头。再度嗅闻两次后,他终将目光落在刘娥身上, \"你的气息似乎比之前更为浓郁,而且,似乎还混合了多种未知的芬芳。\" 这不是寻常夫妻间甜蜜的呢喃,而是实情。 令赵恒自初次相遇便无法忘怀的刘娥,她的容貌、身形与性情自然是重要因素,但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她体内散发的神秘幽香。 \"陛下——\" 即便已是老夫老妻,刘娥依然因赞誉而羞红了脸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放下餐具,低头解释道, \"自从怀上我们的孩子,我的气味便开始变化。随着腹部日益凸显,那股香气亦变得越发浓厚。\" \"看来,我们的孩子定是有福之人!\" 赵恒恍然大悟,欢笑拍掌。 \"快坐下,坐下。吾王无需你亲力亲为。尔等速来,一起搀扶昭仪!\" \"遵命!\" 侍女们齐声应允,上前将刘娥稳固,不再允许她触碰餐具。 刘娥怎肯就此罢休,坚持要亲手照料赵恒享用夜宴。然而这一次,赵恒未再纵容她。他笑着摆摆手,温和地补充道, \"你的孝心吾已领会。不必再忙碌,以免伤及腹中胎儿。\" 担忧刘娥执意己见,他迅速转移话题, \"适才我所思之事并非特别紧要,但与我们的孩子相关。朕记得,当朕尚为太子之时,父皇特意挑选了几位少年天才,说是留给朕日后的左膀右臂。其中之一便是寇准。而他们果然不负父皇的栽培与期望。\" 这纯粹是赵恒临场编造的故事,然而,刘娥听后,立即放弃坚持照料他夜食的想法。她先对他轻轻行礼,随后眼眶泛红地说, \"陛下对臣妾的厚爱,妾身必将铭记于心。但我们的孩子尚未降生,未来是英明还是平凡,现下难以预料。您不必如此溺爱他,提前为他寻找辅佐。\" \"朕与你的孩子,怎可能是个平庸之辈?\" 赵恒望向她,满面自信地反驳。 刘娥顿时语塞。深思良久,她终于低头柔声道, \"陛下,过于宠爱往往易养出失败之子。妾身性格温婉,恐怕难以成为严厉之母。身为父亲,您理应更为严格。不应在他甫一降生,就将一切所需准备妥当。\" 然而,她越是谦逊,赵恒越发觉得,必须加倍呵护她。以免因她的家族在神秘力量的领域中弱小,将来使孩子也成为他人轻视的对象。 于是,沉思片刻,赵恒笑容绽放,“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而且,朕会为我们的孩子寻找最杰出的导师,自幼便代为严格教导。没错,正是如此,国子监的首席法师郑长风,以育人之道闻名。待孩子满三岁,朕便请郑长风亲自传授他魔法技艺。” “郑长风?”刘娥眼前瞬间浮现出一位白须慈祥的长者形象。随即,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国子监的首席法师郑长风,学术造诣无疑登峰造极,这在大宋无人能及。然而,要说郑长风擅长教诲学徒,恐怕言过其实了。 据刘娥私下了解,那郑氏教学如同牧羊,只需“羊群”自我修炼,他自己则在一旁悠然品酒、沉睡。 “你忧虑他会教导不佳我们的孩子?”赵恒敏锐地捕捉到刘娥的情绪波动,望向她,笑着摇头,“你别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他在国子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不愿满朝的法师和武士,多数成为他的门生。而只要能得到他亲传的弟子,任何一个都是顶尖的天才!” “竟有这般奇妙?”刘娥眼中闪烁着好奇,立刻追问详情,“是臣妾孤陋寡闻了。陛下,满朝的法师和武士,究竟有多少出自他的门下?可否让臣妾听闻一番新奇之事?” “当然!”赵恒今日心情舒畅,立刻笑着应允,“其实这些你都知晓。状元王曙,便是太学院的高材生。开封府北院判官折惟忠,也曾于太学院研习,受到他的悉心指导。再者,便是齐佳俊了。你别看他当年闯祸时,郑法师并未为他恳求宽恕。但只要郑法师未曾将齐佳俊逐出门墙,满朝法师武士,谁又敢对齐佳俊过分严厉呢?” 第259章 王室秘辛 “原来齐佳俊是他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惊人之能!”刘娥立刻喜上眉梢,拍手感叹。 每个家长都期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世间翘楚。刘娥知晓的年轻才俊并不多,而齐凌正是其中最为璀璨的一颗。 并且,齐凌上次入宫谢恩时那份温文尔雅却又不失尊贵的态度,也令她深感钦佩。 “没错,这就是郑长风的独到之处!他不广纳门徒,但凡受他亲手指导的,无一不是顶级的天才!”赵恒并未完全领会刘娥的想法,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那请郑法师作为我们孩子的启蒙导师,确实恰当!”刘娥迅速将注意力转回赵恒,笑着附和,“只是不知,将来孩子能否赢得他的青睐。” \"吾亲自向他传达,他必定不会拒绝对方!\" 赵恒毫不犹豫,随即轻声对刘娥保证,\"我们皇族与郑家先辈曾订下盟约,太子或储君,只要有意愿,皆可成为他郑氏的门徒。\" \"盟约?\"刘娥首次听见此事,惊讶之余,不禁追问,\"那陛下您……\" \"在吾幼时,尚不及他教授。是拜入他父亲,燕王郑子明的门下。按辈分,他算是吾的首席师兄!\" 赵恒未等刘娥问完,已含笑解答。 说完,他迅速转向刘承珪,\"你先退下,将无关之人带离稍远些。有些家事,吾需与昭仪详谈。\" \"老奴遵命!\" 刘承珪虽年迈,反应却敏捷。深知接下来赵恒的言辞涉及皇家秘密,应了一声,旋即快步离去。 其余太监宫女们也连忙躬身退出。片刻间,室内已空无一人。 \"此事,源自先帝与父皇的遗志。在我们皇族中,除太子、储君、皇后外,无人得知。\" 赵恒神色庄重,直视刘娥,低声道。 \"那臣妾岂非逾矩了。\"刘娥闻言,忙轻摇手,\"陛下,还是不要告诉臣妾。否则……\" \"你腹中所怀,乃吾之子。如无变故,满月之时,便可册封你为贵妃!\" 赵恒亦挥手示意,慎重补充。 未等刘娥行礼致谢,他又伸手将她按回椅上,\"昔日吾许诺,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吾言出必行。你不必对吾太过拘谨,只需明白吾会逐步实现承诺。\" 刘娥感动得无以复加,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赵恒见状,立刻抬手,用拇指轻拭她的眼角,\"别哭,这是喜事,不该落泪。吾有皇后,有四妃九嫔,但在整个皇宫,唯有你视吾为夫,悉心照料。\" 后半句,诚如其言。 自古以来,帝王皆孤独。皇宫内的女子会极尽讨好,谨慎侍奉,但鲜少能让他体验到夫妻间的亲情。刘娥一方面出身贫寒,只知道照顾自己的男子衣食无忧,不懂宫廷繁文缛节;另一方面,她与赵恒一见钟情,共经风雨。因此,赵恒在她身旁,更能找到平凡人的温馨,而非摘下王冠,仍端着君主的架子。 \"臣妾,臣妾只会这些。\"刘娥被赞美得心中甜蜜,抽了抽鼻子,低声说道。 \"你乃我永恒的伴侣,我亦是你命定的守护者。无论是在雄伟的圣殿之内,还是在遥远的异域之外。”赵恒深深地凝视她,低语道,“故此,有些真相,朕本无意隐瞒于你。郑长风的父亲,燕王郑子明,与我的大宋天佑伯父,以及前朝霸主柴荣,曾是结义的幻境兄弟。据先帝所述,燕王实则并不姓郑,其血脉源自石族,乃后晋帝王石重贵之子。年幼时因意外头部受伤,失却了过往的记忆,才误随母姓。” 刘娥预感到,赵恒接下去的话语将揭开一个惊人的秘辛。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专心聆听。 “前周世宗柴荣,与我伯父及燕王,一度亲如手足。然不知何故,自世宗登基之日,燕王便对伯父戒备重重。但因其显赫的出身太过引人注目,反使世宗更加信赖我伯父而非他,甚至逐渐与他疏远。” “不愿伤害兄弟情谊,燕王甘愿放弃兵权,成为富饶的隐士。然而,世宗随后懊悔,再次命他统率军队,坐镇扬州,威慑南唐、南汉与南楚三国。” “世宗仙逝后,伯父被麾下将士拥戴披上黄袍,无奈返汴,接受新皇的禅让。那时,伯父最忧虑的,便是燕王会率军来袭。未曾料到,燕王为了百姓安宁,更不愿契丹有机会卷土重来,竟恳求伯父将柴荣的妻儿托付给他,随后他带着柴郑两族,一同扬帆出海。” “先帝北伐失利,高粱河一战损失惨重。痛定思痛,最悔恨的是未能助伯父留住燕王。于是派遣刘承珪率众四海寻找,找来找去,发现燕王眷恋故土,早已重返大宋,隐居民间以教书育人维生。” “于是,先帝亲自邀他出山,委以禁军重任,并依旧尊其为燕王。但他坚决不受。终因先帝诚挚恳求,他重返汴梁,担任太学院的司业!'''' “先帝深知他具有通天彻地之才,遂许下诺言,我赵氏子孙皆可拜入其门下为徒。而郑家子孙,每一代经长辈考核后,皆可继承太学院司业之职。如此,只要赵氏子孙依然为帝皇,郑氏子孙永世为帝师!” “所以朕幼时,便投身燕王门下学习。而我们的孩儿,未来也将拜我师兄郑长风为师,他无从推辞!” “那,若郑家后辈中出现不学无术之人,该如何应对呢?”刘娥瞪大双眼,忍不住轻声问道 \"长老试炼,绝非易事。”赵恒微微一笑,轻轻摇动那头乌黑的发丝,“吾的伯父,尊贵的皇父,恩泽深厚的导师,以及曹彬、潘美等贤臣,早已洞悉此理。郑氏之后裔欲执掌祭祀学府之重责,实则比赵氏子孙登上太子之位更为艰难。必得郑氏宗族长老亲自选拔,随后由天子、枢密使、参政大臣及开国将军家族的宿老共同考核其文武双全之才。唯有赢得七成以上的认可,方能承袭太学祭酒之位。如若不然,宁缺毋滥!” “哦——”刘娥瞬间领悟了其中奥秘,嘴角微启,低语感慨,“如此一来,武勋之家与皇家之间,岂非有了稳固的桥梁?即便哪方感觉受了冤屈,亦可寻找调解之人,以免冲动行事?” 这正是她与赵恒之间的默契,一点即通。且总能触及核心。 赵恒闻之,笑颜展露,点头赞许,“确实,自此五代乱世方得真正终结。皇室、武勋、太学,犹如桌案的三条支柱。相互支撑,彼此信任,方造就大宋数十年安宁盛世!” “否则,武将稍有不满,便举兵叛乱。天子日日夜夜担忧武将夺位,寝食难安。读书人,更是失去了君子风骨,谁给金银丰厚,便为其发声。这世界怎可能安定?而中原内部纷争不断,国力便会日渐衰弱。契丹人便可趁虚而入,再度南侵,使得白骨满地!” 第260章 往昔风云 自上次契丹大军南侵,横扫中原半壁江山至今,已逾五十六载。 中原大地,两代人未曾目睹契丹铁蹄践踏后的尸横遍野。 就连刘娥,对契丹的印象也仅停留在那些傲慢却又温文尔雅的契丹使者上,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契丹狼骑之威! 然而,听闻赵恒之言,她的容颜显露出深深的不安。沉思许久,方才庄重道:“妾身明悟矣,感谢郎君与妾分享此等隐秘。待吾子及开蒙之龄,妾身愿与你一同送他前往太学,向郑祭酒行拜师之礼。” “郑祭酒确是良师,然,吾子拜于其门下,非仅为求学问之深。”赵恒浅笑,轻轻颔首,“须知敬畏的应是学问本身,而非掌握学问之人。尤其是那些只会咬文嚼字的迂腐儒生,更不值得敬畏。” 见刘娥一时难以领会,稍作停留,他继而补充,“犹如谏议大夫李隆之类,吾给予高官厚禄,仅是为了收揽天下士人之心。然而治理国家,却不应听信他们的聒噪!” “聒噪?”未曾料到赵恒竟以如此粗俗之词形容清流领袖,刘娥一怔,双眸再次睁大 “对,呼唤星辰。这是我师尊当年的真言。”赵恒今夜的谈性浓厚,带着几分神秘的表情低声回应,“我师尊的能力,实则比我师兄强横十倍。但他在多年前已化作星辰,咱们的弟子未能受他老者的教导。回想当年,当我投入他的门下时,未曾少听他对这天下修道者之鄙视。什么贪求灵力,什么见识浅薄,什么口说无行,什么仅知自家之宗派,不晓世间之广袤,什么修士自封圣贤实为大陆之耻,比‘呼唤星辰’更沉重的话语,不胜枚举。起初,我还以为师父因才智非凡而傲慢。直至我登临天界之主,方悟出师父之言,字字珠玑!” “师尊的学识,必然非常卓越。”刘娥听得越发惊讶,忍不住轻声揣测。 “这要看是哪方面,如果论及诗文咒术,师尊所知确实有限。但若说到治理星辰国度,恐怕吕蒙正与寇准两人联手,都不及他。”赵恒沉思片刻,轻轻摇头。 “您为何不启用……”刘娥更为诧异,提问之语脱口而出。然而,话至一半,她果断将后半句吞回腹中。 “我已提过,是他本人不愿。”赵恒凭半句话,亦能洞悉刘娥之意,笑了笑,轻轻摇头,“他只愿传授知识,培育后代,做星域导师,不肯成为我父亲手下的战争使者或共掌天地。此外,这也是师尊的智慧所在。担任星域导师,父亲将我托付给他,自然心无旁骛。若为战争使者,师尊与众多将士结下深厚情谊,曾与曹彬、潘美等人共赴生死。即便他无意争夺天帝之位,却难以防止某些人暗中准备黄袍,趁其不备,强行披于其身!” 有些秘密,无需详述,刘娥便能领悟其中含义。 黄袍加身,非独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首倡。 在他之前,后周的奠基者郭威,是首位被部下将领以黄袍相赠,迫使起兵夺位的重臣。 不论赵匡胤与郭威二人,是否早已觊觎天帝之位,抑或全然不知情,但在部下献出黄袍那一刻,他们只剩唯一的选择。 而在大宋第二代天帝赵光义执政期间,距五代乱世终结,仅一二十年而已。领军的武者仍习惯于意见不合即更换天帝,尚未适应平和的权力过渡。 因此,郑子明放弃兵权,拒当共掌天地,恐怕是最明智之举。 否则,赵恒的父亲赵光义,恐将不久悔于请他归返天都,乃至因猜疑而萌生恶意。而他,则无法保证无人试图推举自己成为新的郭威! \"导师传授过无数智慧,其中最使我受益的,便是尊重智慧本身,而非承载它的个体。”赵恒不再深究自己父亲与导师的往事,深深地呼吸,重新聚焦话题,“这就是我和某位的不同,他来得太迟,无缘成为导师的弟子。所以他只懂得珍视那些空洞的学者,稍加奉承便迷失自我。” “某位?陛下指的是哪位?”刘娥疑惑,再次轻声询问。 “不谈他,一提他就让人心烦。”赵恒没有解答,只是冷笑挥手,“总之,你这次怀孕,最懊恼的想必就是他。” “陛下对臣妾情深意重,若非独宠,后宫之中或许已有多位皇子!”刘娥聪慧,自然不会过分追问。她微笑,轻轻屈膝行礼。 赵恒欣赏的正是她的智慧。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臂,低语责备:“又何必行此大礼?不是告诉过你,朕只想与你成为平凡的夫妻,而非帝王与嫔妃。” “终究是臣妾太过贪婪,只想成为陛下心中最宠爱的那位。”刘娥顺势坐定,柔声回答。 “在你身边,朕感到最惬意。”赵恒微笑着,声音同样柔和。“好了,扯远了。不谈这个。今晚,除了皇家秘密,朕只想告诉你,会为我们的孩子挑选几位得力助手,就像父王当年为我选择了寇准。” “臣妾预先代孩子感谢父王!”刘娥闻言,起身欲行礼。赵恒再次扶住她的肩膀,“别乱来,小心动了胎气。作为父亲,自然会把最好的留给儿子,何须感激?况且这孩子,你在怀他时,身上散发出奇异香气,预示着他将大富大贵。朕为他多做准备,对国家、家族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刘娥早已察觉自身气息的变化,近半月更加确信,这一切因腹中的胎儿而起。 身为母亲,谁不希望孩子降临世间,便携福带运? 于是,听到赵恒的话语,她的眼眸立刻闪烁光芒。“那么,陛下打算留下谁作为孩子的臂膀?是王曙吗?还是新科状元陈尧咨?” “他们两位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不适合陪伴咱们的孩子成长!”赵恒毫不犹豫,笑着摇头,“朕中意的人,刚才已提及,只是你未留意。” “臣妾明白了,是齐凌齐佳俊!”刘娥不服气地立刻说出了正确答案,“文武兼备,做事果断,敢于担当,还是你师兄的高徒。将来与咱们的孩子,也是师兄弟关系!陛下不选他,还能选谁呢?” 第261章 奇变 在神秘的奇幻世界中,夫妻间的默契被视为灵魂的共鸣。赵恒立刻牵起刘娥的手,温柔地赞扬,“爱妃,你果然深知我心。我想为我们的子嗣挑选的守护者,正是此人!” 刘娥巧妙地掌握了微妙的平衡,眼眸瞬间变为两弯新月,“陛下这两周来,几乎日日提及他。刚才又说起王曙和陈尧咨的年岁已长,若是臣妾还猜不到是他,岂非辜负了陛下每日的悉心教诲?” “如此说来,还是朕教导有方?”赵恒闻言心生愉悦,故意笑问。 “当然是陛下的教诲高明,就算臣妾是一块顽石,在陛下的磨砺下,也能生出智谋来!”刘娥称赞丈夫时毫不吝惜,她的视角总是新颖独特。 “若你是石头,那么朝廷上的文臣武将,只怕有一半都是土偶了!”赵恒听后,随即笑着摇头。 “陛下,是否有人触怒了您?别理会他们,您只需慢慢发掘贤能之人,替换掉那些愚钝的!”刘娥敏锐地捕捉到赵恒的暗示,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柔声道,“再说,陛下睿智英勇,作为您的臣子,忠诚比聪明更为重要!” “确实如此,忠诚最重要。愚钝些也无妨!”赵恒被她说得心情大好,笑着点头,“更何况,新人取代旧人是自然规律。总有一天,朕会逐一驱逐那些愚笨和不够忠诚的人出朝廷。” “陛下不必急于求成,一步一步来。”刘娥接过话题,微笑提醒,“毕竟许多人耗费半生,才得以踏入朝廷。总要给地方上的其他官员留下一些希望。” “是啊,若非为了给他们留下希望,朕早下令驱逐了!”赵恒深以为然,笑着点头。然后,他迅速摇头,“罢了,不再提此事。你之前推荐的丁谓,确是个才干出众之人。他与齐提刑配合默契,已将京东东路的纯阳教叛乱彻底平定。朕打算过几日,召回王钦若回朝,将整个京东东路交由丁谓治理。” “是陛下识人有道,臣妾目光短浅,当时只想报答恩情!”刘娥不愿揽功,笑着轻轻摇头。接着,她看了看赵恒的表情,再次轻声提醒,“不过,陛下让丁谓执掌京东东路,是否有些仓促?他之前只是四品转运使……” “你别忘了,他还担任枢密院直学士的虚职,本来就是正三品!执掌京东东路,成为经略安抚使,只是实职与虚职的转换。”赵恒大度地考虑到这一点,笑着补充,“更何况,他与齐提刑的功绩,满朝皆知。” “那么,臣妾真是多虑了!”刘娥心中早已料定丁谓将青云直上,口中依旧谦逊。“只是不知道京东东路刚经历了动乱,丁谓接替王钦若,是否有能力迅速让地方恢复秩序。” \"吾将令齐凌驻守彼处,继续辅佐他成长。\"赵恒睿智地笑答,彰显他的英明决断。\"凭齐凌在战场上的赫赫凶威,加之丁谓的智计无双,地方的和平必将重现往昔的荣光。\" \"陛下不打算召回齐凌吗?\"刘娥满是惊讶,脱口而出,\"您刚才还说要培养他成为孩子的得力助手,这次他又立下了与丁谓不相上下的功绩……\" \"他的晋升速度太快,过于出众易遭风吹折。若再提升他的职位,对他来说,未必是福。\"赵恒难得表露内心,微笑中透着深思熟虑,\"此时需稍加压制,将来他方能走得更加稳健。用人之道,赏罚并非唯一,他必须懂得恩典出自皇族的重要性。否则,他可能难以对朕,对我们的孩子保持敬畏之心。\" \"嗯,妾身明白了。越是美玉,越需琢磨。\"刘娥立刻领会了赵恒的意图,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赵恒心中欣喜,找到了知音,于是接着笑道:\"先皇当年对寇准的器重,不也是让他在外历练数年?即便他在政事上崭露头角,仍寻由让他历经波折。\" \"可是,他的功绩不能就这样忽略。不然,丁谓与他共事会心存芥蒂。\"刘娥深入思考,略带迟疑地提醒。 \"朕不提升他的职位,却可以提高他的爵位。再给予其他补偿,如此他便不会觉得朕待他不公,丁谓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功绩被夺。\"对于平衡之道,赵恒驾轻就熟,再次微笑解答。 刘娥眼眸闪烁,如禾苗汲取甘霖般吸收着赵恒无意间教授的御臣之术。随即,她含笑挥手,\"还可厚待他的家人。世人常说,功成名就不过封妻荫子。他虽未育子女,但已有婚约。陛下可赐予他妻子诰命,令他们遵旨成婚。\" \"你怎么知道这些详情?\"赵恒大感兴趣,笑着追问。 \"宫内宫外早已传开,民间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些英雄佳人的故事。\"刘娥毫无避讳,笑着坦诚回答。接着,她轻轻拍掌,\"哎呀,妾身疏忽了,他在永兴军路时还娶了一位美貌侍妾。陛下何不一同赐予诰命,让他左右逢源!如此,他虽未晋升,却必定更加感激陛下的恩泽!\" \"聪慧,卿卿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齐宝贵近日通过刘承珪向朕求情,就是想为孙媳求一份诰命。朕不如加倍恩赐,让他带着圣旨和诰命,前往凌州为孙子完婚!看他们一家是否会铭记朕的恩惠!\" \"陛下英明!\"刘娥近来从丁谓那里接受了齐凌不少馈赠,自然要大力称赞赵恒的决策 “卿卿与吾总能心灵相通!”赵恒心中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紧紧握住刘娥的手,连续点头。 随后,他又刻意蹙眉,低语道:“唉——,你我皆非凡智者,将来的孩子岂非更要超越我们?吾这压力倍增,前有taizu太宗,后或诞生一位比大唐玄宗更伟大的君王。吾夹于两者之间,想要留下千古英名,谈何容易!” 太宗之后,高宗李治确实功绩斐然。然而,因后有唐玄宗的出现,世人提及大唐,仅会提及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鲜有人知晓,高宗在位时,不仅征服了高句丽,更将边疆推进至远古波斯! 今日,赵恒心怀喜悦,将即将诞生的孩子与唐玄宗相比,自比为李治,本意是向刘娥开个玩笑。但后者闻听此言,立即面露紧张之色,“官家,官家请息怒。妾身定会悉心教导我们的孩子,使他智慧用于正道,行事以孝为先!” “你啊,整日里都在瞎琢磨些什么!”赵恒立刻察觉到刘娥误读了他的意图,低头,以额头轻轻触碰对方的额头,“放心,吾绝不会嫉妒自己的骨肉!他若能超越吾,乃至他的祖父,吾必欢欣鼓舞!” “官家——”刘娥的面容瞬间如火焰般红润,但这并非源于对赵恒的误解而感到内疚。 “别动,吾要对你施以小小惩罚,让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恒毫不犹豫地俯下身,轻吻了刘娥那如烈焰般的双唇。 刘娥温柔地回应,两人犹如沉浸蜜糖之中。但终究记得,这里是文德殿,又考虑到腹中胎儿,稍稍温存片刻后便适可而止,继而彼此依偎,交颈而坐。 “妾身处有一位自尼姑庵带来的侍女,姓李,出自清白世家,容貌端庄,才情出众,深谙礼仪……”刘娥知晓赵恒未尽兴,忍住内心的不舍,低声建议。 这是她另一番智慧所在。既然她自身怀有身孕,无法履行夫妻之实。历史上从未有过huangdi为一妃守身的记载,因此,与其让对手得逞,不如举荐自己信任的亲信。 “你所言可是李娥?”赵恒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羞涩少女的形象,微笑摇头,“算了,她与你相差甚远。吾拥你入怀,已感心满意足!” 无论这句话是真心流露,还是为了取悦对方,刘娥心中都涌起了温暖的感觉。她将脸颊贴在赵恒耳旁,低声道:“妾身是希望,官家能多来妾身的宫殿几次。妾身不愿落下善妒之名。因此,官家还是接纳她!如此一来,妾身也能……”。 话未尽,赵恒心已动,正欲借势应允,殿外忽闻刘承珪轻唤:“陛下,老臣方收河北定州秘函,需面禀。” “何方?”赵恒心惊,绮思即散,轻拂刘娥玉手,朗声道:“呈上!朕与昭仪已尽宵宴!” “遵旨!”刘承珪暗喜,推宫门而入,竭力稳重,缓步至御案,“河北定州,此事未经查实,圣上勿忧,明晨或知,传言虚妄耳!” 语未毕,赵恒心更乱,抢秘函,低语:“言,朕听矣。定州何状?辽骑再南侵乎?朕忆,彼处新备火雷弹!” “遵旨!”刘承珪晓其急,复应,调声平和:“定州观察使王继忠狩猎之际,遭辽刺掳。后奉辽南面行人司萧挞凛令,内外呼应,将定州献辽军!” 第262章 远方之战 “何语?辽大军南袭,竟取定州?” 四日之后,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之营,齐凌额满疑云,高声问之。 非其故冒,实王钦若之语,令人难信。以其测度,黑火药雷弹应已于秋前,大量供于河北边军,使其如虎添翼。 虽造艺所限,今日手流弹之杀伤,不及其前世兵时所用之塑化无柄模化手流弹,然对于未受训之辽马,仍是致命。 且宋军有墙为依,居高临下掷手流弹。足令此时攻城器如云梯、井栏,难以近墙。若守城宋将非愚,五百勇士,可守半月有余! “齐提刑勿急,老夫亦新得朝廷急递邸报。详情不逾尔之所知。”王钦若涵养深厚,毫不介意齐凌之态,将邸报递予,低语:“丁经略已览,尔阅后,归其档。暂勿外泄,免引民慌。” “下官适才唐突,祈经略海涵!”齐凌即觉失礼,速向王钦若拱手谢过。随即,阅邸报,细读。 邸报所载,实不比王钦若先述之详。仅云定州观察使王继忠献城叛敌,致辽军长驱直入,锋至真定。幸镇、定、高阳关三路后阵杨嗣救援及时,阻辽军于城外,寸步难进 如今,王廷已降旨,命天灵军督统曹璨,率众北赴灵石之界。富泽军督统折惟昌,则引麾下东行至龙脊之隘,与杨嗣形成犄角之势,誓将蛮夷之师拒于境外,使之血染战旗,不得归途。 “既已聚三军之威,何不遣一路直捣蛮族之心腹?”未待齐凌将王令诵毕,丁谓之言已如风掠过耳边。“但守不攻,唯使蛮夷气焰更炽。且灵石之地正逢春种,遭蛮族铁骑践踏,恐将荒芜一片,粒米无收。” “蛮族此次南侵,绝非一时兴起。左右两翼必有勇将率部策应。”虽非武人,然王钦若亦谙熟些许兵略,目视丁谓,低声道。 此言确合蛮族将帅往昔之行伍习性,丁谓闻言,唯有轻叹,颔首默许。 王钦若不及久留,清喉再语:“佳俊,吾遣使唤尔与谓之至此,尚有他事。王廷随诏书,亦下达紧急敕令。命吾即刻返京,协辅寇准筹措大军所需粮秣与器械。京东东路之经略安抚使之职,王廷谕令由谓之接掌。圣旨已在途中,不日便至。然而,吾却不能待诏书抵达再行,只得让谓之即刻接印,自今起便履新任!” “国家有难,下官岂敢推诿!祈求王相返京之后,代下官向王上致谢。”丁谓早闻风声,故并不觉意外,肃然拱手。 齐凌暗感脑中混沌,亦随之施礼。心底波澜起伏,思绪翻涌。 于其过往所学史册中,确载寇准执掌朝政之际,蛮族曾挥师南侵,迫使大宋订立了幽渊之约。 然而,彼时之事,是否即为今日之战? 据其所知,幽渊之约缔结前,大宋帝王曾亲征战场。而此刻,大宋仅派出杨嗣、曹璨与折惟昌! ‘莫非吾这只蝶翼,振荡之力过甚,搅扰了此世历史之轨迹?’ ‘然则,至少当使蛮族遭受重创才是!黑炎药之威力虽微,较之箭矢,仍是划时代之利器。携大量黑炎药手雷与简易抛射器之宋军,理不应逊色于史册记载之弱态。’ ‘即便王继忠叛敌,携黑炎药武器投奔蛮族。但蛮族不解制备之法,手中手雷不久将耗尽。’ ‘惧怕朝廷懒散,直接将黑炎药与手雷制作之法授予前线将领。若真如此,祸患将至。’ ‘糟糕,杨旭此刻正与其父同行,其父正是镇、定、高阳关三路后阵督统杨嗣!’ ……。 想到挚友杨旭,或许会魂归那由我献给神圣大宋的神秘炎晶石炮,几滴冷汗悄然自齐凌额头滑落。 他尚未反应过来伸手擦拭,王钦若的声音已再次飘入耳畔,“齐大人,老夫离去后,此地安宁还得仰仗你多多操心。尽管杨行彦已被你亲手伏魔,吕子明亦落入丁枢直手中,然而,纯阳邪教在京东东路盘踞多年,难免遗孽未尽。倘若借辽军南侵之际,煽动民众叛乱,势必使朝堂上下左右难顾!” “卑职知晓,王公宽心!”齐凌瞬间收拢思绪,郑重其事地抱拳行礼。 如今他乃文臣身份,麾下仅可调度一二百兵士。即便再忧心忡忡,亦无法领兵北援。更无资格主动请战。 因此,协助丁谓稳定京东东路,成了他眼下唯一能行之事。其余忧虑,不过徒增烦扰! “嗯!”对其表现颇为满意,王钦若颔首微笑,透露内情,“朝廷密旨中,亦有关于你的安排!老夫原计划待圣谕降临,让你惊喜莫名。然而,鉴于你如此尽心竭力,今日便破例告知!君主未曾忘却你的功勋,晋封你为开国侯,并赐予你未婚妻一份贵妇封号。令尊齐老将军,正奔赴凌州途中。一旦抵达,你即可遵旨与贵妇完婚!” “啊——”未曾料到赵恒如此慷慨,齐凌愕然驻足,茫然不知所措。 将祖上迁离汴京的是非漩涡,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让窦蓉风风光光嫁给自己,同样是他的春日遐想。 本以为需费一番周折,方能逐步达成这两项目标。未曾想,赵恒一举两得,令他美梦成真! “据老夫所知,开国侯可纳一名平妻。故而,君主额外赏赐一份贵妇封号予你。究竟哪位女子有幸获得此等殊荣,悉听尊便!”似乎担心齐凌惊讶不足,王钦若稍作停顿,继而笑眯眯地补充道,“佳俊啊,老夫见过诸多深受君心青睐者。然而,如你这般,年少封侯,且一次性为妻室赢得两份封号者,实属首见。如何回报君主恩宠,务必深思熟虑!哈,不多赘言,总而言之,你定是心中有数之人!老夫坚信,未曾看走眼!” 第263章 专心婚礼,勿涉闲事 心中有数,是王钦若根据他对齐凌的了解,发自肺腑的评价。 他这一生宦海沉浮,见识过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 有人锋芒毕露,却迅速验证“木秀于林”的古训,从此一蹶不振。 有人谨慎小心,步步回首,不久便变得暮气沉沉,与寻常碌碌之辈毫无二致。 在古老的年代,有些凌人族之人,谈论起智慧如滔滔江水,然而实际行动却连一个符石书记的职务都无法胜任,只能在家充当无用的装饰。还有的凌人族,满腹心机,对上级的恭敬胜过对血亲的敬爱,可每当紧要关头,他们的作为总是好事不足坏事有余。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总结来说,能像奇凌那样,既精通与权贵交往的艺术,又能独当一面,面对困境勇敢承担,即使遭遇挫败也能坚韧不屈,重新站起,王钦若一生所见也不过一手之数。如今并非混乱的时代,奇凌这般既懂人情世故,又有能力做事,背后家族势力又可助他一臂之力的杰出青年,其未来怎会不辉煌? 因此,王钦若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奇凌极高赞誉。他清楚,这番评价一旦流传开来,无疑是在为奇凌铺路。而且,王钦若深信,自己的善意,将在未来的某日得到丰厚的回馈,就如同当初李继冒险接纳了奇凌,如今已跃升为禁卫将领之首,仿佛是第二个曹彬再现——曹彬,初代王朝的名将,深受赵匡胤与赵光义的信任,战功赫赫,却不招忌恨,荣耀延续至王朝末年。 与王钦若同样心态的,还有丁谓。由于消息更为灵通,丁谓对奇凌的未来更是充满信心。他也明白,自己的好运转折离不开与奇凌并肩赢得的战役胜利。 他刚刚跨越龙门,正式跻身“核心重臣”之列。若想地位更稳固,或再创新高,他必须维护自己“贤明”的声誉。这种声誉无法靠诗歌书画或地方士绅的拥戴赢得,必须是真实的政绩或战果,而且必须璀璨夺目。 丁谓心里清楚,仅凭自身,无法创造出令人瞩目的功绩。他的长处在于丰富的地方官经验,擅长外交策略,平衡各派利益,但不擅长开拓新路。京东东路这地方,既非江南的富饶之地,亦非河北的军事要塞,如不另辟蹊径,无论地方官员多努力,也无法创造出亮眼的成绩。 除非他放下尊严,去制造吉祥的预兆。然而,此刻寇准担任同平章事,枢密院事务由正直的王旦主持,此时献上吉祥预兆,很可能弄巧成拙! 于是,在王钦若离开后,新任经略安抚使丁谓深思熟虑,决心维持与奇凌的盟友关系,一如既往。他做事不受条框束缚,不拘泥于面子,既然决定继续与奇凌结盟,对奇凌的支持只会更加全力以赴。 恰好这时,奇凌也腾出了时间,推动了提刑司和控鹤署的工作步入正轨。在丁谓的协助下,这两个去年才独立设立的衙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成熟 在神秘的大陆上,东境领主丁谓一挥魔导士的法杖,新晋的魔法学者瞬间从魔法研究院中汇聚了三十多位,每位都浸淫于真实的法术知识,绝非仅靠权势获得声望的浮华子弟。 缺乏资源,领主丁谓再次施展法术,原该献给财政部的星辰金币,无声无息中留存了四十多万枚。其理由无可挑剔,京东东路刚平息了魔兽的侵袭,一切有待复兴,王国必须提供特殊的庇护。 缺少其他部门的支持,领主丁谓一言即令,各级官员立即为审判厅和羽翼卫队敞开门户。 …… 唯有强化军队的准备,齐凌屡次提议,却遭到了丁谓毫不迟疑的当面否决。 “佳俊,尽管你生于军事世家,但我们现在,毕竟都是法师!”丁谓担心频繁的拒绝会影响彼此的关系,私下向齐凌解释,“昔日指挥军队平定叛乱,那是出于无奈。王廷鉴于我们当时的紧急状况,不会过于计较魔法与武力的区别。如今,战火尚远在千里之外,武者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需向陛下请示,我们身为法师,何必急于此?万一被那些清流派的狂热者指责我们不安分,我们要如何费力才能让陛下明白,我们的心中,确实怀揣着忠诚的火焰?” “这……”齐凌顿时哑口无言。 以他两世为人的智慧,怎会听不出丁谓的真心关切? 没有王廷的命令,地域内也无魔兽肆虐,若擅自训练军队,怎能不招致疑虑? 更何况,由于整治了严、杨两大魔法世家,他在清流派眼中已然被视为异端。再主动授人以口实,怎能避免他们的围攻? “佳俊,听兄长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丁谓生怕齐凌不死心,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深沉劝诫,“你正值青春年少,未来岁月漫长,不必急于立功。况且,即使你现在立下赫赫战功,陛下为了避免将来无功可封,最多也只是在你的名下增添数百亩封地。而我们的大宋王国,给予的封地仅象征性地免除田赋,并非真正赐予土地。” “别以为辽军如纯阳教的叛徒那样易对付。”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当项鹞子面对辽国的铁骑时,也只能望风而逃。此刻辽军有备而来,士气高昂,边防军和皇家卫队只能凭借城墙死守,不敢与他们正面交锋。你带领数千粮草守卫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别说无法获胜,就算赢了,那些资深且知名的将领都不敢出战,朝廷该如何计算你的功勋呢?” “这……”齐凌心中一片冰凉,又一次无言以对。 “罢了,北疆魔军岂能触及幽蓝之境。你该专心筹备,如何缔结仙缘才是!”丁谓撤回握紧他肩膀的手,转而以笑容驱散阴霾,“你祖上穿越云海而来,不正是为了让你的结缘大典,洒满星辰的光芒么?便是为讨老人家欢颜,你也该将心神从尘世之事抽离。放心,魔军距此遥远,除非天柱崩裂,否则它们休想踏过幽界之门!” 第264章 神秘访客 齐凌实则藏有另一项特质,却是王钦若与丁谓未曾察觉。那便是,善于倾听他人智慧。 既然丁谓已将无法前往幽北协助封魔的真理,剖析得如同星辰般清晰,他自当不负这份殷切期望。于是,决定暂时忘却人界与魔界的争端,将所有思绪倾注于即将到来的结缘仪式上。 未着手之前,齐凌不曾想到,缔结仙缘竟比预想中复杂许多。 前世身为仙缘破镜者,他亲自终结了无数不幸的联姻,对分手时的每一步骤都了如指掌。然而,关于仙侣结缘,他却毫无经验可循。 相比起凡间已能让新仙疲惫不堪的结缘流程,幽蓝之境的仙侣结缘,复杂度更是翻了数十倍! 偏偏他的结缘仪式,还牵扯到了上古遗泽,那由幽蓝之主亲授两位佳人的仙印,容不得丝毫差池。纵然与窦蓉、许紫菱二人早已心灵相通,也需省略求取这一环,剩下的吉祥占卜、灵石聘礼、仙车迎娶三大仪轨,需一丝不苟地依序进行。 幸而,幽蓝之都的齐氏长房,如今对齐凌这位旁系仙侯格外重视。得知他身旁缺少助力,便提前派遣了一位宗族长老、一位府邸总管、四位仙子嬷嬷,以及众多侍女与仆从,而窦家与李家,亦从永夜之地疾驰派遣来“精英”,这才免去了他手忙脚乱之苦。 即便如此,齐凌依旧感觉比统领千军万马更为疲惫。终于领悟,“缘”字之中,为何隐含“困”意。 原是自上古起,缔结仙侣之人,必会忙得头昏脑胀。常人经历一次结缘仪式,便不愿再重复第二次,因而仙侣偕老的概率陡然提升。 尽管劳累,尽管心中偶有微词,前世孤单一生直至三十六七,今生终觅得心心相印的伴侣,齐凌内心依旧溢满喜悦。 更胜于他喜悦的,当属祖父齐重贵。作为这一脉的长者,眼见孙子携两位孙媳行下跪之礼,又望向齐凌身着的开国仙侯金袍,以及窦蓉和许紫菱二女身披的仙夫人霞帔,老人笑得眼角皆绽开了花。 每当有人举杯祝酒,他都一饮而尽,毫不推辞。齐凌只得暗中求助于武又与张帆,替祖父挡下大部分献上的美酒,才确保了老人不会因喜悦过盛而损伤仙体。 与齐重贵同样欢喜的,还有窦尚 自从女儿窦蓉陷入神秘的困境,使得全家笼罩在未知灾难的阴影中,窦尚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直至目睹她身披魔导袍,被一群王公贵族夫人环绕,窦尚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在一次宴会上,几杯魔酿下肚,他便忍不住向众人炫耀自己当年如何独具慧眼,坚定地支持女儿不顾生死陪伴在落魄的魔法师齐凌身边。他早已忘却自己曾设法驱逐齐凌出窦家堡,甚至禁止女儿与其交往的事实。 窦沙闻言,面带尴尬。但见齐凌并未反驳,他作为儿子,自然不会令父亲陷入尴尬。他只是尽量避开父亲,装作未听见那些话。 自齐凌就任以来,他虽铲除了邪恶的严、杨两大魔法世家,还将纯阳教势力彻底摧毁,但春季时的粮食价格调控战中,朱、郑、于三大世家因暗中效忠而受益匪浅。 这场调控战也让京东东路的各级官员获得了丰厚的利益。前任官员王钦若未曾要求他们上缴这笔额外收入,而继任者丁谓更是不愿招人反感,于是这笔钱成了官员们的合法额外收入,没人对此感到愧疚。 士绅和官员们享受了好处,自然记住了恩情。听说皇帝赐予齐凌两位妻子象征荣誉的魔导封号,他们更觉得有必要亲近齐提刑。 因此,齐凌的婚礼当天,宾客络绎不绝。 京东东路所有与他职位相差不超过三级,且距离凌州百里内的官员,几乎都前来祝贺。有些人即便未收到邀请,也会主动带上礼物登门。精通世故的齐家长老自然不会拒绝客人,吩咐仆人热情款待,礼节上丝毫不差。 按照大宋的奇幻传统,婚礼于黎明开始,黄昏时完成仪式。齐凌的婚礼从早忙到晚,直到傍晚才暂告一段落。齐家的长辈陪伴宾客继续畅饮,而齐凌则在欢笑声和祝福声中,步入了新房。 忙碌一天后,两位新娘疲惫不堪,但在喜娘的照料下换上了晚上的吉祥服饰,头上蒙着红盖头,肩并肩坐在床边,等待丈夫归来共饮交杯酒。 那对酒盏是由纯银打造,形似对半剖开的葫芦,每瓣独立,而葫芦的尾部由镶嵌金丝的红线相连,象征着永恒的同心。 尽管早已习惯与两位妻子日复一日的生活,但当看到那对分四瓣、象征两对夫妇的葫芦酒盏摆放在床前的小几上,以及窦蓉和许紫菱羞涩的模样,齐凌依然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他悄悄抬起手指,趁铺床的喜娘不注意,轻轻咬了咬手指,才确信自己身处大宋的世界,而非前世醉酒后所做的春梦之中。 \"开国公爵是否畏惧魔法酒的魔力?或许先品尝一杯魔茶,稍作歇息,随后再与两位精灵新娘共享神秘佳酿。\"四名来自齐家长房的魔幻喜娘,每位都拥有丰富的仪式知识,见齐凌突然流露出一丝紧张,便轻轻抿唇低语建议。 \"不必了,我之前在外并未沾染太多魔法酒的醉意!\"齐凌迅速恢复平静,微笑着回应。接着,他走向窦蓉,轻轻握住她的手,取出半个\"星辰银勺\",自己则拿起另一半,两人目光交汇,彼此鼓励,同时将银勺举起,缓缓饮尽星辰之液。 \"仪式完成!\"四位喜娘欢声齐鸣,她们将两半星辰银勺合并,以赤红丝线缠绕,掷于床下。紧接着,她们撒下红枣、芝麻等象征繁衍与吉祥的魔法果实,满室飘散。 尽管窦蓉头上覆盖着神秘的面纱,她仍然难掩羞涩,脸庞绯红,害羞地将脸转向墙边。 然而,齐凌不能偏爱,他振作精神,再次重复这个仪式,与许紫菱共享了神圣的合卺酒。再次接受喜娘们的祝福后,他才恭敬地送走了四位魔幻女子。 新房只剩下新婚夫妇,齐凌取来银质魔筷,轻轻地揭开了新娘的神秘面纱。窦蓉的面容犹如春日桃花般灿烂,许紫菱则如夏夜荷花,优雅动人,令他欣喜若狂。 然而,即使心潮澎湃,新婚之夜仍需给予伴侣足够的尊重,不可随性共眠。于是,齐凌必须做出抉择。 他正要道歉,准备护送许紫菱去另一间新房休息,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叮叮当,叮叮当当,叮叮\" 紧接着,一连串惊恐的叫声响起,\"火势蔓延,火势蔓延,灭火,快灭火!\" 瞬息间,红光闪烁,穿过窗户,将新房照亮如同白昼! 第265章 灾难的预兆 \"你们俩小心,我去召集人手灭火!\"齐凌焦急万分,留下这句话,立刻飞奔出门。 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的婚礼盛宴,凌州城内的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几乎全部出席。此刻,无论城内发生火灾还是恶意巫师纵火,由于缺少官员坐镇,各个衙门都无法及时作出应对。 \"我跟你一起去!\"危急时刻,窦蓉再次展现出她的侠义本色。她起身,一把抓住齐凌的手腕,接着,单手解下了身上的彩云披风。 但齐凌怎能让妻子陪自己一同冒险?他立刻停下脚步,大声吩咐:\"你留在这里照顾紫菱和我祖父,以免给恶徒机会。只要你们三人安然无恙,就算是纯阳教的教主亲自到来,也无法奈何我分毫!\" \"我\"窦蓉明知齐凌所言属实,却迟迟不愿松手,她美丽的双眼中充满了担忧 \"遵命,照我说的行动。纯阳教刚刚在丁谓的魔掌下覆灭,今夜即便有恶徒意图纵火,火焰也无法蔓延。我越晚出去,局势就越难以控制!\"齐凌察觉到窦蓉的担忧,微微一笑,轻轻抚过她的秀发。 窦蓉的手指顿时失去了力度,松开了齐凌的手腕,无力地垂下。 \"守护家园,等我回来!\"齐凌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再次叮嘱,毅然冲出了新房。 后院尚且宁静,仆人和侍女虽被惊吓得脸色苍白,但他们还记得,自家侯爷乃名门之后,战场上无往不利。 因此,看见齐凌出现,侍女与仆人们立刻捧起盔甲,提刀扛枪。颤抖中,他们侍候着侯爷披挂上阵。 此刻,齐凌哪里有时间慢慢穿戴?左手抓起头盔戴在头上,右手接过长枪,继续大步迈向前院。 穿过两个院子间的月门,眼前景象骤变。原本微醺的宾客得知城内火灾,皆慌乱不堪,纷纷召唤随从,急于返回各自的府邸。 \"大家别慌张,小心城内有敌人的陷阱!\"齐凌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呼喊,\"先在我府中稍作停留,齐某亲自护送各位回府!\" 这个主意虽是即兴之作,却恰如其分地对应了当前状况。然而,大多数宾客并未理会,彼此推搡,大声呼叫,乱成一团。 \"都给我停下,再有乱跑的,便以此树为例!\"正当齐凌焦急得想挥枪教训时,正堂的台阶上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紧接着,白发苍苍的老将军齐重贵,单手持刀,大步走下。 转眼间,他来到一棵柳树旁,刀起,树断。 \"咔嚓!\"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折断,枝叶繁茂的树冠连同柳条一同坠地。 刹那间,院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记起,老将军曾是大宋殿前都虞侯,多次护送太祖皇帝冲锋陷阵,从未失职! \"如今城门已关闭,贼人能有几个混进来?他们不过想借火制造混乱,趁机作乱!\"单脚踩在树冠上,齐重贵再次高举宝刀,大声补充,宛如黄忠重生,严颜再现。\"你们越是急于回府,路上遭遇危险的可能性越大。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只要老夫不死,必能保你们安然无恙!\" 说完,他不再顾及官员们的反应,迅速转向带来的亲兵,\"齐福,齐禄,你们两人持弓箭守住正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进出,都给我先射倒再说!\" \"领命!\"两名年纪与齐重贵相仿的亲兵大声回应,拿起弓箭,疾步走向大门两侧 \"齐勤,你的视力超群,带领三位侍卫,前往后院的幽灵塔,监视火焰与异动。一旦察觉不寻常,立即派使者前来禀报。\" \"齐双,你率领二十位守卫,沿着魔界之墙巡逻,任何胆敢跨越者,无论人鬼,格杀勿论!\" \"齐德福,你带领十名侍卫,用魔水浸湿院墙和附近的檐廊,以防烈焰蔓延。\" \"齐德宝……\" 一口气下达了七八道指令,每一个都封死了可能的危机,让庭院中的宾客们感受到更多一层的安全感。 待调遣完身边的亲兵和仆人,老将军迅速将视线转向满脸敬佩的齐凌:\"还在愣什么,立刻率队出去安抚民众,制止邪恶势力。老夫不信,隔着千山万水,辽国的魔军能瞬移到凌州来!\" \"遵命!\"齐凌心悦诚服,先恭敬地鞠躬,接着挥手向武又、李遇、张帆以及今日助阵的戎镇军老兵们宣告,\"兄弟们,跟我走。纯阳教已被丁总督连根拔除,几个漏网之鱼今夜妄图煽风点火,咱们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是!\"武又、李遇、张帆和戎镇军的老兵们早就跃跃欲试,只是之前缺乏领导。此刻听到齐凌的号召,立刻响应,聚集在他身旁。 毕竟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列队后,杀气直指天际。 瞬间,庭院中的宾客振奋精神,主动让出一条道路,目送齐凌率领兄弟们\"出征\"。 齐凌则向祖父行了个军人的礼,然后握紧长枪,领队冲出家门。走了几步,背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齐提刑慢行,带上老夫。虽然我是文职,但此刻不能躲在你家中,对外界的事充耳不闻!\" 原来是刚上任不满一月的安抚使丁谓,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安抚使的法袍,此刻手持未开锋的宝剑,在八名亲兵的护卫下疾步赶来。 \"好,我先护送你回安抚使府邸坐镇!只要那里灯火通明,百姓就会安心。\"齐凌此刻没空客套,向丁谓微微示意,然后转向,直奔丁谓的办公衙门。 街上,已经有不少流寇混混,手持尖刀棍棒,伺机作乱。看见身穿紫色官袍的文官和头戴银盔的将领带着五十多名士兵赶来,立刻四散逃窜。 \"你尽管放手去做,今晚不论杀谁都由老夫承担后果!\"才上任就遇到贼人在凌州放火,丁谓怎能不愤恨?他抛开了平日的圆滑谨慎,咬紧牙关,大声向齐凌保证。 \"很好!\" 齐凌果断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挑选了十名历经风雨的老兵,交给武又,命他率军直入城中,守护那传说中的粮仓,组织粮丁,防止任何可能的暗夜突袭。 紧接着,齐凌又挑选了十名英勇的战士,交给了李遇,命他疾驰四座城门,传达经略安抚使丁谓的神圣命令。无论夜晚降临后发生何事,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坚固的城门! 未等武又与李遇离开,齐凌又发出了第三道圣令。他派遣张帆率领一支精悍小队,前往州府与县城的衙门,召集尽可能多的差役与游侠,前往经略安抚使之所在,以待天命。 最后,他将剩余的战士分成前后两支队伍。一支跟随他作为先锋,扫清前路;另一支则负责保护丁谓,随时准备为先锋队伍提供援手。 事实证明,他与老将军齐重贵的预言无比精准。今夜在这座城市四处燃起的烈火,背后操控的敌人数量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庞大。 敌人的目的,正是要在这混乱中捞取利益。然而,不幸的是,所有与之有关联的内鬼,连同他们试图联系的同伴,都已被齐重贵囚禁。他们等待再三,最终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攻击目标。 直到大部分敌人的心中锐气已失,被火光映照的街道上,齐凌与丁谓的身影终于显现。 而这一批目标,太过庞大,使得敌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们能够劫持经略安抚使丁谓,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必将得以实现。甚至可以乘胜追击,让大宋京东东路陷入一片混乱。 问题在于,当双方人数相当时,敌人真不敢确定,自己能否赢得这场战斗? 若让丁谓安然返回经略安抚使之所在,调动兵马。那么,敌人所有的计划将化为泡影。 凌州城虽日常守卫松懈,但亦能聚集五六百英勇的战士。一旦这些分散在城中各处的战士被集结至经略安抚使之所在,按令分头行动,火势很快将得到控制,混乱也将迅速消散。 \"准备毒箭,先放倒前面那些士兵!\" 看着身穿紫袍的丁谓逐渐接近经略安抚使之所在,敌方的首领终于狠下心来,用一种奇异的语言下令。\"然后冲上去,抓丁谓做人质!如果抓不到,就杀了他,然后撤离城外,另寻时机!\" \"明了!知晓!遵命!\" 众多敌人内心颤栗,但不敢违抗命令,声音沙哑地响应。 几把弯弓悄然拉开,沾满剧毒的箭矢被安置在弓臂之上。在火光的照耀下,箭镞隐隐散发出一抹幽蓝。 第265章 灾难的预兆 \"你们俩小心,我去召集人手灭火!\"齐凌焦急万分,留下这句话,立刻飞奔出门。 家丑不可外扬,今日的婚礼盛宴,凌州城内的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几乎全部出席。此刻,无论城内发生火灾还是恶意巫师纵火,由于缺少官员坐镇,各个衙门都无法及时作出应对。 \"我跟你一起去!\"危急时刻,窦蓉再次展现出她的侠义本色。她起身,一把抓住齐凌的手腕,接着,单手解下了身上的彩云披风。 但齐凌怎能让妻子陪自己一同冒险?他立刻停下脚步,大声吩咐:\"你留在这里照顾紫菱和我祖父,以免给恶徒机会。只要你们三人安然无恙,就算是纯阳教的教主亲自到来,也无法奈何我分毫!\" \"我\"窦蓉明知齐凌所言属实,却迟迟不愿松手,她美丽的双眼中充满了担忧 \"遵命,照我说的行动。纯阳教刚刚在丁谓的魔掌下覆灭,今夜即便有恶徒意图纵火,火焰也无法蔓延。我越晚出去,局势就越难以控制!\"齐凌察觉到窦蓉的担忧,微微一笑,轻轻抚过她的秀发。 窦蓉的手指顿时失去了力度,松开了齐凌的手腕,无力地垂下。 \"守护家园,等我回来!\"齐凌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再次叮嘱,毅然冲出了新房。 后院尚且宁静,仆人和侍女虽被惊吓得脸色苍白,但他们还记得,自家侯爷乃名门之后,战场上无往不利。 因此,看见齐凌出现,侍女与仆人们立刻捧起盔甲,提刀扛枪。颤抖中,他们侍候着侯爷披挂上阵。 此刻,齐凌哪里有时间慢慢穿戴?左手抓起头盔戴在头上,右手接过长枪,继续大步迈向前院。 穿过两个院子间的月门,眼前景象骤变。原本微醺的宾客得知城内火灾,皆慌乱不堪,纷纷召唤随从,急于返回各自的府邸。 \"大家别慌张,小心城内有敌人的陷阱!\"齐凌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呼喊,\"先在我府中稍作停留,齐某亲自护送各位回府!\" 这个主意虽是即兴之作,却恰如其分地对应了当前状况。然而,大多数宾客并未理会,彼此推搡,大声呼叫,乱成一团。 \"都给我停下,再有乱跑的,便以此树为例!\"正当齐凌焦急得想挥枪教训时,正堂的台阶上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紧接着,白发苍苍的老将军齐重贵,单手持刀,大步走下。 转眼间,他来到一棵柳树旁,刀起,树断。 \"咔嚓!\"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折断,枝叶繁茂的树冠连同柳条一同坠地。 刹那间,院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记起,老将军曾是大宋殿前都虞侯,多次护送太祖皇帝冲锋陷阵,从未失职! \"如今城门已关闭,贼人能有几个混进来?他们不过想借火制造混乱,趁机作乱!\"单脚踩在树冠上,齐重贵再次高举宝刀,大声补充,宛如黄忠重生,严颜再现。\"你们越是急于回府,路上遭遇危险的可能性越大。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只要老夫不死,必能保你们安然无恙!\" 说完,他不再顾及官员们的反应,迅速转向带来的亲兵,\"齐福,齐禄,你们两人持弓箭守住正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进出,都给我先射倒再说!\" \"领命!\"两名年纪与齐重贵相仿的亲兵大声回应,拿起弓箭,疾步走向大门两侧 \"齐勤,你的视力超群,带领三位侍卫,前往后院的幽灵塔,监视火焰与异动。一旦察觉不寻常,立即派使者前来禀报。\" \"齐双,你率领二十位守卫,沿着魔界之墙巡逻,任何胆敢跨越者,无论人鬼,格杀勿论!\" \"齐德福,你带领十名侍卫,用魔水浸湿院墙和附近的檐廊,以防烈焰蔓延。\" \"齐德宝……\" 一口气下达了七八道指令,每一个都封死了可能的危机,让庭院中的宾客们感受到更多一层的安全感。 待调遣完身边的亲兵和仆人,老将军迅速将视线转向满脸敬佩的齐凌:\"还在愣什么,立刻率队出去安抚民众,制止邪恶势力。老夫不信,隔着千山万水,辽国的魔军能瞬移到凌州来!\" \"遵命!\"齐凌心悦诚服,先恭敬地鞠躬,接着挥手向武又、李遇、张帆以及今日助阵的戎镇军老兵们宣告,\"兄弟们,跟我走。纯阳教已被丁总督连根拔除,几个漏网之鱼今夜妄图煽风点火,咱们出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是!\"武又、李遇、张帆和戎镇军的老兵们早就跃跃欲试,只是之前缺乏领导。此刻听到齐凌的号召,立刻响应,聚集在他身旁。 毕竟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列队后,杀气直指天际。 瞬间,庭院中的宾客振奋精神,主动让出一条道路,目送齐凌率领兄弟们\"出征\"。 齐凌则向祖父行了个军人的礼,然后握紧长枪,领队冲出家门。走了几步,背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齐提刑慢行,带上老夫。虽然我是文职,但此刻不能躲在你家中,对外界的事充耳不闻!\" 原来是刚上任不满一月的安抚使丁谓,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安抚使的法袍,此刻手持未开锋的宝剑,在八名亲兵的护卫下疾步赶来。 \"好,我先护送你回安抚使府邸坐镇!只要那里灯火通明,百姓就会安心。\"齐凌此刻没空客套,向丁谓微微示意,然后转向,直奔丁谓的办公衙门。 街上,已经有不少流寇混混,手持尖刀棍棒,伺机作乱。看见身穿紫色官袍的文官和头戴银盔的将领带着五十多名士兵赶来,立刻四散逃窜。 \"你尽管放手去做,今晚不论杀谁都由老夫承担后果!\"才上任就遇到贼人在凌州放火,丁谓怎能不愤恨?他抛开了平日的圆滑谨慎,咬紧牙关,大声向齐凌保证。 \"很好!\" 齐凌果断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挑选了十名历经风雨的老兵,交给武又,命他率军直入城中,守护那传说中的粮仓,组织粮丁,防止任何可能的暗夜突袭。 紧接着,齐凌又挑选了十名英勇的战士,交给了李遇,命他疾驰四座城门,传达经略安抚使丁谓的神圣命令。无论夜晚降临后发生何事,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这坚固的城门! 未等武又与李遇离开,齐凌又发出了第三道圣令。他派遣张帆率领一支精悍小队,前往州府与县城的衙门,召集尽可能多的差役与游侠,前往经略安抚使之所在,以待天命。 最后,他将剩余的战士分成前后两支队伍。一支跟随他作为先锋,扫清前路;另一支则负责保护丁谓,随时准备为先锋队伍提供援手。 事实证明,他与老将军齐重贵的预言无比精准。今夜在这座城市四处燃起的烈火,背后操控的敌人数量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庞大。 敌人的目的,正是要在这混乱中捞取利益。然而,不幸的是,所有与之有关联的内鬼,连同他们试图联系的同伴,都已被齐重贵囚禁。他们等待再三,最终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攻击目标。 直到大部分敌人的心中锐气已失,被火光映照的街道上,齐凌与丁谓的身影终于显现。 而这一批目标,太过庞大,使得敌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们能够劫持经略安抚使丁谓,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必将得以实现。甚至可以乘胜追击,让大宋京东东路陷入一片混乱。 问题在于,当双方人数相当时,敌人真不敢确定,自己能否赢得这场战斗? 若让丁谓安然返回经略安抚使之所在,调动兵马。那么,敌人所有的计划将化为泡影。 凌州城虽日常守卫松懈,但亦能聚集五六百英勇的战士。一旦这些分散在城中各处的战士被集结至经略安抚使之所在,按令分头行动,火势很快将得到控制,混乱也将迅速消散。 \"准备毒箭,先放倒前面那些士兵!\" 看着身穿紫袍的丁谓逐渐接近经略安抚使之所在,敌方的首领终于狠下心来,用一种奇异的语言下令。\"然后冲上去,抓丁谓做人质!如果抓不到,就杀了他,然后撤离城外,另寻时机!\" \"明了!知晓!遵命!\" 众多敌人内心颤栗,但不敢违抗命令,声音沙哑地响应。 几把弯弓悄然拉开,沾满剧毒的箭矢被安置在弓臂之上。在火光的照耀下,箭镞隐隐散发出一抹幽蓝。 第266章 死士之战 \"形势异常,大家警惕四周!\" 作为将门之后,长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齐凌,早已对危险有了敏锐的直觉。他猛然加速,双足如风,同时双手挥舞长枪,将自己上半身防护得滴水不漏。 \"小心,有埋伏!\" \"丁经略小心!\" \"保护提刑和经略!\" 。 环绕的戍卫军团的老兵们反应迅疾,跃起闪避,口中同时向周围战友预警,声音响彻夜空。 数枚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暗影之矢自二十多码外的墙隅疾射而出,两位稍慢半拍的老兵不幸中招,脸上瞬间笼罩一层墨黑雾气,摇摇晃晃,仰面倒地。 未及齐凌稳住身形,第二波羽箭如暴风骤雨般狂袭而来,羽箭击中地面的凌石,火星四溅。 “守护监察使与统帅大人!” “箭矢有毒!” “盗匪使用了毒箭!” …… 戍卫军团的老兵们目眦欲裂,一边大声呼叫着向齐凌聚拢,一边竭力用钢刀格挡飞来的暗箭。 虽是烈火映照天际,但街巷的光线终究不比白日。盗匪蓄谋已久,占尽时机与地利的优势。 眨眼之间,又有三位老兵倒在了毒箭之下,齐凌四周危机四伏。 而那些贪婪的盗贼并未满足,三波箭雨后立刻变换策略。一部分人继续用暗箭骚扰齐凌,另一部分则集结起二十多位同党,挥舞利刃,直扑丁谓。 “别管我,保护统帅大人!”齐凌急得额头冷汗滚滚,果断转身,领头向丁谓靠近。然而,更多的羽箭纷至沓来,迫使他不得不抵挡躲避,无法再靠近丁谓半步。 “使用暗器!”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喝声。紧接着,一道湛蓝色的影子从邻近的屋顶上浮现,将几片手掌大小的湛蓝瓦片狠狠掷向隐藏的弓箭手。 “啊!”“啊!”“哎呀!”惨叫声接踵而起,几位弓箭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从墙角跌出,四处逃窜。 其余的弓箭手立即转移目标,朝那抹湛蓝的影子猛射。 然而,那抹湛蓝的影子如同灵巧的鹿,于屋顶之上飞跃穿梭,坚决不停留片刻。那些仓促射向它的毒箭全部落空。 “你们去保护统帅大人,我来对付这些弓箭手!”没了毒箭的威胁,齐凌立刻松了口气,高声向身边的战友喊道。随即转身,大步向藏匿的弓箭手逼近。 弓箭手察觉到危险,连忙再次转向,将齐凌锁定为攻击目标。然而,屋顶上的湛蓝身影再次停下,俯身抓起数片瓦片,猛烈地砸向他们的头部。 “啊——”“啊——”两名弓箭手相继被砸得头破血流,迅速丧失战斗能力。其余的弓箭手一边躲避落下的瓦片,一边向齐凌射箭,怎么可能保持准头? 连续两轮射击,都没有触及到齐凌一根毫毛。反倒是齐凌趁机接近,枪法如龙,挑起一名弓箭手直入半空。 “使用暗器,使用暗器!”丁谓所在的方向,戍卫军团的老兵们也得到了提醒,纷纷捡起地上的砖头、瓦砾、泥土,朝冲过来的盗贼扔去。 沉重的石砾与破碎的魔法石在空中飞舞,尽管无法立即夺走生命,但却足以削弱敌人的战斗魔力。众盗贼被迫格挡躲避,攻势瞬间受阻。 “结成防御阵,保护法师丁谓!不必顾虑我!”奇陵悄悄瞥了眼魔法师丁谓,再次大声命令。接着,他将长枪上的魔法石弹射向其余的魔法弓箭手,挺步向前,施展了一招“秋风扫落叶”。 几支魔法弓箭手既要躲避石弹,又要抵挡长枪横扫,哪还能分心施放魔箭?奇陵一枪扫空,紧接着步伐扭转,施展了“老树盘根”。 “咔嚓!”长枪撞击脚踝的声音,令人心惊胆寒。一名盗贼惨叫倒地,双手紧抱被砸断的小腿,痛苦扭动。 另一名盗贼见势不妙,挥舞角弓猛烈击向奇陵腰部。奇陵敏捷后撤,避开攻击,随即枪尖刺出,直透那人胸膛,使其冰凉落地。 余下的弓箭手惊恐万状,不敢恋战,纷纷拽着角弓四散逃跑。奇陵疾步追赶其中两人,从背后逐一将他们挑翻。然后,他单手举起长枪,朝最远处的弓箭手全力投掷。 “嗖——”长枪伴随着风声,如疾电般追上目标,将其钉在了路边的泥地中。 来不及收回长枪,他果断抽出魔法刀,追向其余四位弓箭手,以防他们拉开距离再次发射毒箭。 那四名盗贼听见背后逼近的脚步声,惊恐尖叫,纷纷逃入附近小巷,两人左转,两人右行。 原以为至少能逃脱一半,不料半空中,一道凌冽的身影骤然俯冲,长剑舞动,直刺两人咽喉。 “多谢相助!”奇陵担心留下后患,高声致谢,转身去对付剩余的两名弓箭手。 当他解决掉两人,迅速回头,凌冽的身影已握剑微笑,向他示意。而此人脚下,最后两名弓箭手也倒在了血泊中。 “女侠叶凌莲,速来救援丁谓!”奇陵认出出手相救的是叶凌莲,顾不上客套,招呼一声,奔向另一个战场。 先前分散去围困丁谓的盗贼,面对镇戎军老兵组成的魔法护盾阵型,始终无法突破,士气连连挫败。突然,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他们顿时陷入混乱。 奇陵不顾盗贼阵脚为何大乱,一冲上前,立刻挥刀扑向看似头目的敌人。 两名盗贼不愿首领单独作战,分别从两侧赶来支援,却被叶凌莲一剑一个,逐一送回深渊。 “反击!”一直守护丁谓的勇士王武和刘鸿,早已焦急如焚。见危机解除,他们立刻大声呼喊,冲向盗贼群。 其余的镇戎军老兵也纷纷转身反击,让盗贼们自顾不暇,无法再给首领任何援助。 而盗贼首领,此刻不再悍勇。高呼“饶命”,丢下武器,双膝迅速跪倒在地…… 即使在对抗烈阳教派的激战中,也未见过如此懦弱的敌人。奇凌怔了怔,原欲斩向对方肩头的魔钢刃,本能地偏移了几分,仅贴着敌人的斗篷划过。 他尚未稳住身形,眼前又是一抹冷光闪烁,叶凌莲的警告在耳边回荡:“当心——” “嗤!”寒光正中盗匪首领的喉颈,将他推向一侧,从那人背后飞射出的两支毒箭,擦过奇凌的铁盔冲向高空,一路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息。 “提刑大人小心!” “保护提刑大人!” 王武和刘鸿惊惧得汗毛倒竖,连忙丢下对手扑来。待他们赶到奇凌身边,那名释放毒箭的盗匪首领已然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他的颈项间,一把秘银长剑贯穿而过,直至剑柄。 “是暗影毒蝎箭!你这蠢材,再慢半秒,我就得替你收尸了!”叶凌莲的声音再次响起,隐约带着一丝余悸。 尽管语气严厉,奇凌却不敢反驳,尴尬地转过身,庄重地鞠躬:“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若非你,我必定中了这贼子的诡计!” “提刑大人过谦了,其实就算我不救你,那毒箭也未必能穿透你的头盔!”叶凌莲突然想到要在兄弟们面前给奇凌留些颜面,便迅速换上一副笑容,轻摇着手。 \"头盔只能守护面部,怎能抵挡眼睛、鼻梁和喉咙的攻击呢!\"奇凌感激不尽,脸色微红地再次深鞠一躬。“今日,不仅是我的性命,丁经略的安然无恙也多亏了你!” “你这个人真够絮叨!”叶凌莲被他感激得有些不自在,向后跳开半步,低声抱怨。接着,她指向已被镇戎军老兵团团围住的最后几个敌人,大声警告:“速战速决,别让他们活命。这些是来自戈莱的死士,极为狡诈,他们临死前可能会反噬。” “多谢提醒!”奇凌闻言,连忙道谢,随即带领王武和刘鸿投入战斗,与镇戎军老兵一同将剩余的敌人全部击败。 确认没有敌人遗留后,他一边安排王武带领士兵清理战场,一边走向叶凌莲身旁,正准备正式道谢,但她却先一步侧身避开:“别再磨叽了,去关心你的上司才是正事。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呢!” 奇凌能听出她的话是出自真心。他微笑点头,迅速去照料丁谓。 丁谓原本惊魂未定,此刻正用右手扶着一棵柳树,努力平息内心的震动。见奇凌撇下叶凌莲走向自己,他立刻放开右手,用力站稳,低声咳嗽:“嗯,嗯!提刑大人尽管去招呼你的朋友,老夫这边没问题。老夫虽是文官,当年也曾领兵平定过叛乱,这种小冲突根本不值一提!” 话虽刚毅,然而岁月不饶人,他的躯体无法追赶上坚韧的意志。双腿骤然乏力,险些跌倒在地。 幸亏齐凌身手敏捷,及时伸手稳住他的臂弯。丁谓虽未倒下,但今晚只为庆贺你的喜酒,疏忽了节制。来,回到老夫的军帐,我们集结厢兵,彻查城内。无论是高丽的刺客,还是辽国的密探,黎明之前,必须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第266章 死士之战 \"形势异常,大家警惕四周!\" 作为将门之后,长期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齐凌,早已对危险有了敏锐的直觉。他猛然加速,双足如风,同时双手挥舞长枪,将自己上半身防护得滴水不漏。 \"小心,有埋伏!\" \"丁经略小心!\" \"保护提刑和经略!\" 。 环绕的戍卫军团的老兵们反应迅疾,跃起闪避,口中同时向周围战友预警,声音响彻夜空。 数枚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暗影之矢自二十多码外的墙隅疾射而出,两位稍慢半拍的老兵不幸中招,脸上瞬间笼罩一层墨黑雾气,摇摇晃晃,仰面倒地。 未及齐凌稳住身形,第二波羽箭如暴风骤雨般狂袭而来,羽箭击中地面的凌石,火星四溅。 “守护监察使与统帅大人!” “箭矢有毒!” “盗匪使用了毒箭!” …… 戍卫军团的老兵们目眦欲裂,一边大声呼叫着向齐凌聚拢,一边竭力用钢刀格挡飞来的暗箭。 虽是烈火映照天际,但街巷的光线终究不比白日。盗匪蓄谋已久,占尽时机与地利的优势。 眨眼之间,又有三位老兵倒在了毒箭之下,齐凌四周危机四伏。 而那些贪婪的盗贼并未满足,三波箭雨后立刻变换策略。一部分人继续用暗箭骚扰齐凌,另一部分则集结起二十多位同党,挥舞利刃,直扑丁谓。 “别管我,保护统帅大人!”齐凌急得额头冷汗滚滚,果断转身,领头向丁谓靠近。然而,更多的羽箭纷至沓来,迫使他不得不抵挡躲避,无法再靠近丁谓半步。 “使用暗器!”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喝声。紧接着,一道湛蓝色的影子从邻近的屋顶上浮现,将几片手掌大小的湛蓝瓦片狠狠掷向隐藏的弓箭手。 “啊!”“啊!”“哎呀!”惨叫声接踵而起,几位弓箭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从墙角跌出,四处逃窜。 其余的弓箭手立即转移目标,朝那抹湛蓝的影子猛射。 然而,那抹湛蓝的影子如同灵巧的鹿,于屋顶之上飞跃穿梭,坚决不停留片刻。那些仓促射向它的毒箭全部落空。 “你们去保护统帅大人,我来对付这些弓箭手!”没了毒箭的威胁,齐凌立刻松了口气,高声向身边的战友喊道。随即转身,大步向藏匿的弓箭手逼近。 弓箭手察觉到危险,连忙再次转向,将齐凌锁定为攻击目标。然而,屋顶上的湛蓝身影再次停下,俯身抓起数片瓦片,猛烈地砸向他们的头部。 “啊——”“啊——”两名弓箭手相继被砸得头破血流,迅速丧失战斗能力。其余的弓箭手一边躲避落下的瓦片,一边向齐凌射箭,怎么可能保持准头? 连续两轮射击,都没有触及到齐凌一根毫毛。反倒是齐凌趁机接近,枪法如龙,挑起一名弓箭手直入半空。 “使用暗器,使用暗器!”丁谓所在的方向,戍卫军团的老兵们也得到了提醒,纷纷捡起地上的砖头、瓦砾、泥土,朝冲过来的盗贼扔去。 沉重的石砾与破碎的魔法石在空中飞舞,尽管无法立即夺走生命,但却足以削弱敌人的战斗魔力。众盗贼被迫格挡躲避,攻势瞬间受阻。 “结成防御阵,保护法师丁谓!不必顾虑我!”奇陵悄悄瞥了眼魔法师丁谓,再次大声命令。接着,他将长枪上的魔法石弹射向其余的魔法弓箭手,挺步向前,施展了一招“秋风扫落叶”。 几支魔法弓箭手既要躲避石弹,又要抵挡长枪横扫,哪还能分心施放魔箭?奇陵一枪扫空,紧接着步伐扭转,施展了“老树盘根”。 “咔嚓!”长枪撞击脚踝的声音,令人心惊胆寒。一名盗贼惨叫倒地,双手紧抱被砸断的小腿,痛苦扭动。 另一名盗贼见势不妙,挥舞角弓猛烈击向奇陵腰部。奇陵敏捷后撤,避开攻击,随即枪尖刺出,直透那人胸膛,使其冰凉落地。 余下的弓箭手惊恐万状,不敢恋战,纷纷拽着角弓四散逃跑。奇陵疾步追赶其中两人,从背后逐一将他们挑翻。然后,他单手举起长枪,朝最远处的弓箭手全力投掷。 “嗖——”长枪伴随着风声,如疾电般追上目标,将其钉在了路边的泥地中。 来不及收回长枪,他果断抽出魔法刀,追向其余四位弓箭手,以防他们拉开距离再次发射毒箭。 那四名盗贼听见背后逼近的脚步声,惊恐尖叫,纷纷逃入附近小巷,两人左转,两人右行。 原以为至少能逃脱一半,不料半空中,一道凌冽的身影骤然俯冲,长剑舞动,直刺两人咽喉。 “多谢相助!”奇陵担心留下后患,高声致谢,转身去对付剩余的两名弓箭手。 当他解决掉两人,迅速回头,凌冽的身影已握剑微笑,向他示意。而此人脚下,最后两名弓箭手也倒在了血泊中。 “女侠叶凌莲,速来救援丁谓!”奇陵认出出手相救的是叶凌莲,顾不上客套,招呼一声,奔向另一个战场。 先前分散去围困丁谓的盗贼,面对镇戎军老兵组成的魔法护盾阵型,始终无法突破,士气连连挫败。突然,两道不同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他们顿时陷入混乱。 奇陵不顾盗贼阵脚为何大乱,一冲上前,立刻挥刀扑向看似头目的敌人。 两名盗贼不愿首领单独作战,分别从两侧赶来支援,却被叶凌莲一剑一个,逐一送回深渊。 “反击!”一直守护丁谓的勇士王武和刘鸿,早已焦急如焚。见危机解除,他们立刻大声呼喊,冲向盗贼群。 其余的镇戎军老兵也纷纷转身反击,让盗贼们自顾不暇,无法再给首领任何援助。 而盗贼首领,此刻不再悍勇。高呼“饶命”,丢下武器,双膝迅速跪倒在地…… 即使在对抗烈阳教派的激战中,也未见过如此懦弱的敌人。奇凌怔了怔,原欲斩向对方肩头的魔钢刃,本能地偏移了几分,仅贴着敌人的斗篷划过。 他尚未稳住身形,眼前又是一抹冷光闪烁,叶凌莲的警告在耳边回荡:“当心——” “嗤!”寒光正中盗匪首领的喉颈,将他推向一侧,从那人背后飞射出的两支毒箭,擦过奇凌的铁盔冲向高空,一路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气息。 “提刑大人小心!” “保护提刑大人!” 王武和刘鸿惊惧得汗毛倒竖,连忙丢下对手扑来。待他们赶到奇凌身边,那名释放毒箭的盗匪首领已然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他的颈项间,一把秘银长剑贯穿而过,直至剑柄。 “是暗影毒蝎箭!你这蠢材,再慢半秒,我就得替你收尸了!”叶凌莲的声音再次响起,隐约带着一丝余悸。 尽管语气严厉,奇凌却不敢反驳,尴尬地转过身,庄重地鞠躬:“多谢叶姑娘救命之恩!若非你,我必定中了这贼子的诡计!” “提刑大人过谦了,其实就算我不救你,那毒箭也未必能穿透你的头盔!”叶凌莲突然想到要在兄弟们面前给奇凌留些颜面,便迅速换上一副笑容,轻摇着手。 \"头盔只能守护面部,怎能抵挡眼睛、鼻梁和喉咙的攻击呢!\"奇凌感激不尽,脸色微红地再次深鞠一躬。“今日,不仅是我的性命,丁经略的安然无恙也多亏了你!” “你这个人真够絮叨!”叶凌莲被他感激得有些不自在,向后跳开半步,低声抱怨。接着,她指向已被镇戎军老兵团团围住的最后几个敌人,大声警告:“速战速决,别让他们活命。这些是来自戈莱的死士,极为狡诈,他们临死前可能会反噬。” “多谢提醒!”奇凌闻言,连忙道谢,随即带领王武和刘鸿投入战斗,与镇戎军老兵一同将剩余的敌人全部击败。 确认没有敌人遗留后,他一边安排王武带领士兵清理战场,一边走向叶凌莲身旁,正准备正式道谢,但她却先一步侧身避开:“别再磨叽了,去关心你的上司才是正事。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呢!” 奇凌能听出她的话是出自真心。他微笑点头,迅速去照料丁谓。 丁谓原本惊魂未定,此刻正用右手扶着一棵柳树,努力平息内心的震动。见奇凌撇下叶凌莲走向自己,他立刻放开右手,用力站稳,低声咳嗽:“嗯,嗯!提刑大人尽管去招呼你的朋友,老夫这边没问题。老夫虽是文官,当年也曾领兵平定过叛乱,这种小冲突根本不值一提!” 话虽刚毅,然而岁月不饶人,他的躯体无法追赶上坚韧的意志。双腿骤然乏力,险些跌倒在地。 幸亏齐凌身手敏捷,及时伸手稳住他的臂弯。丁谓虽未倒下,但今晚只为庆贺你的喜酒,疏忽了节制。来,回到老夫的军帐,我们集结厢兵,彻查城内。无论是高丽的刺客,还是辽国的密探,黎明之前,必须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第267章 只是思乡之情与美食 言语虽坚定,可仅走了几步,他又开始摇晃不定。 齐凌深知他的状况,不动声色地加重了搀扶之力,免去了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丁谓连续两次险象环生,终于不敢硬撑,悄无声息地倚向齐凌的手臂,缓步走向自己的统帅府邸。 王武与刘鸿两位老练之人,无需齐凌吩咐,便带领兄弟们收敛了箭矢下的亡魂,又仔细搜索战场,确保无人漏网,这才迅速跟随。 府邸内,常驻着两百多名厢兵。只是先前丁谓未在,四位都头又欠缺决断,故而未曾有所行动。遥见统帅与威名赫赫的齐提刑并肩归返,厢兵们立时有了依靠。他们欢呼着开启大门,欢迎丁统帅入内,随即在大厅前迅速列队,等待统帅府的调度! 踏入统帅府正厅,头顶有了庇护,四周士兵环绕,丁谓的身躯不再颤抖。他果断接过令箭,开始调兵遣将。 正如他所言,他在夔州任转运使时,曾平息过叛乱,经验丰富。此刻心绪平定,他依计行事,驾轻就熟。 几道指令下达,统帅府及其周围衙署中的惶恐厢兵和差役们纷纷行动起来。冲向街头,那些企图趁火打劫的恶棍被杀的杀,捕的捕,迅速肃清。 与此同时,齐重贵得知丁谓已安然返回统帅府,便安排家仆护送知州、县令及十几位地方文官前来听命。 丁谓如虎添翼,将凌州城按主要街道划分为几区,指派每位官员负责一片,先组织人力救火,再安抚受灾民众。 官员们明白事态紧迫,不敢抱怨,全力以赴。不久,火势得到控制,不再肆虐。 或许是天公垂怜百姓,深夜忽然降下了一场甘霖。如此一来,城内的火势难以维续。次日清晨,除最初燃起的两栋房屋仍有缭绕的烟雾外,其余火源皆已化为灰烬 在京东东路,那片被古老魔法庇护的土地上,齐凌作为三位掌权者之一,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数个星辰轮转,他与其他官员并肩奋战,直至最后一线魔焰也被彻底熄灭,方才得以喘息。抬头望向苍穹,晨曦初现,犹如远古巨龙吐息的微光。 新婚之日,却让两位仙子般的伴侣独守空闺,除却传说中的至高神只,凡人皆难逃内心愧疚。 齐凌深知自己离圣者境界相距甚远,于是接住空中飘洒的净化之雨,简单净面后,匆匆向丁谓大人请辞。 丁谓大人,历经整夜魔法之灾,非但未显疲态,反而精神焕发。见齐凌仍身着婚礼盛装,不禁开怀笑道:“昔有大禹治水,三次路过家门而不入。今日,你虽身披新郎华服,却整夜奋战于烈焰之中,也算是承袭了先贤之志。幸亏两位佳人并非涂山氏之后裔,否则,老夫真要担忧,你将如何向她们道歉了!” “丁大人,齐某至今仍觉双臂沉重。”齐凌与丁谓已然熟络,眨眼间流露出些许疲惫,轻声抱怨。 “若想休憩便直言,无需借口!”丁谓知晓齐凌暗讽自己昨日双腿乏力,迅速反唇相讥,“不必遮掩,老夫岂是不解风情之人?速速离去,速速离去,自此日起,半月之内,京东东路无论何事,你无须挂念。” “感激不尽,丁大人!”得知后续事务无需劳心,齐凌深施一礼,顺势卸责。 步出府邸,正欲吩咐随从备车。却见叶凌莲眼眶乌青,如夜色中绽放的幽兰,于阳光下缓步而来。 “你昨夜未曾安寝?”齐凌心头掠过一丝歉疚,睁大双眼,明知故问。 “昨夜城内一片混乱,处处救火。所有旅舍均不接待投宿。我无处可去,只得在经略安抚使的府门侧屋,勉强过夜。”叶凌莲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幸好当值军士认出我是随你而来,否则,险些要在他人门槛下栖身。” 言语轻松,疲惫却难掩其容颜,秀发如未经梳理的麦穗。然而,在此时刻,她于齐凌眼中,更显真实。 思虑城中恢复宁静尚需时日,且叶凌莲身份特殊。齐凌稍作思量,笑言提议:“既暂无客栈可供投宿,不如前往我的提点刑狱司,那里有专供下方州县官员居住的厢房。武又平日亦居于此,若有需求,可直接向他求助。” \"你竟不请我去你的城堡作客吗?\" 叶凌莲一听,立刻变换了表情,怒目圆睁,声音如雷:\"昨晚,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怎能危险过后,就将救命恩人置于一旁,置若罔闻呢?\" \"好了,别摆出这副架势了。\" 齐凌早已预料到她的举动,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想来我家做客,我自然欢迎。但见到我的夫人,紫菱,你别感到难堪才好!\" \"我为何会难堪?如果没有我,她早被我师父用黑魔法折磨至死!\" 叶凌莲一听到这话,立即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气势汹汹。 话刚说完,她又有些心虚,摇了摇头,主动退让一步:\"至少,没有我的守护,她每天都得承受我师父的魔杖之刑,那是必逃不掉的。而且,若非我泄露天机,你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把她救出魔掌!\" \"你对她的一系列保护,紫菱已全盘告知于我。理论上,我们夫妇俩确实应感激你!\" 齐凌并未反驳,反而主动施礼致谢。 叶凌莲即刻跃开数步,断然拒绝接受他的感激:\"够了,够了。我确曾故意戏耍过她几次,不小心让她流下了泪水。但我确实也护着她,不让她遭受我师父的魔杖。没想到,她竟这般小气,对我丝毫不见感激之情!\" 这就是她的问题所在,即便是出于真心想要救人,却总是故意摆出一副凶残的模样。似乎不先令对方误会自己,直到最后一刻才展现真实面目,就辜负了自己身为红莲圣女的身份。 齐凌透过许紫菱的叙述,早已知晓岛上的所有细节。于是,他不再与她争执,只是微笑着摇头。 叶凌莲见状,迅速败下阵来,撇了撇嘴,低声道:\"住城堡便住城堡,你家又不是王宫,谁稀罕非得挤进去?看在她刚成亲的份上,我不和她计较。待过些时日,再去问个明白,你以为,想躲过我师父的法眼,那时除了对她厉声呵斥,我还真有别的办法吗?\" \"紫菱明白你当时的良苦用心,只是见到你,总会想到你师父。\" 齐凌微笑,为许紫菱辩护道,随即转了个话题:\"你是怎么从高丽返回的?你师父呢,没和你一同回来吗?\" \"许紫菱毕竟是我同门师姐,她大喜的日子,我自然得赶来送上祝福!\" 叶凌莲眨了眨眼睛,满脸委屈地说。 语毕,她深知此番说辞仍难瞒过齐凌锐利的目光。抿紧双唇,轻声续道,“师尊未与我同行归返,自醒于舟中,便执剑追袭于我。力竭后,终悟我一番苦心,遂独赴高丽故土,购置田产,富甲一方。然而,彼邦民生凋零,纵豪族亦少尝肉味,日食腌渍酸菜与酱汁汤羹。师尊乃高丽之人,自能适口。我则异乡客,实难忍此滋味。加之言语不通,且高丽素崇男尊女卑,安置妥师尊后,我便决意重返此地,觅人间美味。” 齐凌闻言,一时哑然失笑,却信之,叶凌莲所述,七分属实。 “虽至未来之纪元,彼东方‘巨国’犹以边角残羹称美肴,况今时战乱初定?”叶凌莲昔日虽历艰难,却明面为莲花会之领袖,暗中乃红莲教圣女,生活所需绝非简陋。骤然置身异国,言语不通,日日食腌渍,自是思念故土! “汝何笑?非吾思乡深切,昨宵汝已身中剧毒,化刺猬矣!”叶凌莲颊泛桃红,足踏地面抗议,“汝乃忘恩负义之人,与许紫菱同类,不知感念他人之善!” “止笑,止笑!”齐凌强忍笑意,急摆手示歉,“汝之恩惠,吾铭记于心。此次归来,是否不再离去?不然,纵携满舟牛羊,彼邦恐亦难饱数日。” “离去?吾将往何处?”叶凌莲面色转苦,启唇轻叹。“彼地,尚有师尊。此间,无吾之骨肉至亲。” 悲叹之余,突觉言辞易生误解,遂断然摇头,另辟话题,“听闻,汝需加倍警惕。高丽已于去年臣服辽国,两国曾有盟约,欲水陆合围,共伐大宋。昨夜之刺客,便是乘高丽巨舶而来,扮作商贾,恰与我同时入城。因察觉其藏匿多种恶毒暗器,故暗中追踪。” 第267章 只是思乡之情与美食 言语虽坚定,可仅走了几步,他又开始摇晃不定。 齐凌深知他的状况,不动声色地加重了搀扶之力,免去了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丁谓连续两次险象环生,终于不敢硬撑,悄无声息地倚向齐凌的手臂,缓步走向自己的统帅府邸。 王武与刘鸿两位老练之人,无需齐凌吩咐,便带领兄弟们收敛了箭矢下的亡魂,又仔细搜索战场,确保无人漏网,这才迅速跟随。 府邸内,常驻着两百多名厢兵。只是先前丁谓未在,四位都头又欠缺决断,故而未曾有所行动。遥见统帅与威名赫赫的齐提刑并肩归返,厢兵们立时有了依靠。他们欢呼着开启大门,欢迎丁统帅入内,随即在大厅前迅速列队,等待统帅府的调度! 踏入统帅府正厅,头顶有了庇护,四周士兵环绕,丁谓的身躯不再颤抖。他果断接过令箭,开始调兵遣将。 正如他所言,他在夔州任转运使时,曾平息过叛乱,经验丰富。此刻心绪平定,他依计行事,驾轻就熟。 几道指令下达,统帅府及其周围衙署中的惶恐厢兵和差役们纷纷行动起来。冲向街头,那些企图趁火打劫的恶棍被杀的杀,捕的捕,迅速肃清。 与此同时,齐重贵得知丁谓已安然返回统帅府,便安排家仆护送知州、县令及十几位地方文官前来听命。 丁谓如虎添翼,将凌州城按主要街道划分为几区,指派每位官员负责一片,先组织人力救火,再安抚受灾民众。 官员们明白事态紧迫,不敢抱怨,全力以赴。不久,火势得到控制,不再肆虐。 或许是天公垂怜百姓,深夜忽然降下了一场甘霖。如此一来,城内的火势难以维续。次日清晨,除最初燃起的两栋房屋仍有缭绕的烟雾外,其余火源皆已化为灰烬 在京东东路,那片被古老魔法庇护的土地上,齐凌作为三位掌权者之一,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数个星辰轮转,他与其他官员并肩奋战,直至最后一线魔焰也被彻底熄灭,方才得以喘息。抬头望向苍穹,晨曦初现,犹如远古巨龙吐息的微光。 新婚之日,却让两位仙子般的伴侣独守空闺,除却传说中的至高神只,凡人皆难逃内心愧疚。 齐凌深知自己离圣者境界相距甚远,于是接住空中飘洒的净化之雨,简单净面后,匆匆向丁谓大人请辞。 丁谓大人,历经整夜魔法之灾,非但未显疲态,反而精神焕发。见齐凌仍身着婚礼盛装,不禁开怀笑道:“昔有大禹治水,三次路过家门而不入。今日,你虽身披新郎华服,却整夜奋战于烈焰之中,也算是承袭了先贤之志。幸亏两位佳人并非涂山氏之后裔,否则,老夫真要担忧,你将如何向她们道歉了!” “丁大人,齐某至今仍觉双臂沉重。”齐凌与丁谓已然熟络,眨眼间流露出些许疲惫,轻声抱怨。 “若想休憩便直言,无需借口!”丁谓知晓齐凌暗讽自己昨日双腿乏力,迅速反唇相讥,“不必遮掩,老夫岂是不解风情之人?速速离去,速速离去,自此日起,半月之内,京东东路无论何事,你无须挂念。” “感激不尽,丁大人!”得知后续事务无需劳心,齐凌深施一礼,顺势卸责。 步出府邸,正欲吩咐随从备车。却见叶凌莲眼眶乌青,如夜色中绽放的幽兰,于阳光下缓步而来。 “你昨夜未曾安寝?”齐凌心头掠过一丝歉疚,睁大双眼,明知故问。 “昨夜城内一片混乱,处处救火。所有旅舍均不接待投宿。我无处可去,只得在经略安抚使的府门侧屋,勉强过夜。”叶凌莲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幸好当值军士认出我是随你而来,否则,险些要在他人门槛下栖身。” 言语轻松,疲惫却难掩其容颜,秀发如未经梳理的麦穗。然而,在此时刻,她于齐凌眼中,更显真实。 思虑城中恢复宁静尚需时日,且叶凌莲身份特殊。齐凌稍作思量,笑言提议:“既暂无客栈可供投宿,不如前往我的提点刑狱司,那里有专供下方州县官员居住的厢房。武又平日亦居于此,若有需求,可直接向他求助。” \"你竟不请我去你的城堡作客吗?\" 叶凌莲一听,立刻变换了表情,怒目圆睁,声音如雷:\"昨晚,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怎能危险过后,就将救命恩人置于一旁,置若罔闻呢?\" \"好了,别摆出这副架势了。\" 齐凌早已预料到她的举动,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你想来我家做客,我自然欢迎。但见到我的夫人,紫菱,你别感到难堪才好!\" \"我为何会难堪?如果没有我,她早被我师父用黑魔法折磨至死!\" 叶凌莲一听到这话,立即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气势汹汹。 话刚说完,她又有些心虚,摇了摇头,主动退让一步:\"至少,没有我的守护,她每天都得承受我师父的魔杖之刑,那是必逃不掉的。而且,若非我泄露天机,你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把她救出魔掌!\" \"你对她的一系列保护,紫菱已全盘告知于我。理论上,我们夫妇俩确实应感激你!\" 齐凌并未反驳,反而主动施礼致谢。 叶凌莲即刻跃开数步,断然拒绝接受他的感激:\"够了,够了。我确曾故意戏耍过她几次,不小心让她流下了泪水。但我确实也护着她,不让她遭受我师父的魔杖。没想到,她竟这般小气,对我丝毫不见感激之情!\" 这就是她的问题所在,即便是出于真心想要救人,却总是故意摆出一副凶残的模样。似乎不先令对方误会自己,直到最后一刻才展现真实面目,就辜负了自己身为红莲圣女的身份。 齐凌透过许紫菱的叙述,早已知晓岛上的所有细节。于是,他不再与她争执,只是微笑着摇头。 叶凌莲见状,迅速败下阵来,撇了撇嘴,低声道:\"住城堡便住城堡,你家又不是王宫,谁稀罕非得挤进去?看在她刚成亲的份上,我不和她计较。待过些时日,再去问个明白,你以为,想躲过我师父的法眼,那时除了对她厉声呵斥,我还真有别的办法吗?\" \"紫菱明白你当时的良苦用心,只是见到你,总会想到你师父。\" 齐凌微笑,为许紫菱辩护道,随即转了个话题:\"你是怎么从高丽返回的?你师父呢,没和你一同回来吗?\" \"许紫菱毕竟是我同门师姐,她大喜的日子,我自然得赶来送上祝福!\" 叶凌莲眨了眨眼睛,满脸委屈地说。 语毕,她深知此番说辞仍难瞒过齐凌锐利的目光。抿紧双唇,轻声续道,“师尊未与我同行归返,自醒于舟中,便执剑追袭于我。力竭后,终悟我一番苦心,遂独赴高丽故土,购置田产,富甲一方。然而,彼邦民生凋零,纵豪族亦少尝肉味,日食腌渍酸菜与酱汁汤羹。师尊乃高丽之人,自能适口。我则异乡客,实难忍此滋味。加之言语不通,且高丽素崇男尊女卑,安置妥师尊后,我便决意重返此地,觅人间美味。” 齐凌闻言,一时哑然失笑,却信之,叶凌莲所述,七分属实。 “虽至未来之纪元,彼东方‘巨国’犹以边角残羹称美肴,况今时战乱初定?”叶凌莲昔日虽历艰难,却明面为莲花会之领袖,暗中乃红莲教圣女,生活所需绝非简陋。骤然置身异国,言语不通,日日食腌渍,自是思念故土! “汝何笑?非吾思乡深切,昨宵汝已身中剧毒,化刺猬矣!”叶凌莲颊泛桃红,足踏地面抗议,“汝乃忘恩负义之人,与许紫菱同类,不知感念他人之善!” “止笑,止笑!”齐凌强忍笑意,急摆手示歉,“汝之恩惠,吾铭记于心。此次归来,是否不再离去?不然,纵携满舟牛羊,彼邦恐亦难饱数日。” “离去?吾将往何处?”叶凌莲面色转苦,启唇轻叹。“彼地,尚有师尊。此间,无吾之骨肉至亲。” 悲叹之余,突觉言辞易生误解,遂断然摇头,另辟话题,“听闻,汝需加倍警惕。高丽已于去年臣服辽国,两国曾有盟约,欲水陆合围,共伐大宋。昨夜之刺客,便是乘高丽巨舶而来,扮作商贾,恰与我同时入城。因察觉其藏匿多种恶毒暗器,故暗中追踪。” 第268章 高丽平西王之野心 “汝所言何事?高丽欲合围大宋?且水陆并进?”齐凌震惊万分,不敢置信耳中所闻。 前世记忆中,半岛上所谓权贵学者觊觎中原之地,仅限于纸上谈兵,从未真正动手。然而此刻,叶凌莲竟告知,高丽将与辽国携手,共同进犯大宋! “你莫要置疑,此乃高黎宫廷秘辛,几近无人不晓。”未曾料到,自身历尽艰险方能传达的消息,竟遭齐凌质疑,叶凌莲心急如焚,双臂挥动,高声疾呼:“北疆之人舟楫之道颇拙,故取道陆途。而高黎号称水上英豪,故应许北疆,从海径袭来。若高黎兴兵,东土之登州与莱州,便是其首要目标!” “吾非不信,仅惊异于彼等狂妄无知。此事非同小可,速随我入内,面呈丁经略,由汝亲口禀告!”齐凌一手扣紧叶凌莲玉腕,转身疾步。 叶凌莲所传之信,确实颠覆了齐凌对高黎的认识。据其所掌握之历史典籍,并未记录过高黎曾与北疆联手,自海路进犯大宋之事。 然不久前,齐凌曾在三山岛屿周遭,亲手擒获一群高黎密探。 而昨夜刺客一众,显然出自高黎,此证凿凿,毋庸置疑! “哎呀——,汝欲何为?汝轻点,适才差些将我拽倒。”叶凌莲猝不及防,被齐凌牵绊踉跄,口中下意识发出抗议。然抗议之余,却又面颊绯红,默默跟随于齐凌身后。 “佳俊,究竟何事紧急?”得知齐凌折返,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丁谓心知不妙,即刻放下手中事宜,主动相迎。 “高黎欲应和北疆召唤,自海路攻伐大宋,首当其冲者,登州与莱州!”齐凌松开叶凌莲,迅疾应答,“此讯乃叶女侠舍命自高黎携归,昨晚觅吾等,正是为此事亲述详情。具体事宜,经略可直接询之。” “啊——”丁谓闻言愕然,赶忙向叶凌莲详询消息源流与细节。 叶凌莲本性大胆,与丁谓亦非初次交涉,故而全无忐忑,稍加思索,便开始细细叙述讯息始末。 原来,十年前起,高黎主动向北疆俯首称臣。而北疆为结交高黎,共同进击大宋,屡屡赐予丰厚赏赐。近来,更将鸭绿江以东千里疆土,划归高黎统辖。 倘若是高黎王明智有为,定能明了,高黎国力与军威,远逊大宋。对契丹俯首称臣乃一事,携手契丹共同征伐大宋,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然遗憾者,当今高黎王,实乃愚钝平庸之辈,自数年前登基以来,朝纲由其母千秋皇太后与平西王金致阳共同掌控,万事难决,自身无力作主。 偏偏那平西王金致阳,妄图立下不朽之功。故而,积极响应契丹号令,集结一支拥有两三百艘战舰的水师,随时准备“西向征伐”…… \"你是否亲眼见证过巨浪族的船队?照理来说,既然铁骑部落已兵临真定城下,巨浪族的海行者们应当早就抵达灵澜港,为何至今老夫尚未收到任何警示的消息呢?\"丁渭闻言面色煞白,但仍不敢全然相信叶凌莲所言,怀着一丝侥幸,悄声问道。 \"巨浪族的部分战舰,常驻于翡翠礁岛上。我多次目睹过。”叶凌莲对待丁渭,并无对祈凌那般的耐心,立即摆出一副任君信不信的态度,高声回应,“至于为何还未抵达灵澜港,身为一介平民女子,我不敢随意打听。但我想,他们迟迟未至,总比直接兵临城下要好!” \"上月我交付于你的那些巨浪族间谍中,包括平西王金志阳的一对子女,还有他们家的管家。”祈凌见状,连忙接话,低声询问,“不知经略是否已派人审问过他们,他们是否招认了辽国与巨浪族的勾结,以及巨浪族海行者准备侵袭大宋的情报。” \"你说你转交给我一批巨浪族间谍?何时的事?我怎么毫无印象?\"丁渭满面困惑地转头,两道眉峰瞬间纠结在一起。 \"就在这儿,你还保证让我安心筹备婚礼,所有事务都交由你处理!\"祈凌怒火中烧,强忍着脾气,低声提醒,“可能是经略近期事务繁多,忙忘了。是那对自称仰慕天朝文化的金氏兄妹,还有他们的管家和侍卫,以及一位王姓庄主和他的族人。之前经略体谅下属,让我专心准备婚礼……” \"你说的是那对自称为天朝文化仰慕者的金氏兄妹,还有那个马姓的叛徒?”丁渭的目光骤然亮起,挥手打断,“老夫记起来了,确有此事。老夫还称赞过那位金氏少年口才出众!” 话音刚落,他又懊悔地抚额,“事关重大,老夫本想亲自审问,但近来事务繁杂,竟未能顾及。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凛洲城的地牢里,速将他们提审,与叶女侠带回的消息对照!幸亏当初我没有审问他们,否则或许会因那金氏小子的口才而一时兴起,放走了他们!” 说完,他尴尬地朝祈凌拱手,立刻吩咐身旁亲信去地牢提人。 并非他偷懒,大宋虽武力逊于铁骑部落,但在巨浪族、龙翔之地、大理等国之上。又自诩为大唐正统继承者,即便普通百姓,也对巨浪族、龙翔之地、大理等国有着高人一等的俯视心态。 在这个时代,做事并不讲究效率。即使在职官员涉案,经略安抚使丁渭拖延十天半个月不理不问,也是常态。更何况,祈凌捕获的还是一群异族间谍! 因此,将审判金氏兄妹之事,置于繁星之下最微末之位,实为常态。若有人竟将其视作正事,铭记于心,方是异事。 恰逢叶凌莲自远方归返,携带着高丽奉魔君之命,欲侵扰大夏的警讯,直呈丁谓眼前,方使他忆起,月前齐凌曾献上一批高丽暗影,皆为探子。 否则,金家兄妹即便终老于幽囚之所,亦不为奇。 第268章 高丽平西王之野心 “汝所言何事?高丽欲合围大宋?且水陆并进?”齐凌震惊万分,不敢置信耳中所闻。 前世记忆中,半岛上所谓权贵学者觊觎中原之地,仅限于纸上谈兵,从未真正动手。然而此刻,叶凌莲竟告知,高丽将与辽国携手,共同进犯大宋! “你莫要置疑,此乃高黎宫廷秘辛,几近无人不晓。”未曾料到,自身历尽艰险方能传达的消息,竟遭齐凌质疑,叶凌莲心急如焚,双臂挥动,高声疾呼:“北疆之人舟楫之道颇拙,故取道陆途。而高黎号称水上英豪,故应许北疆,从海径袭来。若高黎兴兵,东土之登州与莱州,便是其首要目标!” “吾非不信,仅惊异于彼等狂妄无知。此事非同小可,速随我入内,面呈丁经略,由汝亲口禀告!”齐凌一手扣紧叶凌莲玉腕,转身疾步。 叶凌莲所传之信,确实颠覆了齐凌对高黎的认识。据其所掌握之历史典籍,并未记录过高黎曾与北疆联手,自海路进犯大宋之事。 然不久前,齐凌曾在三山岛屿周遭,亲手擒获一群高黎密探。 而昨夜刺客一众,显然出自高黎,此证凿凿,毋庸置疑! “哎呀——,汝欲何为?汝轻点,适才差些将我拽倒。”叶凌莲猝不及防,被齐凌牵绊踉跄,口中下意识发出抗议。然抗议之余,却又面颊绯红,默默跟随于齐凌身后。 “佳俊,究竟何事紧急?”得知齐凌折返,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丁谓心知不妙,即刻放下手中事宜,主动相迎。 “高黎欲应和北疆召唤,自海路攻伐大宋,首当其冲者,登州与莱州!”齐凌松开叶凌莲,迅疾应答,“此讯乃叶女侠舍命自高黎携归,昨晚觅吾等,正是为此事亲述详情。具体事宜,经略可直接询之。” “啊——”丁谓闻言愕然,赶忙向叶凌莲详询消息源流与细节。 叶凌莲本性大胆,与丁谓亦非初次交涉,故而全无忐忑,稍加思索,便开始细细叙述讯息始末。 原来,十年前起,高黎主动向北疆俯首称臣。而北疆为结交高黎,共同进击大宋,屡屡赐予丰厚赏赐。近来,更将鸭绿江以东千里疆土,划归高黎统辖。 倘若是高黎王明智有为,定能明了,高黎国力与军威,远逊大宋。对契丹俯首称臣乃一事,携手契丹共同征伐大宋,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然遗憾者,当今高黎王,实乃愚钝平庸之辈,自数年前登基以来,朝纲由其母千秋皇太后与平西王金致阳共同掌控,万事难决,自身无力作主。 偏偏那平西王金致阳,妄图立下不朽之功。故而,积极响应契丹号令,集结一支拥有两三百艘战舰的水师,随时准备“西向征伐”…… \"你是否亲眼见证过巨浪族的船队?照理来说,既然铁骑部落已兵临真定城下,巨浪族的海行者们应当早就抵达灵澜港,为何至今老夫尚未收到任何警示的消息呢?\"丁渭闻言面色煞白,但仍不敢全然相信叶凌莲所言,怀着一丝侥幸,悄声问道。 \"巨浪族的部分战舰,常驻于翡翠礁岛上。我多次目睹过。”叶凌莲对待丁渭,并无对祈凌那般的耐心,立即摆出一副任君信不信的态度,高声回应,“至于为何还未抵达灵澜港,身为一介平民女子,我不敢随意打听。但我想,他们迟迟未至,总比直接兵临城下要好!” \"上月我交付于你的那些巨浪族间谍中,包括平西王金志阳的一对子女,还有他们家的管家。”祈凌见状,连忙接话,低声询问,“不知经略是否已派人审问过他们,他们是否招认了辽国与巨浪族的勾结,以及巨浪族海行者准备侵袭大宋的情报。” \"你说你转交给我一批巨浪族间谍?何时的事?我怎么毫无印象?\"丁渭满面困惑地转头,两道眉峰瞬间纠结在一起。 \"就在这儿,你还保证让我安心筹备婚礼,所有事务都交由你处理!\"祈凌怒火中烧,强忍着脾气,低声提醒,“可能是经略近期事务繁多,忙忘了。是那对自称仰慕天朝文化的金氏兄妹,还有他们的管家和侍卫,以及一位王姓庄主和他的族人。之前经略体谅下属,让我专心准备婚礼……” \"你说的是那对自称为天朝文化仰慕者的金氏兄妹,还有那个马姓的叛徒?”丁渭的目光骤然亮起,挥手打断,“老夫记起来了,确有此事。老夫还称赞过那位金氏少年口才出众!” 话音刚落,他又懊悔地抚额,“事关重大,老夫本想亲自审问,但近来事务繁杂,竟未能顾及。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凛洲城的地牢里,速将他们提审,与叶女侠带回的消息对照!幸亏当初我没有审问他们,否则或许会因那金氏小子的口才而一时兴起,放走了他们!” 说完,他尴尬地朝祈凌拱手,立刻吩咐身旁亲信去地牢提人。 并非他偷懒,大宋虽武力逊于铁骑部落,但在巨浪族、龙翔之地、大理等国之上。又自诩为大唐正统继承者,即便普通百姓,也对巨浪族、龙翔之地、大理等国有着高人一等的俯视心态。 在这个时代,做事并不讲究效率。即使在职官员涉案,经略安抚使丁渭拖延十天半个月不理不问,也是常态。更何况,祈凌捕获的还是一群异族间谍! 因此,将审判金氏兄妹之事,置于繁星之下最微末之位,实为常态。若有人竟将其视作正事,铭记于心,方是异事。 恰逢叶凌莲自远方归返,携带着高丽奉魔君之命,欲侵扰大夏的警讯,直呈丁谓眼前,方使他忆起,月前齐凌曾献上一批高丽暗影,皆为探子。 否则,金家兄妹即便终老于幽囚之所,亦不为奇。 第269章 丁谓问案 烽火已至门前,齐凌自知无法再以假期为由,与双娇相伴。只得勉力振作,留守此地,待丁谓查明一切后,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丁谓麾下勇士,亦感事态紧迫,动作愈发迅疾。未及半刻,便将金家兄妹引至行辕主殿。 此时,我华夏之地,尚无给予半岛异族超然待遇之惯例。仅月余光景,金家兄妹二人,已在凌州城监牢内,瘦削至皮包骨。 幸而,自齐凌担纲刑狱之职,便着手整顿,严查各类弊病,令狱卒与狱婆等辈,不敢再以折磨囚犯为乐。否则,金家兄妹,其状必更悲凉十倍。 忽被士卒自牢狱提出,再望见身着朱红长袍之高官,金彦哥兄妹,如何不知此乃逃离“幽界”良机? 故不待丁谓询言,二人已扑地而泣,呼冤不已。自称因倾慕天朝博大精深之文化而来,未曾想遭受如此苦楚,内心实已冰冷绝望…… 丁谓若为二高丽纨绔所惑,多年官场沉浮皆成虚妄。明知彼等卖惨撒谎,却不愠不怒,微笑示意二人起身,温和问道:“尔等既仰慕我天朝文化,是否熟读圣贤之书?可识文字?” “读过,读过《诗经》、《论语》、《尔雅》,诸多篇章,皆能背诵!”金彦哥闻言,立时精神大振,手舞足蹈,高声应答。 “我亦读过《女训》与《孝经》。”金彦哥之妹金云儿,同样高声回应。“此行随兄至大夏,只为寻觅贤师,邀其回吾家,随时指导我兄妹学问,绝无丝毫冒犯之意。” “我记得,汝二人初被捕获时,竟手持红莲圣姑密令,威胁我提刑大人,要加害其夫人!”王武旁观,嗤之以鼻,出言嘲讽。 “我,我那时情急之下,随意编造谎言,恳请将军宽恕!”一个月的凌州粗食,令金云儿性情大变,不再如先前般勇猛,转身裣衽谢罪。 须臾间,她言行举止,确与受过良好教养之大夏少女无异。唯独,王武决不轻信,翻动眼睑,手指叶凌莲,“汝等此前,是否亦未曾见过她?”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金彦兄与金云儿这对兄妹坚决地摇头,否定之声此起彼伏,比试般坚决。 王武顿时怒火中烧,但碍于身处威严的镇守使府大殿,他无法擅自行动,只能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丁谓,静待他的裁决。 \"你们对我国博大的魔法典籍仅限于《诗符》、《论语录》、《尔雅秘典》和《孝义真言》,这远远不够啊!\"身为镇守使的丁谓不追究叶凌莲是否出面对峙,也不揭露兄妹俩的谎言,只是微笑着摇头说,\"在我大宋,共有十二部古卷,通读之后方能窥见门径。既然你们已踏入此地,那么,老夫就成人之美,送你们去魔法学院深造。何时能领悟十二卷奥秘,再回高丽之地!\" 说完,丁谓不征求金家兄妹的意愿,便向身旁的侍卫示意,\"来,带他们下去,换上普通衣物,然后送往学院。我记得祁提刑不久前收养了不少孤儿,找几个聪颖好学的,陪他们兄妹共同研读。等他们完全理解了,再准备船只,送他们归乡!\" \"遵命!\"侍卫们应声,强忍笑意上前,牵住金家兄妹的臂膀,引他们离去。 金彦和金云儿兄妹此刻仿佛身陷炼狱,挣扎着哀求,\"求您开恩,大人开恩,我俩资质平庸,研读完十二卷可能需要数十年\" \"大人开恩,小女子再也不敢贪欢嬉戏了。小女子\" \"带回!\"丁谓轻拍桌面,沉声命令。 侍卫们再次响应,将金家兄妹押回。这次,金彦和金云儿不敢再抱任何幻想,低垂着头,泪水涟涟地祈求。 \"你们出身贵族,想必也不擅长间谍之事。\"丁谓微笑,声音依旧温和,\"而老夫也不喜用酷刑逼供。想早日回家,就如实道出你们来大宋的真实目的。否则,十二卷之后,还有《孟子哲思》、《大学奥义》、《史记之谜》、《汉书秘录》。古人云,学海无边,老夫会让你们尽享知识的海洋。绝不会辜负你们对我族文化的敬仰之情。\" \"我们,我们真的是途经此地游玩!\"金彦颤抖着回应,连忙拱手,\"王家庄的安排确是家父所为。家父与西京留守康兆势如水火,故预作安排,以备不时之需。近日,他派亲信与这边联系,我们兄妹得知后,便秘密跟随而来!\" \"联系何事?又是如何与叶凌莲产生关联的呢?\"丁谓点头微笑,继续提问,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已透出一丝冷意 \"召唤王俊,让他献上魔法之礼予他人!”金彦哥颤抖着,声音模糊地回应:“至于红莲圣姑,她是王俊的盟友。因她亦是高魔之地的生灵,传闻在此大陆拥有庞大的神秘网络,故王俊与她交往颇深。我们兄妹仅是从她口中得知,捉拿了奇提刑者之伴侣。一时情急,不慎泄了密。” \"那么,事实上,直接执行你父尊旨意的便是王俊了?\" 丁谓微笑,目光锐利地询问金彦哥。 \"这\"金彦哥突然警觉,已透露过多禁忌之秘,欲否认,然而,望见丁谓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心中寒意涌现,只得微微颔首:“确是,是他所为。不过,他所知有限。他未曾做出,任何有悖于大陆法则之事。” \"够了,你们退下!”丁谓微笑摇头,“来人,将他们带至幽暗之地,切莫苛待。随后,带来王俊!” \"大人,我们已诚恳供述。确实不敢有所隐瞒!”金彦哥感到危机迫近,作揖恳求。 然而,丁谓毫不理会,只下令将他们兄妹带走,继而审问囚犯,推测高魔之地暗流的动态。 第269章 丁谓问案 烽火已至门前,齐凌自知无法再以假期为由,与双娇相伴。只得勉力振作,留守此地,待丁谓查明一切后,共同商讨应对之策。 丁谓麾下勇士,亦感事态紧迫,动作愈发迅疾。未及半刻,便将金家兄妹引至行辕主殿。 此时,我华夏之地,尚无给予半岛异族超然待遇之惯例。仅月余光景,金家兄妹二人,已在凌州城监牢内,瘦削至皮包骨。 幸而,自齐凌担纲刑狱之职,便着手整顿,严查各类弊病,令狱卒与狱婆等辈,不敢再以折磨囚犯为乐。否则,金家兄妹,其状必更悲凉十倍。 忽被士卒自牢狱提出,再望见身着朱红长袍之高官,金彦哥兄妹,如何不知此乃逃离“幽界”良机? 故不待丁谓询言,二人已扑地而泣,呼冤不已。自称因倾慕天朝博大精深之文化而来,未曾想遭受如此苦楚,内心实已冰冷绝望…… 丁谓若为二高丽纨绔所惑,多年官场沉浮皆成虚妄。明知彼等卖惨撒谎,却不愠不怒,微笑示意二人起身,温和问道:“尔等既仰慕我天朝文化,是否熟读圣贤之书?可识文字?” “读过,读过《诗经》、《论语》、《尔雅》,诸多篇章,皆能背诵!”金彦哥闻言,立时精神大振,手舞足蹈,高声应答。 “我亦读过《女训》与《孝经》。”金彦哥之妹金云儿,同样高声回应。“此行随兄至大夏,只为寻觅贤师,邀其回吾家,随时指导我兄妹学问,绝无丝毫冒犯之意。” “我记得,汝二人初被捕获时,竟手持红莲圣姑密令,威胁我提刑大人,要加害其夫人!”王武旁观,嗤之以鼻,出言嘲讽。 “我,我那时情急之下,随意编造谎言,恳请将军宽恕!”一个月的凌州粗食,令金云儿性情大变,不再如先前般勇猛,转身裣衽谢罪。 须臾间,她言行举止,确与受过良好教养之大夏少女无异。唯独,王武决不轻信,翻动眼睑,手指叶凌莲,“汝等此前,是否亦未曾见过她?”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金彦兄与金云儿这对兄妹坚决地摇头,否定之声此起彼伏,比试般坚决。 王武顿时怒火中烧,但碍于身处威严的镇守使府大殿,他无法擅自行动,只能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丁谓,静待他的裁决。 \"你们对我国博大的魔法典籍仅限于《诗符》、《论语录》、《尔雅秘典》和《孝义真言》,这远远不够啊!\"身为镇守使的丁谓不追究叶凌莲是否出面对峙,也不揭露兄妹俩的谎言,只是微笑着摇头说,\"在我大宋,共有十二部古卷,通读之后方能窥见门径。既然你们已踏入此地,那么,老夫就成人之美,送你们去魔法学院深造。何时能领悟十二卷奥秘,再回高丽之地!\" 说完,丁谓不征求金家兄妹的意愿,便向身旁的侍卫示意,\"来,带他们下去,换上普通衣物,然后送往学院。我记得祁提刑不久前收养了不少孤儿,找几个聪颖好学的,陪他们兄妹共同研读。等他们完全理解了,再准备船只,送他们归乡!\" \"遵命!\"侍卫们应声,强忍笑意上前,牵住金家兄妹的臂膀,引他们离去。 金彦和金云儿兄妹此刻仿佛身陷炼狱,挣扎着哀求,\"求您开恩,大人开恩,我俩资质平庸,研读完十二卷可能需要数十年\" \"大人开恩,小女子再也不敢贪欢嬉戏了。小女子\" \"带回!\"丁谓轻拍桌面,沉声命令。 侍卫们再次响应,将金家兄妹押回。这次,金彦和金云儿不敢再抱任何幻想,低垂着头,泪水涟涟地祈求。 \"你们出身贵族,想必也不擅长间谍之事。\"丁谓微笑,声音依旧温和,\"而老夫也不喜用酷刑逼供。想早日回家,就如实道出你们来大宋的真实目的。否则,十二卷之后,还有《孟子哲思》、《大学奥义》、《史记之谜》、《汉书秘录》。古人云,学海无边,老夫会让你们尽享知识的海洋。绝不会辜负你们对我族文化的敬仰之情。\" \"我们,我们真的是途经此地游玩!\"金彦颤抖着回应,连忙拱手,\"王家庄的安排确是家父所为。家父与西京留守康兆势如水火,故预作安排,以备不时之需。近日,他派亲信与这边联系,我们兄妹得知后,便秘密跟随而来!\" \"联系何事?又是如何与叶凌莲产生关联的呢?\"丁谓点头微笑,继续提问,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已透出一丝冷意 \"召唤王俊,让他献上魔法之礼予他人!”金彦哥颤抖着,声音模糊地回应:“至于红莲圣姑,她是王俊的盟友。因她亦是高魔之地的生灵,传闻在此大陆拥有庞大的神秘网络,故王俊与她交往颇深。我们兄妹仅是从她口中得知,捉拿了奇提刑者之伴侣。一时情急,不慎泄了密。” \"那么,事实上,直接执行你父尊旨意的便是王俊了?\" 丁谓微笑,目光锐利地询问金彦哥。 \"这\"金彦哥突然警觉,已透露过多禁忌之秘,欲否认,然而,望见丁谓那似笑非笑的脸庞,心中寒意涌现,只得微微颔首:“确是,是他所为。不过,他所知有限。他未曾做出,任何有悖于大陆法则之事。” \"够了,你们退下!”丁谓微笑摇头,“来人,将他们带至幽暗之地,切莫苛待。随后,带来王俊!” \"大人,我们已诚恳供述。确实不敢有所隐瞒!”金彦哥感到危机迫近,作揖恳求。 然而,丁谓毫不理会,只下令将他们兄妹带走,继而审问囚犯,推测高魔之地暗流的动态。 第270章 魔云汇聚 片刻,狱卒们将二尾子马庆云押解至审判之厅,受审。 那马庆云本是邪道散修,食不果腹,狠下心挥剑自残,后于金致阳府邸担任暗使。 而后,其凭藉巧舌如簧与非男非女之身,博得金致阳青睐,晋升为府邸执事。 这般随风倒的货色,怎会是个硬骨头?丁谓仅是冷笑几声,便使其恐惧倒地,连连叩首乞怜,如竹筒倒豆般,将其所知,倾吐无遗。 他的供词,远比叶凌莲零星收集的消息,精准得多。 原来,辽魔之地侵袭高魔之地,不仅将辽东广袤之地赠予高魔,更与高魔定下盟约,一旦摧毁大路联盟,双方将以长江为界,均分大陆领土。 契丹族惧怕酷暑,不精于水战,领土止步于长江。长江以南,全数归属高魔。双方永定为叔侄国,辽魔为叔,高魔为侄。 若高魔遭逢强敌侵袭,辽魔闻讯,即刻出兵庇护。若辽魔日后与党项、回纥交锋,高魔军队,必须随时待命。 若高魔之王遭贼人谋害,辽魔需惩处奸贼,并扶植正统血脉登基。若辽魔内乱,高魔则可保持观望。 \"如此看来,高魔之内,必有重臣势力过大,令王者如坐针毡了?”丁谓老练,从马庆云供词中洞悉了关键之处。 “吾王睿智!”马庆云迅疾抬头,一脸敬仰地颂扬,“高丽如今是太后联袂平西王掌控乾坤。满朝官员,多半出自平西王麾下。平西王的号令,几乎响彻整个王城!” “这就令人费解了,既是金致阳与太后共掌权柄,为何还要加个限制,不能谋逆王上自立为王?”丁谓何曾听过的谄媚之词,岂会放在心上,捋着长髯淡然一笑,继而沉声询问。 “大人目光如炬!”马庆云闻言,脸上崇拜之色更甚,“我家主人倾心于太后,志不在夺位。此番与辽国签订此约,实为忌惮权臣康兆!” “那康兆又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平西王如此戒备?”丁谓眉头微皱,察觉了事情的关键。 “康兆乃将门之后,其父曾担任高丽的安北大都督。他继承父业,执掌西北面都巡检,统领三万雄兵,常驻西京。此人野心昭彰,但平西王唯恐高丽内乱,始终未敢动他。又虑及自己仙逝后,康兆或将叛乱,因此在向辽国臣服的盟书中特添此条!”马庆云为了保命,毫不保留,迅速揭露康兆的一切。 “那平西王为何仍坚持对大宋用兵,难道不怕一旦兵力抽离,高丽腹地空虚,给了康兆可趁之机?”丁谓眉头再皱,依旧穷追不舍。 “大人明察,高丽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轻启战端对大宋……”马庆云本欲为高丽辩护,却忆起金彦哥兄妹似是安然离去,立即改口,“大人洞若观火,小人之意乃,平西王起初并不同意高丽出兵,但惧怕失去辽国欢心。于是,请求引入三千辽军入驻高丽。如此,即使国内兵力空虚,康兆亦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三千辽军,亦成了平西王深受辽皇青睐的象征,使其地位更加稳固。” “呵,倒是个懂得借势之人!”丁谓笑着颔首,旋即,一连串疑问如箭矢般射出。“如此说来,高丽海军定将前来大宋?共计多少将士,领军将领何许人也?性格如何?为何至今未见其踪影?” “会来,定会来,大人果真算无遗策!若早知大人在此坐镇,小人必劝阻平西王,莫遣海军赴死!”马庆云已泄露诸多机密,索性直言不讳,先是一阵奉承,随后“无所不知,无所不言”。 “吾家少主急功近利,执意先行至大宋探路,为海军开道。小人无奈,只得随行。临行前,海军整装待发,唯候辽国一声令下。至于至今未现,小人亦无法解答。” \"言归正传,大军何数,统帅何名,其性格如何?\" 丁谓厌烦了冗长的描述,轻叩桌面以示提醒。 \"大人恕罪!\" 马庆云瑟缩了一下,几乎要失禁,\"小人即刻道来,即刻道来。大军号称五十万勇士,实则不过三万余众,其中有一万是舵手与杂役。真正在战场挥剑者仅约两万。统帅姓蔡,名唤仁范。曾为泉州水域的舰队统领。后因不满其领主归顺大宋,遂率舰横跨海洋,投奔高丽!\" \"泉州水域的舰队统领?\" 丁谓微怔,旋即明白此人应为泉州海域统帅陈洪进的手下。在陈洪进臣服于大宋时,他却选择逃离至高丽。 以此推算,此人对大宋的怨念,恐怕比金致阳更甚。难怪金致阳任命他为进攻大宋的前锋。 \"蔡仁愿精于海战,但根基不稳。因此在高丽备受排挤。仅凭平西王的支持,才得以执掌舰队。他的性格,小人难以揣测。但他嗜财如命,且精于计算。自从舰队由他掌管后,下人们想在舰队中做买卖,变得难上加难。”深怕自己透露的信息不足,马庆云再次叩首,补充道。 \"嗯,你先退下!随时准备老夫的召唤。\" 丁谓不再想听更多,挥手示意,并轻声吩咐道,“侍卫,将他单独囚禁,一日两餐需照主簿规格供应。此人,老夫日后有大用途,不可怠慢他!” 言罢,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笃,笃,笃……”一声比一声稳健,一声比一声清晰。 第270章 魔云汇聚 片刻,狱卒们将二尾子马庆云押解至审判之厅,受审。 那马庆云本是邪道散修,食不果腹,狠下心挥剑自残,后于金致阳府邸担任暗使。 而后,其凭藉巧舌如簧与非男非女之身,博得金致阳青睐,晋升为府邸执事。 这般随风倒的货色,怎会是个硬骨头?丁谓仅是冷笑几声,便使其恐惧倒地,连连叩首乞怜,如竹筒倒豆般,将其所知,倾吐无遗。 他的供词,远比叶凌莲零星收集的消息,精准得多。 原来,辽魔之地侵袭高魔之地,不仅将辽东广袤之地赠予高魔,更与高魔定下盟约,一旦摧毁大路联盟,双方将以长江为界,均分大陆领土。 契丹族惧怕酷暑,不精于水战,领土止步于长江。长江以南,全数归属高魔。双方永定为叔侄国,辽魔为叔,高魔为侄。 若高魔遭逢强敌侵袭,辽魔闻讯,即刻出兵庇护。若辽魔日后与党项、回纥交锋,高魔军队,必须随时待命。 若高魔之王遭贼人谋害,辽魔需惩处奸贼,并扶植正统血脉登基。若辽魔内乱,高魔则可保持观望。 \"如此看来,高魔之内,必有重臣势力过大,令王者如坐针毡了?”丁谓老练,从马庆云供词中洞悉了关键之处。 “吾王睿智!”马庆云迅疾抬头,一脸敬仰地颂扬,“高丽如今是太后联袂平西王掌控乾坤。满朝官员,多半出自平西王麾下。平西王的号令,几乎响彻整个王城!” “这就令人费解了,既是金致阳与太后共掌权柄,为何还要加个限制,不能谋逆王上自立为王?”丁谓何曾听过的谄媚之词,岂会放在心上,捋着长髯淡然一笑,继而沉声询问。 “大人目光如炬!”马庆云闻言,脸上崇拜之色更甚,“我家主人倾心于太后,志不在夺位。此番与辽国签订此约,实为忌惮权臣康兆!” “那康兆又是何方神圣,竟能使平西王如此戒备?”丁谓眉头微皱,察觉了事情的关键。 “康兆乃将门之后,其父曾担任高丽的安北大都督。他继承父业,执掌西北面都巡检,统领三万雄兵,常驻西京。此人野心昭彰,但平西王唯恐高丽内乱,始终未敢动他。又虑及自己仙逝后,康兆或将叛乱,因此在向辽国臣服的盟书中特添此条!”马庆云为了保命,毫不保留,迅速揭露康兆的一切。 “那平西王为何仍坚持对大宋用兵,难道不怕一旦兵力抽离,高丽腹地空虚,给了康兆可趁之机?”丁谓眉头再皱,依旧穷追不舍。 “大人明察,高丽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轻启战端对大宋……”马庆云本欲为高丽辩护,却忆起金彦哥兄妹似是安然离去,立即改口,“大人洞若观火,小人之意乃,平西王起初并不同意高丽出兵,但惧怕失去辽国欢心。于是,请求引入三千辽军入驻高丽。如此,即使国内兵力空虚,康兆亦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三千辽军,亦成了平西王深受辽皇青睐的象征,使其地位更加稳固。” “呵,倒是个懂得借势之人!”丁谓笑着颔首,旋即,一连串疑问如箭矢般射出。“如此说来,高丽海军定将前来大宋?共计多少将士,领军将领何许人也?性格如何?为何至今未见其踪影?” “会来,定会来,大人果真算无遗策!若早知大人在此坐镇,小人必劝阻平西王,莫遣海军赴死!”马庆云已泄露诸多机密,索性直言不讳,先是一阵奉承,随后“无所不知,无所不言”。 “吾家少主急功近利,执意先行至大宋探路,为海军开道。小人无奈,只得随行。临行前,海军整装待发,唯候辽国一声令下。至于至今未现,小人亦无法解答。” \"言归正传,大军何数,统帅何名,其性格如何?\" 丁谓厌烦了冗长的描述,轻叩桌面以示提醒。 \"大人恕罪!\" 马庆云瑟缩了一下,几乎要失禁,\"小人即刻道来,即刻道来。大军号称五十万勇士,实则不过三万余众,其中有一万是舵手与杂役。真正在战场挥剑者仅约两万。统帅姓蔡,名唤仁范。曾为泉州水域的舰队统领。后因不满其领主归顺大宋,遂率舰横跨海洋,投奔高丽!\" \"泉州水域的舰队统领?\" 丁谓微怔,旋即明白此人应为泉州海域统帅陈洪进的手下。在陈洪进臣服于大宋时,他却选择逃离至高丽。 以此推算,此人对大宋的怨念,恐怕比金致阳更甚。难怪金致阳任命他为进攻大宋的前锋。 \"蔡仁愿精于海战,但根基不稳。因此在高丽备受排挤。仅凭平西王的支持,才得以执掌舰队。他的性格,小人难以揣测。但他嗜财如命,且精于计算。自从舰队由他掌管后,下人们想在舰队中做买卖,变得难上加难。”深怕自己透露的信息不足,马庆云再次叩首,补充道。 \"嗯,你先退下!随时准备老夫的召唤。\" 丁谓不再想听更多,挥手示意,并轻声吩咐道,“侍卫,将他单独囚禁,一日两餐需照主簿规格供应。此人,老夫日后有大用途,不可怠慢他!” 言罢,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笃,笃,笃……”一声比一声稳健,一声比一声清晰。 第271章 老夫不会无功而返 \"丁将军,若无事需要小女子相助,恳请允我先行告退!\" 叶凌莲的脸色突然转为忧郁,上前施礼,声音低沉。 \"没,没事了。\" 丁谓先是惊愕,很快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即起身拱手道,“叶小姐,昨晚您英勇救驾,感激不尽。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可以直接找我。我会吩咐守卫不得阻拦,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在他心底,他真心感激叶凌莲。 若非叶凌莲及时赶到,齐凌凭借超凡的武艺或许能保命。而他,却有七成以上的可能性,会被那帮高丽强盗掳走,或直接丧命于强盗之手。 今日,若非叶凌莲主动禀报,高丽舰队已整装待发,随时可能突袭登莱。他恐怕仍无暇审问金彦哥兄妹和马庆云。 那样的话,他势必因为警戒不足,被蔡仁愿率领的高丽舰队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尽管感激,有些话语,他却不能轻易吐露 幽暗森林里的邪教——红莲宗,最近刚被圣骑士团剿灭,数名核心成员仍在逃亡中。叶凌莲,正是被列在追捕名单上的关键成员之一。然而,身为大宋王国的边境守护者,丁谓却故意忽略那份通缉令,仿佛从未见过一般。尽管叶凌莲曾数次援手于他和齐凌,他也无法就此视她为贵宾,毕竟,她是被通缉的人。 于是,在目送叶凌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刻,丁谓的目光立即转向了齐凌,“佳俊,这女子武艺超凡,行事又正直无畏,若任其漂泊在外,实在是浪费了这份天赐的才能!” “属下原本就计划招募她加入皇家禁卫军,成为一名八品武官。”齐凌接话道,脸上挂着微笑,与丁谓商讨着,“只是考虑到她身上的通缉烙印和曾经作为红莲宗圣女的身份,是否合适?既然您今天提起了这个问题,恳请您给出明智的建议!” “佳俊,老夫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才是!”丁谓笑着反驳,“她离开高丽没多久,就折返回来。昨晚那种险境中,她仍旧挺身而出。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还需要老夫说清楚么?” “大人,属下前天才成婚。”齐凌脸色微红,拱手轻声道,“再者,如果不将她的名字从通缉榜上划去,属下怎敢再作他想?” “你这位审判官也有惧怕的时候?”丁谓不以为然,挑眉问道,接着不待齐凌回答,他摇摇头,“你啊,学不好学,学坏倒是挺快。罢了,老夫就帮你这一次,谁让老夫不会武功,每次都需要他人庇护呢!老夫为你挡一次风雨,同意赦免她。让她以立功的方式洗刷罪名,先任命她为皇家禁卫军的七品官员。八品太低了,无法彰显王国的宽容与诚意!接下来,你我联名写一份公文给刑部,请求取消对她的追捕令!至于她这个职位是短期担任,还是长期任职,就由你们二人商议决定。” “多谢大人!”齐凌心中早有所料,自己的心思难逃丁谓之眼,于是躬身致谢。 “你我无需客套。”丁谓坦然接受他的敬意,然后笑着补充道,“我见她刚才似乎愁容满面,老夫不懂你们年轻一代的心思,但她留在王国效力,总比流浪在外,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要好!” “大人英明!”齐凌再次行礼,“下官确实未曾留意到这些细节。经大人提醒,方才意识到她身份中隐藏的难题,或许,她刚才的沉重表情正因于此!” “莫非还有内情?”丁谓既已决定扮演仁慈的角色,便决心贯彻到底,主动开口道。“你说来听听,只要在老夫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为她寻求解决之道。” “深恩铭记,经略大人!”齐凌迅疾躬身行礼,旋即整顿思绪,低声道:“她乃南唐叛臣之裔,父亲丧生于昔年南征大军之手,母亲沦为权贵玩物。而今率高丽水师侵扰大宋疆域的蔡仁愿,据马庆云方才之供词,曾执掌南唐泉州水师。她提早向吾辈示警,通报高丽水师即将来袭,皆因不愿见京东东路黎民受战火蹂躏。然而,若以报父母仇为念,此刻她本当辅佐蔡仁愿,共图大业。” “这……”丁谓闻言,面色陡然沉重。 大宋以仁孝立国。从“孝”这一角度考量,叶凌莲反叛大宋,乃至引狼入室如蔡仁愿般,皆合情合理。但身为大宋三品高官,一名血统纯正的宋人,丁谓却无法接受叶凌莲为异族带路,仅以报家仇为由。 毕竟,无论地理抑或文化,大宋方为华夏正统。契丹与高丽,不过化外蛮夷! “属下必向她详述经略大人的厚意。”齐凌历经两世,洞悉许多丁谓未曾深究之事。稍作思量,他续道:“无论她是否愿意效命于控鹤署,属下都将赠予她一笔钱财,令其暂离京东东路。眼下兵戈相接,纵有盖世武艺,亦难扭转乾坤。既已料定高丽水师随时来袭,以经略大人的才智,定不让蔡仁燕得逞寸土!” “嗯——”丁谓长叹,继而舒气,缓缓颔首:“如此,让她先行离去,确为上策。老夫闻知其身世,亦感困惑。设身处地,她又将如何?你只管让她安心离去,不论她是否愿意加入控鹤署,朝廷对她的追捕,老夫自会设法撤销。” “深谢经略大人!”齐凌心底释然,诚恳向丁谓致谢。 “你不必急于言谢!”丁谓面容生动,一副不易被人小觑之态,笑摆手:“老夫为你背负此等重任,岂能一语‘谢’字便了事。佳俊啊,你虽为文官,却出身将门,过往屡建奇功。面对此次高丽水师进犯……” “经略大人请吩咐,末将愿听从调遣!”齐凌深知老狐狸难以应付,迅速后退半步,正面丁谓肃然拱手。 绿锦池中菱角映,夏莺绕蔷薇啼鸣,微雨绵绵无人赏,鸳鸯对浴红裳。 烟雨蒙蒙,窦蓉与许紫菱并立窗前,遥望寂静院落,久无言语…… 新婚之夜,星辰如织,齐凌却率领精锐骑士,穿越幽暗森林,前往古老遗迹,扑灭从异界裂缝中涌出的魔焰,彻夜未归。随后,只在家中小憩两晚,便接到了神秘信使传来的密令,匆忙踏上了前往登州古堡的征途,为了整顿沿岸防线,抵御潜伏于深海之下的黑暗军团。 转眼间,夏意渐消,秋风起,夫妻三人的团聚之日仍遥不可及。内心深处,虽有遗憾,却也不愿言表,以免增添彼此的负担。 “我真该当时就坚持扮成侍卫随他同去。”窦蓉轻轻敲打着窗棂,眼中闪烁着微光,“当年在镇戎军团,我总伴他左右,连李督军也未曾指责破坏了什么规矩。而今,他独掌一军,反而多了束缚!” “郎君是担忧姐姐遭遇险境。”许紫菱年岁稍长,却甘愿称窦蓉为姐,低语劝慰,“况且,郎君年轻资浅,不及李老将军德高望重。于军中,必须率先垂范,严守律例,方能让将士们令行禁止。” “他们哪有资格质疑?论战绩,谁能比得上郎君?论武艺,十人联手,恐怕也难挡郎君一剑一马!”窦蓉唇角轻咬,低声道出不满。但她的面容上,更多的是深深的挂念。 内心深处,她深知许紫菱所言不虚。自家郎君,领着匆匆集结的两万厢军与粮草队上前线,必得将规矩置于首位。否则,单凭提点刑狱的官职和麾下那八十多名忠心耿耿的老兵,如何确保军令如山,号令行云流水? 道理归道理,但她无法接受,郎君即将率领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面对未知的强敌,而自己却只能留守府邸,日日煎熬。 尤其是回想起当初在永兴军路共同御敌的时光,那股反差之大,更令她怀念那份虽风雨飘摇,却相依为命的情谊。 “他们的确比不上,但他们找到了借口,表面恭敬,暗中抵制!”许紫菱明白,窦蓉的牢骚不过是寂寞所致,并非真心怨怼齐凌。“再者,若姐姐你随郎君赴登州,我怎生是好?倘若再遭贼人掳掠,岂不让他分心?” “我们俩可以一同改扮男装,做他的贴身卫士。我守护你,你照料郎君!”窦蓉脱口而出,似乎早已思虑良久,“如此一来,我们不必日日牵挂他的安危。疲累之时,你还能为他按摩缓解疲劳,或抚琴助其养神。” “嗯……”许紫菱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三人并立于千军万马之中,悠扬琴声与激昂战歌交织,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向往。 传说中,英勇无匹的冠军侯霍去病,深入蛮荒,征伐匈奴时,身边总有佳人相伴,却丝毫未影响他横扫千军,直捣敌营。 而那些陪伴英雄的女子,能在如此伟人身边,定然满心安宁,自豪无比。 正当心绪飘向远方,耳畔却再次响起窦蓉的声音,那声音中更多的是诱惑与决意:“你说,咱们俩现在换上仆从的装扮,穿越密林,前往幽冥之城寻找他如何?只要行踪隐秘,即便是那魔族军队,又有谁能辨识我们的真身雌雄?” “这样,这太冒险了!”许紫菱年纪稍长,但智谋远不及窦蓉,一时愣住,犹豫着摇了摇头,“除非我们能避免直接面对那位大人,否则,被他识破身份几乎是必然。到时候,他怎可能不愤怒?” “愤怒了,你不会去安抚他吗?”窦蓉瞪了她一眼,略带责备,“平时他在家时,你总能找到方法使他欢悦。为何到了紧要关头,却又无计可施?” “我,我并非,不是……”许紫菱脸瞬间红透,急忙摆手,“我,我……” 让齐凌高兴的手段,她自然了然于胸。然而,这些手段,不过属于夫妇间的私密欢乐。当丈夫真正发怒时,又怎能奏效? “罢了,我并非责怪你。我只是认为,咱们不能就这样困守此地!”窦蓉意识到刚才言辞有些冲动,握住许紫菱的手,低声道:“否则,无论那边是喜讯还是噩耗,传到这里至少需三日时光。我们想助他一臂之力,都力不从心。再者,若我们不去,或许会有其他女子,不顾一切冲进军营,与他并肩作战。” “你是说叶凌莲?”听到窦蓉的最后几句话,许紫菱立刻抛开了羞涩,双眼中闪烁着警惕。 凌州城虽不大,新婚之夜外边的变故,岂能永远隐匿于世。更何况,齐凌身旁,总如影随形般跟着那神秘的窦沙? 而与叶凌莲共度了七八年的岁月,许紫菱怎能不了解她的个性。 那是一个无视世人眼光与世俗束缚,仅凭内心情感行事之人。即便叶凌莲心底渴望有人挥兵扫荡大宋皇朝,但涉及齐凌,她未必会站在敌方阵营。 尽管齐凌担心她陷入困境,主动给予她一笔财富,让她离开京东东路。但她自己,却未必愿意坐视不理。 “我愿意以姐妹相待,皆因你曾不惜性命,也不愿牵连齐郎!”窦蓉一改婚前的纯真烂漫,轻叹一声,轻轻摇头,“但我并不希望那个曾追杀我和郎君,恨不得将我们当场处决的人,踏进这个家门。紫菱,莫笑我心胸狭隘,我从不会在受了委屈后假装快乐。” “我明白,如果我和姐姐位置调换,我的感受也是一样!”许紫菱愣了愣,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当初为了不让齐凌左右为难,她的确在窦蓉身上颇费心思。而窦蓉,似乎也被她的真诚所打动,轻易地接受了她。 回溯往昔,或许窦蓉虽于初时,亦是为了避免让齐凌陷入两难之境,才勉强按捺心中郁结。实则未必真能轻而易举,接纳她的诚挚心意。 “若你不同行,那我便独自前往。但凡祖父在此,守护吾家,蟊贼断不敢贸然侵扰!”窦蓉忽地松脱她的柔荑,面容流露出久违的坚定决绝。“我随他左右,并非遵循陈规。今日,我不信,结为连理后,他便甘愿目睹我整日隐匿于家宅,深闺不出。” “我,我……”许紫菱内心陡然纷乱,既忧惧违背夫君之命的后果,又难以抵挡与夫君并肩共御风雨的诱惑。 正当她心绪摇摆不定之时,却见窦蓉已转身步入卧室,着手准备出行所需。猛然间,她紧咬银牙,疾步追赶而去。“我,我无法安心任由你一人外出。我必须伴你左右!” 窦蓉旋即回首,朝她绽放笑靥,刹那时,她的容颜如同春日暖阳,明媚璀璨。 第271章 老夫不会无功而返 \"丁将军,若无事需要小女子相助,恳请允我先行告退!\" 叶凌莲的脸色突然转为忧郁,上前施礼,声音低沉。 \"没,没事了。\" 丁谓先是惊愕,很快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即起身拱手道,“叶小姐,昨晚您英勇救驾,感激不尽。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可以直接找我。我会吩咐守卫不得阻拦,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在他心底,他真心感激叶凌莲。 若非叶凌莲及时赶到,齐凌凭借超凡的武艺或许能保命。而他,却有七成以上的可能性,会被那帮高丽强盗掳走,或直接丧命于强盗之手。 今日,若非叶凌莲主动禀报,高丽舰队已整装待发,随时可能突袭登莱。他恐怕仍无暇审问金彦哥兄妹和马庆云。 那样的话,他势必因为警戒不足,被蔡仁愿率领的高丽舰队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尽管感激,有些话语,他却不能轻易吐露 幽暗森林里的邪教——红莲宗,最近刚被圣骑士团剿灭,数名核心成员仍在逃亡中。叶凌莲,正是被列在追捕名单上的关键成员之一。然而,身为大宋王国的边境守护者,丁谓却故意忽略那份通缉令,仿佛从未见过一般。尽管叶凌莲曾数次援手于他和齐凌,他也无法就此视她为贵宾,毕竟,她是被通缉的人。 于是,在目送叶凌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那一刻,丁谓的目光立即转向了齐凌,“佳俊,这女子武艺超凡,行事又正直无畏,若任其漂泊在外,实在是浪费了这份天赐的才能!” “属下原本就计划招募她加入皇家禁卫军,成为一名八品武官。”齐凌接话道,脸上挂着微笑,与丁谓商讨着,“只是考虑到她身上的通缉烙印和曾经作为红莲宗圣女的身份,是否合适?既然您今天提起了这个问题,恳请您给出明智的建议!” “佳俊,老夫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才是!”丁谓笑着反驳,“她离开高丽没多久,就折返回来。昨晚那种险境中,她仍旧挺身而出。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还需要老夫说清楚么?” “大人,属下前天才成婚。”齐凌脸色微红,拱手轻声道,“再者,如果不将她的名字从通缉榜上划去,属下怎敢再作他想?” “你这位审判官也有惧怕的时候?”丁谓不以为然,挑眉问道,接着不待齐凌回答,他摇摇头,“你啊,学不好学,学坏倒是挺快。罢了,老夫就帮你这一次,谁让老夫不会武功,每次都需要他人庇护呢!老夫为你挡一次风雨,同意赦免她。让她以立功的方式洗刷罪名,先任命她为皇家禁卫军的七品官员。八品太低了,无法彰显王国的宽容与诚意!接下来,你我联名写一份公文给刑部,请求取消对她的追捕令!至于她这个职位是短期担任,还是长期任职,就由你们二人商议决定。” “多谢大人!”齐凌心中早有所料,自己的心思难逃丁谓之眼,于是躬身致谢。 “你我无需客套。”丁谓坦然接受他的敬意,然后笑着补充道,“我见她刚才似乎愁容满面,老夫不懂你们年轻一代的心思,但她留在王国效力,总比流浪在外,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要好!” “大人英明!”齐凌再次行礼,“下官确实未曾留意到这些细节。经大人提醒,方才意识到她身份中隐藏的难题,或许,她刚才的沉重表情正因于此!” “莫非还有内情?”丁谓既已决定扮演仁慈的角色,便决心贯彻到底,主动开口道。“你说来听听,只要在老夫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力为她寻求解决之道。” “深恩铭记,经略大人!”齐凌迅疾躬身行礼,旋即整顿思绪,低声道:“她乃南唐叛臣之裔,父亲丧生于昔年南征大军之手,母亲沦为权贵玩物。而今率高丽水师侵扰大宋疆域的蔡仁愿,据马庆云方才之供词,曾执掌南唐泉州水师。她提早向吾辈示警,通报高丽水师即将来袭,皆因不愿见京东东路黎民受战火蹂躏。然而,若以报父母仇为念,此刻她本当辅佐蔡仁愿,共图大业。” “这……”丁谓闻言,面色陡然沉重。 大宋以仁孝立国。从“孝”这一角度考量,叶凌莲反叛大宋,乃至引狼入室如蔡仁愿般,皆合情合理。但身为大宋三品高官,一名血统纯正的宋人,丁谓却无法接受叶凌莲为异族带路,仅以报家仇为由。 毕竟,无论地理抑或文化,大宋方为华夏正统。契丹与高丽,不过化外蛮夷! “属下必向她详述经略大人的厚意。”齐凌历经两世,洞悉许多丁谓未曾深究之事。稍作思量,他续道:“无论她是否愿意效命于控鹤署,属下都将赠予她一笔钱财,令其暂离京东东路。眼下兵戈相接,纵有盖世武艺,亦难扭转乾坤。既已料定高丽水师随时来袭,以经略大人的才智,定不让蔡仁燕得逞寸土!” “嗯——”丁谓长叹,继而舒气,缓缓颔首:“如此,让她先行离去,确为上策。老夫闻知其身世,亦感困惑。设身处地,她又将如何?你只管让她安心离去,不论她是否愿意加入控鹤署,朝廷对她的追捕,老夫自会设法撤销。” “深谢经略大人!”齐凌心底释然,诚恳向丁谓致谢。 “你不必急于言谢!”丁谓面容生动,一副不易被人小觑之态,笑摆手:“老夫为你背负此等重任,岂能一语‘谢’字便了事。佳俊啊,你虽为文官,却出身将门,过往屡建奇功。面对此次高丽水师进犯……” “经略大人请吩咐,末将愿听从调遣!”齐凌深知老狐狸难以应付,迅速后退半步,正面丁谓肃然拱手。 绿锦池中菱角映,夏莺绕蔷薇啼鸣,微雨绵绵无人赏,鸳鸯对浴红裳。 烟雨蒙蒙,窦蓉与许紫菱并立窗前,遥望寂静院落,久无言语…… 新婚之夜,星辰如织,齐凌却率领精锐骑士,穿越幽暗森林,前往古老遗迹,扑灭从异界裂缝中涌出的魔焰,彻夜未归。随后,只在家中小憩两晚,便接到了神秘信使传来的密令,匆忙踏上了前往登州古堡的征途,为了整顿沿岸防线,抵御潜伏于深海之下的黑暗军团。 转眼间,夏意渐消,秋风起,夫妻三人的团聚之日仍遥不可及。内心深处,虽有遗憾,却也不愿言表,以免增添彼此的负担。 “我真该当时就坚持扮成侍卫随他同去。”窦蓉轻轻敲打着窗棂,眼中闪烁着微光,“当年在镇戎军团,我总伴他左右,连李督军也未曾指责破坏了什么规矩。而今,他独掌一军,反而多了束缚!” “郎君是担忧姐姐遭遇险境。”许紫菱年岁稍长,却甘愿称窦蓉为姐,低语劝慰,“况且,郎君年轻资浅,不及李老将军德高望重。于军中,必须率先垂范,严守律例,方能让将士们令行禁止。” “他们哪有资格质疑?论战绩,谁能比得上郎君?论武艺,十人联手,恐怕也难挡郎君一剑一马!”窦蓉唇角轻咬,低声道出不满。但她的面容上,更多的是深深的挂念。 内心深处,她深知许紫菱所言不虚。自家郎君,领着匆匆集结的两万厢军与粮草队上前线,必得将规矩置于首位。否则,单凭提点刑狱的官职和麾下那八十多名忠心耿耿的老兵,如何确保军令如山,号令行云流水? 道理归道理,但她无法接受,郎君即将率领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面对未知的强敌,而自己却只能留守府邸,日日煎熬。 尤其是回想起当初在永兴军路共同御敌的时光,那股反差之大,更令她怀念那份虽风雨飘摇,却相依为命的情谊。 “他们的确比不上,但他们找到了借口,表面恭敬,暗中抵制!”许紫菱明白,窦蓉的牢骚不过是寂寞所致,并非真心怨怼齐凌。“再者,若姐姐你随郎君赴登州,我怎生是好?倘若再遭贼人掳掠,岂不让他分心?” “我们俩可以一同改扮男装,做他的贴身卫士。我守护你,你照料郎君!”窦蓉脱口而出,似乎早已思虑良久,“如此一来,我们不必日日牵挂他的安危。疲累之时,你还能为他按摩缓解疲劳,或抚琴助其养神。” “嗯……”许紫菱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三人并立于千军万马之中,悠扬琴声与激昂战歌交织,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向往。 传说中,英勇无匹的冠军侯霍去病,深入蛮荒,征伐匈奴时,身边总有佳人相伴,却丝毫未影响他横扫千军,直捣敌营。 而那些陪伴英雄的女子,能在如此伟人身边,定然满心安宁,自豪无比。 正当心绪飘向远方,耳畔却再次响起窦蓉的声音,那声音中更多的是诱惑与决意:“你说,咱们俩现在换上仆从的装扮,穿越密林,前往幽冥之城寻找他如何?只要行踪隐秘,即便是那魔族军队,又有谁能辨识我们的真身雌雄?” “这样,这太冒险了!”许紫菱年纪稍长,但智谋远不及窦蓉,一时愣住,犹豫着摇了摇头,“除非我们能避免直接面对那位大人,否则,被他识破身份几乎是必然。到时候,他怎可能不愤怒?” “愤怒了,你不会去安抚他吗?”窦蓉瞪了她一眼,略带责备,“平时他在家时,你总能找到方法使他欢悦。为何到了紧要关头,却又无计可施?” “我,我并非,不是……”许紫菱脸瞬间红透,急忙摆手,“我,我……” 让齐凌高兴的手段,她自然了然于胸。然而,这些手段,不过属于夫妇间的私密欢乐。当丈夫真正发怒时,又怎能奏效? “罢了,我并非责怪你。我只是认为,咱们不能就这样困守此地!”窦蓉意识到刚才言辞有些冲动,握住许紫菱的手,低声道:“否则,无论那边是喜讯还是噩耗,传到这里至少需三日时光。我们想助他一臂之力,都力不从心。再者,若我们不去,或许会有其他女子,不顾一切冲进军营,与他并肩作战。” “你是说叶凌莲?”听到窦蓉的最后几句话,许紫菱立刻抛开了羞涩,双眼中闪烁着警惕。 凌州城虽不大,新婚之夜外边的变故,岂能永远隐匿于世。更何况,齐凌身旁,总如影随形般跟着那神秘的窦沙? 而与叶凌莲共度了七八年的岁月,许紫菱怎能不了解她的个性。 那是一个无视世人眼光与世俗束缚,仅凭内心情感行事之人。即便叶凌莲心底渴望有人挥兵扫荡大宋皇朝,但涉及齐凌,她未必会站在敌方阵营。 尽管齐凌担心她陷入困境,主动给予她一笔财富,让她离开京东东路。但她自己,却未必愿意坐视不理。 “我愿意以姐妹相待,皆因你曾不惜性命,也不愿牵连齐郎!”窦蓉一改婚前的纯真烂漫,轻叹一声,轻轻摇头,“但我并不希望那个曾追杀我和郎君,恨不得将我们当场处决的人,踏进这个家门。紫菱,莫笑我心胸狭隘,我从不会在受了委屈后假装快乐。” “我明白,如果我和姐姐位置调换,我的感受也是一样!”许紫菱愣了愣,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 当初为了不让齐凌左右为难,她的确在窦蓉身上颇费心思。而窦蓉,似乎也被她的真诚所打动,轻易地接受了她。 回溯往昔,或许窦蓉虽于初时,亦是为了避免让齐凌陷入两难之境,才勉强按捺心中郁结。实则未必真能轻而易举,接纳她的诚挚心意。 “若你不同行,那我便独自前往。但凡祖父在此,守护吾家,蟊贼断不敢贸然侵扰!”窦蓉忽地松脱她的柔荑,面容流露出久违的坚定决绝。“我随他左右,并非遵循陈规。今日,我不信,结为连理后,他便甘愿目睹我整日隐匿于家宅,深闺不出。” “我,我……”许紫菱内心陡然纷乱,既忧惧违背夫君之命的后果,又难以抵挡与夫君并肩共御风雨的诱惑。 正当她心绪摇摆不定之时,却见窦蓉已转身步入卧室,着手准备出行所需。猛然间,她紧咬银牙,疾步追赶而去。“我,我无法安心任由你一人外出。我必须伴你左右!” 窦蓉旋即回首,朝她绽放笑靥,刹那时,她的容颜如同春日暖阳,明媚璀璨。 第272章 海上战舰阵列 登州之东,十里的海域之上,波光粼粼,闪烁金辉,风平浪静,安宁无比。 如此宜人的气候,竟无一艘渔船出海捕鱼。海面上一片空旷,不见丝毫帆影。 宛如一只巨手悄然拂过,抹去了人间痕迹。令这方圆数十里的水域,静谧而绝美。 “吱——”一群海鸥突然尖啸着自高空划过,打破了画卷般的宁静。 紧接着,数十艘挂载绿旗,方形首尾的战舰,自天际与海平线交汇之处“浮现”,劈波斩浪,直逼远方的登州港。 “吱——吱——吱——”更多的海鸥被惊起,仓惶拍打羽翼,翱翔于蓝天。阳光乍然昏暗,海浪不再平静。 更多战舰涌入视野,一支接一支,从远至近,高大的风帆遮天蔽日。 “传吾之令,前锋战舰主帆下降三尺。左右两侧舰队,与主力舰队保持间距。后卫舰队随后跟进,桨手各就各位,弩车全数张弓待发。沙桶、水桶移至备战位置。”高丽水师都指挥使蔡仁愿立于一座双层高的旗舰之上,高声下令。其语调隐约透露出嗜血的狂热。 旗舰甲板瞬间一片繁忙,桨手、弩手、辅兵在各队长和小队长的指挥下穿梭忙碌。几名身着红袍的传令官则抓紧巨大的海螺,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邻近的四艘哨舰随即传来相同节奏的海螺声。紧接着,两艘哨舰向前,两艘哨舰向后,骤然加速。细长的舰体在海面划出四道白色轨迹,分别指向前锋、左翼、右翼和后卫四支分舰队。 因舰身长度远超宽度,且舱内几乎无重物负担,哨舰速度极快。眨眼间,蔡仁愿的指令便传达至每位分舰队都指挥使耳畔。 所有巨舰的龙骨甲板上,瞬时弥漫起古老魔法的气息。训练精深的盖里巫师,无视长途航行的消耗,将源自旗舰的密令,无误地编织成法术。 一尊尊古铜弩炮,被安置在备战的位置。五米长的巨矢越过船舷,尖端闪烁着冰霜与火焰交织的光辉。 这是水战中的绝世神兵,即便身披三层厚实鳞甲的将军,中了一矢,胸膛亦会洞穿,显露生死交错的奥秘。 前哨、左翼、右翼各二十艘巨舰,布满弩炮。中央阵线则由四十艘巨舰构成,巨矢对空斜举,指向苍穹。 共计百尊弩炮,连绵射发,足以直接粉碎一座水堡的防御壁垒。而当水堡的屏障被粉碎之后,其余战舰将疾速突入,以魔法羽箭和燃烧的炼金油罐,发起第二波打击。 若敌方能挺过第二波打击,蔡仁愿会号令后军出动。那六十艘巨舰上,未装设弩炮,却遍布巨型拍杆,如同巨蟹的钳子。可轻易击碎敌首,或撕裂战舰的龙骨。 蔡仁愿不信,连受三轮重击,敌人仍能屹立不倒。他对东洲水师的实力,了如指掌,如同掌握自己的命运符咒。 那支水师兵力仅五千余,战舰不足五十。常年涉足深海贸易,鲜少磨练实战技艺。 那水师名义统帅,不过一纸空位,新近因管束不力,遭宋帝国天子褫夺官衔。而实际操控者杨行彦,也在内部争斗中陨落。 此人逝去,东洲水师形同虚设。即使宋帝国另派主帅,凭其官员的效率与意志,恐需数十年,方能让东洲水师在规模与战斗力上,与盖里水师匹敌。 宋帝国从未重视水师,多年之前,蔡仁愿尚在泉州守护者陈洪进麾下时,已深知此点。 无奈陈洪进胆小如鼠,坐拥两万水军与章、泉数州富饶之地,竟自降服于宋帝国。并亲赴宋都觐见赵光义,表明归顺之意。 「懦夫,扶不起的幼龙!」忆及陈洪进当年的选择,蔡仁愿心中怒火重燃。 他是南唐贵胄,父兄皆为抵御宋军南侵,魂断沙场。他逃离南唐旧都金陵,投奔陈洪进,只为报家国血仇。 因此,他绝不会向仇敌低头。在陈洪进决定投降之夜,他召集亲信,劫持十余艘战舰,扬帆远航,直至抵达盖里。 二十余载光阴,亲信或衰老隐退,他亦不再青春。但他,蔡仁愿,从未忘却当年的宏愿:毁灭宋帝国,令所有宋人品尝他曾历经的家破人亡之苦。 为此宏愿,他为盖里贵族皇甫氏效力,乃至向盖里皇太后的宠臣金致阳卑躬屈膝。可谓卧薪尝胆,誓报此仇。 如今,当年的宏愿已经近在眼前,犹如古老预言中那般,试问,他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一艘灵鹰舟从先锋飞骑队归来,用悠长的龙角号声,将敌军的回应送入他的耳际。 登云水域的天翼军未曾派遣任何舟船应战,甚或探查高黎之翼是否有敌意。整个登云港,此刻仿佛被时间遗忘,而紧邻港口的登云城,四门紧锁,不见任何生灵进出! “愚钝之辈!竟以为水战与陆上厮杀相同,还需城池,才能决定胜负!”蔡仁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朝向脚下一层甲板上的传信使,有力挥动手中权杖,“通知先锋飞骑队,逼近登云港,封锁进出港湾的水路,若遇反抗,立即夷平!” “遵命!”传信使大声回应,随即,再度吹响龙角号,“呼噜噜,呼噜噜噜噜噜噜——”。那声音如午夜哀鸣,令人毛骨悚然。 用龙角号声传递指令,难以做到完全精准。但蔡仁愿统领高黎之翼多年,早已与麾下将领形成心灵契约。 龙角号声只需传达其大致旨意,精确度达六成以上,余下部分,他和他的将军们便能自悟领会。而这一套通讯方法,传承自三百年前的盛世大唐,在今日的大宋早已失传。 “呼噜噜,呼噜噜噜噜噜噜——”灵鹰舟穿梭,龙角号声此起彼伏。 先锋飞骑队的五十艘战舰,开始变阵,从一字横列,化为双翼展开的燕尾形态。 虽然距离登云仍有五六里之遥,但以当前航速,最迟一刻钟,先锋队便可抵达港湾。 然而,调整战舰方向和姿态,并非如驾驭马车那般简单。因此,提前布阵,方能应对不测。 “唔——”将先锋队的表现尽收眼底,蔡仁愿满意颔首。 领军的先锋都督崔荣乃他的亲传弟子,出自高黎豪族崔氏,一身技艺皆由他亲自教授。 三日前,船队离高黎最后一站,瓮泽之滨,蔡仁愿将此次征伐计谋全盘托付给崔荣。同时,将最凶险的先锋重任,亦交付予此人。 最为凶险,意味着建功立业的机会最多,师徒二人对此心照不宣。 而那一日,终于有密探,驾驭小舟穿越重围,带回了大宋最详尽的内情。 受命整顿登云、莱阳海域防线的是一位文官,名唤齐凌。年初时,正是此人以奇袭之策,斩杀了登云水域天翼军的都统杨行彦。。。 --- 注:为了更贴合奇幻风格,我已将地点、军种名称、武器及通讯方式进行了相应调整,如\"登州水师\"变为\"登云水域天翼军\",\"海螺\"变为\"龙角号\",以及一些其他细节上的修改。 在这个奇幻世界中,此人虽是狱政司的首席顾问,却深谙战争之道,于皇家守卫军团的粮食守卫者之中备受敬畏。昔年与高丽密切交往的太阳圣教,也是在他引领的数千粮食守卫者的攻势下灰飞烟灭。 “此人确有真才实学。他的导师是谁,如今年纪多大?还有其他辉煌战绩吗?”蔡仁愿闻此微微皱眉,立刻着手调查齐凌的背景。 “他,似乎是师从其祖父,大宋禁军殿前都虞侯齐重贵,或是戍边军都监李继和。他的年龄应该是刚满二十岁。”名为王的密探,多年潜伏在大宋,行事干练。稍加思考,便迅速答道:“传言他在大宋永兴军防线随李继和出征,因功绩晋升为刑政法官。” “原来是一只陆地上的猛狮!”蔡仁愿顿时信心倍增,微笑着向周围示意。“谁去告诉他,海战与陆战截然不同!” “末将愿往!”瞬间,几位都指挥使争相请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们的自信并非无源之水,而是源于对宋将情报的了解。不同于大宋的内视,高丽在统一后不久就开始觊觎汉唐故地。 近十年来,即便是千秋皇太后主政,也未曾间断派遣密探至大宋。 因此,不仅是蔡仁愿知晓,永兴军防线位于大宋的西北边陲,镇戎军常年在此与丹项族激战。他麾下的将领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仓促集结的厢兵和粮食守卫者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又怎可能是训练有素的高丽精锐的对手? “呜,呜,呜呜……”海螺的悠长鸣声传递着最新的军情,直抵旗舰的耳畔。 前锋舰队的五十艘战舰已接近登州港口。宋军并未派出一艘战舰对抗,只是在入口两侧的哨塔上升起了红旗,接着,数支携带燃油的火箭从哨塔疾驰而下。 “果然对海战一无所知!”开阔的海面上,尽管相隔甚远,蔡仁愿仍能清晰洞察宋军的行动,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床弩威力惊人,却装载困难且精准度不足。对付移动缓慢的攻城器械尚能有些效果,但对于在海上驰骋的战舰,无疑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果然,他这位全舰队指挥使还未下令,前锋分舰队指挥使崔荣便引领舰队执行了完美的躲避动作。最前方的三十艘战舰迅速转向两侧,在蔚蓝的海面上划出两条洁白的弧线 凌空飞旋的魔晶箭矢,尽数偏离了预设轨迹。镶嵌于弩臂之上的油囊,或爆裂成无数碎片,或坠离弩身沉入深邃的深渊。幽暗的深渊之油,在碧蓝的海洋上留下一道道诡谲的痕迹。 浩瀚的海面,即便油迹继续蔓延,亦无法引发燎原之火,更无法威胁到驰骋其上的魔法战舰。崔荣,这位先锋舰队的统帅,泰然自若地命人吹响古老的号角,召唤完成了任务的三十艘战舰悠然离去。而原先隐藏于燕尾阵后方的另二十艘战舰,则悄然脱离队伍,如同两条觉醒的巨龙,横扫向港口两侧的了望塔。 根本不给予了望塔上的守军重新装载魔晶炮的时间,战舰上的连发弩车开始了有序的轰鸣。“咻,咻,咻,咻……”,二十道魔能光束依次冲天而起,各自瞄准目标,瞬间便将了望塔轰得碎石纷飞。 镶嵌于弩臂之上的油囊被点燃,喷洒出带有魔法火花的深渊之油,四处飞溅。而那些深渊之油落地后,亦迅速燃烧,转瞬之间,便将两座了望塔吞没于滚滚黑烟之中。 了望塔上的大宋勇士们,手忙脚乱地使用沙土与魔法泉水灭火,愈发无暇顾及重新装载魔晶炮。而高丽水师先锋舰队的战舰,在一轮魔能光束射击完毕之后,即刻调转船头,利用船桨与风帆,迅速拉开了与了望塔的距离。 两队大宋弓箭手匆忙登上了望塔,向战舰展开了密集的箭雨攻击。密密麻麻的魔法箭矢腾空而起,景象颇为壮观。然而,多数箭矢却连战舰边缘都未能触及,便被狂风吹散,消失无踪。 少数几支魔法箭矢勉强抵达目标区域,却已失去了力道。被甲板上的高丽水师士兵轻松地用魔法护盾抵挡,随即坠落在甲板之上。 “呜,呜呜,呜呜……”号角之声再度响起,犹如鬼哭神嚎。 先前撤离至远方的三十艘高丽战舰,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掉头返回,再度逼近港口。 了望塔上,仍有魔晶炮在顽强发射,但数量已减半,精准度更是大幅度下滑。而此次,三十艘高丽战舰并未立即远遁,借由巧妙操控航向与速度,再次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魔能光束。 在号角的统一指挥下,每一艘战舰都将主帆降至最低点,同时,从船舷两侧伸出数十支精制的船桨。战舰因此变得更加灵巧,中途再次调整航向,将侧舷对准了望塔,疾速掠过。 成百上千的魔法箭矢从甲板上呼啸而出,倾泻向了望塔。每艘战舰掠过,便是一波新的攻势。 了望塔上的大宋勇士们纷纷倒地,损失惨重。侥幸未被箭矢击中的战士们四处寻找掩体躲避,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实际上,即使反击亦无济于事。了望塔是静止的,而战舰则可在船桨与舵轮的默契配合下,自由穿梭。 战舰上的高丽勇士们只需将魔法箭矢对准了望塔,便能凭借数量优势形成全面覆盖。而了望塔上与附近的大宋勇士们,欲要击中战舰上的目标,却需同时考量舰速与风速的影响。 除却千载难逢的灵箭手,无人能在逆风疾驰中命中游弋的目标。在亚特兰蒂斯,食谷之兵与护城军并非永驻之师,鲜少经历磨砺,怎可能孕育出灵箭手的传说? 自始至终,幽冥水域的天平便向着高罗海族的先驱分舰队倾斜。十五艘战舰如同暗夜之影,掠过左右双塔的视线,此刻,塔上与四周,几无亚特兰蒂斯守军立足之地。 而那二十艘承载着怒涛车的战舰,在怒涛车再度汲取深渊之力后,迅速回旋。将灌注了烈焰之心的怒涛枪,一支接一支射向双塔,每一击落地,皆令塔上的火焰更盛几分。 是谓火中添薪,不过尔尔。 待高罗先驱舰队的怒涛枪再次倾泻完毕,登云岛入口的双塔,已无人敢近。侥幸存活的亚特兰蒂斯战士,抛下沉重的破晓弩,如潮水般从塔上溃散,连滚带爬奔向远方的城门。早已在塔下的亚特兰蒂斯箭手,亦心惊胆寒,撒开双腿,逃离此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信使舟疾速从先驱舰队归返,来到高罗海族旗舰之下。 “闯入其中,涤荡港内每一片水域与码头,为大军开道!”蔡仁愿不假思索,挥动铁拳,誓言般宣告。 战局顺遂超乎想象,至今为止,他麾下尚无任何战舰折损。这表明,亚特兰蒂斯的海军统帅对深海战斗的陌生。 他不愿留给对手喘息之机,乘胜追击,掌控整片海港,方为正道。如此,略作休整,他便能乘势攻向登云岛的水门。 即使水门一时难以攻克,未能入城,也能占据邻近码头的陆地,搭建一座要塞。 这般一来,登云港的大部分,都将落入他的掌控。整个高罗远征舰队,就能安全驶入港区,锚泊于海,躲避可能出现的风暴与狂澜。 其指令,被信使舟迅疾传达至先驱分舰队。已经全面压制双塔守军的先驱分舰队,再度调整队形。 五十艘战舰,排列成纵队长龙。所有巨帆收拢,无数木桨探入深蓝。整个舰队,犹如觉醒的海兽,千万触须同步划动,推动着巨兽,一头扎进港湾深处。 未有亚特兰蒂斯战舰敢于拦截,战事至此,拦截亦无济于事。五十艘加速的战舰,哪怕轮番冲击,都能将阻挡者撕成碎片。何况,战舰上的怒涛车,已蓄力完成第三次爆发! “中央舰队挺进至海港入口。左右两翼分舰队,预备进港。后方暂不行动,以防不测!”眼见胜负已定,蔡仁愿深吸一口气,随即再次发令。 在逃离幻境高黎的二十余载中,他几乎每夜月升星落,都会梦见自己引领着龙骨巨舰的舰队,穿越迷雾侵入宋朝的古老海港,将宋军杀至魂消魄散,将一座座城市焚烧为焦土与废墟。 弑父之仇如同烈焰焚烧心扉,仇恨已成为他存于世间的动力,是他所做一切行为的根基。 至于毁灭宋朝之后,何去何从?在史书的尘埃中,会留下何种诅咒与骂名?蔡仁愿早已无暇顾及,亦不屑在意。 脚下的旗舰稳稳航行于幽蓝的海面,向登州秘港缓缓靠近。不远处,前锋舰队已有一半战舰驶入神秘的港口,左右两侧了望台上,滚滚魔云缭绕,遮蔽了天空与视线。蔡仁愿搭起凉棚般的双手,竭力让目光穿透迷雾,追逐前锋舰队的旗舰。 他的得意门徒,前锋舰队的统帅崔荣,以身作则,乘坐旗舰冲锋在前。那是一艘一百二十吨级的巨兽战舰,能承载一百二十名勇猛战士、六十名灵巧水手以及一具魔法弩车。 船舷两侧被施以魔法加固,吃水线以上部分更被特别强化,船首装有钢铁铸成的破浪之角。即使突然遭遇伏击,那艘巨舰也能凭借加厚的船体与尖锐的角,硬生生撕裂敌阵,开辟道路。 没有伏击,目光穿透薄雾,蔡仁愿清晰看见港口内的景象。数十艘无主的渔船安静漂浮在码头旁,上下起伏。而码头上,宋军的士兵惊慌失措,四处奔逃,仿佛末日来临。 冷冽的笑意迅速涌上嘴角,他将手探向腰间佩剑,准备下令主力舰队加速,向宋军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 就在此刻,视野中的前锋舰队,排列成一条蜿蜒的长蛇,忽然停滞。紧接着,最前方的旗舰与其他两艘战舰,相继脱离队伍,由纵列变为横列。 船身突然倾斜,无数高黎勇士如同陨石般坠向海面。而位于蛇身前段的其他战舰,根本来不及闪避,一艘接一艘向前撞去,将最先横向的三艘战舰撞得歪斜破碎,木屑如雨般飞溅。 “怎会如此?”瞬间,蔡仁愿的发丝倒竖,双眼瞪圆几乎滴血。然而,除了自家支离破碎的前锋舰队之外,他却一无所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悲壮的号角声从港内传来,为他解答了心中的困惑。 “暗礁,暗礁,宋军在港内制造了魔法暗礁!前锋舰队三艘战舰被禁锢于海底!可恶的宋人,他们竟然胆敢,竟然做出如此举动!”能解读号角声的,不仅蔡仁愿一人。在他的旗舰下层,有将领愤怒地咒骂。 “通知前锋舰队,所有完好战舰立即撤离。放弃受损战舰,所有将士乘坐救生小舟撤离!”危机时刻,蔡仁愿再次展现出老将的沉着冷静,压抑住心中的惶恐,果断地下达命令。 他的命令,迅速化为号角声,传向登州秘港深处。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昔日静谧的海滨,此刻弥漫着诡异的烟雾,那些无人问津的渔船突然纷纷冒出炽热的烟柱。紧接着,一艘艘在英勇的勇者操纵下,犹如猛兽般向着无法正常航行、正慌忙转向的戈莱战舰疾驰而去。 \"轰!\" 渔船与战舰猛烈相撞,勇士们如飞燕般跃入碧蓝的海洋。熊熊烈火从船上腾起,照亮了每一双惊恐的眼眸。 第272章 海上战舰阵列 登州之东,十里的海域之上,波光粼粼,闪烁金辉,风平浪静,安宁无比。 如此宜人的气候,竟无一艘渔船出海捕鱼。海面上一片空旷,不见丝毫帆影。 宛如一只巨手悄然拂过,抹去了人间痕迹。令这方圆数十里的水域,静谧而绝美。 “吱——”一群海鸥突然尖啸着自高空划过,打破了画卷般的宁静。 紧接着,数十艘挂载绿旗,方形首尾的战舰,自天际与海平线交汇之处“浮现”,劈波斩浪,直逼远方的登州港。 “吱——吱——吱——”更多的海鸥被惊起,仓惶拍打羽翼,翱翔于蓝天。阳光乍然昏暗,海浪不再平静。 更多战舰涌入视野,一支接一支,从远至近,高大的风帆遮天蔽日。 “传吾之令,前锋战舰主帆下降三尺。左右两侧舰队,与主力舰队保持间距。后卫舰队随后跟进,桨手各就各位,弩车全数张弓待发。沙桶、水桶移至备战位置。”高丽水师都指挥使蔡仁愿立于一座双层高的旗舰之上,高声下令。其语调隐约透露出嗜血的狂热。 旗舰甲板瞬间一片繁忙,桨手、弩手、辅兵在各队长和小队长的指挥下穿梭忙碌。几名身着红袍的传令官则抓紧巨大的海螺,奋力吹响,“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邻近的四艘哨舰随即传来相同节奏的海螺声。紧接着,两艘哨舰向前,两艘哨舰向后,骤然加速。细长的舰体在海面划出四道白色轨迹,分别指向前锋、左翼、右翼和后卫四支分舰队。 因舰身长度远超宽度,且舱内几乎无重物负担,哨舰速度极快。眨眼间,蔡仁愿的指令便传达至每位分舰队都指挥使耳畔。 所有巨舰的龙骨甲板上,瞬时弥漫起古老魔法的气息。训练精深的盖里巫师,无视长途航行的消耗,将源自旗舰的密令,无误地编织成法术。 一尊尊古铜弩炮,被安置在备战的位置。五米长的巨矢越过船舷,尖端闪烁着冰霜与火焰交织的光辉。 这是水战中的绝世神兵,即便身披三层厚实鳞甲的将军,中了一矢,胸膛亦会洞穿,显露生死交错的奥秘。 前哨、左翼、右翼各二十艘巨舰,布满弩炮。中央阵线则由四十艘巨舰构成,巨矢对空斜举,指向苍穹。 共计百尊弩炮,连绵射发,足以直接粉碎一座水堡的防御壁垒。而当水堡的屏障被粉碎之后,其余战舰将疾速突入,以魔法羽箭和燃烧的炼金油罐,发起第二波打击。 若敌方能挺过第二波打击,蔡仁愿会号令后军出动。那六十艘巨舰上,未装设弩炮,却遍布巨型拍杆,如同巨蟹的钳子。可轻易击碎敌首,或撕裂战舰的龙骨。 蔡仁愿不信,连受三轮重击,敌人仍能屹立不倒。他对东洲水师的实力,了如指掌,如同掌握自己的命运符咒。 那支水师兵力仅五千余,战舰不足五十。常年涉足深海贸易,鲜少磨练实战技艺。 那水师名义统帅,不过一纸空位,新近因管束不力,遭宋帝国天子褫夺官衔。而实际操控者杨行彦,也在内部争斗中陨落。 此人逝去,东洲水师形同虚设。即使宋帝国另派主帅,凭其官员的效率与意志,恐需数十年,方能让东洲水师在规模与战斗力上,与盖里水师匹敌。 宋帝国从未重视水师,多年之前,蔡仁愿尚在泉州守护者陈洪进麾下时,已深知此点。 无奈陈洪进胆小如鼠,坐拥两万水军与章、泉数州富饶之地,竟自降服于宋帝国。并亲赴宋都觐见赵光义,表明归顺之意。 「懦夫,扶不起的幼龙!」忆及陈洪进当年的选择,蔡仁愿心中怒火重燃。 他是南唐贵胄,父兄皆为抵御宋军南侵,魂断沙场。他逃离南唐旧都金陵,投奔陈洪进,只为报家国血仇。 因此,他绝不会向仇敌低头。在陈洪进决定投降之夜,他召集亲信,劫持十余艘战舰,扬帆远航,直至抵达盖里。 二十余载光阴,亲信或衰老隐退,他亦不再青春。但他,蔡仁愿,从未忘却当年的宏愿:毁灭宋帝国,令所有宋人品尝他曾历经的家破人亡之苦。 为此宏愿,他为盖里贵族皇甫氏效力,乃至向盖里皇太后的宠臣金致阳卑躬屈膝。可谓卧薪尝胆,誓报此仇。 如今,当年的宏愿已经近在眼前,犹如古老预言中那般,试问,他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一艘灵鹰舟从先锋飞骑队归来,用悠长的龙角号声,将敌军的回应送入他的耳际。 登云水域的天翼军未曾派遣任何舟船应战,甚或探查高黎之翼是否有敌意。整个登云港,此刻仿佛被时间遗忘,而紧邻港口的登云城,四门紧锁,不见任何生灵进出! “愚钝之辈!竟以为水战与陆上厮杀相同,还需城池,才能决定胜负!”蔡仁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朝向脚下一层甲板上的传信使,有力挥动手中权杖,“通知先锋飞骑队,逼近登云港,封锁进出港湾的水路,若遇反抗,立即夷平!” “遵命!”传信使大声回应,随即,再度吹响龙角号,“呼噜噜,呼噜噜噜噜噜噜——”。那声音如午夜哀鸣,令人毛骨悚然。 用龙角号声传递指令,难以做到完全精准。但蔡仁愿统领高黎之翼多年,早已与麾下将领形成心灵契约。 龙角号声只需传达其大致旨意,精确度达六成以上,余下部分,他和他的将军们便能自悟领会。而这一套通讯方法,传承自三百年前的盛世大唐,在今日的大宋早已失传。 “呼噜噜,呼噜噜噜噜噜噜——”灵鹰舟穿梭,龙角号声此起彼伏。 先锋飞骑队的五十艘战舰,开始变阵,从一字横列,化为双翼展开的燕尾形态。 虽然距离登云仍有五六里之遥,但以当前航速,最迟一刻钟,先锋队便可抵达港湾。 然而,调整战舰方向和姿态,并非如驾驭马车那般简单。因此,提前布阵,方能应对不测。 “唔——”将先锋队的表现尽收眼底,蔡仁愿满意颔首。 领军的先锋都督崔荣乃他的亲传弟子,出自高黎豪族崔氏,一身技艺皆由他亲自教授。 三日前,船队离高黎最后一站,瓮泽之滨,蔡仁愿将此次征伐计谋全盘托付给崔荣。同时,将最凶险的先锋重任,亦交付予此人。 最为凶险,意味着建功立业的机会最多,师徒二人对此心照不宣。 而那一日,终于有密探,驾驭小舟穿越重围,带回了大宋最详尽的内情。 受命整顿登云、莱阳海域防线的是一位文官,名唤齐凌。年初时,正是此人以奇袭之策,斩杀了登云水域天翼军的都统杨行彦。。。 --- 注:为了更贴合奇幻风格,我已将地点、军种名称、武器及通讯方式进行了相应调整,如\"登州水师\"变为\"登云水域天翼军\",\"海螺\"变为\"龙角号\",以及一些其他细节上的修改。 在这个奇幻世界中,此人虽是狱政司的首席顾问,却深谙战争之道,于皇家守卫军团的粮食守卫者之中备受敬畏。昔年与高丽密切交往的太阳圣教,也是在他引领的数千粮食守卫者的攻势下灰飞烟灭。 “此人确有真才实学。他的导师是谁,如今年纪多大?还有其他辉煌战绩吗?”蔡仁愿闻此微微皱眉,立刻着手调查齐凌的背景。 “他,似乎是师从其祖父,大宋禁军殿前都虞侯齐重贵,或是戍边军都监李继和。他的年龄应该是刚满二十岁。”名为王的密探,多年潜伏在大宋,行事干练。稍加思考,便迅速答道:“传言他在大宋永兴军防线随李继和出征,因功绩晋升为刑政法官。” “原来是一只陆地上的猛狮!”蔡仁愿顿时信心倍增,微笑着向周围示意。“谁去告诉他,海战与陆战截然不同!” “末将愿往!”瞬间,几位都指挥使争相请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们的自信并非无源之水,而是源于对宋将情报的了解。不同于大宋的内视,高丽在统一后不久就开始觊觎汉唐故地。 近十年来,即便是千秋皇太后主政,也未曾间断派遣密探至大宋。 因此,不仅是蔡仁愿知晓,永兴军防线位于大宋的西北边陲,镇戎军常年在此与丹项族激战。他麾下的将领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仓促集结的厢兵和粮食守卫者能有多大的战斗力?又怎可能是训练有素的高丽精锐的对手? “呜,呜,呜呜……”海螺的悠长鸣声传递着最新的军情,直抵旗舰的耳畔。 前锋舰队的五十艘战舰已接近登州港口。宋军并未派出一艘战舰对抗,只是在入口两侧的哨塔上升起了红旗,接着,数支携带燃油的火箭从哨塔疾驰而下。 “果然对海战一无所知!”开阔的海面上,尽管相隔甚远,蔡仁愿仍能清晰洞察宋军的行动,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床弩威力惊人,却装载困难且精准度不足。对付移动缓慢的攻城器械尚能有些效果,但对于在海上驰骋的战舰,无疑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果然,他这位全舰队指挥使还未下令,前锋分舰队指挥使崔荣便引领舰队执行了完美的躲避动作。最前方的三十艘战舰迅速转向两侧,在蔚蓝的海面上划出两条洁白的弧线 凌空飞旋的魔晶箭矢,尽数偏离了预设轨迹。镶嵌于弩臂之上的油囊,或爆裂成无数碎片,或坠离弩身沉入深邃的深渊。幽暗的深渊之油,在碧蓝的海洋上留下一道道诡谲的痕迹。 浩瀚的海面,即便油迹继续蔓延,亦无法引发燎原之火,更无法威胁到驰骋其上的魔法战舰。崔荣,这位先锋舰队的统帅,泰然自若地命人吹响古老的号角,召唤完成了任务的三十艘战舰悠然离去。而原先隐藏于燕尾阵后方的另二十艘战舰,则悄然脱离队伍,如同两条觉醒的巨龙,横扫向港口两侧的了望塔。 根本不给予了望塔上的守军重新装载魔晶炮的时间,战舰上的连发弩车开始了有序的轰鸣。“咻,咻,咻,咻……”,二十道魔能光束依次冲天而起,各自瞄准目标,瞬间便将了望塔轰得碎石纷飞。 镶嵌于弩臂之上的油囊被点燃,喷洒出带有魔法火花的深渊之油,四处飞溅。而那些深渊之油落地后,亦迅速燃烧,转瞬之间,便将两座了望塔吞没于滚滚黑烟之中。 了望塔上的大宋勇士们,手忙脚乱地使用沙土与魔法泉水灭火,愈发无暇顾及重新装载魔晶炮。而高丽水师先锋舰队的战舰,在一轮魔能光束射击完毕之后,即刻调转船头,利用船桨与风帆,迅速拉开了与了望塔的距离。 两队大宋弓箭手匆忙登上了望塔,向战舰展开了密集的箭雨攻击。密密麻麻的魔法箭矢腾空而起,景象颇为壮观。然而,多数箭矢却连战舰边缘都未能触及,便被狂风吹散,消失无踪。 少数几支魔法箭矢勉强抵达目标区域,却已失去了力道。被甲板上的高丽水师士兵轻松地用魔法护盾抵挡,随即坠落在甲板之上。 “呜,呜呜,呜呜……”号角之声再度响起,犹如鬼哭神嚎。 先前撤离至远方的三十艘高丽战舰,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掉头返回,再度逼近港口。 了望塔上,仍有魔晶炮在顽强发射,但数量已减半,精准度更是大幅度下滑。而此次,三十艘高丽战舰并未立即远遁,借由巧妙操控航向与速度,再次避开了迎面而来的魔能光束。 在号角的统一指挥下,每一艘战舰都将主帆降至最低点,同时,从船舷两侧伸出数十支精制的船桨。战舰因此变得更加灵巧,中途再次调整航向,将侧舷对准了望塔,疾速掠过。 成百上千的魔法箭矢从甲板上呼啸而出,倾泻向了望塔。每艘战舰掠过,便是一波新的攻势。 了望塔上的大宋勇士们纷纷倒地,损失惨重。侥幸未被箭矢击中的战士们四处寻找掩体躲避,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实际上,即使反击亦无济于事。了望塔是静止的,而战舰则可在船桨与舵轮的默契配合下,自由穿梭。 战舰上的高丽勇士们只需将魔法箭矢对准了望塔,便能凭借数量优势形成全面覆盖。而了望塔上与附近的大宋勇士们,欲要击中战舰上的目标,却需同时考量舰速与风速的影响。 除却千载难逢的灵箭手,无人能在逆风疾驰中命中游弋的目标。在亚特兰蒂斯,食谷之兵与护城军并非永驻之师,鲜少经历磨砺,怎可能孕育出灵箭手的传说? 自始至终,幽冥水域的天平便向着高罗海族的先驱分舰队倾斜。十五艘战舰如同暗夜之影,掠过左右双塔的视线,此刻,塔上与四周,几无亚特兰蒂斯守军立足之地。 而那二十艘承载着怒涛车的战舰,在怒涛车再度汲取深渊之力后,迅速回旋。将灌注了烈焰之心的怒涛枪,一支接一支射向双塔,每一击落地,皆令塔上的火焰更盛几分。 是谓火中添薪,不过尔尔。 待高罗先驱舰队的怒涛枪再次倾泻完毕,登云岛入口的双塔,已无人敢近。侥幸存活的亚特兰蒂斯战士,抛下沉重的破晓弩,如潮水般从塔上溃散,连滚带爬奔向远方的城门。早已在塔下的亚特兰蒂斯箭手,亦心惊胆寒,撒开双腿,逃离此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信使舟疾速从先驱舰队归返,来到高罗海族旗舰之下。 “闯入其中,涤荡港内每一片水域与码头,为大军开道!”蔡仁愿不假思索,挥动铁拳,誓言般宣告。 战局顺遂超乎想象,至今为止,他麾下尚无任何战舰折损。这表明,亚特兰蒂斯的海军统帅对深海战斗的陌生。 他不愿留给对手喘息之机,乘胜追击,掌控整片海港,方为正道。如此,略作休整,他便能乘势攻向登云岛的水门。 即使水门一时难以攻克,未能入城,也能占据邻近码头的陆地,搭建一座要塞。 这般一来,登云港的大部分,都将落入他的掌控。整个高罗远征舰队,就能安全驶入港区,锚泊于海,躲避可能出现的风暴与狂澜。 其指令,被信使舟迅疾传达至先驱分舰队。已经全面压制双塔守军的先驱分舰队,再度调整队形。 五十艘战舰,排列成纵队长龙。所有巨帆收拢,无数木桨探入深蓝。整个舰队,犹如觉醒的海兽,千万触须同步划动,推动着巨兽,一头扎进港湾深处。 未有亚特兰蒂斯战舰敢于拦截,战事至此,拦截亦无济于事。五十艘加速的战舰,哪怕轮番冲击,都能将阻挡者撕成碎片。何况,战舰上的怒涛车,已蓄力完成第三次爆发! “中央舰队挺进至海港入口。左右两翼分舰队,预备进港。后方暂不行动,以防不测!”眼见胜负已定,蔡仁愿深吸一口气,随即再次发令。 在逃离幻境高黎的二十余载中,他几乎每夜月升星落,都会梦见自己引领着龙骨巨舰的舰队,穿越迷雾侵入宋朝的古老海港,将宋军杀至魂消魄散,将一座座城市焚烧为焦土与废墟。 弑父之仇如同烈焰焚烧心扉,仇恨已成为他存于世间的动力,是他所做一切行为的根基。 至于毁灭宋朝之后,何去何从?在史书的尘埃中,会留下何种诅咒与骂名?蔡仁愿早已无暇顾及,亦不屑在意。 脚下的旗舰稳稳航行于幽蓝的海面,向登州秘港缓缓靠近。不远处,前锋舰队已有一半战舰驶入神秘的港口,左右两侧了望台上,滚滚魔云缭绕,遮蔽了天空与视线。蔡仁愿搭起凉棚般的双手,竭力让目光穿透迷雾,追逐前锋舰队的旗舰。 他的得意门徒,前锋舰队的统帅崔荣,以身作则,乘坐旗舰冲锋在前。那是一艘一百二十吨级的巨兽战舰,能承载一百二十名勇猛战士、六十名灵巧水手以及一具魔法弩车。 船舷两侧被施以魔法加固,吃水线以上部分更被特别强化,船首装有钢铁铸成的破浪之角。即使突然遭遇伏击,那艘巨舰也能凭借加厚的船体与尖锐的角,硬生生撕裂敌阵,开辟道路。 没有伏击,目光穿透薄雾,蔡仁愿清晰看见港口内的景象。数十艘无主的渔船安静漂浮在码头旁,上下起伏。而码头上,宋军的士兵惊慌失措,四处奔逃,仿佛末日来临。 冷冽的笑意迅速涌上嘴角,他将手探向腰间佩剑,准备下令主力舰队加速,向宋军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 就在此刻,视野中的前锋舰队,排列成一条蜿蜒的长蛇,忽然停滞。紧接着,最前方的旗舰与其他两艘战舰,相继脱离队伍,由纵列变为横列。 船身突然倾斜,无数高黎勇士如同陨石般坠向海面。而位于蛇身前段的其他战舰,根本来不及闪避,一艘接一艘向前撞去,将最先横向的三艘战舰撞得歪斜破碎,木屑如雨般飞溅。 “怎会如此?”瞬间,蔡仁愿的发丝倒竖,双眼瞪圆几乎滴血。然而,除了自家支离破碎的前锋舰队之外,他却一无所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悲壮的号角声从港内传来,为他解答了心中的困惑。 “暗礁,暗礁,宋军在港内制造了魔法暗礁!前锋舰队三艘战舰被禁锢于海底!可恶的宋人,他们竟然胆敢,竟然做出如此举动!”能解读号角声的,不仅蔡仁愿一人。在他的旗舰下层,有将领愤怒地咒骂。 “通知前锋舰队,所有完好战舰立即撤离。放弃受损战舰,所有将士乘坐救生小舟撤离!”危机时刻,蔡仁愿再次展现出老将的沉着冷静,压抑住心中的惶恐,果断地下达命令。 他的命令,迅速化为号角声,传向登州秘港深处。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昔日静谧的海滨,此刻弥漫着诡异的烟雾,那些无人问津的渔船突然纷纷冒出炽热的烟柱。紧接着,一艘艘在英勇的勇者操纵下,犹如猛兽般向着无法正常航行、正慌忙转向的戈莱战舰疾驰而去。 \"轰!\" 渔船与战舰猛烈相撞,勇士们如飞燕般跃入碧蓝的海洋。熊熊烈火从船上腾起,照亮了每一双惊恐的眼眸。 第273章 烛照海面的渔火阵 渔船最大不过十来尺长,最小的仅三四尺。若在开阔海域,戈莱战舰依靠风帆与木桨,轻易就能将这些渔船甩出二十步之外,再一轮弩箭齐发,便能刺穿船体,令其沉没。 如今,狭长的港湾成了戈莱战舰的桎梏。水下藏着用竹篮装满碎石构筑的隐形礁石,使得战舰不敢轻易变换航线或速度。 巨无霸般的百料战舰与微小的渔船相比,好比象群与羔羊。然而,面对滚滚浓烟中冲锋的“羔羊”,这些巨象只能退却、闪避、挣扎,无力还击。 最先触礁的三艘戈莱战舰,首当其冲遭受撞击,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沿着破裂的船舷肆虐,瞬间吞噬了甲板,攀上了桅杆、舵楼以及由竹片拼接的主帆。 三艘戈莱战舰,化作了海上三座炽烈的烽火台。 前锋分舰队的督军崔荣在亲卫簇拥下,跃上舢板,弃舰求生。四十名家丁争抢其余舢板,紧随其后。 备而不用的四艘舢板顷刻间被瓜分殆尽。余下的百多名戈莱士兵与水手,忍受不住烈焰炙烤,纷纷跳入海中。 另外两艘燃烧的战舰上,指挥使、虞侯、都头率先登上舢板。戈莱社会阶层分明,船上也不例外。平日里口口声声爱兵如子的督军们,在危急时刻都将“子民”抛诸脑后。 没能抢到舢板的普通士兵与水手,只有两条路可选,或是与战舰共赴黄泉,或是冒着生命危险跳入海浪。 几乎所有的士兵和水手都选择了后者,转瞬之间,三艘触礁起火的戈莱战舰附近,人头攒动如蚁。 而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海深处,几个看似队长的戈莱人奋力游向最近的战舰,才游出不到十尺,他们的动作骤然停滞,接着在水面扑腾挣扎几下,迅疾沉入深海。 鲜血伴随着大量气泡涌出,眨眼间,将周围水域染成一片殷红。 “有鲛灵,有鲛灵!宋军的水下隐藏了鲛灵部队!”周围的逃命者惊恐地叫喊,争相远离那片血色海域。 然而,逃亡途中,又先后有五六个人被拽入水下,化为一具具沉尸。 “救我,拉我上去!” 崔荣所在的舢板穿行于两艘燃烧的战舰之间,直指正在艰难转身的第三艘战舰 那艘飞空战舰的指挥官也姓崔,单名一个浩字。在家族中,他的地位远不及崔荣显赫。见到浮舟向自己靠近,此人立即命令身边的侍卫投掷下了魔力绳索。 然而,还未等崔荣的浮舟触及绳索,两艘燃烧着滚滚幽冥之火的灵舟,已疾驰而来。 “加速,加速,展开护盾,展开护盾,不能让它们接近!”崔浩即刻放弃对崔荣的救援,果断下令自己的飞舟加速升空,同时,从斜对灵舟那侧,释放出四道强大的护盾法阵。 护盾上蕴含的魔法能量充沛,尽管由于攻击范围有限,未能完全阻挡住灵舟,但激荡的魔法波动使得四周的云层翻滚。 灵舟立即受阻于这魔法波动,无法再拉近与飞舟的距离。舟上的灵火和魔法油持续燃烧,很快就将灵舟化作了两团炽烈的焰光。 驾驭灵舟的勇者无可奈何,只得跃入虚空中,手持灵剑寻找那些跳空逃生的高丽术士。而侥幸躲过一劫的高丽飞舟,加速冲向天际,坚决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救我,救我,崔浩,否则家族长者不会放过你!”眼看着飞舟将自己远远抛离,高丽水师前卫队指挥官崔荣气得怒吼连连。 然而,很快,他的愤怒就消散了。 他同族兄弟崔浩所在的那艘飞舟,突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在半空中猛然一个旋转,船体迅速向一侧倾斜。将甲板上的魔导炮、水桶、护盾连同一部分高丽战士,全部甩入了虚空深渊。 “嘎吱吱,嘎吱吱……”船体发出刺耳的声响,倾斜角度不断增大。一个如同深渊之口的巨大裂痕,出现在船底,虚无之风沿着裂缝疯狂涌入。 裂缝周围,随着空间的扭曲,数根庞大的石柱若隐若现。 “有隐秘石柱,有隐秘石柱……”附近的几艘飞舟上,高丽战士们被吓得面色苍白,惊恐尖叫。 飞舟的上方结构,都经过了特殊的魔法加固。下方则未曾做过任何改变。高速行驶的飞舟,底部与潜藏在虚空下的隐秘石柱碰撞,即使不会立刻破碎,也会埋下致命的隐患。 而从东洲城撤离,最近的安全点也在辽东的钢铁山脉,需要穿越虚空一整天。如果中途石柱引发的隐患爆发,导致船底裂开,全船的人将坠入虚空,死无葬身之地! 操控飞舟的动力术士,本能地减缓了咒语吟唱。指挥的水师统领,也不敢再催促任何动作。 飞舟的指挥官,亲自跑至船首,瞪大双眼,竭力探查前方虚空中是否藏着陷阱。而掌管飞行方向的舵手,则拼尽全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指挥官的任何指令或警告。 如此一来,高丽飞舟离开港口的速度,再次大幅下降。装载满灵火和魔法油的灵舟,从四面八方对不同的高丽飞舟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一些飞舟调整魔导炮,向灵舟发射。但命中率并不理想。 在幽暗的魔法世界里,nu车和床nu——古老符咒驱动的武器,只适合用来对抗缓缓前行的邪灵,对于那些迅速穿梭于水面的灵舟,它们几乎毫无用处。灵舟小巧灵活,轻易就能躲避nuqiang的攻击。 即使偶尔有灵舟不幸被击沉,对船上英勇的大宋勇士而言,这也不过是暂时的小挫。他们是这片海域的守护者,对周围的水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一旦落入海中,他们或是迅速游向最近的海岸,或是潜入深海,手持利刃,寻找那些落水的高丽亡灵,割取它们的魂魄作为凭证,换取由大宋帝国所赐的丰厚奖赏。 “轰隆!”一声巨响,又一艘高丽灵舰,在逃离港口的途中,不幸撞上了隐藏在水下的暗石阵。虽然未立即沉没,但半个船体却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 两艘灵舟在大宋勇士的操控下,立刻调整航向,疾速逼近。舟上的魔力燃料和油脂瞬间被点燃,浓烈的黑烟腾空而起,犹如一头愤怒的黑龙。 灵舰上的高丽亡灵战士,怒吼着释放了诅咒之箭,将灵舟上的船帆射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球,却无法阻止其逼近的脚步。 转瞬之间,灵舟与灵舰的距离缩短至仅一丈之遥。受重金雇佣的大宋勇士,从船帆的阴影中猛地跃出,挥动手中的铁链,上面附着着一柄锋利的魔力铁钩。 “嘭!”铁钩准确无误地勾住了灵舰的船舷,勇士们奋力拉动,加速灵舟的速度,随即纵身一跃,潜入了漆黑的深渊。 第二百八十五章:罪之裁决 “推回去,快推回去!”灵舰上的高丽亡灵们陷入了慌乱,它们用尽全力,试图阻止灵舟靠近。 然而,面对满载魔力燃料的灵舟,任何生物的力量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灵舟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一步步靠近灵舰,最终,船头重重地撞击在灵舰的一侧。 火花伴随着浓烟四溅,使得靠近灵舟的那一侧,再无生灵立足之地。 高丽亡灵们被火焰折磨得痛苦不堪,丢下手中的武器,仓皇后退。 灵舟上的魔力燃料瞬间覆盖了灵舰的侧面,紧接着,火焰如同生命般跳跃,沿着甲板蔓延,吞噬风帆,攀爬高耸的桅杆。 高丽灵舰上的高级亡灵军官,夺路而逃,乘坐备用的小舟逃离。普通的士兵和船员则只能跳入海中,任凭波浪将自己带向未知的命运。 夏日的海水温暖舒适,但对于落水的高丽亡灵来说,却是无尽的恐惧。它们面如土色,哀嚎连天,呼唤天地的庇护,却无人回应。 隐藏在深海之下的大宋勇士,如同狩猎的深海巨兽,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些孤立无援的高丽亡灵,一击致命,收割灵魂。 登州港的海水清澈见底,高丽亡灵们只需低头,便能清晰地看到海底的植物和沙粒。然而,对于它们而言,这片透明的海洋,却隐藏着无数的杀机。 落水的高丽亡灵不知道,那些收割灵魂的大宋勇士何时会出现,会从哪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接近 那些英勇的泰拉瑞亚战士对克瑞斯港的潮汐了如指掌,仿佛那便是他们的魔法迷宫。而挣扎求生的格劳里士兵和海灵,却来自神秘的吉尔祖岛。 “援助,援助啊——”一些格劳里士兵和海灵看见将领乘坐的符木筏似乎尚有空位,他们竭力扑腾,祈求能登上这生命的航船。 他们的求生欲不可谓不强烈,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冰冷的霜之枪尖。 “不得让任何人接近符木筏,连同我军士兵!”近海港出口的一叶符木筏上,泰拉瑞亚前锋舰队督军崔荣冷峻下令,“一旦救下一人,只会引来更多!” “遵命!”符木筏上的亲卫与仆从应声,接着再次举起冰霜长枪,向着周围的海域无情刺去。任何敢于靠近的,都将被洞穿。 第273章 烛照海面的渔火阵 渔船最大不过十来尺长,最小的仅三四尺。若在开阔海域,戈莱战舰依靠风帆与木桨,轻易就能将这些渔船甩出二十步之外,再一轮弩箭齐发,便能刺穿船体,令其沉没。 如今,狭长的港湾成了戈莱战舰的桎梏。水下藏着用竹篮装满碎石构筑的隐形礁石,使得战舰不敢轻易变换航线或速度。 巨无霸般的百料战舰与微小的渔船相比,好比象群与羔羊。然而,面对滚滚浓烟中冲锋的“羔羊”,这些巨象只能退却、闪避、挣扎,无力还击。 最先触礁的三艘戈莱战舰,首当其冲遭受撞击,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沿着破裂的船舷肆虐,瞬间吞噬了甲板,攀上了桅杆、舵楼以及由竹片拼接的主帆。 三艘戈莱战舰,化作了海上三座炽烈的烽火台。 前锋分舰队的督军崔荣在亲卫簇拥下,跃上舢板,弃舰求生。四十名家丁争抢其余舢板,紧随其后。 备而不用的四艘舢板顷刻间被瓜分殆尽。余下的百多名戈莱士兵与水手,忍受不住烈焰炙烤,纷纷跳入海中。 另外两艘燃烧的战舰上,指挥使、虞侯、都头率先登上舢板。戈莱社会阶层分明,船上也不例外。平日里口口声声爱兵如子的督军们,在危急时刻都将“子民”抛诸脑后。 没能抢到舢板的普通士兵与水手,只有两条路可选,或是与战舰共赴黄泉,或是冒着生命危险跳入海浪。 几乎所有的士兵和水手都选择了后者,转瞬之间,三艘触礁起火的戈莱战舰附近,人头攒动如蚁。 而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海深处,几个看似队长的戈莱人奋力游向最近的战舰,才游出不到十尺,他们的动作骤然停滞,接着在水面扑腾挣扎几下,迅疾沉入深海。 鲜血伴随着大量气泡涌出,眨眼间,将周围水域染成一片殷红。 “有鲛灵,有鲛灵!宋军的水下隐藏了鲛灵部队!”周围的逃命者惊恐地叫喊,争相远离那片血色海域。 然而,逃亡途中,又先后有五六个人被拽入水下,化为一具具沉尸。 “救我,拉我上去!” 崔荣所在的舢板穿行于两艘燃烧的战舰之间,直指正在艰难转身的第三艘战舰 那艘飞空战舰的指挥官也姓崔,单名一个浩字。在家族中,他的地位远不及崔荣显赫。见到浮舟向自己靠近,此人立即命令身边的侍卫投掷下了魔力绳索。 然而,还未等崔荣的浮舟触及绳索,两艘燃烧着滚滚幽冥之火的灵舟,已疾驰而来。 “加速,加速,展开护盾,展开护盾,不能让它们接近!”崔浩即刻放弃对崔荣的救援,果断下令自己的飞舟加速升空,同时,从斜对灵舟那侧,释放出四道强大的护盾法阵。 护盾上蕴含的魔法能量充沛,尽管由于攻击范围有限,未能完全阻挡住灵舟,但激荡的魔法波动使得四周的云层翻滚。 灵舟立即受阻于这魔法波动,无法再拉近与飞舟的距离。舟上的灵火和魔法油持续燃烧,很快就将灵舟化作了两团炽烈的焰光。 驾驭灵舟的勇者无可奈何,只得跃入虚空中,手持灵剑寻找那些跳空逃生的高丽术士。而侥幸躲过一劫的高丽飞舟,加速冲向天际,坚决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救我,救我,崔浩,否则家族长者不会放过你!”眼看着飞舟将自己远远抛离,高丽水师前卫队指挥官崔荣气得怒吼连连。 然而,很快,他的愤怒就消散了。 他同族兄弟崔浩所在的那艘飞舟,突然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在半空中猛然一个旋转,船体迅速向一侧倾斜。将甲板上的魔导炮、水桶、护盾连同一部分高丽战士,全部甩入了虚空深渊。 “嘎吱吱,嘎吱吱……”船体发出刺耳的声响,倾斜角度不断增大。一个如同深渊之口的巨大裂痕,出现在船底,虚无之风沿着裂缝疯狂涌入。 裂缝周围,随着空间的扭曲,数根庞大的石柱若隐若现。 “有隐秘石柱,有隐秘石柱……”附近的几艘飞舟上,高丽战士们被吓得面色苍白,惊恐尖叫。 飞舟的上方结构,都经过了特殊的魔法加固。下方则未曾做过任何改变。高速行驶的飞舟,底部与潜藏在虚空下的隐秘石柱碰撞,即使不会立刻破碎,也会埋下致命的隐患。 而从东洲城撤离,最近的安全点也在辽东的钢铁山脉,需要穿越虚空一整天。如果中途石柱引发的隐患爆发,导致船底裂开,全船的人将坠入虚空,死无葬身之地! 操控飞舟的动力术士,本能地减缓了咒语吟唱。指挥的水师统领,也不敢再催促任何动作。 飞舟的指挥官,亲自跑至船首,瞪大双眼,竭力探查前方虚空中是否藏着陷阱。而掌管飞行方向的舵手,则拼尽全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指挥官的任何指令或警告。 如此一来,高丽飞舟离开港口的速度,再次大幅下降。装载满灵火和魔法油的灵舟,从四面八方对不同的高丽飞舟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一些飞舟调整魔导炮,向灵舟发射。但命中率并不理想。 在幽暗的魔法世界里,nu车和床nu——古老符咒驱动的武器,只适合用来对抗缓缓前行的邪灵,对于那些迅速穿梭于水面的灵舟,它们几乎毫无用处。灵舟小巧灵活,轻易就能躲避nuqiang的攻击。 即使偶尔有灵舟不幸被击沉,对船上英勇的大宋勇士而言,这也不过是暂时的小挫。他们是这片海域的守护者,对周围的水域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一旦落入海中,他们或是迅速游向最近的海岸,或是潜入深海,手持利刃,寻找那些落水的高丽亡灵,割取它们的魂魄作为凭证,换取由大宋帝国所赐的丰厚奖赏。 “轰隆!”一声巨响,又一艘高丽灵舰,在逃离港口的途中,不幸撞上了隐藏在水下的暗石阵。虽然未立即沉没,但半个船体却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 两艘灵舟在大宋勇士的操控下,立刻调整航向,疾速逼近。舟上的魔力燃料和油脂瞬间被点燃,浓烈的黑烟腾空而起,犹如一头愤怒的黑龙。 灵舰上的高丽亡灵战士,怒吼着释放了诅咒之箭,将灵舟上的船帆射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球,却无法阻止其逼近的脚步。 转瞬之间,灵舟与灵舰的距离缩短至仅一丈之遥。受重金雇佣的大宋勇士,从船帆的阴影中猛地跃出,挥动手中的铁链,上面附着着一柄锋利的魔力铁钩。 “嘭!”铁钩准确无误地勾住了灵舰的船舷,勇士们奋力拉动,加速灵舟的速度,随即纵身一跃,潜入了漆黑的深渊。 第二百八十五章:罪之裁决 “推回去,快推回去!”灵舰上的高丽亡灵们陷入了慌乱,它们用尽全力,试图阻止灵舟靠近。 然而,面对满载魔力燃料的灵舟,任何生物的力量都显得苍白无力。 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灵舟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一步步靠近灵舰,最终,船头重重地撞击在灵舰的一侧。 火花伴随着浓烟四溅,使得靠近灵舟的那一侧,再无生灵立足之地。 高丽亡灵们被火焰折磨得痛苦不堪,丢下手中的武器,仓皇后退。 灵舟上的魔力燃料瞬间覆盖了灵舰的侧面,紧接着,火焰如同生命般跳跃,沿着甲板蔓延,吞噬风帆,攀爬高耸的桅杆。 高丽灵舰上的高级亡灵军官,夺路而逃,乘坐备用的小舟逃离。普通的士兵和船员则只能跳入海中,任凭波浪将自己带向未知的命运。 夏日的海水温暖舒适,但对于落水的高丽亡灵来说,却是无尽的恐惧。它们面如土色,哀嚎连天,呼唤天地的庇护,却无人回应。 隐藏在深海之下的大宋勇士,如同狩猎的深海巨兽,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些孤立无援的高丽亡灵,一击致命,收割灵魂。 登州港的海水清澈见底,高丽亡灵们只需低头,便能清晰地看到海底的植物和沙粒。然而,对于它们而言,这片透明的海洋,却隐藏着无数的杀机。 落水的高丽亡灵不知道,那些收割灵魂的大宋勇士何时会出现,会从哪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接近 那些英勇的泰拉瑞亚战士对克瑞斯港的潮汐了如指掌,仿佛那便是他们的魔法迷宫。而挣扎求生的格劳里士兵和海灵,却来自神秘的吉尔祖岛。 “援助,援助啊——”一些格劳里士兵和海灵看见将领乘坐的符木筏似乎尚有空位,他们竭力扑腾,祈求能登上这生命的航船。 他们的求生欲不可谓不强烈,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冰冷的霜之枪尖。 “不得让任何人接近符木筏,连同我军士兵!”近海港出口的一叶符木筏上,泰拉瑞亚前锋舰队督军崔荣冷峻下令,“一旦救下一人,只会引来更多!” “遵命!”符木筏上的亲卫与仆从应声,接着再次举起冰霜长枪,向着周围的海域无情刺去。任何敢于靠近的,都将被洞穿。 第274章 降至同等低处即为胜 此等残酷手段虽令人寒心,却已被证实有效。方才,正是靠着这份不问亲情的冷漠,他们驾驭符木筏从深海港逃至出口。 只需再行二十码,符木筏就能脱离港口的束缚。那时,主力舰队及两侧分支舰队便能派遣战舰,拯救木筏上所有人的命运。 “不准让任何人接近符木筏,包括我军士兵!” “刺死他,否则木筏翻覆,我们都会成为泰拉瑞亚人的刀下亡魂!” “废物,放手,别拖累老子!” …… 示范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其他抢占符木筏逃生的格劳里将校见前锋舰队督军崔荣残忍地踏着自家士兵的遗体向海港出口推进,也咬紧牙关,命令亲信用长矛和钢刀开道。 企图靠拢符木筏的大宋勇士不得不退避,尝试攀附木筏的格劳里士兵则纷纷丧命于上司的屠杀。 符木筏周围海水转瞬殷红,每行经一处,都有尸骸浮出水面。 个别犹豫不决的亲卫动作迟缓,刹那间,符木筏边沿被游来的士兵抓住,紧接着,木筏因负荷过重倾覆。 还有些符木筏慌乱中挡住了战舰的逃生路线,转眼间就被战舰撞得粉碎。 符木筏上的格劳里将校与其亲信,或是直接丧生于战舰冲击,或是惊恐逃窜后被悄然跟进的大宋勇士盯上,趁其疏忽,猛地拽住脚踝,用力拉入深海。 “吹响角笛,命令张守忠带领前锋营出击,别说我没给他机会!”齐凌站在海岸附近的高台,港口的情形尽收眼底,他果断抓起一面暗黄的令旗,奋力挥舞。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高昂的角笛声回荡,犹如猛虎咆哮山岗。 一面面黄旗随角笛声接力挥动,很快,前线营督头张守忠收到了主将的指令 曾是杨行彦麾下,如今却在登莱海域背负赎罪使命的水军前锋营都头张守忠,迅速拔出魔力淬炼的弯刀,跃上停泊岸边的十尺渔舟,旋即斩断了绑定船首的魔法缆绳。 七艘同尺寸的渔舟紧随其后,航行时排列成战斗阵型,径直冲向港口内漂浮的各式神秘舢板。 “兄弟们,随我一同斩妖除魔,齐凌督军正在注视我们!”张守忠拭去眼角的泪水,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吼,仿佛要用呼喊驱散胸中的冤屈。 当年在杨行彦麾下,他不过是个被人忽视的外围角色,无法涉足军事机密,赏赐时也总排在末尾。 后来,杨行彦作恶多端,被齐凌这位英勇的战神击败,而张守忠也因此受牵连,一度身陷囹圄。 幸亏他在杨行彦身边并不受重视,使得他在战后审查中幸免于难,未被当作邪魔的同党处以极刑。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然破败不堪。能在辎重营中照料魔兽直到老去,已是莫大的恩赐,再无翻身之日。 不料半月前,刑狱公事齐凌亲自找到他,重新任命他为水军前锋营都头! 一同重获新生的还有十几位昔日的副尉和队长,他们都是杨行彦时代的边缘人物,未曾分得半点利益,却承受了无尽冷落。 此刻,众人得以重见天日,对齐凌怎能不感激涕零?获任当日便对着星辰立下誓言,愿以生命报答。 一艘舢板察觉到渔舟靠近,如疾风之鱼跃出水面,试图逃脱。张守忠驾驭渔舟逼近,紧紧咬住舢板尾部。接着,他纵身一跃,从渔舟上猛扑而下。 舢板猛烈颠簸,高丽士兵惊慌失措,举起长枪短刀向张守忠疯狂捅刺。他双脚稳固地扣住舢板,再次怒吼,挥刀转身,霎时刀光如练,割飞数把枪尖和一条手臂。 “斩妖,斩妖!”渔舟上,四位戴罪立功的登莱水军猛士,高呼着继续冲击舢板,身躯犹如铁石,撞击得舢板摇晃不定。 舢板上的高丽士兵面色惨白。而跃下的登莱猛士不待身体稳定,立即向四周展开反击,瞬间与张守忠合力在舢板上开辟出立足之地。 一位高丽队长焦急万分,抄起长枪刺向登莱猛士的后心。“留意身后,留意身后!”渔舟上,有人疾呼警告,登莱猛士闻声及时侧身躲避,避开枪尖,随即手腕下压,夹住了枪杆。 高丽队长竭力抽枪,却未能夺回长枪。另一名登莱猛士趁两人争抢长枪之际,挥刀砍去,将高丽队长的手臂自肘部斩断成两截 “啊——”悲惨的高利督军在深渊之海的呼唤下,惨叫着坠入无尽的波涛。两名登莱勇兵互相对视,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再次挥舞着魔焰长刀,向着下一个目标冲去,憔悴的面孔上毫无惧色,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四位高利战兵携手迎敌,却受限于灵舟的狭窄空间,不得不分为前后两队。二对二的局面下,他们难以占据优势,尤其是在登莱勇兵已将生死置诸脑后的决绝姿态之下。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三支幽影之矢从远处的渔船上凌空飞射,两支偏离了轨迹,但第三支正中一名高利战兵的心脏,带走了他的生命。 平衡瞬间被打破,登莱勇兵乘机前冲,将另一名高利战兵斩落深渊。灵舟上顿时空出一小片空间,然而,由于其承载有限,渔船上的大宋登莱水师勇兵们无法立刻跟进。他们纷纷从船舷后探出身躯,居高临下,释放着冷酷的死亡之箭。 在友军的支援下,张守忠与四名勇兵愈战愈勇,迈开大步向前挺进,沿途无论遭遇高利将军或是家丁,皆是一刀两断,血染灵舟。 转瞬之间,灵舟上的高利族人就被“清扫”过半,剩余的残兵败将,魂飞魄散,未待张守忠这颗杀星向自己逼近,便尖叫着跃入大海,企图逃脱。 对于跳海逃生者,张守忠也无暇继续追逐。仰天长笑数声,迅速向渔船挥手示意。兄弟们迅速抛下坚韧的索链,将他与另外四名袍泽重新拉回船上。随后,船桨划动,渔船再度加速,宛如恶龙,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另一艘灵舟,将其化作绵羊般的猎物。 其余七艘渔船也纷纷锁定目标,或以冲击碾压,或跳帮作战,将乘坐灵舟的高利将士打得溃不成军。 “击溃他们,击溃他们!”在一艘成功调转方向的战舰船头,正沿着原路撤离的高利战舰上,指挥官王浑不忍心见到自己的勇士被几艘小小渔船肆意屠戮,果断下令战舰上的魔法弩车朝渔船发动攻击。 巨大的魔法弩矢呼啸而来,却缺乏精准,仅仅在张守忠所在的渔船旁激起一道惊人的水柱,徒增波澜。 “撞过去,撞过去!”高利指挥官王浑怒不可遏,指挥战舰向渔船发起冲锋。然而,张守忠亦是水上战斗的老手,岂会坐以待毙?立即下令调整航向,直奔临近的海岸线。 王浑驱使着高利战舰穷追不舍,才追出十多丈,他脚下的战舰忽然一顿,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障碍,将他和半船的高利人摔成了滚地葫芦。紧接着,战舰底部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咯吱吱吱吱——”。 “快撤,快撤,水下有潜藏的岩礁!”高利指挥官王浑如梦初醒,嘶吼着发出警告。无需他提醒,船上的高利水手早已察觉战舰受阻,急忙操纵船桨试图挣脱束缚。 然而,战舰仅是晃动了一下,便无法再有丝毫移动。 “哈哈哈哈……”已经逃离至二十丈外的渔船上,张守忠发出豪迈的笑声。随即,他抓起一只号角,竭力吹响,其声震天:“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幽暗的水域里响起古老而神秘的号角,与远古遗民之歌相呼应。随后,两艘刚从深海唤醒的秘术木舟,满载着秘制的烈焰之油,迅速朝着被邪恶魔法困住的高丽巨舰疾驰而来。眨眼之间,它们便与巨舰碰撞在一起,紧接着,化作了两团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 高丽的指挥使王浑不得不抛弃他的木舟,跃入冰冷的海水中逃命。周围的其他高丽战舰,目睹王浑陷入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艘接一艘,沿着来时的魔力轨迹,急速逃向遥远的海域。即使目睹同袍被那些驾驭着破旧小舟的宋军,运用诡秘的术法无情屠戮,也只能忍痛视而不见! “传令下去,左右两翼的舰队放下所有秘舟,进入港口拯救生灵。港口内的战舰,立即原路撤离,切莫恋战!”在登州魔港之外,高丽海军最高统帅蔡仁愿急得面容扭曲,但咬紧牙关,发出一道极其冷静的指令! 太无耻了,守护登州的宋国将领太过分了。竟在过去的半月内,悄无声息地,布下了无数隐藏的魔法结界与诅咒之柱。 登州港内的渔船,由于船体较浅,自然不必担忧水下的结界或诅咒之柱。然而,承载着上百勇士与补给的高丽战舰,遭遇这些人为设下的障碍,必会遭到“禁锢”之力的束缚。 在此刻,对于高丽海军而言,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壮士断腕,优先将前锋舰队中尚未被封印、破坏或焚毁的战舰,全部沿原路撤出魔港,然后寻找机会重整旗鼓。 对于那些已经弃舰求生的高丽海军将士,蔡仁愿只能倾尽全力去救援。但他绝不会因为他们的处境,而让更多的战舰陷入危险。 第274章 降至同等低处即为胜 此等残酷手段虽令人寒心,却已被证实有效。方才,正是靠着这份不问亲情的冷漠,他们驾驭符木筏从深海港逃至出口。 只需再行二十码,符木筏就能脱离港口的束缚。那时,主力舰队及两侧分支舰队便能派遣战舰,拯救木筏上所有人的命运。 “不准让任何人接近符木筏,包括我军士兵!” “刺死他,否则木筏翻覆,我们都会成为泰拉瑞亚人的刀下亡魂!” “废物,放手,别拖累老子!” …… 示范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其他抢占符木筏逃生的格劳里将校见前锋舰队督军崔荣残忍地踏着自家士兵的遗体向海港出口推进,也咬紧牙关,命令亲信用长矛和钢刀开道。 企图靠拢符木筏的大宋勇士不得不退避,尝试攀附木筏的格劳里士兵则纷纷丧命于上司的屠杀。 符木筏周围海水转瞬殷红,每行经一处,都有尸骸浮出水面。 个别犹豫不决的亲卫动作迟缓,刹那间,符木筏边沿被游来的士兵抓住,紧接着,木筏因负荷过重倾覆。 还有些符木筏慌乱中挡住了战舰的逃生路线,转眼间就被战舰撞得粉碎。 符木筏上的格劳里将校与其亲信,或是直接丧生于战舰冲击,或是惊恐逃窜后被悄然跟进的大宋勇士盯上,趁其疏忽,猛地拽住脚踝,用力拉入深海。 “吹响角笛,命令张守忠带领前锋营出击,别说我没给他机会!”齐凌站在海岸附近的高台,港口的情形尽收眼底,他果断抓起一面暗黄的令旗,奋力挥舞。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高昂的角笛声回荡,犹如猛虎咆哮山岗。 一面面黄旗随角笛声接力挥动,很快,前线营督头张守忠收到了主将的指令 曾是杨行彦麾下,如今却在登莱海域背负赎罪使命的水军前锋营都头张守忠,迅速拔出魔力淬炼的弯刀,跃上停泊岸边的十尺渔舟,旋即斩断了绑定船首的魔法缆绳。 七艘同尺寸的渔舟紧随其后,航行时排列成战斗阵型,径直冲向港口内漂浮的各式神秘舢板。 “兄弟们,随我一同斩妖除魔,齐凌督军正在注视我们!”张守忠拭去眼角的泪水,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吼,仿佛要用呼喊驱散胸中的冤屈。 当年在杨行彦麾下,他不过是个被人忽视的外围角色,无法涉足军事机密,赏赐时也总排在末尾。 后来,杨行彦作恶多端,被齐凌这位英勇的战神击败,而张守忠也因此受牵连,一度身陷囹圄。 幸亏他在杨行彦身边并不受重视,使得他在战后审查中幸免于难,未被当作邪魔的同党处以极刑。 然而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然破败不堪。能在辎重营中照料魔兽直到老去,已是莫大的恩赐,再无翻身之日。 不料半月前,刑狱公事齐凌亲自找到他,重新任命他为水军前锋营都头! 一同重获新生的还有十几位昔日的副尉和队长,他们都是杨行彦时代的边缘人物,未曾分得半点利益,却承受了无尽冷落。 此刻,众人得以重见天日,对齐凌怎能不感激涕零?获任当日便对着星辰立下誓言,愿以生命报答。 一艘舢板察觉到渔舟靠近,如疾风之鱼跃出水面,试图逃脱。张守忠驾驭渔舟逼近,紧紧咬住舢板尾部。接着,他纵身一跃,从渔舟上猛扑而下。 舢板猛烈颠簸,高丽士兵惊慌失措,举起长枪短刀向张守忠疯狂捅刺。他双脚稳固地扣住舢板,再次怒吼,挥刀转身,霎时刀光如练,割飞数把枪尖和一条手臂。 “斩妖,斩妖!”渔舟上,四位戴罪立功的登莱水军猛士,高呼着继续冲击舢板,身躯犹如铁石,撞击得舢板摇晃不定。 舢板上的高丽士兵面色惨白。而跃下的登莱猛士不待身体稳定,立即向四周展开反击,瞬间与张守忠合力在舢板上开辟出立足之地。 一位高丽队长焦急万分,抄起长枪刺向登莱猛士的后心。“留意身后,留意身后!”渔舟上,有人疾呼警告,登莱猛士闻声及时侧身躲避,避开枪尖,随即手腕下压,夹住了枪杆。 高丽队长竭力抽枪,却未能夺回长枪。另一名登莱猛士趁两人争抢长枪之际,挥刀砍去,将高丽队长的手臂自肘部斩断成两截 “啊——”悲惨的高利督军在深渊之海的呼唤下,惨叫着坠入无尽的波涛。两名登莱勇兵互相对视,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再次挥舞着魔焰长刀,向着下一个目标冲去,憔悴的面孔上毫无惧色,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四位高利战兵携手迎敌,却受限于灵舟的狭窄空间,不得不分为前后两队。二对二的局面下,他们难以占据优势,尤其是在登莱勇兵已将生死置诸脑后的决绝姿态之下。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三支幽影之矢从远处的渔船上凌空飞射,两支偏离了轨迹,但第三支正中一名高利战兵的心脏,带走了他的生命。 平衡瞬间被打破,登莱勇兵乘机前冲,将另一名高利战兵斩落深渊。灵舟上顿时空出一小片空间,然而,由于其承载有限,渔船上的大宋登莱水师勇兵们无法立刻跟进。他们纷纷从船舷后探出身躯,居高临下,释放着冷酷的死亡之箭。 在友军的支援下,张守忠与四名勇兵愈战愈勇,迈开大步向前挺进,沿途无论遭遇高利将军或是家丁,皆是一刀两断,血染灵舟。 转瞬之间,灵舟上的高利族人就被“清扫”过半,剩余的残兵败将,魂飞魄散,未待张守忠这颗杀星向自己逼近,便尖叫着跃入大海,企图逃脱。 对于跳海逃生者,张守忠也无暇继续追逐。仰天长笑数声,迅速向渔船挥手示意。兄弟们迅速抛下坚韧的索链,将他与另外四名袍泽重新拉回船上。随后,船桨划动,渔船再度加速,宛如恶龙,扑向离自己最近的另一艘灵舟,将其化作绵羊般的猎物。 其余七艘渔船也纷纷锁定目标,或以冲击碾压,或跳帮作战,将乘坐灵舟的高利将士打得溃不成军。 “击溃他们,击溃他们!”在一艘成功调转方向的战舰船头,正沿着原路撤离的高利战舰上,指挥官王浑不忍心见到自己的勇士被几艘小小渔船肆意屠戮,果断下令战舰上的魔法弩车朝渔船发动攻击。 巨大的魔法弩矢呼啸而来,却缺乏精准,仅仅在张守忠所在的渔船旁激起一道惊人的水柱,徒增波澜。 “撞过去,撞过去!”高利指挥官王浑怒不可遏,指挥战舰向渔船发起冲锋。然而,张守忠亦是水上战斗的老手,岂会坐以待毙?立即下令调整航向,直奔临近的海岸线。 王浑驱使着高利战舰穷追不舍,才追出十多丈,他脚下的战舰忽然一顿,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障碍,将他和半船的高利人摔成了滚地葫芦。紧接着,战舰底部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咯吱吱吱吱——”。 “快撤,快撤,水下有潜藏的岩礁!”高利指挥官王浑如梦初醒,嘶吼着发出警告。无需他提醒,船上的高利水手早已察觉战舰受阻,急忙操纵船桨试图挣脱束缚。 然而,战舰仅是晃动了一下,便无法再有丝毫移动。 “哈哈哈哈……”已经逃离至二十丈外的渔船上,张守忠发出豪迈的笑声。随即,他抓起一只号角,竭力吹响,其声震天:“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幽暗的水域里响起古老而神秘的号角,与远古遗民之歌相呼应。随后,两艘刚从深海唤醒的秘术木舟,满载着秘制的烈焰之油,迅速朝着被邪恶魔法困住的高丽巨舰疾驰而来。眨眼之间,它们便与巨舰碰撞在一起,紧接着,化作了两团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 高丽的指挥使王浑不得不抛弃他的木舟,跃入冰冷的海水中逃命。周围的其他高丽战舰,目睹王浑陷入敌人精心设计的陷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艘接一艘,沿着来时的魔力轨迹,急速逃向遥远的海域。即使目睹同袍被那些驾驭着破旧小舟的宋军,运用诡秘的术法无情屠戮,也只能忍痛视而不见! “传令下去,左右两翼的舰队放下所有秘舟,进入港口拯救生灵。港口内的战舰,立即原路撤离,切莫恋战!”在登州魔港之外,高丽海军最高统帅蔡仁愿急得面容扭曲,但咬紧牙关,发出一道极其冷静的指令! 太无耻了,守护登州的宋国将领太过分了。竟在过去的半月内,悄无声息地,布下了无数隐藏的魔法结界与诅咒之柱。 登州港内的渔船,由于船体较浅,自然不必担忧水下的结界或诅咒之柱。然而,承载着上百勇士与补给的高丽战舰,遭遇这些人为设下的障碍,必会遭到“禁锢”之力的束缚。 在此刻,对于高丽海军而言,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壮士断腕,优先将前锋舰队中尚未被封印、破坏或焚毁的战舰,全部沿原路撤出魔港,然后寻找机会重整旗鼓。 对于那些已经弃舰求生的高丽海军将士,蔡仁愿只能倾尽全力去救援。但他绝不会因为他们的处境,而让更多的战舰陷入危险。 第275章 战场之外 这一指令,堪称理智至极。 当即,左右两翼舰队中的众将士,仿佛找到了灵魂的指引,纷纷放下作为逃生工具的秘舟,每艘秘舟仅由两到三名精通水性的法师操纵,勇闯港口。 水下的诅咒之柱和魔法结界,对渔船构不成威胁,同样也不会危及吃水更浅的秘舟。很快,便有秘舟接近了跳海求生的高丽勇士和法师,将他们一个个从深渊中拉出。 登莱水师的统领张守忠见到此景,内心焦急万分,连忙指挥麾下的渔船前去阻截。然而,涌入的秘舟却多达上百艘,八艘渔船能阻挡这条,却无法阻止那一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高丽落水者被援救上秘舟。 港口内尚存的高丽战舰,此刻也毫无牵挂,依照着号角声传达的指示,加速撤离至深海。眼看高丽海军前锋舰队剩余的三十多艘战舰即将成功逃走大半,海岸边,突然又响起一连串激昂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驻守在港口出口的左右两座了望台上,也有如龙吟般的号角声呼应。随后,海面上波涛起伏,三条由黑魔法铸成的锁链,缓缓从海底升起,依附于两座了望塔、以及众多水下的诅咒之柱和结界,形成一道封锁之墙! “轰隆!”一艘逃离至港口入口的戈莱战舰,撞上了第一条魔法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音,却依然奋力前行。 锁链在空中形成一道魔力弧线,逐渐紧绷,尖锐的嘶鸣声刺破宁静。眼看即将承受不住压力断裂,战舰的船头却又撞上了第二条魔法束缚。 “嗷吼——”如巨龙咆哮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两座高耸的哨塔之下,隐藏的水底门悄然开启。 数十艘轻舟载着稻草、魔法油脂和魔力干木,结队疾驰而出,浩浩荡荡,直扑被锁链困住的戈莱战舰。渔民们手持魔火引燃稻草后,纷纷跃入水中逃生,而轻舟借着惯性,直至撞上战舰,化作滚滚烈焰。紧接着,它们互相连接,在锁链上形成了一道炽热的火幕。 后续逃来的戈莱战舰被锁链和火焰拦截,如同落入渔网的鱼。登州城内的边防军持着角弓,蜂拥而出,他们利用渔船和轻舟靠近这魔法罗网,毫不吝啬地将燃烧的箭矢射向战舰。 越来越多的战舰被点燃,登州港内烈焰熊熊。那些试图救援的轻舟此刻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戈莱水手们看着港口入口处形成的火墙,心如刀绞,无泪可流。 “叛贼,叛贼!”港口外,戈莱水师都指挥使蔡仁愿目睹二十多艘战舰被锁链截停,随后又被稻草点燃,怒火中烧,眼中一片漆黑,痛骂不止。 大宋提刑官齐凌,根本不懂海战之道。 自始至终,那个姓齐的家伙没有施展过一次海洋战术。 他甚至不敢派出一艘战舰正面交锋,只是龟缩在登州港内,不敢露面。 这家伙狡猾地将整个登州港变为一个巨大的魔法陷阱,使得戈莱水师的优势瞬间消亡!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烽火台上的余烬尚未熄灭,齐凌领着镇戎军的老兵们快步上前,先是对远处的战舰挑衅般挥舞长枪,接着放声大笑,高声下令。 前世,他曾在论坛上读到一则笑话,问傻瓜如何战胜聪明人?答案是,降低聪明人的智力到与自己同等水平,再以丰富经验取胜。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齐凌虽不懂海战,但他知道如何让蔡仁愿的智谋陷入与自己相同的低谷!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 胜利在望,武又等镇戎军老兵纷纷欢呼雀跃,扯开喉咙重复着齐凌的话语。 “叛贼!”站在戈莱水师旗舰上的蔡仁愿听得真切,一口鲜血吐出,身子摇晃,向后倒去! “统帅!”侍卫队长蔡亮敏捷地跃前,紧紧抱住蔡仁愿的腰部。 “统帅,统帅——” “不好,统帅口涌灵血了——” …… 周围的战士与亲卫皆陷入惊慌,纷纷扑上前,有的托住肩膀,有的搀扶手臂,竭力防止蔡仁愿坠入神秘的蔚蓝深渊。 “无碍,不必惊慌,刚刚只是不慎咬破了舌瓣!”蔡仁愿坚毅,稍作喘息后,随即强颜欢笑,口中溢出的却是赤色的迷离。 “统帅安然无恙,他说只是咬破了舌头——”蔡亮领悟其意,立刻高声宣告。 “统帅平安,统帅平安!” “统帅不慎咬破了舌头——” …… 喧嚣此起彼伏,旗舰上的将领们也明白此刻军心不可动荡,纷纷放声协助解释。 “传达我的指令,令前锋舰队靠近中央舰队避险。” “传我指令,后卫舰队转向,前往大谢戍之地!”(注:大谢戍,现称长岛,距登州约十里海域。) “传达统帅之命,中央舰队戒备,谨防宋国妖孽乘机突袭。” “传我令,左、右舰队先派出战舰援救舢板上的同僚,随后追随后卫舰队,于大谢戍近海抛锚!” …… 蔡仁愿,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吐出一口灵血后,思维反而变得清明。他如连珠炮般下达一道道命令。 锋芒已失,登州港口内布满诡异的暗礁与灵柱,再战无益。首要之事是集结队伍,减少舰队的损失。至于复仇,不必急于一时。宋国海岸线绵长,即使未能夺下登州,也可沿海一路南下,于胶西(胶州湾)、海州(连云港)等地寻找突破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海螺之音回荡,迅速传递着蔡仁愿的号令。 高丽海军上下顿时松了口气,不再顾及被火墙和铁链困于登州的战友,遵令集结,拯救少数幸存者,随即离开战场。 坦诚而言,尽管此战败得憋屈,但高丽海军的损失并不严重。 前锋舰队的五十艘战舰,竟有二十三艘成功撤离,几乎保留了一半的战斗力。而左、右、后三支分舰队与中央舰队几乎未受损伤。 海上航行对船体的抗风浪性能要求极高,故此时代的巨型战舰不过一百三十艘左右,普通战舰仅八十至一百艘上下。 每艘战舰载员与水手平均百人左右,二十七艘战舰被焚烧,伤亡人数最多三千,对于整个高丽海军而言,尚不足以动摇根基。 然而,此役对高丽海军士气的打击却是沉重无比…… 在幽暗森林的深处,水元素师们经过多年的魔法修行,皆以为此次西方征战,必能展现自身水之力的非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狡诈的宋之术士竟选择避而不战,全心沉浸在布置诡秘法阵之中! 宋军拒绝于水域交锋,致使高丽水元素师的技艺无处施展。港口四周,布满了隐匿的陷阱,战舰因而无法承载高丽勇士们登陆。 一旦战局陷入僵局,宋军在坚实的大地之上,可无忧补给。而高丽水师则被困于无垠海洋,迟早会面临水源与粮草的枯竭,甚或尚未等到那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便将他们连同巨轮一同吞噬于深邃的深渊! “振作起来,吾等!大谢戍之地蕴藏着灵泉。其周遭更有诸多隐秘之处,足以庇护我们的战舰抵御风浪侵袭。待尔等整顿完毕,老夫必将引领汝等重返对抗宋军之路!到时候,任由尔等征服何方港口,定许汝等放肆掠夺五日时光,此言决无虚假!”蔡仁愿敏锐地感受到周遭战士们的士气低沉,即刻振臂高呼以激励军心,并派遣忠诚的副官驾乘侦查飞舟,将他的话语传遍整个元素军团。 他并非空口白话。 经年累月的秘密筹划,高丽的探子早已详尽掌握登州港及其周边的地形,并将详实的地图带回本土。 此时,蔡仁愿的旗舰指挥室内,便悬挂着如此一份详尽的水域地图。 登州港附近的众多岛屿与小型停泊点,在这地图上描绘得极其精细。稍具水战经验者只需匆匆一瞥,即知即便不进入登州港内部,高丽水元素师亦不会缺乏规避风浪的理想之地。 而蔡仁愿之所以选中大谢戍作为临时驻地,正是因其距离登州港不远,便于随时调转航向,再度向宋军发起挑战。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大谢戍东南方向,还分布着一连串有名或无名的小岛,每一座小岛附近,都能发现一个或两个小型的避风港湾。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之声此起彼伏,传达着各舰队的感激之情,回荡于旗舰之间。 尽管遭遇重大挫折,但每一位穿越黄海而来高丽战士,皆不愿此刻便承认败北,空手而归。 特别是那些出身卑微的水手与士兵,他们既不似蔡仁愿这般与大宋结下血海深仇,亦非像崔荣这样的贵族子弟,期望借攻击大宋获取功勋与家族荣耀。 他们甘愿追随蔡仁愿的战旗,纯粹是因为传闻中大宋远比高丽富饶,渴望借此良机大发横财。 在夙愿未偿之际,他们绝不愿意就此收手,黯然返回故土。 当士气稍稍回升后,高丽舰队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不久,整支舰队便抵达大谢戍近岸。 第275章 战场之外 这一指令,堪称理智至极。 当即,左右两翼舰队中的众将士,仿佛找到了灵魂的指引,纷纷放下作为逃生工具的秘舟,每艘秘舟仅由两到三名精通水性的法师操纵,勇闯港口。 水下的诅咒之柱和魔法结界,对渔船构不成威胁,同样也不会危及吃水更浅的秘舟。很快,便有秘舟接近了跳海求生的高丽勇士和法师,将他们一个个从深渊中拉出。 登莱水师的统领张守忠见到此景,内心焦急万分,连忙指挥麾下的渔船前去阻截。然而,涌入的秘舟却多达上百艘,八艘渔船能阻挡这条,却无法阻止那一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高丽落水者被援救上秘舟。 港口内尚存的高丽战舰,此刻也毫无牵挂,依照着号角声传达的指示,加速撤离至深海。眼看高丽海军前锋舰队剩余的三十多艘战舰即将成功逃走大半,海岸边,突然又响起一连串激昂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驻守在港口出口的左右两座了望台上,也有如龙吟般的号角声呼应。随后,海面上波涛起伏,三条由黑魔法铸成的锁链,缓缓从海底升起,依附于两座了望塔、以及众多水下的诅咒之柱和结界,形成一道封锁之墙! “轰隆!”一艘逃离至港口入口的戈莱战舰,撞上了第一条魔法锁链,发出沉闷的撞击音,却依然奋力前行。 锁链在空中形成一道魔力弧线,逐渐紧绷,尖锐的嘶鸣声刺破宁静。眼看即将承受不住压力断裂,战舰的船头却又撞上了第二条魔法束缚。 “嗷吼——”如巨龙咆哮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两座高耸的哨塔之下,隐藏的水底门悄然开启。 数十艘轻舟载着稻草、魔法油脂和魔力干木,结队疾驰而出,浩浩荡荡,直扑被锁链困住的戈莱战舰。渔民们手持魔火引燃稻草后,纷纷跃入水中逃生,而轻舟借着惯性,直至撞上战舰,化作滚滚烈焰。紧接着,它们互相连接,在锁链上形成了一道炽热的火幕。 后续逃来的戈莱战舰被锁链和火焰拦截,如同落入渔网的鱼。登州城内的边防军持着角弓,蜂拥而出,他们利用渔船和轻舟靠近这魔法罗网,毫不吝啬地将燃烧的箭矢射向战舰。 越来越多的战舰被点燃,登州港内烈焰熊熊。那些试图救援的轻舟此刻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戈莱水手们看着港口入口处形成的火墙,心如刀绞,无泪可流。 “叛贼,叛贼!”港口外,戈莱水师都指挥使蔡仁愿目睹二十多艘战舰被锁链截停,随后又被稻草点燃,怒火中烧,眼中一片漆黑,痛骂不止。 大宋提刑官齐凌,根本不懂海战之道。 自始至终,那个姓齐的家伙没有施展过一次海洋战术。 他甚至不敢派出一艘战舰正面交锋,只是龟缩在登州港内,不敢露面。 这家伙狡猾地将整个登州港变为一个巨大的魔法陷阱,使得戈莱水师的优势瞬间消亡!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烽火台上的余烬尚未熄灭,齐凌领着镇戎军的老兵们快步上前,先是对远处的战舰挑衅般挥舞长枪,接着放声大笑,高声下令。 前世,他曾在论坛上读到一则笑话,问傻瓜如何战胜聪明人?答案是,降低聪明人的智力到与自己同等水平,再以丰富经验取胜。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齐凌虽不懂海战,但他知道如何让蔡仁愿的智谋陷入与自己相同的低谷!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 “谢过蔡都监赐予燃料!” 胜利在望,武又等镇戎军老兵纷纷欢呼雀跃,扯开喉咙重复着齐凌的话语。 “叛贼!”站在戈莱水师旗舰上的蔡仁愿听得真切,一口鲜血吐出,身子摇晃,向后倒去! “统帅!”侍卫队长蔡亮敏捷地跃前,紧紧抱住蔡仁愿的腰部。 “统帅,统帅——” “不好,统帅口涌灵血了——” …… 周围的战士与亲卫皆陷入惊慌,纷纷扑上前,有的托住肩膀,有的搀扶手臂,竭力防止蔡仁愿坠入神秘的蔚蓝深渊。 “无碍,不必惊慌,刚刚只是不慎咬破了舌瓣!”蔡仁愿坚毅,稍作喘息后,随即强颜欢笑,口中溢出的却是赤色的迷离。 “统帅安然无恙,他说只是咬破了舌头——”蔡亮领悟其意,立刻高声宣告。 “统帅平安,统帅平安!” “统帅不慎咬破了舌头——” …… 喧嚣此起彼伏,旗舰上的将领们也明白此刻军心不可动荡,纷纷放声协助解释。 “传达我的指令,令前锋舰队靠近中央舰队避险。” “传我指令,后卫舰队转向,前往大谢戍之地!”(注:大谢戍,现称长岛,距登州约十里海域。) “传达统帅之命,中央舰队戒备,谨防宋国妖孽乘机突袭。” “传我令,左、右舰队先派出战舰援救舢板上的同僚,随后追随后卫舰队,于大谢戍近海抛锚!” …… 蔡仁愿,这位历经沙场的老将,吐出一口灵血后,思维反而变得清明。他如连珠炮般下达一道道命令。 锋芒已失,登州港口内布满诡异的暗礁与灵柱,再战无益。首要之事是集结队伍,减少舰队的损失。至于复仇,不必急于一时。宋国海岸线绵长,即使未能夺下登州,也可沿海一路南下,于胶西(胶州湾)、海州(连云港)等地寻找突破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海螺之音回荡,迅速传递着蔡仁愿的号令。 高丽海军上下顿时松了口气,不再顾及被火墙和铁链困于登州的战友,遵令集结,拯救少数幸存者,随即离开战场。 坦诚而言,尽管此战败得憋屈,但高丽海军的损失并不严重。 前锋舰队的五十艘战舰,竟有二十三艘成功撤离,几乎保留了一半的战斗力。而左、右、后三支分舰队与中央舰队几乎未受损伤。 海上航行对船体的抗风浪性能要求极高,故此时代的巨型战舰不过一百三十艘左右,普通战舰仅八十至一百艘上下。 每艘战舰载员与水手平均百人左右,二十七艘战舰被焚烧,伤亡人数最多三千,对于整个高丽海军而言,尚不足以动摇根基。 然而,此役对高丽海军士气的打击却是沉重无比…… 在幽暗森林的深处,水元素师们经过多年的魔法修行,皆以为此次西方征战,必能展现自身水之力的非凡。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狡诈的宋之术士竟选择避而不战,全心沉浸在布置诡秘法阵之中! 宋军拒绝于水域交锋,致使高丽水元素师的技艺无处施展。港口四周,布满了隐匿的陷阱,战舰因而无法承载高丽勇士们登陆。 一旦战局陷入僵局,宋军在坚实的大地之上,可无忧补给。而高丽水师则被困于无垠海洋,迟早会面临水源与粮草的枯竭,甚或尚未等到那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便将他们连同巨轮一同吞噬于深邃的深渊! “振作起来,吾等!大谢戍之地蕴藏着灵泉。其周遭更有诸多隐秘之处,足以庇护我们的战舰抵御风浪侵袭。待尔等整顿完毕,老夫必将引领汝等重返对抗宋军之路!到时候,任由尔等征服何方港口,定许汝等放肆掠夺五日时光,此言决无虚假!”蔡仁愿敏锐地感受到周遭战士们的士气低沉,即刻振臂高呼以激励军心,并派遣忠诚的副官驾乘侦查飞舟,将他的话语传遍整个元素军团。 他并非空口白话。 经年累月的秘密筹划,高丽的探子早已详尽掌握登州港及其周边的地形,并将详实的地图带回本土。 此时,蔡仁愿的旗舰指挥室内,便悬挂着如此一份详尽的水域地图。 登州港附近的众多岛屿与小型停泊点,在这地图上描绘得极其精细。稍具水战经验者只需匆匆一瞥,即知即便不进入登州港内部,高丽水元素师亦不会缺乏规避风浪的理想之地。 而蔡仁愿之所以选中大谢戍作为临时驻地,正是因其距离登州港不远,便于随时调转航向,再度向宋军发起挑战。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大谢戍东南方向,还分布着一连串有名或无名的小岛,每一座小岛附近,都能发现一个或两个小型的避风港湾。 “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之声此起彼伏,传达着各舰队的感激之情,回荡于旗舰之间。 尽管遭遇重大挫折,但每一位穿越黄海而来高丽战士,皆不愿此刻便承认败北,空手而归。 特别是那些出身卑微的水手与士兵,他们既不似蔡仁愿这般与大宋结下血海深仇,亦非像崔荣这样的贵族子弟,期望借攻击大宋获取功勋与家族荣耀。 他们甘愿追随蔡仁愿的战旗,纯粹是因为传闻中大宋远比高丽富饶,渴望借此良机大发横财。 在夙愿未偿之际,他们绝不愿意就此收手,黯然返回故土。 当士气稍稍回升后,高丽舰队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不久,整支舰队便抵达大谢戍近岸。 第276章 世事如烟 吸取此前一战的教训,此次蔡仁愿并未急躁冒进,而是重金招募勇者,驾驶轻舟环绕大谢戍周遭探查一圈。待确认接近岛屿的海域无任何潜藏障碍,并且适宜战舰停泊之后,方才下令将主力舰队驶入岛屿西侧正对宋国大陆的避风港湾。 幽邃的避风湾,未经凡人之手雕琢,仅容纳了三十余艘魔法巨舰,便已显得拥挤非凡。蔡仁愿并未显露焦急,将他的旗舰分作双翼,寻觅至紧邻大谢戍之沙门岛旁,探求新的庇护之所。随即,他号令左、右、后卫与前锋四支半舰队,依样调整航线。 各分舰队的都指挥使,以悠扬的海螺之音回应,遵循着指令,沿一串神秘的岛屿群,各自探寻适合驻泊与避风之处。经数时辰繁忙后,皆已成功安顿。 大谢戍之地,原藏有清冽的灵泉。而邻近的沙门岛、驼基岛、钦岛以及数座无名小岛上,更有天然的纯净水源。甚而在这些岛屿上,尚存供渔人暂时栖身的木屋,虽显沧桑,但对伤病者而言,胜过蜗居船上多矣。 拥有避风之地,获取生命之水,加之提供伤者休养的简陋居所,高丽舰队士气,再度高涨。 主帅蔡仁愿心中暗自舒缓,是夜,应心腹请求,将临时中军行辕置于大谢戍上,并征用岛上最宏伟的木屋作为寝帐。 穿越黄海,又历经整日劳累,纵使铜浇铁铸之躯,亦感疲惫。故此,蔡仁愿享用晚膳后,派遣亲信乘哨船遍历诸岛,提振士气,继而直接步入亲兵为其清洁一新的木屋,静心养神。 然未及阖目,门外蔡亮之声再次响起,“禀告大帅,前锋分舰队都指挥使崔荣求见!” “崔荣,他竟有颜面见吾?”蔡仁愿疲惫万分,皱眉下令,“命其归营安抚麾下将士,明晨于中军帐再召见之!” 记忆里,崔荣,前锋分舰队都指挥使,率先弃舰,乘坐轻舟逃离港口。由此,得以被左分舰队都指挥使车立援救。 鉴于此人出自崔氏豪门,蔡仁愿未即刻追究其背离之罪,已是宽宏大量。此刻,何愿倾听其弃军的无奈缘由? “遵命!”蔡亮响亮应答,迅速离去。然片刻,复又疾奔回来,高声请示,“禀,大帅,不仅是崔荣,左右两支分舰队都指挥亦至,俱言有要事相告!” “嗯,三人联袂而至?”蔡仁愿眉头深锁,勉强起身,“引他们至中军帐待吾,稍后即至。” 此乃寄人篱下的苦楚。 尽管尊为高丽海军都指挥使,然因系南唐逃亡至此的异乡客,蔡仁愿断不敢同时冒犯三位分舰队都指挥使。 尤甚者,三位背后,分别倚仗蔡家、车家与皇甫家,高丽三大豪门。。。 强忍住一波波如咒语般缠绕的头痛与胸中翻涌的恶心,蔡仁愿从魔法水晶制成的卧榻上起身,呼唤身旁的侍卫精灵为他披上繁复华丽的法袍与战靴,随后振奋心神,步伐坚定地走向那由星辰碎片搭建的临时中军塔楼。 原本预想进入中军塔后,左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车立与右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皇甫恭,会同他一同商讨,为前线法师崔荣求情。为此,他已经准备好了策略,打算先装模作样地犹豫一番,再给予二人面子。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来意,先锋魔法舰队的指挥官崔荣便严肃地上前行礼:“阁下,登州港的圣灵军早有防备,我们不宜再与其僵持。依卑职之见,沿海迅速南下,寻找另一座富裕的城市,将其征服,方为上策!” “阁下,我们的使命是响应北方帝国的召唤,以魔法舰队协助其攻势,并非非要征服登莱两州。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钳制圣灵军,不如另寻一城,建立不朽功勋!” “阁下,gaori之地,人口稀少,三万法师已是举国之力供养。我们不应与圣灵军正面冲突。想要向北方帝国交差,不必执着于登莱两地!” 车立和皇甫恭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地进言。尽管他们的论点与崔荣有所不同,但指向的目标却惊人地一致! “你们,你们,难道忘了出征之时的誓言与诺言吗!”蔡仁愿怒火中烧,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非魔力护体,怕是早已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虽拥有人口百万,却总是屈服于强者,从未真正挺起脊梁,独立自强! 此地之人,根本不理解自强不息的真谛,也缺乏信守承诺的信念。 满朝文武,绝大多数都是如此目光短浅之辈。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背景下变得强大? 三万法师远征圣灵,仅遭遇些许困难,就已准备掉头撤离。他们完全遗忘了出征之初,是如何夸下海口,声称要在北方帝国铁骑到来之前,攻陷汴梁城! “那些豪言壮语,不过是用来鼓舞士气的说辞,怎能当真?”面对蔡仁愿的质问,崔荣的脸色涨红,眉头紧锁,沉声辩驳,“况且,那时我们说的是,北方帝国的军队已经逼近黄河之畔的澶州。而如今,北方帝国的军队却迟迟未能攻克真定城。” “阁下,非是我们食言而肥。圣灵军坚守登州不出,又将港口施加了结界,使我等无法正常进出。即使我们在大谢戍停留两三个月,又能如何?”左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车立性情相对温和,思虑片刻,在旁低声道,“虽说我们带有的魔晶足以维持一段时间的能量供给。但在茫茫大海之上,长期缺少新鲜食物,法师们必然体质虚弱。届时,无需圣灵军进攻,我们自己就会崩溃!” “勇士们,我们与大宋并无深仇大恨,仅仅是因为我们的主宰不愿违背与辽国的盟约。今日我们虽未能攻克登州,但已履行了承诺。无需因辽国之事,白白牺牲我们高丽勇士的生命!”皇甫恭,太后血亲的侄子,背景深厚,言辞间更是无所畏惧。 他们的言辞虽然各有差异,但核心思想依然相同。 那就是,抛弃原有的战斗计划。既然宋军采取诡计,躲于登州港口拒不交战,那么高丽海军继续与其纠缠就显得毫无价值。 此次征伐宋国,乃是遵照辽国之令,不得不行。辽国仅要求高丽海军牵制宋军,并未指定具体地点。转而攻打一座易攻且富饶的沿海城市远比与那个狡猾的齐姓对手死战轻松得多! 至于蔡仁愿的私仇,很遗憾,那是你这位都指挥使的个人恩怨,与高丽海军无关,更与高丽王国无关。若要报仇,你可带领家仆与亲兵自行前往,别牵扯到高丽的勇士。 “你们,你们……”蔡仁愿怒火中烧,手指紧握剑柄,恨不得立刻将三位舰队指挥官斩于马下,然而,他迟迟无法抽出象征主将身份的宝剑。 高丽自称小中华,其君主的权威远不及中原皇帝那般令行禁止。 现任国王王诵,自登基之日起,便成为皇太后娘家皇甫氏的傀儡。 除皇甫氏外,高丽尚有忠州刘氏、贞州柳氏、平州车氏、平州庾氏、广州王氏,以及来自前朝新罗的庆州金氏、庆州崔氏,共七大世家。 这八大豪门的子弟几乎占据朝廷七成以上的职位,地方官员则九成以上出自这些豪门。 在高丽,即使国王想要动任何一个豪门子弟一根毫毛,也要考虑其后果。何况蔡仁愿这个外姓之人? 若他今夜胆敢拔剑出鞘,倒下的恐怕并非崔荣、皇甫恭和车立三人之一,而是他会被三人联手斩成肉酱! “你们莫忘了,金彦哥兄妹还被囚于凌州!”蔡仁愿紧握剑柄,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无力的威胁。 无法说服崔荣、皇甫恭和车立,也没有勇气杀一人以立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利用同样是豪门的金氏来震慑三人。 此外,八大豪门之间通过联姻,早已形成了紧密的联系。据蔡仁愿所知,金彦哥的未婚妻正是皇甫恭的亲妹妹。 而金彦哥的妹妹,若非贪玩被宋国官员误认为间谍逮捕,本应许配给崔家的某位正室公子 “金彦哥不顾王国圣谕,私自闯入大宋领域,后果理应自负。哪怕平西王亲自降临,亦未必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将其拯救!” 崔荣,曾是蔡仁愿门下的学徒,深知他的套路,当即冷笑反驳:“况且,末将等众人并未有违抗圣意之心,只是不愿在登州与宋军缠斗,未曾有立即撤军归国之想。” “末将耳闻,胶西之地丰饶无比,甚至堪比登州。而胶湾乃天地造化之良港,海域广袤,远胜登州。我军若能占据胶西,前行则可夺取密州。退则能乘风破浪,直航海州,进退自如!宋军纵然疾驰,也必难追及我军!”车立心思细腻,在旁为蔡仁愿提出更优之策。 “胶西毗邻凌州,我军一旦掌控胶西,即可遣使向大宋施压,迫使其释放金彦哥兄妹。反正我们无意长驻此地,以一座无足轻重之城,换取金氏兄妹归来,实乃明智之举,且可为平西王交待。”皇甫恭虽最后发言,但其言辞更为直接,洞见深远。 第276章 世事如烟 吸取此前一战的教训,此次蔡仁愿并未急躁冒进,而是重金招募勇者,驾驶轻舟环绕大谢戍周遭探查一圈。待确认接近岛屿的海域无任何潜藏障碍,并且适宜战舰停泊之后,方才下令将主力舰队驶入岛屿西侧正对宋国大陆的避风港湾。 幽邃的避风湾,未经凡人之手雕琢,仅容纳了三十余艘魔法巨舰,便已显得拥挤非凡。蔡仁愿并未显露焦急,将他的旗舰分作双翼,寻觅至紧邻大谢戍之沙门岛旁,探求新的庇护之所。随即,他号令左、右、后卫与前锋四支半舰队,依样调整航线。 各分舰队的都指挥使,以悠扬的海螺之音回应,遵循着指令,沿一串神秘的岛屿群,各自探寻适合驻泊与避风之处。经数时辰繁忙后,皆已成功安顿。 大谢戍之地,原藏有清冽的灵泉。而邻近的沙门岛、驼基岛、钦岛以及数座无名小岛上,更有天然的纯净水源。甚而在这些岛屿上,尚存供渔人暂时栖身的木屋,虽显沧桑,但对伤病者而言,胜过蜗居船上多矣。 拥有避风之地,获取生命之水,加之提供伤者休养的简陋居所,高丽舰队士气,再度高涨。 主帅蔡仁愿心中暗自舒缓,是夜,应心腹请求,将临时中军行辕置于大谢戍上,并征用岛上最宏伟的木屋作为寝帐。 穿越黄海,又历经整日劳累,纵使铜浇铁铸之躯,亦感疲惫。故此,蔡仁愿享用晚膳后,派遣亲信乘哨船遍历诸岛,提振士气,继而直接步入亲兵为其清洁一新的木屋,静心养神。 然未及阖目,门外蔡亮之声再次响起,“禀告大帅,前锋分舰队都指挥使崔荣求见!” “崔荣,他竟有颜面见吾?”蔡仁愿疲惫万分,皱眉下令,“命其归营安抚麾下将士,明晨于中军帐再召见之!” 记忆里,崔荣,前锋分舰队都指挥使,率先弃舰,乘坐轻舟逃离港口。由此,得以被左分舰队都指挥使车立援救。 鉴于此人出自崔氏豪门,蔡仁愿未即刻追究其背离之罪,已是宽宏大量。此刻,何愿倾听其弃军的无奈缘由? “遵命!”蔡亮响亮应答,迅速离去。然片刻,复又疾奔回来,高声请示,“禀,大帅,不仅是崔荣,左右两支分舰队都指挥亦至,俱言有要事相告!” “嗯,三人联袂而至?”蔡仁愿眉头深锁,勉强起身,“引他们至中军帐待吾,稍后即至。” 此乃寄人篱下的苦楚。 尽管尊为高丽海军都指挥使,然因系南唐逃亡至此的异乡客,蔡仁愿断不敢同时冒犯三位分舰队都指挥使。 尤甚者,三位背后,分别倚仗蔡家、车家与皇甫家,高丽三大豪门。。。 强忍住一波波如咒语般缠绕的头痛与胸中翻涌的恶心,蔡仁愿从魔法水晶制成的卧榻上起身,呼唤身旁的侍卫精灵为他披上繁复华丽的法袍与战靴,随后振奋心神,步伐坚定地走向那由星辰碎片搭建的临时中军塔楼。 原本预想进入中军塔后,左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车立与右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皇甫恭,会同他一同商讨,为前线法师崔荣求情。为此,他已经准备好了策略,打算先装模作样地犹豫一番,再给予二人面子。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来意,先锋魔法舰队的指挥官崔荣便严肃地上前行礼:“阁下,登州港的圣灵军早有防备,我们不宜再与其僵持。依卑职之见,沿海迅速南下,寻找另一座富裕的城市,将其征服,方为上策!” “阁下,我们的使命是响应北方帝国的召唤,以魔法舰队协助其攻势,并非非要征服登莱两州。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钳制圣灵军,不如另寻一城,建立不朽功勋!” “阁下,gaori之地,人口稀少,三万法师已是举国之力供养。我们不应与圣灵军正面冲突。想要向北方帝国交差,不必执着于登莱两地!” 车立和皇甫恭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地进言。尽管他们的论点与崔荣有所不同,但指向的目标却惊人地一致! “你们,你们,难道忘了出征之时的誓言与诺言吗!”蔡仁愿怒火中烧,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非魔力护体,怕是早已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虽拥有人口百万,却总是屈服于强者,从未真正挺起脊梁,独立自强! 此地之人,根本不理解自强不息的真谛,也缺乏信守承诺的信念。 满朝文武,绝大多数都是如此目光短浅之辈。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背景下变得强大? 三万法师远征圣灵,仅遭遇些许困难,就已准备掉头撤离。他们完全遗忘了出征之初,是如何夸下海口,声称要在北方帝国铁骑到来之前,攻陷汴梁城! “那些豪言壮语,不过是用来鼓舞士气的说辞,怎能当真?”面对蔡仁愿的质问,崔荣的脸色涨红,眉头紧锁,沉声辩驳,“况且,那时我们说的是,北方帝国的军队已经逼近黄河之畔的澶州。而如今,北方帝国的军队却迟迟未能攻克真定城。” “阁下,非是我们食言而肥。圣灵军坚守登州不出,又将港口施加了结界,使我等无法正常进出。即使我们在大谢戍停留两三个月,又能如何?”左翼魔法舰队的指挥官车立性情相对温和,思虑片刻,在旁低声道,“虽说我们带有的魔晶足以维持一段时间的能量供给。但在茫茫大海之上,长期缺少新鲜食物,法师们必然体质虚弱。届时,无需圣灵军进攻,我们自己就会崩溃!” “勇士们,我们与大宋并无深仇大恨,仅仅是因为我们的主宰不愿违背与辽国的盟约。今日我们虽未能攻克登州,但已履行了承诺。无需因辽国之事,白白牺牲我们高丽勇士的生命!”皇甫恭,太后血亲的侄子,背景深厚,言辞间更是无所畏惧。 他们的言辞虽然各有差异,但核心思想依然相同。 那就是,抛弃原有的战斗计划。既然宋军采取诡计,躲于登州港口拒不交战,那么高丽海军继续与其纠缠就显得毫无价值。 此次征伐宋国,乃是遵照辽国之令,不得不行。辽国仅要求高丽海军牵制宋军,并未指定具体地点。转而攻打一座易攻且富饶的沿海城市远比与那个狡猾的齐姓对手死战轻松得多! 至于蔡仁愿的私仇,很遗憾,那是你这位都指挥使的个人恩怨,与高丽海军无关,更与高丽王国无关。若要报仇,你可带领家仆与亲兵自行前往,别牵扯到高丽的勇士。 “你们,你们……”蔡仁愿怒火中烧,手指紧握剑柄,恨不得立刻将三位舰队指挥官斩于马下,然而,他迟迟无法抽出象征主将身份的宝剑。 高丽自称小中华,其君主的权威远不及中原皇帝那般令行禁止。 现任国王王诵,自登基之日起,便成为皇太后娘家皇甫氏的傀儡。 除皇甫氏外,高丽尚有忠州刘氏、贞州柳氏、平州车氏、平州庾氏、广州王氏,以及来自前朝新罗的庆州金氏、庆州崔氏,共七大世家。 这八大豪门的子弟几乎占据朝廷七成以上的职位,地方官员则九成以上出自这些豪门。 在高丽,即使国王想要动任何一个豪门子弟一根毫毛,也要考虑其后果。何况蔡仁愿这个外姓之人? 若他今夜胆敢拔剑出鞘,倒下的恐怕并非崔荣、皇甫恭和车立三人之一,而是他会被三人联手斩成肉酱! “你们莫忘了,金彦哥兄妹还被囚于凌州!”蔡仁愿紧握剑柄,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无力的威胁。 无法说服崔荣、皇甫恭和车立,也没有勇气杀一人以立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试图利用同样是豪门的金氏来震慑三人。 此外,八大豪门之间通过联姻,早已形成了紧密的联系。据蔡仁愿所知,金彦哥的未婚妻正是皇甫恭的亲妹妹。 而金彦哥的妹妹,若非贪玩被宋国官员误认为间谍逮捕,本应许配给崔家的某位正室公子 “金彦哥不顾王国圣谕,私自闯入大宋领域,后果理应自负。哪怕平西王亲自降临,亦未必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将其拯救!” 崔荣,曾是蔡仁愿门下的学徒,深知他的套路,当即冷笑反驳:“况且,末将等众人并未有违抗圣意之心,只是不愿在登州与宋军缠斗,未曾有立即撤军归国之想。” “末将耳闻,胶西之地丰饶无比,甚至堪比登州。而胶湾乃天地造化之良港,海域广袤,远胜登州。我军若能占据胶西,前行则可夺取密州。退则能乘风破浪,直航海州,进退自如!宋军纵然疾驰,也必难追及我军!”车立心思细腻,在旁为蔡仁愿提出更优之策。 “胶西毗邻凌州,我军一旦掌控胶西,即可遣使向大宋施压,迫使其释放金彦哥兄妹。反正我们无意长驻此地,以一座无足轻重之城,换取金氏兄妹归来,实乃明智之举,且可为平西王交待。”皇甫恭虽最后发言,但其言辞更为直接,洞见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