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枭雄》 第1章 穿越夏朝 “二郎,吃药了。” 林立接过药碗,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躺在床上的这几天,林立终于接受了他穿越的事实。 从现代穿越到了封建时代,一个叫做大夏朝的小山村。 原主与他同名同姓,是个秀才,也叫林立,久病卧床。 爹娘为了冲喜,给他娶了个小娘子,外边还在拜堂,屋里床上这个壳子里就换了芯。 林立一脚踩空,眼睛一闭一睁,就成了新郎。 下不来床,连拜堂都做不到的那种。 可能是他魂魄的力量太强大了,换了他这个芯之后,这个身体真日渐好转起来。 第二天就可以坐起来,三四天之后就能下了地。 送回空碗,林立看着不敢直视他眼睛的小妻子。 脸上的稚气还没完全脱去,消瘦的面庞,衬着眼睛大大的。 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才十四岁啊。 万恶的古代封建制度,十四岁的花样少女,就成了人妇。 想起这个身体的年龄,也不过十五岁。 林立内心长叹一声,温声道:“秀娘,这几日辛苦你了。” 秀娘的脸上飞起红润,放下空碗,要扶着林立躺下。 林立摆摆手:“躺了几日也乏了,我出去站站。” 黄泥墙壁茅草屋顶,篱笆院墙,抬头就是村外大片的田地和群山。 阳光刺眼,风却有些微凉,正是秋季丰收的季节。 小妻子秀娘扶了林立出来站在阳光下后,给灶台塞了一把柴火,看火旺盛了,就坐在小石磨前磨豆子。 林立身体不好,吃的就要精细些。 只是山村里只有高粱大豆这两种作物,大米白面都要在县城里买。 家里为了给他冲喜和治病花光了积蓄,只能将大豆细细地磨了,熬成豆浆给他喝。 他穿过来几天,就喝了几天的豆浆。 “秀娘,我来磨。”林立伸手。 秀娘被抢了手里的活计,呆呆地站在一边,想要伸手接过来,又不敢。 林立不急不缓地将豆子磨了,甩甩发酸的胳膊,秀娘手脚麻利地将豆渣和磨出的豆汁都收在木盆里。 “秀娘,娘开的药还剩下吗?” 前些日子,娘下巴上生了毒疮,大夫给开了石膏涂抹。 大约是他的身体日渐好转,让娘去了火。 或者就是石膏的作用,娘下巴上的毒疮只涂了几次石膏,就好转了。 “还有。”秀娘的声音蚊子般的细,转身进了正屋,出来时候手里有个不大的黄纸包。 林立接过来打开看看,正是石膏。 可以点豆腐脑了。 看着日头,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小妹下地也快回来了,他又要秀娘找了块布,一起将豆渣拧出豆汁,倒在锅里熬煮起来。 秀娘真是个好妻子,林立要她做什么,就乖乖地做什么,什么也不问。 林立却是要教会秀娘怎么点豆腐脑的,就细致地将过程说给她听。 别看秀娘瘦小,身子还没有长开,但力气却不小,一个人就端了一大锅的豆浆,倒在木盆中。 日头倾斜,地里忙乎了一天的爹娘和大哥拉着满满一大车豆秸回来。 割下来的豆秸还要晾晒了,才能脱豆,这几日院子内外都铺满了豆秸。 秀娘忙在院子里摆上桌子碗筷,又按照林立之前说的,熬了酱汁。 掀开木盆,豆浆已经定型成白嫩嫩的豆腐脑,秀娘小小地惊呼了声。 “烫着了?快放下我来。”王氏很是疼爱这个给儿子冲喜的二儿媳妇,忙着道。 “不是,娘,你快过来看。”秀娘惊喜地道。 “哟,这是什么?”王氏赶忙过去,惊讶地问道。 “是二郎教我做的,叫做豆腐脑。”秀娘看着林立,眼神里满是崇拜。 白嫩的豆腐脑盛在褐色的陶碗里,浇上一勺酱汁,林立舀了一勺送到口中。 滑嫩的口感,酱汁咸度适中,林立舒适地眯眯眼睛。 “这滑溜溜的,是豆子做出来的?”林父尝了一口,满脸惊喜。 “二郎,你怎么会做出这个?”王氏也尝了一口问道。 林立自然是想好了如何回答。 “这些时间躺着,实在是无聊,就按照书里说的试试,果然成了。” 原身是个秀才,一心功名,就是因为不分日夜苦读书,才熬坏了身子。 一听书里说的,全家人脸上都出现了释然。 林立还不忘解释一句:“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林家只有林立识字,他说是古籍,就是古籍。 “我儿子太厉害了!”王氏首先赞扬。 “嗯。”林父不善言辞,一个字就代表了。 “二弟,你身子弱,不要太劳神。”大哥心疼地道。 大嫂站起来走到后院,不多时摸了个鸡蛋回来,舀了水煮了。 秀娘满是崇拜地望着她的二郎。 林立的脸微微红了。 一家人就着高粱米饭,每个人都喝了两大碗的豆腐脑。 侄子小虎子肚子鼓鼓的了,还眼巴巴地看着木盆底。 林立只喝了一碗。 他的胃肠还弱,活动也少,吃不了太多,得的鸡蛋,分给了小侄子一半,另一半偷偷地藏了起来。 饭后趁着天还亮,一家人卸下豆秸,平铺在院子里。 林立也坐在一边,看着这一世的家人们。 能为这一世的家人做些事情,他心里也很满足。 不过只豆腐脑,他又不太满足。 这个家太穷了,只有年节杀了鸡才能吃上次肉,鸡蛋还要攒着换盐巴。 这个时代也太落后了,素油都还没有出现,铁锅也没有普及。 棉花好像也没有出现,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他都想象不出只靠着麻衣,如何过了冬去。 “爹,大哥,我想做个东西。” 前世大学四年,林立对弩箭生了兴趣,加入了大学弩箭社团,自己还亲手制作过一支手弩。 现在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他做这么复杂的手工。 尤其是缺少工具的情况下。 他比划着,在地上画出他需要的东西。 农村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懂点木匠活,一般家里的小物件都自己做了。 林立要的东西并不复杂,他已经尽量简化了。 一根平整的半指厚的木料做弩臂,其上的凹槽很考验手工。 一条带着弹性的软木可以充当弩弓。 林立在木块上用木炭画了扳机的形状,大哥林卫看着,用斧头就切出来了。 这手工让林立很是佩服。 最麻烦的是弩弦。林立找不出弩弦的替代品。 第2章 百无禁忌 林立要做的东西初步有了雏形,林立也解释了弩的作用。 与弓相似。 林家父子都见过弓箭,林父想想,回到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段鹿筋。 这段鹿筋是处理过的,质地甚是坚韧,弹性十足,长短正合适手弩。 天黑下来一会了,手弩也做好了,林立试着拉一下。 囧了。 弩弦只微微弯曲。 他这个身体,本来就是书生,又久病虚弱,连自制的手弩都拉不开。 林父和林卫上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拉开了手弩。 林立不得不叹息声,锻炼身体要提上日程了。 回屋之后,秀娘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服侍着林立洗了手脸,又要帮他洗脚。 林立拉了秀娘起来。 油灯黯淡的灯光下,秀娘的脸一下子绯红了。 “二郎……” “张嘴。” 秀娘茫然地张开嘴,口中立刻就被塞了半个鸡蛋。 “唔……”秀娘急忙就要吐出来。 林立柔声说道:“乖,快吃了。” 秀娘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珠一闪一闪的,滚落出来。 林立轻柔地抹去秀娘脸上的泪珠。 “秀娘,你嫁给了我,眼下我给不了你太好的生活,但是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林立上辈子都没个女朋友,这辈子有了这么一个一心一意的小妻子,竟然会给他洗脚。 他何德何能啊,这么有福气。 这个晚上,小妻子缩在林立的怀里,林立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个身体太弱了,还禁不住事,且秀娘还小。 林立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句禽兽,终于平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王氏就和大儿媳王氏一起,揣了一篮子鸡蛋,背着之前积攒的山木耳、松子、蘑菇,往县城里去。 一是林立的药吃没了,再抓点,二是要多买点寒水石——这时候石膏叫做寒水石。 林父和大哥带着才五岁的侄儿小虎子一起下地,秀娘在家里喂鸡做饭,翻晒豆秸。 林立开始逐渐锻炼身体,增加臂力。 秀娘总是偷偷地看着林立,她被林立迷住了。 她的夫君太厉害了,读过书,还会做好吃的豆腐脑,还对她好。 她在娘家都很少吃过鸡蛋,夫君竟然省下鸡蛋给她吃。 夫君的身体若是大好了,是不是就会…… 秀娘面颊发热,忙低下头,将刚刚翻过的豆秸又翻了一面。 出嫁之前,娘亲可是全教给她了,还说只要夫君的身体好些,就要抓紧,一定要留下个一儿半女。 可是,那样夫君的身体要再不好了怎么办? 林立哪里知道秀娘都想到要孩子了,他活动开身体,开始劈柴。 “二郎,我来。”秀娘见了,忙过来道。 “没事,我活动活动。”林立摇头。 “可二郎是秀才,怎么可以劈柴?”秀娘不安地道。 林立笑了:“谁说秀才不能劈柴的?没事。” 林立正要锻炼臂力,劈柴就是顺便。 再说了,他干一点,秀娘和爹娘大哥的负担就小一点。 这个身体没有做过重活,劈柴也少有,没有养成肌肉记忆。 林立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劈柴,身体还弱,很是不成章法。 不过林立为人聪明,学东西很快,还喜欢手工,很快就掌握了劈柴的要领。 一截树干,很快就劈成了一段段长条。 “快歇一会,娘吩咐了,不许二郎吹到风,累着。”才劈了一段,秀娘就拦下了。 林立也觉得胳膊有些酸,有点喘,就停下来。 这个身体还是太弱了。 才要换成磨豆子,秀娘又赶紧抢过去,林立无奈地摇摇头,慢慢地打了一套军体拳。 大学军训,他和教官学了完整的军体拳,一套下来,不由大汗淋漓。 秀娘忙提了热水,催促林立回屋里擦身,又准备了干净的衣衫换下。 活动了身子,出了一身的热汗,林立也觉得疲乏,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熟,醒了才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音。 王氏和王氏回来了,带出去的山货都换了药和盐巴,还有一条肉。 “二郎,你起来了。”王氏见到林立出来,忙过来上下瞧着,“听秀娘说你今天劈柴了,还打了一套拳?累着没?” “没累着,活动下身体更好。娘和大嫂可是累着了,换了些什么回来?”林立急忙换了话题。 “走两步路能累哪儿去。娘卖了鸡蛋和山货,换了一条肉,还有你的药和寒水石。” 王氏拿着好大一个包,里面都是寒水石粉。 秀娘也磨了一大盆豆渣,刚刚已经和大嫂一起,将豆汁都拧出来了。 见林立出来,将豆汁倒在锅里,灶下添了柴火,不多时豆浆熬煮开了。 林立计算好石膏用量,放入木盆中,秀娘和大嫂一起端起锅,将熬煮好的豆浆倒入到盆里,盖上盖子。 前一晚上林父和大哥不但做了弩弓出来,还按照林立说的打了一套压豆腐的磨具。 不过是一块木板,一个半尺高的木框。 大约一刻钟多的时间,盖子打开,豆浆已经成型了,又倒在白布包着的木框里,包好,上边压上重物。 “这就行了?”王氏围着看了一圈,问林立道。 说心里话,豆腐脑林立都是第一次做,更何况豆腐了。 但前世大学室友家就是做豆腐的,他们一个寝室的都去参观过,亲眼所见,全程跟过,就差自己动手了。 不但石膏的用量他清楚,就是卤水如何点出老豆腐他也会。 只要能找到卤石,他就敢用卤水点豆腐。 “行,等一个时辰,正好爹和大哥从地里回来。” “二郎啊,你过来。”王氏拉着林立,进了屋子。 “我才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你现在身体还虚,可不能圆房。” 林立冷不丁听到王氏这话,脸腾地就热起来。 天地良心,前世今生,他还没和人谈过这种事情,更何况是一个才认下没几天的娘。 “儿啊,你身子好容易就要大好了,这事可得注意着。这么着,晚上等秀娘伺候你洗脸洗脚了后,就让秀娘跟我住,你和你爹住。” 林立一惊,隔着一个屋子,他都能听到爹的呼噜声,若是睡在一起,他就不用睡了。 “啊可别,不用,娘,”林立急中生智,想起借口,“儿子半夜总是要喝两次水,爹爹在,不方便。” 王氏想想,相信了,但还是好一阵叮嘱林立。 林立几乎是逃出了屋子。 太可怕了,古人简直太可怕了,百无禁忌啊。 第3章 小妻子的睫毛 见到大豆丰收的时候,林立就猜测他所在地是北方。 看到大白菜,林立更确定了。 说不定还是东北。 王氏称大白菜为菘,还没有长成。 模具里豆腐脑的水分缓缓地挤压出去了,林父和大哥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豆腐也成型了。 大家围着豆腐转了一圈,都小心翼翼地摸了下。 他们从不曾摸过这般软的吃食,也从不知道大豆能做成这样的东西。 王氏亲自动手做菜。 陶锅烧热了,丢下切成薄片的五花肉翻炒出油,加了葱花,菘片翻炒一会,添了水,下了豆腐,还加了酱汁,焖煮起来。 等候的时间,另起一个锅,先将切了细细的肉丁煸炒出油和肉渣,再加了豆渣和盐,临出锅的时候撒上一点葱花。 又用剩下的肉,将泡发好的木耳和蘑菇与白菜一起炒了一大盘子菜。 旁边锅里的香气也一阵阵的,就连林立嗅着都要流口水了。 一大盆的五花肉炖白菜豆腐摆在桌子正中央,还有一大盘子炒木耳蘑菇白菜,炒得香喷喷的豆渣一人一碗,还有一锅的高粱米饭。 这一瞬间,竟让林立有了见到前世现代饭菜的感觉。 “这豆腐,咋和肉一个味。”王氏先尝了一口。 林父也夹了一筷子,“是和肉一样。” “都快吃,快吃。” 王氏给林立夹了好大一块豆腐和肉,堆在他的碗里。 “娘,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林卫嘴急,差一点被烫着。 大嫂王氏夹了一块豆腐,吹了吹放在儿子的碗里。 “你也吃。”林卫给王氏也夹了一块。 林立只吃了一碗豆渣半碗菜就饱了,看着父母哥嫂和小妻子大口大口吃着,他心中热乎乎的。 “吃块肉。”林立给秀娘夹了一块,又给爹娘和大哥大嫂连同小侄子都夹了。 “你也吃。”王氏将自己的肉片夹给林立。 “娘,我胃肠还弱,吃不得太多肉。”林立将肉再夹回去,“以后吃肉的时候多着呢。” “二郎啊,你这病好了,咱家的日子也就能跟着好了。” 王氏喜悦地看着二郎,又看看秀娘,也给秀娘亲手夹了块肉过去。 “是秀娘带来的福气,才让二郎好起来的。” 林立侧头看着秀娘,秀娘的脸慢慢涨红起来。 林立的心里实则五味陈杂。 记忆里,这个家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次肉。 这一次是因为他的身体好转,全家人就当过了节般高兴。 就让他继续做这个家的二郎,替原主好好地照顾这个家。 “大郎,赶紧吃了饭,和燕儿一起回趟娘家,送块豆腐过去。”王氏安排着。 大嫂王氏一阵惊喜,忙加快吃饭速度。 “娘,大姐那里我也顺便过去一趟。”林卫说道。 王氏摇摇头,“不是一个方向,你上地累了一天了,我就和秀娘走一趟。” 说着又对林立解释道:“二郎你病的这些天里,你大嫂的娘家和你二姐婆家,没少过来看你,如今你也好了些,正好回个礼。” 林立忙道:“应该的,是我疏忽了,多亏娘想着。” 王氏又看着秀娘说道:“秀娘,按说也该让你回娘家看看,只是二郎还没大好,等二郎全好了,你们也圆了房,我就准备厚礼去你娘家道谢。” 秀娘听到圆房,小脸通红,一句话也不说,急匆匆把碗里的东西扒拉到嘴里,拎着碗赶紧到一旁洗刷。 王氏和大嫂也手脚麻利地将碗筷全收拾好了,又切了好大的两块豆腐装在盘子里,放在背篓内,急匆匆地出了门。 还剩下一块豆腐,林立用井水镇了,放在院子里的阴凉处。 小侄子也跟着下地捡豆荚,累了一天,趴在院子的磨盘上就睡着了。 林立把小侄子抱到屋里,出来时候,正看到林父在做弩箭。 硬木被劈成筷子粗细,林立拿过来一支,在石头上打磨着。 月光明亮,箭杆也逐渐有了箭矢的模样。 “试试。”林父在手弩上装了箭,拉开了弓弦。 林立接过弩弓,对准了院子内立着的一根木桩,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啪!”箭杆狠狠地扎在木桩上,木桩晃了晃,倒下。 林立心中喜悦。 他知道自己在弩箭射击上的造诣。 弩箭射击上手极为容易,他前世虽然是业余,也足足业余了四年。 这把手弩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且鹿筋作为弓弦,还提高了弩箭的攻击力。 林父上前拔下弩箭,回头看着林立道:“不错。” 林父不善言辞,林立从来这里之后,就没听林父说过多少话。 这句“不错”,就能看出林父的高兴了。 “爹,你下地累了一天了,早点睡,我等着娘和大哥。”林立轻声道。 “嗯。”林父这么说着,却没有动,而是也打磨起箭杆来。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硬木在石块上的摩擦声。 农忙了一整天的村子也都安静下来。 月亮升上空中很久了,大哥大嫂先回了来,背去了豆腐,又带回来半篮子的鸡蛋。 大哥忙着去村口接母亲,大嫂催促着林立先休息不要累着了。 林立拗不过进了屋子。 又一会,娘和秀娘回来了,院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很快,秀娘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上了床。 林立伸手,秀娘乖巧地伏在他的手臂上,被他一拥就搂在了怀里。 他还想着要说些什么,耳边就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 林立侧头,月光正映照在小妻子的脸上,他才发觉,小妻子的眼睫毛很长,好像…… 怎么形容了?扇子? 他伸手轻轻触碰下,可能是不舒服了,睡梦中的小妻子在他的怀里蹭了下。 一股邪火从腹中涌出,向下沉去。 林立后反劲地发现,他给自己惹了麻烦。 林立深吸了口气,不得不让自己的思绪转向其它。 再有一天,地里的豆子就收割完了,马上就要翻地,种下大白菜,也就是菘。 中间有十天左右的轻松时间,就要收割高粱,进入下一阶段的农忙。 这个休息时间,他可以试着进山打猎了。 得和大哥一起,毕竟,他射击的准头有,但拉不开弩,是个硬伤。 最好有两支弩,大哥负责拉开弩弓,他负责射箭。 可惜家里没有鹿筋了。 这么想着,身体逐渐平复下来,林立叹口气,再侧头看了会小妻子,抻抻被角,才闭上眼睛。 第4章 第一次打猎 再忙了三天,林家几人终于能停下来,喘上一口气。 这三天,林立指导着秀娘又做了一次豆腐。 秀娘很聪明,已经可以独立上手了。 家里虽然没有肉,秀娘也想着法子用豆腐、木耳、蘑菇做了花样。 这也让林立更加迫切地想要上山打猎。 秋季的动物个个都膘肥体壮,再说,他也想要出去走走。 这几天林立已经出去在村里走动了几次,和村里人都打过了招呼。 见到林立身体大好,村里人也都替林家开心,只是正逢农忙,说得不多。 看到林立和林卫出来,都站着招呼了几句。 地里大片的豆子都收割过了,大白菜的种子也撒了。 高粱正红,群山也姹紫嫣红,风景正好。 林立初次进山,见什么都新奇,没走几步,就被林卫拉住,指着草地,手指贴在唇上,做个“嘘”的手势。 林卫瞪大眼睛,才分辨出十几步开外,草窝中正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 林卫已经拉上弓弦,安装上了弩箭。 林卫和林父都试过弩弓,可准头都惨不忍睹。 十步之外勉强中靶,二十步之外打哪指哪。 林卫接过弩弓,小心瞄准。 山鸡灵敏,感觉到动静倏地飞起来,就在刹那,弩箭应声而至。 林立前世很少打移动靶,但这山鸡距离太近了,也才刚刚振翅。 这一箭直接将山鸡定在地上,瞬间又惊飞了几只山鸡,树枝乱颤。 “中了!” 林卫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了山鸡的脖子拎起来,惊喜地在手里掂掂。 “能有快三斤重!二弟,你真的会打猎!” 关于林立要进山打猎,林父和林卫之前是不看好的。 在他们眼里,林立这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打猎?怎么可能? 弩箭的准头是比他们好,可是猎物是会动的,会跑的,又不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你打。 不过林立坚持,他又是大病初愈,在家里闷了好多天了。 这才让林卫陪着,就当是散心了。 开弓大吉,林立也喜笑颜开,不吝赞扬。 “是大哥眼力好,先发现了山鸡。” 林卫看着林立的眼神全是崇拜,这个二弟此刻在他眼里,就要无所不能了。 会做豆腐豆腐脑,会做弩,还会打猎。 大将军也就会这些——打猎在林卫的眼里,就和保家护国的打仗差不多难度。 “二弟,你要考举人了吗?明年就有乡试。” 林卫眼巴巴的,仿佛林立只要点头,就一定高中。 林立大汗。 繁体字托原主的记忆,他还认得。 毛笔字也有原主的肌肉记忆,也还好说。 四书五经,也在脑海里存着,没丢。 但举人是那么好考的?哪一个备考的秀才,不都是苦读几年经书,上几年书院的。 最差也要有个好老师提点的。 他“咳”了几声,看着林卫殷切的神色,终究不忍心否定了,只道:“大哥,这个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啊,二弟,你什么都会,肯定能考上的。” 林卫肯定地道。 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了,林立忙转移了话题。 “一只山鸡可不够吃,再打一只,这几天爹娘和大哥大嫂都累坏了,吃肉吃一次痛快。” “二弟才辛苦,都是读书累的。” 林卫对林立一点都没说的,“你该多吃肉,多吃肉才长力气。” 林立汗颜,也深深地被大哥感动了。 这种淳朴的关心,不加掩饰,也没有任何修饰,完全发自内心,让他心里也暖暖的。 林卫的眼力也是厉害,再往山里走不多远,又在灌木丛下发现了两只吃树叶的兔子。 可惜,弩箭上弦太慢,林立只来得及射杀了一只,另一只一眨眼就跳起来钻进草里不见了。 林卫担心林立累着,坚决不许他再往前走了,自己砍了一大捆柴背着,还拎着山鸡野兔,就连手弩都不让林立拿着。 林立还打算下山路上再猎杀只山鸡,林卫却说,他们下山的动静,早就将山鸡吓跑了。 林立这才作罢。 中午不到,他们就回到了村口,林卫得意地拎着山鸡,遇到每一个村里人,都要说声这是我弟弟打的。 “君子六艺,我弟弟是秀才,什么都会的。” “就是读书写字作诗写文章还有射箭,都会!” “我弟弟还会打拳!” 村里人谁也没听过“君子六艺”,只知道林家二郎是秀才,一听说秀才还要会这么多东西,还能射箭打拳,一个个都只咋舌。 幸亏没提要他考举人。 林立只听得脸都发烧,被林卫看到了,以为他又发热,急忙忙就扶着他回了家。 回家里又一叠声地催促他躺着去,把在家里忙着磨豆子的几个人都吓一跳。 “我没事,就是走得热了点。” 林立再三澄清,还是被按着坐下。 秀娘忙着给他洗手擦脸,王氏赶紧端了热水给他喝,又埋怨着林卫不知道让弟弟歇着点。 “娘,我没事的,在山上一直坐着,回来大哥还扶着我下山的。” 好几天了,林立还是不习惯这么被照顾,接过手巾热水。 “爹、娘,你们没瞧见二弟可厉害了,一箭就把山鸡钉地上了,看。” 林卫扒着山鸡的翅膀,给大家看箭头穿过的伤口。 “兔子这看到没,扎脖子上了,兔皮都完整的。娘,这兔皮正好能给二弟做顶帽子,省得冬天冻着二弟。” “对对!”王氏接过兔子仔细摸着兔子的毛皮,“看这秋膘贴的,又肥毛色又亮。” “娘,今天把山鸡和兔子都炖了,痛快吃一顿肉。”林立提议道。 王氏听了犹豫了下,对林立说道:“咱晚上吃兔子,这山鸡……” 王氏犹豫了下,“明天给你丈人那边送去。” 林立“啊”了一声,秀娘一下子就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昨天娘还说,要等他身体大好了,圆了房再回娘家,今天就改了主意? “我本来琢磨着,等你们小两口圆了房,再回娘家的。 可再想想,秀娘嫁给二郎的时候,二郎身体不好,三天回门都是你们大哥大嫂代替你们去的。 怎么的也得让秀娘回一次娘家,也让亲家看看咱家并没有苛待了秀娘。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今晚咱再多泡点豆子,明早早点把豆腐做出来,让你大哥送你们去,替你们背一程。” “成。”林卫接过来,“正好上次燕子娘说想小虎了,我也领过去给看看,晚上之前回来。” 竟然是八月十五了,他前几个晚上看着月亮越来越圆,都没有想起来。 “都回家吃饭,什么也不要往回拿,听着啊。”王氏叮嘱着。 林立病的这半年里,亲家没少帮忙,如今有了点能力,她立刻就想要还回去。 小虎一听能去姥姥家了,欢呼起来。 林父已经拿过兔子开始剥皮,秀娘烧了热水,眼睛里浮出泪花。 成亲以来,虽然没有圆房,夫君待她却是极好的。 婆婆也一直和颜悦色的,夫君打的山鸡,还要给她娘家送过去。 大嫂娘家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第5章 雪白的脚丫 晚餐,比过年还要丰盛。 兔肉炖了一大锅的萝卜。 兔肉炖得嫩嫩的,萝卜也炖得透明,肉香的味道全渗入进去。 就连高粱米饭吃得都香喷喷的。 但林立还是想念大米白面。 非常想非常想。 他知道县里有大米白面买,但是四斤豆子或者五斤高粱米,才能换得一斤大米。 他再想,也开不了这个口。 天擦黑之前,林立又打了一套军体拳。 秀娘准备好了一大桶热水。 穿越过来之后,林立就没洗过澡,只用热手巾擦过身体。 今天在山上跑了一上午,晚上又打了拳,全身黏糊糊的。 只是家里没有洗澡的木桶——天热的时候,男人们都是在河里洗的。 女人们大约都是一桶水,在屋里擦擦的。 林立脱了上衣,瞧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很不满意。 就看到秀娘已经羞红了脸,低下头。 卧床的时候,都是秀娘为他擦身的,但都是手巾伸到被子里,还穿着衣服。 哪里看过林立这么赤条条的,虽然只是上半身。 林立只觉得自己这身体很不好看,急忙忙就着热水胡乱擦洗了下,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什么时候练出八块腹肌来,才能大大方方地亮出身子的。 这桶水,林立说什么也没让秀娘拎出去。 媳妇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欺负的。 尤其是这么小的媳妇,累坏了怎么办。 第二天林立起来的时候,外边的豆腐都已经做好了。 王氏正把豆腐切了分了,见林立推开门出来,先看看林立的气色,接着对秀娘道: “秀娘啊,今个二郎陪着你回娘家,记着要回来吃晚饭啊。” 林立一边洗着脸,一边听到秀娘脆生生地答应着。 “还有,这做豆腐的法子,秀娘你知道,可不能说给你娘家人。 这是你夫君的手艺,教给你了,是因为你是咱林家的媳妇。明白吗?” 林立洗脸的手顿了下。 条件反射的,他觉得做豆腐的手艺没啥要藏着的。 可跟着就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想学什么网上一搜全有。 这是古代,在古代,点豆腐需要的石膏用量,都叫做秘方的。 “知道了娘,我不会说的。”秀娘立刻就答应了。 林立喝了碗豆浆,这次的豆浆竟然甜丝丝的。 “好喝。”王氏瞧着林立一口气就喝了一大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 “一大早你爹就掰了几根高粱,硬拧出点糖水出来。” “甜高粱?”林立惊讶道,“咱家种的是甜高粱?” “啥甜高粱?”王氏没懂,“不就是高粱?谁家高粱杆不甜啊!” 王氏不懂,林立却是知道的,甜高粱成熟之后,秸秆内也含有糖分,提炼出来的糖分,甜度不比蔗糖低。 只是工艺,可不简单。 豆浆喝到最后,露出里面一枚鸡蛋来。 这几天只有他每天早晨都有一个鸡蛋吃的,连小侄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这次林立没有谦让。 他一会还要赶路,得有体力。 大哥大嫂背着箩筐拎着小侄子,先送林立和秀娘翻过山,之后才是两个方向。 离开了家的秀娘,明显活泼了些,只是有大哥大嫂在旁边,还不十分放开。 有时候走路就蹦跳起来,然后才想起来,就偷偷瞄林立一眼。 林立很喜欢小妻子活泼的样子。 和在家里就是两个人么。 很快就翻了山,秀娘接过沉甸甸的背篓,背着背上。 林立很是羞愧。 他有心无力,尤其是知道还要至少走半个时辰的山路之后。 前边还有一座不高的小山,上山之前,秀娘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放下背篓,从怀里摸出手巾,浸湿了,给林立擦汗。 林立接过手巾自己擦着,秀娘就坐在块大石上,踢掉鞋子,双脚浸在水里,一踢一踢的。 水花飞起来,白皙的小脚丫晃得林立眼睛都挪不动了。 擦了半天的汗,又不知不觉地冒出来。 这定力太差了,不能看不能看了。 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不听他的。 好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伸手撩起一捧溪水送入口中,咽下又忍不住瞟一眼水里的小脚丫,心想,我这是喝了洗脚水吗? 溪水流动,怎么也不是洗脚水的。 可是看着那雪白的脚丫,就又觉得,就是洗脚水也没什么的。 更是觉得嗓子发干。 觉得自己好流氓。 “咳。”林立使劲咳嗽下,秀娘回过头来。 林立忙端正了神色,想起早起王氏的话,问道:“秀娘,娘说点豆腐的手艺不要说出来,你不会不高兴的。” 秀娘小声地道:“我娘和我说过,嫁给你,就是林家的人了。这点豆腐的手艺,以后是要传给我们儿子的。我谁也不说。” 说起儿子,秀娘的脸颊又飞起红霞。 林立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这时代的女人都这么猛吗? 前几天王氏还叮嘱他不要同房,现在这个小妻子就已经想到有儿子了。 后半程,因为小妻子提起的儿子,林立的眼神更是忍不住地落在秀娘的背影上。 这肩,太瘦小了,没长开呢。 这小腰,太细了,背篓都给挡住了,怕不是劲大一点就折断了。 这屁股……不能看不能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倒是挺翘的。 林立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秀娘疑惑地回头。 “啊,有个蚊子,蚊子。”林立急忙解释着。 秀娘折了一片大点的树叶,递给林立。 林立傻傻地接住了。 小妻子这么浪漫? “赶蚊子的。”秀娘偷偷地笑笑。 林立也跟着傻笑着。 这般,竟然不觉得路长了,走得也快了。 好像一会时间就下了山,顺着小路就看到了远处的村庄。 “就到了。”秀娘抹了把汗,又给林立擦了擦。 “秀娘?姑爷?”小路上一个汉子小跑了几步,惊喜地站在两人面前。 “哥!”秀娘脆生生地喊着,“哥,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要过节了,娘让我带着点东西去看看你,也看看姑爷,听说姑爷大好了。” 李长安上下打量着林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林立忙施了一礼:“大舅哥,娘让我陪着秀娘回家看看,给岳父岳母带了只山鸡吃。” 李长安接过秀娘的背篓抱在怀里:“先往家去。娘看到你们回来,不定多高兴呢。” 第6章 亲家更穷 人比人,真是……不能比。 李长安这个大舅哥,背着个背篓,又抱着一个,竟然能健步如飞。 秀娘跟着,竟然也不慢多少。 只有他一个,跟不过两步,就气喘吁吁了。 “哥,慢点,二郎身子还没大好呢。” 李长安才反应过来,高大的汉子带着不好意思的歉意。 “姑爷,你和秀娘慢点走,我先回家告诉爹娘去。” 说着,也不等林立回话,健步如飞立刻就远去了。 秀娘放慢脚步,眼神追着李长安的背影一会,才看向林立,面颊立刻又绯红了。 林立看出秀娘归心似箭,只是他这个身体,翻过了两个山头,实在是走不快了。 一条小路还没到尽头,就看到远处的村庄。 进到这个村庄第一个感觉,就是群山环绕。 真正的群山环绕,四周全是山,只有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向山外。 待走到秀娘的娘家门前的时候,林立恍然明白,秀娘为何肯嫁到林家去冲喜的。 门口,岳父岳母身边,高高低低地站着四个小孩,最小的才两三岁的模样,最大的不过十岁左右。 一个个看起来全都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姑爷回来了,快进来,进来。”秀娘的娘招呼着。 林立忙上前施礼,被热情地让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还整洁,同样的黄泥墙茅草屋顶,里外都晒着大豆。 就坐在院子里,岳母从水桶里盛了一碗水端在林立面前: “亲家可都还好。听说姑爷身体大好了,这不也刚收了豆子,昨个又采了点山货,就寻思着给你们送过去点。” “娘,二郎喝不得生水的,我去煮水。”秀娘忙接过碗,自己咕咚咕咚地喝了,转身拿着碗就去了灶台。 “秀娘,你也先歇一会。”林立其实很渴望喝下那碗生水了,走了这么久,嗓子都要冒烟了。 “我不累。”秀娘脆生生地道。 “快放下我来。”刘氏忙着上前,自己先舀了水。 “第一次回娘家,娘怎么舍得你干活。娘看着姑爷的身体大好了,你们圆房了没有……” 后边两句话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可还是飘过来,林立颇为尴尬。 岳父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听到,坐着不说话。 旁边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都偷偷看着林立。 真是更尴尬了。 不多时岳父就站起来,将豆荚翻捡了一面。 岳母就又夺了岳父手里的东西,将他赶回来陪着林立坐着。 所幸,水好了,林立捧着木碗,慢慢地吹着。 岳母又和秀娘张罗着午餐,将他们带过来的豆腐切了一半,另一半用井水镇着。 又要将山鸡也煮了。 林立看着热腾腾的小院,跟着忙碌的秀娘,心里也慢慢地热腾起来。 吃的和在家里差不多,山鸡炖豆腐里加了蘑菇,白水煮鸡蛋,还有新鲜的蔬菜蘸酱。 林立只推说胃肠弱,吃不了肉,捡着新鲜的蔬菜吃两口,被硬塞了个鸡蛋。 一家子孩子都很懂事,包括李长安在内,只吃大人夹到碗里的肉,不然就只拌着菜汤吃饭。 岳父岳母看着也是疼孩子的,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一大块的肉,尤其是秀娘的碗,都堆冒尖了。 “姑爷不能吃,秀娘你替姑爷多吃点,好好养着身体,争取来年给林家生个大胖孙子。” 林立对生孩子的话题,快要免疫了,只瞧着秀娘微笑着。 秀娘娇嗔了声“娘”,将碗里的肉又拨给了娘道:“娘你也多吃点。” 林立觉得自己在桌上,让他们一家人很放不开,急忙吃了站起来,说要走走看看,一个人出了院门。 知道秀娘的姑爷回娘家了,来往的村民们都善意地招呼了声。 几只母鸡护着小鸡,在草地上找着食物。 山里的村子,只靠着山里的薄田,就算山里有山货,一个县城又能消耗多少? 这么一家子人,只有丈人丈母和大舅哥三个劳动力,要吃饱都困难。 “二郎。”秀娘站在他身边,掌心一热,又一枚鸡蛋塞在他手里。 “家里鸡蛋还多,娘今天还让大哥装了一篮子了呢。” 林立的心里生出几分暖意。 他剥了鸡蛋,分出一半。 秀娘一个劲地摇头:“你都没吃肉。” 林立温柔地,又不失坚决:“你我是夫妻,有我吃的,就该有你吃的。” 秀娘怔住了。 她从小受到了教育就是以男人为重,嫁人之前,娘教育的也是好吃的要留给公婆丈夫甚至之后的儿子。 头一次有人这么告诉她。 “吃了,听话。”林立将鸡蛋送到秀娘的口边,见她小口小口地吃了,自己也笑着吃了另外一半。 下午日头还热着,林立和秀娘就往家里走了。 大舅哥背着满满的背篓送他们。 一直翻过了两座山,送到村口,秀娘才接过沉甸甸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 背篓里竟然有一只下蛋的母鸡,还有一篮子鸡蛋,一堆都晒干了的山货。 “怎么拿了这么些东西,二郎你也不拦着。”王氏感叹着。 “娘,俺娘说了,这母鸡先留着下蛋,等冷了就杀了给二郎补身子。”秀娘说着,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脸颊红了点。 林立走得累了,只坐在院子里,看着她们娘俩说话乘凉。 林立对秀娘真是佩服,走了这么多的山路,在娘家就做饭煮菜,回来之后又和娘一起准备中秋的晚饭,一点不觉得累。 大哥大嫂也回来了,也带回来一背篓的东西。 “娘,豆浆熬着这一层,挑出来做豆皮,也好吃。” 这几天家里没少过豆腐,林立嘴刁,要吃够了。 虽然身子乏,兴致却好,林立拿着筷子从翻滚的豆浆中挑出一层豆皮,放在案板上。 过不了多久,豆浆锅里就又出现一层豆皮。 “娘,过两个月大雪就会封了山,秀娘家在山坳里,进出不易,我想……” 林立诚恳地看着王氏。 豆腐虽然是他提出来做的,也是他教会了娘和秀娘,但走出林家这个院子,林立还是希望王氏做主同意的。 家和万事兴。 林立已经将这里当做家了。 “可……”王氏的观念里,属于林家的东西,怎么能轻易给外人呢。 “娘是打算拿到县城里卖吗?”林立问道。 第7章 野猪下山 林立看出王氏的想法了。 但这中间有个难以逾越的问题,就是村子到县城之间,步行要接近一个时辰。 豆腐若是在家里做好了,背过去需要一定的体力。 且也无法把完整的一板豆腐背出去。 村子里也没有牛,更没有牛车、马车、驴车。 在县城租一个带有磨盘的小院,眼下也是不可能的。 王氏轻微地叹口气。 林立想想道:“娘,明天我和大哥再上山,多打点野味。” 他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在高粱收获之后,将所有的高粱都卖掉,换取在县城的房租。 只是,他了解庄稼和粮食对农村人的重要性,怕是王氏的心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将一年口粮都卖掉的想法。 中秋的晚餐,比照平日里丰盛了许多。 中秋的月亮,也比平日里明亮了许多。 不过林立早早地就睡下了。 这些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 第二天一早,林立才醒,就听到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夹杂着怒骂和大哭声。 出了房门就听说到,是夜里野猪下山,将村子里好几户的高粱都祸害了。 村民们都唉声叹气的,谁也不知道野猪还会不会下山,会不会祸害自家的高粱。 “知道下山几头野猪吗?”林立问林卫道。 “听说是一窝,大大小小的有十几只,最大的这么大。”林卫伸开两手比划着。 林立喝了药,又吃了一个鸡蛋——全家只有他身子弱,是一日三餐,连小虎子都还是两餐。 手弩,估计穿不透成年野猪的皮。 林立记忆里没有这些知识,他对野猪的了解,仅限于野猪性情凶猛,被激怒后攻击力不亚于东北虎……。 且成年野猪的味道,据说是又柴又老又腥,狗都不吃。 若是小野猪的味道还算鲜美。 就好像昨天吃的野鸡,说实话,林立并不如何喜欢。 出了村子,林立就看到被野猪糟蹋的高粱倒伏了一大片,听着村民们正商量着要守夜了。 见到林立和林卫要上山,都打着招呼,提醒着小心山里野猪还没走远。 林立和林卫没有深入到山里太远,且林卫明显是避开了野猪出没的道路。 秋季山里的动物很多,只要耐下性子,总能看到山鸡和野兔。 林卫的视力好,林立的弓弩准头高,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他们就猎杀了两只山鸡。 林立还见到了一群梅花鹿,一眨眼就跑走了。 林立有点喜欢狩猎了。 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猎杀猎物呢? 尤其看到猎物奋力挣扎又倒在自己身前的时候。 回村的时候,村里已经商量好如何守夜了。 在村长的安排下,每家的壮年男子都被编入了小队里。林立也在其列。 林立一个秀才,又体弱,本来是不该参加守夜的。 但前几天林卫才拎着山鸡野兔炫耀了林立的“六艺”,连林立打拳射箭都说了,所以这守夜,自然也要加入了。 后半夜林立打着哈欠,一出门就被冻清醒了。 秋季的北方,半夜里太冷了。 地里燃着火,林立不客气地坐在火堆旁,才缓过来点。 火堆旁边还有个临时垒起来的炉灶,烧着热水,林卫拿着林立的弩弓,被村里人都问了一遍。 听说林立还拉不开弩,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 林立也不在意,他正在加紧锻炼身体,不久将来,一定能拉开弩的。 野猪多数是在清晨或者傍晚活动,夜间也有下山的。 上半夜野猪没有出现,下半夜的可能性就大了。 因为野猪下山尝到了甜头,第二日很容易再来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过去,山林内果然出现了响动,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野猪,浩浩荡荡地从山林里冲了出来,直扑向高粱地。 村民们大声地叫喊起来,围着野猪举着木棍,野猪们受惊,没有返回山里,反而在田里横冲直撞,甚至往人声出现处撞了过来。 林卫拉开弩弓撞上弩箭,紧张地守在林立身边。 林立接过弩弓,不声不响地转到下风处。 野猪身上腥臊的味道立刻就传了过来。 野猪的视力很弱,但是嗅觉听觉很强,这般乱了时候,林立在下风处,就很容易摸到野猪近前不被发觉。 林立此刻犹豫的,目标是成年野猪还是小野猪。 小野猪的肉质才鲜美呢。 可成年野猪的破坏力才惊人。 一击不中的话可就危险了。 成年野猪的破坏力真的惊人。 它们就在高粱地里来回奔跑着,踩踏着高粱全都倒伏了。 大约是发现人群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小野猪已经开始啃食还鲜嫩的高粱。 一头成年野猪也好像跑累了,就站在不远处对着林立呼哧呼哧地喘着。 林卫吓得屏住了呼吸。 这是个机会! 林立立刻就举起了弩弓,瞄准了野猪两只眼睛的中间。 林立的心从没有跳得这么激烈过。 他知道一击不中的后果——野猪正低着头,全身最薄弱的地方就在眼前。 林立眼睛微微一眯,手指扣动。 “啪”的一声,鹿筋将弩箭狠狠地弹射出去,眼看着弩箭狠狠地扎在了野猪的额头上,箭杆直接就扎进去一半。 野猪吭都没有吭一声,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下,轰地就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野猪再次被惊吓住了,迎着风头乱踢乱塌。 林卫忙给弩弓重新上箭,这一次,林立的目标对准的都是小野猪。 小野猪的皮还嫩着不够厚,不用特意瞄准哪里,目标对林立来说也足够大。 又是一箭,直接命中一只小野猪,不在要害,小野猪一时不死,胡乱奔跑着,嚎叫声立刻就激怒了母野猪。 母野猪愤怒地冲撞了起来,这下,林立拿着弩箭也无用武之地了。 他并不是真正的猎人,无法判断野猪行动的路线。 移动的野猪能射中要害的几率也太小了。 他拉着林卫猫着腰,缓缓地向后退着,生怕移动过快,吸引了野猪的视线。 野猪果然对着奔跑的村民撒丫子追去,林立趁机又射中了两只小野猪。 真爽。 尤其是还没有被成年猪发现自己这个目标,只会胡乱追着其他人。 林立不厚道地想着,实际上兴奋极了。 第8章 有钱了 林立的弩箭又射中了一头野猪的屁股。 野猪皮糙肉厚,这点伤根本不算是事,但是疼也让野猪害怕了。 终于在天大亮了之后,丢下一头成年野猪和三只小猪的尸体,向山里跑去。 虽然赶跑了野猪,但地里的高粱再一次被祸害了不少。 野猪被抬到了村里,整齐地摆在头里的空地上。 牛头村的村长赵松是一位长者,头发和胡子都发白了,他没有参加守夜,却也早早地就起来了。 听说这一头大野猪和三头小野猪,都是林立的弩箭射中的,不由多看了林立几眼。 他也算是看着林立长大的,却不晓得林立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本事。 全村的人几乎都出动了,都围着这几只野猪里三层外三层的。 小孩子们就在大人的腿缝中钻来钻去,听大人吓唬着不听话,就会被野猪拱了去。 赵村长走向被村民围着的林立,大家立刻就散开了些。 “林秀才,这野猪能被猎杀赶跑,都是林秀才的功劳。”赵村长先客气了一句。 林立笑着道:“都是叔伯们在一起,才吓走了野猪。我也是凑巧才射中的了。” 谁都能看出林立这是谦和。 凑巧射中一只还可以,大大小小的四只,尤其还有一只成年野猪,那绝对不是林立说得这么轻松。 赵松心下微微点头,问道:“这野猪要如何处置,林秀才可有什么建议?” 林立猜到村长要这么问的。 他也早就想到了如何回答。 便诚恳地道:“全凭村长做主。” 赵松对林立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但还是要礼让林立三分的。 林立再三推辞,赵松这才说道:“如此,老夫就做主了。” 说着转身对着大家:“咱们村里屡遭野猪祸害,头一年猎杀了野猪,也多亏了林秀才的弓箭。 所以,这只大野猪,猪皮和猪肚归林秀才所有,猪肉,全体参与守夜的,全都平分。 三只小野猪,林家单独一头,剩下的也是参与守夜的平分。” 村民们立刻都欢呼起来,就连被毁了庄稼的那几户,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 高粱地被祸害了,是少了些收成,但也不至于交不起租子挨饿。 但野猪肉,可不是一年到头就能吃上一顿的。 林立也很高兴。 林家得了一只小野猪呢。 小野猪肉质鲜嫩,尤其是肉皮,做好了简直就是美味。 一头小野猪毛重也有三四十斤的,能出来不少肉呢。 还有成年野猪皮,足够做几双靴子入冬了。 至于猪肚,拿到县里,大约够换一个月的房租不? 美滋滋地抱住小野猪回家,林立还以为可以尝尝纯野生的小野猪的味道。 可王氏已经做了决定,就等着野猪皮和猪肚到手,立刻就要往县里去卖掉。 林立立刻就明白了王氏的打算。 这几天林家的伙食已经好的很了,昨天还吃了一只山鸡。 家里已经不需要野猪肉改善伙食了。 且这只小野猪加上猪肚,说不定就足够在县里租个小院子了。 林立压下心里的失望,想起逃回到山里的小野猪们,觉得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野猪皮,林立坚决不许拿出去卖。 眼看着就要冬天了,难道还要穿着加厚了几层布的布鞋过冬吗? 十层单不如一层棉,更不如皮。 王氏带着林卫和大嫂一起,背着装得满满的三个背篓,连剩下的那只山鸡也带着上县城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肉香,这肉香与山鸡的味道不同,有时候很香,有时候又有些腥膻的味道。 香的,肯定是小野猪的肉。 腥膻的就是成年野猪的了。 林家也分了一小条成年野猪的肉,秀娘过了几次水,炖在锅里。 林父在处理野猪皮。 林立插不上手,也不好意思就进屋子睡觉,就拿了本书坐在院子里。 林父和秀娘以为林立这是要用功,准备以后要考举人了,全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影响到林立。 岂不知林立睁眼看着书上的字迹,脑袋却全不在书上。 前世他是读了十三年的书,但他专攻的是理科啊。 对文学本来兴趣就不大,书里还都之乎者也的,看着更要犯困了。 “林秀才看书呢。”门口忽然传来声音,解救了林立。 “今天多亏林秀才了,家里的鸡才下了蛋,拿两个给秀才补补身体。” “不用了不用了。”林立忙拦着。 “用的用的,秀才可要好好补补,我这走了,不耽误秀才用功了。” 送了鸡蛋,王家叔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林立手里捧着热乎乎的两个鸡蛋,还没转身,就又来了一个。 “我家里的鸡也刚下的蛋,还双黄的呢,特地给秀才送来。” “婶子自家吃,我这还有呢。” “鸡蛋不嫌多的,秀才多吃点,不妨事的。” 张家婶子见林立收下鸡蛋,才满意地转身。 “林二哥,这是俺昨天采的榛子,俺娘都炒熟了,说给你读书累了的时候当个零嘴。” 隔壁家的小子也跑过来,塞过来半篮子的榛子。 …… 不大功夫,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送了东西过来,都不多,但都表达了对林立的感谢。 没有林立,他们吃不上野猪肉的,尤其还有小野猪肉。 林立看着这些鸡蛋、榛子、松子、蘑菇、木耳……心里热乎乎的。 快到晚上,王氏才带着儿子儿媳从县城里回来。 还带回来五斤白面,和一块猪板油。 “娘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二郎如今已经不用吃药了。”王氏满脸的喜气。 “再将养几天,就可以圆房了。所以我买了白面板油,等着圆房那天给你们包饺子。” 林立又一次听到圆房,还是在全家人面前,饶是他一个男人,也有点不大好意思。 再看秀娘绯红着脸,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地在灶台边忙活着。 大嫂李氏忙也过去一边跟着忙活,一边低声打趣着秀娘。 林立无可奈何地道:“娘,儿子晓得了。” 王氏也就是担心林立的身体,见他这么答应了,才放下心来。 “那只小野猪你们猜卖了多少银子?” 王氏不等人猜,就忍不住了,伸出手掌,“才去就被县里的大户人家看中了,直接就出了五吊的铜板。” 第9章 吃到白面馒头了 这时代的物价,一枚铜板可以买一个白面馒头,两枚鸡蛋,半斤豆子或高粱。 大约等于前世的一元钱左右。 一吊铜板是一千枚,五吊,就是五千枚,约等于五千元钱。 一头也就三十斤左右的小野猪就值五千元钱,林立的眼睛一下子就圆了。 “那个猪肚,里面一共有八个疤,也一起被那个大户人家看中了,直接就给了八吊钱,说是一个疤值一吊钱。” 王氏语气里的兴奋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据说一个疤就代表着野猪吃过一条毒蛇,疤痕越多,野猪肚就越值钱。 “看我们还有野鸡、山货,说今天收到好东西了,就做做善事,干脆一起都要了,又给了两吊钱。” 说着,王氏将背篓上边遮盖的东西拿开,露出下边绳子穿在一起的一串串铜钱。 足足占了半个筐的位置。 “娘,你和大哥大嫂就这么把钱背回来了?”林立惊讶地道。 “是啊。”王氏理直气壮地,“那管事是把我们唤到他们府上侧门,背着人给我们的铜板的。” 说着手掌摩挲着铜板,眼睛里似乎都在闪光:“娘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铜钱呢。” 十五吊,就是一万五千块,林立在心里换算下,这确实是一笔巨款了。 别说王氏,就是他前世,也没一次性拥有过这么些钱。 他前世大四都还没毕业呢。 “娘和你大哥大嫂一起去看了房子,相中了一个院子,一共三间正房,左右两个正好可以做卧室。 院子里东边是柴房,可以存放大豆,西边是个棚子,有个石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 就是价钱贵点,一个月是半吊钱。” 半吊钱对农人来说,足够一家七八口人一年的花销了。 地里可以出产一年的口粮,蔬菜也是自家种的,山里还有各种山货,再养几只母鸡,除了盐巴,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 当然,要吃肉是要买的,还有一家大小穿衣的布料,也是需要铜板的。 只要生活品质不高,五百铜钱,甚至还花不完。 “娘和你大哥大嫂也盘算了,一斤豆子可以出三斤半的豆腐,豆腐是个稀罕物,一斤豆腐足可以卖一文钱。 我和你爹、大哥大嫂可以做豆腐,还可以做豆腐脑,还有你说的豆皮,都可以试试。” 说到这,饭菜都已经摆在桌上了,大家都坐下来。 “等到开春了,暖和些了,二郎你去府里读书的束修盘缠就足够的了。” 林立听着之前的话,觉得王氏的打算还很不错。 能抓住冬天这个季节的机会,推出豆腐。 但听到开春的打算,就有些发囧。 他没打算继续读书,赚取功名。 首先,虽然有原身的肌肉记忆,但他的毛笔字实在是不敢恭维。 据他所知,要得到功名,首先就要有一手好字。 其次,他理科出身,数理化是没说的,文言文读写,尤其是文言文写作,对他来说就是天书。 但此刻不是反驳的时候,林立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就是冬天,得二郎和秀娘看家了。”王氏看看大家。 “没事,娘,你就和爹、大哥大嫂放心住县城里。”林立立刻表态。 “来,吃啊,今天这白面馒头随便吃。”王氏拿着馒头,先递给林立一个。 这可是穿越以来吃到的第一口白面馒头,林立也第一次尝到什么是无需就菜,就能吃下去一个馒头的滋味。 比照豆子面的,高粱面饼,简直太太太好吃了。 要是有油,就更好了。 还有糖。 如今有钱了,高粱也熟了,大豆也多了,油和糖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虽然野猪是林立打的,但林立并没有打算用卖野猪的这笔钱。 他深深知道这笔钱对林家几人的意义。 回家之后,大哥大嫂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爹娘也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十五吊钱就让他们这么高兴,林立期盼他们高兴的时候能更长久一些。 当天晚上还要守夜,林立早早地就躺下了,只是躺下了,却一时睡不着。 大概是身体真的大好了。 感受到身边均匀的呼吸,林立的身体还是起了一些变化。 他微微侧头。 才几天的时间,秀娘的脸色明显就好许多,脸颊也多了一点肉。 借着月光看着,秀娘还是个美人胚子。 他一个心理身体发育正常的大男人,要坐怀不乱,真是太难了。 只是,这个身体还没有完全好,真要食髓知味了,怕是控制不住。 林立强行转回头,强迫自己想着过几天要做的事情,勉强慢慢平复下来。 后半夜,林立顶着寒气起来,秀娘也早早起了,煮了一锅热乎乎的豆浆给他。 王氏和大嫂也都起来了,炒了一锅的榛子和松子,让给守夜的人带着。 而林立几人到了村外地头的时候,地头的火堆上也支起了一个大锅,熬着猪骨头汤。 见到林立去了,男人们都招呼着林立坐在火堆旁,不要冻着。 林立制作的弩也又被围观了一遍。 “林秀才,你这个……”村长赵松意外地也在,坐在了林立的身边。 “这个是弩,我在书上看过,照着做的。”林立主动解释着。 村长识得几个字,听说是书上看到的,并不奇怪,点着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话林立也赞同。 “书中说的东西还有很多。” 林立心中一动。他以后还要拿出来很多东西,正好都可以推到是书中看的。 “圣人云:民以食为天。前一阵病着,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圣人都如此说,我等读圣人书的,也该如圣人说的那样做的。” 村长频频点头,捋着花白的胡子道:“就该如此。若不是林秀才学着书里做出了弩,今早打杀了祸害庄稼的野猪,咱村子不年不节的,能都吃上肉吗?” 林立虽然跟着点头,心里却惋惜着,他还没尝到一口小野猪肉呢。 至于成年野猪的肉,他闻着味道就不想吃了。 接着小小地感慨了下:“若不是这场病,这些手工的东西,我还当作玩物丧志。圣贤书都白读了。” 赵松也感慨着:“林秀才这所谓是因病一场,大彻大悟,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的。” 林立微微一笑。 大出息么,他并不想。 他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 第10章 再有收获 大概是野猪群受到了重创,再加上秋季的山林不乏吃的,这个傍晚和黎明,野猪群没有再来光顾。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 不过回到家里吃了热乎乎的早餐,林立又吃到了一个白面馒头,喝着豆腐脑,别提多滋润了。 离收割高粱就只有两天时间了,林义全和林卫忙着做压豆腐的木框,王氏带着两个儿媳开始收豆荚。 林立插不上手,想想,就出了院门,直奔村里的张木匠家。 张木匠家是祖传的手艺,木匠活做的是顶好的,十里八村稍微殷实些的农家,家里几乎都有一两件张木匠打造的物件。 张木匠的榫卯活做得尤其好,做的木桶,除非是木头烂了,不然就不会漏水的。 见到林立过来,张木匠放下手里的锯子,直起腰。 “林秀才啊,你是要做什么物件?” 林立是秀才,本来就让牛头村的人都高看一眼。 猎杀了野猪,地位隐隐就更高了。 林立笑着道:“张叔,我想要做个东西,能摇动的……” 林立连比划再画图的,把螺旋压榨的外形描述出来。 “这个啊……”张木匠看着地上的图案,思考了半天,点点头,“能做。不过这个木料需要硬木,你这个螺旋,还要打磨光滑,得有个几天才能做出来。” 林立点头:“张叔,我明个给你送工钱来。” 张木匠第一次听说这么个稀奇的东西,但林立并没有说用途,他也没有问。 听到明日送来工钱,就点点头拿起锯,接着锯起来。 林立本来没打算再上山的,现在也只好再回去找了林卫。 在林立不知道的时候,林卫偷偷练习弩箭好几天了,近距离也有一定的准头了。 吃了几顿山鸡兔子肉,胃口也养起来了。 小野猪没吃到,也遗憾着。 听林立说要上山,立马就站起来,拉着林立就走。 出了院门走出去了,才大喘口气道:“二弟,我以为你不想再上山打猎了呢。” “想着呢。”林立想起小野猪,不由就想起红烧肉,红烧猪蹄。 “咱们跟着野猪,再打个小野猪?”林卫跃跃欲试。 “试试?” “试试!” 林立这两天体力越来越好了,上山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很多。 野猪体型庞大,留下的痕迹很好找,很快,他们就翻过了两个山头。 林立也累了。 他站下,喘了几口大气。 “二弟,坐着先歇一会。” 林卫不累,扶着林立坐在一棵倒卧的树干上,自己蹭蹭几下就上了树。 林立羡慕地看着树上的林卫。 这技能,他要点亮有点困难。 林卫忽然紧张地跳下来,小声道:“有熊,赶紧走。” 说着将手弩的弓弦拉开,放上一支弓箭。 林立一听有熊,刹那就是一身冷汗。 他已经见识过野猪的破坏力了,对熊的杀伤力,完全想得出来。 况且熊还会爬树,他们躲都没有地方躲。 “在哪里?”林立一边压低声音,一边跟着林卫往回就走。 惊惧之下,连累都忘记了。 “嗷!”忽然身后就是一声嚎叫,林立腿一软,差点跌倒,抓着弩箭立刻回头。 人是跑不过熊的,与其跑,还不如挣扎下。 回过头来,却哪里见到黑熊的身影,只听到密林里接着传来几声熟悉的哼叫声。 野猪? 跟着,两种怪异的嚎叫就撞到了一起。 林立与林卫对视一眼,林卫蹭蹭又爬到了树上,跟着道:“野猪和熊打起来了,就是来咱们村子祸害的那群野猪。” 林卫很快跳下来,蹲下身子:“二弟,你踩着我,我驮着你上树。” 麻溜地就将林立托到了树上。 山坳内,三头成年野猪正在围攻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熊。 也不知道是黑熊侵犯了野猪的领地,还是野猪侵犯了黑熊的领地。 但是距离牛头村才三个山头,就有这么庞大的黑熊,让林立的心抖了下。 这才在脑海里找到,每年冬季大雪封山之后,都有黑熊下山觅食的记忆。 三只野猪的围攻下,黑熊很快就落荒而逃,野猪横冲直撞地追过去。 林立才松口气,就见到草地树枝摇晃,几只小野猪钻出来,也不去追赶大野猪,自顾东啃啃,西嗅嗅。 林立往远处看看,当机立断,扶着林卫跳下来,就往山下跑。 距离还有五十多步,就放慢了速度。 林立的心情急切,他可一定要在母野猪转回来之前干掉一只小野猪的。 不但要干掉,最好还能抱走。 林卫也着急,他恨不得自己亲手射死一只。 但是他还不敢让林立错失良机。 比起自己过瘾,能猎杀到小野猪才是重要的。 终于潜伏到三十步左右,这是手弩的极限了。 林立接过弩弓,却还是再上前几步,端起弩箭,只微微瞄准。 耳边,野猪与黑熊的怒吼声忽然停了。 林立果断扣动扳机。 箭矢狠狠地扎在一只正在低头啃食的小野猪的头上。 林立心中刚叫了声好,就被林卫一把揪着驮了起来:“快,上树!快!” 林立手忙脚乱,将弩箭往嘴里一叼,勾着树枝,翻身上去。 回头,就看到远处野草正在被碾压,一只黑色庞大的野猪正冲回来。 他手脚并用,往高处使劲攀登上去。 林卫后发先至,先一步站在高处,伸手拉他上去。 树叶很好地遮挡住了他们,也挡住了他们身上的气味。 野猪围绕着倒下的小野猪哀嚎着,接着愤怒地抬起头寻找着。 内疚与庆幸在林立的心中交替出现,最终,庆幸占据了上风。 赶跑了黑熊,却死了个小猪,这个地方大概被野猪看作了不祥之地。 成年猪终于带着小野猪离开了。 一直看着它们走远,确定不能回来了,林立和林卫才下了树。 终于有了新的收获了。 终于能吃到猪肉了。 就是,明天答应的工钱还没落到手里。 还需要猎杀只兔子或者山鸡,或者其它什么。 林立的运气很好,回程看到了几只在水边吃草的野兔,又猎杀了一只。 林卫还采了半筐的榛子,将小野猪盖住。 如果对生活要求不高,做个猎人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林立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虽然对未来还没有完整的规划,林立却知道他是不可能安心做个猎人的。 猎人束缚不了他的心。 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第11章 好福气 “娘,我们家现在可以吃点好吃的了。” “马上就要秋收高粱了,下地的都得吃点油水才有力气。” “我都猎杀了好几只野猪了,您和爹都还没吃到猪肉,儿子心疼。” “娘也说我的身子还要养养,我也馋这一口了。” “大哥和我一起打的猎,也得尝尝野猪的滋味。” “娘不心疼儿子,也心疼心疼小孙子。” …… 林立的这番说辞,终于打消了王氏再要卖掉小野猪的想法。 小野猪整个的才会值钱,切开了之后,就卖不上五吊钱了。 王氏心里舍不得,但想着儿子大病初愈,也确实是该好好补补。 “这兔子也真肥,又够做个帽子的了。”王氏揪着兔子耳朵。 “娘,这只兔子我打算到县里卖了的。”林立拦住王氏。 “卖了?做什么?”王氏奇怪地道,“你需要银钱买书?” 王氏猜想林立是想要读书了,忙又道:“一只兔子值不上什么钱,娘这里有钱,你拿着明个去买书去。” 林立忙道:“不是。娘,我是请张叔为我打个东西,连着木料都是张叔出的,我这是给张叔的木料钱和工钱。” 王氏询问道:“你要打什么东西还需要你张叔动手。” 不由就回头看看秀娘的肚皮。 难道是有了?这么短时间,不可能的啊。 林立一看王氏的眼神就明白了,直在心里摇头。 “娘,这不是高粱要熟了么,我打算弄个东西,试试从高粱秸秆里提炼出糖试试。” 还没尝试,林立本来不想说的。 但一家子在一个小院里,一举一动根本就瞒不了人。 林立也是无可奈何。 “糖?从高粱秸秆里?”王氏重复了一遍。 “先试试,估计能出些糖。”林立也不敢打包票。 王氏本来是不相信的。 村子里不是没有人尝试过,那秸秆嚼着是甜丝丝的,可是糖怎么能从秸秆里出来呢? 可二郎都能点出豆腐来。 “也是从书上看到的?”王氏迟疑着问道。 “是啊。”林立立刻道,“可惜,当时只想着读书,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奇技淫巧,没放在心上。这病了,躺着,就将这些东西都想起来了。” 这病了,这书,真是个好借口。 王氏立刻就相信了,也心疼了。 “需要多少钱,娘拿给你。” “不用的,娘,那些钱你留着……” “给你拿着就拿着,这几天可不能再上山了,在家里好好歇着,多补补。” 他本来是不打算用王氏的银子的。 看来,得抓紧时间开展赚钱大业了。 张木匠的手工只有一百铜板。木料贵点,也不过才二百铜板。 林立趁着天还没黑,直接给送去,就见到张木匠正架着一根原木,在去树皮。 林立送了铜钱,立刻就离开了,心里对压榨糖浆的工具,有了点信心。 当天,林家终于吃上了小野猪肉,虽然只加了盐这一种调味品,但还是很美味。 也让林立更加渴望榨出来糖汁了。 有了糖汁,红烧肉就可以有了。 可惜林立的胃肠还弱着,吃不了几口肉。 但看着一家人大快朵颐,也觉得幸福。 这个家真好,娘这个做婆婆的也从来不苛待儿媳。 不论是大嫂还是秀娘,都当做自己家里人看待。 秀娘听说她可以和林立一起去县城,兴奋极了,翻来覆去的,半夜了才睡着。 那只野兔,也终于被林立带去县城。 秀娘的背篓里还装着炒熟了的榛子。 天才亮,两个人就出了门。 这是林立第二次与秀娘单独在一起出门了。 就好像是去约会。 这几天林立对他这个小妻子越发地喜欢和满意了。 只是在家里,当着父母和大哥大嫂的面,他不敢表示出来。 就算进了屋里,那土墙别说隔音了,就是视线就隔不住,林立也是半句好话都不敢和秀娘说。 好容易又到了独处的时候,扭头看着秀娘,觉得她似乎都长高了些。 “给我背着。”离开了父母的视线,林立终于敢对秀娘表达好感了。 “不能的,娘特意和我说了,不能累着二郎的。”秀娘抓着背篓直摇头。 “娘又看不到,再说路还长着,我一个大男人,让你一个女孩子背着重东西,成什么样子。”林立坚持着。 秀娘抿着嘴笑了,“就是路还长着呢,才不能让二郎累着。” 秀娘说着将背篓往上托托,“我在娘家的时候,比这沉的也背过呢。” “我说给我就给我。”林立脸色一沉,严厉地道。 秀娘从来没有见过林立发火,一下子就被吓住了。 林立接过背篓,背在自己身上,回头对秀娘笑笑,温和地道: “秀娘,我是个男人,以前我身体不好,多要你劳累,现在我好多了,就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秀娘抿着嘴笑了。 秀娘笑起来很好看,还带着些稚气的脸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勾得林立的心痒痒的。 他的手在裤子上抿抿,又抿抿,忽然极快地拉住秀娘的手。 一股麻酥酥的感觉顺着手指就从胳膊直击中到他心上。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强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般,手不觉紧紧握住秀娘的小手。 这手真软乎,柔弱无骨。 这手怎么能这么软呢? 每天要干那么多的活,怎么还能这么软呢? 他的心砰砰跳着,连余光都不敢看一眼秀娘。 眼看着一条小路远远的,恨不得这条路一直这么远,他好能一直握着秀娘的小手。 秀娘的手在掌心中转动了下,反过来也抓住他的手。 “二郎,你要是累了就说给我啊。” 怎么会累呢。 林立在心里说着,要是能这么抓着秀娘的手,一直走一天也不会累的。 “二郎,你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东西呢?” “会做豆腐,会做弩弓,会打猎。” “二郎,娘说我好有福气的。” “娘还说我以后会是举人夫人的。” “我好有福气啊。” 林立终于侧头看着秀娘,秀娘也看着林立,眼睛亮亮的,嘴唇红红的。 “秀娘……” “嗯?”秀娘仰起头。 “是我好福气,能娶到秀娘。” 第12章 下了火了 他们终于走到了县城。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城墙巍峨屹立着。 古旧的石砖上,岁月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亲眼所见,这来自遥远岁月的建筑,还是给林立极大的震撼。 只有看到这带着沧桑痕迹的建筑,林立才终于有了走进古人,走进古代的感觉。 县城比预想的要繁华。 进入城门,就是一条宽阔的石板大路,两侧都是店铺,路口就是小摊子。 摊位上卖的东西,多数都是些山货,也有野鸡野兔,还有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林立打听了下价格。 他不想跟着摆摊。 难得来一次县城,他想要多走走看看,多熟悉熟悉。 林立直接去了林母上次出售小野猪的那家大户,在角门上说了自己是林母的儿子,又拿了野兔。 林立对自己猎杀的野兔期望值是很高的。 箭矢直接扎在野兔的头上,整张皮毛都是完好的,识货的会给个不错的价钱的。 果然兔子被拿进去之后,就有管事的过来,与林立谈了一会。 说是要再有这般品质的兔子,都可以送来。 其它的野物也可以。 就是半筐的松子,也给了个很好的价钱。 林立得了铜板,立刻就先给秀娘和自己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别说秀娘,就是林立自己也早就馋了这一口。 肉包子的肉剁得碎碎的,咬一口都流汁。 林立只吃了半个,剩下的也给了秀娘。 见到秀娘幸福地小口小口舍不得吃的样子,林立感慨万分。 深深感觉到自己作为了男子,作为丈夫身上的责任。 之后的糖人、糖葫芦、刚出锅的饼、糕点,林立每样都给秀娘买上一块。 秀娘每一样都会先给林立尝上一口,然后才一点点地吃着。 稚嫩的面庞上流露出的笑容,看着让人心疼。 县城里有糖,还是看起来品质不错的红糖,糖稀就是用红糖熬出来的。 林立想要做的是白糖,最好能做成白砂糖,不但味道更纯正,视觉上也好看。 将整个街道都逛了一圈,每一样小吃几乎都吃到了,也打听到了,石灰这种东西是不在这条街上卖的。 专门有一条街出售石灰、木料、木炭之类的东西。 林立和秀娘逛着街就吃饱了,便又去了另外一条街,果然这条街又是一个样子。 两边的店铺大门都开着,出入的全是整根的木料、现成的家具、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石灰这时候叫做矿灰,是用在建筑上的,随意堆着,关键是很便宜。 林立只花了三文钱,就买了多半筐。 这多半筐石灰重量可不轻,买了这石灰,林立就什么也不能再带回去了。 不过不包括肉包子。 也不包括林立心念已久的一根牛筋。 手弩太小了,射程也不够,遇到大型猎物也很鸡肋。 关键是鹿筋太坚韧了,完全不是这根已经硝制过的牛筋可以比的。 林立又买了几个肉包子拎着,这才和秀娘一起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因为一筐石灰而变长了,又因为可以吃肉包子补充体力而变短了。 林立和秀娘轮流背着石灰,终于在下午阳光正足的时候,回到村里。 林立感觉自己被累到了。 他这个身体确实还没有完全好。 尤其他的胃肠也还弱,不能补充足够的营养。 这一次不用人催促自己就先躺着去了,脑子里还要计划着做糖的步骤,人却一挨着床就睡着了。 足足睡到了天黑,醒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些窸窣的声音。 屋子里没有点灯,侧头看过去,秀娘正坐在床边,借着月光在缝着什么。 侧脸好像剪影画一般落在眼里,长长的睫毛忽扇下停下,高高的鼻梁下,是饱满的红唇。 饱暖思……那个,又睡够了,这一次林立真真确确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生理上的变化。 “呀,二郎你醒了啊。”秀娘忽然转头,美丽的剪影立刻就藏在了黑暗中。 “娘说你一下子累着了,吃了肉又存食了。”秀娘抿着嘴笑着,“给你泡了黄连水了。” “啊?”林立还兴奋着,只听到累和肉,还有什么水。 秀娘从桌上捧了杯水过来:“还热着呢,二郎趁热喝了。” 林立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秀娘的手,心内的火更盛了。 他端起水杯一股脑地就送到口中,刹那,一股极苦极苦的味道灌进了口腔中,他全不提防一口咽下,只呛得差点就咳嗽起来。 “慢点慢点。”秀娘忙给他垂着被,扶着他的手。 “这水……咳咳……怎么是苦的?” 林立差点被这苦送走——夸张是夸张了,可真的苦啊。 “黄连水当然是苦的了。”秀娘抿嘴笑着,“二郎还喝了那么大一口。” “黄连水?”林立坐直了身子。 “是啊,娘特意给你冲的,要下火的。” 这,可真的下了火了。 林立低头瞄了眼自己身子。 全下去了。 真好。 真棒呢。 林立木着脸,还是将娘亲和秀娘的好意喝下去了。 林立又被逼着躺了一天。 只给喝小米糊糊粥和咸菜。 鸡蛋也要冲热水成蛋花喝。 肉,想都不用想。 也别说,这么才多半天,林立的身体就轻快起来,仿佛前一日不曾劳累过。 豆子都从豆荚里筛出来了,晾晒得到处都是金黄的颜色。 再过几天,这片金黄就要被高粱的红艳代替。 就有糖了。 就是无聊。 爹和大哥又在挑木头做弩。 有了一次成功,这一次都不用林立如何指导了。 他就建议了下弩弓的弧度问题,就完全找不到可以建议的了。 也不让他动手。 娘和大嫂上山砍柴了,留秀娘在家里照顾他们爷三个。 青天白日的,家里还有爹和大哥,他连眼神都不敢多留在秀娘身上。 生怕自己眼神太明显了。 真无聊啊! “秀娘,我教你做个菜。”林立终于想出个事情来。 豆腐镇过水了,不那么软嫩了,切成丁,先在锅底少抹了层荤油,就趁热铺在锅底,微微泛黄了再翻面。 等到豆腐丁都金黄了,打了两个鸡蛋搅散,加点盐,加入泛黄的豆腐丁,一起重新翻炒。 林立也不知道自己程序上对不对,但大概没错,因为出锅之后根本分不清鸡蛋还是豆腐,弥漫的全是炒鸡蛋的香气。 第13章 数数 秀娘做了两大盘子的鸡蛋炒豆腐,连渣都没剩。 虽说鸡蛋炒什么都好吃,但豆腐吃出了鸡蛋的效果,口感心理上全是在吃鸡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林立做菜的基因被触动了。 他找到解决无聊的方法了。 “娘,村子里有鸭蛋。” 秋季正是鸭子下蛋的高峰期,村子里有几家养鸭子的。 “想吃咸鸭蛋了?娘也馋那口了,这就去换几个,回家咱自个腌。”王氏立刻就站起来。 “娘,多换点,换五十个先。” 松花蛋制作周期……多少天来着?和咸鸭蛋差不多不? 林立在家里的话语权越来越高了,五十个在王氏看来有点多,但儿子难得张口要什么,王氏还是咬牙答应了。 这么多鸭蛋,家里可没什么东西能换,她回屋取了铜板,拎着篮子就出去了。 “大嫂,咱家有茶吗?” 这几天林立没发现家里有茶,但还是问了句。 “有。”大嫂想想回了屋,出来时候拿出个鼓鼓纸包,“就这些了。” 林立没想到有这么多,打开一看就明白了。 说是茶叶,大多都是茶叶杆。粗茶。 “够用。” 林立说着来到灶前,秀娘忙跟过去,“我来我来。” 林立苦笑着退开,指挥着秀娘盛了两瓢水到锅里,将茶叶取了一半放进去,加了一把盐。 这盐是大粒的,有时间可以琢磨琢磨细盐。 不过不着急。 水开了,茶叶的香气飘起来。 林父和林卫一边加工着弩弓弩臂,一边就不时抬头看一眼。 大约五六分钟,瞧着水的颜色足够了,就将水过滤了,精制在一边。 “这又是要做啥?”秀娘凑到林立耳边,小声地问道。 热气扑到林立的耳朵上,耳垂都发痒。 “给你变个戏法。”林立如法炮制,也凑到秀娘的耳边说道。 秀娘的耳朵好像动动,缓缓地染上了一层红润。 林立忽然注意到秀娘血红的耳垂上竟然还有耳洞,上面插着草棍避免长合了。 林立心一震,之前的旖旎全都烟消云散。 他真无能,连给媳妇一对耳环都做不到。 不是,成亲也好几天了,他才知道秀娘还有耳洞。 他快步走进柴房,拎着石灰出来,避开秀娘接着的手道:“你先看着。” 过滤后的盐茶水微微凉了些,林立缓缓加入一定量的石灰和纯碱,另一只手用木棍搅拌着。 水滚滚地沸腾起来,秀娘小小地惊呼了声。 “要慢点洒进去,快了水会沸腾出来,不能溅到手上身上,会烫伤。”林立温声地提醒着。 他是知道了,他做什么都只有做第一次的份。 这个家里的男人天生就会手工活,女人看一眼什么都能学会。 大嫂李氏后退一步,想要避开,又想要知道这是在做啥,一时有些忐忑。 “大嫂你也看着学着点,不难。”林立道。 “我?”大嫂惊喜起来,忙走近了一步。 这几天家里点豆腐的时候,都是秀娘和娘在做,她都是特意避开的。 这东西二弟竟然也给她看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漏掉一点没看清。 眼看着沸腾弱了,林立从灶下抓把草木灰,缓缓地加进去,继续搅拌,很快就搅拌成浆糊状。 王氏拎着一篮子的鸭蛋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嗅嗅,纳闷地道:“什么味道,这么怪?” “娘,”李氏忙上前接过篮子,“二弟又做新东西了。” “又是啥?”王氏上前,只瞧到一堆灰乎乎又黑乎乎的浆糊。 “大嫂,鸭蛋都洗干净,滚上一层浆糊,均匀了,外边裹上谷……草灰。”林立及时地改口。 “然后呢?”大嫂问道。 “啊,就放在缸里密封了,等二十多天,就差不多能吃了。”林立洗干净手。 王氏听了点点头,“鸭蛋腌出不一样的味?” 林立“嗯”了一声。 瞧着大嫂和秀娘小心翼翼地对待着鸭蛋的样子,又有些无聊。 一会就要各进各的屋了。 土墙根本不隔音。 爹娘老当益壮……汗,大哥大嫂正值青春,他全听得清清楚楚的。 就他这个屋子里,大喘气声都没有。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古代人都多子多女了。 他这才几天,就憋得无聊透顶了。 “秀娘。”林立半躺着,在黑暗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秀娘的一缕秀发。 “嗯?二郎,你要喝水吗?”秀娘抬起头。 “不喝。” 隔壁大哥房间传来点动静。 要不喝点? 算了,半夜还要起夜。 林立在心里叹口气,“秀娘,你想认字吗?” “我能认字?”秀娘惊讶地看着林立。 “能啊。”林立拍拍秀娘的后背,“我先教你数数,你能从一数到多少?” “一、二、三……”秀娘小声数起来。 不一会,胸前一沉,秀娘数数的声音化为均匀的呼吸,热气落在林立的胸膛上。 林立看着眼前的秀发,微微低头,在黑发上轻轻亲了下。 一点点汗的味道,带着女孩子身上才有的香气。 隔壁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林立往下挪了挪,将秀娘搂在身前。 终于可以睡了。 这几天爹和大哥都在抓紧制作大弩,没时间上山。 手弩的鹿筋韧性实在太足,秀娘也拉不开。 林立一个人上山就是废物,干脆也在家里蹲了几天,将原身的书籍整理了。 不管看不看的,都摆放整齐了。 顺便教会了秀娘数数。 不是数出来一二三给自己数睡着的那种,是知道百以后是千,是万,还有十万百万千万,最后是亿。 “亿之后呢?”秀娘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追问道。 “亿就足够了。”林立斩钉截铁地回答,断了秀娘再问的想法。 “来,我教你认字。” 林立拿了树枝,在地上开始教学。 “一是这样的?”秀娘看着地上的一竖,歪歪头。 林立在旁边划了个横。 “一有两个写法,一个是大家都认识的,一个是我交给你的。” 接着写了个2、3,一直到9,都是一横排,再横着并列着,写了一二三四到九。 “你看看十的写法。” 林立在两个九后边都写上十,然后在下一行开始写两位数。 阿拉伯数字啊,简直是神的发明,只要学会了0到9,就可以写出无穷无尽的数字。 反观汉字,额,也不难,就有点费手。 大写的……那个,林立想起来就头疼。 第14章 狼群 林立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那天他教秀娘认识阿拉伯数字,小虎子在一旁看着就学会了。 林立没想到小虎子这么聪明,也上了心,也像教会秀娘数数那样教会了小虎子。 最主要的是教会了他们认识阿拉伯数字,还有简单的汉字数字。 “二郎,咱还是打猎去?” 新弩弓做好了。 这张新弩弩弓和弩臂都被打磨得光滑,放置弩箭的凹槽内,一根毛刺都看不到。 整根牛筋用榫卯技术钉在木料内,好像从弩弓边缘长出来的。 这手艺,不做木匠都可惜了。 “咱可做不来木匠。”林卫听林立这么说,立马摇头,“咱连学徒都不是。” 不是就不是。 林立试着拉下弓。 牛筋韧性十足,因为硝制过少了坚硬,他竟然拉开了八成。 看来再加强锻炼几天,拉开这把弩弓完全没有问题了。 “怎么样?去试试?” 林卫跃跃欲试,“这弩的劲道,扎只熊瞎子都够。” “可不许招惹熊瞎子。”王氏在一旁教训道,“不是闹着玩的。” “娘,我就说说,我可不敢带着二弟招惹那玩意。” “你自己也不行!”王氏再加了一句。 林立笑着道:“娘,你放心,我看着大哥的。” 两个人拎着两只弩弓,直接就出了村子。 林立这几天养的身子又好了些,每天都要早晚打足了两次军体拳,吃得也好,身上也养出些肉来。 胳膊摸起来,也隐约有点硬邦邦的感觉。 上山也比以前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就翻过了一座山头。 秋天的山上,简直就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才翻了一座山,就有兔子野鸡被惊走了。 两人有心试验长弩的威力,就又翻了一座山头,这才放缓了脚步。 以前那一窝野猪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知道个地方,守着就能遇到山兔子,运气好了,还有大个的。”林卫跃跃欲试。 “熊瞎子?”林立问道。 “不是,傻狍子鹿什么的。”林卫道。 “走。”林立立刻就动心了。 不过才要走,他又拉住了林卫,“山上有狼没?” 据林立所知,有大型食草动物的地方,一定会有狼群出没的,甚至会有老虎这样更大型的野兽。 这里是北方毋容置疑,按照古代的生态环境看,山里有老虎出没都不稀奇。 “有啊,不过秋天狼群都在山里,不下山。”林卫不怎么在意。 林卫带着林立顺着山势走了一阵,再下山转过个山坳,指着不远处露出的一块石壁说道:“看到那块大石头没?石头上带点咸味,总有鹿啊傻狍子什么的过来舔。” 林立的眼睛眯眯。 盐矿石? 林卫连拖带举地将林立弄上去,自己再爬上去,折了根树枝赶走了虫子,就和林卫悠闲地靠坐在树杈上,盯着四周。 林卫的视力很好,动态视力尤其强,草木微一晃,就能捕捉到。 林立就差多了。 他身体内根本就没有危机意识,再加上原身大概用功得太狠,似乎有点轻微近视。 好在这一阵子他没有劳累,视力似乎将养过来一点。 只要林卫指给他看,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山林微风扑面,树叶飒飒作响,如果忽略了树枝上偶尔飞来的虫子,看着秋景还是很适宜的。 林卫忽然碰碰林立的胳膊,指着一簇草丛,低低地道:“看。” 半人多高的草丛不止一处轻微地晃动着,露出的好像是鹿角。 不是鹿。 林卫已经无声地拉开了大弩。 林立眯着眼睛看着,接过来。 傻狍子? 狍子很是警觉地从草丛中探出身,走几步就站下转头看看,忽然就撒开腿又跑几步,又站下。 有一只先走到石壁前低头就舔起来。 林立悄悄坐直了,举起弩。 目标很大,不用命中头部,对着身体就可以了。 忽的,林卫按住林立的手臂,对他摇摇头,接着头一偏。 林立不明所以望去,刹那,心一抖。 就在几只傻狍子三十四米开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草丛中露出几只灰色的……狼。 他没害怕。 狼不会爬树。 再说他有十支长弩箭,和十支手弩箭。 狼群……一二三四……八只,不多。 他侧头看看林卫,却见到林卫神色凝重。 狼群压低了身子,一个个以怪异的姿势前进着,看着还是下风口。 它们是在合围,目标……没看明白。 傻狍子们还没有察觉危险,舔几口就抬抬头再舔。 倏地,八只狼一起动起来,刹那,十几米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半! 傻狍子们惊吓地跳起来,一个高就往同一个方向奔跑过去。 那个方向忽然窜出来两只高大的野狼,拦住去路。 接下来的一切很快,仿佛瞬间,一头傻狍子就被放翻在地上,其余的狍子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狼群却缓缓散开,一只看起来就凶恶的灰狼,独自咬开了傻狍子的肚皮。 这个,林立懂。 狼群也有狼王,母狼居多,公狼貌似也有。 打猎之后,最柔软脂肪热量最高的内脏,要首先给头狼享用。 头狼吃饱了,剩下的肉才会被其它狼分而食之。 他还知道,狼群吃肉都是不嚼,大块就吞咽下去的。 头狼几分钟就吃饱了,悠闲地踱步到一边,找个高处站下,使劲伸展下身躯,抖了抖身上的毛发。 真漂亮。 林立目不转睛。 比二哈还漂亮。 他不养狗,是叶公好龙的属性。 这身毛皮若是做成皮草,手感…… 直线距离五十米开外,六十米之内,命中目标的可能性很大。 林立微微抬手,按在胳膊上的手臂却是一重,林卫向他微微摇头。 林立放松了手臂,手臂上的手却一直按压着,仿佛怕他冲动了。 狼群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进食,不是所有狼都吃饱了,但都随着头狼的离开跑走了。 眼看着狼群没入到山林中不见了踪迹,林卫从树上一溜就跳下去,伸手接着林立,“下来,快点。” 林立不知所谓,还是很听话地下去了。 下去才问道:“怎么不让我杀狼。” “赶紧回去。”林卫紧张地道,“小心点,手弩你拿着。” 手弩的弦也上好了,手弩的箭还是林立背着的。 被林卫紧张的情绪感染了,林立也莫名地紧张起来。 环顾山林,只觉得草木皆兵。 第15章 快亲!快亲! 直到翻过这个山头,重新站在离村子最近的山顶,林卫才松了口气。 “二弟,狼群很可能要下山,你赶紧回村通知村长,我通知周边的几个村子去。” 林立这才明白,不假思索就扣住了林卫的手腕,“一起回村,然后我跟你一起去通知。” 林卫拍拍林立的手,“我不翻山,没事,狼群现在吃得差不多了,今天不会下山的。” 林立迟疑了下,“哥,你可别骗我。” “不骗你。快走,天黑之前我肯定回去。” 林立知道林卫爬树的本事,想到自己的脚程也是拖后腿,就点点头,往村子里跑去。 “村长。”林卫气喘吁吁地跑到村长家,隔着院墙就喊道。 “哟,是林秀才啊,怎么跑成这样。”村长正在翻豆子,听到喊声扭过头。 “山里有狼群了,我和哥看到八只,都是成年的,就隔着两个山头。”林卫双手扶着大腿直喘粗气。 “狼群?你可看清楚了?”赵松一下子就直起腰,神情都严肃起来。 “看清楚了,我哥已经通知邻村去了。”林卫缓过来口气,“让我赶紧跑下来告诉村长你。” 赵松神色立刻严峻起来,“走,立刻通知村民。” 村子中央是打谷场,豆子高粱熟了,家家户户轮流在这里脱粒打谷,此时大片地面都铺着金黄色的大豆,还没有收起来。 钟声敲响,村民们都纷纷汇集过来。 赵松神情严峻,见到大家都来得差不多了,举手示意安静道:“各位乡邻,刚刚林秀才在两座山头外发现了野狼群。” 话音未落,人群立刻就炸开了。 “安静!”赵松将两只手都举起来,使劲向下按按:“林家老大已经去通知邻村了,这一阵大家都看好自己家的婆娘和娃,不要随便进山!” “村长,野狼群会不会下山?” “有几只狼?” “这,山货这几天都熟了,我还打算收完高粱就进山呢。” 赵松又抬起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还有,白天里无事也不要出村子,下地都结伴,从今天起,各家精壮组织起来,村口安排放哨。” 村民们再议论起来,说起前几年野狼下山的事情,全都面带忧色。 王氏挤出人群,抓着林立道:“遇到几只狼了?你和你哥都没事。” 林立点点头:“我们都在树上呆着呢,狼群没发现我们,我看到八只,一个个都这么大。” 林立还拿着手弩,张开两只手都差不多伸到头了,“皮毛光顺,膘肥体壮。” 大家伙听到又议论起来。 林立这才有机会问村长道:“村长,狼群不会轻易下山的。” 村长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以往都是在冬天,大雪封山了,狼群才会偶尔下山。这时节按说是不会下山的。我们还警醒点好。” 林立点头。 村长又派人通知西边的村子去。 不多时林卫就回来了,他就通知了隔壁的一个村子,再远的,就是那个村里的人负责通知的了。 林家几人这才把心放下。 这次上山,林立和林卫都没来得及射出去一箭,两人都很惋惜。 对于不能射杀头狼,林立还是有些奇怪。 “我不是怕二弟射不中,是担心没有了头狼,剩下的那些狼会直接来祸害村子。” 林卫解释着,“二弟你以前不上山不知道,狼群一般还在四五个山头内活动。 以前听说城里打猎的,都要跑那么远才能看到狼群。 我看头狼很凶,没受伤,还没带着小狼,说不定就是跟着傻狍子们跑出来的,还会回去。” 林立明白了,“狼群很可能是过路的,不招人它们自己就走了。” “对对。”林立点头,“狼那玩意可记仇了,杀一个,肯定要报复。” 林立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一家子人都在院子里听着,大嫂抓着小虎子一个劲地叮嘱,千万千万不能在村口玩,不能离开院子太远。 小虎子这几天热衷在地上写阿拉伯数字,就连院子里晾晒的黄豆都被他用手指划出数字痕迹。 闻言立刻就答应了。 王氏和李氏却都叹口气。 高粱马上就要收割了,到时候全家老老少少除了在家里做饭的,是都要下地的。 林立体会不到这些。 狼群带给林立的,只有高雅和速度。想到狼群的敏捷和速度,林立看看挂在墙壁上的弩弓。 奔跑起来的,他怕是射不中。 “小虎子,来,二叔再教你个东西。”林立招呼着,顺便把秀娘也拽过来。 秀娘小声地说:“要做饭呐。” 林立环顾下院子里的人。 大嫂麻溜地淘米,娘转身就进了菜园。 爹开始劈柴,大哥拎起水桶打水。 就笑着道:“我也教你,你正好陪着小虎子一起学,省得小虎子一个人没意思,要跑出去玩。” 小虎子一个劲地点头,“二婶和我一起学。” 学习这玩意,独乐乐就不如众乐乐。 大嫂回头道:“秀娘,辛苦你陪着虎子了。” 林立就笑了,“大嫂就要多受累了。” 李氏高兴着呢,林立肯教她儿子认字,这么早就启蒙,按说都是要给束修的。 做个饭受什么累啊。 林立这次教的加法。 上手就是横式和竖式一起来,互相比较。 这时节小孩子哪里接触过识字学习,阿拉伯数字本身就简单好辨识,竖式计算通俗易懂,关键是林立会教。 先是加一,然后加二,然后就是进位。 有竖式做例子,进位简直太简单了,还有趣,就连林父都放下了斧子,远远地看着、听着。 王氏和李氏切菜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了林立的教学,小虎子的学习。 以至于林卫打了水回来,见到院子里这氛围,都不由得放轻了动静。 小虎子终究才五岁,是好动好玩的年龄,学了一会就静不下来了。 李氏在旁边又着急,又不敢打扰。 林立就换了种方式。 “来,我们玩个抢答游戏。”说着给秀娘递个眼色。 秀娘会意,抿着嘴笑了。 “一加一等于——”林立出题。 “二!”小虎子立刻抢答。 “抢答成功,小虎子胜利!”林立立刻就表扬了。 李氏脸上露出笑来。 “下一个问题,注意听了。”小虎子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立。 林立稍微暗示了下秀娘,秀娘眨眨眼睛。 “二加二等于——” “四!” “四!” 秀娘和小虎子一起回答出来。 “同时抢答,二婶和小虎子一样棒棒的!” 林立从来不吝啬表扬,抱起小虎子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虎子叫道:“二叔快亲二婶,快亲!” 第16章 高粱糖汁 童言无忌。 秀娘的脸刹那就红了,都不敢抬头。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因为小虎子的话一怔。 林立好笑地道:“小虎子替二叔亲二婶一下好吗?” 小虎子立刻就扑到秀娘怀里,搂着秀娘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使劲亲了下。 院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忙都转身,假装没有看到。 王氏转身的时候,却若有所思。 看来,该给两人圆房了。 林立都没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又出了几道题,就换了游戏方式,改为让秀娘和小虎子互相出题了。 他就笑吟吟地坐在一边看着。 小虎子的声音还带着奶声,秀娘的声音才好听呢,玩了一会就忘记院子里的人了,也不是细声细气的,而是脆生生的。 这才像个十四岁的初中生嘛。 带着灵气、活力。 小小年纪,就该学习的。 可惜了这个时代了。 晚上,林卫和李氏在房里哄了小虎子睡着之后,就翻开箱子,找出针线。 “你还不睡,这是做啥?”林卫问道。 “给二郎做双鞋,二郎都是咱虎子的先生了,我做双鞋,当束修了。”李氏找了东西,比划了下拿起剪刀裁剪。 “我做梦都想虎子和他二叔一样是秀才呢。” 想起林立教小虎子的样子,林卫也笑起来:“是应该的,就是辛苦你了。” 隔壁房里,秀娘精精神神的,沾着水在桌面上还在写竖式。 她已经完全熟悉十以内加法了,无师自通,在用林立教过的方法,在做两位数加一位数。 林立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看着看着,视线就落在秀娘耳垂上插着草棍的耳洞上了。 他很想把草棍拿下来。 很想揉揉那个耳垂。 一定很软,有耳洞的耳垂,肯定还不一样。 不由就落在白日里被小虎子亲过的脸颊上。 天天风吹日晒的,还是白皙,透着红润。 他不觉凑过去,在秀娘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下。 秀娘的身体一哆嗦,条件反射地转头,温润的红唇刹那擦过林立的唇角。 那种温暖的,软软的,还带点湿润的感觉,让林立浑身一麻。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放在秀娘的肩上,俯身。 “二郎,你看,我都会两位数的加法了!”秀娘却马上转了头,小声地欢呼了声。 林立的嘴唇落在了秀娘的黑发上。 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妻子。 林立轻轻地在秀娘的黑发上点点,按捺住叹气,看着桌面上的水痕。 秀娘在算数上似乎有些天赋。 他下午才教的,到晚上,加法上似乎就没有问题了。 “秀娘真厉害。”林立表扬道。 “是二郎厉害。”秀娘兴致勃勃,还要继续给自己出题。 “不学这个了,我教秀娘别的?” “什么?唔唔……” 声音被压下去了,林立抬手,轻轻捂住了秀娘的眼睛。 那眼神,简直是想要勾着他犯罪。 第二天一早,张木匠就把林立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硬木做的螺旋,表面光滑,包裹着螺旋的木桶,都是榫卯咬合的,一边有个出渣装置,下边有滤水口,上边还有进料口,另一边是个手摇的手柄。 林立试试,很是畅快。 全家人都围着,都上手试试。 “爹,明天收割,今天先砍一捆高粱,不碍事。”林立难得的等不及了。 螺旋是做出来了,但这玩意是有角度的。 林立虽然是学的理科,肉眼却看不明白这种旋转的角度。 不试试,他也不知道能榨出点什么来不。 林父和林卫拎着镰刀就出去了,林卫有点不放心,抓着两张弩也跟出去。 村口安排的小伙子爬在树上,看到他们出村,远远地打着招呼。 地里的高粱红艳艳的了。 丰收的气息扑面而来。 远处山林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三个人匆匆割了三捆高粱背了回来。 高粱已经成熟了。 女人们忙着把豆子清理出来,将高粱穗铺上。 秸秆也被切割成一段段的。 张木匠还没走,也等着看看效果。 林卫摇动手柄,眼看着螺旋将秸秆吞进去,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下方的滴水口滴出来一滴水,前方也推出来秸秆的碎渣来。 林立手指沾了滴水,尝了下。 淡淡的甜味,还带着点说不清的其它味道。 味道很好。 随着秸秆不断加进去被挤压,更多的糖汁被挤压出来。 三捆秸秆,足足挤压出来一大碗的糖水。 “林秀才,这东西,我可以给自己做一个吗?”张木匠问道。 过去的人真实在啊。 林立心里感叹着,口里很是诚恳:“老张叔,我正有个想法。能不能请你再做几个? 按照之前的工钱,每个再加二十文,老张叔也帮我改进下,看看能不能多挤压出来些糖浆。” 张木匠自家里想做,是也想压榨出点糖汁尝尝。 林立却直接又下了订单,还给涨了工钱。 工钱可是真真切切的钱,想买什么买不到? 张木匠立刻就答应下来。端着送给他的一小碗糖水回去了。 “二郎,你不会打算把全村的秸秆都压出糖水。”王氏猜出来了。 林立点点头,“我想试试。” “那得多少糖水啊。”王氏想想就不想了,“娘正留了一块小猪肉藏在荤油里,有糖了,今天就做二郎说的红烧肉。” 从林立说了红烧肉的做法之后,王氏就将小野猪身上肥瘦相间的那块留出来了,都切成小块浸在荤油中保存。 按照林立的说法,先丢在锅里榨出油水,再盛出来,用底油熬煮高粱糖水调色,加上猪肉块翻炒,然后是各种林立不认识的调味品,再加上水,葱叶焖煮。 林立又摸出来几枚鸡蛋,要秀娘煮熟了,剥皮一并下到锅里。 秸秆渣滓丢在灶下烧了。不是很好烧,火被压下去一点。 但也正好需要小火焖煮了。 空气中飘出的肉香中夹带着点甜丝丝的香气。 红烧肉并不多,一人分了三块。 鸡蛋一人一个。 但就是高粱米饭泡了红烧肉汁也美味得了不得。 林家还是第一次吃到糖水做的菜,还是肉菜,香得舌头都想要一起吞下去。 “虎子啊,咱家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多亏了你二叔,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你二叔,像孝敬你爹娘一样。” 李氏爱怜地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小虎子。 小虎子已经能很熟练使用筷子了,他听到娘的话,夹起那块肉,想想,送到林立的碗里:“二叔,你吃。” 又夹起自己碗里的肉,给李氏送过去,“娘,你也吃。” 林立笑着夸道:“小虎子真是个好孩子。二叔收下这块肉了。” 却又换了另外一块,夹到小虎子的碗里:“这是二叔奖励小虎子是个好孩子的。” 第17章 不解风情 不管狼群有没有可能下山,秋收都在轰轰烈烈中开始了。 全村子家家户户所有人都下了地,每家都只留下一个女人做饭送饭喂鸡鸭。 林家做饭这活就着落在秀娘身上了。 林立,作为一个“文弱”的书生,从小到大都没有下过地,自然也被安排在家里陪着秀娘了。 林父的原话是:去你也干不了什么,还不够碍事的。 小虎子却给带到地里去了,理由是小孩子还没定性,知道干活累了,以后读书能上心。 院子里头一次只有林立和秀娘。 这要不发生点什么,简直天理不容。 做饭也不清闲。 下地的人是出大力气的,就要吃饱吃好。 昨个豆子就泡出来了,天还没亮就磨了,早晨是豆腐脑加豆饼子,中午这顿必须有干货。 豆丁炒鸡蛋,豆子面饼,加了荤油和剩下的高粱糖做油酥,还是甜饼。 看着秀娘做饭也是种乐趣。 秀娘的胳膊很细,看着没多少肉,劲却不小,面团揉揉地就揉软乎了。 就和……林立的视线往秀娘身前看一眼。 现在女人的衣服太宽大了,不好。 他瞧瞧院门,路上前后都没人。 听听动静,村子里和半夜一样安静。 贼胆和贼心一起发动,他站起来,咳嗽了声,慢慢走到秀娘身边。 秀娘的面刚刚揉好,拎起来往盆里最后一摔,转身就捧着面盆走开几步。 林立站了个寂寞。 秀娘转身就去了菜园子,不大一会拎了一篮子菜,舀水浇在菜上,随意涮了几下拎出来。 转身又捧着水回到菜园子泼出去。 回来就拎着水桶,“二郎,我去打水。” 林立抢过水桶出去了。 唉,小妻子不解风情啊。 林立心不在焉地拎着两桶水回来,秀娘已经生火擀面烙饼了。 饼一张一张地摞起来,不多时就厚厚一叠。 见到林立回来,秀娘扯了张饼递过来:“趁热尝尝,糖饼,可香了。” 豆面香气扑鼻而来,撕开,淡淡的甜味也飘出来了。 “家里还有点白面,娘早晨让我都加上了,是不是好吃。” 秀娘说着话手也不停,擀皮烙饼,一气呵成。 林立扯了块中间软嫩糖多的地方,塞到秀娘口里:“没尝出来,你尝尝?” 秀娘不疑有他,张口吃进去,舌尖不小心舔到了林立的手指,林立手指一麻。 秀娘就已经转过头,咀嚼了两下道:“甜的啊,很甜的。” 林立缩回手指,看着上面一点点水渍,也撕下一条饼放在嘴里,特特地用的刚才那根手指。 “是甜。”他一本正经地道。 饼很快就烙好了,秀娘又切了点油渣炸酱,掀开另一个锅盖,却是熬了粘稠的小米粥,一并倒在桶里。 菜装在大盆里,帘子上是厚厚的一摞饼放在背篓里,篮子里是小白菜和酱。 林立先拎了装粥的木桶,两人一起出去送饭。 高粱地里热火朝天,还不时传来大声的说话声和哄笑声。 下地的都是庄稼汉子,开起玩笑都是荤的。 不知道谁喊了句“林秀才来了”,哄笑声就全都停了,大家客客气气和林立打着招呼,喊着“林秀才”和“秀才嫂子”。 一个个忽然都文质彬彬的。 林立笑起来,一个个回着招呼。 自家的田里已经割出来好大一大片的高粱了,一部分就捆着立在田里晒着,还有一部分横放在地头。 见到林立和秀娘过来,小虎子先欢呼一声跑过来。 他被吩咐着在地里捡落下的高粱穗。 林父林母和大哥大嫂也都过来,盛了粥,抓起饼子。 林卫塞了一口饼子说道:“早起有人看到山边有狼了,喊了一声就跑回山里了。” 林立接过秀娘盛的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踩点?” 林卫摇头,“不好说,大家上午干活的时候都特意大声说话,盼着能将狼群吓走了。 村长说了,今个不能等太阳落山都要回村,晚上家家户户门窗都严实些。” 林立想想野狼强壮的模样,点点头。 他依稀有些印象,野狼更喜欢在夜间活动。 但现在不是白天黑夜的问题了。 凌晨野狼就出现在村口,不是个好兆头。 “但愿这些狼还会回山里去。”林卫狠狠地咬了一口甜饼。 林立和秀娘都背着大捆的高粱秸秆回去的。 回去院里,林立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先将高粱穗割了晒了,就和秀娘一起压榨糖汁。 两大捆高粱秸秆看着多,其实很不禁压榨的。 高粱秸秆的含水量和含糖量都不高,螺旋压榨的尺寸也不够精细,压榨出来的秸秆碎料里还含有一定水分。 林立心里计算着秸秆的出汁率,劳动效率,想着广袤田地里的高粱。 “二郎,喝水。”秀娘端了碗水过来。 林立心里响了下警铃,先看一眼水,见是清凉的,只有一点点浑浊,才放下心来。 他都被前几天的黄连水喝出心理阴影了。 水里加了点高粱糖汁,甜丝丝的,林卫却轻松不起来。 狼群是要真下山了啊。 不,是狼群已经盯上村子了。 他看看挂在墙边的弩弓,又转头望着村外的方向。 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林父就带着一家人背着高粱秸秆回来了。 小院热闹起来。 “晚上守夜吗?”林立想起野猪下山时候的守夜。 “不守。狼不祸害庄稼。”林卫说着叹口气,“今天靠近山边地里的都提心吊胆,生怕狼群忽然窜出来。” 林卫想想道:“咱们村里人都集合起来,从村边一起往远处下地,能成不?” 林父和林卫都想想,林卫看看林父,迟疑着道:“有的家里劳力不够,怕是……” 这是个问题。 农忙,并不仅仅指的是下地收割高粱这几天,还包括接下来的晾晒,脱粒,搬运。 这时节家家户户连小孩子都要下地的。 像林立这般年纪不下地的,全村只有他一个。 不仅是因为他秀才身份,还有就是身体没有大好,最主要的还是林家除了他,都是壮劳力。 连秀娘下地都是一把好手的。 他没有道理慷自家人之慨,更没有道理道德绑架村里的一部分人。 况且,只是有一头野狼露了一面。 林立摇摇头,觉得他想多了。 第18章 担心 各家各户在天擦黑之前,就都关进了院门,早早地就进了屋子,屋门也关上了。 林家小院子里还忙乎了一阵。 高粱秸秆还堆着,农家人没有将活留到第二天的规矩。 且压榨在林父和林卫那都算不得活。 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将秸秆都处理了出来,压榨出的废料一部分装在筐里,等着第二天背到地里去。 剩下一部分还堆在院子一角。 这才检查了门窗进了屋子。 林立这一天活动量不大,心里有事也睡不着,只是陪着秀娘躺下了。 秀娘也睡不着。 她今天都还没有练习算数呢。 她喜欢算数,喜欢看着数字在自己眼前变大了。 变大了,会不会也变小? “二郎,加法我都会了。”她搂着林立的腰,小声说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习惯了这个睡法,贴着二郎很有安全感。 声音的震动通过胸腔传到林立身上,林立微微侧头,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秀娘。 想起秀娘白日听到“秀才嫂子”时候的脸红。 “秀娘很聪明,是要学习减法了吗?”林立有些心不在焉,“减法就是反过来,一加一等于二,二减一就等于一。” 林立拉过秀娘的手,在她掌心慢慢地写着。 秀娘感觉到手心发痒,想要抽回去,他牢牢地抓住。 手心不够用的,就写到了胳膊上。 “痒……”秀娘小声地说着,身体也往后缩缩,抓住林立的手指头。 林立让秀娘抓着,手指头却在秀娘的手里打着圈。 秀娘无师自通,忽然在林立的肚皮上列起竖式来。 林立腹肌——肚皮一缩,只感觉到不用等着狼群来了,他下个瞬间就能化身饿狼,忙按住了秀娘作怪的手。 “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林立不自然地说着,抬起一条腿,掩饰着身上的尴尬。 秀娘很快睡着了,林立等了半晌,隐约也要睡过去的时候,好像听到村子里隐约有些动静。 再听,却又不见了。 林立是被外边的嘈杂声吵醒的。 天边才露出些光亮,他微微一动,秀娘也醒了。 两人都急忙起床。 爹和林卫已经出去了,林立洗了脸,就站在院门口。 村子头上有些嘈杂的声音,听不太清,不久爹和大哥就回来了,脸色都不太好。 “村头好几家半夜都进了狼,吃了不少鸡。”林卫说道。 林立听着有些心惊:“人没事。” “没事,都没敢出屋子。”林卫摇摇头,“就是怕尝到甜头了,今晚还来。” 林立也想着这个事。 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沉闷,匆匆吃了早饭。 左邻右舍都相约着一起出门,小虎子被留在了家里。 不仅是林家,其他家里也都把小孩子留在家里,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许出了家门。 小虎子昨天累到了,还睡在屋里没有起来。 林立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关上院门。 夜里狼群吃饱了,白日里一般不会下山,但也不能不防着点。 秀娘在后院里喂了鸡回来——因为有狼,这几天鸡都不放出去了。 林立活动活动手脚,试着拉开弩。 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拉开了。 若是晚上做个陷阱,射杀一头狼问题还不大,但据说狼记仇,杀一只怕是不行,怎么也得杀了一半,才会给狼杀怕了。 林立想了一会,觉得就这么等着不是办法。 人善被欺。 狼群若是觉得人可欺,怕不是天天半夜都要光顾。 等到鸡吃没了,不就想着人了? 怎么能做个陷阱,至少,不是至少,一人之力不行。 中午,林立和秀娘一起牵着小虎子下地送饭的。 地里不复前一天的热闹,说笑的声音几乎都没有了,只有安静的收割声音。 林立和秀娘都在家里吃过了,秀娘放下筐就下地干活,小虎子也在家里也吃了饭了,就跑到地里捡高粱穗玩。 林家人都是抓紧时间吃饭,然后休息都没有休息就又下了地。 秀娘没有马上走,也跟着干活,林立也不好立时就走了,也下地帮着捆绑高粱穗,立在田里。 日头还足的时候,林立就和秀娘先领了小虎子回家做饭。 林立去打了两次水,将水缸灌满了就又坐着发呆。 穿越以来,他第一次遇到了难办的事情。 秋收之际,哪里都缺人不说,去县城请打猎队前来,这笔银子还要分担在村民身上不说,也不是一天半天打猎队就能来的。 “秀娘,我先回屋睡一会。”林立接着吩咐小虎子,“虎子,你在院子里好好看着你二婶,不要让她出去。” 小虎子得了任务,立刻就盯紧了秀娘,生怕她出去被狼拖走了。 林立又小声和秀娘说了几句话,让她也盯着点小虎子,这才进屋。 林立昨晚上睡得就不大好,倒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醒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天还微微亮着。 “累着了?”见林立出来,王氏关切地看着林立的神色。 “没有,晚上我打算守夜,所以先睡一会。”林立也没有隐瞒,直接就说了。 “不用守夜,我都想好了,晚上把鸡都赶柴房里,门锁上。”王氏说道。 林立笑笑,秀娘忙给林立端上饭,林立接过来,问秀娘吃过没,知道只剩他自己了,就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二弟,你打算晚上到村口守着?”林卫凑过来,他和林立出去打过两次猎,猜出林立的想法了。 “嗯,要拿咱家两只鸡做诱饵,娘能舍得不?”林立小声说道。 “要是真打到狼了,光狼皮就比咱家所有鸡都值钱。”林卫有些动心了。 “哥,晚上陪我守夜试试?” 林立与林卫对视一眼,林卫点点头,“成。” 虽说是守夜,两人却都没打算张扬,只自己家里这几个人说了。 王氏和李氏都很担心,但林卫林立一再保证,绝对不会下树,这才勉强答应了。 担心两人守夜饿了,大嫂忙着这和面烙饼给两人准备半夜吃的。 王氏又找了两件厚衣服给二人带着。 也不等到半夜,林卫和林立就拎着弩弓,倒抓着两只鸡悄悄走出院子。 第19章 猎狼 月亮只剩下不足半边,斜斜地挂在天边,更衬托着村子里的安静。 两人轻车熟路地到了村口。 东西都放置地上,林立还是被林卫连举带托地送到树上,两只鸡拴着脚,就留在树下。 “二弟,你这一病变了个人一样。”坐稳了,林卫就闲说起话来,“以前别说上树了,你连家门都不出。” 林立心里激灵了下,口里却轻叹一声:“是啊,这一病啊,以前觉得重要的事情,就都不那么重要了。什么也没有咱们一家人重要。” “这话是啊,命都没有了,要功名有什么用?二弟你要早这么想,也不至于累出病来。” 林卫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靠着背后的树干,微微闭上眼睛。 林立差点被林卫的话惊出身冷汗,也才放松地靠着树枝。 远处的群山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隐隐的轮廓,映着天边的月色,越发的…… 林立以为他会怀念前世,可静下心来却发现,他在前世,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月色。 他哂笑了下,这样也好。 又觉得自己幸亏是个理科生,没有文科生那么些的多愁善感。 再看看林卫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摇摇头,紧紧身上的棉衣,也闭目养神。 胳膊忽然被轻轻触碰下,林立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听到树下的母鸡发出不安的咕咕叫声。 林卫见林立睁开眼睛,示意他看着远处,幽暗的黑夜中,出现了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林立坐直了。 弩弓都已经拉开弦了,两只箭筒一左一右都在林卫身上。 林卫先递给林立的是大弩。 大弩射程更远,力道更强,两人都是奔着一击就算不毙命,也让野狼活不下去的想法。 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开始接近,很快就能看出几只野狼的轮廓来。 林立的心兴奋地跳动起来,直面狼群,这才是狩猎。 他端起弩弓,箭头微微压下。 大树下的母鸡已经发现了危险,扑腾起来,发出绝望的叫声。 狼群似乎有所发觉,在原地徘徊了一阵。 倏地,几头狼同时扑了上来,刹那就几乎来到树下。 林立与林卫就在树上五六米的高处,野狼似乎一个直立,就能勾到他们的双腿。 “啪!” “啪!” 两只弩弓同时射击,两只箭几乎不分前后地射出去。 这般近的距离,林卫终于忍不住也出手了。 他射出的弩箭直奔最近的一头狼,而林立的弩箭力量更大地直接扎在了后一只狼的身上。 “嗷呜——” 两声狼嚎同时响起,刹那,林立和林卫就被狼群发现。 狼群果然不同于食草动物,明明两只狼身上都带了箭伤,其中一只狼身上利箭几乎要从腹部扎个对穿,却没有逃走,而是群拥上来。 当先一只野狼倏地往树上跳来,猝不及防,林立吓了一跳,只感觉到野狼的利齿好像触碰到树枝上。 他回手就与林卫交换了弩弓,抓到手的手弩已经拉开,安装了弩箭。 野狼接二连三地跳跃起来,林立已经无法分辨跳跃得最高的那头野狼了,黑暗中也找不到是哪只狼受伤了。 这般距离,几乎就在脚下,只要手稳了。 箭尖直指脚下野狼的头颅,在野狼跳下来那一刻,再次扣下扳机。 野狼好像将自己的头凑到箭矢上,眼看着箭矢没入野狼的口中,扎了进去。 这就是单方面的杀戮。 林立恨不得自己也能拉开弩弓,好将这所有的野狼全都留下! 黑暗的混乱中,他机械地接过来林卫拉开的弩弓,几乎不用瞄准,就有一支利箭射中野狼。 忽的,又是一声嚎叫,所有的野狼忽然转身就往村外跑去。 林立的手里正是长弩,他抬起弩箭瞄准,将这最后一支弩箭也射出去。 寂静忽然就笼罩过来,如果不是空气中残留的血的味道,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林卫和林立都安静地坐了一会,眯着眼睛看向黑暗。 整个村子的人应该都被吵醒了,却都和他们二人一样在沉默着。 大树下的母鸡不知道是被踩死了还是被咬死了,也没有了动静。 林立还在兴奋中,心砰砰地跳着,手却有力地攥着弩弓。 “估计狼群不会回来了。”林卫从树枝上站起来,往远处看着。 “保险点,就在这过夜。”林立缓缓放松下来。 林卫也坐下来。 “要是有酒就好了。”林立感叹声。 “嗯?”林卫诧异道,“二弟想要喝酒?” “我只是想着书上写的,这般时候都会豪爽的大口喝上一坛子。哈哈。”林立自己也笑了,“真要有一坛子酒,刚刚也要掉树下了……咦?” 林立忽然直起身子。 村子里好像点亮了一个火把,然后是人声,然后又是一支火把。 接着远远地传来喊声:“大郎——二郎——” “哎——爹——娘——我们没事——”林卫手围在嘴边,大喊起来。 好多人家院子里都亮起了灯火,接着一支支火把连接起来,往这边快速地奔跑着。 人声鼎沸起来,似乎火龙般从村子里涌出来。 最前边的就是林父和王氏。 林卫一骨碌就要跳下树去,却在一低头的时候“哎呦”了一声。 火把的光亮中,正映照这树下倒卧着一只野狼,野狼的头上和身上,都扎着利箭。 林卫抓着树枝才落下去,就被人狠狠地抱了下,等到林立下去之后,差点被搂得喘不出气来。 “林秀才,我们听到狼嚎都要吓死了!” “这下狼群被吓跑了,再不能回来了!” 七嘴八舌的,有人举着火把叫道:“跑回去的狼带着伤,有血迹!” 村长也出来了,抬高了声音叫道:“都不要跑远了!把林家小哥接回去,就都赶紧休息了,天亮还要秋收!” 几个年轻人抓着狼腿将野狼抬起来,村长看到了,忙叫道:“放下放下,不能抬到村子里!” 村长挤进人群中:“来两个人,先把狼吊树上去放着。” 林立没有明白。 村长看着林立道:“林秀才,这野狼最是记仇,说不定会循着味找上门。先放在树上,明个白天就在村口把皮扒了,狼皮也在河里洗了血气,才好进村。” 第20章 做饭 人们在村口闹哄了一会,这才都回到村子里。 担心狼群返回来报复,还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林立和林卫都没有直接接触野狼,身上也没有沾染气味,回家里洗了手,就都被赶进房间里睡觉。 林立进了房,才忽然觉得疲倦,来不及和秀娘说句话,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并不踏实,梦里狼王一路追踪进入到院子里,竟然从窗户跳了进来。 林立脚一蹬,一脚踏空,激灵了下醒过来。 屋子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到身侧秀娘平静的呼吸声。 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林立深吸了口气,才发现他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立以为他会睡不着了,但接下来这一觉却睡得踏实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床上另一侧已经凉了,林立伸手摸了下,忽然不大想起来。 好像所有的激情与精力都在半夜的一场单方面的杀戮中消耗了般。 躺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起来。 “起来了,正好马上吃饭。”王氏见到林立出来,上前看了看他的脸色,才松口气,“半夜里可把娘吓坏了,听到狼嚎啊,娘腿都软了。” 林立洗着脸说道:“都听娘的话了,我和哥都在树上没下来。爹和哥呢?” “去村口了。醒了就去了。” 林立洗了脸又漱了口,端了碗小米粥慢慢地喝着。 “不舒服了?”王氏伸手摸摸林立的额头。 “没有。”林立几口喝完了小米粥,放下碗,“我也去看看。” 村口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狼皮已经被剥下来了挂在树上,狼肉也被分割成一块块的。 内脏被丢在坑里掩埋。 见到林立过去,大家都招呼着,村长也走过来:“林秀才睡得怎么样?多亏了林秀才,村子里的鸡才没有再遭殃。” 林立道声“还好”,特意在树下又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昨天忘记的两只鸡。 看来是被狼群拖走了。 “村长,昨天还应该有两三只狼受伤了,我想上山看看。”林立抬头看看山林。 清晨的山林笼罩着一层光晕,看起来神秘而美妙。 村长也顺着林立的眼神看过去:“那自然是要看看,只是林秀才一个人不妥。这样,我安排几个人和你一起去上山。” 林立问道:“庄稼怎么办?” 村长道:“这些林秀才不用考虑了。” 林立便也点点头。 林立要上山,林家几个人哪里能放心,林卫一定是要跟着的。 村长又点了三个小伙子,都拿着柴刀,吃饱了饭,顺着血迹往山上走去。 走不了多远,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道,接着就见到前边草丛里倒卧着一只僵硬的野狼。 那只野狼的身上中了一箭,箭杆已经被折断了,肚子也被刨开了。 林立只听说过狼会捕食受伤濒死的同类,亲眼所见还是头一遭,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连同类都不放过,难怪野狼记仇。 几个小伙子上前,开始剥皮,林卫爬上树往四周看着。 “还有受伤的。”林义抬头,对树上的林卫说道。 半夜里他至少命中了三只野狼,林卫混乱中也射出了两箭。 林卫站在树上还了望着,“一会再往里走走看。” 林立点点头,看着被剥了一半皮的野狼,心里的担忧在加剧。 狼群是很少主动攻击人类的——当然这是前世的见解。 但狼群的食谱中,人是最末端的也是事实。 狼皮被剥下来,随意地卷起来,残余的肢体被丢在土坑里掩埋了。 再往前血迹不很明显了,不过翻过一座山头,就再发现了一只狼尸。 “不能走了。”林立拦住大家。 “还有狼受伤了,你看血迹。”林卫指着几步开外草叶上的一点红黑之处。 “你看路径。”林卫也指着草丛,这一片草叶凌乱,有不少倒伏的还没有直立起来。 “这里有拖拽的痕迹,草更像是被重物压倒的。” 林卫走上几步细细瞧着,又站起来顺着痕迹往远处看去,“奇了怪了……” “我们先回去。”林卫心里有些不安。 狼是种狡猾的野兽,智商据说不低,但狼群能想到引诱他们进入山里,合理吗? 抬头往山林看去,山风阵阵中,草木摇晃,仿佛草木皆兵。 林立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死了三头狼,村子里的气氛却更加紧张了。 地里也不复前一天的热闹,大家都闷不作声地使劲干活。 林立也没有回家,就在地里帮着捆高粱。 只是不论这个身体还是他本人,都不擅长农活,不多时候手就火辣辣的了。 秀娘早早地就送了午饭来,直接就下了地。 别看秀娘才十四岁,却是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 高粱穗落在她手里一拧一割就是一捆,再随手一束,就立在了地上。 这般干活就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林立没有为难自己,中午过后就带着小虎子先回了村里。 狼肉据说大补,林立只带回了一条狼腿和肋条的肉,先都浸泡在水里。 然后陪小虎子玩了一会算数的游戏,就在院子里画了一块地方,让小虎子自己列竖式计算,林立就生火。 先煮上高粱米饭,再泡了一小把木耳,从后院揪了把小白菜和大葱,将镇在水里的豆腐捞出来一块,切成细细的条。 狼肉清洗了两次,再用冷水熬煮了,院子里就飘出了腥膻的味道。 不算太难闻。 再将去了血水的肋条切成小块,狼腿肉也切了,就重新烧了锅,还是先熬了高粱糖汁挂糖色,才将狼肉扔锅里翻炒了一会,各种调料扔里边,加了水焖煮起来。 不多时,腥膻的味道就再次飘起来。 又将小灶的火也点燃了,放了砂锅,木耳豆腐全都扔进去加水,开了之后加上小白菜碎、葱花、盐和醋,再开了之后打上鸡蛋花,这才熄了火,只用余温温着。 本来是要做酸辣汤的,但是家里只有醋这味调料,只好就是酸豆腐汤了。 高粱米饭也很快就煮熟了,也是余温闷着,只有狼肉还在灶上咕嘟咕嘟地炖着。 腥膻的味道中也逐渐弥漫上肉香。 “二郎,你做饭了?”一家子背着高粱秸秆回来,才进院子就闻到了肉的香气。 “是啊。”林立忙上前帮着把高粱秸秆卸下来。 “哎呀,你一个男人,又是秀才,怎么能做饭呢。” 第21章 赚得快,花得更快 村子里的男人很少有会做饭的。 因为做饭这事仿佛天生就是女人来做的。 更不用说有着秀才身份的人了。 林立不在意地道:“男人也吃饭,哪里不能做饭?快洗洗手吃饭。” 说是这么说,有了女人回来,林立就再也插不上手了。 “这豆腐汤酸溜溜的,怪好喝的。二郎,你咋想出来的?” 王氏还是第一次喝酸溜溜的汤,尝了一口,只觉得太好喝了。 林卫捧着碗喝了一大口:“哎呀娘,二弟的手艺都快比娘好了。” “不许瞎说。”王氏瞪了林卫一眼,又看着林立道,“大老爷们可不兴围着锅台转的。” 林立笑起来:“给爹和娘做饭不是应该的?难不成我一个大男人在家里歇着,还要在地里干活一天的你们回来给我做饭了?” 王氏不赞成地道:“事是这个事,若是传出去了,你可是个秀才啊。” 林立不在意地道:“不说出去不就好了。” 其实说出去也没关系的,林立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秀才怎么了,不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再说在现代社会,有几个男人不洗衣做饭的? 红烧的狼肉,也获得了一致好评,不过不如酸豆腐汤受欢迎。 狼肉再如何红烧,也是有种特别的味道,况且调料实在少,压不下那种味道。 林立的胃口还是不大,最早放下了饭碗。 “二弟,晚上还去守夜。”林卫一边扒拉着饭,一边问道。 “不许去。”林立还没有回答,王氏就阻拦道,“这半夜越来越冷了,二郎身体还没大好。你也不许去,好好歇着。” 林卫瞧了林立一眼。 林立道:“我也觉得大哥得歇歇。白天干活晚上熬夜,又不是铁打的。” “娘说你也不能去守夜。”林卫和林立的关注点不一样。 林立沉默了一会道:“大哥,你觉得狼群今晚上还会再来不?” 林卫大口地把饭吃完,碗一推就站起来:“我哪里知道。” 就坐在压榨机前,一手装着秸秆,一手摇动起来,“二弟,你这都存了快一桶的糖浆了。” 林立随意瞄了眼:“这才多少,我就等着秋收结束张木匠那里能多做几个压榨机。” 转身又道:“娘,我明天一早上县城去,把狼皮处理了,换点肉和白面大米回来。” “你可不能一个人去,背那么沉的东西小心累着。”王氏想也不想就反对道。 “娘,”林立耐心地解释着,“回来的时候我可以雇个毛驴车,卖狼皮的钱我打算都花掉。” “这……”王氏有点舍不得。 “就这么定了。”林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些不容置疑。 院子里的人都没有吱声,不知不觉的,林立在家里逐渐权威起来。 这一夜林立没有出去守夜,村子里也早早就歇了灯火。 万籁俱寂的时候,似乎有隐隐的狼嚎声音传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立就背了背篓出了村子。 王氏本来打算要秀娘跟着的了,林立拒绝了。 秀娘跟着他,家里就要少一个人下地。他不能干活,也不能再拖走个劳动力。 一个人走在去县城的路上,路就仿佛更长了,好在林立有大把的事情要思考,再漫长的路,也就在不知不觉中缩短了。 再一次见到县城的城墙,便也就不觉得如何伟岸辉煌了,林立感觉到他已经快要完全融入到这个世界里。 他思考的,是如何在这个世界里活得更舒心,更安全。 狼皮在集市上一挂出来,就有人问津,给的价钱却不尽如人意。 这三张狼皮中,有一张的品质是最好的,只有狼头和狼身上两处箭伤,但这只狼皮最高出价才二两银子。 离林立的预期目标相差甚远。另两张毛皮,却连一两银子的价钱都不值。 “小伙子,你这狼皮是没硝制过的,我买回去还要硝制,值不上你说的价的。”有个买家驻足良久了,蹲下来耐心地和林立讲价。 “这张皮子上严格地说只有腹部这一处箭伤,处理的时候顺着这处下刀,等于是一张完整的没有瑕疵的狼皮。” 林立也耐心地解释着,“狼皮多见,这般几乎没有瑕疵的狼皮可不多。客官你再看这狼皮的毛多厚实顺滑。可见这狼活着的时候体格会多健壮。” “那也值不上五两银子。”买家还是摇摇头站起来,“等到了冬天,狼皮就多了。” 林立点点头,“不过冬天的狼要瘦多了,皮毛也达不到这个成色。” 买家做出要走的姿态,见林立不为所动,就又站下了。 “不然,你这三张皮子我都要了,一共是五两银子。” 林立这才抬头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买家。 “客官,你那里有牛筋吗?五两银子,三条牛筋,这三张狼皮就都是你的了。” “成。” 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笑容来。 “我叫王大成,是专门收购皮货山货的。小伙子怎么称呼啊。”王大成小心地将狼皮卷起来问道。 “林立,牵牛村的。”林立学着王大成的手法,将另外两张皮子也卷起来。 “牵牛村?”王大成想想,“没听说牵牛村有猎人啊,这狼皮……” 林立笑笑道:“前个有狼群下山,村里正好有人在树上守夜,几乎是怼着狼头射出的箭。” “哦!”王大成恍然,“我说呢,这么上好的皮毛……” 只觉得失口,就摇摇头道:“这才上秋,狼群怎么就下山了?” 林立也叹口气道:“是啊,正好赶上秋收,村子里也腾不出人手。” 王大成跟着叹口气:“狼群下山可是不妙啊。林小哥要牛筋,可是要制作弓箭打猎用?” 林立点头:“有这个打算。” 两人说着一起就来到街道尽头的一家铺子内,这铺子是专门收购买卖皮货山货的,王大成与这里的人很是熟悉,交谈了几句,就给林立称出五两银子,外加三根硝制过的牛筋。 “林小哥,以后你要是再有皮货,直接就送到这里来,价钱保证是公道的。”王大成说道。 林立道了谢,将铜钱和牛筋装进背篓里,转身去了另一条街道铁匠铺子,定购了十枚带倒钩的箭矢,约定了过午来取。 再定做的东西,对铁匠铺子的人来说就很奇怪了。 一个带着均匀小孔无盖圆桶,配着四个铁皮盖子,还有一个半个手掌厚度的大铁疙瘩,铁疙瘩上还要打制出来摇臂。 还有一个小些的铁桶,不带小孔,只配着一个半重的盖子一般的东西——却不是盖子,也是要能放入到铁桶内的。 林立的银子不够用了,这两样东西铁匠铺子要的是全款——这玩意若是不要了,回炉就费了老大的人工了。 林立勉强剩下了三百文钱,能让他买了足够的大米白面和肉,雇了一辆驴车送他回村子。 第22章 狼群进院 钱这东西,林立一贯奉行的是花出去的才叫钱。 花到两手空空的境地,甚至都忘记给自己留下一文钱买个包子了。 林立摸着空空的肚子,也不由得好笑。 此刻却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 等到了下午,十枚带着倒钩的箭矢做成了,林立立刻就带着大米白面和肉,坐着雇了的驴车返程。 赶驴车的是一个年岁颇大的汉子,很是健谈,才赶着车出了县城,就和林立聊了起来。 说起秋收之后,城里的大户都会下去收粮,生意也好做了。 又说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的好年景。 又说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前几天放了几个丫头回家嫁人,给了老多的银子——足够你们乡下一家人十年的花销了。 又说…… 林立多数时候就是听着,偶尔配合着发出些感叹。 便也顺便打听出来一头成年毛驴的价钱,要三两银子,一头牛也不过才二、三两银子。 不过不论是毛驴还是牛,购买了都得在县衙里备案的,不许私自宰杀。 至于马匹,那要是八十两到一百两的天价了。 毛驴车一直把林立送到了家门口,林立拿了些高粱穗做驴的嚼用,车夫高兴的收下了,还帮林立将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 家里还没有人,林立饥肠辘辘,洗了手就开始做饭。 林立会做的东西不多,就几样,其中最拿手的是鸡蛋饼。 一盆白面加水打上面糊,奢侈地加了足有八个鸡蛋,加了盐和葱花。 又将特意买的板油切了,烧了火在锅里炼制出荤油盛出来。 用荤油烙鸡蛋饼,要多香有多香。 关键是烙鸡蛋饼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不过是饼要薄一点,火候均匀些。 头一次用这么大的锅烙饼,还是陶锅,开始有些手忙脚乱。 第一张也碎了,直接就垫了自己的肚子。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一张接一张的,很快就烙了高高的一摞。 等到家里人回来的时候,他这边汤也做好了。 这次是炒了肉粒做的小白菜豆腐汤,一人一大碗。 “哎二郎你怎么又做饭了。”王氏眉头都拧起来了。 “不是回来早了么,正好开饭。”林立这么说着,还是将灶台让出来,却伸手搂着王氏的肩膀小声道,“娘,儿子不是担心你和爹累着了嘛,这是儿子的孝心呢。” 王氏随着林立的动作晃晃,这次却没有松口,扒拉掉林立的手臂,转过身道: “不行,二郎,你是秀才,以后要考举人的,成天围着锅台转成什么样子。” 林立笑着摇摇头:“好,以后不做了,快吃饭,吃了饭还要爹和大哥帮我做东西呢。” 王氏看着林立叹口气道:“二郎啊,娘知道你是心疼我们,可你也不能不顾着自己前程啊。若是被人晓得你会做饭,你哪里还有面子的。” 林立也不与王氏辩解,只是点头说着是是是,王氏瞧着叹了口气。 鸡蛋饼明明是好吃的,小白菜豆腐汤也明明是美味的,这次却谁也不赞一句了。 秀娘更是好像犯了大错似的,不敢吃饼,只喝着自己碗里的汤。 林立拿张饼卷着,递给秀娘,转头对林父道:“爹,我买了十枚箭头,又买了三根硝制过的牛筋,吃过饭你和大哥帮我再做三张弓。” 林父还没有答应,王氏就问道:“那三张狼皮就换这些东西?” “我在县里铁匠那里做了些东西,过一阵还要去取。” 又对林卫道:“大哥,我把你那份银子也都花了。” “什么你的他的,又没有分家,二郎你这话说外道了。”王氏不悦地道。 林卫也道:“就是啊二弟,你弄出这豆腐,也都教我们做了,过了秋收,还要去县里开铺子,我们都没和你分那么清。” 李氏也道:“二郎,从你病好,咱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的,这都能吃上白面和肉了,还不是二郎你有能耐。我们都是和你借光呢。”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林立赶紧低头吃饭。 林父已经加快速度吃完了,放下碗,先拿起铁做的箭头掂量掂量。 林立也吃饱了,还不忘又给秀娘拿一张饼过去,才到林父身前道:“爹,这箭头扎狼身上,能对穿了。” 林父一贯少言,先点点头才道:“能,不过我这没有好木料,我去张木匠家看看。” 林卫也吃完了饭,饭碗一推,就凑到林立面前:“二弟,你这是想进山打猎?” 林立摇头:“我一个人哪成,先防备着点。今天没动静。” “没有,大白天的狼群轻易不下山,看晚上的。狼群要是饿了,就不好说了。”林卫叹口气,“要不是农忙就好了,现在大家白天里干活,晚上就没了力气守夜了。” 林立摇摇头:“再守树上估计没大用处了,狼群上了一次当,很难再上一次。” “是啊,现在就是盼着狼群回山里了。”林卫翻找着木料,“咱家里也没好木头了,那群狼得赶紧宰了,好能上山。” 林立伸展伸展身体,在院子里做了几个俯卧撑。 “我快要能拉开弓了。”林立再试验了弩弓之后自信地道。 “是胖了一点。”林卫转头看看,“到时候咱兄弟两个一人一张弓,就不怕野狼了。” 林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十枚箭头都安上了箭杆,竟然还有尾翼。 又带回来几根木头,三人在院子里忙碌了一会,才都回到房间休息了。 林立在外边一天,身体困乏了,脑子还精神着,闭着眼睛搂着秀娘,慢慢就要睡了,就听到隔壁大哥的屋子里又有动静传来。 身体真好。 下地一整天了。 林立打了个哈欠。 这么运动,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有个侄子或者侄女了。 秀娘在他怀里动了动,好像猫一般,蹭得他下巴痒痒的。 林立又想到同房上了。 理智告诉他,秀娘太小了,还不是同房的年龄。 且他这个身体的年龄也不够大,连十八都不到……怎么也得十六。 “二郎,今天娘和我说,等高粱收完了,就让我们圆房。”秀娘忽然小声说道。 林立现在已经能对“同房”两个字免疫了,甚至对隔壁的声音,也能安然不为所动了。 他轻轻拍拍秀娘的后背,也小声道:“你知道圆房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出嫁之前,我娘都和我说过了。”秀娘的头在林立的肩膀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手也搭在林立的身上,手指一圈圈画着玩。 林立精神起来:“那你给我说说。” 秀娘轻轻掐了下林立:“我想亲亲。” 林立的火一下子被勾起来了,他俯身就要捧起秀娘的头,忽的,窗外扑棱一声,他心一跳,一把推开秀娘坐起来。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3章 搏斗 夜色正浓,木窗合上,完全挡住了视线。 但刚刚那一声“噗通”,林立是完全没有听错的。 他对秀娘打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掀开被子下地,无声地走到窗边。 院子里似乎有走动的声音,又似乎是错觉。 林立轻轻想要将窗板推开一个小缝。 “呼——”低沉的喘息声忽然出现在窗边,林立的呼吸一停,手指僵住了。 毛茸茸的嘴巴好像就在手指前边,手指仿佛感觉到呼吸的热气。 林立极快地缩回了手指。 狼竟然就在院子里! 它们怎么找到了这个院子? 难不曾真的是循着味道? 前一天怎么没来? 好几个疑问一起涌到林立的脑海里,他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抓起长弩。 隔壁大哥大嫂的动静愈加猛烈,院子里却还是鸦雀无声,连柴房里的母鸡们都没有声音。 林立一脚踩在长弩的弓上,双手用力将长弩拉开,这才端起来,安上铁头的弩箭。 秀娘也无声地下地,站在后边有些不知所措。 弩平端在窗口,探出来的箭尖一点点挑开窗板。 一点点异味顺着窗口的缝隙飘进来,林立屏住呼吸,眯着眼睛。 隔壁的战况接近尾声了,压制的声音从喉咙里宣泄出来,带着长长的尾韵。 粗重的一声呼吸也从窗口传来,窗户被从外边轻轻触碰了下,似乎要掀开一般,忽的露出一点毛茸茸的狼嘴。 林立的手稳稳的,箭矢顺着狼嘴出现的方向无声地调整着。 狼嘴忽然大了一点,窗板刹那被顶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出现的刹那,林立手指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箭矢就在林立的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在了狼的头骨上,那力道如此之大,几乎整根没入到狼头中。 “当!”窗板落下发出轻微的声音,接着就是重物落地声,和几声似乎奔跑落地的声音。 “谁!”隔壁传来林卫的怒喝声。 “有狼!不要出去!”林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随着响起的竟然是院子里忽然传来的嚎叫声。 “嗷呜——” “嗷呜——” 嚎叫声同时响起,不是一声,而是分辨不出来的几声。 刹那,人声消失,只有院子里狼群暴走的声音。 秀娘抓着林立的胳膊,手在发抖。 林立无暇安慰,将弩弓在地上一立,再次用脚踩住,拉开了弓弦。 “大哥,小心窗户,它们会开窗!我刚刚射杀了一只!爹娘不要出门!” 林立再次安装上弩箭,对准窗户。 “你小心!”林卫的声音传来。 “砰!砰!”狼群撞着房门,窗板,在院子里上下跳跃奔跑。 柴房的母鸡们终于被惊吓得咕咕地叫起来。 林立皱皱眉喊道:“爹,娘,你们那边怎么样?” 林父的声音传来,“没事,柴刀在我手里呢。” 林立微微放心,端着弩弓才要故技重施,就听到“砰”一声大响,窗户的木板震了下。 窗户的木板是活动的,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可以拿下来透气,夜晚冷的时候才会关上。 此时被野狼大力撞击之后,窗户的木板摇晃着,竟然有要碎掉落下的趋势。 “秀娘,小心。”林立只来得及说一句,窗板忽然被撞开,一只硕大的狼头猛地探入到室内。 扳机扣动,利箭飞出,正中巨狼的眼睛,直接扎入到头骨之内。 巨狼瞬间消失在窗口。林立扔掉了手里的弩弓,目眦欲裂,双手各抓住支弩箭,守在了窗口前。 秀娘就在他的身后,他绝对不能后退一步。 残月几乎没有落下月光,漫天繁星也照不出院子里还有几条黑影。 “呼”一声风响,硕大的黑影笼罩过来。 林立咬紧牙关,抓着手里的弩箭,用力向黑影扎过去。 手指感觉到强烈的阻力,狼嚎顿时在耳边响起,巨狼扑进来的力道如此强烈,弩箭“啪”一下在林立手中断裂,大力顺势冲击过来。 林立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双手死命地抓住狼头,被巨狼扑倒在地下。 “二郎!”尖叫声划破了夜空,隔壁的门忽然被踢开,怒吼声叫喊声野狼的嚎叫声混在了一起。 林立只感觉到臭烘烘的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脖颈处,秀娘发疯般的尖叫声仿佛要将泥土建造的房屋震塌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的却是他的生命就要结束在狼口之中吗? “嗷——” 狼忽然在他的身上剧烈地跳动挣扎起来,林立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狼的重量,他忽然往上一跃,头使劲抵住狼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狼死死地搂在怀里,死死地抱住。 死就死了! 又不是没死过! “二郎!二郎!” “松开手松开手!狼死了!” 火光忽然映照过来,有人在抓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手指。 林立心一松,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全用尽了。 房间里涌进来好几个人,火光映得他张不开眼睛。 院子里好像也满是人声。 这些声音中他听到了哭声,就在耳边。 “我没事。”林立眯着眼睛避开火光,被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快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有血!” “小心别碰到伤口!” “伤在哪里了!” “二郎——” 林立体会了下,除了后背被撞了下有些疼,再就是双臂脱力了。 “我没事。”开口才发觉嗓子沙哑,“没受伤,爹娘,大家都还好。” 他转头看到秀娘被挤到一边,正在抽泣着,这才微微放了点心。 “都好都好。二郎,你可吓死娘了。” 林立缓了缓,也慢慢站起来。这才看清院子里有好多人。 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头狼。 “还有只狼跑了。” “林秀才啊,这狼群怎么知道盯上你家的?”村长也在人群中,“幸亏大家都赶来了。” 林立上前对大家抱拳道:“多谢大家前来帮忙。若不是大家赶来,我家这里……” “哎,都是乡邻乡亲的,林秀才你杀狼也是为了咱们村子,大家赶过来是应该的。” 村长替大家说着,“这么着,都挺晚的,大家先帮着把窗板钉了,狼都拖一边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狼都拖到柴房边上,又找了板子钉了窗户,林立这才来得及看看自己家几个人。 只有大哥的手肘擦破了一块,是心急的时候撞开房门时候擦破的。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4章 制糖 狼群如何会下山直奔林家,成了林家和整个村子的未解之谜。 眼下未解之谜的中心一家人,也都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院子里四条死狼叠在一起,散发的血腥味道刺鼻。 林卫睡前激烈战斗了,又与狼打了一架,衣衫不整,还在兴奋中。 王氏点了炉灶做了热水,李氏在给林卫擦胳膊的血迹。 林父扯了绳子,将被破坏的院门绑扎起来。 秀娘吓坏了,抓着林立的衣角不松开。 “秀娘,你帮二郎擦擦,就进屋歇着去。”王氏打了盆热水,秀娘这才松手,哆哆嗦嗦地接过去。 林立的力气逐渐回来了,他接过手巾自己擦了擦脸,想起头一直顶着野狼,有些难受,干脆端了盆去一边连头都洗了。 身上也溅了狼血,衣服也扒下来。 王氏急匆匆催着他们赶紧进屋不要着凉,外边虽然冷,林立却还是热血沸腾着,觉不出冷来。 但也进了屋里,换了身衣服。 “吓死我了。”一进屋,秀娘就从后边抱住了林立的腰身。 她还在发抖,声音也抖着。 林立拍拍秀娘的胳膊,将她从身后拉到身前,抱在怀里。 “没事了。”他紧紧地将秀娘搂在怀里。 劫后余生,他才知道他也是怕的。 他差一点就再死一次了。 他死没有关系,可秀娘才十四岁。 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对待失去丈夫的女人会不会残忍。 但是他知道他若是死了,对秀娘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没事了。”这句话既是对秀娘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不能再等了,秋收之后,一定要组建出自己的一班人马来。 这一夜林立迷迷糊糊地没有怎么合眼,往往只合上眼一会就会警醒地张开。 秀娘也睡得不踏实,在他怀里睡着了还不断发抖惊醒。 他只好一直轻轻地拍着秀娘的后背。 直到天快发亮的时候,听到隔壁的声音,他干脆也起来了。 大家都起来了,都眼圈发黑满脸疲惫的,谁都没有睡好,也都几乎没有睡着。 大嫂和秀娘忙着生火做饭,王氏到柴房里看看母鸡,母鸡受了惊吓,都蜷缩在一起,给了食,就精神起来。 “奇怪了,狼群怎么找上咱们家的?”王氏还是不解。 “可能那天我和二弟在树上守夜,被闻了味道?” 林卫和林父将一头狼挂在院子外的树枝上,拿了小刀,绕着狼嘴处割了一圈。 然后拽住翻起来的狼皮,往下使劲。 秀娘胆小,背过去身子不敢看,林立走过去挡在秀娘的身边。 “这要是整头狼拿到县里卖是不是贵点。”王氏问道。 “太沉了,背不过去。”林卫手下一使劲,狼皮被扒到脖颈,露出白色的筋膜包裹的肌肉。 林立想起他雇佣的驴车。 一头驴三两银子,不是买不起。 雇佣一个人一个月不过几十个铜板就够了。 天大亮之后,村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过来了。 大家一个村子的,干活都是不惜力气的,来了就帮着给狼剥皮。 狼肉的腥膻味道并不讨喜,但毕竟是肉。 林家几人也不吝啬,只留了一头,其它三头都委托村长给昨晚上和刚刚过来帮忙的人分了。 林立和林卫这几天时间就杀了七头狼,着实让整个村子的人震惊。 便是没有分到狼肉的人也跑过来观望,瞧着那几张狼皮更是羡慕不已。 狼群只跑掉一头狼,对整个村子的威胁已经不大了,村子里的人也放松起来,不必天还没有黑就急忙忙地回村。 这一晚上加一个早晨的忙碌,也让林家的几个人筋疲力尽,扒了狼皮,匆匆喝了碗粥,三个男人都被打发回去睡觉补眠。 王氏领着两个儿媳开始分解狼肉下锅,林立嘱咐将狼腿留着,就回了房间,一觉睡到中午起来,林父和林卫已经下地去了。 林卫不下地,翻看着留下来的狼腿,动了烧烤的念头。 烤狼腿他没烤过,但是见过怎么烤羊腿的。 两者大致的区别不会大。 王氏还是不让他动手,只是听他说怎么做,就支起了柴火。 对三个女人来说,坐着看着火堆,翻翻火堆上架着的狼腿,不时往上撒点调料,淋上一层糖浆,就和休息一样。 秀娘年纪小,被赶进屋先休息,王氏就和李氏聊起天来。 说的就是林立和秀娘的圆房。 两个人小声嘀嘀咕咕的,林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不到事干,干脆就拎了桶糖浆出来。 这一桶糖浆已经沉淀了两天了,表面的颜色虽然深,但也清亮。 林立又取了不多的石灰,加上水搅拌均匀了,这才徐徐倒入糖浆,接着就拿着木棍搅拌起来。 糖浆必须与石灰乳充分搅拌融合,才能让石灰吸收走糖浆中的杂质、色素还有其它什么东西。 这个过程林立记得机器还要搅拌大半天的时间,是几个小时记不清了,但时间长点是好的。 驴或者牛,再一次出现在林立的日程上了。 或者是个能提高效率的手动装置。 院子里搭着晾晒的狼皮,此刻在林立的眼里全化成了银子,又变成了牛和驴,和模模糊糊的工具模样。 “二叔,你这是在做啥啊。”小虎子蹲在木盆前看着。 “二叔想要试试做糖。”林立对小孩子总是很耐心的。 “是糖块吗?”小虎子又问道。 “还不清楚,也可能是糖块。小虎子,二叔问你,你喜欢认字算数吗?” 小虎子已经五岁了,这个年龄启蒙正合适。 “喜欢!”小虎子大声说,“我最喜欢算数。” 林立点点头:“那,等到冬天,送你去县城里读书怎么样?” 旁边的李氏听了“啊”了声,“二郎,送县里读书要很多钱的,你得空的时候先教他认得几个字就可以。” 林立自己繁体字还认不全呢,哪里肯耽误了小虎子,就笑笑道:“大嫂,上冬忙了几天之后就有钱啊,小虎子这个年龄学习正好,咱可不能耽误了。” “这……”李氏转头看着王氏。 王氏沉吟着道:“二郎,娘还想过了年,就让你进书院里。” 林立摇摇头:“我不急。” 搅拌糖液这个活,枯燥乏味而且累人。 王氏和李氏也轮流帮着搅拌,秀娘睡醒了也急忙接过来。 四个人换班,一直搅拌到了天擦黑,肉眼看去,整个木桶里的溶液都混合在一起了,完全看不出哪里的颜色不一致,这才停下来。 第25章 狼肉的功效 狼腿烤得意外的好吃。 皮焦肉嫩,连狼肉本身的腥膻也被压下去了很多。 林立自己就吃掉了半个,还是因为王氏担心他克化不了,不许他再吃了。 四只狼腿,一家大大小小七口人,吃得一点肉丝都没剩。 “早知道烤狼腿这么好吃,再留下一条狼好了。”林卫后悔万状。 “可以吃烤兔子、烤野鸡,猪肉也可以烤着吃。要是能买到羊肉,羊腿烤着一样好吃。”林立道。 王氏道:“那里还有一大锅的狼肉呢,还不够吃的?” 林卫只摇头:“不一样嘛,我才知道,还有比煮肉更好吃的肉。二弟,我听虎子说你要做糖块?” 林立笑着道:“我试试,看能不能做成。” “肯定能。”林卫肯定道,“要是能做出糖块来,是不是要卖到县里去?那,咱家这些高粱秸秆就都有用了,对了,二弟你不还要张木匠又做了几个压榨机了?” 林立点点头:“我在县城里也做了个东西,过几天才到取的日子,不过这时候狼皮会更值钱。” “那明天就再去县里啊。你和弟妹一起去,好好散散心,昨半夜弟妹也吓坏了。”说着转向李氏,“是不是?” 李氏就点头:“是啊,现在也不用早早从地里回来,我来回走一趟就把午饭做了。” 说着才想起这个家还不是她当,忙道:“娘,你说是不是。” 王氏点点头:“去去,不差这一天。不过不许再买大米白面和肉了,咱家这些都吃不了。” 又补充道:“给秀娘买身衣服,要鲜艳颜色的。” 秀娘的脸腾地就红了,不用问,林立就知道秀娘想的是什么。 因为林立脑海里也拉过了一张红色横幅,上边只有两个大字:圆房。 许是狼肉的关系,也许是这几天潜意识就想着这个问题,林立忽然就觉得燥热起来。 心里头好像有个小火苗在一点点地烧着。 烧得他心不稳,喘气都不均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我看看糖浆。”林立站起来走到院子角落,掀开盖子看看糖浆的沉淀。 眼睛看到了糖浆的沉淀颜色,脑子却没有看到。 也更没有看到院子里几个成年人会心的眼神。 “哎呀这累了一天了,我得进屋歇着了。”王氏第一个站起来,顺手还拉着林父进了屋子。 李氏道:“可不是,我喂了鸡就也歇着了。” 转头麻溜地给鸡添上食,拉着小虎子也进了屋子。 等到林立转过身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了,连秀娘都不见了。 林立慢慢地坐回到凳子上,心猿意马中,他知道现在不是进屋的时候。 可,这个身体毕竟已经不小了,身体也越加强壮,更有了狼肉的加持。 林立拿冷水洗把脸,却仍然洗不掉心里的火热。 推门进屋,秀娘正跪在床上铺床,腰身弯曲露出少女独特的曲线。 林立立时口干舌燥。 他从后边覆过去,轻轻地在秀娘的耳边嗅了嗅。 他的脑袋轰了一声。 林立用尽所有的理智才压制住自己的念想。 他还差秀娘一个仪式。 他虽然是男生,却也知道仪式对女生是多么重要。 他已经少了秀娘一个拜堂,不能毁了秀娘另外一个期盼。 隔壁又开始了动静,那些动静肆无忌惮,完全掩盖了林立的喘息,也遮住了秀娘的羞怯。 林立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行为不端,一边给自己找了入乡随俗,他也并非圣人的借口。 他并没有做到最后,但对他来说,前世今生都是个突破。 这个突破,让他都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入眠。 前一晚,他还在狼口下挣扎,而后一晚就软香满怀,而在之后的几天,他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 林立怜惜地看着睡在他臂弯里的秀娘,低头在她穿着草棍的耳垂上轻轻吻了吻。 隔壁房间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夜已经深沉了。 整个村子里全陷入了安静中。 林立的心却久久的不能安静下去。 也许是欲望得到了宣泄之后,身体内本能就会产生亢奋,林立明明半夜才睡着的,天才亮就先醒过来。 没有惊动秀娘,他轻轻起床打开房门。 糖浆经过一夜的沉淀,已经分成了明显的两部分,上半部分清澈透明,下半部分几乎全是黑色的杂质。 下一步就是过滤熬煮了。 房门响动,秀娘也起来了,对视中,两人同时想起前一晚的经过。 秀娘的面颊慢慢绯红。 宣纸替代了滤纸,纯净的糖汁顺着纸漏斗缓缓过滤下去。 多半桶的糖浆,最后成了半桶多一点的纯净的糖液,再倒入锅中开始熬煮。 小院里逐渐升腾出甜甜的味道。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林家弄出个东西来,可以从高粱秸秆中压出糖浆来。 但能飘出这么甜浓的味道,还是头一次。 左邻右舍们经过,都隔着栅栏问一句,好奇心满足之后,就会感叹一句:林秀才可是太厉害了。 又有人响起林卫说过的什么“君子六艺”,更加觉得林秀才是个了不起的人。 水分在锅里慢慢地蒸发了,灶膛内的明火也都灭了,只剩下余温。 林立的身后一家子都抻着脖子看着,仿佛林立能施展出魔法,将这一锅清亮的液体变成某种未知的东西。 锅底在搅拌中,隐隐约约有颗粒状的东西析出来。 甜腻的味道也更浓了。 在一家人震惊的目光中,林立却微微失望了。 他是想要制作出白糖的,但析出来的却是红糖。 还差了关键的一步。 林立知道白糖是从红糖里提炼出来的。 但还要如何做? 是石灰乳不够?还是差了另外一道过滤的工序? 林家几人对林立更是崇拜了,秀娘看着林立的眼神里全是小星星。 林立身为理科生的专研精神在这些视线中得到了升华。 若是制作不出白糖,他还叫什么穿越人士? 可差在哪里呢? 不全是脱色。 白糖的味道是纯净的甜,不带有任何杂质的甜。 而他做出来的红糖,味道不够纯,与白糖差了一个维度。 那就是说还需要二次过滤。 石灰乳是第一步的吸附,还要有另一种吸附能力更强的东西。 是什么呢? 第26章 马市 到了县城,林立无需摆摊,直接就去了收皮货的铺子。 铺子里的人见过林立,这次一看到四张狼皮,眼睛就圆了。 尤其是见其中一张狼皮,通体没有半分伤痕,更是惊讶。 伙计不敢怠慢,请林立和秀娘坐着喝茶,派人一溜烟地出去了,不多时,王大成跟着回来。 “林老弟,又有好货了!”王大成先拱手招呼,又对秀娘施了一礼,“这位就是弟妹了。” 秀娘少见外人,羞红了脸福身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立笑道:“正是内人。” 王大成等了下,见林立没有再介绍的意思,就转而看向狼皮。 这一看震惊道:“林老弟,这狼皮上竟然不见伤口,狼皮毛色又纯正润滑,也不似中毒,可是……” 林立笑道:“前个回去,半夜就被这几头恶狼盯上了,好在家人都很警醒。” 王大成震惊不已,摸着狼皮看向林立:“林老弟的家人可曾从军?” “嗯?”林立没明白。 “不然怎么如此骁勇?这非得是见过血的,才有如此血性!” 林立微微一笑,也不辩驳。 人的血性,不一定是要见过血才会被激发出来的。 背后家人需要的守护,才是最能激发血性的。 “林老弟,这张恶狼是被……”王大成追问道。 “命中眼睛,箭矢深入头骨,直接毙命。”林立也不隐瞒。 “好!好胆识,好箭法,王某常年收购皮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一箭命中眼睛的好皮子。林老弟,有机会你可要让我认识认识那位杀狼的英雄。” 王大成使劲地拍拍林立的肩膀:“这张狼皮,我单独算做八两银子。” 秀娘在一旁望着林立,眼神里也满是崇拜。 她的丈夫在外人眼里原来是个大英雄啊。 林立的身影在她眼里越发地高大起来。 “多谢王大哥。”林立笑着,忍着没有去揉肩膀。 看来他的锻炼还是不到位。 “这另外两张,这张只头部有伤,话说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我给你七两银子。剩下这两张加起来6两。外加再给你四根牛筋如何?” 这价钱绝对的公道,且让林立大喜过望了,忙再道:“多谢王大哥。” 王大成笑着:“是我占便宜了,这毛皮拿到京城里,达官贵人都抢着呢。” 说着自觉失言,就想要掩饰。 林立看了出来,却不点破只是道:“千里迢迢,往返路上很是辛苦。” 见林立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王大成松了口气,觉得林立此人年纪虽小,却明事理,甚是可交。 便也道:“是啊,常人只以为我们商人低进高出,谁想到千里迢迢赶路的艰辛,还要提防有劫道的。说起来,每年都有人留在路上了。” 说着未免唏嘘。 林立也默默地点点头,家里都有狼群下山,何况路上不知道要翻越多少座山。 “林老弟,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和老哥我说,下次有伙计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可以带过来点。” 林立脑海里似乎有灵光闪过,却一闪而逝。 他点点头道:“正要请问王大哥呢,我想要买头牛,不知道在哪里买。” 王大成已经称了银子给林立,一共是二十三两,他兑了四个银锭,三串铜钱,银锭是方便拿,铜钱是方便花的。 闻言了然道:“我还想着老弟得了这些银子是不是要有花销——这县城里却是没有牲口买卖的。 再往远一点的永安城内有个坊市,要有这县城半个大,东西也全,林老弟可以去看看。” 林立便道了谢,又询问了路程,知道还要走半个时辰,就收了银子和铜钱、牛筋,和秀娘告辞离开。 “二郎,咱家要买牛吗?”秀娘拉着林立的袖子,一出门就急切地问道。 “买头牛,来往县城里也方便,春天可以耕地,秋收也不用爹娘从地里背秸秆推车了。就是以后磨豆子,也有牛来干活,不好吗?”林立温和地道。 “可牛要好多银子。”秀娘眼里,牛是要比狼皮贵很多很多的。 因为她娘家的村里和牵牛村里,谁家也没有牛的。 “不多。”林立笑了,“我打听过了,上好的牛也才三两银子不到。现在我们有钱了,该买的该花的就不省着了。走,先买几个包子吃。” 有比包子更好的东西,但两人只要有热乎乎的肉包子就可以了,若是再有一碗汤,就更舒服了。 秀娘吃的鼻尖上冒出细小的汗珠,林立也一样。 两人加快速度吃完,立刻就往永安城方向走去。 永安城果然才是林立心目中古代城市的样子,单单是城门就是双层的。 进入到城内,颇有车水马流的意思。 马市在永安城的东北角,里面竟然还有穿着异族服饰,高鼻梁碧色眼睛的胡人。 秀娘拉着林立的衣角不敢松手,看着什么都新奇。 叫卖的货物也是琳琅满目,其中皮毛布匹这样大宗的东西甚多。 林立逛了一会,就知道狼皮给了王大成并不吃亏,心里也将王大成纳入结交的人中。 马市的里边,就是牲口交易的所在了。 牛马驴羊鸡鸭什么活物都有,临到了这里,林立才发现,他不会挑牲口。 牛,看着都是好牛,就因为瞧着哪一头都好,才花了眼。 见林立徘徊了一圈,马上就有人来询问,各种介绍天花乱坠,待说到价钱,果然是在2两半银子到3两之间。 林立的底气就足了起来,很快就挑中了一头一岁半的骟过的牛。 便拉着秀娘再往里走去。 林立看什么都好。 马是买不起的,就是一头马驹也要二百多两的银子。 驴也挺好,不过还是等上冬了,爹娘到县里的时候再来买,也省了几天的草料钱。 小羊看着就馋,但北方的冬天实在不适合放羊。 再往里,竟然看到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的。 林立心中大震。 他一直知道古代是有人口买卖的,亲眼看到,心里还是大受冲击。 而更让他受到冲击的是他心里忽然萌生出来的念头。 他竟然想要买下一个人,一个生死大权牢牢掌握在他手里的,能够为他死心塌地的人! 第27章 分银子 林立压下心中的念想,牢牢地抓着秀娘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秀娘就会丢掉,如面前这些人一般。 他打量着这些已然成为奴仆的人,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幻想。 也许能碰到一个受伤受虐待的男人,他出手买下之后就会对他死心塌地。 然而,这个世界买卖人口却不违法的。 那些被买卖的人虽然穿得不怎么样,气色也都很好,也并没有受到毒打虐待。 因为奴仆于主人也是财产货物,就如牛羊一般。 买卖牛羊的时候,尚且要挑选健壮的,何况是买卖的人口呢? 谁会让自己的财产货物遭受损失呢? 如此,林立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轻松,还是该如何。 他的三观第一次与这个世界固有的观念冲突。 林立不想要改变自己,但作为一个心理上的成年人,他知道,他可以不改变自己,却要融合到这个世界中。 这样,才能够活下去,活的好。 大概是受到这些被买卖的人的刺激,林立开始了疯狂的购物。 他给秀娘挑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又买了红烛,还挑了一对珍珠耳钉。 秀娘知道这些都是给她买的,激动得脸微红。 干脆又买了一辆牛可以拉着的车,看中的就全搬到车上。 当他转到买粮食水果蔬菜的地方的时候,眼角扫过一堆黄色的果实。 刹那,在与王大成交谈时候的灵光一闪,再次出现。 柠檬!过滤!活化!活性炭!白糖! 柠檬这种南方才有的水果,北方竟然出现了! 这大夏到底是什么时代? 林立站在这摊水果前,却终没有伸手。 他既然记起来活性炭的过滤,就也想起来,活性炭的活化,不仅仅是酸性活化。 这次永安城之行,收获大于预期。 秀娘不知道林立为何而高兴,但只要林立高兴,她就跟着开心微笑。 林立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还有一个大铁锅。 还有一个铁桶。 还有布匹,说是送给娘和大嫂的。 还有一大袋子的大米。 天啊,这是要每天都吃大米的吗? 还有一只小猪。 这么小的猪也要吃的吗? 秀娘看着牛车上满满的东西,眼睛都花了。 “秀娘,你坐在车上。”林立拉着穿过牛鼻子的缰绳,回头看看坐在车上局促的秀娘,笑了。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就像个真正的古代小哥,赶着牛车,牛车上是自己的娘子。 娘子在对着自己笑着,他的样子一定很傻的。 牛车晃晃悠悠,出了城秀娘就跳下来,非要和林立并排走着。 大概这就是少女的恋爱,林立觉得他也喜欢上了秀娘。 从当初要对秀娘的负责,到单纯地对她青春美好的欣赏,到日日同床共枕之后生出的渴望。 现在,是身为男子被崇拜之后的骄傲,和前一日有过的肌肤之亲。 这一切组成了恋爱。 林立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这一次是不是恋爱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他对秀娘的身体有了欲望,秀娘的存在也让他安心。 不管是不是恋爱,秀娘都是他的妻子,他都是秀娘的丈夫。 林立握住秀娘的手。 他在这个世界里所做的一切,都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秀娘,和家。 林立赶着牛车回到村子,成了村子里继狼群被杀灭的又一件大事。 全村的人都跑到林家来看牛。 看牛怎么吃秸秆。 看牛怎么吃豆子。 看牛要睡在哪里——是躺下睡还是站着睡。 牛真能吃啊! 牛要吃那么多的秸秆啊,能吃掉那么多的豆子啊,这要多少粮食喂啊。 牛晚上要住在哪里啊,要是再有狼下山,牛会不会被狼咬死?还是牛能把狼踩死? 王氏和林父看着这个半大的小牛,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么大一头牛,一天吃的就比全家人的口粮都多,要怎么养啊! 还有头小猪! 村子里的人终于散了,议论的声音也终于消失了。 牛被牵到了柴房里休息,那只小猪被箩筐扣着,不安分地要拱出来。 林立招呼着一家人都坐下来,将怀里的包裹拿出来。 “爹、娘、大哥、大嫂,上次卖狼皮的银子,我做主都买了东西,已经是不对了。这一次狼皮一共卖了二十三两银子。 我花掉了一些,买了牛和小猪,置办了铁锅,布匹和一些东西。 其余的银子我分作了四份。爹娘一份、大哥大嫂一份,我和秀娘一份,另外一份用作咱家公用的。” 除了林立,林家的几个人都有点发懵。 王氏沉下脸:“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分家吗?” 林立笑着道:“娘,咱家好好的,分家做什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氏的脸还沉着。 “娘,前个杀狼,咱全家所有人都是出了力了,卖了狼皮的银子,自然也人人都有份。 爹娘自己一份是存着的,大哥大嫂自己的,也可以自己做主,以后若是送小虎子读书,可以动用自己的银子。 我呢,娘知道,我是个能花银子的人,娘和大哥都心疼我,不愿意委屈我,我也不想把咱家的银子都花掉。 这样分配呢,公中还有一份银子,就做咱家所有人的花用,吃的,穿的,住的。” 林立停了下。他看出大哥大嫂心中都有意动,只是娘不松口,不敢先答应下来。 他微微笑着道:“我还想着,以后爹娘和大哥大嫂在县城里开豆腐坊赚的银子,就是娘爹娘和大哥的。取一成作为公中的就可以。 我这边也要和秀娘做点生意,以后也是这样。” 王氏听到这里,心里面不知道怎么的就酸楚起来:“二郎,你这是要与爹娘和你大哥大嫂生分了? 当初送你进学堂,给你娶亲,家里所有的钱都紧着你的,你大哥大嫂都没有半点怨言。 现在你这么说,就好像咱们都分了家,不是一家人了。” 大嫂李氏的眼睛也有点发酸,抬手擦拭了下。 林立轻轻叹口气:“娘,爹娘和大哥大嫂对我和秀娘的好,我都记着呢。所以我才要报答的。” 他将银子三锭银子分别放在王氏、李氏和秀娘身前,再将剩余的四串铜钱放在王氏身前。 “娘,今天所有的花销全算作公中了,这些钱你留着,给咱家花的。” 林立的语气很坚决。 从他将豆腐做出来之后,他在家中的话语权逐渐提升,到他猎杀了狼,赚了银子,到现在,白花花的银子摆在几人面前。 “娘,你就答应下来。”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8章 小心思 头一次晚上,各回各的屋子里后,大家都没睡。 王氏看着床上的银锭和铜钱,有些不知所措。 “他爹,你说二郎心里到底是咋想的?”王氏摸不透儿子的想法。 林父摸着银子和铜钱,半道:“就按二郎说的办。” “可是,豆腐的做法是二郎想出来的,咱们去县里做豆腐的钱不分给二郎了?”王氏心里还是偏向小儿子的。 又自言自语地道:“要不,就当我们给二郎存着了的。” 隔壁,李氏和林卫也看着床上银亮的银锭,爱不释手地摸着。 “大郎,这银锭真是我们的了?”李氏犹觉得是做梦。 成亲以来,她手里连一块铜板都没有摸过。 每次去县城都是跟着娘去了,铜板都在娘的手里。 娘管着一家的钱是天经地义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大郎也能有银子的时候。 不是铜板,是银子。 “二弟说是,就是了。”林卫也摸着银子,“你好好地收着。” “可是,卖豆腐的钱,也是俺们和娘分?不分给二弟行吗?豆腐方子可是二弟想出来的。”王氏捧着银子,心里还是不安。 “就当我们给二弟存一半了。”林卫想想道。 “成。”李氏立刻点头,“爹娘手里的银子是爹娘的,俺们赚了钱不能忘了二郎。” 林立的房间内,秀娘捧着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有想好藏在哪里?”林立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二郎,这真是我们的银子了?不给爹娘了?”秀娘仰着头。 “对。”林立点头,坐在秀娘身边,“是我们的了。” “我们的,我和二郎的。”秀娘的声音渐渐地小了,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林立双手扶着秀娘的肩膀,“你和我的,我们共同的。秀娘,你想要花就可以花,不过要给我说,让我也知道可以吗?” “我可以花?”秀娘缓缓地重复着。 难得的,这个晚上熄灯好久了,几个屋子里都没有动静,秀娘也翻来倒去的睡不着。 林立能猜出秀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等着秀娘主动和他说,这也是他想要将赚到的银子,和爹娘大哥大嫂分开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林卫就早早起来牵着牛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拉回来一车黄泥,就在后院里和林父一起打泥坯子,准备砌猪圈。 林立就要了些黄泥,裹了树枝,在院子的灶台周围搭了个不大的窑。 生火之后,林立在灶下添的都是大块的木料,灶下的火舌就痛痛快快地燃烧起来。 秀娘一大早也忙活起来。 这么大的火是不能浪费的。 煮粥的时候,她已经剁了一大盆的肉馅和白菜馅,大嫂则将昨晚就和好发起来的面揉搓着擀好,一起包着大个的包子。 蒸包子才好大火。 一屉包子也才够一家人早饭的,中午的也直接蒸出来,都带到地里放在阴凉地方,等到日头上来了,在日头下放一会,正好不冷不热的,将干活的热气都能消下去。 王氏则喂猪喂鸡,小虎子拿了一捆草喂牛。 林立看着火,待到木头充分燃烧起来之后,盯得就紧了。 其实应该直接弄个窑的。 早饭之后,一家人在去地里,小虎子和牛熟了,高高兴兴地牵着牛跟着。 院子里又只留下林立和秀娘。 林立将燃烧的木头在灶下翻动了几下,瞧着整个木头都红彤彤的了,立刻捡出来丢在旁边还没有干透的黄泥“窑”内,入口处用木板封闭起来。 “二郎。”秀娘站在林立的身后,小声喊了声。 “嗯?有事?”林立转头。 “我想,我想……回娘家看看。”秀娘的声音越说越低。 “嗯,什么时候回去?”林立道。 秀娘的头低下来,“我,我不知道,二郎,我想,我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吃不饱……” 林立扶着秀娘的肩膀,“秀娘,你要和我说什么?” 秀娘慌乱起来,“二郎,我不是,我就是……我……” 秀娘忽然哭起来。 她嫁过来之后吃得饱,吃得好,可爹娘和弟弟妹妹们从来都没有吃饱过饭。 可她嫁过来了就是林家的人了,怎么能拿着婆家的银子给娘家呢。 “秀娘。”林立的声音温和下来,他轻轻擦掉秀娘的眼泪,“有什么话好好说给我听,不要哭。” 秀娘抹了眼泪,“二郎,我能借给我娘家点钱吗?” 林立看着他这个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妻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昨天分银子的目的之一就是如此。 他的岳丈一家把女儿嫁给了他,自己家都吃不饱,还送给他一只母鸡半篮子的鸡蛋和一筐山货。 秀娘才只想着接济娘家几枚铜板,还是借。 他的心都不忍了。 “秀娘,我昨晚上说过了,我们两个的银子,你怎么花都可以,只要说给我听就行。” 秀娘的头一下子抬起,被水润过的眼睛都好像闪着光。 “几个铜板怎么够。秀娘,咱爹娘缺的不是几个铜板。” “那……”秀娘似乎听懂了,也似乎没有听懂。 “等秋收之后,爹娘和大哥大嫂要去县城里,我也打算雇几个人手,秀娘,你让大哥来我这做工可以吗?先说好的,工钱和外人是一样的。” “啊。”秀娘低呼了一声,“做工?二郎,你昨天在马市里,是要买人吗?” 林立给秀娘的想法给说笑了,“不是买人,是雇人,我还没最后决定,但是估计需要的人手不会少了。你先想想,等明后天高粱都收上来了,正好回娘家商量商量。” 秀娘使劲地点点头,心里甜蜜而又忐忑起来。 “是要烧木炭吗?”秀娘看着旁边砌的小“窑”。 “不止是烧木炭。” “做豆腐?”秀娘又问。 “村里人能吃多少豆腐,用不着天天做的。”这个买牛的时候林立就考虑了。 “那还有什么?”秀娘想不明白了。 “秀娘,我教你认字。”林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是木炭。” “木炭?”秀娘蹲下,小声念了一遍。 林立扶着秀娘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重复着写上“木炭”两个字。 “以后,我每天教你认五个字,十天就是五十个字,一个月是多少字?” “一个月?一天是五个字,十天是五十个字,一个月是三个十天,就是,一百五十个字!”秀娘惊喜地仰头看着林立,“我也能认字?” 第29章 白糖 早起来烧的木炭温度降下来。 林立试探了下温度,都拿出来放在木板上敲断,再碾压成小块。 木炭的灰尘扬起来,他灰头土脸的。 高中实验课上林立见过活性炭,当时老师讲了活性炭的制作方法,时间久远本来已经忘记了。 昨日在马市上遇到了柠檬,一下子就联想出来。 烧出来的木炭不多,压成的颗粒大小也谈不上均匀,林立觉得他尽力了。 再加工了一遍,就都倒在铁桶内,用大火烧起来。 很快,铁桶温度上升,桶内的木炭颗粒的温度也升高,微微发红。 林立站在灶台前,拿着铁铲子来回翻铲。 小院的温度开始上升,浓重的烟灰味道也飘出来。 “二郎。”秀娘有点害怕,在后边拽拽林立的衣服。 “没事,你打点水去。”林立口里说着没事,心里也紧张着。 村子里家家都是篱笆围墙、茅草屋顶,火星子只要窜屋顶烧起来一家,就能迅速烧到全村。 所以他半步不敢离开灶台,不论多热,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秀娘急匆匆地拎着桶小跑着出去了,身后少了人,压力也小了许多。 林立擦擦头上的汗,知道自己现在脸上一定是黑一块白一块的。 秀娘来来回回的,将家里水缸都打满了水,紧张地站在林立的身后。 炭粒在铁桶里已经烧了有一阵了,林立稍稍压了压灶台内的火,挑出来几个炭粒瞧瞧。 没瞧出来什么。 理论知识他丰富着呢,实践经验等于零。 将炭粒倒在坛子内封口降温的过程,只能用手忙脚乱来形容了。 好在,该做的都做好了。 秀娘终于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着火了。 忙用灶台的余火烧了热水给林立洗脸擦身,再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 “二郎,是不是我大哥来了,这些事就都不用你做了?”秀娘心疼地给林立擦着烤红的脸。 “你不心疼你大哥?”林立奇怪道。 “二郎是秀才,二郎的手是写字的。”秀娘心疼地又为林立擦手。 林立笑着让秀娘擦,“那你家二郎再教你三个字。” 说着拉着秀娘蹲下,在地上写了三个字:“中间这个是爱,第一个是我,最后一个是你,连起来读。” 秀娘点着地上的字,一字一字地读到:“我,爱,你。” 一抹红霞忽然飞到秀娘的脸上,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慌乱地看一眼林立,又看着地上的三个字,不知所措。 “我也爱你。”林立握着秀娘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描绘着,“秀娘,明天地里的高粱就会都收割完了,我和娘说,我们明天晚上圆房。” 秀娘的脸红到了耳根,下意识地一次次描着地上的三个字。 她第一次对人说“爱”这个字,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爱她。 这一刻,不论林立对她有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的,更不用说她想了很久的圆房。 炭火完全熄灭了,院子里的温度也降了下来,但林立和秀娘还是觉得热,火热。 林立不得不退后一步,拉着秀娘远离地上的三个字,坐下。 “我,我去洗衣服。”秀娘忽然害羞起来,站起来抓着林立的衣服丢在盆里,急急忙忙地就出了院子。 林立没有拦着秀娘,他突发奇想撩了秀娘,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他平静了一会站起来,看着地上的那三个字,忍不住又描绘了一次,才轻轻将字迹抚平。 天,他刚刚是怎么想的啊。 活性炭不知道制作的是否成功,林立捧在手里查看了好一会,才将炭粒加在温热的红糖水里,慢慢地搅拌着。 他心态很平和。 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也没什么。 再将宣纸折叠成漏斗,缓缓地倒入到宣纸漏斗内。 褐色液体缓缓下降,漏斗下,一滴滴清清亮亮的无色液体出现。 林立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他的心竟然也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毫不迟疑,将前一日做出来的所有红糖全加了热水搅拌,再将活性炭加入进去,接着过滤。 然后将过滤后的清澈的糖水碗放在锅里,慢慢熬煮蒸发水分。 待到水分蒸发差不多了,将碗取出来,放在阴凉处。 一点点白色的晶体,随着糖水温度的下降而出现。 林立的心,稳稳地落在了胸膛内。 从高粱秸秆压榨糖浆开始,林立看似风淡云轻,心里却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做出真正的白糖。 糖与豆腐是不一样的。 豆腐的制作方法很难完全保密,最多半年,甚至冬天过后,就会有人分析出点豆腐的方法,而迅速传播出去。 且豆腐的推出,就是为了日常饮食,利润并不高。 但白糖是不一样的。 白糖是作为奢侈品出现的,在早期出现,一本万利。 林立捻了一点白糖送到口中,清甜的味道慢慢充斥到口腔中。 甜,纯正的甜,与前世的甜度口感,几乎不相上下。 林立的心里慢慢地算着:秸秆的出糖率,初次沉淀时间,石灰石充分溶解吸收的时间,过滤之后加热,再加入的活性炭,制作活性炭需要的木材,人工……场地。 最主要的是压榨的机器。 现有的……林立望向那个简陋的螺旋装置圆筒,这个东西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时压榨,效率也不高。 家用还可以,商用上……暂时也够。 看着白糖逐渐析出的过程简直是享受。 更享受的是预见到遥远的未来。 这一碗白糖被林立装到了罐子里,藏在自己的房间中。 暂时,还不到拿出来的时候。 林立在屋子里的书桌上扑上纸,慢慢地碾磨着墨条,好久以后才纸笔蘸着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了规划书三个字。 惨不忍睹。 虽然有肌肉记忆,但这委实是他第一次用毛笔写字。 软绵绵的毛笔笔尖完全不受力,他用树枝在地上写的字,要比宣纸上这蛇爬出来的字好看一百倍。 林立默默地看了一会,将带着自己字迹的那一条折叠了,裁剪下来,揉捏到一起,丢到外边的灶台下,毁尸灭迹。 又淡定地将砚台和毛笔都洗了,宣纸也收起来。 毛笔,不能拿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0章 圆房 毛笔说是不能拿了,那是指蘸着墨汁的毛笔。 林立深深地知道,要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不要妄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他最多是能在合理的范围内学以致用,其余的,就是融入到这个世界中。 毛笔字,是必须练出来的。 林立平心静气,接了一碗水到房间内,蘸着清水,拿着字帖临摹起来。 他给自己规定了,从今天起,每天要临摹五十个字。 不能再多了。 繁体字,笔画多得恐怖。 还得感谢这种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消遣的生活。 难怪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总不能天一黑,就抱着媳妇没完没了…… 就是白天,对一个不用下地的书生来说,时间也是大把大把的。 五十个大字写完,林立的手腕都酸了,他按摩着手腕,这才重新琢磨起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情。 明天,圆房。 林立搓搓脸,看着在院子里忙乎着晚饭的秀娘,微笑起来。 家里忙碌了许多。 圆房对古人来说是一件大事,便是小户人家也很重视。 地里的高粱基本上都收割利索了,只在田里晒着。 中午一家人就都回来了。 吃过午饭,就烧了两大桶热水,让林立和秀娘分别洗了澡,秀娘就换着红色的衣服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 林立自己还是结婚时候做的那套新郎的服装——当天他躺在床上,这身衣服还是第一次上身。 然后就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转圈。 王氏不许他进屋,说天黑才能进去。 院子里巴掌大小,林立也不想穿得这么新鲜地出去。 因为今个活都少下来了,前个就多泡了豆子,牵着牛磨了,豆腐也在一家人的忙乎下压好了。 村里人都知道今天林立要和秀娘圆房,林家特意做了豆腐给村民们,一斤豆腐换一斤豆子。 大家都陆续地过来和林立说声恭喜,还有人带了红皮的鸡蛋,说是送给新娘子吃的,好好养着,早生贵子。 林立笑呵呵地道着谢,王氏就会多切一点豆腐回礼。 小院内外里都热热闹闹的,仿佛又是一个婚礼。 只有秀娘独自坐着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林立心里就长了草一般。 这古代人真不会考虑新娘子的感受。一个人孤零零地嫁到夫家了,圆房之前所有人都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唯独新娘子要独自冷冷清清的。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趁没人注意,就偷偷溜进房间内。 秀娘正一个人坐着出神,林立忽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嘘——”林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一枚热乎乎的红皮鸡蛋,这是刚送过来的,他特意藏了起来。 “自己吃了,别被我娘发现了。”林立轻轻在秀娘脸蛋上亲了下,再做贼一般地急忙溜出去了。 出了房门,就一本正经地负着手,慢慢地踱步离开。 院子里的人其实都注意到了,都当没有看见,转头会心地笑着。 晚饭,绝对丰盛。 村长和几个年长的也被请了过来,林家三个男人作陪,王氏和李氏都不上桌,秀娘的饭菜是单独送进去的。 饭桌上,村长和这几个年长者不断夸着林立,从林立猎杀了野猪,到为村子里除了野狼大害,将林立夸得花一般。 村子里本来就林立这么一个识文断字的秀才,又做出了这些功绩,最主要的是几次猎杀的猎物,林家都拿出了大半给村里人分了。 就这份大气,也让村里人感激着。 林立只是作陪,偶尔谦虚几句,心里只盼着天黑。 天终于黑了。 秀娘的房间里点上了红烛,村长和作陪的人也都告辞了。 院子也重新收拾整齐了,牛和小猪也都喂了,林立站在秀娘的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红烛摇曳,将简陋的室内都铺上了一层红润的光。 光影中的秀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正随着房门的响动抬头看过来。 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羞怯和好奇,也带着期盼,看到他的时候,明显地闪亮起来。 “秀娘。”林立走过去,微微低头。今天的秀娘格外的美,让他的眼睛都挪不开。 “之前我欠你一个婚礼,一个洞房,今天补给你。” 林立从怀里掏出了结婚当日的盖头,轻轻一抖,盖在了秀娘的头上。 红盖头落下的刹那,他看到秀娘眼睛中的喜悦与一点泪花。 林立扶着秀娘站起来:“当日拜了天地父母,还少了你我的夫妻对拜,我也一起补给你。” 他看到盖头下秀娘的身体微微抖了下,他放开秀娘的手轻轻地说道:“夫妻对拜——” 他先跪了下去。 前世今生,他第一次向人下跪,跪得心甘情愿,跪得喜悦。 他来到这个世界,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小妻子。 他卧床不能动的时候,也是这个小妻子喂饭擦身,毫无怨言。 这些天来,他深深地感受到小妻子的善良、可爱,他已经从心里认可了秀娘,认可了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秀娘也跪下来。 房间不大,他们几乎是头碰着头完成了仪式的最后一个叩头。 林立扶着秀娘站起来,扶着她坐下,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 就是婚礼那天的延续,跨越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盖头掀起的一刻,他看到秀娘的眼睛里噙着一点泪水,看到她羞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微微侧头。 耳垂,珍珠耳钉反射着红烛的火光…… 没有酒,也没有茶,就以清水替代交杯酒。 林立一丝不苟地,将他所有了解的关于古代婚礼上该有的步骤,全都一一完成。 他拆下秀娘的发髻,将自己的长发也解下来,然后将两缕发丝的末端系在一起。 “我们现在是结发夫妻了。” 秀娘的眼泪滑落下来。 她从没有奢望过一个完整的婚礼,那一天的婚礼早已经被她埋在了心底,却在这一刻,他的夫君,替她圆了少女最渴望的梦。 她抚摸着结在一起的头发,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这是他的男人。 过了今晚,他就真的完完全全的是她的男人了。 她也会成为他的女人。 这一刻,秀娘只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31章 谈价 清晨,天才微微亮,林立就醒了。 他微微侧头,看着还在他怀里安睡的小妻子,幸福的感觉充斥全身。 他没有惊扰秀娘,就安安静静地躺着,直到院子里传来响动,秀娘忽然激灵着惊醒。 “啊。”秀娘低呼一声急忙坐起来。 林立将秀娘抱住,“昨晚上你累了,再歇一会。” 秀娘的脸刹那绯红,小声说:“今天爹娘和大哥大嫂要去县城的,得早点做饭。” 林立就松开了手,自己也起来,低声嘱咐道:“今天不要端沉的东西,不要累着。” 秀娘绯红着脸点点头。 县里的房子已经留了定金,就等着秋收结束之后过去的。 其实秋收还不算完全结束。 地里的高粱晒过了要运回来,高粱还要脱粒,税收也要开始了。 但是家里有了牛,就节省了一部分劳动力。 牛也可以为村里人运高粱,村里人也会帮着给高粱脱粒。 这也是王氏放心离开的原因。 行礼都收拾了,锅碗瓢盆是要在县里重新置办的,家里的大豆,林立都给装上了,还有之前买的石膏,也装走了大半。 那一罐白糖,林立也都带上了。 一家人早早地都吃了饭,嘱咐秀娘看家,就赶着牛车出了门。 小虎子第一次去县城,坐在牛车上兴奋得了不得。 他也知道到县城里就要读书了,更是开心。 “二郎啊,等过年,娘和你爹你大哥大嫂就回来了。”路上,王氏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放心娘,家里有我和秀娘呢。”林立照例安慰着。 “你可不许自个儿上山打猎。一会带回去点肉和白面,让秀娘给你做。”王氏又叮嘱了一遍。 “放心娘,我肯定不自己上山。”林立答应着。 “你和秀娘一起也不行。”王氏还是不放心。 “娘,二弟不小了,还是秀才呢,他自己知道的。”林卫听不过去了。 “哎,多大也是孩子。”王氏终于不说了。 林立和林卫对视一眼,笑了。 “娘,到县里,你和大嫂在家里安顿着,我和爹和大哥去城里挑个毛驴回来拉磨。”林立趁这时候说道。 “还买毛驴干什么?我们这四个人呢。”王氏计划里没有毛驴。 “娘,有毛驴拉磨,节约的时间,你和大嫂早晚还可以摆摊买豆花。上次我来县城里看了,街上有卖包子的,馄饨的,咱也不和他们一样,就豆花。” 林立给豆腐脑起了个南方的名字,“若是再得空了,可以做豆皮、腐竹。娘,力气能省点是点。” “咱们有个是力气。”王氏还是舍不得。 林立笑着道:“娘,若是哪个大户人家需要的豆腐多了,还能赶着毛驴送去呢,方便不少。” 王氏被说动了,“还能送货?” “对啊,娘,就是收购豆子,也要有毛驴拉车才方便。说不得永安城里也有需要的,到时候一个毛驴说不定不够用的。” “够用。”王氏严肃地说道,“一个足够了。” 林立微笑了下,拉着林卫后退了几步,小声说:“大哥,我怕县城里过不了多久,就有人偷着学会了豆腐方子,到时候就不是咱们一家豆腐坊了。” 林卫惊讶了下:“真的啊。” 林立点点头:“石膏总会用完的,若是有心,也能知道咱们之前买了很多石膏。所以我想着安顿下来后你和爹娘商量下,要不要在永安城里也开个豆腐坊。” “啊,永安城?”林卫更惊讶了。 “我就是提个醒,具体的,你和大嫂、爹娘商量。” 林立见林卫听进去了,就不再多说了。 到了县城,东西卸下去之后,王氏和李氏忙着收拾房间,林立几人就赶着牛车去了永安城。 林卫和林父都是第一次来永安城,瞧着永安城气派的城墙和城里的热闹,就都有些胆怯了。 跟着林立到了马市,将牛车寄存在马市门口,林立领着他们先去看了毛驴。 毛驴的价钱要比牛贵上一些,林父和林卫挑了好一阵,才选中了一头皮毛颜色亮堂的毛驴,再配了驴车。 又挑了些盆子碗筷,约定一会来取,这才闲下来地再逛了一圈。 在一家卖糖的铺子前,林立和伙计攀谈了一会,就从怀里拿出个纸包,小心地打开。 伙计没有接,只是伸手指捻了一点点,在嘴里尝了下,跟着惊讶地看了林立一眼,说声等会,转身就进了里间屋子。 不多时门帘掀开,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走出来,一出来就满脸堆笑,拱手道:“这位小哥有礼了。” 林立忙放下纸包,恭敬地回礼道:“见过掌柜。” 那掌柜点头,先端详了会白糖,才说声“失礼”,捻了几粒白糖送到口中。 林立的心里也紧张起来。 肉眼上看,活性炭过滤后的白糖颜色更纯净,味道他自己品尝过,绝对的干净。 但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算今天只看过这里的白糖两次,连味道都没有尝过。 此刻,他就好像等待前世高考放榜时候一样的紧张。 那掌柜专注地品尝了一会,问道:“请问小哥,这白糖是从何处得到的?” 从掌柜的表情上林立看不出来什么,但既然问了出处,就证明这白糖是入了掌柜的眼了。 林立微笑道:“掌柜的,你看这白糖,可值什么价呢?” 林立打听过来,纯正的白糖,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白糖是奢侈品,大约是北方不产甘蔗,所以价钱是大米的十四倍。 而大米的价格又是豆子的四倍,是高粱的五倍。 也就是说,一斤白糖的价格,足足是大豆的五十多倍,高粱米的七十倍,简直就是天价。 他问着这话的时候,差点都维持不住表情。 那掌柜的此时才微微一笑:“若是只有这些,价钱吗,小哥尽管开。” 林立的心倏地放下,同样微微一笑:“那要是不止这些呢?” 掌柜笑容一顿,抬头仔细审视着林立,然后小心地拿起纸包抱上,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哥请屋里谈。” 第32章 万事具备 铺子的里间堆着不少货,靠墙匀出个地摆放着张桌子,边上似乎是账本,伙计小跑着过来送了两杯茶。 “我姓周,小哥如何称呼?”周掌柜请林立坐下道。 “林立。”林立报了姓名。 周掌柜道:“林小哥这白糖糖色纯净,味道也很是纯正,林小哥,这白糖可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立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周掌柜也笑起来:“那,林小哥,你手里可有多少这种白糖。” 林立这才说道:“眼下不多,大约一斤。” 周掌柜斟酌了一会道:“眼下白糖的市价是十文一两,林小哥的白糖纯度和甜度更胜一筹,这一斤我可以给到一百二十文。 但若是多的话,价钱就达不到这个了。” 饶是林立心里有了准备,也还是被这价钱给震惊了下。 按照一铜板等于现代一元钱换算,一斤白糖就要一百二十元。 这岂止是用天价来形容的。 简直是暴暴暴利。 太过震惊,只想着维持住表情,在周掌柜看来,林立就是对这个价格不满了。 周掌柜试探着道:“林小哥以为……” 林立这才收住心情,微微点头:“周掌柜,你一个月能吃下多少白糖?” 这次轮到周掌柜震惊了,他审视着林立好一会,才道:“如果都是这个品质的,一个月我可以要百斤。但价钱,我只能给到百文钱一斤。” 这个价格在林立的预算内。 毕竟,给周掌柜的是进货价,周掌柜自己也要有差价。 林立这才将陶罐拿了出来。 陶罐里的白糖有一斤多,周掌柜连同纸包内的白糖都要了,称了分量,足足给了一百五十文钱。 周掌柜再询问林立住处,林立只是笑着说,下一次送货过来的时候周掌柜就会知道了。 林立这次进城之行的任务完成了大半,心情甚好。 林父和林卫也将在县城里居住需要的锅碗瓢盆置办齐了,返回到县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王氏和李氏整治了简单的饭菜,林立吃了之后,牵着牛车,在王氏叮咛中离开,却转了一个弯,去了另外一条街上。 他定做的压制豆油的东西,也到了取货的时间。 幸亏有这个牛车。 取了定做的东西,又到钱庄将那一锭银子换做了铜板——这一锭银子在秀娘手里才几天,他又给要出来了,格外心虚。 林立赶着牛车,随着牛车一颠一颠地摇晃着。 回家之后,以往清闲的日子就要没了。 秋天日照时间逐渐缩短,林立赶着牛车晃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秀娘正焦急地等在院子门口,远远看到牛车,立刻就飞奔过来。 “等着急了?”林立瞧着左右无人,偷偷地在秀娘脸上亲了下。 秀娘脸红了,没有躲开,小声地说:“没急。” 林立悄声地说:“我着急了,恨不得马上天黑。” 秀娘大囧,先一步逃回到小院里,林立闷声笑着,将牛车直接就牵到院子里。 秀娘这一天也没有闲着,几个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又割了草,喂了小猪和鸡,还把柴房也重新收拾了,让牛住得宽敞舒服。 “秀娘,我先去张木匠和村长家,一会回来。”林立招呼着,先出了门。 张木匠那里预定的压榨机器,已经完工了大半,张木匠答应第二天赶个工,争取全都做出来。 到了村长那里,林立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打算请村里人帮着在村口的空地搭几间棚子,供一顿饱饭,每人五文工钱。 “都自家村子的人,供一顿饱饭就可以了,还给什么工钱。”村长一挥手,“那块地给你了。” 林立笑着道:“不是只搭个棚子,村长,我想要开个作坊,需要雇佣几个壮劳力。都是每天中午一顿饱饭,外加五文钱工钱。” 五文钱的工钱,林立都不好意思张口。 但现在的劳力就是这么不值钱,物价也就是这么低。 何况林立还要供一顿饱饭。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壮劳力的饭量。 这边林立才回到家中,晚饭还没有吃,村长就已经将人带过来,给林立确认了。 都是前几天跟林立上山追踪过狼群的小伙子,听说管饭还有五文钱的工钱,一个个兴高采烈。 确定了第二天上工的时间,天也黑透了,小院子里终于只剩下林立和秀娘两个人。 饭菜被摆放在屋子里,林立这次是饿透了,大口大口地吃了一大碗的饭,才放缓了速度。 “二郎,你雇那些人是要做糖吗?”秀娘小心翼翼地问。 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家哥哥,但二郎已经雇了村里人,自家哥哥来还有位置吗? 林立点着头,又吃了口菜才道:“对,明天中午辛苦你了,要多做点饭菜。还有,一会吃完饭,我教你记账。” “记账?”秀娘傻眼了,“我,我才认得几个字。” 林立笑着道:“数字你都认得了,也都会写了,其它的不过是眼熟。再说了,咱家的账就得你管着我才放心的。” 听到咱家两个字,秀娘的心甜了起来。 林立的账目很简单,只有收入和支出。 收入用作加号,支出用作减号,以表格的形式,从量到价钱,一目了然。 “明天适应一天,后天就要收购秸秆,大后天收购木炭,还有每天的饭食,都要给人家吃饱,咱家的高粱大豆肯定不够,也要在村里收购一批。 还要再雇个人做午饭。这些都要你考虑了。秀娘,以后你要受累了。” 秀娘听着一桩桩一件件,眼睛越睁越大。 “都是我吗?我行吗?” 林立笑起来,“我的秀娘是最棒的,最厉害的,肯定行。” 不行还有他呢,他会在旁边看着,一点点教会秀娘的。 “那,我明天早点起,把我哥喊来。”秀娘还是惦记着娘家。 “行,正好爹娘的屋子空出来了,让大哥住着。就是咱爹娘那边的地还没收完。”林立关心地问道。 “收得完的。”秀娘使劲地点点头。 天虽然黑了,时间却还早。林立将桌面清理了,开始每天的蘸着清水练习大字。 秀娘也跟着拿着细细的毛笔,在桌子的另一半上练习。 两个人不时抬头互相看一眼,就会都笑笑。 林立收起心猿意马,专心起来。 第33章 只等开工 才是新婚蜜月中。 头一天才圆房,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林立以强大的意志力,才完成了五十个大字。 “秀娘,不要练了。”林立抽走秀娘的笔,“我教你乘法口诀。” 说是教乘法口诀,教着教着,就坐在了床上,就忘记了背诵到哪一句了。 背诵口诀的声音也变成了急促的呼吸,浅浅的嘤咛。 没有爹娘在隔壁,没有大哥大嫂在一个院,简直太自由太好了。 林立甚至都有些后悔,答应秀娘让大舅哥来。 不行,坚决不能让大舅哥住在院子里,就在厂房那边给大舅哥也搭个能住人的屋子,晚上也有人看着厂房。 秀娘累得睁不开眼睛了,林立却还舍不得睡下,一遍遍地用唇描绘着秀娘的眉眼。 他要爱死秀娘了。 那么容易害羞容易脸红的秀娘,在他的怀里却那么柔顺,予取予求。 秀娘真是老天送给他的宝贝。 第二天,村口就热闹起来。 林立雇了六个人,但是前来帮忙搭棚子和打泥坯的足足来了二十多个。 都说不要工钱不用管饭,他们之前都白吃了林立打的狼肉,正好来帮个忙。 林立大米白面是供不上的,但哪里能让来帮忙的人饿着肚子。 秀娘牵着牛去磨豆子,回来就请了隔壁王婶子帮忙,高粱米足足煮了三大锅。 熬了豆浆点了豆腐,到中午又做了两大锅的白菜炖豆腐,足足放了一条的肉。 大家伙推辞不过,每人都吃了一大碗的高粱米饭和一大碗的菜肉,下午的干劲就更足了。 没有来帮忙的人瞧着就有些后悔,待听说林立还雇佣了几个人上工,每天五文钱的工钱,都羡慕极了。 待听说还要收购高粱秸秆,立刻就又都高兴起来。 高粱秸秆往年都是要在地里烧掉的,今年竟然能换钱了,这可是大事。 张木匠提供了几根木料,不够就直接上山去砍。除了规划房间和棚子的位置,院子的大小,就几乎没有用林立再动过一个手指头。 林立才要搬树枝,马上就有人抢过:“哎呀林秀才,这粗活你怎么能动手呢。” 林立才要打泥坯,马上就被人拦住:“哎呀林秀才,这脏乎乎的你快站一边。” 林立要帮着扎篱笆围墙,也立刻被人请到了一遍:“哎呀林秀才,你这手可金贵着呢,要写字的,可不敢伤了。” 村长也踱着步来了,招呼着林立:“林秀才你就在一边看着,谁干不好你就骂几句,不用客气。” 林立哭笑不得,只好站在一边,仿佛是个监工。 也根本不用监工。 天擦黑之前,几个棚子已经都搭好了,连棚顶需要的草也都晾晒出来捆扎上了。 林立要算工钱,大家伙竟然没有好意思拿的,一哄而散。 幸好林立还都记得谁帮工了,少不得一一送到家里去。 比计划里多花了不少工钱,但也比计划的棚子建造得要好的多。 秀娘中午煮了饭,就急匆匆地往娘家去了,赶在天黑之前,和大哥李长安一起回来,还背了满满一筐的大豆回来。 让林立又是心疼,又是感激。 等到林立一一送了工钱回来的时候,秀娘已经煮好了饭。 给林立是单独煮的白米饭,炒了青菜鸡蛋,她和大哥却是高粱米,一锅炖菜。 林立从病好之后,第一次经历了吃独食,差一点目瞪口呆。 他才明白过来他在秀娘心目中的地位。 人心都是肉长的,秀娘心疼他,他又何尝不心疼秀娘呢。 还有背着一筐大豆翻过两座山的大舅哥。 一碗大米饭他分作了三份,李长安却说什么也不肯吃。 这个淳朴的汉子因为能吃饱饭就已经满足了,因为能上工能赚几文钱就万分感激了。 林立没有勉强,只是将那一份都分给了秀娘。 晚上,林立给秀娘报账。 “今天来帮工的一共有二十人,我都给了工钱,还有今天支出的高粱米,豆腐,也都要记在账上。这些都要算在成本里边的。” 就又给秀娘解释什么叫做成本。 “大哥背过来的豆子,回头你秤了,折成铜钱。虽然是一家人,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请大哥来上工,怎么还能要大哥自己背着口粮呢。” 秀娘小声地说:“娘听说你要雇人,担心咱家高粱不够吃。” 林立弹了下秀娘的脑袋:“咱家高粱够不够吃,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不够吃么。今天就吃掉了那么多。”秀娘偏着头躲开。 “过几天就赚银子了,就可以再买粮的。来,你记着账,让我瞧瞧。” 宣纸是要用银子买的,秀娘也不舍得直接写上,就也用毛笔蘸着清水,在桌面上画上表格,往里填数字。 今天林立教她认识的字是人工和高粱,再加上几文钱的文字,秀娘先都认熟了,再一笔一划地描着。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专心练字。 院子里李长安闲不住,借着月光在劈柴,单调的声音并不嘈杂,反而有种让人心内平静的感觉。 秀娘终于在宣纸上开始了正式记账。 字虽然歪歪扭扭的,表格也画得不均匀,但这是秀娘独立走出来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后边是林立的大力支持。 这晚,林立搂着秀娘什么也没做。 不是不想,而是因为隔壁的大舅哥在。 虽然,大舅哥劈完柴就又出去打水,好半天才回来…… 林立觉得他的脸皮还是太薄。 就薄点。 他一天没干活,秀娘可是又做饭又翻山越岭的,还要喂猪喂牛,晚上还要学着记账,背乘法口诀。 两天的忙乱之后,厂房终于盖成了。 两间黄泥房屋,能挡风遮雨,一个住人,一个用作厨房,厨房又专门被隔开,独自有一个小院。 两个敞口的棚子,能遮雨不挡风,当做厂房。 一圈篱笆围墙围出来大片的空地,野草都拔干净了,也安装上了大门。 敞口的一间棚子里,已经堆了一半的高粱秸秆。 都是去掉了杂叶干干净净的秸秆。 还有村民很着急地询问,晚一天再送来可以么。 若不是床还没有准备出来,李长安就要直接睡在这个空荡荡的院子里了,就为守着这堆秸秆。 在李长安的眼里,这些秸秆都是铜钱。 第34章 保密协议 忙乱了两天之后,压榨机器一共四台,都安放在院子里的棚子内。 棚子的一侧,也垒了新的灶台,一是为了熬制糖浆的,二是为了取暖。 前来工作的六个小伙子连同李长安都紧张地站在林立面前。 林立拿着张纸,和颜悦色。 “各位,从今天起,你们就成为林氏白糖作坊的第一批工人了。 林氏白糖虽然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院子,两个棚子,四台机器,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扩大。 你们现在虽然只有一天五文钱的工钱,但我敢对你们保证,在过完年之后,你们所有人的工钱都会得到提升。” 一天五文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文,对村里人来说就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了。 听林立说工钱还可以增加,这七个人的眼睛全都瞪圆了。 “真的?林秀才,你没有诳我们。”赵勇急切地道。 林立微微一笑:“我林立从来不说假话。” 大家伙一下子就都兴高采烈起来。 “林秀才,你快说说我们干什么?” “对对,我们现在干什么?” 林立的微笑缓缓收起来,大家兴高采烈的笑容也慢慢变成了疑惑。 “各位。”林立的神情严肃起来,“成为林氏白糖工人的第一条,就是要签署个契约。” 林立扬着手中的纸,一字一字地道:“保密协议。” 他看着面前几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继续道:“这个协议签下之后,你们才会成为林氏白糖的真正工人。 但是签下这个保密协议,就意味着,这个糖厂里发生的一切——你们在这里做的任何事情,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允许说出去。 不论是对你们父母兄弟还是妻儿,甚至梦话,都不允许说出去。” 林立的神情虽然严肃,也还平和,但是语气却逐渐森严。 “如果你们做不到保密,那么现在就请从这里离开。” 大家这才明白林立要求的是什么。 林立接着说道:“按下手印之后,如果违反协议,泄露了糖厂的任何事情,我会按照协议里的要求,将泄密的人送到县衙关押起来,还会追回在这里所有的工钱,还要赔偿糖厂因此的损失。” 大家面面相觑,赵勇小心地问道:“林秀才,我们只要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林立点点头:“现在我给各位念念这份契约。” 契约,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格式竖写的,内容也很简单易懂,重点在违背保密原则的惩罚上。 林立念过了,又再解释了一遍,才看向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赵勇立刻就道:“明白了,赵秀才,我们给你干活,你就是我们东家,东家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该多说的。” 大家就纷纷附和,说着肯定都不会说的,甚至还有人特意强调从来不说梦话的。 大家纷纷按照林立所说的,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上手印。 林立就和颜悦色起来,领着这几人,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开始了。 头一天要将秸秆上的泥沙都清洗晾晒了,第二天切成段,撕成条状,才能压榨。 每十捆秸秆为一个单位,统计出可以出多少糖汁。 挤压过后的秸秆,要在晚上收工之前统一清理到指定地方。 简单安排下去,张木匠就带着儿子来了,在院子的另一侧开始安装一个怪模怪样的长长的东西。 这个是林立设计的,专门为了粉碎大豆的一个杠杆装置。 杠杆木制的,一头绑着厚重的打磨过的石锤,只要用力踩下踏板,石锤就会带着挡板一起落在石槽内。 外边,村民们又开始送来秸秆,秀娘一捆捆地过数登记,发放铜钱,同时也开始收购大豆。 林立请了隔壁的王婶子来做午饭,主食高粱米小米为主,菜每天只有一个大炖菜,但是炖菜里有肉,一人一碗。 中午石槽安装好之后,饭菜的香味就飘出来了,林立请张木匠和儿子也一起吃饭。 大家吃着饭,都又为林立算了一笔账,这高粱和肉加起来,每人还不得吃掉二文铜钱啊。 觉得一上午就洗了秸秆根本就没出力气的小伙子们,都不好意思多吃了。 下午,小伙子们就不这样想了。 粉碎大豆是个力气活,几个小伙子开始都还好奇这种脚踏的东西,可踩了没一会,腿就酸了。 第一天就在热热闹闹中,天擦黑,林立就宣布下工。 当天结账,每人都是五文钱的工钱,就连做饭的王婶子都拿到了两文钱。 大家欢欢喜喜,争先恐后地向林立表示,绝对不会把这院子里的事情往外说出一句的。 李长安这一天事事都落在最后一个做的,此刻也站在厂房里,说要看着秸秆和收的大豆,不肯回去。 林立也没有强求,让秀娘送了饭菜和铺盖过来,这才嘱咐李长安小心,和秀娘一起回了家。 小院里再次只有林立和秀娘两个。 吃了饭,打了水,洗掉一身的忙碌和疲劳,林立照例练字,秀娘还要喂牛喂猪,然后才捧着账本,将白日里记下的账都誊写下来,又将剩下的铜钱数了。 林立侧头的时候,就见到秀娘数着铜钱的时候,满脸都是心疼。 他笑了。 这几天都在花钱,一文钱也没有进账,眼看着一吊铜钱都要花完了,秀娘怎么会不心疼呢。 再过几天就好了。 “二郎,其实我可以做饭的。”秀娘放下铜板,“我可以下午再收秸秆和大豆。再说,以后也没那么多秸秆和大豆要收的。” 林立抬起笔,“秀娘,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干活使唤你的。” 秀娘有些茫然:“我嫁给你,就是为了要伺候你,伺候公婆的啊。” 林立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对,你是要伺候我,给我做饭洗衣的,但我不高兴你给别人做饭的。” 秀娘听了想了一会,她觉得林立说的有哪里是不对的。但是哪里不对,她反驳不出来。 罢了,二郎说的肯定是对的,她只要听着就是了。 林立凑过去,在秀娘耳垂上亲了下,“秀娘,你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第35章 豆油 糖厂正式开工了,炭窑也在同一天开窑。 头一天糖厂和炭窑都没有技术上的活,林立就琢磨起炼制豆油了。 脚踏杠杆式粉碎大豆……机的效率,实在不敢恭维。 林立抱着健身的态度,双脚交替踩了半个时辰,大汗淋漓,腿都软了。 不是他身体强度不够,这玩意,真健身达人也受不了的。 关键是,砸出来的大豆碎片还不均匀,参差不齐,大小不一。 林立勉强挺着没有坐在地上,陷入了深思中。 粉碎机,什么构造了? 手动摇杆,嗯,用牛牵引,可以达到满意的转速? 还有,得是铁的。 他还要雇个铁匠?开个打铁铺子? “林秀才,这活可不是你能干的。”李长安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长安劝了好几次了,无奈林立就是不听劝,非要亲自来,看着林立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腿都在打颤,李长安可心疼坏了。 是替他妹妹心疼的。 “是。”林立终于承认了,“这活就不适合我。” 他再有什么雄心壮志,这身体也是个小秀才,他还得练。 “就是就是,我来。”李长安接手。 别说,就这个石锤下落也是有技巧的,李长安做起来,就毫不费力的感觉。 粉碎的豆子包了白布,放在锅里,热气上来之后,碎片微微软了,再放在浅一些的桶里,上边压上铁板。 林立完全是仿造前世现代工艺,将豆子压成豆饼。但现实并不尽如人意。 力量不够。 人力被分散到整个铁板上,压力也被分担了,豆饼不十分成型,只能说勉强固定住。 压榨糖浆的小伙子都围过来,瞧着这个新鲜玩意。 豆油制作没有秘方,全靠力气,正好下一个压榨过程就需要力气。 虽说有杠杆加持,但一个人不可能高强度地一直推压。 最后这一道挤压工序,林立本来是打算牵着牛来干的,见大家这么有兴趣,就试试人力了。 四个豆饼都被布包着放到了带着密密洞口的铁桶内,被一层一层的铁板隔着,最后铁板落下。 两侧的摇柄被推动,铁板被推入到圆筒内侧的沟槽中,顺着沟槽的旋转缓缓向下挤压。 深色的油,一点点从筒壁的孔洞中渗出来。 大概是白糖在前,豆油的压榨成功并没有给林立带来多少喜悦。 大豆的挤压足足持续了多半个时辰,在场的七个小伙子轮流上阵,一个个儿累得满头大汗。 出油率也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林立吩咐将油过滤了收集在桶里,再将机器里这回被挤压结实的豆饼拿出来,放在石锤下砸碎了。 豆渣是很好的饲料,喂牛喂猪都合适——他买回来的那头小猪,就打算以豆渣为主食的。 豆渣豆油都被送回到家里,中午林立好好地犒劳了出了大力的几人。 他自己也是累着了,吃了一大碗实实在在的高粱米饭,就忍不住困意上来。 午休,林立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自己先去炭窑那里转了一圈,才回家。 秀娘不在家,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瞧着冷锅冷灶的,大概也没来得及吃饭。 林立本来想要躺着睡会了,一想到一会秀娘回来,饭都吃不上一口,就觉得舍不得。 好男人怎么能让媳妇挨饿呢。 他两条腿是软的,手可不软,做饭又不用腿。 林立瞧着冷锅冷灶一会,去屋里盛了半碗面,一点点加入清水,将面调成一个个小疙瘩。 又从后院拔了点叶子菜,看到小猪面前的食槽都空了,知道秀娘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秀娘可舍不得饿到这只猪,半夜都要起来喂猪呢。 但是么,好男人可以喂媳妇,是不可以喂猪的。 林立不顾小猪哼哼唧唧的,冷酷地离开。 灶下烧火,铁锅热了,淋了少许的一点刚刚榨出来的豆油,等油温度上来,撒上葱花爆炒出香味,加了两大碗水。 等到水开了,先打进去一个鸡蛋,等到水再开,将碗里的面疙瘩都放进去,快速地搅拌了,加上切碎的叶子菜。 就听到门口传来秀娘的声音:“二郎,你还没吃呢?” 秀娘手里抱着个本子,急忙忙地放下,“是我不好,不知道你没吃,没赶回来做饭。” “我吃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疙瘩汤刚好,我特意给你做的。” 林立偏头,秀娘正好走到他身后,他一手拿着碗,另一手拿着勺,完全不耽误他低头快速地在秀娘的脸上啄了下。 “洗手去,马上开饭。” 秀娘被吓了一跳,先转头看看院子口,见周围没有人,这才低呼一声,“二郎,这是外边。” 林立嘻嘻笑着:“记住了,下次进屋的。” 秀娘被林立说得哭笑不得,赶紧洗手。 林立煮了两大碗的疙瘩汤,他吃饱了,只给自己盛了少半碗,陪秀娘一起吃几口。 秀娘饿急了,吹吹就大口地喝起来,勺子盛到底,发现碗里的荷包蛋。 她想都没想,就把荷包蛋盛出来,要放到林立的碗里。 林立伸手压住秀娘的手腕:“咱家不缺鸡蛋,就是给你吃的。” 秀娘瞧着林立的碗,又被感动了。 “打住打住。”林立近来有些看不得秀娘总被感动的样子,这样让他觉得很内疚,“赶紧吃,饿坏了我的秀娘,我就找你算账。” 秀娘被这不讲理的话逗笑了。 “你要真想要感谢我啊,吃完我们就进屋……”说着,林立眨眨眼睛。 秀娘的脸腾地红了,意外地没有反驳。 林立忍不住就想笑。 他的秀娘,逗起来太好玩,太有意思了。 “好吃不?”林立终于不逗秀娘了,“吃出有什么特别的没?” 秀娘又吃了一口,点头:“好吃,香。” “特别的?”林立提示着。 “放了油?”秀娘看着汤上飘的一点油花。 “是什么油?”林立再问道。 秀娘认真地嗅嗅:“奇怪,不像是荤油的。” “就是不是荤油,是从大豆里压榨出来的大豆油,上午你从糖厂里走了之后,我就弄出来了。” 林立得意地道:“你是第一个尝到的,怎么样,好吃。” \u0003\u0003\u0003 第36章 油炸丸子 没有什么比得到媳妇的夸奖更让人高兴的了。 林立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有做的事情,除了是为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就是为了让秀娘也开心。 当然,林立承认,他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然后才是秀娘。 但林立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刚刚他是拖着酸软的双腿,忍着睡意,为秀娘做的饭的。 “大豆里压榨出来的油?大豆油?”秀娘惊讶地看看林立,看看碗上的油花。 “对。快吃快吃,吃完我告诉你豆油是怎么压榨出来的。”林立忍不住炫耀着。 秀娘果然快速地吃起来,只是吃到鸡蛋的时候停了下,还是将鸡蛋分成两份:“二郎,你说过,咱家有你的就有我的,那有我的也得有你的。” “那,你喂我。”林立理直气壮地张开嘴。 秀娘飞快地看一眼院子门口,然后将夹起半个鸡蛋,送到林立的口中。 林立没想到秀娘真能做到。这可不是他有病的时候啊,还是大白天,在院子里。 秀娘急三火四地喝掉了疙瘩汤,将锅碗都刷了,林立就在秀娘身边,给她说了豆油如何压榨出来的,还给她看了送过来的满满一桶豆油。 “后天我带着白糖和豆油去县里,永安城的老板一个月只要百斤白糖,我还得试试打开其它销路。 豆油也得找个市场——秀娘,今天我累坏了,回来是想要睡一会的,你陪我一起睡。” 秀娘回头,轻轻推着林立进屋:“我还要喂猪,你先睡去。” “啊对了,压榨豆油剩下的豆渣也都带回来了,正好喂猪。” 林立也困了,他就是想要逗秀娘几句,回到房间躺下,疲劳就一下子涌上来。 秀娘喂了猪,回屋里的时候,林立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扯过被子给林立盖上,然后才拿起账本,将上午收的秸秆和大豆的账都对了一遍。 还得收购高粱。 还要给县城的婆婆和大哥那里送过去些豆子和高粱。 秀娘琢磨着村里能收到的高粱和大豆的数量,回头看看熟睡的林立,又打开盒子,看看还剩下的铜钱,微微蹙眉。 眼看着铜钱就不够用了。 林立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屋里没人,院子里也没有声音,他喊了声秀娘,也没有人回答。 林立摇着头爬起来,在院子里洗了把脸,精神了,才锁了院子门,去了糖厂。 不过就是转了一圈。 糖厂的人都知道李长安是他的大舅哥,又因为每天五文钱的工钱,干活都不惜力气。 林立转了一圈之后又去山边看炭窑,见已经烧出来一炉木炭了,品质多好不清楚,比他前几天对付着烧的好多了。 说了几句注意安全防火的话,也不再回糖厂,直接回了家。 休息够了,再加上豆油也弄出来了,林立心情大好,就琢磨起晚饭要吃点什么了。 可吃的多着呢。 他从院子里摘了萝卜大葱,将萝卜切了细细的丝,加了面、葱花、鸡蛋——可惜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做豆腐,就抓了把做饲料的豆渣,搅拌均匀了,在铁锅里到了半锅的油。 是的,他早就想要吃丸子了,萝卜丸子。 他还想吃炸茄盒、炸鸡、炸馒头片一切可以油炸的东西。 小院子里的油香开始扩散。 “林秀才,你这锅里是油……不是,你在做饭?”来的人就住在隔壁不远,最后的惊讶,显然是冲击大了。 男人是不做饭的,更不用说身为秀才的男人。 “不是做饭,我在做研究。”林立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头说道,“李哥,你有事?” “啊,林秀才,我是闻到香味了才过来……林秀才你在研究什么?” 这说话的功夫,又有好几个人被香味吸引过来了。 “现在还不好说,我得试验之后的。”说着,林立已经用木笊篱捞起丸子,控控底油,装到盘子里。 香气越发地浓郁起来。 林立麻利地捏着丸子下到油锅里,大家嗅着香喷喷的味道,忍不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再问起来。 林立端着盘子,自己先塞了个在嘴里,久违的油炸食物的香气立刻就充斥到口腔中。 太幸福了。 他终于吃到油炸食品了。 “林秀才,这是……”外边的人忍不住了,磨蹭着都进了院子里。 “一人一个。”林立将盘子递出去。 “天啊,这么好吃。” “好吃。” “真好吃。” “这是萝卜?” 除了好吃,似乎都不会说别的了。 吃了一个,都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锅,可林立说了一人一个,就没有人再拿第二个。 秀娘牵着牛也回来了,看到围了一院子的人吓了一跳。 林立招呼着秀娘洗手过来,又教了秀娘如何做,自己腾出手来。 也洗了手,才对着围着看着的人说道:“各位,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素油。也不瞒大家,就是从大豆中压榨出来的。” 大家听着大豆压榨出素油,都乱七八糟地询问起来,林立不得不抬着手说道:“各位各位,大家都别着急,你们现在问我什么,我也没法回答。 大家放心,给我点时间,我保证让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能吃上素油的。 大家先回去,让我好好研究研究的。回去回去。” 大家议论着,不舍的,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林立将牛牵到了柴房里,将院门关上,站在秀娘身后,伸手抓个丸子吹吹,塞到秀娘的嘴里:“尝尝,可好吃了。” “二郎,咱们这样,这样……” “怎样?”林立笑着,“放心,我有分寸。” 秀娘是最信服林立的,林立说有分寸,就一定是有分寸的。 “我做的丸子料多,一会你给你哥送去点,大米饭我也带你哥的份了,今天他也累坏了。” 林立又抓了两个丸子,一个喂给秀娘,一个放在自己嘴里。 “还得留点,说不定一会村长就过来了。不行,咱们先抓紧时间吃饭,别连饭都吃不上。” 第37章 并非本意 “林秀才,听说你弄出了素油?” 村长果然很快就过来了,嗅着院子里还很浓郁的香气问道。 “村长,我这还给你留着几个油炸萝卜丸子,你尝尝?”林立端着盘子送到村长身前。 丸子放了一会,表皮已经不酥了,但是香气仍然还很浓。 村长伸手抓了一个送到口中,咀嚼了几下,忍不住眼睛都眯起来,好半天才不舍得地咽下去。 立刻就道:“林秀才,这是油炸的?你弄出来的素油油炸的?” 林立笑着道:“是啊,村长先进屋里坐。” 北方的秋天,天黑下来之后,风就冷了,温度也下降了。 村长跟着林立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本来是林立父母的卧房,如今暂时就做了会客谈话的地方。 “村长,素油弄出来的成本很高。”林立直截了当,“十成大豆出不来一成的豆油。” 村长刚坐下,听到这话直接又站了起来,“多少?” “运气好了不到一成,运气不好,更低。” 村长重新慢慢地坐下。 林立却接着道:“而且需要大量的人力。这么说,比拉磨磨豆腐还要吃人力。” 村长脸上的激动和欣喜在缓缓消失,他也在心里计算着。 林立等到村长消化了一会,才接着说道:“所以,按照咱们村的现状,大家换得半斤尝尝鲜还可以。” 在没有机械化的前提下,将人工和机器的成本全算上,林立这般说没有多少虚头。 再者说,他现在也算是生意人了,做生意就是要有利润的。 就算不考虑利润,还有他自己的一份工资,也是要算在成本中的。 林立从没有打算过无偿做任何事情。 升米恩,斗米仇。这道理他懂。 村长好半天才点点头,不解地道:“那,林秀才如何在村子里大张旗鼓宣扬素油?” 林立这些天足够张扬了。 建糖厂,雇了村里人上工,他还听说林立连张木匠都雇佣下来了。 张木匠现在完全不接外边的活计,只给林立做东西。 林立微微叹口气:“村长,我哪里是想要大张旗鼓宣扬,这不是做出来之后先自己尝尝味道的,我也没想到,这素油的效果这么好。” 村长也微微叹口气:“林秀才,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立直言道:“村长,恕我直言,只靠地里这些出产,咱村的人吃不起肉,同样也吃不起素油。” 村长点点头。 林立继续道:“所以,要想要生活好起来,吃得起肉,吃得起油,就得都能做工,能赚铜板。 只是村长,之前我猎杀狼群卖狼皮的银子,全投入到糖厂中和做这素油的机器上了。 所以眼下,我雇不起全村的人,也就无法让全村的人都能从我这里赚得铜板,吃上肉和素油。” 村长长叹一声:“林秀才有如此宏愿,已经难得。以一己之力供养全村,这又如何可能。” 说着摇摇头,隔了一会又摇摇头。 林立也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过,我还是打算试试。” 村长闻言,不敢相信地看着林立。 “村长,过两天我要去趟县城,给这素油和糖找个销路。若是有了销路,咱村的高粱秸秆我就都能收了,说不定还能想个赚铜板的法子。” 村长微微点头:“林秀才,咱村子托了你的福,这往年没人要的高粱秸秆都能换成铜板了。大家都感激着你的。 你放心地去,你家的高粱我安排人给你磨了。” 林立没具体许诺什么,但也给村长个定心丸,村长走的时候,还让秀娘装了一小罐的豆油给带走。 “二郎,咱们真能雇了全村的人做工?”秀娘给林立倒了杯热水送过来。 林立接过来微微吹着道:“暂时不能,所以我才和村长交个底,别到时候没有工做的人会不满。” 秀娘不安地坐在林立身边:“会吗?” 林立喝了口水,笑着道:“我也希望不会。” 接着摇摇头,他有些后悔了,今天就不该油炸丸子。 他张扬了。 不过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补救了。 其实要安排每个家庭出一个人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现在还缺银子。 这个世界的钱庄也放贷的。 林立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没有可以抵押的东西。 “二郎,你哪天去县里,给爹娘带过去些豆子,今天我问了,能收到五百斤呢。”秀娘接过林立手里的空碗。 “暂时不着急。”林立道,“今晚泡上豆子,明天多做点豆腐给糖厂。” “嗯。”秀娘听着就出了屋子。 林立翻开秀娘放在桌上的账本,计算了下,也觉得花销有点大。 这几天全是投入,压根就没有收入,亏得秀娘能沉住气。 他自己心里可不是那么沉得住气。 第二天一个白天,林立都没再动用榨油的机器,而是全力在制糖上。 调和了石灰乳与糖浆之后,他就去了炭窑,开始烧制活性炭。 中午,整个糖厂的人全吃到了油炸萝卜丸子,还是加了豆腐的正宗的素丸子。 每人还有一碗豆油起锅做的白菜炖豆腐。 下午,林立没有马上制作白糖。 他动了小人之心。 下午分出了一半人粉碎大豆,临到天黑下工之前,才将沉淀后的糖浆溶液过滤。 晚饭,林立和秀娘是和李长安一起在糖厂吃的。 牛也被牵到了糖厂内。 吃过饭之后,林立才招呼着李长安一起,在糖液中加入活性炭,充分搅拌,溶解,过滤之后蒸煮。 秀娘起锅,开始蒸煮粉碎过后的大豆。 整个村子都安静下来之后,只有远离村子的这个简易作坊内,还亮着火光。 林立很庆幸他买了这头牛回来。 原本是代步的作用多些,但事实证明,用牛来推动压榨豆油,效率要比人力提高很多。 且牛的持久力也强,大豆的出油率也提高了些。 淡淡的甜味开始在糖厂上空飘起来,白色的糖粒逐渐从锅中析出来。 疲劳也随之而来。 都说随着疲劳而来的,会是喜悦,然而林立却有些茫然。 这般劳累忙碌,并非他的本意。 林立和秀娘回到家里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整个村庄全沉浸在睡梦中了。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8章 兄弟情深 睡得虽然晚,早早的林立就起来了,在村子里的人大部分还沉睡的时候,林立已经摸着黑,赶着牛车,出了村子。 赶着牛车在路上的时候,林立还在心里想着,这幸亏是个盛世。 幸亏这一路都没有土匪。 车子上一共是一桶半的豆油,两桶白糖。 更安静的环境,清晨微微冷的空气,让林立的头脑更安静了些。 这几天的思虑不周,就一一浮现在脑海里。 他以为他考虑了很多天了,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了。 却是在实施的过程中,才发现不尽然。 他的阅历还是太不足了。 牛车先进了县城,在爹娘租住的院子前停下。 院子的大门开着,林父正赶着驴车从其内出来,见到林立吃了一惊。 “二郎,你如何来了?” 林立跳下牛车,“我到永安城送货,就先来了这里。” 听到说话声,母亲王氏也出来,惊喜地道:“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有吃饭,正好刚做了豆腐脑,快进来趁热喝一碗。” 林父将驴车牵到一旁,林立将牛车直接也在院子旁停下道:“娘,你和爹先忙去,不用招呼我,我喝完豆腐脑就去城里,回来还要有事和你们商量。” 林父林母都急着出摊,说了几句话就牵着驴车离开,林卫出来一边忙着林立卸车,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林立的力气都不如大嫂李氏,他也不伸手道:“新弄出来的。” 等到进了院子,才压低了声音说:“白糖和素油。” 大嫂忙着给林立盛了碗豆腐脑,林立接了就急三火四地大口地喝着,几口就喝掉了一碗。 “好喝,大嫂再给我来一碗。” “这一大早得可冻坏了不。”李氏心疼地道,“二郎你身子弱,怎么一早就跑出来。” 林立再喝了半碗,才道:“这不是为了上大嫂这里蹭饭么。” 李氏伸手轻轻在林立头上敲了下,“仔细冻坏了身子,爹娘该心疼了。” 林立一边喝着豆腐脑,林卫就在一边说了这几日在县里的经营。 他们商量了,果然是听了林立的建议,每天早晨都在街口开个豆花摊子,也正好兼买豆腐。 “二弟,你不知道,一斤豆子可出二十碗豆花,这一个早晨,就能卖掉二百碗豆花。加上豆腐,就爹娘的摊子,就能出五百文。 咱家还给酒楼送豆腐,还有几个大户,都是隔一天一要的,这一天下来,能有个七八百文的进账。” 林卫兴奋地道,“昨个我和爹娘还商议着,要不要也在永安城开个铺子,雇两个人干得大一点。” 林立点点头:“可以啊,正好我一会要去永安城,要不一起去看看——这里大嫂自己能忙得开不?” “能。”李氏在一旁说道,“白天家里没啥活了,一会我去把驴牵回来,再磨点豆子,中午之前再点出几板豆腐脑就够了。” 林卫也道:“正好二弟你在,能帮我看着点。” 林立点头,李氏忙着出门去牵驴,林卫又掀开盖子看看,转头看着林立道:“二弟,你咋鼓捣出来的?” 林立摇着头:“别提了,我和秀娘这几天忙得够呛,还雇了七个人,上次卖狼皮的银子都投里了,这几天的利润,都不如你们这豆腐摊子一天的。 这听你一说,我都打算要开个豆腐坊了。” 林卫眼睛一亮:“中啊,二弟你在永安城开。” 林立就笑了:“不了,大哥,你看我像能起早贪黑受苦遭罪的人么?” 林卫点点头:“哎,二弟,这活啊,弟妹可以,你还真不行。二弟,我和你大嫂都说好了,咱们分的银子,给你一半的。” 林立摆着手道:“大哥,你和大嫂辛辛苦苦的,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银子,可别再说这话了。” “你要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大嫂听了就不乐意。再说了,要不是你琢磨出豆腐来,我们想要辛苦挨累,也没有机会。” 正说着,大嫂李氏牵着毛驴匆忙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纸包:“二郎,街口新出锅的肉包子,还热乎着,快趁热吃了。” 林立忙接过来:“大嫂,你吃没有?”又分出一个递给大哥。 林卫摆手:“我们都吃过了,你吃。” 林立就也不客气。 稍作休息,林立就和林卫一起赶着牛车出了县城,往永安城去。 路上,林立就和林卫说了如何提炼出白糖,如何压榨出豆油。 “白糖的利润很大,只是一个永安城加县城,能吃得起白糖的也不多,我也不想给白糖降价。 我今个过来,还想着借咱爹娘的早点摊子,把豆油推广出去。” 林卫生了兴趣:“如何推广?” 林立想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了,就道:“爹娘不是买豆花早点么,若是再同时卖个油炸的主食,可以在摊子上吃,也可以带走,利润还能增加。” “油炸的?”林卫就没吃过油炸的东西,自然也想象不出来。 林立就讲了萝卜丸子和馅饼,“这两种最适合早点摊了,就是馅饼和隔壁的包子稍微有些冲突。” 林卫对油炸丸子更感兴趣,详细询问了如何做,又询问了豆油的成本,听说不算机器,就是大豆和人工的成本,就能高达一斤二十到三十文之间,忍不住咋舌。 “这也太贵了,割一斤肉,也就十几蚊钱。” 林立也点点头:“我估计最后成本能降低到二十文,但是要是从外村收豆子,成本就又得提高。” 林卫想想道:“一斤板油也就出一半荤油,板油还贵,算起来还是素油便宜点。” “对,”林立道,“压榨豆油之后剩的豆渣,还可以喂猪,咱家的那头小猪眼看着长膘。” 林卫就又兴奋起来:“那也合适啊,一头猪养到三百斤,也能卖三、四贯钱。可以多养几头猪。” 这才几天,林卫就有了商业意识,林立提了一点,林卫就想到赚钱的地方了。 林立道:“是可以,但是暂时不行,村子里动动都需要本钱。” 林卫马上道:“等回去和娘说,咱们赚的银子你都带回去用去。”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39章 大单子 林立很为大哥大嫂和父母高兴。 做豆腐卖豆腐脑,赚的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 爹娘和大哥大嫂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林立是根本不可能拿着花的。 林立和大哥坐着牛车聊了一路,让林卫更加确定想要在永安城内开个铺子的打算。 “二弟,我就是不放心爹娘。我和你大嫂要是走了,爹娘这边就得雇两个伙计了。” 林卫叹口气,“这豆腐刚卖着,就有人来打听方子要买呢。” 林立也点点头:“可也不能总就咱们自己家这几个人干活。要成规模,多开几个铺子,肯定是要雇人的。” 到了永安城,两人赶着牛车去了马市,先去铺子里交白糖。 时隔几天,林立就带来了百斤还多的白糖,粒粒雪白,品质上佳,让周掌柜又惊又喜。 上秤称量过了,足足一百一十二斤,周掌柜立刻称了十两银子,外加一贯二百文的铜钱。 又和林立说,让他过几天再送来百斤白糖。 若是在几天之前,林卫当会羡慕得了不得,现在自己开了豆腐坊,也在豆花摊子上帮过忙,就会算账了。 这一次的交易看着银子多,但是这么大的一个马市,一个月也就吃下二百斤的白糖。 算起来,二弟赚钱,没他容易。 心里更是感激林立将豆腐方子给了他们。 两人好好地逛了一圈马市,林立林林总总地又买了一堆东西。 装油的大缸小缸,过滤用的宣纸,生石灰,大秤小秤,林卫也听了林立的建议,买了个铁锅。 两人寄存了东西,又在永安城里逛了一圈。 查看了客流量,铺子与住处的租金,这才赶着牛车,带着一车的东西回了县城。 林立先没吃午饭,而是盛了一小罐的白糖去了街口那家收皮货的铺子。 铺子里的人一看是林立,先招呼着:“小林哥,今天又有什么好皮子了?” 王大成在里面听着,也出来道:“好久没见了,林老弟快往屋里进。” 林立进了院子道:“王大哥,今天没有皮子,不过有另外一样东西,特地给你看看。” 说着将小陶罐递过去。 王大成双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才打开罐子,见到是白糖,很意外地先看一眼林立,这才伸手捻了几粒送到口中。 仿佛没有品尝出味道,又多捻了几粒,这才惊讶道:“好糖,林老弟,这白糖你从何处得来的。” 林立询问道:“王大哥,这白糖可入得了你的眼?” 王大成连连点头:“我头一次见到颜色这般透,味道这般好的白糖,林老弟你快和我说说,你这白糖是从哪里买的?” 林立笑了:“王大哥,实不相瞒,这白糖是我寻了古方,自己做出来的。” 王大成怔住了,忍不住上下再打量了林立一遍,“林老弟,你自己做出来的?” 林立点头。 王大成仿佛被镇住了,好半天才竖起大拇指道:“林老弟厉害。” 林立拱手回个礼道:“不瞒王大哥,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王大哥,可愿意做这白糖的生意?” 王大成微微思索了下道:“我们商队来往,一般从北方带回去的都是皮子山货,来赚取南北差价。 林老弟你这白糖品质上佳,价钱应该不低,在北方这边就能卖上价,若是运到南方,反倒没有太高的利润。” 山货皮子这些东西,在南方才是奇货可居,往往能一分收,十分卖,差价的利润十分可观。 但南方也盛产白糖,虽然品质没有林立拿出来的好,但价格占据了地理优势。 王大成只在心里一盘算,便觉得没有太大的赚头。 林立点头:“王大哥,我没想将白糖运到南方,我是想就我们周边几个县城,能不能有些销路。” 王大成问道:“恕我先冒昧问一句,林老弟,你手里现在有多少白糖?” 林立道:“眼下有百多斤。” 王大成微微惊讶道:“这般多,那,林老弟打算什么价格给我?” 林立听了这话心中一喜,“我先前看了市面的白糖,品质稍逊,一百二十文一斤。若是王大哥要得多,我给王大哥百文一斤。” 王大成略微沉吟,再道:“老弟,那你给我个准话,你是只有这百斤白糖,还是每个月都可给我百斤,还是更多?” 林立苦笑了声:“王大哥,你这话可让我为难了。这白糖提炼起来颇为不易,一不小心,整桶的糖浆就会毁掉。 眼下的产量我不敢保证,但是再给我些时间,多尝试几次,产量肯定就能上来。 不过王大哥,你也得给我个准话,你一个月能要多少?” 王大成想想道:“这个月底我有个商队还要北上,可以带一车白糖试试销路。 不过这价格,不是我老哥我要往下压,而是一路牛马人的吃喝嚼用都是费用,还要沿途打点。 林老弟,你这百斤的白糖,我可做主百文一斤收了,月底我要两千斤,只能给你九十文一斤。” 九十文一斤,两千斤就是一百八十两银子,换算成现代钱币,就是十八万,关键成本,除了人工,几乎就没有其它的了。 林立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 一亩高粱地能出秸秆五千多斤,出糖率就算是百分之十,也有五十斤。村子里一共种了一千多亩高粱,这些秸秆的产量…… 张木匠还在制作螺旋压榨机器,完全可以扩大生产。 林立只顾着低头盘算,王大成却以为林立对这价格不满。 他叹口气道:“林老弟,我知道这制作白糖肯定不易,风险也大,只是我们商队从来不曾做过白糖的生意,这番也是冒险。 如果北方销量好的话,我定不会亏了老弟的。” 林立定了下神,微微点头:“多谢王大哥。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就是这白糖,王大哥的商队不得在这县里和周边销售。” 王大成眉毛挑起,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也不挑明,哈哈一笑道:“好说。” 这般就是大买卖了,口说无凭,王大成便要立下契约。 契约约定了送货的日期,白糖的数量和收货的价钱。 王大成甚至还先付了一成的定金。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40章 决定 虽然与王大成的交易,每百斤白糖损失了一贯银子,但是这交易对林立来说稳赚不赔。 王大成的商队不占用县城周边的市场,而是往北开拓新的市场,且一个月能有两千斤的白糖需求。 两千斤甚至可能还不够。 这可是糖厂接到了第一笔大订单,林立心里立刻就重视起来,甚至人还没有回去,糖厂如何扩张,如何与豆油厂分离的方案就计划了出来。 下午,王氏和林父大哥几人都没有休息,等林立回去,忙着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林卫已经将林立与他说的学给大家了,中午做的午饭里,还有现学现卖的油炸丸子,几个菜也都是用豆油炒的。 “二郎,你这素油真是从大豆里做出来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尝着饭菜,犹觉得吃惊。 林立点头:“娘,大嫂,你们觉得怎么样?” 王氏点头:“这炸丸子是真好吃,但炖菜不如肉香。” 李氏也道:“娘说得对。” 林立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用素油炒菜就香多了。” 王氏一边吃着一边道:“二郎,你大哥和我说了,说让我在早点摊子上再加个这油炸丸子。我还没问你,你这豆油,打算怎么卖?” 林立摇着头道:“娘,这豆油不算运过来的车马钱,一斤的成本就在二十文到三十文之间。 这还没算压榨机器的银子。如何定价,我说不好。” 王氏突然道:“二郎啊,娘问你,你以后还打算进书院念书吗?” 林立怔了下。 他一直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究竟还要不要念书。 前世他大学毕业,难道这一世他要考个举人? 林立在心里微微摇头。 以他现在真实的学识,重新考秀才都过不去。 非得从头学起,沉心静气,还要请得名师点拨,也许还要两三年才能衬得上真正秀才的学问。 而他能静下心来专注学习两三年吗? 他看着这虽然在县城里也是泥巴墙壁的房屋,虽然赚了银子也还日夜操劳的双亲和大哥一家,又看着出来之后明显懂事的小虎子。 想着家里等着她回去的秀娘,简陋的糖厂。 林立无法马上做出决定。 “二郎啊,你若是还要读书,这经营一路,就万万不要再做了。我和你爹你大哥,咋也供得起你读书的。” 林立微微摇头:“娘,你给我点时间想想。” 王氏点头:“娘也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林卫就道:“娘,二弟读不读书,上不上书院,和豆油定价也没关系的。” 王氏瞧了林卫一眼:“如何没有关系?二郎若是读书了,这豆油就奇货可居,价钱自然就可以定高一点。 二郎若是不读书了,糖厂啊油厂啊就都会扩大,这豆油一多,价钱自然就要降下来。” 林立真心佩服了:“娘,你这些都明白?” 林卫也道:“娘太厉害了。” “你们不用奉承我,咱家,还是二郎最厉害。” 王氏说着点着小虎子的额头,“虎子啊,你看你二叔识字读书多好,等过了年,让你爹也送你读书去,到时候好好学,给你爹挣个状元回来。 “嗯,我给爷爷奶奶爹爹娘和二叔挣个状元。” 李氏笑着摩挲了下小虎子的头,夸了声真乖。 林立苦笑了声:“娘,等我忙完了这阵,我就读书。” 王氏微微叹口气,“你的事啊,娘也看出来了,得你自己做主。不说这个了,那个豆油我先在摊子上试试,一斤就定四十文。” 比起白糖,豆油的利润太低了,但是账不是这么算的。 二十文到三十文之间的成本,没不包括剩余下来的豆渣。 真要认真算的话,成本落到二十文,也有可能。 如此翻番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了。 又聊了在永安城开豆腐坊的事,他们决定再等两天,先看看豆油、炸丸子的销路。 林立卖了白糖,收了王大成的定金,买了一牛车的东西也没花几文钱,手里的银子加起来将近四十两。 林立将其中的一半换成了铜钱,也开心起来。 他挪用了给了秀娘的银子,终于可以还给她了,还给秀娘赚了第一笔银子。 回去就好好地和秀娘算算,该给秀娘和他自己开多少工资。 夫妻厂也要明算账,利润是利润,工资是工资。 想到秀娘每天晚上都要在灯下算账,林立的心就说不出是甜还是酸。 他归心似箭。 他急切地想要与秀娘分享今天的一切,想要让秀娘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 可不自觉地又想到了娘的话。 他心底,真的是不想读书了吗? 真止步在秀才这个身份? 甚至是虚假的秀才身份? 林立牵着牛车,离村子越近,竟然就越生出胆怯的心理。 他不是怕回去,而是知道,这一回去,他就是要做出决定的。 他了解自己。 穿越到这世界一场,他如何能不做出一番事业? 油厂、糖厂只是开始。 而这个开始,对林立来说,很可能就是结束。 就如豆腐的出现。 他要的,不是赚几笔小钱,成为乡村地主。 虽然他还不清楚他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但可以确定,绝对不是眼下这些。 林立牵着牛车,一步一步地往村子里走着,每离村子近了一步,思虑就好像成熟了一点。 也许他今天决定不下来,不过不急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不足一个月,还没有完整地了解这个世界。 他会很快做出决定的。 远远的,林立看到村口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后就是一轮正在缓缓下沉的夕阳。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他看到那个身影飞跑过来,看到秀娘就像个孩子似的欢快地跑过来。 他不由地也张开了双手,将飞奔过来的秀娘重重地搂在怀里。 “想我了?”林立抱起秀娘,将她举到了牛车上,正坐在赶车的位置。 “嗯,想二郎了。”秀娘大大方方地承认着,“爹娘都好吗?大哥大嫂他们都好吗?” “都好。”林立和秀娘并着肩,“娘还问你的,要我不要累着你。” 林立侧头看着秀娘。 沉落之前的夕阳给秀娘的脸上镀上了一层红润,秀娘也正侧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爱意。 之前的迟疑犹豫忽然消失,这一刻林立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决定。 他要做的,不是一个糖厂,一个油厂。 他要的,是秀娘看着他的眼神,永远都满是爱意。 第41章 说妾 “这么多银子!还有这么多铜钱!” 秀娘看着被布包着的银子和铜钱,惊住了。 “我先给你报账。卖给永安城周掌柜一百一十二斤白糖,给县城皮货商王老板的是一百一十斤,还有五斤白糖给了娘。” 秀娘忙拿了纸笔,将账目记上。 “今天还买了缸,储存豆油用的,晚上我和张木匠说,再做些木桶装糖。秀娘,月底周掌柜还要百斤白糖,王老板预定的是两千斤。” 秀娘将账目一一记上,算了一会感叹道:“二郎,做糖这么赚钱啊。” 她才知道白糖能卖出这些价钱。 转头看着一堆银子和铜钱,又有些担忧:“二郎,咱家里这么多银子,万一让人知道了,可不得了的。” 林立也想到了,他点点头:“这些铜钱是方便你发工钱的。我想好了,从下个月开始,每十天结算一次工钱。” 秀娘点点头,她每天都要发放工钱,也觉得麻烦。 “我打算明天就修个砖窑烧砖,趁着冬天上冻之前,将油厂和糖厂都修成砖瓦的,这样冬天也不耽误上工。” 秀娘惊讶了,“砖窑?烧出来的是城墙那样的砖吗?” 秀娘只去过城里两次,印象最深的就是城墙的大青砖。 林立被逗笑了,“不是,能烧出红砖就最好了。那种大青砖,我暂时还烧不来。” 秀娘坐到林立身前,“红砖是什么样子的?就是红色的黄泥砖?” “也不是……” 林立才要解释,外边就传来了喊声:“林秀才在吗?” 林立和秀娘对视了一眼,秀娘急忙将银子和铜钱再用布包上,塞到被子下,和林立一起出了屋子。 “林秀才和秀娘都在啊,开门开门,婶子有话和你们说。” 院子外的是村长赵松家大嫂子,秀娘忙开门招呼着:“赵婶子啊,您这么晚了,有事吗?” 赵婶子进来就拉着秀娘的手道:“有事,喜事,就等着林秀才和秀才娘子有空了,特意过来的。” 林立将父母那屋的门打开,点了蜡烛:“赵婶子请进来坐,秀娘给婶子倒杯热水。” “哎不用忙活了,不用不用。”赵婶子拉着秀娘的手一起进屋,先将秀娘按在椅子上,自己才坐下。 坐下就上下打量着林立,越看越满脸堆笑。 林立被赵婶子看得都要毛骨悚然了,就见赵婶子拍着秀娘的手道:“秀娘啊,你可是个有福的人啊,嫁了咱林秀才,旺夫。” 秀娘被赵婶子的话说得满面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林立咳嗽了下道:“赵婶子,你来是……” 赵婶子就笑着道:“我是来给林秀才和秀才娘子道喜的。” 林立和秀娘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赵婶子。 “是这样的啊,咱村王家,秀才知道?” 村子里姓王的足有十几户人家,其中一半沾亲带故,林立茫然地摇摇头:“哪个王家。” “就是村子东头王富贵家。”赵婶子笑着道,“家里一连生了四个闺女,才有了个大胖小子的那个。” 林立想了下,有点印象。 “怎么……”林立狐疑道。 “王家大闺女今年十六,正是花样年华,生得美,又能干活,就因为家里穷,下边一串弟弟妹妹,都得这大姐带着,所以才一直没有说亲,就有些耽误了。” 林立听着,好像感觉出什么了。 “如今耽误耽误就成了大姑娘。前个倒是有人想要娶王家大姑娘过门,可又拿不出像样的彩礼。王家养大姑娘十六年了,也不能平白地就将姑娘给人了。” 林立听到这里不对劲了,急忙打断道:“赵婶子,我们家没有适龄的男人要娶妻,赵婶子和我们说这些不合适。” 忽地就想到了李长安,莫不是看上李长安了? 赵婶子笑起来:“林秀才啊,要我说怎么大喜呢。林秀才和秀才娘子这几日忙得都见不到人,咱村里谁家人不心疼秀才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家业。” 说着又拍着秀娘的手:“可怜我们秀才娘子也一天天得不到闲,这不,王家当家的就托我来给秀才和秀才娘子说说,情愿把大姑娘嫁过来给秀才做妾。” 林立听着,只觉得晴空一个霹雳落到头上,下意识就先看向秀娘道:“秀娘,我没想纳妾。” 秀娘也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林立,听到林立的话,也下意识点点头。 “诶,”赵婶子略带不满地道,“男人有能耐了,哪个不三妻四妾的?你们没看城里那些老爷们少爷们,谁家就只有一房媳妇的啊。 再说了,纳房妾这好处多多啊。先不说王家大姑娘美貌,就是屋里屋外啥活都拿得起来,娶过来秀才娘子就先享福啊。 你们想啊,这秀才和秀才娘子早上起来,这粥啊水的就都准备好了。 秀才和秀才娘子忙着外边大事的时候,家里牛啊、猪啊、鸡啊就都有人喂了。 回家就吃上热乎饭,晚上还有人暖被窝。这说是纳个妾,但只要你秀才娘子不同意,这妾也进不得秀才房里。 就当买个伺候自己的奴仆就可以了。” 说着又转向秀娘,“秀娘啊,你可不能不同意啊,咱们女人得为男人着想。 你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日后有了身孕的时候,不也得为你家秀才讨一房人啊。 那时候上哪有这么合适的女人。” 秀娘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拿眼睛看着林立。 林立哪里想到人在家里坐,这意外就从天上掉下来,他才娶妻一个月,就有人来说亲要他纳妾。 爹娘不在家,这事……也不能推到爹娘身上,万一爹娘真答应下来呢? 林立缓了口气,忙拦着赵婶子道:“婶子这话可不要在提了,人家好端端的大姑娘,可不能这么坏了声誉。” “怎么是坏了声誉呢。”赵婶子还抓着秀娘的手,人在凳子上往前凑凑,“秀才你不知道啊,若是这大姑娘再嫁不出去,就得卖了呢。” “啊?”林立懵了,“卖?” “是啊。”赵婶子使劲点头,“这王家的四个丫头眼瞅着一个一个的大了,这老大不说亲,老二就没人来说亲的。 这嫁给自己村里的人,虽说是做妾,但秀才的人品谁不知道,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嫁到外边做妾,可不就和卖了一样。人家发卖出去,娘家人都不知道。 遇到命不好的,卖给窑子里也说不定呢。”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42章 好人卡 赵婶子一进屋,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林立听懂了,秀娘也听懂了。 秀娘的神情明显意动了,不知道是可怜那位王家大姑娘,还是真为了林立。 这事,也绝对不能让秀娘插手。 赵婶子话音刚停,林立就道:“赵婶子,您说的我听明白了。” 赵婶子一喜,张口就道:“就知道林秀才你心是最好的。这王家啊人也实在,要的彩礼也不多,就……” 林立打断道:“赵婶子,你听我说完。我没打算纳妾。” 赵婶子嘴还张着,楞了下,刚要再开口,林立已经站起来:“赵婶子,王叔家里困难,我能帮的一定力所能及。 这样,明天一早你让王叔来找我,我给他安排个活。” 赵婶子跟着林立站起来,手里还抓着秀娘的手:“林秀才,唉,你能给王家当家的安排什么活啊。他那个身子,走路都喘。” 林立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林秀才啊,你就当做做好事,收了王家大姑娘。那姑娘我看着就可怜,这要卖到不知根知底的人家啊……唉! 我也知道这是难为林秀才了,可我想着,张婶子在你糖厂里做饭,一天还有三文钱的工钱。就当买个人做饭了……” “赵婶子先请回。”林立也微微叹口气,“也请赵婶子口下留情,今天的话莫要与人说,莫要坏了王姑娘的名声。” “这……”赵婶子不死心地看着秀娘,小声道:“秀娘,赶明我领你看看王家大姑娘去,保证你能满意。” 林立一头黑线,好容易将赵婶子送了出去。 “二郎。”回到房间里,秀娘低低地叫了声。 “怎么了?你放心,我没打算纳妾的。”林立真心实意没这个打算,甚至之前他都没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有三妻四妾的说法。 “不是,我就是觉得王家大姑娘可怜。”秀娘靠过去,抱住林立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当初,爹把我嫁过来之前,是让我选的,是嫁给个断了条腿的给哥哥换亲,还是嫁给你。幸好我选对了。” 林立的手不由地抚上秀娘的后背,心里带着庆幸。 他无法想象秀娘没有嫁给他,而是被换亲到另外一个同样贫穷的家庭里的样子。 “秀娘,委屈你了。”林立轻轻地拍着秀娘的后背。 “嫁给二郎就不委屈了。”秀娘侧侧头,将面庞贴着林立的腹部,“一点也不委屈。” 林立也抱着秀娘,他们之间沉浸在亲情的氛围中。 “二郎,要不,你就把王家大姑娘纳回家。”秀娘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傻话。”林立稍微重点拍了下秀娘的后背。 “王家大姑娘太可怜了。”秀娘小声说道,“再说赵婶子说得也对,我有身子的时候,又不能和你……” “说什么呢。”林立哭笑不得道,“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纳回家里?再说,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了?难道我还要天天……” 林立惩罚似的拍了下秀娘,特意往下拍了拍。 秀娘在他怀里扭了下:“我也要出去忙,家里总来不及给你做饭……” “打住。”林立道,“再说我要生气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林立低头看着秀娘。他看不到秀娘的表情,但想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给自己男人纳妾的。 秀娘的心里不一定得怎么委屈呢。 林立心里是有可以给女子的工作的,比如养鸡场,养猪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冬季开始养鸡或是养猪,不是个好主意。 那纺纱织布呢?可织布机是什么样子的?都说男耕女织,村子里却貌似没人家有织布机。 林立再拍拍秀娘,将人扶起来:“我练字你记账,然后早点睡。” 下了地,林立一边执笔,一边又道:“你若是心软,可以让王姑娘跟着你跑腿,你负责记账。 家里的活也可以安排王姑娘干了,一天三文工钱,在糖厂吃一顿午饭。” 秀娘脸上露出喜色:“二郎,你真是好人。” 林立无端被发了好人卡,回头弹了下秀娘的脑门,“泡豆子,明天做豆腐。” “泡上了。”秀娘俏皮地往后一躲。 “明天不许自己去磨豆子,记住啊。”林立叮嘱一句。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救急不救穷。 如果王姑娘是个脚踏实地的本分人,有机会他一定给王姑娘一份稳定的工作的。 赶了一天的路,坚持写了五十个大字,林立累得没有了精神,躺在床上摊着手脚,说话全无顾忌。 “秀娘,你看看你男人,在外边跑了一天,回家就累得这个模样了。你一个人我都应付不了,你还打算给我纳妾。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秀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立这般模样,只觉得有趣,凑上来仔细看看:“二郎你哪里累着了,我给你揉揉。” 林立仰躺着,看着秀娘回身吹灭了烛火,摸摸索索地上了床,习惯性地将他的胳膊拉着枕上,又将这条胳膊抓过来搭在身上。 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小美人搂在怀里,能不动心的岂不是废物,有病? 林立的手不老实起来。 “二郎,你都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早起……”秀娘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推拒。 好像在她的概念里,对林立就没有拒绝二字。 “明天我不早起了。”林立咬牙切齿地道。 他不早起了,反正糖厂他不去也可以。 想是这么想,第二天天一亮,生物钟的驱使下,林立还是醒了。 虽然这个身体得过病,但毕竟年轻,昨天累了一天,晚上又折腾了一场,竟然还是神清气爽。 秀娘在煮饭,林立在院子里慢慢地打了一套军体拳,然后加快速度又打了一遍,周身立刻就热了起来。 秀娘开始还在忙着,在林立打第二遍拳的时候,就不作声地站着看着。 秀娘的眼神好像粘在林立的身上,爱意仿佛从眼睛里溢出来。 待林立收拳,立刻就递上热乎乎的毛巾帮着他擦汗。 秀娘的眼神林立完全没有忽略。 他相信秀娘是爱他的。 但他就是不明白,秀娘这么爱他,怎么会愿意为他纳妾呢?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43章 砖窑 林立想不明白,秀娘这么爱他,怎么会愿意为他纳妾呢? 吃了早饭,他就去找村长。 秋收基本结束,各家各户都要准备好上缴给县里的粮食做赋税,村长现在忙着统计数目,也要挨家挨户地查看粮食的准备情况。 见到林立上门,村长就到院门口迎着道:“林秀才,昨你去县里了。” 林立点点头:“是啊,我给我爹娘把油送过去一部分,让他们看看销路。琢磨了一晚,觉得不论销路如何,还是先把油厂也建出来。” 村长闻言点头:“这是好事,我这就给你再找几个人去。” 林立道:“不忙,村长,我还有个想法。” “哦?啥想法?”村长问道。 林立沉吟着道:“我琢磨着,弄个砖窑,村长你觉得怎么样?” “砖窑?”村长吃了一惊,“林秀才,你会烧窑?” 林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在书上看了怎么烧窑,没试过。不过我想要试试。” 村长惊讶地看着林立,好一会才道:“这怎么试试?” 林立笑笑:“不外乎花几个工钱。村长,我赚钱,是为了自己,但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若是烧出砖来,我希望咱们村所有的人家全能住上砖房瓦房。” 村长闻言,使劲地拍了下林立的肩膀:“林秀才,就冲你这份魄力,我这个做村长的也得支持你。你说,需要多少人?” 林立道:“暂时需要十五个人,五个人砍柴,五个人搭窑,五个人做坯子。这边麻烦村长,我去找张木匠做模具。” 村长答应下来,林立又和张木匠说了模具的大小,完全仿照前世的红砖大小,定做了十来个模具。 回家里秀娘早饭已经煮好了,白米小米两掺的粥里一人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前一天的馒头在豆油里煎了,一小碟咸菜,吃得喷香。 吃过饭秀娘就风风火火出去了,林立摇摇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是等了会。 不多时,秀娘拉着个姑娘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管了几天账,收了几天的秸秆,秀娘也不知不觉的变化了。 以前总是半低着头,谁有一句吩咐就急忙忙地去做。 现在自己管事了,也自信了,就会抬着头了。 而秀娘抬着头的样子,更好看。 “二郎,这位就是王姑娘。”秀娘拉着王姑娘进了院子。 林立这才移开视线,才发现自己见过王姑娘几面,只是没说话。 “王姑娘来了。”林立点点头,“我家秀娘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工,不知道秀娘说过没有,你是有一天三文钱的工钱,外加中午一顿饭,在糖厂吃。” 王姑娘个子比秀娘高了半头,人也瘦瘦的,眉眼也还清秀。 马上就道:“林秀才,秀娘妹子和我说了。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累着秀娘妹子的。” 林立点点头,又对秀娘道:“那我去糖厂了。” 出了院子,回头就看到王姑娘抱着地上的菜叶子就开始剁鸡食,还扭头和秀娘说着什么。 秀娘拿了盆子,撒一把豆子面,王姑娘将菜叶子丢进去。 倒是个爽快姑娘,与人做妾,可惜了。 林立压根就没有将王姑娘安在自己身上。 男人虽然被称作是下半身思想的,但林立自认为不同。 他哪里有那些精力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别的女人哪里会有秀娘好。 想起秀娘对他的百依百顺,予取予求,林立就恨不得把秀娘捧在手心里。 恨不得把最好的给秀娘。 可惜他现在能力有限。 但早晚,他要让秀娘住上砖瓦房,有宽大玻璃的砖瓦房。 林立的心瞬间抖了下。 他不明白他怎么想到了玻璃砖瓦房。 在这个世界里搞出玻璃,在那之前,他得有多大的财力、权力,才敢实施的啊。 林立讽刺地笑笑自己,将这个念头抛开,往村子外走去。 砖窑同样修在山坡上,最初的很简单,就是将粘土挖出来一个大洞。 然后就用挖出来的粘土加水搅拌打成泥坯,晾晒半干之后立起来,再晾晒了一天,这才一块块地沿着洞顶四壁砌上,堆上柴火点燃。 林立没烧过砖,但理科生接触的东西多了,用心想想,前世视频偶尔扫过的东西,就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晚上林立留了人看着砖窑的火,走回院子里的时候,就见到秀娘在忙着做饭。 “不是有王姑娘,怎么你在做饭?”林立舀了瓢水洗手。 “王姑娘才走,她家里也一大家子人,回去还要忙。”秀娘给水盆里添了瓢热水。 “你看人怎么样?”林立顺口问道,就看到秀娘转头看他的眼神,“别瞎想,我是问人干活怎么样,你用得顺手不。” 秀娘嘴角向上一扬,“王姐姐人很好呢,什么都抢着做,磨豆腐,剁鸡食,喂猪,还知道牛喜欢吃什么草,高粱秸秆捆得又快又直。” 秀娘就差掰手指头了,“今天有王姐姐,就回来的早,二郎你饿了,饭马上就好。” 林立洗了手擦干,在秀娘身后往锅里看看,“做什么好吃的了?” “煎豆腐,按照你以前说的,换了素油,一会用白菜片炒了。” 自从林立有一次脱口将菘叫做白菜之后,秀娘就学会了,并且认为白菜这个称呼,比菘更好听。 “我还泡了木耳,也一起炒了。” 林立瞧瞧就笑了,“大米饭?” “是啊。” 林立掀开锅,“煮这么多?” 多半锅得大米饭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明早是豆浆,鸡蛋炒大米饭。” 秀娘将煎过的豆腐盛出来,加葱花炒香了,再加上白菜片翻炒起来。 林立掐掐自己的腰,感觉出点肉出来。 这几日忙着糖厂、砖窑、上县里,虽然每天都忙碌不得休息,竟然还长了不少肉。 就是有点软。 “秀娘,你想学射击吗?”林立忽然问道,“弩箭射击。” 秀娘惊喜地转头,“我?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今晚吃完饭,就去糖厂,让你哥也学着。” 林立手里不是一把弩了。 他将张木匠和他儿子都雇下来了,除了螺旋压榨机器,还将从王大成手里得的牛筋都交给他。 如今又已经做好了两张长弩,正好秀娘、李长安一人一张。 \u0001 第44章 精神生活 林立是临时起意。 他就是忽然觉得多掌握一点技能没什么不好的。 那既然没什么不好,就是好的。 而且以后大雪封山的时候,他和秀娘一起去打猎,不也好玩。 两个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屋,秀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想什么呢?”林立现在可喜欢逗着秀娘了,他伸手碰碰秀娘的眼睫毛。 “没想什么啊。”秀娘眼神躲闪着。 “肯定想了,秀娘,你学不乖了。”林立一本正经地道。 现在秀娘不怕林立了,她眨眨眼睛,就是不说。 不说就不说,林立也没想着一定能问出来。 结果林立不问,秀娘自己忍不住了。 “二郎,今天我领着王姑娘见我哥了。” 林立的眼睛瞪大了。 这不是在古代?不是说古代的姑娘们都封建着吗?怎么就和李长安见面了? “我问王姑娘了,她说她不想做妾,可是家里穷,她要是留在家里,妹妹们就不好嫁人了——二郎吃饭啊。” 林立夹了筷子菜问道:“王姑娘同意嫁给你哥了?彩礼是多少?” 林立问这话的时候,就有意替李长安拿彩礼了。 “二两银子。”秀娘道。 “二两银子?”林立震惊了。 他以为彩礼怎么也得十两八两的,可才二两银子! 秀娘点头,吃了口饭接着道:“我替我哥算过了,二郎你给我哥一天七文银子,我哥吃住都在糖厂,不需要花钱。 一个月就是二百一十文,只要十个月,就有二两银子了。” “乘法不错。”林立夸了句。 秀娘冲林立做个可爱的鬼脸,“我天天练习着呢。” 林立点头:“乖,继续说。” “我还没问我哥呢。我想先和你商量,二郎,你给看看合适不。”秀娘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立。 林立笑了:“我看算怎么回事?这是你哥和王姑娘之间的事,他们看着互相合适才是合适。” 秀娘摇头:“王姑娘说谁给银子她就嫁给谁的,嫁给我哥和嫁给别人没区别。 我也知道我哥,有人肯嫁他就可以,王姑娘还是李姑娘都行的。” 林立摇摇头,觉得这才是他了解的古代人的婚嫁观。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或者就是家里有地位人的一句话。 换句话说就是,别人认为好的,一定就是好的。 可能这里的人这么认为的,也是把日子这么过的。 “秀娘,这我可给不了意见。”林立想想,慎重地道,“我对大哥的了解,就知道大哥是个实在人。 而王姑娘我就说过一句话,完全不了解。 要我说,让大哥和王姑娘多接触接触,看看他们自己的意见,怎么样?” 他穿过来之后就顾着自己的小日子了,也没多注意村里的男男女女是怎么相处的。 秀娘想想答应着:“行,我明天先问问王姑娘。” 两人加快速度吃了饭。 猪和鸡的饲料王姑娘都给准备好了,秀娘将饲料给猪和鸡添上,两人拿了弩弓去了糖厂。 李长安从住在糖厂里之后,晚上就不和林立秀娘在一起吃饭了。 他知道妹夫身子弱,得吃细粮吃好的。他在,妹夫就不肯独自吃那些。 他能高粱米大豆饭吃饱,就知足了,何况三顿饭都不需要他花钱。 晚上住在糖厂里还多给二文钱,他还哪里好意思吃妹夫家的白米白面。 他晚上连火都舍不得点,若不是林立和秀娘来了,还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还在压榨秸秆。 “哥,你不是该休息了?”林立很少晚上过来,才知道李长安吃完饭还在干活。 “这不是还早,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李长安憨厚地笑着。 “哥,白天你已经干不少活了,晚上得好好歇歇,别累着了。”林立道。 “这哪儿能累着,不累,不累。” 林立无话可说了。 “妹夫,你有事?”李长安问道。 林立笑着道:“我让张木匠做了两张弩,就想拿着给你和秀娘玩玩,等以后不忙了,一起上山打猎去。” 李长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林立拿过弩箭,教给秀娘和李长安如何托着,如何拉开弩弦,如何安装箭矢,瞄准射击。 这些天来林立的力气又增长了些,长弩的弩弦已经能勉强拉开了,意犹未尽地射出了一箭之后,就把场地让给了秀娘和李长安。 糖厂的院子够大,又是篱笆围墙,随便哪一面围墙都可以做靶子。 就像林立想的那样,秀娘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弩箭射击。 没有人会不喜欢射击的,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林立看着秀娘满脸的专注认真,每射击一箭都会转头看看他的明亮的眼睛,觉得这才是生活。 不是那种只枯燥赚钱,也不是熄了灯就上床的。 人活着么,就要有点精神生活的,不论在哪个时代,哪个朝代,都一样。 林立的手也痒了,他走过去,站在秀娘的身后,两只手从后方托着秀娘端着弩弓的手,帮着她一起举起来,瞄准。 秀娘微微侧头,没有一点凶意地瞪了林立一眼,林立瞄着李长安没看这边,悄悄在秀娘嘴唇上亲了下。 很轻,如蜻蜓点水般,口里却一本正经地道:“看着靶子。” 林立的“咚咚”心跳通过后背传递到秀娘的身上,秀娘的面颊红了一点。 她认真地端着弩,扣下扳机。 “好了,不要太累着了,胳膊明天要疼的。”林立接过秀娘手里的弩。 又对李长安道:“哥,你也别玩太晚了,早点休息。” 林立和秀娘手拉着手离开糖厂。 天早就黑透了,但夜并不深。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早早地关了院门休息了,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在夜色中,林立的心中有了浪漫的感觉。 “嗷——”远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咆哮,林立和秀娘蓦地站住了。 两人侧耳倾听,但似乎刚才是错觉般,耳边只有风的声音。 林立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他抓着秀娘的手加快脚步回到自家院子里。 他刚刚忽然想到了下山的群狼。 那些狼本来在深山里,如何就被赶出了领地? 刚刚那声吼叫,难道就是赶走了群狼的猛兽的咆哮?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45章 小身子 林立和秀娘急急忙忙地锁了院子门,又将柴房的门在外边锁上。 借着月光在院子里潦草地洗漱了,就进了屋子。 点燃了灯光,林立的心才微微安定下来。 “秀娘,你以前听过那种叫声吗?”林立问道。 “听过,爹说是老虎的叫声。”秀娘点点头,“爹说咱山里有老虎呢。” 林立的心又扑棱起来。 他想起前世新闻里说的一次老虎下山,百多米的距离一眨眼就冲过去,车子都撞不开。 但愿老虎不会下山。 还有,锻炼身体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练过了字之后,林立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之所以不在床上做,是因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在床上胳膊酸了,铁定会趴下的。 地上,舍不得弄脏衣服,大冷的天,也不想洗个冷水澡。 秀娘好奇地看着林立的动作,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坚持了几个,然后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 林立一看到秀娘抿嘴笑,就知道秀娘想什么了。 他假装没有注意似的揉着胳膊,活动活动脖子,悄悄靠近床边,忽的就张开手扑过去,将秀娘连着被一起搂在怀里,压在床上。 “竟然敢笑话你男人?嗯?”林立假装凶神恶煞地叫道。 可惜他这些天对秀娘嘘寒问暖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秀娘压根就不害怕,闷声嬉笑起来。 林立心神一荡,手就不老实起来。 秀娘忽然扭着身子推拒着。 秀娘从来不推拒林立,林立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来小身子了。”秀娘低声说着,脸一下子就绯红了。 林立顿了下,才明白什么是小身子。 他忙从秀娘身上起来,将被子给秀娘压上,问道:“要喝热水不?” 林立庆幸他还知道这个“小身子”是什么意思,但搜肠刮肚也只知道要喝热水,最好是红糖水。 “我给你冲糖水喝。” “不用。”秀娘还红着脸,只觉得难为情,“二郎,要不,你就收了王姑娘。” “啊?”林立懵了下,刚刚不还是要给她自家哥哥搭桥?怎么这会就又扯他身上了。 “我这得好几天,二郎都没法子……”秀娘小声道,“赵婶子说得对。” “啪!”林立隔着被,打了秀娘的屁股下,“胡说八道。” 秀娘扭了下,被林立按着被角,没扭起来。 “这几天都不许用凉水洗手洗脸。”林立松开手叮嘱着。 “没这么金贵。”秀娘翻身,掀开被子,“快进来,外边冷。” 林立脸一板:“你懂什么,小心着凉坐下病,以后怀不了孩子。” 秀娘被吓着了,“真的?” 林立严肃地道:“真的。这几天多吃小米粥鸡蛋,好好将养,听到没有?” 没人和秀娘说过这些,在秀娘的认知里,别说小日子,就是生完孩子,冷水洗手洗脸的都有。 女人哪里有那么娇气啊。 但是看到林立的表情,秀娘也当真了,也害怕了。 要是真生不了孩子,那,那……秀娘都不敢想象。 看到秀娘听进去了,林立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把传宗接代放在第一位,不这样说还真担心秀娘不照顾着自己。 他也不懂这些,就知道前世上学的时候,有女同学每逢那么几天,都疼得要死要活的。 查看下秀娘的脸色,见还是很红润,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秀娘果然没有用冷水洗手洗脸,起来先烧了热水,还给自己煮了小米粥。 林立照例在院子里打了两边拳,活动开身体,也跟着秀娘用了热水洗手洗脸,又吃了一碗久违的鸡蛋炒饭。 再叮嘱秀娘今天不要做重活,这才出了村子。 糖厂、炭窑都转了一圈,林立最后来到砖窑这里。 砖窑里的火还烧着,门也封着,大家都在外边看着火。 林立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 忙了两天,忽然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 林立闲了半天,就闲不住了。 有心上山打猎,又有点怵昨晚上的虎啸。 糖厂不用他看着,炭窑不用他瞅着,砖窑也有人守着,家里不知道王姑娘和秀娘什么时候回去。 他若是回家,被人瞧着,怕是要说王姑娘闲话。 最后也只好转回到砖窑这里,等着开窑。 火足足烧了一夜又一天,到晚上火光暗下来。 砖窑里的温度还高着,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大家换着班地回去吃饭,就又围着砖窑等着。 不但烧窑的这几人等着,村子里不少老少爷们也溜溜达达地过来了,围着砖窑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不知道谁起个头,说起前一晚上山里的吼叫声。 大多数人都睡下了没有听到,一时大家互相问着,猜测着,说得越来越玄乎。 都说这要是真有老虎,最多在山边走走,这山就再也上不得了。 就又说起砖窑、炭窑,烧的都是柴火,山边上哪里有那么多枯死的树,少不得要往山里边走。 林立听着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这可是古代,自然资源最为丰富的古代,别说有个把老虎,就是成群……额,一山不容二虎,大概不能成群。 随着夜晚的温度降低,守在砖窑这边的人耐不住冷,也渐渐少了,砖窑的温度终于降下来。 留下的人都紧张起来,林立对比起来,悠闲得很。 因为他知道,只要温度上来,红砖就能烧成,顶多是质量好坏的问题。 质量差点也不是不能用,可以砌炉灶,铺地面,最多一年半年或者过了冬天就换新的。 反正村里有劳力,他看着也不差钱了。 “成了!成了!”最早钻进砖窑里的人大喊起来,跟着就有人也钻进去,喊了起来。 林立慢悠悠地走上几步,见挤不进去就站下。 喜悦是会感染人的,林立一边微笑着,一边盘算着,趁着天还能暖和一个月,再修一个砖窑? “呀!”忽然一声惊叫,跟着更多惊讶的声音传来。 林立往前走了几步,透过人群,看到窑洞里轰然倒塌了半地的碎砖。 笑声消失,大家全都怔然地看着碎砖,又转头看向林立。 \u0003\u0003\u0003 第46章 买人 出现碎砖,在林立的意料之中。 人群让开,林立钻进砖窑内,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问题的所在。 碎掉的砖都靠近砖窑的洞口,应该是砖窑口温度不足的原因。 他看了几眼就退出来道:“天黑了,大家都回去休息,今天砖窑这里也不用人守着了。” “林秀才,这,明天还来吗?”有人问道。 “来啊。”林立莫名其妙道,“明天还要烧窑的,怎么不想干了?” “不是不是。” 林立摇着头笑道:“不就是烧坏了几块砖吗,多大点的事。回去了回去了。” 人群便说笑了起来,研究着砖为啥有的成了有的碎了,又说起那些坯子是谁打的,是不是打得不结实了。 这一夜林立留心着,一直到睡下,都没有再传来虎啸的声音。 睡前林立照例进行锻炼,一方面是增加体质,一方面是要消耗掉多余的体力。 只是可惜,手脚的体力是消耗了,某一个地方的体力却没消耗下去。 实在是这年头没有半分娱乐休闲可以消耗精力的。 林立白天在外边逛了一圈,承认不承认的,盼着晚上的温玉满怀也是事实。 “二郎,要不我用……”秀娘的声音被林立捂住了。 “睡觉,闭眼睡觉!” 林立想前世了。 穿越到这里一个多月之后,他第一次思念前世。 思念前世看不完的网络小说,刷不完的网络视频,层出不穷打发时间的娱乐。 在前世,他每天晚上都舍不得睡觉,刷刷手机就过了午夜。 可在这里,除了媳妇,没有任何娱乐。 连工作都成了娱乐。 他从没有想过会有把工作当作消遣,打发时间,并热衷于工作的时候。 每隔一天,林立就会和李长安一起,用活性炭将糖厂里的糖浆原液精华提纯,蒸煮多余的水分,提炼出白糖。 这些白糖都被储存在木桶里,连夜运到林立家里,放在大哥大嫂的房间内。 虽说村子里的人都很淳朴,从来没有发生过偷盗的行为,但是林立还是很小心。 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 村子里的人有限的想象力,还想象不出林立能赚多少银子。 林立也不想给大家这个想象。 所以,烧制出来的红砖,林立没有用在自己家上,而是在糖厂的旁边砌了厂房。 并且拿出了整整一桶的经过石灰处理过的糖浆,以县城红糖一半的价格,与村里人交换大豆或者高粱,甚至是各种蔬菜。 粮食是可以储存住的,但是地里的菜却存不了多长时间。 林立这么做,几乎等于将糖浆白送给出去。 毕竟这个季节正是萝卜白菜丰收的时候。 王姑娘现在也正式领了一份工作,每天上午都和张婶子一起在厨房做饭。 现在给林立干活的人增加到了近三十人,中午只米饭,就要蒸五大锅。 而王姑娘与李长安之间,也好像真有了那么点意思。 高粱开始脱粒了,砖窑和糖厂、炭窑为此停工了两天。 脱粒之后还要晾晒,最先晾晒出来的,还要运到县城里交赋税。 林立家的高粱没有用他伸手,糖厂的几个人最先将林立家的高粱脱粒、晾晒。 林立趁这时间也给李长安放了假,将这几日的工钱都给他结了,还给他装了一袋子米、一条肉和二斤红糖,让他带回家去。 并叮嘱他,等到家里税收结束再回来。 并在李长安临走前一夜,牵了牛,又压榨了一次大豆油,也给李长安装了一坛子带上。 一共出了八百多斤的白糖,林卫的屋子都没有落脚之处了,林立装了整整一个牛车,再去了县里。 交易这些白糖的时候,林立还是有些惴惴。 都说财不外露,他这一车的白糖,可足足值七十二两银子,一笔巨款。 然而,当他看到王大成手里一沓银票之后,林立知道自己格局小了。 七十二两银子,连王大成手里的一张银票都不够。 王大成安排伙计去钱庄兑换银票,自己亲自验货。 又给林立解释了钱庄银票,验过货之后,伙计也兑换了银子回来。 林立得了银子,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知道自己是因为环境的原因,目光短浅了。 他一边反省了自己,一边赶着牛车,去了爹娘租赁的小院。 仅仅几天,小院里就多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的面孔,是一个和林立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正在院子里牵着毛驴拉磨,打开院门看到林立,有些茫然。 林立很快就了解了这个男孩的身份。 这是个签了卖身契的男孩,是从永安城的马市上买的。 “二郎,娘和你爹你大哥商量了,雇个人,咱家的底细就被人都知道了。买个人回来,卖身契在咱手里,人就跟自家人一样。 这不,这些天赚的银子,我们和你哥都各买个人,剩下的都给你哥拿去在城里也租个这么的院子。 你哥昨天才走,你要是早一天来,还能看到你哥。” 林立想到大哥能在永安城单干,但没想到爹娘和大哥大嫂都会买个人回来。 他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沉默的小伙子,小声问道:“娘,这小孩是家里人卖的?” 王氏点头,“可不是。可怜见的,听说是家里娶了后娘,亲爹又得了急病没了,这后娘就做主将前头生的儿子卖了。” 林立奇怪道:“这,没人管吗?族里让吗?” 要是卖女儿他能理解——不是他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儿子都是传宗接代的,后娘卖了前头夫人生的儿子,族里还不将后娘给吃了? 王氏摇摇头:“听说是族里没人了。这孩子买来之后,问啥也不说,瘦得一把骨头,倒是肯吃苦。” “大哥买的人,知道底细不?”林立问道。 “知道,哪能不打听着呢,是一个自卖自身的。家里人口太多了,吃不饱,干脆就将自己卖了,能吃口饱饭,也能给家里换点银子。” 林立听了,更是咋舌。 他还是太不了解这个古代社会了。 “对了啊,你那个豆油都来问呢,我没卖,和你哥一家一半,现在炸丸子卖得可快了,比豆花还要赚钱。” \u0003\u0003\u0003 第47章 苗怀如 王氏买的小哥自称叫做苗怀如,这名字一听就是有来头的。 家里不是有学识渊源的长辈,就是有个很疼爱他的双亲特意为他求来的。 但是现在这个曾经也被人疼爱的孩子,如今却成了奴仆。 林立不由得感慨下世事无常。 当初他若是穿越到这么个身体内,不也是会沦为同样的命运。 “娘,既然是自家人了,对我这个弟弟就好一点。”林立颇有些唏嘘。 “这还用你说?咱们吃啥,怀如就吃啥,娘可不敢委屈了他。” 王氏这话是事实,也是因为林立并不了解这古代的制度与习惯。 家仆,是家里的仆人,大多数人家对待家仆都是很好的。 虽然大户人家里,家仆不可能和主人家有一样衣食住行的可能,但是小户人家里没有那些讲究,大家都是一锅里吃饭。 况且,家仆要干活,吃不饱饭没有力气怎么干活。 “对了娘,我还带了缸豆油给你。”林立想起王氏之前的话问道,“咱家就多一个帮工忙得过来?爹娘可别累着了。” 据林立了解,虽说有毛驴拉磨,做豆腐也是个累活,更不用说还要一早摆摊,这是个起三更爬半夜的苦活。 “忙得过来。也不是家家都要天天吃豆腐的——用缸装的好。”王氏掀开盖子,看着缸里的油。 “一会给你哥那边送过去一半,这些就够自家用,不够卖的。” 林立点点头,“行,正好也看看我哥的铺子。等过了税收,我就把油厂也开起来,到时候这油就都给娘送来。” 王氏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时间,因为要早早起床干活,是和别人家不一样的。 王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淘米做饭。 “这住在县里啊,说方便是比在家里方便,米面肉出门就买。可就是什么都需要花钱,菜也要花钱买。” 林立笑起来,可不是,在乡下,房前屋后都是菜地,吃菜这一项就省了不少。 “娘,如今咱家宽绰着,你和爹娘都要干活挨累,怀如还在长身体,吃上可不能省。” 林立也不说缺钱我给拿这话,王氏手里的流水,不比他少。 “那是,亏啥也不能亏了身子。” 王氏现在的伙食,和以前比那是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又因为有了豆油,吃的菜也比以前的有油水。 肉更是每隔一天就要割一条。 “他爹,你去好客来买个烧鸡给二郎尝尝。”王氏摸出几个铜板道。 林父答应着,接过铜板就出去了。 林立暂时没有啥事,就站在石磨旁,看着苗怀如拉磨。 从他进来,苗怀如只是最初问了他的身份,就一直没有出声过。 见到林立走过来,也只是抬头看一眼。 林立看着苗怀如细细的手臂,却好像很有力气的样子,问道:“怀如,识字吗?” 林怀如又看了林立一眼道:“认得几个字。” 林立有了兴趣:“读过什么书?” “《大学》读完了。”林怀如说道。 林立吃了一惊。 古人读书启蒙,首先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什么《幼学琼林》、《千家诗》、《弟子规》、《声律启蒙》。 这些都读过了,才算是启蒙完成。 然后就是《笠翁对韵》、《广韵》、《尔雅》、《说文解字》这几本,是为了掌握韵律,平仄对仗,以为吟诗作对打基础。 接下来才是正式的应试科举阶段,以四书五经为基础,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所不包。 首先就是《大学》,其次是《论语》、《孟子》、《中庸》,这些都读过了,就差不多可以试试考秀才了。 而这些书都读了,非得十年寒窗不可。 林怀如已经读完了《大学》,应该是考过童生的,算是读书人了的。 果然林立再问,苗怀如就点点头道:“考过三年了。” 往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林立生出恻隐之心。 谁还不是父母疼爱的宝宝啊,就因为有了后娘,竟然就沦为了奴仆,连自由都没有了。 他心里感叹,面上却没露出来。 只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规则,他可怜苗怀如,并不会让苗怀如心里好过,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苗怀如干活不惜力气,豆子都磨完了之后,立刻就打水清洗了磨盘,很仔细,瞧着是干惯了活计的。 然后就开始拧豆汁,一个人,瞧着胳膊瘦小,力气却不小。 林立洗了手上去帮忙,苗怀如看了一眼并没有拒绝。 林立如今也是有力气的,弩弓都能拉开了,还能做几个标准俯卧撑的,但貌似,力气上还不如苗怀如。 两人很快将豆汁都拧好了,豆渣装在木桶里,豆汁就上锅熬煮。 苗怀如拿着勺子轻轻推着豆汁,放下勺子就将之前用的布泡在水桶里,装豆渣的桶放到院子角落,回身再推下豆汁。 这一套动作做得流畅,根本不像才被买回来才上手的。 反而是林立完全插不上手。 豆汁熬煮微开,苗怀如就离开灶台,牵着毛驴到院子门口吃食。 王氏过来在盆子里放好了石膏,苗怀如也正好过来,两人抬着锅将豆汁倒在木盆中。 林立看明白了,苗怀如这是避开点豆腐最关键的步骤。 这孩子,要么懂事得让人心疼,要么城府深得可以。 林父买了烧鸡回来,又带回来一条肉,王氏炒菜,肥肉片子比菜都多。 还将前一阵林立说的茄盒也炸了一盆。 林父这时候也起了豆腐脑,和苗怀如一起放在模具内。 林立真像个客人一样,完全插不上手。 苗怀如也没将自己当作外人,似乎认同了自己这个家的身份,将豆腐压上就摆桌子拿碗盛饭。 林立就跟着端了一次菜,接着一家四口就坐在屋子里吃饭。 王氏撕了鸡腿,给林立一个,另一个就给到苗怀如碗里,自己和林父撕了鸡翅。 苗怀如看一眼林立,林立笑着道:“娘给你的,你就吃着。” 苗怀如低下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你这孩子,吃菜。”王氏夹了茄盒、肥肉片子,都堆在苗怀如的碗上。 林立笑着道:“娘,我才是你儿子好不好。” “你还差口吃的?”王氏这么说着,也还是给林立夹了个茄盒,“你胃肠弱,肉要少吃。怀如不比你,他一天干活累着呢。” \b\b\b\b\b\b\b\b 第48章 江飞 林立看出来王氏是真心疼苗怀如,也将苗怀如当做自己家里人看待了。 苗怀如虽然没说什么感激的话,但是从干活上看是知道感恩的。 苗怀如吃得很快,吃了一碗饭就下桌了,出了门就拎着水桶出了院子。 “唉,这孩子啊,一看就是在家里常干活的,眼里有活。我和你爹看了,怀如干活一点也不偷懒。”王氏摇着头。 林立想想道:“闲着的时候,怀如干啥?” 王氏道:“还能干啥,呆着呗。” 林立嗯了声:“娘,你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王氏笑着道:“那你也不许多吃,你这身子才将养好。” 林立给爹扯了块鸡肉问道:“爹,你觉得怀如怎么样。” 林父点点头:“是个老实人。” 又聊了一会赋税。 如今他们家也不在意交的那些赋税,豆腐摊子两天就能赚出一份赋税了。 林立相信爹娘的判断,也相信这个时代的人对契约的尊重,尤其是卖身契。 吃过了饭,林立赶了牛车去永安城,一路还琢磨着苗怀如这个人。 又想到自己的油厂、糖厂,也生了买个人的想法。 日后他是要大量收购大豆的,白糖、豆油也都会有一定量的储存,这些都需要可靠的人手看着。 只是,能打又可靠的,能买到? 林立深表怀疑。 但林立还是动心了。 并且深为自己的这种动心可耻,却又抵制不住这个想法。 林卫见到林立很是高兴。 他昨天才来这永安城里,刚刚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了,今天才第一天做豆腐,只送了相熟的酒楼,还没有开始出摊。 “二弟,还是听你的对,现在都不用出摊,一天的豆腐就供不应求。” 都中午了,林卫还在压豆腐,“这晚上还有要送豆腐的,都来不及出摊。” 李氏招呼着林卫,又把家里多的人拉过来介绍,是个很精神的少年,叫做王川,瞧着干净利索。 “二郎壮实了。”李氏瞧着林立,满意地点点头。 “大哥,大嫂,小虎子呢。”林立问道。 “送去念书了。”李氏道,“在家里还不够调皮的,也不指着他干活,我和你大哥就商量着,送去让先生管着。” 林立很是意外,也很是赞同。 “那真是太好了。”林立同样在干活这里插不上手,只是问了是否还要摆摊。 “摆啊。”林卫说道,“等小川上手了,我和你嫂子就腾出空了,就出去摆摊。正好二弟你来了,一会陪我去挑个铁锅。” 林立也要逛马市,就和林卫一起出来。 身边没了外人,林立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 “哥,你和娘都买人了,用起来顺手不。” “顺手。二弟,卖身契都在咱手里呢,官府都备着案,就是咱自家人一样。二弟,要不你也买一个?” 林立再一次可耻地动心了。 “哥,我还真有这个想法,想找个人能给我看着仓库的。只是……”林立还是有顾虑。 “这种啊……”林卫想想,“这种得是原本主家犯了案子的,或者自己家里获罪的。二弟,不是我说,这种人可不容易镇得住。” 林立道:“我也知道,就想想。” “一会问问人牙子,先留意着也好。” 两人去了马市,先帮林卫挑了一口大锅,接着林卫就转向了出售文房四宝的地方,挑了些笔墨纸砚,又买了本《大学》和《论语》。 读书是最费银子的,这两本书就花了林立三两银子,加上笔墨纸砚,就花了八两。 这些,还是挑了便宜的买的。 再去了买卖人口的地方,和人牙子聊了几句,还别说,真有林立需要的人。 “我这倒是有个合适的,从过军,回家时候发现自己女人被人给玷污自尽,老父母也没了,一怒就杀了人。 因为情有可原死罪免了,被贬了奴籍。 就是这人性情不大好,还杀过人,又是个官奴,价钱也高,要十两银子。” 林立听了之前几句,唏嘘不已,待见了那被贬为奴籍的人,却又有些迟疑。 从过军见过血的人,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那人靠着墙壁闭着眼坐着,额头上还被烙了黥刑。 林立的视线落在这人额头上一会,觉得也不难看,还别有气质。 林立没买过人,一时不知道还该看什么。 “江飞,站起来,给人看看。”人牙子喊了声。 江飞睁开眼睛,瞄了眼林立,慢腾腾地站起来。 林立的视线一下子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别说,睁开眼睛之后,气质就凛冽得多了,饶是林立心理年龄不低,也被这视线看着有些寒毛竖起。 “小哥,你若是找个看家护院的,这是最合适的了。他可是官奴,是不允许赎身的,你买下了,一辈子就是你的人了。 你看着身子骨多壮实,再给买个女人,以后一家子都是你的家奴。” 人牙子的推销,林立听起来心里特别难受。 为奴一生,连带着自己的后代都要为奴,哪个男人受得了啊。 尤其还是一个为父母妻子复仇的男人。 林立又生出恻隐之心。 林卫替林立开口道:“这种杀过人见过血的,谁敢带回家啊。” 那江飞瞄了林卫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人牙子道:“哎呀小哥你可不能这么说,这要是换个地方,咱还得称一声壮士呢。 这可是为了父母妻子报仇的人,就是放在咱这买卖里,咱都不敢怠慢,尊敬着呢。” 林立又刷新了个观念。 这年头,身为奴仆,哪怕是被卖身了,也是可以受人尊敬的。 人牙子还要推销,林立抬手制止了,询问道:“这位壮士,你可愿意和我走?” 人牙子眼睛瞪大了点,像发现了新物种一样看着林立。 林立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 江飞也有些诧异,看向林立道:“你若是买了我,我自然是要跟你走的。” 林立品了品,这话应该是同意的意思。 又问道:“我买了你,你不会……对不起我。” 江飞还没有说话,人牙子笑了:“哎呀这位小哥你这话说的,他是官奴啊,不得赎身的。 你买了就是你的人,他若是敢反一点,你就是打杀了都不犯法的。” 第49章 以诚相待 林立才动了买个人的心思,真就买了一个人,还是个从过军,杀过人的大男人。 这个大男人比林立高一个头,身材谈不上魁梧,却很结实,看起来被贬为奴的生活,并没给他带来折磨。 手续不复杂,在人牙子这里签约按手印,人牙子自去官府备案,林立只要带着人回去就可以。 哪一次来永安城,林立都会买一牛车东西带回去,吃的用的都有,这次还带个大活人。 林立给江飞买了两套里里外外厚实点的衣服,又给秀娘和李长安也添了衣服。 少不得也得给江飞添一套铺盖。 还给小虎子也买了一套文房四宝,这个要比给苗怀如买的贵一些。 没办法,亲疏有别嘛。 加上之前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到手的七十多两银子,花出去一半还多。 主要是他又买了些宣纸。 因为比起布来,还是宣纸过滤糖浆的效果最好。 宣纸也是真的贵。 从林卫那里离开就是下午了,林立坐在牛车上,江飞抓着牛的缰绳,走在前边。 林立没有与“奴仆”相处的经验,怎么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干脆就当哥们处了。 “江哥,你多大了。” 江飞回头看了林立一眼,走慢了一步道:“虚岁二十。” 林立就笑着道:“我十五,过了年十六。” 江飞没有吱声。 林立就接着道:“我爹娘在县里卖豆腐,我和我媳妇在乡下弄了些营生。你跟着我,我也不敢保证大富大贵的,吃饱穿暖还是可以。” 江飞仍然没有吱声。 林立也想不起来要再说什么了。 “少爷是读书人。”江飞开了口。 “是个秀才。”林立道,又品了品“少爷”两个字,觉得可以接受。 江飞看林立一眼:“少爷的名讳,方便小的知道不?” “我叫林立。江哥,你读过书吗?”林立也问道。 “认得几个字。”江飞回答道。 “那你读过什么书?”林立再问道。 “没读过书,在军中跟着认识了几个字。” 江飞的样子明显不想多说,林立也找不到话题,一路就安静下来。 回到了县里,林立将给苗怀如买的笔墨纸砚都给了王氏。 爹娘买的人,林立可怜,但并不想自己做好人。 他也想爹娘当自己家人对待的苗怀如,能感恩爹娘。 王氏又买了一只烧鸡,让林立带给秀娘回去吃,看林立买了个比他高一头的汉子,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说些什么。 回程因为有了伴,虽然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很少,路途就不显得遥远了。 林立也就知道了江飞的一些事情。 江飞会骑马,会用刀,会使用弓箭,在北地从军上过战场,杀过敌人。 也知道北方边境距离这里并不远,只要骑马两天的时间。 还知道北边的蛮夷也早就不和大夏公开打仗了,但边境总还是有些小打小闹的。 这让林立的心中生出新的担忧。 距离边境太近,若是有战争,首当其冲。 林立也就说了他的村子,说了自己的糖厂。 “江哥,我就打算赚点银子,让媳妇跟着我能过好日子。”林立想起秀娘,脸上浮现出笑意。 林立带回了一个人,尤其还是黥了面的人,在村子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连秀娘都有些躲闪害怕。 林立便将江飞直接领到糖厂,将秀娘做的饭菜端过去一大半,留下了半只鸡,让江飞先休息一晚上。 回到家里,才与秀娘说起江飞这个人,也说起爹娘和大哥在城里的事。 秀娘看到卖身契,反而放下心来,小心地将卖身契藏好了,又听着林立的报账,一笔一笔地记下来。 看到林立连厚实的冬衣都买下来了,抱在怀里贴了好几次脸。 “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看着厚实就买了。”林立看着好笑。 “喜欢。”秀娘宝贝般地将冬衣放在箱子里。 这世界还没有棉花,冬衣里是羊毛,带着些微的羊膻味。 林立打听过了,没有人听说过棉花,看来棉花还在遥远的西域等待被发现。 皮袄有卖的,下次进城,就要该添置了。 “秀娘,你不怪我花钱大手大脚的?” 林立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被人管过花钱,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尝尝这个滋味。 “二郎是当家的,又管着糖厂、油厂、砖窑、炭窑,花钱不是应该的?”秀娘反而莫名其妙起来。 “那,我哪天要买个……丫鬟给你呢?”林立本来想开玩笑说女人了,但话到嘴边又改了。 他怕秀娘立刻就答应下来。 秀娘果然道:“我要丫鬟做什么?倒是二郎……” 她眼睛一亮,“二郎,给你买个丫鬟,我小日子的时候还能……” “打住打住。”林立彻底服气了。 这个世界的女人,真是三从四德根深蒂固到骨子里了。 林立不敢再和秀娘开这种玩笑了。 今天奔波一天虽然也累了,睡前还是再去了趟糖厂。 糖厂的屋子里亮着灯光,林立喊了声,江飞出来将院子门打开。 “我过来看看你。”林立先说道。 江飞没怎么意外,跟在林立身边。 “我和你说说糖厂的工序。” 林立说着清洗秸秆,压榨,沉淀,石灰乳搅拌,沉淀,过滤,到最后一步活性炭的净化。 “活性炭的净化,原本只有我和秀娘、李长安知道,现在加上你了。” 林立直视着江飞,“等到砖窑再烧起来,就在隔壁建个油厂,到时候油厂的事就全由你管着。” 江飞没有意外地点点头,应承道:“是,少爷。” 林立本想要听到深受感动,肝脑涂地的话,等了一会没有等到。 他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总是摸不透这个世界里人的脑回路。 “少爷,我看到墙上挂着张弩。”江飞忽然说道。 林立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山里有狼群下山,就做几张弩防备着。对了,前天晚上还听到山里有虎啸声,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留心着。” 又想起江飞说过会射箭就道:“你会射箭,弩也该会。我手里还有几根牛筋,明个你早饭时候过来,给你看看。” 第50章 奴仆的自觉 第二天江飞早早地过来了。 江飞似乎很明白为人奴仆该做什么,或者是在军营中锻炼过,进了院子就拎着水桶出去了。 不多时拎了两桶满满的水回来,来回两次,将水缸水打满。 看到泡着的一盆豆子,问了之后就端起盆,将牛缰绳抓在手里一并出去。 秀娘待人走远了,满意地点点头道:“二郎会挑人,是个会干活的。” 林立也很满意,自夸道:“我是你夫君嘛,自然要会挑人。” 磨豆子是个费时间费力气的活,有牛拉磨也离不开人。 自从林立吓唬秀娘不能碰凉水保养身体之后,这几天的早餐都是小米粥和鸡蛋。 因为有了江飞,秀娘又和面烙饼。 “这天冷了,咱屋里的灶是不是该开火了。”林立在院子里转一圈,没找到活,就看着秀娘烙饼。 “嗯,吃了饭就让江飞把烟囱掏了。”秀娘答应着。 林立抬头看看屋子边上的烟囱,算算砖窑出砖的时间,觉得今年是不够时间翻盖房子了。 也不知道冬天能冷到什么时候。 “咱们先吃,吃完我去替江飞回来。”秀娘招呼着。 林立饭量不大,早餐一般就一碗粥一个鸡蛋,今天多吃了半张饼。 秀娘吃饭更快,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将碗筷在水里洗过了就出了门。 不多时江飞回来,也不用林立张罗,自己就盛了粥拿了饼,见还有一枚鸡蛋,表情上就有点意外了。 “咱家的鸡蛋不用卖,每天一人一个。”林立解释着。 就见江飞也不坐着,站在灶台边喝着粥,抓着饼,两口就是一张。 他知道从过军的人吃饭都快,但看到江飞这个吃法还忍不住替他担心噎着。 一大叠的饼,江飞全给吃了,连同剩下的半锅粥。 林立后知后觉地问道:“昨晚你没吃饱。” 江飞洗碗的手顿下,道:“吃饱了,就是习惯,看不得吃的。” 这是挨过饿,且挨饿的久了。 江飞出去了,不多时和秀娘一起牵着牛,端着大盆回来。 接下来挤压豆浆,熬煮,秀娘点豆腐脑也不背着江飞,江飞也大大方方地看着,不懂的地方就开口问。 点豆腐脑的时间,就将豆渣和菜叶子一起拌均匀了,端到后院喂猪喂鸡,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半筐菜。 然后就上房掏烟囱。 林立从起来打拳吃饭之后就是在院子里转圈。 他也知道有这些活计,只是没有等他伸手,活就都被抢空了。 这几日农忙,林立自家的高粱第一天就被糖厂的人抢着脱粒了,大家都忙着,林立和秀娘就闲下来。 江飞很会干活,很快就通了烟囱,秀娘点了火试过了,灶上的火就压着,上边煮了一大锅热水。 豆腐脑成型了,江飞一个人就倒在模具内,压上重物。 林立也将余下的几根牛筋递给江飞:“你看看,哪根你用着合适。” 江飞挨个抻了一遍,留下一根,又打量下林立的胳膊。 林立直接摇头:“我会用弩,不会用弓。” “弩换箭速度慢,不及弓好用,少爷若是想要练弓箭,我给少爷做一把弓如何?” 林立大奇道:“你还会做弓?” 江飞点头:“在边境无事的时候,跟着学了点。” 林立便点头:“行,你需要什么材料?村里就有木匠,工具他那里也有。” 是男人没有人不喜欢弯弓射箭,锦衣怒马的。 骑马,林立只在前世旅游的时候骑过一次,到了这个世界里还没有机会。 不过机会总会有的。 这不,连弓箭都有人给做,有人会教的。 张木匠如今领了林立的工钱,大多数时间都在给林立做东西。 这一天得了闲,就又做了一张弩,略加改进,见到林立进来,先招呼道:“林秀才,我又做了张弩,正打磨,你那些牛筋晚上拿来我挑一个。” 又看到江飞,视线在他额头上停了下,点点头问道:“昨林秀才带回来个人。” 林立笑着道:“江飞,这是张木匠。” 他不想对人说江飞是他的家奴,也不想欺骗说谎,便就不介绍。 江飞也点点头,看一眼张木匠的弩弓,就打量着院子里的木料。 林立就道:“老张叔,江飞也会做弓箭,我领他来你这里挑块木料。” 张木匠就道:“随便挑,随便挑。” 江飞研究着木料,林立就和张木匠聊起何种木料坚硬,何种柔软,什么适合做桶,什么适合打造兵器。 就见到江飞挑了块木料过来,张木匠一见就点头:“江小哥好眼力,这是我留的一块,连弩都没舍得用上。” 转头与林立解释道:“这块木料韧性足,可做六石弓,是少有的好料子。” 林立不懂弓箭,也听出来这木料的不凡,高兴地道:“多谢老林叔割爱,这木料多少钱,我一会就和牛筋一起送过来。” 就见江飞又挑了块木料,林立一并问了价钱,又问张木匠借了工具,这才离开。 江飞就住在了糖厂内,中午吃饭之后,还将牛牵到糖厂,却是问过豆油如何压榨之后,上午已经碾碎了些豆子。 林立心里大为惊讶。 难道这是为人奴仆的自觉? 换位思考,林立觉得,要是有人买下他脱离苦海,他当然也会尽心尽力报答。 可也不会眼里有活到这个程度的。 那石锤打砸豆子是个大力气活,当日那一桶大豆,也是几个人轮番换班打砸石锤,江飞一个人就做了四五个人的活。 当然,中午的饭量也足够两个小伙子的。 但林立还是觉得自己赚了。 下午林立跟着在糖厂,和江飞一起忙活了半日,压榨出来一桶豆油,过滤了装在大缸里。 晚饭是白面肉包子,蒸了两大锅,江飞自己吃了半锅。 临回糖厂的时候,秀娘又给江飞带了几个,要他半夜饿了自己吃。 “秀娘,你觉得江飞这个人怎么样?” 晚上躺在床上,林立搂着秀娘问道。 屋子里的灶台开火了,房间里也被火墙烤得热乎乎的,被子松松地搭在两个人的腰部。 秀娘道:“挺好的啊,人不是二郎买的,问我做啥?”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51章 江总管 林立心里实际上有点小嫉妒的。 觉得秀娘对江飞太好了些。 早晨又烙饼,晚上又做肉包子,还给带过去几个做宵夜。 想想自己这一身小胳膊小腿的,这几天抓紧锻炼也没强壮多少,和江飞的壮实根本就没法比。 男人么,都会在某些方面有点不该存在的危机感。 林立前世身体谈不上健壮,但至少长开了,也经过军训的捶打,甚至喜欢上了锻炼身体。 这一世的身体最初弱得不像话,好容易好了些,但和江飞的体格完全不能比。 到现在,林立也没有练出来腱子肉,更没有练出来八块腹肌。 他虽然知道秀娘对江飞的好,是因为江飞是买回来的人。 按照秀娘的想法,是将江飞当做自己家人看待的。 但是,嫉妒就是嫉妒。 林立暗搓搓地抬起胳膊,捏了捏,还是太软了。 这几天林立的生活规律起来。 每天吃完早饭,就和江飞一起去糖厂,和江飞轮流粉碎大豆,压榨豆油。 在糖厂干活的人也找上来,想要早点开工。 毕竟在糖厂里干活,一天有五文钱的工钱,还有一顿的午餐。 林立便开了半日的工,这样既让大家赚了点铜板,也不耽误家里的活计。 村子里开始集中往县城送赋税,林立将牛车借出去。 糖厂、砖窑、炭窑也正式开工,并且这一天,在糖厂隔壁,开始建造油厂。 油厂内所有建筑全是红砖砌筑,且油厂内设置仓库,因此林立好一番设计了图纸。 说是好一番,也不过是一个厂房,宽大些,必要时候可以再放进去一个压榨机器。 仓库三座,分别用以存放大豆、豆油、豆渣。 最主要的是休息室一间,室内还有火炕,食堂下班之后,可以生炉子自己做点吃的。 再有一个就是卫生间,一个正正经经的室内卫生间,砖砌的,双层屋顶,还要带水洗系统的马桶。 林立受够了室外厕所的脏。 马上冬天,他也受不了在卧室内方便,更受不了室外方便时候的寒冷。 当然,这个卫生间里的便池,冲水系统,还需要去城里定做。 实在定做不成……也未见得不成。 林立继续跟着砖窑。 木材燃烧的温度波动比较大,烧坏了三窑砖之后,林立基本上掌握了红砖烧制的火候与时间。 雇的人也多了起来。 林立管不来人。 虽然银钱上是他说得算,他说话大家也听,但是没有人怕他。 笑眯眯的一句“林秀才”,他就不好意思说重话了。 江飞就不一样了。 他都不用说话,只冷冷地瞄一眼,所有人就都不敢吱声了。 林立立刻就给江飞安排个“总管”的职位。 总管嘛,就是什么都要管。 林立还详细给江飞解释了总管的工作范围: 雇佣什么人,干什么活由总管决定。 收购多少秸秆、大豆、价钱,由总管决定,之后报给他就可以。 午餐吃什么,前一天厨房要上报给江飞同意。 哪个人工作态度认真,效率高,总管可以提拔其为组长。 甚至林立也决定了,下次送货也带着江飞,这样日后就不用自己时常跑县城了。 林立也想过,给江飞这么大的权力,会不会让江飞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但也只是想想,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圣人不是曰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林立也没白使唤江飞,给了江飞日薪十文的工钱。 林立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江飞真是全才啊。 林立给江飞讲了油厂要如何砌筑,江飞立刻就领悟了,连雇多少人砌墙,多少人烧砖窑,上山多少人砍柴都安排出来。 还根据了砍柴多少来安排工钱——这是林立以前就想,但是没好意思这么做的。 还有厨房。 林立这里的伙食一贯就是好的,午餐是不限量供应的,吃什么他很少过问。 江飞接手之后,规定了每五天之内午饭不得重样的规矩,还定下来每天饭菜的标准,厨房粮油的用度。 就江飞个人感觉,厨房饭菜的质量提高了,花销却没有增加。 而且每五天会有顿午餐是肉菜包子,大豆面与白面两掺的,肥肉和豆油调馅,加了足够的菜,成本不高,很受欢迎。 至于糖厂的工作顺序,江飞已经完全掌握了,甚至根本不用林立,晚上自己就用活性炭析出白糖来。 安排人手更不在话下。 且江飞还很聪明,不论什么活,看一眼就能上手,上手就做得七八分好,然后,就没有别人的然后了。 “秀娘,我感觉我捡到宝了。”晚上,林立在屋子里准备练字之前,对秀娘说道。 秀娘点头:“二郎就是厉害,买的家奴都厉害。” 林立忙再嘱咐道:“可不要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了。” 秀娘答应着:“嗯,白天我也跟着你叫江哥呢。” “王姑娘现在都去厨房帮忙了,秀娘,你再在村里物色个人帮你,或者也去马市看看,买回来个人?”林立提议道。 秀娘想想,摇摇头:“不了。” 现在秀娘也认识不少字了,账本记得也越来越明白,加减乘除也熟练了。 还兼顾着家里的早晚饭,连同江飞的那份,还要喂猪喂鸡喂牛,林立就觉得辛苦。 “我哥怎么还不回来呢。”秀娘忽然说道。 林立想想道:“要不明天咱俩回去趟看看?” 秀娘侧头想想道:“二郎,你说,王姑娘不会看上江飞了。” 林立怔下。 江飞是奴籍,且是不可以赎身的官奴,王姑娘若真要是嫁给他,要怎么算? “不会的,你不是说王姑娘对你大哥有意?” 秀娘嘴撅起来,不做声了。 林立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严重。 他是不反对江飞谈恋爱结婚的,但是王姑娘要是知道江飞家奴的身份,还会嫁人吗? 再说了,王姑娘不也对李长安有点意思的嘛。 要真又看上江飞了,这人品可不怎么样。 林立的脸沉下来。 第二天,他特意在糖厂多溜达了几圈,果然看出点眉目来。 王姑娘一上午都在厨房忙活,但是不时会直起腰,透过糖厂,看一眼篱笆围墙外在干活的江飞。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飞打的菜里,肉片子也明显多几片。 \b\b\b\b\b\b\b\b 第52章 这糟心事 打饭的溜须主管,多给几片肉,这在林立看来没有什么。 但是一上午看了江飞七八次,那眼神明晃晃的都掩饰不住,问题就大了。 林立是不会做棒打鸳鸯的。 王姑娘貌似和李长安也没有说定。 林立忽然又想起个问题来,本来王姑娘是帮着秀娘的,上午在厨房里帮忙,下午也要跟着秀娘的。 但是从糖厂复工之后,王姑娘就没跟着秀娘跑了。 中午吃完饭,林立看似无意地问起秀娘,秀娘道:“王姑娘和我说了,觉得跟着我也没有活,就跑跑腿,白拿工钱不好意思。” 怎么是白拿工钱。 一天三文钱的工钱,原本就是雇佣王姑娘一整天时间的,现在她给自己安排了和张婶子一样的活。 下午,张婶走了,王姑娘又给江飞送了一次水才离开。 晚上江飞照例去打水,林立想了想也跟了出去,果然在水井边上看到了王姑娘也在打水,和江飞不知道说了什么。 林立的脸沉下来。 李长安是他的大舅哥,是自己家人,江飞是他的家奴,但是他也将江飞当做自家人了。 平心而论,江飞除了家奴的身份,哪一点都要强过李长安。 但是王姑娘这个人的人品,林立很不看好了。 林立沉着脸先回了家。 不多时江飞打水回来,神情上看不出来什么。 林立很犯愁,他不知道要如何和江飞说起王姑娘。 他想了一个晚上没想好。 还没有等他想好,李长安回来了。 足有十来天时间没见,李长安似乎瘦了些,也黑了些。 他背了一背篓的山货回来,里面都是木耳、蘑菇、榛子、松子。 看着李长安憨厚的笑容,林立觉得要糟心。 果然,连一天的时间都没过,下午李长安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脸色就很不好。 而在李长安回来不久之后,王姑娘也过来了,就当着李长安的面,给砌围墙的江飞端了碗水。 江飞喝了那碗水之后,才发觉气氛不对。 王姑娘倒是大大方方的,转身就走了。 “大哥,你才回来,今天就不上工了。”林立拍拍李长安的肩膀,带着他回了家里。 李长安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虽然没有和王姑娘直接说上什么,但是秀娘问过他了,王姑娘也提过彩礼了,他回家里也和爹娘说了。 他不明白,怎么回家十天,回来之后王姑娘就变了呢。 “妹夫,我下午去王姑娘家,娘也让我带一份山货给王姑娘。” 李长安一进院子就蹲下来,挺高大的汉子整个人都萎靡了。 “王姑娘怎么说的?”林立问道。 “王姑娘说她喜欢江总管。”李长安的头深深地低下去。 “大哥,进屋里说。”外边有些冷了,林立先进了屋里。 秀娘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一进到院子里就喊道:“哥,二郎,你们在家吗?” 林立推开门,“在家。” 秀娘急忙忙跑进来,“哥,哥……” 李长安抬头:“秀娘,哥没用。” 秀娘跺了下脚,“我去找王姑娘。” 林立拦住了:“你去找王姑娘做什么?大哥是给了聘礼了还是请了媒人了?” 秀娘怔住了,“可,可……” “可什么?难道说是私定终身了?”林立道。 秀娘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林立。 “也没有,那你去找王姑娘说什么?”林立又问道。 秀娘气得脸都红了,“哥,咱不娶王姑娘,咱以后要娶更好的姑娘。” 李长安蔫巴巴地没有吱声。 秀娘看着林立:“二郎,你不会让江哥娶王姑娘。” 李长安奇怪地抬起头,看看秀娘,又看看林立。 林立想想道:“这事,还是得看江哥自己的意思。” 林立不想在终身大事上干涉江飞,但他猜想,我王姑娘若是知道江飞官奴的身份,怕是不会嫁给江飞的。 按照律法,江飞娶的女人,就算不跟着入奴籍,生的孩子也是奴籍的。 江飞住在糖厂里,李长安就住在了院子里,晚饭时候江飞过来了,见到水缸的水满着,就开始劈柴。 林立想了想,出去转了一圈,果然看到水井旁王姑娘心神不舍左顾右盼着。 晚饭之后,林立跟着江飞回到了糖厂。 江飞关上院门之后,就开始提炼白糖。 他熟练地在糖浆里加上活性炭,充分搅拌以后就放置在一旁静止。 然后才进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长弓。 “少爷,这是我为你做的弓,你试试。” 林立都将这事忘记了。 他接过长弓,摩挲下,入手润滑,木料打磨过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你不睡觉做的?”林立问道。 这一阵白天江飞都跟着干活,晚上还要提炼白糖,只能是睡觉时间了。 江飞道:“睡了,等着熬制白糖的时候顺手就做了,少爷试试用着顺手不。” 林立摆出张弓搭箭的姿势。 感谢这一阵每天晚上的俯卧撑,他的臂力加强了,虽然困难,弓还是拉开了。 江飞走到林立伸手,双手从后边绕过来,纠正了下林立的姿势。 待林立松手之后道:“少爷臂力还欠缺点。” 林立揉揉胳膊道:“我现在每天都在练习。我底子不好,前些时间生过场大病。” 江飞“嗯”了一声。 林立看着江飞道:“谢谢你。” 江飞笑了:“少爷自己花钱买了木料,少爷还给了我工钱,我给少爷做把弓是应该的。” 林立叹口气,将弓放在旁边,道:“江哥,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江飞很是意外地看着林立道:“少爷是我的主人,如何还有不该说的。” 林立摇摇头:“江哥,我是把你当作我自己家人看待的,李长安是我的大舅哥,也是自家人,所以,这话我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江飞沉默了会问道:“可是与王姑娘有关?” 林立诧异道:“你是猜到的,还是有人和你说了?” 江飞坦然道:“猜到的。” 林立深吸了口气:“我不会阻拦江哥成家。之前王姑娘和我大舅哥之间,也没发生什么。 既没有请媒人,也没有下聘礼。王姑娘只是说过她家要求二两银子的聘礼,我大舅哥准备把工钱都攒着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3章 珍珠翡翠白玉汤 听了林立的话,江飞神情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我明天会与王姑娘说清的。” 林立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他问道:“江哥可有再成家的打算?” 江飞意外地看林立一眼,直接否定道:“没有。” 林立更加说不清自己是放心还是揪心了。 江飞转身去过滤糖浆,点起炉灶火开始熬煮。 林立站在这里,单手拨着弓弦,想要解释,又觉得干巴巴的没有意思。 江飞的身份注定他是脱不了奴籍的,自己的许诺就苍白可笑得很。 换做他是江飞,难道愿意找个女子成亲,给主人生下一堆奴仆了? 将心比心,没有人愿意让心爱的女人和自己一样成为奴隶。 也不会有人愿意被当做牲畜一样随便就和一个女人结合了。 林立慢悠悠地离开糖厂。 回去的路走了许多次了,便是黑夜里也不会走错。 可头一次,林立觉得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近乎急切地回到家里,在看到秀娘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拥抱秀娘的想法,只是轻轻带上了院子大门。 林立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江飞去了县里。 王大成的皮货铺子,永安城马市的周掌柜那里都认了人,也将压榨的豆油分别带给了爹娘和大哥大嫂。 有酒楼与王氏订了大豆油,价钱给到了四十文一斤。 林立再计算了成本,除去豆渣,除去运输,人工摊薄,成本能控制在二十文左右。 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是暴利,这个暴利关键还几乎不费林立任何力气就可以得来的。 只是豆油暂时还做不到高产。 大豆的产量是固定的,在大豆产量没得到提高之前,他收不到太多的豆子。 豆油是否要卖,还是留给了王氏决定,豆油的利润,远远低于白糖,让林立也提不出太高的兴趣。 又找了陶器售卖处,要定做反水弯管道,才知道陶窑都在偏僻所在,就算定做了,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拿到手里。 且并非批量定做,要专门定制模具,价钱颇高。 林立未免失望。 他对室内卫生间心心念念很久了。 甚至还想到过了这个冬天,再建一个室内浴室。 然而为了一个卫生间而建一座烧陶的窑,林立暂时还没有这个财力。 看来只能再忍耐一个冬天了。 再得了百两银子,并没有让林立的心情好转起来。 银子如果不能花出去,不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便利,与白色的石头也没有任何区别。 秋收之后,正是粮食价格最低的时候。 按照市价,一斤大豆二文,五百斤大豆就是一两银子。 百两银子,就是五万斤的大豆。 五万斤,这个数字让林立有点恍惚。 五万斤大豆,可以压榨出来五千斤以上的豆油,然而不过是获利百两银子。 回去的牛车上,林立不由反省起来,他何德何能,会看不上这百两银子的获利呢? 因为“百”这个概念。 也因为白糖的利润更高。 路经酒楼,林立的视线停留了一会,招呼着江飞站下。 聚仙居,很古代的酒楼的名字,并非饭点,酒楼里人并不多。 牛车很占地方,跑趟的小儿很是热情地招呼着可以将牛车停在后院里。 林立信步上楼,挑了张靠着窗户的桌子坐下。 秋日的风在白天里也冷了,二楼一共十几个桌位,就只有包括他在内两桌的客人。 小儿笑呵呵地先送上茶水,报上一大串的菜名。 林立就如一个土包子般,询问了每道菜的价钱。 所有的肉菜都是二十文,包括鸡鸭鹅兔蛋,野味也是如此,素菜也都是肉炒了,十文左右。 比较而言,一壶酒五文钱,就贵上一些了。 江飞上来的时候,肉菜已经摆了一桌,两人面前各有一壶水酒。 前世林立小有酒量,这个身子能不能喝他不知道。 酒,应该属于米酒,度数不高,入口醇香。 烧鸡的味道不错,兔子的肉有点嚼劲,炒菜中规中矩,没有想象中的好,也不怎么差。 林立慢慢地品着酒菜,脑海里慢慢充斥着前世的热闹。 “小二,你这里可有素丸子?”新上来一伙客人,瞧着穿着打扮,很是有钱。 小二小跑着过去道:“王少爷,多日不见了,您快请坐。咱这儿有肉丸子,可没有素丸子。” 林立瞄了一眼,见一锦衣少年落座,不满地道:“街边小吃都有的,你这聚仙居竟然都没有?” 小二笑道:“小店新研究了一道菜,还没上菜单,少爷您要不尝尝?” “行,捡你们拿手的上,再来一条红烧鲤鱼。” 那王少爷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见小二离开之后,举起茶杯对其他二人道: “前个街边出了个摊子,专卖豆花,后来又有了个素丸子。 家里仆人专门买回来过,那豆花雪白润滑,宛如蛋羹,入口即化。 后来又不知从何处得的素油,以萝卜豆腐捏成丸子炸了,竟然特别美味。 可惜这摊子只在早点时候出,尤其那豆花,往往一个时辰就会卖空。 两位若是想要一饱口福,明日可要早点了。” 另一人眉头微挑道:“还有让王兄念念不忘的美味?” 那王少爷笑道:“也不是念念不忘,就是图个新奇而已。” 正说着小儿捧来热腾腾大碗,放在正中道:“几位,这道是珍珠翡翠白玉汤,以上好肉丸、菘芯、豆腐、高汤熬制而成,是小店最近的特色。” 王少爷拎着酒壶,亲自给对面两人斟满,也给自己倒上。 “二位,这豆腐也是我们县城里的新鲜吃食,二位尝尝。” 林立慢慢抿了口酒,撕了一块鸡肉在口里咀嚼着。 眼角余光看到那三位都盛了豆腐送入口中,跟着点头称赞:“入口绵软,大豆的味道并不浓,饱吸了汤汁味道,入口回味无穷。” 另一人也赞道:“王兄,你这县城里竟然有这般美味。” 王少爷略微得意:“二位不虚此行。”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林立对家里的白菜豆腐都已经吃腻了,忽然就想尝尝这所谓的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味道。 招手喊来小二道:“听闻那几位称赞那道珍珠翡翠白玉汤,也给我这上一道。”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54章 推心置腹 聚仙居里的这道白菜肉丸豆腐汤,确实与自家里所做的味道不同。 豆腐充分吸收了高汤吊出来的汤汁,少了豆子的腥味,多了些鲜美,林立也不由得多吃了两口。 隔壁桌子的人看过来,微微打量了下就收回了视线,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林立吃得不多,桌子上的东西大多都被江飞吃掉了。 余下了些肉,结账之后都以油纸打包。 这一桌子一共六道菜,加上酒水饺子,也不过一百二十文。 林立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小二拿过去称重之后,找回了几十枚铜钱。 这个身子应该是没如何喝过酒,米酒度数不高,林立却有了些微的醉意。 江飞去牵牛车,他站在酒楼旁边,心里无数个念想翻来覆去。 头有些晕,爬上牛车的动作就慢了不少,好像听到有嗤笑的声音,有些熟悉。 林立将身上的厚衣服裹裹,没有回头去看,只看着江飞牵着缰绳的背影。 有些无聊。 “江哥,你后悔杀人了吗?”林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出来。 许是因为喝酒了。 这点酒啊,林立微微摇摇头。 “不后悔。”江飞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但你要是不杀人,就算不能重新回到战场上建功立业,也还是自由身。” 林立知道这些话是在给江飞的伤口上撒盐,但是借着酒意,他再不说,以后就找不到机会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少爷你是不懂的。” 没有亲身经历的苦楚,自然是无法切身体会的。但是…… 但是什么呢? “我也不是什么少爷。”林立叹口气,“你见过住黄泥屋子的少爷吗?” 江飞回头看了林立一眼,牵着牛加快了脚步:“少爷很快就不用住黄泥屋子了。” “怎么能快,油厂也没有糖厂赚钱,糖厂的销路还要依靠别人。” 林立忽然想到了什么,在牛车上往前爬了爬,坐在了赶车的位置上。 “江哥,你说,咱们直接把白糖卖到北边怎么样?再往北。不,在那边建个糖厂怎么样?” 江飞侧头看着林立:“少爷,你喝醉了。” “喝多了点,醉还没醉。”林立捧着头,牛车太晃,他晕得很,却不想下去走。 “少爷,北边并不安全。少爷的糖厂可能才建好,就会被人夺了去。” 江飞瞧着林立满脸懵懂的样子,道:“少爷来回送糖,若是被人知道了这般利润,少爷觉得还会这样安生吗?” 冷汗倏地遍布全身,酒意也仿佛随着冷汗全都被激发出去了,林立打了个冷颤。 “江哥,你这话……” 江飞沉默地往前走着,好一会才在林立的注视下说道: “我从军三年,杀过人,也见人被杀过,本来以为以刀斧杀人是最为凶残的。 但是回家之后才知道,还有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夺财害命也很常见。” 林立只觉得全身发冷,他再次裹裹身上的厚衣。 江飞瞄了林立一眼道:“少爷的时间选得好,秋收之后,各地盘点赋税,到处都很忙乱。 过不了几日就天寒地冻,也只有商队才会远行。 少爷的白糖销售只有两家,县里还不曾有人知道。 就是豆油,也还没有传得很远。不过老爷和大少爷的豆腐,会随着商队的离开传出去而已。” 林立瞧着江飞,酒意全都消散了。 江飞这番说辞,很难让林立相信江飞从军时候只是个小兵。 但若是有些身份,又如何会落得这个地步。 他随着牛车晃了晃道:“我没想过豆腐方子能留在手里多久。 想知道豆腐方子不难,我之前买的石膏过不了冬季就用完了。 有心,就能仿造出来。我也和爹娘大哥说过,被人仿了也就仿了。 也就是少赚点钱而已。至于这白糖……我等小民,做什么没有风险?” 说着又摇摇头,“一月二百两银子的利润而已。” 江飞再看一眼林立,见他面上的红润散了不少,人只是随着牛车的摇晃而晃,知道他酒意散了。 “二百两银子,少爷可知道我们从军的军饷是多少?” 不待林立回答就接着道:“上阵杀敌者,每月六百钱,辅助杂兵,只有三百。” 林立的头偏向江飞,江飞笑了声:“少爷雇佣在糖厂里干活的,一月还有一百五十文。 我一个家奴,就与辅助杂兵的军饷一般。这么算,少爷还以为二百两银子很少吗?” 林立深深地叹口气:“江哥,这人么,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二百两银子对于军饷是很多,对咱村里,甚至县城里的大部分人都很多。 但是真要做事又能做什么呢? 能建造座砖瓦房,能吃上大鱼大肉,能穿上皮袄。 然后呢?就像你说的,我真住上砖瓦房,穿上皮袄了,是不是就该担心有图财害命之人了。” 林立哼笑了声,摇晃了下,又摇摇头,“江哥,我为何要你夜夜守着糖厂,亲自提炼白糖,不就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停了一会道:“江哥,我也没打算只有自己住砖房。” 说着笑了声:“至少江哥会比我更早地住在砖房里。” 糖厂的结构江飞了解,其中一间休息室就是给江飞准备的。 江飞也笑了:“谢谢少爷了。” 林立摇摇头。 他第一次看到江飞笑,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其实我还有赚钱的法子。”林立忽然说道。 “嗯?”江飞询问地看过来。 “赚很多很多钱的法子。”林立加重了语气。 江飞笑着摇摇头。 “只是像你说的,没有点根基,我哪里敢放心大胆地赚钱啊。就是豆油,都不敢扩大生产。” 林立长叹了声,“我就差个后台了。” 江飞又看看林立道:“少爷也说了,制作豆油,就是从民口夺食。就算少爷有了后台,谁又敢这么做。” 林立斜视着江飞:“多开垦土地,多种植大豆不就可以了? 江哥,你不用用那个眼神看我。我虽然是秀才,也是乡里务过农的,知道我在说什么。 若是每户可再耕种一倍土地,我再用些大豆,又算什么?”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5章 表明身份 江飞蓦地转头看向林立。 林立眉头微微一挑,斜视着江飞,缓缓转过头。 “怎么,不相信?” 江飞忽的一笑道:“少爷,你可知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一个人能耕种多少地?” 林立哼笑了声:“你少爷我虽然是个秀才,可也是个乡下人。” 江飞转过头:“那少爷该知道,为何少爷家里只有十亩地。少爷要十六岁上才能再分得十亩地?” 林立耸耸肩:“知道啊,还知道为何我那大舅子一家,明明有二十亩地,却比我家这十亩地还要穷。” 秀娘的娘身体不太好,家里只有两个壮劳力下地,侍弄十亩地还可以,二十亩地完全侍弄不开。 却还要交着二十亩地的赋税。 林立接着道:“我自有法子,可以提高春耕的效率。 可是,就如你说的,没个后台,这法子啊,我也不想平白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江飞往后退了一步,与林立并排,“少爷真有法子?” 林立摇晃了下,得意地道:“当然有,但我凭什么要给县令做政绩?” 江飞反应了会,又看看林立。 “你不相信?”林立问道。 江飞笑了笑。 林立将腿伸开,搭在牛车车辕上,“你家少爷我的本事大着呢。” 说着又叹口气,“真的,江哥。如此利国利民的法子,绝对可以让人一步登天。 这法子既然不能用在赚钱上,总得用在名利上。” 江飞沉默了会,又看看林立,见林立一条腿又垂下来,随着牛车的前进一点一点的。 全然不像个秀才的模样。 “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名利?”江飞问道。 林立被问住了。 他坐直了身体,想了想道:“不知道。” 江飞侧头看眼林立。 林立又想想道:“能保了我的糖厂开遍北方,油厂蒸蒸日上?江哥,这个要求不过分。” 江飞摇摇头:“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林立好奇道 “可以给少爷个官做。” 林立笑了:“做官有什么好的?做了官,只能拿那点俸禄,可以经商赚钱吗?” 想了想又道:“除非是做大官,不然还不如攀附个大官呢。” 林立说着深深地叹口气,评判自己道:“痴人说梦。” 牛车一晃一晃的,后半程林立和江飞谁也不说话了。 林立被晃得只发困,坐着打个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村口。 一天不见,油厂的房屋都起来了,围墙也砌出来一半了,只有与糖厂连接的部分,还没有开始。 明个上梁,上梁的大梁也准备出来。 林立跳下车,就有人上来招呼着,帮着往下搬东西。 林立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李长安,往糖厂里走去,果然看到李长安在搅拌加了石灰乳的糖汁。 他退出来,等到江飞安排了东西的归置之后问道:“你给我大舅哥安排了什么活?” 江飞往糖厂里看一眼道:“没安排,少爷觉得安排什么?” 林立道:“之前就是跟着糖厂一起干活,晚上守夜。我给开七文的工钱。” 江飞想想道:“油厂建好之后,糖厂有了位置,就能多添几个螺旋压榨机了。 也要多招些人手。食堂里也要有个人收购米面。少夫人那边,不如让长安去帮忙。” 见林立看着他,又道:“账目上,少爷晚上留心着,我这边也有账。 少爷不是想要将糖厂、油厂做大么,长安用着顺手了,以后也能独当一面。” 林立缓缓点点头。 他也有提携大舅哥,改善秀娘娘家生活的想法。 “我晚上说。” 正说着,就看到王姑娘从村里走出来,看到这边立刻就加快了脚步,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林秀才,江飞哥,你们都回来啦。”王姑娘招呼着,一双秀目紧紧地盯着江飞。 “家里才炒了榛子,可香着呢,尝尝。” 说着打开手里的帕子,抓起把榛子先递给林立。 林立摆摆手:“我胃肠弱,克化不了这个,谢谢你了王姑娘。” 王姑娘就笑着将榛子都放在手帕上,连着手帕一起递给江飞:“江哥,你尝尝。” 糖厂、油厂干活的人头抬头看过来,只有李长安还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干活。 江飞没有伸手,淡淡地道:“少爷都不拿,我怎么敢拿。” 王姑娘一怔:“江哥……” “我是少爷的家奴,只有少爷吩咐了,才敢得外人之物。”江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林立一怔。 他一直替江飞隐瞒着家奴的身份,江飞竟然就这么毫不在意地说出来。 王姑娘也怔住了,手还伸着,转头看看林立,又看看江飞:“江哥,你说什么?” 林立听到王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心里明白了。 江飞指着自己额头上的黥刑印记,淡淡地道:“我杀了人,被没为官奴,终身不得赎身,少爷看我可怜,就买下了我。” 糖厂、油厂干活的人全都震惊住了,手里的活也不由得都停下来。 就连李长安都震惊地抬起头来。 王姑娘的眼睛里忽然就出现了泪水,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江飞,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林立。 林立沉默不语。 他觉得王姑娘也是可怜之人。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帕子还留在手里,榛子却落了一地,王姑娘忽然转身跑掉。 江飞看都没有看王姑娘的后背一眼,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糖厂和油厂的人。 刹那,糖厂的机械都转动起来,油厂砌墙的人也都重新热火朝天起来。 “少爷你看,”江飞轻笑了声,“以后他们会更听话的。” “嗯?”林立反应了下才明白江飞的意思。 是因为江飞说过他杀过人。 还是因为江飞承认了他是林立家奴的身份。 按照这个时代人的想法,家奴,也是一家人。 所以,以后大家看着江飞,会因为他林立的原因爱屋及乌? 林立摸摸鼻子,觉得还是没法适应这个时代人的想法。 他看着地上洒落的榛子,嘟囔句:“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可惜了榛子,还是可惜了江飞的姻缘。 他自然是不在意王姑娘家的贫穷的,但还是在意王姑娘差一点让江飞和李长安之间出现隔阂。 第56章 投河 林立还是理解不了这个世界人的脑回路。 江飞真的不介意家奴的身份吗? “二郎人好,又是秀才,还有本事,做你的家奴当然不丢脸了。” 林立的疑惑,晚上秀娘给出了答案。 “但是,王姑娘就因此不愿意嫁给江哥了。” 林立将白天发生的事学给秀娘。 “唉,”秀娘放下账本,抬起头看着林立,“她啊,嫁了人是要帮衬娘家的。” 林立明白了。 嫁给家奴的人,就要随着丈夫一并成为奴仆了,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一根线头都拿不回娘家的。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制度。 残酷,严厉。 秀娘接着道:“王姑娘大概要被卖到城里了。” 林立惊讶了下:“为什么?” 秀娘道:“她都对江哥这样了,村里谁家还会娶她啊。 再说了,他家还要二两银子的聘礼。娶了她,还要帮衬着她娘家。” 林立道:“王姑娘在我这里一个月也有九十文的工钱,能补贴娘家的啊。” “可姑娘家不早晚都要嫁人的?再说了,王姑娘不嫁,她下边还有三个妹妹就不能说人家。” 秀娘摇着头,“我听说有人看中王姑娘的妹妹了,就等着王姑娘嫁了人的。” 林立怔了一会,也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为王姑娘摇头,还是为王姑娘错过了李长安摇头。 但是他也明白,李长安是不可能再娶王姑娘了。 如果没有今天送榛子还好说,送了榛子,还是带着手帕的,名声,就有损了。 唉,封建社会。 秀娘重新拿起账本,将今天的账目一笔一笔地记上。 林立也开始练字。 林立的字已经有长进了,虽然谈不上好,但是也工整了,至少横平竖直,不歪歪扭扭。 练过了每天固定的任务,秀娘也将账目整理出来,拿给林立看。 林立心里其实有数着,看了看就还给秀娘道:“才江哥和我说,要大哥明天跟着你,以后食堂里米面肉采买,也让大哥管着。” 秀娘点点头:“食堂的账目我一直单独记着呢,有大哥帮忙,我正好再从头理一遍。” 林立喝了点酒,又在回来的牛车上眯了一会,晚上就精神起来。 可大舅哥还在隔壁房间,林立又放不下脸面弄出动静。 尤其是大舅哥还才失恋。 才上了床,忽然就听到外边传来人声,听了下,声音不弱反而大起来。 林立和秀娘忙穿上衣服开了门,听着人好像叫喊着“王姑娘”几个字往村子外跑去。 林立的心扑棱了下,打开院门也跟出去。 村子外有条河,河水不深,平时村里的女人们都在河边洗衣服,大家的方向就是河边。 林立的心砰砰地跳着。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 “我的儿啊!” “让开让开!” “放平了放平了!” …… 林立站住脚,看着月光下黑乎乎的人群。 “缓过来了!” “儿啊——” 林立慢慢地转身回头,往油厂方向看一眼。 只有糖厂内一盏小灯亮着。 “多亏了江飞啊,要不这条命就没了。” “唉,要我说还不如死了呢。” “要我说给林秀才做家奴也没啥不好的,你看看江飞,不比我们谁家都强。” “那也是家奴啊,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主人家,说发卖不就发卖。” “也是,好好的谁愿意做家奴啊。” 声音从身前走过去,林立默不作声地站在树后。 “林秀才不是那种人。” 声音远去了。 林立看着江飞走过的时候,往树后边瞄了一眼。 等到没人经过之后,林立才往家里走去。 秀娘和李长安也前后脚进屋,三个人对视一眼,李长安先进了屋子。 这么一折腾,林立什么心事也没有了,翻身上床,耳边全是村里那几个人的声音。 还不如死了呢。 原来人命真是这般不值钱。 “秀娘,王姑娘以后……”林立搂着秀娘肩膀的手紧了紧。 秀娘没有吱声,只是又往林立身上靠了靠。 第二天上午,王姑娘没有来食堂上工,来的是王姑娘的妹妹,一个比王姑娘矮一头,也很瘦的姑娘。 “你姐呢。”林立沉着脸问道。 “俺娘让俺来的。”王二姑娘怯怯地道,“俺也能做饭。” “对不起,我这食堂不是谁说来就来的。我雇佣的是你姐。你回去,让你姐来。”林立摆摆手。 王二姑娘惊诧地抬头看一眼林立,立刻又低下头,小声道:“俺也能做的,俺在家里也做饭的。” 林立不知道怎么的火气就上来了,提高声音道:“我说话你听不懂吗?回去!” 林二姑娘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双膝一屈就跪在地上:“林秀才,您就让我做饭,我吃得少,俺家里穷。” 糖厂和油厂干活的人都又停下来,往这边看着。 林立从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高声喊道:“张婶子!” 张婶子忙从厨房跑过来:“林秀才,你喊我啊。” “你去王家看看,王姑娘为什么不来上工?”林立吩咐完转身看一眼糖厂和油厂干活的人。 大家立刻就都低下头,继续忙碌起来。 腿忽然被抱住,“林秀才,我一定会好好做饭的,我还能打水,还能洗衣服,林秀才,我给你洗衣服,你不要赶我走。” 林立抽了下腿,没有抽出来。 王二姑娘紧紧地抱着,根本不顾忌男女大防。 糖厂和油厂内再次鸦雀无声,连张婶子都忘了离开,满脸惊讶地看着。 林立的脸黑下来,他低头看一眼王二姑娘,又抬头看着张婶子,几乎是咬着牙道:“张婶子,烦劳你把我的腿拔出来。” 张婶子恍然,忙上前一把抓住王二姑娘,低声道:“你还要不要脸了,抱着个男人的腿。” 王二姑娘的手眼看着被抓开,她使劲往前一靠,整个身子都贴在林立的腿上。 头往下一低就磕在了林立的鞋面上:“林秀才,求求你救救我,我爹要把我买到窑子里。求求你救救我!” 王二姑娘的头磕在林立的鞋面上,硌着他的脚背一疼。 可这疼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他被王二姑娘的话震惊住了。 “你说什么?” 第57章 救救我 “林秀才,你就让我来你这里上工。” 王二姑娘的头一下下磕在林立的脚背上,哭着道,“我赚不了钱,爹爹就要卖了我的。” 张婶子忙上前将王二姑娘拉起来,又看着林立道:“这,这……” 她不知道是先去王家问问好,还是在这里拉着林二姑娘的好。 整个糖厂和油厂干活的,只有张婶子一个女人,她这一走,连个拉着王二姑娘的人都没有了。 江飞走过来,眼神严厉地看眼张婶:“张婶,你先去王家找王姑娘看看去。” 张婶答应了声忙离开。 江飞又对林立说道:“少爷,还有半个时辰就上梁了。” 林立也应了声。 林二姑娘还想上前拉住林立,江飞瞪了一眼,那林二姑娘瑟缩了下。 “林秀才是……”王二姑娘又哭起来。 “王姑娘,来糖厂上工,不是你想来就来,也不是你想要顶替谁就顶替谁的。” 江飞冷冷地说着,又对林立道:“少爷这边来。” 林立心有怜悯,可也知道,但凡他再在这里站一会,不是要被道德绑架,就是被赖上了。 他随着江飞走进糖厂休息室,忍不住回头,就看到王二姑娘瘫在地上,无助地抹着眼泪。 林立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深吸口气,转头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张大弓。 这弓比江飞给他做的要大上几分,弓身打磨得十分光滑,旁边还挂着个箭筒,里面有十几支箭矢。 林立抽出一根,看上箭矢上木质的箭头,又放回去道:“县里有铁匠,你下次送货去县里,买几支铁箭头。” 江飞应了声。 林立又看一眼外边,问道:“我听说王家是要给王二姑娘说亲的。” 江飞说道:“原本是要说亲的,但是出了王大姑娘的事,男方昨晚晚上就回绝了。” 林立只觉得荒谬:“所以,昨天王大姑娘觉得是她耽搁了妹妹的婚事,就投河了?” 江飞没有言语。 林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看看外边还哭着的王二姑娘,全然无法理解。 指着外边还在流泪的王二姑娘问道:“那为什么要卖了她?退婚也不是她的问题。” 江飞这次回答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问题,她被退婚了。再嫁就更难了。” 林立只觉得匪夷所思。 “况且,王二姑娘比王大姑娘年纪小,长得也秀气,能卖出好价钱。” 林立刚刚没注意,现在打量下,貌似还真秀气点。 正说着,就见到张婶子陪着个妇人过来,王大姑娘低着头跟在身后。 那妇人面色苍老,林立在脑海里对应了下没有对出来是谁。 那妇人过来见到王二姑娘就快步走上去,上前就掐住王二姑娘的胳膊骂道: “我说一早就看不见人,还没卖了你就跑男人堆里,你这个不要脸的……” 林立哪里听过这种话,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推开门就冲出去,怒道:“住口!” 那王二姑娘被掐着站起来,满脸都是泪水,捂着胳膊不敢哭出声。 那妇人一看到林立,立刻就陪着笑道:“林秀才啊,我这把我大姑娘给你送过来了,这就把这不省心的二丫头带回去。” 说着抓着王二姑娘的胳膊就往回走,边走还边骂道:“一眼看不到你就跑,反了你了。” 王二姑娘踉跄了下,回头看林立一眼,忽然挣脱开妇人的手臂,转头就扑向林立跪下: “林秀才,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卖给窑子啊!” 林立看着这个年纪还没有秀娘大的女孩,又抬头看看周围的人。 王大姑娘肿着眼睛低下头,江飞面无表情,张婶子无声地叹口气,那妇人上前就要拽人。 “等会。”林立伸手拦住妇人,“你是她们的娘?” 周围干活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糖厂和工地都安静下来。 “哎,林秀才,咱们一个村的,住得远点,见过的次数少,林秀才还认不得我了。”王姑娘的娘赔着笑道。 “这丫头胡说着呢,我怎么舍得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是县里大户人家要找个丫头,要手脚整齐的。 去了就伺候小姐,日后跟了小姐陪嫁过去,我只是送女儿过去享福呢。” 说着弯腰去抓王二姑娘,“你个丫头从哪里听说的那种话,说出来丢人现眼的。” “不是的林秀才,娘昨晚和爹说的,大姐只能卖二两银子,不如在家干活还能赚点钱。卖了我去窑子里能卖五两银子。” “你这死丫头,一口一个窑子,我看你就巴不得去窑子里找野男人去!”王姑娘的娘骂着就使劲地掐起来。 “还不赶紧给我死回家里去!” 林立转头看向王大姑娘问道:“是真的?” 王大姑娘的眼睛里全没有了以前的灵动,她木然地看着林立,什么也没说,转头就向厨房走去。 王二姑娘给拽走了,糖厂和油厂重新传来干活的声音。 林立的视线跟着王二姑娘离开。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残忍。 他买下江飞的时候,还没有这般感觉。 大概因为江飞杀了人,他当时已经身陷囚笼。 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就要在他面前被卖掉,而他,是有能力拉那个女孩一把的。 “江总管,要上梁了。”一个汉子跑过来,站在几步外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梁,是建房大事,是要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时辰做的。 江飞看着林立问道:“少爷?” 林立收回视线,半晌点点头:“好。” “嘿呦——”上梁的号子喊了起来,林立的心里却半分喜悦都没有。 他站在众人身前,脸上浮现出机械的微笑,看着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大梁落在了房屋上,跟着是几道细些的木料,也一并被抬到房屋的最高处。 大家欢笑起来。 上梁当日,照例所有干活的人都有赏钱的,大家都在为即将得到的赏钱而开心着。 没有谁还记得刚刚哭着离开的王二姑娘。 或者记着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就是厨房里抬着饭出来的王大姑娘,也不言不语的。 张婶子脸上也笑呵呵得。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58章 王家 午饭比平时晚了一刻钟。 不过林立提前找了秀娘过来,将本来要晚上发放的赏钱提前发了。 每个人都是当日双倍的工钱,且今日菜里的肉也翻倍。 大家热火朝天地捧着饭菜,一边吃着一边大声地聊天。 林立拉着秀娘一同来到厨房。 对比前边吃饭的热闹,厨房里冷清多了。 张婶子在前边和大家一起热闹着,厨房里只有王大姑娘一个人,捧着一碗米饭,食不知味。 见到林立和秀娘进来,忙站起来。 “王姑娘,你家里真要卖了你妹妹?”林立开门见山,连客套都没有,“还有你早晨为什么不来上工。” 王姑娘听着前一句,没什么表情,听到后一句忽然抬头。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脸色苍白着,就像在病着。 她木然地点点头。 林立叹口气:“王姑娘,你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坐着先。” 他看看周围,厨房里只有几个小板凳,就给自己和秀娘都拽了个:“坐着,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秀娘也道:“王姑娘,你要想我相公帮你,我相公问你什么你就好好说,你不说,怎么帮你?” 王姑娘好像眼泪都流尽了,她的样子明明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我娘说,都是因为我伤风败俗,才让二妹妹嫁不出去了,说我怎么不去死。 我娘说,卖了我,只能卖二两银子,妹妹能卖五两银子。 妹妹说,都是因为我她才嫁不出去的,说我才该被卖掉,她顶替我上工为家里赚钱。” 王姑娘的声音沙哑,一日之间,她失去了所有灵动。 “你现在怎么打算?”林立直接问道。 王姑娘慢慢地抬起头:“我?” 她重复着,好像没有听懂林立的话。 “是的。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林立继续问道。 王姑娘慢慢摇摇头:“我不知道。” 秀娘拽了下林立的袖子,林立转头,秀娘小声道:“王姑娘怎么做,她说得不算的。” 林立淡淡地道:“算不算,总要先有个打算。王姑娘,你是打算看着你妹妹被卖掉,还是自己被卖掉?” 王姑娘木然地看着林立,好半天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立心里烦躁起来。他站起来道:“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 他拉着秀娘一并起来,转身出去。 秀娘低声叹着气道:“摊上那样的家,也没办法。” 林立侧头看着秀娘,想起秀娘之前也等于是被卖到自己家里冲喜。 但好歹岳母一家没打算将自己女儿卖到窑子里的。 “秀娘,咱家把王大姑娘和王二姑娘都买下来,怎么样?”林立低声道。 “啊?”秀娘吃惊地看着林立,“二郎,你打算……” “给你做丫头。”林立生怕秀娘又说出做妾的话,急忙打断秀娘。 “家里喂猪喂鸡做饭总得有个人,这边食堂也缺人,咱们也不差这点钱。” 秀娘吃惊地看着林立,“可,可……” “可什么?”林立问道。 秀娘摇摇头,又想想,拉着林立走远了几步,“二郎,你要是买,五两银子可买不下王二姑娘的。” “嗯?”林立没有明白。 秀娘可比林立了解村子里的事,平时和村子里的嫂子婶子们一起洗衣服,听到的事多着呢。 “王家一直留着王姑娘不让她嫁人,就是因为家里大大小小的离不开人,听说王姑娘以前就和男人一样下地的。 昨个王姑娘回家之后,就被她娘好一顿骂,说放着二郎你的大舅哥不要,去勾搭个家奴。 还说……唉,那话都没法学,可难听了。要不王姑娘能投河啊。” 林立想起王姑娘的娘拉着王二姑娘时候说的话,无声地叹口气。 当着人面都能这般糟蹋自己女儿,何况背着人的时候了。 “听说王姑娘救回去之后,还被骂了好一阵。 不过这要卖了二姑娘的事,也不是这一两天的。 先前就有着打算,二姑娘哀求了,才换成嫁给人家做妾去。 这又有大姑娘的事,那家就不肯出那些银子了。 现在你要是买人,王家一定以为奇货可居,肯定要抬高价格。 我还担心日后会说咱们家仗势欺人,强行买卖呢。” 林立这才明白。 秀娘又道:“再说了,这两人的人品,二郎你也都看到了。 都是没出嫁的大姑娘,一个敢私相授受,还当着别人的面。一个敢公然抱着男人的腿。” 秀娘瞧着林立,嘴撅起来:“有那样的娘,能教出什么好姑娘出来。” 林立知道秀娘说得没错。 这里是古代,对女子的要求很高,尤其是未婚女子,私相授受是大忌。 但因为秀娘所说的王家,林立也理解了王家这两个姊妹。 有那样不把女儿当人看的娘,她们又如何能不为自己打算呢? 尤其是王二姑娘,之前做妾大概也是不情愿的,现在要被卖给那种地方,能不自己打算吗? “二郎,我不是拦着你买人,你要是买,咱就从人牙子那里买,也好过买这村里的。 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又心善。”秀娘劝说道。 买回自己家里,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自己家里还住着两个大男人。 再说,就如秀娘说的那样,王家未见得愿意卖,真卖了,麻烦事也一堆。 隔壁,男人们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 林立忽然发觉,他为这个村里的女人几乎没做过什么。 可他能做什么? 他今天能买下王家两个姑娘,再有这般事情,还能将人都买下? “我只是不忍心。”林立低声说道。 说起来都是为了活着,为了不跳到火坑里去。 秀娘也不忍心,低声说道:“要不,我问问我哥还……” “别问。”林立不敢拿大舅哥的终身幸福去赌别人的人品。 “秀娘,你一会放出风声,说打算去城里找人牙子买两个女孩做丫头。” 林立看着秀娘,“秀娘,我看着人被卖到窑子里,心里不舒服。 王家若是想要卖,咱能买就买下来。 大不了以后她们有愿意嫁的人,咱们赔几两银子而已。 王家若是不愿意,我们也没有强人所难。” \u0001 第59章 油条与麻辣烫 林立没见到,没能力,他是一定会选择袖手旁观的。 将家人和自己放在首位,是对家人和自己的负责。 但有能力,林立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秀娘一贯是听林立的,就点着头道:“我一会就和村子里的婶子们说。二郎,你还没吃饭呢。” 林立这才想起来秀娘也没吃,却没有心思和大家坐在一起。 就道:“走,回家,咱们一起做点好吃的。” 秀娘抿着嘴笑了。 她喜欢听二郎这么说话。 喜欢她做饭的时候,二郎就在身边陪她说话。 晚上两个人一起,她看账,二郎练字。 她跟在林立身边,将之前心里升起的一点忧虑全忘在了脑后。 上一次去县城里,林立买了一堆调味品,不但将市面上有的都买了,还特意寻找了辣椒的替代品“茱萸”。 头天和好的面已经醒发了,林立洗了手拿出来,加了点碱几下就揉搓了,在面板上分成一个个小面团再拉长。 表面抹上一点水,两根对折一起,用筷子从中间压一下,两头捏紧了。 秀娘已经按照林立的吩咐,起锅烧油,油温热了之后,面条下在油锅里,香气几乎立刻就飘出来。 油锅里的面条也迅速蓬松起来。 用筷子翻个面,眼看着过油的一面金黄,还没吃就让人生出口水来。 很快,油条出锅,稍稍凉了下,林立扯下一条送到秀娘嘴边:“尝尝,看你家二郎的手艺如何?” 秀娘张口接住油条,眼睛里立刻就飞出神采。 “二郎,你也快吃,好好吃的。” 林立一边炸着油条,一边也尝了一口,点头道:“是好吃,一会还有更好吃的。” 炸了十几根油条之后,林立将锅里的油都盛到陶罐内。 炸过油条的油再炒菜都香,且才炸了几分钟,炒菜或者包饺子、包包子最好用。 锅底留了点油,加了茱萸、姜片、花椒、八角翻炒,立刻,空气中传来辛辣的味道。 秀娘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不得不跑到厨房门口大口呼吸。 林立躲着油烟,瞧着秀娘狼狈的样子闷笑起来,在锅里又加了点酱,这才添水。 “二郎,你这是……啊喷!”秀娘才缓过来,又打了个喷嚏。 林立笑着道:“我说了要做好吃的。” 又拿了一条五花肉,切成薄片,待水开之后,先将肉片丢进去。 再将昨晚上就泡好的木耳、蘑菇丢进去,再切了豆腐,丢进去一把绿叶菜。 再开锅,加了盐,将两根油条扯成小段也丢进去,又撒了把熟芝麻,正好盛了两大碗。 “尝尝,好吃不?” 林立嗅着香味就馋了。 可惜没有真正的辣椒,炸不出喷香的辣椒油出来。 秀娘拿筷子小心地挑了油条,吹吹才送到口中,咀嚼了下,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林立已经等不及了,急三火四地夹起块豆腐向送入口中。 刹那,一种特别麻辣的滋味就充斥在口腔中,夹杂着芝麻的香气,舌头都好像被麻住了。 “好烫。”林立连味都来不及品,就将豆腐咽下去,嘶啦着凉气。 秀娘赶忙放下筷子,给林立打了一碗冷水:“快喝口凉水。” 林立喝了口凉水缓过来,口里立刻就舒坦起来,马上就夹了油条,这次吹吹才送到口中。 油条吸饱了汤料,除了本身的香味,又多了些麻辣的鲜香,两口下去,热气就从肺腑里流淌出来。 “怎么样?”林立问道。 秀娘有点受不住这个麻辣的味道,吃了一口却又忍不住吃第二口。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边吃边哈着气。 林立笑起来:“下次把芝麻炒熟了,磨成芝麻酱,更好吃。” 麻辣烫这玩意,第一口可能不适应,但是只要吃了两三口,就会喜欢上这种味道。 不喜欢麻辣烫的人也有,但是绝对是少数。 林立和秀娘都不在这个少数内。 两人一人吃了一大碗的麻辣烫,还吃了两根油条,林立少有的撑到了。 “好吃。”秀娘才想起来林立的问话,“豆腐在里边都不是一个味道了。” 林立满足地摸摸肚子,肚子微微鼓起,摸着有层脂肪,却没有多少肌肉。 “等到天冷了,用冻豆腐做更好吃。”林立眯着眼睛琢磨了会,还是暂时放弃推广麻辣烫的想法。 屋子暖和起来,秀娘的额头鼻尖都是细汗。 这些时间吃得好了,秀娘的身体也好像突然间就开始发育了。 原本瘦小的体态,竟然有了一丝丰腴的感觉。 尤其是弯腰洗碗,身体曲线毕露。 林立从身后靠过去,双手搂住秀娘的腰,嗅着秀娘身上麻辣烫的味道。 从李长安回来住在这里之后,林立夜里就只能看着不能动,早就憋坏了。 眼下正是饱暖思那啥的时候。 秀娘扭了下身子,却也因为林立的动作有些动情,呼吸也急促了下。 “秀娘,我们白日宣……。”那个字,林立极小声极小声地吐在秀娘的耳边。 秀娘的耳垂红起来,其上那粒雪白的珍珠被衬得更加白皙起来。 那抹红润从耳垂开始慢慢扩散,一直扩散到面颊,到雪白的脖颈上。 林立忍不住在秀娘的脖颈上轻尝了一口。 麻辣烫产生的热量,后反劲般地涌向全身。 院子门是关上的,房屋的门也关着,被厨房的热气熏蒸着,屋子内也暖和得让人可以为所欲为。 秀娘轻轻地嘤咛了声,这声音更如催化剂般点燃了林立心中的火热。 他忽然将秀娘横抱起来。 秀娘惊呼声,下意识双手搂住林立的脖颈,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热情似火的模样。 油厂糖厂,王家姑娘,这一刻全被抛在了脑后,林立托着秀娘几步靠近床榻,随着秀娘一起跌进床榻之内。 这几日欲求的不足,糖厂开设之后的紧张,后续扩大生产带来的焦虑,王家姑娘带来的伤感,全在秀娘的柔情中消散。 后院里的猪不满地哼哼着,大概是因为被遗忘了喂食的原因。 棚子里的大公鸡跳起来,咯咯地叫着,在几只母鸡之间巡视着,扞卫着它不需要扞卫的主权。 很快,猪懒洋洋地趴下了,公鸡也却咯咯叫着,追起了一只母鸡。 \u0001 第60章 要多赚钱 林立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病好之后,他难得会在白天躺着。 偶尔这么一次,不去想赚钱想以后,只体会着身体享乐之后的余韵,便觉得很舒服很舒服。 舒服得就想一辈子都这么过去最好。 林立大脑放空地躺了一会,却又不得不坐起来。 坐起来,却又发现,他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有江飞,有秀娘,油厂糖厂那点子事情,委实也不用他如何操心。 他转头,看到墙上并排挂着的一张弓和一张弩。 那张弓,统共也没有拉几下。 眼下他餍足了,身心正是最好的时候,下了地就拿起弓出了门。 站在院子里做出弯弓搭箭的姿势,缓缓地却又用力地拉开了弓弦。 弓弦崩到了极致,他停留了一会,在臆想中瞄准,然后忽然松手。 “嘣”一声轻响,弓弦弹回,林立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停留了一会,又重新拉开弓。 一连拉了五次,手臂开始酸软无力,林立这才将弓放回到屋子里。 日头正在西斜,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天黑一阵糖厂才会下工,李长安会早回来一些打水,秀娘也会回来做饭。 以往他和江飞一起回来的时候,饭菜就会做好了。 不是太好的饭菜。 饭一般是二米饭,有时候是小米掺着大米,有时候是豆子和高粱。 菜就是炖菜,一锅出的。 不过秀娘总会单独给他炒一盘子菜,经常是鸡蛋。 林立琢磨了会前世吃的那些东西,只想喝口热汤。 不是疙瘩汤,是西红柿汤、素烩汤这样的汤。 食材还是太少了,尤其缺少了最重要的土豆。 肉的种类也单一,除了猪肉,他还没吃过牛肉、羊肉、鱼肉。 牛不允许随意宰杀,羊肉是他没买,可也没见过买鱼的竟然。 是他去县城的姿势不对吗?所以每一次都没有看到有卖鱼的。 林立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还是认命地叹口气,出了门。 砖窑、炭窑、糖厂,例行公事地都看了一圈,天也终于黑下来。 江飞尽职尽责地查看着沉淀的糖浆,又将厨房的门锁好。 “少爷。”江飞站在林立身前。 “江哥。”林立也招呼声。 周围已经全黑下来,只有糖厂还燃着一盏小灯。 两人一起关了院子门,慢慢往村子里走去。 “少爷有心事。”江飞先起了头。 “嗯。”林立点点头,“杂七杂八,乱糟糟的,很多事。” 江飞道:“少爷之前说可以有提高耕种的法子。” 林立哼笑了声:“是啊,可我不想拿出来。” 江飞没有吱声。 林立歪头看眼江飞,黑暗里江飞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我还觉得赚的银子太少了,觉得就这么一个糖厂,很没劲,还觉得……” 林立摇摇头,“得陇望蜀,不知足。” 他停了下忽然道:“我想亲自去北地看看。” 可马上又道:“但我连永安城的白糖市场都没有占据,所以……还是等等。” “占据永安城的白糖市场,需要一下子拿出大量的白糖。咱们糖厂的产量不够。”江飞徐徐说道。 林立哼了声:“指着这几个压榨机器,自然不够了。” “少爷有办法?”江飞问道。 “自然了。”林立道,“直接买了红糖加上活性炭净化了,不一样?” 江飞一下子站住了。 林立也站住:“白糖价格五倍于红糖,加上活性炭的成本,也可以得到四倍的利润。 江哥,你每天晚上净化的也是红糖糖浆,拿现成的红糖加上水溶解了,和你净化的糖浆有何区别?” “可少爷你还压榨秸秆?”江飞说道。 “秸秆浪费了也是浪费了。再说也能让村里人的日子好过点。”林立又往前走去。 林立以为王家晚上会来人的,但是一直等到快睡了,也没有人来。 “秀娘,王家应该听到咱家要买人的信了。”睡觉前,林立问秀娘道。 “村子里传话才快呢,肯定听说了。”秀娘铺着床,然后自己先躺到里边。 “张婶子下午还问我呢,是不是买了人食堂就不用她了。” 林立也脱了鞋袜上床,“王家是不打算卖了,还是觉得奇货可居?” 秀娘不明白什么是奇货可居,林立就细细地给她讲解了。 秀娘忽然笑了,“大概以为二郎看上二姑娘了?” 林立对秀娘几句话就离不开他这点颇为无奈,点着秀娘的额头道: “你看我哪里都好,别人也和你一样?” 秀娘认真地道:“二郎就是哪里都好的。二郎别忘了当初村长婶子是要把王大姑娘说给你的。” 林立还真将这事给忘了。 “算了,我也就能做到这了。”林立吹熄了灯,缩进被窝里。 “若是王家不卖,下次我进城里,也给你买个丫头回来帮你。” “可别乱花那个钱,这点活算什么。有大哥帮着,还有江哥,家里哪里还有什么活了。” 秀娘习惯着靠着林立,“就做点饭,二郎做的还都比我好吃。” 林立无声地笑笑,心里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不过现在吃的东西,也确实是太单调了。 眼看着冬天到了,绿叶菜也都要没了,冬天,吃得就更少更没滋没味了。 “隔壁村里有种绿豆的,明个收点回来。”林立道。 “嗯,是得收点,冬天里生些豆芽也好吃。”秀娘说着,声音里已经透着睡意。 林立睡不太着。 江飞今天先提到了之前提高耕种面积的事,又引着他将话题说到银子上。 当然,他也确实配合着来着,也是故意将话题往银子上引的。 就不知道江飞琢磨的是什么了。 难道江飞从军的时候,是将军还是什么人的左膀右臂? 但真是那样的话,也不见得报夺妻之恨,就被贬为官奴。 在林立的认知里,古代的权绝对大过法的。 第二天一早,赵婶子早早就来上工了,在厨房里忙着洗菜切肉淘米,一会功夫就将两个人的活自己干了大半。 不过林立没注意这些,江飞看到了,也没有言语。 过来一会王大姑娘也来上工了,来了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干活。 瞧着周围没有人,赵婶子凑过来问道:“王姑娘,你家里怎么打算的?” 第61章 耍赖 王姑娘来食堂的时候和平时一样,但食堂里的活计都已经做了不少。 她心中是明白缘由的,就是张婶子的问话,也是担心多于关心。 昨天林秀才的娘子说家里要买两个丫头,晚上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娘和爹当着她们几个女儿的面就商量了,是将她们卖到县城里好呢,还是卖到林秀才家里。 “老大老二,不是娘不疼你们,都是娘身上的肉,娘也不想卖了你们。 只是女儿大了,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我留你们又能留多久? 老大,家里是最少不了你的。你爹身体不好下不了地,我也是不想卖了你的。 但是你留在家里,老二的亲事都退了,日后老三也说不了人。 再说了,你又出了那等丑事,也留不得村子里了。” 昨晚上娘的话如刺一般扎在心里,随着张婶子的问话,在心里又搅动了一次。 “还有老二你,如今我也不指望着那门亲事了。你人还没过门,就挑三拣四的,聘礼都缩减了。 要是嫁过去了,连根线头怕是都拿不回来。真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 我和你爹养了你十四年了,花在你身上的钱也不止五两银子。 卖了你出去也是为你好。窑子有什么不好的? 天天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过几年存了银子赎了身,找个老实的不一样嫁了。 娘和爹还能从你手里指望着点银子花。” 王姑娘摇摇头,没有说话。 “哎,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张婶子问道。 张婶子想着自己这一天三文钱的工钱,但是和王姑娘一起干活这么些时日,也对王姑娘有了点好感。 王姑娘干活麻利,不惜力气,不藏奸耍滑的。 虽说之前对江飞有点那什么,但张婶子也理解。 女人嘛,谁不指望着捡个高枝呢。 “你说说啊。”张婶子催促道。 “我娘说,我卖到了村子里,以后还会影响三妹妹的婚事。” 王姑娘端着菜放到案板上,一下一下地切着。 张婶子这是放了心,可随即心又揪起来。 “你娘,真打算将二姑娘卖到窑子里?” 见王姑娘没什么表情,又催促道:“你呢?要把你卖哪里去?” “说是卖了妹妹的时候再一起打听打听。”王姑娘低声道。 “唉,这做了孽的,哪有当娘的这么狠心的。”张婶子叹口气。 “就算卖,也卖个知根知底的啊。林秀才这人多好,给林秀才做家奴,也不亏的。 你看看江总管,管着一大帮子的人,每天还是十文钱的工钱。 吃的用的都和林秀才一样,哪家的家奴有这好命啊。 王姑娘啊,你也得给你自己打算打算,既然早晚都被卖的,还真不如跟了林秀才。” 张婶子示意王姑娘往隔壁看,林立正和江飞说着什么。 “林秀才心软,你把你娘要把你不知道卖哪里的事和林秀才说去,你再在家里作一次。 对你老子娘说,真要把你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就寻死,让他们人财两空。” 王姑娘怔住了,轻轻地道:“我名声已经毁了,林秀才会买我吗?” “会的,怎么不会呢?就是不会,你也试试,又吃不得亏。”张婶子道。 “那……” 王姑娘才要说什么,外边忽然传来哭喊声和叫骂声。 两人一同抬头看去,就见到王二姑娘披头散发地跑过来,冲进糖厂,噗通就跪在林立脚前。 “林秀才,求你买了我……” 后边她们的娘追出来,上前就薅住王二姑娘的头发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林秀才的名声都让你败坏了!” 一边拖着王二姑娘走,一边和林立陪着不是:“林秀才对不起啊,我这就把我这姑娘带回去管教。” “林秀才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到窑子里——救救我——” 王姑娘脸色惨白地看着,张婶子看看王姑娘,又看看二姑娘,使劲地叹口气。 秀娘听到哭喊声,也随着声音跑过来,正好就将王二姑娘和她们的娘堵在了糖厂的门口。 “王婶子,你这是做啥?”秀娘张手拦住道。 被林立锻炼了这些天,秀娘在外边说话硬气了不少,她这么一拦,王婶子就站住了。 只是还抓着二姑娘的头发不肯松手:“哎呀是秀才娘子啊,我这姑娘又跑过来给你们添乱,我这不是带她回去么。” 秀娘隔着人看眼林立,见他眉头皱着,就道:“你抓着你姑娘头发做什么?” 王婶子赔笑着:“这丫头不懂事。” 二姑娘挣扎着,叫道:“林二嫂子,求你买了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王婶子又使劲拽一把道:“秀才娘子,你听听,这丫头遇到人就让人买了她去,我这不抓着点不行的。” “娘,你就把我卖给林秀才,我不想被卖到窑子里!” “你赶紧和我回家去!” “王婶子,你要把二姑娘卖多少钱。”秀娘忽然道。 林立在后边又皱皱眉。 王婶子站下,忽然笑着道:“秀才娘子啊,县里有人出八两银子买我二姑娘呢。 每月还给我二姑娘三百文的月钱,这月钱都给我的呢。” “没有,人就给五两银子,没有月钱!”王二姑娘喊道。 “啪!”王婶子一个嘴巴就打过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 王二姑娘忽然挣脱开,一把就抓起地上一个尖头的木棍,对着自己的脖子。 “娘,你把我卖给林秀才,不然,我就死给你看,我让你连五两银子都没有!” 糖厂和油厂干活的人全都呆住了,刹那,两个院子里都鸦雀无声。 “你!”王婶子忽然就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叫起来。 “我不活了——我白养了女儿啊——生了外心啊——一个偷男人——一个不管爹娘啊——” 林立惊住了,他从没见过这等阵仗,更没见过竟然有这种做娘的人。 村子里的人倒是都见多识广的,对这种事都不意外。 这一哭,村子里男人女人干活闲着的就都围过来。 张婶子先过来,就要拉着王婶子起来:“她王婶子,你坐这里算什么。 你要管你女儿回家管去,这厂子里还干活呢。” “我管不了啊——我女儿魂被勾这里了——” 王婶子的丈夫久病卧床,家里里外都是她操心,早就练出来撒泼耍赖的技能。 她是看出来这个二女儿不好卖了,干脆就赖上林秀才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62章 讨价还价 林立没见过这等撒泼耍赖的,先震惊了下,接着就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上前几步道:“张婶子,食堂的饭菜做好了?” 张婶子闻言,忙放下王婶子,躲回到食堂里。 村里人这时候也都站在糖厂门口,议论纷纷。 王婶子哭声更大起来。 秀娘眉头都立起来。 林立也不着急,声音都没提高多少:“张家二哥,烦劳你请村长来下。” 人群中有人答应声,转身跑开。 林立又道:“王婶子,这里是我的厂子,不欢迎外人进来。 您想要哭我也不能拦着你,烦劳你移步,在门外边哭去。” 王婶子被这话说得哭声停顿了下,随即又拍着腿喊起来: “我没法活了啊——我女儿要寻死啊——让我人财两空啊——孩他爹还等着钱治病啊——” 人群中有人叫道:“王婶子,你女儿要死要活的你跑人家林秀才这里哭啥!” 有人跟着叫道:“赶紧带着你女儿回家去,别赖人家林秀才这里了!” 还有几个女人就上前,拉扯着拽王婶子起来。 她们都是家里有人在林立这里干活的,生怕耽误了活计。 王婶子赖在地上根本就不起来,两个人架着胳膊一个人拖着腰才拽起来。 “王婶子你这是干啥,赶紧走赶紧走。” 江飞上前两步,被林立拦下,摇头示意不要他管。 赵村长被人拽着快步过来,王婶子一见就扑过去喊道:“村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赵松瞧着王婶子头就大,伸手点着:“停停停,老王家的,你上人林秀才厂子里闹什么闹?” “赵村长,我是来带我二丫头回去的,我这就带着二丫头走。” 王婶子也不哭了,回头就抓王二姑娘。 王二姑娘木棍还顶着自己的脖子,喊道:“我不回去!回去你就要把我卖到窑子了! 娘,你要么把我卖给林秀才家,要么我就死!” “你是不是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姐学的!你死去啊!你现在就死去啊!”王婶子叫骂着就要上前。 “够了!”林立怒喝一声,现场立刻静下来。 林立深吸口气,看向村长:“村长,王家要卖女儿,按说和我林立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王婶子几次三番纵容女儿上我这里吵闹,昨天还阻拦王大姑娘来食堂上工,耽搁了中午大家吃饭。 今天又来这么一闹,村长你看看,我糖厂和油厂全都停工了。” 赵松点着头:“林秀才你别急。” 说着就对王婶子眼睛一立道:“老王家的,咱们村里怎么出了你这一家人? 啊?好端端的女儿要卖到窑子里去?你这是打算着你家老三老四以后也往窑子送?” 王婶子赶忙分辨道:“不是,我是……” “你是什么是?你没这个打算,你家二姑娘好端端的会自己嚷嚷出来? 你就不给你家好不容易生的儿子积点阴德? 你连女儿都能卖到那种地方去,以后谁好人家的女儿还敢嫁到你们家?” 王婶子一拍大腿又要哭。 赵松提高声音:“王婶子,你要再在这里胡闹,我就上县里请县里的老爷们给断断。 有这么清平白日的,就将自己女儿卖窑子里的吗?” 王婶子被村长的话吓住了,没敢再哭喊,但还是梗着脖子道: “俺家男人要抓药,大姑娘嫁不出去,二姑娘的亲事也没了,这一家子的嘴还都要吃饭。 村长,你以为我就想要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啊,我不也是没有办法了。” 王婶子也哭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哭。 赵松气道:“林秀才想买个丫头家里使唤着,二丫头也愿意,你怎么就不卖? 非要卖个窑子了,赚那个黑心烂肺的银子。” 王婶子不哭了,心一横道:“林秀才想买也行,大丫二丫都是八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啊。”赵松怒道,“之前你家大丫二两银子就能嫁过去。” 王婶子道:“村长,那是嫁人。嫁人之后还能贴补娘家。可这卖了怎么贴补娘家? 再说了,我家大丫本来好端端的,要不是林秀才家的……” 说着瞟一眼江飞,咳嗽了声:“这名声都是从林秀才这毁的,不然能耽误了二丫的婚事?” 王大姑娘忽然从厨房内冲出来:“娘,你不用将我卖给林秀才家,你想把我卖哪里都可以。” 王婶子眼睛瞪起来:“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娘还不是要给你找个好人家!”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林立提高了声音:“行了!” 他看着王婶子,厌烦忍不住露出表面。 王婶子家穷,他承认,穷到卖女儿,也让人同情。 但是要将女儿卖到火坑里,这样的娘他痛恨。 现在知道他有心买人,真就奇货可居,就想要赚上一笔,更可恨。 “王婶子,两位姑娘,活契我给你七两银子,你以后有了银子,随时可以来赎人。 若是死契,我给你十两银子,以后两位姑娘就是我林家的人了,是生是死都和你们王家没有一点关系。” 见王婶子张口要说什么,林立又加上一句:“不要想和我讨价还价。 王婶子,要么现在就写文书,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要么,你离开这个糖厂大门,就当我没说过买人这话。 两位姑娘你都领走,自己看好了,不要再出现我的糖厂里!” 王婶子张着嘴想要说话,却又卡住了。 赵松也道:“老王家的,你可想好了,大家都在这都听着呢。 要么你赶紧把人领走,别给林秀才这里添乱。” 林立的脸黑着,秀娘走过去站在林立的身边,大家都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有女人就劝王婶子道:“哎,你赶紧答应,真把女儿卖到窑子里,女儿不恨你一辈子啊。” “人家林秀才是厚道人家,以后也不会亏待了你女儿的。” “王家嫂子,你也给你女儿想想啊,你自己也是个女人呐!” 王二姑娘扑通就跪下来:“娘,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你就把我卖给林秀才。” 王婶子张张嘴,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林秀才,我也不想和你讨价还价。 可大丫卖了,她爹还病着,开春地里的活计,我一个女人哪里能干过来? 我也得雇人干活的,不然我连税都交不起的。” \b\b\b\b\b\b\b\b 第63章 赐名 糖厂内声音乱糟糟的,有王婶子讨价还价的,周围人议论的,王家两姑娘的,还有村长怒其不争的…… 林立冷着脸一言不发,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慢慢停下来。 “王婶子,请离开。”林立冷冷地道。 “林秀才,你再添几两……” “江飞!”林立忽然提高了声音。 “在。”江飞答应一声上前,冷漠地看着王婶子,“王婶子,你听不懂我家少爷的话吗?” 江飞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 他平时只没什么表情,还不如何吓人,如今严肃起来,眼神里就有了厉色。 王婶子吓得后退了一步,还想要越过江飞与林立哀求几句。 林立却已经转过头不去看她。 “我,我……”王婶子迟疑了下。 “哎呀老王家的,这么好的事你还磨蹭什么啊。” “真也是的,就不知足,真把女儿卖那种地方,还指望着月钱,痴心妄想。” “唉,给她做女儿啊,倒霉死了!” 各种议论纷纷扬扬再传来,王婶子终于咬牙点了头。 之后林立书写文书——幸好这一阵练习了字,又买过江飞,熟悉文书的格式和字迹——村长从中做保人也签字画押。 文书上不仅王婶子要按手印,还要王婶子卧床的男人也按了手印。 之后还要送到县里备案。 但在手印按了,银子交给王婶子的那刻,王家两个女儿,就彻底成了奴身,彻底不再属于王家了。 “女儿啊——”王婶子捧着银子,喊了声。 可王大姑娘和王二姑娘全扭过头去。 林立看着手里的买卖的文书,心中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他不觉得王家这两个姑娘就此就属于他了。 他的感觉里,只不过是给了两个姑娘一个不入火坑的机会。 也给了她们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但林立也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 所谓入乡随俗。 人已经在这个时代,就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 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好。 “王春花,王春桃。”林立看着文书,第一次知道王家两个姑娘的名字。 王大姑娘本名叫做王春花,但不论是村里人还是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王姑娘”的称呼。 仿佛王姑娘三个字就是她本来的名字一般。 她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名字,只是从没有人称呼过,她自己也很陌生了。 听到林立念起这个名字,她还是恍惚了下,才知道叫的是自己。 “少爷。”王大姑娘学着江飞,改了称呼。 “少爷。”王二姑娘也急忙称呼了声。 “你们入了我林家的门,以后就是林家的人了,过去的姓氏也一并就舍了。” 林立这话是当着全村老少的面说的,也当着还没有离开的王婶子的面说的。 王婶子脸色一僵。 林立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就叫做紫苏、芍药。” 江飞站在旁边立刻说道:“还不叩谢少爷的赐名。” 王大姑娘和王二姑娘——不,以后就是紫苏和芍药了,立刻跪下叩头。 村长笑着道:“恭喜林秀才添丁进口,也恭喜紫苏、芍药两位姑娘得了林秀才的赐名。” 大家纷纷上前恭喜,没有人再关注王婶子。 谁也不知道王婶子是什么时候从人群中溜走的,就是看到,也没有人吱声的。 油厂热闹了一阵,大家很快就散去了。 林立直接将紫苏和芍药交给了江飞安排,自己带着秀娘躲回了家里。 “秀娘,先说好,紫苏和芍药就是咱家的丫头,今天我让江飞安排了,是要震震她们两个。 以后也能安分守己的好。但这两个人如何安排,怎么用,还是你说得算。” 见秀娘没有立刻答应,就刮了下她的鼻子:“秀娘,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胡乱买人了。” 秀娘抓住林立捣乱的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们……” 秀娘费解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丫鬟是怎么当的。” 林立笑了:“她们称呼我什么?” “少爷啊。”秀娘道。 “那得怎么称呼你?”林立又问。 秀娘眨眨眼睛,“和江飞一样,叫我少奶奶?” 林立点头:“对。你是我们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说的话,不论对错,江飞、紫苏、芍药都得听。 甚至,你要是不喜欢他们,都可以让人牙子来发卖。” 林立知道这话对江飞、紫苏、芍药他们来说很残忍,但事实就是事实。 但他还是及时补充道:“但是,根据规矩,你要是发卖他们,还要经过我同意的,尤其是江飞。” 秀娘点点头:“我不会的。” 林立就笑了,“秀娘,我这么说就是告诉你,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要让紫苏和芍药明白,你的话她们必须听,不能有任何反驳。” 秀娘又点点头。 “这两人你多瞧着,该让她们干什么活,就吩咐。以后家里的活你慢慢就腾出手来,专心管账就好。” 秀娘又点点头,却又仰头看着林立道:“可是,我愿意为二郎做饭,洗衣。” 林立被秀娘可爱到了:“傻丫头,我贴身的你洗,其它的交给她们就好。 还有,咱家现在人口多了,不方便一起吃饭了,以后……” 让紫苏、芍药一起吃,林立没有负担,但是江飞和他们一起吃惯了,这么分开…… 林立沉吟着道:“江哥和你大哥以后还和我们一起吃,她们在糖厂厨房自己做。” “嗯。”秀娘点头。 算是办成了一件善事,也是一件大事,林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明明就是说了几句话,写了个文书,林立却觉得很是疲乏。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里,瞧着秀娘做饭。 还得赚钱。 心里就微微烦躁起来。 上午与江飞已经说到了些自己的计划,气氛正好,却被王家的事情给打断了。 再过去说又刻意了。 江飞不提,他不能再提了。 香气飘出来。 说实话,秀娘在做饭上没有什么天赋。 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做法,秀娘做的饭菜是没有林立自己动手做的好吃的。 但是秀娘愿意给他做,他也就做出喜欢的样子来。 他愿意哄秀娘开心,比如现在。 “真香。”林立故意吸吸鼻子,“做的什么好吃的?”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64章 规矩 林立买了王家的两位姑娘,在村子里是件大事。 村民们凑在一起津津乐道了好一阵。 从林立病重冲喜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林家在县里开了铺子,到今天的添丁进口。 最后总结出来,林家的兴旺,就是因为秀娘的冲喜。 秀娘才是林家的贵人。 自然,也是林秀才有福气,恰巧就娶了旺夫的女人。 糖厂里干活的人更是将林立佩服得了不得。 他们头一次见到林秀才的气势,那哪里像个秀才啊,简直就像县城的大官。 王家那么一个泼辣的女的都不敢撒泼了。 全村子里的人被林秀才扫那么一眼,也都不敢吱声了。 大家这么想着,偷偷地议论着,手底下干活却更利索了。 都觉得幸好是被林秀才先挑了进糖厂的,绝对不能辜负了林秀才给的工钱。 下午,林立没有去糖厂,拖着秀娘在家里胡闹了一阵,快到下工的时候,才溜达出家门。 “江哥,紫苏和芍药,你怎么安排的。”林立直截了当地问道。 “少爷,紫苏上午还是和张婶子一起在食堂做饭,芍药,我看不如就让少奶奶安排了,做点家里的活计。” 林立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呢,江哥你知道秀娘年纪小,我担心她压不住。 人还要烦劳你先安排着。还有,长安真得和你住一处了。” 江飞点点头又道:“我也有个事想要和少爷说。” “嗯,你说。”林立道。 江飞就道:“少爷家里也得立规矩了。少爷少奶奶是主人,少奶奶的大哥是客人。我和紫苏、芍药是下人。 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从今天起,我和紫苏、芍药就在糖厂的食堂自己做饭吃了。” 林立摇摇头:“江哥,你知道我没有将你当下人。” 江飞笑了笑:“少爷待我的好我自然知道,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没了规矩。 以后少爷会有更多的下人,难不曾都要和我一样没规矩了? 我问过了,芍药也会做饭,一会我安排她去给少奶奶打下手,做了饭回食堂这里吃。” 林立沉默了会,还是摇摇头:“江哥,她们两个人吃自己的,你不行。” 他拦住江飞,不让他拒绝,“江哥,你是为了报仇才沦为奴籍的,在我这里……” 林立点着自己的胸口,“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只是当你是我请来替我管理这一摊子事情的总管。” 江飞看着林立,林立也看着江飞。 两人视线碰撞了一会,江飞退让了:“那我听少爷的。” 林立再点点头:“明天你去趟县里,把文书在县里备上案,再看看我爹娘和大哥那里缺点什么不。 还有王掌柜和周掌柜那里什么时候还要白糖。” 江飞答应着。 天黑下来,油厂砌墙的人下工了,都和林立江飞打着招呼离开。 糖厂还要有半个时辰结束。 江飞安排芍药去找秀娘,紫苏在食堂做她们姊妹两个人的饭菜。 林立隐约听到江飞对饭菜的安排。 他走进江飞睡觉的休息室,将墙上的弓拿下来,活动活动肩膀手臂,使劲一拉。 弓只拉开了一半,就拉不动了。 江飞回来了,看到林立举着弓,满脸纠结的模样笑了。 “少爷,你是秀才,不是应该写字读书的,怎么就喜欢弓箭呢?” 林立哼了声:“君子六艺你知道吗?礼、乐、射、御、书、数。射箭是其中之一。” 江飞惊讶道:“读书人要学会那么多和读书无关的东西?” 林立也觉得要掌握这么多对读书人很是苛刻,但是他不能承认。 故意做出老成的样子道:“自然。我现在不过是年纪不足,再锻炼一阵,你这弓我一样能张开。” 江飞笑起来:“少爷一定行的。” 等到糖厂下工了,林立和江飞一起巡视了一遍,等到芍药回来和紫苏作伴,才一起回家里。 吃过饭,李长安要搬到糖厂里住,秀娘给紫苏、芍药准备了简单的铺盖,折腾了好一阵,才都休息下来。 隔壁紫苏和芍药一直没有交谈过。 林立和秀娘说话也很小声。 “芍药你看着怎么样?”林立问道,“干活麻利不?听你的不?” “干活行,一口一个少奶奶的,我都……”秀娘摇摇头。 “干活行就行,家里的活你都安排她做,以后早晨你就都安排好。” 秀娘问道:“给多少月钱?” 林立想想:“二百文,每人。” 秀娘就拿笔记上。 两个人一个开始练字,一个开始记账。 林立不出门,账目就很简单,几笔就记下了。 秀娘将账本再看一边,就也开始在桌面上练字。 很快,五十个大字都写过了,林立又教秀娘认识了新字。 隔壁多了两个大姑娘,林立更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干脆又教起秀娘数学。 秀娘的加减乘除都很熟练了,林立就加上了长方形、正方形、三角形的面积周长。 秀娘对数学的兴趣格外浓厚,在数学上还颇有天赋,学起来不但快,还能举一反三。 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不觉竟然忘记了时间。 桌面上的水迹也越来越多。 “睡了,明天我找张木匠做个黑板,再做几根粉笔给你写。”林立打个哈欠,“睡了睡了。” “黑板是什么?”秀娘忙放下笔去铺床。 “就是块黑色的板子,可以写上白色字迹。”林立舒服地躺在床上。 秀娘趴在林立怀里,手指头还不老实地在林立的身上画图形。 “不许画了。”林立捉住秀娘的手,秀娘手指调皮地在林立的手心里划了几下。 “再画,将我火勾出来了,我可什么也不管了。”林立吓唬着秀娘。 秀娘的手指不动了。 就在林立以为秀娘睡着了的时候,秀娘忽然小声说:“二郎,我们生个儿子。” 林立都要迷糊着了,被这话说得一激灵。 “你才几岁就生孩子,不要命了。”林立忍不住道。 “我都和你成亲好几个月了,没有孩子会被人笑话的。”秀娘小声说着,脸还在林立的怀里蹭几下。 “谁敢笑话!”林立搂紧秀娘,“咱不这么早要孩子的,听话啊,你自己还是孩子呢。” \b\b\b\b\b\b\b\b 第65章 心思 隔壁,紫苏和芍药并排躺在床上。 秀娘只准备出一床被子,这还是从她和林立身下临时撤下的。 眼下,这姐俩只好盖着一床被子。 这一天,她们彼此都一句话没有说过。 其实不止今天,就是前一天,甚至好久了,她们之间都没有说过话。 紫苏睁着眼睛看着天棚,屋子里黑乎乎的,她并不能看清什么。 她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现在是奴仆了,下人了,不是王家的人了。 她努力地体会着其中的不同,可除了晚上不睡在一个地方,好像完全没有不同。 甚至还更好一些。 在王家——她心里已经不再将那里当做自己家了——她晚上根本就吃不饱饭,有时候甚至还吃不着饭。 晚饭之后,她还要打水,砍柴,伺候爹娘和小弟洗漱之后,再将水缸打满水才能睡觉。 就算睡觉,她也没有暖和的被褥,她和妹妹住的屋子,四面透风。 哪里像在林家,晚上吃得饱饱的,还能给自己烧热水洗脸洗脚,被褥虽然和妹妹一床,也足够暖和。 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比在王家好。 而自由,她在王家里也是没有的。 紫苏又算着白天林秀才买下她是花了多少银子。 原本妹妹值五两银子,她就值二两的。 林秀才花了十两银子,多的三两应该是妹妹的。 那她也就值三两银子。 她才值三两银子啊。 紫苏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手指蜷缩了下。 也是,她年纪比妹妹大了两岁,又没有妹妹好看,手上也都是干活留的茧子。 名声都还不好了。 能有个地方要她,给她口饭吃就该满足了。 可,她不由得想起江飞,想起江飞冷峻的面容,心就带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不懂得那叫遗憾,只知道虽然都是奴仆,都是林秀才家的下人,但她,还是嫁不得江飞的。 早知道这样,那天,就该把手帕塞在江飞的手里。 紫苏慢慢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不再想这些事情。 她微微动了下身子,碰到了旁边的芍药。 “姐。”芍药低声叫了声。 紫苏的身子僵了下,没有吱声。 “姐,别怨我前天抢了你上工的事。”芍药低声说着,也不管紫苏想不想听。 “娘最多把你卖给人做丫头,娘是真打算把我卖到那种地方的。 姐,那不是个家,娘只是弟弟一个人的娘,不是我们的娘。” 紫苏没有吱声。 “姐,娘早晚还会卖了老三老四的。”芍药继续说道,“姐,咱俩这是跳出火坑了。” 紫苏还是没有吱声。 “姐,你也得为你自己打算的。江哥那个人靠得住,姐,你若是不要,我就要要了。” 屋子里好半天没有人说话,芍药也不说了,很快就传来熟睡了的声音。 紫苏睡不着。 她在想芍药的话,想江飞,想李长安。 想林秀才会愿意她嫁给江飞或者李长安吗? 又想到了林秀才。 林秀才会不会让她和妹妹做妾? 妹妹比自己生得好,若是做妾,也是妹妹。 她能在糖厂里做饭,该知足了。 其它的事情,不是她该考虑的。 紫苏迷迷糊糊的,这一夜都似睡非睡的,早晨天还没亮,就习惯性地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摸着黑开门进了厨房。 厨房灶台内压的火已经熄了,她忙生出火苗,煮上热水,迟疑了下,也给自己倒了一点热水,洗了脸,头发也梳整齐了。 她不知道早饭该做什么,但是知道要喂猪喂鸡。 摸着黑去院子里砍了棵白菜,老叶都扒下来回到前院,就听到秀娘房里也传来声音。 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菜,秀娘和芍药就都起来了。 “少奶奶。”紫苏赶忙站起来,“我煮了热水,拔了些老叶子喂鸡。你看早晨还要做什么?” 芍药已经舀了热水,兑了凉水端给秀娘:“少奶奶,您洗脸的。” 秀娘有些不太适应,点点头,就着热水一边洗脸一边说: “早晨熬点小米粥,粥里煮上鸡蛋。我们……一共煮六个鸡蛋,再热点豆饼子。” 就听到屋里的动静,自己忙洗了脸,给林立端水。 林立从来到这里,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但一开门冷丁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两个女的,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他洗了脸直接和秀娘招呼一声就出了院子。 村子里稍微有了些动静,林立活动活动身体,往村口小跑过去。 久不跑路,但这个身体还年轻,跑起来也就轻松。 他一口气跑到村口,才微微有些发喘,等到了糖厂的时候,透过篱笆院墙,见到江飞正在打拳。 林立第一次看到江飞打拳,他停下脚步,慢慢走到篱笆围墙外边。 江飞打的是正经的拳术,辗转腾挪起跳落地,既轻盈又有种厚重的感觉。 一套拳打得虎虎生威,林立看得连自己气喘都忘记了。 等到江飞收手之后,天已经微微亮起来,林立站在外边拍了几下巴掌道:“江哥好拳法。” 江飞早看到林立了,只是林立不做声他打拳也当没有看到,见林立出声,自己也停了拳脚,就将院子大门打开。 “少爷,这么早。” 林立摇着头,“家里人太多了,就出来跑跑步,活动活动。江哥,咱俩比试比试?” 林立自己学了军体拳,也是常年练习,就是到了这边,身体好之后就又捡起来了。 江飞看看林立的身板笑道:“少爷,你那套拳法是不错,可少爷你身子骨不行,发挥不出来。” 林立好胜心起,道:“咱们比的是拳术,不比力气,你力气收着点,试试?” 江飞也好久没有和人交手了,一时也觉得手痒,道:“来。” 林立立刻摩拳擦掌,又好好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和脖颈。 这套动作林立做起来格外专业,江飞看着林立的眼神也专注正式起来。 两人各自活动好身体,在院子里面对,江飞当先拱手,做了交手之前的施礼。 林立也学着江飞的样子抱拳,接着摆出架势。 眼神一对,林立就知道江飞采取得是守势,他也不客气,挥拳进攻。 \b\b\b\b\b\b\b\b 第66章 练功 军体拳讲究的是踢、打、摔、拿、拧,林立知道自己力量不足,攻上前的拳头一晃是虚招,实则准备搂住江飞将他摔抱出去。 江飞看出林立虚招,却只当实招去看,手臂抬起,后发先至,刹那就叼住了林立的手腕,微微一用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林立才一出手,就印证了这个道理。 眼睛看到了江飞的手掌,脑子也告诉了手要躲开,只是这只手么,却不那么听话,往下一沉就晚了。 手腕一痛,忍不住“呀”了一声。 江飞听到林立呼痛,微微一笑,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林立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手腕一挣,要不下沉,双腿一前一后扎实站稳,双手也一前一后搂住江飞的腰,使劲一拔! 一……拔! 江飞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双膝微曲,腰部下沉,林立接连使了两次劲,江飞的身体,纹丝未动! 林立抬头,就见到江飞眼神里的笑意,他一发狠,一只脚往江飞脚内侧一别! 我……去! 林立跳起来。 江飞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林立捂着脚,单脚跳了两下:“你这,下盘这么稳!” 江飞双腿站着马步,可不是稳如磐石,林立是抱不动、踢不倒、打不到,泄气也站下来。 “这还怎么打。” 江飞这才收了姿势道:“少爷根基不稳,拳术再精妙,遇到我这般的对手,也不过是一招的事情。” 林立自己也知道,摇着头道:“我这还是锻炼了半个多月了,一个月之前,我还躺床上起不来呢。 不行不行,锻炼计划要提上来了,这也太伤自尊了。” 江飞笑起来:“少爷是秀才,日后要去书院里,六艺之中可没有拳术。” 林立抬手往江飞肩膀捶了一拳:“谁说你家少爷我日后要去书院的?从今天开始,我要锻炼。 先定下一个小目标,能把你打倒。” 江飞听着稀奇道:“打倒我?少爷,你想要打倒我,不就是一句话。” “那怎么一样,那叫仗势欺人,你少爷我是那种人吗?” 江飞点头:“少爷肯定不是的。那少爷打算如何锻炼?” 江飞是真好奇,瞧着林立这小身板发出的第一个目标是打倒自己,就觉得好笑。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林立也打不倒他的。 “跑步,俯卧撑,举重。”林立说了三个最简单的,“糖厂油厂全给你了,我近期的任务就是锻炼身体。” “成。”江飞答应着,“这些活计就是该我们下人做的。” 林立也不纠正了,看着李长安站在他们身后,就问道:“大舅哥,你也来?” 李长安露出惊喜:“我?我可以跟着江哥学打拳?” 江飞回头看看李长安道:“你要肯学,我就教,不过跟我学打拳不能半途而废。” 李长安立刻点头保证:“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江飞就笑了,又看着林立道:“少爷,不如你和长安一起,每天早晚都来这里打拳如何?” 林立正有此意,当下说定了。 江飞就不客气地道:“少爷有拳术,没有任何基础。岂不闻练功不练桩,到老一场空,咱们今天就开始练站桩。” 林立与李长安并排,站在江飞对面,学着江飞的模样,双脚缓缓分开,双膝微微下沉。 站桩说起来简单,但别说站多久,就是站成标准姿势,都是一个难关。 站桩不是双膝弯曲站立就结束了,而是脚有脚的姿势,手有手的姿势,关键站桩的时候,还要调动全身的肌肉配合。 同时还讲究呼吸,意念。 江飞还没有摆完林立的姿势,还没有讲解到呼吸,林立的腿就软了,然后就开始抖了。 反倒是李长安,站得稳稳的。 江飞一点不心软,压着林立的肩,差不点让他摆出原地下坐的模样。 接着开始讲解如何呼吸,调整意念。 江飞的腿哆嗦着,却奇怪地不肯冒汗,按照江飞说的调整呼吸。 呼吸是可以调整,但完全解决不了腿上酸胀的难题。 江飞看着,在心里也暗暗点头。 他在军营中训练的时候,见多了偷懒耍滑的人。 这个站桩马步,最初最考验人的意志,他故意不说让林立休息,就是想看看林立能坚持的程度。 “少爷,你可以起来了。” 林立估摸着站了都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江飞就扶起了他。 “这么短?”林立疑惑道。 江飞示意林立活动下,接着抓起他一条腿,搭在自己腿上。 他自己原地站个马步,顺手按摩着林立的腿,双手有力,将林立腿上的每一块肉都按到了。 “少爷和长安不同,长安的身体结实,上来就可以坚持。少爷若是再练,腿上的肉就要受伤了。” 江飞的手劲很大,这几下捏得林立龇牙咧嘴的。 不多时换了一条腿捏过了,江飞才要林立自己松快松快。 “少爷之前活动腿脚的方法不错,再打一套少爷自己的拳术。” 林立最是肯听专业人士的话,就按照江飞所说的,再活动活动手脚,打了套拳。 李长安这边头上微微见了汗,林立才要李长安站起来,稍微活动活动。 林立虽然腿上肌肉被捏得发疼,但是这般下来,却觉得神清气爽,全身都好像增加了力气。 他挥挥手,做个打拳的姿势后道:“果然舒坦。” 江飞笑道:“这才开始,以后习惯了,一天不练都难受。” 这个林立相信。他三人洗了手脸,一起往家里走去。 家里早饭已经煮好了。 小米粥鸡蛋和豆面饼子加咸菜,虽说吃的是一样的,但规矩还是有的。 林立、秀娘、江飞和李长安上桌吃饭,芍药和紫苏在一旁帮着盛饭,并不上桌。 等到他们四人吃完之后,才能自己吃。 林立开始还觉得不适应,很快就释然了。 就当是在餐厅吃饭好了,也没有服务员和客人一起吃饭的说法。 再说了,以后说不定他还会买下人,难不曾全都坐在一起? 早饭之后,江飞就回糖厂牵了牛车,林立要秀娘给江飞支了五两银子。 家里添了人,就要增添被褥衣服。 林立还要江飞多添置一套被褥,万一哪天又收留个人呢。 昨晚上少了床被褥,腰都硌得慌。 第67章 胖头鱼 江飞不在,但显然,江飞的余威比林立亲临现场都管用。 一整天,糖厂、砖窑、炭窑都井井有条,包括中午的伙食,都不用林立操心。 砖窑在两天之前就改烧瓦了,瓦片都已经成型,整齐地摞在糖厂内。 林立过问了下,大约明天就可以上瓦,同时糖厂的围墙也能封口。 然后就是要将糖厂先搬过来,重新修建糖厂了。 跟着秀娘转一圈,发现也没有多少可做的事情。 秀娘将秸秆的收购安排得井井有条,早就将各家各户的秸秆数量登记好了。 也根据糖厂需要的数量,安排了送货时间。 就连大豆,也是酌情从各家各户收购,每家都收购的不多。 还有木材,这些每天下午秀娘固定时间去看一次,登记数量。 炭和砖的成品,则是每天早晨就确定了当天的开窑时间,在开窑之后立刻登记。 林立看了一天放下心,他真可以专心锻炼身体了。 不过锻炼身体毕竟占用不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可以考虑做点新的东西了。 前一阵要秀娘在隔壁村子收了不少的绿豆,林立打算做些粉丝吃。 粉丝这玩意,可以长期保存,口感还好,既可以炒菜,又可以炖菜,放在麻辣拌里更是一绝。 不过林立只大约听过制作粉丝的过程,没亲眼见过。 但知道原理就好办。 首先是泡豆子,这个前一天晚上就浸泡了。 接着就用家里的小石磨磨浆。 芍药被分配在家里喂猪喂鸡喂牛,活不多,看到林立磨浆,赶紧接过来。 林立指望着磨浆锻炼手臂肌肉呢,不过芍药想要干,他没有拒绝。 接下来就是发酵了。 林立又没有事情可做了。 下午江飞就赶着牛车回来了,牛车上自然又是满满当当的东西,让林立最意外的是江飞竟然还带回来十几条鱼。 “胖头鱼!在哪里买的?”林立一下子就认出来鱼的种类,惊喜地叫道。 江飞笑着道:“听少爷念叨过没有见到买鱼的,特意去找的。 鱼腥味太重,所以广平城内不许买卖,要买鱼得在城外一个小集市内。 我听说这鱼鱼肉厚重,没有小刺,就多买了些,想着给上工的人换个口味。” 林立相中的是鱼头,眼看着每一条都在十斤往上的胖头鱼,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胖头鱼的鱼肉肉质有些柴,非得下大火候才能炖煮出味道。 但鱼头就不一样了,堪称美味佳肴。 见林立爱不释手的模样,江飞挑出最大的一头鱼先放在院子道:“少爷,这一条鱼够用吗?” 林立笑起来:“看你也是不常吃鱼的。这些鱼今天都收拾了,鱼头都斩下来,还好你回来的早,晚上我给你们做鱼头。” 林立和江飞搭着手,将装鱼的木箱子搬下来,就放在院子边上。 又卸下来两床现成的被褥,枕头,还有几身成衣铺的衣服,两匹布料。 再就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还没有进入冬季,但是早晚和夜间的温度足够低了,生肉在阴凉处也能保存两天以上时间。 等到江飞将牛车送到糖厂回来之后,就见到林立已经捉了条鱼,割开了肚皮,放出内脏。 江飞也一起动手,一共十二条鱼,全都去了内脏和腮收拾干净。 江飞又将鱼全装在两个桶内,挑到河边先做一次清洗,这才送回来再用井水清洗两遍。 又按照林立所言,将所有的鱼头全都贴着腮斩下来。 这时候人都是不吃鱼头的,看到林立宝贝似的专门又清洗一遍,江飞也颇为无语。 “少爷,这么多鱼肉,够吃好几天的了,不用吃鱼头的。” 林立摇头:“你不懂,鱼头,尤其是胖头鱼的鱼头,才是上品美味。” 又道:“来来,你们把鱼肉弄出来,去皮去刺,剁成肉泥。” 去皮去掉大刺是力气活,江飞上手就做了,芍药另外拿个一个菜板剁肉泥。 林立已经在院子里的灶台上起了火,锅里倒了半锅的油,烧热之后,直接就将鱼头整个放进去。 院子里很快就飘出鱼香的味道。 十二条鱼头全都用油炸过了,还特特油炸了六块鱼肉。 全都表面焦黄,两条鱼肉也剁成了肉泥,放在另外一个盆子里。 剩下的鱼肉林立留了一条,其它的都给到食堂那边,林立犹觉得可惜。 没有冰箱,不好保存啊。 重新起锅,油烧热了加入姜片和葱花,加上点酱炒出香味,足足下了三个鱼头,添水加盐,一大勺白糖外加醋提鲜。 水开之后,酸甜的鱼香气息就飘了出来。 “今天咱们都吃大米饭,芍药,你和紫苏今天也在院子里吃。” 林立嗅到这鱼香味道,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稍微调小了点火,吩咐道。 又拿过来鱼肉泥,用筷子顺时针搅拌着,不断往里添加清水,直到肉泥上劲。 又加上泡过葱姜清水和盐,再搅拌了,用手试试粘性,接着就给江飞安排了一个绝对绝对的力气活。 打发蛋清。 做过鱼丸或者做过蛋糕的人都知道,手动打发蛋清,考验的不仅仅是耐性还有力气。 不停息地一个方向快速搅拌,非寻常人能完成的。 林立瞧着江飞快速打发蛋清,开始还有些幸灾乐祸恶作剧的想法,很快就笑不起来了。 江飞的手速,耐力,让林立佩服不已,不间断打发了五分钟,速度丝毫不减。 好在还不至于要打发成蛋糕需要的蛋清,林立叫了停,意味深长地看看江飞的双手。 “江哥,有你这一手,以后,好吃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江飞笑笑道:“少爷勤加锻炼,以后也一样成的。” 本少爷不想锻炼这个。 林立在心里说道。 鱼肉泥里加入蛋清、荤油,在搅拌均匀后,挤压成丸子,加入冷水锅内。 等到白花花的鱼丸装满半个锅之后,烧火加热,一直维持着小火微开的状态,一边撇去上面的浮沫。 大约三四分钟,将鱼丸捞出放在冷水里。 江飞对做饭不是很感兴趣,林立做鱼丸的时候,就将院子打扫干净。 芍药经过林立同意,才在一边看着学着,见鱼丸做好了,忙开始用煮鱼丸的热水熬煮猪食。 天已经黑下来,旁边的鱼头也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u0001 第68章 拼音 胖头鱼的鱼头,实在是好吃,哪怕没有多少佐料。 但过了油,去了腥,炖煮得足够火候,配上大米饭,足以让人欲罢不能。 尤其是鱼脑,肥美鲜香,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芍药和紫苏虽然一起吃的,但是单独坐个小桌,两人分了一个鱼头。 果然,尝过鱼头的美味,胖头鱼的鱼肉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但是紫苏和芍药却是一点都没有剩地全吃掉了。 她们第一次吃到大米饭,第一次吃到鱼,第一次吃得这么幸福。 “芍药,明个你跟着到厨房帮工,今天怎么做的鱼头都看明白了,鱼肉也同样做法。”林立想起来道。 芍药立刻答应着:“是,少爷。” 林立又想起一道美味,问道:“今年,咱家是不是得多积些酸菜。” 积酸菜是东北方言,学名怎么说,林立还真不清楚。 一想到现在上工的那么些人,每天消耗的粮食,整个冬天要消耗的菜和肉,林立也有些犯愁。 不是舍不得。 就说这积酸菜,要积多少缸啊,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塑料,不然在地里挖个坑,就省得买缸了。 秀娘说道:“还得再过几天,等天再冷点。我和村里预定白菜了,要是不够,再在邻村里买。” 林立想想道:“不够。” 又对江飞道:“糖厂食堂里也放几个缸。” 江飞就道:“那我过两天再去次城里。” 江飞回来和秀娘报过账了,但还没有和林立细说。 几个人吃完了饭,林立有些撑到了,就和江飞、李长安一起往糖厂走,一边消食。 江飞就低声和林立说着今天上城里的过程。 爹娘、大哥那边生意都不错。 但县城和永安城里都有了仿制的豆腐,价钱比他们的便宜,不过味道不大好。 素油爹娘和大哥都没有对外出售,大哥那边还开成了铺子,效果很好。 爹娘也准备再冷就盘一个铺子。 永安城的马市周掌柜还是一个月二百斤的白糖。 王大成的商队还没有回来,下个月的利润,眼下只能依靠周掌柜的了。 林立点点头,这些在他的预测中,并不意外。 银子是赚得少了,但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差不多了,以后的花销就是工钱和伙食费。 “少爷,糖浆存了不少了,要不要全都过滤成白糖了?”江飞又问道。 到现在为止,林立和江飞都将白糖看得很紧,只有李长安知道他们知道他们生产的是白糖。 林立沉吟了会道:“再等等,等到油厂的仓库盖好了的。” 江飞点点头,忽然问道:“少爷,你还打算到北地边境看看吗?” 林立心一跳,江飞终于主动提起了。 他还是想想道:“自然是想的。” 江飞似乎是深思熟虑过了,接着就道:“可少爷,但凡商队,都是南货北调,北货南运。 少爷只带着方子走,便是告诉人你手里还有银子。 不用说遇到匪患,就是沿途搭伙的,也要防着。” 林立道:“那我们就带着白糖走。老张叔那里又做了几个压榨螺旋了,明个你看看在村子里再招几个人。” 江飞答应着。 到了糖厂院子里,林立和李长安就又开始扎马步,然后打拳,拉弓。 林立练习得很认真,因为决定里要出去看看,也很兴奋。 晚上回到院子里,练过字后,林立和秀娘说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一贯是百依百顺的秀娘不吱声了。 “江哥说了,坐马车不到十天就能到边境,我也不会在那里停留多久,估计来回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林立一边洗脸一边说道,“回来离过年还能好一阵呢。” 秀娘给林立的水盆里再加了点热水道:“咱家现在也不缺银子,爹娘和大哥那里也够用,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林立道:“也不算远的,比到京城要近多了。” 他将双脚伸到热水里,只觉得舒坦,“在这里我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不敢大干。” 秀娘蹲下来,帮林立洗脚,林立脚往后缩缩道:“我自己来。” 秀娘抓住林立的脚,慢慢搓洗着:“可你走了,我就自己在家里了。” “晚上让大哥回家里来,糖厂重新安排值夜的人,我和江哥走之后,砖窑也暂时停工。 我和江哥说了,让他从糖厂内挑几个学徒,轮流值夜,将怎么过滤白糖也一并教了。 有江哥镇着的,糖厂油厂都不会有事。” 秀娘低着头又不吱声了。 林立弯下腰,扶着秀娘的肩膀:“秀娘,我想要大干一场。 想要在开春之后,能多种一倍地,让咱家的白糖和豆油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县城里。 我还想要在永安城里开一座酒楼。甚至想我们也搬到城里去住。 秀娘,我早晚都是要出去的。” 秀娘捧着林立的脚擦干,低着头的时候,林立看到了一滴水珠落在盆里。 林立的心一痛。 秀娘很快地端着盆出去了,林立怔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只想着怎么能赚更多的银子,让他和秀娘过上更好的生活。 却没有想过秀娘会舍不得他。 他只想着将他离开之后的家里安顿好,却没有想过她的小妻子才十四岁,独自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害怕。 林立垂下头,但他也知道,他一定要走这一次的。 不但要走,还要尽快走,好能尽快地回来。 林立本来要睡了,却又站起来到书桌旁,拿起一摞宣纸,又磨了墨,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地写起来。 秀娘走进屋,站到林立的身后,慢慢伸出手搂住林立的腰,将面颊贴在林立的后背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言语,林立甚至也没有回头安抚。 好一会,林立才放下笔,将秀娘拉到自己身前。 “秀娘,我教你点东西。”林立指着宣纸上的东西。 “这个叫做拼音。等我教会了你,再给书上的字标注了拼音。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也能认字。” 说着抓着秀娘的手,点着清水,一边在桌上描着,一边念出读音。 秀娘靠在林立的怀里,第一次在学习的时候,没有用心。 她不想二郎离开,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阻拦。 第69章 绿豆粉丝 黑板还需要再粉刷两遍就成了,所以林立特意起个大早,将生石膏放在一个破了口子的陶盆里熬煮。 生石膏加热脱水,就成为熟石膏,再加上水灌到模具里定型,简单的粉笔就形成了。 为了减少粉尘,林立在熟石膏内又加了些荤油,然后才灌入到请张木匠做的模具内。 这功夫秀娘和芍药、紫苏都起来了,林立就去了糖厂锻炼身体。 为了提高体力,林立给自己增加了跑步这个项目。 他绕着村子跑了一圈,也正好将全身关节都活动开了,这才开始在江飞的监督下扎马步,然后再打拳。 等到早饭吃完,他就在屋子里开始教秀娘拼音,然后誊抄一份《三字经》,并标注拼音。 中午吃饭之前,林立在院子里又打了两遍拳。 下午黑板送过来了,足足占了柴房的一整面墙。 随着黑板送来的,还有打磨光滑的一把直尺。 晚上,林立指点着芍药做了个鱼丸烧豆腐,鱼丸萝卜丝汤,又烧了三只鱼头。 吃饭的时候,林立就和江飞商量着糖厂选的学徒名单,糖厂的重建,上冬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 秀娘一直闷闷不乐,也不说话,林立挑了几次话题,见秀娘都不接茬,就也不说了。 吃过饭,林立拉着秀娘进了柴房,点了火,指着黑板道:“下午送来的,你舍不得用纸,可以在这块黑板上写算式。” 说着又拿出脱模了的粉笔,拿着尺,在黑板上画了个正方体。 正方体上几道实线落下,秀娘的眼睛就睁大了,待虚线也画上之后,秀娘的嘴巴也微微张开。 “这个叫做正方体,六个面,每一面都是正方形。这叫正方形的棱,外边六个面的总面积叫做表面积,里面的空间叫做体积。” 林立教秀娘这些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见秀娘喜欢数学,让她有个打发时间的东西而已。 又画上长方体,圆,圆柱、圆锥…… 一时黑板上全是图形和名称,名称上还都标注了拼音。 还有求表面积和体积的公式。 林立一口气写了很多,只留下三分之一的空白处。 “秀娘,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东西够你琢磨一阵的了。” 秀娘看着黑板上的图形,忽然说道:“县城里的粮仓,是圆柱体。” 林立怔了下:“嗯?” 秀娘却不说话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板的图形。 林立反应过来,才要解释,却发现真要解释透彻,还要涉及到物理方面的知识。 “这些东西慢慢琢磨,走,我们回屋里。”林立拉着秀娘离开柴房。 秀娘已经认识很多字了,有了拼音,秀娘识字便也不用林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了。 但林立还是将一整本的《三字经》全都临摹标注了拼音。 隔天一早,绿豆浆水终于发酵,上层的酸浆水倒出,下边的过滤之后,就是淀粉的沉淀物。 淀粉这个东西,不论是做汤还是做菜都大有用处。 有了淀粉,虽说少了油炸土豆丝做不成纯正的素烩汤,但是,不纯正版的也解馋。 不过林立的目的是绿豆粉丝。 感谢前世万能的互联网,感谢前世层出不穷的小视频。 林立将在脑海中已经回忆了好多遍的过程,一步步尝试着做出来。 半干的绿豆淀粉还要碾磨,这个他用的是木头臼子,全都碾磨成细细的粉末之后,取出了很少的一部分,加了点冷水调成粉水。 接着加入热水搅拌成薄薄的糊状,再倒回到碾磨成细粉的淀粉内,再搅拌。 然后倒在漏勺中,让流动的淀粉薄糊成线漏到沸水锅内。 再用筷子挑出成型的粉丝,浸泡在冷水内定型,再放回到酸浆水内左右摇晃片刻,眼看着绿豆粉丝上的黄绿色消退些,这才晾在木棍上。 林立只磨了三斤左右的绿豆,过程中还浪费了些,晾晒出来的粉丝看着还不少。 虽然临近深秋,但北方的阳光还烈,这两天日头也好,粉丝不多时就开始凝固。 林立这边就起锅,继续之前做过的麻辣烫,这次食材比以往多了鱼丸,添加了淀粉的豆腐丸,等到秀娘回来的时候,加上粉丝正好可以吃。 “二郎,你这是……”秀娘嗅着麻辣烫的香气,看着木棍上晾晒的丝状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粉丝,绿豆做的。”林立对秀娘向来都没有隐瞒。 “粉丝?”秀娘新奇地摸摸。 “先吃饭,加强版麻辣烫。”林立将碗摆上,自己先尝了一口。 粉丝吸饱了麻辣烫的汁水,要多好吃有多好吃。 “快尝尝。”林立把筷子塞在秀娘手里。 秀娘挑了一点粉丝尝了一口,立刻,眉眼里就都是品尝到美味佳肴之后的满足。 “这么好吃。” 果然女人是不能抵挡住粉丝的美味的,秀娘除了说好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吃这两个字对林立来说就足够了。 林立满足地笑着,大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边看着秀娘。 秀娘也顾不得说话了,吃得鼻尖上都是汗珠。 很快,两人的碗里就只剩下一点汤,秀娘犹不满足,将汤也喝进肚子里。 “粉丝太好吃了。二郎,我怎么会这么多东西,懂这么多啊。”秀娘看着林立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林立道:“想知道是怎么做的吗?我教你?” 秀娘使劲点点头:“快教我,现在就教我。” 林立就将过程详细地说给秀娘听。 只是虽然还有些淀粉,但林立可舍不得全做成粉丝,只好纸上谈兵。 秀娘听得特别仔细,听过之后,还自己复述了一遍,一边复述着,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 中间有不确定的地方,又询问林立。 比如说碾磨之后的淀粉取的比例是多少,再加上多少水。 林立对这个数据记不太清了,只能说大约、差不多、可能,秀娘就也点头记下,神情里分明是计划出了些东西。 林立把粉丝做出来之后,就知道以他的耐心,只会亲手做这么一次。 “二郎,粉丝就和豆腐一样,外边都没有。” 秀娘的眼睛里再一次闪出小星星,“二郎,我们做粉丝卖。” 第70章 方便面 一阵风吹过,晾晒在木棍上的粉丝微微摇晃着。 秀娘的眼睛亮亮的:“二郎,你不一直想让村子里的女人也赚到工钱吗? 磨豆子是累,可是咱们女人哪个也不怕累。再说,还可以男人磨豆子,剩下的都由女人来做。” 林立看着因为兴奋而面带红润的秀娘,心里涌出说不出的爱意。 这是他的秀娘,和他一样能志同道合的女人。 “好,只是不是现在。”林立道。 “啊?”秀娘微一迟疑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是绿豆不够用。” 林立笑着掐掐秀娘的鼻子,“是的。” “可,什么时候绿豆会足够的啊。”秀娘抓住林立的手,慢慢沮丧起来。 粉丝的制作不同于豆油,根本就不需要太复杂的工具。 “可绿豆做出来的粉丝也是吃的,还没有豆渣。”秀娘还在试图说服林立。 林立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先不要着急,我想想。” 林立沉吟着道:“有时间了你先试验着,将配方尝试准确了。等我回来,我回来之后,我们就大干一场。” 秀娘看着林立,使劲地点点头。 江飞从糖厂里挑了四个人收为学徒。 在这个时代,学徒只是吃住在师傅家里,是不拿一分钱的工钱的。 但江飞收的学徒,日后并非正式徒弟,只是可以多学得些本事。 又因为江飞家奴的身份,所以也不能收正式徒弟。 但是被江飞挑做学徒的人,还是让村里的人羡慕不已,这四个人走路的时候,头都抬得高高的,觉得特有面子。 因为谁都知道,林立待江飞就当做自家人一般。 不但在一起吃,所有的事情都全权交给江飞。 可以说,林秀才手下的这些作坊里,除了林秀才自己,江飞的权利最大,甚至都超过了秀娘。 也有人私下里叹息江飞家奴的身份,不然,村里的大姑娘还不排着队想要嫁给江飞。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飞通过王大成的皮货行找了往北的商队,雇了其中的一辆马车。 商队不包吃住,沿途的吃住都要自己负责。 遇到城镇,商队还能在客栈里落脚,有时候在野外,就只能吃点干粮和热水,睡在地上。 林立听到这些,又琢磨开了。 他并非吃不起苦,但是却不愿意吃没有必要的苦。 野外吃点硬饼子喝热水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若是吃上碗热乎的东西,谁愿意吃冰冷硬邦邦的东西呢。 感谢他做出了素油,有了素油,几乎就拥有了方便食物的可能。 是的,林立打算做方便面了。 于是这几天,林家每天都在吃面条,过了油的,味道虽然不赖,但是奇形怪状的面条。 接着吃这些面条的就变成了糖厂上工的人。 然后突然之间,面条就停止了供应。 原因么,自然是林立已经能够制作成他想要的方便面了。 这个,功劳还要给到芍药身上。 就如秀娘对数字敏感,特别喜欢算数一样,芍药对做饭似乎有着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甚至无师自通的本事。 林立在最初做方便面的时候,就要芍药搭手配合,芍药上手之后,林立就只剩下理论输出了。 而芍药进步之神速,对做饭的兴趣和不厌其烦,也让林立轻松了很多。 所以,不过四五天的尝试,芍药就做出了形似的方便面。 只是方便面还做不到那么规范的圆形或者方形,但沸水冲泡之后,面条软而不断,却和现代是一样的。 且芍药手工切割的面条,又细又均匀,刀工也让人服气。 这几天林立还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烤炉,将院子里各种叶子菜都选了嫩叶烘焙成干菜叶。 因为芍药这几天的辛苦,和做出的东西达到了林立的要求,林立还奖励了芍药二百文钱。 私下里则和秀娘将前世的方便面都描述了,要秀娘多和芍药一起在研究研究。 就在临走得前一天,林立忽然想起了松花蛋。 算算时间,已经二十多天了。 腌制松花蛋的坛子一直放在柴房里,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将黑板垫起来些,林立都忘记了。 拍开坛子上的封口,拿出泥封着得松花蛋,洗了一个扒开蛋皮。 一股熟悉和久违的味道,弥漫开来。 松花蛋本身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是点上醋之后的口感,却很是特别。 尤其耐人回味。 林立已经迫不及待地切了松花蛋吃了一口,满口的回味,比方便面让人满足多了。 方便面重在料包,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做不来以前的味道。 但松花蛋不一样的,这玩意只要按照配方腌制了,就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松花蛋拌豆腐更是一绝。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搭配在一起,只加点葱白碎和盐,味道就超乎想象。 每次新式的东西出现,林立都会让芍药和紫苏一起吃的,这次也不例外。 切成花瓣模样的,从来不曾见过的色泽的东西摆成一盘,还有拌好的皮蛋豆腐,在被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之后,又都被尝了第二口。 “松花蛋?”秀娘想起来了,“就是那次腌制的鸭蛋?” 林立点头,“是啊,差一点忘记了。这个东西也是独一份。” 听到独一份秀娘眨眨眼睛,好像出现了新的想法。 “这个东西不能常吃,也不能多吃。咱们今天人多,又是第一次吃,每个人一个两个都可以。” 林立不忘记叮嘱,“还记得怎么腌制的?” 秀娘点点头:“记得呢。” 秀娘的记性好,林立教过的东西几乎都不会忘记。 “外边是用生石灰裹着的,你们闻闻这味道。” 林立说着,芍药已经麻溜地站起来,取了一个新的松花蛋剥开。 立刻,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就弥漫出来。 别说秀娘和紫苏这般女孩,就是江飞、李长安的神情都有些炸裂。 “闻到了,不好闻,偶尔吃吃问题不大,要是每天都吃,会中毒的。” 其实中毒也不过是慢性的重金属沉积,但是林立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每个人看着松花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第71章 离开 糖厂这边,制作出的一千斤白糖,都密封在木桶内,只等着带到北方。 林立带上了长弩,江飞带上了长弓,离别的时候终于来到了。 秀娘跟着李长安一起牵着牛车,送林立和江飞带着千斤白糖到县城。 换了马车,看着长长的车队一路迤逦,林立几次回头,都看到秀娘瘦小的身影站在牛车之前。 果然是经了商,就重利轻别离了。 林立在心里叹着气,离别的愁情也终于替代了兴奋,缓缓地涌上心头。 “少爷,舍不得少奶奶了?”江飞在马车下走着,脚步很快。 林立点点头承认了,“秀娘才十四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要当家了。” 江飞很意外地看林立一眼:“很多女人十四岁就做娘了,如何还是孩子?” 林立无语了。 他忘记这里都是早婚早育的了。且是非同寻常的早婚早育。 “而且少爷自己也还不到十六。”江飞毫不留情地加了一句。 林立偏着头,乜斜着江飞道:“你大五岁,你老大,行不?” 江飞闷声笑了。 林立也笑了。 江飞又道:“少爷出远门,连老爷太太都不告诉,少爷的胆子真大。” 林立叹口气:“告诉了说不定就走不成了。江哥,我需要银子,需要人,还需要能撑得起我的人脉。 既然早晚都要走出去的,晚就不如早,趁着还没有到冬天,最合适。” 从林立肯定自己能够扩大耕种的规模之后,两人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 便是现在,林立也只是点到而止。 但林立在家里琢磨出来的东西,也从来没有瞒过江飞。 而显然,林立的脑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拿出来。 林立跟着就转换了话题,聊起沿途的风景。 北方的深秋,离开城镇全是山林,入目层峦叠嶂,层林尽染。 林立前世虽然是理科生,也学了十好几年的语文,背诵了上百首的古诗。 看着美景,脑海里就能出现几个诗句。 只是可惜,林立还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出现过李白、杜甫、白居易,轻易不敢说出口。 但即便是如此,林立的谈吐,仍然和寻常商人不同。 中午,他们就在野外官道旁短暂地休息了一会。 马都站在一边吃草,男人们掏出各自带的东西,大多是饼、肉,就着凉水对付一口。 林立的马车里可不仅仅是一千斤的白糖,江飞拿出个小炉子,放上炭点燃了,很快上边的水就烧开了。 又拿了食盒,将前一天煮过的饺子再热过了,一人一碗,热气腾腾。 大家都是牵着马赶路的,少有人出门还会带着炉子食盒,隔壁坐着的人笑呵呵地道:“林小哥这是第一次出远门。” 林立点头,也笑着道:“家里人不放心,就给准备了这些——还有些热汤,徐哥来一碗?” “那感情好。”徐谋也不客气,接过碗道声谢,才看到碗里还有五个白胖的饺子。 再尝一口还是肉馅的,当下对林立的好感更盛了。 大口地吃过了,再喝碗热乎的饺子汤,连口里的饼都好吃多了。 “林小哥的家里人想得真周到。”徐谋将碗洗干净了还回给江飞,拉着林立套近乎。 林立吃东西一贯不是很快,眼下休息时候还足够,主要是马匹也要休息吃草,就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点头。 “我原本以为林小哥的货不少,马车吃劲,看来有不少不是货。”徐谋试探着道。 林立道:“还有些吃食和行李。” 林立不欲多说,只点到则止。 徐谋就笑起来:“林小哥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再来回几次,马车里就舍不得装吃食铺盖了。” 林立只笑着不答。 徐谋摇着头:“来回路上不到二十天,咬咬牙就过去了,剩下装铺盖的重量和空间,能往返带多少货啊。 咱们商队行脚,连马车都舍不得坐的。” 这个林立相信。 这一路上,就林立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哪怕马车速度快起来,大家也都是跟着小跑。 车队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继续赶路,林立果然也不坐车了,跟在马车旁边走路,遇到马车提速的时候,也跟着小跑。 就当锻炼了。 徐谋看到了,还拉着林立说了几句闲话,夸赞了一番。 林立跑起来很快就气喘吁吁,被江飞揪起来扔到马车上。 林立也不坚持。毕竟荒郊野外的,若是病了,连药都没有。 天黑之前,他们进了下一座县城里,找了个客栈,要了热乎乎的饭菜。 林立以为出门住店就像是电视里看到的一般,会有所谓的上房,就是单间。 没想到这个客栈里全是大通铺,人最少的房间一张大铺上也要躺六个人。 被褥倒是干净。 但一看就不是一人一换的。 好在他们的马车里就有一套被褥,江飞给林立换上了,又给他占了靠墙的位置,自己睡在外侧。 但是墙的颜色,也是一言难尽。 好在还有热水洗脸泡脚,但一想到那盆不知道多少人洗过脸泡过脚了,林立不多的洁癖就差点爆发。 终于抵挡不住头一次赶路的艰辛,林立还以为自己会夜不成寐,结果倒下就睡着了。 当第二天被声音吵醒的时候,才发现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如此每日里都是出城,野外,风景独美,日渐萧条,打尖休息,赶路,睡大通铺。 林立也才知道了,城里是有带着上房的客栈的。 但他们这一行马匹货物都多,所以住的地方都是专门为他们赶路建造的客栈。 这些客栈里也有小单间,俗称所谓的上房。 但数量极少,往往就一间两间,住一夜就要一两银子甚至还往上。 只有大商队的头才会入住,也根本不对寻常行脚商户开放。 林立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不过思想里以为,不需要吃没有必要的苦。 所以他穿越以来,才会想着弄出来白糖、豆油,因为要赶路,还特意为自己准备出了方便面。 而沿途的风景虽然美,接连看了几天,不免视觉疲劳。 而更让林立郁闷的是,这一路虽然经过县城,却都是要么穿城而过,要么就是黑天入住。 他只坐在马车上走马观花了下,根本就了解不到经过的县城与他了解的永安城有何区别。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72章 露营 林立很快就迎接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露营。 就在第四天的晚上,他们走到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在。 整个车队的人都有条不紊,几乎不用人安排,就都将车子推到一起,围成个大圈。 江飞就拎着砍刀和几个人进了林子,不多时带回了一大捆的干柴。 林立不上山,只是将小炉子又搬下来,加了炭火,从旁边的小溪里拎了水,用一层宣纸先过滤了。 这几日大家都知道他们车队里有个金贵的少爷。 水要喝煮开的,饭要吃热乎的,有的人不屑一顾,有的人与己无关只是笑笑。 这一次大伙几乎都聚集在一起,林立的小炭炉就很是惹人注意了。 晚上野外休息是大事,很快领头的就安排了值夜,大家都拿出准备的吃食,准备就着溪水对付一口。 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在火堆旁弥漫开。 林立的炭火炉子上小锅的水已经烧开了,林立正将之前打包的一份肉丢在锅里。 徐谋这几日与林立熟了,闻到这肉香的味道,口水就忍不住了。 但他这次没有凑上去。 肉,是在客店里打包的,徐谋看到了。 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打包一份的,但是出门在外,能省就省,谁也没有舍得。 接着见到林立又拿出一个方形的东西,一并丢在锅里,立刻,肉香的味道中,又夹杂着另外一种面香。 这还没完,又看到林立在肉汤里洒了点什么东西,香气更加浓郁起来。 林立煮了一锅肉面,要招呼着江飞拿碗盛的时候,一抬头,就见到火堆旁众人的视线。 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个不大的炭火炉子,眼睛里反射着火堆的火光。 林立伸着手迟疑了下,看看众人,众人这一会都收回了视线,火堆旁却忽然都鸦雀无声了。 林立左右瞧瞧,就见到领头的方明走过来,蹲在炉火前看看道: “小林哥,你这汤味道不错,可还有,卖我们些,明天中午就能进县城,也还能补充。” 林立肉打包的不多,还有一份,本来是准备留到明天早晨吃的。 方便面却也不少,沿途还是第一次吃。 他笑着道:“方哥这话说的,大家都出门在外,正好互相照应。” 说着挑出些面条,又盛了一大勺带着大块肉的肉汤递给方明,“方哥你尝尝。” 方明不客气地接过来,先挑了口面条吃了,眼神里露出意外道:“这不是店里的面条。” 林立点头,将锅里剩下的面条挑了,又添了些水,待水开了,江飞又拿了一包方便面条丢在锅里。 “出门前家里人准备的,就是为了路上少遭点罪。” 方明几口将面条吃掉,又掰了饼子泡在汤里一并吃了。 这一锅好了,林立又给方明盛了些汤。 “咱们这行走经商的,风里来雨里去的,走在野外,就想着家里的一口热汤。这头一次在外边还能喝到口热乎的。” 方明感慨着。 徐谋这才凑过来道:“方哥,小林哥第一天中午吃的还是白面饺子呢,个个皮薄肉大。” 方明很意外地道:“小林哥瞧着家境还好,怎么会如此辛劳。” 又看看坐在一边的江飞。 他一早就留意过整个商队所有人,自然也知道林立带着的人曾经是官奴。 能买下家奴的人家境都不会错的,舍得这么大的一个白净的小哥独自出门经商的,也是少数。 “方哥,家里算不得家境好,所以才要出门走走。”林立吃饱了,也热乎乎的舒坦了。 那边江飞竟然将车里零散的东西挪动了,将林立的行李铺盖了。 林立看一眼笑着道:“这头一次出门,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家里人总是担心我吃不好。 尤其听说还有晚上露宿的时候,就琢磨着让我能舒服一点。 走过一次就有了经验,下一次就好说多了。” 方明叹口气道:“是啊,行走经商就是不容易,我们这还是好的,不过七八天的路程,这个季节雨水还少。 若是再过半个多月,下了雪也冷起来,小林哥这一口在野外就更稀罕了。” 林立想说,其实车里备个炭炉子也不占多少地方,但又觉得这话有何不食肉糜的嫌疑。 炭炉是不占多少地方,但是炭呢,还有吃食呢? 这一路大家住店别说肉食了,就是大米白面要的人都不多,都是一碗高粱米饭,最多来个肉包子。 口里省下一个铜板,车里省下一点地方,都是为了带回家更多的银子。 方明又问道:“小林哥,瞧你这一车货不算多,你带的是……” 林立也不隐瞒道:“我听说更北处不事生产,便带了白糖。” 方明点点头,看眼林立的车子道:“我瞧小林哥这马车车辙,带的白糖也就千余斤。” 林立很是佩服方明的眼力,点头道:“是的,带了正好一千斤。” “那,小林哥是打算都卖给商行,还是自己在坊市里支个摊子?” 林立闻言苦笑道:“不瞒方哥,我第一次外出,两眼一抹黑,就等着到地方看看价钱。 若是合适,不妨就给了商行。不过我听说还可以与更北边的人直接交易的,我也想试试。” 方明摇头道:“小林哥说的更北边的是匈奴人,与他们交易都是以货易货的。 那边都是赶着牛羊马来交易,林小哥这千斤白糖,倒是可以换得五六十头牛。 可要是赶回来,只小哥你们两个人可不成。 雇的人工来回,你这白糖的赚的银子,就也赚不得多少了。” 林立本来也没打算以这一千斤的白糖赚什么,但也只能配合地点点头。 又问道:“方哥,那北边匈奴,最喜欢咱们这边的什么?” “什么都喜欢啊,布匹,粮食,吃的用的,最喜欢的是咱们的刀剑。 一把好刀就能换一匹骡马呢。但刀剑是不允许卖给匈奴人的,被发现了要砍头的。 就这白糖,要是一下子有整个商队,直接就能和匈奴人交易,换回来不知道能有多少牛马。 再雇会赶牛马的赶回来,这一趟来回才值得。” 方明摇摇头:“可惜,南边一年运过来的白糖是有数的,小林哥你能弄到一千多斤也不容易。” \u0003\u0003\u0003 第73章 生病 林立听了方明这话,心中一动。 他想起之前王大成要了两千斤的白糖,也是往北地走的。 就再问道:“匈奴怎么能要那么多白糖?” 方明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还是偶然才听说的,这匈奴人啊,每天都离不开牛奶、羊奶的。 他们还会做一种叫做奶酪还是酸奶的东西,最喜欢往里边加糖了。 但是他们不喜欢红糖的味道,白糖又贵,据说只有少数匈奴那边的贵族才吃得起加糖的奶酪酸奶。” 说着又道:“小林哥这车白糖若是想要直接换牛羊,老哥我可以帮你,到时候需要我就说话。” 林立连忙表示感谢。 无心插柳的一碗热汤面,换来领队方明的照顾,是林立意料之内也是意料之外的。 任何时代都不乏淳朴善良乐于助人的人,但林立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实在是好。 不过以白糖换牛羊这个事情,还是让林立为难起来。 村子里是需要牛,他日后扩大经营,也需要一个牛车队。 但眼下他赶不回去那么多的牛不说,因为马上就是冬季,也没能来得及准备牧草。 他实际需要的是银子。 这是个疏忽。 林立躺在马车上的时候,还在想这个问题。 越往北走,秋意越浓,风每吹过,都会有落叶纷飞。 本来没那么诗情画意的林立,都想起那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虽说没有长江流水,秋日的心情也不尽然,但是见到落叶萧条,难免心有感悟。 且这几日的风餐露宿,对古代景色的欣赏也渐渐化为了乌有,林立穿越以来第一次想家了。 不是前世的家,是他和秀娘的小家。 “少爷,你打算直接与匈奴人交易吗?” 越往北走,江飞越是沉默寡言,林立若是不开口,江飞一整天都难得说句话。 临近北地,江飞终于主动询问出来了。 林立坐在马车上,侧头看着并排的江飞道:“如果可以,我更想与边境的守卫做交易。” 这是林立第一次表明他的态度,也是对江飞的又一次试探。 江飞似乎深思熟虑过了,他道:“一千斤的白糖,分量不够。” 林立点点头:“你说,还需要什么。” 江飞转头看着林立,“少爷可以提高耕种面积的法子。” 江飞徐徐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立。 林立也看着江飞,好一会道:“江哥,我这个法子,寻常人压不住。” 江飞转回头看向前方道路,好一会才说道:“王爷,总能压得住。” 林立的心怦然而跳。 他猜想过江飞从军时候的身份,然而怎么也猜不到王爷身边的护卫身上。 王爷身边的护卫复仇,如何会沦为阶下囚,还沦为官奴? 林立一动不动地看了江飞一会,问道:“江哥,你出事都不伸把手的王爷,你确定还要效忠?” 江飞摇摇头:“少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犯了法纪,就该受到处分。 就是在王爷账下,我也是要被打板子,要被发配为奴的。” 林立愕然了。 江飞转头看到林立的表情笑了:“少爷以为王爷会徇私护着我?” 林立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你是王爷的护卫,你杀人又是情有可原。” 江飞摇摇头,又摇摇头,看着林立好笑道:“少爷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岂不闻军令如山。 王爷在边境镇守,如果自己护卫违反法纪就要网开一面,如何服众?” 林立还是不可思议。 这和他对古代的认知完全不同。 想了一会问道:“江哥,你是哪个王爷账下的,做什么的?” “二皇子殿下,镇北王爷。我就是个王爷众多护卫中的一个,王爷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个护卫。” 林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少爷,我有个不情之请。”江飞忽然说道。 “嗯?”林立看着江飞。 “如果少爷能为王爷所用,能否将……我的卖身契给王爷?”江飞再一次转头看着林立。 “我还想在王爷账下。” 林立的心再次怦然而跳。 他怔然了一会转头看着前方,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他不曾想到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这一瞬间有些承受不住。 “少爷,你买下我,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原本以为我能留在少爷身边,报答少爷。 只是越往北走,我就越想念过去,想念在王爷帐篷前站岗的日子。 我……” 江飞声音顿了下,“我也想念那些埋在边境的战友。” 林立深吸了口气,心中涌出酸涩,他点点头:“好。” 他还没有到北地,还没有卖出去一斤糖,也还没有换得他需要的力量,就先将江飞给弄没了。 这是什么命。 林立越发地觉得秋日萧条了,萧条到他的心都冷了。 连晚上住宿的热汤,都暖不过来。 林立理解身为军人的使命感,所以他理解江飞的选择。 但江飞走了,他要去哪里给自己找这么好的帮手啊。 晚上,林立睡不着了。 他闭着眼睛听着房间里人的呼吸、鼾声,想着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二皇子王爷殿下,想着江飞的离开。 能让江飞誓死效忠的王爷,应该是可信赖的,何况他所求的也不多。 也许可能,王爷不会收下江飞呢。 林立半夜之后才迷迷糊糊睡着,没睡多久,就到了起床的时间。 可能是没休息好,还有这一阵的赶路疲惫,林立起床之后,就感觉到有些头晕,身子发冷。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当下也不隐瞒,要江飞找店家煮一碗红糖姜水,趁着热喝了一大碗。 江飞见林立脸色不好,也很着急,和领头的方明说了。 方明出面,就在车队里给他找了一件兔皮长袄,方明做保,等林立卖了白糖,再给皮袄钱。 林立喝了姜汤发了汗,从头到脚围了皮袄,感觉好了些,勉强喝了一碗面糊汤。 江飞又将车子收拾出一个可以半靠着的空间,扶着林立靠在里边。 林立自己也分外小心,皮袄捂得严严实实的,在车上小睡了一阵。 中午休息时候又用炭火炉子熬煮了一碗姜汤。 下午身子就松快了起来。 北地边境所在,也就在前方。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74章 镇北王府 再进了城,城里明显就多了些异域的风情。 建筑似乎厚实了很多,城里不时可以见到穿着异域服装的人。 偶尔还会遇到眼窝深陷,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人。 车队还是进了个大客栈,货物可以存在客栈里,马匹客栈也代为喂养。 寄存了车马,和领头的方明打了招呼,林立就和江飞溜达了出来。 沈河城是临近边境的一座小城,城内常住居民只占一半人口,另一半就是往来经商的人。 大夏边境的驻军在城外落脚。 沈河城内和城外都有集市。 城内的集市主要是大夏内地的货物,吃穿用住的都有。 林立特意询问了红糖的价格,竟然与永安城内的价格相差不多。 打听了才知道,这里的红糖都是从南方直接运来的,减少了些中间的成本。 白糖照例是稀罕物,价钱比照永安城高出来一成。 中午的包子是羊肉馅的,带着草原羊特有的腥膻味道。 江飞要了两碗羊汤,加了葱姜仍然盖不住浓重的腥膻味道。 羊肉包子林立还能吃上一个,羊汤就敬谢不敏了。 尤其这羊汤上还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稍微凉些就凝住了。 “少爷,多少喝点汤,驱寒,长力气。”江飞劝道。 林立苦着脸道:“我也想喝,可我胃肠弱,吃不了太油腻的。这碗羊汤喝下去,我怕今晚上都睡不好。” 江飞摇着头,特意去了后厨,给林立要了一碗清得不能再清的羊汤了。 林立加了好多葱,又加了醋,这才勉强喝下去。 身子立刻就热乎起来,也有了力气。 午饭之后出了城,不远处就是露天的集市,还没有靠近,就听到牛羊马匹的嘶鸣。 小群的牛马羊都被栅栏圈着,还有些摊位挂着一排排的羊皮、狼皮、兔皮、狐狸皮,甚至还看到了一条火红的狐狸皮。 集市里的人有的说匈奴语言,但大部分还是说汉语。 也就知道了骡马的价钱在四十两银子左右,稍微擅长奔跑的马匹在六十文左右。 至于战马,没有。 且所有的马匹都是骟过的。 而种马,不允许私下交易。 并且,还都是以物易物。 转了一圈,了解了行情,就在城里租了个民房。 第二天牵着马车买了半马车的碳出了城,在城外找个空地,堆了简易的炉灶,开始烧制活性炭。 江飞几次欲言又止,但见林立并不提见王爷的事情,也只好默不作声。 一连烧了三天的活性炭,这才以以物易物的方式,将一半白糖换了五千多斤的红糖。 接下来就是加水溶化、沉淀、过滤、熬煮、蒸发提炼白糖的过程。 几乎是白天连着晚上不休息,江飞也第一次知道林立也是能吃苦的。 “有什么不能吃苦的。”林立一边干活一边和江飞道,“我只是不喜欢吃没有必要的苦。” 还是累了,乏了,林立的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 他后退坐在凳子上,靠着墙壁,眯着眼睛道:“晚上想着泡豆子,明早磨了。话说,我们就这么去,能见到你家王爷吗?” 江飞点点头,没有听到声音,回头就见到林立的眼睛闭着,呼吸有些发沉。 他转回头,慢慢搅拌着糖液,感觉火候到了,将锅端下来,放到门前小院子里。 “问你呢。”林立忽然说道。 江飞回头,见林立还闭着眼睛,不由笑起来:“我以为少爷睡着了——大约是能见到。” “唉,五千斤的白糖做开门砖啊。”林立嘟囔着,“江飞,我舍不得你了,你现在的身价涨了。” 江飞怔下,林立眼睛又闭上了:“你会提炼白糖,会做豆腐,会压榨豆油。 把你给了王爷,等于给了王爷一个会生银子的人,你说我能舍得吗?” “要这么说,少爷才是最会生银子的人。”江飞认真地道。 “是啊,所以我还要小心,别把自己也卖了。”林立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番话,林立早就想要与江飞说了。 既是要江飞知道他现在的身价不一样了,也是想要江飞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林立给他的。 “不会的。少爷,你见到王爷就知道了。”江飞很是认真地道。 王爷府在一日之隔的清平城内,一大早乘坐马车赶路,也要天擦黑前才能到。 五千斤白糖自然不能这么赶过去,第二日林立只带了一罐白糖和连夜做的豆腐,就赶着马车出了门。 两人轮流赶车,中间休息了一次,比预计的时间早些到了清平城外。 进城之后,江飞轻车熟路地赶着马车走着大路,很快就看到一座府邸,正门前一对石刻张牙舞爪。 门楣上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镇北王府。 大门紧闭,只有边上的一个小门开着,门外两个士兵站得笔直。 江飞拿着林立的拜帖过去,就见到门口站岗的士兵之一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接过拜帖飞快地跑进去。 林立看得分明,心里越发为不久之后就会损失一个大好的帮手难过。 不多时那士兵跑出来说了几句,江飞面露喜色转回对林立道:“少爷,王爷就在府邸,我们进去。” 却并不从正门的小门进入,而是牵着马车走了一阵,从一角门进入。 江飞留意着林立的神色,想要提醒林立不得东张西望多看,却见林立只是左右看一眼,面无波澜。 他哪里知道,在他眼里威风凛凛的镇北王府,在林立眼中也不过一个古香古色的建筑而已。 林立一个理科生,对雕栏玉砌没有任何研究,也不觉得那些雕刻有多么精美。 对他来说,不过是些没意义的装饰而已。 他被迎进一个待客的房间,有士兵上来奉茶,林立在客座坐着,江飞不敢落座,只站在林立身后。 茶才喝上半盏,外边就传来走步声音,林立不慌不忙站起来,实际上心就有些在快速跳动了。 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 那男子身着儒服,面貌颇为威严,眼神锐利,进来之后只扫了林立一眼,就落在林立身后的江飞身上。 上下打量,面色微变。 “江护卫?” 第75章 莫子枫 林立扭头,就见到江飞面色发白,嘴唇蠕动了下,才低下头道了声:“莫大人。” “莫大人?”林立跟着疑惑了声。 莫子枫的视线落在林立身上,眼神依旧锐利,语气却温和下来:“这位是……” 林立拱手,却是施个书生礼:“晚生林立,见过莫大人。” 莫子枫回礼道:“在下莫子枫。林先生可是读书人?” 林立道:“去年侥幸中了秀才。” 莫子枫微微点头道:“林秀才,江飞曾是王爷的护卫,久不相见,可否先请借一步说话。” 这,明显不是待客之道。 不过江飞原本就是王爷的护卫,人家想要先了解说几句话也是正常。 但林立还是转询问道:“江哥?” 江飞低头道:“少爷,这位是王爷的臣属。” 莫子枫是王爷的幕僚,确切地说是一位谋士,只要是王爷府的人都知道。 但江飞只说是臣属,也就是说,江飞并没有将王爷府的事情说给林立听,这一点让莫子枫很是满意。 两人出去,就有王爷府中的下人请林立用餐。 林立正也饿了,也不客气,不过再看到餐食的时候,有些做梦的感觉。 在林立以为,虽然是边境所在,但现在也不打仗,是太平盛世,王爷府的伙食应该是很好的。 但是,主食竟然是大米小米的两掺米,这就有点不像待客之道了。 至于菜,却是一顺水的羊肉,和分量不大的咸菜。 林立虽然饿了,却食不下咽。 门口还有小兵听凭吩咐,林立就慢条斯理地夹了筷子羊肉,问道:“小哥,你吃完饭没呢?” 那士兵微微躬身道:“还没呢。” 林立就又问道:“这边常吃的都是羊肉,没有蔬菜?” 小兵笑起来:“咱们这边别的不多,就是羊肉多,先生可是吃不惯?” 林立笑道:“还好,不过我更喜欢吃蔬菜。” 小兵就道:“夏天这边蔬菜多,现在就是大白菜和萝卜,再冷,大白菜都少了。” 林立也知道冬季蔬菜不耐储存,又和小兵聊了会。 他身体好之后,王氏每顿饭都不许他多吃,饭量就不大,又习惯了精细的饭菜。 因为这一餐只吃了一半都不到。 不过林立的饭是用个小碗盛出来的,就是肉菜,也只捡了一边吃,完全没有动另一面。 虽然剩了大半,但端菜的小兵看了,也对林立心生好感。 又送来了浓茶。 林立坐着,就也觉得疲惫起来,琢磨着莫子枫与江飞都说了什么。 就见到莫子枫和江飞快步走进来。 林立才站起来,莫子枫已经上前深深一揖道:“林秀才仗义伸手,解救江飞,请受莫某一礼。” 林立急忙还礼。 莫子枫放下手道:“适才多有怠慢,还望林秀才不要见怪,林秀才请坐。” 林立谢过坐下,见江飞又站在自己身后心中稍安。 莫子枫道:“江秀才远道而来,是为……” 林立听这话,应该是江飞没有提及他来这里的原因,便道:“我来这里,本意是为经商。 不过与江哥平日相谈,江哥对从军过往甚为怀念,且言词对王爷格外崇拜。 我也就生了些心思。” 莫子枫闻言道:“江飞原本就是王爷护卫,对王爷忠心耿耿本来就应该。 王爷镇守边疆数年,岂止是身边护卫,整个边境上下,对王爷俱敬佩有加。” 说着微微一笑:“林秀才之前本意为经商,莫非又生了从军的想法?” 林立呵呵一笑:“不瞒莫大人,从军这个想法,我还真没有。” 莫子枫眉头挑了下,看了江飞一眼。 林立却话题一转道:“江哥,我们带来的豆腐,可呈于莫大人了。” 江飞在身后道:“还未曾。” “豆腐?”莫子枫疑惑道。 林立笑道:“我闲于家中时候,琢磨的一种吃食,以大豆磨碎熬煮成豆浆,使之凝固,之后压制而成。 口感滑腻,与鸡蛋羹不相上下,用料却只是大豆不说,制作起来也甚为简单。 成品可以炒、煮、煎、炸,可与菘、萝卜搭配食用,味道鲜美。” 莫子枫听了并不如何相信,只是微微点头道:“如此,我替边境士兵感谢林秀才的厚爱。” 林立一听,就知道莫子枫对豆腐并不如何上心,便笑着道:“早起来时候带了一板,不若让江哥送到厨房,也请莫大人和王爷尝尝如何?” 说着转头对江飞道:“江哥,我从未当你为下人使用,你也可与莫大人说说这豆腐的滋味。” 江飞这才说道:“莫大人,少爷所言并无夸张,那豆腐味道甚好。” 莫子枫笑道:“林秀才千里迢迢前来送上的,定然非寻常之物。” 又对江飞道:“王府你也熟悉,直接去找管家安排,王爷也正好还未用餐。” 江飞躬身施礼,忙后退离开。 莫子枫看着江飞的身影离开,转头看向林立道:“林秀才,江飞原本就是王府护卫,因为家中遭难,才沦为官奴。 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怎可眼睁睁看着他还是奴身。” 说着站起来,对林立再施一礼:“林秀才可否将江飞卖身契转给王府,需要多少银子,但凡开口。” 林立也站起来,还了一礼道:“莫大人,我敬佩江哥为人,从不曾将江哥当做下人看待。 此事我还要征求江哥意见是其一,其二我也想要知道,莫大人拿了江哥的卖身契之后,要如何打算。 据我所知,江哥身为官奴,是不允许赎身的。” 莫子枫哼了声道:“江飞为民除害,本是有功,何来为过。且王爷身边护卫,即便违纪,也该由王爷处置,岂能让人越俎代庖。” 林立点头:“既然如此,江哥卖身契我自然该双手奉上,只是…… 我虽然与江哥相处时间不长,但江哥也替我管理了几日厂子。 若是还居于寻常护卫,未免大材小用了。” 莫子枫看着林立道:“哦?林秀才请坐下慢慢说。” 林立坐下,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本来已经准备的那些说辞,却忽然发现完全用不上。 他将过程想得太简单了。 \u0003\u0003\u0003 第76章 以退为进 林立本来是打算将曲辕犁献给那位王爷的。 不仅是为了换取王爷对自己的关照,也是为了做一件好事,让这个时代更多的人能吃饱饭。 但眼下,他连王爷的面都没见到,只有这么一位叫做莫子枫的人与他交道。 虽说江飞对莫子枫很是恭敬,但林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还没谈的及对自己的好处,就这么将曲辕犁双手奉上,很是不甘。 林立沉吟片刻,才徐徐开口道:“请莫大人见谅,我以为,王爷护卫众多,缺江飞一人不少,多江飞一人不多。” 莫子枫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林立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想请莫大人和王爷尝过豆腐之后,再说这些。” 莫子枫本对所谓豆腐并不放在心上,见林立一再提及,便也点头,当下换了话题,与林立说起当日的乡试。 林立哪里还记得那些,只好直言道:“乡试放榜不久,我大病一场,之前读过的书,写过的文章,就都模糊了。” 莫子枫闻言愕然,他第一次听说还有此等病症,抱歉之后问道:“如今,林秀才可还记得什么?” 林立心说,我压根就什么也不记得,面上却做出苦笑道:“惭愧,只要想起之前读过的文章,脑袋里就要一片浆糊。 当日卧病在床,每日里昏沉时候多,清醒时候少。 但凡清醒时候,就想到父母兄长操劳,因此病好之后,便对民生生产生出了些兴趣。” 林立这一番话细分析起来颇为不通,且措词也颇为僵硬,并不像有秀才的学识。 但偏偏又能听出曾通些文墨。 因此也更为可信。 莫子枫叹息一声道:“本来还想与林秀才介绍书院,如此……” 林立摇摇头,却笑着道:“多谢莫大人美意。不过这般也好。” 莫子枫听着这般,却不见下文,忽然觉得坐在这里很是浪费时间。 便道:“林秀才一路前来,舟车劳顿,我这安排人带林秀才先下去休息。” 林立目的还未达到,却也是多说无用,当下拱手告退。 王府的客房比照一路居住的客栈,自然是不知道好多少倍了。 就是比他在沈河城内租的小屋子,也好上很多很多。 但林立根本无心享受。 只要了热水简单洗漱,就坐在桌旁思考着。 眼下,他只能等着看豆腐能不能打动那位莫大人,和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的王爷了。 他却是连王爷的名讳都不知道。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越是等,林立的心越是凉,也越是不解。 豆腐这等好东西,真打动不了莫大人? 难道边境上辛苦守卫的士兵,就不配在大冬天里吃上一碗豆腐? 就在林立有些心灰意冷也有些后悔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立的心刹那也急速跳动起来,不由站起来。 一听到敲门声,上前就打开了房门。 “少爷,王爷要见你。”江飞满脸笑容。 林立急剧跳动的心刹那安稳了些。 “王爷和莫大人尝了豆腐,又细细问了做法,没有少爷的吩咐,我没有敢将最重要一步说出来。 只是说了大豆可出的豆腐,还有豆腐脑的制作。” 没等林立询问,江飞就说道。 林立点点头,定定神道:“你带我去。” 这一路走的稍微有些远,沿途房屋投下的阴影也越来越重。 待走到一院子前,门口守卫的立刻进内通报,片刻出来,才招呼他们进去。 林立的心又有些跳动得快了起来。 待走进台阶,掀开门帘进入,只见到灯光晃过之处两人正分宾主坐着,江飞已经低声提醒道:“少爷,快见过王爷。” 林立当即还是拱手施礼道:“晚生见过王爷。” 微微躬身时候,就见到江飞头低得很低。 “林秀才,免礼。”声音很是干脆,听起来很年轻。 林立放下手抬头,这才看清主位上的是一位年轻人,面貌英俊,看年纪应该是二十七八模样。 穿着锦袍,锦袍上绣着金线。 “林秀才请坐。”夏云泽伸手示意。 林立谢过之后坐下,江飞仍然是站在了林立身后。 夏云泽上下打量着林立,徐徐问道:“林秀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定是辛苦。 刚刚听闻林秀才之前病重,稍后让府内太医为你看看如何?” 林立立刻站起来道谢。 夏云泽摆摆手,示意林立坐下道:“本王也是品尝了林秀才送来的豆腐,起了爱才之心。 听江飞说这豆腐就是寻常大豆做成的。不知道林秀才可否愿意将豆腐方子卖于本王。” 林立道:“王爷客气了。豆腐的做法很简单,我早早就告知了江飞。王爷遣人与江飞学了就可。” 夏云泽笑道:“豆腐制作,当属秘方,本王如何能强行索要。” 林立也笑着,并不在意地道:“算不得什么秘方,不过加些石膏而已。 其实点豆腐还可以用卤水,可以让豆腐口感更厚实些。 冬日冻成冻豆腐之后,比石膏点的冻豆腐要好吃。” 夏云泽颇为愕然。 寻常人得了秘方,便要千方百计地保密,哪里有这般还未询问就不但说一还将其二也说的。 可看林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也分明不是蠢的。 那便是有所图了。 夏云泽道:“林秀才如此坦荡,本王怎么会白拿你的方子。来人,着账房取万两银票来。” 又对林立道:“林秀才可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本王能做到,但凡开口。” 林立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道:“王爷,你缺银子吗?” 夏云泽一怔,莫子枫道:“此话何意?” 林立微微一笑:“晚生有几种赚钱的法子,只不过晚生人微言轻。 这等法子在晚生手里一旦施展,唯恐小儿怀抱宝玉,引人忌惮。” 夏云泽笑起来:“林秀才还真快言快语,可说来听听?” 林立道:“比如白糖。北方多种植甜高粱,可从其秸秆压榨糖汁,经过过滤沉淀得到红糖,再加工成白糖。 秸秆并不值钱,一枚铜板就可得一捆,而压榨提炼出来的白糖,却是百文一两。 白糖一向都是南方以甘蔗生产提炼,为南方垄断。 如果我北方大规模生产,不但变废为宝,还获利颇丰,又可以惠及弄人。 不知道这以高粱秸秆提炼白糖之法,可入得了王爷的眼?” 第77章 谈判 从秸秆提炼白糖的方法,已经不是秘密了。 不说江飞知道,家里还有好几个江飞的“学徒”也会。 只要这位王爷殿下想要知道,派几个人暗中看两天,就什么都学会了。 还不如林立自己先拿出来。 反正,林立脑海里赚钱的法子也不止这一个。 所谓的抛砖引玉,以退为进,林立觉得自己玩得很好。 夏云泽听得很入神,也很是惊讶。 高粱秸秆是甜的,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更不知道高粱秸秆里就能提炼出白糖。 听到林立询问可入得了他的眼,夏云泽微微点头道:“林秀才所言,很是有趣。” 林立便知道这位王爷不是很相信,就道:“我们带来了一罐白糖。 江哥,糖罐放哪里了——算了,王爷,你这里也有红糖,江哥会提炼。” 夏云泽看一眼江飞,江飞在林立身后躬身道:“属下与少爷学了精炼白糖之术。” 夏长衍微微点头道:“听林秀才这般说,以高粱秸秆制作白糖,可谓是一本万利。” 他这么说着,脑海里就已经盘算起来。 若果然如林立所言精炼白糖如此简单容易,不说控制整个北方市场,单单是卖向北匈奴,就获利颇丰。 且这利润完全控制在王府中,便是京城都插不进来。 就是不知道林立所图到底是什么。 林立笑道:“谈不上万利,但确实是暴利。王爷可有兴趣合作吗?” 夏云泽饶有兴趣道:“如何合作?” “我出技术,王爷出资金,利润我们五五分。”林立立刻说道。 林立说得太快了,完全是深思熟虑过的模样。 似乎笃定五五分成,会被答应下来。 莫子枫在一旁笑道:“林秀才可知道,与王爷合作之后,一年白糖的产量会达到多少吗?” 林立看向莫子枫,坦然道:“这要看咱们北方高粱的产量,和市场对白糖的需求。 而且如果糖厂在北方铺开,白糖的产量增加,销售价格就会下降,利润也就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莫子枫本意是要讥讽林立狮子大开口的,可听林立如此说,便知道林立早就将白糖生产之后可能的利润计算过了。 便道:“林秀才如此说,是没将白糖的利润看在眼里么?” 莫子枫这话还带着另外一个意思。 林立前来,先拿出制作豆腐的秘方,接着就是白糖的精炼方法,且都是先拿出技术,再提出合作。 如果不是林立本身蠢笨,就是知道一定能获取足够的利益的。 甚至豆腐与白糖很可能就是个幌子,是为了试探王府的诚意。 林立笑了:“怎么会不看在眼里。只不过是因为利润太高,银子多到一定程度,就只是个数字而已。” 说着又摇摇头:“王爷还未曾答应合作,我这边就考虑银子太多了,是不是太早了。” 林立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忍不住就笑了,却见王爷和莫大人都没有笑,顿觉尴尬。 “王爷,莫大人,可是觉得精炼白糖的技术,值不得五五分成?” 莫子枫道:“林秀才,若是不与王爷合作,你自己能将糖厂开成多大? 能获利多少?又敢获利多少?与王爷合作,就是有皇商之名。 林秀才可知道成为皇商之前,需要花多少银子打点? 这般,林秀才再想想,你那精炼白糖的技术,可值不值得日后的五五分成。” 林立眉梢挑起,缓缓道:“若是再加上一个提高人均耕地面积的方法呢?” “什么?”莫子枫一惊,“林秀才,你说什么?” 林立道:“我有一改良犁耙方法,可提高春耕效率。 虽不敢说提高一倍效率,但至少一半还是可以的。 若是一并奉上,糖厂一半的利润,也就不高了?” 这话出口,不仅莫子枫,连夏云泽都面色一变。 二人锐利的目光全落在林立身上,似乎是想要通过视线看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莫子枫情急之下站起来道:“改良犁耙,可提高至少一半的耕种土地?” 林立点头道:“是的。” 莫子枫神色大变,看向夏云泽。 夏云泽徐徐道:“若如此,糖厂一半的利润,也确实不高。” 与白糖生产的利润相比,提高耕地数量带来的,不仅仅是土地产出的利润,而是夏云泽最需要的政绩。 现在,夏云泽和莫子枫才明白,林立前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立立刻抱拳道:“多谢王爷。” 竟然就此当王爷应下了糖厂利润的五五分成。 夏长衍看一眼江飞,见江飞神色也颇为震惊,才收回视线对林立道:“这改进犁耙的方法,林秀才也信手拈来?” 林立笑道:“还要先行画出图纸,也得请王爷安排木匠、铁匠。” 夏长衍就端起茶杯道:“如此,就辛劳林秀才了。” 莫子枫亲自送林立回到客房,吩咐人送来了纸笔,林立本已经疲乏,却也只好坐在桌前。 他答应了秀娘一个月就回去,如今已经耽搁接近半月,也是心急如焚。 好在托江飞的福,今天一路顺利。 他一边磨着墨,一边将在脑海中回忆过多次的东西落在纸上。 只是,宣纸上作画着实难为了林立,他看着扭曲的线条叹口气。 推开房门,招呼着门前的小兵,能否送来一块平板。 很快,一块疑似门板就送了过来,林立折了院子内一根灌木的树枝,在炭火上烧黑,便在门板上勾画起来。 林立对直辕犁并不陌生。 这个世界的家里就有一架,平日就丢在柴房里。 曲辕犁是在直辕犁的基础上改进的,主要是将原本的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个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 犁架变小了,自然就轻便了,且自由转动的犁盘也方便调头和转弯,操作起来更为灵活。 又增加了两个小部件,可调节犁铧的吃土深度。 与直辕犁比起来,更节省人力和牲畜。 犁耙的改进,对林立来说举手之劳,可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就是一大创举。 尤其是对掌握这个改进方法的人来说,还是政治上的一大功绩。 所以,他试探出江飞之前身份之后,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无论如何,能让江飞如此效忠的王爷,应该不会贪墨了他的贡献。 \b\b\b\b\b\b\b\b 第78章 曲辕犁 林立勾画曲辕犁的时候,江飞被夏云泽和莫子枫留下了。 夏云泽这次仔仔细细询问了江飞,江飞自然不敢隐瞒,将他所了解的林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从在马市里买下他开始,当日就给他一并购买了衣物被褥,还给在县城的侄子、父母的奴仆也都买了笔墨纸砚。 又说到回去之后对他的礼遇,所有白糖、砖窑、煤窑以至于大豆油的生产,都不曾隐瞒。 一直到买下村里王家两位姑娘脱离火坑之事。 夏云泽和莫子枫听了,都很是惊讶。 莫子枫问道:“江飞,那林秀才可真是才十六岁不到?” 江飞道:“是的,过了年虚岁才十六。” 莫子枫便向夏云泽道:“如此说,这位林秀才可是大智若愚。” 夏云泽点头:“不错,以豆腐方子投石问路,然后以白糖制作显示其坦诚。 却又咬定五五分成的利润表示其一心经营,最后才抛出提高耕种面积的方法。 江飞,你跟着的这个主人,很不简单。” 江飞低头道:“主人曾经说过,这一方法利国利民,要送到能担当得起的人手里。” 莫子枫笑道:“原话,可不全是如此。” 江飞脸一红,终究不敢隐瞒道:“主人还说,总要送给能护得住他的人手里。” 这才像是林立本来的目的。 夏云泽和莫子枫交换了下视线,都点点头。 夏长衍这才询问起白糖的制作方法。 江飞得了林立的授意,这次不再隐瞒,将螺旋压榨、石灰乳与活性炭的几次过滤都讲述了。 迟疑了下又道:“主人还能从大豆中压榨出豆油,用作替代肉类食用。 主人也是因为大豆压榨,只能出一成多豆油,所以才想要提高耕地数量,以提高大豆种植面积。” 夏云泽沉吟片刻道:“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 江飞离开之后,莫子枫才道:“王爷,林立此人,胸有大才,臣以为应当将此人留下。” 夏云泽想想道:“怕是林秀才心并不在仕途之上。” 又吩咐了人打探林立在做什么,听说要了个门板在之上作画,颇为意外。 那边林立勾勾画画,又将尺寸也标注了,足足用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费时虽久,曲辕犁的图画却很细致,细微之处的弧度,都恨不得标注出来。 画完之后疲惫不已,要了热水沐浴,差点在水里睡着。 爬到床上之后,身体虽然还乏,困意却少了一点,又觉得有些发冷,只觉得不妙。 不敢挺着,喊了江飞起来。 江飞才伺候林立沐浴,自己还没有躺下,一摸林立有些发热,忙又去厨房要了姜糖水。 林立喝了一大碗,出了身透汗,更觉疲惫,躺下就睡过去。 这一睡只觉得睡得分外沉,却是在半夜时分又被喊醒,这次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却是在他睡下之后,江飞还是担心,去找了王府的管家,请了大夫把脉开药,连夜熬药。 林立喝了药之后,赶着江飞赶紧休息,江飞便抱了床被褥,睡在床前的脚踏上。 林立力气不足,将自己缩成一团,再次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床前脚踏上不见人影。 林立躺着发会呆才起床,见到床前搭着一身干净的新衣,自己昨天脱下的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才穿上新衣,江飞就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个托盘,上面又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林立一边接过药碗一边问道:“起得这么早,没睡多久?” 江飞道:“还好,以前从军时候,经常只能睡半宿。” 林立喝了药,又用清水漱口,洗漱之后,江飞端了饭菜过来。 不过是一碗清粥,一碗羊乳,外加个鸡蛋、馒头和咸菜。 “大夫说了,少爷以前亏了底子,又劳累过了,平日里还太过劳心,饮食要清淡,不可思虑过甚。” 林立听了只觉得好笑道:“我又哪里思虑过甚了。” 江飞正色道:“少爷为糖厂、油厂劳心,又为改进犁耙殚精竭虑,怎么不是思虑过甚。” 见林立不以为然,急道:“少爷年小,可不要听不进大夫的话。 这大夫可是平日给王爷请脉的,药再金贵,少爷不好好将养,身子骨也好不起来。” 林立顿时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 “给王爷请脉的大夫你都请得来,江哥,你厉害啊。” 江飞摇头:“昨晚上我找的管家,是王爷吩咐的。” 林立憋着气,先把羊奶一饮而尽,再喝了口白粥去了口中的膻味,才道:“可是你家少爷我被王爷高看一眼了?” 江飞看着林立,忽然不做声了。 林立问道:“怎么了?这饭也不和我一起吃了,话也不能随便说了?” 江飞深吸口气:“少爷,昨天王爷问起你,我……没有隐瞒。” 林立诧异地问:“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江飞一愣,“少爷,你……我……” 林立摇头:“你什么我什么?难道王爷向你问我,你还敢隐瞒?我还敢让你隐瞒?” 说着咬了一大口的馒头,咀嚼几下咽了,“唉,王府里怎么连馄饨都没有啊。” 江飞道:“少爷想吃馄饨,我和厨房说,中午给你做。” 林立摇头:“别了,我就是感慨下王府的伙食,我以为……与我想象的大不一样。” 江飞道:“这边以肉食为主,少爷吃不得油腻。” 林立几口吃了馒头,喝掉粥,感觉有些力气,又漱口站起来道:“王爷找了木匠铁匠了?” 江飞道:“王府内就有木匠,就候在外边。” 见林立就要往外走忙道:“少爷,先消了汗再出去。” 林立站住脚,看着江飞道:“江哥,你这么照顾我,我可舍不得留下你了。” 江飞收拾碗筷的动作慢了下,没有吱声。 林立真心舍不得江飞,他看着江飞的背影摇摇头,将兔皮袄子穿了,这才出门。 请了木匠进到院子里,将木板上所画的曲辕犁说给木匠听。 那木匠是做过犁耙的,听林立一讲便明白,又问了几个问题,摸出一块木片,一根烧黑的树枝,在上边勾画了几笔。 那笔画简单,宛如简笔画,其上的符号林立有如天书。 正看着,就见到院门处莫子枫走进来。 \u0003\u0003\u0003 第79章 算术之道 莫子枫听说木匠一早就来了,也专门过来,和林立招呼了声就看向木板。 他是一文人,自小生长在县城里,于种地并不通,当下看图并不如何明白。 木匠先行告辞,莫子枫就指着图询问起来,林立便就着每一个零件讲解起来。 中间说起尺寸,曲辕弯曲的角度,说顺口了,不觉吐出了几个角度度数,自己都没有觉察。 莫子枫注意到了,并不提醒,只是顺着林立所言,不断提问。 尤其是在数据细节上,等到林立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他不觉在门板上写了阿拉伯数字。 还不是一个。 莫子枫笑着看着林立道:“这数字很是古怪,林秀才是从何处习得的?” 林立一边懊恼自己的疏忽,一边道:“很久之前得到了一本古书,其中写着些算术之道,曾经研习了很久。 书中所述很是精妙,只可惜病重之时,无意中被烛火点燃。” 竟然是不等莫子枫询问,先断了他的念头。 莫子枫沉默了会道:“这曲辕犁也是书中所述?” 林立立刻摇头,“那古籍上只有算术,不曾有其它。” 莫子枫深吸口气道:“毁于烛火,真可惜了。” 林立也跟着点头道:“是啊,所幸其中大部分内容我都还记得。” 忽然觉得这也是种将算术知识普及出去的机会,便将门板反过来,拿着树枝在其上写道: “那书里写了几种算术之道,颇为通俗易懂,当时我不认得书中数字,都能看得明白。” 说着在门板上写下从0到9十个数字,又写了一排两位数,讲解一番,就是三位数,以此类推。 “这般,识数也就简单起来,计算上也更为简单,还能通过计算步骤查看对错修正。” 说着就在门板上写下了两位数的加减乘除四个算式,稍微讲解了下。 古时候读书人“六艺”其中一项就是算术之道,并有《九章算术》专门讲解数学。 莫子枫是参加过科举的举人,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 只听林立略微讲解,便能与自己所学得到印证。 他于加减完全可做到心算,也打得一手算盘,熟练使用算筹,但与之印证,却发现这在门板上书写的乘除法竖式,竟然更为简单易学。 虽然没有算盘、算筹速度快,但是更不易出错,且还可以保留计算过程。 他凝视着门板的几个竖式,在脑海里又飞快地列了几个,竟然越发觉得其中的巧妙。 林立看着莫子枫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投其所好了。 便也不吱声,由得莫子枫慢慢思索。 好一阵,莫子枫微微点头,“此法果然有其玄妙之处。书中可还有什么?” 林立道:“还有,就多了。” 说着就习惯性地想要找抹布擦掉字迹,便醒悟这是门板,不是黑板。 莫子枫道:“不若我们移步书房如何?” 林立自然答应。 出了院子走了不远,就再进了个院子,院子内雕栏玉砌,还有座假山正对着扇窗户。 虽然北地已经接近冬日,窗户却支开个缝隙,一进去热气迎面而来,却是地上四角都摆着炭盆。 中间一个宽大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靠墙是一面墙的书架,满满的图书。 另一面墙上是一幅山水画作。 书房内还有一个小榻,好像是歇息之用。 有下人奉了茶离开,莫子枫请林立坐在书桌正位,自己坐在侧位问道:“莫某心急,还请林秀才不吝赐教。” 说着亲自拿起砚台磨墨。 林立看着宣纸毛笔就犯愁,他是练习了一段时间大字,但唬唬秀娘还可以,在莫子枫这等行家眼里就不够看的了。 又看到莫子枫展开的宣纸将整个书桌都要铺满了,竟然是完全模仿着门板上林立书写的习惯。 林立叹口气道:“莫大人,王府中还有匠人,不若做一张黑板,再做几支可在黑板上书写的石膏笔。” 不等莫子枫询问,就讲了黑板如何制作,石膏笔,也就是粉笔的做法。 莫子枫听着简单,马上就吩咐找匠人过来,林立少不得再叙述了一遍。 匠人听了吩咐离开了,林立以为莫子枫还会要他在宣纸上写字。 谁知道莫子枫却将宣纸卷起放在一旁,与林立讨论起石膏的作用。 不得不说,古时候的文人掌握的知识都是相当丰富。 林立曾听说一个举人就是半个大夫,能看懂药方的那种。 果然莫子枫说起石膏用途,从清热泻火到除烦止渴到生肌敛疮,又说到适用的症状,全都是医学方面的知识。 然后才顺口问道,林立是如何知道石膏可以让豆浆凝固,又如何可以制作成笔书写。 林立道:“这可是巧合了。我病中的时候,家母上火,生了毒疮,家中备了石膏。 我也因为烦躁服食一点,那一日却是与豆浆混合,放置了不久,豆浆竟然凝固。 因此我就留了心,琢磨出了豆花,压出了豆腐。想着石膏的属性,就多做了些尝试。 至于卤水可点豆腐,便是……” 林立做出思考的神情,“曾经听说过行脚之人提过卤水,我便觉得也可以尝试。” 林立这番话里破绽颇多,然他也想不出还能如何解释了。 好在莫子枫并没有刨根问底,话题终于重新回到那本莫须有的古书身上,林立才暗暗松了口气。 干脆就推开了茶盏,从数的分类说起。 这可是所有理科生信手拈来的东西。 整数、分数、正数、负数,兴致上来,又以手沾着茶水,直接在书桌上书写。 不得不说,莫子枫既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也是一个合格的学生。 这其中有些知识必定是与莫子枫掌握的重叠了,但他并没有不耐烦。 而到负数、分数这些说法的时候,询问起来竟然也句句都在点子上。 这般,便也引出了小数、循环小数的一系列数字。 就在林立说得口渴的时候,还会适时端过去茶水。 甚至还自己铺了宣纸,将林立口述的记录下来。 林立发现,莫子枫的字迹相当漂亮,那十个阿拉伯数字也写得很是圆润,富有美感。 也幸好,林立自己的硬笔字也算过得去,还不甚丢脸。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80章 相谈甚欢 午饭,是和莫子枫一起吃的。 桌上有了碗小馄饨,竟然不是羊肉馅的。 羊肉也不再是炖的,而是换了烤羊排,外焦里嫩,很是好吃。 主食也换了白面馒头,还有一盘子肉炖菘,也就是大白菜。 莫子枫似乎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吃饭时候就与林立说起这边的风土人情。 林立终于也做了一次听众。 莫子枫的口才很好,林立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就多吃了些。 等到看着面前盘子碗都空了时候,才恍然感觉到腹中鼓胀。 吃饱了,困意也就上来。 莫子枫没有再拉着他讲东讲西,林立回到客房,直接就扑到了床上。 一上午没见到江飞,想来是忙着制作豆腐,炼制白糖。 林立扯了被子盖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时间颇长,醒来天色竟然发暗,走出房门才发现是阴天,风里带着寒意。 肚子还饱胀着,林立站在房门前看了一会天,想要走走,又不知道可否能在王府里随意走动。 门前的小兵却换成了下人,前来告知,说莫大人说过了,如果林立醒来,直接去书房就可。 林立有点不想去。 可又不得不去,心里叹着气出了房门,慢悠悠地看着王府的建筑。 明显的古代建筑风格,挑檐斜坡屋顶,挑檐上还雕砌着不知道什么物种的动物。 林立想着这一的东西,觉得说的有些多了。 多就多。 脸忽然一凉,抬头看去,天上竟然飘落下雪花。 林立伸手接了一瓣,雪花落在手里就化掉了。 “林秀才很喜欢雪?”莫子枫站在书房外院子的门口,看起来像是特意前来迎接他的。 林立笑道:“只是今年见到的第一场雪。不过雪花如此漂亮,谁能不喜欢呢?” 莫子枫点头道:“林秀才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不知道于诗文如何?” 林立摊手一笑道:“病重之后,之前所学的东西忘记了大半,倒是于算术一道深感兴趣。” 莫子枫凝视着林立,微微蹙眉道:“林秀才可是有健忘之症?” 林立想想道:“却也不是完全如此,之前看过的书籍再捡起来,也便熟悉些。” 莫子枫就点点头,请林立进到院子里,就看到院落回廊内立着块黑板。 那黑板尺寸颇大,表面上墨迹黝黑深暗,旁边栏杆上放着一木盒,盒子内是一排白色的粉笔,尺寸也颇为合适。 “林秀才看这黑板如何?” 林立走进回廊,在黑板上摸了下,指尖并不曾有墨迹,便赞道:“甚好。” 再拿了粉笔尝试写了几个字,更觉得亲切。 也不等莫子枫催促,便拿起尺子,在黑板上画了长方形、正方形与三角形。 待画圆的时候,林立更是施展绝技,以食指和中指夹住粉笔,大拇指做圆心,手腕一翻,就是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圆。 林立看着颇为满意,转头看向莫子枫的时候,就有炫耀的成分了。 “莫大人,你看我这圆,画得可够归整?” 莫子枫点头赞道:“林秀才这一手出神入化,三指就可成规圆。” 说着也拿上一只粉笔尝试了下,只是第一次力道没有掌握,粉笔“啪”地从中间折断。 林立和莫子枫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林立将断了一截的粉笔随手就捡起来道:“粉笔短些更好着力。莫大人再试试?” 莫子枫再试,果然也划出归整的圆,两人再次相视而笑。 林立就写了若干面积公式,到了圆的时候忽然顿住。 圆周率的出现,是哪个朝代了?如今应该有,可是精确到小数点几位数字之后了? 见到林立迟疑,莫子枫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着看着林立。 林立思虑了好一会,还是觉得暂且绕过圆周率的好。 他也不解释,又画了长方体正方体,还运用了实线虚线画出立体感觉。 果然,这种结构的画法吸引了莫子枫的注意力,但圆还是明晃晃地留在黑板上,格外刺眼。 林立觉得,他可以出一本算术的书籍了。 他若是做数学科普,一定是这个时代最通俗易懂的。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对做老师没有太大的兴趣。 若是莫子枫能将之普及出去,他更喜闻乐见。 不多时有下人来说,太医又来给林立诊脉,莫子枫请林立进了书房。 林立以为太医必定是老者,结果却是个青年人,进来施礼后就拿出脉枕,请林立将手腕放上。 左手之后换了右手,然后道:“腹中有些积食,不碍事,内里还虚,调理些时日就好。” 又重新写了方子,莫子枫看过了,才吩咐下人熬药。 林立道谢,亲自送太医离开。 莫子枫笑道:“王爷本意今日要宴请林秀才,倒是不巧了。” 林立也笑道:“岂敢惊动王爷。” 莫子枫又与林立闲聊了片刻,亲自送林立回到客房,叮嘱林立多活动才离开。 晚餐果然只送来白粥咸菜,林立吃着更觉清口。 江飞却是很晚才回来,林立都喝了药准备睡下了。 瞧着江飞脸上难得出现的疲惫,林立一肚子想要问的话,也不好出口了。 只催着江飞赶紧去休息。 江飞下去了,林立坐着怔了会,才慢慢躺下,盖上被子。 他的房间热乎乎的,睡的也是火炕,盖上被子一会就热出了汗。 来这里两天了,得了个五五分成的许诺,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但他想要的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 下午睡得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越是睡不着就越是想东想西的。 也不知道秀娘在家里如何了。 曲辕犁应该做好了,今天只顾着说算术了,都忘记问一声了。 还有糖厂,等到这边建好了,他早就到家了,分成,说不定就成了笑话。 不过他今了这些,与莫子枫很是投缘,估计莫子枫会说他几句好话,总也能分给他些银子的。 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让他留在王府内。 痴人说梦。 林立嘲讽了句自己,却仍然天马行空地畅想了一会这位王爷以曲辕犁得到皇上爹的喜欢,被封为太子,自己成了功臣。 他笑起来,觉得自己前世里果然是没看几个电视剧,也受到了电视剧的蛊惑。 \u0001 第81章 作坊 沉迷电视剧情节无法自拔的后果,就是林立再一次后半夜才睡着。 并且,这次的生物钟显然没有生效,林立罕见地错过了平日的起床时间。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大盛,倾斜的秋日阳光,烈烈地照射进房间内,一时有些晃眼。 想了下,才记得昨晚下了场大雪,睡着之前翻来覆去莫名的想法。 林立坐起来,伸个懒腰精神了下,才慢腾腾地穿了衣服。 打开房门,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的雪都已经融化了,只有墙根处还带着一些雪白。 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林立舒展了下身体,走下台阶。 候在外边的下人听到了动静忙上前问安,接着端上来热水。 林立也懒得进屋,就在院子里洗了脸。 热水落在脸上,随即在冷风里就变得冰冰凉了,格外让人神清气爽。 擦了脸之后,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也冒着热气被端过来。 林立正有些口渴,这碗药喝下去之后却是被苦得一点也不渴了。 下人这才问要不要端了早餐来。 询问了时间,距离午餐也就半个多时辰了,林立干脆摆手,说和午餐一起吃了。 原地站了一会,步出院子,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问了下人江飞在哪里,也不知道是被特别嘱咐过了,还是真不知道,下人一问三不知。 林立也不好去找莫子枫,站在这里,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林立不知道,此时,夏云泽和莫子枫正站在一片被雨雪打湿的土地上。 林立画出的曲辕犁已经被木匠打造成实物,正拴在一头牛后边。 一个庄稼汉子扶着犁耙,驱赶着牛一直走到尽头,赶着牛转弯,直接就将地犁了一个来回。 回到夏云泽和莫子枫面前时,那个汉子脸上全是喜色道:“大人,这个犁耙太顺手了。 吃土稳,还能直接转弯,你看犁出的地又直又快。” 莫子枫就询问起与之前直辕犁的区别,这才知道,比较而言,这曲辕犁轻便好用,一人一牛就可。 甚至也可以以人力替代牛耕作。 无需特别练习,速度上几乎能翻了一番。 “大人,这犁耙太顺手了,都用这犁耙,来年开春能耕种更多的地。” 夏云泽和莫子枫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惊诧不已。 两人对视了一眼,吩咐将庄稼汉子带回庄子里,连同这张曲辕犁,也一并带回去。 “殿下,林立此人,胸有沟壑,不能放走。”莫子枫压低声音说道。 “昨天与之交谈,其人对算术一道颇为精通,又能研习丹丸之术。 臣以为,林立掌握的不仅是豆腐、白糖、豆油之术,还有其它。” 夏云泽微微点头:“这几日你多和林秀才聊聊。” 莫子枫点头应下。“殿下,这曲辕犁,可是要……” 夏云泽转身走了几步,看着眼前广袤的土地,沉吟着,好久没有言语。 曲辕犁的出现,将之前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他驻守在北地边境已经两年,不奉诏不得归京。 每年只在万圣时节和过年才能回去两次,每次停留不过数日就得离京。 这两年看起来边境平定,但不论是大夏朝还是北匈奴都没有掉以轻心。 不然,他这位皇子怎么能一连两年镇守在此处。 但越是镇守在此处时间越久,夏云泽的心里越是不安。 他渴望一场大战能建功立业,好能得到京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但和平也是他所期望的,他不想踏着尸山血海得到那个位置。 现在,忽然得到了一份机缘,他明白只要好好运作,完全可以替代大战的功勋。 “不仅是曲辕犁。”夏云泽道,“走,我们先回去。” 昨日莫子枫与林立聊了一天,江飞却是忙了一整天。 头一天的豆子泡了,一早就有人细细地磨了,接着就是滤出豆汁,在锅里煮熬,再以石膏点出豆腐。 这个过程虽然不用江飞动手,他却是要在旁边看着指点。 接着又去查看木匠制作的压榨螺旋,还要烧制出活性炭备用。 他恨不得将自己分作三个人。 接着还要与厨房说这豆腐要如何烧制。 等回到林立那里都是深夜,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又起了床,都没敢惊动林立。 饶是如此,这第二天里仍然是不得休息。 压榨螺旋的角度稍稍不足,便无法将秸秆彻底挤压出水分。 也是林立考虑不周了。 他以为江飞对螺旋压榨装置很熟悉了,能与木匠讲得清清楚楚,因此并没有画图。 岂不知江飞见是见到了,但是对其中角度弧度并不了解,木匠做出的成品,并不合格。 江飞无奈只好再来找林立。 林立正闲得无聊,便一起跟了过来,看到螺旋成品,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便又重新画图,一边又将原理也解释了,待到图画完,木匠也明了,就到了午饭时间。 干脆就和江飞一起在作坊里吃了。 吃完瞧着作坊里的木匠工具,又想起曲辕犁,再一问,却是连江飞都不清楚。 下午林立干脆也没有回去,陪着工匠打造压榨螺旋。 以前在村子里张木匠干活,林立都没跟着,现在看着纯手工制作的速度,急性子若是在这里,真忍受不了。 若是自动化,得有电。 有电之前,要有煤或者石油燃烧助力。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生,是蒸汽机的出现,不,应该是纺纱机,珍妮纺纱机。 纺纱机是什么东西? 常听古代说是男耕女织,他穿过来之后竟然都没有见过一个女人织布。 以至于他都忘记这个词了。 还是只有南方女人织布纺纱? 北方农闲时候呢?据他所知,北方一年里要有半年时间不能下地。 半年时间不生产劳作,不大可能。 林立回忆了下很久之前学过的知识。 当机器替代手工业得到大面积推广的时候,首先受到冲击的是家庭作坊,和小手工作坊。 当然,社会上整体是受益的。 自古有受益的,就会有损失的。 所谓顺应时势。 不过现在想这些优点早了。 林立也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果他真想琢磨让大夏朝率先进入工业革命,这些事情就得早做规划。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82章 目的 林立想了一会,被暖融融的阳光晒清醒了。 他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和莫大人或者那位王爷说,他要回家的事情。 江飞不知道去了哪里,林立站起来,凑到木匠身前看了看,委实也看不出什么,干脆招呼一声就离开了作坊。 走出作坊,在城里随便走走,就走到一条繁华街市上。 街道两侧都是店铺,林立一边走着一边看着。 有卖皮货成衣的,有卖吃食的,还有酒楼,又看到一个铺子叫做“珍宝坊”。 好奇走进去便见到各色宝石,大小不一,有的镶嵌在不知道是黄金还是黄铜上,有的是镶嵌在银子上。 头饰、耳环、项链都有,只是做工上有些粗糙,价钱,林立不懂。 到北方边境回去总是要带点东西的,好在林立也明白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从内地里运过来的。 再往前走,就看到一个摊位竟然摆放的都是牛肉干。 一根根的有整个小臂长,一问价钱,才不过十文钱一根。 林立先买了一根撕了一条尝尝,外焦里嫩,简直是说不出的好吃。 他刹那就知道要带什么回去了。 就是不卖,自己吃,这牛肉干整个冬天天天吃也吃不够啊。 虽说现在没有土豆西红柿,做不出心心念念的牛肉炖土豆。 可是有萝卜啊,有藕啊。这两样炖牛肉,一样好吃。 林立就与这摆摊的聊起来,这才知道,牛肉干不是天天有的,牛肉干的品质,也不都是一致的。 大夏这边严禁宰杀大牲口,牛肉干都是直接从北匈奴那边交易过来的。 有时候赶上他们宰杀成年牛,做出来的牛肉干品质就好些。 有时候宰杀的是老牛,口感上就差不少。 “客官,你要是想要往内地带牛肉干回去,还要再过几天再冷点,牛肉干也能多存放几天。” 摊主最后和林立说道。 林立道了谢,又拿出一块碎银子,借了旁边店铺秤了,将这个摊位上的牛肉干几乎都包下来了。 那人感谢,直接挑着担子送货上门,一路送到了王爷府的侧门,门内有人接着,一并送到林立居住的所在。 林立得了这牛肉,请下人找了箩筐装着放在院子里的背阴处,也请下人尝了一根。 过不久莫子枫过来,林立自然也拿出牛肉干请莫子枫品尝。 这等抓着牛肉干边撕边吃的做法,莫子枫还没有领教过。 不过常年在边境,接触北地的人多了,莫子枫的城府比林立想象得深。 他笑呵呵地接过来,学着林立的样子撕了一条,不住点头。 “林秀才,曲辕犁已经做好了一张,上午在田里尝试了,果然好用。”莫子枫道。 林立眼睛一亮,笑道:“那太好了。如此,我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莫子枫一怔:“回去?” 林立点头:“是啊,我出来都快半月了,说好一个月之内就回去的。 不瞒莫大人,我家里只有小娇妻一个,大舅哥陪着住一阵,我也肯不放心的。” 莫子枫知道林立家庭现状,但没想到林立明天就要走。 看着林立神情不似作伪,问道:“林秀才不看着白糖生产了再走?林秀才可还有五五分成的利润呢。” 林立笑道:“江飞在就可以了。他全都知道。” 说着又想起来曲辕犁道:“对了,就是那曲辕犁,来年开春,我也想在家里那边用上,不知道……” 林立自然懂得先进工具会给那位王爷带去什么。 他献出来了,那曲辕犁就不再是他的,家里能不能用,也要看那位王爷的计划。 莫子枫笑笑道:“这个眼下还没确定。啊,差点忘了,王爷那边已经准备了酒席,我们边走边聊。”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莫子枫道:“林秀才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立道:“我啊,能扩大秸秆产糖厂子,明年多种植些大豆,将豆油厂也开起来,让咱村子里的人都能吃得上肉,住上砖瓦房就足矣。” 说着看着莫子枫笑道:“我心无大志,莫大人莫要笑我。” 谁料莫子枫看着林立的神情竟然肃然起敬,“林秀才想的是整个村子的乡邻,怎么能是胸无大志? 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又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林秀才这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圣人所言,让人敬佩。” 林立哈哈一笑:“莫大人这般说,我可要飘起来了。” 莫子枫也笑起来,“林秀才就没想再温书科举,搏一功名?” 林立摇摇头,“想过,但是人要能正视自己。莫大人,我以为,我再寒窗苦读三年,也未见得榜上有名。 那就莫不如脚踏实地地做点实事,先让我的家人,村子里的人都过得好些。” 说着又笑了下:“不瞒莫大人,如今王爷赏了我银票,还许我白糖生意的五五分成,我高兴着呢。 有了本钱,回去之后也敢再大张旗鼓些。” 林立说着,小心地观察着莫子枫的神色,莫子枫果然探究地看着他道: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林秀才还说,唯恐小儿怀玉。这……就不担心了?” 林立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就好像之前等到江飞提及他曾是王爷护卫的时候一样。 他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他不得不先平稳了下才道:“所以我舍不得江飞,也想自己开个镖局。” 镖局,是民间可以合法拥有武装力量的方法之一。 而且既然经商,就要有商队,就得请人护镖。 请人护镖,哪里有自己开镖局安全? 林立看向莫子枫,诚恳地道:“莫大人,开镖局得有身手好的人撑着。 我想能不能从这边借点人手,先将镖局开起来。 莫大人放心,这回镖局的人手是王爷的,以后镖局的盈利,自然也是要与王爷五五分成的。” 莫子枫眼睛不觉微微睁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立还有开镖局的想法。 仅仅是开镖局?还是为了要护住他的身家。 林立看着莫子枫,坦然道:“这般我才有安全感,也敢放手施展。莫大人以为如何?” 第83章 饮酒 林立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最大目的,心里轻松下来。 他知道这个时代在上位者的眼里,人是最不值钱的。 所以,他这几天稍稍显示了些他的价值,也略微表达出他与世无争的态度。 不争名,只爱财,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也是为了保证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全,顺便也表现出他对妻子的爱意。 想必这种态度,是能入得了莫子枫的眼的。 莫子枫思索了下道:“林秀才莫急。” 前边就到了另外院落所在,林立便也一笑,不再提起。 二人步入,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个很大的庭院,中间小路青石板铺就,两边原本应该是有着绿植。 可惜已经入冬,有些光秃秃的了。 对面建筑房间举架很高,略微巍峨,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 走过去有下人打开帘子。林立和莫子枫再三推让,林立终于是后一步进入。 进去后热气就扑面而来。林立在外边穿得厚重,立刻就见了汗。 脱下皮袄给了下人,便再进了里间屋子,王爷夏云泽赫然在座,忙又施礼。 这般之后,才在下手坐下,下人们奉上茶来,林立吃了牛肉干,又折腾了一番,正好口渴。 却还是忍了忍,没有立刻端杯。 夏云泽先道:“刚从地里回来不久,林秀才改良的曲辕犁果然很好。” 林立从莫子枫这里听过了,仍然是面露喜色道:“那太好了。” 夏云泽看着林立问道:“曲辕犁利国利民,本王准备将此犁送往京城,呈送给父皇。林秀才也一并前往。” “啊?”林立呆了,“我?” 林立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可一时竟然想不出他是要拒绝还是欣然接受。 上京,不论面不面圣,都是他一个莫大的机缘,曲辕犁对黎民百姓以至于社稷江山的重要性,他清清楚楚。 一旦呈送上京,作为“创始人”的他肯定能得到封赏,说不定直接就能破格给他个举人,甚至做个小官。 最差,也会得到一大笔银子的。 但是,飞黄腾达也不能这么飞的。 他以后还能和王爷做白糖的生意?还能…… 林立惊愕之色不掩,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这个功劳他不能要。 “王爷,我,上京,就不要了。”林立有些磕巴,说出来这句话心中就是一轻。 “嗯?”王爷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林立的心跳了下。 他定定神,摇着头道:“王爷,我只是乡野小民,能有机会将曲辕犁献给王爷,就……” 林立想说些感恩戴德曲意逢迎的话,可他本来就不擅于此,在夏云泽审视的目光下,就更说不出口了。 心一横,干脆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王爷,我就是不甘心将曲辕犁送给不相干的人,平白为人作嫁。” 夏云泽眉梢挑起,“本王是相干的?” 林立点头:“王爷是江哥敬佩尊敬的,总比寻常人要近便一层。” 林立说着这话心里坦然,面上便是一点虚伪之色都没有,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高攀了。 他找补了句:“当然,我对王爷也佩服得很。” 夏云泽笑起来,“本王并无夺林秀才功劳之意,林秀才上京可获盛宠,胜于林秀才十年寒窗苦读。” 莫子枫在旁边笑道:“王爷不知道,我们这位林秀才心不在仕途。 刚刚秀才还和臣说,要开个镖局,想从王爷这里借些人呢。” 林立忙道:“王爷不知,我先前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先前所学的忘却了不少。 这病好了之后,再行科举,大约是不可了。” 夏云泽看了林立半晌,端起茶杯喝了口。 管家来报,说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林立跟着夏云泽、莫子枫来到偏厅。 偏厅上摆着小案几,后边是蒲团之类的坐垫,再次分宾主落座,林立看着端上来的一盘盘的食物,只觉得新奇。 分餐啊,还没经历过呢。 盘子都不大,以白色为底色,带着简单的花纹。 盘子上的肉类摆放得很有特色,也精美了不少。 还上了一壶酒,酒杯,不,酒盅是淡青色的,酒水略微浑浊。 每人身后都有个下人帮着倒酒。 眼看酒满,夏云泽先端起来,对林立道:“林秀才远来,本王敬你一杯。” 林立忙端着酒道:“不敢,应该是我敬王爷。” 忙先将酒一饮而尽。 林立前世没测过自己的酒量,也很少喝酒,这酒入口,先品了味道,不如何辛辣,便知道度数不高。 酒杯才放下,立刻就又被斟满了。 夏云泽又端起酒杯:“林秀才改良犁耙,设计出曲辕犁,利国利民,本王代表黎民百姓,敬林秀才一杯。” 这话太重,林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端起酒盅道:“王爷言重,言重了。” 忙着先将酒又是一口吞下,心说,幸亏之前吃了好长一根牛肉干,不然这酒度数再低,这么喝也要醉了。 夏云泽也喝了酒,这才不急着举杯了,请林立先吃菜压压酒意。 林立吃了一口,看酒盅又满上了,便端起来道:“王爷镇守边境多年,保一方百姓平安,我敬王爷一杯。” 夏云泽也举起酒杯:“护大夏子民安康乃本王责任。” 说是这么说,这杯酒也是一饮而尽。 三盅酒下来,林立感觉了下,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这边莫子枫却又举起酒杯来,林立无法推脱,接受了又要回敬,一来二去,数着就喝了五盅酒。 好在这是酒盅不是杯碗,虽说是白酒,度数也不高。 两边的地位差距太大,林立挑不起话题,只莫子枫说些北匈奴的风土人情。 林立不知不觉又被劝了几杯酒,头略微有些发晕。 酒意上涌,正听到莫子枫叹息道:“今年雨雪来得早,边境又少不得事端。” 林立仗着酒意问道:“要打仗了吗?” 莫子枫摇头解释道:“不是打仗,是北边会有小股的匪患,侵扰边境居民。” 说着叹息一声,“这边土地繁茂,住在城里和附近的还好说,偏僻地方的,难免就护卫不住了。” 第84章 借酒壮胆 林立听说过边境的残酷,以前也读到过类似的科普。 便是和平年代,边境也经常发生小股骚乱。 多数都是北边牧民在过冬之后越过边境抢掠烧杀,美其名曰“打秋谷”。 北边牧民有的上马是匪,下马是民,牧草肥沃的时候放牧,就是良民,遇到外来人还十分好客。 可是秋冬一到,就会变脸为寇,穿过北地边境杀人越货,毫不含糊。 他们是游牧民族,杀人越货抢了就跑,边境这边巡逻士兵听到消息也往往来不及了。 席间气氛就沉闷起来。 夏云泽端起酒自己喝了一口,放下酒盅道:“我打算私下里再开个马市,只允许南北之间小宗交易。” 莫子枫却蹙眉道:“南北贸易向来都由地方管理,直接上报朝廷,王爷此举,如果被参上一本,可就说不清了。” 夏云泽想想道:“不收赋税,算作民间自发行为。” 莫子枫苦笑道:“如何能没有赋税?怕是马市才开不了两天,就有收杂税的了。 地方上的人,就指着这些敛财呢。” 夏云泽微微点头,忽然看向林立问道:“林秀才可有想法?” 林立正听着,见问到自己,思索片刻道:“若是本就富裕,还要做匪,那是本性如此。 再开几个马市,也挡不住人心。若只因为缺衣少食,就前来抢夺杀掠,也不值得同情。 难不曾我大夏人没有了肉吃,去草原抢夺也是应该的? 马市若无人管理,只会吸引那些本来就有抢夺之意的北人。” 夏云泽眉头皱起,莫子枫看向林立道:“北地牧民擅长骑术,来去如风,便是边境增加军士巡逻,也往往顾及不到。” 这也确实。 林立问道:“听说北匈奴牧民个个上马为兵,下马为民?” 莫子枫道:“虽说夸张,但也基本如此,便是妇孺,亦善马术,听说北匈奴大公主就有一队女兵,个个擅长骑射。” 林立微微点头道:“自古人善被人欺,打不过人,就要被人打。” 莫子枫道:“林秀才的意思是……” 林立摇摇头:“我只是有感而发。若我们边境居民也能做到有人来犯,民则成兵,无人进犯,兵则为民。 虽然不敢说一定能战胜北地匪患,但是总也有自保之力。” 莫子枫长叹一声:“说则容易,做起来哪里会简单。” 林立点头:“全民皆兵,固然非一日功夫可得。但也不是不可得。 不若就从今冬现在开始,选派有经验士兵,到各处村落,教习自卫杀敌之术。 或是近身一招制敌,或是弓箭技艺,便是这些都不足,也可以强身健体。 有一技之长,总好过危险来临之时的束手待毙。” 夏云泽和莫子枫都凝神看着林立。 林立停停又道:“如此教习锻炼,本质上可提升体质,但锻炼势必消耗巨大,怕普通百姓家中难以承担。 不若再设立奖励制度,每一旬定一比赛,名列前茅者可获得一定肉食补助。 王爷,咱们糖厂若是建成,白糖正可以与北地换取牛羊肉类,分发百姓以做奖励。” 夏云泽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林立没有觉察,他酒意上来,思路却是很清晰,接着道: “这中间也要有计划有指导,还要有爱国主义教育,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念。” 林立及时补充上一个字,“还要有集体荣誉感。” 林立想起上辈子备受国人尊敬的军人,忍不住就要炫耀: “我听说真正战无不胜的军队,都是有高度责任感,以保家护国为己任的。 王爷,咱军队里也要进行这种教育,让士兵们以身为军人为光荣,更是以危难来临之际奋勇向前为荣耀。 尤其在黎民百姓遇到危难之时,能奋不顾身。” 林立想起前世每逢洪水、地震、天灾人祸之时冲着最前方的子弟兵,只觉热血沸腾。 “王爷,你等我给你写个方案……呃。”林立打个酒嗝,忽的有点清醒。 他好像说得多了。 夏云泽面色中露出一丝凝重,莫子枫端起酒杯笑道:“林秀才,来,喝杯酒润润喉咙。” 林立看看莫子枫,又看看酒盅,知道自己不能喝了。 他伸手虚虚地盖在酒盅上:“莫大人,我喝醉了。” 莫子枫和夏云泽一起笑起来。 林立的样子,还真像是喝醉了。 脸颊泛红,眼睛也泛红,带着水润,说着自己醉了的时候,还晃动了几下。 但哪个醉鬼都不会说自己醉了的,说自己喝醉的,自然都是没醉的。 夏云泽笑着吩咐去煮醒酒汤,莫子枫兴了逗弄的心思问道:“林秀才既然醉了,那方案可还写得出来。” 林立觉得自己应该否定,他现在想要睡觉了。 但又觉得怕是睡不成,就算睡着了,醒了也得写。 他看看莫子枫,又看看夏云泽,忽然说道:“我想回家,我想我媳妇了。” 这句话,林立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借着酒意说出来的。 夏云泽好像不经意地道:“我派人接了你夫人来如何?” 林立的酒意刹那消退,发出一身冷汗出来。 他怔然地看着夏云泽,脑海里略微迟钝地反应着,这是一个投身王爷的好时机。 可他是要赚钱的,成了王爷的手下,岂不是给王爷赚钱的? 他这么想着,干脆就借着酒意道:“我想赚钱,我想要赚大钱,赚多多的银子。” 又指着自己的心口:“给我自己赚钱。” 夏云泽笑起来,笑得颇意味深长。 醒酒汤也端上来,林立捧着汤碗,一饮而尽。 只觉得腹中鼓胀,告罪出来,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醒酒汤的作用,头脑刹那格外清醒。 真,林立敲敲自己的脑袋,不是都提醒自己低调做人了,怎么喝了酒就什么都说。 王爷的兵如何带用自己瞎操心? 可心里不知道就怎么生出点豪情出来。 大约是个男人,骨子里就有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的想法。 林立品品自己的内心。 至少他现在没后悔。 这位王爷是镇守边境的人,是守护大夏百姓的,他现在也是大夏百姓之一。 第85章 方案 反正也说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就写个方案。 林立知道自己的斤两,都是从前世得来的东西,写出来用不用是王爷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就更加坦然起来,进了屋子里也不坐下,直接告罪说不胜酒力。 也不知道江飞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搀扶了他离开。 回到自己住的客房里,又沏了茶端过来道:“少爷怎么喝这么多。” 林立酒意下去了些,头脑也清醒了道:“也没太多,王爷赐了醒酒汤。” 喝了口茶,竟然品不出味道,放下道:“给我磨墨。” 江飞很是意外,“少爷要写什么?” 林立也不隐瞒江飞道:“之前喝多了,在王爷面前夸下海口,说有治军的本事。 自己吹的牛,喝多了也要把牛圆满起来。” 江飞扑哧一声笑了,一边准备笔墨,一边道:“还没见过少爷动过笔呢。” 林立叹口气道:“你少爷我要不是有这点酒意,哪里敢好意思写字。” 说着坐在桌前,看着铺好的宣纸,忽然想起现在是竖写的年代。 晕。 林立瞪了会眼睛,认命地拿起毛笔,先写了“方案”两个字,又想了想,竟然记不住这两个字是否还有繁体。 算了。 林立思索了一阵,提笔写上第一点:升旗。 旗帜为军魂,自古有旗在人在,旗倒人亡之说。 无数电影里都有奋不顾身护卫旗帜的镜头。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每一个扶着旗帜哪怕身死也要竖立旗帜的镜头,都能激起人同仇敌忾的斗志。 而在天安门广场上每一天的升旗,也会让人热泪盈眶。 哪怕是现在想到,林立的心中仍在沸腾。 他接着写道: 军有军旗,国当有国旗,以国为先,以军追随,将国置于军之前,则军以报国为根本。 护国旗则护国,每日升旗,则将护国每日放入心中。 下边又写了仪仗队,国歌,升旗时候应全体站立,目视国旗,军人应该有专有礼仪。 写完看着自己的字体,默默地叹了口气。 接着写了第二点:军纪。 下面写了“令行禁止”四个字之后,他提着笔有些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 林立沉默了会,写道: 可使人编写精忠报国、保家卫民之口号,每日操练之时大喊出声,长久为之,口号内容则深入人心,成为军魂。 接着写下第三条:军容。 写完之后,却有些犹豫。 没有一定的财力,没有统一的盔甲,何来的军容。他这条可是纸上谈兵了。 可写了也不好抹去,只好往下再想第四条。 第四条还是什么?仪仗吗? 林立有些发困,他抬手拄着额头,闭眼想了一会,手缓缓松开,毛笔落下。 江飞侧头看着林立,在毛笔落在纸上之前接住,放在一边,接着轻轻将林立抱起来放在床上。 林立微微觉察了,只是抵挡不住困意,配合着伸了手脚脱衣,就沉沉睡去。 江飞捧了热水,给林立擦了手脚,并没有动桌面的纸上,吹熄了烛火退下。 王府内,夏云泽和莫子枫还坐在一起聊天,面前的餐食都已经撤下,换做了茶盏。 二人正在讨论着林立这个人。 “子枫,林秀才提议的全民皆兵,你觉得如何?”夏云泽问道。 莫子枫道:“只怕有拥兵自重嫌疑。” 夏云泽也点点头:“不错,若是被那些文官知道了,一定会参上我一本的。 不过……林秀才不是要成立个镖局?” 莫子枫眼睛一亮:“王爷,你是想以镖局的名义,训练边境居民?” 夏云泽沉思了会,微微点头:“除了这个方法,还能有什么?” 莫子枫也想想道:“镖局成立非一日之功,而且镖局有什么理由去那些村子里教授武艺?” 夏云泽笑了:“这是林秀才该考虑的,是?” 莫子枫也跟着笑起来。 林立这个人,每聊一次天,就总能从他口里得到些特别的东西。 想起书房外回廊黑板上的那些图形和公式,莫子枫很想将林立留下来,将他脑袋里的东西都问出来。 只是瞧着林立归心似箭的样子,看来人是留不住了。 “江飞给他留下,再挑几个人,除了军籍,都归林立使唤。这边找有经验的人尽快将糖厂开起来。” 沉吟片刻道:“再留林秀才两日。” 林立睡得香甜,并不知道他已经被王爷安排妥当了。 当然就是知道,他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是按着生物钟的时间醒的,醒来之后神清气爽,丝毫不见宿醉之后的难受。 待见到桌面上的字迹,这会才觉得头疼。 昨天他是借着酒劲都说了什么啊,还写了军旗、军纪、军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仔细又看了一遍,到底是酒醉之后的心血,不忍心毁掉。 江飞伺候着他洗漱了,又端来药道:“昨晚上少爷醉酒,药都没喝。 太医说着,这是益气补身的方子,要吃一段时间才好。” 林立喝了药后问道:“压榨螺旋机器什么时候能做好?我昨天和王爷莫大人都说过了,我想要走了。” 江飞道:“今天应该能做好一个。少爷,王爷答应你走了?” “留我干什么?帮王爷花银子?我就一个秀才,学的那些东西都还忘差不多了,文不成武不就的。”林立不以为然道。 “少爷要带回去什么?少爷一个人回去可不安全,还得找回去的商队结伴。不然我和莫大人说,送少爷回去。” 江飞以为他一定是能留下来的了。 林立也是这么以为,他道:“天寒地冻的你也别来回跑了——不对,你还是送我,顺便把你卖身契拿着。” 江飞答应着,去厨房给林立端了早餐,照例是清淡的白粥和咸菜,这次多了羊乳和鸡蛋。 林立吃过了,又看着桌面那张纸发愁。 他昨天只是喝多了,并没有很醉,答应了王爷什么还都记着。 况且他在王府里,一举一动怕都是落在人眼里,昨日写的这些,说不定就已经送到王爷那边了。 现在毁了也多此一举。 他想想,又单独拿了张纸,写了列队,正步,跑操这些估计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补充到军容的后边。 \u0003\u0003\u0003 第86章 货于帝王家 将这个所谓治军方案又补充了几点之后,林立再从头看了一遍。 内容过于简略,字迹勉强说得过去,有些字明显缺胳膊少腿,忘记了繁体是如何写的。 不过么,他又不想走科举道路,也就随便放飞了。 带着这几页纸就出了门。 莫子枫正等着林立,先着人去请王爷过来,又看一遍林立手里的几张纸。 说实话林立心中是惴惴的。 尤其是看到莫子枫一言难尽的表情。 门帘挑开,夏云泽带着凉气走进来,林立和莫子枫连忙见礼。 夏云泽看着林立笑着道:“听说林秀才连夜写了治军方案,多有辛苦。” 林立难得的老脸一红道:“昨日酒后失言,王爷不怪罪就好。” 莫子枫将手里的几页纸递给夏云泽,夏云泽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抬头又看林立一眼。 林立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不等夏云泽问就先说道:“王爷若是瞧着字丑,我解释给你听。” 夏云泽笑了,道:“休怪本王直言,从这字上,可看不出是秀才的手笔。” 便也从头到尾看下去。 看过一遍之后竟然又看了二遍,然后才将纸张放下道:“林秀才这几点,似乎有一言未尽之感。” 林立点头承认,道:“我说给王爷听。” 便从第一条升旗说起。 从升旗仪式的意义,到升旗的动作,升旗时候的国歌,军乐,心理,能带给人的热血沸腾,向往。 这些东西是所有前世国人深刻地刻在心里的,都不用特意组织语言。 “王爷,每日的升旗,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见微知着。” 夏云泽微微点头,问道:“国旗如何升旗?国歌如何唱?” 林立道:“可在旗杆顶端设立滑轮。” 解释却是不好解释的,莫子枫却早有准备,到门口吩咐一声,就有人抬着半块黑板进来。 这是莫子枫又另外做的,还带着支架,正好可放在书房内。 林立就也不客气,拿着粉笔画了旗杆,滑轮,这般再一讲解,就清楚明了了。 又道:“国歌需要有气势,曲调还要简单,歌词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想起前世国歌的歌词,不觉热血上涌:“我们在边境保家护国,国歌歌词中一定要将扞卫国土放在里边。 让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听过国歌的人,一唱起来,一听到,就会热血澎湃。” 夏云泽与莫子枫的神情全都肃然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莫子枫问道:“林秀才可有歌词曲艺?” 林立可不敢将前世国歌的歌词剽窃过来,那第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一说出来,不得立刻就被打上欺君的烙印。 他摇摇头道:“昨夜似乎有些旋律,今早起来就找不到了。” 莫子枫道:“林秀才这般说,我就觉得热血沸腾,若是真有国旗升起时候,想想那场景,我也恨不得上战场奋勇杀敌。” 夏云泽点头道:“如此,国旗与国歌,不但可成军魂,还成国之魂。 若民众皆以国旗为旨在心,全民皆兵,又有何难。” 林立也挥着拳头道:“王爷所言极是。便是我这等书生,只一想那辉煌时刻,也心潮澎湃。” 书房内三人的眼神都热烈起来,夏云泽抓着纸张,开始往下询问。 第二条军纪,林立指着“可使人编写精忠报国、保家卫民之口号”道: “士兵从军,多数是为了军饷。当然,军饷是必须的。 但我以为,银子的影响是一方面,真要上阵杀敌,精神上的鼓舞,有时候会更胜一筹。 就比如一旦外邦来犯,我们士兵想着身后是自己的家人,为了护住父母妻儿,必然会奋不顾身。 所以呢,要给士兵爱国爱民才是爱家的教育,这个,其实可以普及到我们整个大夏。 让大夏的子民知道每一位士兵都是为了国家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在征战。 长期以往,民众尊敬士兵,士兵就会以当兵为荣耀。” 说到这里,林立觉得似乎是与“军纪”离题了。 他又道:“其实昨天我写这军纪的时候,想的也是关于银子的问题。只是我未曾从军,对军队并不了解。” 夏云泽正听着入神,闻言道:“无妨,林秀才尽管说出自己见解。” 另一边莫子枫已经展开笔墨,正在记录。 林立想想便道:“我以为,军队来自于人民,也是护卫人民的。 我听过有军队对民众秋毫不犯,对待百姓犹如自己家人,我想,王爷的军队一定也是如此。” 夏云泽点头:“军人战场杀敌,是为护佑百姓,自然要对百姓秋毫不犯。” 林立立刻赞道:“王爷英明。” 夏云泽微微一笑。 林立道:“我对军纪,实在说不出再多见解了。” 又指着第三条说道:“军容和军纪也是有关系的,从军容见军纪。 这个军容,可以从服装、武器、军营的整齐整洁上考虑。 不过,统一装备大概需要不少银两,这个,可以往后再考虑。” 说着拿出另一张纸道:“王爷,我并不懂得练兵。 不过我想,如果王爷得胜回朝的时候,军士步伐整齐,雄赳赳气昂昂,一定会让人大加赞叹。 所以就写了这几条,但具体如何,我就……” 林立笑笑:“王爷,昨日趁着酒意心血来潮,今日酒醒了,就……” 夏云泽哈哈笑道:“林秀才这么说,我可又想要与你再饮一场了。” 林立也是一笑道:“王爷不治我冒犯之罪,我就感恩不尽了。” 夏云泽知道林立是有推脱之意,然这些提议就足让人惊喜。 尤其是升旗这一新颖提议,深入夏云泽之心。 而军纪中的口号提议,也深以为然。 至于后边的走步、列队,夏云泽却觉得鸡肋。 林立察言观色,知道没有他什么事了,就站起来,郑重地向夏云泽拱手施礼道: “王爷,我离家颇久,归心似箭。” 夏云泽凝视林立良久,挽留的话已经在嘴边,思忖良久,还是没有出口。 留下林立容易,但是留下人未必留得下心。 且林立的身上已经打下了他的烙印,所谓来日方长。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87章 一千万的反射弧 林立心里惴惴,直到夏云泽点头应允,才放下心来。 林立以为,夏云泽见他水平也就如此,因此才放他离开的。 林立一向不妄自菲薄,他也从来没有瞧不起过古人。 曾经参观过的历史博物馆,和在现代所受的教育,让他深深明白,所谓一穿越就吊打古人,全方位碾压,是不可能。 或者在某些未来才出现的技术上,有可能让古人望其项背。 但是,在绝大多数领域上,现代人占据的绝对是劣势。 比如面对王爷和莫大人的时候,林立总觉得自己被一眼看穿了。 王爷可是从出生就置身于权利的漩涡,在勾心斗角和掌控人心的环境下长大的。 而莫大人能跟在王爷身边出谋献计,肯定也是擅长于此的。 而在这两方面,林立不知道若是有别的穿越人士会如何,反正他自己,绝对是其中的菜鸟。 所以,林立想着自己拿出的豆腐、白糖、豆油、曲辕犁,无一不是利国利民之举。 给王爷献上的这个所谓方案,龙头蛇尾,想必这位王爷看出来他水平也就如此了。 况且,他的字迹在这两位眼里,足够丑陋,大部分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也足以显示出其学识不足。 王爷终于点头放他离开,林立心中石头落地,立刻倍感轻松。 便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莫大人再说说镖局。 至少得有人能替代江飞。 怀里还有一万两的银票,总不能就这么带着银子回去。 想着开镖局不能只有人,还要有马,武器,镖局总部总不能开在村子里——也不是不行,可是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县城里就得有个大院子,好能训练。 如何训练?跑步在哪里跑? 林立这么想着,就觉得一万两银子……换算了值现代得多少钱币。 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差不多是一千元钱,一万两银子就是……一千万! 林立被这一千万三个字惊住了,心跳都停止跳动了一拍,觉得一定是自己算错了。 他忍不住掰着手指头,个十百千万地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我的天啊! 他还开什么镖局?做什么生意? 他都是千万富翁了啊! 江飞下午回到林立住的院子里的时候,就见到林立呆呆地坐在房间内。 听到门响,眼珠子才转到他的方向,直勾勾的。 江飞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少爷,你怎么了?” 林立看着江飞,忽然伸出手抓住江飞的胳膊:“江哥啊,咱发财了,有银子了,你不要留在这里,跟我回去。” 江飞仔细地看着林立,伸手拭了下林立的额头,见并不热,摸摸桌子上的茶水,见凉了,就喊着外边的下人送了茶水。 给林立倒了一杯,递给他喝了,才问道:“少爷又如何有了银子。” 林立从怀里摸出那张银票,在江飞面前晃了晃。 江飞诧异道:“王爷又赏了少爷一张银票?” 林立摇头:“不是的,还是之前那张,我就是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万两银子。” 林立说着,也觉得自己的反射弧太长了。 可当时,他真没觉得一万两是多少钱的。 他习惯了以两作为计数单位,潜意识里就觉得一万两银子就是一万元钱的。 江飞笑了,瞧着林立笑了一会,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林立自己也觉得好笑,虽然他的笑点和江飞的肯定完全不同。 “少爷,才王爷找了我,吩咐我还跟着少爷。”江飞忽然收起笑容道。 “啊?”林立的嘴还咧着,心里却一瞬间震惊了。 “你不是想从军?” 江飞垂目,不过马上就抬起眼睛,“我也想过了,跟着少爷也很好。” 林立瞧着江飞,神情也严肃起来:“江哥,我答应过你会放你离开的。” 江飞点点头:“我知道少爷。王爷对我说,少爷想要成立个镖局,让我留在少爷身边帮忙。” 林立呆了下,好一会才“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江飞被林立的反应逗笑了,却忍着没有笑问道:“少爷不高兴?” 林立摇摇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都有一万两银子了,回去在城里买个大房子,开个酒楼,足够我这辈子花了,还开镖局干什么呢?” 江飞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立。 “少爷,你不开镖局了?” 林立疑惑道:“有银子,雇几个人看家护院,或者买几个人,不行吗?” 林立还没有从“一千万”的身家里缓过来。 他都想了半日这一千万要怎么花了。 “真的?糖厂呢?豆油厂呢?”江飞问道。 林立摇摇头:“我得想想。” 林立重新将皮袄裹裹,“我还没有过这么多银子呢,我……” 林立觉得很不真实,又将银票摆在桌子上仔细看看,想象了下换成银子会堆多少空间。 又想象了下前世若是有一千万他会干什么。 买房子。 在上海买一……林立忽然清醒了点,忽然发觉,一千万在上海根本就买不起一套想象中那种像样的房子。 那在这边,也就是永安城内,能买个不错点的。 真要是在京城,一万两银子,大概只能租房子过了。 好像冷水浇头,林立兴奋了半日的大脑清醒了些。 他又审视了面前的银票一会,叹息一声:“也不是很多。” 江飞担忧地看着林立问道:“少爷,你这是……” 林立这会的感觉竟然有些失落。 “江哥,怎么说呢,我刚刚思考了下怎么花掉这些银子,然后就觉得……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立摇着头,“在县城里,永安城里,一万两银子足够多了。 但就怕不知足,哪天我一高兴,想要去京城住,这些就不够看的了。” 说着站起来,好像从裹在身上的皮袄里钻出来般,“银子啊,多少都是不够的。” 江飞问道:“少爷,你想要有多少银子?” 林立回问道:“你呢?” 江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林立一问,怔了下,“少爷,我是你的家奴。” 林立怔了下,还是问道:“真不能赎身了吗?” 第88章 占便宜 江飞能留下,林立是最开心不过的了。 但也为江飞在人前的身份难过。 江飞留在军营里,就是王府的护卫,怕是卖身契在王爷手里,还是羡慕死人的。 跟着他,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赎身的希望了。 就算他不当江飞是下人奴仆,别人也不会忘记江飞身份的。 “跟着少爷挺好的。”江飞反过来还安慰林立,“对了,王爷要我挑几个人给少爷,一起跟着少爷。” 林立被这惊喜砸得有点晕,待知道他挑中的人都会除了军籍落在他名下之后,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林立知道古代权力的重要性,知道当权者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生死、地位。 然而想到王爷的一句话是因为他而吩咐的,林立又心虚起来。 “少爷,你打算要几个人?要什么样的人?”江飞问道。 林立想了下道:“江哥,你说士兵们从军是为了什么?” 江飞道:“有的是为了军饷,有的是为了杀敌闯出名堂,有的只是看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林立低头想了会道:“看王爷给几个人,也不拘人多人少。” 他来这一趟的目的完全达到,还超出了不少,最让他高兴的是江飞还留在身边。 晚上不到,江飞就挑中了八个士兵前来向林立报到。 这八人都穿着常服,已经除了士兵的身份,林立只挨个问了名字,询问了擅长之处。 说走,林立就要走的。 当天晚上就带着江飞向王爷辞行。 王爷没见到,莫大人陪着林立又聊了好一阵,颇为不舍。 林立当天早早睡下,第二日早早起来,带着江飞和那八人赶着马车从侧门离开。 那马车里却装了满满的一车牛肉干,连容林立坐的位置都没有。 莫子枫亲自送行,直送出城外,还伫立良久。 回程比来的时候要慢上许多,冷风吹着,足够林立将这几天的兴奋冷却下来。 他将脑子先放空了,才从最眼前的事情考虑起。 他的身上貌似已经打上了王爷的烙印了。 林立对这点还很满意。 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其它,权与钱都是不可分割的。 林立潜意识知道他是要赚大钱的,钱赚到一定数量之后,就是个数字。 而要护住这个数字,只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权,有势力,有能保护他继续赚钱的人。 自然,他就不能吃独食,要将赚的银子分出去,甚至要分出去一大半。 林立审视了下这几天的交易。 他贡献出了豆腐、白糖、曲辕犁的方子,换了一万两银子、一车牛肉干、八名士兵的跟随和江飞还在身边。 其中豆腐,早晚会普及全大夏的,林立未来是可以在其它县城开个豆腐作坊,但眼下他没有那个人力。 白糖,莫子枫说了,他们只在北地收购秸秆生产白糖,主要用于军队和卖给北匈奴。 等于说整个大夏国内的市场还没有开发出来。 而曲辕犁是不能换钱的。对王爷来说是政绩,拿在林立自己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 这些换来的一万两银子和牛肉干,这中的实惠不用说。 八个跟随的士兵,虽说有可能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夏云泽。 不过林立并不在意。 能让夏云泽放心他,他才会放心的啊。 这么想着林立便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以曲辕犁换得大夏一位王爷在背后的支持,太值得了。 林立放下心来,心情也大好,便盘算着都要带回去什么。 询问这些士兵,包括江飞在内一半人会骑马,林立就动了买马匹的想法。 “少爷,北边卖的马,都没有配马鞍马镫,也没有钉马掌。”江飞提醒道,“这些的价钱,和一匹中等骏马的价钱差不多。” 这到是提醒了林立。 他只算了马匹的价钱,没有考虑配套的东西。 都说古代的宝马,堪比现代的“宝马”。 但真要较真算起来,古代的宝马更烧钱。 好歹现代的一辆“宝马”一个司机能带四个人,古代的,一人就要配一匹马的。 当天回到沈河城,安顿了几人住进了客栈。 林立和江飞一起前去找方明,将之前欠下的皮袄银两付清,又请方明吃了一顿酒。 第二日便带了白糖样品,几个人一起浩浩荡荡地逛起了马市。 沈河城外的马市,林立和江飞前一次去过。 不过昨日和方明吃酒的时候,方明说前几天下雪的时候,北边新赶过来一大群的牛羊马匹,新圈了块地盘。 林立听说都是没有被挑过的牲口就动了心。 出城果然走了有一个时辰,才看到远处大片的牛羊马群,还有一座座帐篷。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售卖货物的果然都是眼窝深陷的外族人。 还有不少人眼珠碧绿,头发卷曲,似乎不仅仅是北匈奴的人,还有胡人夷人。 他们穿着异族服装,看到汉人前来,就操着不甚熟练的汉语推销自己的货物。 果然不少汉人前来询价,却不见汉人摆摊。 林立逛了一番,心下将货物的价格都记住了,却在一个皮货摊子前,被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毛皮的披风吸引住了。 那皮子的毛发根根黑亮得要发光一般,一阵风正好吹过,那毛发飘了下,却是浓密厚实得连根都看到。 一问却是貂皮,足足要二千两银子,并不肯还价 二千两银子,在林立以为绝对衬得上这件貂皮披风,只是换算成前世货币,就肉疼了。 不过这貂皮披风若是拿到京城售卖,说不定就翻上一番。 江飞看林立意动,在一旁道:“少爷,这种皮子只有王公贵人才可以用的。” 言下之意,林立就是买得也穿不得。 林立点点头,竟然真的掏出了两张银票——这银票却是从钱庄里兑换的,面值都是一千两一张的。 又指着旁边的一双内里带毛的靴子,比划半天,得了这买一赠一。 冷眼看江飞,江飞表情没变,将披风叠得整齐了,亲自拿着。 林立想想,还是和江飞低声说道:“咱们的生意总是要做到京城那边的。 这种好皮子可遇而不可求,以后是办事送礼也好,是开铺子撑门面也好,都用得上。”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89章 驯马 那鞋子却是给林立自己买的,当下就换了,脚下立刻就发热起来。 往前走是一个马场,上百匹毛色不一的骏马被圈在里面,有人走过去,马匹随即奔跑开。 林立的眼睛立刻就拔不动了。 没有男人不喜欢骏马的,尤其还是奔驰着扬起鬃毛的骏马。 跟着的那八人中,却有一人是识得马的,叫做崔亮,上前道:“少爷是要买马?” 林立点头道:“想从这边买几匹脚程快的。” 崔亮道:“这些马都是未经过驯化的。 少爷你看,这些马连马嚼子都没上,野性未驯,少爷买了,还要先请人驯化了,才能骑到内地。” 林立“啊”了一声道:“我还想给你们买几匹马,我自己也买匹骑的。” 崔亮道:“少爷是要开镖局,我们行走保镖,要护着镖车,马匹也用不着这种骏马。 最好是买驯化过的,性子也不要太烈,价钱还能便宜,少爷看如何?” 林立是不懂的,听着崔亮说得有道理,就迟疑起来。 那贩马的却听得懂汉语,见到林立虽然只穿个兔皮的皮袄,身边跟着的脸上有刺青的下人却捧着贵重的貂皮。 前后又簇拥着七八个汉子,便知道林立是真正的主顾。 就上前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这些骏马都是从小就散养在马场里的,马龄都是三四岁左右。 客官你看这毛皮、个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不瞒客官,这些马本来不该拿来贩卖的,都是胡人那边来的战利品。 咱草原不缺马匹,若是春天还能拿来养着,瞧着今年冬不得要有大雪,这才都牵了过来。 这里也有几匹是驯过的,套了缰绳放了鞍子就能骑。 客官若是诚心买马,我就给客官挑出来。 再挑几匹脾气好了,和那些马一起牵着几日也就驯过来了。 这马就是客官自己不骑,牵到你们南边,价钱上就不止翻了一番。” 林立迟疑了下道:“有驯养过的?价钱如何?” 那贩马的便跳进栅栏内,扬着马鞭略微驱赶,马匹便绕着栅栏跑动起来。 一时马鬃扬起,尘土飞扬,江飞急忙脱下自己外衣,将貂绒披风包起来。 贩马飞身跃上一匹马,那马奔跑了几步,顺着马上之人的力道跑到了栅栏边上。 贩马之人跳下来,拍着马身道:“都差不多是这样的,这头有五年了,正是好时候。 一匹只要六十两银子。不过我只要银子,不要货物。” 林立还剩下八千两银子,按照江飞的估算,马鞍子马镫那些东西,一匹马就要额外多出五十两银子。 他们十个人,林立计划是买十匹马的。 十匹活蹦乱跳的马加上马鞍,也才不过一千多两的银子。 见林立意动,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客官,这里可藏着头种马,你若是要得多,给你夹带去。” 林立心一跳,看向那马贩。 那马贩压低了声音:“我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的,才敢出手。 不过客官得至少带走我十匹马,才能将那马夹带在里面。 不瞒客官,那马我也是不知道怎么混在里面的,若是被这里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林立知道边境不允许私下贩卖种马的。 这马贩竟然敢贩卖种马,肯定不是一般人了。 想到方明说的这马市是新近开的,只有大宗交易,心里就有了底。 便也压低了声音道:“银子不成问题,只是你这若是烈马,我如何能牵走? 总要配上嚼子马鞍,钉了马掌,才好走的。” 贩马之人再打量下林立,笑道:“小哥若是能再买些货,我可以帮小哥将要的东西配齐了。 再挑几匹驯过拉车的马,两匹夹着一匹,一路回去,再烈性的马也磋磨了。” 林立更动心了,问道:“这边除了马牛羊还有什么?” 那贩马之人笑道:“小哥问着了。昨日我们这边刚宰杀了牛,正做着肉干,还没出货。 客官若是需要,我也可以帮客官联系,晚点就能一并带走。 若是小哥还要皮货也有,都是上等皮子。” 林立是更动心了。 这年头的牛肉干质量都好,要干硬的那种,存放一冬都不成问题。 就算不是干硬的,眼看着温度一天低一天,过几天就上冻了。 至于马匹,以后往来带货,多多益善。 计算了下马匹的嚼用,养马却是一个负担。 不过他眼下财大气粗,不差银子。 当下点点头,也不还价,只要崔亮跟着贩马的一起挑马。 他自己也是想要一头马的。 策马奔驰那场面,只要想一想林立就热血上头。 就见马群中有火红的、纯黑的、雪白的,只是那些马一看就都不好惹。 林立掂量着自己的身板,又问江飞道:“你相中哪匹马了?只要你能驯服了,你少爷我就给你买了。” 江飞的眼珠子也都要嵌在这些马身上了,闻言摩拳擦掌:“少爷,我相中那头黑色的了。” 林立怂恿着:“你上,它让你骑,我就给你买。” 江飞将手里的貂皮往林立怀里一塞,立刻翻身跳进栏杆之内,与那贩马者说了几句。 贩马的点头,拿着一个套马杆,又示意旁边一个围栏出口。 崔亮也点点头,三人比划商讨了几句,贩马者跟着群马跑动,套马杆忽然一甩,套中黑色骏马。 骏马仰蹄嘶鸣,立刻狂奔起来,崔亮打开围栏出口,黑色骏马拖着贩马者飞奔而去。 外边是一个独立的围栏,面积不大,江飞越过栏杆,就在烈马飞奔到身前的那刻,抓着烈马鬃毛飞身跃起。 林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眼看着江飞落在马背上。 那马前蹄扬起人立起来,忽然四蹄落地,马头狂甩。 就见江飞仿佛焊在了马背上一般,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扬起保持平衡。 崔亮已经关了栅栏,不大的围栏内,只有江飞一人一骑。 忽然,那马马头一低,后蹄翘起,使劲一甩,眼看着江飞的身体顺着马头倾斜滑落。 林立差点喊出来。 瞬间,就见到江飞竟然从马脖子下荡出,整个人行云流水一般抱着马脖子再跃上了马背。 \u0001 第90章 获赠女奴 林立恨不得狂呼起来,周围叫好声一片。 再看江飞双手抓住马鬃,那黑色骏马竟然被抓着前蹄高高抬起,一声嘶鸣,两只前蹄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林立之前还为江飞担心,现在却恨不得自己就化身江飞,坐在马背上。 黑马跳跃、奔跑、蹭着栏杆,江飞整个人就像焊在了马背上,双腿紧紧夹住了马腹。 终于,马匹站在了原地。 它不安地原地踢踏了几下,江飞俯下身,搂住马脖子,在马的耳旁低声呢喃了几句。 马匹终于安静下来,它甚至回头在江飞的面颊蹭了几下。 江飞这才一跃而下,亲昵地拍拍马头。 林立瞪着眼睛看着江飞。 他这是挖到了什么宝藏啊! 他不过是出手买个奴仆。 这是穿越带来得金手指吗?是穿越大神弥补给他的吗? 贩马汉子走过来冲江飞翘起大拇指,江飞亲手给黑色骏马带上了嚼子,又牵着黑马在栏杆内走了一圈,才栓在栏杆上。 “少爷!”江飞兴奋得脸上冒汗。 林立只觉得自己也全身发热:“江哥,你还有这一手!我也要匹马,你帮我也挑一匹!” 江飞笑着道:“少爷的马得温顺点。” 林立不管那些了,只要江飞挑的就行。 自古惺惺惜惺惺,江飞能驯了烈马,早吸引了一群草原汉子围观。 就连林立这个比较而言略显瘦弱的主人,也被围观了好一阵。 林立要的十匹马都被挑出来,那匹种马却不在其中。 不过林立并不担心。 这中间还有几匹未经驯化的马,都被赶到了围栏内。 江飞给林立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母马,性情很是温顺,套上缰绳的时候,没怎么挣扎。 林立自己是喜欢烈马的,可惜他也知道自己的能耐。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林立操心了,他只要拿出银子就可以。 草原的汉子们热情好客,中午就请了林立一起吃饭。 大块的手抓羊肉,大碗的羊奶,带着骨头的牛肉块,喝一口就直冲脑门的烈酒,让林立敬谢不敏。 大家哈哈笑着,却也没有人瞧不起林立。 林立这个身体不善饮酒,他就笑眯眯地坐着,看着大家大快朵颐,大口饮酒。 忽然有人说了些什么,围观的汉子们轰然叫好,有人飞奔起来跑走,剩下的人看着林立轰然大笑。 林立也不明白,就跟着微笑,不多时就见之前飞奔的人拉扯着一女人跑回来。 林立随着众人看去,那人已经将女人推到林立身边,说了句什么。 林立惊愕地看过去。 这是一个汉人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裹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很是瘦弱惶恐无助。 “小哥,这是汉人罪奴,听说你们汉人最喜欢这种瘦弱的。”贩马的那位笑呵呵地道。 “这……”林立下意识站起来,“姑娘……” 这一声“姑娘”,让那女孩双眼顿时涌出了眼泪。 林立手足无措起来,“姑娘先坐下,坐下。” 那贩马的汉子对大家说了句什么,大家立刻又轰然大笑起来,纷纷举着酒碗向林立敬酒。 贩马的汉子笑道:“小哥,这女人你若是看中了,就是你的了。” 林立愕然,全不明白如何要塞给他一个女人。 只对贩马汉子拱手道:“大哥,这是……” “哈哈,咱们草原男人喜欢的是强壮好生养的,这种碰一下还不半条命就没了?哈哈,哈哈哈!” 林立哭笑不得先端起碗道:“多谢各位大哥。” 这一大碗酒对林立来说简直是要了命,他却不好推辞了,仰头灌下去。 大家轰然叫好,全都干了碗里的酒,一个个上前都拍拍林立的肩膀。 这酒意唰地就冲上了头,林立还没坐下就觉得摇晃。 一双柔荑扶住了林立,扶着他坐下,大家哄笑着,又要向林立敬酒。 江飞端起酒碗替林立挡酒。 根本无需语言的交流,喝酒就是。 林立晕乎乎地看着江飞与大家喝酒,转头看着那女孩问道:“你是汉人?” “是的。”女孩子的声音很好听,好像是江南的口音,听得林立就晕乎乎的。 “你……”林立迟疑着,“是……被他们?” 林立不知道该怎么问。 “少爷,奴是罪人之后,被发卖给北人的。”女孩低着头,声音哽咽。 林立被酒意冲着有些发懵。 “少爷能带奴走吗?奴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少爷。”女孩深深地低下头。 “我不是少爷。”林立晕乎乎地道,“我家在乡下,就泥土房子。” “求求少爷要了奴。”女孩的头更低了。 汉子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家忽然再次大笑起来,林立晕乎乎地抬头。 又喝醉了他想。 这次绝对绝对不能说话了。 林立就这么晕乎乎地坐着,大家笑他就笑,大家不笑他也笑。 身边的女孩也沉默着低着头。 大家没有喝多久,当大块肉都被吃掉之后,纷纷站起来。 这些草原汉子们酒量惊人,江飞的酒量竟然也不差。 大家一个个拍着江飞的肩膀,再拍着林立的肩膀离开。 江飞没怎么样,林立每被人拍一下就摇晃了一下。 “少爷,这位姑娘怎么办?”江飞低声问道。 林立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去将卖身契要过来。”江飞瞧着林立还没有酒醒,替他做了决定。 林立想不明白,他就是来买马的,怎么就多出来一串马车? 车上还堆着高高的货物? 马车也好像乱糟糟的,他都数不明白。 他被江飞扶上了马车,那个女孩也被扶上去。 汉子们热情地招着手,林立忽然想起了那匹种马。 他盯着马屁股看着,却只看到甩着的马尾。 摇摇晃晃的,头就更晕起来了。 往后倒着的时候,只觉得马车很软。 以后不能再喝酒了。 这是林立睡着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林立一觉睡醒,还是在晃悠悠的马车上。 他看着头顶的天空,慢悠悠地爬起来,认出来远处沈河城的城墙。 身上的皮袄也滑落下。 他抓着皮袄,扭头却看到身边坐着的女孩,恍然想起这个女孩的来历。 真……林立慢腾腾地穿上衣服,看着马车一晃一晃地进了城。 \u0001 第91章 归家路上 林立心心念念的种马果然夹带在其中。 不但种马夹带了,林立原本只要买十匹马,也变成了十六匹,五辆马车。 只有江飞驯的那匹马没有拉车。 那五辆车上三辆装的肉干,一辆是毛皮,还有一辆是半车毛皮,贴心地铺着,给林立休息用。 还附带了一个汉族女孩。 谁说草原汉子不贴心啊! 林立看着这几大车的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万两的银票,他自己花了两千两买了黑色貂皮披风,另外八千两还给他剩了四千两。 牛肉干不贵,马匹连同马具马车花了不到两千。 剩下那两千全花在毛皮上。 满满一大车的狐皮、狼皮、羊皮,全是整张的。 “江哥,是我要买的?全是我开口要买的?” 林立急着没喝酒之前,他没说要买这么些皮子,还多了几匹马的。 喝了酒之后,他都控制着自己没说话。 江飞笑了:“少爷就拍出四张银票。” 江飞在怀里一摸,接着拍在林立的胸口。 学着林立的语气:“大哥,这些银票给你,你看着来,我信得着你!” 林立无语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他那么豪爽的吗? “少爷,这些狐皮和狼皮都是好皮子,羊皮也不错,带回去不吃亏。” 江飞瞧着林立无语的模样,笑起来。 “那些白糖,我替少爷做主了,送了一半给昨天那个贩马的大哥,另一半就给了我们换红糖的铺子。 少爷若是没有再添置的,一会我们就出城。” 林立点点头道:“那位姑娘呢?” “在隔壁。卖身契在这,少爷你收好了。” 林立接过卖身契,对自己名下又多了个人颇为无语。 “还得带着豆子高粱做饲料,这一路万一错过住宿。”林立提醒着,“那些马,种马怎么养你会不?” 不会的话,林立就打算将马给夏云泽送去。 “还好,崔亮也会养马,我们能商量着来。” 林立就放下心来。 别说,有随从就是好。 江飞堪称总管,吩咐声另外八人就各司其职。 而林立考虑到的,江飞都想到了。林立没想到的,江飞也都安排好了。 就连那位董依云,江飞也给买了身这边的衣服换上了。 梳洗了之后林立才发现,董依云竟然是个美人坯子。 “少爷,我问过了,董姑娘的父亲因为贪墨,全家成年男子处斩,未成年男丁和女人都发卖成奴。 董姑娘原本是家里的嫡长女,知书达理,还没有及笄的时候,就随着母亲掌管家务。 因为祖父去世耽搁了婚嫁,家里又出了事,因此还未成亲。 买下她的人本来是打算带到北边交易给北匈奴的贵族的。 到了那边才知道北匈奴的女人以健壮为美,董姑娘这种根本就卖不上价钱。 就打算买到窑子里了,董姑娘性子也烈,直接就栓个绳子要吊死。 那人也还算心善,就直接与货物一起搭给北边了。” 江飞将打听到的都说给了林立,其中家世一部分自然是董依云自己说的。 林立听了不免唏嘘,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那句话: 既然生在那等家庭之处,享受过荣华富贵,大厦将倾时的后果,便也要一并承担。 再看董依云,在自己面前虽然低头谦卑,但隐约可见大家闺秀仪态。 卖身契都得了,林立也只能带在身边,和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上。 来时候跟着商队,租了商队的马车,回去的时候林立自己就组成了个商队,从马到马车到人,浩浩荡荡。 坐在马车上,林立忽然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他就带着千斤的白糖出来的,手里再揣着十两多的银子。 回去的时候,却满载而归,怀里还有四千两的银票没花出去。 想起这一切都是王爷赏赐的,那豆腐竟然换来了一万两的银票。 区区豆腐方子,王爷如何就用了万两银子买下? 一万元的价格换豆腐方子是欺人太甚,但是一万两银子可是一千万元的啊。 莫非,那位王爷在见到豆腐的时候,就有了打算。 林立怀着怀疑的态度,踏上了归程。 林立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尤其还有了银两傍身。 每天都不肯错过住宿的地方,也不肯住那些往来行商的大客栈。 每到住宿的地方,他都是扔下车队不管,只带着江飞在城里走一圈。 果然,就在邻城里发现个新开业的“王记豆腐坊”,门口的招牌墨迹崭新。 第二日一早,也在街上看到售卖豆腐脑的小吃,林立拉着江飞吃了一碗。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口感,和在王爷府里吃的别无两样。 等到再下一个城镇里也有个豆腐坊之后,林立相信,等到他回到家中后,整个北方每一个县城里都会出现“某记豆腐坊”。 甚至南方、整个大夏的每一个城镇里都会出现豆腐坊。 林立暗地里算了一笔账。 有王氏开的豆腐摊子在前,林立已经能很好地估算出一个县城对豆腐脑、豆腐的需求量了。 豆腐脑的早点看着不起眼,一碗豆花只要一文钱,但其中的利润却占到六成。 而除了豆腐、豆腐脑,还有干豆腐、豆皮这些,可批发酒楼,也可以零售。 经营好了,按照城镇大小,人口数量计算,一天的纯利润可以在五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之间。 夏云泽哪怕是只收取一半,整个大夏这么多县城还有农村,一个月的收入,叹为观止。 难怪,夏云泽会给他一万两的银子。 这是买断了豆腐的交易了。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大哥大嫂和爹娘的生意。 林立立刻就归心似箭起来,恨不得一天就飞回去。 “少爷放心。”江飞也想明白了,对林立道,“老爷和大少爷的生意,王爷肯定不会触碰的。” 说是这么说,林立仍然很是担心。 不是担心爹娘赚不到银子,而是担心他们因此上火难受。 回来住宿的地方立刻就催促着赶路,但再催促也不能错过住宿。 如此赶路两天,林立又想明白了。 他再着急也于事无补,车队这才安稳起来。 好在他们这一路林立舍得花钱,每到一个县城都会补充大豆高粱,断不肯饿着马匹。 且除了林立和董依云,大家都身强体壮,便是跟着马车跑都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不论住店打尖,人都没断了肉食。 一共四车牛肉干,随便大家吃。 第92章 归家 终于,他们远远地看到了永安城高大的城墙。 林立这一刻忽然思念起秀娘,疯狂地思念。 他只能忍着,赶了马车进城,自己先去看了大哥。 见大哥的铺子开得正火,大哥大嫂加一个下人忙不过来,又雇了两个帮工,这才放心。 大哥知道林立着急回家,只忙着将刚出锅的饼、丸子、豆腐、干豆腐的都装了一堆。 林立也没有推让,拿着让大家分了,卸了一筐的牛肉干给大哥,又急忙往县城去。 县城里爹娘的铺子也红火着,临近下午,小吃摊才收,林父见到儿子回来,忙去酒楼将所有熟食都包了。 林立也是没客气地拿了,给爹娘也是放下一堆牛肉干,这才带着车队,往村子里赶去。 路上林立就和江飞商量了,人都暂时住在村子的糖厂和油厂内。 林立都等不及了,看着车队来到村口,跳下马车就往村子里跑去。 浩浩荡荡的车队惊动了村子里所有人,也惊动了糖厂油厂里上工的人。 林立正想往村子里跑,忽然心灵感应一般地回头看向糖厂方向。 就见到秀娘正站在糖厂门口,忽然喊了一声,就向他跑过来。 林立张开双臂迎上去,将撞在怀里的秀娘紧紧搂住。 “呦吼——” 身后传来汉子们的哄笑声,秀娘的脸刹那绯红,藏在林立的怀里不肯露出来。 林立使劲抱着秀娘也舍不得松开。 他哪里在乎那些哄笑。 这一路回来,他早就和那些汉子们熟悉了。 “回家,咱们回家。”林立是马也不管了,车也不要了,货也丢一边了。 他扶着秀娘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看着秀娘不但没瘦,好像还胖了一点,这才放了心。 “林秀才回来了!”村长听了信也赶出来,招呼着。 “村长,我回来了。”林立忙放开秀娘说道。 “这些……”村长看着长长的车队,和车队旁的男人们问道。 “这些都是我车队的人,暂时先住在村子里,路引都有,刚刚回来时候都在县城看过了。” 林立说着摆着手,“村长,我先回家里看看啊。” “回回。”村长也摆着手,笑着道。 林立将一切都丢给江飞,拉着秀娘就走,回到熟悉的小院,关上院门,不等进屋,就将秀娘抱起来。 原地先转了个圈直接抱进了屋子里才放下,“秀娘,我想死你了。” 秀娘捶着林立的胸口:“快放开,我给你烧水,你先洗洗。饿了,想吃什么?” 林立放开秀娘,跟着她站在炉灶前:“饿,都饿了一个月了,想吃你。” 秀娘的脸刹那再红起来,点着炉灶都有些手忙脚乱。 火升起来,房间里立刻就有了热乎的气息。 林立脱了外衣扔在一边,将袖子挽起来。 他这几天住店每天晚上都要泡个热水澡,此刻身子还清爽,一边挽着袖子就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秀娘。 没见到秀娘时候还不觉得,这一见到,血液都开始越流淌越快,心里也燥热起来。 好容易等到水温热了,忙不迭地洗了手脸,又脱下鞋子将脚随便涮涮。 秀娘还要蹲下帮林立洗脚,林立已经迫不及待地拉起秀娘。 哪里管是不是白日。 反正,家里白日比晚上还要方便。 温软满怀。 火炕也热起来,屋子里的温度也在提高。 床前的水盆也不知道是被哪只脚给蹬翻了,没有人管水会不会流一地,鞋子会不会湿掉。 “二郎,我好想你,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好想你。我生怕你回不来。” 秀娘大胆直白的话让林立的心都缩了起来,他何尝不想秀娘。 “我也想你。”激情过后,林立搂着秀娘,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肩膀。 秀娘翻身,仰头看着林立,“二郎,你走的这段时间,王掌柜的车队回来了,又要了五千斤的白糖,前几天才送过去。” 林立点着秀娘的鼻尖道:“辛苦你了。” 秀娘摇头:“我在家里不辛苦,倒是二郎,你从哪里带回来那么多的马?车里都是什么?” 林立想起银票,他坐起来披了件衣服下床,看到窗前翻到的水盆,鞋子也湿了半只。 踩着湿鞋子从衣服里摸出四张银票,回来递给秀娘:“你看,这是什么?” 秀娘认得银票上的字,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银票?一千两的?四千两!” 她完全忘记披上件衣服就坐起来。 林立拿着被子给秀娘裹上:“小心着凉。” 秀娘一只手捉着被子追问道:“二郎,你发财了!” 林立就和秀娘说着江飞原本的身份,简单说了怎么见的王爷,得了王爷的赏赐。 他隐去了曲辕犁,只说是用豆腐、白糖方子换的。 “秀娘,这些事只有你和江飞知道。就是和大哥,爹娘,也不要说。” 秀娘一个劲地点头,忙穿了衣服下地,将银票收在装着账本的盒子里。 忽然就觉得这盒子放在哪里都好像不安全。 “我得出去看看了。”林立站起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晚上就在糖厂吃完,那么多人,家里粮食够不。” 秀娘应着道:“大米白面就有十来斤,高粱米和大豆还有很多。肉也有。” 林立道:“能吃饱就行,大家都不挑。” “晚上就猪肉炖酸菜,还有粉条。”秀娘道。 “粉条?”林立问道,“你做出粉条了?” 秀娘点头,“有粉丝也有粉条,都存着,就等着你回来呢。” “秀娘太棒了!”林立将秀娘又抱起来,使劲亲了口。 他离开之前只弄出了粉丝,告诉了秀娘可以尝试粉条,没想到真就做出来了。 这一会功夫,马车都已经被推到糖厂内,马匹也都被拴在一边,都被喂了豆子高粱,还掺了些没有压榨过的高粱秸秆。 村子里的人大半还站在糖厂外围观着,指点着这十几匹的高头大马。 江飞已经安排了芍药、紫苏做饭,张婶子也回来帮忙。 见到林立和秀娘过来,江飞也走过来问道:“少爷,糖厂这边我刚刚安排了早一点下工。 大家这些天赶路,今晚早点开饭,早点休息。” 林立点点头。 秀娘却看着糖厂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93章 秀恩爱 林立都把董依云忘记了。 这一路上,林立和董依云也熟悉了。 因为熟悉了,就也没当董依云是买来的奴仆。 林立自力更生能力强,前世的生活习惯重重地刻在骨子里。 在他看来,女生即便不是娇滴滴的,也是拿来疼的——王家那两个姑娘是例外。 董依云的身世很可怜,人却不讨厌,也知书达理,聊起天来很让人愉快。 说起自己身世也没有怨天尤人,说起在北边的生活,只说北地的辽阔,全不提自己受过的磨难。 人总是容易对乐观向上的人心存好感,何况是这么一位曾经的官宦小姐。 林立也问过她,是否后悔生在那个家庭,后悔家里没有早早地将她嫁出去。 她却摇着头说,她爹娘在的时候,对她宠爱有加。 子不言父过,父亲不论在外边做过什么,在家里都是她的好父亲。 林立很是佩服董姑娘这般心性,因此也不将董姑娘是奴仆对待。 董姑娘学识好,针线活也好,这一路上坐在车子里也没闲着,颠簸着都给林立缝了一件长袍。 也没特意拿给林立显摆,只是在林立长袍脏了后有了换洗的衣服。 林立也想过,要不要撮合董依云与江飞,但是瞧着两人都没正眼互相看过,也就没再提起。 他与董依云路上一直同坐一辆马车,但住宿全是给人单独开了间房的。 自觉行得正坐得端,回到家里见到秀娘立刻就将人忘记了。 见秀娘问才想起来。 “忘记了,从北边买来的。”因为身边有人,不好细说,只道,“叫做董依云。” 就拉着秀娘过去互相介绍:“董姑娘,这位是我夫人秀娘。” 董姑娘福身行礼,口称“少奶奶”。 虽然也是粗布衣服,但秀娘一眼就看出董依云和她、紫苏、芍药、村里所有女人全不同。 “董姑娘识字,针线活也好。”林立随口介绍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秀娘的眼睛微微一亮。 “董姑娘你安排,我在城里买了被褥,秀娘你帮着挑一套。” 林立说着,又拉着秀娘介绍给那些男人们。 “都过来都过来,认认,这是秀娘,你们的少奶奶。” 林立和这些男人们连酒都喝过了,也都比划过拳脚。 当然,最后全是以他被撂倒在地结束。 但是那之后,谁也没有再将林立当做个弱不禁风的秀才来看了。 见林立介绍秀娘给他们,立刻笔直地站着抱拳,大吼了一声:“见过少奶奶!” 若是以前,秀娘少不得羞红了脸低下头。 但这些日子林立不在家,她可是一个人把糖厂油厂都撑起来的,人也锻炼出来。 只抿着嘴笑着,仰头看着林立。 林立将秀娘往怀里一带,搂着道:“告诉你们啊,以后你们欺负我可以,绝对不许欺负秀娘。” 崔亮笑着道:“我们也不敢欺负少爷的。” 又一个小伙子道:“少爷,我们跟着你,你发媳妇给我们不?” 大家立刻就起哄起来:“对啊少爷,你都有媳妇了,我们可都还光棍呢。” 林立飞起一脚就踹在那人屁股上:“明天就都给我开始训练,我让你们连找媳妇的力气都没有。” “呦呵——” 大家一起起哄着。 “反正我们没有媳妇。” “少爷训练不?” “少爷有媳妇呢!” 林立也被逗笑了,“我也训练。” 又把李长安喊过来,介绍给大家。 江飞走过来道:“肉干和皮子都卸库房里了。” 林立就把秀娘往前一推,“少奶奶管账。” 江飞就对秀娘微微躬身:“少奶奶,你去库里点点?” 秀娘点点头,看着董依云还站在一边,就道:“董姑娘你认字,和我一起去看看。” 董姑娘立刻答应着,跟在秀娘的身后。 林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转头看着这些男人们的时候就板起脸了。 “喂喂,都看什么看,听着,明天天不亮就得都起来,先十里地越野跑。都带着弓箭。 咱这山里可有狼有老虎,叼走了就等着给老虎做媳妇去。” 崔亮奇怪道:“什么叫做越野跑?” “就是跑山,有什么路跑什么路。”林立解释道。 接着又道:“以后每天都是早起跑步,吃完饭上午一个时辰认字,一个时辰练习箭术。下午打拳,骑马。” 人要练,马也不能天天拴着,也要拿出来练的。 崔亮笑道:“少爷,我们没问题。就是,少爷你也这么练,少奶奶没意见吗?” 大家轰然大笑,跟着起哄,“少爷,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又要跑步,又要教我们认字,吃得消吗?” 林立眉头一挑:“谁说我教你们认字?” 说着将头往库房方向一偏,“董姑娘教你们认字知道吗?” 大家一静,看看库房方向,又互相看看,竟然都不再起哄了。 林立眼珠子转转,觉得这些男人们大概是都要想入非非了。 他咳嗽一声,见大家都看过来,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我可跟你们先说好,谁要是敢唐突了董姑娘,唐突村里的姑娘,我可不会客气!” “不会的。” “怎么会呢。” “少爷你放心。” 崔亮也道:“少爷,我们临走的时候,王爷可是吩咐过了,若是谁敢不听少爷的话,皮都给扒了。” 林立就点点头:“大家跟着我,暂时苦点,但以后肯定都有好日子的。 若是看上哪位姑娘,情投意合,也得请个媒人。 没有父母之命,总要有媒妁之言,也得先给自己挣下个家业,对得起人家姑娘。” 林立这话也不是画大饼,他既然打算开镖局了,那就是要做大的。 这些最先跟着他的人,以后就都是元老。 他也想给所有人好的生活。 现在他手里有银子,也有人了,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香气从食堂飘出来。 大桌子直接就摆在院子里,热气腾腾的猪肉炖酸菜直接是用盆成的。 猪肉炖酸菜里果然还放了一大把粉条。 饭虽然是高粱米饭,但每人都是冒尖的大海碗,菜和肉随便吃。 林立也和大伙坐在一起,秀娘拉着董姑娘在屋子里吃小灶。 董依云开始还要站着伺候秀娘吃饭,秀娘硬拽着董依云坐下。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94章 小别胜新婚 晚饭没有酒。 不但今晚,以后不是逢年过节,林立都不打算供应酒。 晚饭之后又是一阵忙乱。 马匹暂时只能拴在院子里,房间里也没有那么多床,只好先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秸秆。 好在大家都能吃苦,都知道是暂时的,谁也没有意见。 秀娘早早就拉着董依云回了村子,等到林立回去的时候,房间都分配好了。 董依云单独住在原本爹娘的房间,里面的被褥都是新的。 “董姐姐懂得好多啊,”秀娘一边给林立打水洗脸,一边说道,“那些皮子哪些是上等的,在京城值多少银子都知道。” 林立不觉奇怪:“董姑娘以前管过家,执掌中馈。董姑娘家里以前是当官的,光是下人就好几十。” 秀娘没听太懂:“执掌中?” 林立解释道:“就是管家。京城里大户人家内院所有的事情,都是当家夫人管着。 家里的小姐们从小也学着管家。就连外边的庄子铺子都得管。 喏,你现在不也是管着糖厂、砖窑、炭窑的账吗,一个道理。” 秀娘明白了,见林立洗完脸,要帮他洗脚。 林立忙拦住道:“我这么大人了,会自己洗,你赶紧看你的账,一堆账呢。” 秀娘道:“不多,你外出的费用都是你赚来的,单独落一笔账,是咱们的私房。” 林立笑了:“糖厂的利润也是咱们的私房。秀娘我和你说,爹娘和大哥也不少赚钱呢,我们各赚各的,不必有公账了。” 秀娘抿着嘴摇头:“那也得分,糖厂的利润可以算作公中,可你出去赚回来的,就是私房。” 又补充句,“咱俩的私房。” “行。”林立就是那种赚的钱都交给媳妇的人,媳妇怎么高兴怎么来。 秀娘提笔开始记账,林立自己把洗脚水倒了,就披着衣服站在秀娘身后看她记的账。 果然是另外拿了个账本。 如今秀娘记账很熟练了,也无需在桌上先用水写一遍,字迹也很工整了。 林立忍不住从身后抱住秀娘,将头贴在她的头发上,使劲嗅嗅。 秀娘记了账,将笔放下,往后靠在林立身上。 林立又心猿意马起来。 他素了一个月了,白天虽然尽兴了,但一点也禁不起撩拨。 “董姑娘还在隔壁。”秀娘小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秀娘不怕紫苏、芍药听到动静,但是很不想让董依云听到。 林立就犹豫了一瞬,然后小声道:“我们小点声。” 林立的脸皮练厚了一点,但是让未婚的姑娘听到这种声音,也觉得难为情。 轻手轻脚偷偷摸摸的,又觉得格外刺激。 久别胜新婚,林立和秀娘相拥着,谁也不困。 秀娘就缠着林立问北边是什么样子的,林立就给她讲辽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奔腾的骏马。 “等我学会骑马,就教你。”林立许诺道,“对了,我走这一个月,村子里没啥事。” “怎么没有啊。”秀娘道,“你走第二天,熊瞎子就下山了,后来又下来几次,还好没进村。” 林立的心提起来又放下,“还有没?”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山里一定有了大野兽,说不定就是虎。 不然不能狼群被赶出来,黑瞎子也下山。 大家现在都不怎么敢上山,上山也都要结伴。 大家还说要是二郎你在家就好了,就你的箭法才能不怕熊瞎子老虎。” 林立搂着秀娘道:“现在好了,我带回来这些人箭术都不太差,熊瞎子再下山也不怕了。” “嗯。”秀娘点点头,头发蹭着林立的胳膊,有点痒。 “还有,紫苏芍药的娘听说她们也有工钱,偷偷找她们要了。” “给了?”林立问道。 “没。她们的工钱发下去,当天就托我给收着,就是怕家里人要。 也是的,人都卖了,还要工钱,一点脸都不要了。”秀娘嘟着嘴。 林立道:“反正也没脸了,就更不要了。” “还有啊,爹娘和大哥都回来过一次,看家里还好,也没住,当天就回去了。 我爹娘那边好久没回去了,明天让我哥回去看看? 还有大姑姐和大姐夫也来过一次,送了些山货。” 秀娘一件一件地说着,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跟着传来沉下去的呼吸声。 林立凑过去亲了秀娘下,也闭上眼睛。 这才觉得有些乏。 大姐那边,他穿过来之后好像还没见过面,他都给忘了。 这么想着,也沉沉地睡过去。 好像才睡着,怀里就是一空,林立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天还没亮,院子里的公鸡都还没有打鸣,秀娘才起身。 林立眯着眼睛,想起已经回家了,伸手搂住秀娘又倒下。 “该起来了。”秀娘小声说着。 “家里不是有下人,早饭还要你做?” 林立在王府里已经习惯了下人的伺候,又闭上眼睛说道。 秀娘也往林立怀里缩缩道:“现在都起得晚点,我是想给你烧点热水。一会你不是还要跑步去。” 林立松开手道:“以后早起烧水的事让紫苏、芍药做,你给排班,不会你就问董姑娘。 哪里有当家主母起来烧水,下人还睡觉的。” 自己也起来穿衣。 秀娘“嗯”了一声,又问道:“董姑娘怎么安排?” 林立道:“你安排啊,想怎么安排都可以。啊对了,上午吃完早饭把咱院子空着,让董姑娘教我带回来的人认字。” 秀娘答应着,推开门出去。 没想到隔壁的门也推开了,董姑娘头都梳了,衣服也整整齐齐地出来。 见到秀娘先道了声“少奶奶醒了”,跟着麻溜地来到灶前生火,接着就在锅里舀了一勺水。 林立也出来,到了院子里活动下手脚,秀娘就将温水端过来,他洗了脸就出了院子。 这边已经算是入冬了,早晨的风冷飕飕的,林立走出村口天还黑着,但是糖厂院子里已经燃了火把。 人都起了,正喂马的喂马,进村里挑水的挑水,还有人都把炉灶的火生起来,撒了米进去。 见到林立过来,都大声地喊着“少爷”。 林立也招呼着,看着人都差不多齐了,拍拍手。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围过来。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95章 望尘莫及 “各位。”林立开口道,“从现在起,各位就都是我林立的人,林立的兵。” 大家听到“兵”这个字,不由得都互相看看。 林立注意到大家的神色,他继续道:“可能大家以为,只有从军的才是兵。” 他微微提高声音:“不!只要能拿起刀枪的,能弯弓搭箭的,在拿起武器的刹那,就是兵!” 林立环视着所有人道:“你们,不仅是我林立的人,林立的兵,还会是军人! 会是一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站在你们身后所有百姓的军人!” 所有人的胸膛不由得都挺直了,头也抬起来。 只有在王爷的军队里,他们才听说过这些言论。 当离开王爷府的时候,他们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位镖师,再无缘这些言词了。 林立的话让他们想到了曾经的边境,战场,曾经的冲锋。 让他们恍惚有种还在军队的感觉。 “现在,所有人,按照从高到低,从左到右列队!”林立高声道。 大家听着,立刻就按照林立的要求,在林立身前排成一队。 “首先,我们来学习什么是立正。立正!” 林立喝了声,按照在大学里军训学习到的,双脚并拢,两手笔直垂在两侧,收腹含胸站立。 大家看着,都继续挺胸原地站立。 林立开始讲解立正的要领,手脚的位置,头的摆正,眼睛的目视前方。 并说道:“立正,可以展现我们军人的飒爽风姿。 不论是严寒酷暑,还是暴风骤雨,只要我们军人站立,永远都如同一棵青松挺拔。 让所有人只要往我们身上看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是军人,是引以为傲的军人,是他们敬佩折服的对象。” 林立亲自纠正了一遍所有人的站姿,然后走回去站在大家的身前。 “下面,我来介绍第二个站姿:稍息。” 说着左脚向外平身于肩同宽,双手交握置于背后腰间。 一边做着一边讲解示范,“这个姿势是属于休息的姿势,但休息只是暂时的放松,仍然要抬头挺胸,不得懈怠。” 林立看着大家都抬头完成,又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接着训练了几次立正、稍息,再道:“现在,全体,拿上柴刀,背上弓箭!” 大家立刻就都快速行动起来。 李长安兴奋地站在旁边看着,见大家都准备起来,也跑到林立跟前问道:“妹夫,我也参加,行不?” 林立笑着道:“那好啊,只是今天不行,你还得在糖厂看着马。 再说秀娘和我说,要你回家里看看,等你回来的。”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高声道:“集合——全体立正!向右转!” 他走到队列的最前边:“起步——跑!” 林立亲自喊着口号,他相信大家能听懂。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他只喊了几声,不想在这寂静的早晨打破村子里的宁静。 身后却传来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大家谁也没有说话,这整齐的跑步声就是他们的语言。 林立热血沸腾。 他从得了这几个人之后就怀揣着梦想,如今,这梦想正在逐渐实现。 可惜,梦想抵挡不住现实的残酷。 林立的身体久不经锻炼,尤其是跑步,不是只有梦想就能跑下来的。 林立只不过跑出去一百多米,腿就沉了,再跑出去一百多米,呼吸也重了。 而身边的一队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林立往旁边跑了几步,回头找到江飞道:“我跑不动,呼哧,你带着,他们跑,到山上,看着砍点什么背着,呼哧,不用等我。” 江飞忍着笑,高声道:“是!” 几步跑到前边,加快脚步。 身边九人,一溜烟般地跑出去,林立看着他们的背影,脑海里刹那闪出四个大字:望尘莫及。 真是望尘莫及啊。 他根本连腿都抬不起来,跑步也就是和走的速度一样。 天边正在发白,身后村子里公鸡才开始啼鸣,前边的身影就模糊了。 这个废材身体啊。 林立此刻无比后悔昨天晚上的不节制。 也后悔早上没有吃点东西。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好走几步,然后再跑几步。 前边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忽然前边跑回来一个人,临近了看是江飞。 林立大口喘着气道:“你怎么回来了?” “安排他们砍柴呢,我回来看看少爷。” 江飞脸上带着笑意,“少爷,你不用跟我们一样跑,你是秀才,是少爷。” 林立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跑给你们看的,我是为了我自己锻炼身体的。” 这年头,得场感冒说不定就要人命,他这个身体才从病床上爬起来不久,他可不想再有机会躺回去。 江飞就陪着林立在身边跑着。 有人陪着,林立的力量又起来了点。 江飞也不催促,对他来说,只是慢慢地跑着。 终于跑到了山脚,林立终于能停下来了。 他使劲喘了几口气,开始上山。 “我让大家每人砍两棵树,背回去给马先搭棚子。”江飞道。 进山不久,就看到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好些树都被齐根砍断,每个都有碗口粗的,现在正在将树枝分叉都砍掉。 “少爷!” “少爷跑上来了!” “少爷辛苦!”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嘻嘻哈哈。 林立自然是不生气的,道:“你们等着,我早晚能和你们跑一样速度。” 江飞也挥着柴刀要砍树,崔亮喊道:“江哥,这两棵最粗的给你砍了,给你留着背呢。” 大家轰然笑着,有人喊道:“给少爷也砍一棵,一棵就行!” 又有人道:“还是别了,咱们都背着树了,背不动少爷了!” 林立都被气笑了,也只能被气笑了。 还能怎么着?能真也背棵树? 他可是连一个背篓装满了东西都背不动几步的人。 现在身体见好也不行。 大家很快就将自己要背的木头整理出来,又割了随处可见的藤蔓捆上,往身后一搭。 林立叮嘱着小心,忽然就听到江飞喊了声:“有熊!小心!” 林立冷汗刷地就冒出来,下意识回手一摸,才发现他根本就没背着弩。 “啪啪!” 十几根木头被丢在地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弯弓搭箭,做出防御姿态。 第96章 猜测 江飞在大喊一声有熊的时候,一把将林立推到大树后。 林立只顺着大家弓箭指向的方向,看到几十米开外树丛中的黑熊。 那黑熊四肢着地,看着并不高,好像是只小熊。 但立刻,就听到一声威胁的吼叫,一只硕大的黑熊出现在小熊的身后。 林立是真正的手无寸铁,可此刻却并不害怕。 他甚至都有闲暇观察下每个人。 所有的弓箭都拉开了,每个人——除了江飞,全都站在树的后边,箭矢全都对准了黑熊。 但没有一支箭射出去。 “少爷,要射杀吗?”江飞手里的弓箭,也牢牢地对着黑熊。 不远处的黑熊感觉到了威胁,压低了身体,发出一阵阵吼叫。 “能杀得了吗?”林立问道。 这就是杀的意思了。 江飞的手纹丝不动,一张弓拉得更加饱满,忽然右手松开。 “嗖——”箭矢笔直地飞向黑熊,刹那就扎在黑熊的眼睛上。 “嗖!” “嗖!” 江飞的箭声就是信号,刹那,数支箭全都扎了过去,黑熊猛然嚎叫着冲过来,迎头撞在了箭雨上。 小黑熊嚎叫一声,转身就逃,崔亮忽然冲上去,抓住小黑熊使劲往地上一摔。 林立惊愕地嘴都大张起来。 那小黑熊也是黑熊,全身都肉滚滚的,足有百来斤,就这么往地上一摔? 大家已经纷纷走过去,江飞也将弓箭重新背在身上。 我去。 林立才明白他手里这几个人有多大能耐。 那位王爷给他的,都不是普通的兵。 他的心却是先激灵了下。 “先刨了熊胆。” “谁会?谁知道熊胆在哪里?” 最先说话和发问的都看着大家。 “少爷,这么大个,熊胆一定不小,刚激怒了,熊胆还会增大,现在刨能卖个好价钱。” 林立走过去,看着倒地的黑熊摇摇头,“先带回村子,刨了血呼的,不好抬了。” 又看看那只被摔晕的小黑熊。 “熊崽子大了,养不熟的。”崔亮解释道。 林立知道,他没想养着,只是觉得让村子里人都惧怕的黑熊这么简单就被杀了,很是不可思议。 “江哥好身手,一箭就射中黑熊眼睛了。” 有人将射中黑熊的箭都拔出来,其中有一支箭深深地射入到了黑熊的头骨中。 也不等江飞吩咐,大家就拎过来一个树干,将黑熊四肢捆了,穿了树干进去,前后两个人一使劲就抬了起来。 另外有人抬了小熊,其他人还是背了两根木头。 林立勉强笑着,手脚却越发地软了。 他不过是向王爷要几个人开镖局,保护自己,王爷却给的全是精兵。 也许不仅是精兵,还是精兵中的精兵。 一路回来,他看不出什么,不过是照顾货物,赶马车。 早晨起来照顾马匹,挑水生火,他也以为都是江飞安排好的。 能跑步,这个只要当兵的身体都好,都受过训练的。 但是这么整齐划一的在危险来临的刹那,就都在最短的时间弯弓搭箭对准了目标。 他林立也是大学军训过的,便是那时候给他们军训的教官,估计也不会反应这么快。 “少爷?”江飞背着树干,走在林立身边问道。 林立摆摆手,“腿还软着呢。” 他并不担心在这些人面前露怯。 也正好可以遮住他的心思。 江飞轻声笑了,“少爷以前杀过狼,我们昨晚都听长安说过了。” 林立也笑了笑,“说了是跑得腿软。” 说着脚下果然一软,江飞伸手就抓着林立的胳膊扶起来。 回程里因为要抬着熊,大家还要换着班,所以没有跑回去。 但就是抬着熊背着木头,大家也丝毫不见疲态。 林立也缓过来,跟着大家一路走着,不时用羡慕的口吻夸几句他们的体质。 “我还想要有射箭训练呢,看来就我一个人需要训练。” 林立走在抬熊的小伙子身边,半是抱怨半是羡慕地道。 “我们在王府的时候,每天都要练。”小伙子说道,“箭要射不中红心,都要被罚的。” 林立道:“你们肯定是王府里最厉害的那伙了。” 后边的小伙子道:“保护王爷的是最厉害的。不过我们也不差。” “我运气太好了,得了你们这些人手。我本来以为江哥就是最厉害的。” 林立看看江飞的背影,“现在才知道你们这叫卧龙藏虎。” 小伙子都笑起来,林立也冲着大家竖起大拇指。 “林秀才猎到熊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整个村子立刻就炸起来。 此刻正是早饭时间,听到喊声人都跑出来,将路都挡住了。 黑熊被放在了空地上,胆子大的都上前摸摸,议论纷纷。 这要是以前,林立一定会张罗着将黑熊肉给村子里人都分一块的。 但是现在他多了八个大小伙子要养,就不想分了。 大家摸着看了一会,江飞几人就将黑熊抬到草地上垫着,厨房里的盆啊桶的都拿出来。 小孩子们都被赶回家不让看,女人们却都是见惯杀生的,不过也都慢慢地散了。 要上工的也都赶紧回家吃饭。 林立也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地回了家。 秀娘熬了小米粥,稠稠的,还卧里了两个鸡蛋,刚刚的热闹也看了,知道林立要回来,先盛出来摆在屋子里。 洗了手巾给林立擦手擦脸,然后陪着林立一起吃饭。 林立喝了一口粥。 明明跑步时候就饿了,此时却食不下咽。 “怎么了?”秀娘敏感地发现了林立的不对劲。 “跑累了,一时吃不下,我慢慢吃。一会你告诉江飞,熊掌都给我留着,再留几块骨头回来熬汤。” 秀娘答应着。 林立又端碗喝了一口,再道:“村里,我这次不打算分肉了。” 秀娘点点头。 “不过村子里的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以前杀狼都给大家分了。” 秀娘道:“不应该的。二郎雇了村里人上工,给他们发工钱。 熊瞎子下山好几次,大家都不敢上山,二郎带着人才回来就把熊瞎子杀了。 以后大家上山都不害怕了,大家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满意?” 林立点点头:“但愿如此。” 第97章 想开了 林立岔开话题,又找了借口让秀娘离开,这才深深地叹口气。 接着又苦笑了下。 他以为曲辕犁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从王爷那里换了几个真能归自己用的人。 怕是他就算不提出要人,王爷可能都会派人到他身边。 他在王爷那里拿出来的东西有点多。 别说权利窝里长大的王爷,换做他也想要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就算没有了,也会作为个后手,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用。 可怜他竟然没有想到,还以为真得到了这些人,真都会为他自己用的。 他还想着训练出来——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立捧着粥食不下咽地咽下去,碗也不拿出去,就躺在床上发愣。 外边院门响了下,传来江飞的声音。 “少爷。” “屋里呢,进来。”林立喊道。 江飞推门进来,带进来一点血腥味道。 “少爷,少奶奶说一会要大家来院子里认字。” 林立点点头,“啊,原本是要教大家识字的,不是要杀熊,还要给马搭棚子,晚一天。” 江飞道:“我也这么想着。大家现在忙着,少爷要不要去县城看个院子。” 回来路上林立与江飞商量过,大家先住在糖厂里,然后在县城里买个大院子。 若是县城里没有合适的,就在外边买个庄子。 林立坐了一会才打起了精神,站起来道:“走。” 这还是林立第一次这么无精打采,江飞审视了下道:“要不少爷歇着,我先去县里看看,有合适的了,少爷再去。” 林立现在确实没有心情折腾,就又坐回去:“江哥多辛苦。” 江飞出去之后,林立又慢慢地躺回到床上。 其实,也未见得是坏事,如果因此与那位王爷绑在一起。 夏云泽镇守边境两年,期间没有功绩,是因为大夏从没有与北匈奴发生战争。 夏云泽也并非无头脑之人,就从不过三天时间,就从北往南抢占了豆腐市场上看,他手下也绝对有一批能人。 向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夏云泽能从豆腐身上想到垄断市场,又看出了垄断之后豆腐能带来的巨大利润,没有道理没有其它图谋。 人有野心是不怕的,怕就怕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 夏云泽身为皇子,又手掌重兵,如何能没有野心? 在大夏境内以豆制品谋利,又以白糖从北匈奴交易,怕只这个冬天,就能囊括百万两银子的利润。 不,百万可能都是少的。 与北匈奴交换的牛羊马匹,转手在大夏的境内就可以翻一番。 这些银子若是扩充到军备上,夏云泽就能将自己的士兵打造成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这是在经济上和军事上。 在政治上,夏云泽也有资本了。 就看曲辕犁什么时候推广了。 是明年春天在北方夏云泽控制下的土地耕作,见到成效之后上报,还是现在就上报? 林立坐起来,将他自己代入到夏云泽的身份地位思考了番。 如果他是夏云泽,他自然是要第一个将曲辕犁进献给当今皇上的。 但是在这之前,他得先要保证曲辕犁的出现,会一鸣惊人。 那就要把握一个绝佳的时机,这个时机,过年? 林立敲敲自己的脑袋,关键不是夏云泽什么时候回京城,而是什么时候能得到太子的位置。 话说,老皇帝封没有封太子呢?老皇帝是不是很老了?夏云泽又是第几个皇子? 在这个信息不流通的年代,他想得点消息太难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是和夏云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林立自嘲地哼了声,还是他主动送上门的。 这么想着,对夏云泽派了这些人,明为帮助,实际也可能是一半帮助一半监视,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他自问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未来也不会做。 自然也就不怕人监视。 况且,只有让那位王爷信任,才真正安全不是。 想通了,林立长长地吁了口气,又冷笑了声。 他也不怕大干一场了。 林立的大干一场,却是先要饱了口腹之欲。 一大一小两只黑熊都已经被剥了皮,林立吩咐给他留的熊掌也切了,放在一个大盆里。 林立自己是不耐烦给熊掌拔毛的,这活难不倒村里的女人。 紫苏干活是一把好手,听说林立要人收拾熊掌,立刻自告奋勇。 就在食堂烧了一锅热水,反复烫了几次,将一只前掌的毛就去得干净了。 江飞不在,李长安也回家了,秀娘就跟在糖厂内,林立只嘱咐将小黑熊的肉都给他留着,就自己拎了一只收拾好的前掌回了院子。 熊掌很大,屋里的锅灶就不够用了。 林立点了院子里的炉灶,先烧了一大锅的水,将熊掌冷水下锅,丢了半根葱,一大块姜进去。 他没做过熊掌,也没吃过,甚至怎么做也不知道。 但想来红烧熊掌的做法和红烧猪肉做法都差不多。 是肉,都要先过一遍热水,去掉肉本身腥膻的味道。 水开之后,将水上的浮沫都盛出来扔掉,再煮了几分钟,将熊掌捞出来,用清水清洗干净。 洗刷了锅,锅里开始热油,倒入葱姜八角花椒,翻炒了之后加入糖,慢慢地熬出了糖色,这才将整只熊掌都丢在锅里挂糖色。 林立想要放点酱了,但是农村自家做的酱带着特殊的味道,不适合红烧。 他一边摇头惋惜,觉得暴殄天物,一边加上冷水没过熊掌,盖上盖子,待水开之后,压下火转为小火。 食材再好,也要有配料。 现在的调味品太少了,除了葱姜八角花椒农家酱,酱油、味精、蚝油这三样,得早点“发明”出来。 托前世曾经出现的味精有害论,他专门查了味精是如何生产出来的,为此还和不吃味精的人辩论过。 所以对味精的制作,记忆犹新。 可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是无论如何来不及开始的了。 做味精还要去城里买原材料,但做酱油的东西家里就有啊。 不但有,还不少有。 \b\b\b\b\b\b\b\b 第98章 秀娘,咱们进屋吧 林立盛了半盆黄豆,泡上水,然后又没有事情做了。 熊掌不易熟,要煮好久。 制作酱油也好、味精也罢,第一条都是浸泡,然后发酵。都是需要时间的。 林立进了屋子,拿出江飞为他做的弓,开始拉弓。 一连开了十次弓,手臂就有点发酸。 秀娘从外边跑进来,嗅着院子里的味道道:“熊掌已经做上了?” 林立放下弓,活动活动手臂道:“做了。” 秀娘就看到泡着的豆子道:“食堂那边隔两天点一次豆腐,村里有要的都是用豆子高粱换的。” “这个不是做豆腐,我试试能不能做点其它东西。”林立进屋将弓挂上。 回头时候就见到秀娘跟进来。 “对了秀娘,熊掌要煮一阵的,一会去拿点牛肉干煮汤喝。”林立就道。 “中午不吃食堂的熊肉?”秀娘问道。 林立想想道:“这样,你割一条熊肉回来,要肥瘦均匀的,再拿点牛肉干,要是有猪肉也带过来点。 还有菜,不管什么菜,一样都来一点,中午咱俩在这院子里吃烧烤。” “烤肉吗?”秀娘眼睛一亮。 “差不多,你先把东西带过来,对了,让人送几块红砖来。” 秀娘立刻转身就出了门。 林立也挽起袖子,去柴房挑了一圈,只找了几根篾子。 劈成合适的长短,分开,勉强可用,又将八角花椒都磨碎了。 秀娘拎着几条肉回来,后边跟着崔亮,背了半筐红砖。 “少爷,你要烤肉?”崔亮搓搓手。 “我和你家少奶奶吃小灶。”林立老实不客气地道,“你那边吃的给江飞留着点。” 一听说林立是要和少奶奶吃小灶,崔亮立刻一个转身:“放心少爷,给江哥留着呢。” 林立就指挥着秀娘,有的肉切成薄片,有的小块,然后分别拿磨碎的料加上糖、盐腌制了。 又看到有萝卜、白菜、葱和豆腐,也都准备了一些。 他自己将红砖垒上仿佛烧烤架子的模样,就拿着篾子条,将肉啊菜啊耐心地穿上。 炭火烧起来,就将肉串菜串架在炭火上。 肥瘦相间的肉,越是新鲜,越只要加上简单的盐,就很好吃了。 再加上去腥的八角花椒,味道会更好一些。 林立先自己尝了,觉得不错,就递给秀娘一串猪肉的。 五花肉烤出油脂,真只要简单地撒点盐就可以了。 秀娘第一次吃烤肉,新奇得很,看着烤肉滋滋冒油,油却都滴到炭火里,又觉得浪费又觉得心疼。 “怎么样?比炖肉好吃。”林立期待地看着秀娘。 “是好吃,一点都不腻人。”秀娘接过一串熊肉,咬了一口。 “熊肉有点老,有点怪味。” 林立也道:“成年熊,味道都要差点意思,忘了让你割条小熊的肉了。” 林立自己吃着还好,又将萝卜也烤在火上,白菜叶子卷了,也放在火上。 秀娘瞧着这个新奇的吃法就觉得好笑,看着豆腐却是下不了手的。 想想扯下来一层大葱皮,将豆腐卷了一条在里面,也架在炭火上。 葱的香气飘起来,果然诱人。 林立也想起之前吃过的烧烤,便切了葱段,夹在熊肉块之间。 也将本来烤过的牛肉干也如法炮制。 小院子里肉香混杂着葱香,徐徐往外飘散。 “二郎,刚我也给村长送了一条熊肉。”秀娘道,“我想,村子里别人也就算了,村长……” 林立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很对,咱们糖厂占了村子里的地,是该给村长送点肉的。” 又道:“我走了一个月,咱们糖厂里最后生产的是白糖,村子里人也都知道了。” 秀娘摇摇头:“江哥临走时候吩咐不能说出去的,应该,没有人敢说出去的。” 林立却是不大相信。 纸里包不住火的,一天两天没有人说,但一个月的时间,几次往来,便是村里人不说,县城里也说不定泄露了。 林立道:“还有个事,咱现在不是有银子了么,我想再多赚些银子。” “怎么赚?再开个糖厂?” “不是。”林立摇头。 夏云泽那边糖厂一旦开出来,短期内不会冲击林立这边白糖市场,但是早晚会波及到的。 “我想做粉丝、粉条。”林立道,“粉丝粉条,男工女工都可以。冬天农闲时候也可以做。 这样咱村的大部分人就都能上工,都能赚工钱。” 秀娘点着头,眨眨眼睛:“可都上工了,开春的春耕怎么办?” 林立想过了:“等春耕时候放假,我准备春耕之前再买两头牛,到时候可以租给大家。 春耕结束,厂子再开工。你看如何?” 秀娘点头:“那得在城里买绿豆了。” “嗯,采购的事情,慢慢的就你管了。”林立大手一挥,就将权力下放。 “那你呢?”秀娘挑了根烤白菜芯递给林立。 “我?我不是把你培养出来了吗?你若是不想采购那么累,你也可以培养个人啊。” 林立接过烤白菜咬了一口,被烫了下,吹口气道:“我带回来的那几个你不要考虑了,都有事做。” “江哥呢?”秀娘不死心地问道。 “一样。我教你啊,你先去城里转一圈,找个固定的铺子,价格你谈好,质量也看好了,就不用你总跑腿了。明白?” 林立将秀娘卷的葱包豆腐挑出来,举着等着凉。 秀娘听明白了:“还可以都记在账上,每个月末对一次账,付一次银子。” “聪明,都知道举一反三了——这葱包豆腐好吃。对了,我走时候的那些松花蛋还剩没有?” “还有。我都听你的洗出来收着了。”秀娘忙站起来进了柴房,不多时拿出两个来。 两人一个一个剥皮,切成几片,又切了一点葱白丁,浇了一匙醋。 林立吃着,觉得要是再有点酒就完美了。 “吃不动了。”眼大肚小,林立没吃掉多少烤肉,还没有秀娘吃得多。 他摸着肚子站起来。 这人要是吃饱了,再香的味道也不觉得香了。 熊肉大概也大补,林立觉得自己又蠢蠢欲动起来。 “秀娘,咱们进屋。”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99章 蓄私兵犯法 肯定是熊肉太补了。 虽然林立吃的熊肉不多,但牛肉也补。 林立对自己的反应理直气壮。 秀娘头一次在这种事情上拒绝林立。 她推了推林立道:“不要了。” 林立第一次被拒绝,有点愕然。 秀娘小声说道:“昨天都两次了,他们都笑你今天跑不动步呢。” “他们?我带回来的人?”那几个人竟然敢背地里嚼舌头。 秀娘嗔怪地瞪他一眼,“还特意割了熊瞎子的狗蛋,让我补给你吃呢。” 林立被气笑了。 “是么啊。”林立摸着下巴,“这帮臭小子,看我不收拾他们。” 不舍地掐了下秀娘,“你等我收拾他们去。” 秀娘抿着嘴笑了。 林立出了门,往糖厂那边去,远远的就看到油厂靠着墙的外侧,几根两人高的木头被钉在地上。 棚子隐约有个模样,正有人从村外背着干草跑回来。 “少爷。”崔亮招呼着。 林立走过去问道:“晚上能修出来吗?” 崔亮道:“差不多,大家都上山割干草去了,往返个两次,今天能把棚子修起来,明天再修个围栏。” 林立瞧着围栏道:“马是不是也要放出去跑跑?” 崔亮道:“以后每天早晚溜一次,溜熟了就好了。” 说着话,几个人背着干草跑回来,麻溜地放下。 还有人背了木头,都不是很粗的,也放在一边。 林立还想要操练他们的,见到大家谁也没闲着,不太好意思了,问道:“中午吃饱没?” “饱了。” “还是少爷这伙食好,天天有肉吃。” 崔亮叫道:“再抓紧几趟,今天把马棚搭起来。” 大家答应着,又往山上跑去。 古代真好,乱砍乱伐也没人管。 崔亮用锄头在地上刨了坑,然后将木头竖在地上,林立上前扶住。 就见到崔亮抱着另外一根长木,窜上两米外的一根木头上,举着手里的木头往下就砸。 林立真是用了所有的定力扶住手里的木头没有撒手。 崔亮要是一下砸偏了,直接就能让他脑袋开花。 木头被砸进土里,林立摇晃了下,纹丝不动,崔亮又跳下来。 “少爷好胆量!”崔亮冲林立伸出大拇指。 “别,我刚腿还抖呢。”林立道,“你们以前都这么干活?” “没有工具,手边的东西就都是工具。”崔亮说着,开始整理干草。 干草作为棚顶,不是随随便便丢上去就可以的,要一缕一缕从根部捆扎了,顺着一个方向依次交叠。 这般雨水落下的时候,就会顺着干草流下去。 但是遇到大雪就不好使了。 若是不及时清理,雪会将棚子压塌。 林立看了一会就学会了,也和崔亮一起清理。 “我还打算每天早晚跑步,增强体力呢,看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需要锻炼。” 崔亮笑起来:“少爷是秀才,能和我们兵痞子一样么。” 林立摇着头:“你们不是兵痞子,是军人。” 崔亮的手停了下,抬头看向林立。 林立道:“我最佩服的就是军人,因为军人保家卫国,舍己为人。” 他手没有停,也没抬头看崔亮:“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训练出一支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的军队。” “为了人民?”崔亮重复着。 “是的。不仅能守卫边境上战场杀敌,还能在百姓危难的时候,守护百姓。” 崔亮哼笑了声,“军人也不是万能的。再说少爷,蓄私兵是犯法的。” 林立将编制好的草放在旁边,再拿了一捆草道:“所以我才想要开镖局,名正言顺。 不过这之前,还要先赚钱,有银子才是万能的。” 崔亮道:“少爷什么时候让我们走镖?” 林立道:“不急,走镖一次,总要多带着货。” 林立和崔亮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就见到几个村民也背着草过来了。 林立忙站起来道:“几位辛苦了。” 那几个村民都是家里有人在糖厂砖窑干活的,将草放下道:“闲着也是闲着,上山活动活动。” 又帮着编草。 林立也没推让,只道辛苦。 不多时,又有几个村民背着草和树干从山上走下来,林立有些惊讶地再上前迎接。 就看到村长赵松也走过来,笑着和林立招呼着: “林秀才,你这修马棚,也不招呼声。又不是农忙,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这不我在村里一说,大半家都说林秀才你仁义,都愿意伸把手。” 林立连连感谢道:“多谢村长帮忙,大家辛苦受累了。” 村长道:“都是干活的,什么受累不受累的,倒是林秀才你可歇着,可别累着。” 旁边一个村民大声道:“就是,林秀才你可不能累着,咱们还指着你把糖厂扩大了,让咱村里人都能上工呢。” 大家伙附和着:“对啊,林秀才,啥时候能扩大糖厂,再招点人。” 村长赵松也道:“大家伙闲着就是一冬,都想能找点事干,工钱不拘多少,能管顿饭也好。” 林立等着大家说话声渐渐落下去才道:“大家不要着急,我也正琢磨着能为咱们的人做点什么呢。” 大家一听就兴奋起来,有性急地就道:“林秀才,你还要开厂子么?” 林立笑道:“别急,容我想几天。” 村长就吆喝道:“急什么,林秀才昨天才回家,家里一堆事都等着林秀才拿主意呢。 林秀才说给大家找事干,肯定不会让你们闲着。 还不都赶紧的,把马棚先搭出来。” 大家都答应一声,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生怕不使力气,再有了活林立不肯要他们。 赵松就拉着林立站到一边道:“林秀才,你是拿笔写字动脑的人,有什么活就吱一声,让他们干去。 你可千万不要自己动手,小心累着了。” 林立心想,幸亏自己有了计划了。 只是一个粉丝粉条制作,貌似也用不了多少人。 且绿豆就和大豆一般,产量摆着呢,还无法大量收购。 赵松又搓着手道:“林秀才你也别太为难了,大家伙也就是这么一说。” 林立这下真不好意思了,忙道:“容我几天,把带回来的人都安顿了,就给咱村里人找点活计。” 第100章 秀娘,你学坏了 林立本来想要拖几天的,就是今天猎杀的黑熊,他都没有想着分村里人。 现在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也不好意思就站在旁边监工,就道:“烦劳村长和大家说声,今晚上都在糖厂食堂吃饭。” 村长忙摆着手道:“吃什么饭,这么多人还不把你存粮给吃空了。 不用不用,谁来干活我都记着呢,等你用工的时候先考虑他们就可以。” 说是这么说,林立哪里好意思让人白干工,既然是村长帮着张罗着,这个人情也要分村长一半。 他笑道:“还得烦劳村长把人帮我留住,不然食堂做了饭菜可都要剩下了。” 村长见林立如此诚心,点着头道:“就说林秀才你仁义,咱们村子里的人啊,以后还都得靠你。” 林立吩咐食堂晚上加餐,又想起来家里还炖着熊掌,和村长招呼一声先去了张木匠家。 和张木匠商议了会,张木匠答应了收学徒的要求。 扩大糖厂,就需要更多的螺旋压榨机器,也还要考虑机器的损耗。 且不论夏云泽那边如何做,林立都打算在春耕的时候用上曲辕犁。 大不了春耕结束之后,将曲辕犁销毁了。 这样,村子里只有张木匠和他儿子两位木匠就不够了。 林立要求张木匠的生产量翻番,也因此给张木匠的工钱也翻了一番。 至于张木匠收几个学徒,他暂时没有要求。 秀娘不在家,董姑娘在院子里看着锅,还一边和面。 “晚上要吃什么?”林立不饿,见和面就问了句。 “少奶奶说少爷喜欢吃包子,先发了面,明天蒸包子。”董姑娘道。 “不蒸包子了,换个东西吃。”林立中午吃了烤肉,晚上想吃点清口的。 “来,里面加点盐。”林立盛了匙盐均匀地撒进去,不多时就将面揉得光滑了。 加了盖子,放在蒸锅上加快发面速度。 因为加了面引子(前一次发面时候留下的发酵了的面团),很快就会发酵。 静置了半个多小时,面就微微发了起来,端下来,林立先看了熊掌。 熊掌表面上了一层红亮的颜色,拿筷子轻轻一扎,就扎了进去。 将大锅端起来放到一边,换了锅煮了热水。 就那盆舀了水,将发酵的面团泡在水里,一压一扯地洗面。 林立做了示范后就交给董姑娘。 董姑娘手劲不小,很快,盆里就有白色的浆水析出。 等到整盆水都变成白色的浆水,林立将浆水倒入进大桶里,重新在盆里加了不冰水的冷水。 董姑娘并不问林立要做什么,只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此五六次之后,洗面的水只是微微浑浊,光滑的面团也变成了粗糙的一团。 林立满意地道:“这就可以了,揉在一起泡在清水里就可以。” 董姑娘这才问道:“少爷,这是……” “估计今晚上是吃不成了,等到晚饭时候把面团扯开,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又指着桶里的水道:“这个沉淀了,晚上就能做成凉皮。” 林立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计算了下:淀粉、面筋、凉皮、粉丝、粉条、白糖。这几样可以够开一个杂货铺子了。 他自顾坐在院子里琢磨着,连秀娘回来都没有注意。 秀娘每天都要将糖厂、砖窑、炭窑的产量清点一遍的,如果做豆油了,也会记账。 见林立出去,灶上还点着火,就将董姑娘喊回来,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见到林立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姑娘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悄悄抬头看林立,看着林立的时候,手里的动作都轻了,慢了,眼神也专注了。 秀娘看了一会,推门进来,让院子里的两个人头抬起头。 “你回来正好。”林立站起来。 “二郎,你怎么坐在院子里,这天都冷了,你那件皮袄也不披着。”秀娘嗔怪着。 林立道:“中午吃了那么多的肉,火正旺着呢。” 秀娘听明白林立的意思,悄悄地瞪林立一眼。 林立嬉笑着:“明个要去县里多买点东西。先和你申请下。” 董姑娘第一次见林立与秀娘之间这般相处,惊讶地看他们一眼。 秀娘轻轻捶林立下:“进屋说去。” 董姑娘忙低下头,继续揉搓着衣服。 进了屋子,林立一把就抱住了秀娘。 董姑娘就在外边,秀娘也不好使劲推拒,就轻轻捶着林立的胳膊:“你要买什么?” 林立搂着秀娘,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使劲在秀娘脖颈上吸了一口: “怪了,都吃的烤肉,你身上怎么不是烤肉味。” “是烤肉味你还要啃啊。”秀娘觉得痒痒,躲着道。 “不是烤肉味也要啃。”林立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在秀娘的脖颈上使劲啜了下。 秀娘扭动着,林立差点要差枪走火起来。 “别动。”林立将秀娘箍住了。 秀娘缩在林立的怀里,想的却是董姑娘的眼神。 “二郎,你觉得董姑娘怎么样?”她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林立压根就没多想。 “董姑娘都十八了,正是好生养的时候。”秀娘凑到林立耳边,吹着气道。 “啊?”林立没反应过来。 “董姑娘还识字,是大家闺秀。”秀娘说话时候的气,吹得林立耳朵发痒。 林立也听出来秀娘的意思了。 “不是,秀娘,怎么有个女的你就想要给我纳妾?”林立将秀娘的脸掰过来问道。 “我和别的女的在一起,你不嫉妒?” 秀娘睁大眼睛:“嫉妒,不是要被休的吗?咱们女人不得要多给夫家开枝散叶吗? 咱家都有钱了,二郎不得多生几个儿子。我都嫁过来好几个月了,肚皮也不争气……” “打住打住。”林立捂住秀娘的嘴,“你一天天的都想什么?你才多大就生孩子。” 手心忽然一热,好像触了电一般,林立的手一下子就松开。 “秀娘,你学坏了。” 秀娘无辜地眨着眼睛:“我都有紫苏和芍药做饭喂猪养鸡了。 董姑娘也没有饭做,也没有鸡喂,猪也不用她喂,不正好给二郎暖床。” 林立揪着秀娘的鼻子:“你呢?” \b\b\b\b\b\b\b\b 第101章 凉粉与凉皮 对秀娘这种锲而不舍要为他纳妾的想法,林立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说心里话,实在话,根本不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啊,林立是非常、非常、非常地高兴。 因为,秀娘绝对不是在把他往外推,而是从心里以为他是她的天。 所以,愿意把她以为最好的都给他。 也认为他是个有能耐的男人。 有能耐的男人,就该有妾的。 但关键,林立以为他是受到良好的反封建教育的,而且很有道德底线的。 他一直以为,真男人虽然不至于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妻子,但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必须只能有一个妻子的。 他林立对秀娘是一心一意的。 他这个身体都要死了,秀娘都能嫁过来。 嫁过来之后就一心一意地对他,他怎么能将心分出去一半给别的女人呢。 林立的心简直都要被秀娘给融化了。 “秀娘,你就不怕把我推给别人,我不喜欢你了?” 林立揪着秀娘鼻子的手下滑,点在她的红唇上,才稍微使了点劲。 秀娘揪住林立的手指,惊诧地睁大眼睛:“二郎,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是你的妻啊。” 林立的手指被秀娘攥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秀娘,你喜欢我吗?” 林立觉得他们之间本来该有点旖旎的气氛的,这样的问话,应该是伴随着鲜花亲吻,而不是现在这样。 “喜欢啊。”秀娘丝毫没有忸怩,大大方方的。 林立有点挫败感。 秀娘对他的喜欢大大方方,天经地义般。 林立决定好好地与秀娘讲番道理。 “你喜欢我,我要是与别的女人做那事,你愿意?” 秀娘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林立:“二郎高兴的事,就是我高兴的事啊。” 林立的心像被抓了下一般,这一刻除了将秀娘死死地揉在怀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怎么有这么天真的人啊,怎么有这么一心就为了他想的女人啊。 他简直不舍得放手,不舍得她被伤害到一点点了。 “小傻子。”林立含糊不清地说了声。 真是个小傻子啊,就一点也不怕他变心了。 林立真是心疼极了,他此刻心里容不下任何女人。 林立好好地对秀娘表达了他的态度。 董依云在院子里,先听到屋子里传来含糊不清的低语,好像是讨论着什么。 接下来就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不过这些声音董依云并不在意。 在草原的那些时间里,别说声音,就是真人都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第一次她还捂着眼睛,心里骂着那些人没有礼教,与禽兽无疑。 见得多了,也就怀疑了。 做那些事情真是禽兽不如吗? 她没有过谈婚论嫁,但听说嫁人之前都要学习的,只不过在中原,做这等事情是要避着人的。 后来,也就能熟视无睹,甚至还会很是羡慕。 羡慕草原人不受礼教的拘泥,可以听凭天性。 她将揉搓过的衣服拧干,搭在绳子上。 耳边仍然传来细碎的声音。 董依云将水泼了,脑海里忽然想象了下此时林立的画面。 林立会是什么样子的? 醒过神来,董依云脸上忽然有些发热。 她匆匆地转头,端了盆进入柴房,将那些声音隔绝了,这才摸着脸颊。 她慢吞吞地盛了米,在手里无意识地划着,待听到房门忽然出现的动静之后,才惊了下,忙端着盆出去。 林立风淡云轻,全看不出之前在屋子里做什么事了,倒是秀娘的脸红扑扑的。 林立掀开锅盖,在热水里倒扣了一个碗,然后找了一个平底的盘子。 回头看到董依云站在柴房门口,就喊过来:“董姑娘,你过来。” 董依云的脸莫名地红了下,急忙走过去道:“少爷。” 林立“嗯”了声道:“你过来看着。” 桶里的淀粉沉淀了,上面浮着清澈的冷水。 林立用瓢盛出去一些,剩下的拿着勺子搅拌着。 淀粉沉淀了之后稍稍有些硬度,不过很快就搅拌均匀了。 林立先在盘子上抹了一层熟豆油,然后盛了少半瓢淀粉水放进去,将盘子摇晃了下,放在倒扣的碗底上,盖上盖子。 隔了两三分钟时间打开盖子,垫着手巾将盘子拿出来放在旁边案板上,抓着成型了的凉皮边缘,将整张凉皮拿下来铺在一边。 秀娘知道淀粉加热会粘稠,但是这个做法还是第一次看到。 董依云更是觉得惊奇。 她是大户人家出身,跟着嫡母管过家,对厨房里的一切都不陌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当下就接替了林立,按照林立刚刚做过的步骤,一点也不差地往下进行。 林立只瞧着凉皮就馋了,这要是有黄瓜有胡萝卜,切成细丝加上醋和糖和辣椒油,简直了! 还好这时候还有芝麻,就有芝麻酱,味道也不差太多。 做凉皮是个慢功夫,董依云很有耐心地一张一张做着,林立就没有耐心看了。 记得淀粉还可以做凉粉,林立又让秀娘把屋里的灶火点上,烧了半锅热水。 又盛了半盆淀粉溶液,搅拌均匀了,一边慢慢倒入开水中,一边还在搅拌着。 看着锅里的淀粉溶液变得很粘稠了,才全倒在盆子里,拿到外边。 这一盆是凉粉,董依云做的是凉皮,口感上差别不小,颜值上差别也很大。 秀娘好奇地用指头摸摸凉粉,叹道:“好神奇啊。” 林立道:“等我调一碗料汁。” 料汁通常叫做秘方,不过林立没有料汁是秘方的觉悟。 芝麻酱里加了醋、白糖和盐,再来点葱丝,林立绞尽脑汁,也只能再放点白菜芯的细丝了。 “少爷,我回来了。”江飞风尘仆仆地进来,瞧着案板上不认识的东西,笑着道,“少爷又弄出好东西了?” 林立道:“你不一定喜欢吃——从糖厂回来的?” 江飞点头:“先去糖厂看了,马棚搭好了,村长留了大家吃饭,说是少爷让大家务必留下的。” 林立就道:“下午我过去,村里人就都来帮忙了。”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对董依云道:“你把剩下的都做了凉皮。” 又对秀娘道:“我去糖厂转一圈,回来吃晚饭。” 第102章 大刀阔斧(1) 林立和江飞并肩走出院子。 江飞先说道:“我在永安城里看中了两个院子,其中一个是三进三院,还带一个后花园。 原主人举家迁往外地,只留了个下人看房子,要价三千两银子。 还有一个是在衙门旁,就是个三进的院子。这两处哪一处都不适合养马。 我又在城外看了两处庄子,其中一个连着个山头,还有二十亩地也是自家的。 地方足够大,房子差点,是连着庄子里的下人一起出售的,只要两千两银子。” 林立问道:“你中意哪个?” 江飞笑道:“是少爷买房子。” 林立道:“你也是我一家人,我听听你的意见。” 江飞就道:“要是我的意见,就是买个庄子,地方大,还能开了演武场。” 林立笑道:“那还不如就在这原地盖一个呢。” 江飞道:“也可以啊。” 林立就摇摇头:“说笑呢,留着银子干什么?瞧着好看啊?——庄子距离这里多远?” 江飞道:“在咱们村子和县城之间,有个小路下去就是。” 林立摸着下巴想了想:“位置还不错。” 说话到了村口的糖厂,果然一下午的时间,马棚已经接近完工。 林立出现,大家立刻就都大声地和他打着招呼,连拴在一旁的马都仰头嘶鸣起来。 林立也笑着回应着,说晚饭都留下吃,今晚上有熊肉,可以敞开吃。 大家大笑着感谢着,林立略微站了一会,再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带着江飞离开。 江飞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食堂门口,正看到紫苏和芍药瞧过来。 视线触碰到他的时候,立刻垂下。 “我要买个铺子,还有酒楼。”林立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江飞。 “你们走镖,每到一个县城,都买下个铺子。咱们走镖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铺子不用太大,后院里要能停马车,休息人,还要有个能上工的地方。 不过我还没有想明白,是都从这里运过去,还是在当地也开个厂子。” 江飞问道:“少爷都要卖什么?” “淀粉、粉丝、白糖、松花蛋,以后还会陆续添新的东西。” 江飞沉吟着道:“提炼白糖需要的人手要多,少爷也得大肆收购高粱秸秆。 如果人手不可靠,只要压榨机器被人得了去,少爷的优势就不占了。 还不如烧活性炭运过去,直接买红糖精炼白糖,同样获利不菲。” 林立点头:“嗯,我打算先试点下,从糖厂挑两个人去,你看看谁合适?” 林立自问识人还可以,不过对糖厂上工的那些人了解的肯定不如江飞。 江飞点了两个人的名字道:“他们两个人挺有头脑,做事也认真,放出去独当一面应该可以。” 林立记下了。 到了家门口,两人就不再说这些事情。 凉皮都做好了,红烧熊掌也在收汁,还有一锅米饭,一个糖醋白菜。 凉皮、凉粉分别都切了,用林立调的料汁拌了,装了两大盘子。 果然,酸甜可口中带着麻酱的香气,特别开胃。 “这个怎么样?”林立得意地问道。 “好吃。”秀娘点头。 江飞品了品道:“若是在夏天更好卖些。” 林立道:“冬天也没事,做个凉菜不错的。” 再吃熊掌,果然皮烂肉嫩,还有筋头也肉软烂了。 林立计划里是要啃半个的,却只吃了三分之一都没有就吃不下了。 眼睛大肚子小的看了一会,还是摇着头站起来。 “董姑娘,明天想着把面筋切了,下开水里煮熟了,和凉皮凉粉一样拌了。” 他算是折腾了一天——早晨早早地跑步,白天又折腾了一次,眼下困意上来。 “厂子那边江飞你安排,明个一早还要跑步,我先休息了。” 江飞瞧着林立困倦的样子笑了。 秀娘忙跟着进屋,林立推她出去吃饭,自己倒在床上的时候心想: 就秀娘一个女人他都吃不消,再来一个,呵呵。 又想起从出门之后,一天五十个大字的练习就没坚持了。 这人啊,一旦懈怠了,再想勤奋起来,就困难了。 林立决定要严格要求自己。 首先就是不能沉迷床上那点事,不能自拔。 其一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其二就是不能给秀娘误解。 当然,也是因为他有事情要忙了。 江飞去一次城里,回来没有空车,买了不少大米白面和绿豆。 靠着糖厂和油厂的后墙,只是用篱笆简单围了个大院子,从村子里再招了十个人,跟着秀娘学做粉条。 林立则在第二天,早晨坚持带着人跑步之后,就又和江飞带着个小伙子一起去了城里。 这次,林立在永安城里盘了个铺面,请了个掌柜。 又盘了一个开不下去的酒楼。 铺子还好说,不用多大的改动。但酒楼,林立准备好好装修装修。 他舍得银子。 银子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花的么。 一间铺子一个酒楼,也才花了他不到八百两的银子。 靠近衙门的那座三进的院子,林立也很满意。 这是江飞最没有看中的院子,林立却眼睛都不眨地买下来。 又花掉了八百两的银子。 不过是买了三个空壳子,接下来就是要将空壳子填满。 又采买了三车的东西,拉回村子里。 林立的人每天都要去县城里采买,然后拉回村子里,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林立这才还在城里买了房子。 江飞安顿那些东西,林立就将秀娘和董依云找回家里。 “董姑娘,我在城里买了处宅子,需要人打理,你愿意去吗?” 林立连个铺垫都没有,就直截了当说道。 不说董依云,就是秀娘都吃了一惊。 董依云几乎没有迟疑,就点头道:“少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立摇着头:“不是我吩咐你。你以前当过家,我是信任你,才让你当那个宅子的管家的。” 管家在这时代的权力是很大的,仅次于家主,甚至比家族里的其他人权力还要大。 林立却还是觉得给董依云的权力不够似的继续道: “我还买了个酒楼,暂时无人打理,你若是能胜任,也一并交给你。”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03章 大刀阔斧(2) 林立从知道董依云管过家,就打算将董依云好好地用上了。 秀娘在记账方面表现出天赋,但是要她掌管个酒楼,或者管理他这一大片的事务,林立以为会有困难。 且私心里,林立也不想秀娘太累。 董依云的卖身契在林立手里,就属于林立的下属。 下属是来干什么的?是干活的啊。 知人必须善用。 董依云显然是激动了,但是不知道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还是这一年的磋磨,表现的并不很明显。 林立很是耐心地看着董依云,等待着她的答复。 董依云的心砰砰跳了几下,然而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看着林立,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昨天房间里的那些声音。 昨日听着就有些心慌意乱,今天忽然想到,面颊就是一热。 董依云立刻就藏住了心思,她定定神思忖了片刻问道: “少爷,城里的宅子,都要住进去什么人?” “我和秀娘,你,江飞,我带回来的一部分人,还会不会增加人现在说不好。 下人肯定还是要添的,但是添多少我想交给你决定。” 董依云点点头:“如此并不难,依云可以胜任。” 林立不等董依云问就接着道:“酒楼我会重新装修,会新增加一些菜。 也就涉及到继续用原有的厨师,还是请新的厨师。” 听到增加新的菜,董依云眼睛一亮。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少爷肯用依云,依云必定尽心尽力。” 林立笑了。他就知道董依云不会拒绝的。 在大家族里长大的,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几乎都具备一定的才华。 能有机会站在人前,就绝对不会甘于人下。 管家和掌柜,正都是董依云业务范围内。 董依云忙起来,也省得秀娘惦记着她。 便看向秀娘道:“秀娘,你就又要建两台账了。” 秀娘“嗯”了声道:“我们要搬到城里住?那这里呢?地呢?” 林立道:“马上天就冷了,这屋子四面透风,大冷的时候怎么住人? 再说我带回来的那些人还在糖厂里打地铺。” 秀娘又嗯了声。 “这样的话,以后秀娘你和董姑娘就都要忙了。 董姑娘还好,可以直接就住在城里了。秀娘你却要城里这里两头跑了。 你先忙着,也看看再带个人,收个学徒也可以。” 又道:“城里宅子如何布置,董姑娘你和秀娘商议着来。” 两人都忙着答应下来。 秀娘忽然问道:“爹娘和大哥大嫂呢?” 林立道:“房间给准备着。估计着也就过年时节能在一起住两天。” 秀娘若有所思地看董依云一眼。 林立立刻警惕起来:“我打算在过节之前将酒楼开起来,还要走一批货,这一阵你们都会很忙。” 当然会很忙了。 昨天在城里办了那么多的事情,林立也采购了足足三车的东西。 其中就有上千个鸭蛋,腌制松花蛋所需要的茶叶,至于生石灰,糖厂一贯不缺这个。 但还是买了一车的备用,更还有绿豆、小麦、大豆。 这还是林立没有大肆采买。 不过,林立觉得他得提醒秀娘和董依云的。 “秀娘,董姑娘,你们两个,一个作为我的账房,一个是我的管家,从今天开始,所有的采买、销售就要有计划了。” 林立看向秀娘:“秀娘,你对几个厂子需要的原料清楚。 以后每个月的月初,就要拿出下个月的生产计划,和原料采购计划,还包括库存数量。 每个月的月末做一次盘点,和上个月的计划做对比。 你一个人做这些,现在还可以,等我厂子规模扩大之后就要吃力了。 所以你也要想着给自己找几个助手,将一些事情分配下去。” 秀娘点点头:“嗯,我一会就做计划。” 林立又对董依云道:“你也是如此。” 董依云道:“是,少爷。” 林立道:“那就暂时这样,你们自己写个计划书,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 就给你们今天一晚上的时间,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县城。” 林立自己要做的事情却不多。 他出了院子到了村子中的晒场,买来的小麦正在着人脱粒,麦麸也都收集了。 江飞也在那里。 林立过去,江飞转身点头招呼着。 林立看了一会,忽然道:“我好像觉得,大家都在忙,就我最闲着。” 江飞笑道:“在王府里,也是王爷好像最闲着的。但是王爷一旦忙起来,我们却全都忙不上忙,插不上手。” 林立道:“我怎么能和你家王爷比。” 江飞道:“是一个道理。少爷是做大事的,只要动脑就可以。” 所谓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制于人了。林立心里说着。 麦子都脱了粒,也磨成面粉,与麦麸、大豆、面粉、食盐泡在一起。 林立一共泡了三份,每一份的比例都略有不同。 这三缸东西盖了盖子都安置在库房里,等待发酵。 天也完全黑下来,上工的人陆陆续续地下工了,糖厂内却还是很热闹。 “少爷,打拳啊。” “射箭射箭。” 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林立安排的那些训练,根本就不觉得累。 “打拳还是打我?”林立审视着这群小伙子问道。 “哈哈哈哈。”大家笑起来。 “江哥,咱们比划比划。” 与江涛比划,是他们最乐此不疲的事情了。 江飞道:“行啊,不过这么比没什么意思,谁输了,罚做一百个俯卧撑。” 俯卧撑是林立推广的,江飞做过之后,觉得作为强身健体的手段很好。 与马步配合,正弥补了上身力量的不足。 “崔哥,你上。”大家撺掇着。 崔亮和江飞在回来的路上较量过几次,彼此实力相差不多,大家这么一叫号,两人对视一眼,都将外套脱了,丢在一边。 林立笑吟吟地给自己找了最佳观看地点,还生怕事不小地道: “点到为止啊,我压江哥赢。” “可以下注?赌注是什么?” 林立老神在在地道:“自然是同甘共苦了。配着一起一百个俯卧撑。敢不敢下注?” “下!下!” “少爷都不怕一百个俯卧撑,我们还怕!” “我压崔哥!崔哥,加油!” “我压江哥!” \b\b\b\b\b\b\b\b 第104章 一百个俯卧撑 江飞回头看林立一眼,笑着举起手臂,握紧拳头,使劲往自己方向挥挥。 林立也做了个同样的手势:“江哥,只许胜,不许败!” 一群人轰然叫起来:“崔哥,赢了江哥!” “我们要看少爷做俯卧撑!” “赢了江哥!” 崔亮笑呵呵地也挥挥拳头:“江哥,众望所归,我可不会客气。” 江飞哼笑了声:“来,别客气。” 两个人对面,忽然全都收起了笑容,互相抱拳,刹那,周围就是一静。 双手放下的瞬间,两人疾步上前挥拳。 林立对拳法几乎一窍不通,只能看出两人格挡极为迅速,似乎对手举手抬足都在预料之中。 肌肉与肌肉,拳头与拳头碰撞在一起,林立听了都觉得肉疼。 真是实打实地对打,拳拳到肉。 招式不如何漂亮,但是哪怕是隔着几步远,林立都听到了拳风。 两人几乎都是在进攻,都是以攻代防,林立顾得上看他们的上盘,就顾不上看下盘。 忽然听到旁边的叫好,就见到两人的手臂忽然绞在一起,再看双脚也互相别住。 势均力敌。 林立分不清两人谁的优势更盛一些,谁又更弱一点。 忽然,就听到崔亮大喝了一声,江飞忽然急退了好几步。 两人倏地分开,江飞一个后滚,半条腿跪在地上,就见到崔亮一个踏步,右脚重重地踏在江飞之前站立的地方。 林立的心一提,就听到又是一阵叫好声音。 江飞忽然一个扫地腿,崔亮的腿一绞,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林立只听得“砰”一声,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忙上前道:“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好了,就到此为止。” 江飞和崔亮还较着劲,两人谁也不肯先松手。 林立叫道:“就是切磋,不一定要分出胜负。” 崔亮和江飞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好像对了某种暗号一般。 崔亮瞪着眼睛:“虽然切磋,怎可不分出胜负。” 江飞咬牙切齿:“还有彩头,要如何算?” 林立瞠目结舌:“你俩平了,先都松开。” 二人异口同声道:“平要如何算!” 林立瞧着他两人胳膊压着胳膊,腿别着腿,生怕一个力气过大,就再受伤。 急道:“松了,都松开再说。” 崔亮和江飞对视一眼,两人都缓缓卸下力道。 林立瞧着二人站起来忙道:“活动下,别抻到受了伤。” 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肌肉拉伤了,这年头都不好恢复。 两人都活动了下手脚,江飞先道:“没有分出胜负,就是技不如人。” 崔亮也道:“还得锻炼才好。” 林立道:“很精彩了,切磋而已,没必要一定要分出胜负。” 崔亮摇头道:“战场上哪里有平局。” 江飞也道:“我输了。” 崔亮也道:“我也没赢。” 两人互相举起拳头碰碰:“愿赌服输。” 林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两人往旁边看了一眼,接着往地下一趴,两手扶地。 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也全都一个动作,竟然都开始了俯卧撑。 只有林立一个人站着,愕然地看着他们。 “你们,不是,平局这也……” 没有人吱声,回答林立的是大家一二三四的数数声。 整齐划一,动作标准、迅速。 林立站着,看看他们,觉得,他这么站着好像不对。 可一百个俯卧撑?他做还是不做? 林立还迟疑着,大家已经就做到了四十多个。 这中间,没有任何人抬头看林立一眼,但是林立的脸忽然火辣辣了一下。 他们因为平局就肯接受赌注,增加了一百个俯卧撑。 尤其江飞和崔亮,还刚刚切磋了,脸上的汗都豆大般地落下。 他这个提议下注的人反而站在这里看着。 林立慢慢地也后退了两步,将碍事的袖子提了提,也俯下身去。 没有看到,就在他俯下身的那刻,这一群小伙子全都快速地抬起头瞄了他一眼,接着互相对视了下。 他们口里还数着数,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而在林立也压在身子开始第一个俯卧撑的时候,江飞和崔亮的嘴角都要裂开了。 林立开始专注在自己的俯卧撑上。 他没有那么好的体力,也就没有那个快的速度。 他收着力气,一下一下很是认真。 林立知道他自己的优点,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 锻炼是给他自己的,既然做了,每一个都要标标准准的。 可惜,才做到十五个,手臂就酸了。 耳边听到的声音都七十了。 这帮小伙子!林立在心里咬牙切齿,体力怎么这么好。 他天天都有练习俯卧撑的,可别说一百个,他五十个都做不到。 林立还是一起一伏着,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 不觉,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林立支撑着自己抬头,见到大家都在看他。 他心内忽然闪现出点什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是落入了个圈套。 可不论是不是圈套,他现在都是骑虎难下了。 林立低头继续做的刹那,毫不怀疑地在江飞和崔亮两人脸上看到了笑意。 上当了。 林立在心里气得骂了一句,却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做着。 静了一会,不知道是谁先小声报了数。 奶奶|的,这数竟然和林立自己数的完全一样。 这些臭小伙子们竟然偷偷地替他数着呢。 林立被气笑了,本来胳膊就酸了,蹦着一口气的,这一笑两只胳膊就支撑不住了。 江飞上前,脚尖一点,就将林立的腰腹托住了。 “呼吸均匀,全身绷直了。” 林立将腰腹压在江飞的脚上静了一瞬,他全明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身体。 江飞的脚尖也离开了。 奶奶|的,输人不能输阵。 林立简直是咬紧了牙关,一个一个继续标准地做下来。 二十个,三十个。 胳膊不是自己的了,腿也不是自己的了。 林立支撑了一会,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才要一松劲,江飞的脚尖又是一伸,又将他的腹部托住了。 “少爷,这可是你自己下的注。” 江飞的声音里带着轻笑。 林立气还能喘匀,他也没抬头地点点头:“放心,今天一百个,肯定能做完。” 第105章 立正 不蒸馒头争口气。 林立在心里咬牙切齿,他就是将两条胳膊累断了,也要做完这一百个俯卧撑。 况且,胳膊累不断。 没等到他胳膊累断,江飞的脚尖一定会接住他。 “哟呵,少爷威武!” “少爷加油!” “少爷好样的!” 林立心里气的啊,他真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露了一大把脸。 一百个俯卧撑说着容易,做起来简直要了人命了,林立都记不住他中途休息了几次。 就是休息,也不是完全放松,只不过是勉力支撑自己。 最后几次,他甚至都将身体放在江飞脚面上,靠着江飞的脚才支撑住。 然而无论如何,他终于是完成了一百个标准的仰卧起坐,被江飞抓着肩膀拽了起来。 “少爷厉害!”江飞抓着林立的胳膊,替他揉搓放松。 林立的两条胳膊在江飞的手里,就和面条一样柔软。 他现在不止两条胳膊酸胀,两条腿,脚尖,腰背,哪哪都酸胀,没有力气。 “呵呵。”林立嘴里扯出冷笑。 现在唯一还没有酸胀的就是他的嘴了。 “你家少爷我当然厉害了。”林立任凭着江飞按摩着他的胳膊,“现在我要宣布对你们的处罚。” “处罚?处罚什么?”一个小伙子问道。 林立哼笑了声:“训练了一整天,晚上都还有力气做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之后还和没事人一样。 这么说训练的力度是不够了。晚上吃完饭之后加练。” 一群人都愣住了。 “加练?少爷,凭什么啊,我们体力好也错了?” 林立乜斜着那人道:“就凭我是少爷。怎么着,练是不练?” 那人张张口,瞧着江飞和崔亮都没言语,也悻悻地不说话了。 江飞鹰开始给林立按摩肩部了,林立扭头看着崔亮道:“崔哥,来,给我按摩腿。” 崔亮微微低头,忍着笑走过来,刚刚那小伙子忽然抢上前:“少爷,我来。” “一边儿去。”林立根本不鸟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把我捏得哇哇叫。 我告诉你啊,崔哥手法重一点,我都罚得你们晚上睡不着觉。” 崔亮扎个马步,抬起林立的一条腿放在自己腿上,一边揉搓按压捶打,一边笑道: “少爷,我错了,我今天不该手下留情,就该给他们练得站都站不稳。” 林立舒服地往后靠在江飞身上:“别啊,你要是尽兴了,我不就没有借口了?” “少爷,你这借口……”那另外一个小伙子说了半句,见林立斜视着他,闭嘴了。 林立纯粹是自己受累就瞧他们不痛快。 外加这些小伙子精力和体力都太足了,他就想折腾折腾他们。 晚饭多了一份凉拌面筋,与面皮的口感不同,面筋更有嚼劲,蜂窝状的面筋也更能吸收汁水。 “麻辣拌里加面筋味道会更不错。”林立问秀娘道。 只有他和秀娘吃过麻辣拌。 秀娘道:“肯定好吃,好久没吃麻辣拌了。” 江飞和董依云都没吃过,一脸不解地看着林立。 林立想起来:“江哥,明天你领我去买鱼虾的地方转转。” 林立的手臂还在发抖,不过不明显了,吃饭问题还不大。 “啊,要有鱼头吃了?”秀娘欢呼道。 林立道:“我差点忘记鱼头了,董姑娘你记着点,我们酒楼未来的菜谱上,要有鱼。” 鱼是酒楼菜谱上必备的,尤其是宴客时候都会点上条鱼。 年节的时候更要有,寓意着年年有余。 董依云点点头答应了声。 林立又提醒道:“秀娘,我要张木匠再多做几台压榨机了,你计划里最好还要单独有一项。 就是每增加一台压榨机,会增加多少人工,随之会多消耗多少秸秆,得到多少糖浆、白糖等等。” 秀娘点点头,又对董依云道:“董姑娘,你有时间了教我认认字。” 林立也道:“我本来打算要董姑娘教崔哥他们认字了,现在董姑娘事情多了,我打算再请个教书先生来。 江哥,我打算在咱们村子开个私塾,给孩子们启蒙。 就是这天气不作美,眼看着冷了,村子里也没有多余的房屋。” 秀娘睁大眼睛看着林立,董依云也忘记了吃饭。 倒是江飞很了然:“也不急于这一时。” 林立摇头:“不着急不着急,拖着拖着就会懈怠了。 趁我还有精力,有想法,最好尽快就实施了。” 江飞道:“少爷你有想法是好的,可村子里愿意让孩子念书的可不多,大家也买不起笔墨纸砚。” 林立笑道:“放心,你少爷我自有妙计,肯定能让大家争先恐后把孩子送来的。 不过没有屋子写字是个问题,我打算先请个先生,直接教孩子们背书,你们觉得如何?” 这里四人,只有林立和董依云是读书认字的,大家就都看向董依云。 董依云点点头道:“识字之前先背书是可以的。” 林立就道:“那就好说了,背书也不需要屋子,站在外边也背的来。关键是请个先生。” 又看着董依云道:“不是觉得女先生不好,是董姑娘还要帮我管家赚银子。” 董依云忙道:“少爷,依云没有那个意思。” 林立将碗放下道:“江哥,你吃饱了?” 江飞记起林立之前说的加练的事情,笑着放下碗筷道:“吃饱了。” “嗯,”林立脸对着江飞,眼睛却看着秀娘道,“江哥瞧着我太闲了,故意让我自动自觉地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秀娘知道俯卧撑是什么,小小地惊呼了声。 “我这两条胳膊今天还能动,明早就不一定了,我非要报复回来不可。” 秀娘就捂着嘴笑了。 江飞也笑起来:“少爷的体力越来越好了么。” 林立哼了声:“走。” 糖厂那边,大家也都吃完了饭,好奇地议论着林立要给他们加练什么呢。 林立来了也不废话,直接就列队立正。 之后,林立就围着他们前前后后地转圈。 谁的后背稍微一松懈,就拿着木棍敲过去。 谁的手指没有绷直,也完全不客气。 谁的下巴没有抬起来,也会敲一下子。 还边检查边说:“你们少爷我仁慈,就加练立正,先说好,一人不标准,全体都要挨罚。”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06章 二郎说的对吗 立正,看着简单,做着也简单,但是坚持下来一动不动,就不容易了。 不过这些人自小扎马步练习过的,保持立正姿势,还真就不费劲。 林立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包括江飞在内的十人,一个个站得笔直,真就是一动不动。 这个功夫真让林立又恨又爱。 想当初他军训的时候,站军姿这项,把多少人都差点站哭了。 怎么在这几个人眼里,就是小菜一碟呢? 林立也不避讳,点着其中一人问道:“累不?” 那人咧嘴一笑:“少爷,就这么站着,站到明天天亮都不累。” 林立奇怪了,继续道:“为何不累?” 那人道:“少爷,我们挨罚,要么跪,要么扎马步,哪个不比这个辛苦?” 林立明白了。 还真是他仁慈了。 他以为的困难,是因为现代学生都没受过训练。 现代军队的训练,哪里有古人训练辛苦?毕竟,扎马步怎么都比站军姿累的。 他眼珠子转转,把几天之后的日程提上来。 “那好,现在咱们练习走步。走正步。” 林立说着,站在他们面前,抬头挺胸,抬左腿,甩左臂,抬右臂,一边做着,一边讲解姿势要领。 林立的正步,就是半瓶水咣当,但是他理论知识丰富啊。 自己做得不标准,不妨碍他检查别人的动作。 “江飞,出列!”林立叫道。 江飞立刻出列。 林立开始指导江飞动作。 一个正步要拆分成好几个姿势,过程中就有一只脚着地,不过这对江飞并不辛苦。 对所有人都不辛苦,括弧林立自己除外。 不得不佩服这些习武之人的体力,这时代当兵的人的素质。 林立要求他们的正步,就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来。 真是令行禁止。 不但接受得快,学得也快,林立讲解完之后,就变成了江飞带领大家,来回走了几趟,林立就挑不出毛病了。 至少在林立的认知里,是完美,没有错误。 但林立秉承着鸡蛋里挑骨头的念头,再次强调: “正步走,走的军人的荣耀,要求的就是所有人的步伐一致。每个人腿踢的高度都要一致,步伐也要一样大小。” 他想起前世陆海空三军仪仗队的检阅,那正步,那方队,走的人心情如何他不知道,看的人可个个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 “以后我要有这么一支队伍,能走得整整齐齐的方阵,到时候我给你们设计一套服装穿上,让你们成为最帅气的人。” 没有人怀疑林立画的大饼,至少没有人表示出来。 林立没有说解散,他们刚刚就是在立正,所有人就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立连找个批评他们的借口都没有。 林立站在这一行人面前,微笑了下:“很好,江飞,你领着大家练习。” 他对这一行人要无计可施了。 他以为现代的训练,拿到这个时代,对这几位,竟然完败。 唯一让他能安慰的,就是他们的正步练过这一会就很标准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大放异彩。 林立是真服气了。 他现在就想躺在床上睡大觉。 林立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的时候,看着还在烛光下构思计划书的秀娘,第一次出现了有心无力。 人都说,专注于工作的男人最吸引人。 在林立看来,专注于工作的女人也同样最美。 但现在,林立只想闭着眼睛睡觉。 他躺在枕头上,眼睛还没闭上,感觉自己已经睡着了。 林立确实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他今天奔波了一整天,早晨参加了五公里的越野跑,晚上又被加练了一百个标准的俯卧撑,这个身体吃不消了。 也不是完全吃不消,是再没有余力做在床上做的运动了。 秀娘站起来,轻轻地给林立盖上被子,然后吹熄了烛火,拿着账本来到董依云的屋子里。 董依云忙站起来道:“少奶奶,你来了。” 秀娘把账本放下道:“二郎睡着了,我在你屋子里盘账。” 董依云忙把正位置让给秀娘。 秀娘看着桌上工整的楷书道:“董姑娘的字写得真好看。” 董依云笑着道:“我从四岁起就跟着娘亲学习,我的字是娘亲教出来的。” 秀娘羡慕地道:“董姑娘的娘亲一定读过很多书。” 董依云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娘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背书了,能握住笔的时候就开始学写字。 娘的小楷写得最好,娘还为我抄过一整本的书,可惜……” 董依云的声音里带上点淡淡的哀愁,她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不再那么伤心了。 “娘和我说过,要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的,因为活着才有希望。” 董依云看着秀娘,“娘没有说错,遇到少爷,是我最大的福分。” 秀娘的脸上也绽放出光彩来:“二郎人可好了。他最见不得人受苦的。” 董依云点着头:“是的,少爷心善。” 秀娘最喜欢听人说她的二郎好,可惜大家平时就赞那么一句两句的,她藏着一肚子的话呢。 终于遇到个能听她说的人。 “董姑娘你不知道,我当初嫁给二郎的时候,他正病重着,拜堂都是我和大公鸡拜的。 二郎好了之后,就偷偷地买了红烛,给我买了最好看的衣服,还给我买了一对耳环。 重新和我完成了拜堂的夫妻对拜,和挑盖头,交杯酒,还交给我什么是结发夫妻。” 这些话秀娘早就想找个人说了。 “当时我就在心里说,我的二郎对我这么好,我也要对二郎好。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二郎。” 秀娘的眼睛都好像在闪光。 “二郎还教我认字,读书,还教我记账,让我管着砖窑、炭窑、糖厂,所有的账目都交给我。 二郎还说,咱家赚的钱也都归我管,说男人赚钱给女人管着,是天经地义的。 董姑娘,你见多识广,男人赚的钱给女人管,真的是天经地义的吗?” 秀娘的眼睛闪亮着,她满怀憧憬地看着董依云。 董依云看着面颊上飞着彩云的秀娘,这一刻她的心里是那么羡慕秀娘。 虽然少爷只是一个秀才,但少爷日后的成就,绝不会止步于秀才的。 第107章 愿意吗 董依云的面颊不由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看着秀娘点点头道:“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边赚的银子,是该交给家里女人管的。但是……” 她想到自己贪污渎职的父亲,神色黯淡下来。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会把银子交给家里女人的,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管好家的。” 秀娘慢慢地点点头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有本事赚银子的。” 她轻轻地叹口气,“我只见到二郎能赚来银子。” 董依云微笑了下。 她很是羡慕秀娘能遇到少爷这么好的男人,也为秀娘高兴。 秀云翻开账本,却又看着董依云,小声问道:“董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董依云乍然听闻就是一怔,她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林立。 她见过的男人并不多,除了父亲,就是买了她的,然后就是草原上的。 除了林立,还没有谁能让她多看一眼。 董依云的脸红了,她垂下头。 “你喜欢二郎吗?”秀娘盯着董依云问道。 董依云惊了下,她略微慌乱地抬起头道:“少奶奶,我是奴婢。” 秀娘眨眨眼睛:“你是不是奴婢,和你喜不喜欢二郎有关系吗?” 董依云被问住了,好一会才道:“少奶奶,少爷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我会感激少爷一辈子的。” 秀娘嘴唇嘟嘟,坚持问道:“那你喜欢你家少爷吗?” 董依云不明白秀娘问这话的意思,她心中涌出种陌生的感觉。 她想,她是喜欢少爷的。 少爷看起来那么阳光,还很英俊,还很……好。 她看着秀娘期待的视线,不由得点点头:“少爷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呢。” 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她的心砰砰地跳着。 如果父亲没有犯罪,如果她还是位小姐,也许也能嫁给和少爷一样的人。 秀娘的眼睛亮起来:“那,你愿意给少爷做妾吗?” 董依云怔住了。 “少奶奶……” 秀娘的眼睛亮亮的,带着期待:“少爷是秀才,有大本事,你也读书认字,少爷也喜欢你。 你和别的下人是不一样的,少爷都让你管家,还让你管着酒楼。 你要是愿意了,我就做主,让少爷纳了你。” 董依云听到“纳”这个字的时候,心里忽的一凉,悲哀忽然涌上心头。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给人做妾。 不,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从来不敢想,不想想。 她被贬为奴的时候,就知道再不可能为人妻的了。 她被逼迫着要卖到窑子里的时候,她应该能想到做妾是最好的归宿了。 但是她从来不让自己这么想,她原本是大家闺秀,是该为人妻的啊。 董依云的脸色发白,她的手不由攥成了拳头。 “啊。”秀娘失望地叹息了声。 二郎那么好,董姑娘怎么不愿意嫁给她呢。 她没有再问,而是看着翻开的账本。 “少奶奶,我……我配不上少爷。”董依云低声说道。 秀娘立刻就抬起头来,“配得上的,董姑娘,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二郎说,找个好日子给你们成亲。” 董依云惊讶地看着秀娘,她以为是林立要秀娘来说的,原来竟然是秀娘要主动为少爷纳妾。 “少奶奶,是你要为少爷纳妾?” 董依云不明白了。 她虽然不曾有过谈婚论嫁,但也知道,没有一位妻子愿意丈夫纳妾的。 每一次给丈夫纳妾,做妻子的都是强颜欢笑。 每一次丈夫在妾的房中安置,做妻子的都会伤心难过。 因为妾分走了丈夫的心。 哪怕妾永远不能成为正妻。 秀娘大睁着眼睛看着董依云,眼神里带着伤心:“可是你不同意的。” 董依云好奇心起来,她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问道:“少奶奶,为什么要给少爷纳妾?” 秀娘道:“二郎的家业会越来越大,我管着账,就要分心。 我想多个人和我一起照顾二郎。再说,我嫁给二郎都好几个月了,肚皮都还没有动静。 咱们女人家嫁人,就是要为夫家开枝散叶的。 我自己不生,就该给二郎纳妾生的。” 董依云眼睛真睁大了,不敢相信地看着秀娘。 天底下还有这么一心一意对着丈夫的女人? 这么情愿丈夫纳妾生下没有自己血脉后代的女人? “少奶奶,你不担心少爷喜欢你少了?”董依云忍不住问出来。 秀娘眨眨眼睛,笃定地道:“不会的,我是二郎明媒正娶的,是结发妻。 二郎就是喜欢别的女人,也不会少喜欢我一点的。” 董依云无法理解秀娘。 这么天真的女人,若是生在大家族里,没有父母的庇护,若是失去了丈夫的宠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秀娘真是幸运,嫁给了一心一意对她的少爷。 有那么一瞬间,董依云觉得给林立做妾也是不错的。 至少当家主母不会磋磨她。 房间里安静下来,秀娘重新对账,董依云的心却无法平静。 她从被打入奴籍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考虑了她的未来。 她以后是要嫁给一个同样为奴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成为家生子,世世代代都为奴? 还是嫁给少爷为妾,她还是奴,但至少她的孩子不是奴了。 她内心生出惶恐。 自小,她就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会给她挑中最好的夫婿的。 她从没有想过会自己做主。 她彷徨了,也害怕了,心底却又生出期待。 她怔然地站在桌子旁,忘记了之前写的“计划书”,只想着与林立一辆马车回来路上的交流。 林立不曾将她当做寻常奴仆那般对待,从没有让她近身伺候过。 虽然她是奴婢,可从被送到林立身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觉到被当做奴婢看待。 可做妾,那就一辈子都是妾了。 董依云慢慢地拿起毛笔,却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董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秀娘忽然又说道,“你喜欢江哥吗?” 董依云缓缓地摇摇头。 “啊,江哥也不喜欢呢。”秀娘有些苦恼,“可没有人比二郎和江哥再好了啊。”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108章 要节制 林立睡着了,所以也错过了秀娘为他的提亲,自然也更不会知道这次的提亲也是以失败告终。 早晨,他是在生物钟的提醒下醒来的。 醒来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胳膊腿连前胸带后背和腰,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上一次这么酸痛,还是初中体育课的长跑之后。 但是那一次的酸痛和这一次,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次全身上上下下,真是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 林立微微一动,随即龇牙咧嘴的嘶了声,秀娘立刻就被吵醒了。 “二郎。”秀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天还黑着,什么也看不清,因此秀娘也就没有看到林立脸上痛苦的表情。 “你睡,还早着呢。”林立安抚道,自己轻轻轻轻地坐起来。 秀娘是最传统的那种女人。 男人起床了,哪里会自己还躺着,立刻就坐了起来。 外边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灶火被点燃的声音。 “外边有人起来了,你多睡一会。”林立按住秀娘。 可没按住。秀娘从林立脚边绕出去,麻溜地穿衣下地开门。 冷气窜进来,随即被关在了外边。 “董姑娘,怎么是你?”秀娘惊讶地道,“今天不是该芍药早起烧火的?” 秀娘给紫苏和芍药都安排好了,两人轮换着早起烧水。 “我醒得早。”董依云说着,芍药也推门进来了。 “少奶奶,董姑娘,我来。”芍药还没有睡醒的模样,头发也没梳。 秀娘盯着芍药,神色沉下来。 “芍药,是我没说明白吗?要在少爷醒之前就准备好热水。 现在连我和董姑娘都起来了,要不是董姑娘生了火,还要少爷等你吗?” 芍药没有吱声,拿着木盆准备盛水。 秀娘道:“出去,先把自己头脸弄干净了。” 真是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董依云一看就是醒了一阵的了,头发都梳整齐了,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董依云就上前接过木盆,从锅里盛了热水,还用手试试是温热的,这才将手巾搭在盆边,递给秀娘。 秀娘有意要让董依云在林立面前多晃悠的,就道:“董姑娘送进去,我也洗把脸。” 董依云脸上一热,昏暗里并没有人看到。 董依云是懂得这些的。 但凡在大家族里长大的人都懂得的。 这是秀娘给她的机会,让她多在少爷面前出现。 董依云答应了声,端着脸盆进去。 林立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叠被子,听到声音知道是董依云就道:“放着。” 董依云放下盆,又上前道:“少爷,让奴婢来。” 林立道:“不用,你出去。” 董依云心里多少有点失望,默默地退出去。 这,就是代沟的问题了。 林立一个大小伙子,哪里有让人家姑娘给他叠被的道理。 再说了,他还是结过婚的人,更应该要注意。 他是真心不好意思,完全没想过这个时代的下人,给主人穿衣叠被都是应该的。 见董依云低着头退出来,秀娘噘嘴进了屋子:“二郎,你怎么叠上被子了?” 林立不想叠的,还不是因为听到董依云要进屋不好意思了。 他胳膊只要一抬就疼,当下丢开被子道:“不叠了,你来。” 秀娘上前几下将被子叠整齐了,转头看到林立龇牙咧嘴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林立哼了声:“昨天被那帮臭小子算计了,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现在全身哪哪都疼。” 秀娘扑哧一声笑了,“那还不快歇着,今天别出去跑步了。” “那可不行,不能被那帮臭小子瞧扁了,你家少爷我输人不能输阵。” 林立勉强洗干净脸,秀娘过来帮他把头梳了。 外边董依云也端来了温水。 林立一口气喝了,觉得五脏六腑都稍微舒坦了些。 只是走路的姿势……秀娘和董依云都捂着嘴笑了。 林立自己支着两条腿不敢打弯,但不敢也得敢。 这疼呢,活动开了也就好了。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试探着,才出了院门,就看到江飞飞快地走过来。 “少爷。”江飞快走了几步,接着晨起的星光,林立见到江飞脸上的笑意。 “觉得我起不来了?”林立想要正常走路,无奈正常不了。 江飞笑着道:“还好。” “不好。”林立没客气,“全身哪哪都疼,恨不得一动不动。” 这要是再厉害点,说不定横纹肌都溶解了。 江飞上手,在林立的胳膊上捏捏,林立龇牙咧嘴了下:“下手轻点,你以为我是你啊。” 江飞笑着道:“跑步不影响,俯卧撑不能做了。” 林立道:“他们是不是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哪儿能啊。”说是这么说,江飞自己都笑了。 才走到糖厂,就听到里面崔亮一声“集合”。 立刻所有人都跑出来立正站好。 林立的胸膛也立刻挺起来,他尽量正常走步,然而,他的意志力还不够抵挡大腿的疼痛。 眼看着大家的眼睛都往他这边斜视着,他干脆就走到所有人面前。 “稍息。” 大家整齐划一地挪开左腿。 “都不错,看来除了我胳膊腿疼之外,你们都很好。” 笑意出现在大家的脸上。 “少爷,你也很棒。”崔亮开口道。 林立也笑了:“老规矩,跑步,砍柴,负重回来。” 说着自己站在了队尾。 一行人脚步整齐地跑出去。 林立吊在队尾,看着前边这一行精神抖擞的小伙子,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把身体锻炼出来。 前世他有电脑手机,那些东西占据了他绝大多数休息时间。 这个世界要啥啥都没有,不锻炼都对不起这大把大把的时间。 林立很快就远远地落在后边。 江飞陪在林立身边。 林立忽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昨晚你们为什么整我?” 江飞笑起来,并不回答。 林立喘着气,忽然惊诧了下:“你是因为……” 这个想法太过私密,林立想到了,却不能说出来。 江飞看林立一眼,笑着道:“少爷的身子太单薄了,房事上最好节制。” 就知道是这个原因! 林立呼吸都错乱了。 第109章 暗许 这个时代的人啊!古人啊! 他周围的都是古人吗? 怎么和他认知里的古人都完全不一样呢? 他的妻子秀娘,每天都在琢磨着给他纳妾。 他当做哥们处的奴仆,却在琢磨着要他节制房事,锻炼身体。 天知道他身边的其他人在想什么。 林立闷头跑着,连累都忘记了。 肌肉的酸痛,在跑动中逐渐消失,林立一口气跑到了山底,才停下来慢慢活动着手脚。 江飞自己上了山,不多时,就和大家一样背着两根树木跑下来。 不过这次的树木,枝杈没有完全消掉,让所有背着树木的人看起来很有喜感。 每天每人背两根树木,林立瞧着山上浓密的树林,悄悄叹口气。 还好,这时候的绿化面积很大,他们砍树,也不是可着一片地来。 让林立心里的负罪感稍微少了些。 回程上空手的林立还是垫底,这一次没有人再等着他,连江飞都飞跑回去。 等到林立喘着气回到村口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完了饭。 林立溜达回小院,他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一如既往的小米粥鸡蛋。 “秀娘啊,”林立点着小米粥,“你相公我现在早起要跑到山根下再跑回来,你觉得小米粥和鸡蛋能填饱我的肚子吗?” 秀娘笑眯眯地过来道:“你刚跑完,喝粥正合适的。我和董姑娘都说了,过一会再给你吃肉。” 林立正口渴,几口就把粥喝掉,肚子里稍微垫了点底,两口吃了鸡蛋。 “不行,我现在就要吃肉,还要吃一碗粥。” 他第一天加大训练的时候,是吃不下饭,但是现在,他觉得他能吃下去一头牛。 又盛了碗小米粥,准备好的加餐也端上来了。 是两个很是小巧的花卷,花卷上点着翠绿的葱花。 大块的牛肉干也切成了片,也点缀着葱花。 这一看就不是秀娘的手笔。 “董姑娘做的?”林立问道。 “嗯,董姑娘手真巧,做出来的东西看着就好吃。” 秀娘坐在林立身边,兴致勃勃地道:“二郎,你收了董姑娘。” 林立免疫了,因此只是淡然地喝着粥,吃着画卷,问道:“你又和董姑娘说了?” “是啊,董姑娘明明愿意的。”秀娘道。 “她拒绝了?”林立听出了话里隐藏的意思。 “是啊,你说多奇怪啊,董姑娘明明喜欢二郎你的,我都看出来了。” 秀娘撅撅嘴,“做二郎的妾有啥不好的啊。” 林立又咬了一口花卷,这个花卷就直接塞嘴里了。 秀娘还小声说着:“二郎是秀才,还有大能耐,还救了她。” 林立道:“救了人也不能就让人以身相许的。” 秀娘却不赞同这个观点:“还能有人比二郎更好吗?” 林立点着秀娘的脑袋:“你知道什么是妾吗?能做妻,谁愿意做妾?” “可二郎不一样啊。”秀娘的脑袋在遇到林立的时候就是一根筋了。 林立三口两口吞了花卷,将摆盘整齐的牛肉也几口吃下,再喝完粥,感觉力气回到身上了。 “我知道了,你的二郎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林立站起来,“走了,江飞车都准备好了,进城去。” 刚要出门又站下,“今天都要买什么东西,哪些送到村子里,哪些留下城里,都计划了?” 秀娘道:“计划了,二郎要不要看看?” 林立道:“我相信你,你决定就好,我不看。” 林立一方面是觉得秀娘可以,另一方面就是偷懒了。 他不耐烦管账,他觉得一个好的领导,只要把握大方向就可以。 董依云也拿着一个本子出来了,见到林立脸就微微一红。 林立看到了,心说,这是动心了? 托秀娘的福,林立体会了一次什么是被爱,也体会到了责任。 然而男人的劣性根还在,这是远古基因的延续,林立自认是约束得了自己的。 但并不妨碍他心里产生一点小小的虚荣。 马车是现成的,董依云和秀娘都坐在马车里,林立就坐在外边,和江飞并排。 “胳膊腿好点了。”江飞问道。 “好多了,活动开了,再有个两天就不疼了。” 林立有经验,没太在意。 江飞“嗯”了一声。 车厢里传来女人的低语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秀娘和董依云正在说悄悄话。 “依云,二郎可喜欢吃你做的花卷了,两口就吃掉一个。” 董依云低头笑了下。 来到这个家才几天时间,她就找到了在以前那个家的感觉。 她好像不再是个可以任人驱使的奴婢。 她可以管家,虽然这个家只有很少的几个人。 秀云这个当家主母也很和善,对她也很好。 昨晚上她半夜才睡着,暗暗地想过了,如果能一直这样,做少爷的妾,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现在是奴身,就是脱了奴籍,也难嫁入好人家的。 “二郎就喜欢吃新奇的东西,依云,以后二郎的饭菜都交给你了。”秀云偷偷打量着董依云说道。 “嗯,伺候少爷少奶奶,是我本来就该做的。” 秀娘看到董依云脸上又一点点绯红,心里更确定了。 明明是喜欢二郎的,喜欢就好。 “少奶奶,你真愿意少爷躺在别的女人身边?”董依云忽然问道。 秀娘怔了下,然后在心里想了想那样的场面,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少奶奶,你独守空房的时候,少爷搂着别的女人欢笑,你会开心吗?”董依云逼问道。 秀娘歪歪头,看一眼被车厢遮住的林立坐着的位置。 “可现在二郎也不在我身边。二郎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 董依云被秀娘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秀娘的想法和她根本就不一样。 确切地说,秀娘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名为嫉妒的这个词。 她幸亏是生在这山村里,也幸亏是嫁给了少爷。 若是在她以前的那个家族里,这样的秀娘会被吃得骨头都找不到的。 董依云被秀娘感动了。 若是换个人给少爷做妾,少奶奶会不会受气? 不行,绝对不行。 董依云也怔住了,她心里,竟然是答应了? 第110章 大刀阔斧(3) 马车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永安城里。 林立先带着秀娘和董依云到了宅子那边。 那是一个空着多时的宅子,宅子地面的青砖都生了一层青苔,但房屋的主体结构都还好。 从前到后逛了一圈之后,秀娘只感叹宅子的大了,董依云的心里就有了数。 首先是要采买下人,收拾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接着要请工匠前来修整,然后就可以采买家具,将这个宅子布置成一个真正的家。 林立以为董依云会到马市买奴仆,谁知道董依云竟然是找了个人牙子,直接说了自己的要求。 人牙子很快就将董依云要的人送来了。 这是一家四口。 男人很是忠厚老实的样子,女人看着也是习惯干活的人,他们的一儿一女年纪都是有十来岁的样子。 “少爷,少奶奶,老周一家原本都是家生子,主家欠了债,才将他们一起卖掉的。 人牙子也答应了原本的主家,会将他们一起卖到新主人家中的。 咱们家正好缺人,都一起买下怎么样?”董依云向林立和秀娘介绍道。 林立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听了也觉得好。 一家人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这一家人就只会对自己忠心。 林立的心忽然激灵了下,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完全认同了这个世界的人口买卖。 不但认同参与且还受益。 林立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家人,和理所当然的董依云、人牙子。 他轻轻地点点头。 董依云有条不紊地将四个人的活都安排下去。 老周是门房,还负责前院的清扫。周婶子负责厨房。 周木和小红,也就是老周的儿子和女儿先清理后院。 林立看着董依云的安排,觉得这里没有他什么事了。 “少爷,这边老周一家先收拾着,我们去看看酒楼。”董依云提议道。 酒楼在隔壁一条街上,是一座二层小楼,酒楼已经易主,门虽然开着,却并没有开业。 见到林立过来,掌柜的忙迎着大家进去。 林立计划了重新装修,但还没有拿出装修方案,先让董依云前后都看过了,才问道: “董姑娘,你有什么想法?” 董依云道:“少爷,我以前没有出入过酒楼。” 林立明白了,他拉开椅子,招呼着掌柜的和董依云都坐下。 董依云恪守本分,不敢落座,只站在一边。 林立也不勉强,就和他们说起自己的装修计划。 不外乎楼上设立了雅间,楼下设立的是火车包厢座位,楼上雅座的桌子设计成转盘的形式,楼下的就是长方形的。 这些在前世到处都是,林立都不用特意琢磨就信手拈来。 然后就是菜式了。 掌柜的拿了菜谱,林立瞧着上边朴实无华的菜肴的名字,基本上是能与想象的对上号的。 林立只负责掏银子——确切地说,掏银子也是秀娘的事。 董依云和掌柜的一起商量楼上的雅间如何修改,怎么布置,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商议过后,一行人回到了宅子那边。 老周家一家人手脚都很麻利,已经把前院简单收拾出来了,还收拾了一间会客的屋子。 “董姑娘,这里几天能布置出来?”林立问道。 “银子到位的话,明天晚上就能入住,要是想要舒服些,再多两天也可以。”董依云道。 “那就明晚上,明晚上我们就搬过来住。”林立决定道。 林立早就不想住那个泥土屋了,城里的这个房子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毕竟是更扛风雨的砖瓦房。 留下董依云和秀娘讨论后院的布置,林立和江飞又出了门。 “咱们搬出来,我家的小院子就空出来了,正好可以请个先生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点书。” 林立和江飞说着,“我对先生的要求不高,人和善耐心,有启蒙经验,能耐得住寂寞就可以。” 江飞道:“少爷心善。” 林立笑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在村子里开厂子赚银子,早晚会有眼红的。 请个秀才教孩子们读书,是做善事,也是在为我自己铺路。 我希望以后大家提起我林秀才的时候,都是记着我为村子里做的事情,而不是我赚了多少银子。” 江飞点点头:“少爷这么想是对的。” 走过这条街,旁边就是个书肆,林立走进去。 书肆不大,陈列的图书不少,都整整齐齐。伙计正坐在桌前抄写着什么,见有人来就站起来。 “客官要看些什么?” 林立问道:“小哥是在抄书?” 伙计笑道:“是,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就会自己也抄书。” 林立就道:“小哥,我是乡下里来的,想要请个先生教村子里孩子们识文断字,小哥这里可有人能介绍?” 那伙计想想道:“还真有个人。是落选的秀才,就住在前边客栈里,客官可以去客栈问问。” 林立又询问了几句,得知那位秀才姓苗,已经考了两次举人没有考上了,颇为心灰意冷。 林立谢过了伙计,又和江飞去了客栈,找到了这位苗秀才。 苗秀正在客栈里抄书,听闻有人找迎出门外,见是两个陌生人,很是客气地请进房中。 苗秀才大名苗若雨,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身衣服虽然旧了,却很是干净。 听说林立想要聘请一位先生给村童启蒙,很是惊讶。 待听到了供吃供住,每月的束修,以及每天只有上午一个半时辰的授课之后,立刻就动心了。 又和林立详细商讨了授课内容,定下正式上课的时间。 至此,林立今日进城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临近中午,林立干脆就邀请了苗秀才一同去了酒楼。 这酒楼却不是自家买的那座,而是这永安城内很负盛名的仙客居。 林立要了几个酒楼的特色菜,还要了酒,又单独点了几个菜,请伙计送到宅子里。 仙客居果然名不虚传,酒菜很讲究色香味俱全。 第一道上来的是红焖羊肉,羊肉顿得软烂,入口即化。 第二道肉沫蛋羹,滑嫩的鸡蛋羹中心点着深色的肉沫,还没吃就让人很有食欲。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11章 布置 仙客居第三道菜是醋溜菘心,也就是醋溜白菜,取的是大白菜的菜心,用五花肉炒了,再加了糖醋,很是爽口。 第四道菜红烧排骨,别说,排骨烧得软烂入味,脆骨都嚼得动。 又上了一道豆腐小白菜汤,翠绿的白菜点缀在雪白的豆腐中,让人食欲大振。 这四菜一汤,不但卖相好,味道也不错,林立品尝着,心里已经对他未来酒楼的菜色有了打算。 在宅子里的秀娘和董依云也收到了同样的四菜一汤。 秀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她每样菜都尝了一口,问道: “依云,咱家的酒楼,也要做这样的菜吗?” 董依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没有去过酒楼,却也吃过酒楼的菜。 她品尝了一番后道:“这些菜自然是要有的,但是我们酒楼还得有别人家没有的菜。” 秀娘点头:“我知道,凉皮,凉粉,面筋,粉条,这些都是别人家没有的。 对了,咱们还有素油,还能炸素丸子,豆腐丸子。” 秀娘的眼睛微微亮着:“二郎会好多东西的。” 秀娘几句话就要提及林立,说起她的二郎的时候,满眼睛里都是崇拜。 董依云只能点头,除了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的菜,剩了差不多一半,就给了老周家一家人。 秀娘还不适应少奶奶的身份,她端了水,拿了抹布,亲自收拾定给她和林立的卧室。 又道:“依云,你喜欢哪间屋子?” 董依云道:“我是奴婢,有个偏房就可以了。” 秀云摇摇头:“你和江哥一样,二郎都没有把你们当下人呢。对了,还要给江哥也安排个房间。” 董依云瞧着秀娘实在不懂这些,就慢慢地教给她说: “江哥是外男,按照规矩是不能进入后院女眷住的地方的。 在城里,但凡有点规矩的人家,最后一进的后院,都是给家里女人孩子住的。 中院里住家里成年的男丁,还有男主人的书房。 前院是会客议事的地方。少奶奶若是给江哥安置住处,在前院偏房里就可以。” 秀娘还不知道单单是住处就有这么些说法,又道:“二郎要我给公婆和大哥一家都留房间,留在哪里?” 董依云道:“若是不常住,偶尔回来,就置办在后院的厢房。 老爷太太回来住一晚,想必也会喜欢安静,还方便少奶奶伺候。” 秀娘点点头,跟着若有所思道:“家里就三个屋子,还够住,现在这么多屋子了,算来算去的,怎么就好像不够用了呢?” 她掰着手指头道:“后院里三间正房,中间的是堂屋,大家坐着聊天用的。 左边正房我和二郎住,右边的你住。左右厢房一共四间,两间给公婆大哥,紫苏和芍药要住一间,还有给二郎备个小书房。” 小书房的说法,也是董依云说过的。 说的是林立外边要有个外书房,是与外人比如江飞商议事情的。 自己后院里得专门有个小书房,林立自己做事情用的。 秀娘就皱着眉头,“以后要是二郎说了妾,都没有地方住了。” 董依云的心一动,看向秀娘的眼神就微微躲闪了下,却还是笑道:“少奶奶还要打算给少爷说妾?” 秀云点头:“是啊,有合适的一定要给二郎说一个的。 我来小日子的时候,也能有个人给二郎暖床。” 秀娘又摸着平坦的小腹道:“我听说女人要是有了身孕,就不能与男人同房了,所以……” 董依云的面颊绯红,她后悔了,她不该拒绝少奶奶的提议。 可是现在反悔,她又没有那个脸面。 秀娘转头看着董依云,狡黠地笑笑,却不肯再说了。 董依云第一次尝到了抓心挠肝的滋味,偏偏这滋味是她自己造成的。 老周婶子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人多起来,房间收拾得也快了,很快,主卧室就收拾干干净净的。 林立和江飞也回来了,下午是他们采购的时间。 他们这次搬家,以林立的意见是被褥都采买新的,家具只先增添必要的。 但是单单被褥一项,就是一个大工程。 董依云拿了银票,带了小红,自去成衣铺。秀娘带着江飞去采买其它,林立自己往城外专门卖鱼虾的市场走去。 林立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了,所以身边能用上的人,他是一点也不含糊不客气的用。 尤其是秀娘,这一次还有江飞陪着壮胆,下一次秀娘就要自己独当一面。 他也准备给秀娘物色个助手,不过眼下没有找到合适的。 城外的水产市场不远,才走近,就有鱼腥的味道传来。 节气上已经入冬,但是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很晚,河水至今都没有上冻,只在早晨河水流动缓慢处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走进水产市场,腥气就越发重起来,路面的水也多,地也泥泞了。 林立今个穿了个牛皮靴子,走在泥泞上还好,若是布鞋,一脚就踩湿透了。 水产市场的东西品种还真多,大多都是鱼,有的林立认识是鲤鱼、鲢鱼,很多都叫不上名字。 也看到了胖头鱼,不知道是龟还是鳖的东西,竟然还看到了干虾米。 果然,看到虾米之后,就看到了海参、鱼肚、鲍鱼这些干海货。林立问了下,价格都不菲。 可惜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生蚝、扇贝、大虾等这般海鲜。 随意找个档口一问,才知道过几日上冻之后,就会有冻的大虾运到这边。 但是贝壳类的东西会很少。因为壳重肉少,要的人也少。 听说林立想要的那种带着厚壳的海蛎子,档口的人表示,那东西在海边便宜得很,都没有人要的。 只要林立出得起路费,要多少有多少。 林立当下拿出一两银子。 这一两银子,约定了时间,互相留下了凭证。 一两银子在林立现在而言是小数目了,他也不知道能运来多少海蛎子。 不过这个东西有多少他能要多少的。 他馋海鲜馋得狠了,知道海边距离这里也就骑马两三日的时间,都准备以后去一次海边了。 第112章 分工明确 临近海边不算太远,也让林立心中生出另外一种危机感。 他貌似寻常地问道:“住在海边,常年出海,有危险没有?” 档口人道:“出海可是太危险不过的了,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了风浪,那浪啊,一下子就能把船掀翻。” 听着只是风浪,没有提及倭寇,林立的心才踏实了一点。 想必这个时候大海另一边的倭寇,还没有穿越海峡的能力。 这一日又是满载而归。 林立带回去了十条胖头鱼,虽然用干草垫着了,车厢里还是弥漫着鱼腥味道。 秀娘把车帘都掀开着,脸上却满是笑意。 她有新家了,新家那么大,那么宽敞,她和林立的一间卧房,就有现在家里三间大呢。 她还瞧出来董依云后悔了。 董依云都没有拒绝住在后院的正房呢。 她可是都说过了,大户人家里,只有当家主子才能住正房,好多的少爷小姐也要住厢房呢。 她没有拒绝住正房,就是为了不委屈二郎的。 秀娘自以为掌握了董依云的想法,就不时地看董依云一眼,越看,就越觉得董依云就是她想的那样。 等到搬了家,就找个好日子给他们圆房。 据说纳妾是不用花轿的,就请家里人坐一起吃顿饭就可以。 啊,那是得要告诉公婆的。 公婆肯定也会愿意的。 秀娘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忽地,就想起董依云问过她的话:二郎睡在别的女人身边,她会高兴吗? 她想了下,心里竟然真生出些不情愿的意思。 秀娘诧异地摸摸胸口,她不愿意二郎睡在别的女人身边? 她将那个女人想象成董依云,想着二郎搂着董依云亲吻,然后做那些和她做过的事情。 忽地,心中升起一种从来没有的难过。 她不知道那叫做嫉妒,她只知道,她竟然是不开心的。 可是,做妻子的给丈夫纳妾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二郎这么好,这么能干,能赚这么多银子,纳妾不是应该的吗? 她也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给二郎纳妾,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董依云看着秀娘一会睁大眼睛,一会蹙起眉头,一会摸着胸口,不时还看她一眼。 她想,秀娘应该是想明白了,没有女人会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婿的。 董依云望向马车外。 少爷是个好人,少奶奶也是好人,那她呢? 董依云对自己的未来,也陷入了迷茫。 马车上另外两个男人,谁也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们的心思全在第一趟走镖上。 “少爷,咱们镖局第一次走镖,插上镖旗吗?”江飞问道。 这方面林立是门外汉,他问道:“插镖旗和不插镖旗有什么区别?” 江飞解释道:“插上镖旗,就是告诉道上经过的,这车队里有镖师,是能砍能杀的。 同时也是告诉外人,镖车上的东西很贵重。 不插镖旗,就好像咱们上次往北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几个小商户结伴而行。 车里就是些货物,没有银子。” 林立点点头:“咱们上一次往返,都没有遇到劫道的。” 江飞道:“上一次走的官道,直通边境,来往客商都多,那条路上没有占山为王的。 这次往内陆去,若是还走官道也安全,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走,都没有经验。” 林立想想道:“我也没有经验,江哥,这次你带队,就都听你的。” 江飞道:“后天镖局开张,也看看有没有顺道的客商,若是一并带上,自然是要打上咱镖局的旗号了。 不然只咱家一个商队,打不打都无所谓,看路上随机应变。” “行。”林立自然是赞同的。 当天回去,林立少不得再次掌厨,炖了老大一锅的鱼头,让第一次吃到鱼头的江飞和董依云都大感意外。 “少爷,这鱼头可以当做咱酒楼的招牌的。”董依云道,“我也是头一次吃鱼头,不知道鱼头这么美味。” “就胖头鱼的鱼头才好吃,不过我这做法是家常的,真要是酒楼里的招牌,鱼头不能这么上。” 林立忽然想起现代的烤鱼,眼睛微微一亮。 “这鱼头从下部剖开,分成两部分稍稍压扁了,上边再点缀些葱绿或者其它东西,叫做干煸鱼头。 还可以做成葱烧鱼头、酸辣鱼头。还可以下边垫上些蔬菜,做烤鱼。” 董依云暗暗记住,道:“烤鱼如何垫上蔬菜?” 林立道:“先将鱼过油,炸酥了,然后用油炒些酌料,铺上藕片、豆芽之类的,上边盖上鱼头,煮熟了之后浇上热油……大概这个过程,等回城里,可以找厨师试试。” 董依云点头:“那,鲤鱼可以做成烤鱼吗?” “可以啊,”林立点头,“不但可以做烤鱼,还可以做鱼片。鱼的做法多着呢,有刀工好的,可以把鱼做成花的样子,摆盘就漂亮了。” 秀娘听着就觉得好吃,又听到摆盘就道:“那咱们家的酒楼,就以鱼为主吗?” 林立听了,还真心中就是一动。 前世的酒楼,有很多就是主推一种的。 比如烤鱼店、炸串店、火锅店,就连火锅店也分了好几种。 越是做的精,分的细,去吃的人也越多,后厨出菜也越快越容易。 他想了想道:“可我还有好几种想法,现阶段,我们也貌似没有能力开两家酒楼。” 董依云道:“少爷,我们可以先将菜谱定下来,等一段时间,还是要上新菜的。 推陈出新,才会留住原有的客人,招揽到新的客人。” 林立点着头道:“对,董姑娘说得有道理,我刚刚有点急于求成了。” 这些东西江飞和秀娘都插不上嘴,江飞只闷头吃饭,秀娘却瞧着林立与董依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相配。 二郎是秀才,董姑娘也识字,二郎考虑开酒楼,董姑娘就能给出建议,二郎还认为对。 秀娘终于在心里决定了,董姑娘这个人,一定给二郎留住。 董姑娘这个人,也一定能成为二郎的贤内助。 以后她管家里的账,董姑娘经营酒楼,持家,正好分工明确。 \u0001 第113章 背书有奖 这一晚上,林立一边吃着饭,一边将自己吃过看过的所有做鱼的方法全讲出来。 胖头鱼的鱼头本身就鲜美,林立做得也好吃,再加上他说的那些做法,饭差一点就不够吃。 “还有鱼炖豆腐,也是一绝。”林立看向秀娘,“若是能做出来宽一点的粉条,一起炖到鱼汤里,更好吃。” 秀娘眼神里闪着憧憬道:“我都着急了,二郎,咱家酒楼什么时候能开业?” 林立看着董依云道:“这还得董姑娘说得算。” 秀娘就巴巴地看着董依云,杜一一笑着道:“装修大概有十天的时间,这期间正好可以研制新菜。” 又对林立道:“少爷,咱们家自己的酒楼,这些新的菜式也是咱们家自己的,我想,少爷是不是采买个厨师?” 林立怔了下:“酒楼原来的厨师不能用吗?” 董依云道:“原本的厨师能用的,但是这些新的菜式是少爷想出来的。 若是被人学了去,到时候永安城内的酒楼都有这些菜,咱们酒楼的优势就没有了。” 林立明白了,这是知识产权的问题。 他道:“明个和酒楼说一声,让他们将拿手的菜都做一道,也正好庆贺我们的乔迁之喜。” 这么说着暂时商议定了,秀娘忙着去糖厂对账,江飞也去了糖厂盘点,林立就和董依云在一起继续商议菜品。 “少爷,若仅仅做鱼,未免单调。”董依云道,“大家来酒楼里多数还是为了谈天,满桌的鱼宴,一次两次还可以。” 林立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看着冬天了,天气冷,大家都愿意吃点热乎的东西。你看看是添加火锅,还是烧烤?” 这个时代已经有火锅了,但和现代的火锅完全不同,更像是炖好的肉菜,加上炭火在桌上温热着。 听到林立讲解了火锅和烧烤,董依云的眼睛亮了。 “少爷,火锅最好了。”董依云总算明白秀云为什么那么崇拜林立了。 少爷怎么会想到那么奇妙的吃食,她以前常年管家,都没有想到的。 “那就好,明个还要找铁匠定做一批火锅。”林立琢磨着,要不要盘下了铁匠铺子。 是该有个自己的铁匠铺子了。 一夜好眠。 搬家这事,说是不搬行李,衣服总是要搬的,还有秀娘的厚厚一叠账本。 甚至秀娘还想要将柴房里的黑板也搬了去。 还是林立答应她在城里也做一块黑板来,秀娘才放手。 林秀才在城里买了房子,整户人家都要搬去城里住,立刻就成了村里的一件大事。 这次,家家户户的人都跑出来了,七嘴八舌地打听,林秀才还会再回来不,村里的几个厂子怎么办。 村长赵松昨晚上就得到信了,也在人群里给大家解释着。 林秀才家虽然搬走了,但是厂子不搬。 但这并不能给大家定心丸。 这段时间,整个村子里几乎所有家的男人都得到了上工的机会,都赚到了铜板。 他们还想着林秀才能扩大生产,还能雇更多的人呢。 林立人还没走,门前就都被堵住了。 “林秀才要是走了不回来怎么办?” “糖厂不会要开在城里了?” “听说林秀才要在外边也开糖厂的。” “是吗,那不是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大家越议论就是越担忧,赵松挤进来,对林立道:“林秀才,大家的担心,你看看……” 林立笑着道:“这样,我们先去村里的晒谷场去。” 大家簇拥着林立,生怕他能插了翅膀飞走似的,一路护送他到晒谷场。 林立站在晒谷场最前边,手稍微抬抬,大家缓缓地都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我今日搬家,并不是要脱离咱们牛头村,而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我带回来的人没有地方住了。” 林立的开场白简单质朴,一句话就说明了搬家的理由。 这几天他带回来的人都挤在糖厂和油厂里,大家有目共睹。 林立接着道:“村子里的糖厂油厂不但要开,还会继续开的,以后会需要更多上工的人。” 这话说出来,大家明显都松了口气。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这里也有个事情要和大家说。我给咱村的孩子们请了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林立这话说完,村里的人都怔住了。 村子赵松上来道:“林秀才是咱们村的大善人。他自己出银子请了先生,不收大家的束修。 咱们村里的孩子,不分男女,每天上午都可到林秀才家的院子里读书认字去。” 下边静了一瞬,有人说道:“认字有啥子用啊,还不如上工赚点铜板。” 也有人道:“认字还是有用的,你看林秀才不就是考了秀才了?” “那得认多少字,读多少年书啊,还不如上山砍柴火呢。” 更有人说,“女娃子都是要嫁人的,认什么字啊。” 林立微笑着,等着大家的议论声小了些之后,再抬起手道:“各位乡亲,读书识字,全靠自愿。 我和先生商量过了,每天上午授课一个半时辰,主要教授大家背书识字。 每十天考试一次,能够完整背下先生要求的书目,会奖励五枚铜板。” 这下,大家伙全震惊了。 去读书还能赚到铜板? 虽说十天只有五枚,但是那也是铜板啊。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啊。 “林秀才,要是背不会呢?”有人大喊道。 林立微微一笑:“背不会,自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家可以去几个人?” 林立笑道:“老李叔,你若是愿意,也可以一起来背书的。”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老李叔忙摆着手道:“我可不去。” 赵松趁机道:“大家伙都听到林秀才说的了,现在都散了。 该上工的上工,不上工的回家和孩子们说说,明个一早啊,吃完早饭就开始了。” 见到人散了,这才对林立道:“林秀才,你是咱村子的大恩人啊。” 说着就对林立躬身施礼。 林立忙双手扶住赵松:“村长,你这是干啥。我也是咱村子里的人,给村子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第114章 搬家 林立这个背书有奖的想法,在村子里是个稀罕事。 向来读书都是要花钱的,现在读书竟然不花钱不说,还能给钱,村子里的人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林秀才是大善人,有人说莫不是林秀才失心疯了,还有人说林秀才的银子多得花不完了。 但不论如何说,回到家里立刻就把家里的孩子们全都揪过来,三令五申,明天一早就去林秀才家里背书去。 务必要把先生教的都背下来。 林立这边带了一半小伙子赶了马车往城里去。 车上自然也装了这些日子存下的白糖。 路上秀娘忍不住问林立道:“二郎,为啥咱家掏银子教村子里孩子读书,背书好的还要奖励铜板?”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际很简单,林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秀娘,如果你是村里人,你愿意送孩子来读书吗?” 秀娘想想道:“要是读了书就能考秀才还可以,不能考秀才,早晚都还要种地,认不认得字都不打紧的。” 林立就又问董依云道:“董姑娘,你呢?” 董姑娘道:“我没有在乡下呆过,但想来少奶奶说的不差的。” “那董姑娘,你愿意家里的下人读书吗?” 董姑娘点点头:“愿意的,下人若是识字,主家也会少很多麻烦的。” 林立这才对秀娘道:“秀娘,你看,村子里的人这半辈子就呆在村里,所以不知道识字有多重要。 眼下我们和村里人说识字多重要,他们没有亲眼见到,也不会相信的。 背书奖励铜板,是为让村民们亲眼见到读书识字也能赚铜板的。 哪怕只有少少的不多,赶不上一天的上工。 这样,村里有孩子的人家,就是为了铜板,也会把孩子送过去读书的。 等到会背书的人多了,懂得道理的人也就多了。 以后,咱们村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秀娘还是不大明白这些,但二郎说的总是不会错的。 车子到了永安城,大家忙着卸货,将马匹都牵到前院里。 昨个老周家四口人都在收拾卫生,一直忙到半夜,整个宅子里的房间,竟然大半都收拾干净了。 林立背着手看了一圈,很是满意。 和江飞一起去接了苗秀才,又到书肆里把苗秀才点的书籍和笔墨纸砚都买了,安排江飞送苗秀才回去。 他带回来的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唯有林立甩手掌柜,无所事事。 想到要订购火锅的锅子,林立出门去了铁匠铺子。 这里可是林立熟悉的地方了,压榨大豆油的机器就是在这里定做的。 见到林立前来,铺子里的人立刻就认出他来。 林立这一次与铺子签订个协议,就是他要定制的东西,不得外传给其他人,更不能给其他人定制。 常有大户人家来打造一些奇怪的东西,这种要求倒是常见。 协议签订之后,林立将铜火锅的样式画出来,标注了尺寸,付了定金,约定了取货时间。 因为他出手大方,且这铜火锅制作起来并不复杂,需要的数量也不算多,只要七八天的时间就可以。 出了铁匠铺子,林立又在附近走了一圈,远远地看到大哥家的铺子生意兴隆,他没有上前打扰。 转了半圈,差不多到了中午时间,便返回到宅子里。 马车内的货物都卸下来收到前院的偏房里,成套的家具也都搬进来,裁缝铺子里也送来了被褥。 前院的会客室内桌椅已经布置妥当,后院的卧房也焕然一新。 虽然家具还不够多,但是够用。 虽然被褥暂时就是一套,但是也够用。虽然书房还没有布置,但已经有了家的感觉了。 “老周叔,你去酒楼问问,什么时候能开饭。”林立吩咐着,“所有人,今个都一起吃一顿。” 自家的酒楼已经说好的了,老周叔不多时回来说,大家去了,立时就能开饭。 于是在林立的带领下,一行人锁了房门,浩浩荡荡地去了酒楼。 酒楼还维持着原本的装修,林立留了银子,只吩咐捡拿手的上。 一行人足足坐了三个桌子,主位上给酒楼的掌柜也留了位置。 菜一顺水地端上来。 鲫鱼炖豆腐、肉炒茄子、肉片黄豆芽、汆白肉、家常豆腐,还有一大碗的疙瘩汤。 不得不说,厨师是尽心的,这几道菜的味道都很不错。 鲫鱼炖豆腐,汤色奶白,豆腐滑嫩,很清口。 肉炒茄子,中规中矩,味道适中。 林立不怎么喜欢吃黄豆芽,因此只尝了一口。 汆白肉,其实就是五花肉炖酸菜,这个只要火候到了,味道就错不了。 至于家常豆腐,除了少些酱油耗油的味道,也还可以。 大家吃得都热火朝天,不过吃过昨晚上林立做的鱼肉,昨天吃了仙客居的招牌菜,这几样就不够看的了。 掌柜的看林立动筷不多,小心地问道:“少爷,这些若是不合您的口味,我让厨房再做几道。” 林立摇摇头道:“不用了。” 见掌柜的心还是不安,问道:“咱们家酒楼,还有什么特色的菜没有?” 掌门的忙道:“咱们家的厨师擅长的是羊肉,只是昨日的银子不多,今天就……” 林立明白了:“明天再整治一桌,要最拿手的,需要多少银子,只管与董姑娘说。” 若是羊肉真做好了,林立准备单独开个羊汤馆。 什么烤羊排、羊汤、回头、烧麦,厨房都不用大,一口大锅就吃遍一头全羊。 这边董依云给了银子,大家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下午,整个宅子就焕然一新了。 当天江飞留在村子里没有回来,林立和秀娘住在崭新的卧室内,少不得又做了该做的事情。 虽说董依云也在同一个院子内,但是中间隔着一座堂屋,窗户门都关严实了。 且床竟然还有床帐,放下之后,简直就另外是一个小屋子。 新家就好像是新人,一切都那么新鲜,最难得的是董依云周到地安排了浴桶。 之前洗个畅快的澡,之后还能有热水擦身。 董依云竟然还安排了守夜。 前半夜里是紫苏留在外边伺候,等到林立秀娘睡下才能回去休息。 一大早是芍药早早起来,准备热水。 第115章 梦里见过 林立穿越以来,第一次享受了把有丫鬟值夜,还有丫鬟早起服侍的生活。 别说,大冷的天起床之后,就有一盆热水端到面前洗脸,是舒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宅院里没有修火炕,也没有地龙。 林立洗了脸,待看到董依云又端着食盒进来,更惊讶了。 “这是什么?” 董依云轻声道:“少爷早起要去锻炼,空腹怕灌了冷风,我让周婶子早起来点,先煮了小米粥。” 放下食盒又道:“前院里的小伙子们也都有。” 林立觉得不错。 想想道:“在村里怎么没这么安排?” 董依云笑着道:“一是还没有适应少爷的起居,二就是村里的地方小,有些动静就惊扰了少爷少奶奶休息。” 林立就在堂屋里坐着,喝着温度正好的小米粥,对董依云的安排很是满意。 紫苏和芍药都带出来了,是他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两人远离原生家庭。 看来也听从董依云的吩咐,就也放心了。 “少爷以后每天若是有安排,可以提前跟我说声,我好安排马车和人跟着。”董依云又道。 林立点点头,“今天中午你和秀娘一起去酒楼吃,对了,你问问秀娘,她是不是也要回村子里。” 董依云还没有回答,秀娘已经挑着门帘出来了道:“今天江哥会把昨天的账给我带过来。 我和我哥说了,以后糖厂的账目他都记着,我每隔一天回去一次。” 林立喝了粥,站起来对秀娘温言道:“如此,你就要来回跑了,辛苦了。” 秀娘笑着道:“来回都有车坐,辛苦啥啊。” 林立吃了粥,肚子里暖暖的,就出了门。 前院里大家都喝了粥,也喂了马,见林立出来都喊着“少爷”。 此时还早,整个城市也都在睡梦中,林立也没有要求大家立正稍息,见到人都准备好了,便领着出了门。 果然吃了碗热乎乎的粥再跑步,不但手脚都暖了,身体也似乎比前一天有力气。 林立对永安城比较熟悉了,带着几人往河边小路跑去。 天还是黑的,但已经不是黑夜那般浓稠的黑,只是黯淡些。 小路也还算平整,不多时大家纷纷超过了林立,跑到前边。 林立跟在后边,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他感觉到这个身体正在充满力量,正在与他在前世的世界的身体靠拢。 而他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正要开始他的大刀阔斧。 回想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又好像是梦幻。 逐渐粗重的呼吸和发沉的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现实。 林立还没有跑到目的地,小伙子们就已经往回跑了,林立笑呵呵地与他们扬扬手。 他现在还追不上这些小伙子,不过他不着急,会追上的,很快就会追上的。 林立跑回去的时候,出了一身的透汗,又在前院里和小伙子们一起打了套拳。 他这套军体拳干净利索,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打了一遍之后,大家都纷纷喝彩起来。 有小伙子牵了马来,林立就在院子里骑了一圈,感觉还好。 上午,林立到县衙为镖局的开设备案,镖局的名字是他和江飞商议的,就叫做“镇北镖局”。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羞耻,不过既然那位王爷叫做镇北王爷,他这个镖局的人手也是从那位王爷那里得来的,这个名字也算是相得益彰。 备案的过程比林立以为的容易——总镖头落在了崔亮的名下。 本来林立是打算落在江飞名下的,但江飞是奴身,脱不了籍。 镖局成立,接下来就是招兵买马,这些事情林立也交给了崔亮。 此刻,他正带着秀娘和董依云,在江飞的陪同下,来到酒楼。 江飞是临近中午才回来的,先将账目交给了秀娘,就被林立拉着上酒楼去用餐。 “少爷,今天村里家家都把孩子送到苗先生那里去了。 家里的院子太小,站不下那些孩子,苗先生就领了孩子们到晒谷场上。 那块黑板也抬到晒谷场上,苗先生写了《三字经》的前二十句。 教孩子们朗诵了,还给孩子们讲了这二十句中的典故。 不少村民也围在旁边听着。跟着孩子们一起大声朗读。 苗先生又特意将少爷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让孩子们认识。 告诉孩子们说,是因为有少爷,才有了他们读书识字的机会,让他们一定不要忘记少爷的恩惠。” 林立笑着道:“苗秀才倒是个实在人。” 江飞也笑着道:“能为少爷招揽的,都是佩服少爷的人,自然也会尽心尽力为少爷做事。” “江哥也会说恭维话了?”林立斜视江飞一眼,“我以为你只佩服你家王爷一个人呢。” 江飞轻轻笑了声,“我说的是事实。” 林立笑道:“看来我魅力十足啊。” 江飞不明白魅力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看着林立那得意的笑容也就理解了。 但江飞竟然真心诚意地道:“是的,是少爷的魅力,才折服了我们。” 老实人轻易不说什么让人心动的话,可一旦说了,那其中的诚意就满满地都要溢出来。 饶是林立觉得自己脸皮很厚,也有些承受不住了,赶忙换了话题。 “村里还有什么事没有?” “其他都正常,昨晚上大家就都住在你家院子里了。 少爷放心,大家都很精细,不会破坏屋子里的东西。 对了,那头猪这几天又见长了。” 提到那头猪,江飞笑了,“少爷,我觉得咱们油厂一旦开工,可以多养几头猪。 你没瞧着那猪上膘了,可肥着呢。” “才养一个半月,哪里就上膘那么快了。”林立摇着头,“你是没见过上膘快的猪。” 前世那些说是与外国猪杂交的猪,或者进口的,上膘才快呢,据说六个月就能出栏。 不过,那样的肉也没有现在这土猪的肉好吃。 “少爷你见过?”江飞奇怪地问道。 “梦里见过。”林立打个哈哈,“猪的事我知道了,那得修个猪圈,眼看着冷了,猪也不好过冬。” \u0001 第116章 这么定了 前边林立和江飞聊着,后边秀娘也和董依云聊着。 “依云,你怎么让紫苏和芍药听话的?我在村子里说她们好几次了,都不听我的。” 提起这个,秀云就很生气。 秀云早就打算让紫苏和芍药早些起床,给林立先煮上热水。 不是说她不起来,而是早晨她一动,林立就会醒过来,还按着不让她起床。 可是说了两次,紫苏和芍药最多都是和她一起起床的。 董依云悄声地道:“少奶奶,你就是太和善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和善,下人们就想要爬到你头上去。 少爷人好,大气,不大管家里这些小事,少奶奶你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权威来。” 秀娘问道:“当家主母的权威?怎么拿出来?” 董依云笑道:“少奶奶,紫苏和芍药不听你的,你怎么办了?” 秀云咬着嘴唇:“我就是很生气,说了她们几句。” “那再不听呢?” 秀娘道:“我准备罚她们的月钱。可是,她们也挺可怜的啊。” 董依云笑了下:“她们的可怜,可是少奶奶造成的?” 秀娘摇头:“当然不是了。” “所以啊,少奶奶无需因为她们可怜,就放纵她们。 人呢,在什么地位就要做什么地位的事情,这叫做识时务。 连分内的事情都做不好,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以的。 少奶奶,当兵的带兵打仗,讲究令行禁止。 你看少爷待他领回来的那些人,少爷只要发话了,没有人敢不听的。 少奶奶你在家里也得有少爷那样的权威。” 秀娘有些明白了,点点头道:“我懂了,做得好有赏,做得不好就该罚,对。” 董依云也点头道:“对的,如果屡教不改,就发卖了。少奶奶,咱们林家不能留偷懒耍滑的人。” 秀娘这才明白当家主母的权力。而以前她从没有想过这些。 董依云隔了一会,轻声说道:“少奶奶,不但是下人,就是妾室,也是可以随意由当家主母处置的。” 秀娘“啊”了一声道:“所以,你才不愿意给二郎做妾?” 董依云面颊飞起红晕:“少奶奶,你人好,少爷人也好,我只是有点怕。” “有什么怕的啊,二郎把酒楼都给你管着呢。你现在管家也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如我和二郎说了,等咱家里都布置好了,就给你和二郎摆一桌酒。你看行不?” 董依云听着只低着头不说话。 “那就这么定了啊。” 正巧前边林立也刚和江飞说完话,听到了这句,回头问道:“什么就这么定了?” 董依云的脸颊更红了,秀娘笑着看着林立:“不告诉你。” 林立摇着头,他可不觉得秀娘能保多久的密。 上了酒楼,四人坐下,掌柜的亲自送来热茶,不多时,后厨羊肉出锅。 先上来的也是红焖羊肉,但用的是带着骨头的羊小排做的,还有一部分是带皮的羊后腿肉。 果然是炖得烂糊,入口即化,味道也不错。 林立点点头道:“这道菜很好吃。” 林立品尝过了,秀娘才动筷,等秀娘动筷之后,江飞和董依云也才都拿起筷子。 掌柜的也道:“这道红焖羊肉是咱酒楼以前的招牌。” 林立道:“我前天去了仙客居,他家的招牌也有这道菜。” 掌柜的道:“不瞒少爷,咱们这城里但凡像样点的酒楼,这道红焖羊肉都是招牌。” 正说着,第二道菜又端上来,却是卤过的羊心、羊肝和羊杂,撒了些盐在上边。 林立每一样都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中规中矩,还有一小碟的醋提香。 “少爷,这道凉盘如何?” 林立道:“中规中矩,也还算可以。” 第三道是烤羊腿,一整根羊腿带着扑面的香气端上来,上边好像还吱吱地冒着油脂。 掌柜的亲自动手,给林立拆下来一块肉,林立放到嘴里慢慢地品着。 这次他终于点头了:“这烤羊腿外焦里嫩,不油不腻,确实不错。” 给秀娘也扯了一块肉,招呼着江飞董依云都尝尝。 掌柜的终于松了口气道:“这道烤羊腿是咱厨房的拿手菜,就是烤起来太过麻烦。 需要前一天就备上新杀的羔羊,在秘制的卤水里泡上一晚上。 第二天烤制的时候也要守着,每烤一刻钟,就要再放到卤水里浸泡下。 如此要烤上两个时辰,方才可以。” 林立道:“掌柜的,我有一事不解。” 掌柜的忙道:“少爷请讲。” 林立点着这道烤羊腿道:“这道烤羊腿才是酒楼真正的招牌,为何却不在之前的菜单上。” 掌柜的苦笑道:“这道菜做起来太费时费力,若是放到招牌上,厨师一整天就只能做这一道菜了。 咱们永安城虽然大,但能天天来吃烤羊腿的也少,所以,这菜都是熟客偶尔预定才会有的。” 林立明白了。 接下来的羊汤,就没什么太好说的了。 不过主食让林立很是意外,竟然是羊肉大葱馅的饺子。 林立的记忆里,羊汤馆里最好卖的是烧麦和回头,这时代却都还没有出现。 也是,烧麦的皮和包子皮饺子皮都不一样的,擀面皮的时候需要淀粉。 林立心里有了眉目,这才请了厨师出来。 厨师是一位四十左右岁的中年汉子,圆圆脸,面色微黑,见到林立先就要跪下磕头。 林立摆手免了,他爬起来又不停地弯腰。 林立和颜悦色道:“何师傅,你烤的这道羊腿,我很喜欢。” 听到林立喜欢,何师傅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少爷什么时候想吃,提前一天和我老何说,我就给少爷都准备好。” 林立笑着道:“以后肯定不会少麻烦何师傅的。何师傅,你可会烤肉串?” 董依云听了,眼睛一亮,她想起林立之前提过的那个方案。 “肉串?”何师傅茫然着摇摇头。 “就是把羊肉切成小块,用何师傅烤羊腿的方法,直接在火上烧烤。”林立解释道。 “那,成。”何师傅迟疑着点点头。 “我有个方案。”林立看看桌面的这几个人,沉吟片刻,“你们大家帮我参谋参谋。” 第117章 用人不疑 林立在品尝到烤羊腿的时候,脑海中就灵光闪现,冒出来新的想法了。 他看着面前的几位,尤其是那位紧张的大厨何师傅,笑着道: “这个酒店,我已经有了想法了,不适合推广何师傅的烤羊腿。” 眼看着何师傅的脸色一白,双腿颤抖,就想要给林立跪下来。 就是掌柜的神色也垮下来。 林立忙接着道:“我打算再兑下一座酒楼,专门给何师傅开一家羊肉馆子。” 这话出口,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怔。 何师傅大惊之下,犹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林立。 林立继续道:“但何师傅只有烤羊腿一个招牌可是不够的。” 何师傅忙使劲地点头道:“是是,少爷,我再琢磨新菜,就少爷说的烤肉串,我肯定能琢磨好。” 林立放松地笑了笑道:“这个自然,不过何师傅,只有烤肉串,烤羊腿也是不够的。 何师傅的凉盘,在我看来还达不到招牌的水平。” 何师傅不知所措地看着林立。 林立微微一笑:“何师傅,我这里还有几种新式的菜式,既简单好学,又很是美味。” 在何师傅和掌柜期待的眼神中,林立话题忽然一转:“不过,我需要和何师傅、掌柜签订个契书。 我给何师傅和掌柜酒楼的股份,何师傅和掌柜需要在我酒楼内干满五年。 且五年之后如果离开,只许带走何师傅原本的手艺。 也就是说,除了烤羊腿之外,不论是何师傅还是掌柜,都不得在外经营酒楼其它所有的菜肴。” 何师傅和掌柜的互相看看,掌柜不解地问道:“少爷,什么是股份?” 林立微微一笑:“酒楼的收益,我给何师傅和掌柜各半成。 如果干满了五年,二位还想要继续与我林某合作,就各再加半成。” 何师傅道:“那这五年,我们还有工钱吗?” 林立早就知道他们的工钱是多少了,大方地道:“当然有,不但有,我还在之前的基础上,给你们二位增加一半。” 这话说完,掌柜的和何师傅全都高兴起来,立刻都道:“成,成,多谢少爷。” 掌柜立刻就拿来了纸笔,林立洋洋洒洒地写了,双方签字画押,又着江飞去了县衙备案。 林立这才将自己所了解的关于羊肉的菜式一一道来。 林立前世生活在东北,东北不论哪个城市都会有至少一座知名的羊汤馆。 羊汤馆里可不仅仅只有羊汤,就是羊汤,还分为羊杂汤和羊肉汤,就是肉串,也分为羊肉串和呃,鸡肉串也可以有的——这年头,就不要想牛肉串了。 烧烤,也不仅可以烤羊腿,还可以烤羊排,烤过的羊排,还可以再用葱姜酌料炒了。 而羊身上还有一块骨头是特别形状的,被叫做战斧羊排,也可以专门拿出来作为一道菜。 当然,还有烤全羊,特别点的,可以在羊肚子里塞上一只鸡,鸡肚子里塞上一只鸽子,鸽子肚子里塞上一个鸡蛋。 林立以为他的提议会让掌柜和何师傅兴奋起来,谁知道两个人互相看看,都面露为难。 林立不解道:“掌柜,何师傅,你们可是有疑义?” 掌柜的小心地道:“少爷的想法是好的,这些菜肴听起来也很好。 只是,羊肉太贵,咱们永安城里能吃得起,常吃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 这般,怕是撑不起来整个酒楼的。” 林立微微一笑道:“烤全羊、烤羊腿、烤羊排自然是面向高端客户。 各种肉串,是面向中端客户的,就是低端消费,我们还有回头,烧麦。” 说着又将回头烧麦的做法一一说明。 徐师傅和掌柜听着,不断地点头。 林立又道:“当然,真开业之后,只有这么几道菜也不够。 不过其它的都容易,这些先计划着,总得全掌握了,才好开业。 另外,我还希望二位能再提供几样高端和平价的食谱。” 何师傅和掌柜的连忙点头。 掌柜的又欲言又止,林立问道:“掌柜还有什么问题。” 掌柜的道:“这个酒楼的位置……” 林立想想道:“还要再盘个酒楼了。对了,二位可还有熟悉的厨师,最好擅长做鱼的。” 何师傅犹豫了下道:“我有个师兄在城南,擅长做鱼,但在家里赋闲多年了。” 林立道:“还请何师傅给引荐,这个酒楼,我本来就打算以鱼为主的。” 林立又说了些调料的配方,并且邀请何师傅到宅子里尝试各种做法。 如此商议妥当,天色已经发黑。 董依云和秀娘都先离开了,江飞陪着林立,离开酒楼后问道:“少爷,咱们的银子够再盘下个酒楼吗?” 林立摇摇头:“差了些,不过,江哥你忘记了,我在王爷那里还有笔银子呢。” 江飞摇摇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王爷那的银子,年底才能到。” 林立微笑道:“无妨,我有办法。” 接着又道:“江哥,商队怕是要马上出发了。” 江飞点点头:“大家都准备好了,少爷,你跟着商队吗?” 林立摇摇头,“原本我想着商队是往南走,但现在看,江哥,商队往京城去如何?” “京城?”江飞重复道。 “是的,咱们从北地带来的皮子都是上等的,这些皮子到京城才会有达官贵人看上,能出一大笔银子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我也打算让江哥你去京城考察下,如果咱们这里的酒楼盈利了,我就打算在京城也开一座。” 江飞沉吟片刻道:“少爷,我能力有限。” 林立笑道:“我让董姑娘跟着商队走,你有问题,可以和董姑娘商议着来。” 没有人有林立这样的魄力,会将家里的产业交给两位下人打理,且还放手要他们去做。 江飞还在犹豫,林立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本来想拍肩膀了,个头不够。 “怕什么,便是赚不得银子,也亏不了。再说还有白糖,怎么都是稳赚不亏的。” 江飞点点头,“听少爷的。” 林立还是觉得人手不够。 太不够了,江飞是可以信任的,董依云的能力也可以,但一下子将这两个得力的都派出去,他这边能主事的就没有人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18章 最好的 回到家里,找了董依云和秀娘一起和江飞坐在书房里,林立将自己的打算说来。 “董姑娘,我们对京城的一切都不清楚,只知道京城的繁华是我们不可想象的。 我需要董姑娘你来帮我了解京城的物价,在京城需要多少银子才能生活下去。 甚至在京城开一座酒楼,需要花费多少。 还有,你一位姑娘与这几个男人结伴出去多有不便,你要不要再带上紫苏或者芍药,或者是谁?” 林立将他能想到的困难都说给了董依云,董依云沉吟片刻道: “少爷如此器重,依云必当全力以赴,少爷的交代,依云不敢说尽善尽美,但也一定能给少爷一个满意的回复。 紫苏和芍药还是都暂时留在家里的好,我想带着小红去。” 林立明白董依云的意思,点头答应,几人又商议都带走什么货物,安排随行人员。 村子里少不得人,县城这边林立以为大可不必留人。 “宅子在县衙旁边,若是还不安全,整个永安城也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这话说服了江飞。 外边紫苏来报,说是晚饭准备好了,四人这才从书房出来。 不过再半日,这餐厅也布置起来了,四角都放置了炭火盆,屋子里暖意十足。 四人已经养成了在一起用餐的习惯,紫苏在旁边伺候着,帮着添饭添汤。 林立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着饭,林立也说了明日让何师傅和掌柜来这边厨房研究菜式的事情。 董依云道:“如此甚好,周婶子也可以与何师傅学着,以后少爷和少奶奶的饭菜也不会单调。” 秀云却道:“二郎,爹娘和大哥什么时候过来啊?” 林立道:“这一忙起来,把这事忘了。这样,一会吃了饭,秀娘你跟我去大哥那看看。 江哥,你再和董姑娘商议下行程的事情。” 林立在给江飞和董依云制造独自会面的机会,哪里知道,董姑娘已经对他芳心暗许。 秀娘也已经赞同了,甚至还都计划好了要摆一桌子了。 吃过了饭,林立拉着秀娘出门。 距离不是很远,两个人也没有坐马车,林立拉着秀娘的手,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这一天忙碌下来,唯有与秀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林立才觉得放松。 “二郎,后天商队就走,是不是太匆忙了。”秀娘小声地道。 林立道:“家里白糖存了不少了,那些皮子也要尽快脱手。 江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走走。我这边是走不开,等到稳定了,我带你去京城玩玩。” 秀娘嘟着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打算再过几天,把你和董姑娘的好事给办了。” 林立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秀娘道:“我和董姑娘的好事?什么好事?” 秀娘抿着嘴:“董姑娘都答应嫁给你做妾了。” 林立失了下神,天地良心,此刻他心中完全没有惊喜,只有惊诧。 “董姑娘答应给我做妾了?” “是啊,”秀娘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就今天中午往酒楼去的路上答应的,我本来要晚上告诉你的。” 林立问道:“不是,我还没有答应啊。” 秀娘小声哼了声:“你答应不答应都没用,我问过了,给夫婿纳妾,是要妻子做主的。 只要我做主,就可以给你纳妾,我要是不同意,你想纳妾都不行的。” 林立还不知道有这种说法,一时连董姑娘同意做妾都忘记了,问道:“你听谁说的?” “董姑娘啊,她教了我怎么做当家主母的,这个规矩就是她告诉我的。”秀娘得意地道。 “她说得就对?”林立很不理解,“她怎么能愿意做妾,她以前可是大家闺秀,是……” “二郎也是说以前。”秀娘抓着林立的手甩甩,“她现在是奴身啊,还能嫁给谁做当家夫人啊。 就算嫁人了,谁有二郎好呢?再说,二郎你都让董姑娘管家了,你要是不纳她做妾,她如何管家啊。” 林立道:“纳妾和管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这,我还打算撮合她和江哥呢。” 秀娘眨眨眼睛:“董姑娘喜欢的是二郎,不会喜欢江哥的。” “你怎么知道?”林立不解地道。 “董姑娘喜欢有读书人,我问过了,以前董姑娘的爹就是读书人。”秀云很理所当然地道。 又道:“哎,这下要等董姑娘从京城回来,才能给你们办喜事了。不然,哪里有做妾的自己一个人出门的。” 林立笑了声,心里说,说不定董依云回来之后,就和江飞在路上情投意合了。 就道:“这样,你什么也不要和董姑娘说。董姑娘问起来,你就说还没有来得及和我说。” 秀娘立刻就明白林立的意思了,哼了声,撅起嘴。 林立哄着秀娘道:“秀娘,江哥和董姑娘都是好人,江哥虽然是奴身,保不齐以后王爷能帮他脱了籍。 董姑娘若是和江哥情投意合,也是一段佳话的。 再说了,做人妾哪里有做人妻好的。咱们也要为董姑娘想想啊。 我是知道秀娘待我的心的,我待秀娘的心,你也该知道。 这事啊,咱们等他们从京城回来再说好不好?”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不动心也是假的,但林立就是有种犯罪的感觉。 天地良心,董姑娘知书达礼,和秀娘给林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和董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是和与秀娘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觉。 但林立从来没有对董姑娘产生过非分之想。 林立稍稍用力地握着秀娘的手道:“秀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可天底下好的东西很多很多,你也不能都要给我的。” 秀娘嘟着嘴:“可我就想把好东西都给二郎。” 林立在心里叹口气,他的傻妻子啊,这么单纯可爱,也幸亏是遇到了他。 这要是遇到了旁人,可怎么活啊。 瞧着左右无人,林立轻轻地搂了下秀娘,又极快地放开。 秀娘也偷偷地看看左右,轻轻地捶了林立下。 “秀娘,我知道,你就是最好的,我能娶到你,是我林立的福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19章 骂死她 林卫对林义和秀娘一起到来,很是意外。 在得知他们已经搬到了城里之后,更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哥,嫂子,你看看哪天你能腾出时间,我找爹娘一起上我那里住一天,我给你们和爹娘都准备了房间。” 林立笑眯眯地道,“就是来得匆忙,今天没带礼物。” 林卫忙道:“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这些日子每隔几天就送白糖和豆油来,我和你嫂子还说要给你们存点银子,过年给你们呢。” 李氏也道:“是啊,上次还给虎子送来了笔墨纸砚,都多贵的东西呢。” 林立道:“那些不值什么银子。” 这说着话,见外边买来的仆役就开始牵着毛驴磨豆子了,瞧着大哥和大嫂眼睛都有黑眼圈,就劝道: “哥,嫂子,银子是赚不完的,别把身体累着了。我这边连宅子都买了,用不到大哥大嫂给我赚钱。 不若多雇几个人,自己也歇着些,以后再给我生几个侄儿侄女的。” 李氏嗔怪地道:“还说我们,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也给我们生个侄子侄女稀罕着。” 就拉了秀娘的手到一边说悄悄话。 林卫苦笑了声道:“二弟,我哪里不知道歇着好啊,可是这眼看着银子不赚,心里难受。 再说,这一天就是忙叨叨的,哪里有种地累。闲着时候和你嫂子还说,开春还得回去种地。 宁可少赚点,咱家的地不能荒着。” 又拍拍林立的肩,捏捏他的胳膊:“你这一阵身子骨见好,爹娘也能放心了。” 那边李氏正小声地问秀娘:“你小日子准不准?” 秀娘脸就红着:“准着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就怀不上。” 李氏道:“我听说咱城里郎中号脉准着呢,那些怀不上的小媳妇喝了几副药就都怀上了,赶明嫂子领你去看看。” 秀娘立刻就上心了:“嫂子,你告诉我是哪个郎中,我明个就自己去。” 林立耳朵尖听到了,问道:“什么郎中?” 秀娘抿着嘴,李氏就道:“给秀娘看看,让秀娘早早能怀个孩子。” 林立一听忙道:“嫂子,千万不要。秀娘才多大就要孩子?等个两三年的,不着急。” 林卫和李氏都是一怔,这,秀娘过了年就十五了,这要孩子也不晚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氏的神色一沉道:“二弟,秀娘嫁给你,你这身体才好起来的。 你可不兴做对不起秀娘的事。” 林立莫名其妙:“大嫂,我没啊。” 李氏微怒道:“没?没你怎么不让秀娘怀孩子?莫不是你赚了银子,就想着以秀娘无出的名义,停妻再娶? 大嫂可告诉你,二弟,你是读书人,可不能与那些赚了银子就抛弃了糟糠妻的坏玩意学。” 林卫也脸色一沉:“二弟,弟妹一心一意待你,你若是敢苛待了弟妹,别怪我告诉了爹娘罚你。” 林立哭笑不得,心里也对大哥大嫂对秀娘的好感动。 秀娘忙道:“哥,嫂子,不是的,二郎没有对我不好。” 两人却都是不信。 林立笑着道:“哥,嫂子,你们真误会我了。我听人说,年纪太小怀了孩子,生产时候就会困难。 我是舍不得秀娘遭罪。等过两年,秀娘身子骨再长长的,咱们再生。” 林卫和李氏还是不信。 李氏拽着秀娘道:“弟妹啊,你别怕,跟大嫂说,是不是二弟又看上谁了?” 秀娘笑起来:“大嫂,我要给二郎说妾,他都不要呢。” “什么?”林卫和李氏一起叫起来,林卫举起巴掌就要往林立脸上扇,临落下到底没舍得。 改为拍到林立胳膊上,“你这就敢纳妾!” 林立平白地挨了一巴掌,真是有冤无处说,叫道:“嫂子,你快说说秀娘,她三番五次要给我纳妾,我可没敢同意。” 林卫的巴掌还举着呢,李氏不相信地道:“弟妹,不是二弟要纳妾,是你要给二弟纳妾?” 秀娘眨巴着眼睛,也有点惊讶地道:“给夫君纳妾,不是做妻子应该的吗?” “你听谁说的啊!”李氏这个心疼啊,“哪个坏心眼子的人这么告诉你的?你告诉大嫂,看大嫂不骂死她!” 秀娘不敢说话了,捂住嘴,求救似的看着林立。 见到大哥大嫂杀气腾腾的眼睛,林立都要跪了。 这都哪儿是哪儿啊。 “大哥,大嫂,不是我啊!哎!我不纳妾,真的,我喜欢秀娘还来不及呢,再说我这身子骨才好,我还惜命呢。” 这话让林卫和李氏相信了。 李氏还拉着秀娘的胳膊:“跟大嫂说,是谁给你乱嚼舌头的!” 秀娘哪里敢将董姑娘供出来啊,董姑娘还要给二郎做大事呢。 林立也知道,忙道:“大嫂,这事你先别问了,我心里有数的。” 秀娘也一个劲地点头。 看问不出什么,李氏松了手。 李氏道:“明天晚上,我们就和爹娘去你那里看看去。” 林立得了信,忙拉着秀娘告辞,两人出了门,秀娘轻轻地拍拍胸脯:“才大哥大嫂吓死我了。” 林立又好气又好笑:“这回你知道了,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要给我纳妾。” 秀娘斜了林立一眼:“董姑娘又不是随随便便的。” 林立摇着头道:“我说秀娘啊,你可饶了我,等明天爹娘和大哥大嫂过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呢。” 说是这么说,林立的心里对大哥大嫂并没有怨言。 这么淳朴的家人,他喜欢还来不及呢。 也难怪大哥大嫂会误会,这天底下还有几个秀娘这么单纯的女人呢。 回到宅子里,前院还热闹着,几个小伙子都知道要出远门去京城了,都兴奋着。 见到林立立刻就留住他,要和他打拳。 秀娘自己回了后院,林立不甘示弱,挑了他们中最弱的一个。 就是最弱的一个,那也要比林立三脚猫的功夫厉害。 但两人还是像模像样地你来我往了几次,林立才被锁住手脚。 无他,林立的军体拳没有毛病,是林立的反应不够。 哪里比得上这些日日操练的小伙子们。 江飞上来,给林立指点了几下。 果然行家,林立一听就懂,再次施为。 无奈脑子学会了,手脚它都不肯会啊。 第120章 教妻 林立练了一身透汗,又观摩了一会,这才回了后院。 秀娘已经洗过了澡,紫苏和芍药冲洗了浴桶,见林立回来了,立刻又提了热水送到隔壁的净房。 林立在内脱衣服的时候,就听到秀娘对紫苏二人道:“待会少爷洗过了,你们再提了水给董姑娘洗澡。” 秀娘才说完,芍药就道:“都是下人,她要洗澡凭什么我们提水。” 紫苏也道:“她不是有小红伺候么,要小红提水去。” 秀娘怒道:“我说话你们敢不听!” 紫苏和芍药都不吱声了。 林立在其内并没有吱声,他想看看秀娘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秀娘道:“你们两个胆子是大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我这个少奶奶的话也不用听了是。 还是欺负少爷脾气好,不与你们计较?” 芍药大着胆子道:“少奶奶,是少爷买了我们的,我们伺候少爷伺候少奶奶是应该的。 可凭什么董姑娘也是奴婢,也是少爷花银子买的,就不用伺候少爷少奶奶,还要我们伺候她?” 紫苏也跟着道:“就是,一天天什么活都不干,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想着要勾引少爷呢。” 林立的衣服脱了一半,此刻慢慢地穿回去,推开净房的门。 外边紫苏和芍药立刻就不吱声了,低着头。 秀娘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要立起来。 林立慢悠悠地道:“紫苏,芍药,董姑娘没有教给你们,不敬当家主母是什么后果吗?” 芍药立刻抬头辩驳道:“少爷,我们没有不敬当家主母。” 林立笑了下:“顶撞,不听从,都属于不敬。芍药,你若是连这点都不懂,那我想,是该要送你到人牙子那里学学规矩了。 不过想来,你和紫苏都是不愿意在我这里做奴婢的。 我这个人呢,一贯心善,从来不肯强人所难。 不若这样,我明个就送你们姐妹两人回村子里,烧了卖身契,将你们两个送回到家里。 你们看如何?” 紫苏猛地抬头,叫道:“少爷,不要!我不要回去!” 芍药也呆了。 林立微笑了下:“不愿意伺候人,回家里去不是很好吗?” 紫苏立刻叫道:“没有,我们愿意伺候少爷少奶奶的,我们也伺候董姑娘。” 说着推着芍药。 芍药不情愿地扭了下,但是也马上道:“少爷少奶奶,我们错了,下次不敢了。” 林立淡淡地道:“也怪我,以前没有和你们说清楚。这个家里,谁若是敢不听少奶奶的话,也就不必留下了。” 紫苏和芍药一听,扑通就跪下来:“少爷,少奶奶,我们再也不敢了。” 林立低头看着她们两个道:“记住,我这里,没有下次。” 说着看一眼秀娘。 秀娘老佩服林立了,见林立示意她,才开口道:“刚刚我说的什么,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呆回少爷洗过了澡,就给董姑娘把热水准备上。”两人忙一起说道。 “下去。” 林立这才回了净房,秀娘跟进去,帮林立脱了衣服。 “这水都有点凉了,我喊她们加点热水。”秀娘试着水温道。 林立拦住了,“我这发了一身汗,水温正好。” 迈进浴桶,秀娘就走到林立身后,帮着他解开头发。 林立舒服地泡在水里道:“我本来打算从她们两个里挑个人伺候你的,现在看算了。 等闲着了,找人牙子给你找个人,跟着你的。” 又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你怎么也是少奶奶了,身边得有个贴身的丫头。” 秀娘对这个不了解,但林立的话是不可能错的,就认真地答应下来。 林立想想又道:“紫苏大了,难免有点自己的心思。芍药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 他看秀娘小,舍不得秀娘生产吃苦,但是对芍药可一点没有心疼的想法。 “你琢磨着,有时间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中意的,就打发她们嫁人。 也不用赎身的银子,就当做了善事了。” 这些事情,按说都是该秀娘考虑的,但秀娘还不懂这些。 林立也不懂,只是觉得紫苏和芍药没有感恩之心。 与江飞和董依云完全不同。 那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身边了。 却说那边,董依云压根就没有用紫苏和芍药提水,她自己去了厨房,周婶子和小红麻溜地就帮着她提了两大桶水,她自己就在卧房里洗了。 等到紫苏和芍药去厨房要水的时候,周婶子笑着告诉她们,董姑娘自己提了水,已经洗完了。 两个人的心有点慌。 林立说完之后,就将这两个人忘在脑后,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回到卧室里和秀云温存了一会。 又商议了后日商队出发还有什么疏忽没有,这才睡下。 第二日少不得早起跑步,再去了县城爹娘那里,将与大哥大嫂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白日里酒楼徐师傅和掌柜的果然前来,林立已经差人买了一整只羊,一天都和他们在一起琢磨菜肴。 至于商队的事情,则完全交给了江飞、秀娘和董依云去管。 晚上,和徐师傅两人连同周婶子整治了一桌全羊宴,天离黑还有一阵,爹娘和大哥大嫂带着虎子一起来了。 整个宅子前前后后走了一遍之后,王氏感叹着:“二郎啊,当初送你去读书,只想着你日后考取个功名,爹娘能和你沾点光。 后来你大病一场,娘就想啊,什么功名啊,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如今,爹娘和你大哥都借了你的劲,赚了银子,还想着给你存下的。 结果啊,你这比爹娘都厉害了,这才没两个月,都住得起大宅子了。” 林立笑着道:“娘,这宅子里也给你们和大哥准备了房子,你们若是常住,就住正房里。 若是不常住,就只准备了厢房,娘和大哥可不许嫌弃啊。” 王氏嗔怪地道:“娘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厢房怎么了?不也比咱村子里的泥土房子强? 再说了,我和你爹那边也离不开人,这一月半月的都住不上一天,住什么正房。 你们小两口好好地住着,赶明秀娘若是有个身子,也能好好养着。” 提到秀娘有身子,大嫂李氏左右看看,问道:“二郎,这间正房给谁准备的?” 林立大大方方地道:“是从北地带回来的一位姑娘,姓董,家里遭了难,她也被卖身为奴。” 就见到一家人的眼睛刷地全看着他,林立摇着头笑了: “董姑娘现在是咱们宅子的管家,本来也是大家闺秀,就高看了一眼。” 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对。 爹娘和大哥的房间都是厢房,管家住正房,让谁看都有点问题。 他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第121章 银子够吗 天地良心,林立真的只是觉得董姑娘原本也是大家女子,知书达理。 再说还帮她管家,帮他打理酒楼,以后用着董姑娘的时候多着呢。 再说,董姑娘还是一个姑娘家的,也该多照顾照顾。 他对董姑娘和对江飞的感情是一样的。 但林立也忽然明白,他这番想法,在此刻眼前,是很难解释明白的。 林立脑袋里快速转着,见到爹娘大哥大嫂几乎都变了神色,马上就道: “爹娘,大哥大嫂,咱们进屋里说去。” 进了堂屋,大嫂马上就要推董姑娘的房门,林立道声:“大嫂,等等。” 接着道:“咱们先坐,听我说下。” 王氏左右看看,当先坐下,其他人也坐下。 林立这才道:“前个月我去北地,从北匈奴那里交换了马匹和些皮毛,董姑娘在北地落难,是随着皮毛硬塞给我的。” 这话大家都相信。 林立继续道:“回来路上,我了解了董姑娘的身世,知道她是因为父亲获罪,才受牵连,被发卖为奴的。 我这个人,爹娘,大哥大嫂,你们都知道是心软的,就将人带了回来。 这不,我这产业现在陆续开始扩大,急需要人手帮我打理。 且买了这个宅子,也需要个能撑起来的人替我做管家。 董姑娘未获罪之前,曾经管过家。爹娘,你们知道大家族的一家人都是几十口的。 那么多人都管过,我这十几个人,交给董姑娘也放心。 我待董姑娘和江哥一样,都当做自己人的。” 林立目光坦荡,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说完之后停顿下,等着大家思考。 他也在思考,自己可否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有的。 林立接着道:“爹娘大哥大嫂没来之前,我还没觉得如何,现在想来,之前思虑不周。 就是爹娘和大哥大嫂不常住,也没有道理让下人的住处越过主人的。 等会秀娘她们回来,我就让董姑娘搬了。” 大家互相看看,李氏小心地问道:“二弟,你真没打算纳妾?” 不怪他们不相信。 林立是不说谎的,但怎么看,林立纳了董姑娘,都好像是天经地义的。 林立是秀才,董姑娘知书达理,还和主人一样住了正房。 林立正色道:“没有。” 王氏看看大家道:“不用让董姑娘搬了。我们也就是来看看,都一家子事,哪儿有空在二郎这里住? 平白闲着一个好好的屋子,将人赶出去,以后还怎么替二郎管家?” 这话也有道理。 “行了,咱们宅子也都看了,二郎过得好,咱们也就都放心了。二郎啊,秀娘啥时候回来,我这都想秀娘了。” 林立忙道:“快了。” 正说着,外边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秀娘欢快的声音:“爹、娘,你们来了!” 房门推开,秀娘跑进来:“爹,娘,哥,嫂子。” 又看向林立,“二郎,我回来了。” 林立都已经站起来,拉着秀娘的手握握:“冷没,怎么去了一天。” “盘账啊,所有要带着的东西都要记下来,事太多了。”秀娘手里还拿着账本,“我先放屋里去。” 她虽然和林立有个共用的小书房,但是还习惯把账本放在卧室里。 林立就道:“快放了,出来吃饭。” 王氏和李氏都往外看一眼,房门关着,没见到谁跟着进来。 餐厅是在中院的房间,待一家人过去,马上上菜。 这次没做徐师傅最拿手的烤羊腿,先上的一大盘子红烧羊蝎子。 羊蝎子是用了羊身上整个一条脊骨,带着完整的羊骨髓。 先清水焯去血水,再用林家秘制的豆油炒香葱姜八角香叶还有好几种调料,再加上焯水的羊蝎子炒了。 另外起锅用白糖炒糖色,再倒入翻炒过的羊蝎子,加了黄酒去腥,添水焖煮了接近一个半时辰,再加上藕块,再炖煮了两刻钟。 起锅的时候,再撒了翠绿的葱花,端上来就香味扑鼻。 林家几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王氏道:“这是啥子,闻着这么香。” 林立笑道:“学名羊蝎子,就是羊身上的一条骨头,别光看着,动筷,吃啊。” 大家都一人夹了一筷子,秀娘给林立也夹了一块。 林立夹了回去道:“我今天跟着在厨房里呆了一天,闻了一天羊肉的味道,现在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桌上的人都笑了,李氏道:“二弟,那你只看着不吃了?” 林立道:“等会要厨房给做碗酸辣汤喝就够了。” 在吃上,谁也不会勉强林立的,都怕他胃肠不适应,因此谁也没有劝,就是秀娘马上要站起来。 林立拉着她道:“吃你的,和厨房都说好了。” 在林立看来,羊蝎子还缺少最重要的调味品就是酱油,不过林家这几人吃的却开怀,直呼好吃。 也是,这年头没有几家吃得起白糖的,做肉的时候用白糖炒出糖色的,也没有传开。 再加上羊肉新鲜,羊蝎子本身味道就鲜美。 紫苏跟着端来第二道菜,香烤肋排。 这肋排是用调料煨出来的,再放到陶锅里煮,待到汁水都收干了之后,架在炭火炉上,将表皮全烤干了,再撒一层磨成粉的调味品。 也还是因为这宅子里厨房没有烤炉,不然,就直接烤了。 一人两根,吃完这两根羊肋条,大家的肚子就半饱了。 这时候上的第三道菜,其实就是主食了,是每人一碗羊汤,还有一盘子回头,只有林立碗里是酸辣汤。 只因为今天尝试的就是这几种,就是这般,一整头羊都不够分的。 前院还有几个大小伙子,再加上老周家这些人。 不过回头所有人都有,羊汤也管够,但是只有主人家这一桌有另外两个主菜了。 林父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快吃完了才说:“二郎,你银子够吗,不够,你娘那里有。” 林立笑起来:“爹,我这是在试验新菜品,家里不是天天都这么吃的。 也是因为爹娘来了,才这么准备的。银子啊,你和娘自己留着,你们儿子我这,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22章 何其有幸 林立稍微夸了点海口。 未来,他应该是不缺银子的。 但是近期,他多少还是有缺口的。 不过这个缺口,林立已经找到办法了,只是并不想与爹娘大哥们说。 王氏对林立是绝对地相信的,但是相信归相信,疼爱归疼爱。 她点点头道:“你不缺是你不缺的,咱们做爹娘和大哥的,不能不表示。” 接着权威地道:“这两个月我和你爹赚了不少银子,今个都带来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这是五十两银票,你拿着。” 又看着林卫道:“老大,你在城里赚得不会比我少,虽说是你们两口子起早贪黑赚的,但是要是没有老二,你们也赚不得。 这次我做主,你们也拿出来五十两银子给老二,就当是感谢他教给你们这个手艺了。” 林立忙道:“娘,这可使不得……” 话没说完,就被王氏拦住:“这个家我还做不了主了?” 林卫忙道:“娘说得是,银子我也带着了。娘,我这边是比你赚得多,我也换成银票了。” 说着也拿出张银票来,“这有六十两银子。” 林立呆住了。 他想到爹娘会问他缺不缺银子,可没想到爹娘和大哥都把银子带来了。 显然都是竭尽全力。 他是知道爹娘和大哥大嫂的早点铺子多么累。 虽然买了下人,但爹娘和哥嫂也都跟着干活的。 “爹,娘,大哥,我……我怎么能拿你们的辛苦钱。” 秀娘也吃惊地睁大眼睛:“娘,咱家不缺银子。” 李氏在旁边说道:“哪能不缺银子。我们都打听了,这宅子大把钱呢。 你们还有这么多人吃喝,哪里能不缺银子。拿着,拿着咱们才安心。” 林立的心热乎乎的,他想了想,站起来,双手接过银票。 “爹、娘,大哥、大嫂,这银子我收着。” 王氏点头:“这才对。” 林立仍然站着,双手还捧着银票:“但是,这银子我也不能白收着。 我马上还要兑个酒楼,这银子,就当爹娘和大哥大嫂的入股。 等酒楼开了,赚钱了,我每个月给爹娘和大哥大嫂分银子。” 王氏笑了:“这个我不管,银子你拿着就好,怎么花是你的事。” 林卫也道:“二弟,大哥就是怕你银子不够花,屈着你了。” 李氏也道:“二弟,咱都是一家人,什么分不分银子的。” 林立笑笑,将银票递给秀娘,让她收好了。 秀娘拿着银票,小心地放到怀里。 王氏道:“好了,咱们也吃饱了,这就回去。” 说着站起来。 林立道:“不急,我先去安排马车。” 先出了门到前院,江飞已经迎了过来:“少爷,有事?” 林立道:“我爹娘和大哥要回去了,你安排两辆马车送送。” 江飞笑道:“董姑娘已经给我说了,马车都安排好了,我和崔哥赶车。” 林立点点头:“那辛苦江哥了。” 转身回去,就见娘正和秀娘说话,见林立进来问道:“安排了?” 林立道:“都没用我安排,这有管家就是好,提前就准备好了。” 大家都站起来,少不得互相叮嘱一番,这才去了前院。 江飞亲自赶车送王氏和林父,崔亮赶着另外一个马车,前院的几个小伙子都喊着老爷太太,大少爷大少奶奶,阵仗不小。 王氏还能承受,其他几人对这称呼都很不好意思。 林立扶着爹娘上车,挥挥手,看着马车驶出院子。 心才慢慢落了地。 大门关上,林立看着前院过来的小伙子们道:“明天出发,今天还要烦劳大家不得休息。” 一个小伙子道:“少爷太客气了。” 其他人也道:“就是就是,再客气都不好意思让少爷摔跤了。” 他们和林立相处这些天,知道林立没有架子,把他们当哥们处着,都不见外。 林立道:“都吃没?吃过了早点休息。” 大家纷纷答应着。 林立这才和秀娘回了后院。 董姑娘一直躲在后院,这才露面,三人一起坐在书房。 林立先道:“董姑娘你吃了没有?” 董姑娘点头:“在厨房吃过了,少爷,羊汤很好喝,但我更喜欢酸辣汤。” 林立哈哈一笑:“那等你回来,让张婶子天天给你做。” 秀娘就打开账本,董姑娘那里也有个账本,董姑娘将要带去的东西都与秀娘再核对了一遍。 林立道:“董姑娘,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就一句,你和大家的安全第一。 如果遇到麻烦,货没了就没了,人一定要安安全全的,明白吗?” 董姑娘微笑着道:“放心少爷。” 林立便站起来,让秀娘和董姑娘先休息,自己又去了前院。 崔亮已经先回来了,过不了多久,江飞也赶着马车进来。 大家上前卸马休息,又开始将明天的货物装车。 林立拉着江飞,将对董姑娘说过的话又再说了一遍道:“江哥,这次都是自家的货,就算全折了,我也不心疼的。 我林立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我林立的为人你也清楚,我是最不怕赔了银子的。 银子再多,也没有咱们人重要,所有人的安全是第一位。” 江飞看着林立,好一会抬手拍在林立肩上。 “少爷,你一点也不像个少爷。哪里有主人这么说话的。” 林立拍拍自己肩上的手:“江哥,你知道,我没把你当下人。” “好,我答应少爷,所有人,保证一个不少的安安全全地回来。” 货物都装上车了,马也喂了,人也都休息了,林立这才回到后院。 秀娘在董姑娘房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林立宽了外衣,躺在床上。 不多时秀娘回来,也脱了外衣上了床。 “舍得回来了?”林立掐下秀娘的脸蛋。 秀娘胖了点,脸上的肉很好掐。 “舍不得。”秀娘躺到林立怀里,“爹娘和大哥大嫂真好。” 林立点头,“你也好,你们都好。” 他何其有幸,有这样对他好的家人啊。 秀娘搂住林立的腰,将脸贴在林立的胸脯上,担心地道:“可是,咱们的银子还不够再盘个酒楼啊。” \u0003\u0003\u0003 第123章 海鲜到了 秀娘管着账,每天都会核对一遍账目,最清楚家里还有多少银子了。 虽然不直接参与销售,但是对城里的物价也清清楚楚。 她这个年纪,也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只要对一次账,就记得清清楚楚。 并且,秀娘的学习能力也强。 林立也知道这点,他一只手抚摸着秀娘的肌肤,心里未免心猿意马。 另一只手拉下帐子,将自己和秀娘都放到被窝里道:“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准备将咱这宅子抵押了,从银庄里换银子。” “抵押?”秀娘从被窝里支起身子,冷气灌到被窝里。 林立将秀娘按回去:“对,我打听了下,咱们这宅子可以抵押一半银子。 三个月,我觉得三个月时间,足够咱们把宅子赎回来。” 秀娘没有吱声,她的心跳动得有些激烈。 抵押这个词她并不陌生。 在娘家的时候,爹爹病了之后,家里的东西就常抵押出去,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林立拍拍秀娘的后背:“放心好了,这宅子咱们肯定丢不了。咱家两个酒楼呢,还养不起一座宅子啊。” 秀娘还是很担心,她趴在林立的胸脯上,搂着他的腰不吱声。 林立明白秀娘的担心。换个人,哪怕是前世的自己,他也会担心。 一千万啊,王爷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合着一千万元的现代币,他竟然要落个抵押宅子换银子的份上。 呵呵,若是在前世,他也一定会骂一句败家子。 不过现在,在商言商之后,他才明白一个道理,就是钱不是存下来的,是钱生钱生出来的。 他怕什么呢?就算是还不起银子,他最多失去个城里的宅子。 他在村子里还有厂子有地有房,还有酒楼,在王爷那边还有股份,一半的利润。 他没啥可担心害怕的。 要说怕,他应该是怕不能给王爷一个大刀阔斧的印象,不能让王爷高看一眼。 他现在要做的是让王爷看到,给他一万两银子,他能换来一座金山。 “放心好了。”林立再拍着秀娘的后背,“你看着我给你赚银子。” 秀娘听着林立的心跳,那心跳就一直没有快过,一直不急不缓的。 她知道林立是安心的,是有十足的把握,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林立这一夜睡得不大踏实,但天还是没亮就起来了。 匆匆洗把脸就来到前院,果然前院的小伙子们都起来了,正在给马套上拉车的鞍具。 这次从北边带回来的八人,只留下了崔亮帮着林立坐镇。 从北地一共带回来十一匹马,这次也牵走了十匹,只给崔亮留下一匹马应急。 这十匹马拉着九车货物还有董姑娘和小红,只有江飞单独骑着匹马,做沿途打探护卫用。 随行的也不仅仅是从北地带回来的人,还有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负责赶车。 这一路消耗的银子带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吃食也带了。 除了林立自制的方便面,还有煮熟的鸡蛋,便是牛肉干也拉了半车。 不是为了卖,就是给大家路上吃的。 早餐都是硬货。 一大早周婶子带着紫苏和芍药还有小红包了三大帘子的回头,都用油煎熟了。 豆腐脑也买回来一桶——昨天就和林立大哥预定了,一早就给送了过来。 大家吃得饱饱的,剩下的回头又都打包带上,留着半路吃。 江飞看着大家安排,笑着对林立道:“少爷,这阵仗,一般都是主人出门才有的。” 林立是行商过一次的,知道路途辛苦,道:“你们是替我赚银子的,我哪里舍得让你们吃苦。” 所谓穷家富路,而这还是在古代,行走在外边,哪里如现代方便。 所有的马车全都准备好了,董姑娘也带着小红两个人出来。 林立眼前一亮。 董姑娘换了男装,虽然也是普通的装扮,但竟然有种不辨雌雄的感觉。 董姑娘也前来和林立见礼,抱拳施礼,完全男人的模样。 林立笑道:“江哥,下个镇子给董姑娘换个秀才的装扮,绝对合适。” 董姑娘听着,眼睛一亮,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林立和崔亮将大家送出大门,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这才长叹一声,转身回了宅子。 崔亮笑道:“少爷这是不放心了?” 林立点头:“以前只听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现在啊,我可是体会到这种心情了。” 崔亮奇怪道:“江哥战场上杀敌过,连人也杀过,少爷还有何不放心的?” 接着恍然大悟:“可是不放心董姑娘?” 林立笑着摇摇头:“崔哥,我是主家,大家都是为我做事的,所以责任就要重些。” 崔亮听着,若有所思。 林立很快就没有时间担心了。 何师傅将他的师兄找来了。 何师傅的师兄姓钟,是个高瘦的汉子,不苟言笑,看起来根本不像厨师。 他擅长做鱼,自己也喜欢吃鱼,一个人就能撑起来一桌全鱼宴。 林立和钟师傅简单聊了几句,亲自陪钟师傅去了水产市场。 也正好,林立预定的各种海货也都到了。 不但有生蚝,还有扇贝、蛏子、蚬子、海虹,满满一车都是给林立拉过来的。 路上走了两天三夜,好在已经入冬,扇贝虽然死透了,但其它贝类都还好。 林立验了货,又补了点银子,等钟师傅也选了鱼,直接让人拉到家里。 钟师傅要做全鱼宴,是放在晚上,林立就先将自己买下的海鲜分类。 扇贝虽然死了,但都还新鲜,没有发臭的,一个个都比巴掌还大。 这般扇贝做蒜蓉是最好,可惜这时候大蒜还在外邦没有传到中原。 不过也可以做成葱香扇贝。 蛏子还活着,泡在海水里,蚬子的沙子也是吐完了。 都可以辣炒。没有辣椒,就用茱萸替代——不用也可以,海鲜类的东西,怎么做都好吃。 至于生蚝,林立吩咐老周叔的儿子给壳扒了,只留下生蚝的肉备用。 林立订做的铁钎子也送来了,何师傅一上午都在琢磨腌制羊肉块。 林立这边只有周婶子和秀娘搭手。 临近中午,海鲜特有的味道,从厨房里传来。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24章 海鲜自由与全鱼宴 “开饭了开饭了,今个中午让你们都尝尝我的手艺。” 林立一点也不像个少爷,亲自招呼着人坐下。 也没有几个人——他,秀娘、崔亮、两位厨师外加一位掌柜。 林立也一点不怕自己做海鲜的手艺被人学了去。 一个大大的托盘被端上来,上边摆着十二只扇贝壳,壳内是雪白的扇贝肉。 “来,先尝尝味道。”林立给秀娘拿了一个,然后自己,“一人两个,多了没有啊。” 大家都笑着伸手。 “这,”钟先生先嗅了下香气,然后道,“葱香扇贝,这下边的是……” “粉丝。”林立道,“独家秘方,林氏绿豆粉丝。” 林立夹了扇贝肉放到口中,赞道:“太好吃了,就这个味道。” 接着将吸饱了海鲜汁的粉丝也吞下,“大赞。江哥他们太没有口福了,晚走一天不也吃到了。” 大家都笑着。 林立问秀娘道:“如何?” 只要不是对海鲜过敏,或者闻不得海鲜味道的,没有不喜欢蒜蓉扇贝的……呃,现在是葱香扇贝。 秀娘抿着嘴直点头,“好吃,好吃。” 林立又问其他人道:“味道如何?” 钟先生点点头:“这做法倒是新颖。可是以油炒出葱花的香气,再浇在扇贝上蒸煮而成? 不过不像是荤油,这可是近来城里出现的素油?” 林立伸出大拇指:“果然行家一伸手,就知道有没有。正是用的素油。” 钟先生道:“不错,很是不错。少爷,这扇贝可还有其它做法?” “可以烤。”林立也不隐瞒,“炒着吃也不错。” 这说着第二道蛏子也端上来。 蛏子是辣炒的,先焯水去了水分,将其内的杂物清洗了,然后大油大火,用葱丝、香菜丝和芹菜丝炒出来,再加了茱萸。 蛏子本来味道就鲜,前世东北对蛏子还有个美称,叫做“小而鲜”,这一端上来,就夺了扇贝的香味。 林立特照顾秀娘,怕她不好意,先替她布菜,然后才张罗着大家动筷。 大家品尝了之后都点点头,唯有钟师傅道:“汤汁太多,若是能收了汤汁更好。” 林立也道:“我也觉得,炒的干一些更好。但如何能保留蛏子内的水分,也炒得干些,我就不懂了。” 钟师傅和何师傅研究了几句,两人似乎都有了心得。 接下来是煮海虹。 林立就喜欢海虹的原汁原味,煮海虹甚至都无需加水,只洗干净了放在锅里,大火两三分钟就可以。 这道菜无所谓褒贬,就是吃个痛快。 除了林立,大家都象征性地尝了一口就不动筷了,林立笑道:“你们不喜欢,我就都包了。” 接着就是一人一碗面条。 这面条是仿了前世的花甲粉,但用的不是粉丝,而是切得细细的手擀面。 周婶子做面食的手艺真不一般,手擀面上点缀着葱花和几个蚬子,再加上香菜,味道就是鲜美。 这时候何师傅就下了桌,不多时就端来了一大盘子的烤肉串。 其中有羊肉串,羊肝,鸡翅中和鸡胸脯、鸡爪。 秀娘看着鸡爪有些惊诧。 鸡爪,便是农家也很少吃的,更不用说是酒楼。 大家都先去拿了烤羊肉串尝,钟师傅频频点头:“外焦里嫩,与师弟的烤羊腿一般无二。” 再品尝了其它的,只有在鸡爪这里,微微沉吟。 何师傅有点紧张地问道:“师兄,这烤鸡爪……” 钟师傅道:“味道是不错,尤其掌心,筋骨相连,很有嚼头。但是酒楼宴客,这般啃食未免不雅。” 何师傅就看看林立,林立道:“如果去了骨呢?” 钟师傅和何师傅同时一怔,两人都沉吟下道:“这就容易多了。” 林立微微得意地道:“还有鸡脖子,鸡皮,五花肉,护心肉,烤起来全都特好吃的。 不过何师傅,你那酒楼暂时是全羊宴,这些东西的口感,咱们还需要再琢磨琢磨。 不能咱家一推出,其他酒楼就能仿了过去,那就赚不得多少银子了。” 钟师傅问道:“少爷,你这海鲜和这‘花甲面’呢?” 林立笑道:“这啊,暂时咱们自己家里吃的。咱这地,就冬天能有点新鲜的冻海鲜过来,开了春就没有了。不指着这个赚钱。” 这一顿饭下来,几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尤其是林立,竟然在这古代实现了海鲜自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吃不上螃蟹。 那是没有办法的,要想吃到鲜活的海蟹,这年头就得到海边。 林立也不着急——海蟹已经过了肥美的时候,等到明年的。 下午,林立又和何师傅说了几道羊肉的做法,同时,也看着钟师傅开始调制全鱼宴。 钟师傅的全鱼宴,是用一条足有十几斤重的鲶鱼身上的不同部位,做出十种不同的佳肴。 有清蒸、炖汤、油炒、香炖,有鱼头、鱼段、鱼排、鱼杂、鱼丸,烹饪手法复杂,色泽不同。 这十道菜做法可不简单,周婶子专门给钟师傅打下手,也足足做了一个时辰。 每做出一道菜,几个人就在厨房品尝了,十道菜做出来,本来就不饿的几个人,就在厨房就都吃饱了。 林立点头道:“钟师傅的手艺大赞。” 钟师傅却叹口气道:“少爷你也看到了,这全鱼宴做起来复杂,颇费工夫,我一天也就能出一桌的全鱼宴。 但全鱼宴吃过一次,往往就被腻住了,一个月之内都难得再吃一次。 说实话,这全鱼宴都不如少爷的葱烧扇贝能留住回头客。” 林立笑道:“无妨,我只是想要看看钟师傅的手艺。钟师傅做鱼的水平可胜于我。 现在是看钟师傅愿不愿意做我酒楼的后厨了。若是愿意,我给你和何师傅一般待遇。” 钟师傅迟疑片刻道:“少爷器重,我这也得和少爷托个底,我这身子,禁不住太长久的劳累。” 林立笑道:“手艺是钟师傅的,干活的可以再招人么,万不会累着钟师傅的。 咱们酒楼,我打算只中午和晚上营业,全鱼宴暂时并不在菜单上。” 接着诚恳地道:“钟师傅,我看中的是你对做鱼的喜欢,咱们酒楼真要开起来你就知道了。 所有的菜肴,必定不会有全鱼宴那般复杂的。” 钟师傅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125章 并非胆小 两位大厨早早回去休息,厨房终于成了林立的天下。 林立这一天又是羊肉又是海鲜又是鱼的,此刻只觉得多喘口气都像吃了一口鱼肉般。 全鱼宴秀娘捡了一盘吃了,其余的都分给了宅子里的人。 老周一家从来也没有跟主人吃过一样的饭食,感恩不尽。 紫苏和芍药从来了城里,伙食也越来越好,也都高兴得要命。 就是崔亮也觉得林立太大方了。 林立想来不吝啬吃食,更何况这几天试菜,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 再说,这年头也没有冰箱,难不曾宁肯扔掉也不给人吃? 下人在林立眼里就是信得着的员工,不给员工吃,员工会给你卖力气干活吗? 不过两位厨师走了,林立却还有事情做。 他要开始研究那些宝贝生蚝了。 生蚝肉都挖了出来,洗得干干净净。 蚝油自己制作,其实很是简单。 这个做法,林立不准备教给旁人,只有周婶子和秀娘跟着她学。 清洗过的生蚝整个放到锅里,先大火焖煮出汁,就开始小火熬煮着。 一直到生蚝熬煮得有点干了,这才将生蚝捞出来。 另用锅炒了糖色,加了不多的一点到生蚝汁中,再加了些盐用以防止生蚝变质,又加了些水继续熬煮。 当生蚝汁浓稠了后,盛到了一个小罐子里。 “这是耗油。”林立给周婶子和秀娘说道,“炒菜的时候加一点,菜就特别好吃了。” “这么神奇吗?”秀娘看着稍稍发红的粘稠的耗油汁。 “等明天咱们做素炒白菜心,你尝了就知道了。”林立说着又郑重地对周婶子说道,“周婶子,这耗油的做法,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周婶子见林立严肃起来,也立刻说道:“少爷放心,这方子,我谁也不会告诉的,就是当家的,我儿子,我也不会说的。” 林立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道:“周婶子,我信得着你,把你当我自己家里人看待。” 周婶子激动了,“少爷,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主家,你放心,我一家子都不会背叛少爷的。” 林立点头,又道:“耗油不能存放时间过久,这样温度,也就天,周婶子你注意点,如果坏了味道,就得扔掉。” 周婶子连忙答应。 林立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也终于觉得累了。 他一个人在前院打了套拳,又特意看了大门门栓插上,叮嘱周叔半夜警醒些,却也不放心回到后院里。 他终于觉得宅子太大了。 这个三进的院子里就两个男人——周叔的儿子还算不得男人——虽然靠着县衙,也觉得不安心。 让秀娘抱了被褥,他就睡在前院里平时江飞睡的地方。 这一夜也睡得并不踏实,闭上眼睛就梦到了江飞遇到了劫匪,大杀四方。 翻身醒来知道是梦,又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 待到听到打更的声音,再昏昏沉沉地睡下。 昨日海鲜和肉吃得过多,又有些劳累,再加上休息的不好,早晨起来,林立有些昏昏沉沉的。 秀娘急了,要周婶子煮了红糖姜水,给林立灌了一大碗,不许林立吃早餐,让他回屋里躺着。 林立哪里躺得住,他还得等着何师傅和钟师傅过来商量菜品。 等到两人前来,何师傅自去厨房继续琢磨各种烤串,林立就和钟师傅介绍了烤鱼。 烤鱼做法并不复杂,且对鱼的要求也不太高,不论是草鱼还是鲶鱼还是鲤鱼,全都可以。 钟师傅果然还是会做鱼的,他又提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出去去了水产市场。 林立这才回房间闷头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的时候正是中午。 周师傅整顿了三种口味的烤鱼,也都准备好了。 这三种口味分别是酸辣、香辣和普通味道,下边铺的配菜倒是都一致。 林立本来不饿,闻到这烤鱼香味,也勾起了馋虫,每样都尝了一口。 除了辣还是不那么正宗,在林立这里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了。 毕竟,林立只是吃过的东西多点,算不上正宗的美食家。 不过林立还是提了另外一个意见,就是完全可以用胖头鱼的鱼头,做烤鱼,会更好吃。 这年头哪里有人专门吃鱼头的,都是要吃鱼肉的,然而胖头鱼的鱼头才是美味。 不过胖头鱼的身段,也可以做成鱼排,或者红烧,或者鱼丸。 但林立也承认,论鱼丸,还是草鱼的鱼肉更加鲜嫩。 烤鱼店的主菜有了,还需要配菜,林立又提供了几种油炸菜肴。 冬季里能吃到的绿叶菜是有数的,除了窖存的白菜萝卜,就是温室里有的不多的几样还特别贵的东西。 好在藕和绿豆芽是不缺的。 干豆腐、腐竹也有的。 再过几天,冻豆腐也能冻住了。 想到青菜,林立想到了爹娘的铺子。 爹娘的铺子算起来前后两个月多了,也该推陈出新推出新菜品了。 林立是绝对不会因为开了酒楼,就抢了爹娘大哥的小本生意。 天黑之前,崔亮意外地从村子里回来了。 “崔哥,怎么回来了?”林立很惊讶。 按说崔亮是要留在村子里,护卫着村子里厂子的。 “少爷不在村子里的那几天,江哥和我招了几个小伙子,教了点拳脚,晚上安排了值班。” 崔亮一边说着一边给马喂了饲料,“这边怎么也是镖行,牌子都挂上了,总得有个人在。” 又道:“宅子也大,昨天我特意晚上回去,就是要看看我不在那边怎么样,看着还可以,今天就回来了。” 崔亮在,林立的心就放下了,“不瞒崔哥,我昨晚睡在前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都没睡好,崔哥回来了,我就安心了。” 崔亮笑起来:“少爷今晚安心睡,前边有我呢。” 说着又看着林立的神色,小心地道:“少爷,咱们明天就开始招人对。” 林立点头:“对啊,这不是都商量过了?” “少爷,我有个袍泽,和北匈奴打仗的时候一只眼睛被箭射瞎了,但另一只眼睛没事,少爷,能不能……” \u0001 第126章 魄力 崔亮忐忑不安。 按说失去一只眼睛,不影响走镖的。只是毕竟是残疾。 谁愿意用个残疾的人呢。 只是这些天相处着,他看出少爷心善,也想要帮帮自己曾经的袍泽。 林立道:“身手还可以?” 崔亮忙道:“可以的,能走镖,不耽误走镖。” 林立就笑了:“崔哥你紧张什么?担心我拒绝?为国负伤,还有身手,我当然是要了。 人在哪里?你给去个信。” 崔亮立刻就笑了,“谢谢少爷。” 崔亮的提议,也让林立忽然有了新的思路,他说道:“崔哥,你还有退役的袍泽,愿意来走镖的?” 崔亮点点头:“退役的人有,愿不愿意走镖我不知道,少爷,你知道,好多退役回家的身上都带着伤。 有的人断了半条手臂,有的人伤了腿,走路都不稳。” 崔亮的神情黯淡下来。 林立问道:“受伤的,没有抚恤吗?” 崔亮苦笑了下:“有是有的,只是一年两年还过得去,时间长了,总是不够的。” 林立微微点头,“崔哥,眼下我一切都刚起步,照顾不了许多人。你等等我,等我赚了银子的。” 崔亮忙道:“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立摇摇头,拍拍崔亮的手臂:“我也不是白养着人,总是给找个事做,能养活自己最好。” 崔亮感激地看着林立,说不出话来。 林立道:“老周叔一个人看大门,还要负责收拾前院,正好也缺个人和老周叔换班,晚上也有人守夜。 腿上有伤也不打紧,看门也不用跑跳的,要是自己不方便来,崔哥你找个时间把人接来。” 瞧着崔亮感动得就要跪下,林立忙抓住崔亮的胳膊:“崔哥,先说好,来的人都是要干活的。” 崔亮定定地看着林立,使劲点点头:“放心,少爷。” 崔亮明白,林立口中的干活不是压榨,而是给那些受伤的袍泽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尊严。 男人能顶天立地,没有人愿意做废物的。 院子里只多了崔亮一个人,林立却有了主心骨般,全没有了昨天晚上的害怕。 其实没有什么可害怕的,衙门就在不远,他这里又是镖局。 但人总是对过于空旷的所在和黑夜产生莫名的惧意。 秀娘的账本对整齐了,正在写字。 秀娘不习惯在书房里写字,还是在卧室里摆了张桌子,用毛笔沾着水写字。 林立自己的大字练习早就丢下来,见到秀娘练字,生出羞愧来。 他也拿支笔,也沾着水写起来。 家里少了人,晚上清净多了,白天却还是很忙。 想要再兑下个酒楼不那么容易。 林立的烤鱼坊是打算走平民路线的,转了一天,他忽然发现他想错了。 羊汤馆才是该走平民路线的,最好开在马市的外边不远。 羊汤、回头、烧麦,绝对会受到马市内做生意的人的喜欢的,还可以发展成外卖。 早晨订餐,中午和晚上让伙计直接给送到铺子里去。 而那个酒楼做烤鱼坊才合适。 至于火锅,也可以先等一等,看看两家店铺的经营状态,再决定放在哪个酒楼里,或者再开一座。 林立便在马市外边转了转,很快就看中了二层小楼。 小楼本身是客栈,一楼有个餐厅,可以让住店的客人用餐。 林立进去看了看,觉得不论是位置还是楼上楼下的布局都合心。 只要把楼上住所的东西搬了,添了桌椅就可以。 他也没着急,里边转了一圈,又到对面的小店里攀谈了会,心里就有个数。 对面的客栈这些年都维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就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原主人也想要出手过,但是要的价格,让人止步。 这个价格也超过了林立的预期,林立也不清楚自己家的宅子能抵押多少银子。 房契林立带着了,便去了就近的钱庄,果然,只能抵押出一半的价钱。 一半的银子,肯定是不够买下那个客栈的。 可惜啊,王爷那的银子,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林立还是不想放弃,他回到客栈,准备找客栈的老板好好谈谈。 林立了解得一点都没有错,这个客栈如今只能说是维持着,每个月赚的钱,也就只够老板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操心的事情一点也不少。 见有人要买下客栈,老板内心心花怒放,面上却还是商人本色,咬住价格不放。 林立没有使劲压价,却提出了分期付款。 先期只付一半的银子,余下的银子分五个月付清。 期间只要欠下银两未付,林立则要立刻退还客栈的房契和地契。 这个条件代表着林立的诚意,也代表着林立手头确实紧张。 林立也坦然,自己有个商队前往京城,如果没有意外,一个月之后就会带银子回来。 双方几乎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就带着房契地契到钱庄签订了契书,林立也将自己的房产抵押给了钱庄。 如此,手里还多了些银两,正好用于装休息清理客栈。 随后几天,住在客栈里的人要搬家,客栈的厨房要改装,原本酒楼内的桌椅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没有董依云在,所有的一切都要林立和秀娘来办。 忙碌让时间过去的飞快,也让人充实。 崔亮的袍泽也接到消息来了,是个伤了只眼睛,却显得更加狠辣的汉子。 但是在见到林立的第一面上,就给林立跪下了。 这个汉子伤了眼睛的时候没有流泪,退役回家的时候没有流泪,被人惧怕无法住在村子里,只能孤零零住在村子外的小房子里的时候没有流泪。 但听到有人愿意给他个工作的时候,流泪了。 这个时代,是一个歧视伤残人的时代。 是身有残疾不能继承家产,不能记入族谱,也不能葬入祖坟的时代。 能有人不计较他身体的缺欠,给了他一份工作,他如何不感激,如何不流泪。 林立手忙脚乱地扶起这个汉子。 抬头的刹那,他看到汉子唯一的眼睛里的哀伤。 那是被岁月磨砺了,失去了勇气的哀伤,是不该存在于一个男人的眼神里的。 第127章 考核 这个失去一只眼睛的男人叫做张涛,在与北匈奴交战冲锋的时候,被射伤了眼睛。 当年他没有想退役,还想要继续上战场杀敌,但是随后的一场发烧,让他的身体受损了。 好了以后,他很难适应战场无时无刻不存在危险的紧张环境,不得已回到了家乡。 然而,家乡的人们对待他这个战场上的英雄,表现出来的是拒绝,是抛弃。 他除了抚恤,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年来,他饱尝了人世间的冷暖。 唯一向他伸出来的手,是曾经的袍泽,袍泽跟着的人。 林立的内心里对军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尊敬。 这尊敬源于上个世界里军人的勇往直前、奋不顾身、保家卫国。 而他的身体内也留着这个时代的热血,他无法不感同身受,无法不尊敬这些为了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张哥。”林立双手扶起张涛,“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一个“家”字,曾经承载过多少人的梦想和期待,因为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个归宿。 如今,林立给了张涛一个家。 这是张涛梦寐以求的,是他愿意用一切交换的。 “少爷。”张涛站起来。 他不善言辞,这一年来的压抑,也让他说不出什么感恩戴德的话。 但这一句“少爷”已经表达了一切。 林立给了他一个家,他就会用一切来守护这个家。 林立让张涛暂时休息几天再上工,张涛哪里能休息得了。 问了崔亮之后,立刻就主动担任起看门的职责。 他自己知道瞎了只眼睛,形象吓人,因此白天不在大门口露面,就打扫院子,把所有水缸都挑满了,就在柴房门口砍柴。 晚上换了老周叔守夜,也不是就在屋子里坐着,而是像在军营里一般,每隔一个时辰就沿着院子里的围廊走一圈。 之后几天,崔亮另外一个失去了腿的袍泽也拄着拐来了。 林立当时在外边忙活着,晚上回到家里才得的信,当时就见了人,一点不嫌弃地留下了。 和张涛换着安排值夜,也好让张涛晚上能睡一会。 林立心怀坦荡,愿意以诚待人,他现在也有这个实力这么做。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将心比心——自然有那等狼心狗肺的。 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林立相信崔亮,崔亮信得着的人,也不会差的。 这几天,林立都忙疯了,明天还要回村子里,查看苗秀才的教育成果。 他缺人啊,崔亮介绍的人与他是雪中送炭。 林立将两个酒楼的事情都暂时安排妥当。 名字也都起了,一个就叫做马市羊汤馆——大俗就是大雅,他这个羊汤馆针对的客户就是去马市的人。 另一个叫做“鱼景坊”,名字算不上太高雅,但也有些层次。 两个酒楼都开始招工,顺便也做宣传,林立腾出一天时间,和秀娘一起回了村子。 苗秀才提前一天就知道林立要前来考核了。 这次考核安排的地点就在平时上课的地方,村子里最宽敞的所在,打谷场。 不但是林立,几乎村子里所有人都会前来围观。 大家都想要看看,林立请了先生来村子里教课,是不是念书好了的,真的会发铜板。 林立和秀娘坐着马车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将打谷场包围上了。 林立的马车一到,呼啦下就让出个通道,苗秀才也迎了过来。 前世今生,这是林立第一次被这么大的阵仗包围,他此刻深深地体会到,教育和知识的力量。 他给了村子里人赚工钱的机会,他们一个月能赚到之前一年都见不到的铜板。 但是,完全不如给村子里孩子十天的教育。 林立原本以为村子里的人是不在意读书识字的,就是秀娘也这么认为,但眼下,好像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村长赵松也迎过来:“林秀才来了。” 苗秀才过来见礼,林立回礼。 苗秀才倒是言简意赅:“林秀才到了,我们考核这就开始。” 林立被请到了最前方看茶坐下,苗秀才也坐下。 崔亮上前,将一大串的铜钱摆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他们身边竖着块黑板,还能看出上边反复擦拭过的痕迹,此刻上边书写三个大字:三字经。 旁边还有竖写的小字,是《三字经》的全文。 “林秀才,《三字经》的全文都在这里,平日里也教孩子们认字,写都还差,但每天认识几个,会背诵之后,认的字就更多了。” 苗秀才给林立介绍着。 林立点头:“教书育人,苗秀才全权做主。” 苗秀才点点头,这才开始点名。 第一个被点到名字上前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背对着黑板,开始大声背诵。 打谷场内静悄悄的,林立侧头看着那个孩子的侧颜,有一刻好像回到了前世小学的课堂上。 《三字经》全文一千余字,对读书人来说,是最早的启蒙课程之一,并不算长。 但是对不识字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千余字并不短。 只有十天的时间,苗秀才给出的要求是要能死记硬背下来。 这需要的不仅是时间,还是坚韧的意志。 这大概就是苗秀才对孩子们的一个考验。 也可能是要从中选拔出谁最可能成为苗秀才的学生。 这个孩子应该是苗秀才看好的,他吐字清晰,朗朗上口,过程中没有半分停顿,一直到最后,一字不差。 他背完之后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苗秀才和林立。 苗秀才微笑道:“林秀才你看如何。” 林立点点头:“孺子可教。赏!” 崔亮上前,排出五枚铜板,那孩子兴奋地跑过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苗秀才和林立叩头,才双手接过铜板。 林立心疼地看一眼孩子单薄的衣裤,跪在冷硬的土地上多冷啊。 但是他没有拒绝这个叩头。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礼仪,是他和苗秀才都该得到的。 也是这些受到最浅显教育的孩子们,唯一能够付出的。 他日,在这些孩子们成长起来之后,他们会记得这一天的。 记得他们能以读书,换得最大的利益。 \u0001 第128章 做圣贤事 见林立真的发了五枚铜板,村子里的人都惊喜地一起“啊”了一声。 这一声太整齐了,好像大家都已经憋了很久很久了,这才随着五枚铜板的出现一起释放出来。 林立站起来,亲自将那个孩子扶起来,摸摸他的脑袋夸了句:“很好。” 这句夸赞简直比五枚铜板更让那孩子高兴。 外边的风还是冷的,身上也还是单薄的衣服,可是孩子的身上却火热着。 一句鼓舞,一句夸赞,一个抚摸,是比铜板还要好的奖励。 “以后听先生的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林立的下一句话,让男孩的头抬起来了,他使劲地点点头,没有跑回家人的方向,而是站在了林立的旁边。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愕然,然后又都觉得这才对,是应该的。 是林秀才给了他读书的机会,让他凭借这几天的刻苦赚了铜板,就该站在林立的身边的。 第二个被点到名字的竟然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男孩。 男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奶音,但是口齿清晰,也是一字不差地背出了《三字经》。 林立仍然是亲自递给孩子五枚铜板,摸了头,那孩子叩头之后,开心地也站在了林立的旁边。 苗秀才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点着名字,但是第三个孩子没有背完全文,在背到一半的时候卡壳了。 他惭愧地站在大家面前,低着头,仿佛犯下了大错般。 林立笑着安慰道:“背下来一半,也不错了。还有下次,下一个十天,还有考核。” 背下来的有奖励,没有完成的只有鼓励。 奖励,只能给那些克服困难完成任务的孩子。 这一点上,林立绝对不会通融。 男孩子们很快就都结束了,接下来才是女孩子。 林立没有干涉过苗先生的教学,对于他将女孩子放在后边,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也想要知道,这个村子里除了芍药,还有没有人敢冲破枷锁,为自己争取。 苗先生没有点女孩子的名字,第一个女孩子是自己站出来的。 底下已经有人要离开了,窃窃私语也在这时候出现。 “真丢人,一个女娃子也站在大庭广众之前。” “哎,听说在城里,这么不守规矩的要关起来的。” “要沉河的。” “伤风败俗。” 女孩子站在前边,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已经滚在眼眶里了。 林立的神色这才一沉,他站了起来。 围观的声音立刻变了。 “看,林秀才都生气了。” “我和你说啊,读书人是最要面子的,最看不惯这个的。” “就是啊。” “哎呀,这还不把人拉下去。” 林立开口道:“小妹妹,开始背诵。” 围观的人忽的一静。 大家都惊诧地看着林立,林立瞧一眼秀娘,秀娘立刻上前,摸着女孩子的头道:“咱大声点,不怕。” 那女孩子眨眨眼睛,果然开始大声地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 一字一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打谷场的上空。 林立站着,没有坐下来,他看着女孩子的侧颜,心中说不出的心酸,难受。 他以后若是生了个女儿,也要享受不得阳光,也要一辈子只能站在男人的身后吗? 他只要想想那时他的女儿,他的心就要缩成一团,他就要忍不住使劲按按胸膛。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最后十二个字也清晰地被背诵下来,全场的人都安静了。 林立徐徐开口:“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各位乡亲,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林立环视众人:“勤奋的人会有收获,贪图玩乐,将浪费时光。所以要时刻提醒自己,勉励自己,好好学习,努力上进。 圣人教诲我们,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勤奋努力。 今天,这位女孩子站出来,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孩子努力了,也一样会得到公平,收获。” 大家不是很听懂,只知道一点,就是林立夸这个女孩子了。 林立招手道:“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转过身道:“我没有名字,妈妈叫我二丫。” 秀娘道:“她是村东头赵家的丫头。” 林立凝视着女孩道:“灵心慧性,秀外慧中。” 他转头看着苗秀才道:“苗秀才,这是你第一个女弟子,你给起个大名。” 苗秀才本来对女孩子读书很不以为然,但食人俸禄,自然得忠人之事。 他点点头道:“就叫做灵慧,取聪慧灵性之意。” 女孩子的妈妈也在人群中,忍不住就挤进来,按着女孩子道:“快给先生磕头,谢谢先生,谢谢林秀才。” 赵灵慧扑通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林立同样亲自将五枚铜板送到女孩子手上。 赵灵慧站在来,也站在了林立身后的那些男孩子旁边。 还有女孩子勇敢地站出来,能背下来全文的竟然不比男孩子少。 同样也都得到了五枚铜板的奖励。 眼看着无人再站出来,林立刚要宣布结束,就听到一个汉子叫道:“林秀才,我要是背下来了,也有铜板吗?” 林立笑道:“自然。” 站出来的是第一个背下《三字经》男孩的父亲,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地背诵起来。 竟然也是极为流畅,一点都没有磕巴。 背完之后,得意地道:“我儿子天天背着,我就听会了,林秀才,我没背错。” 林立道:“一句未错。” 捧着五枚铜板上前交到这人手里。 这人捧着铜板,稀罕地看着,傻笑着。 不过是五个铜板,但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村子里的人哗然了,谁能想到大人背了,也会给铜板呢。 有人叫道:“林秀才,下次我要是背下来了,也有奖励吗?” 林立等着提问声落下,道:“各位,每十天一次的考核,将持续到春耕之前。 这之间,所有人,只要是完整背下来《三字经》的,都会得到奖励。 同时,苗先生还会安排第二阶段的授课,具体内容,由苗先生安排。” 得了奖励的都握着拳头,一定要再得到奖励。 没有背下来的听说还有机会,之前懊悔得都要哭了,此刻也都擦干了眼泪。 苗秀才看着被激发着热血沸腾般的村民,心中暗暗赞叹。 读圣贤书,果然是能做圣人才能做到的事。 第129章 开业大吉(1) “林秀才为何如此激励村民读书?”人群散去,苗秀才不解地问道。 林立道:“最初,只是想让这些孩子们能多一个选择,现在,我希望圣人的教诲能沐浴到所有人。 之后,还要烦劳苗秀才将《三字经》的内容解释给孩子们和村民听。 要是能让他们都讲述出来,才更好。” 林秀才点头:“这是为人师者必须要做的,林秀才放心好了。” 林立放心。 他并没有想将村子里的谁教成状元。 再说苗秀才也只是个秀才,能给村民启蒙就很好了。 林立好容易回村子里一次,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绿豆粉条、粉丝、绿豆淀粉都在生产,之前泡的大豆、麦麸也有发酵的痕迹了。 在缸的中间也放了篾子编织的细长的筐,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白日里将筐中间的液体,不断地浇在大缸内的豆子、麦麸上。 糖厂的规模扩大了,白糖的制作过程还保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厂子里生产的不是红糖,而是白糖了。 豆油也开始了生产,暂时每天只出一百斤的豆油。 这些豆油要供给村子里的食堂、林立自己和父母大哥的铺子,还要储存起来。 林立预计到,一旦自己的酒楼开业,豆油的需要量就会大增。 红砖厂已经停产了,因为温度开始下降到上冻了。 温度下降,粉条的生产陆续也会受到影响,过不了多久,也会停产。 冬季给北方带来的,不仅仅是长达六个月的冰封,还有就是一切依靠室外阳光的生产都会停止。 现在大家正在加固封闭马棚,搭建室外的炉灶。 中午,林立和苗秀才还有村长、崔亮坐在一起吃的饭。 秀娘也在桌上。 苗秀才很不适应。 这时代的读书人,无不自命清高,以为男人高女人一等。 林立看出苗秀才有相劝之意,只先说秀娘为他的大掌柜。 又说家里还有一女管家,如今随商队出发,全权负责商队一干事宜。 苗秀才忍了又忍,终究是安安分分地吃完了这顿饭。 秀娘还要点货对账,下午,林立和崔亮站在村口,低声商议着。 “崔哥,天越来越冷了,过几天外边就呆不了人了。 糖厂油厂还好说,挤点也能挪到厂房里,冷不到。 粉条生产停止了,不上工就少了收入……” 不上工自然就没有工钱,习惯了工钱存在的村民,心里肯定要失落的。 “不然咱们扩大炭场?少爷的酒楼也需要炭,城里大户人家也需要,多的就都做成活性炭?”崔亮道。 林立摇摇头:“活性炭存不下,下场雪受潮了,就没有用了。” 崔亮摇着头。苦恼地道:“少爷,你让我上战场打仗没有问题,但要我给村里人找活,我可不成。” 林立皱着眉头道:“我打算养猪了,但养猪就要扩大豆油的生产。 打碎豆子可以在室外,其它的搭个棚子挡风就可以,炉灶一升起来,温度就能提高。 只是养猪也需要不了多少人手。” 林立叹口气:“马不在家,豆渣也剩下不少,明个再抓个猪崽养。” 林立这几天的脑子都在酒楼上,回到村子里才看到村子的现状,终于体会到了何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也想到了男耕女织,但他对织布机可没有研究。 且他也打听了,村子里也没有人会织布绣花。 织补绣花这些精细活,都是县城里女人们的活计。 “以前少爷没开糖厂油厂,大家冬天不都闲着。”崔亮劝道,“少爷也不用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林立也明白。 他点点头:“再说,能多让人上工一天,就多上工一天。还有砍柴,不要把树都砍秃了。 实在不行,组织小伙子们都练习箭法,多做点弓弩,下雪了上山打猎。” “行。”崔亮答应着。 晚饭前林立和秀娘坐在马车,回到了城里。 马市羊汤馆一切都准备差不多了。 许师傅将自己的两个徒弟都找了去,又招了两个学徒做小工。 店小二也召了,林立也制作了统一的服装,算作福利。 一楼的大堂都隔成了面对面的火车座,座位和座位之间还砌了半人高的火墙做隔离。 这里原本就是客栈,因此还有个大院,用作车马休息的。 林立也雇了人用了三天的时间将地面都铺了红砖——本来该青石砖的,只是林立的银子不够用了。 院子两旁的马棚按照马车的宽度,重新立了木桩,保证马匹之间都有一定距离。 又在院子和酒楼的大门上挂了大红的灯笼。 一切就绪,林立在开业当天,门口贴了“八折”的通告,还特意在马市的门口也贴了开业的宣传喜报,专门雇了人从早讲解到晚上。 雇的这个人是说书的,文案是林立亲自动笔的,还专门培训了一天。 完全按照前世直播的方式,无实物地按照宣传册子上的菜单,讲解一道道菜肴。 首先就是羊汤,先介绍羊汤里的羊肉、羊杂、羊骨的功效,冬日里喝了与人有多少好处,又着重说明可以续汤不限量。 然后就介绍和羊汤搭配的回头、烧麦,也特意强调了二者用的馅料,八折是多么优惠,自然也提到了若是想要省钱,还可以吃花卷。 接着就是介绍羊汤馆的招牌:烤羊腿、烤羊排、烤羊肉串。 其中重点强调,烤羊腿每日限量十支,当日腌制,当日烧烤,只在晚上供应。 然后又隆重推出战斧羊排。 先是介绍何为战斧——那是战场杀敌的斧头,吃了这道菜的人,都能受到战神的加持,商场生活上都能勇往直前。 这些介绍是从头到尾一遍一遍讲解的,不管有没有人围观,都要一直讲下去。 说实话,第一天开业,林立的心是忐忑的,他甚至萌生了雇人来喝羊汤,营造个酒楼开业火爆的气氛。 但想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是新店开业八折酬宾,或者是林立贴的宣传喜报吸引人,中午一楼的大厅很快就上了一半人。 第130章 开业大吉(2) 上座一半,是个良好的开端。 这才刚到中午。 林立站在二楼楼梯上,看着楼下大厅。 前来吃饭的人从服装上看都是来马市做生意的,要的也都是羊汤、回头或者烧麦。 喊小二添汤的声音此起彼伏。 毕竟中午时间对在马市的经营者也是宝贵的,且羊汤馆的羊汤用料,也着实实在。 说是羊汤,碗里的羊肉和羊杂就占了三分之二,上边还飘着层厚厚的油脂。 一个中等饭量的人,只一碗羊汤就能吃饱。 若不断续汤,饭量大的也喝饱了。 林立对餐饮业的了解其实不多,但是成本他是计算过的。 即便是八折,在不考虑房子这个固定成本的前提下,一楼的上座一半,足以将当日食材的投放和人工成本赚回来的了。 一楼的大堂,上座率逐渐提高,但也一直没有到坐满的程度。 这让林立有点焦心。 才第一天,林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不过中午过后,羊汤馆的生意竟然好了起来,上座率虽然没满,但是一直保持不变。 应该是中午第一批前来就餐的客人做了宣传,这是个好兆头。 转折在马市闭市的时候出现了。 马市每天是在天亮后半个时辰开市,天黑前半个时辰闭市。 随着闭市第一个铺子关门,林立的这家羊汤馆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 几乎在一刻钟内,楼上的包间就坐满了,接着楼下大堂很快就没了位置。 后厨忙了起来。 楼上一共是十个包间,所以就每天只烧烤十只羊腿。 但今天意外的是,楼上每个包间里都要了“战斧羊排”。 一只羊身上只能出八或者九块战斧羊排,用佐料煨了后,可以油煎,也可以火烤。 战斧羊排在菜单上是按照“块”来卖的。 虽说战斧羊排原料只占整只羊的一成,因为重点宣传,又有个“战斧”的好名字,林立将价格定得有些虚高,直接就是翻了两番。 即便是如此,当天所有的战斧羊排,仍然是全部售出。 除了战斧羊排,第二受欢迎的就是羊肉串了。 铁钳子穿的肉串,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酒楼里,吃的就是个新鲜。 而新鲜之后又尝过味道,多数人都会再加量要一份。 当然,羊汤也是必不可少的。 针对包间的客户,林立还推出了羊汤锅,两碗羊汤的价格,就是一小盆羊汤,下边放着炭火,也是无限量地加汤。 这般,既能满足每人都尝一小碗羊汤的愿望,还可以空出肚子多点几道菜,最主要的还显得店家大气。 都是肉,也会腻的,包间内还会给大家加菜。 这道加菜,就是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白菜,炝炒菜心。 白菜去掉老叶,片成小片,大火用猪油炒了,只加一个调味,就是林立的秘制蚝油。 之所以不加盐,是林立还不掌握保鲜技术,蚝油内的盐分已经多了。 这道加菜颜色看起来就好,只不过白菜太便宜了,加上来的时候,大家还看不上眼。 只是尝了一口之后,立刻就欲罢不能了。 偏偏林立定下来规矩,加菜就是加菜,每桌只有一盘,且并不定价外卖。 能将白送的加菜味道做得不比正菜差,且与正菜一般受欢迎,也是难得。 这炝炒菜心,就在当晚,也与“战斧羊排”一般火了起来。 羊汤馆里还有其它菜肴,但点的人就少了。 随着夜色降临,羊汤馆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掌柜的一直在柜台里盘账。 当天卖出多少碗羊汤,卖出多少块战斧羊排,多少羊肉串、回头、烧麦等等的,一笔一笔地都列了出来。 然后捧到林立面前:“少爷,这是今天的账目,我一项一项地都记下来了,咱们今天,赚了这个数啊。” 掌柜激动地张开巴掌。 林立接过账本,先看到的是销售总额——果然餐饮是暴利行业之一。 “这还是第一天,掌柜受累了。” 林立又去了后厨。 本来说好的,羊汤馆只在中午和晚上各开一个半时辰,没想到下午客流不断,许师傅就一直没有休息上。 林立歉意地道:“许师傅受累了。” 这羊汤馆可是给了掌柜和许师傅股份的,卖得多他们就赚得多,因为一天没有离开后厨,许师傅竟然也不觉得辛苦。 “少爷,没想到战斧羊排卖得这么好,明个我可得多宰杀几只羊。”许师傅有些懊恼。 他的拿手绝活烤羊腿,这一晚上竟然没有人点。 亏得还限量销售,只烤了十只。 林立摇头:“每日定量有数,随着羊汤走,许师傅不要急。” 许师傅点点头,却看着腌制了还没有烧烤的羊腿,叹口气。 “少爷,这羊腿……” 林立想想道:“我有个主意……” 林立在羊汤馆里站了一天,也发现了几个问题。 其一就是很多人是不识字的,也就不认识菜单,记不得菜的名字。 这就只要请绘画的师傅,将菜肴绘制而成。 其二就是,和前世一样,食客们喜欢的是名字特别和没吃过的菜肴。 所以战斧羊排和羊肉串才特别受欢迎。 林立准备保留烤羊排这个高档些的菜式,同时再增加一道牙签羊肉。 将羊腿肉切成小块,每一块用牙签穿了,过油之后,撒上白芝麻,色香味俱佳。 请画师,又是一笔银子,但林立舍得这个银子。 当晚好好勉力了所有人,只是请画师这个事情,林立还要费点心思。 这时代文化人都很清高,吟诗作画是风雅事,可要给绘制菜谱,就是丢人的了。 林立考虑了一晚上,想出个主意,第二日就在一楼大厅清出一面白墙。 请人写了“点睛台”三个字,并将菜单和价格写在上边,其上留出绘画的位置。 言明每桌客人,只要能绘制出一道桌上有的菜肴,便可免单。 立刻,“马市羊汤馆”成了马市当天热议的话题。 大家都在猜想,谁能第一个绘制出菜肴,能不能画得栩栩如生。 第二日中午的客流量还与第一日相仿,晚上早早的就爆满了。 甚至外边还有等座的出现。 第131章 开业大吉(3) 林立这个“马市羊汤馆”走的是亲民的路线。 不但羊汤无限续汤,除了战斧羊排,每道菜的菜量都很可观。 尤其是回头和烧麦,里面的肉馅满满的,咬一口都往下流油脂。 还有赠送的菜心,味道也特别鲜美。 第一天吃过的食客,全是的宣传,再加上听说只要绘制出菜肴的图谱,就可以免掉当晚的账单,一时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饭馆酒楼就是要的口碑,口碑出现,食客自然是络绎不绝。 并且当晚,楼上每一个雅间,小二都会问句:“本店新上了一道菜,叫做牙签肉,是用羊腿肉做的,是咱家的招牌,要尝尝吗?” 前一日的招牌是“战斧羊排”,这一日就添了牙签肉,能上二楼的都是不差银子的主,自然是要尝尝的。 牙签肉的名字够新颖,每一块羊腿肉上都插了细细的磨得特别光滑的小竹钎子。 这份创意就先吸引了人,更不用说羊腿肉本身就是羊身上最美味的肉质之一。 前一天没有卖出去的烤羊腿,在第二天差一点就不够了。 第二天来的客人中,还有前一日来过的,竟然有奔着加菜“炝炒菜心”的。 每个雅间只给加一盘“炝炒菜心”,引起了不满。 “你们老板呢?”二楼雅间内,一个客人不满地道,“我花钱来吃饭,花钱点菜还不行? 你们这个菜心,多少钱一盘,我再点两盘!” 在桌的人纷纷道:“就是,哪里有花钱还点不着的菜?赶紧的!” 小二是培训过的,弯着腰笑着道:“几位客官不知道,这加菜只有楼上的雅间有,每天定量就是一个雅间一道。 主要是菜心咱们有,但是秘制炒料实在是太不好制作了,每天只有这么一点点。” 小二抬手,举着小手指头,比出最上边一截。 “各位客官,不是小店不肯卖,实在是做不出来。” 在座的一听,倒是不好再强求了,但好奇心还是有的,一时都讨论着“炝炒菜心”的配料。 几乎每个雅间里都有这么个过程,不多时,掌柜的亲自前来,还带了一小罐酒。 “各位,招待不周,还望恕罪。不瞒各位,这道‘炝炒菜心’是老板亲自琢磨出来的。 每天里也只能做出来不多的秘制炒料,所以连菜单都上不去。” 掌柜这话是实话。 林立要做蚝油之前,得有生蚝,而生蚝可不常有的。 林立现在已经专门定制了海鲜,每隔三天,就会有一车的贝壳类的海鲜和大虾运过来。 “这罐酒,是小店的赔礼,招待不周,还请谅解,也请以后多多照顾小店的生意。” 掌柜亲自前来,又送了酒,大家自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有人就问起绘制菜肴的说法,掌柜笑道:“这是自然。 只要能将小店的菜肴栩栩如生地绘制出来,账一定是要免的,且只要再来就餐,都还能赠送一道菜。” 这说法自然是更吸引人,大家便纷纷讨论起来,桌面的哪一道菜更值得入画。 与林立想象的根本不同。 大家讨论的,竟然是哪一个更能衬得上羊汤馆的招牌。 第二天的生意明显好过第一天。 林立又跟了一天,终于觉出疲惫来。 他泡在热水里,都不想出来了。 “秀娘,做生意好累啊,这才一个羊汤馆,鱼景坊还没开呢。” 林立坐在浴桶里,享受着秀娘的按摩洗头服务。 “明天让崔哥去店里看着,二郎在家里休息一天。” 林立将头靠着秀娘的手上:“明日羊汤馆是不用我过去了,我得看看鱼景坊。我定做的火锅也该做好了。” 他还想定做个浴盆,可以躺着泡澡的那种。 不过,浴盆真要定做了,他躺在浴盆里的样子,估计秀娘会吓着,就不会陪着他洗澡了。 就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忙起来的这几天,和秀娘的温存都少了,眼下羊汤馆的生意火爆,利润可观。 且从这前两天的生意上看,之后也不会差。 他洗干净头发从浴桶里站出来,裹上亵衣,又觉得精神焕发起来。 “秀娘,我要喝茶。”林立理直气壮地要求。 “都晚上了,喝茶要睡不着了。我让周婶子给你熬了梨汁,温着呢。” 秀娘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可我晚上不想睡觉。”林立故意地道。 秀娘对林立暗示的语言已经可以免疫了,也不会轻易就脸红了。 她捧着梨汁给林立道:“明个还要早起,除非你白天不去店里了。” 林立接过梨汁喝了一口道:“怎么不甜?” 秀娘奇怪道:“不甜吗?加了糖的。” 接过来喝了一口道:“甜啊?” 林立凑过去,扶着秀娘的脑袋,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下,又在她口里掠夺了一番。 直到将秀娘亲得气喘吁吁的,才放开秀娘道:“果然是甜的。” 天可怜见,秀娘才对林立的花言巧语免疫了,林立就会再弄出新的甜言蜜语来。 林立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秀娘再一次羞红了脸。 林立再一次心满意足,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宣泄与放松,他仰躺在床上,把玩着秀娘的头发。 低头看的时候,才发现秀娘睡着了。 秀娘这些天比他累。 秀娘不单单管着账,也管着秸秆、大豆、绿豆、小麦等的收购。 厂子里每天用多少秸秆,出多少白糖,每天食堂消耗多少高粱,每天出多少豆油她也清楚。 淀粉、粉丝、粉条的生产,也是秀娘管着。 林立一直说要秀娘找个贴身丫鬟,但也只是说说,还没带着秀娘挑过人。 董姑娘不在身边,秀娘一个从村子里出来的小女人,哪里会从人牙子手里买人啊。 林立忽然发现,他这些时间里忽略了秀娘。 他轻轻将秀娘放在被子外边的手臂送到被子里。 明天就带着秀娘好好逛逛马市,不是找一个丫鬟,要找……至少两个。 一个帮着秀娘管账本的,一个负责生活起居。 话说,生活起居有什么需要负责的? 做衣服鞋子?家里得需要个这么个人。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32章 未雨绸缪 林立记下了,第二日果然就带着秀娘去买人。 自然还是去了马市。 马市里可没有几个人知道林立是羊汤馆的老板,林立也不宣扬这个,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人牙子。 人牙子对来过的客人都有印象,尤其是林立还买走了他这里最不好出手的江飞。 一见到林立过来,就笑着迎上来:“林秀才这次是打算挑什么样的人回去。” 林立想好了,道:“给我夫人挑两个丫头,一个要识字的,一个要会做针线的。” 人牙子立刻就道:“识字的和会做针线的还真都有,可这两种人要比粗使丫头都贵点。” 林立手里还有活动的银子,且买了客栈做羊汤馆之后,虽然装修花了不少银子,但是白糖也卖了不少银子的。 当下道:“先看人。” 不多时,林立和秀娘面前就站着高高低低七八个人。 人牙子挨个介绍着,不说名字,只说之前的来历。 有因为主人家衰败了发卖的,有因为好看被当家主母卖掉的,也有一个人让林立开了眼界,竟然是被发卖的妾室。 “说起来是个可怜的,当初卖身葬父,被柳公子看上了,买回去做妾,着实心疼了一阵。 可过不了多久就被丢在一边忘记了,这不就被当家主母发卖了。” 林立很是奇怪,可别人家的事情,他也不好多问。 人牙子又道:“林秀才你看,这些人都识字,要说针线,还是云兰最好。” 云兰,就是指做过妾的那个女人。 林立不免多看了眼,确实有种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的感觉。 林立就问秀娘道:“秀娘,人是要给你用的,你挑着看合你眼缘的。” 秀娘这些时日接触的人也多,有林立在她身边壮胆,也敢问了。 她问了几句,又摇摇头。 有董姑娘在前边,她的眼界被拔高了,这些人都看不上。 人牙子笑道:“这几个夫人都没看上,再找识文断字的就不容易了。” 人牙子虽然想把手里的人卖了,但也不会任意推销的。 万一从她手里卖出去的人出了问题,他也要摊上麻烦的。 秀娘就拽着林立后退了几步,小声说道:“二郎,我想买那个做过妾的。” 林立道:“为什么?” “她卖身葬父,一看就是有情意的。”秀娘道。 林立点点头:“你决定。” 林立也觉得那个女孩很可怜,不过可怜的人多着呢,他也不是救世主,救不了许多人。 秀娘就上前问那个女孩:“云兰,你愿意跟着我吗?” 云兰立刻就跪下来:“愿意。” 这个叫做云兰的女孩,年龄上和秀娘一样大小,模样也好看。 林立这边付银子,云兰就低眉顺眼地站在秀娘身后,规规矩矩的。 秀娘带着云兰回家,林立就去了鱼景坊。 鱼景坊也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开业了。 鱼景坊走的是中高档的路线,与羊汤馆的食客交集不大,装修上也稍微提高了个档次。 林立上下走了一圈,也挑不出毛病,就定下了第二天开业。 也没有在鱼景坊吃午餐,直接回了宅子里。 林立在城里也没有认识的人,没有交际圈子,除了宅子,也没有地方可去。 即便是回到宅子里,林立其实也没有事情可做。 秀娘比林立都忙。 家里又添了一个女人,还风姿卓越,林立越发不好在后院里呆着了,就躲在前院的大书房内。 说是书房,书房里可连本书都没有一本,林立守着个大屋子发呆,只觉得还不如在村子里呢。 好歹闲着的时候可以进山打猎。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以前偶尔看个历史剧什么的,里面少不了一群文人聚在一起吟诗作画,或者上青楼听曲子。 实在是在家里无所事事啊。 也难怪古代要有三妻四妾,当家主母忙着的时候,就可以找小妾消遣的。 林立就是这么想想,表示对古人的理解,他自己可绝对没有动歪心思的。 他还记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现在闲着,正好可以规划下以后。 万一哪天王爷想起来他,又来找他,他手里是不是该有点能拿出手的东西来。 不管怎么说,王爷是一条大腿,有备无患着还是好的。 曲辕犁拿出去了,还有什么? 如果那个王爷日后有机会登上帝位,他用什么可以为自己谋个前程? 还不会有掉脑袋那种风险的。 首先,王爷得能登上帝位。 登上帝位之前要打胜仗。 打胜仗之前要有仗可打——这个他管不到,但是打仗要打胜仗嘛,一是武器装备要先进,二就是伤病要少。 林立知道这个时代受伤就要了命。 不是没有药,是前线受伤的士兵往往没有时间得到及时的救助。 伤兵全是刀枪造成的外伤,伤口往往一个时辰都来不及治疗。 再加上刀枪上病菌细菌多得很,引发伤口感染的现象就多。 不过双氧水和碘伏,林立可做不来,也没有条件。 酒精倒是可以。 据林立所知,高粱秸秆不但可以压榨糖浆,粉碎发酵之后,也能制作成工业乙醇的。 而消毒的酒精,就是乙醇。 这个可以试一试。 也可以先试试将市面的酒蒸馏了,得到高浓度的酒。 林立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会,铺了宣纸,写上蒸馏酒和乙醇两个计划。 再有就是武器。 要想打胜仗,改良武器至关重要。 现阶段不可能有热兵器,别说林立现在连个打铁铺子都还没买下来。 就是买了,枪支的原理他懂,从原理到现实也还有巨大的差距要缩短。 不过,他可以将子弹连续上膛射击的理论,用到弩弓上。 如果能做出连弩来,那,可就是个大杀器了。 林立眯着眼睛,坐在书房中思考着,连午饭时间都忘记了。 他隐约有点思路,但就是差一点意思。 左轮上膛,或者扳机射击之后子弹自动填充,这个林立看过游戏动画制作。 零部件制作是困难,但原理掌握了,其它就是尝试了。 可用在弩箭上,弩箭是可以自动填到箭槽中的,但如何能自动将弓弦拉开? \u0001 第133章 好东家 真是笨了。 林立忽然一拍大腿。 弩箭可以自动填到箭槽中,还要什么自动将弓弦拉开? 弓箭射击,不也还要人将弓弦亲手拉开的,怎么到了弩这里,就想着全自动了。 半自动已经是很先进了的。 弩之所以不如弓箭得到广泛推广,原因就在于比弓箭射击多了一道安装弩箭的程序。 只要在弩臂上设置个装置,甚至都无需自动,只要手指扳动,将弩箭推倒箭槽里,就已经节约了极大的时间。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 安装弩箭的时间,足够发射出两支甚至三支弓箭了。 节约了弩箭安装的时间,弩弓射击就与弓箭射击的时间接近了。 虽然还不如弓箭射击的速度。 至于这个自动填充箭槽,可以设计个类似齿轮的东西。 想法有了,要实现,就需要手工配合。 林立自己是个动手废,他就想到了张木匠。 张木匠还在村子里,近来做得最多的就是螺旋压榨,以张木匠的手艺,完全能将他的想法落实到实处。 这般想着,才觉得有些饿了,瞧着日头都开始偏斜。 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秀娘坐在外边,听到声音站起来。 “秀娘,你坐这里做什么?”林立奇怪地问道。 “二郎在书房里不出来,周叔不敢喊你,就告诉了我来。”秀娘道,“饭都准备好了。” 林立想起来家里的规矩,还是董依云定下来的。 两个书房都是禁止下人进入和接近的。 其实书房里啥都没有,小书房还有秀娘的账本,大书房里连带字的纸张都没有。 林立也正饿了,就和秀娘一起来到饭厅。 “云兰怎么样?”林立问道。 “挺好的,来了就量了我的身材,说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包她身上呢。 还说我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问我是要留出来长度,还是做合身的。” 林立就顺口问道:“你要做什么样的?” 心里却想,以秀娘的节约,一定是选择前者。 秀娘道:“留出来长度的啊。咱们成亲时候的衣服,我现在穿着就有点紧。 都是好布料做的,我让云兰改改,都能穿的。 二郎,一会你也让云兰量量尺寸。” 林立道:“我的不急,买成衣也可以。倒是你,本来打算买个识字的丫头给你做助手的。” 秀娘这才知道林立带她去马市买人的真相。 “我现在还忙得过来,等董姑娘回来之后,她也能帮我忙。”秀娘摇着头,“不急。” 林立也摇着头:“董姑娘怕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为啥?”秀娘诧异地道。 “董姑娘去的是京城,一旦那边的商路打通之后,她少不得要时常来回往返,哪里能有时间陪你。 弄不好,连这边的酒楼都没有时间打理。” 林立道,“我好想再找个人,以后管理城里这个账目的呢。” 怪不得前世的大集团小公司的,都有个财务部。 他得把这个想法灌输给秀娘,让秀娘做他的财务总监。 也不是不信任别人,而是希望他的小妻子能有事业。 “秀娘,”林立的语气严肃起来,“以后我的生意会越做越大,你一个人肯定是顾不过来所有账目的。 所以呢,你得培养几个人,或者干脆就雇几个账房给你做下手。” 秀娘点点头。 林立几口吃了饭,放下碗筷道:“我要回村里找张木匠做点东西,你是和我回去,还是留在家里。” “昨天我回过村里了,今天不去了。” 秀娘才和云兰聊天,下午还说着要学着做鞋呢。 林立就出去找了张涛赶车。 冬天已经到了,林立坐在车厢里,将前边的车帘掀开一半,和赶车的张涛聊天。 张涛好久没有和人交流了,开始林立问一句,才说一句,慢慢的话才多起来。 “咱们从军的,都会点手艺。不打仗不巡逻的时候,得跟着工匠一起做弓箭,得会搭帐篷。 有时候还要跟着做战车。不过咱们都是听吩咐的,就干点零活。” 林立在张涛身后,看不到他脸上对过去的怀念。 “那,张哥你木匠活也不差不到哪里。”林立想起自己爹和大哥,手艺就不错。 张涛摇着头,甩了下鞭子,“和正经木匠、铁匠差得远着呢,真正的木匠,自己能做一辆战车。 我也就能做个弓箭。崔哥也能,咱们从过军的人,都能做。” 林立忽然觉得他有些舍近求远了。 有张涛在,何必要回村子里找张木匠研究做连弩呢。 林立又问起张涛可曾了解弩。 张涛摇头:“咱们有专门射弩的兵,他们用的弩都是长弩,负责守城用的。” 又回头,指着自己被黑布缠着的眼睛道:“少爷,我这眼睛是被弓箭射中的,要是被咱们守城的长弩射中,命都捡不回来了。” 林立没有回避道:“我没上过战场,但想来就觉得为了保家护国的你们太勇敢了。 你们身上的伤,应该是荣耀,不应该受到歧视。 若是没有你们在边境守护,我们哪里来的和平安宁。” 张涛转回身看着路的前方,身体一动不动,好一会才抬了下手道: “少爷,有你这句话,我张涛,以后就是为你死了都成。” 林立的心内涌出股热流,他从车厢里挪出去,坐在张涛的身边: “张哥,你这么说,我心里……我只恨我赚的钱不够多,不能让所有像你这样的英雄都能安家立业。” 张涛猛的转头:“少爷?” 林立抬手拍拍张涛的肩膀:“再等等我,等到我酒楼赚了银子,从京城的商队回来。 等到我手里再有点银子,你的袍泽,袍泽的袍泽,愿意投奔我的,我全都收留。” 张涛的神情明显受到感动了。 林立笑着道:“不过先说好的,来的人都得为我干活的。” 张涛使劲地点头:“少爷你放心,我们从过军的,没有一个是偷懒耍滑的。 我们也都希望能堂堂正正的赚钱养活自己,养活一家老小。” 张涛心中的感动落在了他微微泛红的眼圈上。 他何其有幸,遇到了这么好的东家。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34章 一桌秀才 一回到村子里,林立就感受到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到处传来的都是郎朗背书的声音。 不但有孩子们清脆的声音,还有成年男人女人的声音。 若不是眼前的泥土房,真有种回到前世学校的感觉。 林立进了村子,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孩子们更是会规规矩矩地站下来。 这都是苗秀才和大人们教的,要尊敬林秀才,是林秀才让他们有读书的机会。 林立不知道他的脸上也露出真诚的笑容,只知道他的心里很畅快。 他感觉到了被需要,对社会做出贡献之后的满足感。 崔亮听到林立到的消息也跑过来,林立就和他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张木匠家里去。 “这几天我在外边打拳,村子里不少小伙子都跟着学。 少爷,我承诺了,只要学得好的,能撂倒几个人的,日后都可以跟着少爷的商队出去至少一次见见世面。” 林立道:“这可不错,我正还想着,等江哥回来之后,得再去一次北面,买点活羊回来。 我那羊汤馆瞧着不错。” 崔亮眼睛一亮:“往北边去,我也可以啊。” 他在村子里憋得够呛,就想出去走走。 林立笑道:“崔哥,你走了,谁给我在村子里坐镇?” 不是林立不相信村子里的人,而是人心经不起考验。 他也不想拿村子里的人考验。 “再说,我还有事要你做。” 说着话,就到了张木匠家里。 张木匠家里,如今不止是他和儿子在干活,还收了四个学徒。 院子里锯木料的声音不断,很是热闹。 见到林立和崔亮过来,大家都站起来招呼着。 林立将给张木匠带的一条肉送过去,又聊了几句,这才拉着张木匠和崔亮一起,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张木匠和崔亮认真地听着,然后都思索了会。 崔亮先道:“少爷,这个想法是好,但是弩的重量就要提升了。” 林立问道:“提升多少?” 张木匠道:“这要看做的弩是多长尺寸的了。 我觉得,这弩的弩臂做成铁的,可以缩小点尺寸,携带也更方便。” 崔亮也点头:“铁做的,箭匣里可以多放置几根弩箭。” 林立道:“老张叔,崔哥,咱做这弓弩,可是要保密的,我手里现在哪里有现成的可以信赖的铁匠。” 崔亮看看林立,欲言又止。 林立知道崔亮想的是什么。 王爷那边还不到时候,他还没有等到王爷那边的分红,所以,也不适合现在就将连弩的点子送过去。 林立沉默了一会,张木匠道:“我试试。” 林立放下心来。 这才和崔亮告辞,又去在糖厂油厂看看。 糖厂规模扩大,活性炭的烧制也扩大了点,只是砖窑暂时停了。 原本烧砖的人也都没遣散——这都算得上手艺人了,一定是要留着的。 也都是体力好的,崔亮组织着,每天砍柴、打拳,到邻村收购秸秆。 林立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李长安,就问道:“我那大舅哥呢?” 崔亮道:“我安排他回家里那边,看看能收上来多少秸秆。 正好与少爷商议,是我们的人过去背呢,还是着他们村子里的人送过来?” 林立想想道:“要翻两个山头,咱们村子里的人在半路上接手。” 主要也是,白糖生产能多保密一段时间,就多一段时间。 崔亮答应着。 待转到糖厂后边,看到堆积一片的秸秆废料的时候,林立转头对崔亮道:“开春需要的人手就要多了。” 秸秆废料是修路的好东西,开春之后,他也要翻建房屋……银子还是不够。 冬天才到,漫长的冬季,只靠两个酒楼赚钱,大把时间岂不是都浪费了。 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林立打发张涛回家里送信,自己去了马市羊汤馆。 羊汤馆正是营业时间,在院子里就能听到里面的人声鼎沸。 林立慢悠悠地走进去,小二看到林立,立刻就弯了下腰。 林立摆摆手,往柜面上走去。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边扒拉着算盘,一抬头看到林立,立刻从柜台后边绕过来。 “少爷,你可来了。” 林立笑道:“我就半天没来……” “半天没来也缺不了少爷的,这楼上雅间里有个客人,说可以给咱家的菜画上一道画。” 林立闻言立刻生了兴趣:“可曾画了?” “没啊,客人说要喝酒尽兴了才好,我这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也准备了绘画的桌案,就等着客人尽兴了。” 林立道:“这可是咱酒楼的大事,加菜可上了?给我拿壶杏花村,我上去敬杯酒去。” 掌柜亲自托着酒壶,和林立一起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里,几乎个个也是热闹得很。 原本房屋就是作为客栈用的,隔音还算可以,互相之间的干扰不算重。 林立到了二号房,在房门口先敲了下门,听到里边传来“请进”,这才推开门。 房间里正中间一个圆桌,四周坐了六人,全是秀才装扮,主位上是一位年轻人,很是精神。 掌柜的赏钱介绍道:“各位客官,听说能为咱们酒楼绘制一道菜肴,咱们东家亲自前来答谢各位。” 林立从托盘上取了酒道:“小生林立,多谢各位前来小店捧场,一点薄酒,不成敬意。” 林立出入都习惯了文人的服饰,也是因为这服饰行走多些方便。 此刻端着酒壶,亲自为大家执酒,在座的人纷纷站起来,不免互相介绍一二。 主位上的秀才叫做马志成,是上一届乡试的榜首,一同前来的都是同一届入了榜的。 少不得互相一一见礼,举杯一饮而尽。 马志成就邀请道:“才听说这羊汤馆的菜肴多是东家亲点的,正要请教,不若林秀才也坐着喝一杯。” 林立正想要结交些人,闻言欣然道:“如此就叨扰了。” 在下首加了椅子,又让再上了几壶酒来,再一一满上一杯。 马志成指着桌面的菜肴道:“林秀才,适才我们正在讨论这‘战斧羊排’。 还在猜测这酒楼的东家应该是出身战场,不想却也是与我们一般的秀才。 自来君子远庖厨,林秀才如何知道羊身上有这么一块骨头,形似战斧,还如此美味?” 第135章 画作捧场 战斧羊排的存在,自然是从前世知道的。 林立微微一笑道:“前些时间,我和商队一起去了北边一趟,正看到北人杀牛宰羊。” 他摇着头:“当时多有预料不及,见那被宰杀牛羊,也曾心中不忍,不过……” 他看看大家道:“在听说若是入冬之前不宰杀一批牛羊,会在冬季里因为缺失草料,饿死更多牛羊之后……” 林立摇摇头:“现场于牛羊而言,过于悲壮。然于人而言,却是丰收。 宰杀之余,还有赛马,其景象壮观,正见到羊身上这么一块骨头,便心有所想。” 说着哈哈一笑,“我也是俗人,让各位见笑了。” 林立执酒,向各位举杯:“若是几位当日在,一定是会吟诗作赋,来来,干杯。” 大家纷纷举杯,喝了之后,又吃了两口菜,就再询问起北地风光。 林立便将自己所看娓娓道来。 不止是前几日所见,还有前世曾经见过的草原风景,大多是视频图片所看到,也有亲身经历。 “据说再往西去,会有大片大片的黄沙所在,沙丘堆积,高或者百米,站在其上,极目了望,一望无际。” 这却是林立前世旅游时候亲眼所见的。 “大漠上一旦生起风来,便飞沙走石,大风过后,沙丘移位,与之前面貌全然不同。 每走几日路程,在大漠深处就会出现绿洲,绿树环绕之处,是一片或大或小湖泊。 大的湖泊周围,会有村落,小的,是旅人休脚所在。 而且在沙漠中,偶尔还会有异象出现,名为海市蜃楼。” 这几位秀才都没有出过远门,连草原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海市蜃楼。 有人问道:“林秀才可亲眼见过海市蜃楼?” 林立遗憾地道:“这些也都是在北地听到北人说的,我连那黄沙大漠也没有去过,如何能见到海市蜃楼。” 大家一时感慨,都说起自己听说的见闻。 马志成道:“圣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听林秀才这一说,我等孤陋寡闻也。” 大家纷纷附和。 林立左手处年轻人道:“能结识到林秀才,也是我等荣幸。” 大家再一次附和,马志成就道:“林秀才家居何处?可住在永安城里?明日我等几人有个诗会,可方便参加?” 众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林立笑道:“明日可是不巧了,我还有座酒楼明日开张。” 心下微动,接着道:“不若诗会之后到我那酒楼小聚?我那酒楼全是鱼宴,在永安城里也是头一座。” 大家分明都是吃了一惊,马志成笑道:“如此甚好,明日一定捧场。” 就又问了地址名字,林立介绍了之后,便起立先行告辞。 少不得再施礼都送到门口。 林立这也算是结交认识了几个人,想着明日的诗会不免心里遗憾。 他这个秀才是理科的。 倒是会背几首后人的诗句,但貌似诗会都是有主题的,他背的那些诗句怕是不够用。 才要下楼,路过隔壁,忽然被里面漏出的一点声音吸引住了。 “方二少,我也是千辛万苦才打听出来的,咱们吃的那白糖,就是牛头村里出来的。” 林立的心一跳。 他一直小心谨慎着,白糖也就在马市周掌柜那里,一个月二百斤的量。 再就是给到皮货商商队里,一个月两千斤。 且都还是送货到家,从来不提自己货是哪里的。 竟然不知道已经传出去了。 “牛头村?那是哪里?” “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马车走个两刻钟就到了。 听说是村子里的一个姓林的秀才研究出来的,林秀才还靠卖白糖的银子,在咱城里也买了住处。 就在县衙隔壁。” “那我知道了。前个不久,隔壁有个三进的院子才转手。不过主人家在那里开个镖局。 我那天特意去看了眼,叫做‘镇北镖局’。” 隔壁传来叫小二的声音,林立往前走了几步,招呼着小二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却没有下楼,直接走到这一层的尽头,推开转角处的门。 这是他给自己预留的一个房间,不大,只摆了茶桌和几张椅子。 林立坐进来不久,就有小儿送了茶过来。 他摆摆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推开半扇窗扇,看着院子。 院子四角都点着灯笼,光线还好。他注意到有几辆马车停到院墙处。 他的白糖,也没有影响到谁,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别人耳朵里了? 林立的心里有些烦躁。 小小的白糖,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刚刚的小二进来,小声说道:“少爷,才听到三号房里的客人说,明天要去山里打猎。” 林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打猎?大概是借打猎去牛头村看看,或者也是借去牛头村看看顺便打猎。 无论如何,村子里的那些事,大概要不是秘密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就此认识个衙内,也不是坏事。 林立下了楼。 他和掌柜的打听了下今天来的客人,顺理成章地了解了楼上的客人,竟然是县令的二公子方衙内。 方衙内年方十五,不喜读书,偏好舞枪弄棒,为人风评不错。 平素最喜欢的就是进山打猎,身边有一群也喜欢舞枪弄棒的朋友。 方县令也是个口碑不错的好官,清正廉洁,已经任职三年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说笑声音,马志成一行人走下楼梯。 楼下大厅内还在用餐的人都已经不多了,一行人下楼,掌柜的就迎了过去。 马志成也不客气,来到书案旁,执笔开始作画。 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此刻也都屏住呼吸。 很快,宣纸上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盘菜肴。 林立本以为是马志成会画战斧羊排,不想,跃然于纸上的竟然是炝炒菜心。 宣纸之上的白菜心软嫩,带着蚝油特有的颜色,虽然与真正的菜肴有些出入,但也当得起栩栩如生了。 马志成放下笔,自己先欣赏了下,再执笔落下自己大名。 周围人立刻都捧场地欢呼了声。 第136章 花楼 “林秀才,可还入得了眼?”马志成侧身微笑看向林立。 林立上前,仔细审视。 他不懂画作,看画只看形,形似便觉得神也会似。 “好画,完全将炝炒菜心的神韵画出来了。马秀才,不是我夸赞,只这一看,色香味就好像全飘到画作之外了。” 林立这话夸张了,但周围人都捧场地跟着赞起来。 林立立刻吩咐人将这盘赠品菜肴贴在墙上。 楼上有人听到欢呼,也走下来,正是方衙内一行,见到这画作都站下审视着。 其中一人笑道:“原来是马秀才的墨宝,难得一见。” 马秀才一行人便也和方衙内一行人互相见礼,分明是很熟悉的。 马秀才又道:“不知道方二少今日也来这里,不然当要去敬一杯酒了。” 方衙内年纪不大,说话却很老成,摆着手道:“若是想要谢我,不如就也给我画一幅画。 先说好,我不要菜谱,只要骏马图。” 马秀才连忙笑着道:“好,这几日就在家里画了,再亲自给方二少送去。” 看到林立还站在身边,就拉过来介绍道:“方二少,给你介绍个人,这个羊汤馆的老板,林立林秀才。” 林立少不得拱手施礼。 之前就看了,这位方衙内长得是一表人才,剑眉凤目,颇有虎虎生威之意。 听马秀才介绍,便也细细打量林立,听到是秀才的时候,忽然道:“林秀才可是家居牛头村?” 林立听这话知道隐瞒不足,坦然道:“原本在牛头村,才搬到了城里。” 旁边一人一听就笑道:“林秀才,你可是那炼制出特别好吃的白糖的那位林秀才。” 林立笑道:“岂敢说特别好吃,不过是有个糊口谋生的营生。” 心里却有些忐忑。 方衙内也拱手还礼道:“正要结交林秀才。早知道这里也是林秀才的产业,早些时间就来了。” 便一一为林立介绍,又邀请林立一同换个地方好好乐呵乐呵。 林立只思虑不到一秒,就同意了,只说有缘,今日不论去了哪里,都是他请了。 又要掌柜的将方衙内这一桌的账也都免了。 吩咐人先回家里送个信,掌柜的很有眼色,少不得吩咐个小二跟着林立一行人。 随着他们到了城里的一座花楼,这才飞奔着给家里送信去。 所谓花楼,有些类似前世的酒夜店,只不过场子里弹唱跳舞的都是女子。 弹的是淡雅的小调,跳的是袅婷的舞蹈,不论是弹唱还是跳舞的,衣着都是一层一层的,正应了翩翩起舞四字。 他们一行人足有十多人,要了楼上的一个大包间。 林立还是第一次进入到这场合里,不免好奇地左顾右盼。 待上了楼,落了座,自己待要在下首相陪,却被让到方衙内身边。 少不得推辞一二这才坐下。 立刻就有美艳女子捧着琴在纱帘之后坐下,就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这琴声声音不高不低,悠扬动听,完全不耽误房间内人的言语。 然后就是酒水,也一壶壶地端上来。 这里却是喝着小酒听曲看舞所在,这房间内众人都是席地而坐,每人自己一个小案几摆着简单的酒菜。 中间大片空地就是留着舞者跳舞的。 林立前一天还想着古代生活太过单调,后一天就见识到了花楼是什么模样的。 舞,跳得好不好他不知道,但基本功很扎实,后仰头都能碰到地。 曲,弹得好不好他也不知道,不过很顺耳,很有点古代的感觉。 人,还都在他的审美上——能跳这种舞蹈的,都不能太胖。 大家欣赏了一会,一曲跳罢,并没有林立以为的赏银,跳舞和弹琴的人都退下,包间里大家才热闹起来。 “林老弟可是第一次来这里?”马秀才靠着林立,问道。 林立点头笑道:“第一次见识,不怕马兄笑话,我若是一人在外,是万万不敢进来这里的。” 林立也没有压低声音,房间里大部分人都听到了,就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林秀才以为花楼吃人么?不过是听曲看舞喝酒的地方。” 又有人道:“莫非林秀才还以为花楼是青楼?” 林立笑着摇头:“倒是听说过青楼。” 大家闻言,上下再打量林立,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半大小伙子,却好像一个个都很明白似的。 方衙内挥着手叫道:“林秀才才多大,别教坏了人!” 有人笑道:“方二少你也看着与林秀才相差不多,是怕去了青楼,被你家大人打断了腿。” 大家一阵哄笑。 方衙内也不恼,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道:“你们懂什么,我那是练了童子功,不能近女色。” 林立好奇道:“方二少,童子功是什么功夫?” 方衙内挑下眉头,很是意外林立这都不懂的样子:“童子功不是单独的功法,就是功夫成之前要守住自己的原阳。” 林立自然是不懂的,但也听懂了一点。 与方衙内一起的人就道:“你们做秀才的,只要会骑马射箭就足够了。 方二少是要走武举的,不仅骑射,拳法上也要了得。 林秀才你还不知道,咱们方二少耍得一手好枪,寻常人都不是对手。” 林立近来正加强体质,每天将军体拳都要打上好几遍,听到人说会打拳,眼睛里就冒出小星星了。 “方二少今年可有十五?枪法如此了得,是从几岁就开始练的?” 方衙内骄傲地道:“从三岁起,父亲就与我请了师父,每天早晚站桩各一个时辰。 四岁开始学习拳法,八岁开始习枪。到如今,已经有七个年头。” 林立肃然起敬,端起酒杯道:“林某平生最佩服有大毅力之人。 方二少如此年轻,竟然习武十二年头,佩服。我敬方二少一杯。” 方二少忙也双手举杯,喝下酒之后道:“我也很佩服你们文人,吟诗作画写文章,样样拿手。” 林立笑道:“术业有专攻,方向不同,都需要下苦功夫努力。” 有人笑道:“方二少努力奔武状元,在座的秀才老爷们是奔文状元。 来,咱们为未来的武状元文状元们干一杯!” 第137章 酒醉 林立以为方衙内会问他白糖事情,谁想到压根就没有人提及这事。 林立自己自然也不会提起这些,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 不觉就聊到了明日的诗会。 “方二少,明日诗会也一起?”马志成邀请道,“说是诗会,还安排了投壶,射箭,就在南城书院里举办的。” 提到南城书院,林立也想起来,原本原身身体好了之后,也要去南城书院就读的。 旁边一人也说道:“南城书院内也有武举课程,方二少过完年也要上书院里,不如明天先一起去看看。” 也有人道:“林秀才,你也一起去,大家都一起去。” 马志成笑道:“林老弟明日还有个酒楼要开业,叫做鱼景坊的,是做鱼宴的,咱们还来得及中午捧场。” 方衙内闻言问道:“林秀才,你那鱼景坊开在哪里,明天给你捧场去。” 林立先拱手一圈作答谢,才说了地址,又道:“各位肯去捧场,感谢不及,明个我请客,请大家尝尝我酒楼的鱼,保证不虚此行。” 大家轰然叫好,方衙内连明日的打猎也取消了。 又觉得林立不能去诗会很是惋惜。 林立是想要结交人,但是对诗会也敬谢不敏,也只是笑笑。 这中间他下了楼,询问了之后,对花楼的花销不禁咋舌。 十三四个人的酒菜,足足要十六两银子,折合现代币就是一万六千元。 也不知道在座的都是些什么大能,平日里出入这种地方,这是要花掉多少银子。 但林立也知道,历代官员都是不靠俸禄养家糊口的。 虽说官员不能经商,但是不限制家里人经商的。 就是考中秀才的这些人家,哪怕是出身“寒门”,也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寒门,可不是指穷苦人家。落魄的贵族,才有资格称作寒门的。 不过林立结账还是没皱眉头。 他不差这十几两银子,用十几两银子就能知道这些人以后是不是朋友,也很值得。 毕竟,没有马志成和方衙内领着,他也不会知道花楼是干什么的。 就在林立拿着银子结账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秀才,你这是做什么?”林立回头,方衙内已经抓着林立的手离开柜台。 “方二少。”林立笑着扬扬手里的银子,“我再要几壶酒上去。” “不喝了,再喝就要多了。”说着对柜台里的人道,“记我账上。” 接着顺势就搂住林立的肩膀,将他带着就转个身,“走走,上去。” 林立在方衙内的手里,简直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只好笑着将银子收回到怀里。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人和人真不能比。 结束之前,又上来了一队歌舞,大家喝得都微醺了,只是鼓掌喝彩。 张涛在花楼的门口等着林立,也不知道等多久了,见到林立出来,忙将马车赶过来。 大家少不得在门口又互相躬身拜别,林立与方衙内顺路,不过方衙内是骑着马的。 “明个我们去你酒楼捧场,给我们留大包间。”方衙内还不忘嘱咐林立道。 “放心。”林立拱手。 马车晃晃悠悠的,林立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他随着马车晃着,想着今天去了村子里,回了羊汤馆,还见识了什么是花楼。 花楼里的舞蹈回荡在脑海里。 果然哪个世界里都有娱乐,如果他将后世的劲舞搬过来,也开个花楼…… 还没有想好,马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 撩起车帘,想看到的竟然是骑在马上的方衙内。 “林秀才住在这里?”方衙内昂着头向“镇北镖局”几个字摆摆。 林立跳下马车笑道:“今天晚了,哪天再请方二少进来坐坐。” “行。”方衙内痛快地答应着,双腿一夹马肚,那马痛快地小跑起来。 林立目送方衙内离开,这才进了门。 人喝了酒,在外人面前还容易维持着假象,一旦回了家里,在熟悉的环境下,就会放松警惕。 林立一直到后院的时候,才扯了扯衣领,感觉出微醺时候的摇晃。 “秀娘。”他喊着,走到台阶前,却不上去。 房门被推开,他咧着嘴笑着,待看到不是秀娘之后,咧着的嘴合上了。 “少爷。”芍药跑出去,“我扶你进去。” 林立皱着眉头,手挥挥,要把芍药赶开,没注意到他的手正碰到芍药的胸脯上。 芍药的脸一下子绯红,却没有躲开,双臂一张,就将林立的手臂搂住。 就在这时候,门又一响,秀娘也走出来。 林立看到秀娘,立刻就忘记身边还有芍药呢,伸手一招,手却被芍药搂着,没有招动。 他不悦地看着芍药,胳膊肘就一推,芍药猝不及防,踉跄了下,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一拉,拉着林立就一起倒在地上。 林立本来就有点晕乎,这一下天旋地转地,只觉得地面忽然软了,看到秀娘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上方。 “秀娘。”林立慢悠悠地站起来,将自己整个都挂在秀娘身上,“秀娘,我喝醉了。” 秀娘说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只觉得秀娘的声音碎碎地在耳边,就特别好听。 被秀娘扶着坐在床上,脱掉外衣,看着秀娘的面庞贴近自己,笑着就上前亲了下。 秀娘将他外衣脱下来,回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就抓着秀娘的胳膊,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秀娘。 “喝傻了啊。”秀娘嗔怪地说着,“我给你打水洗脸。” 房门一响,芍药端着热水过来,“少奶奶,水来了。” 说着放下盆,拧了热手巾道:“少爷,擦擦脸。” 秀娘接过手巾,芍药就站在旁边。 林立擦着脸也不老实,一只手抓着秀娘的手瞎捣乱,另一只手就搂着秀娘的腰要贴过去。 秀娘让林立弄得手忙脚乱的,好容易给林立擦干净脸。 这边芍药就将林立的鞋子脱了,蹲下身子要给林立洗脚。 秀娘的心里忽然就警惕起来。 “芍药,你先出去。” 芍药手根本没停,将林立的袜子拽下去,脚就按在盆里。 “少奶奶,少爷喝醉了,你一个人哪成啊。” 第138章 勾引 林立搂着秀娘,只觉得屋子里还有个人分外让人着恼。 脚好像被谁挠了一下,他生气地一蹬,就听到惊讶的叫声。 “滚!”他不耐烦地呵斥了声,转头对秀娘温柔地笑笑,拉着秀娘倒在自己身上。 “秀娘,我想了你一晚上。”他伸手描绘着秀娘的眉毛,眼睛,鼻子。 秀娘将他的手捉住,回头看到芍药直勾勾地盯着林立,心里忽的生出不悦。 “你先出去。” 芍药“啊”了一声,不甘心地捡起盆,临退出之前还转头看一眼。 只是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无暇注意到她。 她将盆送出去,坐在堂屋内,听着屋里的动静,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 多好的机会啊,少爷喝多了,认不清人了,若是和她…… 少奶奶不是一直想要给少爷纳妾吗? 她侧耳听听屋子里的动静,又站起来,想想开门。 紫苏正端了醒酒汤进来,她忙要接着,紫苏却身子一转避开。 “大姐。”芍药压低声音,“少爷和少奶奶在屋子里,你进不去。” 紫苏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把托盘先放在桌子上道,“我进不去你就进去了?” 两姐妹本来是好的,但自从上次在村子里,芍药竟然要顶替紫苏做饭之后,彼此的心里就都恨上了对方。 一个以为做姐姐的不体谅妹妹,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要跳进火坑。 另一个以为做妹妹的不择手段,要毁了自己。 芍药越接近少爷,就越不由自主地梦想着能成为少爷的人。 她觉得她并不贪心,只要能成为少爷的妾,能成林家半个主子就行。 而紫苏也后悔了,当初少奶奶要纳她为妾,她那时候为什么要听娘的话,就不答应呢? 都是娘害了她。 紫苏听着门里的动静,知道一时半会不能结束,转身就出去。 不多时进来,拿着一盆热水,将醒酒汤放进去。 “今天是我值夜,你是明天早晨的班。”紫苏理直气壮道。 芍药轻蔑地哼了声,转身就出去了。 紫苏坐下来,她的心里万分后悔。 当初怎么就没答应下来呢,那么好的机会,不然,如今住在这另一间正房里的就该是她了。 她慢慢地坐在桌旁,心猿意马,连头上冒了细汗都没有发觉。 屋子里的动静终于停下来,她连忙站起来在门口小声道:“少奶奶,醒酒汤还温着呢,要送进来吗?” 屋子里传来林立餍足的声音:“拿茶来。” 热茶一直都是准备的,紫苏忙端着两杯茶送进来。 就见到林立光裸着上身,靠着床头,见她过去,伸手拿了茶,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又拿起另一杯,轻轻拍着秀娘:“起来喝水。” 紫苏瞟了一眼,见到秀娘满脸细汗,眼波流春,圆润的肩膀露在被外,眼睛略微直了下。 就又看到林立欠身时候的背影。 那背影线条上一块块肉扎实着,上边的汗珠正往下流。 她竟然升起了想要摸一摸的冲动。 林立扶着秀娘喝了水,放下茶杯道:“再来两杯茶。” 紫苏应着,又道:“少爷,要烧热水洗洗吗?” 林立本来乏了,这一提醒,只觉得身上汗黏糊糊的不舒服,就道:“端盆热水在屋子里擦擦。” 紫苏忙应着,先再送了两杯茶,又忙出去端了热水。 林立已经下了地,接过紫苏递过来拧干的热手巾,先给秀娘擦了汗。 这才换了手巾,正擦着脸,只觉得前胸一热。 拿开手巾,看到紫苏正在帮他擦身体。 林立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脸刷地就红了。 紫苏抬头看到林立涨红的脸,自己的脸也一下子热起来。 忙低了头上前一步,手巾也举起来。 “不用,我自己来。”林立吓得又后退一步,本来就随着运动代谢了大量的酒精,这一下酒意全都退了。 他胡乱地就用一条手巾将自己擦了遍,手巾直接就扔到了盆里。 “出去,我要睡了。” 紫苏的视线从林立的身上离开,林立竟然发现紫苏的耳朵都红了。 真……林立转头看向床上,就见到秀娘睁大眼睛,显然将之前的一切都看到了。 林立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前后脚地随着紫苏出去,将门从内部插上。 这才蹦着高地回来,跳进被窝里。 秀娘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两只大眼睛转着,落在林立刚刚被紫苏看了一遍的胸膛上。 林立可不怕秀娘看,不但不怕,还生怕她看不够。 想起蜡烛还没有熄灭,下了地吹灭了蜡烛,再上床,就将秀娘的手拉到自己胸膛上。 “看不着了,给你摸。” 秀娘的手使了点力气,在林立的胸膛按了下。 “你刚才躲什么啊。”秀娘小声说道。 “我躲什么了?”林立完全不承认,“这不没躲。” 秀娘笑了声,断言道:“紫苏看上你了,芍药也看上你了。” 林立刚才被惊吓了下,酒虽然醒了,身体却疲乏了。 他往下一出溜,伸手一捞,就将秀娘捞到自己身边:“你少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睡觉。” 秀娘吃吃地笑着,“紫苏后悔了,少爷,你要不要收了她啊?” 林立搂着秀娘的手抬起来,将秀娘的头往怀里按按。 “喜欢你家少爷我的人多着呢,都收进来,是想要累死你家少爷吗?” 秀娘被逗得笑得一抖一抖的,林立也跟着抖了几下。 “不许笑。”他在秀娘的头发上亲了下,“我今天可累坏了,跑了好几个地方,还喝了酒,睡了。” 林立是累坏了,不过身体累了,头脑却因为受到酒精的刺激,异常清晰。 紫苏刚刚的举动太明显了,他一个已婚人士这要是都看不出来,就是虚伪了。 不过他可对紫苏没有半分想法。 他好歹也在前世也是大好青年,这个时代里也会是时代的弄潮儿。 随便谁勾引下他就上钩,可真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了。 男人好色,也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对紫苏,他没有半点想法。 至于芍药,林立还真想了想,然后在心里对自己点个赞。 芍药是漂亮,但他也一点点想法都没有。 第139章 鱼景坊 林立心安理得地搂着秀娘,还记得身为男人,一定不要在事后早早就睡着。 他闭着眼睛,轻声说道:“秀娘啊,你心不要这么大啊。 男人啊,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一旦推出去,可真就推到别的女人身上了。 这心要是走了,就不容易回来了。” 林立感念秀娘对他的好,因此推心置腹:“也就是我,懂得的多,知道你是传统的女孩,是为了我好。 但是,你也要想想你自己啊,万一我变心了呢。 趁着我还没变心,好好地拉住我,千万别再把我推给别人了。” 林立是真担心他自己,哪一天会顺水推舟了。 林立说着,还是抵不住疲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秀娘却清醒过来。 她听着林立均匀的呼吸,想着林立说的那些话。 二郎会变心?这个想法才一出现在心里,秀娘的心立刻就缩起来。 她才是二郎的妻子,二郎怎么能对妾变心? 她想要摇晃醒二郎,好好地问问他,可是听着二郎均匀的呼吸,她却舍不得。 她的手轻轻摸着林立的眉毛,眼睛,耳朵,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她无法想象二郎喜欢上别人是什么样子的。 妾,不就是暖床的,伺候主人的吗?主人怎么会喜欢上妾呢? 秀娘被荼毒得太深了,身边也从来没有人对她正确地引导过。 她想不明白。 林立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去参加了明日的诗会,诗会上的飞花令落到他手上,他诗兴大发。 洋洋洒洒地吟诵了诗句,这诗句被大家惊为天人,马志成亲自落笔写下。 一时,竟没有人再敢作诗。 然后就是射箭,他手中忽然多了前世的一把手弩,一箭就射中了靶心,二箭就劈开了前一箭。 王爷忽然也出现在射箭场内,他手里的弩箭忽然就变成了一张连弩。 他拉开弩箭,一连三箭,箭箭射中靶心。 他得意地一笑,看向王爷。 却见到王爷冷笑一声喝道:“私藏弩弓,罪该万死。” 他惊得一哆嗦,脚下一蹬,忽然从梦中惊醒。 眼前漆黑,胸口发沉,他缓缓抬手,将秀娘的头从胸口挪下。 这梦做的——私藏弩弓犯法? 林立仔细想着,貌似前世看过这个推送。 大概是潜意识在提醒他规避风险。 林立将被子往上拉拉,重新闭上眼睛。 林立起得晚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秀娘还没有醒,在林立旁边缩成一团躺着,林立将被子压压,悄悄下了地。 房门还插着,打开房门呼吸了口新鲜空气,芍药和紫苏一个端着热水,一个端着托盘就走过来。 “少奶奶还没醒,都放外边,然后下去。”林立吩咐道。 以前,林立很少直接让她们下去,这么一说,两人都互相瞪了一眼。 林立瞧见了,只当没有瞧见。 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两人……他这宅子里总共就两个丫鬟,竟然还都不本分。 怪不得现代电视剧里不是宫斗就是宅斗的。 不对,还有个云兰,昨天他回来就没见到踪影,今早也没凑到跟前。 看来还得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知道规矩。 林立对那位叫做云兰的丫头生了好感。 洗了脸,林立仍然出去活动了筋骨,沿着宅子周围跑了一圈,又在前院里打了套拳。 江飞和崔亮那伙人不在,也就没有人和林立比划,他自己活动开筋骨,也到了早餐时间。 秀娘也收拾妥当了。 吃饭的时候,还是紫苏和芍药二人在一旁伺候。 林立目不斜视,只是和秀娘说着他今天的安排:新店要开业,可能会有人捧场,晚上说不定要回来晚点。 马车留给秀娘,秀娘若是回村子里,让张涛赶车。 待早饭吃完,和秀娘单独在一起,才问到云兰。 “云兰是你的丫头,不是咱们家专职的裁缝,咱们屋子里的事情可以让云兰试着做做。 还有,紫苏大了,问问她想要找什么样的人家。” 这是林立第二次和秀娘说起紫苏的婚事了,秀娘也终于放在了心上。 有了第一个酒楼的开业经验,鱼景坊的开业,林立就从容多了。 上午到了酒楼,上下检查了一遍,又看了后厨的配菜。 如今天已经凉了,后厨里就提前收拾了不少鱼,有鲤鱼、鲫鱼、鲢鱼,各种配菜也都准备出来。 尤其是莲藕和绿豆芽,必不可少,还有不少粉丝,也都用凉水泡过了。 还有海带,这玩意可以长久保存,做好了,一样好吃。 鱼景坊开业之前,一样是做了宣传的。 林立这次是雇了些在茶楼里说书的,讲了一段软文广告。 林立亲自动笔,将烤鱼描写得宛如天上的龙宴一般。 再经过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讲述,广告效应极好。 不过这次开业却是只有其中的原味鱼才打八折,但这也是很吸引人的。 门口还特意专门雇了说书的,一样是在抑扬顿挫地做着宣传。 这种宣传在城里是独一份,很快,随着开业的爆竹声响起,就有食客过来。 酒楼里写了菜单,大堂里是贴墙的一块黑板,以白色粉笔书写的菜单。 楼上包厢里,则是光滑的木条上毛笔书写的。 菜单上品种并不多,特色菜是香辣烤鱼、酸辣烤鱼、原味烤鱼,还有就是拌凉粉。 然后就是些比如香辣鱼头、香煎鱼排之类的菜肴。 整体上是以鱼肉为主,旁边却又有字注明:当日特供。 这确是林立想的另外一个噱头。 海鲜这东西不是天天有的,但只要运来,林立就全留下,于是当日的菜单上就会多了几道菜。 今日的是辣炒橙子,葱香扇贝。 所有的食客一进去,便会被迎接到桌上,先送来的茶水,然后就是介绍菜单。 楼下因为还是火车厢座位,虽然人多却不显拥挤,只有小二在宽敞的过道中托着托盘来回穿梭。 不多时门前忽然些微喧哗,双层大门依次推开,方衙内等人走进来。 方衙内一刻钟之前就派了人来通知,林立早就准备好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40章 礼物 楼上有两个雅间,中间只隔着一道屏风,这是专门给贵客预留的。 比如说有女客。 这个时代对男女大防看得并不严重,但是也少有女人到酒楼里吃饭的。 林立从董依云那里知道,董依云那般大家闺秀都没有上过酒楼,就想到这点了。 这般布置,家里男人陪着出来,或是某种原因出来的女客,也是男女不同席,但也不耽误说话。 更有甚者,还可以用来回避外人等等的。 如今方衙内一行人来,撤了屏风,再拼了两个方桌。 林立早做了准备,所有菜式全都一式两份,保证桌面的人都能用上。 大家上来,方衙内先将一个打开的礼盒双手托到林立身前:“新店开业,一点贺礼,聊表敬意。” 礼盒打开,便是不避讳众人。 林立和众人都往那礼盒上一看,立时都抽了口气。 礼盒内是一座玉石雕刻的貔貅。 貔貅活灵活现,足有两个手掌大小。雕刻貔貅的玉石品相也很不错,一看价值就不菲。 “这是一早就送到灵峰寺让大师开过光的,祝林秀才酒楼招财进宝。” 方衙内这话说完,大家又都倒吸了一口气。 马志成道:“这貔貅本就寓意招财进宝,且又是灵峰寺大师开过光的,当得起宝物了。” 林立这才明白,当下不敢收下道:“方二少,你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当不起。” 方衙内手没有缩回,不悦道:“林秀才是看不起我一介武夫了?” 方衙内虽说要走武状元的路子,人也浓眉大眼,但怎么看都不像武夫。 林立闻言也就双手接过来,笑道:“岂敢,林某只是觉得受之有愧。” 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没有惶恐模样。 方衙内这才笑起来:“昨日我一见林秀才,就觉得林秀才是爽快的人,心里就喜欢。” 说着,使劲在林立肩上拍了下,转头跟大家道: “你们可别被林秀才的外表骗了,他在村子里曾经猎杀了群狼,保护了一村子的人。 我方煜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林秀才,哪天咱们切磋切磋。” 林立被方煜拍得肩膀都矮下去一点,闻言一笑,才想要说话,旁边就有人道:“林秀才原来是文武双全!” 林立才要谦虚,方煜就已经搂着林立的肩膀道:“那自然。”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送上自己的贺礼。 方衙内那一伙人,送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摆件,马志成这些秀才们,送的都是字画。 林立大感意外,一一收下,吩咐小二立刻上菜。 这一桌菜他本来就是精心准备的,三种烤鱼每种两盘先摆到桌面上。 林立亲自执了酒壶倒酒,然后道:“各位今日肯来捧场赏光,日后就都是林某的兄弟了。 小弟我在此谢过各位兄弟了。”说着举杯先一饮而尽。 古代人最是豪放的,方煜一看林立举杯一饮而尽,立刻也道:“这话爽快,干了。” 这一群半大的男孩子轰然叫好,纷纷一口喝干杯中的酒。 林立就指着几道烤鱼介绍起来:“大家先尝尝这原味的烤鱼。 原味的,就是没有加太多的佐料,保留了鱼本身原本鲜嫩的味道。 然后再尝尝香辣烤鱼,最后才是酸辣烤鱼,不然,先尝了酸辣,就品不出原味烤鱼的味道了。” 大家依言,吃一口原味烤鱼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言语。 待尝了香辣鱼之后,就有了微微的惊艳,待最后品尝了酸辣之后,大家脸上的表情才各异起来。 马志成先道:“初尝原味,只觉得也不过是鱼的摆盘与以往不同,并不如何。 待尝香辣,舌尖略微麻爽,就有些意思了。 到酸辣烤鱼,口里就仿佛受到了些冲击,酸爽回味,麻辣在口,这滋味有些让人欲罢不能。” 方煜说道:“我更喜欢香辣的,就是觉得还不够辣。” 旁边一人笑道:“这鱼吃起来,感觉就和是遇到够辣的姑娘一般够味道。” 方煜捶了那人一下道:“说得好像你尝过那滋味一般。” 大家哄堂大笑。 林立也笑道:“各位,鱼肉下边还有配菜。” 这时节人们吃饭都很讲究,大家都是只捡自己面前的菜肴,如果不是林立一一介绍,怕有人连筷子都不肯伸太远。 林立这般一说,大家自然就按照自己喜欢的味道翻检下。 莲藕、豆芽都是常见的,品尝起来倒是别有番滋味,但是粉丝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稀罕物。 “林老弟,这是何物?”马志成夹起一筷子粉丝,未及入口,先端详着问道。 “此乃粉丝。”林立笑道。 “粉丝?”大家纷纷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形如细丝面条,口感上却……”马志成一时竟然找不出词来形容。 大家纷纷惊诧,忍不住再夹了一筷。 粉丝这东西是林立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推广,粉丝的口感,很少会有人不喜欢。 尤其是吸饱了汤汁的粉丝,入口滑腻且回味无穷。 方煜也尝了一大口叫道:“这是如何做的,简直……林老弟,我要让我家老爷来尝尝,我家老爷一定喜欢。” 林立笑道:“粉丝是由绿豆所做,大家放心吃。” 房间里忽然一静,大家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定格了一半,视线落在林立脸上。 林立一惊,下意识想到,难道绿豆是不可吃的? 他惊讶道:“怎么……”环顾左右,一时心砰砰跳起来。 方煜“啊”一声,恨恨地道:“这,这好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就说出何物所做?” 说着一拍桌子道:“大家听了就听了,务必守住自己的嘴,不能泄露。” 大家立刻都纷纷附和。 林立的心往下一落的同时生出感动,忙站起来拱手一圈道:“多谢各位兄弟。是我的不是了,当罚一杯。” 也不说是自己的什么不是,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就一饮而尽。 大家都过意不去起来,纷纷道:“林秀才这是做什么,咱们大家吃到了这等美食,感谢还来不及。” 又道:“林秀才快吃点东西压压酒意。” 林立也一一感谢,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小二来送第二道菜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41章 不可说 鱼景坊自然是以鱼和海鲜为主的了。 所以第二道菜便是林立自己发明的葱香扇贝。 这道菜也是按照人头来的,每人两个。 “各位,这道葱香扇贝,取的是新鲜的扇贝,将贝壳洗干净了,扇贝肉里的泥沙也去掉之后,用……” 林立话还没有说完,方煜就跳起来打断林立:“不可说不可说。” “啊?”林立反应过来,笑道:“好,不说不说,大家尝尝味道。” 烧葱油的时候,林立还加了点蚝油提色——其实不加也可以的。 扇贝本身鲜度就足够,但是这么烧,色泽上就不好看了。 吃饭讲究的就是色香味俱佳,一个都不能少。 林立先拿一个做示范,吃掉上边的扇贝肉,露出下边的粉丝,再吃掉。 大家跟着一起,然后都频频点头。 “扇贝不足为奇,胜在鲜字上,但下边的粉丝,却是这道葱烧扇贝的画龙点睛之笔。” “扇贝上点缀的这几点葱花,也是绝妙。” “要我说上边浇的酱汁,才是关键,这酱汁竟然没有一点特别味道。” 大家纷纷点评之后,就又拿起属于自己的另一只扇贝。 小二及时清理了桌面的垃圾,大家就再举起杯:“为了这葱烧扇贝,干一杯。” 这一杯酒才下肚,小二已经推门,又送上来第三道菜。 第三道菜是麻酱凉皮。 芝麻炒熟之后碾磨成的芝麻酱,加上温水搅拌粘稠,加上盐、白糖、醋、耗油,淋到加了面筋的凉皮上。 再加上用作配菜的少量的豆芽,葱丝,卖相上不是很好看,但味道绝佳。 到这,大家吃的三道菜全都是新品,都是从没有吃过的。 先前吃过的粉丝就不必说了,面筋与凉皮是如何而成的,竟然百思不得其解。 林立笑道:“这道麻酱凉皮,既可以算作主食,也可以算作菜肴,就看各位喜欢的程度了。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调制的都是正常酸甜的口味。 以后若是自己点,还可以少糖多醋,或者多糖少醋。 未来还会推出麻辣口味的。” 大家纷纷点头,接着就是第四道菜。 “各位,这是专门为大家准备的,叫做雪绵豆沙,只我们这个包厢里有。” 随着林立的介绍,雪绵豆沙的香气也迎面扑来。 “为何只我们有?”马志成玩笑问道,“可是用我们试菜?” 大家都笑起来。 林立也笑道:“这菜啊,做起来太复杂,非得有个体力臂力耐力上佳的人配合着才能做。” 林立这次不直说了,反而道:“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每一个雪绵豆沙都胖鼓鼓的,被油炸得金灿灿的黄,上面一层白糖也一粒粒亮晶晶的分明。 大家依言动筷,咬一口之后,眉间都出现了惊喜。 “这,入口软绵,甜香回味,其内是豆沙,外边这一层是何物?”马志成问道。 林立微微一笑,“鸡蛋。” 鸡蛋?大家都惊诧了,无论如何,这也看不出一点鸡蛋的影子的。 林立左右环顾,见大家都很喜欢,尤其是方煜,咬了一口之后,眼睛都眯了起来。 “方二少可喜欢?”林立问道。 方煜使劲点点头:“我就喜欢甜食,这甜度正合我意。” 做菜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被人欣赏,见到方煜喜欢,林立也高兴起来。 “这才做法其实也不难……” 话没说完,就再次看到一道道带着复杂难解的视线望过来。 林立举起双手,做个投降的表情,“我不是要说配方,是想要说,若是喜欢,呆会让厨房再做一盘子送来。” 大家都摇着头笑了:“林秀才,你这啊,是不是我们要问你,你就能说出来是如何做的?” 林立没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笑着道:“其实今天桌上的这些东西,偶尔吃着还是好吃,若是天天吃,还是不如家常便饭。” 马志成道:“这个确实,如此酸甜麻辣,若是顿顿如此,胃肠也受不住。” 这说着,小二又送来一道菜。 众人被这一次次的新奇东西都吊足了胃口,待看到盘中之物之后,都诧异起来。 这一盘子是被切成花瓣状摆盘的松花蛋,浇了一层醋,又洒了翠绿的葱花,就再无其他。 林立介绍道:“这是松花皮蛋,也是我们这个酒楼的特色。” 大家纷纷动筷,夹到近前的时候,嗅到了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这味道有些微刺鼻,让人容易联想到不好的地方,大家迟迟没有敢动口。 只有方煜毫不客气地先将松花蛋吃到嘴里,品了下道:“这味道奇怪。” 说是奇怪,竟然再夹了一块吃掉。 大家一看,也纷纷不再迟疑,送到口中,果然神情各异。 林立笑起来:“这松花蛋是用鸭蛋经过秘法养殖的,闻起来味道有些怪异,但吃起来很禁得住品尝。” 方煜点头:“鸭蛋做的?一点鸭蛋的腥味也没有。闻着是怪异,吃着也确实是还想要再吃几口。” 马志成也道:“林秀才,你的厨师是如何将鸭蛋做成闻着不好,吃了还想吃的?” 其他人也道:“今天这几道菜,哪一种都是闻所未闻的,林秀才,你这可是有口福了。” 历来酒楼新菜出品,也都是同样的原材料不同做法,在色香味上推陈出新。 但林立这几道菜,全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真正的新品。 林立笑道:“各位,这几道菜其它的都好说,唯有这松花蛋是不能顿顿吃的。 一顿吃上一个,能泻热去火醒酒,但绝对不宜多吃,更不能每天都吃。 天吃上一个,尝鲜解馋就可。” 大家闻言道:“只你这店里才有,外边都见不到,哪里有机会天天顿顿吃的。” 方煜吃上了瘾,问道:“还有什么菜,快快上来,我等不及了。” “再上的菜就平常了。”林立说着,小二就端上来一盘子黄灿灿的东西来。 鱼排都切成了条,盘子一角点缀着红萝卜雕成的一朵花。 这花才显刀工,但是这种刀工在座的都看得多了,大家都被鱼排吸引住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142章 大好男儿 “这是黄金鱼排,去了刺的。”林立介绍道。 这鱼排,是取了肉质最粗的胖头鱼肉,剔除了刺,以刀背碾成肉泥,加调味品,再加上少许绿豆淀粉搅拌。 然后擀成椭圆薄饼,裹上层鸡蛋液,外边再裹一层馒头渣,入油锅煎炸而成的。 面粉的香气被油激发出来,咬一口,鱼肉的鲜味也随着涌入口中。 这种口感,对第一次吃的人,绝对是个惊喜。 比起之前几道菜,这道其实最简单,但是在色香味上,一点也不输于其它。 大家连着品尝菜肴,竟然将喝酒都忘记了。 “每一道菜都让人惊喜,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称赞了。”方煜惊艳着道。 马志成也点着头:“黄金鱼排,果然色如黄金,这还是我遇到的第一道以颜色来命名的菜肴。” “还有什么菜?”方煜问道,“还有。” 林立笑道:“创新的菜就这几种,其它真就是平常的了。” 再上来的是两盘鱼肉水饺。 在吃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菜肴之后,水饺很好地抚慰了众人的胃,也忽然有了家常的气息。 大家酒没有喝几盅,却在品菜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都吃饱了。 林立又笑着问道:“可还需要米饭?” 大家纷纷摇头。 只有方煜叫道:“要要,我才吃个半饱。” 习武之人饭量都是大的,尤其是方煜这种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 林立招呼着端上一大盆米饭放在一边,小二询问着每人的需要,或是一碗,或是半碗。 之前的烤鱼还没有吃完,正下饭,眼看着方煜几个小伙子风卷残云,桌面上就只剩下汤汤水水了。 大家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小二飞快地撤下盘子,擦干净桌子,又送上清茶。 没有什么比吃了一顿饱餐,又有香茶品尝更惬意的了。 这一顿饭也拉近了众人与林立的关系。 大家对林立的称呼,也从最初的林秀才,逐渐变成了林兄、林老弟。 大家也开始纷纷告辞。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楼下大厅里也几乎没有了客人。 小二们正收拾桌椅,一行人下楼到门口,就见到门口已经摆放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食盒。 “各位兄长们,这些食盒里都是烤鱼一份,是小弟我的一份心意,大家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大家甚感意外,纷纷拱手致谢,拎了食盒。 林立又对方煜道:“你我一路,今日不如坐我的马车?” 方煜点头,随了林立坐上马车,就见到马车座位上早摆了两个高高的食盒。 “除了雪绵豆沙,今日方哥吃过的,都有一份。实在是雪绵豆沙一旦凉了,便很难入口了。”林立坐下道。 方煜笑道:“我交往的秀才公子中,属林秀才仗义。” 在方煜眼里,所谓仗义,就是能提前帮他结账,能注意到他的喜好,让他吃饱喝足了之后,还送了这么两个大食盒给他。 方煜倒是忘记了,他送给林立的玉石貔貅,价值不菲。 有种人就是如此,别人对他的好时刻都能记着,但是自己的付出,却都忘记了。 林立诚心道:“能认识方哥,也是林某的荣幸。” 作为衙内,没有架子,也大方,在花楼可以喝酒看舞,却能为了习武而保持童子身。 林立在方煜的身上看到了少年的冲劲,也看到了热血,最主要的是短短两次的接触,就能看出方煜的本质。 当然,林立也承认,还有个结交的原因,就在于方煜衙内的身份。 自来县官不如现管。 王爷远在北地边境,一旦有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结交了方煜,就等于结交了县令大人。 一顿酒菜,一份打包而已。 方煜打量着林立又道:“你镖局里,是不是有好些人手?哪日我去找你们的人玩。” 林立笑道:“现在可不成,身手好的都出镖了。” “你就不留人看家?”方煜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镖局就靠着县衙,多安全啊,还用人看家?”林立故意露出震惊的模样。 方煜被林立带偏了,“以后你都不用怕,哥哥我罩着你。” 林立立刻拱手道:“多谢方哥。” 左右没了人,方煜压了一天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了。 “林秀才,牛头村的白糖,可是你家的?” 林立微微一笑,点头承认:“方兄从何处听来的?” 方煜得意地道:“这永安城内外,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见林立挑眉,也就直言道:“城里周掌柜,上个月就咱们送来了你做的白糖,我一吃就吃出味道不同了。 再一打听,就知道是他新收的,又打听到上月多了好些车马从村子里进城。 你那村子里又建了许多上工的作坊,今日你做菜用的白糖,也都是上品。” 说到这里,狡黠地笑笑,点着自己的脑袋:“我虽然练武,却不是笨蛋。 我爹说我最聪明了,要是学文,就算不是状元,也能在前三甲之列。” 这短短几句,就将来龙去脉说明了,且昨晚上等在家门口的举动,分明也是确认下。 林立不由赞叹道:“方兄举一反三,单从白糖的品质,就推理出这些,在下佩服。” 方煜更加得意了,好像小孩子做对了某件事被表扬了般。 “这算什么?你这多简单啊,我还偷听过我爹断案,和我心下想的一样。” 林立惊诧道:“方兄还会断案!” 方煜摆着手:“就那一次,事后还被我老爹罚了,不过我偷听到我爹和我娘夸我聪明了。” 林立真心实意地道:“方兄确实聪慧,这不是夸不夸的问题。” 就见到方煜的眼睛都亮了,“你也这么说!” 林立在方煜身上,忽然看到了些熟悉的东西,那种他童年时候也有的,被称赞的渴望。 他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单单只是从白糖口感的变化,几辆车马的增多。 都不用往村子里走一朝,就能判断出白糖出自我手,难道还不聪慧? 再者,方兄小小年纪,就立志练童子功,这份毅力也是常人难有的。 方兄不仅聪慧,还努力,是大好男儿!”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143章 赚钱好累 林立从不吝啬鼓励、肯定、赞美,因为他就有一段时间,那么迫切地希望得到这些。 而此时,他在方煜的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需要。 也知道这些鼓励、肯定和赞美,会激发出一个人怎么样的信心。 方煜的脸都微微涨红了,他忽然露出些羞涩。 他很少听到过这么真诚的肯定和赞美。 父亲严厉,总是要他戒骄戒躁,母亲是慈母,但也很少夸奖他。 他的那些朋友们,倒是满嘴的奉承,但那些都是不走心的,除了被他打趴下的时候。 唯有林立的肯定是不一样的,是实实在在的。 方煜越发觉得林立这个秀才和别人不一样了。 林立看着方煜,则是越发觉得方煜像个弟弟一般的可爱。 “你喜欢那道雪绵豆沙,我教你怎么做。”林立道。 “不可不可。”方煜忙摆着手,“林立,你可听好了,秘方可千万不要随意泄露。” 林立脑海里好多做菜的方子,真不差这一道,但既然方煜这么说了,他也就听了。 “成,你哪天再想吃,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一盘子,就给你自己吃。” 方煜的眼睛又亮起来,点点头:“我娘也喜欢吃甜点,我好想给我娘尝尝。” 林立就道:“哪天令堂有时间,可以去店里坐坐,我预留个包厢。” 马车停在了县衙大门外不远,方煜跳下马车,林立也跳下来,亲自将食盒都拿出来。 门房跑出来,帮着方煜将食盒拿进去。 林立看着方煜进门,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没有回家,而是重新回到店里。 每个酒楼,林立都给自己预留了一个房间休息办公对账时候用。 他不在的时候,这个房间掌柜的也可以使用。 先前收到了礼物已经放在房间内了,林立走进去,就看到桌子上都堆满了。 他先打开字画,将恭贺开业的拿出来,吩咐人在楼下大厅找合适位置挂上了。 只留下其中一幅字。 那字,应该是“大展宏图”,放在酒楼里也合适,不过林立准备将它挂在家里的书房内。 然后才看其他人的礼物。 与方煜一起的几个小伙子送的都是小摆件,林立不懂摆件的价值,就将这些都先收起来。 待最后再打开那个玉石貔貅的时候,林立忍不住托在手里好好端详。 林立知道前世银行的门口,会摆着一尊石刻貔貅雕像,寓意着招财进宝。 只因为貔貅的特征之一就是只吃不拉,摆在银行门口最合适。 他这个酒楼,可不能只吃客人的银子,不给客人吃饭的。 林立不由对自己这个不恰当的比喻笑起来。 这个摆件好像很贵重,不适合摆在人来人往的店里。 林立也将摆件收在了盒子里。 收到的礼物也都登记了,日后是要回礼的,这个账,貌似不能走在酒楼上。 难怪要有个管家,家里的贵重东西都要登记入账,大户人家还要有库房。 送礼这事都是有来有往的,哪里能全自己买礼物送,还不是东家的东西送西家。 只不过送字画的林立很犯愁。 这些秀才们挥挥手就做出幅画,写出幅字,他那两笔可拿不出手。 暂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又询问了掌柜中午的账目。 这一中午食客不少,大家点的最多的还是香辣烤鱼,还有麻将凉皮。 算算盈利,不算林立单独要的那两桌,这一中午的利润,就可以抵得上半月的人工。 果然,面对中高端人士的酒楼,会赚得更多。 不过这烤鱼是极容易模仿的,也许不过半个月,烤鱼就会出现在其它酒楼内。 幸好粉丝暂时还只有林立这里有,且蚝油,也只有林立能熬制出来。 晚上,林立再一次疲惫地倒在床上,两只脚垂下来,放在热水盆里。 “秀娘,赚钱好累啊,我这才开两个酒楼,这几天就要忙死了! 哎!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的,都没有时间。 董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说好了酒楼归她打理的啊!” 秀娘坐下小凳子上,帮林立轻柔地按摩着脚。 听到林立的抱怨,抿着嘴道:“赚钱还说累,有在地里干活累,还是有在家里念书累?” “不是一个累法。”林立腰部一使劲,就坐起来,“地里干活,身体累,脑子不累。 家里念书,脑子累,身体不累。赚钱,劳心劳力,哪里都累。” 秀娘掐了下林立的脚指头,“那二郎还想要读书去吗?” 林立的脚缩了下,想起古文,今天收到的字画,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身体马上十六,按说重新读书还不晚,只是已经是秀才了,他却才会背诵三字经。 离开了三字经全文,有些字单独拿出来还认不全。 林立摇摇头:“不读书了,秀才这个功名够用了。” 秀娘用布将林立的脚擦干净,林立将腿抬到炕上:“算算日子,江哥他们也该到京城了,也不知道这一路如何。” 秀娘将水端出去,回来时候给林立倒了杯热茶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是。”林立喝了口茶,“换茶了?” “玉兰说,冬季最好是喝普洱,可以暖胃驱寒,尤其适合二郎这样劳累,和之前身子骨不太好的。” 林立只喝出这茶与之前的绿茶有不同,这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普洱。 不过他记得普洱茶在古代不是特别有名的。 “玉兰家里原本是做什么的?”林立顺口问道。 “说起来也是可怜人。她老家本来是南方的,爹爹开了家药铺。 有一次因为学徒抓错了药,得罪了人,他爹爹被人打了,落下了病根。 铺子也被人占了,没有办法,一家人只好来投奔京城的亲戚。 不想半路上,娘就发了高热,没救回来,爹爹急火攻心,也倒下了。 给爹娘抓药,耗尽了所有银两,她没有办法,才卖身葬父。 结果又……唉,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啊,这命却这么样。” 秀娘怅然地摇摇头,“幸好遇到了我们,二郎心善,不然,又不知道会到什么人家,被怎么磋磨了。” 第144章 羡慕死人 林立可不这么想,他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也不能个个都似她前夫家一般。” 秀娘也道:“那是,但我还是觉得咱家二郎最好。” 林立警惕起来,先给秀娘打了预防针:“你若是看玉兰年纪大了,等咱家那些小伙子哪个她看上了,你就做主许配了。 也不用要赎身银子,咱家也不差那个银子。” 心里却说,下次还是给秀娘买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从小教着,跟秀娘也贴心,秀娘也不会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秀娘道:“感情二郎是大善人,买了人回来就是要放出去的。” 林立在心里摇头,口里道:“你啊,还不是你太心善了。” 秀娘还是太小,从小在山村里长大,懂的东西有限,又被人给教的,以为相夫教子,给夫婿纳妾才是对的。 其实也没错,但这么执拗,林立消受不起。 “今天带回来的摆件,你专门做个账目登记了,和那些字画,都是咱家的私账,以后都是要回礼的。 还有那些摆件,也都摆着,咱这屋子里书房都空荡荡的。” 秀娘答应着。 林立又道:“年底之前,盘一次总账,看看咱们这几个月的利润。 所有上工的,在年底之前都发个大红包,每人也发点一斤白糖,二斤豆油、二斤粉条。” 林立想想自家作坊里还有的东西,又道,“作坊停工前十来天,多做点豆腐冻上,提前给大家发了。 还有苗秀才那里也不能差,最后一次考核,学生中背书出色的,也多奖励块豆腐。” 秀娘全都记上了。 林立再想想,一时想不到更多的,摸着被窝里热乎了,招呼秀娘上床。 “被窝我给你暖热乎了,上来。” 待秀娘上来,挤到身边了,林立接着道:“这些你记住了,以后就是你当家主母该张罗,该提醒我的了。 还有咱家的人,不论是下人还是跟着崔哥一起的,过年都要准备一套新衣服。” 停了下才道:“银子大约现在不够,但还有一个半月过年,到时候也该够了。” 秀娘道:“村子里的那些收入,现在还只是持平了,粉丝给了鱼景坊,账目上是欠着的,等到月底再销账。 二郎,你手里的银子,还够还买羊汤馆那房子的吗?” 林立点点头:“够,头三个月的银子我都还留着呢,就是预备不时之需。 再说了,再等半个月,江哥他们也能回来了。” 这么说着话,两人熄灯。 这一日林立没有喝酒,却也困乏得很,很快就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日天没亮,林立照例早早起床,活动了手脚,喝了一碗热米汤,就出去跑步。 才出房门,就看到门外立着个黑影,先唬了一跳,才看到是方煜。 “你在这站着做什么?”林立奇怪道。 “等着你跑步啊。”方煜蹦跳了下,“跑啊。” 这真新奇。 林立抬起双臂到胸前,拧了下腰,“你昨晚怎么不约我?” 说着就小跑起来。 方煜跑在林立身边道:“我也这个点起来,不用约,出门就看到你家门了。” 林立跑步不习惯说话,就点点头,开始逐渐加快速度。 跑步这些天,林立的体力也上来了,他早就数着自己的步子,确定了自己五公里的距离,每天就都是这些,不多不少。 他跑步起来注意着呼吸节奏,速度上一直都平稳,不求太快。 难得方煜也跟在他身边,也保持着速度,听着呼吸,分明是游刃有余的。 两人默不作声绕着这一片宅院跑了一圈,便是五公里,林立这才放慢了脚步,伸展双臂,使劲呼吸了几下。 方煜却是大气都不喘,这才看着林立道:“林立,你这体格,不行啊。” 林立笑道:“你都打听我了,还不知道我前些时日得了场大病,差一点就没缓过来? 如今这身体比照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还不知足?” 方煜奇怪道:“我打听你,你不生气?” 林立失笑道:“我又不是皇亲国戚,如何怕人了解过往?比起来,方二少你才是怕被人打听的那个。” 方煜就问道:“你打听我了?” 林立耸耸肩,正好走到林家大门前,就站在“镇东镖局”的牌匾下,林立道:“就是个对比。 不过你问了,我还真得打听打听你的喜好,别哪一日做事唐突了你,不被你喜欢了。” 林立就是随口一说,真要是打听,也不过是了解下县令家的人口喜好,人品如何而已。 但只瞧着方煜,方县令一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方煜笑道:“都到你家门口了,你请我进去,和我打一架,不用你打听,我告诉你。” 林立笑着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用热手巾擦了脸,方煜挽上袖子,从林立道:“来来,咱哥俩打一场,放心,我肯定不会伤了你。” 林立也将袖口束紧了,双拳举起,一前一后护住胸口。 他这护卫方法很是奇怪,方煜看着,也比划出个起手式。 林立对此并不陌生,甚至都猜出来自己一拳打出,方煜要如何闪避如何回击了。 他这拳术重在速度,无奈林立速度上一直是弱项。 知道方煜这个起手式是防卫,林立也不客气,脚步上前,出拳攻击。 右手拳却是虚招,眼看方煜抬手防守,左手立刻攻击。 却不料方煜左手极快格挡上来,四条手臂碰撞,方煜没怎么样,林立先“哎呀”了一声。 方煜这半大小伙子,两条手臂的肌肉竟然像石头一样坚硬。 林立才锻炼这么一个来月,哪里抵得上方煜的结实,这一下进攻,简直是伤敌为零,自损八百。 方煜忙放下手臂后退一步,林立左右手互相揉着胳膊,不依不饶上前道: “别动,你给我看看你胳膊。” 方煜忙挽起袖子道:“我可没在胳膊上藏暗器。” 林立道:“我知道,我是看你胳膊上的肌肉,使劲!” 他拍下方煜的胳膊,就见方煜胳膊一弯,天!胳膊上立刻鼓起一块一块的肌肉。 硬邦邦的,羡慕死人了!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145章 价值八百两 一身肌肉是林立前世今生都羡慕的东西。 前世林立也常年跑步,还打军体拳,身材还算可以,只是不曾特意练习过这身肌肉。 见方煜身上的肉硬邦邦的,又使劲在他胸膛上捶了两拳。 方煜自然也挺起胸膛,林立的手就又觉得痛了。 “你是吃什么长的?老实交代,是六块腹肌还是八块?” 方煜哪里明白腹肌是什么东西,疑惑道:“什么六块八块?” 林立就拍着方煜的腹部:“你绷起身子,从这往下数,是几块肉?” 方煜这才明白,嬉笑起来:“八块。林立你几块?” 看着林立羡慕的眼神,忽然恍然:“岂不是就一块?” 林立恼火地捶了方煜一拳道:“我这是没练,早晚也要八块。” 方煜眼眸一喜:“好啊,那我天天找你一块练,咱俩跑完步正该站桩,来,一起。” 方煜说着原地站立,双脚分开,双膝往下一沉。 他这个站桩马步是相当到位,大腿几乎与地面平行,仿佛就坐在椅子上一般。 双臂还抬起平举,看着林立头一摆道:“练拳不站桩,到老一场空。” 林立也被江飞教过站桩,当下也摆出架势。 方煜在对面看一眼就道:“腰再下沉一点,手臂举平了,脚尖和膝盖一个方向。” 才说完就咦了声:“才站腿就抬了?” 林立笑道:“我和你能一样?你打小的童子功,我半路出家,像你那样,我直接就坐地上了。” 方煜笑道:“我最初也站不稳,师父就拿把刀在我腿后边立着,但凡坐下,刀非得把我腿扎穿了。” 林立惊讶道:“这种事竟然是真的?” 方煜奇怪道:“你听说过?” “不是你,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的。”说着看着方煜的腿道,“你没被扎过。” “小爷宁肯累断腿,也不能被扎断腿。”方煜得意地道。 林立肃然起敬:“方二爷厉害,方二爷威武。” 两人都笑起来。 林立的腿就开始酸了。 站桩这个姿势,要有大毅力和实力,林立心里是想要将自己体力练到极致的,但这和跑步还不一样。 跑步可以放缓一些速度缓和体力。 站桩,对不起,除非你不站了,不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 所以习武之人,每天都要站桩,就是要个下盘稳固。 林立腿一酸就忍不住发抖。 他在江飞面前还耍赖过,仗着自己体弱,说不站就不站。 也因为江飞稳重,他当哥们看待。 对方煜,就有点拿着当小弟了,就不好在小弟面前耍赖了。 他腿哆嗦着,表面坚持着,实际上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数着数一般地想着要如何说不站了。 方煜瞧着林立的腿只打颤,脸上却流不出汗,知道林立的身子骨还弱,只是在自己面前不肯示弱。 他就先站起来,林立一见,急忙也要起身。 不防他挺着时间久了,只凭一股心气支撑着,这气一松下去,忽然就没了力气。 连“哎呀”都来不及叫,双腿就一软,人往后就倒。 心里知道不妙。 这么一倒下去,说不定就磕了后脑。 急忙伸手就要向下支撑自己,胳膊忽然被大力一拉,方煜一双大手将他腰身扶住。 林立站稳起来,双腿还兀自发抖,身上却激了一身冷汗。 “多谢方二少。”这次林立不玩笑了,郑重给方煜拱手施礼。 “你一个秀才,和我逞什么能啊,我都站桩多少年了?十二年了。我从三岁就站桩了,你能比吗?” 方煜说着,扶着林立道:“赶紧进屋里躺着,我给你揉揉,小心腿脚坏了。” 前院书房里也有小榻,林立被方煜扶着躺下,方煜上手,从上到下给林立捏了一遍。 方煜手劲很大,林立少不得哎呀了几声,方煜吓唬他道:“不揉开,小心明天你腿疼得站不起来。” 林立也知道,只是这疼简直要了命。 不用看,就知道两条腿现在肯定红一片。 不过按揉之后,也确实舒坦,林立笑着道:“方二少,我这又欠下你个人情了。” 方煜在林立腿上使劲一拍道:“起来,没事了。” 又道,“欠我人情,那好啊,赶明我去打猎,你不能推脱了。” 林立笑着答应了,周叔送来了热水,给两人洗漱,林立就邀请方煜一起吃早饭。 方煜也不客气地答应了。 因为有外客,林立就吩咐周叔告诉秀娘自己吃了,他和方煜坐在偏厅里。 周婶子的手艺越发地好了,林立也教了他些小吃的做法,早点的品种也越发丰富。 瞧着今天有客人上门,就提防着要留客人吃饭,因此早餐就多准备了些。 果然,只小包子就准备了三种馅的,还有小馄饨,小米粥,几种小菜,更没少了鸡蛋羹。 知道林立喜欢吃鸡蛋饼,也烙了薄薄的金灿灿的好几张摞着,一并端上来。 林立笑着让道:“平日里我早餐就是粥、鸡蛋、饼或者花卷,今天有客人了,就多准备了几样。” 方煜并不客气,一口就吞了个小包子道:“这包子好吃。” 林立慢条斯理地吃着,只看到方煜风卷残云毫不客气,桌面的东西很快见底。 他又吩咐周叔再来几盘包子,方煜点头:“还要羊肉馅的,若是没有了,鸡蛋饼也可以。” 又看着林立道:“不怕我吃穷了你。” 林立失笑道:“方二少昨天送我的摆件,可够让二少吃多少顿早餐的?一年的够不够?” 方煜摇着头。面露不解:“林立,你也是做买卖的,这般不识货?” 林立惊讶了下。 方煜道:“林兄,你若是缺银子了要典当,可得多找几家看看。” 林立忙道:“方二少,你知道我根底,我只知道你送我的摆件珍贵,但值多少银子实属不知。” 这说着,几张鸡蛋饼先送过来,老周叔道:“少爷,厨房的包子已经在蒸呢,还有片刻就好。” 林立点头,将鸡蛋饼递到方煜手边。 方煜也不客气:“那摆件原本是我大哥送给我的,我看你开着酒楼就送给你的。 那摆件,当时大哥花了八百两银子的。” 第146章 劳心劳力 八百两银子! 林立一下子就呆了! “怎么,八百两银子你没见过?”方煜伸手在林立面前摇摇。 林立晃过神来,费解地道:“方二少,你我只一面之缘,不,只在一起喝了次花酒,就送我八百两银子的厚礼?” 这哪里是八百两银子,是八十万前世币啊,只一起吃顿饭,他还是白吃那个,就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立只觉得不是自己傻了,就是方煜毛病了。 “呵呵。”方煜冷笑一声,“林兄这是瞧不起我了?” 林立苦笑着摇头:“方二少这话从何说起,我若是说我受宠若惊,都说不出口。实在是……” 方煜卷着鸡蛋饼,一口就塞在嘴里,等林立不语之后才问道:“实在是什么?” “实在是,这礼太大,无以为报。”林立想说还不起了,但好像还没熟到说这话的程度。 方煜的脸色一沉:“林秀收了礼,第一时间想的是还礼?” 林立瞧着方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个少爷发了脾气。 他没着急回答,先问道:“不吃了?” 这说着,周叔就又端上了两盘子包子,方煜瞧着气哼哼地道:“吃,等我吃完了,看你说什么。” 林立笑着,看着方煜狼吞虎咽道:“方二少,你看看我现在的身家,值几个八百两?” 方煜哼了声:“你这房子多少银子买的,我如何不知道?” 林立就笑道:“方二少,自来人情往来,就是要有往有来的,哪里有只送不回礼的? 便是亲朋好友,甚至父母兄弟,逢年过节,也总是要互赠礼物的。 方二少送了我礼物,难不曾我收下了,以为朋友相赠,就心安理得? 我也奇怪着,方二少难道哪一次送礼,出手都要千八百两的银子?” 方煜将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又将粥喝干净站起来道:“吃得好饱。” 然后瞥着林立道:“你在村子里请秀才教书,背书好的,不论大人孩子都有奖励。 我这是敬你的善举,盼着你酒楼多赚些银子,让更多的人都能读书。” 林立有些感动。 “再说,那玩意放我那里摆都没地方摆,早就想要送出去了。 偏偏我那些朋友里面,都和我一样舞枪弄棒,没有个做生意的,正好遇到你了。” 林立的感动还在脸上,他伸手拍拍方煜的肩膀:“好兄弟。” 方煜不惯这等肉麻,肩膀一耸,将林立的手抖下去,斜眼道:“林兄不是要还礼,还啊。” 方煜平时不这么咄咄逼人的,他对林立很有好感。 尤其是刚刚还一起跑步站桩打拳。 林立站着思忖了会道:“眼下,我还真想不到如何还礼。” 要是这之前,他还有一车的皮毛,从中挑上两个,以方煜县令公子的身份足可以受用,贵重又胜在实用。 现今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见方煜眉眼似乎有了戾气,微微一笑道:“也就只好每天早晨陪着二少一起跑步、站桩、打拳,再一起吃顿早餐了。” 方煜眼睛都立起来了,被林立的话说得又笑了。 “是我陪着你跑步好不好,就你两条腿,能陪我站桩,还得两年。” 两人都笑了。 方煜这般大方,委实让林立不明。 就一起吃了顿花酒,他抢先结账还没有结成。 村子里教书是善举,但也到不了要送这般贵重摆件的程度啊。 还真是因为这个貔貅送不出去了? 还是看中了白糖? 正好崔亮往城里送货,过来看看,林立便向他打听可了解永安城的县令一家。 崔亮道:“方县令去岁中了进士,便外放到此做了县令。 方县令夫人的娘家,擅长制作香粉,咱永安城最大的香粉作坊就是他家的。 方县令成亲之时,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 当年,方县令就得了长子,隔一年得了次子,下边还有两个姑娘。 如今两个儿子,一个识文,一个习武,俱都是从小培养。 方大少前年娶了娘舅家的表妹,二少一心尚武,且练着童子功,所以并不着急议亲。 方县令为人很是正直,在永安城这一片口碑甚好。 方大少方晓颇随方县令,上一年没有考中进士,还在书院里读书备考。 方二少方煜自幼习武,因为豪爽,身边总跟着些人。” 林立点头,又问道:“方二少身边那些人都如何?” 崔亮道:“这我还得打听下。” 林立点头。 白糖的制作方法,林立既然给了王爷,便不能一物两送。 不过平白得了个八百两银子的摆件,也让林立着实为难了一阵。 好在摆件还在,这事以后可以再说。 林立腾出一天时间,专门又去了铁匠铺子,打造一个纯铜的器皿。 林立常去铁匠铺子,与那里的几个铁匠师傅都熟悉了,每次他要的东西也都稀奇古怪。 这次看了图纸,研究了尺寸之后,也约定了取货的时间。 却要长些,只因为模具也要重新做出来。 林立转回家里之前,又去了卖肉的铺子里买了一条板油。 后院里这两天也搭了个临时使用的炉灶,旁边堆了不少劈好的柴火。 本来还整洁的院子里,又有了些乡村院子里的感觉。 林立自己也叹口气,觉得这般简直就是糟蹋了好院子,只是做肥皂这事情,他可不想假手他人。 熬着油脂,旁边的石灰石也融于到水中了,林立仔细称量了分量,分别记录下来。 熬出的油脂不是盛到陶罐里,而是去除了油渣之后倒回到锅里,接着加上生石灰泡出的水和火碱,之后就是不断地搅拌了。 搅拌最是枯燥无味,且还考验毅力,林立右手换了左手,左手又换了右手,不过一刻钟时间,就觉得苦不堪言。 不由得分外怀念前世机器时代,这种事情只要按个按钮,自然有机器代劳。 若不是他想要保密,想要测试出来一个严谨的配方,至于亲自动手么。 整个后院里的人都让他撵到前院里,秀娘也不在家,就他自己,后悔了想找个帮手也没有。 第147章 皂基 林立的两条手臂都酸硬了。 这中间还要保证灶火不灭温度也不能太高,锅里溶液干硬还要及时补充温水。 林立一个人到也算不上手忙脚乱,但明天早上两条胳膊酸痛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腿。 虽让方煜按摩过了,怕不也是要成了废人。 终于,等到了锅里表面上浮的油脂全部消失,林立这才加入准备好的定量的盐水,再充分搅拌。 然后就是最后一步了。 把逐渐凝固的东西拿出来,用清水冲洗了,只等着干燥成型就可以了。 林立揉着发酸的胳膊,端着肥皂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平日里无人是上锁的,钥匙只有林立和秀娘有。 放下肥皂,在没有完全定型之前,分割成八块。 这是纯正的,没有任何水分的肥皂,通常这种肥皂会被叫做皂基,可以再加工生产成香皂。 林立抓了把油渣,又抹上点肥皂,在手里揉搓了会,用水洗掉。 果然手掌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油渍。 林立做出来的新东西多着呢,也没怎么太开心。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点。 还没有想出什么,只觉得冷意袭来。 书房是厢房,没有火盆,坐在来没两分钟,就冷得受不了了。 他将还没有彻底定型的肥皂装在箱子里,锁上了书房的门。 天色暗下来,林立听着前院传来些动静,应该是秀娘回来了。 林立使劲伸个懒腰。 晚上,林立瘫在床上,享受着秀娘的按摩。 “你的劲道才是最好的,加一分则重,减一分则轻,不像那个方二少,一双手跟铁钳子似的。” 秀娘捏了下林立的胳膊,抿着嘴笑了:“二郎的胳膊软乎乎的,好玩。” 林立笑了,“现在还有个地方软乎乎的,你要不要玩玩?” 秀娘使劲掐一下林立的腰,林立条件反射地蹦跶了下。 林立的腰上有痒痒肉,秀娘这么一掐,疼里还带着痒痒。 “胆子大了?”林立的火一下子被撩起来,抓着秀娘一个翻身就将秀娘压在身子底下。 秀娘咯咯笑着,继续伸手掐着林立腰上的软肉。 林立的腰一软,人就趴在了秀娘身上。 他故意地放松身体,整个人全身重量全落在秀娘身上。 秀娘脸上一红,憋了一口气。 林立磨着牙,威胁地道:“敢掐我?” 秀娘咯咯笑着,又被压得喘不上来气,使劲一挣,忽然翻过身就把林立压在了身下。 两只手按着林立的胸膛就坐在他身上,咯咯笑着:“二郎压不住我。” 林立看着秀娘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一股火忽的就从腹中升起,他一下子就抓住了秀娘的两只胳膊。 “秀娘,”林立的声音沙哑着,眼睛雪一般亮,“你在上面好不好?” 秀娘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厢房里,芍药推开门,就听到正房窗户内传来秀娘压抑不住的声音。 浪荡! 她在心里说道,却忍不住往窗口走了几步。 从那天她给了主子洗脚之后,晚上的守夜就取消了,甚至热水也都提前准备放在屋子里。 她试过要进去,天不黑房门就上了栓。 芍药盯着窗户看了一会,觉得有点冷,拢了拢衣服,转身回了屋子。 房内的动静慢慢消下去,水声传来,不久,就彻底没有了声音。 清晨,林立醒来之后,才一动,就觉得四肢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双腿双臂只要一动,就麻痛难当。 他费劲地坐起来,还好,腰还没有废掉。 “二郎。”秀娘迷迷糊糊地叫了声,手往前一捞。 林立接住,这一抬手又忍不住龇牙咧嘴了下,“你睡着,我跑步去。” 林立咬牙切齿地穿好了衣服——真不想出去了,可一想到方煜那小子说不定就等在门口,怎么也得出去。 他直着两条腿,感觉自己就像个鸭子,蹭到门口开了门,见芍药捧了热水已经等到门口了。 原本的活动身体,变成了小心翼翼地捏着胳膊腿。 林立也知道活动开了,就不觉得疼了,但是就这活动的过程才让人着恼。 看着时间,还是直着腿出了门,果然,方煜正原地蹦跳着站在门外。 一看到林立出来的样子,先是满脸震惊,跟着就要忍不住的狂笑。 大概是家教的原因,不好这般笑,方煜一个急转身背对着林立。 林立只看到他的双肩不断抖动,夸张之极,心中简直是又气又想要笑。 想要抬起腿走过去,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抬起手来使劲一拍方煜肩膀。 只是这一使劲,终究忍不住“哎呀”了声。 方煜急忙转过身来,忍不住脸上的笑又要拼命压制,满脸古怪神情就好像做了鬼脸。 林立点着方煜的眉心哼了声:“很好笑?” 方煜憋住了笑,嗓子里哼哼了声才道:“到底是伤了腿,我先给你按按,活动开就好了。” 说着弯腰就捞起林立一条腿。 林立差一点被方煜掀个跟头,一把抓住方煜的胳膊,又牵动了自己的胳膊。 方煜的大手在林立大腿肌肉来回按压,那一阵阵酸痛的感觉,简直是酸爽难当。 这疼,就好像是用石头在腿上来开搓压,林立的身上立刻就冒了汗。 不得不说,这么按压着还够舒爽,先是细细密密的疼,接着就是舒服。 两条腿都这么按下了,两人这才沿着街道小跑起来。 方煜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过林立的心里还是警惕着。 如果没有之前那个价值八百两的貔貅……林立一样会警惕。 他只是一介秀才,现如今弃文经商,凭什么会被县令公子高看一眼? 但是眼下他也琢磨不明白方煜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反正,只是每天跑步、打拳,吃一顿早餐而已。 跑步之后,林立的腿脚已经活动开了,在院子里打了一遍军体拳。 方煜极为聪慧,看了一遍就能上手,林立被激发了做教官的瘾,便也纠正了下方煜的动作。 二人比划着切磋,不出意外,两三招之后,方煜就用林立教给他的招数,将林立一个背摔,就撂倒在地上。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48章 乐极生悲 这几天林立过得极为充实。 两个酒店开业之后,客流都比较可观。 尤其是羊汤馆,不但客流量高,还发展了外卖送餐。 不论餐多餐少,都只收一次跑腿的两枚铜板。 这两枚铜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部分在马市里做生意的都愿意出这个钱。 林立是不挣跑腿费这份银子的,反而额外会再给送餐人一枚铜板。 只是有个要求,只要接到送餐不及时,或者有破损的投诉,送餐跑腿的,就不再录用。 马市经营的人,忙起来吃饭的时间可不确定。 腿勤快的,一个中午加下午就能送上十来份,绝对是笔不小的收入。 这也让林立的羊汤馆口碑更好。 倒是在城另外繁华街面上的鱼景坊,开业头几天之后,客流量渐渐平稳了些。 因为粉丝和蚝油都是从秀娘这里进账,所以两个酒楼的账目也都暂时由秀娘打理。 林立自己早晨锻炼之后,就将人都撵出后院,自己鼓捣香皂配方。 林立又试验了一半荤油一半大豆油的做法,然后就是利用皂基,如何调制香皂。 林立自己神神秘秘的,白天里后院张涛守着,除了秀娘谁也过不去。 林立尝试了几次,终于尝试出个比较完美的配方。 虽说还有改制的空间,但眼下是足够用了。 晚上,林立破天荒早早就要了洗澡水,催着秀娘洗澡。 秀娘只以为林立兴致又上来了,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只露出雪白的酥肩。 林立早就关上了房门,神神秘秘地拿着一个淡红色的东西过来,递给秀娘: “看看,我给你做个好东西,全大夏独一份,你是第一个用的。” 林立的手上托着个粉色的块状东西,散发着一股好像胭脂的香味,很是好闻。 秀娘才要接,就看着湿淋淋的手,无处擦,只好凑近闻闻:“怪好闻的,是什么东西?” “你拿着啊。”林立往前送送。 “我手上都是水。” “就是有水才好的。” 秀娘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手上的水打湿了香皂,有种滑溜溜的感觉。 她托在手上,仔细看看,又看看林立。 林立双手扶着浴桶道:“这个是香皂,替代皂角,比皂角好用,你试试。” 秀娘揉搓了下,手上立刻出现白色的泡沫。 再泡在水里,手立刻眼看着干净了不少。 林立得意地笑起来:“这个洗身子洗头,都比皂角干净,不过不能常用这个洗头,头发会少了光泽的。” 他后退一步,看着秀娘用香皂揉搓着胳膊,身体,全身打出细腻的白色泡沫。 秀娘的身体发育得很好了,之前她的身体偏瘦,如今这两个月养出了不少肉。 此刻的身体还有着点婴儿肥,但也是完完全全的大姑娘了。 这般沐浴的景象,全身细腻的泡沫,让林立的眼睛又有些直了。 秀娘从来没玩过泡沫,这么润滑又香,又全是泡沫的,她兴奋惊喜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现了。 “二郎,你摸摸,好滑啊!”秀娘把胳膊伸给林立看。 林立咽了口唾沫,将秀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只觉得口干舌燥,忙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几天白日里劳累,早起锻炼,晚上隔不上一天,就玩点大人们才玩的游戏。 今天,林立可不想在秀娘洗澡的时候就闹腾起来。 他也想要洗个澡。 洗个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澡。 一杯凉茶,勉强压下林立身上的火气,他转身道:“坐下,我帮你洗头。” 林立喜欢干净,从来到城里,秀娘就和林立一起养成了洗澡的习惯。 头发也几乎每次都洗。 秀娘的头发很浓密,每次梳洗都很麻烦,林立总是帮着秀娘洗头,给她顺便按摩头皮。 秀娘也会帮着林立洗头。 但这一次,头发上也满是泡沫的时候,秀娘忍不住舒服地叹口气。 林立小心地将秀娘的头发理顺了,浴桶的水里,也出现了一层泡沫。 林立这才擦了手,喊了芍药和紫苏再拎了热水进来清洗。 林立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拧了手巾将自己从上到下使劲搓了一遍。 感觉这个身体积攒了十六年的老皮都给搓下去了。 这才神清气爽。 这个澡洗得两人都很兴奋,洗过之后,头发和身上还都残留着香皂的香气。 不止是林立,秀娘也兴奋情动起来。 虽然每一次林立要求,秀娘都会顺从,但是秀娘很少主动。 这一次秀娘竟然主动地迎上来,主动地在林立的嘴角亲一下。 甚至还抓着林立的头发嗅嗅。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这种挑逗的,林立恨不得将满是香气的秀娘揉搓到身体里。 许是这几天受了累,又许是洗澡之后着了凉,半夜的时候,林立就觉得有些冷,还以为是降温了。 早晨却没有能起来。 方煜一早在外边蹦蹦跳跳地等着,挂着“镇北镖局”的牌子下的大门,却没有在固定的时间内打开。 奇怪了。 方煜瞧着大门,礼貌使然,他没有伸手敲门。 可不多时,里面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大门打开,周叔急匆匆地往外走来。 看到方煜忙弯下腰。 方煜奇怪道:“周叔,你这一大早是要去哪里?” 周叔忙道:“咱家少爷一早发热,我这是要请大夫来看看。” 方煜一听惊诧道:“发热了?” “是的是的,少奶奶要我赶紧去请个大夫。” 方煜拽住周叔,“不用你去,我知道个大夫医术高明,我去。” 说着就撒开腿,一溜烟地跑走了。 周叔伸着手想要说什么,勾着脖子看了一会放下手,急忙忙回大门内。 林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没有力气,心在知道自己又病了,却不着急。 回忆了下昨天晚上的过程,知道是自己洗完澡之后胡闹得过了,出了汗之后吹了风。 也是这几天心内焦躁,一直琢磨着要再抓些银子来,这香皂一做出来,就卸了精神。 说是风寒入体,还有的就是之前病情也有个反复。 他在北上的时候,也发热过一次,发出了汗也就好了。 当下只告诉秀娘不要着急,端了温热的水来。 第149章 纳来放着 中国人有个很好的生活习惯,就是喝热水。 生病以后,也不会断了热水。 林立昨晚和秀娘胡闹了之后,发热半宿,体内缺水,一口气就灌了一大碗。 但还是头昏,全身从上到下,哪哪都疼。 这疼可不是肌肉麻痛那种,而是酸胀得难受。 却还是不出汗。 他挣扎着再要了一碗热水喝下去。 听到周叔在外边说方煜亲自去请了大夫,心里也放心。 发烧在古代是大事,但是古代的药方也不是不管用的。 林立还记得物理降温,要秀娘用热手巾给他擦额头、腋下。 紫苏和芍药都在旁边跟着忙乎,递水递手巾的。 秀娘给林立擦额头,芍药就忙着帮着擦脚,林立被好几个人围着,只觉得气闷。 他半坐着靠着枕头,见到芍药搬着自己的脚,皱皱眉头。 只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秀娘见到林立病了,心就慌了,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林立闭了会眼睛,感觉芍药擦着他的脚没完,心下厌烦。 “秀娘,你洗脸梳头去,一会大夫就来了。”林立安排着。 秀娘忙退后一步,拿着桌上的木梳忙梳着头。 林立道:“芍药,你下去洗了手烧茶,一会大夫来了,请大夫喝茶。” 芍药正跪坐在床脚,闻言忙掖了被角给林立盖严实了,爬下床。 林立又道:“紫苏出去换盆热水,给少奶奶洗脸。” 这么吩咐着,屋子里的人就走了一半。 外边的声音听着好像是云兰的,芍药几乎是立刻就捧着茶进来了。 “屋子里不要那些人,芍药你把窗口支开一些,然后出去。” 芍药放下托盘,担心地道:“少爷,窗户开着会冷的。” “那你再拿两个炭盆进来。”林立的嗓子有点哑,说了这些话有些累了。 秀娘忙道:“听少爷的。” 芍药支了窗户,又出去了,紫苏也端了水进来。 林立闭着眼睛靠了一会。 生病了,就想要安安静静地躺着,身边有秀娘就可以,眼下紫苏芍药来来去去的,让他心烦。 好在很快就安静下来,厨房里送了新熬的小米粥,林立没有胃口,还是坐起来喝了半碗。 大夫来了。 不是花白胡子的老头,而是一个中年温和的人,方煜也是满脸担心地进来了。 这边忙着问候,给大夫端了椅子,林立少不得也要说声“辛苦”。 大夫诊脉,微微凝神,诊了右手又诊了左手,放下徐徐道: “夜感风寒,不是大事。我这开了方子,三服药吃了就好了。 郎君年弱,早先亏了身子,还没将养成,肾水虚亏,日后还需要节制。” 大夫虽然没有说节制什么,但林立立刻就听懂了,脸上就是一热。 他这一阵可不是,不说天天要和秀娘胡闹也差不多。 眼瞧着方煜怔神了一下,忽然也笑起来,他更是……简直无地自容。 好在秀娘不懂这些,见大夫去写药方,忙过来要扶着林立躺下,连旁边站着的方煜都没注意到。 林立摆着手道:“秀娘,这位是县令大人的公子方二少。方二少,这是内人。” 方煜立刻收了笑容,恭恭敬敬施礼道:“见过嫂子。” 秀娘这才注意到方煜,脸色一红,忙福身还礼。 这边大夫写了方子,秀娘忙过去询问,方煜背过身子,不去看秀娘。 林立自来对古代这些男女大防不甚在意,就道:“多谢你帮我请了大夫。” 方煜摆摆手,眼看着大夫起身,忙也道谢。 见秀娘送出门外,这才转身,瞧着林立,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娇妻美妾受用不住了?” 林立虽然烧着,也被逗笑了:“只内人一位,哪里有妾。” 方煜挑着眉头,斜眼看着外边,林立摇摇头:“在村子里救了两个要被卖走的姑娘,日后有了好人家再嫁出去的。” 方煜自己坐在床前椅子上道:“林兄原来不是做了一件善事。” 林立精神不济,不想多说,只道:“今天我不舒服,不留你在家里早餐了,等我好了,再一起跑步。” 方煜闻言就站起来:“我还担心你一个人没趣,要和你说说。这样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林立瞧着方煜离开,笑了下,自己缩到被窝里闭上眼睛。 就听着房门似乎轻轻响了声,知道不是秀娘就是芍药紫苏,也懒得睁眼睛。 就感觉到一条温热的手巾盖在了额头上。 不是秀娘。 林立睁开眼睛,正看到芍药专注地看过来的大眼睛。 她没有想想到林立会睁开眼睛,有点受惊地眨下眼睛,赶忙问道:“少爷要喝点水还是喝点粥。” 芍药十五岁了,人也长得确实好看,这般嘘寒问暖的,寻常人也会受用。 不过林立最不喜欢的就是芍药失了分寸这点。 他骨子里还有着好男人的标准,纵然这个时代可以纳妾,也没有道理纳个一心想要爬床的丫头。 且大夫还说他肾水虚亏,他是不要命了这个时候纳妾。 只说道:“我要睡一会,你出去。” 芍药还是贴心地给林立压压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外边似乎传来紫苏的冷哼声,林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 好像睡了一会,就再被惊醒,见到秀娘端了药过来。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天吃药就比吃饭勤快。 虽说药苦,但良药苦口,林立坐起来接过碗一饮而尽。 头上的手巾也落下来,林立顺手擦擦脸,又喝了清水漱口。 “二郎,都是我不好。”秀娘眼圈有点发红。 “是我自己克制不住,和你有什么关系。”林立刚睡了一觉,发了点汗,有了些力气。 “现在你知道你夫婿我的身体了,你一个我都招架不住,再给我纳个妾,就是要我命了。” 秀娘急着上前按住林立的嘴唇:“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又抿着嘴道:“可以纳来放着嘛。” 林立被说个哑口无言,简直无言以对。 他躺回被子里闭目道:“我要睡了。” 林立是惹不起要躲着了,不妨闭上眼睛还真就再睡了过去。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150章 真有天才 这次风寒,林立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吓得秀娘都要通知公婆去了。 还是林立心里有数,没有让秀娘告诉任何人。 不过到底是错过了村子里第二次对孩子们背书的考试。 还是秀娘代表林立参加的,回来学了那些孩子们的背书,很是羡慕。 秀娘也将三字经里的字都认识了,很多都能写下来。 四则混合运算也熟悉了,还和酒楼的掌柜学会了算盘,俨然是个女账房。 林立能下了床,但还是不能跑步锻炼,方煜清晨锻炼了之后,就来找林立吃早饭。 方煜的胃口羡慕死林立了,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胃口就小。 好容易之前锻炼出一点,这一病,又都吃不下什么了。 遵照医嘱,他还只能吃点清淡的,天天豆腐脑、鸡蛋糕、小馄饨,就是羊肉包子都吃不上。 “这就是童子功的好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记事起我就没病过。” 方煜大口地吃了一个包子,“林兄,等你好了,和我练功,虽然你没了童子功,但强身健体也问题不大。” 林立笑着喝口豆腐脑道:“我能跑步打拳就可以了,也不考武状元。” “你也不考文状元啊。” 这几天熟了,方煜知道林立不打算再走科举的路子了。 也没觉得怎么可惜。 大夏并不打压商人,经商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林立摇着头:“我那场大病之后,学过的东西都差不多还给先生了。” 方煜惊诧了下,“所以你才不进学了?” 林立点点头:“想着赚点钱,给村子做点贡献,自己也过点好日子。” 方煜挑着眉头:“林兄岂是赚点钱,简直是大刀阔斧。” 林立并不谦虚:“大概是命运给我关上了一扇窗,又为我打开了一道门。” 这个世界里,据林立所知,与他了解的古代有的地方平行,有的地方却不一样。 比如说这里有道教,没有佛教,而道教似乎也并不广泛传播。 至于上帝,更是没有人听说过。 林立的这个说辞让方煜很是惊讶,他品味了下,又抓了个包子道:“林兄这话,很有道理。” 将包子整个塞嘴里几口就咽下之后道:“我大哥生性就不喜欢舞枪弄棒。 若不是君子六艺中有骑射,他连马都不想骑,箭也不愿意练习。 不过就像你说的,他也刻苦练习了,马还勉强骑得。 他要是练习箭法,百步之内,没有人敢近前。” 林立听得笑起来:“方二少,你这是夸张?” “不是夸张。林兄你不知道我大哥,一手好字谁不称赞? 当初第一次下考场,就是童生榜首,第二年乡试,先生本来是让他试试的,结果就是榜首。 要不是先生压着,希望我大哥日后能连中三元,去年就要进京赶考了。” 琳琳肃然起敬:“令兄如此人才。” 方煜与有荣焉,自豪地道:“那是。” 林立心生羡慕,问道:“令兄可是有过目不忘之才。” 据林立了解,古代还真有过目不忘的,真是看一眼就能记住的。 现代也有记性特别好的。 当初大学之后,他就有个学长,对数字特别敏感,任何数字,看一眼就记住,几天都不忘记。 若是想要一辈子不忘,看两眼就够了。 他都要羡慕死了。 方煜点头:“不说过目不忘也差不多,反正,先生教的一遍就可以了。” 林立问道:“你呢,有没有也这样。” “我?我对拳脚差不多,但没有到我大哥那个地步。 一遍只能形似,要想神似,还要下功夫。”方煜道。 林立肃然起敬:“佩服。” 方煜笑着道:“这几日我把你那套拳术琢磨过了。你那套拳术还不够狠。 不过活捉、缴获对手兵器上,还很有可取之处。等你好了,咱们再切磋切磋。” 林立苦笑道:“你才学会就能背摔我,琢磨几天了,在你手里我能过一招?” 方煜想想,又打量下林立道:“你这身板,一招也过不去。” 林立对自己一向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方煜这话唐突。 他点头道:“就是,我一招都过不去,和你比拳脚,自己找虐受吗?不比。” 方煜无所谓道:“不比也成,咱们还可以打猎去——你可快点好。 这都入冬了,等下了雪,山里傻狍子,梅花鹿都出来了。 运气好还能遇到狼群。你箭术好,打猎正需要箭术好的。” 林立答应着:“我尽快好,争取下雪之前,能跑能跳。”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方煜很喜欢林立。 当日听说那炝炒菜心是酒楼的老板发明的,就对这老板好奇起来。 待见到只是个比他大不上多少的秀才的时候,还没有生出什么想法。 等到一起喝花酒,就发现林立是第一次见识到花楼花酒。 想来这般年纪,看到这等女子舞蹈,要么面红耳赤,眼神躲闪不敢落下。 要么就会赤裸裸地盯着,心内不知道要有何想。 林立却是大大方方看着,舞蹈到精妙的地方,并不吝啬鼓掌。 酒量分明不高,但也没有推拒和勉强之意。 还竟然下楼先要去结账。 大家都在他家酒楼里吃了一顿,他结账也没声张,仿佛很自然理所当然的。 方煜出门在外呼朋唤友,身边人大多是跟着他蹭吃蹭喝的。 他不差银子,也就从来不计较,但并不等于不懂这些。 一面之缘,他哪里能吃了林立一顿再吃第二顿。 正巧手里有个用不着的摆件,觉得林立这人还可教,就随手送了。 这几天的接触,越发觉得结交对了。 不由就问起来:“林兄,那日的花酒,你如何要先行结账?” 林立想了下才想起花酒那事,笑着说道:“那天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方二少这般习武之人。 我读过书,知道读书是很费银子的,习武想必也更费银子。 我现今做了生意,手头还宽绰,哪里能让大家破费了。 再者,结交了新朋友,心里也高兴。” 方煜擦了手,站起来:“我说呢。瞧着林兄也不是那等逢迎之人。” 第151章 讲道理的方煜 难得林立能爬起来,方煜就不想马上走了。 有了林立,他和他那伙子人一起玩都懒得去。 “白天你有事吗?”方煜问道。 “方二少有事?”林立反问道。 “无聊。”方煜说道,“除了打拳我没有正经事做,本来要去打猎了,你还没大好。” 说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你这里墙上连个字画都没有,走,我帮你挑几幅去。” 林立摆着手:“免了,整个宅子里识字的人都没两个,我也不装那个风雅。” 方煜上上下下地瞧着林立,满脸都是在瞧个另类。 林立狐疑道:“怎么了?” “你说这话也不像个读书人。好歹你也是秀才。” 林立笑道:“这样不好吗?” 林立眼下手头还不宽绰是一,二是他也不觉得要在自己家里墙上挂上什么。 前世他自己的卧室里就干干净净,连个球星的海报都没有。 他喜欢极简约的装修风格。 要不是因为没有玻璃,他连窗棂都不喜欢。 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容易落灰不好收拾,还不明亮。 “林兄,你真和别人不一样。”方煜给了另外个评价。 林立承认。 他才来到这个时代,就算被同化也还需要时间。 那些所谓一穿越就立刻从身到心都认可穿越世界的,林立相信有,但绝对不会是他。 偶尔的梦里,他还在前世,大学毕业,在为找工作奔波。 只是梦里永远是在找工作的路上,车永远也不会到达目的地。 不是半路坏了,就是一站一站的永远那么多。 林立在心里叹口气,面上终究还是带上了些怅然。 方煜误解了,赶紧劝慰道:“林兄现在也挺好啊……” 可这个挺好,方煜自己说着也觉得不大合适。 忽然道:“不若林兄从头再来,你也才比我大一岁,终究是有底子的,重新读了书就是了。” 林立恍然,笑起来:“有闲暇的时候再读书也就是了。 倒是方二少,虽说是要考武状元,但是兵法上也要有研究才好。 我虽然不懂得打仗,但是也知道,只拳脚上胜出,最多也就是从小兵做到将军前的护卫。 但是若是熟读兵法,能带兵打仗,才有可能做到将军的。” 方煜眼睛一亮:“我能做将军?” “有何不能?”林立道,“有志者事竟成。 不过,做将军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一道命令,就关系着手下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性命。” 方煜点点头,道:“林兄你这么说我就听得下去。” “哦?”林立诧异。 “我父兄也劝我读书,但是他们说话,有道理是有道理,我就听不进去。”方煜烦躁着道。 “如何听不进去?我见方二少很讲理的啊。”林立也有些奇怪。 “唉!”方煜烦躁地拍下椅子扶手,忽然神色一变。 “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舞枪弄棒的,不知道多看看书,想要做那等有勇无谋之人?” 林立怔了下,哈哈大笑起来。 方煜又换了神色,神情里满是不可理解:“如何读了三遍,还不明白?” 林立被逗得笑不停了。 “前者可是令尊大人?后者是令兄?” 方煜点头:“对,我一听到父亲和家兄的话,心里就有种气,恨不得原地就跳到房顶上去。” 林立的关注点永远和别人不同:“你能这么跳上去吗?” “能啊。要不要我给你跳一个?”方煜斜眼道。 “眼下不必。不过也不用反应这么大,你都知道他们说得有道理。”林立劝道。 “呵呵。”方煜又拍了下扶手,“我要是和我大哥说,你不要一天看书看书,也锻炼锻炼身体。 小心看书看得身体弱了,一场大病去了半条命,你说他愿意听吗?” 林立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关键在你,你想要看兵书吗?” 方煜沮丧起来:“想,就是,看起来好没有趣味。” 林立想想道:“不若你每日里来我这里耽搁半日,我陪你一起看。” 方煜的眼睛一亮:“林兄喜欢兵法?” 林立摇头:“我都没有读过兵书,不过方二少说得对,我总也不能逃避。 既然要看书,也不拘什么书,先看起来再说。” 方煜立刻就站起来,兴奋道:“林兄你等着我,我马上回家里搬书去。” 方煜说的搬书,真是搬书。 林立才吩咐人将大书房收拾了,搬了炭火盆进去,再煮了茶水准备。 又觉得这般读书必定无趣,告诉周婶子,做一盘雪绵豆沙拿进来当点心。 想起县衙距离这里也不远,又吩咐到中午时候多做些,让方二少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这边才吩咐妥当,方煜果然就兴冲冲而来,随着他来的还有两个小厮。 一个拎着个书箱,打开里边是十几本书和一大叠的纸张。 另一个捧着的是一套茶具,看着质地就上佳。 小厮们退下,方煜道:“我不懂茶,都是我大嫂送来的,说是好茶。” 林立也不懂茶,喝不出好坏,当下只吩咐煮了开水泡茶。 这才将书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摆在书桌上。 书,自然不会是双份,方煜先拿出来一本,赫然是《孙子兵法》。 林立对古代的书籍完全不了解,兵书上唯一知道的就是《孙子兵法》。 当下接过来翻开了下,里面的三十六计竟然大半都是熟悉的。 他一直没有弄明白这个世界是否就是原本的古代。 现在,只依稀觉得和原本的古代在某些地方是重叠的。 大概是在某一个时刻出现了平行空间。 林立也没有太过纠结,就与方煜并排坐着,一起从头读起《孙子兵法》来。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两人都读了一遍,方煜道:“我读了这一句,觉得很有道理,又觉得这话说了和没说一般。 战争,当然是大事了,动辄死伤数万人,难道不是大事? 说是要慎重,谁不知道要慎重?但如何慎重,什么才是慎重?” 林立看着古文,就一个头比两个大,不过他是看过后世的注释的,第一句上还能分说两句。 就道:“这个察字,当有多种解释,应该是要观察、分析、研究。 后边不是说了:故经之以五事。道、天、地、将、法。” 方煜往下看着道:“我也知道五事,只是,何为道?何为天?” 方煜看着书籍摇头,“每次我看到这里,就更是心烦。” \b\b\b\b\b\b\b\b 第152章 探讨 林立很是理解,点点头道:“所以要有先生传道授业解惑——你知道这五事的含义?” 方煜暴躁起来:“我怎么知道?后边倒是说了一堆,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我也认识。 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我也知道什么意思,但如何令民与上同意,这上边可没有讲。” 林立诧异道:“你家里没给你请先生?” 方煜道:“先生说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我都背下来了,其义也没自见。” 林立甚为理解,点头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话呢,也要看如何理解的。 我以为呢,不是指一句话读百遍的意思,还是指多读书,增长了见识,才会理解书的含义。” 说着指着书本道:“比如说这个道,如果只是识字,大概只会组个词为道理。 但是放在兵法上,这个道的含义虽然还有道理,但指的,应该是有关军事方面的道理。 放在五事的第一位,应该是说战争的道理,那就该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还要是最高的制高点。方二少,你以为这时候的道会是什么?” 方煜道:“肯定是打仗的原因了。要打仗得说服人听你的。” 林立想想道:“对,应该是从上到下都统一的目标。大家都意见一致,肯同生死共命运。 所谓的拧成一股劲,团结就是力量,如此,才可以共商大计。” 方煜一拍手道:“对,就比如我爹和我大哥要收拾我,两个人就会找到同样的理由,一拍即合。” 林立被逗笑了:“有道理。咦,那我问你,假设咱们大夏要对北匈奴开战,这个道会是什么?” 方煜认真地想想道:“我以为,咱们大夏不会先对北匈奴开战的。 若是真打起来,必然是北匈奴入侵,我们要守卫国土,抵抗外敌。” 林立赞道:“对,这个就是道,咱们的道。 谁也不希望战争出现,但更不会任由国土被侵略,人民被涂炭。 所以,若是一旦要是开战,咱们的道就是保家卫国。” 方煜生了兴趣:“我早就想着杀敌卫国了。前几年打起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学艺不精。” 林立看着方煜,感受到了他心里的热血。 还是少年啊。 满腔热血。 便接着道:“只有道是不够的,下边的天和地,就是指着天时地利。 天时,为白日黑夜黎明黄昏,冷暖雨雪干旱一年四季。 地利,自然是环境变迁,路程远近,地势平坦险峻,战场的开阔还是狭窄等等。” 方煜盯着书页道:“这个我也懂,但是如何利用天时地利呢?” 林立忽然想起草船借箭的故事,就问道:“你可听说过草船借箭?” 方煜摇摇头。 林立就道:“传闻,有两军开战,各驻守长河两侧。 一日夜半,河水上浓雾弥漫,一方就派出数百小船,其上以草蒙之,沿着岸边一字排开。 擂鼓假做攻击,对岸不明,纷纷箭射,待草船一边吃重,就换了另一侧对之。” 方煜越听眼睛越亮,“谁想到的这等妙计?” 林立道:“计策是妙,但也要占据着天时地利,提前预测到河中会出现大雾。 也要判断出对岸将领大雾中不敢出兵御敌。” 方煜凝神良久,又看着书籍道:“所以,这第四事为将,就是只将领的重要性了。” 林立循循善诱道:“你以为为将者都要做到什么?” 方煜道:“要身先士卒。军法严明。足智多谋。” 这三条,方煜每说一条,就会停顿片刻,但说起来也很是果决。 林立道:“不错,但不会仅仅这些的。 为将者还要将士兵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真心看待。 还要……” 林立有些卡壳,他不曾做过将,甚至连班干部都没有做过。 看到方煜期盼的眼神,林立回忆着脑海中看过的影视中的片段,徐徐道: “总之,要爱兵如子,赏罚分明,不偏听偏信,勇敢果决。 要付出比寻常人更多的努力,因为为将者的一句话,往往决定了敌我双方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性命。” 方煜缓缓点头。 两人对视,方煜道:“林兄如此说,我都听得进去,也觉得很有道理。 觉得可以细细思索,心有所悟。我也觉得我懂了法是什么意思。 是法令,所有的法令,关于人员、责任、粮草物质等等这些。” 忽然一拍桌子,“我懂了,这是说为将者,首先要能让兵士团结一心,还要能利用天时地利人和。 并且要将军队上下管理起来,井然有条。” 却又皱起眉头:“道不难,天时地利人和,似乎也不算难,而法,要从上到下贯彻起来,却不容易。” 林立看向方煜道:“如何不易?” “人心难测。”方煜哼了声,“你不懂官场上的那些龌龊。去年,我爹就差点让人算计了去。” 林立眉头挑了下。 方煜迟疑了下道:“林兄,非是我不说,只是……” 林立笑道:“方二少,咱们只讨论兵书,不言时事。” 方煜就低下头,将《孙子兵法》第一篇再从头细细读之。 林立也低头看着。 兵法上寥寥字数,每一个字都有着很多种解释。 平时林立是不耐烦看这些的,但是或者是因为之前与方煜的讨论,或者是实在无聊,竟然也看了下去。 不但看了,还在思索。 甚至将这五事用在了此刻自己的身上。 林立初步经商,一直走着稳扎稳打的路子,此刻想来,也是暗合了兵法的路子。 他在村子中先做了善事,为民除了狼群,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雇佣村子里的人做工,给大家工钱,让大家借由他的力量赚得些许银子。 也在村子里开始普及教育。这些,都是道。 天时地利自然有,人和已经占据了。 而法,他也要求了,眼下还没出什么问题。 也是因为先有江飞镇着,接着有崔亮替他管着的。 若是以后将周涛调过去,就他盲了一目的样子,不知道还能唬住多少人。 至少,以后猪啊,鸡得都养起来,没有人敢徇私舞弊的。 林立便觉得自己稳扎稳打还是对的。 再看方煜认真思索的样子,便觉得这个少年的底子甚好。 若是认真读书,他日也未必不是将军。 第153章 满载而归 周叔敲门,送过来一盘雪绵豆沙。 方煜看到雪绵豆沙,谢道:“多谢林兄,上次在鱼景坊里一人就两个,就没有吃够。” 林立将盘子推到方煜面前:“这一盘子都给你。” 方煜没有客气。 林立瞧着方煜大快朵颐的样子,就想起前世的那些甜点。 他没亲手做过蛋糕,但是宿舍里的室友追求女朋友的时候,亲手做过个生日蛋糕。 蛋糕坯子还没有用烤箱,就用了电饭煲,过程么,也不如何复杂。 奶油当时是买现成的,不过奶油也好,黄油也好,都能做出来。 要不要开个蛋糕铺子? 蛋糕铺子的铺面无需要大,制作的车间不能小,手工打蛋成本太高,还要设计个自动打蛋器。 手摇的就可以。 蛋糕坯子好做,种类,开始也无需太多种。 林立有些分神。 他本人对于《孙子兵法》的喜欢,不如说更喜欢《三十六计》。 他也并不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行军打仗。 能与方煜一起看兵书,也不过是觉得方煜孺子可教,好好引导,说不得能文能武。 正想着,忽然外边传来凌乱的说话声,林立站起来走出书房。 推开房门,就看到周叔激动地跑过来:“少爷,江飞回来了。” 林立一喜,立刻就将方煜忘记在脑后,疾步走出去。 就见大门处,停着好几辆车。 门槛刚刚卸下,江飞牵着马先进来。 林立上前,使劲抱住江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回来了!大家都回来了,都好!” 江飞拍拍林立的后背,两人相拥着互相看看。 “少爷怎么又瘦了。”江飞先说道。 马车鱼贯而至,大家将马车都赶到一边,忙着将马卸下来松快松快。 董依云也和小红从马车里跳下来,先向林立福身行礼。 林立摆着手,招呼着周叔告诉厨房烧热水让大家洗漱,又让周涛赶车去羊汤馆打包羊汤羊肉。 这么十几个大小伙子回来了,周婶子一个人可做不了那么多吃的。 好一阵忙乱。 董依云先和小红去了后院,江飞就和林立往书房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林立才想起来,书房里还有个人。 方煜听到外边热闹了,但是在别人家里,自然是不好出去。 不过也是知道这是林立家里的人回来了。 人家人回来了,他就不好再在这里呆住了,就合了书。 特意将这本《孙子兵法》留下,就是为了明天还有借口过来。 站起来时,门也打开,林立就给他们介绍道: “这位是方县令的二公子方煜方二少,这位是江飞,我大哥。” 江飞是发卖的官奴,额头上还有刺字,方煜一看就明白他的身份。 但林立既然说是大哥了,方煜便也不多问,拱手道:“方大哥。” 江飞立刻偏身,不受方煜的礼,自己躬身,以下人身份道:“见过方二少。” 方煜便道:“林兄家里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立想起之前的安排道:“也好,不过稍等片刻。” 说着到门口说了几句,回头再道:“我和厨房说了,新做一份雪绵豆沙给令堂带去。” 方煜心里一暖:“上次随口一提,林兄还记得。” 林立笑道:“怎么不记得,这不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又对江飞道:“江哥,你不在家,我每天早晨都是和方二少一起跑步的。 方二少的拳脚功夫厉害得很,我在他手里,一招都过不去。” 江飞打量下方煜,方煜也看向江飞,问道:“江兄该是镇东镖局的总镖头?” 江飞谦虚道:“小的只是少爷的家奴,不敢说是镖头。” 江飞在林立面前都不自称小的,此刻如此称呼,当时忌惮方煜县令少爷的身份。 但话谦虚着,人却是安安稳稳地站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这镖局登记了,但还没正式营业,不过那些小伙子都归江哥管着。” 林立接过话来,“这些小伙子们回来了,我这里就热闹了,明天也有人陪方二少打拳了。” 这么说了几句,外边有人敲门,却是雪绵豆沙已经做好了。 方煜便先告辞,林立亲自送到大门口,看着方煜走远,这才急忙返回。 “少爷,所有拉去京城的货都卖出去了。”江飞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双手递给林立。 “账本在董姑娘手里。” 林立拿起银票翻看了下,惊喜道:“这么多!” 江飞也激动起来:“咱家的皮子都是上等货,白糖也是世面上没有的,董姑娘直接找了几个大户,就全吃进去了。 牛肉干、粉丝、淀粉,这些东西也都没有走市场。” 林立惊讶道:“都是借用的董姑娘家里之前的人脉?” 江飞解释道:“并不是,只是董姑娘知道谁家能吃得下什么东西,咱们带着的货也不算多。” 见林立还是满脸吃惊,江飞又道:“少爷,京城的繁华不是永安城可比的。 京城的大户人家,简直就如王府。” 林立想起前世京都的繁华,点点头:“辛苦了。” 江飞又道:“咱们回来听了董姑娘的意见,只带回来些布匹,有上中下三等的。 还带回来些女人用的首饰,做工都很精美。 董姑娘说,最好赶在过年之前送到边境,正好能卖出去。” 林立扬着手里的银票:“带回来东西了,还剩余这么多银票?” 手里的银票足足有五千两,林立如何也算计不出来这一趟要赚这么多银子的。 江飞便将这一路过程细细说来。 这一路他们行走的很快,十天时间就到了京城,在城外租了个民房。 董姑娘带了一罐白糖,先找了大户人家的采购,然后就很顺利地见到了管家,接着就是推销了毛皮。 “少爷,董姑娘真敢要价,白糖她直接就要了二百文一斤。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也真有钱,尝了咱家的白糖,上百斤的白糖,买起来眼睛都不眨。 还有皮毛,火红的那张狐狸皮,一张就卖了两千两银子。” 林立吃了一惊:“这么多!狐狸皮这么值钱?” “董姑娘说,是因为那户人家的女儿最喜欢的就是狐皮,若是在市面上卖,倒是值不了那么多。 是正好碰上卖家了,才卖得上价的。” 第154章 比较 林立低估了京城里的繁华,也低估了京城大户人家的购买力。 更是低估了一个养在深闺里,掌管过中馈女子的能力。 林立来不及细问,先让江飞一行人吃饭,也吩咐给董姑娘将饭菜送到后院里。 这边方煜拎着食盒兴冲冲地回了县衙,先去了母亲的后院。 方家规矩,每日里只要人齐全,便会在一起共进晚餐。 早晨和中午一般是各吃各的。 方母见到二儿子拎着食盒兴冲冲而来,先问道:“不是说在镖局里读书,怎的回来了。” 方煜将食盒放在桌上,亲手打开道:“娘,上次我无意中提起娘也喜欢甜食,林秀才今天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份让我带回来孝敬您的。” 说着将盘子托起,献宝似的凑到母亲面前。 “娘你快尝尝,林秀才说了,一旦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母笑着点了方煜的额头下道:“你去人家家里吃了,还要往回带,礼义廉耻都忘记了?” 方煜不在意地道:“林秀才不是旁人。” 说着拿着筷子夹了一个,就要喂给母亲。 方母自己接过筷子,先端详了下,再尝了一口。 方煜眼巴巴地看着,仿佛方母若是说一声不好吃,就会泄气般。 第一口方母没有尝到豆沙馅,只觉得入口颇为甜腻。 口感还好,尤其是白砂糖味道很是纯净。 “再吃一口,里边有豆沙的。”方煜巴巴地道。 方母果然再咬了一口。 母子两个都是喜欢甜食的,这一口豆沙入口,五脏六腑都好像舒服了起来。 方母的眉眼都笑起来:“真好吃,快着人喊了你爹和大哥妹妹去,都尝尝。” 方煜的脸上也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早有伶俐的丫头一溜烟地跑出去。 “娘,你再尝一个。你若喜欢,我跟林秀才买了方子,咱自己家也能做。” “什么买了方子?”方县令从外边进来,正听到方煜最后一句话。 “父亲。”方煜见到了父亲,立刻规规矩矩地站起来。 “孩儿的朋友送了个点心过来给母亲尝尝鲜,是市面上没有的吃食。 孩儿说母亲若是喜欢,就将方子买了来,孝敬母亲。” 方母也笑着道:“老爷也来尝尝,这点心很新奇。” 方县令坐下,先端详了下,这才捡起筷子尝了一个,见到方煜巴巴地看着他,脸色却是一沉: “你朋友送了点心给你母亲,你该感谢才好,怎会起了贪心,想要霸占方子! 我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的,不可依仗着我的身份胡作非为。 你都忘记了吗?” 就知道会这么说——方煜心里不满着,脸上没有敢带出来。 恭敬地道:“之前朋友便说要将方子送给我的,我已经推拒了。” 方县令点点头:“就该如此。平日里我教过你,君子不夺人所好。要牢记。” 方煜自然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因为方煜带了雪绵豆沙回来,午餐里大哥方晓和小妹方倩茹就都一起在后院用了午餐。 方家惯常食不言寝不语,但这次破例,都品评了下雪绵豆沙。 方煜因为在林立那边吃了一盘子,有些腻住了,没再动筷。 但是见到大家都喜欢吃,嘴都要咧到嘴角了。 少不得又问了林立的身份,听说本是秀才,因为大病一场,烧坏了脑子,之前所学忘记了大半,颇为感慨。 吃过了饭,方煜难得地坐在自己的书房内。 书房里书还不少,却都不是方煜喜欢看的,他坐下来将《孙子兵法》第一篇默写下来。 平素里最讨厌看书的,如今默写着兵书,竟然也不觉厌烦。 想着林立讲过的草船借箭,不由心生神往。 若是自己日后从军,在战场上有所树建,那…… 方煜盯着纸上的自己,第一次觉得读书是对的。 门被敲了下,方晓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桌面上洋洋洒洒一大篇字迹。 他走过去看了,微微一怔:“你写的?” 方煜点点头:“是。” 方晓奇怪地看着方煜,又看看桌面的纸张。 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砚台上也还残存着墨汁,桌面却不见书籍。 “背下来了?”方晓问道。 “嗯。”方煜点头。 这可是奇了怪了的。 方晓知道方煜是最不喜欢背书的,要不是先生逼着,坐着看一页书的时候都少。 后来请了武术师父之后,更是与书房绝缘了。 今天竟然能默下来一篇《孙子兵法》,好像太阳要从北边升起来般的新奇。 方晓坐在方煜对面道:“如何想起背书了。” 方煜道:“上午林秀才与我讲了《孙子兵法》的前几句,我听着很有道理。” 方晓心中惊讶。他不止一次与方煜讲书,每一次才说上几句话,方煜就皱起眉头。 他竟然肯听人讲书,好不可思议。 便问道:“林秀才是如何讲的?” 方煜听了林立草船借箭的故事心里正痒,便将之前与林立探讨的都学了过来。 方晓能过目不忘,方煜其实也不差哪里。 只是以往的才华都显示在武学上,这还第一次用在背书上了。 “大哥,以往你和先生说得也都有道理,但是我听着满脑袋都是浆糊。 林秀才这么一说,我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甚至觉得这兵书,越是琢磨就越有意思。” 方晓听了,无语半晌。 他自小聪慧,书读一遍便能背下,做起文章旁征博引,且举一反三。 一贯不理解方煜背书还会困难,听不懂先生的讲解。 眼下看却好像并不是如此。 “如何林秀才所说,就觉得有道理?”方晓问道。 方煜想想:“林秀才不强迫我背书,也不给我说什么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 我不懂的地方能给我举例告诉我。” 方煜很认真地看着方晓:“大哥给我讲书的时候,我感觉我就是个白痴。 可林秀才讲书的时候,我就觉得正说到我心里了,都是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方煜指着桌面上自己默写的兵书:“书上的字也就都记住了,心里好像还有很多东西,一时难以表达。” \b\b\b\b\b\b\b\b 第155章 可怕的大哥 方晓看着方煜,方煜看着桌面的字迹。 两人似乎都是对方煜之前所言,有所……震惊。 方晓对方煜口中的林秀才生了兴趣,他点点桌面道:“哪天请林秀才过府一叙。” 方煜抬头看着方晓,神色复杂:“林秀才之前生了大病,学的那些书都忘记得差不多了。 就是字也有不识得了,大哥,你不是想要打击他的。” “我是那样的人?”方晓不敢相信地道。 方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大哥每次与我说书,我都感觉,我就是个傻子。” 方晓笑了,点着方煜的额头:“你可不就是个傻子。 林秀才家的商队才回来,还要忙几天,等空闲了,你请他来。” 方煜很是为林立担忧,忙道:“林秀才又病了,今天才能起床。” 方晓的脸上再次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林秀才病了,你还叨扰人半日?” 被方煜担忧的林立自然是不知道,他被这个年代的学霸惦记上了。 他陪着江飞一行人吃了午饭,因为还没大好,他只吃了清淡的粥,里边煮了荷包蛋,配了点小咸菜。 让这群大小伙子好一顿笑。 林立也不在意,听着大家聊着这一路的见闻,终究是坐不太住,先回了房间。 连账本都没来得及看,就沉沉地睡下了。 许是江飞的回来让林立放了心,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只觉得精神头正好,身体也轻快了。 门轻微地一响,秀娘端着托盘进来,见到林立已经坐起来了,面露喜色道: “我还想着你睡得久了,晚上要睡不着了,正要喊你呢。” 就倒了热水递给林立:“喝吗?加了点秸秆糖液的。” 秸秆糖液没有经过处理,只有些微的淡淡的甜,正适合林立这时候。 林立接过了一口气喝了,身上出了点汗。 “董姑娘给我买了匹大红色的缎子,说过年了穿沾喜气。 还说她和京城学了时兴的样式,一会就说给云兰。 给二郎你买的是雨过天晴的颜色,说开春也能穿,出去会亲访友也不张扬。 给咱爹娘和大哥大嫂都带了面料,还有咱们家里上上下下的。” 秀娘接过水杯放下,喜滋滋地坐在林立的身边。 “董姑娘说,镖局的小伙子都做统一样式的服装,私下里还每人再做两套常服。 咱家就云兰一个人做不过来,咱们俩的衣服云兰做了,其他人都让外边的成衣铺子做。” 林立点点头道:“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云兰?” 秀娘眨眨眼睛道:“她说她是做针线的下人,也不是贴身服侍的丫头,做好自己的活计就可以了。” 又道:“等二郎大好了,就让云兰量了尺寸,先给二郎做身新衣服,去去病气。” 又将董依云和她说的,都细细地学了。 “董姑娘说,最好这几天就往北边走一趟,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 她带回来的那些布料和首饰正好出手。 我记得二郎你也说过要从北地买些羊肉回来,还要喂奶的母牛。” 林立想起自己的计划,道:“我就不往北地去了,看看是江哥还是崔哥,谁带着人跑一趟。” 停停又道:“大家都才回来,还要休息几天。 对了,和大家说,本月的月钱按照三倍发。” 这一趟赚了银子,大家多有辛苦,林立也是一向不吝啬的。 秀娘迟疑了下道:“会不会多了?双倍也就可以。” 林立笑着,拍拍秀娘的胳膊道:“出门在外多有辛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危险。 我打算以后就是这个规矩,只要当月出镖,在半个月之内的,双倍工钱。 超过半个月的,就三倍。大家为咱们辛苦出力,咱们多出点银子也是应该的。” 秀娘嘟着嘴:“我就是觉得二郎赚钱辛苦。都累病了。” 林立心里好笑,凑到秀娘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家二郎因为什么累倒的,你不清楚?” 秀娘揉揉耳朵,就听到外边传来董依云的声音:“少爷,方二少来了。” 林立奇怪道:“上午才走的,怎么这会又来了。” 便穿衣下地。 前边大书房内,翻开的《孙子兵法》还没有合拢,方煜正站在之前看着。 林立进了门笑道:“方二少是忘了书,来取了吗?” 他二人熟悉了,林立说话就多了些随意,少了些恭谨疏离。 “哪里。”方煜转头上下打量林立,“听说你病着,我大哥好生把我训了顿。 从咱家库房里拿了人参要我给你还礼。” 林立第一次见到人参,诧异地端着看着道:“我还没到吃人参续命的时候。” 方煜“呸呸”了两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林兄,你这也太不忌讳了。” 林立笑道:“你大哥因为啥训你?” “说你病着,我还来叨扰你。”方煜上下再打量林立,“你明明要好了。” 林立笑道:“就是,我病着无聊,还得感谢你陪我聊天,怎么说是叨扰我呢。” 方煜就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大哥还说我傻。” 然后就沮丧起来,“我大哥说过几天你好了,就来找你。林兄,我大哥那人好可怕的。” 方煜一向都是乐天派,就是上午读书也没有见他烦恼。 如何一提到他的大哥,就丧得了不得。 林立坐下问道:“令兄有过目不忘之才,还连中两元,是我等楷模,如何可怕?” 方煜眼睛瞪大起来:“这还不可怕? 你要知道,在我大哥面前,我说一句话,我大哥有十句话等着反驳我。 偏偏我大哥说得还都对,我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我是他弟弟,平日里受气也就受了。 你也不是他弟弟,何苦也要受气?” 林立大为感动,拍拍方煜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好意我知道了。 以后见到到令兄,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方煜却是更沮丧了:“你躲不了了,我回家里默写了《孙子兵法》的第一篇,被我大哥看到了。 我又和我大哥夸了你,我大哥定是要找你说道说道的。” 第156章 两情相悦 方煜对他大哥方晓,从心里往外惧怕。 他大哥那是神人啊,他那些朋友,没有一个不怕他大哥的。 他可不想林立也被他大哥吓着。 毕竟,和林立在一起研究兵书很好玩的。 “我不耽误你休息了,等你彻底好的。”方煜站起来要走,又想起来,“明天你不能跑步了。” 林立道:“还得有几天。” 见方煜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又道:“你若是不嫌弃,我让江哥陪你跑步。然后还可以在院子里打拳。” 方煜就笑起来:“嫌弃什么。” 才要离开,又想起来问道:“还没问你,你那江哥犯了什么事的。” 林立摇摇头:“说起来……唉,江哥从军回家探亲,发现妻子被人侵犯自尽。 父母双亲也不在了,一怒之下就手刃了仇人。” 方煜的眼睛就瞪圆了:“这般英雄好汉,怎么能判为奴!” 林立好笑地看着方煜:“你说是谁判的?” 方煜怔了下,恍然:“不会是我爹。” 林立道:“反正,我是在咱们这马市里把江哥买下来的。还是官奴,不得赎身的那种。” 方煜怔了会,神色黯淡了下,转身就出去了。 林立一路送到大门口,在大门口,方煜闷闷地道:“我爹断案是不可能错的,但是……” 林立拍拍方煜的肩膀:“江哥知道你没有瞧不起他,会很高兴的。回去。” 江飞奴隶之身是不可改变的,林立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江飞一个更好的生存空间。 他将江飞当做兄弟,本也没有指望还能有人如他一般。 方煜的这话,让林立很是感动。 方煜是县令的公子,又不是江飞的袍泽,也能如他一般看待江飞,也不枉交方煜这个朋友。 晚上,林立还琢磨着这事,忍不住对秀娘说道: “我以为方煜是县令的公子,平日里呼朋唤友,流连花楼,也是半个纨绔。 不想为人还真是正直,也没有因为江哥家奴的身份就瞧不起他。” “是因为爱屋及乌。”秀娘近来于林立学了不少词汇,她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忽然转身。 “二郎,你发现没,董姑娘对江哥好像有点意思。” “啊?”林立回忆了下,没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火花。 “吃饭的时候,董姑娘偷偷地看了江哥好几眼呢,我都看到了。” 秀娘又转头,只在镜子里看着林立。 “江哥都不大敢看董姑娘,以前他们可不这样。” 林立吃饭的时候没注意这些,只是觉得四个人吃饭热闹了些。 “还有啊,江哥一直在说多亏了董姑娘,你平时听过江哥夸谁啊。” 林立道:“他们一同出门,大主意都是董姑娘拿的,江哥夸几句也正常。” 说着看向房门方向——房门之外的另外一道房门内,住着的就是董姑娘。 “你确定董姑娘对江哥有意?” 秀娘点头:“肯定的,董姑娘看你的时候,都没有那种眼神。” 林立被逗笑了,“看我做什么?也就是你才觉得我哪里都好。” 秀娘不乐意了:“谁说的,咱家二郎就是哪里都好。” “咱家秀娘也哪里都好。”林立走到秀娘身后,拿过她手里的木梳,一下下地梳着秀娘顺滑的秀发。 “我就喜欢咱家秀娘。” 没有人不喜欢甜言蜜语的,秀娘的脸上飞出红霞。 她专注地看着镜子中的林立,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羞怯来。 视线又落在镜子里林立修长的手指上。 若是以往,林立少不得会扳过秀娘的头亲下去。 然而现在的林立还没有离开药罐子,哪里敢多做什么。 忍得心里抓心挠肝的,不得不另找话题分散注意力。 “不然你问问董姑娘,她要是真喜欢江哥,就找个时间把好事办了。 江哥虽然是奴身,但我肯定不会将江哥当做家奴看的。 就是,董姑娘的奴籍也除了不了。嫁给了官奴,就是奴身了。” 林立很是惋惜。 不过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果他能在王爷面前说上话,如果江飞能得王爷器重…… 可也不好说,大约江飞官奴的身份,会更容易受人钳制。 林立再叮嘱道:“秀娘,你和董姑娘要说好。 以后有机会——我本来打算在董姑娘出嫁的时候,除了她的奴籍的。 这般,奴籍怕是除不了的了。” 头发梳得顺滑了,两人携手走到床边,秀娘一边铺床一边道:“我会给董姑娘说的。” 又跪坐在床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二郎,你真不打算纳董姑娘为妾了?” 林立哭笑不得:“你怎么还动这个念头啊。人家若是两情相悦,又有我什么事。” 林立现在有些明白秀娘的想法了。 秀娘就是觉得他太好了,值得所有好的东西。 别的有钱人都纳妾,她就想给自己也纳一个——秀娘到现在怕是也不理解妻妾争风吃醋这种事。 “好了好了,这种事以后不许再提了。” 不过,林立还真想了下董姑娘和江飞。 江飞这个人不用说了,绝对是个好男人的。 董姑娘呢,在林立的眼里,也绝对是个好姑娘的。 两人这么一路走来,江飞对董姑娘可能不一定生了意思。 但是董姑娘对江飞生了好感,绝对可能。 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没有多少机会见到外男的。 所以才有张生、崔莺莺之流的故事。 再说,连方煜那个公子听说了江飞的事之后,都甚为不平。 更何况天生就喜欢多愁善感,容易被感动的女孩子了。 再加上董姑娘身世大起大落之后,备受颠簸流离之苦。 若是有人照顾了她,对她好,一颗芳心很容易就牵挂上的。 大约是白日里睡足了,又可能是为江飞患得患失,林立后半夜才睡着。 也就起得晚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秀娘什么时候起来出去的都不知道。 叫了热水洗脸,就听到前院里传来阵阵喝彩的声音。 便丢了手巾过去。 果然,方煜正和江飞拳来交往地打到一起。 两人拳脚相当,林立竟然不能分出胜负来。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57章 访客 林立知道江飞拳脚功夫了得,也知道方煜志向是武状元,但从没有细想过二人谁的功夫更厉害些。 看着江飞和方煜二人拳来脚往的,一时不分胜负,大为惊讶。 江飞曾经是王爷的护卫,身手自然要好。 但好到与方煜不分胜负上,这身手,也太好了。 还是方煜实际上没有达到他想的那个高度? 方煜手下忽然卖个破绽,江飞欺身上前,方煜反手一扣抓住江飞就地一摔。 这一招却是军体拳的招数,方煜拿来融入到他的拳脚之中。 林立暗暗喝了声彩,眼看着江飞被一个背摔,人在半空中,腿忽然先往下一勾,缠住方煜下盘。 林立只觉得江飞要输了。 方煜的下盘极稳的,那是练的童子功。 果然方煜双腿一沉,稳稳站立。 谁知道江飞这一下竟然不是要勾着方煜一起摔倒,而是借着右腿一勾,人一下子就缠在了方煜的腰身上。 两人瞬间就变为了贴身的肉搏,江飞的臂肘勒在方煜的脖颈上。 这一下江飞只要发了狠,方煜怕不是脖子立刻就要被勒断了。 还不等大家惊讶起来,江飞手臂一松,方煜也将人稳稳地放在地上。 江飞落地,微微一笑道:“承让。” 方煜懊恼地摸着脖子:“多谢江哥手下留情。” 林立这才上前笑着道:“方二少,江哥这身功夫是杀人保命的,与你要走武举不一样的。” 他生怕方煜面皮薄,被江飞赢了面子挂不住。 江飞也笑着道:“方二少要是在战场上练个半年,那才真是无敌手的。” 方煜的眼睛一亮,林立忙道:“你们打多久了,可是要吃早饭了。” 他可是生怕江飞这一句话,就让方煜起了从军的念头。 从军,那是在生死边缘上游走的。 虽然说大丈夫马革裹尸,但人都是有私心的,谁也不愿意看到至亲好友上战场的。 时间其实还早,方煜摆着手道:“早饭不急,林秀才,你好了吗,好了站桩。” 林立笑着摇摇头,便走到一边摆出站桩的姿势。 方煜就拉着另外的人再交手。 江飞站在林立身边,陪着他站桩。 林立站不住多久了,没几分钟腿就发软了。 江飞笑着道:“少爷也不走武举的路,也不上战场,不用这么吃苦的。” 林立自己知道斤两,觉得腿酸了就站起来道:“和你们比我哪里有吃苦了。” 看着方煜和大家比划得虎虎生威,到底是羡慕。 方煜得了乐趣,越发是不愿意离开了,吃了早饭,还和大家混在一起。 江飞自骑马去村子,秀娘带着董姑娘去两个酒楼盘账,林立也去了钱庄,将之前酒楼的欠款全都结清。 顺便也在自家的鱼景坊里定了最大的包厢,晚上宴请手下这些小伙子。 中午回宅子里的时候,就见到方煜和大家熟悉得都称兄道弟了。 “林秀才,我大哥刚才送了拜帖过来。”方煜见到林立回来,脸上露出惴惴不安来。 将手里的帖子递给林立,唉声叹气,“我和我大哥说了,你身上还没有大好。” 林立接过拜帖,看着其上一手流畅的楷书,先生了羡慕。 方煜又道:“我可以和我大哥说,你还得要再休息几天。” 林立伸手弹了方煜额头下,笑道:“我都能出门了——令兄这是……” 方煜叹口气,“都怨我,我这半天都没回家。” 林立好笑道:“方二少放心,我知道自己学识浅薄,不会备受打击的。” 方煜犹是唉声叹气,中午饭也没留下吃。 林立也不晓得方大少如何要拜访他,吃过了午饭也没有敢与平时一般午睡。 只是在后院的榻上稍稍靠着休息,听秀娘说着上午看账的事情。 果然午时过了不久,前院就来通报说,方二少陪着方大少前来拜访。 林立对方晓其人也很好奇,缘于方煜对方晓学霸的畏惧。 待见到方晓真容,心里先生的感慨,竟然是人果然是可以貌相的。 方晓体型硕长,虽然书生装扮,但眉眼间却全是英气,尤其是眼神,凝目看来,竟然有凛然的感觉。 所谓不怒自威,自带正气,一眼可观内心。 “林秀才,这位就是我大哥。”方煜先介绍着。 林立拱手道:“见过方大少。” 方晓回礼,声音带着磁性:“林秀才多礼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周叔送了茶退下。 林立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待客,落座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咳嗽地掩饰了下。 就见方晓微笑道:“林秀才身子还没有大好?” 林立得了话头,便道:“已经好多了,再修养个两天,又能晨起跑步了。” 方晓道:“舍弟对林秀才倍加推崇,与林秀才相交这几日,回去竟然默背了兵书不说,还能讲解其中含义。 在下一时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舍弟捡起书本。” 林立笑道:“方二少人本来聪慧,只是少个志同道合之人一同研习而已。 我侥幸入了方二少的眼,说起来方二少背熟了兵书,我还一知半解。” 说着又看向方煜道:“若不是方二少搬了书过来,我那书房里只空有笔墨纸砚,连个带字的纸张都不曾有。” 方晓诧异地看向方煜,方煜点着头道:“可不是,方秀才的书房干干净净,连画都不曾有一幅。” 方晓大感诧异。 但凡像样点的人家,便是不通文墨,书房也要装点一二的。 不为别的,脸面也总是要装的,更何况林立本来就是秀才。 “听闻林秀才之前一场大病,忘记了好些东西。”方晓为林立找补着。 林立坦然道:“是啊,如今若是要我重新科考,别说秀才了,就是童生也不见得过了去。” 方晓只以为林立是谦虚——哪里能有人遗忘得那般彻底的。 林立说了自己的弱处,便将话题转到了方晓身上。 “我听二少说起方大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还是勤恳不倦,心里佩服得很。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明明可以靠聪慧,却偏偏还如此勤奋。 和方二少一起锻炼过几日之后,才知道是方家的家教使然。 不论是从文还是习武,全都是刻苦努力。 先不说别的,就这一点上,就让人服气。”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58章 义务教育 林立自认为是平常之人,既没有学霸学习的天分,也没有其刻苦的毅力。 在前世大学的时候,在学霸学神面前就自愧不如。 到了这个世界,别说方晓的过目不忘,就是方煜练功的刻苦,都让他自惭形愧。 这番话林立虽说有逢迎之意,也发自肺腑。 因为林立知道,就他自己,完全做不到这么刻苦的。 方煜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道:“林秀才你这是谦虚了。 谁家能在两三个月内,给自己挣下了偌大的身家不说,还将整个村子里的人家带起来大半?” 转头对方晓道:“哥,林秀才自己拿银子请人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背书,背得好的还奖励铜板。” 方晓点头赞道:“林秀才这是极大的善举,佩服佩服。” 林立笑笑,不以为然道:“花不了几两银子。” 方晓好奇道:“林秀才当日如何想起做此善举的?” 说起本意可就多了。 林立最早的念头,是希望能通过教育,让村子里的人懂得感恩。 其次才是也希望村子里的人能借此过上更好的生活。 林立笑道:“不过是冬日里孩子们闲着的时候多,也算是举手之劳。 再者说,我在村子里的时候,得大家帮助颇多,如今有了能力,便也就想着回报大家。 圣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就想着,懂得些道理,识得几个字,总是好的。 还想着等开春之后,在村子里建一座砖瓦房,专门请个先生为孩子们启蒙。” 方晓肃然起敬,站起来于林立拱手道:“林秀才大义。” 林立忙站起来还礼:“方大少客气了。” 方晓站起,方煜也立刻跟着站起。 方晓施礼,方煜也立刻跟着施礼。 这是方家的家教,林立忙不迭地回礼。 再坐下,方晓就将话题落到如何提升民众读书热情上了。 这个,林立懂。 “读书么,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普通人家也不是不想让孩子读书。 不送孩子读书,第一原因是没钱,第二原因还是没钱。” 林立竖着手指头与方晓说道:“首先,家里没钱,交不起束修,也买不起笔墨纸砚。 除非是学堂里将束修免了,笔墨纸砚也供应,才有可能让一部分人家送孩子出来读书。 为什么说是一部分人家呢?不要钱了,读书还不让孩子来读? 还是第一个原因,没钱!” 林立竖起第二根手指:“孩子去读书了?谁给家里赚钱? 城里不说,我不了解,就说咱村子里,我也只敢让先生开半天课。 另外半天,孩子们要上山砍柴,要帮着家里喂鸡喂鸭照看弟弟、妹妹。 若是女娃,还要给家里人洗衣服。 村子里若是勤快,那真是从天亮忙到天黑都不得休息的。 这还是在冬天,相对活计要少些,若是农忙的时候,五六岁的孩子也有跟着下地的。” 林立叹口气:“也不能说那些人家眼界不高,没有长远之计。 眼下都吃不饱饭,穿不暖,如何能舍了一个干活的人去念书?吃白饭?” 方晓和方煜是知道穷人穷的,但第一次有人很直观地说明贫穷所在的点上。 方晓微微沉吟道:“不读书,就会受穷,受穷,就更不读书。” 林立点头:“所以,要想要更多的人受教育,就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像林秀才这般,奖励读书好的学生吗?”方煜问道。 林立道:“我以为,可以设立学堂,并设立奖学金制度。 让所有人都知道,进学读书,只要读得好的,比那上山砍柴,在家里喂鸡喂鸭赚得要多。 而且我也以为,应该由官府推广,强制所有适龄孩童都要读书。” 方晓眉头微微蹙起道:“读书学习是为修身养性,强制孩童读书,恐违背读书本意。” 林立道:“方大少所言甚是。只是贫苦百姓多是不识字之人,哪里懂得读书的道理。 更不懂得长远二字的含义。所以才应该由官府主导。 民一向畏官,以官为尊,也只有官府所言,才会真心畏惧听从。 当然,”林立笑笑,“这些只是我一些浅见,当不得什么的。” 方煜正听着津津有味,见林立这般说不赞同了。 “林兄所言怎么是浅见呢?要我说这主意甚好。大哥,开个学堂能费多少银子? 吃一顿花酒的银子,足够请个先生,启蒙十几二十几学生了。” 方晓闻言微微摇头:“开办学堂哪里那么简单。 且不说学堂所需要房屋,笔墨纸砚,单单是书本,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林立想想道:“如果官府有意推广义务教育学堂,我这里倒是有些主意,可以减少些许学习费用。” “哦?林秀才有何高见?”方晓立刻问道。 林立站起来:“二位且随我来。” 林立领着两人进了后院,开了小书房的门。 后院的小书房书桌上好歹还有几个账本,也放着笔墨纸砚,但是一进入,方晓和方煜就被那一面墙的黑板吸引了。 黑板上仿佛胡乱画着图案,上边还有些许并不认得的字迹,和一些似乎与计算有关的东西。 林立上前拿起粉笔,在黑板随意写了几个字道:“在学堂前方竖立黑板,以石膏制作粉笔书写。 既可以降低先生授课的劳动强度,也能让学生一目了然,更容易熟悉笔画书写。 还可以多制作几块小黑板,让学生在黑板上写字练习,减少笔墨纸张的消耗。” 方晓接过粉笔,在黑板上也书写了几个字,最初两个字颇为生疏,写第三个字的时候,就流畅之极。 黑板上的字体飘逸有力,刹那就将黑板上其它字迹比下去了。 林立赞道:“方大少这字,都让我不忍心擦掉了。” 方晓却又看着黑板上图型数字问道:“林兄,这些是何意?” 这一声“林兄”便是尊称了,也是与林立亲近的意思。 林立忙道:“不敢,方大少直呼我名字就可。” 又道:“这些是与内子游戏的东西,也做闺房之乐。” 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冲动了。 阿拉伯数字他教过王爷,没有得到王爷的许可,他哪里敢轻易再拿于人前。 第159章 格局 林立不欲多说,方晓也便不再问。 只是一瞥之中,就将那些图形及奇怪的符号都记在心内。 这才询问起黑板的制作。 林立并不藏私,将黑板粉笔制作和盘托出。 方晓沉吟,心已有所动。 林立便将自己在前世了解的义务教育也讲述开来。 “先得明确义务教育的目的。”林立道,“是只为了让人认得几个字,还是读懂些圣贤道理。 还是未来以识字谋生,还是要以学习为最终目的,走上科举之路。” 方晓道:“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目的。读书向来是出人头地的方法之一。 但虽说有教无类,也并非所有人都能以读书出人头地。 总有冥顽不灵之人,能认得几个字便足以。” 说着看一眼方煜,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方煜听得专注,见大哥瞪自己一眼,很是不服气道: “术业有专攻,我专注武学,如何非要我与大哥一般读书。” 林立笑着解围道:“所以,才会先要定下义务教育的目的,才可以确定义务教育的时间。 如果只是为了让人认识些许字,只普及了《三字经》、《千字文》就足矣。 这般,只需要半日授课,一年时间也足以。 若是为了日后谋生,少不得也要识得数字,些微懂得计算,这样日后做个伙计,也受欢迎的。” 这般说着,思路就逐渐清晰起来,却觉得不便再说下去了。 方煜想了好一阵了,见林立停下,忍不住道: “我觉得林兄说得很对,也不用学那些君子六艺。 只先读圣人书,认得些字,懂得些道理就可。 若是人人都要科考,谁来做仆从丫鬟? 总是识字的仆从丫头才更得主人的欢心。” 林立听着微微一怔,有心想要反驳,却又忍下了。 这不是前世那个时代——即便是前世那个时代,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也要有一半的学生不能考上高中的。 更有相当一部分高中生不能升入大学。 社会需要不同层次的人,有坐办公室的大学生,就得有出卖劳动力的初中生,高中生。 更何况这个时代,受教育的权利,本来就集中在极少一部分人的手里。 能给普通贫苦百姓一个识字的机会,就已经难得了。 方晓暗暗看向林立,将他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也几乎是猜到了林立心中所想。 他笑笑道:“那些就是以后的事情了,总也要看人自身。” 说着站起来道:“林兄建议,我回去之后会与家父商讨,定会给林兄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立道:“不敢,林某只是小小提议,成大事还要靠方大少。” 方煜在方晓面前不敢放肆,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退半步对林立小声道: “我大哥这么说了,一定就能成的。” 林立闻说,就动了心思。 制作豆腐需要石膏,提炼白糖需要石灰石,而制作粉笔,这两样都不可缺。 他没参与制作豆腐,但如果义务教育的学堂能得到推广,粉笔的需求量短期内是不会少的。 他作为义务教育的提议者,想要垄断粉笔的制作和销售,应该可以。 送走了方晓方煜,林立转身回了后院,找了董依云,将与方晓提议细细讲了一遍。 末了道:“我看方煜所言,这义务学堂应该能建成,我想要承包黑板粉笔的生产,董姑娘你看如何?” 董依云听到林立义务教育的建议,面上不由得动容,先道: “少爷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少爷在,实乃大夏的福气。” 虽说好话人人都喜欢听,这般赞扬还是让林立汗颜。 他不过是窃取了后世的教育之法,用于当下。 摆着手道:“董姑娘这话我可受不起。” 见董姑娘还要说些,忙又道:“大事上还要官府决定,我不过一介小小商人,哪里能左右局势。” 董姑娘微笑了下,果然不再说称赞的话,沉吟片刻道: “少爷之前行商到京城,以后可打算继续这条商道?” 林立点头:“赚钱的法子我还有,那几个法子,也是在京城繁华处才更好赚钱的。” 董姑娘便道:“京城富贵人家甚多,几乎家家都做生意维持家用。 这次咱们的货物在京城内赚了一笔,也是因为临近年关,咱家的皮毛和白糖品质又好。 只是过了年,皮毛的需求就少了,若是在京城附近精炼白糖,怕是不久就会被模仿了去。 便是少爷另有赚钱的法子,想要独树一帜不被模仿,也是困难。 但少爷若是有了好名声,便又不一样了。 京城的富贵人家,对名声特别看重,当今天子也是格外器重口碑上佳之人。 所以我想,少爷何不借眼前义务教育的机会,捐献几所学堂,提升名气?” 林立大感诧异。 董依云竟然有如此格局。 董依云接着道:“或者,少爷可以捐献一部分桌椅、黑板,想必再垄断粉笔制造,县令大人也会默许的。” 林立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思忖了会缓缓道: “义务教育推广,不会立刻在全县城乡上下一起铺开。 总是要有个试点,大约会是在永安城内。 按照地域,大约会是城内东南西北中各先设立一所学堂。 我本来就有打算扩张木器铺子,还打算收购个铁匠铺子,如此…… 便在周边几个村子里再招些木匠,专门制作桌椅黑板。 咱们从京城带回来的银子我今个用了一部分,还了羊汤馆的房契。 剩下的只要一半,足够维持木器厂的开销。” 说到这里,展颜一笑道:“董姑娘,幸亏有你提醒。 不然,我可不是就要钻钱眼里了,失去了这个扬名声的机会。” 董依云道:“那,明日就要去请木匠了。还要收购些木材板子,购买工具。 工匠住的地方也要准备出来。” 林立不愁拿出银子,就愁冬天人的住处。 北方冬季里冰天雪地,临时搭建住处完全是不可能的。 “还是给村民些钱,在村民家里借助。”林立道,“小工就从村子里招工,让江哥把关。 人手不够,就从邻村里招人。” \u0003\u0003\u0003 第160章 设宴 当晚,江飞和崔亮都从村子里回来了,连同这次去京城的小伙子们,一起去了鱼景坊。 林立这边向来没有男女有别的说法,且董依云和小红与大家相处得都熟悉了,也一并参加。 二楼的大包间预留下来,各种烤鱼也是一样两份地端上来。 大小伙子们只吃烤鱼这点肉,根本就不够用,又上了不少烤串。 林立还特意给大家都叫了酒。 还上了荤素搭配的“麻辣香锅”。 麻辣香锅主料以过油的藕片为主,加上了鱼丸、扇贝肉、大虾、冻豆腐、豆芽,还加了宽粉。 宽粉做出来是一大创举,虽说宽粉火候大了会发散,但不论是放在麻辣香锅还是烤鱼里,都特别的吸味。 藕片过油,更是让香气提升了个层次。 因为秀娘也在,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 喝了几杯酒之后,小伙子们就都放开了,开始向林立敬起酒来。 林立推说还在喝药,不能饮酒,以崔亮为首,他们就开始灌起了江飞。 “江哥这一次劳苦功高,少爷不能喝酒,我就替少爷敬江哥一杯。” 崔亮亲自给江飞倒酒,“感谢江哥为咱们少爷打开京城的商路。” 林立立刻端起茶杯道,“我不能饮酒,就以茶带酒,陪上一杯。” 江飞举着酒杯站起来道:“崔哥,我不在家的时候,少爷多受你照看,这酒得是我来敬你的。” 林立举着茶杯道:“说起来得是我敬你们二人的,来来,咱们一人三杯了。” 崔亮比江飞大了将近十岁,却一口一个江哥,那是真心佩服江飞的。 两人互相称呼对方为“哥”,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林立三杯茶水入口,就喝不动了,只看着大家一个个轮番敬江飞。 敬了一圈,忽然就开始敬董依云了。 “若不是董姑娘,我们带着货在京城也找不到门路,更不知道要带什么回来。 这杯酒,咱们大家一起敬董姑娘,敬董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江飞先提议的,站起来双手端着酒杯,向董依云举起。 大家都跟着站起来,纷纷说着敬酒的话。 林立和秀娘也都站起来,董姑娘并不忸怩,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却是对林立道: “我也要感谢少爷将我从北地带出来,还给我一个施展能力的机会。 这杯酒我借花献佛,敬少爷,感谢少爷的知遇之恩。” 林立笑道:“说起来是我该感谢董姑娘帮我赚银子的。 这酒啊,就该听江哥的,敬我们的巾帼英雄。” 大家纷纷跟着称赞,董姑娘终于红了脸,仰头喝了酒下去。 因为秀娘提点过林立,林立就暗暗注意了江飞和董依云。 果然发现,董姑娘的视线落在江飞身上的时候多。 而江飞似乎有所回避。 “江哥,董姑娘,鱼景坊若是开在京城里如何?”大家吃喝了一阵,林立问道。 江飞摇摇头道:“我们在京城里都是吃的小馆子。” 董依云想想道:“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没有去过酒楼。 不过京城大户人家讲究的是珍馐美馔,酒席尤其考验制作精美。 我家里以前吃的萝卜丝,都要雕琢成花。” 崔亮道:“我在王府里有幸见过王爷一次宴客,上了一盘萝卜丝。 那萝卜丝整个就是一根,雕成了卷着的花,别说吃了,摆着就好像珠宝摆件。” 董依云点头道:“叫做冰丝玉盏,若是用了红心萝卜,便是冰丝红玉。 刀功好的,是要在一片薄如蝉翼的萝卜片上再切了数十刀,萝卜丝丝如线。 再放入冰水中镇上一个时辰后才能摆盘,只淋上少许的醋汁,格外清口。” 大家听着目瞪口呆,秀娘瞪大了眼睛道:“不切上那么多刀,就不清口了?” 董姑娘掩嘴笑着,并不应声。 林立道:“想京城里也有普通百姓,也有能吃得起我这鱼景坊的,吃不起冰丝玉盏冰丝红玉的。” 崔亮道:“就是,我也就在王府宴客的时候见过那一次,王爷平日里也不这么吃的。” 江飞道:“京城的房价我打听了,是咱们永安城的十倍还要多,少爷若是开个鱼景坊,还要先赚银子。” 大家都看着林立,林立道:“有这个打算,但是不急。” 正说着,小二再上菜,却是雪绵豆沙。 林立招呼着道:“董姑娘,你尝尝这个,可能登大雅之堂?” 董依云夹了一个,先端详着,再嗅嗅香气。 林立提示道:“这不能小小咬一口的,里边有馅料的。” 董依云点点头,咬了一半,细细品着。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董依云,都想要知道这看起来云朵一般的吃食,是否能入得了京城大户人家的眼。 董依云品尝了下,微微点头道:“这道雪绵豆沙做起来想必是费些功夫的。” 林立道:“董姑娘如何知道的。” 董依云微微一笑:“若是不费时间,当早早就端上来了。” 林立道:“确实是要费些功夫的,董姑娘以为如何?” “色泽金黄,其上白砂糖如雪,口感软绵,豆沙细腻,若是难以仿制,可以做酒楼的招牌。 不过略微油腻,更适合做甜点。” 大家一起松了口气,纷纷上筷。 林立吃过了几次,已经有些吃腻了,并不动筷:“甜点做不得,这菜得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董依云便微微皱眉。 江飞却道:“我感觉鱼景坊若是开在军营附近,一定大受欢迎。” 崔亮道:“军营附近,羊汤馆更合适。” 一小伙子道:“那也得能出了兵营吃喝。要是开在边境那边,少爷只能天天自己吃喝了。” 大家哄堂笑起来。 林立才想起来问道:“去边境的人都安排了?” 崔亮道:“今个江哥回去一说,这些时日里跟着练习拳脚的小伙子都想跟着出去。 大家也不求工钱,就是想要见见世面。 往北边去的路上也安全,我想着多带几个村子里的人出去。 江哥和他们几个都留在家里,也正好可以多招几个镖师。 不然就咱们几个人,撑不起来镇北镖局的名头。”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61章 北奴 说起镇北镖局这四个字,林立也是汗颜。 他开了镖局,也在官府登记了,然后,就一直没有然后了。 仿佛江飞不在家里,一切事情就都停摆了。 他只顾着开了两个酒楼,其实也都撒手不管,连账目都是交给秀娘。 董依云回来了,就又交给董依云打理。 大家又纷纷说起镖局招收人手上的事。 崔亮道:“等我把村里小伙子们带出去一次,回头也都能算半个镖师了。 不然,这次从北边买几个凶悍的带回来。” 林立诧异道:“从北边买人做镖师?” 崔亮大口咬着肉串道:“少爷你不知道,北边那边部落自己打来打去,战败的就成了奴隶。 他们那边的人最是守规矩的,哪怕原本是个部落的头,只要战败了,没有被赎回去,就会认可自己奴隶的身份。 不但认打认罚,就是要了命都没有二话。” 林立震惊道:“怎么还会这样!” 崔亮笑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奴,他们那边都是这样的。 不想为奴,那就反抗被杀。不想被杀,就要为奴。 不想被杀,也不想做奴隶,就要有族人支付赎金。 没有赎金,那就只能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做奴隶了。” 江飞也道:“若是有合适的,买几个做咱镖局的押镖也不错。 北人都擅骑射,咱既然是开了镖局,就得有硬手在手里。” 林立还震惊着文化的差异,好一会都无法消化。 崔亮瞧着林立的神色,笑起来:“少爷,你以后还要去京城开酒楼做生意,手里就我们几个人哪成。 便是以后村子里发展起来了,就靠村子里的小伙子也不够用的。 再者少爷还要买回来母牛绵羊,也需要懂得赶牛羊的北人。 少爷心善,他们在少爷这边,比在北地要舒服多了。 北地那些人,才不把奴隶当人看待。” 这话说着,大家不由得都看了一眼董姑娘。 董姑娘似乎也想起了往事,垂目并不言语。 崔亮一时觉得失语,却不知道要如何找补,呆了下,求救似的看着江飞。 江飞笑了下道:“崔哥说得没错,我若不是被少爷买了,现在说不得在哪里受磋磨呢。” 林立忙道:“我得了江哥,就像我亲哥一样。江哥和董姑娘,都是我左膀右臂。” 董依云也抬起头来,看着林立道:“若不是遇到少爷,我现在,怕是都……” 包间里的气氛一凝,秀娘忙道:“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嘛,以后还会再好的。” 林立也举起杯道:“我林立当大家都是我的兄弟姊妹,都是一家人,咱们以后都会再好的。” 大家纷纷举杯,林立注意到,江飞和董依云互相看了一眼。 那眼神中是不是有情愫林立看不明白,但惺惺相惜是存在的。 大家又闹哄了阵,酒足饭饱,一起回了镖局内。 想起江飞和董依云的奴身,林立心里就不舒坦。 他过来这个时代也三四个月了,可还是无法完全适应这个时代。 前世人人平等的教育已经深入到骨髓里了。 可他也知道他有些双标。 见不得江飞、董姑娘为人奴仆,却对周叔一家和芍药紫苏的奴仆身份很是安然。 秀娘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铺好了床,又下地帮着林立松了头发。 “谁不知道二郎心善,江哥和董姑娘能有二郎这样的主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福气?可能是。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变呢。 林立对自己没有那个把握。 “你问董姑娘没有,她可对江哥有意?”林立问道。 “问了。董姑娘不吱声呢。”秀娘给林立按了按头皮,微微蹙眉,“我瞧着是有意的。” 林立道:“那可能也是因为江哥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秀才,没有能力。 前个借了江哥的光攀上了王爷,在王爷面前也说不上话。 人呢,没有地位,就是人微言轻,想要于江哥脱奴籍都做不到。 换我是董姑娘,也要思虑再三的。” 秀娘跟着点点头:“我以前听董姑娘讲过,他们大户人家的丫头,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返了卖身契。 就是嫁人了,主家还会给一副不菲的陪嫁的。 董姑娘那样的能人,早晚能自己攒了赎身的银子的。 可若是嫁给江哥,若江哥一辈子是奴籍,她也只能一辈子为奴了。” 林立点点头,“我这些时日在琢磨个东西,若是弄好了就给王爷,看看能不能换了江哥的自由。” 秀娘惊讶了下:“你真打算给江哥自由? 江哥若是得了自由走了,不说镖局,就是咱村子里的那些生意,都要舍手了的。” 林立道:“给了自由,江哥也不一定就要走的。” 停停又道:“若是江哥真要走,那也是我没有做好,留不住人,怨不得江哥。” 想起今天江飞给董姑娘解围的台阶,林立觉得江飞也是中意董姑娘的。 若是从前,就算江飞是自由身,也配不上董姑娘的。 现在,认真想来,董姑娘和江飞也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便是自己,其实在董姑娘眼里,大约也只是个不入流的秀才,或者是个暴发户商人而已。 董姑娘的出身,才是真正的贵族,只不过家门不幸,没落了而已。 林立在心里为江飞和董姑娘哀怨了会,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暂且放下。 第二天一早,方煜又早早地等在镖局门口,林立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跟着大家一起跑步。 江飞一行人都跑得飞快,就方煜陪着林立慢慢跑着。 “大哥昨天和父亲商议了,都觉得义务教育这个提议很好,准备在城东先开一个学堂试试。” 方煜一边跑着一边和林立说着,“我大哥还和父亲说林兄你未来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林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道:“学堂的桌椅和黑板,我捐献。 今天就让人采买木料雇人去。” 方煜对林立竖起大拇指道:“我大哥果然没说错,林兄仁义,是做大事的人。” 林立气喘吁吁,说不出谦虚的话了,只摆摆手。 第162章 拒绝 方煜留在宅子里与江飞打了一会拳,见又来了七八个小伙子,知道林立这边有事,就没留下吃早饭。 这些小伙子都是村子里的人,和崔亮一起练了有多半个月的拳脚,一个个都精精神神的。 在宅子里吃了早饭,就套了车,林立和江飞一起将崔亮送到门口。 看着崔亮带着车队离开,江飞又套了车,带着人和秀娘、董姑娘一起回村里,张罗木匠铺子。 林立便也带个留下的小伙子,去了城外的铁匠铺子,将之前定做的东西取了回来。 林立打算制作纯酒精。 这年头粮食还是金贵得很的,林立没打算用高粱酿制纯酒精。 他打算利用的还是高粱秸秆。 一早过来的村里小伙子带了不少秸秆回来,都堆在后院里。 芍药和紫苏按照林立的吩咐,将秸秆上的杂质都挑出去,切成段清洗了后在切片粉碎,放在水里浸泡。 后院院子里的炉灶也点了火,浸泡过后的秸秆丝还要上锅蒸煮软化,冷却之后加上酒曲等待发酵。 林立干活从来不苛待下人,大冷的天也不会让人冷水干活,清洗秸秆的都是温水。 他大多时候都是动嘴,偶尔也会自己动手。 只是才要往炉灶里添柴,芍药就立刻跑过来接过柴火,有意无意的,不是手指就是胳膊,总会碰到林立身子点。 开始林立并没理会,可几次之后,就感觉出来了。 “少爷,您忙了这半天渴了,我让周婶子熬了白梨水。” 芍药转头对紫苏道,“姐,我看着火呢,你去周婶子那里给少爷端来。” 紫苏很是不忿地瞪了芍药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出去了。 芍药就往林立身边凑过去一点,摸出手帕,往林立额头擦去,细声细气地道: “少爷出了汗,要不要进屋里坐坐,小心被冷风吹到了。” 林立眉头皱皱,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芍药的手。 芍药嫣然一笑,往前又凑了一步,手臂抬起,袖子下滑,露出半截葱白一般的手臂。 跟着林立两个月,也算是将养了两个月,尤其是进到城里之后,每天最累的活计就是打洗澡水。 一日三餐都有人做,芍药和紫苏的活,不过是给几个屋子里擦灰打扫,洗衣服。 这对芍药和紫苏来说,简直都不叫活。 眼看着芍药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人也发育起来。 眼下她眉眼含春,唇角噙着笑容,故意挺着刚刚发育的胸脯,往林立身上蹭去。 她等着这个能与林立独处的机会好久了。 好容易秀娘和董姑娘都不在,紫苏还答应配合她了。 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和林立进了房间里,做林立和秀娘做过的事。 她不在意给林立做妾——林立对下人都那么好,做了林立的妾,就是半个主子了。 “少爷,我们进屋子里去。”芍药终究还是个大姑娘,这话说出来就含羞带怯,面上绯红了。 见林立蹙眉,往后又退了一步,忽的心里一发狠,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冲,就要抱住林立。 林立这些天来每日都练拳,身手灵活不少,如何能被芍药一扑就扑住了。 他只一个侧身,就避开了芍药,神色就冷下来。 “芍药,你想要做什么?” 芍药扑个空,眼圈倏地就红了,她忍着羞怯都这么主动了,林立竟然还躲着她。 “少爷,芍药想要伺候少爷,求少爷允了。” 芍药咬着嘴唇,伸手就去解自己衣裳。 林立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眼见着阻拦不得,忽的想起这院子里还有一人。 他喝了声:“云兰,出来!” 左边厢房门吱呀一声,一身仆从服饰的云兰悄无声息地站在房门口,一张俏脸羞得通红。 芍药的衣扣已经解了一半,露出一抹红色肚兜,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脸却唰地白了。 “少爷有何吩咐。”云兰站在门口没有出来。 总归不是单独与芍药在一起了。 林立刚松了口气,却见芍药忽然一把扯下外衣,露出雪白的身体和红色的肚兜,双臂一张就再次扑过来。 林立微微一怔,脚步一错先一步于大脑反应前移动,避开了芍药的拥抱,一言不发就往中院疾步走去。 芍药顿了下,转头就大哭起来。 “少爷,你这是要芍药去死吗?少爷不要了芍药,芍药也没有脸再活了。” 林立站在中院的回廊下,迟疑了下道:“芍药,你好好想想自己是在做什么。玉兰,你看着芍药。” 林立没经过这个阵仗,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才好。 离开后院,才想起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 如今却被个下人逼得落荒而逃。 抬头就看到紫苏端着托盘站在不远处,见林立看过来,立刻避开了林立的视线。 这两个丫头都不能留了。 林立心里想着,又记挂着后院里正在蒸煮的秸秆。 “张涛!”林立高声喊着。 张涛夜间值夜,白日里就在前院的厢房内休息,听到林立的喊声,一骨碌就爬起来。 “张涛,你来后院帮我干点活。”林立的声音很大,从中院里传到了后院。 紫苏早听到林立喊张涛的时候,就咬着嘴唇端着托盘先去了后院。 等到林立带着张涛到后院的时候,后院的院子里果然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林立在心里吁了口气,心说,果然是恶人还需要恶人磨。 张涛失了只眼睛,就比他要镇着人多了。 后院的灶火还烧着,林立瞧了瞧火候,让张涛将这锅蒸煮软了的秸秆丝倒在旁边大盆里,再加了秸秆丝继续蒸煮。 院子里没有处理完的秸秆还不少,张涛问了下如何做,就上手干起活来。 林立就喜欢张涛的这点,人从来不多话,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张涛在旁边,林立也能好好地想想怎么处理芍药和紫苏了。 他原本就要秀娘张罗着将两人嫁出去,可秀娘大概是没放在心上,或者是还撑不起这个家。 也难怪,秀娘嫁过来之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 这几个月锻炼着,也不过是识得几个字,能与村子里人打些交道。 管家这等子事上,没个人言传身教提点着,哪里是一朝一夕就锻炼出来的。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63章 不能留了 厢房内,芍药抓着自己还没有完全系上扣子的衣服,脸色煞白,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云兰站在门口的地上,怜悯地看着她。 紫苏嘴角是嘲讽的冷笑:“我早说了,少爷不会看上你的。” 芍药猛地抬头,瞪着紫苏:“少爷也不会看上你的!” 紫苏撇着嘴:“我有自知之明,你有吗?” 芍药猛地站起来:“你就是嫉妒我!在家里的时候你就嫉妒我! 你没有我好看,没有我会说话,你连卖都卖不出去!” 紫苏也怒了:“你能卖到窑子里你去啊!你怎么不去!” 芍药的脸蓦地涨红起来:“果然是你挑唆着娘要卖我的!你这个贱人,自己长得难看,就见不得我好!” 紫苏冷哼了声:“你好看?投怀送抱也不是没有人要!” 云兰惊讶地看着这姐妹两个人。 院子里,林立听着室内似乎是吵闹声,只是没听清具体内容。 他扭头看一眼厢房,又看看张涛,想了想问道:“张哥,你还想成亲吗?” 张涛一怔,弯着腰转头瞧着林立。 “我院子里两个丫头都大了,也都到了嫁人的年龄。 这两个丫头心都大,我留不住,你有看中哪个? 若是你看中了,她们也同意,亲事我就给你们办了。” 张涛慢慢地直起腰,仅剩下的一个独眼里露出神采,嘴唇蠕动了下: “少爷,我,我什么都没有。” 林立笑笑,拍拍张涛的胳膊:“现在是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都说成家立业,你家少爷我不也是先成家后立业的? 张哥,成了家就有了奔头,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张涛伤了一只眼睛,备受歧视,压根就没兴过成家的念头。 但林立的话说动了他。 他知道自己是个残疾,也无银钱,因此从不敢奢望能娶个女人。 可他也是个男人,如何不想着有个女人暖被窝,如何不想着有个人能陪着他。 “少爷。”张涛忽然一矮身子,就给林立跪下了,“我张涛以后的命就是少爷的了。” 林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起张涛:“张哥,可不要这么说,以后咱们一起使劲,都过得越来越好。” 张涛点点头,看向厢房,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些羞涩:“少爷,我相中紫苏了。” 林立并不意外。 芍药长得好看,只不过年龄小,心也盛,也不安分。 紫苏相比起来就安分多了,年龄适中,且张涛考虑的也是真正过日子的。 “好,等秀娘回来了,我让秀娘对紫苏说去。” 张涛的脸上兴奋着,干活更卖力气了。 厢房内,紫苏和芍药还是剑拔弩张,互相怒视着。 云兰好容易等到二人停歇了下,才找到机会开口:“你们不要吵了,还是想想少奶奶回来要怎么说。” 芍药的脸色又变了变,转身坐在床边不吱声了。 紫苏冷哼着道:“我又没做什么,少奶奶责罚不了我。” 云兰看着两人,无声地叹口气,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的林立看了云兰一样,云兰福身行个礼道:“少爷可有事情吩咐?” 林立瞧一眼厢房道:“没事,你忙你的去。” 张涛听着是云兰的声音,头都没有抬。 林立心里叹口气,恨不得秀娘和董姑娘马上就回来,将这两个丫头都料理了。 想想芍药还是烫手的山芋,又将他手底下这些人都想了一遍。 他那些小伙子个个是好的,可芍药心大,寻常人压不住的。 芍药和紫苏在屋子里躲了一会,终究是不好意思了,都又出来,开始清洗秸秆,剁块切片,烧火蒸煮。 三个人干活就更快了。 林立冷眼看着,见张涛虽然提过中意紫苏,眼神却半分都不乱看。 只老老实实地干活,对张涛的人品就更看重了。 午饭时候,林立在前边匆匆用了些,下午也没有让张涛再到后院忙活,只安排了紫苏芍药干活,自己也躲在前院的书房里。 倒是好好地看了一会《孙子兵法》,用了心将第一篇第二篇都背了下来。 又铺了纸张临摹。 林立找回了些原身的肌肉记忆,有前世硬笔字的基础,毛笔字写得虽然劲道不足,但比划构造也不难看。 自己默写了一页纸,看着比以前很有进步,心里也很高兴。 就又将方晓的拜帖拿出来,照着其上字迹临摹了几遍。 再对比着,就颇为心灰意冷。 林立一向知道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但是,谁心里都是慕强的。 不说其它才华,就这一手字,林立就知道他拍马都追不上的。 好容易等到天黑之前,秀娘几人都回来了。 吃了晚饭,几人坐在大书房内,董依云就将雇了的人手安排都于林立说了。 木匠铺子单独立了账本,这一天的花销上边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炭炉、糖厂、油厂、粉条的账目也都又核对过了。 林立的产业不大,但范围不少,每个厂子都单独有自己的账本,还要有个总账目。 也多亏林立稍微了解些前世记账的借贷方法,账本虽多,最后汇总的时候,账面上前后并不差多少。 账目都看过来,林立才说道:“我这还有个事情,今个和张涛干活时候聊了聊,他中意了紫苏。” 这话一说,三人都有些诧异。 只因为以前林立就与秀娘提过,要将紫苏芍药打发了嫁人。 但林立这么郑重其事地再提起,显然就是她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出点事情了。 秀娘最是沉不住气的,立刻问道:“白天里她们作妖了?” 林立知道芍药做的事瞒不住秀娘——云兰都看到了,再说也没有必要替芍药瞒着。 就道:“芍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两丫头都大了,我想在年前就帮她们找个人嫁了。 不过,也要征求她们两个人的意见。 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总要她们自己都中意的。 秀娘,你和董姑娘一起一会问问紫苏愿不愿意。 至于芍药……这丫头的心大,咱们这些小伙子中她要是有看中的,可以商议商议。”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64章 问询 林立还是心软,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只说芍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秀娘听着还不如何。 她一直想要给林立纳妾,接触了董姑娘和云兰之后,听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事情。 她人年纪小,也单纯,只以为大户人家的男人都有妾,那她的二郎也该有。 又听说大户人家有将丫鬟抬举的,就也想着芍药的容貌也配得上林立。 心里琢磨着不若干脆就让林立纳了芍药。 不想,董姑娘听了林立的话,神色立刻就冷下来了。 “少爷放心,明个我就和少奶奶一起挑几个稳重的丫头,那等不安分的,直接打发了就是。” 林立知道董姑娘处理这些有一手的,但也怕她真就将芍药发卖了,或者随意配个人。 忙说道:“董姑娘,我这里不兴随意发卖指婚的。总要情投意合的。 若是都同意了,聘礼嫁妆我就都准备了。” 董姑娘并不意外林立的想法,点头道:“少爷心善,但咱们府上的规矩也确实是该立立了。 府上伺候的人也都该准备着了。 就是少爷出入,身边也要备两个小厮,来回传话搭手的。” 这点林立赞同,身边没个人,有时候是不大方便。 便道:“董姑娘安排。” 这般就说定了,秀娘和董姑娘先回了后院。 林立索性将所有事情都一并解决了。 “江哥,你觉得董姑娘这个人如何?” 江飞似乎在意料之内,神色没什么变化道:“少爷,我是奴身,一辈子的官奴,不得赎身的。” 林立笑笑:“你家少爷我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给你挣回个自由身。” 江飞一怔:“少爷……” 林立道:“你只说想不想娶董姑娘就可以了。” 江飞神色终于意动,好一会才道:“少爷,董姑娘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即便是落魄为奴,又岂是我这等人物敢肖想的。” 林立道:“我不看门当户对,只看你们是否情投意合。 你出身不高是事实,可董姑娘的现状,又比你好得了多少? 说句实在话,董姑娘若不是遇到你家少爷我了,现在还在北地里做女奴。 日后说不定是被送给什么人。 董姑娘是聪明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些。 江哥,我瞧你二人皆有意,只不过是顾及着你的奴身这个身份。 我林立向你保证,江哥,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力量帮你脱了奴籍的。 即便我做不到,在我这里,我也会一直当你是我亲哥。” 江飞看着林立,神色些微动容。 这几月来林立待他如何,他清清楚楚。 当日一起去北边王府那里,林立就有心放他自由,将他还给王府的。 只是事不尽如人意,王爷命他回到林立身边。 林立站起来,拍拍江飞的肩膀:“江哥,董姑娘年龄也不小了,你给我交个底,到底有没有想法。” 江飞怔怔坐了一会,忽然抬头道:“少爷,我不能耽误了董姑娘。” 林立明白了,他再拍拍江飞的肩膀,转身先出去了。 后院里,董姑娘没有急于先找芍药紫苏,而是和秀娘一起招了云兰进房,将白日里的一切问得清清楚楚。 不但知道了芍药是如何勾引林立的,还知道了芍药与紫苏吵架的内容。 打发了云兰离开,董姑娘对秀娘道:“少奶奶,这两个丫头确实都不能留了。” 秀娘还震惊着芍药的大胆,听了道:“这芍药,也太胆大了,这要在村子里,还不得被骂死。 要是你们大户人家会怎么处理?会直接收了做妾吗?” 董姑娘有时候也不了解秀娘的想法,她也不明白,秀娘为什么那么执着地给少爷纳妾。 “正经人家,这样的丫头都是要发卖的。也有的人家会将人收在房里。” 董姑娘实事求是地道,“若是主母厉害,也兴不起风浪。但要是主母软弱,未免家宅不宁。” 秀娘好奇道:“如何家宅不宁?不都是一家人了?” 秀娘真是董依云见过最单纯的人了,她看着秀娘,只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导秀娘。 “少奶奶和少爷一样心善,就怕少奶奶将人当做一家人,那人却心术不正,想着要欺压在少奶奶头上的。” 秀娘听不懂,只眨着大眼睛看着董依云。 董依云道:“少奶奶,咱们先将紫苏的事情办了,等明个有时间,我细细和你讲。” 秀娘很喜欢听大户人家的故事,但自家的事情显然更主要。 董姑娘去找紫苏进来,秀娘坐在椅子上,还想着芍药那么大胆。 又想着她的二郎才是个正人君子,投怀送抱的都不要,心里美滋滋的。 董姑娘将紫苏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秀娘的脸上带着笑。 紫苏按照董姑娘教的,向秀娘行个礼道声“少奶奶”。 秀娘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就说道:“紫苏,你年岁也不小了,我和少爷的意思,是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紫苏还以为找她来说问芍药的事情,不妨就说到要她嫁人,一下子就怔住了。 秀娘道:“前院的张涛你也熟悉,他很中意你。少爷说了,你若是同意,这几天就把你们亲事办了。 聘礼嫁妆少爷都给你们出了,你的卖身契也还给你。” 紫苏呆住了,忽然跪下叫道:“少奶奶,我没有勾引少爷的,求你不要赶我走。” 秀娘诧异道:“没赶你走啊,卖身契直接就还你,你自由了,愿意走我们也拦不住你啊。” 董依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声道:“紫苏,少爷少奶奶心善,看着你年岁大了,给你找个归宿。 张涛人虽然伤了只眼睛,却是在少爷手下干活的,知根知底。 你嫁过去,愿意在府里干活,府里也能容得下你。 若是想和张哥自立门户,少爷少奶奶也不会阻拦。 你若是不愿意嫁给张涛,愿意回家,少爷少奶奶也同意。 只不过你要想好了,回了家里,你那个娘会不会再卖你一次。” 紫苏猛然瞪大了眼睛,扭头看着董依云叫道:“我什么也没做,你为什么要赶走我!” 秀娘奇怪地道:“紫苏,你不愿意要回卖身契吗?” 第165章 治家 林立的动作很快。 木匠们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做出了三种不同尺寸的桌椅。 桌面上还附带了同样大小的黑板。 黑板剖面光滑,刷了三层黑漆之后,又上了一层面漆,如此就可以用湿布擦拭,也不会有掉漆发生。 黑板下方还刻了凹槽,专为存放粉笔用。 大黑板暂时还没有做,要看学堂墙面的尺寸再定。 至于粉笔,不但做了白色的,还另外做了一盒彩色粉笔,其内有红、黄、蓝、绿四种颜色。 做好之后,林立自己没有出面,只在晨跑之后给方煜看了,待方煜回去一并让人送到方煜院子里。 受董依云开导,林立也放弃了以桌椅黑板赚钱的想法。 至于粉笔他也想开了。 能赚钱的地方多着呢,没有必要在义务教育这块上还要分杯羹。 因此也与方煜说过了。 第一批义务学堂开办,他会捐献成套的桌椅黑板和粉笔。 而以后,这几样他可以负责制作,完全只收成本工匠费用,不从中赚取丝毫利润。 这话当时就让方煜敬佩极了,看着林立的眼神里都带着仰望。 方煜当即是连桌椅黑板粉笔和话一起带了回去。 一座学堂的桌椅黑板和粉笔算不了什么,但是,林立应下的是方县令治下所有义务学堂内的一切。 要知道义务学堂一旦真正开设起来,仅永安城一座城内,就要开上十几个。 还有周边的小县城,小县城周边几十个村子。 若是林立全部捐献,就成了义务教育的大善人,夺了发起者方县令的名声。 但偏偏,林立是收费的,只收成本人工费用,自身不赚一个铜板的利润。 这般做法,便是明明做了善举,却完全舍弃了自己大善人的好名声。 林立这两天悠闲得很。 江飞和董姑娘回来了,他立刻就如添了左膀右臂。 大事小事上就听个汇报,汇报的同时,往往结果也同时完成了。 紫苏没有需要怎么劝说,在秀娘学过来的话中,董依云就说了几句,紫苏就同意了亲事。 张涛的聘礼是江飞出面安排的,按照当地的规矩,给紫苏做了套新衣,整治了一副头面。 紫苏的嫁妆是董姑娘置办的,全套的卧室布置。 当然,银子都是林立出的。 林立又将紫苏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也在官府内销了紫苏的奴籍。 这些看着麻烦,但林立只出了银子,忙碌的只是江飞和董依云。 这期间,董依云还带着江飞和秀娘一起采买了四个丫头,四个小厮。 四个丫头都只有十岁,各个眉清目秀,是被人牙子调|教过的,懂得如何伺候人。 暂时都安排在后院里,换班在秀娘身边伺候,跟董依云进出学着规矩。 四个小厮两个跟着林立的,两个是给江飞使唤的。 后院忽然多了好些人,正房两旁的耳房也都住了人。 出来进去还有两个伶俐的小厮跟着可以传话,方便了不少。 芍药被晾了两天,开始看着紫苏以泪洗面,心里又忐忑自己,又有种报复了的快感。 她知道自己必然不会好过,但是紫苏比她先不好的,竟然要嫁给个瞎只眼睛的残废。 可看着府里给准备得聘礼和嫁妆,又满是嫉妒。 待看到买来的小丫头们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完全替代了她和紫苏,心里终于慌了起来。 她不知道会被怎么安排,她终于想起前院还有个残疾人,比张涛还不如。 张涛失了只眼睛,但还有一只眼睛,完全不耽误做事。 那人,却是失去了半条腿脚,是真正的残疾,什么也做不了的。 不会要她嫁给那个人的。 芍药猜对了。 董依云在治家上,绝对的果断和心硬。 她就给了芍药两个选择,一个是嫁给王宁,就是断了条腿的那人,一个就是发卖。 芍药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时代,卖身契在主人手里,就没有任何自由。 发卖,落在人牙子手里,再被卖掉,就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 说不定就真是落在窑子内。 芍药想要再求林立,但是她压根见不到林立了。 她这才后悔,真真切切地后悔,但一切都晚了。 前边的镖局,也开始招人,每天都有体型健硕的前来面试。 江飞和手下的小伙子们面试起来毫不含糊,对打起来拳拳到肉。 林立看了几次,才发觉,这个时代原来有不少人是能打的——不是会什么拳脚功夫,就是单纯的会打架。 永安城内的第一场雪,也迟迟来到了。 林立头一次想要赖床了。 气温一天天地降低,每个早晨的起床都是种痛苦。 没有暖气也没有火炕,即便是有火盆,与被窝的温度也要差上十几度。 尤其是下雪天。 林立前世出生就在北方,早就看够了大雪——雪有什么看的? 下雪还要扫雪,雪后还格外寒冷。 眼下,林立眼睛都睁开了,人还缩在被窝里,隔着窗纸看着外边。 秀娘也醒了,缩在林立身边翻个身,搂住林立:“不跑步了?” 林立在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起身,掀开被子的刹那,冷气袭来,他赶紧将被子给秀娘掖住。 穿了棉衣,在堂屋里洗了脸梳了头,小丫头端了热水进到卧室里伺候秀娘。 林立便出了门去了前院。 前院里小伙子们都已经起来了,正在扫雪,还有个小伙子爬到了房上,正在清理房顶上的积雪。 大门也早早地打开了,江飞领着几个人在清扫门外路面积雪。 林立瞧了会,嘴角向上牵起。 他怎么忘了冬天里特有的娱乐了。 他琢磨了一会,喊了小厮双林过来,和他比划着说了一阵。 双林人很是激灵,学话学得很明白,又与林立重复了一遍,见林立点头,就去厨房里抓个馒头,飞跑着出去了。 方煜也才过来,脸上红扑扑的,身子还冒着热气。 林立就等着方煜来呢,见到他立刻就勾着他的脖子过来道:“我想起一个好玩的,刚喊了小厮请人去做,想不想一起玩?” 方煜正是好玩的年纪,立刻反手就将自己手臂也搭在林立肩上。 两人正正是个勾肩搭背的模样。 “我也看着下雪,想要找你组个局呢,先说你那好玩的。” 第166章 猎杀狍子 林立想到的好玩的是滑冰。 冰刀。 双林刚刚就是听他吩咐去城外的铁匠铺子里定做去了。 滑冰得有场地,最好原本就有冰面,再打磨平整。 永安城外有湖泊,冰面肯定是冻结实了,林立的意思是找几个人将冰面平整了。 方煜只听林立说着就兴奋起来:“那还不好说,正好今个下雪,咱们去山里猎傻狍子去。 顺便去湖边看了,安排几个人清了冰面。” 林立眼睛也一亮。 他好久没有去山上打猎了,都快要忘了打猎的滋味了。 正好这几天也练习了骑马,虽然不能跑快,但是也比坐马车快多了。 雪地里骑马也畅快得很。 便立刻就应了。 林立在城里没什么朋友,只有上次一起与方煜在花楼吃饭认识了几个人。 当下方煜就在林立这里写了几个帖子,喊了人送出去,自己也先回了县衙。 要出去打猎,林立立刻就不觉得冷了,吩咐厨房赶紧开饭,又找了江飞跟着一起。 只可惜没有专门准备猎装,他又怕冷,便将那件兔毛的大氅也穿上。 果然早饭过不了多久,门前就响起马蹄声,方煜牵着马在大门外喊了声。 江飞已经备好了两匹马,便跟在林立和方煜的身后。 城内大雪,家家户户都将门前的积雪清理了,路面上还算好走。 出了城外,一条雪白的大路只通往乡村,天地间立刻就都是白茫茫一片。 城门处早有人等着了,正都是之前喝过花酒的人。 都还记得林立,当下见礼忙乱了一通,便都打马往城外山林方向跑去。 林立的马术,也就是骑在马上小跑,马匹的速度稍微起来,他就有些紧张了。 偏偏方煜在前边跑得飞快,他那些朋友都是马术娴熟的,一顺水地跟上。 林立的马自然跟上,林立人就紧张起来。 好在江飞跟在林立身边,不断教着林立如何控制马匹的速度。 骑马这事,只要马是被驯服过的,也就不是很难。 不想马跑得太快,缰绳稍微紧下就可以。 林立适应了一阵,胆子就大起来,也终于可以让马匹渐渐提速。 但瞧着前方的小伙子们大呼小叫的拍马,扬起积雪翻飞,终究还是不敢那么恣意。 方煜几人热火朝天地跑了一阵,才放慢了速度,等着林立跟上来。 方煜人在马上,还敢驱使着马匹与林立并配,手又勾着林立的肩膀打闹。 林立骑在马上的腿与方煜的大腿碰撞了几下,胆战心惊,被方煜好一阵嘲笑。 另一边也有人凑过来,故意将林立的马夹在中间。 这般林立倒是不害怕了。 就算掉下去,两边都有人,自然是有人扶住他了。 一行人玩闹了一会,又加快速度,不多时便进了山。 马匹都丢在山脚,有小厮看着,一行人就徒步上了山。 冬季的山林里,下雪之后,鹿啊狍子之类的动物很容易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林立打猎是外行,但方煜这些人几乎每个月都要进山玩一次。 不多久翻过两个山头,有眼尖的就发现对面山坡上有狍子在刨雪吃草。 大家立刻兴奋地摸过去。 狍子这种动物,在北方还有个别名,叫做傻狍子。 就因为其好奇心特别重,所以显得特别傻。 猎杀傻狍子完全不用着急,距离不够,先可以大喊一声。 傻狍子受惊之后会立刻被惊吓得奔跑起来,几乎眨眼就能消失踪迹。 但是,傻狍子好奇心重了,跑了一阵没有发现危险,就会站下。 然后,就会忍不住返回原地,想要知道刚刚大喊的是什么鬼东西。 而这个时间,足够猎人们埋伏起来了。 果然,还远着,方煜几个人就忽然大喊起来,正在吃草的四五只傻狍子一尥蹶子就跑得没影了。 大家立刻死命地往山上跑,一边跑着一边抽出箭矢准备着。 林立这些天也锻炼起来了,跟在大家后边,端出的却是弩弓,一边跑着一边拉上弩弦,抓着弩箭。 气喘吁吁才站下,就见到前方几个褐色的影子往这边跑动起来。 四肢健硕,体态轻盈,一边跑着一边似乎左顾右盼。 林立安装上弩箭,就见到方煜几人全都弯弓搭箭,瞄准狍子。 林立知道自己弩箭射程。 五十米距离内命中率很高,五十米之外的移动靶就不好说了。 他端着弩箭,瞄准着其中最健壮一只,只等着狍子们跑进。 那些傻狍子果然跑回到原先吃草的地方,与他们还有着六七十米的距离站下,竖着耳朵左右张望。 耳边忽然传来嗖嗖箭矢飞射的声音,林立的眼睛一眯,手指扣动扳机。 “啪”,眼看着弩箭飞射出去。 箭矢射击,眼睛是能跟上箭矢的速度的,然而弩箭射击的速度,却要快过箭矢速度。 林立眼看着自己瞄准的狍子忽然受到撞击一般,接着转身就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江飞已经一个健步跳起来,追了上去。 那四五只狍子也全都惊慌再次逃窜,方煜几人也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 林立反应了下,才也抓着弩箭跟着飞跑出去。 这一跑立刻就看出了差距。 江飞一马当先,跑在最前边,几个呼吸之后就远远地只看到背影。 接着就是方煜,紧追在后边。 再就是与方煜一起玩的小伙子们,一窝蜂地跟在后边。 林立起跑是最后的,跑起来的速度也是最慢的。 跑到傻狍子之前站立的地方,就看到雪地上几滴鲜血洒落,好像有两只傻狍只中了箭。 心下兴奋,踩着雪也跟上去。 只不过平日里虽然又长跑练习,却都是在平地里。 本来就爬了三个山头,又是下雪,才跑了百米多,就觉得与平地完全不同。 看着前边撒欢一般连跑带喊的人,摇摇头,干脆就也不跑了,只顺着足迹和血迹走了起来。 再翻过山头,眼看着众人的身影远去,足迹倒是清清楚楚的。 身边忽然安静下来,连远处得呼喊声都听不到了,林立的心忽的一紧。 没来由得,心中忽然生出紧张。 林立站下,左右逡巡,双手抓着弩弓拉上弓弦,又抽出支箭安上。 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只觉得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他心跳的声音。 第167章 遭遇熊瞎子 呼号追逐的声音因为远去而消失,山林中只留下一道脚印,期间点缀着些暗红色的血迹。 因为天气寒冷,血迹与雪凝结成冰晶,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渗人。 山风吹来,无端的,林立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步步后退着,背靠着大树,尽量降低存在感,端着的弩箭上,箭矢安装其上。 “咔嚓!” 林立的心跟着跳动了下,头向着声音的方向一偏。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积雪覆盖的山坡上。 林立的心刹那停止跳动了一拍。 黑熊。 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熊,似乎有些……瘦弱。 冬季已经到来了两个月,冬眠的熊一旦被惊醒,就是最饥饿的时候。 熊会爬树,熊的速度很快,静态视力很差,听觉嗅觉灵敏。 刹那,林立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他对熊了解的一切。 和熊身上的两个弱点:头部,胸口。 林立几乎屏住了呼吸,侧头看着从山林里慢腾腾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黑熊。 仿佛是被之前猎杀狍子的动静惊动,也仿佛是被雪地里血腥味道吸引。 林立手中的弩箭缓缓地转移着方向,人贴着身后的树干,一动不敢动。 江飞和方煜等人已经跑远了。 他就算呼救,他们返回也快不过黑熊的。 黑熊胸口的弱点具体在哪里他根本就不知道。 只有头部——如果黑熊只是路过就离开最好,互不打扰。 如果……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还要给自己留出发射第二枚弩箭的时间。 三秒,至少是三秒的时间——拉开弓弦别住,拿出弩箭安装,瞄准。 林立眨了下眼睛,轻微地呼吸了下,鼻端冒出的热气化作白雾。 他的心一凛。 他在上风处! 闪念间,黑熊已经看着慢吞吞,实则速度不慢地走到脚印处,嗅着地上的血迹。 忽的头一抬,往林立这边看过来,刹那,林立只觉得黑熊与自己四目相对。 四目相对! 黑熊看着并不可怕,四五十米的距离,林立也看不清黑熊的神情和眼神。 但黑熊看到他了,因为黑熊挪动了下,明显的,要往他这边走。 黑熊是杂食性动物,不吃人! 但黑熊饥饿的时候,也会猎杀人类一般的大小的动物。 因为黑熊也吃肉。 黑熊更不喜欢受到威胁,饥饿的时候脾气也很坏。 刹那,黑熊四肢移动的速度也好像快了起来。 林立脑海里各种念头闪现,手却忽然稳定了起来,他看着弩箭的箭尖随着黑熊的移动在移动。 这一刻,心跳也异常平静。 不同于之前猎杀狍子时候的兴奋,此刻林立感觉自己的思绪和身体完全分离出来。 他正冷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而身体完全被本能控制中。 弩箭微微移动,然后平稳地停止,鼻端呼出一团白气,又快速消散。 黑熊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了,那是一双毛茸茸黑亮的眼睛,如果没有威胁,还很可爱。 然而……林立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啪!”弩箭飞射的刹那,林立迅速地拉开弩弦。 转手就抽出另外一支弩箭。 弩箭正中黑熊的头颅,黑熊被巨大的冲力冲击得向后一坐,跟着仰头怒吼一声。 “嗷——”山林震动,树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 林立的手指刚刚抓出弩箭,就见到黑熊两只前肢重重落下地上。 积雪飞散,黑熊的体型忽然在眼前放大。 弩箭落在箭槽上,眨眼间黑熊就已经在十步开外。 抬头中,就看到黑熊的鼻梁处顶着的箭矢——竟然偏了! 弩箭抬起,却没有时间瞄准了。 但距离也在拉近,十步,不足十米,黑熊一个健步就能扑过来。 “啪!”林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这个距离,几乎就是将头凑到他的弩箭上,完全不用瞄准,闭着眼睛林立也能命中。 扳机扣动的刹那,林立都来不及再多看一眼,靠着大树的后背一挺,人往右侧使劲一转。 身前一道腥臭的风声,夹杂着又一声怒吼,林立回身再抽出一根弩箭,却已经来不及拉开弩弓了。 黑熊庞大的身躯一扑过去,依靠着大树,林立勉强躲闪开。 只看到黑熊的身躯重重地落在地上,他一咬牙,张嘴叼住弩弦,另一只手握着弩臂,向下一用力。 嘴角一痛,咸咸的液体涌出来,弩弦落在扳机上,回手,弩箭也安装上。 黑熊动了下。 好像慢镜头般,黑熊的头似乎要抬起,却又落下去。 林立还靠着大树,端着弩箭,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完全安静下来。 连山风都不见了。 黑熊伏在地上,头顶处,似乎有艳红的血渗出。 林立的心忽的砰砰跳起来,腿也仿佛发软。 他背靠着大树,端着弩箭,身体僵直,一动也动不了。 刚刚,那只弩箭似乎正中了黑熊的额头。 完全不同于猎杀野狼。 即便被野狼围困在屋子里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 因为那时候他知道身后有秀娘要保护,也知道隔壁还有爹爹和大哥。 黑熊死了……。 冷汗忽的遍布全身,僵直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发冷,仿佛身体内的血液和力量全被抽空。 “少爷!” “林立!” 身后远远传来呼喊声,林立却仍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只是头微微偏了偏,眼睛却一点也不敢离开黑熊。 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屏住了呼吸好久。 “少爷!” 江飞的声音就在身后,而眼前的黑熊还一动不动。 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刹那松下来,林立的腿软得完全站不住了。 “少爷!” 江飞握住林立的弩弓,将弩弓小心地从林立的手里拿出来。 方煜也扑到近前,抽出长刀,逼近倒地的黑熊。 林立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他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抓住江飞的胳膊,将身体大半的重量落在江飞的胳膊上。 “吓死我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对不起少爷,我不该跑走,让你自己留下来。” 江飞的声音满是愧疚,他使劲托住林立的身体,又将他带着偏了偏,扶着林立坐在雪地上。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68章 吹嘘 林立的嘴角被弩弦划破了,伤口不大,但是看着瘆人。 江飞快速地在林立身上都捏了捏,确定林立只是吓到了,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另外几个少年也抬着两只狍子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围着地上被翻过身的黑熊。 黑熊鼻子上的弩箭断裂,额头上的弩箭几乎都扎进了头颅里。 这支弩箭距离太近激发的,力道也猛,深深地扎进去。 黑熊扑过来的力道,又让弩箭更深入了一点,所以只些微挣扎了下就死掉了。 方煜几人围着黑熊的尸体,再看看瘫软着坐在地上的林立,都一阵后怕。 尤其是方煜,他内疚得都不敢上前。 他领了林立出来打猎,明知道林立体弱,又是个秀才,却将林立独自一个人扔在后边。 幸亏林立带着弩,幸亏林立的箭法还不差。 方煜转头看向林立,林立缓了缓,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扶着江飞要站起来。 方煜急忙跑过去,从另一头帮着架起来林立。 “林兄,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林立缓过来了,力气也恢复了,知道安全了,也放下心。 “这不是没事嘛,没事,没事,我这胆子让大家见笑了。” 林立放心地自嘲着,说话时候抻到了嘴角的伤口,嘶了声。 “你这嘴角……”方煜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我这里有金疮药,你上点。” 江飞接过药瓶,挑出点药,小心地撒在林立的嘴角。 “林兄,你这嘴角怎么伤的?”方煜很是不解。 林立指指弩箭,不敢大声说话,只含糊地道:“手里抓着弩箭,腾不出手,用嘴咬的弩弦。” 林立只这么说,就可想而知当时的凶险。 方煜深吸口气,拍拍胸膛:“林兄,幸亏你没有事,不然我……” 林立也锤了方煜胸膛下,他缓过来了,也就得意起来。 “这就是我的运气了,你们才猎杀了两只傻狍子,我却一个人就杀只黑熊,哈哈——哎!” 林立虚虚地捂着嘴角。 “你的弩箭也射中一只狍子呢,狍子也有你半只。” 跟着方煜的几个小伙子也凑过来道:“林兄,你怎么杀的熊瞎子?” 林立的腿不软了,力气也恢复了,看着倒在地上只额头和鼻子有伤口的黑熊更得意起来。 “你们跑得太快了,我跑不过你们,就想着歇歇等着你们的。 才走到这棵大树附近,忽然就觉得不对,天地间似乎刹那就安静下来,只有一道诡异的风,打着旋就吹过来……” 林立口才不错,又有意炫耀,只将黑熊出现之前的氛围先烘托起来。 接着就是一串心理活动,并夹杂着他警觉的动作,黑熊忽然的出现,刹那就顺着血迹与脚印发现了他。 所谓迅雷不及掩耳,他如何果断射出一支箭,如何在黑熊临近时临危不惧,手都没有抖地射出第二只弩箭。 如何依托着大树避开黑熊的扑击,如何毫不犹豫地用嘴拉开弩弦。 这一番过程被林立讲述得危险至极,听得人顺着黑熊经过的痕迹再看着黑熊的尸体。 再看着林立嘴角还渗人的伤口,无不咋舌。 “当时都来不及害怕,直到听到你们过来的声音,才一身冷汗,腿也软了,心也跳了。” 林立摸摸自己的前胸胳膊,“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大家听着,纷纷过来拍林立肩膀下,“林秀才太厉害了,一个人就猎杀了这么大一只熊瞎子。” “还只额头上有两处箭伤,这毛皮还都是完整的。” “回头剥了皮硝制好了,蒙个椅子,坐起来可舒服。” “做个熊皮大氅也够了,冬天雪地里再不会冷的。” “林秀才你这场打猎,独自猎杀熊瞎子,足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回头就说给茶楼的说书先生,便是风雪处林秀才大战熊瞎子!” 大家一人一句的,说得林立也骄傲起来。 熊瞎子已经成年,即便饿瘦了点,也有个三四百斤,两三个小伙子根本抬不动。 有伶俐的小厮先跑下山去牵马,又有小厮捡了干柴树枝,就地点了火堆。 大家围着火堆或坐或站,林立又看了死掉的狍子。 方煜眉飞色舞地讲着他们是如何追着狍子,狍子如何因为受伤体力不支倒下的。 “大家伙的箭都没有射空,就这狍子太能跑了,直接就跑过个山头。 还是听到身后有黑熊吼叫,才和江哥急急忙忙地先跑回来。” 方煜又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林立,“你要是出了事,我大哥能把我打死。” 林立失笑道:“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我大哥不把我打死,我也要内疚死,幸好林兄你厉害。” 方煜坐到林立身前,“林兄,不,哥,你这熊瞎子卖我,我就要熊皮和两只前爪。 我娘有风湿寒症,熊掌前掌味道好,也对我娘的症状。 熊皮我想给我爹做个大氅。哥,价钱你随便开。” 方煜的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是亮亮地看着林立。 林立笑道:“你我兄弟还说什么钱不钱的,大家一起出来打猎,见者有份。 这么着,熊皮和两只前掌你拿去,我要一只后掌。 另外一只后掌等下山了,让我酒楼的厨师给加工了,连着熊身上还有哪块肉好吃一起吃了。 剩下的肉大家都分了,也尝个鲜。” 方煜大喜,忍不住又拍着林立个肩膀道:“哥,你以后就是我哥了。” 一同来的几位少爷们也都很是开心。 有人道:“这熊瞎子足有四百来斤,能出个百来斤的油脂,这可是好东西,又能吃,又能入药。 后背上的熊白,色白如玉,尤其美味,与做成腊肉的熊肉一起蒸煮,就是人间美味。” “还有熊胆也能入药。”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小厮们已经从山下牵了马来,合力将黑熊托到马背上。 又将两只狍子也丢在马背上。 虽然才上山不久,可收获如此丰厚,原本的在山上烧烤猎食也就取消, 大家兴致勃勃地牵着马,围着林立方煜,只将林立当做英雄般。 这般年纪,这些与“纨绔”多少都贴点边的小伙子们,最是佩服英雄好汉。 更何况林立大方,整个熊瞎子自己就取个后掌,其余都与大家分享。 又与方煜交好,自然,大家也都高看一眼林立。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69章 酒精蒸馏 论分解黑熊加上烹饪,羊汤馆何大厨的手艺,要高过鱼景坊钟师傅。 黑熊一路招摇地被送到了羊汤馆,就在羊汤馆的院子里剥皮取肉。 方煜一行人簇拥着林立在旁边观看,给大家讲林立如何一个人猎杀的熊瞎子。 这熊瞎子皮毛完整,只有头顶被射中两支弩箭,看着的人无不称奇。 很快,羊汤馆老板林秀才以一己之力射杀熊瞎子就传遍了马市。 马市这等地方人最是杂,不论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 熊瞎子的皮剥完,肉骨也才分离出来,整个马市的行商就几乎全听闻了。 就近的,不太忙的商户都有人过来看熊瞎子的皮毛。 摸着几乎看不到伤口的皮毛赞叹不已。 再听一遍方煜几人小厮绘声绘色地描述——那描述显然已经走样了。 林立猎杀黑熊的有备而发,变成了被黑熊出其不意的攻击。 林立嘴角的伤口,也是因为拉开第二支弩箭而受的伤。 方煜先请了马市的人硝制熊皮,又亲自将两只熊前掌送回了府里。 又将林立今日的功绩再眉飞色舞地说给了大哥方晓。 直听得方晓都要冒出冷汗来。 林立自己经历过后,说了一遍再听了几遍,便一次比一次没有了趣味。 他本来就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只是头次猎杀了黑熊,心里兴奋。 但猎杀了之后,感觉里也就不过如此。 且随着周围人叙述得越多,他也就越觉得平淡。 后来干脆就先将熊肉傻狍子肉分了,大家都先拎了自己那份回家。 剩下的留在羊汤馆里好好整治,约了晚上再一起聚餐。 如此,林立打猎骑马半日,只在羊汤馆凑合地喝了碗羊汤吃了几个回头。 他也并不知道,就在当天晚上,“风雪日山林打猎,林秀才怒射黑熊”便成了说书先生们新的故事。 更不知道,他几乎是一夜闻名。 毕竟,他是一个秀才,还是一个过了年才十六岁的秀才,单枪匹马猎杀熊瞎子,无论如何都可称之为壮举。 林立拎了一桶酒和江飞一起回宅子里的。 无他,秸秆发酵的过程太缓慢了,虽然加了酒曲,放在室内,然而也不是天就能完全发酵的。 林立心急,想着下午无事,干脆买了最便宜的浊酒,先尝试蒸馏出酒精。 彼时的酒浑浊度很高,几乎都为黄酒之类,林立口感,粮食酿制的米酒,也就在二十度左右。 待回了宅子里,秀娘看到林立嘴角的伤口,心疼得了不得。 董依云也沉着脸,狠狠地瞪了江飞一眼,直说要按照家规惩罚江飞。 “咱家哪里有什么家规。”林立赶紧阻拦着,“谁想到冬天熊瞎子不冬眠还跑出来。” “身为家奴,为了猎物而舍弃主人,以至于主人遇到危险就该惩罚!” 董依云坚决道,“少爷应当奖惩分明,这才能震慑住下人。 不然,大家都以为少爷心善好欺,日日就都有疏忽。” 江飞一直内疚,闻言也低头道:“董姑娘说得对,我没有照顾好少爷,让少爷涉险,是该惩罚,以正家规。” 秀娘闻言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江飞对林立的作用不可忽略,林立带着江飞出去,就是对江飞的信任。 可江飞却将林立一个人丢在山林中,差点酿成大祸也是事实。 林立一时好奇心起,问道:“江哥,如果你在王府里,这般会如何?” 江飞面色未变,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上,毫不犹豫道:“护卫不力当斩。” 这话一说,屋子里另外三人都吃了一惊。 林立眼尖地看到董依云脸色忽地一白,眼神里露出惊慌,分明是不知所措了。 林立伸手拉起江飞道:“幸亏我这不是王府,这么的,念在初次,就罚江哥你半年的月钱。” 董姑娘忽然再开口道:“如此处罚太轻了,死罪当面,活罪难逃……” 半年月钱算什么,林立这里供吃供住,江飞有了月钱也无处花销。 再说了,江飞管着林立的好几个厂子,真心想要弄点银子还不容易。 林立打断董姑娘的话,正色道:“自然,再罚江哥和董姑娘一起,给我起草家规。 还有镖局的规矩也都一并起草出来。以后再有违背,按规矩处罚。” 这才算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林立本来没将今天的危险放在心上,甚至因为成功猎杀黑熊心里喜悦。 甚至因为江飞的内疚而反过来安慰了江飞。 却被董依云这所谓家规,说得有些心烦。 只是面上克制着,温声让江飞将酒桶放到小书房内,待关上门,神色才不渝起来。 心中知道按照这时代的规矩,董依云说得没错。 只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在不违背自己心愿的前提下,与这个时代的规矩平衡。 他在蒸馏装置内倒入浊酒,其下安置了炭火火盆,眼看着火盆内炭火燃烧起来,书房内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酒精的挥发点好像在70度到80度之间,而水要在一百度才会蒸发。 只要将温度控制住,就可以通过蒸馏提取出纯度比较高的酒精。 天气寒冷,室内温度上升缓慢,蒸馏出来的酒精蒸汽很快就冷凝成液态酒精,滴入旁边的大碗中。 林立伸出手指沾着酒精舔了下,浓度提升了,但也不是很高。 他耐着性子守着蒸馏装置,不可避免想着这个时代的规矩。 门被轻轻敲了下,秀娘推门进来,嗅嗅鼻子,然后关上门。 “二郎。”秀娘走到林立身后,轻轻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林立站着没动,好一会拍拍秀娘的手,将秀娘双手拉开,人拽在怀里。 “嘴角扯破了一点,不碍事的。”林立安慰着秀娘,“就是有几天不能亲你了。” “二郎,”秀娘伏在林立的怀里,“你是做大事的人,是主子。” 林立微微低头,唇角碰到秀娘的秀发,嘴角伤口处痒痒的。 “董姑娘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骑……” 林立叹口气,补充道:“不骑衡。” 秀娘搂住林立的腰:“二郎什么都懂,还让自己受伤,那么危险。” 第170章 配不上 林立搂着秀娘,微微低头,眼神却掠过秀娘的黑发看着蒸馏装置。 室内的酒气浓郁起来,大碗里冷凝的酒精也逐渐增加。 他是受着前世人人平等教育长大的,他看过那么多那么多舍己为人的事迹。 他心底最敬佩的就是前世的军人,因为他们为家为国奋不顾身。 他知道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 所以,他从未要求过别人如此,但也从不以为自己低人一等或者高人一等。 从不以为自己的性命如何高贵,别人如何低贱。 今日不过是遇到了黑熊,若是当时江飞也在,江飞遇到危险,他定能奋不顾身。 而奋不顾身时候,也不会以为江飞为下奴,便低贱了不值得一救。 若他危险了,江飞也定能够不顾一切地救他。 他相信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是主子的原因,绝对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林立手轻轻滑过秀娘的秀发,温和地说道: “这话的意思是说,富贵之身,坐卧不能靠近屋檐,以免瓦片落下被砸到。 也不能靠在栏杆上,以防栏杆断裂坠落。 说的是富贵之身不能轻易涉足危险之地。” 林立轻笑了声,“秀娘,你看,这句话的前提是千金之子,百金之子,是富贵人家。 你二郎我,三月之前也不过还是乡村秀才,住茅草屋,哪里是千金之子。” “不,”秀娘仰起头,急切地道,“二郎就是千金之子。二郎以后还会是万金之子。” 林立笑意深了点,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嘶了声。 低头看着秀娘的眼睛道:“好,我是千金之子,江哥下奴身份是要挨罚。 但董姑娘呢?她现在不也是下奴,如何要替我做主?” 秀娘怔了下。 她不过才脱离村子的茅草屋,也不过才成为少奶奶不到两个月。 她也还没有习惯一切都要下人伺候。 虽然周叔一家的卖身契在她手里,习惯上还是当周叔一家是雇佣的。 而董姑娘她更是高看了一眼,连屋子都住在正房,连酒楼的账目都归她管。 她心底也压根没有将董姑娘当做奴婢。 便是紫苏和芍药,她其实也是以一种朦胧的态度对待。 是二郎解救两人于水火中,她虽然也握着她们的卖身契,但也仿佛就将她二人当做村民。 更不用说江飞。 只有林立不同,与任何人都不同,在她心底,她的二郎是最好最尊贵的。 她懵懂中似乎明白了林立的意思,明白林立气的是什么。 “董姑娘,她,她……” 室内的酒气逐渐加重,秀娘有些明白,又有些想不明白。 林立低头看着秀娘,他不想将自己前世的想法灌输给秀娘,因为这对秀娘来说无疑是危险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他也时常忽略。 只因为刚刚董依云的坚持,才让他忽然生了不适。 “秀娘,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打猎本身就是危险的事情,也是一件让人快活的事情。 董姑娘是为了凸显主子的尊贵,才要立家规。 可家规该是谁立的?她又以什么身份立家规?” 有些事情只要细细想来,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对。 董姑娘若还是原本的大家闺秀,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她不是了。 要么是忘记了,要么是以为她是管家,要么是…… 林立问道:“你可与董姑娘说过,我有意解除她的奴籍?” 秀娘想了想,摇摇头。 林立也摇摇头:“我糊涂了,紫苏芍药的奴籍我都解了。” 且董姑娘也于秀娘说过,大户人家的丫头,到了一定年龄,大多都会发还了卖身契。 董依云,她心底,大约已经以为她是自由人了,住在正房里,管家施发号令。 潜意识里,她当她仍然是贵族,是大家闺秀。 林立心里轻叹一声,为了江飞。 他看出了江飞对董依云的维护,大约江飞心底也知道,他配不上那位曾经的大家闺秀。 “滴答!” 冷凝的酒精落在碗中,林立扶起来秀娘:“我原本以为董姑娘和江哥会是良配,看来,日后不要再提了。” 他纵然可以以主子的身份强行将董依云许配给江飞。 但他现在却以为董依云配不上江飞了。 是在人品上不配。 他也不想江飞娶了不爱他的女人而不幸福。 “好了,秀娘,知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吗?”林立转换了话题。 秀娘看着碗中明显清澈了些的液体道:“酒?” 林立点点头:“你看,我把酒加热了,就有水蒸气被蒸发出来。 但我加热的热度不够,只蒸发出来酒,水还留在这里。 因为酒蒸发需要的温度火候,比水蒸发水汽需要的温度要低一些。” 秀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立接着道:“你看这个管子,蒸发的酒遇到本来是像水汽一般的东西,因为遇到凉的铜管,就重新冷凝了。 就变成了水滴一样的东西流下来。” 林立伸指点了点冷凝的酒精:“尝尝。” 秀娘伸出粉红的舌尖,在林立的指头上轻轻添了下。 手指温热,林立似乎被酒气熏醉了,手指似乎麻酥了下,心也跟着酥软了下。 “和咱们喝过的酒不一样,有点辣。”秀娘粉色的舌尖抽动了下,林立的身体有些激荡。 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秀娘的舌尖上,忍不住浮想联翩。 炭火的燃烧提升了屋子里的温度,酒气熏蒸着,让林立的身体也发热。 不行啊,虽然是自己家里,可后院里还有好几个丫头。 真是的,一点隐私都没有——要那么多丫头,简直就是为了束缚自己的。 林立克制了下道:“对,这是蒸发出水分的酒,就酒中的精华,是酒精,浓度要高些。” “浓度?”秀娘重复了下。 “嗯,就是,一碗水加了盐会咸,盐加的越多就越咸,这个咸的程度就是浓度。 也就是说,用盐除以盐水得出来的是盐水的浓度,用糖除以糖水得出来的是糖水的浓度。 这个,就是纯酒精占酒水的浓度。” 秀娘对四则混合运算已经很熟悉了,一听就懂了。 “盐加在水里的浓度可以测量知道,糖水的也能知道,这个酒精的怎么测量?” 林立语塞了,好一会才道:“不好说。” 第171章 几人欢喜几人疼 林立没说无法测量。 如果他得到了纯正的酒精,就可以通过称重,反过来推算出浊酒的浓度。 但现在还是试验阶段,他暂时也无从判别酒精的浓度。 纯酒精可不是尝出来的。 “二郎,你蒸发酒精为什么?”秀娘好奇问道。 “酒精可是个好东西,我想拿来献给王爷。”林立道。 “是为了给江哥赎身?”秀娘立刻就想到了。 “不仅为了江哥。”酒气越来越浓,林立忍不住想要借着酒气做点成人要做的事情。 他拉过秀娘,在她舌尖上轻轻咬了下。 秀娘不敢动,生怕牵扯到林立嘴角的伤口。 林立自己“嘶”了声,无奈地放开了秀娘,回身支起窗扇,让酒气散发出去。 刚刚董依云的强势带来的不快似乎全都消失了,林立和秀娘默契地谁也不提。 他们在散发着浓重酒气的小书房内蒸馏着酒精,林立慢慢给秀娘讲着浓度计算的应用题。 便涉及到了新的知识点百分数,百分比,比例。 偶尔停了下,便是加了点炭火,再加点浊酒。 这个蒸馏装置用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好用,体积小了,蒸发的速度不够快。 不过难得悠闲,尤其是有秀娘陪着。 两人窝在小书房内,慢慢消磨了整个下午时间。 外边,董依云和江飞二人坐在中院议事厅内,董依云放下毛笔,看着面前布满字迹的两张纸。 镖局的规则以前就有,刚刚是完善了些细则。 而所谓家规,董依云几乎是完全按照她以前家中的家规写的。 “江哥,少爷年轻,未免贪玩,咱们做下人的,该劝少爷继续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对。” 董依云看着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的江飞,轻言细语着。 “家里的这些产业,也该咱们多打理,才能让少爷安心。 以后少爷再中了举人,也是咱们做下人的荣耀。 少奶奶那边,我会尽力去教怎么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少爷这边,就要江哥费心了。” 江飞一直看着门口,这时候才道:“给少爷做事是应该的。” 董依云偏头看着江飞,神色温婉:“少爷的酒楼我帮着打理,村子里的糖厂和油厂也都按部就班。 只有镖局人手和走镖要江哥费心。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不如趁这几日清闲,让少爷将书本捡起来温习。 等过了年才好进书院学习。” 江飞听着这话,隐隐有些不舒服,半晌道:“少爷的事情,岂是我们做下人能做主的。” 董依云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微笑着道:“江哥,你是少爷身边的人,最受少爷信赖。 所以我才请江哥提点着。 少爷若是有了功名,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有光彩。” 董依云明着是说林立,但每句话里都带着下人。 江飞听懂了。 他沉默了下站起来道:“规矩都已经写好了,就烦劳董姑娘递给少爷了。” 董依云也站起来:“分内之事。” 她看着江飞点点头,往前院走去,微微有些出神。 她喜欢江飞。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北地匈奴人的奴隶了。 她回到了大夏,虽然大夏已经没有了她的家,虽然她还是奴婢下人的身份。 可她早晚会自由的。 若是父母都还在,怎么能允许她嫁给个注定一生为奴的奴隶? 即便她落魄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原有的保护、地位,但凭着她自小受到的教育,教养,她为自己的打拼……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嫁给个奴隶。 她也不会做商人的妾——如果少爷能肯念书,能考取功名,她或者可以…… 董依云缓缓收回视线,看着桌面纸张上的字迹。 这可是她董家曾经的家规啊,是她祖上传下来的。 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知道她竟然沦落到做小商人的妾,该会多么痛心。 董依云缓缓将纸张上的整理到一起,却没有回到后院。 她能猜想出林立和秀娘在做什么。 她甚至都知道林立因为什么病的。 果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上不得台面,夫婿的身体不好,不知道规劝,反而纵容。 这要是在他们董家,这样的媳妇是要立规矩的,不成还会被休掉的。 林立……少爷……董依云站起来,喊了小红跟着,出了院子。 江飞走到前院的时候,面色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前院这几天已经招了几个小伙子了,正在跟着大家一起被培训。 他回过头,就看到张涛满脸的喜气。 喜事就要临近,张涛终于白日里也会在院子里出现,不再躲避着人了。 江飞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和张涛道:“张哥,明个起也一起训练?” 张涛脸上落着笑容:“好啊。” 成亲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喜服也在做,新房就在中院的厢房,房间里的床与桌椅都配好了。 张涛的心里高兴着呢。 江飞点点头,看着前院里互相搏击的小伙子,无声地进了平日里休息的房间。 他和崔亮共用一个房间,两人几乎没有同时住在宅子里的时候。 眼下崔亮去北边了,这个房间就是他自己的了。 他轻轻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慢坐到床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窗棂,手缓缓抬起,触摸着额头。 额头上刺字的位置传来麻酥酥的感觉,手指触碰着,传来清晰的手感。 他从没有后悔杀人报仇,也从没有因为额头的刺字自卑。 他甚至早早就认了命。 直到遇到了少爷林立,直到少爷没有犹豫地买下他。 他犹记得那一天,林立让他赶着牛车,路上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开口称呼他江哥。 领着他将砖窑、炭窑、糖厂都走一遍。 是因为卖身为奴的信任,和对人本身的尊重,江飞分得清清楚楚。 在林立的身上,江飞感受到了他自由时候也未曾得到的尊重。 他从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得到的尊重,哪怕他是王府护卫的时候。 甚至,少爷千里迢迢去北地,想要还他自由。 江飞的手轻轻摩挲着额头的刺字,缓缓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他听到院子里小伙子们喊着“董姑娘”,听出董姑娘带着小红出门。 手颓然落到心口。 他的心疼了下,就一下。 \b\b\b\b\b\b\b\b 第172章 家法和家规 林立在后院的小书房里和秀娘亲密地呆了一个下午。 这个下午,难得林立没有动手动脚克制了自己,还给秀娘讲了许多数学的新知识。 又将蒸馏酒精的原理通俗易懂地讲了。 秀娘再一次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将林立讲的东西全都牢牢地记住。 又将林立蒸发收取酒精的过程也记住。 很快,秀娘就能独自操作提取酒精了。 林立放心地将蒸馏装置留给秀娘,叮嘱她这个过程一定不要旁人看到。 知道秀娘单纯,特意说明,连董姑娘也不可以。 秀娘牢牢记住,待林立出了小书房就吩咐将她的饭菜送到小书房内,将小书房门关上,只留着窗户通风。 林立喊着江飞一起和方煜去了酒楼。 方煜本不耐烦坐马车的,但是陪着林立却心甘情愿。 两人钻进马车里,留着江飞在外边赶车。 一进马车,方煜就唉声叹气道:“林兄,要不是和你有约,我大哥都不放我出来。 你不知道,今个回去和大哥说了后,大哥气得都要请家法了。 还是我说和你晚上都约好了,才先缓了一缓,唉,我今天可要多喝几杯。 说不得年前都要被我大哥关着了。” 林立今天第二次听到家法了,好奇地道:“你们家的家规,都哪些规矩?” “那可多了。”方煜张口就背诵了几条。 林立听着,不外乎尊祖敬宗、孝悌恭顺、敦亲睦族、勤俭修身。 “你也没违背家规啊,再说打猎难免会有些危险,就要与你动家法?” 林立好奇道,“你家家法是什么?禁足?打板子?罚抄书?” 这是林立能想到的几条。 方煜叹气道:“我大哥说我带着你一个文人去打猎,首先就是将你立于险地。 带着你打猎去,却又忽略了你的安危,只顾着自己快活,将圣人说的道义全都忘记了。 还说我这样的,若是真做了带了兵,一定会让兵士立于险地,还不如现在就将我打死,省得以后再祸害人。” 林立听了,张张嘴,好半天才道:“不至于。” 方煜唉声叹气着:“我觉得我哥说得没错。 你一个秀才,哪里和我这般皮糙肉厚的,打个兔子什么的还可以,冬日山上危险着呢。 我带你一人出去,都没顾着你安全,日后若真带了兵…… 我是该被请家法受罚的。” 林立被方煜的话带偏了,问道:“你还没说你家的家法呢。” 方煜道:“打板子啊。” 林立“啊”了声:“犯错都打板子?” “都?就我。”方煜道。 林立好奇起来:“怎么,你家的家法还因人而异?” 方煜理所当然道:“对啊,我爹说了,我是习武的,就要按照军中武将的规矩来。 犯了错,就得挨板子。 我大哥是习文的,犯错就是抄书。 不过我大哥从来也不会犯错的。” 林立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想要问方煜这般双标的家法,他没意见吗? 又觉得他不该多这个嘴。 这是方家的家事,方煜都没有质疑,他也不该给方煜质疑的念头。 “林兄,估计我今晚回去就得挨顿好打,门也出不了了,你能去看我不?” 方煜期盼地看着林立,“我那些朋友都特怕我大哥,都不敢去我家里。” 林立笑了,伸手摸摸方煜的头:“这么的,今晚给你父兄带个话,你住我那里。 等明天我送你回去,给你求个情如何?” 方煜大喜:“太好了,林兄,不,哥,以后你也是我哥。” 林立想要揉揉方煜的头,可古人头上都束发有发冠的,根本就揉不来。 他遗憾地放下手,想起自己家也要有个家规了,不知道江飞和董姑娘拟成什么样子。 然后也会有家法。 真……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还会拥有这种东西。 家规还好说,家法? 林立一时出神,连方煜喊哥都没放在心上。 “哥,”方煜腰一使劲,就换了方向,坐在林立身边,手顺势搭在林立的肩上,“哥,以后你都和我一起看兵书呗。 我大哥说了,我再不好好学学兵书,明年都不让我下场考武举人。” 林立肩膀一沉,差点歪过去,“方煜,你不是不知道我大病过一场,忘了好多东西。 不瞒你说,我字都认不全,字更都不用说了。 你和我看兵书,不怕误入歧途?还是找个书院,不然请个先生是正经。” 方煜摇着头,“不行。以前父亲给我请过先生,先生一念书我就困。 先生说的我也听不懂。就是我大哥都说我是朽木一块,都懒得教我的。 就和你前日读次兵法,我就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可我回家里再往下看,看不了一页就又没有了兴趣。 哥,就觉得你那几句话比先生和我大哥讲的有趣多了。 哥,也不要你天天教我读书,就你有时间就教教我呗。” 方煜眼巴巴地看着林立,完全不像白天意气风发的少年。 林立肩膀抖下,没将方煜的手抖下去,只好伸手,将方煜的手扒拉下去。 “你这话若是让你大哥听了,还不得气个好歹? 要我说,你大哥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带带你就可以了。 你也收收心,既然要走武举的路子,就好好和你大哥学学。” 方煜的嘴撇下去,眼珠转转,却也没再强求。 反而问道:“哥,你真的把读过的书都忘记了?” 林立坦然点头:“都忘记了,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了。” 方煜眼睛瞪大了,“那,你还怎么考举人?” “我不考了啊。”林立奇怪道,“我没说我还要考举人啊。” 方煜看着林立,有些发呆。 林立伸手在方煜面前晃晃:“醒神了,快到地方了。” 方煜“哦”了声。 马车直接驶进了羊汤馆的院子里,林立跳下马车,对跟着的小厮双林道: “你先回家里和少奶奶说,将前院的大书房里添张床,我今晚和方少爷睡在前院里。” 双林答应一声,转身就跑回去了。 有个小厮跟着是方便,林立想着,又对江飞道:“一起上去,人你都认识。” 方煜微微诧异,面上并没有露出来,也道:“江哥,都我朋友,没有外人。” 江飞微微弯腰道:“少爷,方少爷,江飞就在门口伺候着,有需要喊我。”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173章 主角 喝过一次酒,打过一场猎,就是哥们了。 且方煜与江飞相处得很好,林立病这几天时间,方煜就和江飞学了不少格斗技巧。 江飞这一拒绝,林立就怔了下。 倒是方煜笑呵呵地道:“江哥,你也别在门口了,一起进去替你家少爷喝酒去。” 林立看着江飞的神色,也忽然明白过来。 “哎呀,我忘了件事。刚将双林打发走了,这可得麻烦江哥跑个腿了。 江哥,你帮我给县衙方大少带个话去,就说方二少晚上住我那里了,明个再回去。” 江飞再弯弯腰道:“是,少爷。” 方煜“哎”了声:“这还没喝酒呢就带话去。” 林立一拍脑袋:“看我这脑袋,江哥,你替我想着点啊。” 江飞还没来得及答应,前边门里就出来一人,左右一看,就对着林立和方煜招呼道: “方二少,林秀才,这边这边!” 林立和方煜迎过去,林立笑道:“我来晚了。” 左迁也迎出来:“是我们着急来早了,快上楼,就等着你们了。” 看都没有看江飞一眼,林立也只当做没注意,和左迁一起进了羊汤馆。 “左兄,二少,你们先上楼,我去厨房看看。” 见方煜和左迁上了楼,回头等着江飞进来,示意了下,二人一起往柜台走去。 掌柜的刚招呼了楼上一座客人,知道林立来了,笑呵呵地下楼。 “掌柜的,”林立先招呼着,“一会给楼上大包多上点酒,上咱店里最好的冷凝春。” 待掌柜的答应了又道:“所有酒菜单独来份,送我楼上房间里。” 这才回头道:“江哥,你可不要喝多了,呆会双林回来了,再让他跑次腿,你先垫垫肚子,一会肯定找你替我喝酒。” 江飞笑了下,没有推辞。 林立这才上楼,才一推开包厢大门,就被里边热火朝天的气氛熏了下。 “林秀才快来坐快来坐。” 大家都坐下了,唯有上首位置还空着,见林立进来,全都站起来招呼着。 林立忙不叠地推辞,终究盛情不过,被拉着推到首位上。 方煜坐在左手处,敲着桌子笑道:“林兄,这是给你猎杀了熊瞎子的庆功宴——咦,怎么少了一人。” 都坐下之后,才发现少了一人。 “方二少你说的柳翊?他派人捎话了,要晚两刻钟,说不用等他。”左迁说着。 方煜道:“就两刻钟啊,等着,咱们先喝茶。” 早有在门口伺候的小厮飞跑下去传话,不多时,茶水送了上来,还有一个小二专门在茶台烧茶。 林立对煮茶一窍不通,看着煮水,热碗的工序,先觉得复杂得很了。 待到茶水煮好,第一碗茶先给林立端上,大家也都端茶,徐徐吹吹,先嗅嗅,都没急着品尝。 左迁道:“林秀才,你这羊汤馆里还有会煮茶的小二,茶汤清亮,色泽浓郁,茶香内敛,作为餐前茶很不错。” 林立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茶水对比着。 茶汤清亮,有那么点。 色泽浓郁,似乎是说颜色比较深,这个也懂。 茶香内敛,这话就深奥了,是说香气不足吗? 林立又嗅嗅茶香,半点没体会到内敛的含义。 方煜道:“看着茶色浓,味道却淡,一会不耽误我们大快朵颐。” 林立又吹了吹,嗅了嗅道:“真有这么好?” 大家都看着林立,一时静了下。 林立抬头,对大家笑道:“我以前家里贫穷,喝不起正经茶的,只看过本茶经。 可大病一场之后,连茶经都忘记了。 听左少这么一说,回头我可得再翻翻茶经,也多品尝几种茶对比对比。” 林立这声“左少”,并非是抬举左迁,而是若以财力来算,左迁完全当得起这声“左少”的。 上次一起吃喝之后,林立也打听过来,左迁家里做着的是人牙子的买卖。 整个永安城连同周边小县城内的人口买卖,都是他家的。 这年头他就卖个白糖都是暴利,这人口买卖,还是垄断的,左迁家里不知道得多有钱的。 左迁被这声“左少”取悦了,连连说道:“在方二少面前,谁敢称‘少’?林秀才直呼我名字就可。” 林立笑笑。 方煜扭头看着林立:“你这忘的东西有点多,你身子也不大好,现在走武举的路子也不行了。” 林立举着茶杯道:“慢慢捡——再品品茶。” 大家纷纷喝茶,都赞了一遍,林立喝着,只喝出苦中带着点的清香。 想起前世大学室友对茶的评论:不过是些树叶而已,人家牛还要嚼牡丹,咱们人却要喝树叶子泡水。 门忽然被敲响,柳翊推门进来,先转圈拱手道:“我来晚了,多有抱歉。” 然后就眼睛亮晶晶地落在林立身上:“林秀才,你可知道我如何来晚了?” 林立大为诧异,他与柳翊也不熟,这来晚了竟然与他有关? 忽的想起柳家的生意是开茶馆了,心中一动,却笑着道:“这,我如何知道。” 柳翊坐在给他留的位置上,小二忙倒了茶来,柳翊看着林立道: “刚刚我从茶馆回来,回来之前听了说书先生讲了今晚的新书。 不长,就是‘风雪日山林打猎,林秀才怒射黑熊’这一回。” 林立震惊,眼睛都瞪大了。 方煜好奇道:“柳翊,你给你家说书先生说书去了?” 柳翊家里的茶馆,供养着好几位说书先生,专门为茶客说书。 偶尔还有两个说书先生配合着,在林立以为,类似“相声”。 林立听过一次,对于这种说书不感兴趣。 但听到自己竟然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第一个反应就是版权呢? 柳翊点头,兴奋地道:“我拎了熊肉回去,路上就构思了。 下午和说书先生细细地讨论了一遍,又润色了一回,晚上听着有那么点味道了。 不如明日我做东,请大家到我家茶馆里品茶,一起听听咱们刘秀才如何猎杀熊瞎子。 如何再险象环生的山里,临危不惧!” 大家拍着桌子纷纷叫好,左迁大叫:“去去去,咱们堆里好容易有个秀才,还这么给咱们长脸,必须去。” “对对,”也有人附和道,“让那些成天文绉绉冒着酸气的秀才们嫉妒去。” 第174章 暗示身份 林立不提防成了说书先生口里的主角,惊诧之下话都说不全了。 再听到还要亲自去听听自己曾经的“壮举”,还没有听,就先尴尬起来。 仿佛被人推到台上,成了被众人围观的猴子。 所幸,人到齐了,小二们流水般地将炖了半日的熊掌端上来,又有若干熊肉。 便是熊胆也与熊血加了酒分别端上来几盅。 这熊血是从熊的心口取出来的那么一点——熊刚毙命时候接的血是最好的,可惜大家都没有准备。 死后的血,也就只有心口存的一点血,才能与酒混合了,生喝下去。 至于熊胆,也混合了酒,每人面前都是这么两盅。 熊肉,大多都是以烧烤的方式做了,还有一部分要做成腊肉,等着与熊白一起红烧了。 傻狍子身上最嫩部位的肉是用豆油加了酌料炒了,还有的也做成了肉串。 自然还有些时下能找到的青菜,最后还有一大盆熊肉酸菜。 也是别具一格了。 这些家里的少爷们本身都是不好学文的,和方煜混在一起,也都是因为方煜的拳脚和县衙少爷的身份。 大快朵颐了一会之后,这一大桌子的人开始了拼酒,首先就是敬林立。 林立今个都打猎了,还猎杀了熊瞎子,无法再以生病推拒,也只好举起杯子来。 大家一个个地向林立敬酒,不多时就是一圈,哪怕这时代酒的度数再低,一圈下来林立也些微有些头晕。 好在跟着方煜就将酒拦了过去。 林立看着席间热闹,推说解手,先出了房间。 走廊内的温度稍低,一身的热汗开始消散,他慢悠悠走到留给自己的房间,敲了下直接推门进去。 江飞果然正在桌旁自斟自饮,桌上的烤串动了不少。 “少爷。”江飞见到林立忙站起来,林立走过去,拉了把椅子也坐下来。 抬手制止住江飞道,“我就是躲酒来了,你坐。” 江飞想了想才坐下。 林立从桌上捡了自己喜欢吃的一种烤串,咬了一口道:“在那桌上光喝酒了,吃得都不畅快。” 江飞脸上露出笑容:“少爷在自家的店里反而吃不饱了。” 林立一边咬着串,一边点头:“可不是——想着和掌柜的说,冻豆腐也可以烤的。 我一个秀才,总要矜持点,再说正因为是自家的酒楼,才不好贪吃的。” 将钎子丢在桌面上,又道:“我可是特意过来陪你吃肉的,我吃一串肉,你要喝一碗酒。” 江飞失笑道:“少爷才还叮嘱我不要喝多了,一会还要赶车。这就亲自灌我酒来了?” 林立挑着眉:“谁让你不肯跟着我一起喝酒了?” 江飞笑容还在:“少爷那一桌,不是县令的少爷,就是谁家的公子。 江飞就一个奴仆,如何能与少爷一桌,平白辱没了少爷。” 林立哼了声:“你不是不知道我计划着什么。 有朝一日你重新回了王府,他们巴结你都还来不及。 我这是看在方二少的份上,给大家一个结交你的机会。” 说着视线落在江飞额头的刺字上:“江飞,我林立说话算话。 我不会因为我的产业就拘着你留下的。 即便你回到王爷府上,我也会和王爷说,要你重回战场上领兵作战,赚取军功。 让你额头上的刺字,未来会成为你建功立业的荣耀。 让人人提到你江飞,都会赞你大义为国打天下,小义为父母妻儿报仇雪恨。” 江飞神色微微动容,他看着林立眼中些微的醉意,半晌站起来,向林立郑重抱拳。 “少爷,江飞得少爷这话,肝脑涂地也不悔。” 林立身子前倾,拍拍江飞的手臂:“江飞,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必定是做大事的人。 这些时日委屈你在我这里管理俗务,也接触了不少俗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人了。 江哥你若是不愿意,也不用忍耐。” 江飞笑了:“现在我是少爷的下奴,自然要做好下奴的本分。 他日少爷给我自由,我心里也会当少爷一直是我的主人。 再说了,少爷这般待我,我又哪里要忍耐了。” 林立凝目看了江飞一会,点点头。 “方二少家里着人去说声了?” 江飞道:“双林去了,我告诉他若无事,就不用再过来了。” 林立站起来,这一会酒意去了不少,“我得回去了。” 江飞送到门口,忽然道:“我跟着少爷去,也能给少爷挡挡酒。” 林立大喜道:“走走,赶紧去,你最好能将他们都喝趴下,方二少也不要放过。” 江飞忽然见到林立这般少年心性,也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林立兴冲冲地回到包房,才推门就被大家逮住了,纷纷说他出去躲酒。 “林秀才,这酒你可再也躲不成了,不但躲不成,还要自罚三杯。” 林立双手举起往下按按道:“谁说我去躲酒了,我这不是找个替我喝酒的人去了么。” 见大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飞,林立得意地道:“羡慕了?羡慕你们也可以找替酒的。” 柳翊先说道:“不是,林秀才,早上你家奴抛下你跑了,差点害了你性命,你不惩罚,还领他喝酒?” 除了方煜、左迁,还没人知道江飞也来了,看着江飞林立,也都是一个想法。 林立摆摆手:“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先说好啊,我是找到替酒的了。 你们呢?是自己亲自喝,还是也找个替酒的?” 大家只听说过挡酒的,头一次见到找下奴替酒的。 若是这话别人说了,少不得会引起不满。 可林立说的——林立才猎杀了熊瞎子,在他们中间明显地位提升,且又与方煜关系显然不一般。 大家的视线不由得都看向方煜。 方煜只怔神下,立刻就拍着桌子叫道:“来来,大家给我灌,使劲灌。 将这两人都灌倒了,我亲自给他们赶马车送回去。” 林立转头,看着方煜笑了:“机会难得,仅此一次。” 方煜心中一动。 他拿起酒壶,亲自倒了一杯酒给江飞道:“江哥,这几天跟着你学了几手。 这杯酒我敬你,不过早晚我能打败你。”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175章 不能不行 方煜习武,却并非没有心计。 早在和林立结交之前,就将林立打探了一遍。 便也知道林立曾去过北地走商,当时只带着江飞一人。 而其后,更是从林立貌似无意中知道江飞曾经在王府做护卫的身份。 也觉察到林立似乎有意让他与江飞结交。 林立的聪慧,有大局观和为人,连他大哥都赞赏过的。 林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这个县令之子结交一个下奴。 如此,便是林立这番做法背后有深意。 且这几日的接触,感觉中,江飞也并未当自己为池中之物。 江飞,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下奴——林立,也不会甘心于一介商人。 方煜将酒杯递给江飞,屋子里静得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不闻。 江飞双手接过酒杯,向方煜道:“承蒙方二少关照,这杯酒发江某敬方二少。” 说完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刹那,脊背陡然挺立。 方煜早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是江哥关照我了,江哥教我那几手,我日日都练着呢。” 屋子里众人的视线在方煜、林立和江飞身上逡巡,全都大感震撼。 大家各个阶层之间界限分明,就比如屋子里这些人,除了方煜为官身之子,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但再富贵,在方煜这个县令之子面前也都是矮人一等。 且方煜在银钱上也并不比这些人差。 便是出来玩乐上,向来都是方煜一掷千金,大家捧场。 然后便是要想方设法地为方煜补足花销。 现在,大家看着方煜肯放下身段,与林立这位半是秀才半是商人的下奴结交…… 绝对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即便是,这个场子,林立的面子可以忽略,方煜的面子谁也不能落下。 左迁为人最是圆滑,立刻也拿起酒壶,绕过众人,为江飞斟上一杯,同时也没有忘记林立。 “难怪今日林秀才大展身手,原来是身边有高人指点。 林秀才你这可不仗义了,有江兄这般人物在身边,也不让我等借光。 这酒啊,我敬江兄,却是要罚林秀才陪一杯的。” 说着举着酒杯对江飞又道:“江兄,我们平日里也都喜欢舞枪弄棒。 本来就都不是方二少对手,如今更要被甩下一截了。 看在我们也都一起打过猎的份上,江兄有时间可也指点一二。 左某在此先谢过了——先干为敬。” 在楼下的时候,左迁半分都没瞧得起江飞,却因为方煜这几句话最先变了态度。 林立微微一笑,立刻端起酒杯,一手随意往江飞肩膀一搭道: “可不,要不是江哥平日里照看,我哪里有杀熊的本事,可惜……来来,咱们哥三个喝一个。” 江飞笑着将林立手里的酒杯接过去:“我来替少爷喝。” 林立立刻就松了手:“能者多劳。” 左迁看看林立,没多言,一仰头就一饮而尽。 有了左迁打样,大家纷纷上前,都是连着林立一起敬酒。 江飞没有二话,别人一杯他两杯,面不改色。 这些人家里要么有权要么有势,最会审时度势。 江飞额头刺字如何?为人下奴如何?连方煜都与之称兄道弟,他们又有何不可。 也有人低声吩咐跟来的下人出去打探,包间里立刻又热闹起来。 林立含笑坐在主位上,看到江飞游刃有余地与众人相处,几句话时间互相称兄道弟。 果然是王府中呆过的,见识上一点也不输于人。 可惜了,江飞注定是不能留在身边了。 “哥,”肩膀一沉,方煜搭上胳膊,“下次你去北地,也带上我呗。” 林立乜斜着方煜道:“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去北地。” 方煜懒洋洋的,好像没了骨头一般:“反正你去要带着我。” 包厢众人热闹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江飞在的缘故,没有人提及还要去喝花酒。 也因为江飞替了林立的酒,豪饮畅快,也激发了人的胜负欲。 到最后,一屋子的少爷公子们还清醒的,也就林立、江飞和方煜了。 林立是后半程滴酒未沾,江飞是海量,而方煜是不敢喝多。 方煜还惦记着欠下的家法,哪里敢再被自家大哥抓到把柄。 屋子里其他人半醉之后,酒品上就看出高低了。 左迁家里不愧是做人口买卖的,他从小就浸淫其中,即便是明显醉了,话反而开始少了。 大概是平日里没少提点自己言多语失,尤其醉后,更要谨言慎行。 家里开茶馆的柳翊就不一样了,开始口若悬河。 将自家说书先生今日在茶馆里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高潮迭起的时候还拍了个茶碗当做惊堂木,碎了一地的渣子。 林立已经无感了,只当柳翊口中杀熊的另有其人。 故事里的角色距离他太远了,远到除了射出的两箭,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倒是方煜和江飞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江飞,一边听着,一边不时看一眼林立,眼神里的笑意一点都不隐藏。 “咱们兄弟头一天一起打猎,却让秀才拔了头筹,不成不成,明个再上山去,必须去。” 柳翊说书之后,心潮澎湃,邀请大家去。 “对对,去去!”大家纷纷附和。 林立但笑不语,酒后之言他一向不放在身上,更何况他明日还要送方煜回家。 一屋子的人也渐渐被下人托着扶着下楼,林立围着兔毛大氅,挨个看着人坐上马车。 这才与方煜一起上了马车,江飞赶车,一路摇摇晃晃回了宅子里。 前院大书房里摆了床,炭火将屋子里烧得暖暖的。 林立脱了大氅,毫不见外地将外衣脱了:“早些歇着,养精蓄锐,迎接明日的板子。” 方煜不在意地道:“不困,哥,你和我看一会兵书。 明日大哥见我有长进,说不定就不会打我了。” 林立道:“我累了一天,没有精神了。不然明日不跑步打拳,陪你抱佛脚。” 方煜诧异:“休息一个下午了,晚上吃饭都累,哥,你这身体不行啊。” 林立哪里有一个下午的休息,一下午都没闲。 只是不能与方煜说他忙的是什么。 但男人是不能被说不行的。 见到方煜已经坐在桌前,翻开《孙子兵法》,也只能走过去,“说谁不行呢,嗯?” 第176章 二议兵书 很行的两个男人并排坐着,脑袋几乎凑到一起。 感谢这个时代虽然都点着烛火,林立这个秀才还没有近视。 他能借着烛光清晰地看到书页上竖写的所有字迹。 只是,林立惊讶地发现,第二篇《作战》中,开篇就有好几个字不认识。 根据上下文,他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但却念不出来。 “哥,兵法也有过时之处,比如这驰车,现在就少有了,就是革车,分类也多。 我一直以为作战应该出其不意,以快为主,战车这东西,太笨重了。” 林立大约知道方煜说的是哪几个字了。 他又联系上下文看看道:“也不知道现在的战车都是什么样的。” 方煜道:“我看过图,驰车一般是单匹马拉着的,革车就要至少两匹马了。 主要是拉着攻城的器械,人力抬不动的东西。” 方煜连比划再解说,林立听懂了些。 “如果没有这些费用——我以为作战就是讲怎么战斗,还要先考虑粮草花费。 上一次我看《孙子兵法》就是看到这里就烦了。 还要考虑经费,还要宴请宾客的费用——打仗还要宴请宾客? 宴请俘虏吗?有那个银子多买铠甲不好吗?” 林立道:“你以为将军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考虑了吗? 只冲锋陷阵,不管其他的那是小兵,永远只能是个小兵。 但凡做个小头,也要先有脑子的,至少能安排身边人如何作战。 再大一点的头,就要想着如何在进攻中减少人员伤亡。 你想要做将军,考虑的就得更多,即便你有幕僚军师,但大事上也要心里有数。 这个宾客之用,应该是招待来往使节用的。 战争的最终目的是能坐下来谈判,解决问题,这部分开支就得有。” 想起在北地看到的王府,不由又道:“也是有炫耀和震慑作用。 就如你交友,大抵都是与你一般,要么有一定经济实力,要么有一定才华的。 总是要让对方不得小觑才好。” 方煜点着头道:“也是,若是对方来谈判,看着我们吃糠咽菜,衣着褴褛,那肯定谈判不成。” 林立也道:“所谓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里说战争花费银钱无数,粮食无数,所以才要……” 说着这些,林立忽的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 说的是为什么人人都高喊着热爱和平,地球每年却都有战争发生呢? 就是因为大国花费巨大研究制造了武器,就要销售出去换得金钱,所以,就要挑起某处战争,以消耗自身的军备。 他眯着眼睛,完全忘记了他刚刚说了一半的话。 他心里头忽然冒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从北地回来,潜意识里就考虑了边境的局势。 所以才想要弄出酒精,还想着连弩——张木匠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才要什么?”方煜等了半天,问道。 “方煜,你觉得我们和北匈奴还会打起来吗?”林立问道。 “会啊,肯定会!”方煜斩钉截铁道,“北匈奴觊觎我们大夏,若不是二皇子殿下镇守着北疆,也不能安宁这么长时间。 早晚,说不定多久,北匈奴肯定要挑事的。” 林立相信方煜的判断,不过他还是确定了一句:“全是你的想法?” 方煜挠挠头,不大好意思道:“我大哥也这么说的,我大哥还说,我若是错过了明年的武举选拔,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林立微微点头,既觉得时间紧迫,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个坏消息。 从方煜这边看,真打起来了,战场似乎也到不了这里。 输,貌似不大可能,毕竟大夏地域辽阔,且京城也偏北。 这也是让林立不解所在。 据林立了解,前世的历史,明朝朱棣称帝,才将京城移到了北平。 可他观察大夏,从农田里的产出种类上看,仿佛汉朝初期。 因为土豆、胡萝卜这些作物,都没有传到大夏。 还有个问题就是这里也是北方,四季分明,极为像前世的辽宁所在。 但,汉朝时代,辽宁归大汉了? 这个,林立也弄不懂了。 看来,开春之后有得忙了——战争既然迫在眉睫,留给大夏的和平不多了,曲辕犁一定会被推广的。 过完年,开春之前,还得多买点耕牛。 “又想什么了?”方煜奇怪道。 这一会功夫,林立出神两次了。 “哦,”林立定定神,“想着,若是打仗,粮草就要提早准备出来,还有武器,士兵的铠甲。” 方煜长叹一口气:“你和我大哥一样,提起打仗,操心的全是银子。 我大哥还说,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开战。 说打不打的,苦得都是老百姓。” 林立看着兵书的字,想的却是其它。 他想想道:“若是大夏战胜了,会如何?” 方煜笑道:“边境和平安宁几年或者十几年呗。” 林立挑眉:“这么简单?” 方煜理所当然道:“当然啊,难不曾还能要了北匈奴的地盘? 那边虽然幅员辽阔,可冬天冰天雪地的,一年倒有半年时间比我们这都冷。 那边的人全靠放牧为生,咱们汉人也不习惯放牧。” 林立没有言语,半晌道:“也不知道咱大夏的地盘有多大,幅员有多辽阔。” 方煜也道:“我在父亲的府衙里见过咱们永安城周边的舆图,北边也有部分。 全大夏的舆图,估计也只有京城才能见到。” 这倒是未必,但林立并没有反驳。 这时代舆图应该是机密的东西,草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的。 两人说着,林立乏意上来:“困了,不睡么?” 方煜还没有聊够,瞅着林立实在是乏了,才放过他。 第二日一早,林立照例早早起床,每日早晨的锻炼之后,陪着方煜吃了早饭,就去后院里取了提早准备的茶叶。 这茶叶还是董姑娘从京城里带回来的,预备过年宴请宾客用的。 这时候正好拿出来作为上门拜访的礼物。 这才和方煜一起出了门。 林立还以为要从侧门直接进入后院,方煜却领着他直接从正门进入。 绕过了正堂,从旁边进入中院,再从一个月亮门穿过,就见到方晓迎了出来。 第177章 真不是谦逊 方晓先是与林立互相见礼,亲手接过林立送的礼物,然后就瞪了方煜一眼: “躲过了初一,也能躲过十五?” 别看方煜是习武的,在他这个大哥面前服贴得很,规规矩矩地道了声“大哥”。 林立接过话笑着道:“昨日贪杯多喝了点,起了谈兴,回来马车上就又聊了兵书。 若不是昨天实在多喝了几杯,当能秉烛夜谈,现在还意犹未尽。” 方晓的神色缓和些,一边请林立入内,一边道: “我这弟弟与你认识了之后,性子收了不少,也能耐下性子读书了,家父闻之也很欣慰。” 因为是在家里,方晓的语气比上一次随意多了。 “我也愿意他与你多结交,总好过与他那些朋友整日里不是吃花酒,就是到处游手好闲。” 林立不免想起昨日的打猎,好奇心起问道:“打猎可算是游手好闲?” 三人已经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座,方晓笑道:“若是只猎杀几个山鸡野兔那便是了。” 方煜在一旁向林立解释道:“我大哥的意思是,我若是和你出去,便不算游手好闲了。” 方晓哼了声:“你还好意思说,你们一群习武的出去,只猎杀了两只傻狍子。 其中一只还有林秀才一半的功劳——林秀才自己就杀了一头成年黑熊。” 方煜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林立也笑了:“方兄,你若这么说,我可要惭愧了。” 方晓瞧着林立,忽然笑了下:“你也听了柳家茶馆的说书?” 林立脸都要热了,摇着头苦笑着道:“听柳公子说了,声情并茂,若非我亲身经历,我都要信了。” 林立这么一自嘲,方家两兄弟都笑起来。 方晓少不得再问了当时情景。 虽然不过是昨日之事,但林立前后讲了几遍,再听人越来越夸张地说了几遍,早就没有当初的心气。 恰逢下人送了茶过来,稍停顿了会,才简单道: “当时顺着足迹走了会,想着站下歇歇,就瞧到了黑熊,手里正好有弩,就射了两箭。 第二箭距离近了些,正命中额头,有大树在可以躲避,其实也不如何惊险。 传了几次之后,便传得惊险了,惭愧,惭愧。” 方晓摇着头,不赞成地道:“只看你嘴角被弓弦拉伤的伤口,就知道当日之事多么紧迫。 你头一次冬季进山打猎,不知道凶险,下一次身边要多带几个人。” 说着又瞪了方煜一眼:“这次林秀才无事,若是有事了,你此后半生可会心安?” 方煜听方晓这话是教训,忙站起来垂手听着,并不反驳。 林立从没见过大家族的规矩,一时有些不自然,忙也站起来道:“方兄教训得是,下次我一定多带几人。” 方晓见林立将自己和方煜放在一个位置了,哭笑不得,忙也站起来请林立坐下。 方煜也趁机坐下,向林立递个眼色,以口型说道:我大哥厉害。 方晓便也不追究前事,说起收到黑熊皮毛,家里人都很喜欢。 熊掌也炖着了,给母亲补身体用,熊肉昨日里就煮了一部分。 父亲还感叹着多少年了,终于得到小儿子的一份心意了。 又说起林立的鱼景坊,他们一家前几日也去了一次,那烤鱼做得是颇为新颖。 “不过,”方晓看着林立道,“你真不打算再考取功名了?” 林立知道自己的斤两,坦然道:“不瞒方兄,昨日与方煜看《孙子兵法》第二篇,其中竟然有诸多字不认得了。” 方晓知道林立大病一场失了些记忆,原本也只以为是身体疲乏,记忆消退,读书不易。 听到林立这番话,当时就怔住了。 林立解释道:“若是再要考取功名,少不得我得从《三字经》背起。 这一阵时间我也想了,男子汉舍身处事,也不一定非要有功名在身。 若是能以己之力,为家国做出贡献,便也不枉来这人世一场。 当然,字还是要认的,也是要会写的,书也会要读的。 不过功名上,总要学识积累起来,再走那条路了。” 这话在林立这里,考取功名就是遥遥无期了。 方晓闻言沉吟片刻道:“我本来还打算为你请个先生,专门与你补习之前遗忘所在。 这要是从《三字经》开始补习……” 方晓一时脑海里转过数个面孔,竟然不知道谁能任得了林立的先生。 既不是完全启蒙,又要从启蒙教起来,且林立虽然忘记了经文,却并非不懂道理。 心内只觉得惋惜,却又因为林立之前的话生出佩服,点点头道:“之前是我迂腐了。” 方煜却道:“我看林秀才这般也很好,人活一世,便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才不留遗憾。” 方晓却正色向方煜道:“你与林秀才相交,却不知道林秀才为人极是谦逊。 所作所为,处处以他人为先。家无余钱,就先请先生开化村民。 提议义务教育,捐献桌椅黑板,这些你也知道——你要多和林秀才学学。” 方煜只听到前边,就惊诧道:“家无余钱?” 方晓点头:“你还不知,当日林秀才买下客栈改为羊汤馆,还欠下一半房款。 是等去了京城的商队回来,才付了余下款项的。” 方煜看着林立,忍不住道:“哥,你当时还欠着账,就……” 这句“哥”脱口而出,方晓眉头抬了下,方煜却全没有觉察到。 林立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多少带着点私心的,自己知道哪里有方家这兄弟俩说的高尚。 忍不住脸就发热,咳了下道:“也没欠多少,不是还有商队么。” 方晓微微一笑道:“林秀才仁义。父亲与我提起之时,也是极为佩服的。” 林立脸皮在这方面就薄了,终于体会到脚趾抠地,恨不得抠出来三室两厅的感觉。 终于摆着手道:“二位,这话咱们先放下。” 方晓与人往来,互相赞美,一分的优点都要夸出来十分的。 既是给对方不断谦虚的机会,也让对方生出满足感而喜悦。 且做了好事,就要多多夸赞广为流传的。 不想林立连脸都羞红了,是真心不想再提起的样子。 方煜拊掌笑道:“哥,我就跟你说了,林秀才和你们那些读书人不一样的。 他做事就是做事,真不是图个名声的。”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78章 接纳 林立从不知道,他凭本心做的这些事情,在方家兄弟眼里,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一时,他竟然有些恍惚,难道他这一世真的觉悟这么高? 还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全都是利己主义者? 这个念头只一闪,就被林立否定了。 并非这个时代的人利己,而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善于发现别人的闪光点,并真诚地赞美、传播。 林立心下大为感动。 因为他曾经所处的时代,大多数人并不以此为优点。 他和他身边的人都经历过被打压、挖苦,被教训着要低调要谦虚。 甚至因为默默无闻做了好事,也要被人点着说做好事的目的是为了出风头。 林立站起来,郑重地向方晓和方煜施礼,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被认同和发现的感激。 方晓和方煜忙不迭地起立还礼,也是一脸疑惑。 方煜最是快人快语,忍不住道:“哥,你这是如何?” 这声“哥”又是称呼林立的,脱口而出之时带着的关心,林立和方晓全感觉到了。 方晓即便理解方煜对林立的崇拜,心里也忍不住生出浓浓的醋意。 这称呼与语气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如今有了另外一个人与他分享。 方晓再掩饰,神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林立对方煜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林立向方煜笑笑,看向方晓时,方晓的神情只剩下关切。 林立稍微缓和了下情绪,“些许小事,且做得并非尽善尽美。 这般赞美,实在让我受之有愧,也让我感受到二位的真诚……” 林立心中组织了若干感谢的话语,却说不出来了——他才知道,他在前世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也是活成了他并不喜欢的模样。 他重新笑了笑,真诚地道:“刚刚我很感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方煜长吁了口气道:“哥,你也太实在了。” 方晓白了方煜一眼:“你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哥,父亲知道吗?” 方煜这才发现自己口误,立刻嬉皮笑脸地道:“大哥,你不是总担心我那些狐朋狗友带坏我了么。 这回我认了林兄为哥,大哥你不会反对。” 方晓哼了声,转向林立时候也正色许多道:“我这弟弟闹腾得很,林兄可要多担待些。” 林立自然不会顺杆爬的,只也笑着道:“哪里需要我担待,羡慕都来不及。” 这么一番话说起来,彼此更亲近了许多。 方晓也收起平时与文人相处的那一套,与林立聊起永安城内的人与事情来。 “咱们永安城在县城中规模中等,周围依附于永安城的一共有九个县衙。 去岁的乡试,一共取了九十九名秀才,加上原有的秀才,一共有一千三百余人。 这些秀才中,最年长的有六十余岁,最小的一位和你同届,只有十四岁,堪称神童。 林立你不打算继续读书,以后在城内行走,总也会遇到读书人。 你这次猎杀黑熊名声几日之后就能传遍周边,下次的诗会,少不得也会收到请帖。” 林立正聚精会神听着,不妨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方晓停顿下道:“我想,与其等到他人邀请,不如我先办个诗会,先只邀请城内熟悉的文人介绍给你。 你以为如何?” 林立忙道:“怎么好烦劳方兄。” 方煜在一旁急着道:“不烦劳的,我大哥好久没有开诗会了,他只要提一句,全城的秀才就巴不得来呢。” 方晓也笑道:“虽说诗会,也不是一定要作诗的。前个大雪,本来是要应个景的。 只是听说过两日还会有一场大雪,又是临近过年,正好可以到城外的‘冬影别院’赏雪。” 说着看了方煜一眼,方煜忙解释道:“冬影别院是左迁家的,在半山坡上,赏雪是最好的。 我大哥只要开口,左家巴不得将别院借出来的。 前个左迁还问我什么时候大哥会组织个诗会,他也想跟着凑凑热闹呢。” 如此盛情,林立再不好推却,便笑着道:“多谢方兄提携。” 方晓便说起往期的诗会。 诗会的主题是作诗,但时下秀才们日常学习的六艺中,还包括骑马射箭。 山庄冬日马术难以施展,射箭与投壶之类的比较一直很受欢迎。 所以这等诗会上往往也会邀请一些擅长此类的人,并不拘泥于一定要是秀才。 大家兴致上来了,可写诗作画,也可射箭投壶,甚至以花令斗酒都可以。 尤其是晚宴,抚琴的,舞剑的,耍武术的,比拳脚的,更是热闹。 只一点,大家都点到为止,甚少会让彼此难堪,以合乐为主。 组织者大多还会请专业的歌舞者前来助兴,所以诗会上甚是热闹。 “所以,诗会的请帖很是抢手。除了诗会举办者邀请的嘉宾,每张请帖都是有价格的。 也就可以自由转让的。我大哥去年冬天举办的诗会请帖,最高被转卖到了二百两。” 方煜伸手比划个剪刀手势,“今天大家都等着我大哥的诗会呢。” 林立明白了,这诗会是收门票的,且一票难求。 方晓笑道:“大家抬爱,用了左家的山庄,享受了待遇,自然不能让主家亏了银子。” 林立点着头道:“这是自然,但也要有方兄的名气做后盾,诗会上的方方面面,也要方兄提前费心的。” 心中却明白,这就是地位与眼界的差距。 人生来并非什么都懂的,最早的教育并非耳提面命,而是耳濡目染的家教。 所以,才让眼前的方家兄弟两人有如此的气度,与做事的能力。 操持一个如此诗会,可不单单会写字、会作诗作画就可以的。 从诗会开始前的筹备——天气的掌控、邀请人员的拟定、宴会的规格甚至每一道菜的名称、茶点的准备、诗会的内容。 到诗会开始那天的接待,作为诗会的主人,既要在诗会上出席,又要保证一切按部就班不出差错。 既要有对财力的安排能力,又要懂得统筹规划。 至于知人善用,只是最基本要求了。 林立心中暗叹,所以越是大家出身,日后在官场上越是游刃有余。 便是因为早已经锻炼出来了——这还是林立能看到想到的。 在他看不到想不到的所在,还会有更多。 第179章 不同 方家兄弟对林立的提携,林立心中领了情,也明白这提携是因为方煜。 方煜本性纯良,只是性子使然,耐不住读书。 又因为性格豪爽,结交的朋友甚多,其中不乏有酒肉之徒。 从与林立认识,才几日的时间,便知道读书了。 虽说是兵书,但却是对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东西。 且林立的为人,这些时日做的事情,也被方家大大小小打探得清楚。 换做个人,被人调查,怕是会生出微词,林立却不然。 便是前世,不论是升学还是工作,家庭背景是必须被调查的。 若是在政府里工作,调查得更详细,据说每年的收入存款都要上报。 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秀才,忽然经商,发了不大不小的财。 还结交了县令的儿子,换做他是县令,也要调查的。 林立没有多坐,也没有越俎代庖地替方煜求情,只是答应了方煜明早跑步的要求。 照例是从正门被送出来,离开县衙几步再回头,忽然才发觉县衙的大门甚是威风。 自己竟然也有出入古代县衙的时候。 林立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心情里,新奇多一些,还是得意多一些。 方煜送林立离开,就一蹦三跳地跑回去。 “大哥,我昨晚上看了《孙子兵法》的第二章了。” 方晓眉头一挑:“那好,跟我去书房。” 方晓的书房可真是书房,靠墙书架上,满满的全是书。 方晓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转身坐下,并未翻开书,先道:“背。” 方煜立刻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 洋洋洒洒,竟然一口气就将第二篇《作战篇》背诵下来,一字不差。 “大哥,我之前自己看了两遍,可根本就看不下去。 昨个和林兄在他那个书房里,不知怎么的,只读了一遍,就好像都背下来了。” 方煜自己也觉得奇怪。 方晓问道:“林立给你讲了?” “没啊,就和我说说粮草银钱准备做何用。大哥,你以前也和我讲过书,奇怪了,林兄说的我怎么就能听进去?” 方煜怕是怕方晓,在方晓不板着脸的时候,也愿意与自己的大哥亲近。 方晓也奇怪这点,就问道:“林立是如何与你讲的?” 方煜就拖着把椅子在方晓身边,接过他手里的书打开,“就这样,我们自己都默读了一遍。 我先说起驰车革车的不同,林兄就说没有见过战车,我就解释了几句。 再往下我就抱怨了几句还要管理钱粮,林兄就说‘你以为将军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考虑了吗?’” 就将林立说的小兵、小头和将军身负不同责任的话学了一遍。 “然后就说起谈判啊,对,又问我我们和北匈奴会不会开战。 然后再往下看,我就觉得以前不喜欢看的,好像也有点意思,看了,也能懂点。 大概懂得不多,就是表面的意思,可又觉得再读读,可能就能了解还有什么深意。 可惜林兄后来困了。” 方煜的言词里分明就是意犹未尽,似乎还在回味。 方晓这下更吃味了:“林立字都认不全,他说的就比我给你讲得更有道理?比先生讲得更引人入胜?” 方煜眼巴巴地看着方晓道:“大哥,我和你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 方晓早就被气到了,此时倒是不先急着发火,只点点头:“你说。” 方煜诚恳地道:“大哥,那我就和你说实话了。 我知道你给我讲的都是对的,先生讲的也是对的,父亲教训我的时候也是对的。 可我就是听不进去。 林兄也没教给我什么,也不是与我讲课,就是和平时说话一样与我讨论几句。 他的见解也并不如何高明,与大哥、父亲完全不可比。 但听着就很舒服。 林兄也不要求我听他的,就是,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好像大哥你喝到了喜欢喝的茶那种感觉。” 方晓被气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喝茶是什么感觉?” “就是舒心,全身心的舒服,还想着细细地品品。昨晚上林兄都睡着了,我还想着兵书呢。 若不是不好打扰林兄睡眠,我都要起来看看第三篇了。 大哥你喝到好茶,不也是一品、二品、三品的,就是一个感觉。” 方晓怔住了,好像才认识方煜般的,将他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 也将方煜的话回忆了一遍。 方晓聪慧,哪里不知道方煜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也立时就明白了方煜为何喜欢与林立相处。 林立本身是秀才,虽然因病忘记了很多东西,但骨子里的教养还在,受到的教育底子也在。 且林立为人没有架子,对方煜既没有讨好,也没有责任,只平常心看待。 也从来不去掩饰他自己在知识上的短板,便也没有文人身上的傲气。 方煜与林立在一起读书,便随意,适意,没有压力,甚至因为兴趣相投,更有了动力。 他怔然了一会才道:“是我的错,我以前对你太严厉了。” 方煜冷不丁听到他眼里无所不能的大哥道歉,吓了一跳。 “大哥?” 方晓感叹了一句便回过神来,看着方煜被唬了一跳的模样,脸色一板道: “方煜,你能读得下去书是好事,但若是再如以前一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少不得我只好请父亲要你禁足了。 我方家的人日后从武,宁肯做个小兵,也不能做没有脑子,不能对兵士安危负责的将军。 前日你组织了一场冬猎,让林立身居险境就是前车之鉴。 林立既然为你求了情,这顿板子暂且记下。 打猎犹如战场,你也要记得这顿教训,好好想想若是再有打猎,该如何提早规划布置。” 方煜一个劲地点头,只心下奇怪,林立何时替他求的情? 他怎么没听到呢? 方晓瞧着方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点着他的头道: “不是约了你明早跑步?就你这脑袋……亏你还背了两本兵书。” 方煜恍然。 “赶紧滚蛋,瞧着你我就生气。”方晓一把将书从方煜手中抽回,丢回到桌面。 眼看着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转头崇拜上了别人,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心里才明白。 瞧着方煜规规矩矩地出了门,立刻就一蹦三尺高的样子,心中生出酸楚。 诗会的时候可要好好试探试探林立。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可别被人居心叵测地引诱了。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80章 和我说说 林立几步路就回了家。 家里今天有喜事,大门口看不到,进门之后的一间厢房门口,已经贴了大红的对子和囍字。 今天是张涛和紫苏成亲的日子,厢房内已经都布置妥当了。 大夏成亲是在下午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间。 接亲之后,完成成亲的环节,冬日里正好黄昏,吃过喜宴,就可入洞房。 上午一般家庭是要送嫁妆,布置新房。 如今都在一个院里办喜事,嫁妆一早就准备了,新房也布置好了。 前院里小伙子们都热闹地打趣着张涛。 张涛这几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谁说什么都笑呵呵的。 林立站脚,也和大家一起打趣了几句,才往后院走去。 后院也带着喜气,董姑娘正从正房里出来,见到林立,先福身施礼。 笑着道:“少爷回来了。” 林立摆摆手:“不是和你说过了,不用多礼。夫人呢?” 董姑娘抿着嘴道:“夫人正在和紫苏说话。” 林立瞧这厢房问道:“喜宴都准备妥当了?” 董姑娘道:“喜宴一共是四桌,按照规矩,少爷和夫人一桌,前院的镖师们两桌,咱们后院的丫头们一桌。 菜品和酒水都和夫人说过,厨房昨天就采买妥当,一早就开始准备着了。” 林立不管这些,但听着他和秀娘自己一桌,不免奇怪。 他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道:“我和夫人两人一桌未免浪费了。” 董姑娘已经提前上前替林立掀起门帘。 林立脚步微微一顿,便进了门,感觉微妙。 向来女士优先,现在却是主人优先。 也不是不适应,但貌似以前好像没这种待遇。 董姑娘跟着进来,在林立身后半步道:“少爷和少奶奶是主子,能参加下人的喜宴,就是恩赐。 下人们哪里能和主人在一桌,不分尊卑。” 林立在堂屋站下,董姑娘伸手接过林立身上的大氅,接着道: “前个与江总管重新拟定了镖局的规矩,江总管说,以后还会有增补。 家规也拟定出来了,正要请少爷过目。” 林立都忘了家规一说了,伸手接过一沓纸,见上面的字迹娟秀,小楷工工整整,赞道: “董姑娘字如其人,都一样漂亮。我先看看。” 便推开了卧房的门,又站下道:“夫人说完了话,告诉她过来下。” 董姑娘应了声,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脸上微微涨起的红润,慢慢消退。 她心下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原地站了一会,才无声地退了出去。 林立在桌边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还温热着,可见沏茶之人心细。 品了一口,还是拼不出滋味。 便先看了镖局的章程,内容涉及到住宿饮食行走种种规矩,都是他之前不曾了解的。 就住店上,就有不住新开店铺、易主店铺、娼妇店铺这三个戒条。 还有武器不能离身,镖物不能离开视线等规矩。 更要求走镖的人要会搭灶做饭、缝补衣物、修补鞋子。 这几个规矩林立稍微一想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想起自己以前定的就那么一条的规矩,才恍然潦草了。 下一页就是家规了,林林总总写了四五张纸,足足有几十条。 从早起到行走、饮食、坐姿等等一直到晚上的入眠,都有规矩。 还针对男女性别的不同,也分别制定了规矩,林立一遍都没有读完,就要晕头了。 房门一响,秀娘带着些微的冷风进来。 林立放下家规抬头道:“回来了?” 秀娘脸上带着红晕道:“嗯,紫苏也没有娘家妈,我就和紫苏说说嫁人的规矩。” 林立现在满脑子都是这种那种的规矩,听说嫁人还有规矩,好奇起来。 给秀娘倒了茶——茶还温着——道:“你喝杯茶润润喉咙,都说啥了?” 秀娘接过茶一口气就喝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半下,才坐在道: “这女孩子嫁人之前,娘家妈都要教女儿如何侍奉夫君的。” 说着脸色就微微红润起来,眼睛也水润着。 林立心中一动,明白过来,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你怎么说的?” 秀娘抿着嘴唇,似乎想起来什么,面颊又微微红润:“就是教她新婚之夜要如何……” 想起了自己圆房那日,秀娘眼波流转,轻轻啐了声:“你明明知道的,就是欺负我。” 林立心中一荡,早把董姑娘写的家规丢在脑后了。 站起来走到秀娘身边,伸手掐住秀娘腰身,轻轻一抬。 他转身坐在秀娘之前坐过的椅子上,抱着秀娘面对面地坐在他腿上。 低声地哄着:“和我说说,也教教我。” 秀娘被林立这么掐着腰抱起来,腰身早就软了,身上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双手扶着林立的肩膀,被林立这么低声地哄着,想着之前教紫苏的那些,和自己与林立做过的那些,耳根到脖颈都红起来。 “嗯?”林立额头顶着秀娘的额头,慢慢地磨了下,放软了声音,“娘子。” 秀娘哪里经过这个,被林立这么软声地哄着,脑袋轰的一下,只觉得不仅脸上发烫,全身都发烫。 “是说要这样吗?”林立轻轻亲了下秀娘的唇,很轻很轻的,只触碰了下。 “还是说要这样的?”林立稍微加深了下这个亲吻。 “还是……” 还没等林立再说完,外边的房门忽然响了下,秀娘受到了惊吓般地一下子就要从林立的腿上跳起来。 林立一把按住,扶着秀娘站起来,将她放到椅子上。 眼神一瞟,就看到桌面的那叠家规,好巧不巧的,正看到“行动举止端庄”这几个字。 再看着秀娘满面含春,眼波好像能滴出水来。 再听听外边又安静下来,只有前院隐隐传来欢笑的声音。 林立转身将房门从内里锁上,转身时候又带上笑容,搂着秀娘低声道: “都是为夫不好,忘记锁上房门了。” 这么耽搁了下,秀娘也缓过来,推着林立抗拒着道:“青天白日的,一会院子里还有事呢,不许和我胡闹。” 林立也是因为秀娘的几句话一时兴起,此时倒是比周涛还盼着天黑的到来了。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181章 先生与学生 下人成亲,作为你主人家,既是双方的婆家,又是娘家,虽没有什么大事,但也要不是露个面。 林立也没有真敢和秀娘做什么,便问起昨日提炼的酒精。 秀娘拿着书房的钥匙开了门,一进去,就闻到淡淡的酒的味道。 “我昨天按照二郎你说的,一共提炼了三次,最后一次的好辣,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 提炼出来的酒精被撞在一个不大的罐子里,上边塞着个包着白布条的软木盖子。 林立用力拧开盖子,立刻,一股浓浓的酒气就飘出来。 凑近鼻端,味道更浓烈了。 倒了一点在茶碗里,明显的是完全透明的状态。 林立点点头,忍不住抱着秀娘使劲亲了一下:“娘子辛苦了。” 秀娘轻轻捶了下林立的胸膛,“快点火试试,昨个我就想了。” 林立将火折子凑近酒精,呼的一声,酒精就在茶碗中燃烧起来。 林立轻轻地搂着秀娘的肩膀,秀娘的头靠着林立的头,两人静静地站着,看着茶碗上燃烧的蓝色的火苗。 “二郎,那些秸秆以后也能提炼出酒精?” 林立轻轻地道:“能的,等到充分发酵之后,加上酒曲,酿出酒来,再这么提炼就可以了。” 火苗燃烧着,小书房内的温度很快就提升上来,秀娘目不转睛地看着火苗,眼看着碗里的酒精渐渐燃烧殆尽,火苗也悄然熄灭。 好一阵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依偎着。 “昨天我将三次提炼出来的酒精都称重了。”秀娘先打破了平静,从林立的怀里站起来。 “我假设了之前米酒的浓度,然后按照二郎教我的计算了,你看。” 秀娘拉着林立的手指着黑板,“快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算错。” 黑板上原本的图案都擦掉了,只留下熟悉的浓度演算方法。 林立满心的旖旎被一次次地打断,此刻更是好像老师检查学生的作业一般。 咦,老师学生,这个梗还不错。 林立打量下黑板的计算,又看看秀娘满脸的期待,终于再次压下了心中不合时宜的念头。 计算上没有错,前提是原本米酒的酒精度数估算准确。 林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夸赞道:“我的秀娘越来越厉害了。” 有心教秀娘解方程,可以让浓度的计算更为简单,但是……林立轻笑了声。 “笑什么?”秀娘转头,不解地问道。 秀娘的眼神这一刻清澈无比,单纯地仿佛就是个学生,林立心里的坏念头又升起来了。 他低声问道:“今天你还有什么事?” 林立是知道的,这个小书房里,没有他的吩咐,是无人敢随意闯进来的。 便是没有重要事情,也没有人敢敲门打扰的。 秀娘想了想道:“还有半个时辰要午饭,今个我吩咐了,午饭就简单点。 大家留着肚子晚上好吃好喝的。午饭之后还有一个时辰的休息。 云兰给紫苏上妆,成亲时候拜高堂是拜我们两个主家,然后就是喜宴了。” 林立听着午餐前半个时辰里都没有人打扰,心中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了。 书房里本来有些寒意,却也因为之前的火苗暖和了许多,地上还有炭盆。 林立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炭盆燃起来,又拿着抹布将黑板上的字迹擦掉了一半——留着半面黑板正有气氛。 接着转身看一眼书房的房门,习惯使然,进来之后书房的门随手就锁上了。 这才拿着手巾将手仔细擦干净了道:“秀娘,我教你个新的算式,解方程。” 他牵着秀娘的手到黑板前,先写了一个最简单的加法方程,慢慢地讲着。 却一边讲着,一边将手搭在秀娘的肩膀。 秀娘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很快就感觉到林立手的不老实。 然而林立的声音却不紧不慢,没有半点异样。 秀娘拿不准林立的意思,想要注意听着林立对方程的讲解,却又禁不住林立的撩拨,手足无措。 待到林立将粉笔塞在她手上,让她在黑板上解题的时候,秀娘才明白林立的意思。 粉笔在黑板上突然划出刺耳的声音,数字的最后收笔一下子也划出去好远。 林立“嗯?”了一声,声音里莫名地带上了教书先生的威严。 “如此不认真听课,是想要挨罚吗?” 林立从不曾与秀娘这般语气说话,偏偏声音威严,其他的却一点也不威严。 秀娘懵懂地偏过头,就看到林立眼神里的促狭,唇角的笑意,忽然就想起他们成亲的那一夜。 忍不住颤声问道:“罚什么?” 林立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凑到秀娘的耳边低声说道:“就罚……” 声音更低下去,最后是忍不住的轻轻一笑。 炭火燃烧起来,小书房内的温度升了起来,秀娘的手还抓着粉笔,黑板上的方程被胡乱地解答着。 直到外边传来是否传饭的问话声,那几个方程也没有被解答正确。 林立胡闹了一会,只觉得时间过去的太快了。 再看看黑板上乱七八糟的解答,忍不住就想要笑。 被羞红脸的秀娘好好地捶了几下,这才都整理好了衣服,将炭火灭了。 在前厅里吃了饭,回了卧房,不免又看到了那好几页的规矩。 平心而论,那些规矩没有啥错的,都是正经人家该遵守的。 即便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也没有太封建的地方。 但是么,这个家里现在就林立和秀娘两个主人,这些规矩套在他们两人身上,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就比如说早起这事。 大户人家每日里几时起床都是有规矩的。 作为媳妇的人,按照规矩要比夫君早起两刻钟,以用来梳洗打扮整理仪容,务必要让夫君一起床,就见到夫人最端庄的面容。 然后还要去到婆婆面前请安。 但是,林立从没要求过秀娘比他早起,他也不认为看到秀娘头没梳脸没洗有什么不对。 他心里更是心疼秀娘小小年纪就嫁为人妇,恨不得秀娘多睡一会养身体。 再说了,起那么早做什么?他又不需要秀娘做饭,又没有婆婆在眼前立规矩。 就是有,林立也没有那个立规矩的想法。 他不需要,秀娘也不需要。 第182章 成亲 董依云拟定的家规,林立又认真地看了一遍。 真认真看,这家规里隐藏的东西也就渐渐看出来了。 这怕是董姑娘以前那个家的家规删减版。 据林立所知,大家族的家规,首先就要有个宗旨。 比如说百善孝为先的孝,忠于国家乃国士之道的忠,诚实守信的诚等等。 但董姑娘拟定的家规里,并无这个宗旨。 要么因为董依云身为女子,董家家规上并不对女子做这个要求。 要么就是董依云以为,林立初成家立业,还未确定自己未来的目标。 也有可能,就是以为林家暂时并不需要这个。 林立宁愿以为是前者,但他并不愚昧,也不是一贯以好心看待他人,因此没有急于断定,而是将这点暂且记下。 再看针对林家主人的规矩,倒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 以林立的眼界看,规矩稍微多了些,除了规定的早起时间,也不算苛刻。 要是真想挑毛病,以现代人的思维上看,自然处处是毛病了。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话也不假,就是前世的学校、企业,不也都有各自的规矩。 再看关于下人的规矩,更是繁多,甚至还分门别类,将下人从丫鬟到小厮到奴仆分为几类。 能进入卧房伺候的叫做一等丫鬟,要掌管女主人的服装、首饰、银钱、室内物品的摆放。 二等丫鬟负责主人院子里的其它活计,还有三等丫鬟、仆妇等等。 更还有对丫鬟们日常的约束,比如不得将院子里的事情说于外人。 林立看着这哪里是规矩,分明就是前世看不懂的宫斗宅斗剧的解说。 要是早看到这些规矩,也不至于当时对那些电视剧一头雾水的。 林立将这一叠纸丢在桌面上,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 云兰正在给紫苏上妆,秀娘里里外外的,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前院里更是热闹,张涛换上了大红的喜服,蒙着伤眼的也换了红布,整个人有着手足无措的喜气。 前院里还停着一台大红的喜轿——虽说就是前院后院这么点的距离,但是花轿还是必须有的。 喜娘正在与张涛说着什么,见到林立出来,喜娘就迎上去,眉开眼笑地说着喜庆话,仿佛成亲的是林立本人。 林立笑着摸出一把铜钱赏了,又得到一串奉承话。 这才到张涛面前,“张哥,恭喜你了。” 张涛忙不迭地给林立施礼:“少爷,张涛的命,以后都是少爷的。” “大喜的日子,什么命不命的,你们大家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 林立双手扶起张涛,向大家道:“张哥给我们开个好头,大家都要努力,争取早日成亲。” “嗷——”小伙子们起哄地叫起来。 “吉时到了!吉时到了!新郎该迎亲去了!”喜娘喊着,院子里大红的鞭炮也准备出来。 唢呐吹起来,喜庆的氛围立刻就被渲染到了高潮。 不算自己的亲事,林立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成亲。 虽说是删减版的,但也很新奇,尤其他和秀娘还坐在主位上,接受一对新人的扣头。 一拜天地,二拜的不是新郎父母,而是他和秀娘这对主人家。 林立也才知道,拜堂也不是一成都不变的。 小伙子们跟着去闹洞房,宴席也摆了出来。 林立和秀娘是在日常吃饭的餐厅内,桌面的菜精致,每盘的量并不多。 外边镖局小伙子们摆了两桌,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 后院里包括小红和周婶子、所有女人们一桌。 若是平日里,林立更想和小伙子们一起热闹,但是今天,他更和秀娘安安静静地……喝点。 白日里书房先生与学生的戏码,只是半真半假地玩闹了一会。 一点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做。 院子里正有亲事,林立就等着晚上呢。 他亲自给秀娘倒了杯酒,端起来道:“娘子,这几个月辛苦了。” 林立突然称呼秀娘娘子,秀娘的脸红起来,端着酒杯张张口,那句“郎君”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林立笑呵呵地与秀娘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林立喝过了几次酒,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对秀娘的酒量也了解一二。 喝酒么,就要的是一个微醺的状态,林立打定了主意,便稍微劝起酒来。 不多时张涛在江飞的陪伴下端着酒杯前来敬酒,林立打趣了几句,将喜庆的气氛再一次烘托了。 送了张涛出去,又跟着在外边热闹了一会,林立和江飞点点头,一起回来自己的主桌那边。 江飞坐在下首,给自己添了碗筷,三人举杯喝了一杯之后,林立就道: “上午董姑娘将镖局新定的几个规矩给我看了,江哥,这些规矩从何而来?” 江飞道:“有些是我之前听走镖的人说过,有些是和大家这些时日研究的,还有的是这两次走商想到的。 前次和少爷一起去北地,沿途上跟着商队,出入都是大客栈。 商队人也多,大多是有经验的商人和壮年,安全上几乎不用怎么考虑。 后来去了京城,这一路上都是大路,咱们镖局的小伙子们也都精神,沿路也没有意外。 但我想咱们镖局不会就只走京城和北地,所以,就总结了这么几条。” 林立点头:“这几条我看着都有道理,很不错,就是感觉里好像还不足。” 江飞笑着道:“是不足。少爷,咱们镖局的立局之本是什么,重要有个宗旨。” 林立道:“我想了,就不知道是‘义’好还是‘信’好。” 江飞想想道:“我觉得‘安’更好,镖局走镖的目的,就是保客户平安。” 林立也再想想,点头道:“对,不过,不仅是保客户平安,我们镖局的人自己也要平安的。” 江飞笑道:“说起来咱们镖局也成立一个多月了,可除了我们自己的货,都还没有开张过。” 林立道:“这个不急,我们人手也不足,我宁愿徐徐图之。 再说也要过年了,等过了年,我还想和你再去趟北地。 还有海边,天暖和了,海鲜就不好往回运了,耗油这块,我打算在海边就地生产。 少不得海边也要开个铺子了。” \u0003\u0003\u0003 第183章 续上了 说起过完年再去北地,江飞看向林立。 林立拿起酒壶,给江飞和秀娘都倒了一杯,也给自己的杯子满上。 “江哥,明天你去趟村里,看看张木匠那边连弩制作得如何了。 还有京城这块,有时间你和董姑娘商议下,除了白糖,还有什么能在京城站住脚。” 提到董姑娘,江飞神色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林立知道江飞在迟疑什么,但只装作并不知道。 江飞和董依云都是林立的左膀右臂。 江飞不用说了,有董依云管理两座酒楼和宅子,林立和秀娘都轻松不少。 只是董依云年岁也不小了,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了,嫁人这事上,让林立很是头疼。 不管,有种将董姑娘耽误在手里的感觉。 管,林立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被董依云看上的。 酒席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外边小伙子们都喝了不少酒,但很快就都安静下来。 林立喝得不多,正是他最喜欢的状态。 回到后院的路上,还规规矩矩的,一进入卧房,反手关上房门,林立便忍耐不住,也不想忍耐了。 他从后边轻轻搂住秀娘,在秀娘的耳垂上轻轻亲下,这才注意到秀娘带着的还是他送过的不起眼的珍珠耳钉。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上后送给秀娘的第一件礼物,貌似也是唯一的一件首饰。 不过,他还能送秀娘很多礼物,不仅是首饰,还有别样的。 比如……他放开秀娘的耳垂,抓着秀娘的手臂,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秀娘的身体被她和他的手臂与身体困在中间,还未点着烛火的卧房里,无端就生出了暧昧。 林立的唇轻触到秀娘的额头,他顺便亲了下,带着笑意低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什么——”秀娘疑惑了下,忽的就明白林立的意思,白日里书房的那些一下子涌入心头,醉意上涌,身子立刻轻轻地抖了下。 “什么?”林立的声音里带上点不正经的腔调,“娘子是忘记了?是要让为夫我好好的教你吗?” 幸亏是没有点烛火,幸亏黑着,林立感觉到自己的面颊也在发热。 可唇触碰的额头也在发热。 秀娘急促的呼吸打在脖颈,林立不由得咽下一口津液。 “是这样吗?”林立轻轻地抚上秀娘的脖颈,触碰到最上边的一个扣子。 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单手林立还是对付不了这时代的盘扣。 林立改为抓着秀娘的手指,一起摸着那个盘扣:“还是这样?” 秀娘很快就被林立带着进入到状态中,她微微扭动着身体,脱离了林立的桎梏。 双手攀上林立的脖颈,将头也一并藏到林立的怀里:“是这样。” 林立的脖颈一热,接着一凉,秀娘的手指已经灵巧地解开他最上边的扣子。 林立的心一荡,抱着秀娘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双手举着秀娘的腰,让他对坐在自己腿上。 正是上午在卧房里被打断时候的那样。 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林立低低地道:“接下来呢?” 秀娘和林立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好多遍了,但这一次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有种羞怯却又急迫的感觉。 “不听话吗?还想我像书房里那样惩罚你吗?” 秀娘的身体抖了下,双手动了下。 林立并不满意,咬着秀娘的耳垂,轻轻地磨着牙齿:“说出来,不然可要挨罚了。” 卧室门外,董依云端着一盆热水安静地站着。 一门之隔内,不时传来几声听不清的低语,然后就是些能让人联想到什么的声音。 这种声音她是听惯的了——在北地,亲眼见都见到过。 就是之前,也在门口听到过。 以前,她也曾想过,若是父亲没有获罪,她嫁人之后,绝对不会这般没羞没臊的。 可现在她忽然羡慕起秀娘来。 她安静地端着热水,无声地等待着。 她是下人,刚刚给主人送了规矩,就要守下人的规矩。 下人不就是该这么安静地等在门外伺候的么。 林立可没有想到,他和秀娘玩了个小情趣,就被人在门外从头到脚地听了一遍。 更没有完事以后喊热水的自觉。 他知道堂屋后边灶上温着热水,随时都有,所以当他下地拉开卧室房门的时候,被站立在门外的董依云吓了一跳。 “董姑娘,你……”林立看着捧着热水站在门外的董依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正在做什么。 林立的脸热起来。 当着个大姑娘的面,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装作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忙拢了衣袍道:“怎么你在这里,热水给我,你回去休息。” 董依云上前将水盆递给林立,屈膝行个礼道:“是我应该做的。” 林立忙道:“快休息去——以后也不用你来守夜。” 转身进了屋子关上房门,在黑暗里摇摇头。 董姑娘这是当她自己是一等丫鬟了? 点燃了蜡烛,秀娘也起身,两人用热水草草擦拭了下身子,林立也没有将水盆端出去,就放在墙边。 重新熄灭了蜡烛,放下床帐,秀娘小声问道:“董姑娘在外边?” “是的。”林立本来也没困,又被董依云惊了下,精神起来,搂着秀娘道,“站在外边吓了我一跳。” 秀娘往林立怀里钻钻,搂着林立的腰小声道:“还没和你说呢,董姑娘说了,明天她就从正房里搬出去。 紫苏成亲了,芍药搬到云兰屋子里,她正好就搬到芍药和紫苏那间。 隔壁的正房就留给爹娘住。” 林立道:“这样也好,正好快过年了,我还想着和你去我爹娘那边,问什么时候过来住着过年。” 其实他心里有些怕了董依云,要是每次他和秀娘亲热完,推开门就看到董姑娘站着,他非得要萎了不可。 “明天就去,然后就要准备盘账了。过年之前各处账都要盘完,二郎,咱们厂子,从哪天歇工?”秀娘的声音低下来。 林立将被子往上扯扯:“多开工几天,就到小年,然后初六开工。工钱都按照足月发,再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做奖金。” “好的。”秀娘的声音更低了,“我也要工钱……” 第184章 并非异想天开 林立忍不住好笑。 都多久了,秀娘才想起来也要工钱。 是该有工钱的。 铺子、厂子里上交的是利润,当然,利润是自己的,都交给秀娘,就是秀娘的。 但那不是秀娘的工钱,不属于她自己赚的。 他应该早想到这些的。 秀娘收购秸秆、大豆,还要管理账目,正正经经的采购兼财务,是得有工钱的。 前前后后也四个月了,该结算工钱了。 他将秀娘往怀里搂搂,小心地将两人的头发都摊在枕头上,又偷亲了口。 秀娘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香,让他忍不住回忆起刚刚的销魂。 借着点酒意,能说的不能说的,秀娘都含羞带怯地说了。 就比平日里更让人忍不住要使坏。 这么想着身子就又兴奋起来,他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想法,强迫自己将思绪从秀娘身上移开。 便又想到了董依云。 愁。 董依云是个助力,至少在眼下他是不舍得放手的。 董依云如果用好了,不但是个管家,还能是财务总监,甚至还能做个总经理。 若是董依云有那个意思,他是打算让董依云去开拓京城的市场的。 但现在,董依云将她自己摆在奴婢的位置上,又是什么意思? 几天前,她还在自己和江飞面前展示了曾经大家族子弟高傲的一面。 一个家规,让她想起现在的身份了? 不由又想起了那几张所谓的家规。 家里本来就他和秀娘,刚买下这个宅子还觉得三进的院子太大了。 可就这么几天时间,院子里怎么忽然多出这么多人了? 原本只有紫苏、芍药和董姑娘,后来多个云兰,也就多一个人。 张叔一家人都在前院里,现在紫苏也成亲了,后院里却又多了四个丫鬟,前边多了两个小厮。 两个主人,确定要配上一个管家,一个裁缝,六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门房家厨房张婶子一家四口? 张叔一家人不能少,门房、厨娘必须有的,其他…… 他都不知道紫苏芍药她们一天都要做什么,至于四个小厮,貌似也没什么正事。 林立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生活竟然这么奢侈了。 睡得晚了,第二天醒来的也晚了点,等到林立起床去了前院时候,大家伙正围着周涛说着什么。 这中间竟然还有方煜。 周涛憨憨地笑着,不时瞟一眼关着严严实实的新房。 见到林立过来,大家伙忙着招呼行礼,林立笑着打趣道: “周哥,不是给你放了三天的婚假么,都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早起的打拳还是必须的,大家哄笑了一阵,就列队站桩。 方煜很自然地融入到其中,林立也跟着站了一会。 从镖局正式招人之后,每日里的训练也逐渐走向了正规。 每日卯时起床,一刻钟用于梳洗,接着就是跑步,来回十里地。 然后稍稍休息半刻钟左右,开始站桩,一直到卯时结束。 休息一刻钟之后是早餐,然后就是打拳、射箭,还要轮值到厨房灶上帮忙。 下午是兵器训练,刀、枪为主,晚餐之后才是休息时间。 但也不算完全休息,镖师们需要自己清洗缝补衣服和鞋。 因为这些是野外生存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江飞还会领着大家到山林里呆上几天。 除了必要的武器和火折子,什么都不许带。 林立也很向往,和江飞说也想要跟着一起锻炼,被江飞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理由就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林立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昨个夜里想得很多,吃早餐的时候,林立特意问了秀娘家里的人每日里都做什么。 “她们四个啊,白日院子里有点零活顺手就做了,其它时间都在认字。 有空的时候跟云兰学做针线,一天天的可忙着呢。 董姑娘说,再品她们一段时间,看看她们都擅长什么。 能跟着管家管账是最好的,最不济也要能担得起内院的伺候。” 秀娘道,“董姑娘说了,二郎的家业再大,就会结交很多人的。 内院夫人们少不得也要互相走动,身边就得有得力的丫头。 董姑娘还说,当初董家采买的丫头,都要给有经验的嬷嬷带着。 有不少是从三等丫鬟一点点做上去的。 不过最好都是家生子,从小就放在身边教着,人也忠心。” 林立听着秀娘三句话就一个董姑娘,可见董姑娘对秀娘的影响。 听着这些话是没有错处,但林立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了,二郎,董姑娘说,跟着你的小厮成日里就在前院厮混也不太好,说也要安排着他们一起认字。 咱家算起来也有六个丫头,一个媳妇,四个小厮,干脆也请个先生。 也不需要读圣贤书,但必要的读写和算术也要会的。” 这话没错,但又要多一笔开销,且读书识字,也要有读书识字的地方。 林立忽然觉得他这个宅子不够大了。 “二进里的餐厅白日里就给他们读书认字用。我要村子里送几套桌椅过来。” 林立一口答应,又道,“今个白天你要是不忙,咱俩出去转转。” 秀娘立刻兴奋起来:“不忙的,账目现在两天一拢,有董姑娘帮着看,一会功夫就看完了。 我正想着给爹娘买两套成衣过年穿的。” 林立脸一热,他差点忘记了说好的要去爹娘那边看看的。 两人吃了早饭,林立还是先个方煜看了半个时辰的兵书。 托方煜在的福,林立又多认识了些字,也顺带着将《孙子兵法》的第三篇背了下来。 与方煜探讨兵法上的内容时,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感觉。 两人的谈兴越发高涨,时间到了,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秀娘,我若是不从商,从军也会不错。做不了将军领兵打仗,还能做个军师出谋划策。” 林立出了大门,还兴奋着。 古代冷兵器战争他不懂,不过若是能将火药发展起来,用热武器对抗冷兵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85章 被仿了 在秀娘眼里,林立是无所不能的。 但再无所不能,她也舍不得林立从军的。 看着林立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暗暗担忧。 “担心了?”林立笑起来,“从军哪里那么容易,你还不了解你夫君我?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子骨还不好,我惜命着呢,从军就是说说而已。” 林立又安慰着秀娘,心里将剩下的话补全了:除非研究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他们直接去的马市,在成衣铺子里给爹娘从里到外每人买了两身成衣。 林立又拉着秀娘去了书肆,挑了几本游记类的书,又买了两本才子佳人的给秀娘消磨时间用。 先让跟着的小厮将书籍送回宅子里,自己和秀娘就坐了马车去了县城。 马车到县城不过两刻钟多的时间,进入县城之后,打发马车先去了宅子,林立和秀娘直接去了王氏的早点摊位。 有一个月没有来了,还没到王氏的早点摊子,就看到路边多了一个刘记早点,外边贴着豆腐脑、包子、馄饨等字样。 再往前走不远,竟然还有一家,却是李记。 林立微微蹙眉,这些时日他只想着自家的酒楼和厂子,就忽略了爹娘这边的早点摊。 也就忘记了豆腐脑豆腐都是很容易被人模仿了的。 果然,远远地看到爹娘的早点摊还开着,却几乎没有人光顾。 “爹、娘。”林立忙走过去。 “二郎、秀娘,你们怎么来了?”王氏的脸上露出惊喜,“这大冷的天怎么就这么过来了?也不坐个马车?” “有马车,先去家里了。”林立道。 “快坐着,娘给你们弄点吃的,是吃馄饨还是豆腐脑?”王氏问着,“还是大果子?” 林立摆着手,“早晨吃过了,不饿。” 在摊位上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上一次来摊位是两大桶豆腐脑,卤在锅上不断地熬着。 现在就一桶,卤好像也不多。 站了这一会,一个顾客都没有。 就笑道:“爹、娘,今个我和秀娘来了,咱们摊子也早点收起来?” 王氏点点头:“他爹,难得孩子们过来,咱们就收了摊子。” 林义点点头,林立和秀娘就上手帮着,王氏催着林义回家去赶毛驴车来。 林立一边收着摊子一边问道:“娘,最近生意不太好?” 王氏叹口气:“可不是,月初,这城里就多了两家早点铺子。 除了大果子和素丸子,都和咱们家的一样。我问过老顾客了,说豆腐脑的卤汁味道都不差。 这天也冷,能坐在铺子里,就都不愿意在外边坐着了。 这几天啊,连大果子和素丸子买的人也都少了。” 林立笑着道:“娘也没和我说,要不是我和秀娘过来,还不知道呢。” 王氏道:“你那么些事情自己都忙不过来,我这边都是小事,过些日子天暖和了,生意说不定就好起来了。” 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叹了口气:“娘还以为怎么也得半年之后才有仿的,没想到这才两个月不到,唉!” 林立安慰着道:“娘,没关系的,正好冬天冷,咱们在家里歇几天,好好过个年。 等年后,我给娘想个新的早点摊子,保证他们短时间内仿不成。” 王氏眼睛一亮:“真的?” 林立保证道:“真的。” 秀娘也道:“娘,要不今个您和爹就住家里去?” 王氏忙摇头道:“那怎么成,家里还要做豆腐的,一直要做到腊月二十九的。 还有好几户大宅子和我们说,三十、初一、初二都要定豆腐的。” 说着又长舒口气道:“二郎,秀娘,你们不知道,这县城里也又有了豆腐作坊。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石膏点豆腐。所幸咱家还有你教的卤水点的老豆腐。 还是咱家的老豆腐味道好,冻起来的冻豆腐也成蜂窝。 不然啊,这些时日……” 正说着,林义已经将毛驴车赶来了,几人一起将桌椅和灶台都搬上去。 回到小院里又是忙碌了一番。 东西卸下来了,王氏就忙着张罗着午饭。 连着早点摊子剩下的豆腐脑、馄饨、炸了大果子、素丸子,又包了小包子,林林总总地也摆了一大桌子。 “爹、娘,秀娘给你们每人挑了两身衣服,吃过饭你们试试看合身不,不合身的话成衣铺子说给改的。” 王氏一听,嘴角就笑开了道:“花那个银子做什么?衣服都还能穿着呢。” 秀娘抿着嘴道:“娘,二郎赚了好多银子呢,现在家里不缺银子,就却爹娘回家让我们孝敬呢。” 这话一出,不说王氏和林义,就是林立听着都诧异起来。 王氏更是笑得最都合不拢了,“还是我儿媳妇孝顺。” 林立也笑着道:“秀娘最近读了书,《三字经》背得比我都熟练。 爹、娘,要不考虑考虑,早几天上我那里去,把大哥大嫂也接过去,咱们一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秀娘也道:“是啊,爹、娘,这豆腐摊子让二郎拍个管事的人看着,保证不会耽误了你的活计。” 王氏笑着道:“知道你们孝顺,我和你爹就高兴了。只是啊,我们也是闲不住的。” 这也是,林立就不再劝说,端着豆腐脑喝了一大口道:“我还是喜欢娘调得卤汁。” “喜欢就多喝两碗。”王氏又端了馄饨给林立,“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你身子骨弱,我还不敢让你多吃。” 秀娘也抿着嘴道:“二郎现在天天打拳、跑步,身子可好着呢。” 王氏听了,就瞧着秀娘,视线在她肚子上停留了下:“那感情好,我也想早点再抱个孙子呢。” 秀娘的脸一红,林立不由得摇摇头,岔开话题: “对了爹娘,既然县城里又开了豆腐脑这样的早点铺子,咱们就换个样。 爹娘你们开了几个月的早点摊子,正好多休息几天,回头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我是有几个点子,不过就是担心爹娘累着。 不然咱们不做早点,也可以开个酒楼。” 王氏忙不迭地摆手道:“我可没有那个能耐开酒楼,就早点铺子和豆腐坊就够我和你爹忙活的了。” \u0001 第186章 要宅斗了吗 王氏叹息一声,将只喝了半碗的豆腐脑推开。 “二郎,你和我说过,豆腐和豆腐脑很快就有仿出来,可我也没想这么快。唉!” 王氏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林立安慰道:“娘,这事以后多着呢,就我开的那个鱼景坊,这几日也有人在研究着,要模仿着呢。” 说着笑起来,“我那烤鱼店的掌柜和大厨早就和我说过,烤鱼配料简单,做法明了,只要有心,模仿着不难。” 王氏立刻就着急起来:“你那可是个酒楼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林立不以为然地道:“烤鱼本身既不要求刀功,配料也就那么几样,有经验的厨师尝了几口就知道如何做的。 我这么说着,是想安慰娘你的,你看我那酒楼都不怕人模仿,你这早点铺子也没啥可怕的不是。 再说了这冬日里这么冷,人能坐在铺子里,谁愿意在外边摊子上挨冻呢。” 王氏伸手敲了下林立的头:“这是安慰不安慰的?” 又转头对林义道:“你听听你儿子说的是什么?” 林义只闷着头喝豆腐脑,一句话也不多说。 秀娘劝道:“娘,二郎才说有办法的,娘不用着急的。” 王氏端起碗,停了会又放下:“也不是怎么着急,就是气得上。 我二郎琢磨出来的豆腐豆腐脑,如何就被人模仿了去,问过我家二郎同意了吗?” 林立和秀娘都笑了。 “娘,天天这么出摊,你和爹多辛苦,不若回我那宅子里享清福如何? 等开春了,我在村子里给咱家翻盖个大砖瓦房,两头住着怎么样。” 王氏直摇头:“我这早点摊子一个月就赶上家里那十亩地的收入了,你那里我和你爹不去。” 林立心里有数,又问道:“那,爹、娘,不如你们也搬去城里,在城里买个铺子,也好过在外边出摊风吹日晒的。” 王氏有些意动,却道:“你大哥的铺子在城里,别影响了你大哥的生意。” 林立笑着摇头:“不做一样的,如何就影响了?大哥还是以豆腐为主。 娘,你若是还喜欢小吃,就换一样,可以做煎饼果子。若是规模大点,就弄个炸鸡熟食。” 也不等王氏问,就细细地说起煎饼果子的做法,又将炸鸡的做法也说了。 王氏听了,连饭都忘记吃了,急着问道:“就当街做,岂不是又要被人学了去?” 林立笑道:“永安城里人口多,就算被人学了,也不会和爹娘铺子开在一起,也无妨。 就是煎饼果子开起来很是勤苦,不如炸鸡可以雇人。” 王氏连连摇头:“哪里就辛苦了,总是比种地要轻松。” 这般说着,心情就好起来,商议着这些天干脆就不出摊了,只专心做豆腐。 又定下腊月二十八那天,林立过来接二老过去,铺子这边就留着下人看着了。 临走了,王氏又拉着秀娘的手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娘和你说什么了?”回去的路上,林立好奇地问道。 秀娘小声道:“娘问我有喜没。” 林立搂了下秀娘的肩膀:“还有什么?” “还有……”秀娘犹豫了会,“要我看着你点。二郎,不是婆婆都愿意让儿子纳妾的吗?” 林立瞧着秀娘奇怪道:“谁说的?” 秀娘道:“张婶和我讲过,他以前主家的当家老太太,就给自己儿子里放了两个美貌的妾室。 董姑娘也说了,大家族里的少爷,成亲前都会有一两个通房的。 成亲之后,少夫人若是有孕了,就会抬举自己的陪嫁做姨娘。 有的通房也会抬举了。” 林立问道:“你怎么想?” “我?”秀娘靠着林立肩膀的头扭过来,“别家少爷有的,二郎也得有。就是娘说那样不可以。” 林立想想问道:“你看账,发卖白糖什么的,也认识了不少人,那些人家里的女眷也熟悉?” 秀娘摇摇头:“女人出来做生意的可不多,打交道的都是男人。二郎,我可没有问人家有没有妾室的。” 林立笑起来:“这是人家的事,与我们也无关。不过我觉得娘说得也对。 不能人家有的我们就一定得有。 难道人家家里大富大贵,我们就也一定要大富大贵? 若是那样,当朝有人是王爷,我们家也要出个……唔……” 林立的嘴被秀娘一下子捂住了,林立瞧着秀娘被惊吓的面孔,笑了。 “你还笑,这话你也敢随便说!”秀娘小声地怒道。 林立轻轻舔了下秀娘的掌心,秀娘的手触电一样缩回去,嗔怪地瞪林立一眼。 林立低声道:“不是就和你说的么,我是说话,咱不能和人家比。 别人有的是别人有的,我们的才是我们的。 董姑娘家也好,张婶子原本的主家也好,你看看,不也是有大厦倾覆的时候么? 难道咱们还要和人家比这个?” 秀娘摇摇头:“那个自然是不能比的。” “就是。”林立趁热打铁地道,“所以啊,别人有的,不一定都是对的。 你说,你是听娘的,还是听外边人的?” “自然是听娘的。”秀娘忙道。 “这不就对了嘛。”林立赞同地拍拍秀娘的手背,“咱们啊,就好好过咱们的日子。 董姑娘和张婶子说的,你当着乐呵听听就可以。 我今天还给你买了几个话本,没事的时候你看着玩,也当学着认字了。 就是有一点你得知道,话本里那些大部分都是假的,是写给人看着消遣的,不要当真了。” 秀娘点点头,神情上看还是有些疑惑的样子。 林立看着忍不住好笑。 林立一向被把秀娘纳妾的话当真,也不会因此感动或觉得秀娘不够爱他。 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这样,秀娘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一切都要以夫家为主。 林立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秀娘,但秀娘周围的人,也在以这个时代的规范要求秀娘。 大概秀娘以为,给他纳妾才是爱他。 而秀娘周围的人也在给她灌输这个念头。 便是董姑娘,可能也在其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难怪,前世宅斗的电视剧那么有市场。 他家里这才没有谁呢,就有往宅斗发展了。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87章 左轮连弩 回到宅子里已经下午了。 贮存在坛子里的秸秆已经发酵了,林立家了酒曲,充分搅拌之后再密封起来。 不多时江飞也回来了,背着个厚厚的木匣,林立一看,就招呼着江飞去了后院的小书房。 关上房门,江飞将木匣子小心地打开,从其内那种一把造型稍微怪异的手弩。 “少爷,”江飞的声音有些激动,“成了!” 林立接过手弩,手下微微一沉。 手弩的弩臂是按照林立设想的那样,加装了一个可以转动的装置。 每射出一枚弩箭之后,拉动弩弦的同时可以扳动弩机,带着下一枚弩箭自动上膛。 这把手弩连弩一共装了六支弩箭,连发六支弩箭之后,重新安装弩箭,花费的时间就不少了。 但若是用在战场上,连续六支弩箭,威力相当于热兵器了。 林立上下检查了问道:“试射过没?” “回来路上无人处试射了,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左右。”江飞道,“若是换了长弩,射程可以更远。” “就是沉了点,不甚方便。” 林立掂掂手弩,又详细看看弩臂的构造。 “张木匠也说沉了点,说还会想法改进下,试试能不能再加两支弩箭。” 江飞比林立激动,一双眼睛都雪亮了起来。 林立点点头,指甲在弩臂上使了点劲,弩臂的木料与螺旋转轴的目标一样,都很坚硬。 若是换成铁质的,怕是更重,但是也能再多放几支箭。 城外他是有个铁匠铺子了,可却没有信得过的人。 这般连弩,他自然是不敢随意交给人的了。 “下次去和张木匠说声,不要再做了。”林立叮嘱道。 江飞明白:“和张木匠说了不能外传的。” 林立将弩箭重新放回到匣子里,这才对江飞说道:“江哥,你知道我一直想要脱了你的奴籍的。” 他抬手,示意江飞先不要说话。 跟着回身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小罐,打开,淡淡的酒气飘出来。 林立倒出来一点点:“你尝尝。” 江飞先嗅嗅,然后舔了一点,眉头微微蹙起,凝神品品:“少爷,这酒的味道怎么如此辛辣?” 林立道:“这不能算酒了,该叫做酒精,不是喝的,是用来治疗外伤的。” 江飞神情一凝:“酒精?治疗外伤?” 林立点点头:“我听周哥讲过,不少受伤的都是因为伤口化脓、溃烂之后就死掉的。 这个淋在伤口上,可以减少伤口化脓溃烂,就是会疼,比寻常酒淋上去疼多了。 我原本想着过完年带着酒精和你去一次北地找王爷的。 现在又加了连弩,江哥,我虽然舍不得你,可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 江飞嘴唇颤动了下,忽然身子一矮,跪在地上:“少爷,江飞何德何能,蒙少爷大恩。” 林立伸手扶着江飞,却没有拉动,笑了下道:“江哥,不兴你这样的,你这样,让我想和你提点要求都开不了口了。” “少爷尽管吩咐,江飞肝脑涂地,义不容辞。”江飞跪地抱拳道。 “你先起来。”林立手上使劲,江飞跟着站起来。 “我本来是想啊,再留你一年,帮我打理镖局。可又想,男人最好的时光也就这十来年。 你留在我身边一年,就浪费了一年。” 江飞嘴唇蠕动了下,他想说,跟在少爷身边怎么是浪费时间呢,但林立的眼神让他知道,林立说的话没有错。 林立坐下来,示意江飞也坐。 “我这几天与方煜聊起北地边境,方煜说咱大夏早晚要与北匈奴打起来的。 既然早晚都要打,就得早早就准备起来。 我也看了几天兵书,实战是没有经验,纸上谈兵倒是懂得一些。 都说擒贼先擒王,打仗,自然也是要先将敌方的将领先杀的好。 正好这弩也做出来了,我就想到了一个战术……姑且叫做战术。 就是狙击,精准打击。” 关于狙击,林立了解的一切都源于电影。 但艺术就是来源于生活的,现代电影中的狙击手展现的,可能不是还原真实残酷的战争。 可对林立来说,这些东西放在古代里,也足够现今。 “狙击,就是埋伏起来伺机袭击敌人,要求就是有足够敏锐的观察能力,良好的视野,和精准的射击实力。 一个好的狙击手,加上足够射程的弩,足以在几百米开外取敌人的性命。” 江飞怔然地看着林立,他已经猜到林立要说什么了。 林立笑笑:“江哥,你若是回去做一个战场上冲锋的小兵,或者是先锋,我会心疼的。 所以,我就想,咱们能不能再做出射程更远的弩弓,江哥你做一个最出色的狙击手。” 江飞深吸一口气,仔细想想道:“少爷,射程再远,视线跟不上,命中率就会低。” 林立点点头:“视线的事情,想想法子,多花点时间也能搞定。多练习练习,命中率也能上去。” 江飞深深地看着林立:“少爷,这些点子说给王爷,足以换得少爷的荣华富贵。” 林立摆着手:“想要荣华富贵也不难,江哥,你是看着我如何从几间茅草泥土屋子,住到这个宅子里的。 如何从家徒四壁,到建了几个厂子,还买了两个酒楼的。 荣华富贵我早晚都会有的,但我更想看到张哥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看到你有一天成为个将军。 而且,不瞒江哥你说,不论是连弩还是狙击还是酒精,在你手里和在我手里是一样的。 连弩给你,是因为这连弩不论在谁手里都能发挥更大作用。 与其与人作嫁,不如成全你。” 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还指望着日后你能在王爷面前多与我美言几句。 我可是要将酒楼开到京城里去的,到时候少不得背靠大树好乘凉。” 林立这话,便是告诉江飞,不独江飞,他也将他自己绑在了王爷的那棵大树上了。 之前的白糖制作给了王爷,曲辕犁也献给了王爷,求的是钱财是富贵。 这酒精与连弩献上去,就不单单是钱财富贵了。 \u0003\u0003\u0003 第188章 请帖 酒精和连弩,林立已经明明确确地表示是战斗用的,还将战术作用也明明白白地说给了江飞。 江飞哪里不明白,与其说这两样是献给王爷的,不如说是送给江飞。 只要江飞能对得住林立的信任,将连弩在战场上运用得出神入化,不但是要为他脱了奴籍,还要送他飞黄腾达。 甚至……江飞不敢想了,他怕他只要一想,就禁不住诱惑。 “少爷,我不能收,不,不能这样。”江飞站起来,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要怎样?”林立笑吟吟地看着江飞,“难道你舍得这连弩落落在别人手里?” 江飞怎么舍得。 别人大约只看着林立一天天无所事事——厂子不管,酒楼开了以后也不管。 每天不是和方煜一行人吃吃喝喝,就是和他们混在一起打拳跑步。 可江飞是知道的,这些都是林立殚精竭虑构想出来的,是林立舍弃了读书中举换来的。 “少爷,我走了,你这边谁给你管着?镖局、厂子,以后村子里还要扩大。” 江飞使劲地看一眼装着连弩的匣子,深吸口气,坚决地道: “做少爷的奴仆,我心甘情愿。少爷,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走。” 林立收起笑容:“那连弩呢?就压在我手里?江哥,你觉得我能守着连弩多久?” 江飞怔住了。 “我是想要守着连弩的,我还想着改良。只是,江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也懂。 我既然将连弩做出来了,就不能留在手里,也留不住在手里。 江哥,以后你建功立业之后,别忘了我林立就可以。 就这么定了,年前你把村子里的事找个信得着的人交待了。” 林立又了却了一件大事,暗暗松了口气。 江飞不在身边,他是少了一大助力。 但是从长远上看,江飞在镇北王身边起的作用,绝对比做他的奴仆要重要。 年前,林立不想再折腾什么了。 雪,果然如方晓所言,才隔了两天,就又飘飘洒洒飞落下来。 林立也收到了“冬影别院”赏雪的请帖。 请帖上的字迹是银色的,林立也才知道,请帖分为金字帖、银字帖和普通请帖三种。 金字帖只有十二个,银字帖是三十八个,普通请帖不计数。 当然,请帖都要用银子换的,林立这个银字帖,价值八十两银子。 这是前世今生林立花得最贵的门票了。 林立还特意与方煜补了些知识,才知道拿着金字帖的客人相当于高级客户,会有专人在别院门口迎接,从专用通道进入内堂。 这些高级客户,要么身份显贵,要么才华横溢。 银字贴就是普通客户,想也是家里有一定地位的,也要有一定才华的。 林立对于自己接到这个银字贴,很是惶恐。 “方煜,你知道我字都写不好,拿着这个银字贴,我怎么觉得很汗颜?” 林立点着桌面的请帖,“我在永安城里就认识你们几个人,到时候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方煜道:“哥,你没去过冬影别院,那里的景色美着呢,若是没有银字贴,就进不得内院,好风景都在内院。 明天我找你一起去,咱们早点去,先将景都欣赏了,然后就找个地方喝酒吃肉。 我和左迁说好了,晚上咱们在那里住一宿,晚上泡温泉去。” “还有温泉?”林立惊诧道。 “有啊,要不请帖怎么要银子呢。”方煜提起温泉很是兴奋,“我哥说了,我这些天书读得好,就奖励我在别院里住一晚。” “我还要替我哥给月见书院送请帖去,明早我来接你啊。”方煜和林立招招手,转身就往外走。 才要推门,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方煜回头瞧了林立一眼,直接打开房门。 就见到董依云端着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是两盏茶水。 董依云屈膝行礼,方煜后退了一步把门口让开,瞧着董依云端着托盘进屋。 回头又招呼了声:“哥,我先走了。” 方煜在这前院来来往往地都熟悉了,也不等林立相送,就跑走了。 林立看着董依云将托盘的茶水放下,奇怪道:“怎么是你来送茶?” 董依云很少到前院来,前院里沏茶送茶的,都是林立身边的小厮。 方煜这些时间来得勤,有时候他们就自己沏茶了,也没谁讲究。 董依云放下茶杯道:“我才听周叔说方公子的身份,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前多有怠慢。 这是从京城里带回来的茶叶,平时都是少爷专用的,就想着拿出来招待贵客。 这茶丫头们都不会沏,所以我就亲自过来了。” 林立听着这话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只好道:“辛苦董姑娘了。” 董依云微笑了下,屈膝行个礼,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林立瞧着董依云的背影消失,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是他平时喝的味道。 只是奇怪了,就算是董依云亲自沏茶,也不一定要亲自端过来的。 第二日一早,方煜和大家一起锻炼了之后,先回了自己家里换了衣服,果然是早早地来接林立。 林立在衣袍里放了些碎银子,带着双林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就看到城门外搭了个棚子,棚子内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 外边排了好长的一队人,大多衣衫褴褛,手里拿着个碗,冻得哆哆嗦嗦的。 “是左家的粥棚。”方煜伸头瞧了一眼就坐回去,“每年年前年后,左家都会施粥。” 林立看着排着长长队伍的人,一直到马车走过去,才放下车帘。 “前天还没有。” “这不又下了大雪了么,就有受冻吃不起饭的人了。左家做的是人口买卖,施粥也是给自家积德。” 方煜给林立解释着,“你这是病了之后忘记的事情太多了,还是以前冬天没来过永安城? 左家施粥都有个十几年了,城里城外的人都知道。 还有不少人家根本不缺吃喝,饭点的时候也会来盛一碗粥的。 你看着排队的人,是不是有的人穿得很好?” \u0003\u0003\u0003 第189章 五万两银子 左家施粥是传统。 据说左家未发达的时候,左家老太爷曾经在冬日里饥寒交迫,差点被冻僵在城门口。 就是靠着善人的一碗热粥才救了命回来。 左家发迹之后,就年年冬季三九开始在城门施粥。 每日从早晨到接近天黑,粥棚熬粥不断。 因为粥粘稠,里面还没有泥沙,城里不少人家也会排队领粥。 左家从来不会因为领粥的人多而少了粥里的米粮。 “左家每年从这上面撒出去的银子也不在少数,所以虽然是做着人牙子的买卖,城里的口碑也还好。” 方煜还是头一次和林立说起别人家的事情,才说了两句,就听到外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立明显地感觉到马车往旁边让了让。 林立就又掀起车帘看了下,正看到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从马车旁跑过去,马背上的人正是崔亮。 林立才要招呼,崔亮已经催马跑过去了,林立眉头皱了下,忙喊着马车停下。 转头歉意地对方煜道:“刚才跑过去的是崔亮,看着匆忙,就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煜你先去别院,我回家里看看,稍后再过去。” 方煜一听,立刻吩咐着马车掉头,对林立道:“赶紧先回去,家里事要紧,我也没啥事,陪着你回去。” 林立便也没有拒绝,坐在马车里不免心里七上八下的。 马车才出了城门,转头又进去,却是马车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过骑马的。 且进了城内,马车也不敢快行,唯恐碰到了人。 好容易回到宅子门口,林立急匆匆跳下马车,门口张叔就迎了出来,喜气洋洋地道:“少爷,崔亮回来了。” 林立急忙进门,连方煜都忘记招呼了。 崔亮听说林立回来,也转身迎过来,真是一身的风尘仆仆。 “少爷,”崔亮拱手施礼,“我先回来报信,咱们车队还有一个多时辰不到就能进城。” 林立扶着崔亮先问道:“大家都安全回来了,人都没事。” “都没事,都好着呢。”崔亮还要说什么,见到跟着进来得方煜,先住了嘴,跟着向方煜施礼。 方煜听了前边,知道是崔亮先回来报信,便道:“哥,你家里有事,那先不急着去别院了。” 林立转头歉意地道:“方煜,劳烦你来回跟我着急了,这么的,你先去书院,我问问情况,稍后过去。” 本来他们出门就早,林立有事,方煜不好还留着,只说在别院门口留了人,林立去了自然有人接应。 林立这才招呼着崔亮进了书房。 不等林立询问,崔亮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布包打开: “少爷,王爷知道我们去了北地,特意派人找了我去,让我给少爷带了这些银票回来。 说这是这两个月来白糖销售的利润的一半,就是我们不去,年前也要派人送过来的。” 林立捡起银票,看着上面的面额,只以为自己看错了上面的繁体字体。 又看了一遍,不相信地翻翻下面的几张。 一模一样的面额,每一张都是五千两的银票,数数一共十张。 林立不敢相信地将银票铺在桌面上,又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一点也没有看错,十张五千两的银票,一共是五万两银子。 林立慢慢地抬头看着崔亮,迟疑地道:“都是白糖的利润?你确定王爷是这么说的?” 崔亮点着头:“账本在车里,这么厚一摞。” 崔亮比划着,“都锁着呢,钥匙在这里。” 银票下边是一把钥匙,林立摸摸,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五万两银子,林立心里有点没有概念。 也就两个月,他记得王爷说过,白糖只在北地往北匈奴销售。 两个月就有十万两的利润了? 一年岂不是单单白糖就有六十万的利润?他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净分得三十万两银子。 林立将银票重新摞在一起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些银票?” “只有我。”崔亮道,“我得了银票,没敢和人说,一直揣着怀里,从来没有离身过。 就是账本,也是直接锁着的了。” 林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一路可顺利?” 崔亮点头:“很顺利。不过那些布匹和茶叶都被王爷留下了,银子可没少。” 崔亮忙解释着,“和北地购买牛羊也是王爷派人联系的。少爷,牛羊还在后边,我们一路赶着一路购买大豆草料的。 我先回来就是要问少爷的,这些牛羊是直接赶到村子里,还是怎么样?” 林立一时有些心不静,想想才道:“城里进不来,村子里也没有牛羊落脚的地方。 这样,我找人在城外找个地方先将牛羊安顿了。 今个下雪,雪以停下来温度就还要降低。 我之前联系了个庄子,先将牛羊赶到庄子里去。 对了,买了多少牛羊?” “母牛有四十头,公牛三十头,小牛犊也买了四十头,绵羊有三百。” 崔亮报数道,“又买了十匹马,一共十五辆马车的牛肉干。” 说起这些,崔亮的嘴咧起来,“少爷,王爷说了,要你去北地开个鱼景坊呢。” 林立听着牛羊的数量,暗暗算了下价钱,问道:“王爷是不是给添银子了。” 崔亮迟疑了下道:“少爷,王爷说京城的布料和茶叶在北地都是稀罕物,都比京城能贵上好几倍。 北地牛羊在冬天里是最不值钱的了。 还说若是还有布匹茶叶什么的,都可以往他那边送去。 少爷你这里有多少王爷要多少。少爷你要银子、马匹牛羊什么都可以。” 林立慢慢冷静下来道:“崔哥,你一路回来,本来该先休息的。 只是不巧,江哥去了村子里,我这边今个正有事,已经耽搁了。 你先辛苦着,我让人带着你去庄子里,先安顿了牛羊。 回头你招呼着大家歇一歇,晚上是鱼景坊还是羊汤馆,你领着大家好好吃一顿。“ 崔亮忙道:“少爷放心,我这就出城去。” 林立将银票放到怀里,先安排了人带着崔亮出城迎接牛羊,再回到内院,将银票交给秀娘小心地收着了。 这才坐了马车往城外去。 第190章 点子 夏云泽给了五万两银票,着实在林立意料之外。 五万两银子啊,不是五千两。 他进献的精炼白糖的方法利润高,林立知道,也知道北匈奴那边能吃进去很多白糖。 但这么多,还是吃惊。 五万两银子,相当于五千万两前世币的。 十万两白银,就是一亿的利润。 果然,还是出口贸易赚钱。 但赚得也太多了。 这北匈奴好有钱的。 林立忍不住换算起来,这一亿的前世币要值多少牛羊。 算了一会只觉得头脑发呆,好像数不明白那么多零了。 又发呆了一会,觉得自己傻了。 干嘛用前世币换算,该用银子换算的。 十万两银子……而已。 果然,计量单位一改变,五万两十万两的银子也就不觉得多了。 林立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格局还是太小了。 没办法,前世他都还没有工作,又不是富二代,手里最多就有过几千的生活费。 银子一换算成前世币,他就被惊呆了。 现在重新审视夏云泽给他的五万两银子,便也能心平气和起来。 但,还是有些心跳。 这就一个白糖啊,若是把肥皂香皂拿出来,还不赚得更多! 还有玻璃! 林立在心里畅想了一会,终于冷静下来。 银子么,已经很多了,未来还会更多。 看来他抱着王爷大腿这步走对了。 不过夏云泽能真给他一半的利润,也着实意外啊。 马车到了冬影别院的时候,林立还有些恍惚。 冬影别院建在半山腰上,上山的时候林立只想着那五万两银子了,忘记了掀开车帘看看。 如今下了马车,便只看到高高的围墙、宽敞的大门。 门口处修建着坡道,貌似特别时候,马车可以直接赶进去。 小厮递了请帖,马上就有人飞奔着进入,片刻,方煜就和左迁一起从里边出来。 几人先热热闹闹地招呼了会,便一起往别院里边走去。 冬影别院和林立想象的不大一样。 进门处左右两侧各种着一棵松柏,松柏翠绿的枝叶上托着层层叠叠的积雪。 松柏下边堆着动物形状的雪人,让林立惊讶的是雪人四周竟然是平整的积雪,没有一个脚印。 “府里的下人是从外边堆了雪人送进来的,之后再扬了白雪遮盖住脚印。”左迁给林立解释道。 林立点点头,看着甬道两侧地面雪白的积雪,生出个主意。 “这两侧的白雪,可是要预备做什么?” 左迁摇摇头:“留着雪白一片给大家欣赏而已。” 林立笑道:“一路上山,外边田地都是白茫茫一片,靠近别院,远远也可见层峦叠嶂,未免视觉疲劳。 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左兄可听听?” 左迁原本是不大瞧得起林立的——林立的那两个酒楼,在左家看来支撑不住多久。 那烤鱼和羊汤极为容易被学了去的。 若不是他家不经营酒楼,和碍着方煜的面子,左迁都打算开个烤鱼店玩玩了。 也就是烤鱼店里的粉条粉丝还算特色,不过就如豆腐一样,模仿起来都不难。 让人费解的是林立依靠什么快速起家的。 不过左迁将自己的想法掩饰得很好,别说林立了,就是方煜都没有瞧得出来。 听林立这么一说,立刻道:“林老弟可快说说看,家父一直在说,可惜了这么个门面用的广场,一直想不出如何利用了。” 林立便道:“我也是看到树下雪人堆的巧妙才想到的。 既然青松白雪下有小动物相伴,不若也在这雪地里勾画一番。 或是书法或是字画,以雪地为纸,脚印为笔,左兄以为如何?” 左迁略微一想,脸上就浮现出喜色,对林立一拱手道:“多谢老弟了,我这就找人布置去。” 林立微微一笑,拱手还礼。 方煜便带着林立往里走去道:“你的脑袋,若不是生病耽误了,怕不是要考状元了?” 林立失笑道:“你以为状元那么容易?全天下三年才出现一个,是文曲星下凡的。 我就一个俗人,你让我琢磨些奇淫巧技还可以,正经读书,我差得远呢。” 方煜道:“我若不是和你读了书,就真相信你这话了。” 说着只觉得奇怪,“哥,你才十六,虽说生病把以前学的忘记了。 但是我觉得你还有底子啊,重新读书也不难的。 我瞧你经商也不十分上心,全甩给你家里那些人。 你也不好喝花酒,在外边花天酒地的……”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欢笑声,方煜住了嘴,回头瞧了一眼,眉头皱起来。 “都说读书人喜怒不形于色,大庭广众之下,闹腾得比我这种人还厉害。” 林立也回头,瞧着是苗秀才那一行人——当初在羊汤馆里苗秀才画了一道“清炒菜心”,林立免了他们一桌酒菜。 后来又和方煜一起喝了花酒,还是方煜结的账。 之后,哦对,鱼景坊开业的时候,他给他们都送了请帖,还是大家在一起吃喝了一顿。 苗秀才一行人也都送了贺礼,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字画。 之后就真的再没有之后了。 林立瞧了一眼,听到他们正在树下作诗,便转回头。 身后却传来喊声:“林立,林秀才,你也来了啊。” 林立只好转身,就见到苗秀才笑吟吟地招手:“林秀才快来——” 这才注意到林立身边的方煜,立刻住声,快步走过来:“方二少爷,你也在这,我刚还想着林秀才身边的人很熟悉,只是没敢往方二少身上想。” 方煜客气地点点头。 苗秀才看到方煜,立刻就忘记了林立,热情地道:“上次方二少做东,我等还没有回请。 方二少哪日有时间,我们再一起聚聚。” 林立被喊住,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晾在一边。 他一向心大,也不着恼,只笑吟吟地看着方煜如何说。 方煜微微一笑,年轻的面庞上挂着礼貌的疏离: “临近过年,家中多有俗事要忙,怕是要辜负苗秀才的好意了。 苗秀才,你那些同伴在等着你呢。我们这就不打扰了,再会。”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191章 不在意 “我就不喜欢和这些酸秀才在一起,尤其是这一伙。” 走出去一会,左右无人,方煜忍不住对林立道。 方煜领着林立走的是回廊,走过几个院子,就到了一处园子内。 若是春夏,这园子当是十分漂亮。 园子中央是一个大大的湖泊,此刻都结了冰,湖面上也落了白雪,岸边垂柳枯枝垂挂,沿湖四周小路两侧的花圃也只剩下假山怪石。 便是一种冰冷荒凉的感觉。 “夏天这里才好,冬天没几个人,你头一次来,我先领你到处逛逛。 这后边有个暖窖,就在温泉旁边,我先领你看看去。” 林立问道:“你哥的诗会,你不跟着张罗,跑到后边来好吗?” 方煜道:“就是我哥的诗会才不用我跟着忙乎呢。我又不会作诗。 我哥也说了,让我招待好你就可以。” 林立奇怪起来,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用得着方县令的二公子亲自招待自己? 沿着湖边走了几步,林立瞧着湖面的水,就有些心痒起来。 他跳下湖面,用脚扫了下湖面积雪,露出下面坚实的冰面。 “方煜,我前个时间做了个可以在冰面上好玩的东西,玩不玩?” 方煜一听好玩的,眼睛就是一亮,毫不犹豫地道:“什么好玩的?怎么玩?玩!” 林立就笑起来:“得先让人将冰面的雪扫了去,再找东西把冰面打磨平整了。” 方煜眉头微蹙道:“扫雪好办,就是打磨冰面需要些人手。 今天别院里事情忙,下人们都各司其职,怕是腾不出来人手。” 林立想想也是,便道:“那过几天的,也不一定要在这里玩,只要有平整的冰面就能玩。” 方煜想想道:“不然这样,我和左迁说一声,从城里调些人过来。 反正只清理湖面,与诗会也不发生关系。” 林立有些不放心地道:“这样好吗?不会影响什么。” 方煜不以为然地道:“能影响什么?这里这么冷,又都是冰,诗会也不在这里开。没事。” 拉着林立就往后边走,果然拐过一条小路就看到一座铺着厚厚毛毡子的房子。 房顶的积雪全都扫落了,大门处还蒙着厚厚的棉垫子。 方煜熟门熟路地掀起帘子,立刻,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帘子里面是一座极大的空间,入目姹紫嫣红。 支撑的柱子全缠绕着绿植,上面还开着细小的各色小花。 屋子里有人迎上来,笑着施礼,显然是和方煜很熟悉的了。 方煜和那人说了几句,那人笑着应着说亲自去办。 林立便也请人代为去城外铁匠铺子取了冰刀。 这才和方煜一起在暖窖里逛了起来。 “左家的暖窖不对外,正开的花都送到前厅去了,不过这里还有端不走的。” 方煜指着柱子上攀爬的植物,“左迁说了,这里坚决不让酸秀才们进来,说他们的诗玷污了他家的花。” 林立被逗笑了,“诗会诗会,不就是作诗的,如何就玷污了?” 方煜哼道:“一个个酸唧唧的,仗着我们习武的人不会写诗,就瞧不起我们。” 说着又道,“刚你以为苗秀才喊你是啥意思?只要你过去,他们肯定会起哄你作诗。 你不知道这些人背着你说些什么。” 林立好奇道:“说什么?” 方煜却不肯说了。 林立也不在意道:“谁人背后无人说,再说了,他们说的也可能都是事实。” 方煜奇怪道:“你不生气?” 林立站下,伸手轻轻抚摸着一朵艳红的小喇叭花:“我都不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干嘛生气?” “知道了呢?”方煜追问道。 “他们的目的若是惹我生气,我生气了,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意? 若他们只是随口闲聊,说完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却偏偏记得他们的诋毁而生气,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们说得若是事实,我没有理由生气。若不是事实……” 林立摊摊手,“我生气不是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方煜佩服道:“你可真大气。” 林立摇摇头:“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又不伤我什么?话说,他们都说我什么?” 方煜不屑地道:“无外乎抓着你生病后失去记忆做文章,还有你买了宅子赚钱的事。 自己不事生产,只会嫉妒,就是中了举人也成不了大事。” 林立笑道:“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被人嫉妒,这么说来,我该高兴才是。” 方煜被林立的这番话逗笑了,“也对,我方煜瞧得起的人,就是有本事的。” 两人在暖窖里好好逛了一圈。 林立一直以为没有玻璃没有塑料的时代是没有暖窖的。 也一直以为古代的冬季里,除了豆芽和储存的大白菜,是吃不到新鲜的蔬菜的。 看了这暖窖之后才知道,有钱的富贵人家,冬季里不但能看到盛开的鲜花,也能吃到新鲜蔬菜。 只是新鲜蔬菜种植在暖窖里的成本太高,产量不足而已。 就比如说这个暖窖,一半种着各种鲜花。 每到鲜花生了花苞,就会移植到花盆中,层层包裹着送到主人的客厅房间内。 另一半则种着绿叶蔬菜,成熟的菜同样是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送到主人的饭桌上。 而暖窖的取暖,则是在地下引了温泉水。 这房间的四壁靠近室内也有一层空心,大冷的时候会烧火取暖,提升暖窖的温度。 屋顶的毛毡会定时打开,补充植物生长需要的日照。 林立听着,心内不由地就琢磨起来。 玻璃什么时候才能提升到日程上呢? 估计得夏云泽做了太子的。 林立被他心内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得摸摸鼻子。 这想法可一定得藏住了,不然绝对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两人逛了一会,林立大饱了眼福,身心都愉悦起来。 就也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噪音,出了暖窖,冷风迎面吹来,果然看到冰面上多了十几人正在清扫积雪。 湖面上露出黑乎乎的冰面并不平整,有波纹起伏。 林立在铁匠铺子里打磨的冰刀也被送过来了。 比较前世的冰鞋自然不如,林立也没想着直接做出冰鞋。 他打算就是绑在鞋上试一试的。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192章 冰刀 从冬季降温之后,林立就惦记着滑冰了。 前世的林立身为东北人,还在小学就学会了滑冰。 大学是在南方上的,于是每年冬天的假期,就是林立的最爱。 那种在冰场上驰骋的畅快,不会滑冰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眼下这副冰刀很是简单,只有两个直立的刀片,且受材质和手艺的限制,刀片稍显厚实。 刀片上边托着个鞋底样的铁片,预留了孔洞。 也可以将冰刀绑着鞋子,不那么灵活,绳子松动也不安全,但也可以尝试尝试。 方煜也拎着个冰刀翻来覆去地看看,略微一想就明白这冰刀的用处了。 见林立直接就要绑在鞋面尝试,忙拦着道:“等会。” 招呼着下人问道:“山庄有会缝补鞋子的秀娘没?” 那下人忙点头道:“俺婆娘就会做鞋,手艺好着呢,每年都要给老爷太太缝鞋,小人这就喊她过来。” 不多时领来了一个妇人,看了冰刀有些为难道:“少爷要将这铁片缝在鞋上也不难。 只是若要铁片稳固,鞋底得要木屐。踩着冰层还要不冷,鞋面至少也得是羊皮的。 最好用那头层的牛皮,先将鞋底与铁片缝在一起,再将牛皮缝在鞋底上,内里再缝一层带毛的羊皮。 这才又暖和又硬实。” 林立听着便觉得专业,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手工做这样一双鞋子还不得十天半个月的,眼下冰面都要清理出来了,他可等不来。 果然方煜皱眉道:“那得多少工夫。我现下就想要。” 妇人忙又道:“我家里有个现成的木屐,鞋面是也野猪皮的,直接缝了就可以,就是不暖和。” 方煜就看着林立,林立听说可以缝在鞋底,安全系数更高,就顾不上冷了。 忙道:“那就烦劳婶子了。” 不多时果然取了一双木屐底的鞋子来,那鞋子做工粗糙,鞋面果然坚硬。 妇人拿了针线,也不敢进到暖窖里,只借了暖窖门口的温度,用麻线缝制起来。 林立不好和方煜一直躲着,怎么也得见见方晓,两人便离了湖畔,往前边小花园去。 小花园在别院建筑群中间,冬季里赏的不是绿叶鲜花,而是假山和盆景的虬枝。 尤其是那些盆景,夏日里枝繁叶茂,看不清树枝的形状。 等到这冬日里叶子落下来,便可以欣赏到树枝的屈曲盘旋。 小花园里还有一处楼阁,烧了地龙和火墙,四面的窗户即便大开着,楼阁里温度也不高。 此时楼阁里摆了两张桌子,其上是笔墨纸砚,正有人提笔作画。 方煜领着林立走在花园边上小路,避开其内的人,来到另外一个院子外。 “这里是沁雪园,外边看着不起眼,里边别有洞天。 拿着金字帖的客人们都在这里招待着,没有人邀请,进不去。” 方煜给林立解释着,“等明个人都走了,我领你好好逛逛这里。” 林立笑着道:“那感情好——你今天也进不去吗?” “我是不想进去。一进去就要被人拉着问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拳脚。 要么出个策论考教应对,要么就要耍套拳脚。 我打拳学武是为了上战场杀敌的,不是为了耍给人取乐的。” 方煜提起这个事就烦,“我要领着你被人看到了,你也免不了被考教。 还要被相看——你成亲了还好说。” “相亲?”林立好奇起来。 “不是相亲,是被相看。”方煜给林立解释着,“人家家里有女儿的,会找这样的机会相看我这样未婚的。” 说着忽然就笑起来,“已婚的也逃不过。我和你说,有好几家想把庶出的女儿送给我大哥呢。” 林立眨眨眼睛:“送?” “是啊,”方煜道,“我大哥本来中了秀才第二年就要参加乡试考举人的。 可方先生说,我大哥策论还不足,还有好多书没有背,中举是能中举,就是名次不能靠前。 不如押一年,虽然晚考了几年,但厚积薄发,很有可能名列前茅,还能直接参加会试,殿试。 我大哥多年轻啊,前途多好啊,想着攀个亲的人多着呢。” 林立这几天对“妾”很敏感,不防在方煜这里也听到纳妾之事,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纳妾,真的是这个时代有些头脸人家必备之事吗? 方煜口里说着不想进去,可还是领着林立从正门进入——方煜的脸就是招牌,请帖倒是不用再拿出来了。 一进到院内,林立就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他本以为小花园就够精致了,进了这院子里,才发现他对精致二字有着误解。 小花园那边,是景色迷人,要论精致,还要看着这院子里的建筑。 院子就有小花园的一半大,左侧有一浅池,明明是滴水成冰的季节,池里的水却还流动着。 其内几尾红色的鲤鱼正欢快地游动。 浅池内还有假山,有水流从假山流下,好像个迷你的小瀑布。 水汽蒸腾着,假山仿佛仙境。 另一侧的亭子内又石桌石椅。 院子一角是精修的小小松柏,绿意盎然。 松柏周边竟然还有一圈绿草,修整出一圈小小的草坪。 周边回廊的廊柱都绘着彩色的图案,有丫鬟穿着彩衣安静地站在门口。 早有门口守着的丫头进内通报,林立和方煜还没有走到门前,门帘就被撩开。 “方煜,你小子怎么才过来。”房间内传来笑声,跟着一个中年人走到门前。 方煜连忙上前几步,恭敬地施礼,接着亲热地道: “左叔叔,我才从您那暖窖里来,正想和你讨一株牵牛花,给我娘书房的笔筒盘上。” 左霄哈哈大笑道:“暖窖里前个培了株蓝色的牵牛花,插了枝,再过两天就要结花苞了。 你先带着红色的去,等结花苞了,再给你送去。” 方煜连忙再作揖道:“多谢左叔叔。” 左霄就看着林立道:“这位就是猎熊英雄林立林秀才。” 林立忙上前施礼:“不敢,在下林立,见过左叔叔。” 他与左迁也算是朋友了,跟着方煜称呼一声叔叔,也合适。 左迁上下打量下林立点头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快进来,仔细外边冷。” \b\b\b\b\b\b\b\b 第193章 说书 林立跟在方煜身后进了室内,眼前又是一亮。 宽敞的会客室内,坐着七八个人。 每人的身边都有个小桌,桌面上全摆着两盆巴掌大的花盆。 花盆内也只有巴掌高的一株绿植,难得的是每一株绿植上都盛开着鲜花。 会客室的四角还摆放着大盆的绿植,室外冰天雪地,室内温暖如春。 林立一进门,就被这些双眼睛注视着,一瞥下,就见到下首位置的方晓站起来。 “林立,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下这几位前辈。 这位是欧阳先生,曾经在翰林院编写过史书,前几年创办了月华书院,是月华书院的院长。” 林立肃然起敬。 能进入翰林院的,都得是进士出身。 创办月华书院,又是院长,也相当于前世大学的校长了。 且比一般大学校长的文化程度更高。 再看欧阳先生年岁颇高,须发皆白,忙躬身施礼,口称先生。 欧阳少华点点头,笑道:“我还以为猎杀黑熊的林秀才虎背熊腰,原来是这般翩翩少年。” 林立脸一热,忽然嘴笨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家都笑起来,左霄道:“当日听我儿说起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呢。” 再介绍,还有两位也是月华书院的先生,再就是几个林立也听说过的高门望族。 介绍了一番,林立和方煜都在方晓下首处坐下,丫鬟送了茶,林立口有些渴了,可没敢动杯。 屋子里全是大人物,连方煜进来之后都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他哪里敢随意。 大家先是问了几句猎杀黑熊的过程,林立不敢夸大其词。 欧阳少华便道:“我听闻左先生家的说书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左霄笑着道:“今个热闹,我也带着说书先生过来了,要不给各位说一段?” 说着吩咐下人去请人,林立还想着这等诗会怎么会有说书先生,就见到一个中年人进了屋子来。 有人摆了桌案,那说书人施了一礼,惊堂木轻轻一拍,竟然就当堂说了起来。 “且说黑山脚下的村民每到秋季,都苦不堪言。 那秋季本是丰收季节,眼看着累累的收获,村民明明要高兴着,怎么会苦不堪言呢? 是因为村子里的田地就在黑山脚下,而黑山里住着一只成年黑熊。 那黑熊站起来足有两人身高,四肢着地时候也与成年男子身高相仿。 每到收获的季节,都会下山来祸害庄稼。 村民们也曾经组织了几次秋猎,想要设下陷阱猎杀黑熊,为民除害。 可黑熊皮糙肉厚,村民们不但没有猎杀了黑熊,反而有人被这熊瞎子糊了一掌,半张脸皮都被撕裂了。” 林立听着,在心里目瞪口呆。 这是哪一个版本了?当时左迁说的不是这个版本啊! 他是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会在生活的基础上再加工创造,但,那黑熊哪里有这般庞大了? “这一年村民们好容易熬到了秋收结束,抢收了粮食之后,却没能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大雪封山了。 这大雪封山,封的是村民。 厚厚的积雪漫山遍野,阻碍了村民们上山砍柴,却拦不住冬季了被饿醒的熊瞎子。 那日,熊瞎子竟然下了山来,堂而皇之地进了村子,根本不惧村民的棍棒,一连祸祸了十几户村民的粮仓,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山上。 村民们一年的收获毁于一旦,大家互相帮衬着,对那熊瞎子咬牙切齿,恨不能死其骨啖其肉,却无能为力。 却说县城里新搬进来一户人家,户主是位年轻英俊的秀才,姓林名立……” 听到这里,林立的脸一点点涨红起来,脚趾头都忍不住扣着地面。 这哪里是在说书啊,分明是对他当众行刑。 大家全都知道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是林立,眼看他端正地坐着,脸色泛红,视线只看着脚下,都只觉得有趣。 方煜也斜眼偷看着林立,忍不住就想要笑。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林立是怎么看待那次猎杀黑熊的。 当日左迁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林立就受不住了。 他们哥几个全去茶馆听过了,就林立死活不肯。 现在这书说得明显比以前改进更多,还没说到林立上山,他就面红耳赤了。 要是说到猎杀的过程,林立还会怎么样?方煜简直要笑出声了。 说书先生仙士渲染了林立秀才的身份,说他如何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如何学富五车。 林立听着只觉得自己麻了——下边估计该说他大病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接下来却直接过渡到他听说山上的黑熊祸害村民,只记得圣贤书上说的…… 林立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诧地转过头去看着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已经说到他聚集了伙伴,一同上山了。 林立真是麻了。 再听到他的伙伴们都追逐了傻狍子跑远,他却是不查,踩到积雪陷入雪坑。 拔出人来的时候,同伴都已经跑远,却惊动了正在树洞里冬眠的熊瞎子。 林立真的目瞪口呆了。 若不是房间里还有着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他真要站起来叫停了。 偷眼看去,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只有方煜回过头来看着他,悄悄做个鬼脸。 林立后悔死了,他真就不该跟着方煜过来。 他怎么知道还会有这节目呢。 他连表情都管理不足了,只在心里说:说书的,听听就听听了,就当是说的别人。 可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下边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林立听得乱七八糟的,只盼着赶紧说完。 他甚至想了要不要借着尿遁离开。 只是,如今他已然成了这屋子里的主角,在座的又都是长辈,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失礼的行为来。 “啪!”惊堂木终于再一拍,“眼看着熊瞎子冲了过来,近在咫尺,箭矢落在手中,却无法拉开弩弦。 就在这危急时刻,林秀才眼神一凛,举起弩弓的同时,张口咬住弩弦,使劲一拉。 锋利的弩弦划破了林秀才的嘴角,鲜红得血液染红了弩弦。 鲜血得味道刺激着熊瞎子,熊瞎子怒吼着,面对着林秀才,人立起来!”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194章 收徒 林立麻木地听着,一边听着一边挑着毛病。 他嘴角得撕开了一个多大的口子啊,还不得从嘴角直接撕裂到耳根,才能流出染红弩弦那么多的鲜血。 才能血腥味足够,刺激到熊瞎子。 话说,刚才的一箭熊瞎子没有被激怒吗? 再说了,熊瞎子现在就人立起来,最后那一箭要如何射到额头正中呢? 难道他的弩箭自己会打弯?还是他对着天上射了一箭,弩箭落下时候正中了熊瞎子的额头。 这么想着,不觉嘴角露出些微笑意。 心想,若是有较真的听书人,立马就会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说书的,明显逻辑不够严谨。 就听到说书先生轻轻一拍惊堂木: “眼看着黑熊人立起来,林秀才单薄的身躯只不到黑熊身高的一半。 两只前爪堪堪就要搭在林秀才清瘦单薄的肩膀上。” 林立心说,熊瞎子的前爪赶紧落下来,落下来就可以结尾了。 他心里已经给这个故事补完了结尾:黑熊往下一扑——林秀才卒。 就听到说书先生继续道: “林秀才却是提早了预判,口中还衔着弩弦,脚步一错,背靠着大树就转了半圈。 依托着树干堪堪避开,黑熊庞大的身躯就已经落地。 轰的一声,雪花四射,地面的积雪被砸了一个大坑,黑熊怒吼一声,转过头来。 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秀才手里的弩箭已经落在弩弓的凹槽内。 这一刻,黑熊眼睛里的怒火全落在林秀才的眼内,咆哮声只震得树木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林秀才抬起弩弓正对着黑熊,与黑熊的鼻尖不过咫尺。 正是机会!” 说书先生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音激昂: “那林秀才只将弩弓微微一提,弩箭的箭头刹那就对准了黑熊全身最致命之处。 几乎是顶着黑熊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啪’一声轻响,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所有一切在林秀才的眼里都好像缓慢起来。” 还真圆了过来。 林立在心里道,又想想当时真正的过程。 黑熊冲过来扑通就倒地上了,还慢动作?演电影呢? “眼看着黑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树上的积雪被震动纷纷扬扬洒落。 山风吹来,林秀才忽的感觉到一阵寒冷,却是刚刚太过惊险,出了一身冷汗。” 林立心说,我现在就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觉得惊险,而是惊吓——偷眼看着屋子里几人的神情,见他们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都是大学士、有大文化的人了,还能听得进去这等不入流的说书。 也不知道一会要如何询问了。 之后便是打猎归来的几人飞奔而来,村民如何欣喜等等。 说书人总算是施礼离开了,林立觉得内衣都要湿透了。 欧阳少华拊掌道:“当日在方县令处见到那张熊皮,全身没有一处伤口,就觉得震惊。 却原来是这等凶险万分的情况下猎杀的。 古人果然说得有理,这自古英雄果然是出少年。” 林立脸皮再厚,也不敢直接承了这夸赞,忙站起来微微躬身,谦逊地道: “适才那说书先生多有夸张,当时也没如何凶险。” 左霄笑道:“林秀才嘴角的伤口还未曾痊愈,当日若不凶险万分,如何要以口衔着弩弓。 少年人谦虚是应该的,但这实打实的事实摆在这里。 林秀才就莫要谦虚了。” 另有一人也赞道:“不管夸不夸张,那黑熊难以猎杀,祸害村民也是一定的。 林秀才临危不惧,出手果断,猎杀黑熊也是事实发生的。 说书人便是再夸张,林秀才两箭,一箭命中眼睛,一箭正中额头,也是难得。” 大家纷纷赞同,再好一顿夸赞。 就有人道:“林秀才可是上一届的秀才?” 林立忙点头称是。 欧阳少华就笑着道:“林秀才可曾有入书院的想法?” 林立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该如何推脱。 欧阳老先生可是翰林出身,又是书院院长,亲自邀请,他若是拒绝,以后在这永安城里是不用混了。 可答应?一个过年时间,够不够他背诵出来十几本还是几十本书籍了? 心下飞速考虑着,面上却露出惊喜的神情,接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涌出失落。 还没有等他回答,左霄已经使劲拍了下林立的肩膀道: “林小友,你还犹豫什么?月华书院多少人打破脑袋想要进的呢。 你这一进去,就是欧阳先生的门生了,欧阳先生指点你几句话,就够你苦读几个月的了。” 林立再不犹豫,向欧阳少华深施一礼:“晚生不敢隐瞒先生,晚生心中惊喜万分,却又羞愧无状。” 谎言说多了,林立自己都以为是事实了,可在这些大儒面前,林立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要不要答应下来?大不了拿出高三备考的努力来背诵古文。 可心里林立是知道的,他从来到这个世界里就放弃了科举。 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学习。 欧阳少华看出林立有推托之意,眉头微微皱起。 左霄忙低声对林立道:“这么好的机会,林小友可不要错过。” 方煜也在一旁着急,只是规矩使然,长者没有问话,小辈不得轻易插嘴。 林立抬头,正对着欧阳先生审视的视线,真只觉得自己的不求上进羞愧极了。 冲动之下就想要应下。可理智还在。 他进书院容易,可进了书院,丢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脸,还会连累到欧阳先生。 林立深吸口气道:“不瞒先生,晚上之前大病了一场,有一阵浑浑噩噩不知世事。 侥幸醒来之后,之前读过的诗文几乎全都忘记了,便是连字都认得不全。 先生的器重,晚生,晚生愧对。” 林立自己也觉得机会可惜,眼角余光看到方煜的神情也满是惋惜。 屋里静了下,才传来几声轻叹。 欧阳少华看着林立,神色不明,半晌问道:“林立,我且问你,你可有毅力恒心从头学起?” 林立吃了一惊,不由抬头,满是震惊。 欧阳少华微笑着道:“林立,你可愿意于老夫从头学起?”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95章 狐疑 林立惊呆了。 穿越人士的穿越光环? 不然他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半文盲,如何能得翰林的青眼? 林立看着含笑望着他,面带期待的欧阳少华,胳膊忽然一疼,方煜在耳边低声催促着:“快拜师,快拜师!” 满房间的大能们也都含笑看着他,林立立时就知道他不能拒绝。 不管欧阳少华是因为什么原因看上的他,他都不能拒绝。 林立双膝一弯,向下拜去:“林立给恩师磕头。” 欧阳少华微笑着端坐着,看着林立足足叩了三个头,才道: “林立,以往的遗忘了也不打紧,但从今天往后,要刻苦读书,将之前遗忘的捡回来,你可愿意。” 林立哪里敢不愿意,立刻道:“愿意。” 在林立下跪叩头那一刻,左霄已经使人端了茶碗出来,此刻下人将茶碗捧到林立身边。 林立端过茶杯,恭恭敬敬地奉上道:“请师父喝茶。” 欧阳少华笑着接过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放在身边。 大家立刻纷纷恭喜起来。 欧阳少华招呼着林立站起来,此刻的林立已然成了欧阳少华的徒弟,自然不能再坐在下首了。 古人礼仪,身为徒弟的林立,此刻的位置就是师父欧阳少华的身边,还要后退半步的身边。 林立站过去,心下还有些茫然,不由看向方煜。 不明白前一刻他还好好地和方煜要滑冰,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如何就拜了这么个大人物为师了? 这以后他没有时间玩了?真要玩命地读书了? 谁能给他解答下,欧阳少华怎么看上他的? 打死他林立也不会相信,就因为猎杀个黑熊,他就被欧阳翰林看中了。 接下来的一切,林立恍然在梦里。 他就站在师父的身后,就收了一大堆的贺礼——他自己还没有准备拜师的礼物呢。 除了地主左霄,几乎都是身上带着的玉佩,装饰的玉珏。 而左霄送的礼物则是一柄宝剑。 欧阳少华看着林立问道:“林立,你可曾有字?” 男子二十冠而字的说法,其实也不必等到成年,只要学有所成都会取字。 很多时候,字才是古人交流时候的称呼,名字反而只是用在谦称里。 林立中了秀才,按说就该取字了,只是家中没有有文化的长辈,便也一直没有取字。 林立当下恭敬地道:“还不曾有字。” 欧阳少华点点头:“你拜得我名下,便要捡起之前遗忘的学问,这对你来说很是辛苦。 为师希望你能刻苦读书,勤以勉之,付出比常人更大的辛苦。 因此,为师为你取字为‘勉之’,望你能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林立拜谢,在心里咀嚼这“勉之”这两个字,五味陈杂。 “好了,今天这诗会就是给你们小孩子玩的,你们两个小孩子先好好玩去。” 欧阳少华大手一挥,将林立和方煜一起赶了出去。 林立捧着玉佩、玉珏和方煜退出房门,站在院子里,两人都恍然如梦。 急忙忙出了院子,站在外边,冷风吹来,林立才有些清醒。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方煜道:“我这是做梦?怎么平白就多了个师父?” 方煜比林立还要难以置信:“你知道欧阳先生是谁吗?你知道拜在欧阳门下有多难吗?” 林立茫然摇头:“我何德何能?就因为猎杀个黑熊?你能相信?” 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 “我大哥,都有文曲星下凡的称号,都没能拜在欧阳先生的名下。” 方煜喃喃地说着,“你都没看到你拜师时候我大哥羡慕的眼神。” 林立也喃喃地道:“那你也一定没看到我茫然的眼神。” 方煜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院子,林立也跟着看过去,然后两人再面面相觑。 林立突然问道:“你怎么领我进这里来的?谁让你领我过来的?” “我哥让的啊,我哥说让你在这里露个脸,说万一你以后还想要读书,他也方便说话。” 方煜看着林立,“你不会以为我哥有那么大的面子。” 林立摇摇头。 两人再沉默了会,方煜问道:“你以后要怎么打算了?欧阳先生给你取字勉之,那是一定要你读书的。” 林立点点头,只觉得心里万分沉重。 “可我连《三字经》都没背下来,连里面的典故都不知道,字都认不全。 方煜,你觉得欧阳先生能从《三字经》开始教起吗?” 方煜摇摇头,诚恳地道:“你忘了你新取的字吗?” 两人原地再站了一会,方煜问道:“要不,我找左迁给你拿本《三字经》去? 不然我教你背也可以,我会背。” 现下就读书背书,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拜师本来是个大喜事,但是方煜设身处地站在林立的角度想想,这个拜师,应该是惊大于喜。 “我哥都没能拜在欧阳先生的名下,也没听说拜在欧阳先生名下的,得需要先杀头熊啊?” 林立无语地看着方煜,想想道:“你和我说说师父。 我都是师父的弟子了,却连师父的名讳都不知道。” 方煜道:“欧阳先生名讳上少下华,当年殿试的时候,被先帝点为探花。 据说先帝特别欣赏欧阳先生的才华,一直将先生留在翰林院。 圣上继位之后,先生就官拜少傅,给几位皇子做师父。 先生做了三年少傅,就告老还乡,创办了月华学院,教书育人。 对外也从来不提自己曾是少傅的事情。” 听到欧阳先生曾任少傅,教导几位皇子,林立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是因为王爷夏云泽的缘故? 不然,一位少傅,怎么可能见了一面,听个说书就随意收徒? 因为曲辕犁?还是白糖?还是阿拉伯数字和他喝醉之后的建议? 还是想给他一个出身,日后好能在朝堂之上辅佐? 还是他想多了……还是…… 林立的心里忽的又涌出一个念头。 那位王爷不会一直在监视着他的,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那位王爷的眼里? 崔亮,和那九个护卫,或者还有暗中监视的?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196章 同情 大冷的天里,林立却出了一身冷汗。 前脚崔亮从北地回来带来了五万两的银票,后脚前翰林少傅大人就收了自己为徒。 欧阳少傅还曾经是当朝皇子们的师父,也是当朝镇北王的师父。 镇北王驻守北地边境,手握兵权,即便不是当朝太子的最佳人选,也一定是受皇上器重的。 他一个失忆的秀才,现在又成了不入流的商贾,与镇北王和当朝少傅都有了关系…… “欧阳先生创办月华书院之后,多少人想拜在他的名下。 先生却都收在书院内,算是他的门生,却算不得是弟子。 哥,你这是什么运气啊,欧阳先生不单单收你为徒,还赐给你字,啧啧,我哥的眼睛都要红了。” 方煜想起之前林立拜师那会,感叹道,“当时你犹豫那一会,我哥都恨不得替你叩头了。” 林立也不用隐藏情绪了,不论是震惊还是惶恐,现在都该是他正常的反应。 他心内乱着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煜忽然噗嗤一乐:“哥,你还滑冰不?过了今天,怕是你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给你算算啊,启蒙的《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笠翁对韵》要背。 考秀才之前要读的有《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 方煜掰着手指头数着,“只会背还不行,还要会做文章,还要写策论。 还有年前,不,明天,你就得拎着六礼束修登门去。 你师父肯定要考教一番,然后……” 方煜满面同情地看着林立,“哥,你还有时间和我一起看兵书?打猎?吃酒吗?” 林立听方煜说着那些书籍名称就有些心灰意冷,到后边听着还要做文章写策论,心里就萌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 待听到六礼束修,回过神来:“明天就得送束修吗?哦是得明天就送。 方煜,我怕是不能在这里玩了,我得马上回去准备去。 你替我和你哥说一声,不然我晚点再回来。” 林立还不知道六礼束修都有哪些,想着幸亏家里有个懂这些的董姑娘。 方煜却道:“急啥,你人在这里,束修左叔叔肯定与你准备了。 不然冰天雪地的,你哪里去找芹菜?再说了……” 方煜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瞧着林立身后。 林立转身,见到一个小厮正小跑着过来,还没到近前就弯腰行礼。 方煜皱皱眉头:“什么事这么惊慌?” 那小厮抬头却是笑着道:“方二少爷,林少爷,暖窖那边让小的过来找您二位,说冰刀已经缝好了。” 方煜眼睛一亮,拉着林立的胳膊就道:“走走,玩玩去。” 林立还在犹豫,方煜又道:“你师父刚刚还说让咱们小孩子玩去呢,师父的话你还不听了?” 林立心里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的,哪一件都没有想明白,被方煜拽着跟着走了几步,想着湖边清净,便往那边走去。 两人还是沿着原路从小花园外的小路过去,避开人群,回到湖边。 湖边却多了几个人,都是平日里与方煜走得近的那些人,正在研究所谓的“冰鞋”,见到方煜林立过去,立刻就热闹起来。 “方二少,林秀才,快说说这玩意是怎么玩的?” 冰鞋都在一群人手里传一遍了,现在就递到了方煜手里。 方煜直接将冰鞋交给林立道:“这就得问勉之了——我告诉你们个大消息啊,林立刚刚被欧阳先生收为徒弟了。 林立都已经给欧阳先生奉茶了,欧阳先生还给林立赐了字,勉之。就是勤以勉之的意思。”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道:“哪个欧阳先生?” 方煜得意地道:“还有哪个欧阳先生?当然是月华书院的院长欧阳大儒了?快快恭喜!” 这一伙人看着林立,又看看方煜,跟着面面相觑,还是柳翊先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不是,林秀才不是都将学识忘记了?我记得当初方大少爷想要拜到欧阳大儒门下都没成。” 众人跟着使劲点头。 方煜气道:“我说话你们都敢不相信了?” 柳翊忙道:“不敢不敢,实在是这消息,匪夷所思——林秀才,是真的?” 林立微微点头,他想说些感激恩师的话,可搜肠刮肚,忽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了,好半了声“是”。 周围一时鸦雀无声,大家全都被这消息震惊住了。 他们一个个都是“学渣”,不学无术的,但就算是这样,也都知道欧阳大儒收徒绝对是天大的事情了。 这是多少人烧高香想要求都求不来的,连堂堂县令之子,在永安城有文曲星之称的方晓都没求来。 怎么林立就成了欧阳大儒的弟子了? 柳翊忽然惊叹了声:“我天,我们几个竟然和欧阳大儒的弟子做朋友了? 这要是被我父亲知道了,还不要好好夸我了?” 众人也都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可不是,咱们哥几个人中,竟然有欧阳大儒的徒弟,说出去咱们也倍有面子。” “林秀才,才说欧阳先生给你赐的字是什么了?” “勉之——勤以勉之,你刚刚听什么了?” “勉之,这个字好了,那以后林秀才岂不是要天天读书了?” 话音落下,就又是一静。 柳翊满面同情地看着林立道:“勉之,你做了欧阳大儒的弟子,以后可不是要勉之了。 欧阳先生可曾是皇子们的少傅啊,你以后就和当朝皇子是师兄弟了。 你若是读不好书,丢了欧阳先生的面子,你那几位皇子师兄们估计都饶不了你。” 大家兴奋的神情立刻都转为了同情,看着林立一副“哎呀他好可怜的怎么办”的表情。 林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个“是”字,站在这里就见证了众人从不敢置信到震惊、兴奋、同情的转换。 这种种情绪中,竟然就没有羡慕和嫉妒。 要么是这几位心胸坦荡,将林立当做真正的朋友了。 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就预见到林立未来悲催的日子,才既不羡慕又不嫉妒。 种种情绪最后才只剩下同情了。 好半天,柳翊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勉之,以后你还能和我们一起玩了吗?”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197章 滑冰 林立将所有人挨个看了一眼,忽然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就不能一起玩了?” 看着众人眼巴巴不敢相信的模样,林立被气笑了。 “现在就玩,来,我教你们个新式的玩法。” 林立拎着冰鞋,转身就要坐在大石头上,方煜一把捞住林立道:“你不要命了?” 让人拿了冰鞋进暖窖里烤暖和了,又推着林立进里边换鞋道:“你现在可不能受冻了,先进去暖和去。” 林立便点点头。 其他人却都不进去,只站在外边,见暖窖门帘落下,一下子就围住了方煜。 “怎么回事?快说说怎么回事?” 方煜压低了声音,将左霄如何请了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又如何说的书,之后欧阳大儒就直接收徒说了一遍。 末了道:“柳翊,你家说书先生怎么来这里了?” 柳翊道:“这诗会可不单单咱家说书先生来了,也都请了花楼里的姑娘们了。 哪次诗会不都是这样的?唱曲、歌舞、说书,不就是图个热闹? 才我们过来的时候,那些酸秀才们正开始给花娘写诗作画呢,说不定明天咱家茶楼里就又有才子佳人的故事说了。” 旁边方进说道:“明天你家茶楼应该说欧阳大儒收徒。 继林秀才杀熊之后,林秀才又被欧阳大儒看上。柳翊,你家茶楼要坐无虚席了。” 柳翊一拍大腿道:“对啊!” “什么对!”方煜掀开暖窖门帘,正听到这句。 大家回头,方煜先道:“咦,勉之,你怎么没换鞋?” 方煜觉得勉之这个称呼太顺口了,比称呼哥舒服得多。 林立点点怀里的包袱道:“捂着呢,到冰面上再换。” 大家簇拥着林立到了湖边,方煜和柳翊一起跳下去扶着林立,仿佛他弱不禁风一般。 林立哭笑不得,说声谢谢,坐在岸边铺着的垫子上,脱了自己的鞋子换上冰鞋。 他在暖窖里已经试过了,鞋子稍微大一点,垫了鞋垫就合脚了。 当下牢牢地系了鞋带,站起来,双脚稍微移动了下。 立刻,熟悉的感觉从脚底传来,他左脚微微使劲,右脚在冰面上一滑。 冷风吹来,身上厚实的大氅灌了点风,大氅立刻就鼓了起来。 寻着身体的本能与记忆,左脚微微抬起,人便在冰面上畅快地滑动了起来。 冰刀与前世相差甚远,但只要有两个铁片子立在脚下,林立就能滑起来。 更何况还是经过精心炼制打磨的。 积雪皑皑的冰面被扫了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地,冰面也经过打磨。 林立先是缓慢地滑了一圈,熟悉了冰面与冰刀,在临近方煜的时候,一把扯下大氅扔过去,弯腰甩开手臂,忽然加速。 方煜张手接过大氅,眼看着林立飞一般从身前滑过,视线追及着林立的身影,连叫好都忘记了。 他竟然才知道人是可以在冰面上这么滑行的,他恨不得立时换上冰鞋,也这么畅快地滑上一滑。 风呼呼地从空旷结冰的湖面刮过来,围观的人竟然谁也没有觉得寒冷。 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立,看着林立仿佛灵巧的山雀、水里的游鱼,在他们面前再滑过一圈。 林立一连飞快地滑了三圈,才减慢了速度,来到众人面前时候一个旋转站下。 大家陡然围过来,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要穿一次这冰鞋,试试在冰面上滑行的滋味。 林立滑冰的瘾头才刚刚被挑起,却也不好自己一个人玩,便换下冰鞋。 之前脱下来的鞋子早被下人拿到暖窖内暖着了,少不得飞快地包裹着取过来。 林立换了鞋,方煜抢着先穿了冰鞋,系紧了鞋带。 林立扶着方煜站着,给他讲解滑冰的要领,如何起步、停下、保持平衡。 方煜习武出身,对运动天生就有领悟能力,且滑冰最主要就是胆大心细,不要怕摔跤。 林立扶着方煜才走了几步,方煜就能自己滑行起来,虽然不稳,但速度却不慢。 林立便又教了如何在转弯时候加刀,方煜一点就透,一圈下来之后,滑得已经有模有样起来。 林立站在一旁,心下感叹,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他滑冰是从小就学的,在冰面十几年,看过不少成年人推着椅子滑了好几天都离不开手。 就方煜这样轻轻松松就上手的,还有个好体力,这要是在前世,还不得立刻就被国家队看上了。 方煜滑了三圈,大家就都吵吵嚷嚷地围过去,一个个地都要尝试。 林立少不得又将要领讲了一遍,这次不用他扶着了,大家一左一右简直是挟持着滑冰的人。 看那架势,他要是两圈之内学不会,就要被众人直接扒了脚下的冰鞋。 这么闹哄着,看着冰面上滑行的人七扭八歪,踉跄摔倒,林立也不由笑起来。 之前心里的郁闷消失了不少。 从怀里摸出碎银子,将缝鞋的秀娘和暖窖的下人都赏了,连跑腿的小厮也没落下。 方煜也大方地拿出几个银豆子,一并赏给了下人。 林立披着大氅感觉到冷了的时候,冰面上的众人终于都尝试了一遍,冰鞋重新落到林立手里。 林立不好一个人玩,便和众人一起商议着按照大家脚型都做个冰鞋出来。 最好鞋面和冰刀都成一体的。 方进家里是经营成衣布匹的,鞋子也在其内,他听了便主动说大家的冰鞋包在他身上了。 林立便说鞋面他来想办法。 之前林立猎杀野猪的猪皮还留着,当时是准备做几双过冬穿的靴子。 可还没有入冬,爹娘和大哥就都做上了买卖,手里有些闲钱,便都买了成品。 这野猪皮上次搬家一并带了在宅子里,正好做底层和外鞋面。 内里的羊皮,林立更是不缺。 商议妥当,众人就再央求林立滑几圈,实在是林立的滑冰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林立本来就技痒,并不推迟,换了冰鞋,滑上冰面。 只因为他知道,这般畅快的时候不会很多了。 可怜他大学才刚刚毕业,就要重回高三了,还是从理科转到文科,学习古文的文科生。 纵然是被德高望重的大儒收作弟子,也无法掩盖对未来学习的恐惧。 林立躬身背手,甩开右臂,速度越来越快。 他恨不得化身成冰面的精灵,好不用再学习背书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198章 惭愧 林立终于可以畅快淋漓地滑冰了,一度将速度提高到极致。 在听到岸边惊呼声之后,才逐渐放缓了速度,也只是缓了一点。 高速滑冰很是消耗体力,林立终于慢慢直起腰来,滑行着看向岸边,立时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岸边站了好多人,一打眼看去,仿佛欧阳大儒一行人也在。 他猛然在冰面上一个旋转站定,岸上刹那爆发出轰然叫好的声音。 林立这下看清楚了,不但之前拜师时候屋里的人都在,还有好些秀才之流。 他忙滑到岸边站在冰面上向人群拱手,先招呼道:“师父,这边空旷风大,您老人家怎么也过来了。” 这一声师父让岸边的人都静了下,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林立这声“师父”称呼的是谁。 就听到欧阳少华哈哈一笑道:“为师若是不在这,怎么能看到你之前翩如惊鸿的模样?” 那些秀才们听到这一问一答,几乎个个惊呆住了。 欧阳大儒收徒弟了?还收的是林立? 左霄也大笑着道:“林小友快快上来!来人,快拿大氅给披上,出了汗吹不得冷风。” 方煜赶紧用大氅给林立蒙住,招呼着下人们过来围成一圈,伺候着林立换了鞋。 林立这才上岸,重新给师父和众人见礼。 欧阳少华招手让林立过去,满脸慈爱地道:“知道你好动,不知道你这么淘气。” 林立哪里想到这般偏僻处滑冰还被围观了,被说了淘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一中年人笑道:“少年人都好动,欧阳先生,你这徒弟刚刚在冰面上的速度好快啊,我刚都提着心呢。” 另一人也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若不是我老了,也想上去试试。” 左霄插话道:“大家别站在这里吹风了,旁边就是暖窖,不若进去歇个脚。” 这暖窖轻易不让人进的,尤其外边还这么多人。 林立后退几步跟在后边,一回头发现身边只有方晓方煜,其他人都被留在外边。 林立凑到方煜耳边小声问道:“师父和左先生他们怎么来这里了?” 方煜还没有回答,方晓在另一边哼了声道:“你以为当主人的在今天和你们一样只顾着玩乐吗?” 林立听着这话有些不好,忙回头看着方晓道:“大少爷,你想滑冰不?很好学的,这几日我再多做几双冰鞋。” 方晓看着林立,眉梢微微一挑,意味深长地道:“这我可要谢谢你了。 回头我送一本我的字给你临摹做谢礼了。” 林立猛然被哪壶不开提了哪壶,感觉到方晓有些酸溜溜的,滑冰带来的喜悦终于彻底消散。 “这会功夫,你被欧阳先生收为徒弟的事情肯定都传开了。 呆会你不要乱走,就跟着我或者欧阳先生。”方晓又提醒了句。 瞧着林立一脸茫然的样子,方晓忍了忍才头疼道:“今天是诗会,少不得要吟诗作画。 以前你不起眼,也没人攀着你,现在都知道你是欧阳先生的徒弟了,少不得有人不忿。” 林立立刻就明白了。 方晓是怕他给欧阳少华丢了面子。 忙感激地道:“多谢大少爷提醒。” 方煜在旁边道:“要不我带着勉之泡温泉去。” 方晓瞪了方煜一眼:“师父在宴会上,做徒弟的自己先去泡了温泉,成样子吗?” 想起林立先前的问话,才解释道:“你们在这边才清扫湖面,下人们就报到左先生那里了。 左先生听说有我弟弟,就告知了我,之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下人们来汇报。 林立,不管你以前如何生活,现在你既然是欧阳先生的弟子,日后跟随在先生身边,有些规矩就要懂的。” 林立这几日对规矩二字格外敏感,忙诚恳道:“多谢大少爷指点,只是这规矩是……” 方晓想着林立的出身,也颇为头疼,叹口气道:“一时半会说不清,多看多听。” 欧阳先生开口说收林立为徒的时候,他震惊得心脏都差点停止了跳动,心中甚至都生出酸意。 可很快方晓就觉得不对了。 欧阳大儒回乡几年了,从不收徒,今日如何破了例? 如何会因为说书先生的一席话就收人为徒? 这中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方晓神色复杂地看林立一眼,加快脚步追上前边众人。 林立不敢落后太多,也急忙跟上,听着大家对暖窖的鲜花绿植品评一番。 待出了暖窖,外边已经准备了十几顶轿子,林立正在想他是要坐着轿子还是自己走回去。 方煜就拉着林立的胳膊急忙忙道:“去扶着你师父上轿,你跟在你师父的轿子边走。” 林立忙点着头上前,站在欧阳大儒身边,在他要上轿之前虚扶着。 欧阳少华很是满意,转身坐在轿子内的时候道:“勉之,外边冷,你也坐着轿子去。” 林立想着方煜的嘱咐,忙道:“师父,刚刚玩了一阵,正热着,我就跟在师父身边走走。” 欧阳少华点点头,却在轿帘落下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缓缓隐去。 他端坐在轿子内,微微闭上眼睛。 告老回乡多年,还是卷入到太子之位的争执中。 谁又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秀才,也能成为权利争执中的一颗重要棋子呢。 说服他的是曲辕犁。 不过那小孩在冰面上滑行时候的肆意,才真正打动了他。 这才是林立真正的秉性。 临到老了,收这么一位关门弟子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欧阳少华又微笑起来,他睁开眼睛,侧头看着轿子外的林立,掀起窗口的帘布。 “师父。”林立先招呼道,“您需要什么?” 欧阳少华笑着道:“为师不需要什么,为师就是问问你,你现在还记得哪几本书?” 林立从来不以他读书少为羞耻,对任何人都坦诚他失去记忆,忘记了几乎所有读过的书。 可是在欧阳先生睿智和蔼的眼神中,林立的脸忽然发热。 内心深处生出了深深的惭愧。 “师父,弟子勉强能背诵《三字经》,其中大半含义囫囵着有些理解。” 第199章 挑衅 林立已经预见到会在师父的脸上看到失望了。 他涨红着脸,几乎不敢看师父的神色。 欧阳少华瞧着林立连耳根都羞红了,温和地道:“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立前世听过这句话,不由偏头,看着师父道:“知道羞耻才会勇敢,知道不足才能努力。” 欧阳少华点点头:“刚刚我见你脸红,想必你也为自己浪费了大好青春年华而惭愧。 然而你也知道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便不是将所有所学全都忘记了。 为师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决定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想好了再来找我。” 林立看着轿子的窗帘放下,想着师父刚刚说过的话。 他以为他说了只能背诵《三字经》之后,会在师父的脸上看到失望。 所以他惭愧得无以复加。 可师父却告诉他,要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 林立被深深地感动了。 他知道收徒对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父师父,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而师父也会将徒弟当做儿子看待,甚至胜于儿子。 这是师父给他上的第一堂课,让他能正视自己。 也给他留了作业,让他好好地面对未来有个规划。 林立心里的羞愧散去,人沉静下来。 师父作为一代大儒,岂可草率收徒? 师父一定是了解自己过了,所以才会要他好好想想。 穿越过来之后所做的一切,流水般从脑海中划过,一直到之前的拜师。 那些他以为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以为心思缜密的,现在想来,浮躁了。 他是该要好好想想了。 参加诗会的人们已经都从外边转移到室内大厅,纷纷按照座位坐下。 林立按照方晓和方煜的嘱咐跟着欧阳少华,跪坐在师父身边偏后。 他们的位置在宴会的最前边,旁边还有纱帘,拉上就是一个很是宽敞的隔间。 下首些就是持有银字贴的人了,一半多穿的是举人的服饰。 再往后边大厅里,就稍显拥挤,都是些秀才或者些少爷公子。 此刻大部分人都在交头接耳,勾着脑袋往前看。 视线的尽头自然是林立了。 林立经过了说书先生的洗礼,已然能泰然自若地面对众多视线了。 如今身份发生了变化,他牢记方晓说的“多看多听”,只注意地打量着方晓、左霄,也看着整个大厅的下人。 这么一认真看,还真看出了些东西。 别院的下人们一定都是经过培训的,走路都极轻,落下没有半点声音。 端着托盘来回上菜,手臂抬的高度都一致,弯腰的姿势也一模一样。 所有人脸上都还全带着笑意,仿佛被喜庆感染了般。 最重要的是,下人们不论男女,走路的时候上身都不动。 再看大厅里的众人,不说欧阳先生这些德高望重的人了,就是持有银字贴的举人秀才们,也都一个个端坐着。 再看大厅里的秀才公子们,坐姿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林立不由回忆了下自己的姿势,还好,他因为紧张,今天一直都端坐着。 此刻更是挺直了身躯。 再看着左霄,将主场全给了方晓,而方晓年纪轻轻就坐在主位,丝毫没有局促。 这便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林立暗暗比较了下,自己若是坐在主位上…… 他在心里摇摇头,肚子里没有墨水,他坐着是能坐着,气氛估计是挑不起来的。 方晓先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下人捧过来几幅字画展示,都是在场德高望重之人书写的。 其中一幅“瑞雪丰年”正是欧阳少华亲笔所画。 方晓自己也写了一幅狂草,林立辨认半天,只能遗憾地承认自己是文盲了。 这些字画展示之后,都被悬挂在大厅侧面展台上。 一时酒菜上齐了,大家纷纷举杯。 共同喝了三杯之后,按照惯例,便是吟诗作画的环节了。 有之前写过诗句、书画的,便在此时奉上。 每一幅书画都是全场展示,最后停在欧阳大儒几人面前。 欧阳先生都是微微点头,并不开口评论。 那些书画的主人们无不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师父啊,惜字如金。”邻桌的沈江辰笑着道,“这些书画看着都有一定功底的。” 欧阳少华闻言摇摇头道:“有方小友的字在前,这些字就不够看了。就是诗句,也无特别出彩的。” 沈江辰道:“你呀,就是要求太高了。” 又对林立道:“勉之,你可看到了,你师父是要用方晓来要求你的。” 林立微微颔首:“晚生愚笨,日后定会以勤补拙。” 欧阳少华笑着道:“你是看我收徒弟嫉妒了?” 沈江辰眉头挑起,扭头看看林立,想说什么又停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一口喝下去。 欧阳少华笑笑,对林立道:“勉之,你也不用在我身后伺候了,和你那些朋友一起玩去。” 林立微微欠身,道了声是,又对沈江辰弯弯腰,这才站起来后退几步,从后边绕到留给自己的位置上。 正是与方煜左迁一起,两人看到林立过来,招呼着下人将三个桌案并在一起,一左一右就将林立夹在中间。 左迁先给林立倒上一杯酒道:“勉之,这杯酒是老哥我敬你的,谢谢你给我出的点子。” 林立笑着接过酒杯道:“举手之劳,何必见外。” 方煜忙问道:“什么点子?勉之你给左迁出了什么点子?” 左迁忙拦着道:“不许说,一会出去时候在大门口就能看到。” 林立就笑着和左迁碰了一杯,仰头喝下。 左迁道:“我父亲才吩咐了人,将你的拜师礼都准备好了,尤其是芹菜,这季节,也就我家里才有新鲜的。” 方煜闻言,胳膊肘拐了林立下道:“我说是。” 林立忙道谢,左迁提起酒壶再要给林立倒酒,三人眼前忽然一暗。 就见到马志成端着一手执壶,一手端着酒杯站在面前道:“林老板,恭喜你拜得名师,我来敬你一杯。” 这声林老板让三人都蹙起眉头,方煜神色一沉道:“马秀才,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200章 接招 这是诗会,受到邀请的所有人,即便没有秀才的身份,也是在琴棋书画中有一擅长所在。 毕竟,这是堂堂有着文曲星下凡称号的方晓组织的诗会,还请了当地学问最高的欧阳大儒。 而在这样的诗会上,马志成对林立的称呼竟然是“老板”,其用意不言而喻。 本来大厅里众人一半注意力就在林立身上,这下,大半人的视线都望过来。 马志成微微一笑道:“谁不知道咱们杀熊英雄是马市羊汤馆、城内鱼景坊的老板。 怎么,我称呼一声林老板还不对了?” 说着又向周围人摊手道:“还是非要称呼声林秀才,来提醒林秀才如今早就将所学全都忘记?” 说着又向林立道:“林老板,昨个我还去你那羊汤馆捧场了呢。” 马志成说话的声音不小,大厅里半数人都听到了,还有未曾听到的忙询问周围人。 一时大厅里众人窃窃私语,便是主位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了。 方煜气急,反唇相讥道:“马秀才倒是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只是现在连月华书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月华书院并非秀才就一定招收,入学还需要考试或者经人推荐的。 马志成曾经入学无门,一直引以为痛,被方煜当众揭露,恼羞成怒。 凭什么同是秀才,林立就能开个酒楼日进斗金,还能让欧阳大儒青眼有加? 他都打听到了,林立现在笔墨不通,根本就不配称为欧阳大儒的弟子。 他心中怒气不敢对方煜发泄,一股脑地就全落在林立身上。 也不理会方煜,只看着林立道:“这么说,林老板是诗文书画样样精通了?” 方煜被这一噎,一时无法应对。 马志成一笑,提高了声量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日这诗会上,是不是林老板也该留下墨宝了?” 他这话,一下子就将林立架到火上了。 马志成生怕这火不够旺盛,又加了把柴火:“若是林老板能在琴棋书画其中一项上展露技艺,马某定当给林老板赔礼,恭敬一声林秀才。” 这句话声音不小,大厅里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林立身上。 便是主位上的人也都被惊动了。 方晓眉头微微蹙起,左霄远远地给左迁递个眼色。 可怜左迁一句话还没捞得到,忙站起来打着圆场道:“马秀才,还没酒过三巡。 来来,先坐下,尝尝咱们别院的菜肴,这可都是冬日里难得的。” 马志成就站在林立对面,端着酒杯,挑衅地看着林立,傲然道:“若是林老板不敢应对,就承认自己是沽名钓誉,欺骗了欧阳大儒。” 这句话才暴露了马志成的真正意图。 大厅里后边有人站起来跟着附和,定是林立欺瞒了欧阳大儒。 也有人反驳说欧阳大儒何等身份,怎么可能被人欺骗。 主位上,沈江辰问道:“欧阳,你就不怕你这小弟子受不住?” 欧阳少华微微一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如今这第一点就做不到,又谈何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沈江辰叹了口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人才做了你弟子,就给这么个考验……” 沈江辰微微摇头,心内知道,若林立过了这关,欧阳少华必将倾囊相授。 但这关,对林立而言,哪里好过? 方晓也听到了,他本来已经准备站起来,却又坐下。 大厅忽然安静,就见到林立站起来道:“马秀才这话,可是认为我那府考考出来功名是假的了?” 林立语气温和,仿佛真是心中疑惑而提问,也好像真是需要马志成解惑一般。 不过这话林立可问的刁钻了,不论马志成怎么回答,都落入圈套了。 答是,就是藐视府考,不敬考官;答不是,那岂不是说上一界府考作弊了。 马志成张口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林立不疾不徐地接着道:“那就是马秀才的意思,是来这诗会的人,都得要吟诗作画才可?” 左迁立刻道:“不必不必,咱们今天虽然是诗会,但并不强迫。” 马志成缓过口气来,对着林立嘲讽地笑道:“林老板说这些,目的也不过就是掩盖你现在不通文墨的事实。” 左迁也急了,压低声音道:“左迁,你非要在我左家里闹吗?” 他接连看到父亲的眼神,真怕马志成不依不饶起来。 林立若是丢了脸,欧阳大儒的面上也无光,这事若是传出去,他左家至少有个办事不利,认人不识的错处。 马志成忽然往前凑了凑,用只能三人听到的声音道:“林老板,无论如何,你今日的脸都丢尽了。” 左迁和方煜全都听到了,一时咬着牙根,眼下却拿马志成没有办法。 心里却全都生出恶意,只要马志成出了别院,一定要让他后悔。 林立微微叹息了声,他之前好吃好喝地招待了马志成好几顿,就因为被师父收做徒弟,惹来这般嫉妒。 甚至还当着师父的面。 这个马志成难怪止步于秀才多年,这城府,可比在座的人差远了。 林立相信,嫉妒他的不止马志成一个,但是肯跳出来了,迄今为止就这么一人。 这边闹了这一会了,上座的人都没有反应,看来是师父压住了,要看看自己的应对。 若没有拜师,林立只会一笑置之,趁这时候坐实了自己没有学识的印象。 反正他一直没有再考取功名的念头,也不以为出人头地,必须博个举人。 但现在不行了。 他是师父的弟子,他不能让刚收了自己为徒的师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羞辱。 林立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林某不才,也想与马秀才比试比试。” 马志成一怔,接着心中狂喜:“此话当真?” 林立道:“自然,不过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因为你我比试,让诗会这里伤了和气,未免不妥。 我有一不伤和气的方法,不知道马秀才可愿意听听?” 马志成直觉里林立的主意不会是好事,可现在由不得他说话了。 左霄见这边争执解决不下,已经亲自过来道:“林小友有何主意,说来听听。” 第201章 飞花令 左霄已经参与进来,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马志成了。 林立笑着向左霄拱手道:“之前从城门出来,见左叔叔家里在城门外开了粥棚施粥,深以为左叔叔大义。” 左家年年施粥做善举,大家习以为常,只私下里会提一句,少有在正式场合里提及的。 林立却在这百多人面前提起这一善事,左霄听着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他朗声一笑道:“区区小事,能让贫穷之人冬日里有口热粥而已。” 林立正色道:“在左叔叔而言是小事,然圣人云:不以善小而不为,况且左叔叔之为乃是大善。 晚辈从看到左叔叔家的粥棚之后,就在想着如何才能也尽一份绵薄之力。 正好马秀才提议以诗文比试,晚辈就生出个想法来。” 左霄只以为林立想要捐些银钱,想着林立开了两个酒楼,还弄了个镖局,银子上肯定不差。 就是差了,自己私下里补贴些便是了。 就笑道:“这可是太好了!” 林立就道:“左叔叔,这附近可有寻常百姓人家使用的陶器?越是制作简单的越好,最好是新的。” 左迁在旁边立刻道:“父亲,咱们别院山下岔道另一边就有个烧制陶器的。” 林立喜道:“可否方便运回来几十?” 说着向马志成道:“林某的羊汤馆曾得马秀才绘制菜谱,栩栩如生,有人因为墙上画作慕名而来。 林某刚刚就有个主意,想要取这些陶器凡品,你我在其上或题字或作画。 然后在这诗会上拍卖,所得银钱尽数捐献。 左叔叔以赈粥给穷苦人家以温饱,拍卖的银钱就用作那些愿意识字却读不起书的人的束修。 众位以为如何?” 马志成不及反对,左霄已经大笑道:“好,好,贤侄这一提议,才是读书人的典范。” 这声贤侄,便是再拉近了与林立的关系。 左迁也不等吩咐,马上起身,亲自带着下人前去安排。 大厅里众人议论纷纷,自然是有赞赏的,也有人以为林立在这里沽名钓誉。 主位沈江辰笑道:“这主意不错,不若我们一会也都画上几笔,也做个善事。” 欧阳少华点点头:“就怕一会轮不到我们动笔了。” 沈江辰道:“这份不疾不徐的气度,就先胜了一筹。” 说话间马志成已经归座,方晓也安排了歌舞上前。 这歌舞出自花楼,比在花楼包厢里看排场更大。 舞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腰肢摇曳,水袖纷飞,一时大厅里的气氛高涨起来。 方煜拉着林立低声道:“刚刚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主意不错。” 林立乜斜着方煜道:“是不是打算一会使劲竞价了?” 方煜笑道:“自然了。” 待歌舞结束,林立道:“我去主位敬酒去。” 如今林立一举一动都在众人视线中,见他往主位去,马志成一起交好的人互相看看。 有人低声道:“这不是求欧阳大儒参与竞价了?” 另一人道:“我们的身家可不够。” 便有人哼了声:“你身家就是够了,敢和主位的人竞价?” 马志成咬着牙道:“我就不信这里有人敢指鹿为马。” 林立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欧阳少华施了一礼道:“师父,适才弟子未经师父允许,给师父出了难题。” 欧阳少华还没有言语,沈江辰已经笑道:“勉之,你的提议不错啊,如何是给你师父出了难题呢?” 林立道:“稍后弟子在陶器上作画,师父若是参与竞价,岂不是让人以为师父为徒儿作弊。 便是主位几位前辈参与竞价,也会让人误以为居心,而猜疑师父。” 沈江辰明白过来了:“你小子,感情是来告诉我们一会不要买你的作品了?” 林立笑笑,并不接话。 欧阳少华哼了声:“才拜师就会给我出难题,仔细准备着去。” 林立这才笑着上前,执着酒壶,给所有人都斟了一杯。 到方晓这里,方晓一言难尽地看着林立道:“勉之,当众拍卖,非同儿戏,便是方煜也不能任意加价。” 林立笑道:“愿赌服输,技不如人之后再努力学就可以了。” 竟然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方晓招呼下人取了杯子,也给林立倒了一杯道:“我祝勉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林立得了主位这话,便转了回来,他座位这边已经聚集了好几人。 都是之前一起打猎的哥们,一个个拍着林立的肩膀,纷纷要他放心。 林立笑着道谢,待要一一敬酒,方煜拦下道:“一会你还要写诗作画。” 他自然是知道林立书画水平,忍不住替林立发愁。 大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这般诗会,说是以诗会友,其实众人都有心照不宣的社交圈子。 就比如说,寻常秀才若是没有人引荐或者不熟悉,是不能自己随意与主位的大能们攀谈的。 方晓当日送林立银字帖,也想要方煜带着林立与人熟悉些。 方煜想起他哥的嘱咐,提起精神,便带着林立向上首几位举人敬酒。 如今林立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欧阳大儒的弟子,这名头足够了。 看在马志成那些人眼里,就又以为林立在为他自己拉关系,一个个忿忿的。 很快,大厅里大半秀才看着林立的眼神就都不满意起来。 此番歌舞退下,方晓笑着道:“正逢瑞雪,丰年可期,方某提议以雪为题行飞花令,不拘五言七律。 或一句,或一联,可即兴发挥,也可引用前人诗句。 若是说不出来,便要歌舞一曲,以为尽兴。” 大厅众人轰然叫好,方煜闻言也连忙将肚子中的存货教给林立几句。 有别院下人拿了百家姓签筒,签筒摇晃,接着哗啦一下掉出来一支。 下人举起高声朗读:“王姓。” 刹那,乐器奏响,大厅内站起来三人。 其中一人走到大厅中央,团团一揖,随着乐声朗声道:“今夕雪如花,他日花似雪。” 方晓拊掌赞道:“好一个雪如花,花似雪,今日瑞雪纷纷有多美,他日里繁花锦簇就有多昌盛!” 忍不住站起,招人摆下书案,亲自将诗句落下。 众人纷纷叫好,下人捧上美酒,那人接过来略一举杯,一饮而尽,得意退下。 “长白峻岭秀,瑞雪落云端。” 第二人是以雪影别院所在山峰为名,应景又合意,也博得了掌声。 “冷冬飞雪夜,晨起暗香来。” 这一句也博得了众人的掌声。 飞花令才开始,王姓三位秀才的诗句就让大厅里的气氛进入了高潮。 这几位秀才都是临场发挥,后边若是拿前人诗句充数,不是要落人笑话。 更何况吟诵的诗句都由方晓亲笔书写,悬挂于厅内,就连主位几位先生也都微微颔首,低声交流。 一时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揣摩,力求言词惊艳,博人耳目。 第 \u0003\u0003\u0003 第202章 青松 二次签筒,落下的正是林字。 大厅里众人一静,视线忍不住先看向林立,接着又看向大厅内彼此,视线交织之处,藏不住各种心思。 有与己无关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等笑话的,也有的纯粹是好奇。 马志成的脸上浮现出冷笑。 前边三人都是现场吟诵,林立只要念出前人诗句,就丢了大人了。 林立很是无语,心说难道穿越定律真是不可逃过的? 而且还会接二连三而来? 先是被当朝大儒收为弟子,接下来不相干的秀才前来打脸,然后就是百分之一概率的抽签也能抽中。 他看一眼方晓,见方晓面无表情,心说方晓大概也没想到他运气这般不好。 才要站起来,不想上首却站出来一举人,剑眉凤目,面庞俊朗,走到大厅时,不知如何,大厅里的乐声忽然低沉下来。 林立正在诧异,见林举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朔风三更雪,倩魂恋桃花。” 场上一片寂静,乐曲声随着诗句转为凄婉,大厅内不由传来叹息声。 稍过片刻,主位传来欧阳少华的声音:“林举人,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林举人拱手深施一礼,并不言语,只接过美酒饮下。 左迁忍不住低声道:“林举人对亡妻情深似海,三年不肯续弦,也不肯上任为官。可惜了一身才华。” 林立怅然看去,却见方煜推了自己下,才想起自己也要上前,缓缓站起。 正看到林举人回到座位端起酒杯,低头刹那,酒杯内仿佛有波纹荡起。 耳边柔和的乐曲再次响起,似乎真有一缕魂魄环绕周身。 大厅内众人全都看向林立,心里不免为林立叹息一声。 之前林举人那句“朔风三更雪,倩魂恋桃花”有感而发。 之后林立便是吟诵了风花雪月之句,也要被前边更有意境的诗句压得死死的。 方晓也忍不住心内叹息,他如何想到第二支百家姓签就落在“林”字,如此小的概率,只能说是天意了。 林立慢慢走上大厅,适才在心中已经滚过几个来回的诗句,刹那有个定论。 他在大厅中央站稳,视线落在林举人身上,缓缓道: “进来别院时,最先看到的是门内的两棵青松,和青松上的落雪。 师父刚刚说‘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让我忽然又想起那两棵青松,心有所动。” 他停顿了下,才接着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这两句说完,乐曲声忽然一变,从之前的凄婉,忽的转向了深沉。 大厅内众人一静,细细品味,便都觉得这诗句虽然也是应景,却很是不足。 已然将格调拔到高处,却就此吊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让人如鲠在喉。 沈江辰忽然开口道:“此句承景,极富有画面感,但似乎只是上阙,还应该有下文。” 林立静默了片刻,仿佛在斟字酌句。 其实正在克服心理上的障碍。 他将前世所学的知识应用在这个时代,理直气壮。 因为那不仅仅是为自己赚得银子,让自己过得舒适,也是为这个社会做贡献。 抄袭前人诗句,却多少违背了林立的意愿,他甚至都为此鄙视自己。 然而,他也承认自己是个俗人。 既然是俗人,就不要免俗了。 林立再抬起头来,深深地看林举人一眼,才道:“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林举人忽然抬头,看向林立,似乎被震惊住了。 大厅里众人先是呆了下,跟着议论声陡然响起。 便是之前深沉的曲调,也忽然转为高昂,片刻后,大厅里忽然传来喝彩声。 就连方晓也忍不住执笔看向林立,神情复杂。 沈江辰一连叫了三个“好”字,看向林立激动地道: “好诗,凭这一诗,凭借这诗中的意境,足以当得起欧阳先生的弟子。” 欧阳少华也含笑道:“勉之,为师也相信你,之后定会像雪中青松一般,不畏艰难。” 林立深施一礼,这才接过酒杯,向众人遥遥示意,一饮而尽。 回到座位之时,那首《青松》已经被悬挂在醒目之处,众人看向林立的神情又不一样起来。 就连马志成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他早就做好了看林立丢人现眼的准备,不想林立却朗诵出这样一首诗。 他便是嫉妒,也不得不承认这诗句在当下,足以称得上惊才绝艳。 只因为不仅是应景——之前他还邀请过林立一同赏雪——还应和了林立与林举人此时的处境。 永安城谁人不知道林方刚对亡妻情深义重,甚至因此不肯入仕为官。 大家也都知道林立大病之后,忘却了之前所有读过的书。 林立将他们二人比作了大雪下的青松,都处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下。 却跟着就抒发了心中的志向,告诉众人,也告诉林举人,他们一定能克服困难的,也必然能。 只要看着林举人蓦然抬头,神色感动,便能知道这诗句对他触动有多大。 再听着大厅内叫好议论的声音,马志成仿佛被狠狠地打脸了般。 他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出林立这样的诗句。 让他再学十年,他也做不出来。 林立回到座位上,方煜已经站起来狠狠地拥抱了林立下。 “勉之,好样的。”方煜又使劲捶了林立肩膀下。 林立心中羞耻万分,只将尴尬隐在心里。 大厅内的声音忽然消失,林立诧异地转头。 就见到林举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林立身前,深施一礼。 林立避让不及,急忙忙还礼。 林举人直起身来道:“林秀才之前诗句犹如当头棒喝,将林某唤醒。 林某深感愧对亡妻的期盼,辜负了亡妻的心愿。也愧对了一身的学识。” 林立忙道:“林举人对尊夫人情深义重,林某深深敬佩。 也一时感念自己,有感而发,林举人千万莫要怪罪。” 左迁忙执起酒壶,给林立和林举人都倒上酒,上首几位举人此时也都走下来,一起举杯庆贺。 主位沈江辰微笑着对方晓道:“方老弟,再想有超越你这弟子的诗句,可不大容易了。” 方晓也笑道:“既要应景又要抒情,还要磅礴大气,非有积年的阅历,难忘的经历才能。” 欧阳少华心中得意,勉强收徒的不快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得意也道:“难得勉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志向,这个弟子,老夫很满意,很满意。” 沈江辰哈哈笑着道:“恭喜得偿夙愿。” 方晓站起来,向欧阳少华深施一礼:“当日晚生不得先生垂青,心中一直不平。 今日方知道晚生心胸远远不如勉之。先生慧眼识人,晚生如今心里只余敬意。”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03章 简笔画 林立不得已装了一把,谁料竟然在诗会中引发个高潮。 之后上来的秀才直接念了句前人的诗句,此举并未让人轻视。 只因为这满大厅的人一时都无法做出超越《青松》这般的诗句。 是的,《青松》乃是前世着名将领陈毅的诗句,是在最艰难困苦时期所作。 那样困难年代有感而发之作,岂是这时代还没有走出永安城的秀才们能超越的? 接下来也有人吟诵了自己的诗句,却再难出彩。 不多时左迁领着下人带着一大堆陶器进来,飞花令暂停,方晓站起,笑吟吟地道: “适才马秀才与林秀才相约,在这些陶器上题字作画,就此拍卖,所得款项皆用于慈善。 瞧着陶器足有百件,二位,你们是一人一半,还是能者居多?” 那些陶器做工皆很是简单,都是陶碗陶罐之类,稍微精致的也不过是花盆、花瓶。 显然都是给贫困人家准备的。 看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陶器,不少人心中所想都是一致的: 这般陶器除非是欧阳大儒那般身份题字作画,方能拍出价钱来。 以这等东西售卖,又能得到多少善款。 林立先道:“在陶器上题字作画,是林某提出的,这一人一半还是能者居多,就由马秀才来决定可好?” 马志成擅长绘画,然绘画也是一门精细活,这要是在几十个陶器上作画,那要多少时辰? 他已经打定主意,细心绘制一两个陶器,以质量取胜——林立那诗说不定是来之前提前准备好的,现场题字作画却是做不得假的。 见林立将难题推给他,他心里冷笑声道:“林秀才既然让我来决定,不若能者多劳。” 说着又看向林立道:“若是你我各取一两件也可以。” 林立笑道:“怎好让左兄白白辛苦。” 下人在大厅中央摆上了两个书案,其上文房四宝俱全,一旁还有各种绘画的燃料。 各种陶器也被搬到书案两侧。 马志成看了林立一眼,向大厅众人拱手一圈,信心满满地站到书案前,吩咐一旁下人为他取了一个细腰的花瓶。 仔细端详片刻,再微微沉吟,便手执毛笔,点了红色染料勾勒上去。 浅浅几笔,便先勾勒出一片彩衣,扬起的水袖正围绕着花瓶细腰,刹那,大红的色泽就铺满了土黄色的花瓶上。 在花瓶上端处却是另一片水秀,围绕着花瓶的瓶口,水秀内探出粉嫩的纤纤玉手,仿佛正向上托举着一簇盛开的鲜花。 马志成细细看了下,再换了颜色,在水秀和裙摆上勾勒出浅浅的花纹,看起来栩栩如生。 这才满意地放下笔,却见林立那边书案上看了一眼,就见到林立似乎拿着是根木炭,只在陶罐上勾画了几下,便放下来。 他收回视线,再挑了一个花盆,略微琢磨,换了个花盆,挑了蓝色的彩墨,勾勒了一棵兰花的细叶,再在其上点缀了几朵黄色小花。 这两幅作品马志成颇费了些心思,再看着脚边堆积着还有几十陶器,不觉手酸,下一个陶罐,不免就简单些了。 两人的作品都被摆在大厅两侧的长几上,左侧的是马志成所绘,眼下只有四个,右侧的却是林立所绘制的,已经林林总总地摆着十多个。 大家此刻纷纷离开座位前往观赏,不时传来低低的点评声。 人群阻隔,马志成看不清林立所绘制的,他有心想要上前看看,却见到林立端坐在座位上,头都没抬。 马志成便又拿起笔来,这次是在陶器上写了首诗。 他字迹娟秀大方,虽然算不得名家,但在永安城内也小有名气。 不过在陶器上题字还是头一次,也颇费些功夫才满意下来。 心思终究还不能全用在作品上,再次抬头,却见林立作品前人正在增多,甚至有人就站在林立身后观摩。 不时有笑声和惊叹声从那边传来。 再看,林立的速度很快,不断有下人捧着成品摆在长几上。 马志成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 难道林立藏拙了? 这个念头一出,就如疯长的野草一般立刻盘踞在马志成的心里,让他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 他仔细回想对林立的了解,忽然想起,大病之后忘记所学这话,还是林立自己说的——他只说连字都认不全,可没说不会作画,也没说不会作诗。 难道林立本来就擅长作画,所以才有如此提议,只等着他落入圈套? 正惶恐中,就见好友王世杰从林立身后快步向这边走来,他手中陶罐才被下人捧走,此刻周围只有寥寥两人,也正移步走开。 王世杰走来,马志成忍不住低声问道:“那边如何?” 就见王世杰神情复杂,似乎难以表述。 马志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擅长书画?之前忘却所学都是假的?” 王世杰微微摇头:“马兄,我也不大好说,不若你过去看看。” 马志成下意识看看林立那边,此刻周围的人竟然比之前还多了些,而围观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和欣赏,与自己之前设想完全不同。 再看向长几,就见主位上诸人也正说笑着走来,先在自己作品前站下。 左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欧阳大儒和沈先生一并点头。 马志成的心再扑腾扑腾地跳起来,就见那些人已经转到了林立的作品前,竟然……竟然笑了起来。 那不是嘲笑,绝对不是。 马志成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放下画笔,往林立处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过去。 他站在人群的后边,透过缝隙,只见林立就拿着木炭,在一个胖胖的陶罐上斜斜地画了两个线条,其上随意四笔,就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接着又在旁边画了一朵盛开的荷花,两朵花花茎交错,明显一前一后。 荷花下飘着两片荷叶,没有任何水波纹,却一眼就能看出荷花立于水上。 不过片刻,两个呼吸的时间,这个陶罐上的画作就完成了。 而这作画的手法,马志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04章 美人 简笔画通俗好看易学,与水墨画相比,似乎难登大雅之堂。 然而这些陶器本来就不是富贵人家所有,陶器上绘制了精美细致的图案,确实会提升陶器的价值。 但问题是,陶器的售价一旦提高,便不是贫困人家能买得起的了。 而富贵人家有陶瓷可用,谁又会用土陶呢? 除非土陶上的图案为名士做绘制,那自然可以买下来留作收藏。 马志成的书画确实不错,但这不错只是在同等水平的秀才中拔得头筹。 在这般诗会的大环境下,他的书画只能用平常来形容了。 但林立的简笔画则不然。 简笔画可是林立自己的真才实学,靠着简笔画,他打发了不少大学的课堂时光。 最初是照猫画虎,入了门之后,着实钻研了一番,很快就到达了信手拈来的程度。 他已经在陶器上画了小狗、小猫、小兔子等等动物图案,很快发展到鲜花水草。 画了快有二十个陶器了。 便是木炭都换了两支。 眼下在一个大肚子陶碗上画完了荷花,下人随手送过来的是花瓶。 林立端详了下,起笔却是围绕这细口花瓶画了美人面,还是简笔画的风格。 美人脸上寥寥两笔就勾勒出波浪长发,审美上以大眼睛长睫毛为主,上身丰满,腰线收紧往下,却是环绕着这个花瓶的鱼尾。 长长的尾鳍处还画了一个简单的浪花。 这个美人鱼是林立画得最为复杂的了,画过了之后,他自己也很喜欢,捧着瓶子转了一圈,就听到周围惊讶的声音。 “林秀才,你这画作是……” “美人鱼。”林立没听出是谁问的,反正也都不大熟悉,他解释了句并没有回头。 “美人鱼?林秀才是从哪里见到的?”紧接着就有人问道。 林立失笑:“没在哪里见到的啊,就是忽然想这么画了。” “林秀才,你这花瓶要多少银子,我要了。” 林立惊讶了下,这才回头,见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秀才,就笑道:“兄台若是喜欢,我多画几个美人鱼,待会兄台可以竞价拍卖。” 方煜就在旁边,看着林立作画都看入迷了,闻言立刻警醒道:“不可。物以稀为贵,若是画得多了,就卖不上价了。” 周围人闻言都点点头,虽然心里也都希望林立多画些这般女子。 只是事关赌局,谁也不好意思说。 林立“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赌局的事,微微想想道: “没事,不过也只有花瓶这般可以置于内室的物件,才好画这般人物。” 帮忙递瓶子的下人很是机灵,闻言立刻再挑了花瓶送上来。 方煜不好阻拦,心说一会拍卖他把价叫上去就好。 周围的人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前那位秀才忙说道:“林秀才,是我唐突了。” 林立笑着道:“兄台这么说,我可要多画几个不同的了,兄台喜欢,还可以挑选下。” 这次,林立仍然是先勾勒美女,只是这美女不复美人鱼的妩媚,而是眼角高高挑起,竟然异常妖艳。 而高耸的胸脯下边细腰收起的,却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蛇尾盘旋整个花瓶一周,最巧妙的是,花瓶最细之处,正是美女蛇的细腰。 众人纷纷惊叹,刚才那秀才叹道:“若是以水墨画上,端着花瓶,岂不是正握着美女蛇的细腰。” 林立也觉得如此。 只是他习惯硬笔书法作画,木炭已经是最低要求了。 旁边另一人道:“这么寥寥几笔,就将美女蛇的神韵勾画出来,林秀才在绘画上造诣颇深。” 林立放下花瓶道:“愧不敢当,只是稍有涉猎,玩笑还可。” 马志成站在身后,眼看着林立信手拈来这几个美女图,脸色发白。 林立绘画的造诣是不是多深,此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难怪众人都围在林立那边,难怪。 马志成面色发白,身边他的好友王世杰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马志成木然地后退一步,看着大厅里众人。 大家此刻几乎都离开了座位,可哪里都有人,就是自己展品面前只驻足看一眼就离开,而自己书案前却只有搭手的下人。 马志成只觉得狼狈不堪,他几乎是踉跄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要提起画笔,手却不由在发抖。 还没有拍卖他就失去了斗志,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失败。 “志成,”王世杰轻轻拍了下马志成的肩膀,安慰道,“论绘画造诣,你在其之上。” 马志成惨笑了下,低低地道:“那又如何?” 是啊,马志成的绘画造诣不低了,但毕竟不算是名家。 而林立的简笔画却出神入化,让人眼前一亮。 大厅内的氛围热烈起来,甚至又摆下了几个书案,有人挥毫,却是将林立那首《青松》绘制出来。 主位欧阳少华、沈江辰几人转了一圈,再回到座位上,左霄笑呵呵地道: “多亏我那贤侄儿画得够快够多,咱们大家分分还足够。” 沈江辰笑道:“我瞧这般继续下去,可要把欧阳新收的弟子累着了,我看那手腕,少不得贴了膏药了。” 欧阳少华道:“哪里有那么娇贵,将来考场考试,连着书写三天不也有过。” “那可不一样,”左霄忙道,“都怪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拉回来这般多陶器做什么。” 方晓在一旁道:“晚生有个想法,不若请大家都在其上绘制一二?” 欧阳少华点头道:“如此甚好,且这是善事,正该大家都出把力。” 沈江辰也立刻赞同道:“方秀才这么一说,我可有些技痒了。” 左霄闻言立刻吩咐下去再摆上大张书案。 所幸这别院书案笔墨最是不缺,再摆上十几套都足够。 欧阳少华现在是越看林立,越觉得喜欢。 之前病了一场忘却了大半书文怕什么,难得年纪不大,有灵性有慧根。 那首《青松》足以表明了林立的秉性。 欧阳少华眯着眼睛,透过人群看着林立,心下已经琢磨着要如何教导林立了。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05章 吓着了 大厅里的气氛更热烈起来,大家瞧着林立的画作,有人试着用彩色模仿出来。 不料彩笔绘制的,却远远不如黑色木炭绘制的更加亮眼。 只因为陶器本身土黄,配色就不容易,而黑色对任何颜色都是百搭。 且越是单一的色调,越能突出简笔画活灵活现的优势。 有人想要在纸笔上将美人鱼美女蛇临摹出来,又感觉哪里差了一点。 林立这边又画了个蝴蝶美女,展现的却是童趣,画在花盆的外边。 再看马志成那边,他只是木然地坐着,心灰意冷。 众人一起动手,很快,所有的陶器绘制一空,大家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在陶器上署名。 很快,所有的陶器全展示出来,长几上摆不下了,干脆就摆在了地上。 大家也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立与马志成的作品被单独摆放在最前边,马志成只有五件作品,林立的却有将近三十件。 为了公平起见,两人的作品交错拍卖。 按照林立创作的顺序,第一件是一个画着小狗图案的陶碗。 碗上的小狗图案设计别致,很是惹人喜爱。 方晓作为诗会的主人,亲自点评:“寥寥几笔,突出了小狗的可爱,极富有想象力。 缺点是木炭作画,一旦沾染水渍或者污垢,就会毁于一旦。” 这个评价很客观,也抓住了简笔画的特点,也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个陶碗只能作为观赏的特点。 然而越是容易失去,才越宝贵不是。 下人以托盘托着陶碗,全场走了一周后开始竞价。 本来只值不足十文钱的陶碗,第一个叫价竟然就是百文。 一个简单的木炭画,不过寥寥几笔,可说片刻就可以完成,却让陶碗立刻升值了十倍。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马上就有人加价。 每次加价,都在五十文,很快就升到了一两银子。 林立自己都惊讶了,那位拍得陶碗的秀才开心地接过陶碗,喜滋滋地道: “我家长子就是属狗的,这个陶碗我准备送给犬子,就摆在他书桌上,给他玩的。” 林立忍不住对方煜道:“这百倍的利润,比抢劫还要多。” 方煜被逗笑了:“一两银子啊才。” 左迁也笑起来:“这是物以稀为贵,勉之你就画这不足三十件,下手晚了就没了。” 林立摇着头,心里自然也知道也不单单是物以稀为贵,还是因为在场的都不缺银子啊。 门票都是几十银子买来的,区区一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件是马志成绘制的水袖彩衣花瓶,经过林立面前的时候,林立仔细看了看。 他只觉得画很美,不过若是烧制在瓷器上才物有所值。 果然方晓点评道:“从布局和笔墨的运用上,能看出绘制者基本功扎实。 让这个很普通的土陶花瓶从实用性提升到艺术鉴赏上。” 林立还要听有何缺点,方晓却不说了。 左迁微微一笑,凑到林立耳边道:“他这画,寻常的美女而已,没有出彩的地方。 且又是土陶,买回去除了放在库里落灰,没有任何价值。” 林立很是赞同。 这般花瓶,若便是土陶原本的颜色,春日里插上一支桃花、梨花,也相得益彰。 但画了这彩色图案之后,就喧宾夺主了。 就好像一个粗使的老婆子,满脸皱纹,脸色发黑,指甲上还有着泥土,非要穿了彩衣,头上还带着红花般。 衣服是美了,花也美,就是穿着的人不合适。 这花瓶巡视了一周,竟然短暂地静默了下,才有人喊了一两银子的价格。 那人林立认得,是与马志成走得近的。 这价格喊下去之后,全场静默,竟然没有人加价。 林立同情地看了马志成一眼,只见他脸色发白,端坐着一动也不动。 这般,才真是当众凌迟啊。 也幸亏自己还有着点真才实学,不然,被同情和嘲笑的就该是自己了。 林立相信一定有人在心里嘲笑马志成的。 而马志成心里,即便能承认不足,以其嫉妒且不辨是非的秉性,也一定会更加嫉恨他的。 林立还来不及叹气,他画着小兔子的陶罐就开始拍卖了。 这次的喊价直接就是一两银子,喊价旁边的人笑道:“王兄,你家里的小姐还是少爷难道属兔的?” 同样一两银子成交,但这一两银子可没有半分水分的。 摆在展示台上林立的作品足有近三十件,而马志成的,只有五件。 马志成的第二件的陶罐,也是一两银子成交。 但马志成的脸色更差了,他甚至都抬不起头来。 两人的作品一件接着一件,很快,就只剩下林立绘制的陶器了。 而到现在为止,所有陶器的拍卖价格,都心照不宣地是一两银子。 林立心里也有点发毛,难道大家也是看着他新拜的师父的面子上,才勉强出了一两银子。 转折点在美人鱼花瓶上。 展示才结束,之前要直接从林立手里买下美人鱼花瓶的秀才立刻开价: “十两银子!” 林立激灵了下,差一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听到左迁轻轻一笑:“勉之,你还不认识他,自诩风流书生,流连花丛片叶也沾衣。 最是喜好美女,他家里从丫头到厨房的厨娘,各个美貌。” 林立惊诧地睁大眼睛,低声问道:“那他的夫人,岂不是得美若天仙?” 左迁噗嗤一笑,更压低了声音:“你说得太对了,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美若天仙的,所以啊,他通房侍妾是有几个的,正经夫人还没娶呢。” 林立以为十两银子就是尽头了,不想却又有人开口道:“晓明兄,若是其他的可让一些,这美人鱼图难得一见,少不得得罪了。我出十五两银子。” 林立转头看去,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是秀才装扮。 那风流书生不悦地道:“你这般魁梧身材,可不要将鱼娘子吓着了——二十两银子。” 鱼娘子吓没吓着不知道,林立可是被吓着了。 美人鱼而已,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我摆在我书案上我看着喜欢——二十五两银子。” 风流书生大怒:“如此美人,岂能是摆在书案,岂不是亵渎了——五十两,我出五十两银子!”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06章 震撼 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折合前世币,是五万啊! 五万,只为买这么一个用木炭画在陶器上的美人鱼,林立心中震撼之极。 但让他更震撼的是这位风流书生的真性情。 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这般大型诗会上,他竟然毫不掩饰对美人的偏爱。 甚至说出“如此美人岂能摆在书案”上的豪情壮语。 林立心内不由不由浮想联翩。 这美人鱼花瓶,不能摆在书案上,还能摆在哪里? 卧室里? 这位风流书生不会让自己的通房妾室们扮做美人鱼的。 一时,大厅里静默了下,和风流书生竞价的魁梧汉子也似乎被震惊住了。 瞪眼看着风流书生半天,又颇为不舍地看看美人鱼花瓶,悻悻放弃了。 那风流书生喜滋滋地托着花瓶,手指小心地不触碰到美人鱼半点图案,看着美人鱼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光。 大厅里的人大多知道风流书生秉性的,不少人面带揶揄笑意。 有人大声问道:“风流兄,你这花瓶要摆在何处?” 却是那风流书生复姓东方,名讳就叫做风流。 闻言顺口道:“自然是要放在……” 却忽然住口,瞪了那人一眼,才接着正色道:“该放的地方。” 大厅里全是男人,自然明白风流书生原本要说的是什么,全都忍俊不止。 林立听着这些笑声没有恶意,心想大夏对男人的风流还真宽容。 接下来的美女蛇花瓶,还真被之前那位魁梧汉子花了二十两银子拍下了。 剩下的瓶瓶罐罐,基本上都是一两银子的价位。 林立明白,这是大家卖给欧阳大儒的人情,毕竟,区区陶罐,他这随手勾勒,值不上这个价钱。 不过么,林立心中生出个赚钱的点子,他琢磨了下,却又在心里叹口气,打消了这个主意。 银子,他暂时不缺。 且对未来一两年,他已经有规划了。 贪多嚼不烂,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涉猎所有赚钱的行业。 再说,过了今天,他就要读书了。 一想到又要读书,林立简直是五味陈杂。 他一个前世研究生都没报考的人,一直以为至此与考试绝缘了。 却又要拿起书本,从背书开始。 他早就忘记了与马志成的赌约,心内对未来的读书,充满了悲哀。 大厅里的拍卖还在继续,价位开始节节攀升。 很快,方晓在花盆外书写的《青松》,价格也攀到了五十两银子。 林立心中感叹。 方晓才是个秀才啊。 这要是举人、进士或者状元了,他的字岂不是百金难求了。 再看,余下的陶器上,所有的花盆外侧,竟然全是不同字体的《青松》。 甚至有一个花盆外,不但提了《青松》的诗句,还画上了一棵苍劲的青松,青翠的枝叶上托着厚厚的积雪。 林立分辨不出这些陶器的字迹主人,但是眼看着价格节节攀升,也知道必定都是主位上的大家所绘制。 左迁和方煜全都参与了拍卖,两人几乎全花了百两银子买了个花盆。 而到那个带着雪下轻松图案的花盆拍卖的时候,林立也忍不住出手了。 二百两、二百二十两……在叫到三百两银子的时候,林立直接喊价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五十万前世币,林立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直觉里,他觉得要是错过了这个花盆,一定会遗憾的。 这是林立第一次开口竞价,直接就将价位喊到了全场最高。 不知道是真没有人出得起银子,还是看出林立的势在必得,还是卖给林立个面子,在林立喊价之后,没有人再出价。 林立看着奉送到自己面前的花盆,看着上边大气磅礴的字迹,一时心潮起伏。 他忽然有种感觉,这花盆上的书画是师父所作。 他不禁往上位看去,正看到师父颔首微笑。 真的啊。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觉得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 天意在告诉他,不论他的灵魂来自哪里,人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就要按照这个时代的方式生活。 他既然顶着秀才的名头,就得有上秀才的学识。 无可逃避。 拍卖结束后,这些加在一起值不上一两银子的陶器,一共拍卖得了四千八百两银子。 几乎所有前来的诗会的宾客身前案几上,都有一个甚至多个陶器。 谁也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马志成离开了大厅。 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并没有人提起。 整个诗会最后一个高潮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手持宝剑,在高昂乐曲声中,旋转着舞蹈。 而配合着音乐的,是宏亮的高唱的《青松》的歌声。 女声高昂到极致,便会有种气势磅礴的震撼感,让人热血沸腾。 这诗词本来源于前世,林立内心里本来为剽窃所内疚,但听着这振奋人心的歌声,他的内疚烟消云散。 这首诗足以振奋人心,给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带来深刻的影响,想必前辈先烈不会介意他的所为的。 诗会在高潮中落下了帷幕,林立心内还有不真实的感觉。 他只是来参加个诗会,却拜了当朝少傅大人为师父,还在诗会上一鸣惊人。 他本来是想要在这个时代为赚钱找个后台的,可后台却忽然主动找上了他。 林立从兴奋中清醒过来,欧阳少华上了马车,在大门口,他再次看到了那两个青松。 在甬道两侧雪白的落雪上,也看到了两幅脚印踩出来的巨大的猛兽戏雪图。 温泉是泡不得了,冰也滑不得了,这个晚上他连休息的时间都不会多。 他的马车上装着左霄为他准备的六礼束修,而他是坐在方晓的马车上。 听着方晓给他讲六礼束修的意义,拜师的规矩。 马车走得不快,车厢内也有些摇晃,林立注意到方晓的坐姿一直端正,身体几乎没有大的晃动。 方晓并不喜欢运动,作为诗会的主人,这一日迎来送往陪客并不轻松。 他的面容上却不见疲惫,给林立讲解明日要注意的事项极为细致。 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文人风骨的一种。 是他前世所缺少的,这一世需要学习的。 \u0001 第207章 这中二的名字 回到宅子里,林立独自静坐在大书房内。 这一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一些时间沉淀。 他甚至第一次在回家之后没有去后院与秀娘招呼一声。 他一件一件,按照时间的顺序从头回忆着。 北地的皇子殿下给他送来了五万两银子的分红,是两个月白糖带来的一半利润。 还送来了账本,现在就摆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林立拿起最上边的账本,翻开,果不其然,是以阿拉伯数字记录的账本。 阿拉伯数字记录,其实并不是记账最好的方式。 因为阿拉伯数字很容易被篡改。 所以,前世记账,阿拉伯数字下还会有汉字的大写,就是为了账本的准确。 大概是因为阿拉伯数字并没有得到推广,也是为了账本的安全。 林立一页一页翻看下去,眼睛看到了,脑子却没有如何看到。 身为皇子殿下,夏云泽完全没有必要真给他一半分红的。 因为哪怕是一两银子不给,林立半个声也不敢吭的。 可不但给了银子,还给足了一半,那就是,皇子殿下对他有了所图。 林立相信,夏云泽在北地是缺银子的。 手握重兵,多少银子也不够的。 粮草朝廷能给,盔甲武器也能给,甚至战马朝廷也能给。 但是所有士兵都能有锋利的武器和厚重的盔甲吗? 就林立所知,大夏的骑兵数量,一直远远少于北匈奴的。 那,皇子殿下图自己什么呢?甚至不惜让欧阳少傅屈尊降贵收自己为弟子。 林立慢慢将账本合上,换了一个,却还是没有能看到心里。 外边传来了敲门声,林立道了声“进来”,崔亮和江飞一起推门而入。 江飞的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边是一碗小米粥和两碟小菜。 林立在诗会上吃得其实不多,酒也没喝多少,看到小米粥有了些食欲。 他不客气地端起粥,三口两口就喝掉,问道:“这么少?” 江飞笑道:“少爷吃了酒,晚上吃得多会不克化。” 林立便也不坚持,喝了两口茶,看向崔亮问道:“崔哥,北地那边,王爷如何说的?” 崔亮道:“少爷,我们一行人到了北地,本来也想要直接去集市交易了。 可我一想,京城带过去的茶叶都是好的,就想着问问王府是不是要。 才去找了管家,管家一看茶叶很是高兴,说正是王爷喜欢喝的。 又问了我们都带了什么货,听说布匹茶叶这些,看着也不多,管家就都要了。 王爷听说了,特特把我喊去,好生问了些少爷的事。” 说着崔亮站起来道:“少爷,王爷问话我不敢不答。” 林立点点头,伸手按按道:“坐着说——别说你不敢不答,就是我也不敢不回答的。” 房间里三人都笑起来,崔亮坐下,接着道:“就是平日里做些什么,羊汤馆、烤鱼店,村子里的营生我都说了。” 林立点点头道:“王爷问了,自然是应该说的。” 林立想让大家知道的都没有隐瞒,至于肥皂,他只做了一次,除了秀娘晚上会用一些,别人都还不了解。 至于酒精和连弩,是在崔亮离开之后才出现的。 不过只因为白糖,夏云泽就要欧阳少傅收他为徒,还不至于。 崔亮又道:“王爷问了我要带回去什么,听说要母牛,应该是以为少爷想要繁殖小牛的。 少爷,要不是王爷帮忙,咱们这次还带不回来这么些母牛的。 王爷还说,开春前让我们再去一次,给我们多准备些耕牛。” 林立明白了,夏云泽这是在暗示他,开春之后,曲辕犁就会推广出来。 曲辕犁能推广出是个好事,林立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开荒了。 只是若因为曲辕犁,大可不必让欧阳少傅收他为徒的。 毕竟,身为农人弄出个犁耙改良也正常。 林立的心思并没有表露出来,又问了些见面的细节,知道王爷只见崔亮一次,其余都是管家照应着。 “我没想到你能见到王爷,没有给管家和莫大人带礼物,真不对。”林立摇着头,“管家没有怪罪。” 崔亮不好意思地道:“少爷,我去找管家的时候就想到了,特意专门拿了一罐茶叶送给管家的。 后来也给莫大人带了一罐。就是王爷那里,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没敢替少爷做主。” 林立笑起来:“崔哥,你真会替我得罪人啊,还一得罪就得罪的是王爷。 你连管家和莫大人都送礼了,单单漏下个王爷,这是故意的?” 崔亮着急了:“不是的少爷,我,我什么身份,不敢替少爷做主给王爷送啊。” 林立笑吟吟的,就看着崔亮不说话。 崔亮一着急,额头都冒出汗来。 江飞看不过去了,笑着道:“少爷,你知道崔哥心眼实在,就别开玩笑了,你看给崔哥吓的。” 林立就哈哈笑起来:“崔哥,我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崔亮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陪着笑道:“少爷,是我不对。” 林立笑着对崔亮拱手道:“崔哥莫怪,我真是开玩笑。” 崔亮还是不大自在,林立便不再询问王府这边,只问路上的事情和带去的那些小伙子怎么样。 如此聊了有半个多时辰,林立才道:“崔哥一路辛劳,今天早点歇息。” 待两人离开,林立独自出了一回神。 想着明日还要去月华书院拜师——师父的住处就在书院内,若是要早些到,天不亮就得出门。 本该早些休息,站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却走到了前院。 天已经黑下来很久了,冬夜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林立拢着袖口,在前院上站了会,忽然确定了自己心中惴惴的是什么。 他拉开门栓,打开大门,声音惊动了前院休息了的镖师们。 江飞、崔亮和几个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立站在大门外,正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的牌匾。 牌匾上威风凛凛的四个大字,在两侧灯笼下格外醒目。 镇北镖局,当时自己是多么中二啊,又是多么自命不凡,才想到给镖局起这么个名字。 好像生怕别人想不到自己和镇北王没关系似的。 第208章 睡不够掉头发 “江飞,”林立道,“明个把这牌匾换了。” “啊?”江飞不明所以,一时没明白林立的意思,“镖局换地方了?” “镖局不换,给镖局换个名字。”林立重新走进大门。 “换个什么名字?”崔亮问道。 林立站在门内,想想:“东风镖局如何?” 江飞与崔亮互相看看,崔亮小心翼翼地道:“少爷,东风的名头不够响亮,不像镖局名字。” 林立知道自己的中二病还在,他也就这么一说。 “算了,明。” 林立还没完全想明白,但身子已经乏了,此刻他有点后悔没留在别院里泡温泉了。 多解乏啊。 后院里还有灯火,林立轻轻推开门,看到秀娘竟然在烛光下绣东西。 见到他进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二郎前边忙完了?我告知张婶子厨房烧着热水呢,让小丫头去说声。” 林立点点头,拿起秀娘秀的东西,半晌没看明白是什么。 “怎么学着秀东西了?”林立问道。 “给二郎秀个荷包贴身带着。”秀娘道,“和董姑娘学的,好看吗?” 林立实在没看出来是什么,不过不妨碍他点头夸赞:“只要是给我秀的,全好看。” 秀娘噗嗤一笑道:“油嘴滑舌。” 林立第一次被人评价油嘴滑舌,要是往常,他一定要让秀娘见识见识什么叫油嘴滑舌,现在却没有心思。 木桶被送进来,张婶子和芍药把热水送到门口,秀娘自己接过来倒进去。 等水装满了,林立更衣泡在木桶里,才觉得舒服些。 “诗会热闹不?”秀娘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立。 林立笑起来:“热闹,你夫君我还在诗会上拜了恩师,是个大人物,当朝少傅。” 秀娘的眼神更亮了,一下子就从床沿站起来,扑到浴桶前:“你拜师了?要读书了?” 热乎乎的热气吹着林立的脸,林立将自己往热水里再缩了缩,叹口气,“不想读书。” 秀娘拉着林立的头发,将他往上拽着:“快和我说,怎么拜的师,少傅是什么?” “少傅是教皇子们读书的官,现在不当官了,回乡开个书院,月华书院。 我师父名讳是欧阳少华,月华书院的院长,我明天一早天不亮就要去书院再正式拜师一次。” 秀娘一听忙直起身子,“我让丫头告诉张婶子声,你明天天不亮就出门,早点备着早饭。” 说着忙开了门出去。 林立就又将自己往热水里缩缩。 秀娘回来,见林立又快缩到水里了,就又揪着林立的头发拽他上来。 “都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了,还往水里缩。” 林立诧异道:“我才拜师,怎么就考取功名了。再说考取功名和往水里缩有什么关系。” 秀娘将林立束着的头发解下来,帮他按摩着道:“董姑娘说了,男人要坐如钟,站如松。 平日里就要养成好习惯,这样在外边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这一会,秀娘就提到两次董姑娘了。 林立最近很不喜欢董姑娘对秀娘说的那些,但并没有表示出来。 只是问道:“董姑娘还说什么了?” 秀娘摇了热水,淋在林立的头发上道:“没说什么啊,就是教我怎么做当家主母,管理内宅——啊,二郎,你的师父和皇子是一个,那,北边的皇子殿下,岂不是你的师兄?” 秀娘才反应过来,俯身从上边看着林立:“你是皇子殿下的师弟,那,你岂不是,岂不是……” 林立的头被秀娘拽着后仰,仰头道:“岂不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我先和你说,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 再扯我头发,就扯掉了。” 秀娘忙不迭地松手,帮林立洗头发。 这头发却不是用香皂洗的,而是传统的洗发,醋加上白面调得水,一点点抹到头发上,再用清水洗掉。 林立闭着眼睛将头靠在木桶边缘道:“你夫君我大字不识得几个,因为被欧阳先生收作师父——师父名讳欧阳少华,你记着了——让人嫉妒了。 就得罪了一个叫做马志成的秀才,喏,就是咱家羊汤馆上第一个绘制菜谱的那位。 你也和董姑娘说一声,你们两个出门在外的时候,都让江哥派个人跟着。” 又想起江飞过完年就要被他放走了,又道:“江哥不在,就找崔哥,反正不要一个人出去。” 朗朗乾坤,一般是不会有事的,但马志成今个丢脸丢大发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又将今个诗会上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讲了。 还没等讲完,浴桶的水就凉了,林立不得已起来爬出来。 秀娘兴奋地睡不着,林立却是头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过得太让人兴奋,晚上没想明白的事情在梦里也继续着。 梦里欧阳少华、夏云泽殿下、崔亮、方晓的面容不停地出现。 醒过来时天还黑着,仔细听来,外边正敲着五更的梆子。 秀娘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搂着他的腰,他听了会秀娘的呼吸,将秀娘的手轻轻从腰上拿下来。 才一动,秀娘的手就搂紧了下,跟着忽然张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 林立反而被吓了一跳:“做梦了?” 秀娘怔然了一会,显然还没有睡醒,又揉揉眼睛,精神了些:“没,我也起来。” “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林立按住秀娘,“天还没有亮,再睡一会。” “不,你都起来了,我也得起来。” 林立探手拿来了衣服,闻言问道:“我起来是有事,你又没事,起早了白天还要困。” “不行的。”秀娘爬起来,被冷气激了下,急忙也抓起衣服。 不用说,肯定又是董姑娘灌输的。 林立穿戴上了问道:“那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厨房有张婶子,院子里屋子里有丫头收拾,还是,你也想要读书考个功名?” 秀娘怔了下,“我陪你吃早饭啊。” 这还真是个好理由,林立点点头:“今天可以,吃完早饭补个觉,睡不够会掉头发,人也会变丑的。” 林立是在吓唬秀娘,谁知道秀娘却仔细端详会林立,又拿着木梳帮林立梳头。 末了道:“二郎睡得也少,人还是精神,头发也没掉。”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09章 紧张啊紧张 林立很多时候拿秀娘是没有办法的。 这个时代的女人,本能地就会以夫为本。 一切为了夫君好的事情,全都会去做。 林立一向不让秀娘和他一样早起,秀娘也是这么做的,可忽然就要陪他一起起来了。 若是以往,林立少不得要给秀娘讲讲道理,但今天他没有时间。 秀娘给他梳了头,换了衣服,早餐已经送到了外边的堂屋。 林立心里有事,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早饭,见秀娘才吃了一半——真是事无巨细,董姑娘对秀娘的影响太多了。 也不全是坏事。 吃饭细嚼慢咽对身体好,这个不用改了。 见林立放下筷子,秀娘也忙放下筷子跟着站起来。 林立头疼:“你还没吃完呢,跟着我干什么?我先出去了。” “我回来再接着吃,得送你出门。” 林立按住秀娘的肩:“送什么送。秀娘,规矩是做给人看的。 咱家现在就咱们两个,我又不要求你守这些规矩。 乖,好好吃饭,吃饭再睡一会,听话。” 林立在秀娘脸颊轻轻亲了下,“听话。” 见秀娘不再强求,林立披了大氅,这才出门。 天还黑着,冬日北方晨起的温度,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不过林立习惯这时候起床锻炼了,这又吃了早饭也不觉得冷。 他深吸了口清晨清冷的空气,往前院走去。 做个带回来的六礼束修都包裹好了,江飞知道林立要早早出门,也提早起来,马车也准备好了,还提前放了炭火。 车厢里暖烘烘的,出了城门,林立掀开车帘,坐在江飞身边。 “少爷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江飞看看穿着厚实的林立笑着道。 “是啊,天天早起和你们一起跑步,打拳,身体是比之前好不少。” 林立将袖子拢拢,双手插在袖子内,“江哥,你说,欧阳先生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 江飞摇摇头,“少爷,我还第一次听说欧阳先生的名讳,如何得知。” 林立道:“欧阳先生曾经是当朝少傅,皇子们的师父。” 江飞果然静默了下。 “江哥,这忽然的平步青云,我有点害怕。” 江飞下意识转头,见林立面上笑着正道:“所以,江哥,你回到北地之后,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我还等着你以后靠自己的本事平步青云,我才有仗义。” 江飞也笑了:“少爷,江飞见识不多,但见到有本事的人也不少,少爷是一个。” 这点林立自己也承认,“半年时间,我就赚下了一笔家业,也算是有本事。 还凭借着一己之力,慧眼识得江哥,接触上了王爷,还得了当朝少傅为师父。 本事是不小。” 林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江飞却认真地点点头:“少爷就算不把我买回来,以少爷的本事,也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林立摇头:“江哥,你别当我傻,什么也不懂。 当初若不是有你在村子里坐镇,糖厂能那么容易就建立起来? 就算建起来了,制糖的法子能到现在都没有泄露出去? 若不是你,我哪里有机会见到王爷,哪里能得到崔哥这些人帮我守着产业。 江哥,我给你的,远远不及你给我的。” 江飞听出了林立的肺腑之言。 然而这时代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便是江飞,也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林立的家奴,按照规矩,他的一切就都是林立的。 要是以前,他会与林立这么说的,但是现在他不会说了。 他了解林立,知道林立是个善良的人,也知道林立从来没有把他当家奴看待。 他只能告诉自己,重返北地以后,一定要尽快建功立业,一定要成为少爷的依仗。 “少爷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经商,还是考取功名?”江飞问道。 林立道:“经商肯定还要经商的。耕地一旦扩大,村子里的厂子就也要铺开。 开春之后还要养猪养鸡,哪一样都需要银子。 书,估计也要读的,我自己目不识丁不打紧,总不能给师父和王爷丢脸。 江哥,我好压力山大啊。” 江飞笑起来:“少爷,你可骗不了我的。村子里的生意,账目上有少夫人在打理。 酒楼是董姑娘管着,镖局有崔哥。 耕地扩大,少爷也不用下地,少爷还是雇得起工的。 开春的养鸡养猪,也不用少爷亲自养,忙起来的是少奶奶和董姑娘。 少爷大把的时间,不读书全荒废了。” 林立被说到了实在处,忽然想到,会不会夏云泽也这么想的? “可读书多辛苦啊,你知道我要读多少书吗? 昨天方煜就给我数了,从启蒙的《三字经》开始,一直到考秀才结束,就十几本。 每本书,要读二百遍、背二百遍、抄二百遍、默二百遍。 啊啊啊啊,想起来就痛苦啊!” 还没有开始读书,林立就可怜起来自己了。 “啊?要这么多遍?”江飞震惊住了。 奔跑的马也好像被震惊了,忽然咴聿聿地叫了一声,林立刹那也清醒了。 “夸张,没用这么多遍。” 他想什么呢,他又不是皇子,未来也不会是皇上,用得着下这么苦功夫么。 江飞长吁了口气:“吓我一跳,要真这么读书,所有读书人都得是状元了。” “那必然不会是了。我和你说啊江哥,有的人呢,天生就是读书的料,读一遍就能背下来。 看一眼就能举一反三,拿起毛笔就一手流畅的书法,比如方家的大公子,文曲星下凡。 有的人呢,你让他读一百遍书,他也记不住。 就算勉强记住了,也不懂什么意思。 就算懂什么意思了,也不会用出来。” 江飞好奇道:“少爷,你是哪种?肯定不是后一种。” “我啊,”林立想起自己的大学本科,还是很得意的,“我是不努力那种的。” 前世他但凡多努力努力,不是985也能211的。 江飞侧头,看着林立肯定地道:“不是,少爷若是读书,一定是最努力那种的。” 停顿了下又补充道:“少爷不论做什么,都是最努力的。” 林立与江飞说这些,只是缓解自己将要在古代正式拜师的紧张。 侧头看去,江飞的神情很是认真,一点也没有阿谀奉承的意思。 林立紧张的心情忽然得到了缓解。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10章 秘密就是秘密 月华书院坐落在永安城西郊的群山之中,冬日里积雪环抱,幽静中带着庄严。 林立与江飞乘坐着马车进山之后,正赶上日出。 冬日里晨起的阳光,将半山腰上月华书院层层叠叠的房屋镀上了一层金光。 连带着背后的山峰。 前世今生,林立都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日照金山”一幕,心灵都要被震撼住了。 这明明该叫做“日华书院”的。 马上林立就反应过来,一个书院,怎么敢以太阳来命名的呢? 大概在晚上,月亮升起之后,也会给书院建筑镀上一层月光的。 待到金光普照大地,一切都再变得普通的时候,马车回转,书院已经在峰回路转中,被隐没在群山身后了。 清晨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马车转过了最后一个弯路,一条大路忽然笔直地出现在眼前,道路的尽头,就是占据了半个山峰的月华书院。 书院层层叠叠铺在半山腰,似乎在俯视着每一个前来朝拜的学子。 也似乎在展示着书院丰厚的底蕴,让人不由得心生膜拜。 在书院门口林立递上了自己的名帖,有杂役牵走了马车,领着林立和江飞往书院内走去。 冬日的山里清冷得很,尤其在大雪之后。 书院内种植最多的也是松柏,在层层积雪的衬托下,却有着无尽的朝气。 林立想起自己昨日诗会上的那首《松柏》,不由得汗颜。 七上八下中,他和江飞来到了一座院落门口,江飞被拦在了外边,林立只身捧着六礼束修走进院子内。 院子极大,大到不能称之为院子,而是一座园林了。 进门就是一座小湖,小湖冰面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的积雪,一座汉白玉小桥通向湖心岛。 林立被引向湖心岛,看到湖心岛上观景的楼阁内,欧阳少华负手背对他而立。 林立不敢出言打扰,只恭恭敬敬地站在楼阁外。 风从毫无遮拦的湖面吹过,欧阳少傅的声音从楼阁内传来: “林立,入得我门下,就要走与你之前截然不同的路了。 若是现在反悔,我仍然收你为记名弟子,你可以继续过你轻松悠闲的日子。 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 林立静默了片刻,恭恭敬敬地道:“林立愿意拜在师父门下,接受师父教诲。” 欧阳少华转过头来。 与前一日不同,此刻的欧阳少华脸上尽显威严,不怒自威。 他站在阁楼内,透过大开的门审视着林立,林立坦然地回视着。 “哪怕今后要头悬梁,锥刺股?未来……”欧阳少华停顿了片刻,徐徐接着道,“前途未知?” 林立缓缓双膝跪下。 他来到这个时代,前途就是未知的。 他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时代,正在尽自己的全力。 他已经踏上了名为历史的滚滚车轮,在他做出选择前往北地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今天。 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师父,”林立双手捧着六礼,高举到头顶,“弟子愿意尽自己全力,追随……师父。” 林立隐去了他该真正称呼的那个称谓。 欧阳少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走出阁楼,亲手接过林立手里的六礼。 “勉之,你是我正式收下的第一个弟子,也是我的关门弟子。好孩子,起来。” 林立站起来,跟着欧阳少华步入阁楼。 阁楼周边所有的门窗全都开启,站在阁楼内,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整个湖面上一个脚印都没有,而来路的桥上,也空无一人。 “勉之,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收你为徒?”欧阳少华神情的威严退去,重为慈祥。 林立略一思忖,决定说实话:“昨日方二少爷于弟子说,师父曾经为当朝少傅,教导过几位皇子。” 欧阳少华微微一笑道:“不错,为师在宫中担任少傅六年,期间,宫里共有六位皇子受过为师的教导。” 说着却话锋一转,“为师最是严厉,当日皇子们没有完成课业,也是要受罚的。” 说着上下打量着林立,“不知道你这小身板,能受住不。” 林立怔了一下,他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有体罚,还是打人的那种体罚,且合法。 林立笑了:“弟子会尽力不让师父罚的。” 欧阳少华没有笑,深深地看着林立道:“我知道你谨慎,也知道你心思多。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想要直接问你,如何你大病一场,忘记了学过的书本,却懂得了生产之道?” 林立的心扑棱一跳,才要回答,就见欧阳少华继续道: “听闻你那些生产之术是从杂书上看到的,为师我在翰林院数十年,博览群书。 不敢说天下藏书阅尽,也读过不少孤本杂书。你那豆腐制法,白糖所炼制之术,却闻所未闻。 据我所知,你读书之时,不事生产,又如何对犁耙了解甚深?甚至能够改进? 勉之,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欧阳少华的神情明明很和蔼,语气也很温和,林立却出了身冷汗。 他这才明白,在这湖心岛四处透风所在见他,不是为了向他说明三皇子殿下对他的器重,而是为了让他没有顾虑地说实话。 可只要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林立的顾虑。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因为是不能被第二个人知道的。 哪怕是师父,在这个时代最不可能欺骗你的师父。 林立相信师父二字的意义,但是他知道说出去的就不是秘密了。 林立踌躇片刻,才道:“师父,若是弟子说自己也不清楚……” 他没有说完。 有些话是不必说太明白的,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现在就看欧阳少华想要怎么做了。 欧阳少华沉默着,直视着林立的双目,等待着。 林立深吸口气道:“弟子只知道,迄今为止,弟子所做的一切,下对得起父母妻子,上对得起黎民百姓。” 林立心中无愧,便越发坦然:“还请师父明鉴,弟子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无愧于内心,无愧于天地日月。” 欧阳少华注视林立良久,微微点头。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11章 道可道 欧阳少华不需要一个守不住秘密的弟子。 他对林立第一个考验,就是在这样一个安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看林立如何应答他的质问。 如果林立以谎言欺骗,那么林立的将来就要面临着更多的谎言。 也将会彻底失去他的信任。 如果林立说了实话……呵呵。 林立的回答虽然不尽善尽美,但赤诚一片。 欧阳少华终于带着出了身冷汗的林立离开湖心岛,走进一个湖边不远的一个院落内。 进入到书房内,有杂役接过两人的棉袍退下,欧阳少华指着桌面的纸笔道:“写几个字。” 又半是玩笑地道:“你的名字总会写。” 林立脸上一热,忙道:“是。” 上前看砚台上墨汁已经碾磨好了,知道师父早有准备,便也知道师父未必相信刚刚自己的说辞。 只是大约对那个说辞比较满意了。 他提起毛笔,想想,将昨日自己所作的《青松》提笔写下。 昨日里捧着花盆回家,一路上听着方大少爷说话,也将整首诗看了数遍。 那几个字还是都记得住了。 这几个月来他也一直在练字,虽然不成体,工整还有的。 欧阳少华看了之后道:“你还记得哪些书?” 林立道:“《三字经》还能背诵,其中大半典故依稀有印象。前些时间和方二公子读了《孙子兵法》,能背前三篇。” 欧阳少华点点头:“看你这篇《青松》,诗句格律都在,想必虽然书忘记了,但是学过的东西还能运用。 你年纪不小了,也有基础,理解力也都在,就是缺乏知识要领。 若是在书院里跟读,未必不能跟得上进度,只是课后要多补习之前的书本。 我且问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何意?” 这句是老子《道德经》上的第一句话,林立听说过前半句,后半句就不知道了。 毕竟这前半句很是有名,前世经常有人用这句话调侃。 不过这句话书本上如何解释的,林立并没有较真过。 此时便以自己的理解道:“道,可以是大众都认可的道德,道理,也可以不站在绝大多数人角度上的道理。 名,可以是这个名字,也可以不是这个名字?” 后半句的解释林立用了问句,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欧阳少华继续问道。 “无,是因为天地还没有出现,有了名字,万物才出现——不对。” 林立想了想,“是道,天地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便没有道,没有名。 而道出现之后,道便成了万物的母亲。” 这般说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脑袋里便好像一团浆糊,想着前世有人研究《道德经》,说《道德经》是门玄学。 一个“道”字就有好多种解释,甚至万物的起源,都源于道。 万物就是宇宙,而宇宙据说源于奇点,所有又有太极之说。 欧阳少华微微点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林立脑海里正乱七八糟,这两句话就没听明白——便是认真了,只听不见字,这么深奥的句子,林立也理解不了。 他怔然地看着欧阳少华,对着欧阳少华期待的眼神,莫名惭愧: “师父,弟子,没听懂。” 前世好歹也是大学生啊,求学十六年,他第一次在老师面前说出“没听懂”三个字。 欧阳少华笑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 这句林立懂,张口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聪明人。” 欧阳少华忍不住哈哈大笑,林立怔然片刻,忽然恍然。 这句可不是师父在考教他,而是在夸他。 刹那,脸就红起来。 欧阳少华在这几句问答中,已经了解了林立的学识程度。 “勉之,你可愿意搬到书院里来,白日里跟着书院的进度走,晚上我亲自于你讲学。” 在书院求学,是这个时代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可眼下林立却没有时间。 林立坦诚地道:“能在书院求学,聆听师父教诲,是弟子的荣幸。 只是开春之后,弟子家中产业还要扩大。且年后,弟子打算去北边一趟。” 欧阳少华“哦?”了一声:“每旬我可以给你一两天时间处理家中事务。 至于你去北地……” 林立忙道:“师父,弟子是想要请王爷殿下为我义兄赎身。” 欧阳少华眉头皱皱:“如此为师给王爷去封信就可。林立,你虽然年少,然而时光不等人,蹉跎不起。” 林立忙束手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 欧阳少华想想道:“这样,我先于你布置些功课。家业固然重要,学识也不可放弃。 你若是能完成我布置的功课,过完年你便往北地去,待回来再进书院。” 林立大喜,忙拱手鞠躬道谢。 欧阳少华摇着头,恨铁不成钢地道:“多少人恨不得时刻跟在我身边,叫我一声师父。 你倒还和我讲条件。” 林立嬉笑着道:“师父宽宏大量,弟子才敢说心里话的。” 欧阳少华得了林立为弟子,比预期的要好,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当下给林立布置了功课,又拿了自己的一本讲义给了林立道: “这本讲义给你作字帖,每日要临摹一百个字,不拘大小字。” 林立双手接过。 “你先回去,过完年再来。”欧阳少华挥挥手,要赶林立走,“既然你不稀罕书院,我也不留你了。” 林立心里放松,语气也轻松起来,带着点嬉皮笑脸道:“师父这就赶弟子走,也不让弟子参观下书院。” 少有人敢在欧阳少华面前嬉笑,这一刻欧阳少华生出新奇的感觉。 “大冷的天,参观什么?开春了有你参观的时候。你不是很忙?” 林立嬉笑着:“师父,弟子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呢。”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弟子昨日得了些银两,昨天拜师的时候,就想着拿来孝敬师父。 师父放心,这些银两都是弟子做生意堂堂正正赚回来的。” 欧阳少华接过信封打开,拿出两张银票,每一张银票上的面值,赫然都是五千两。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12章 鱼与熊掌都要得 第212章鱼与熊掌都要得 欧阳少华怔住了。 一万两银子,即便在欧阳少华眼里,也不是小数目。 他了解过林立,知道他才发迹不久,自家宅子的前院还充作镖局。 而一万两银子,足以让林立买个更大的宅子,将宅子里布置得珠光宝气。 他打量下林立的衣袍,还记得林立穿的大氅是兔皮的,便是这一身衣服也半旧不新。 压着下摆的玉佩,还是昨日老友所赠送的。 自己的日子过得明明不怎么宽敞,一万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再看林立的神情分明带着期待,希望他能收下来。 欧阳少华捧着银票沉吟片刻重新放在信封里,递还给林立道: “勉之,你小小年纪做生意不易,为师在书院里也无花钱地方,这些银票你自己收着。” 林立忙摆手道:“师父,这是弟子孝敬您的。弟子第一次孝敬您,还请师父成全弟子的孝心。” 欧阳少华将信封放在桌面上问道:“既然你说孝心,那我问你。 你生意做得有起色,家里也不缺银子,还买了宅子。 为何还要你老父母在县城里辛劳?不接回家供养?” 林立闻言,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弟子以为,孝,不单有敬,还有顺。 弟子的父母生于乡下,习惯了乡下常年的劳作,受不住寂寞。 若是要他们无事生产,每日里只坐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便好比将自由惯了的鸟关进笼子里一般。 但乡下种地毕竟辛苦,弟子也不忍心父母过于劳累。 这才让父母摆个早点摊子,父母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赚到银钱,心里喜悦。 做儿子的看到父母内心喜悦,也才是孝。 若是日后爹娘不喜劳作,弟子也一定会接了爹娘家去奉养。” 欧阳少华并非迂腐之人,听了这番话频频点头。 林立倒是比那等沽名钓誉之徒做得要好多了。 但有些话欧阳少华还是要提醒的:“那你可知,以后你若是考上举人,进士,你爹娘的辛劳,便会成为受人攻击的诟病。 并非所有人都会以君子揣度人心。” 林立坦然道:“弟子做事,不求迎合他人,但求问心无愧。” 欧阳少华听着这句问心无愧,越看林立就越喜欢。 人生在世,所求不就是个做自己想做的事,问心无愧吗? 林立好比是块璞玉,未成雕琢,已经释放光彩。 欧阳少华终究没有留林立太久,只让他喝杯热茶就赶他走了。 林立躬身施礼,在被欧阳少华送到园子门口,这才和江飞一起回到马车上。 待进了马车,赫然看到马车上新添了炭火,一壶茶正烫手,还有个纸包,里面是几样点心。 林立回望书院,马车却正好转弯,书院掩在层层叠叠的山峰后边。 得到了欧阳少华的承认,林立松了口气,钻出马车,将茶点与江飞一起分享。 又给江飞说了师父留给他的功课,和日后要住到书院里了。 “江哥啊,我到底也摆脱不了读书的命运。 师父说了,我若是做得不好,要罚我呢。也不知道是打手板,还是打板子。” 江飞就着冷风吃着点心赶着马车,侧头上下看着林立道:“我看少爷还是努力。 打手板还是打板子都疼得很,少爷细皮嫩肉的,怕是受不住。” 林立现在比以前强壮不少了,只是毕竟身体曾经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补起来。 林立捏捏自己的胳膊,也有了不少肉就道:“承受应该能承受,就是丢不起那个人。” 他的灵魂毕竟二十多岁了,要是还被打手板,真是都对不起自己。 江飞好奇道:“先生给少爷留多少功课?” 林立道:“师父跳过了童生学的,要我先把《大学》和《中庸》背了,还要各写一篇策论。” 江飞咋舌:“各读二百遍、抄二百遍、背二百遍、默二百遍,少爷,这要一千六百遍。 前后有一个月时间没?少爷晚上觉都不睡,能完成吗?” 林立斜视着江飞:“你要你家少爷过劳死吗?” 江飞笑了:“这不是少爷自己说的嘛。” 林立哼道:“师父还给了我一本讲义做字帖,每天要临摹一百个大字。 我估计着师父一定会考我讲义的内容,我还得吃透一本——三本书啊!” 林立故作可怜地哀嚎一声,“江哥,你家少爷我水深火热的日子来临了。” 林立和江飞说说笑笑,回程感觉快多了。 他心里已经计划起来这些日子时间要如何利用了。 早晨的锻炼是不能停的。 想要撑得住学习的辛苦,就要有个好身体。 白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就都要在小书房里读书了,甚至晚上也不能放过。 每天一百个大字也不够。 两本书加一本讲义,至少都要抄写上一遍。 既然师父要求了,便是和江飞出门的时候,也不能间断。 家里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母牛都买回来了,还有好几头母牛正产奶。 过年之前得把蛋糕弄出来,再赚一波银子。 “对了少爷,昨个晚上听个消息,说城里开了几个小酒楼,都卖烤鱼,价格比鱼景坊低了两成。” 江飞说道,“昨天太晚,怕少爷休息不好,耽搁了今天的正事,就没和少爷说。” 林立点点头,不太在意地道:“模仿得挺快的,没事,把火锅安排上。 回头写个请帖,给方煜、左迁、柳翊几个人送去。 让掌柜的和钟师傅找个时间过来,我和他们说说菜谱。” 他现在时间宝贵,就不用在路上了。 江飞赞道:“少爷走一步看三步,我还怕少爷着急呢。” 林立道:“我是着急,过年之前我还打算开个点心铺子,这个点心铺子得是自己人。 在这边先练手,做得顺手了,再到京城发展。 江哥,下午你就和董姑娘一起先帮我张罗下人手,要手脚麻利的。” 江飞点点头:“点心铺子?利润很大?” 林立点头:“做好了就很大,有秘方,只要不泄露,就很不容易模仿了。” 毕竟打蛋白,牛奶打出奶油的做法,甚至是黄油,都不是那么好模仿的。 这才是林立想要重点发展出来的吃食。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13章 矛盾 中午之前林立回到城里。 跳下马车,就招呼着秀娘、江飞、董姑娘和崔亮进了大书房。 几人都坐下的功夫,林立已经灌了两杯热茶。 “和几位说一下,刚刚我正式拜了月华书院的欧阳院长为师父。”林立开门见山道。 董姑娘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不敢置信道:“欧阳院长?可是当朝少傅大人?” 林立点头:“是的,开春后,师父要我到书院里读书了。家里的事情就要靠你们几位了。” 江飞过完年就要走,眼下除了林立和江飞自己,谁也不知道,眼下林立并不想说。 崔亮笑道:“少爷去读书是好事,少爷放心,家里的事我们都听少奶奶的。” 林立道:“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不过还想把事情都落实下。 过年之后天暖和了,村子里所有的产业我都打算扩大。 我决定再定做两个豆油压榨机器,豆油生产扩大,豆渣的产量提升了,就可以在村子里建个养猪场。 江哥,崔哥,猪场的负责人选,你们两个商议下拟定出来。” 江飞和崔亮都点点头。 “我还打算大规模养鸡。如果条件成熟了,再多养些鸭子。” 江飞蹙眉道:“豆渣都要集中喂猪,再喂鸡怕是不够。” 林立道:“豆渣能供得上猪吃就勉强了,鸡不喂豆渣。 鸡还要散养为主,我打算拿熟地育虫喂鸡,既要出鸡蛋,也要出肉食鸡。 秀娘,你觉得如何?” 养鸡这事,江飞和崔亮都不懂,董姑娘更是没接触过,只有秀娘还算明白点。 秀娘想想道:“开春孵化出来的小鸡,要四五个月才能开始下蛋。 一亩地散养,也就一百多只,可以试试。” 林立摇头:“一百多只可不够,我打算养殖一千只蛋鸡,分批养殖肉鸡。” 秀娘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林立点点头:“我想让咱们周边的人都吃得起鸡蛋,吃得起鸡肉、猪肉。” 秀娘急道:“可,鸡蛋多了就不值钱了,村子里不少人还指望着鸡蛋换铜板买盐买布。” 崔亮也点点头:“少爷,就算咱村子里的人都能上工赚工钱,不靠鸡蛋卖钱了。 可周边还是几十个大小村子,他们怎么办呢?” 林立一怔,他没想到这个问题。 林立眉头皱皱,手指在桌面轻轻点点。 养殖业他是一定要发展起来的,但是想要不冲击市场,却是难办。 “这样,秀娘,董姑娘,你们两个用年前时间一起拿出个方案,看看我们最初养多少只鸡合适。 鸡蛋,我们自己会消耗一部分的——宅子、镖局、厂子,都有消耗,我还打算开个糕点店。” 林立看着两人,“糕点店开起来,也需要一部分鸡蛋。” 秀娘和董姑娘都点点头。 “下边还是崔哥你的事,过完年暖和些,砖窑就点火,猪场要砖砌的,油厂、糖厂都要扩大。 开春之后,咱们村的耕地面积也有可能扩大一倍。 还有村子里的房子,陆陆续续都要换成砖瓦房。 砖窑就也要扩大,需要的柴火也要多。” 林立眉头又蹙起,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到底是在北方具体的哪里呢? 前世东北可是有着当时整个亚洲最大的露天矿。 若是找到煤……现在不行,还没到这般发展的时候。 “眼下我想到的只有这些,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林立问道。 江飞先说道:“少爷只打算开糕点铺子吗?开春之后,粉条、粉丝的产量都会提高。 咱们自家的酒楼消耗不了那么多。不如在马市里租赁个铺子,就卖咱们自家里出产的这些。” 林立道:“咱们有商队,与其在家门口买,不如在京城里卖。” 江飞点头:“少爷若是想要在京城发展,还得早做打算。 走商的成本高,像咱们糖厂、油厂、粉条、粉丝,完全可以在京城附近开个厂子。” 林立笑道:“未来会的。” 厨房过来说午饭准备好了,几个人就移步到餐厅去,一边吃着一边商量着细节。 林立是决定从经营中半脱开身来,重用崔亮与董姑娘,逐渐将秀娘推上总经理的位置。 自己就做个董事长。 饭吃完,他们几人各自的分工也都明确下来。 崔亮负责村子那边所有的产业,兼职镖局的日常。 董姑娘主抓新兴的糕点,未来往京城推广,董姑娘就有可能要坐镇京城,独挡一面了。 粮食采购这一块,交给了秀娘的大哥李长安。 猪场、鸡场,便由秀娘负责。 吃过饭,江飞与董姑娘一起商议糕点铺子的人选。 林立抱着从师父那里得来的几本书和秀娘一起去了小书房。 “二郎,你还打算放江哥走?”秀娘问道,“咱们留着江哥不好吗?咱家里也缺不了江哥的啊。” 林立道:“秀娘,江哥志在战场,我强留江哥在这里,就是拦着他建功立业。” 秀娘噘着嘴道:“若是没有二郎,江哥还不一定怎么活呢。 二郎对江哥这么好,江哥不是正该留下来报答咱们吗?” 林立扶着秀娘的肩膀让她坐下道:“秀娘,我教给你识字,你也能读书了。 那你说说,你还愿意和以前一样在村子里种地、做饭、养鸡、洗衣服吗?” 秀娘摇摇头。 “就是,接触得多了,看到得多了,就会觉得以前那种日子简直就是白活了。” 秀娘点点头。 “江哥也是,江哥本来是一只高飞的大雁,若是被束缚了只成了低飞的鸟雀,那样好吗?” 秀娘沉默着。 “秀娘,将心比心,江哥难得有这个机会,咱们该给江哥自由。” 秀娘低着声音道:“咱们买下了他,他就是咱们的人了,就得为了咱们活着。 二郎心善,但江哥真要走了,就是没……” “秀娘!”林立忽然沉声道。 秀娘被吓了一跳,剩下的话被挡了回去。 “秀娘,”林立严肃地道,“我记得上一次我要放江哥走的时候,你是同意的。” 秀娘很少见到林立如此严厉的模样,不由有些瑟缩,回避着林立的视线小声道:“上次,咱家里还没这么大产业。” 林立严厉地道,“秀娘,这话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秀娘咬着嘴唇别扭地转过身,不肯看林立。 林立扶着秀娘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秀娘,你告诉我,你真是这么想的?” 第214章 执拗 秀娘的反应在林立的意料之外。 从林立来到这个时代后,秀娘对林立就百依百顺的,这还是第一次违逆。 林立并没有生气。 林立一直以来并没有要求秀娘为他改变。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是没有话语权的,任何想要改变这个时代规则,改变这时代大众人的想法都是不现实的。 他本身也在尽量融入到这个时代里,并享受其带给他的便利。 就如他接受了人会卖身为奴的现实,但他会尽量让跟着他的人不失掉尊严。 前提是跟着他的人值得他尊敬。 他一直以为秀娘同意放江飞自由的,也一直以为他做的任何决定,秀娘都会赞同。 但不想,秀娘会在给江飞自由的这件事上违背他。 秀娘执拗地转过身,不去看林立,小声道:“二郎不能总这么心善。 二郎是做大事的人,身边得有信得着,靠得住的人。 江哥是二郎买回来的,也是救回来的,江哥的身手还好。” 秀娘说着说着,似乎有了底气,终于抬起一点头来,“二郎,咱们再留江哥一年不好吗?” 林立看着秀娘的眼睛,他大概还是太严厉了,因为他看到了秀娘眼睛里的慌乱。 “二郎,我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家的啊。” 林立沉吟着,拉了椅子坐在秀娘的对面。 “秀娘,你眼里,什么是做大事的人?” 秀娘以为林立会与她争执,或者不高兴。 见林立坐在她面前,语气缓和下来,胆子也大起来,理直气壮地:“像二郎这样的,就是做大事的人。” 林立点点头:“只有我是做大事的吗?” 秀娘想想,可她认得的人里,除了林立,就都是给他们做事的了。 好一会才道:“二郎的师父也是。” 林立再点点头:“你自己呢?” 秀娘怔然了一会,摇摇头:“我都是听二郎的。” 林立道:“那如果,我按照村里人的做法,将你留在后宅里。 每日里你和云兰学学绣花,和张婶子忙忙做饭,然后就守在屋子里等我回家。 你也听我的?” 秀娘惊讶起来:“二郎……” 林立道:“你那些事,我可以让江哥管着,或者让董姑娘管着。” 秀娘有些慌乱:“可,可家里的产业,不都是内宅的女人管着的吗? 男人是要读书上进,是要考取功名的。二郎,你不是马上要去书院读书了?” 林立全明白了。 他想,他该尽快地将产业发展到京城去了。 “秀娘,为何家里产业都要内宅女人管着?” 秀娘下意识道:“董姑娘说的啊,董姑娘说,京城大户人家里,尤其是当官的,衙门里一天都很累了,家里的事情就要女人管着的。” 秀娘忽然明白起来,急切地道:“所以,我才不愿意你放江哥走的,我一个女人,外边总得有人打理的。” 林立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会心内的情绪道:“秀娘,那我问你,你相信我还是相信董姑娘。” “当然相信二郎啊。”秀娘急道,“只是董姑娘说的那些,有道理的啊。” 林立微微摇头:“你既然相信我,就听我的,江哥这事上,就这么定了。” 秀娘撅着嘴,好半天点点头。 林立叹口气。 秀娘的见识还是不够。 也是,她就是一个过完年才十五岁的小女孩,跟了他之后才识得几个字。 又有董姑娘灌输后宅那一套,怎么能想到他放江飞自由,也是有自己私心的。 可秀娘不懂,董姑娘应该是懂的。 董姑娘从小长于四品大员家中,还是家中的嫡女,从小就以嫁入高门贵族家门第培养的。 董姑娘想要将江飞留下来,目的又是什么? 真心为了他的产业着想? “秀娘,咱家不是高门大户,高门大户的那些规矩咱们用不着。 我会让崔哥再给你挑几个人,我去读书,书院里不让带小厮的,我那两个小厮你就用着。 还有,以后你每天也要拿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读书。明白吗?” 秀娘看林立决定了,终于不再坚持。 林立却知道秀娘不是想明白了,只是违背不了他。 他看着桌面上一摞书,着急想要读书,却觉得不把家里的事安排明白,早晚是个隐患。 就又问起家里账目的事情。 “这一阵天冷,村子里的账目是崔哥带回来的,酒楼那边都是董姑娘去。 大豆、秸秆收购价格都是固定的,账目也能核对得上。 我现在只在村子里考核背书的时候过去,村子那边有崔哥,也用不上我。” 林立的眼睛眯眯:“好久没有看账了,眼看着年底,我也看看。账本呢?” 他左右找找,以前账本不是在卧室里,就是这小书房内,可一时只看到自己家里的几本书。 “我去找董姑娘,都放她房间里了。”秀娘站起。 林立神色微微一沉:“放董姑娘房间里了?” 秀娘道:“是啊,董姑娘算账又快又准,字也写得漂亮,这一阵账本都是她记的。” 说着转身出门。 林立眯着眼睛,透过窗扇看着秀娘的身影。 董姑娘这是将秀娘架空了? 林立相信账本上不会出现问题的,但董姑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愿意嫁给江飞,因为江飞是罪奴,额头刺字,这个有情可原。 她也不愿意给自己做妾,这个可以理解。 毕竟曾经是高门大户的嫡女,骨子里还有着不能为妾的骄傲。 且自己不过是一介秀才,一个商户,董姑娘大约也没看得起他。 但一点点将家里的权力抓在手中是为什么? 管家的本能? 还是想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林立心善,那是旁人的看法。 他可以心善,却也会从人性的角度上,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 一旦以恶意来揣度,林立觉得,他能猜出些董姑娘的想法。 董姑娘不会甘于人下的。 她能感激林立搭救了她,也会尽心尽力地当好林立的管家。 但一旦有机会,她还是要为她自己搏一搏的。 她管家,管账本,管进货,管酒楼厂子,也就逐渐接触到林立所有的产业。 她现在就已经和秀娘、崔哥、江哥平起平坐了,大家的眼里,董姑娘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越来越高。 至少现在,大家都默认为未来京城那边的发展要依靠她的。 而董姑娘真到京城发展之后呢? 第215章 背后教妻 书房的门被推开,秀娘两手空空地进来。 “账本被董姑娘锁起来了,小丫头去前院找了,董姑娘和江哥出去了。” 林立点点头:“不急。” 又似乎不经意地道:“这一阵没看到你写字。” 秀娘道:“我学着给二郎你秀荷包呢。” 林立彻底明白了。 他心中升起怒意,这怒意却不是对着秀娘的。 他转身整理着桌面上的书本纸张,不让秀娘看到自己的神色。 “二郎,你读书,我给你泡茶去。”秀娘转身出了门。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林立深深地呼吸了下。 他好容易将秀娘教得读书认字了,正在一点点摆脱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 这一阵是他的疏忽了,明明知道秀娘单纯,却放任她与大家族锻炼出来,又经了风霜雨雪的董依云在一起。 同是女人,一个工于心计,一个心地单纯,秀娘又怎么是董依云的对手。 还好他发现得早,不然等到他住到书院里,就更发现不到了。 董依云也是胆大,哄着秀娘一点点放权,将心思转到绣花缝衣服上,然后就将账本全拢了去。 他坐着思虑了一会,视线落在书本上。 他现在还需要董依云。 林立头一次感谢卖身契这东西的存在。 只要董依云的卖身契在他手里,只要董依云还在这永安城,林立相信,以董依云的本事,她也只能抓着家里这点权力而已。 而他林立给了董依云权力,就也能将权力收回来。 他心里逐渐安定,终于能静下心来读书了。 林立先翻开师父给他的讲义,入目就是工整的小楷,内容是《大学》的注释和解析。 林立便又翻开《大学》,对着注释读了起来。 林立前世对古文没有研究,不然看着《大学》,就该知道它原本是《小戴礼记》第四十二篇。 相传是春秋战国时期曾子所作,南宋朱熹作《大学章句》,后才与《论语》、《中庸》、《孟子》一同被称作“四书”。 若是知道这些,他一定会奇怪这个时代历史走向。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就没想那么多,只安安静静地读着。 心一旦静下来,原本以为晦涩的《大学》,出乎意料并不难理解。 带着自己的理解,再看讲义上的注释和解析,竟然越看就越有道理起来。 从古至今能流传下来的文字,又哪里会是没有道理的呢? 以大学生的理解力,成年人的思维,《大学》里的语句读起来并不拗口,甚至越读就越觉得道理浅显易懂。 林立深知自己古文底子薄弱,因此读书时候力求扎实。 每一句话,他暂时还做不到读二百遍,但是每一句都至少要默读十遍,再低声背诵十遍。 然后提笔临摹。 他硬笔字有些功底,前一阵也练习了大字,再照着师父字帖一般的笔迹临摹,字迹也逐渐向规范靠拢。 临摹着,一字一字写着,脑海里便不断地重复着,思考着,记忆就越发地深刻起来。 秀娘悄悄推门进来,带着壶热茶,轻轻摆在书案一角。 林立读了这几遍书,心情缓和下来,招呼着秀娘道:“秀娘,你若无事,和我一起读书?” 秀娘犹豫了下。 林立放下毛笔道:“过来,你看这第一句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就是说我们学习,掌握知识,是为了让自己懂得更多,成为博学的人,懂得道理。 博学的道理,就在于发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去亲近民众,让人人都能恢复光明正大的品德。” 关于《大学》本身字句的解释,要复杂深奥得多,林立没有完全照搬师父讲义的话,只是用自己的语言,力求简单地解释给秀娘。 林立讲得浅显,秀娘就听得明白,见林立让出一半书桌给她,便也在砚台上磨了墨。 林立便开始临摹讲义的注释、解析,边在心里默默咀嚼着其中的含义、道理,待到这句话吃透了,便是连译文都扎根在心里,才接着往下念去。 有秀娘在身边,林立便诵读出声,这般读着,林立心中逐渐生出熟悉的感觉。 有些字明明叫不准的,但读出声的时候,竟然毫不犹豫。 便知道这是存在于这个身体内的本能。 原本的林立,一定也是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古文。 秀娘开始只是听着,对着书本,很快就能一字一字地跟着念了。 少年人的身体记忆力都良好,秀娘单纯,学习的时候就更能心无旁骛。 跟着林立读了几遍很快就学会了背诵。 林立开始临摹,她也就跟着临摹。 林立写了数遍,她也就跟着写了数遍。 于是也就看到了更多密密的注释,再听着林立由浅到深的讲解,更觉得入迷。 不是迷《大学》本身的道理,而是这些道理是她的二郎讲的。 她也并没有真正理解,不过她记下来了。 知识是可以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个人的。 林立也正在用知识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秀娘,在让秀娘学会自己思考。 让秀娘从学习中慢慢领悟到什么是正确的,必须遵循的;什么也是正确的,却不必遵循的。 秀娘时常放下笔,替林立磨墨,又总是在林立朗读口干之前,就递上杯温热的茶。 还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林立。 很快,林立就读到“欲治其国者,先治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身……” 这些话林立反复朗诵,秀娘也跟着朗诵,两人相对,不约而同地,声音一起弱了下来。 秀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 她看着书本的字,又不出声地一字一字地念着,她明白了前边的意思,却不懂得最后一句的含义。 而前边那些话,越是朗读,就越在心里咀嚼其含义,就越觉得这些话好像在告诉着自己什么。 她侧头看着林立,林立正在书写着这些句子,林立的神情很认真,因为认真,眼神都好像在闪光。 秀娘从没有看过林立这般认真读书写字的样子。 以往林立在写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会不时抬头看向她,对她笑着。 但此时,秀娘却觉得林立比看着她的那时候还要好看。 秀娘还不知道有句话是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 第216章 爹娘来了 江飞和董姑娘的效率很高,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就为糕点铺子相中了一个掌柜。 掌柜叫王永山,本地人,读过书,考过了童生,却一直考不上秀才。 前两年才绝了考秀才的念头,先给人家做账房,熟悉了营生之后,就有了自己做掌柜的想法。 下午晚些的时候,江飞就将人带回了宅子里,林立与王永山聊了几句,对王永山很是满意。 王永山大约是真不善于读书的,但人很活络,对经营很有见解。 难得一个读书人,并没有君子远庖厨的念头,听说林立要做新式糕点,很有兴趣。 还和林立一起分析了新式糕点适用的人群。 听说要走高端路线,面对的是大户人家,很是赞同。 糕点——也就是面包、蛋糕,才是林立第一个想要进军京城的产业,也是第一个不容许被模仿被超越的行业。 因此林立对第一个掌柜的要求也很高。 林立对王永山的第一印象很好:识字、懂账房、为人不迂腐、懂经营,且很善于倾听。 前几点是对掌柜的硬性要求,后一点才会让人成为一个良好的、有发展的掌柜。 林立拿出他自己拟定的契书,与这时代的版本有些改变。 其中不仅写了对掌柜的要求,更详细写明了掌柜能获得的待遇。 林立深以为,给自己打工和给别人打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因此在给掌柜的月例之外,还增加了半成的股份。 半成看起来不多,但是,只要王永山有能力管理,不论多少个蛋糕铺子,他都会拿到半成股份的。 但同时,契书上也有一条苛刻的规定。 就是王永山一旦离职,不论是被开除还是自动离职,五年之内,不得涉足同产业经营。 这也是基于蛋糕生产保密协议。 王永山对这个契书考虑了好一阵,也提出个要求,就是蛋糕作坊内的人工,都必须签订了卖身契。 王永山考虑的比林立还多。 林立坦诚,新式糕点上涉及到了秘方,既然是秘方,就必须要守住秘密。 林立作为东家,不可能亲自调试,林立也明确了,秘方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保密,就需要能保守住秘密的人。 林立当即同意了,契书签订之后,就请了秀娘出来,先拿了五百两的银票,作为蛋糕铺子的启动资金。 王永山自去寻找合适的铺子,去牙行采买人手。 林立也将糕点铺子需要的烤箱、各种工具一一告知。 林立本来想留王永山一起吃晚饭了,可忽然被告知,父母亲赶着毛驴车回来了。 林立上一次邀请爹娘回家居住,以后在永安城发展,林父林母答应了。 不过县城那边还有豆腐作坊,答应给各家送的豆腐还要加工。 所以在县城里着实耽搁了几天,这也是将苗怀如——之前买的下人——和另外一个下人留下来,夫妻两个人自己过来。 好在董姑娘先从正房里搬出去了,正房里一应东西都添置好了,什么也不缺。 饶是如此,也着实忙乱了一通,晚饭比平时就晚了两刻钟。 饭就摆在后院的堂屋里,张婶子多整治了两个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爹、娘,等吃了饭,儿子带你们熟悉熟悉咱家里,明个让秀娘领你们出去转转。 年前这段时间,你们也在县城里走走,轻松轻松。” 林立一边给爹娘布菜,一边说道。 “我们可不是来你这里享福的。”王氏说道,“二郎,你说的煎饼果子摊子,可做好了?” 林立笑道:“还没有呢,明个我就去定做。煎饼果子也是小吃,过完年开张正好。” 秀娘也道:“娘,不急呢,明个咱们去家里的酒楼吃羊汤去,烤鱼也很好吃呢。” 王氏笑呵呵的:“他爹,从来都是咱们做吃的给客人,这才咱们也做一次客人去。” 林父就笑着点头。 秀娘又道:“还跟大哥大嫂说说,年前也收了摊子来家里一起过年。” 王氏点着头:“是啊,这还是秀娘过门之后第一次全家一起过年的,让你大哥早点收摊。”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又都坐在堂屋里聊天。 只不过没坐一会,就有小丫头来报,说前院里方二少来了。 林立忙站起来去了前院,王氏就拽着秀娘的手站起来道:“正好二郎忙着,秀娘你带着我和你爹在家里转转,认识认识家里的这些人。” 秀娘忙道:“娘,不用你去见她们,我叫她们过来。” 说着喊着小丫头,告诉通知后院的董姑娘、玉兰几人一起过来。 “娘,董姑娘是咱们家的管家,家里的小事,就都董姑娘管着了,大事上才说给我和二郎。” 秀娘正说着,董姑娘已经款款而来。 她穿着素净得体,发辫分别在两侧盘起,看起来清纯动人。 进了门来福身施礼,口称老爷、太太,举手投足都显大家闺秀模样。 王氏这几个月来也见过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在外行走,一眼就看出来董姑娘非寻常人。 王氏多少也见过些世面了,笑呵呵地请董姑娘起来,夸了两句花一样的人。 就又见了玉兰、芍药。 玉兰也是素净打扮,衣服上的刺绣也是浅色的,梳着的是妇人发髻。 秀娘就道:“娘,玉兰是咱家的绣娘,二郎和我的衣服,都是玉兰给做的。” 王氏见玉兰的装扮只觉得奇怪,不好多问,也笑呵呵地夸了两句。 待看到芍药,就怔了会:“这不是王家的二丫头吗?” 林立买了王家大丫二丫的事,是在王氏林父两人离开村子之后。 秀娘才想起来这事还没有告知公婆,忙道:“娘,二丫现在是咱家人呢,回头我和你说。” 又介绍了四个小丫头,其中两个是跟着秀娘在房里伺候的,另外两个是院子里使唤的。 人都行了礼退下之后,秀娘才将紫苏、芍药的如何而来的说了一遍。 “大丫改名紫苏,嫁到前院门房了,芍药还留着。”王氏自言自语了一会。 只在心里嘀咕着:就秀娘和二郎,怎么弄这么多人伺候? 原本在家里,啥活都要自己干,也干活来了,这也没养鸡养鸭的,你们两个需要这么多人?” 第217章 这才是规矩 前院里,林立见了方煜,才一拍头道:“哎呀,这回来就一堆事忙乎着,忘记去你府里告知一声了。” “知道你忙,大哥白天都没让我过来——才听到你父母回来了,我得去拜见去。”方煜道,“刚我借了你的人回府里替我取了礼物。” 林立笑道:“你人来了都,还带什么礼物?” “第一次见长辈,哪里能空手。”方煜正色道,“还没问你,今天顺利?” 林立道:“顺利得很。” 就将师父给自己留了功课,过完年开春之前要去书院读书的事情说了。 方煜瞪大眼睛:“这,你可不是不能陪我读兵书了?” 林立想想自己的时间,只觉得头大,抱歉地道:“时间是不多,年后我还要去次北边。 不然,每天晚上我们一起读一个时辰?” 晚上的时间,林立本来准备要留给秀娘的,但空出来一个时辰,也不是不可以。 方煜想想,摇着头道:“你事本来就够多了,爹娘大哥都要回来,我……” 他想想,叹口气:“这样,我自己读着,不懂的过来问你好了。” 林立失笑道:“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你家里有现成的文曲星啊!” “听不懂。”方煜干脆地道,“我大哥说的我都听不懂。” 正说着,门口传来方晓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自己蠢笨?” 方煜和林立一起站起来,方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方晓瞪了方煜一眼,才向林立道:“伯父伯母在,我自然是该拜见的。” 林立最不善于做场面事情,闻言头再大了一圈:“方大少,我爹娘小门小户的,你这么正式我怕吓到他们。” 说起来林立去了府衙两次了,都还没有拜见过方家父母,正反省自己是否失礼。 就见方晓笑着道:“晚辈给长辈见礼,是应该的。” 林立无奈,只好让人去后院告诉秀娘,将爹娘领到中院厅内。 方煜自捧着礼物,跟在林立方晓身后。 见面行礼问安,方晓温文尔雅,就连方煜都是规规矩矩的,王氏看着林立这两个朋友就高兴。 正要说话,就见到小丫头托着个托盘进来,凑到秀娘身边说着什么。 秀娘接过托盘,忙又与王氏低声说两句。 王氏闻言,拿着托盘上的两个荷包说道:“好孩子,这里有两个金豆子,你们拿着玩去。” 方晓和方煜都恭敬地双手接过,收在怀里。 林立忙又介绍了秀娘,方晓和方煜也忙行礼,一位称呼嫂子,一位称呼弟妹。 林立只觉得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王氏就站起来道:“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坐着聊,秀娘啊,你陪着我和你爹到后边歇息歇息。” 方晓和方煜一起躬身,林立跟着送了两步,站下。 “方大少,二少,我这是不是太不懂礼仪了?”林立直接问道。 方晓笑笑,方煜偷眼看了方晓下才道:“要不,让我哥给你请个先生?” 林立就看向方晓:“方大少,我过了年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若是失了礼数,丢人事小,连累了师父就罪过了。” 方晓也点头道:“勉之拜了欧阳少傅为师,日后一举一动少不得被人注目,正该学些礼仪。” 如此,又约定了学习礼仪的时间。 眼看着年前为数不多的时间,又要被分出去几天。 知道林立有得忙,方晓和方煜就告辞离开,只不过离开之前,方煜再三叮嘱,明日一早务必起来跑步锻炼。 林立送两人出门,陪着爹娘聊了会。 待听说林立重新拜了师父,开春之前就要到书院读书的时候,王氏和林父都高兴起来。 王氏张罗着要给林立准备春衣,还要给林立的师父带着礼物,林立笑呵呵的,并不阻拦。 只和秀娘说将丫头和小厮都拨给爹娘一个,留作传话,自己回了小书房。 书房桌面上翻开的书页还在“欲修其身者,先正其身”上,这句林立已经背熟了。 当下他一边慢慢地磨墨,一边将年前这几日的时间重新做了调整。 时间不够啊,太不够了。 不论是学业还是事业,都容不得耽搁——他静下心里,默默在心底背诵了一遍,才又提笔,将背诵的默写了出来。 半个多时辰之后,秀娘端着茶水进来,又将小书房的炭火添足了。 林立已经又背熟了一段,当下将自己背过的跳过去,带着秀娘背诵下一段。 王氏和林父已经躺下来。 这几个月来,两人都习惯了早早躺下,寅时就起来的习惯。 只是换了地方,一时半会还睡不着,正小声地研究着二儿子家里多出来的这些人。 董姑娘的房间里也有着光亮,烛光里,董姑娘正在秀荷包。 糕点铺子的掌柜,是她和江飞一起选的,但少爷并没有让她和江飞插手。 便是白日里少爷安排家里的大小事务,也没有安排江飞的。 是打算将江飞带到学院里吗? 还是另外有安排? 她原本以为糕点铺子会让她管着的,毕竟两个酒楼都是她管账的。 但好像,少爷没有那个意思,不然今日于王掌柜说话,该让她在旁边参与的。 也许是她多想了,毕竟,糕点铺子还没有开起来。 她手下极快地绣着荷包,又想到了太太看着自己的眼神。 她有些后悔私自做主将荷包和金豆子送过去,让太太给方家两个公子做见面礼。 乡下人没规矩,是不懂得这些礼节的,也没个准备。 她却是早早就想到了,也早早就准备了出来。 可惜,她虽然是林府的管家,却是个女子,没法自己亲自捧着托盘过去。 只躲在一边看到了方晓的侧颜。 她怔怔地出了会神,想到方晓已经成亲,夫人娘家又很富裕,而方煜年纪还小,轻轻地叹口气。 心思又回到糕点铺子上,就想到京城。 如果去了京城,要在哪里租铺子,如何送到那些太太小姐的手里。 如何将白糖和豆油作坊也在周边开起来。 如何,为自己挣个自由。 她脑海里想着,并不耽误手里的活计,很快,一朵浮云出现在荷包上。 就如她自己,这么漂浮着,没有半分着落。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18章 循循善诱 林立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但也完全发挥了高三读书时候的精神。 他不在意自己没有文化,但是师父的脸面是不能丢的。 寻常林立是卯时前起床,也就是现代时间五点前。 睡觉就是在亥时左右,也就是九点左右,是为了保持八个小时的睡眠。 毕竟这个身体过几天才十六岁,还是虚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充足的睡眠是必须的。 眼看着到了平日睡眠的时间,整个院子,连同院子外边的街道都安静下来。 林立放下笔,看着秀娘道:“不早了,你先歇息去。” 秀娘道:“二郎不歇着吗?快二更天了。” 林立摇摇头:“我再读一会。” 秀娘抿着嘴道:“我陪着二郎。” 林立摇摇头,将椅子往后挪挪,抱着秀娘坐在自己腿上:“你又不考秀才,不用这么挨累。 我要你读书认字,是要你比别人多懂得道理,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 爹娘来家里住了,明天你少不得得和我一起起来。 倒不是怕爹娘说些什么,他们才来,家里人和事都不熟悉。 你在旁边照顾着我也放心。乖,早点睡去,早点休息。” 秀娘反过来搂着林立的脖子:“二郎,你要读到什么时候啊。” 林立道:“还得至少半个时辰。” “那谁给你磨墨,谁给你倒茶?这小书房又不让丫头们进来。”秀娘挣脱开林立的怀抱。 “你快读书,我不耽搁你。” 林立却是将书本一合道:“先不读了,我考考你。 秀娘,你和我说说,‘欲治其国者,先治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身’是何意?” 这段话林立只和秀娘背过,却没有与秀娘讲解过其含义。 林立自己抄写过先生的讲义解析,也没有说给秀娘。 他想要听听秀娘自己的想法。 秀娘想想道:“想要管理国家,就得先能管好自己家;想要管好自己家,就要管好自己; 想要管好自己,就要正……正自己?” 秀娘仰头看着林立。 “那,后边的‘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又作何解呢?” 秀娘道:“想要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要管好自己的心?二郎,我说不好。 我觉得我懂了,可我又说不出来。” 林立点点头道:“这是由大到小,又由小到大,来告诉我们该怎么做的。 是告诉我们,不论是管理国家,还是管理自己的小家,都要学会思考,也要从实践中观察。 就说咱们的小家,今天开会时候你看到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 大家各管理一摊,最后也要汇总到一起,这才是一个整体。 现在我在家里,我能分配,也能汇总,但是我若是不在家里呢? 咱们家里,我是主人,你是当家主母——你看这书里写的,管理国家和管理小家是一个道理。” 林立停顿下来,看着秀娘,等着她慢慢理解。 秀娘并不笨,只是接触得少了,人也单纯,容易轻信。 他想要秀娘自己明白道理,而不是因为畏惧而只好听从他的。 秀娘想了一会问道:“二郎,你是说我不该将账本都给董姑娘?” 林立并没有回答,反而微笑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秀娘道:“书上说管理国家和管理小家是一个道理。 我不懂国家怎么管理的,但肯定是皇上和大臣管的,大臣要听皇上的。 咱们家里,江哥、崔哥和董姑娘就好比大臣,二郎你好比……唔。” 林立掩住秀娘的口,低声道:“慎言,不能这么比。” 秀娘抓着林立的手点点头,在林立松开之后道:“不比不比,我的意思是,江哥他们各管一处。 最后还是要听你的。” 林立点点头:“那你呢?” 秀娘想想:“有二郎在,我可以都不管的,但是二郎要读书,进书院学习,我就该承担起来。” 说着眼睛亮亮的:“是不是二郎?” 林立笑了,夸奖道:“秀娘真聪明,说得太对了。” 秀娘眨眨眼睛,好像明白过来了:“二郎,你是说账本……可董姑娘也不是外人,卖身契还在我们手里。” 林立的笑容缓缓收起:“秀娘,那我问你,对咱们家来说,是绣荷包缝衣服重要,还是管理家里的产业重要呢?” 秀娘再想想,郑重地道:“给二郎缝衣服绣荷包也重要,不过,二郎的衣服和荷包都能买到,咱家还有绣工。 可家里的产业是买不来的,家里的产业做好了,二郎要多少衣服和荷包都有。” 林立笑了,拉过秀娘亲了下:“聪明。” 秀娘没有笑,看着林立担心地道:“董姑娘……二郎,董姑娘……” 林立拉过秀娘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董姑娘做得再多,做得再好,你作为主母不掌握,如何奖赏下人呢? 如何奖赏下人,董姑娘可以提建议,如何决定还要靠你啊。” 秀娘缓缓点头,她听进去了。 “好了,天也不早了,今天就看到这里。”林立将桌面上的书本纸张都归拢了。 将屋子里的炭火和烛光都熄灭了。 整个院子都已经进入了沉睡中,林立和秀娘锁了书房的门,轻手轻脚打开正房的门。 一个小丫头还在守夜,堂屋后边的灶上温着热水。 林立向小丫头摆摆手,打发她睡去了,自己和秀娘简单洗漱了。 林立的习惯是睡前将白日的一切都想一遍,这个晚上,秀娘却也迟迟没有睡着,也在想着林立和她说的那些。 “二郎。”秀娘翻个身,搂住林立的腰。 “怎么了?”林立搂着秀娘问道。 秀娘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好一会才道:“明个我就让董姑娘把账本都拿过来。 我不偷懒了,以后还和以前一样,隔一天去村子里。” 黑暗里林立勾唇笑笑:“也不必一定如此,你要记得,你是主母。 对账目,可以让下边人到宅子里来。村子、酒楼,你心里有数就好。 这两天爹娘在,你还得陪着,有的累的——睡,明个还要早起。”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19章 仿,是不怕的 在某些方面,林立很感谢古代的规矩。 就比如父母来家里住这件事情。 放在前世里,大多数家庭里都要鸡飞狗叫的。 自古以来的婆媳不合,在现代社会里会被放大数倍。 不是说所有的家庭婆媳都不合,但至少长时间不在一起居住的家庭忽然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出现摩擦。 但在这个时代,这个摩擦却是被无限地缩小了。 这个时代讲究父慈子孝,对儿女有孝顺的要求,对父辈同样有慈爱的要求。 而林父林母作为劳动人民中的典型,还保留着淳朴善良的一面。 早早的,林父林母就醒了。 从到县城开始,每天这个时间,他们都要早起将泡好的豆子洗干净,牵着毛驴磨了。 即便家里买了下人,这些活计他们自己也做的。 眼下老两口醒了,却顾忌着另一个房间里的林立秀娘,都没有起来。 昨天他们就问秀娘了,每天里家里都怎么安排的,现在就认真听着三更的梆子声。 “他爹,你说,咱家二郎是不是想要纳妾了。” 王氏睡不着了,就想着昨个就放在心里的事。 “不会。”林父肯定地道。 王氏道:“家里放这么多丫头,说不定哪天就……不是我不相信咱家二郎,我是不相信那些丫头。” 王氏蒙着被坐起来,“要是秀娘有了身子,说不定哪个丫头就爬床了。” 林父也坐起来:“你操那个心做什么。” 王氏瞪了林父一眼:“秀娘是好孩子,从秀娘进了门,咱家的日子就一天好过一天,咱可不能对不起秀娘。” 见林父半话,王氏不高兴地推了他一把:“你倒是吱个声。” 林父嘟囔着:“嗯。” “就知道嗯,咱们不在家也看不住,今天我可得和二郎好好说道说道。” 林父是个不善言辞的,家里的事情也都习惯王氏做主了。 在他看来,儿子是有大出息的——都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里,真要纳妾也没什么,正好人丁旺盛。 王氏又道:“他爹,要不咱们不开早点摊子了?” 没等林父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也不行,一天天没有事干,闲不住。” 林父又慢慢躺回去道:“你也躺着,天天早起喊着腰疼,累得慌。” 外边传来五更的梆子声,王氏也裹着被子躺下:“可不是,天天想着能多睡一会,能睡了,反倒睡不着了。” 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还真又瞌睡起来,才一闭眼,就听到外门上响了下。 王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天还黑着,她听到堂屋里有轻微声音。 早班的小丫头起来了,将堂屋的小灶点了火,烧了热水。 不多时林立也起来了,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氏忙起来,打开门问道:“二郎,你咋起得这么早。” 在村子里的时候,林立是全家起得最晚的。 “娘,你也起来了啊。我一会要去前边锻炼锻炼。”林立忙着洗脸,秀娘也出来了,招呼后给林立梳头。 堂屋里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 林立忙不迭地站起来,说声就去了前院。 家里多了两个人,也不如何忙乱——不过是多了两双碗筷,林立改为在后院里陪着父母秀娘一起吃早饭。 之后,先让小厮往左迁那边送了信,告诉声他这边安排了定做冰鞋。 和秀娘说了从库房里挑几张羊皮,和当初自己留下的野猪皮,吩咐给左迁送去。 这才拿着之前画的草图去了城外的铁匠铺子。 煎饼摊子定做就简单多了,一个铁制的鏊子,下边配上炭火炉子,很快就交待明白了。 又定做了两个豆油压榨装置,却比以前的工艺要求得稍微高了些。 也没敢耽搁时间,在马车上还翻着书又背诵了一段。 回家之后,听说秀娘陪着爹娘出去了,中午在羊汤馆里吃饭。 才要去小书房,江飞又领着烤鱼馆的掌柜和钟师傅一起来了。 从昨天,城里就开了好几家烤鱼馆,鱼景坊门前立刻就冷清了。 掌柜的和钟师傅后果的时候,脸色都不很好。 “少爷。”掌柜的先躬躬身。 林立笑着请起道:“掌柜的快请坐,钟师傅也做。” 客气了几句,掌柜的道:“少爷,我听江管家说了要做火锅。少爷,烤鱼能被模仿,火锅也容易被模仿的啊。” 林立笑着点头:“烤鱼本来就简单,比不上钟师傅的全鱼宴,自然会轻易被人模仿了。 所以我才要请二位前来,咱们商议下火锅怎么不容易被模仿了。” 火锅的精髓在各种肉片,肉片既要切得薄,又要切得好看,就是刀工了。 林立就看向钟师傅道:“钟师傅的刀工很了不得,咱们永安城内,也找不出第二个有钟师傅这般的刀工了。 只是切肉片是力气活,钟师傅怕是要受累带徒弟了。” 只是切肉片,这不算带徒弟,而是每个学徒都要千锤百炼的。 因此钟师傅只是点点头道:“这个不难,我手下也有几个学徒,都在从刀工练起。” 林立就笑着道:“那就好。” 他便详细说起火锅需要的羊肉和猪肉。 从猪肉的梅花肉说起,到如何切得薄,肥瘦相间,纹理好看,到如何摆在雪白散碎的冰块上。 以达到赏心悦目的效果。 羊肉如何才能切出卷曲的效果,如何才能肥而不腻。 除了猪肉羊肉,火锅内还可以搭配什么海鲜,丸子类的,如何制作虾滑、豆腐滑、香菇滑和蔬菜。 还有蘸料的调制。 “掌柜的,钟师傅,我从北地直接购买了活羊,两位可以先要了好肉做肉片,余下的再给羊汤馆。 两下里都不浪费。至于猪肉,暂且只能购买了,待过了年,我还打算自己养上一些,专门供给咱们的火锅店。 眼下我想到的只有酸菜火锅,等以后天气暖和了,外边仿的也多了,咱们就开发其它火锅。” 说着又向钟师傅道:“钟师傅,我知道让你后厨做这些,是大材小用了。 但请相信我,钟师傅的全鱼宴,是会有机会推广出去的。” 钟师傅沉吟了片刻,终究是点点头。 \u0003\u0003\u0003 第220章 打听 如何切羊肉林立就是纸上谈兵,但如何调制蘸碟调料,林立却懂。 想当年,麻酱、韭菜花、腐乳可是东北老式火锅蘸料三部曲。 眼下没有韭菜花,腐乳也没出现,但麻酱是有的。 与厨师商议口感最为轻松,林立这个人也是放权不藏私的。 掌柜和钟师傅甚少见如林立这般倾囊相授的人,感念林立的信任,自然也是用心。 再询问了些注意事项,钟师傅与掌柜又商议一番,这才告退,径直去了羊场。 也到了中午,林立急匆匆吃了几口饭,赶紧钻进小书房用功。 等到秀娘和爹娘下午又逛了街回来时候,林立也出来陪着说话解闷。 “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肉。”王氏对林立道,“我和你爹都喝了这么一大海碗的羊汤。 还有那什么战斧羊排,哎呦,那么一小块骨头就要半两银子,二郎,你抢钱呢。 羊肝也好吃,你爹喜欢。还有羊肉串,那个烧麦、回头,咬下去都冒油。” 林立笑着道:“娘,你和爹要是喜欢,天天都去吃。” “那可不成。”王氏忙摆着手,“还不给你吃穷了。” 秀娘也笑起来:“娘,你就是和爹天天吃,也吃不穷二郎的,就怕爹娘吃腻了。 咱们明天吃烤鱼去,烤鱼也好吃呢。” 王氏笑呵呵地直点头:“成。晚上我和你爹就喝点高粱粥就可以。” 这才记得秀娘说林立拜了师父要读书的事情,忙又道: “二郎,你如今是又拜师父的人了,可不能给师父丢脸,快去读书。 爹娘这里不用你陪着,有秀娘就可以。” 林立笑道:“娘,咱院子里的人多着呢,你要是闷了,随便找人聊天。 前院里镖师们白天也练功,娘也可以看看去。 要是屋子里坐不住——对了,秀娘,可领着咱爹娘去茶馆听书了?” 秀娘抿着嘴摇着头:“还没呢,只在马市里逛了逛。” 林立就道:“娘,我有个朋友家里开了茶馆,晚上我让江飞领你们两人听书去。 茶馆里的茶和点心都挺好的,正好也可以清清肠胃。 你们先在屋里小睡一会,我让人去和茶馆说声,给你们留个包房。” 王氏点着头:“成——你赶紧读书去,秀娘陪着我们就行。” 林立被赶回去读书,林父也溜达着去了前院,王氏就拉着秀娘的手说些体己话。 不外乎问了小身子来过没有,林立对她可好,有没有找大夫把把脉——这都半年多了,肚子也没个动静。 把秀娘问得脸红红的,也不敢说二郎说她年龄小,不着急要孩子。 王氏想了半日了,终于问道:“秀娘啊,你和我说实话。 院子里这些丫头,大大小小的,是谁的主意弄进来的?” 秀娘对王氏自然不隐瞒:“娘,玉兰是我买下的。 二郎本来要我挑个会写字算账的帮着我,我看玉兰可怜,又是绣工,就买了。 那些小丫头,是董姑娘给买的,说还要多教教的。 娘,紫苏给配人了,芍药也大了,这些日子也要相看人的。” 王氏就拍着秀娘的手道:“秀娘啊,你也别怪娘多嘴。 娘就是觉得,就你和二郎两个人,前边还有做饭的,咋就这么多丫头伺候着呢? 以前在村子里,还要下地,还要做饭喂鸡洗衣服,都咱们娘两个也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做饭的有人了,大大小小七个丫头,有那么多活吗?” 秀娘被问怔住了,顺着王氏的话一想,觉得是啊。 家里就她和二郎两人,她自己闲着的时间都多,怎么就有了这么多下人的? 王氏看着秀娘的神色,再问道:“秀娘啊,娘这些时间忙着自己的小买卖,忘记了你也才嫁过来。 来,你和娘说说,这家里都有什么事的。” 正要说话,就听到外边有小丫头的声音,接着门帘挑开,房门也打开,就看到董姑娘捧着托盘,亲自送过茶来。 “太太,少奶奶。”董姑娘膝盖弯弯,微微躬身将托盘放下桌上,倒了两杯茶,再往茶壶里续了热水。 秀娘一看到董姑娘,就想起昨日林立教她的那些,忙道: “董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那些账本你拿给我。” 董姑娘微微怔了下,马上就点头道:“是,少奶奶,我这就把账本准备出来。” 看着董姑娘离开,王氏端着茶喝了一口,茶不冷不热的,正好。 “账本是怎么回事?” 秀娘笑着道:“家里的账,董姑娘也管着些。这不是要过年了,我就想着将账盘盘。 好知道年底了,该给大家发多少红包。” 王氏一听赞同地道:“这是大事,你也忙去,不用管我。” 秀娘迟疑了下,王氏道:“这是我儿子家,你还怕我不自在了?你去忙去,不用管我。” 秀娘就点点头:“娘,那我也去小书房那边了。” 王氏催着秀娘也离开,看着董姑娘叫两个小丫头提着个小箱子送到了小书房门口。 待小书房门合上了,她笑呵呵地道:“董姑娘啊,你来。” 董依云跟着王氏进了正屋。 这里原本是她的卧室,她避嫌搬出来,就是王氏和林父的卧房了。 主人家的卧房,尤其还有男主人,寻常外人是不进去的,只有贴身的丫头才会进去。 就是林立和秀娘的卧房,董依云都不进去,有事只在堂屋里说。 王氏这般不讲究,可见就是乡下人了,比不上林立读书人。 不过董依云面上不显,温婉地跟进去,还将堂屋内的托盘也端进去。 “董姑娘啊,”王氏上下仔细打量着董依云,“真整齐漂亮,听说你读过书?” 董依云轻声道:“家里曾经请过先生,教着认识了几个字。” 王氏就指着椅子道:“坐坐,坐着说,我啊,就是闲不住的人,闲了,不是想找点事做,就是想找人聊天。 董姑娘,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和我老婆子说说话。” 董依云又给王氏倒了茶,这才坐在一边笑着道:“太太和老爷把家撑起来,少爷和少奶奶又把家管起来,才是大世面呢。” 第221章 哄人 董依云很会说话,也知道如何让王氏高兴。 她只捡着林立的事情说。 说林立如何在北地与北匈奴的人做生意,北匈奴的汉子们如何尊敬他。 又说林立如何仗义,见到她在北匈奴受苦,将她一并买过来——却不说自己是被北匈奴的人不要强行给出去的。 她知道王氏喜欢听林立的好,便将好都堆在林立身上。 又说当时自己病着、瘦得只是一把骨头,是跟着少爷才一点点养好的。 便要知恩图报,帮着少爷少奶奶管家。 “太太,少爷是做大事的人,如今拜了欧阳先生为师父。 我听家父曾经说过,欧阳先生以前是皇子们的师父,辞官回乡之后又创办了月华书院,是了不起的人呢。 少爷未来不敢说一定会封侯拜相,也是要当官的,少不得给太太挣回来个诰命的。” 天下做娘的就没有不喜欢听这些的。 王氏听着儿子的这些事,比秀娘说得要详细多了,津津有味。 “少爷过了年就要去书院读书,家里的事情就都要少奶奶管着了。 如今太太回来了,正好也可以分担些过去,少爷从昨个见到太太和老爷回来,就开心着呢。” 董姑娘言词绝口不提家里具体事,只捡王氏可能喜欢的事情说。 王氏听着点点头:“我儿子最是孝顺的,我媳妇也是个好的。 当初我二郎病得狠了,躺在床上一天天昏沉沉的。 我求了好些人家,才将秀娘求回来给我儿冲喜,果然啊,拜堂那天,我儿就醒过来了。” 王氏说着往事,拿衣襟擦擦眼角。 这些话啊,她一直憋在心底,这一提起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我家秀娘是个好的,嫁过来第一天就要伺候病着的二郎。 二郎当时就能睁眼,睁眼看到秀娘啊,眼珠子就跟着秀娘转,第二天就能自己喝药了。 老天保佑,三天,二郎就能坐起来了。” 董姑娘闻言细语地安慰着:“这是老爷太太的福气,也是少爷的福气。 少爷命里带着的灾难,过去了,以后一路就都平平安安的,大富大贵的。” 王氏就喜欢听人说儿子好,看着董姑娘,便也觉得不是之前想的那样了。 “是啊,二郎病好了以后,咱林家的日子果然也是越来越好了。 如今我儿都住上这么大的宅子,家里多了这么多人,要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董姑娘顺着道:“是啊,少爷会做生意,又拜了欧阳先生为师,要读书,要考功名,要当官。 我正想着,少爷过了年去书院,少不得有跟着伺候的小厮。 少爷是金贵人,得有人干洗衣打水那些粗活。 再说少爷的时间也宝贵着,得用在读书上,还要结交书院的朋友。” 王氏点着头,“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到。” 董姑娘就笑着,又将话题引到了林立身上,逗着王氏多说了两句。 王氏兴致勃勃地说了好一会,前院派了人来请,说备好了车,要去茶馆听书,这才站起来。 董依云亲自送了王氏到前院,特意派了身边的小丫头跟着让王氏使唤。 看着江飞亲自赶车,待马车走远,才进了门。 哄人开心说话,是她自幼就被教过的,聊了半日,她也看出王氏是个实在人。 一家子人都老实,如何就出了少爷这么精明的? 从秀娘忽然要了账本,她就知道一定是少爷的主意了。 想到昨日的糕点铺子没有让她插手,董姑娘不动声色地瞄一眼小书房。 小书房的门关着,并未上锁,少爷和少奶奶就都在那里了。 账她不怕看,账本井井有条,她也不屑于也没有必要在账本上动手脚。 她志向不在这里,她想要的是回到京城。 董姑娘坐在房间里,拿了针线,一边绣着一边想着。 她上次在京城不算打开局面,但也让少爷看到她的能力了。 她想要回京城,也是为了少爷的产业能独当一面的。 少爷查账,大概也是想要试探下自己。 这么想着,心就放下了,只是看着对面小书房里的灯光,难免心里有些酸涩。 若是父亲没有获罪,她哪里还会要这般为自己打算,她的未来,到底有何出路呢。 书房里,秀娘将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了。 林立背了一阵书,也和秀娘坐在一起看账本。 账本清晰,每一页账目都记得明明白白的。 小账和大账都按照林立教给秀娘那样,支出收入分别登记。 没有平的账都也清楚。 每个厂子每个酒楼都有自己的账本,所有的进货和出货也是单独的账。 平心而论,林立看是看得懂的,但是这般多的账目,全看了也要下一番功夫的。 林立早就发现秀娘对数字和计算很敏感,学得快,还喜欢,果然看账也快。 好在秀娘也就半个多月没太管账,一个时辰不到,就将账本全看过了。 外边正好董姑娘送了娘出去回来,两人都看一眼窗外,待董姑娘进了屋子,秀娘才道: “二郎,账本上都没错。” 林立点点头却道:“董姑娘的字很漂亮。” 秀娘想想道:“是啊,董姑娘的字漂亮,绣活也漂亮。” 绣活董姑娘教了她,写字却没有教过。 书房内安静了下,秀娘低声道:“二郎,我就是个乡下丫头。” 林立笑起来:“我也是个乡下小子。” 秀娘已经悟到了,林立便不会再多说。 “今天账本看完了,晚上咱们就还一起读书。” 林立说着看着书房的黑板,上边的算式停留在那里很久了。 林立心中有愧,他知道秀娘喜欢算术,也答应教她了,可总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就拖了下去。 不能再拖了。 白日里林立没有午睡,吃完晚饭精神就不是很足,秀娘更是。 秀娘本就不习惯早起,比平日睡得少了,自然也困。 林立心疼秀娘,催着秀娘回去早睡。 爹娘要住到过年初五初六呢,秀娘天天少睡,肯定吃不消。 好容易等到爹娘回来,秀娘少不得要陪着,却被林立故意瞪着眼睛,以睡不够,身体就会不好,就会耽误爹娘抱孙子为由赶走。 林立知道什么话爹娘爱听,也知道怎么说,爹娘和媳妇听着都高兴。 第222章 秀于林 “二郎,你猜娘今天听到什么了?” 王氏看着林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哪里都是好的。 “娘,先说好啊,我打猎可没说书说得那么惊险。”林立想起来,忙先解释道。 “打猎?”王氏面色微变,“你打猎去了?受伤了?” 林立这才知道他想多了,忙道:“受没受伤还能瞒住娘了?娘快说说今天听到什么了?” “你那首诗,叫做什么《青松》,老多人夸呢。就你那个开茶馆的朋友,柳公子,都和我说了好一阵呢。 你在诗会里的事,现在城里人全知道了。全城人都说,咱们永安城风水好着呢。 不但有个文曲星下凡的方秀才,还有个志气高洁的林秀才。” 林立没想到他还能和方晓并列上,只觉得……他这是真被架上去了。 就和猎熊一样,从说书人嘴里听到的,就不该相信。 江飞这边请林立去了前院,将今天茶馆所见详细说了遍。 果然是前日诗会上种种,被改变了顺序,传播了出去。 欧阳先生收他为徒,也是因为那首《青松》看出他高洁的品质。 更将他提议为贫苦百姓读书捐献一事大肆宣扬了出来。 “少爷,大家都说少爷你是城里的大善人。” 林立自嘲地哼了声:“我算什么善人,左家年年施粥,才是做善事。” “那不一样,”江飞道,“左家做着人口的买卖,那些卖儿卖女的,心有戚戚,谁承认左家做善事了? 都以为施粥是为了减轻心中负罪,便是读书人也都这么以为。 少爷的捐助,才是读书人的本分,也是凭借少爷的才华。 不过也有人说,少爷做事不留余地,那马秀才本来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如今门都不得出。” 林立叹口气道:“江哥,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 师父收我为徒,与那马秀才何干?他如何就要跳出来看我不顺眼?” 江飞也笑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那种人就该吃一次教训的。” 江飞又道:“不过少爷你以后是不得清闲了。” 林立奇道:“我哪一日还能清闲了?我觉都比平日睡少了。再睡少,个子都不长了。” 江飞更是笑了:“少爷,我是说,快过年了,少爷是不是该张罗着备着礼,城里也走动走动。” 林立怔了下,“还要走动……我怎么将这事忘记了。” 心下大愁道:“江哥,我是没有时间了,师父那边,我初一去拜个年。 方家这么近,我得正式去拜访一次,年前就得去。 左家,左伯父帮我准备了拜师的六礼束修,我还没有回礼。” 林立算了算,“就这三家我亲自去,柳家,哎,柳家这…… 江哥,你和董姑娘商议下,帮我拟定个礼单。 师父和方家左家我自己去,其它的你帮我送了。” 江飞答应着又道:“明个之后估计会收到不少拜帖。” 林立一想要应酬就头大,且都不熟悉,他都不知道聊些什么。 “推了推了。就说我刚拜师,正在家里奉师命刻苦攻读。 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出门了,拜帖你都给我挡了,全回绝了。” 眼看着晚上的时间又过去大半了,林立赶紧又回了书房。 他打定主意这晚上熬夜了。不是看书,是要把答应秀娘的算术写出来。 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点一点地教秀娘,他干脆就将记忆里的算术都写下来。 林立从数的分类开始。 这才是真正的算术,是从教学和书本的角度,系统地书写。 从数的分类开始,将正负数、分数小数全包括进去。 正数和负数的运算,也加到四则混合运算里。 口诀写下来,就是分数的计算,加减乘除,通分约分。 分数与小数的转换,小数的加减乘除。 然后就是一元一次方程。 计算上也是由浅入深,逐渐复杂。 林立自己磨了几次磨,等到手腕酸得很了,不得不停笔的时候,外边已经敲了四更的梆子。 也才半夜一点——前世看手机玩游戏熬夜到两三点是经常的事。 看着自己写下来厚厚的一叠纸——前世高三要是这般用功…… 林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又从头看了一遍,补充了些不足。 计算部分,以秀娘的聪慧,若是天天学,过年这几天就足够掌握了。 然后就是应用题或者几何了。 林立回头看向黑板。 烛光将自己的背影投到黑板上,和隐约的几何图形交叠在一起。 他心里忽然生出个疑问,他教秀娘学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时代女子是不能参加科考的,秀娘学了这些,也都没有用武之地。 甚至与别人显摆都没有地方。 便是出门进货算账,也用不着应用题的,解方程也没有用处。 可秀娘喜欢,秀娘对数学也有天赋,便是不该埋没的。 至少,以后有了孩子,还能教给孩子不是? 林立说服了自己,暂时心安。 小心地整理了桌面的纸张,分门别类地都放置在架子上。 林立另外拿出一张纸,将已经做了的,还没有做的事情分门别类地写上。 江飞走了之后,自己身边还缺个管事的。 崔哥要顶上江哥总管的位置,还要重点扩展镖局,不能总跟在自己身边。 他将前院里的小伙子们一个个细细都想了一遍,包括跟着他的两个小厮。 竟然找不到能顶替江飞,既能拿得起事,又能让他信任的。 林立轻轻按着额头,好半天苦笑了下。 他又不是前世的大总裁,不过才家里这点产业,就还要什么秘书了。 呵呵。 他自嘲地笑笑,看着纸上记录的几条。 说不定去了北地回来,他缺的人手,王爷就给他补上来了呢。 这么一想,心底忽然好像升起了一道寒气。 烛光跳跃,房间里的影子也好像不止他一个。 冷汗刹那遍布全身,林立的身子都僵硬了。 烛光闪了下,爆了个烛花,又恢复了正常。 影子还是原本自己的影子。 侧耳倾听,窗外连风声都没有。 林立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怕什么呢,他又没有谋逆,又没有做坏事,真要有人暗中监视,说不定自己若是有危险,还会出手相救呢。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23章 姜是老的辣 林立回到正房时候,发现堂屋里小丫头还守着呢,只不过困得趴在膝盖上,睡得一塌糊涂。 林立轻轻喊醒了小丫头,让她回屋里睡,还特意告诉她明个晚点起来。 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子里,却不知道隔壁房间里,爹娘在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王氏翻个身,听听外边的动静,微微叹了口气。 儿子这么用功,她是又高兴又担心。 高兴是儿子用功,林家说不定就能出个举人,光宗耀祖。 担心是学到这般时候,身子若是熬不住可怎么办。 好容易听到五更天的梆子声,那是一点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起了床。 林父也醒着,也起了来,两人摸黑穿了衣服,也不用对话,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昨个他们就泡了豆子了。 他们都看到厨房那边有个小磨盘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直奔厨房。 离天亮还早着,正是人平时睡着最沉的时候,王氏就在厨房生了火,先洗了小米煮粥,又做了一大锅的清水。 林父已经磨起了豆子,很快,豆汁就流淌了出来。 整个林府都还在睡梦里,只有守夜的周涛听到动静过来,没有言语,也不声不响地帮起忙来。 厨房内很快就热起来,白花花的豆汁也倒在了锅里。 等到周婶子起来来到厨房的时候,热乎乎的小米粥已经快熬好了,豆腐脑也在锅里定了型,王氏正在煮汤汁,煮鸡蛋。 “哎呀,老爷太太,这怎么好。”张婶子急忙要接手。 王氏笑着道:“我和他爹平时出早点摊子习惯了,早晨也睡不着。 他张婶子可不要多心,不是抢你的活计,就是闲不住,弄点二郎喜欢吃的。” 张婶子也是实在人,忙道:“可不敢多心。” 张婶子是负责整个宅子里所有饭食的,镖局那些小伙子们能吃着呢,早晨都还要蒸上好几屉的馒头包子。 面是头天就和好了,眼看着小米粥和豆腐脑都有了,张婶子忙开始揉面做馒头。 王氏就盛了碗豆腐脑和小米粥,又拿了个鸡蛋,装在食盒里,拎去了后院。 林立才醒——睡得完了,早晨习惯性地到时间也睁眼了,狠心就起了床。 正在洗脸,见到爹娘拎着食盒进来。 “二郎,洗了脸先喝碗粥再出去跑步去。” 王氏麻溜地在堂屋桌子上将吃食摆了出来。 林立瞧着豆腐脑,吃了一惊:“娘,你和爹几点就起来了?” “你才睡下,五更的梆子响的时候,快,才煮好了,趁热吃两口。” 又嘀咕着,“你们年轻,不知道早起来肚子里没有吃食就出去灌冷风,早晚要受病的。” 秀娘心中生出惭愧,低了头。 林立笑着道:“还是爹和娘懂得多,儿子受教了。” 昨夜里熬夜,睡前就饿了,此时肚子正空,先喝了几口粥,又吃个鸡蛋,再喝了豆腐脑。 等要将粥和豆腐脑都喝光的时候,王氏又拦住了。 “你要跑步,肚子里有点吃食就行了,不用吃了。” 说着将粥递给了林父,自己端着剩下的豆腐脑几口喝下。 林立便道:“时间还早,爹和娘要不再睡个回笼觉。” 又和秀娘道:“昨晚我回来得晚,小丫头守夜辛苦了,我让她上午都不用起来。” 这才去了前院,前院的小伙子们也正吃着豆腐脑,都听说了是太太老爷早起做的,正夸着好吃。 喝了粥,肚子里有了东西,少眠带来的疲乏果然被驱散了些。 早晨的跑步坚持下来,林立已经能跟上五公里了。 方涛年轻好胜,跑得飞快,早早就跑到了前边,又返回来,才陪着林立慢慢地跑。 “勉之,你出名了。”方煜现在喊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林立也不介意,斜眼看着方煜,示意继续说。 “昨个柳翊给我递了帖子,说昨书大获全胜。 听说伯父伯母去了,他特意让人撤了你打猎的故事,说怕伯父伯母担心。” 林立喘了口气道:“你今个替我先谢谢柳公子,说回头我得了空,一定亲自感谢去。” 方煜奇怪地道:“听你这话,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林立才跟上五公里,一说话就气息不稳,只摆摆手。 方煜跑得气定神闲的,回头看到江飞在不远,就原地踏步了几步,等着江飞追上来。 果然几句话就听明白了,林立在前边都听到方煜的哈哈大笑。 方煜快步追上,还是笑个不停。 “勉之,哥,你和我大哥要成为永安城的并列双才子了。哈哈,哈哈。” 林立乜斜着方煜,哼了声。 “我今天就去捧柳家茶馆场去,得好好敲柳翊一顿。 他拿哥你做法子,给自家茶馆做生意,怎么也得好好宰他一顿。 哥,咱们还去吃花酒去。” 林立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可免了,你知道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的?都快打四更的梆子了才躺下。” 方煜乐不可支:“哥,你比我哥可用功多了。” 林立不肯再说话,他跑步时候也说不了几句话。 好在方煜乐呵了一会,就找江飞去了。 家里,林立出了门,秀娘就陪着王氏说话。 听说林立昨天快四更天才睡,也是心疼。 “秀娘,家里虽然有下人,二郎那边你还是得自己管着。 昨个二郎读书到那么晚,连个宵夜都没有,热茶也喝不到。” 秀娘的脸烧得通红,一句话也不敢说。 “秀娘,娘不是在说你,也不是要你跟着身边伺候的。 什么事都你做了,养着的那些丫头是干什么的? 娘一早睡不着就想着你院子里的这些丫头。 玉兰是做针线的,从来到家里做了多少针线你可知道? 董姑娘管着后院,就是你的贴身大丫鬟,这两天我怎么不见她上前边伺候你? 还有小丫头,值夜就守着门哪里行。 这里也有灶,能烧热水,也能煮粥煮个鸡蛋。 晚上给二郎开个小灶,也不用麻烦前院的张婶子。 就是值夜的小丫头也能喝点热乎的。 还有早晨,二郎出去跑步,一肚子凉风怎么好。 芍药也在屋子里闲着,一天天的不出屋,倒是像个大小姐了。 今个就让她去大厨房里给张婶子帮忙,以后早晨提早准备点热乎的。 前院的小伙子们也是爹娘生的,既然来到咱们家,就都得当一家人看。” 第224章 礼仪 王氏经年持家,不比秀娘年轻没有经验。 她在村子里那种地方,都能给林立攒下读书的费用,仅仅靠勤劳是不够的。 所谓的阅历,就是经历。经过的多了,也就看得多了。 上次来儿子家里,看到儿子赚了这家业,心里替儿子媳妇高兴着。 这次住下来了,才发现问题。 家业大了,院子里的人多了,就得有规矩——哪里有下人过得和主人一样的。 冷眼看起来,二郎和秀娘这两个主人,比下人辛苦得还多。 这些日子开着早点摊子,听过的见过的也多,见识上更不必从前了。 “前院镖局,那是男人们的事,可前院的吃食,却是咱女人家的事。 每天要做什么,可不是可着厨房随便自己决定的。 难道厨房里觉得包子馒头省事,天天早晨就都是包子馒头了? 想想咱们自个儿,天天吃一样的,不也腻了? 还有二郎,二郎身子弱,好容易调起来了,吃食上更不能马虎着。 这些天二郎读书狠了,身子更得补起来。 我听说城里有卖新鲜菜的,就是贵点,咱家现在也不差银子,贵,就可着二郎一个人吃。 二郎是你男人,是你的天,可不能不舍得。” 秀娘点着头。 “厨房里我这一天半天也看了,张婶子从早忙到晚,是尽心。 我算了下,前院加后院足有四五十人了,张婶子和紫苏两个人也不够。 得分一下早晚班。早晨的要起早做两顿早点。 别小看早晨这顿,大小伙子们早晨喝点热粥掂掂肚子,锻炼完了再吃顿好的,心里多舒坦。 张婶子不用早起,中午、晚上两顿也能尽心不是?” 秀娘更是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说前院,是二郎的地盘,可你爹昨天转了一阵,也是不成规矩。 都是大老爷们的,洗衣服都得自己洗——出去干活时候咱们管不着,家里哪有大老爷们洗衣服的? 还有厨房和咱后院的水缸,厨房的柴火,都是老张叔和周涛抽空干。 我瞧着不如换换,柴火水缸,让男人们干,洗衣服这活,就给丫头们。 你琢磨琢磨,宅子里的丫头们都安排出来。” 秀娘慢慢地点点头:“娘,你说得对。” 王氏就又教她:“秀娘,现在下人们都叫着你少奶奶,你就得拿出少奶奶的款。 趁着二郎还在家里,把前院后院的事都抓起来。 难不曾二郎去书院了,前院就要外人当家了?” 秀娘听着,又慢慢地点点头。 她人不笨,只是见得少,很多地方没有想到。 王氏这么一点,立刻就懂了。 王氏就又给她讲自己听说的大宅子里的事情,果然,同样的事情,从王氏口中讲又是不一样了。 同样是当家的主母,身边的大丫头事无巨细都会给主母汇报。 主母哪里用亲自绣花做衣服,这些都是身边大丫头要做的事情。 还有,大丫头也不会成天就在自己屋子里,那是要跟着主母身边的。 主母想要什么,都要提前想到。 还有后院里要什么管家——一个家里就一个管家,除非是分了自己小院子的。 家里公中的银子,有账房管着,谁要用银子,都得家里的主母同意。 一件件都是小事,但汇集到一起,一切就都有规矩起来。 秀娘认真听着,逐渐的脑袋里也有了一个成型的规矩出来。 又想起昨日里和林立读的书,果然治家是门学问的。 难怪二郎要她读书,跟着二郎读书才有用。 早饭时候,一家子坐在一起,王氏就和林立说道: “二郎,你年后要去书院读书,我和你爹琢磨着,这个家啊,干脆就交给秀娘管了。” 林立自然同意道:“正得交给秀娘的。” 王氏摇着头:“娘是说,不单单是后院,还有前院那些事。” 林立一听,意外地看着秀娘,却见秀娘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想想道:“前院的事情,我准备交给崔哥管着。他岁数大,有经验,人品也好。” 王氏不赞同地道:“二郎,家里只能有一个主事的。 崔涛人品我相信,有经验我也相信,镖局我相信管得也会好。 只是镖局也是咱林家的,林家的事情,能全交给外人管着?” 林立眼睛眯眯,问道:“娘,你的意思是说,让秀娘将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都管起来。” 王氏点点头:“趁着你在家里,把家里的规矩立起来。 二郎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家该立规矩了。” 规矩,从买了这个宅子之后,林立就听过多少遍了。 但宅子里的规矩该如何,林立一直没有下决心整治过。 比较村子里,宅子里更随意一些。 这样是不好。林立点点头,应承下来。 王氏提点了,具体如何安排,她是不管的。 她自和林父出门转圈,说好了中午自己去鱼景坊里吃饭,也不要秀娘陪着。 林立便拉着秀娘去了书房,才将昨晚上熬夜写的书给秀娘看,就听到方晓带着位先生前来。 方晓为林立请的教习礼仪的先生,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曾经在礼部做过小官,当时是专门负责教授官员进宫之前的礼仪规矩的。 言说看在方秀才的面子上来的,只教授三天规矩。 这三天之内,吃住就都要与林立一起,便是从早到晚地学习了。 离过年只还有十天多时间,林立哪里能抽出三个整天的时间来。 更何况还有蛋糕铺子年前就要开业。 不过林立微微一思忖就答应下来——想来,学礼仪也不会耽误正事。 方晓便告辞,林立送到门外才问礼金得多少。 方晓笑说,他已经付了礼金,结束之后林立送个红包既可。 林立便放下心来——他还不知道这三天他要如何度过的。 也才知道,他前后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还要从走路学起。 读书人走路,因为穿着长袍,不可大步流星,上身务求不动,双脚前后用力一虚一实,以为稳重。 林立最开始差点不会走路了——这比走正步还要困难。 只觉得好像戏台子上人才是这么走的。 可想到方晓的步履从容,才恍然大悟。 步子还没有熟悉,就要接着学习见面礼。 见到身份高过自己的如何行礼,什么时候叩拜,什么时候作揖都有讲究。 与平辈如何施礼,与身份不如自己的如何回礼,做客和做主人时候如何谦让和邀请,都是学问。 还有入坐之礼。 如何安排座位或者听从主人安排,如何找准自己的位置,如何坐着,见到贵客之后要如何起身致意。 林立从门外行礼,进门谦让,步入,在座位前谦让,施礼,再坐下,反复练习。 他终于明白为何是要连续三天从早到晚了。 真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要求的。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25章 改变 林立头一次知道,走路进门坐下要这么复杂,这么……累。 也头一次知道,这时代大户人家与小民小户的区别,如何从言谈举止分辨出来的。 方晓走路说话总是那么从容。 方煜除了打拳跑步,一举一动也透着洒脱。 在左家雪景别院内包括师父在内的老先生们,虽然年岁大了,步履也稳健。 这些都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从刚学会走路时候就训练出来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立学会了如何走路、进门、坐下,午饭端来的时候,还要学着如何吃饭。 吃饭在古代也是门大学问。 关起门来自己吃饭,你想怎么吃没人知道。 但是如果有下人伺候着,规矩就要做足的。 便是没有下人,只夫妻两个,也是有说法的。 比如筷子不能碰撞出声,碗碟不能出声音,茶壶嘴不能对着人…… 要是饭桌上有长辈,长辈动筷,晚辈才能跟着,长辈落筷,晚辈也不能吃了。 还有如何给长辈布菜,食不言寝不语,如何优雅…… 吃饭在林立看本来是享受,如今恨不得饿着自己算了。 但林立知道这些是该学的。 做不做是自己的事,学不学是另外一回事。 他可以不做,但不可以不懂。 好容易吃了饭,饭后老先生要午睡一会——暂时安顿在大哥大嫂的卧房里。 林立熬了夜,又学了一上午的规矩,也赶紧午睡。 一个时辰之后醒来,除了重复上午学习的内容之后,增加了拜贺庆吊之礼。 礼仪这东西,真学起来才叫多。 知道林立过了年要去书院,书院里能教的就都给省略了,重点围绕着平日的言谈举止,以及请客赴宴时候的规矩。 晚饭时候,林立吃饭的动作就有模有样了。 不有模有样也不行,但是拿起筷子的这一个动作,就练习了二十遍有余。 晚饭之后,又跟着林立到大书房,手把手地教林立如何磨墨,纠正了林立写字的姿势。 见林立书案上只有一块墨条,且林立并不能叫出名字,便约定第二日带林立讲解笔墨纸砚。 老人家习惯早睡早起,饭后只教了林立半个时辰。 林立以新学会的礼仪知识,以晚辈徒弟之礼,毕恭毕敬地送了老先生去休息,还特意安排了跟着自己的双林去服侍。 转过身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却连伸展下都不敢,唯恐老先生在窗前看着。 直到回了前院,左右无人,才使劲伸展了下——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锈在一起了。 “少爷学得可好?”江飞笑吟吟地送过来茶。 “知道什么是花钱找罪受吗?”林立略微点点头,以眼神示意江飞将茶放下,才矜贵地端起茶碗,撇去浮沫,小口地抿了下。 江飞瞧着林立的做派,忍不住发笑:“少爷,方大少爷也是这么喝茶的。” 林立摆足了架子,自己端着也累,哼了声道:“明天做得不好,还要练上几十遍。 要么渴死,要么喝死,你可不能害我。” 江飞忍着笑道:“奇怪了,方大少爷这么喝茶,就觉得习惯,到少爷这里,怎么就别扭呢。” 林立终于喝完了茶,轻轻放下茶杯,见没有声音,才满意地道: “因为啊,人家的气度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我这是东施效颦,只学了表面皮毛,没进到骨子里。” 江飞点点头:“是那个道理,等少爷到了书院,周围都是学子们,自然就习惯了。” 林立叹了口气:“若不是怕给师父丢脸,我何苦学这些。” 闲说了两句,江飞就将和董姑娘拟定的礼单拿出来给林立看。 “都是和方二少爷玩得好的,左家和柳家的礼要重些,其他的都一样。” 林立看着,又看向给师父的礼单道:“王掌柜那边进度怎么样了?” “铺面看中了,给报了价,我看着价钱还合适,就做主同意了。 人是从左家牙行里直接挑的,都是十岁往上的,模样周正,手脚灵活,签的都是死契。 一共挑了十二个,先在牙行里学着规矩,等铺子落定了再接出来,就这两三天的事。” 死契,就是不得被赎回的契约。 人被谁买了,除非主人开恩,不然就是一辈子的奴才。 以后的婚配也是主人说得算,生下的孩子一落地就也是奴才,俗称家生子。 林立收起没有必要的怜悯,点头道:“我这边还得有两天时间,正好可以把糕点铺子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了。” 说着拿起笔——墨是之前磨好了的,将需要的面粉、鸡蛋、牛奶、白糖、牛油等等写了下来。 “这些你准备着,具体的事和秀娘商议,若是解决不了再找我。” 江飞笑道:“全是解决不了的事——除了银子。” 林立也笑了。 糕点铺子是个新东西,从制作的材料到过程,除了林立,还没有人了解。 就是林立了解的,也都是从短视频里看到的,理论经验丰富,实践动手能力为零。 谁让前世半夜饿的时候,全刷的这种美食制作的呢。 回到后院,这一天里还有每日要写的字,每天要读的书没有完成。 意外的是,秀娘也在小书房里。 小书房暖烘烘的,秀娘正在黑板前书写着,听到声音转回头,丢下粉笔就扑过来。 “二郎,下学了?” 林立抱了下秀娘,抓着她的手擦了上边的粉笔灰道:“写什么呢?” “二郎书里的算术,还有,咱家里的规矩。” “规矩?想好了?”林立问道。 “前院的安排了,娘说,要先将大事决定下来,小事上慢慢观察着,慢慢做。” 林立“哦”了一声:“娘还说什么了?” “娘说要我自己放心做,不要怕错。二郎,我今天把厨房上重新安排了。 以后的早饭,安排了芍药和个小丫头做。家里每三天做一次豆腐,这个活给了张叔的儿子。 张婶子和紫苏就负责中午和晚上的,小红也固定在厨房帮忙。 家里的水缸和柴火,我和崔哥商量了,让崔哥安排镖局的人换班来。 张婶子和芍药,每三天报一次菜单。二郎你看行吗?”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26章 时间啊时间 林立听着秀娘的安排,不住点头,待秀娘停下,立刻夸起来: “秀娘好厉害,厨房里那么复杂的事,几句话就说明白了。我的秀娘真棒!” 秀娘微红着脸道:“是娘教我的,我自己哪里能想明白。” “娘教了,也得你学会,还是我的秀娘聪明,一点就透。” 秀娘兴奋地道:“真的?” “真的。”林立点着头,拥着秀娘坐下,“不过人选上怕是得有点变动。 江哥离开之后,崔哥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我打算把周涛调到村子里。 整个村子里所有的厂子都由崔哥看着。” 崔涛伤了一只眼睛,面相上看着就凶。 和紫苏成亲,也没耽误他晚上值夜,白天锻炼。 周涛一直想要跟着镖局走商,尤其是成立家之后,林立都看在眼里。 秀娘道:“可紫苏娘家在村子里,王婶子那人,见到紫苏回去,还不得闹起来。” 林立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不过紫苏现在成家了,王婶子就管不着她了。” 秀娘摇着头:“管是管不到了,可要银子不会手软的。要不到,满村子里骂也能的。” 林立没想到这点,想想道:“也不能因为王婶子,就耽误村子那边的事。 村子要发展,必须有个能镇得住的人。 周涛要是连紫苏都管不了,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就证明不适合替我管着厂子。 那到时候我再换人。” 秀娘就道:“那,厨房就要再安排个人了。” 将家里的人都想了一遍道:“那就再拨过去一个小丫头。 可咱们后院原本就四个小丫头,两个跟着董姑娘的,我都安排走一个了。 董姑娘身边也不好没有人。” “我倒是觉得,芍药和小丫头可以分上下午在厨房帮忙的。”林立提醒道。 “啊,对啊。”秀娘掰着手指头,“我怎么没想到。” 林立笑着道:“不是没想到,是因为咱后院里的人平时闲着时候多,就习惯了。” 秀娘点着头:“可不是,娘都说,后院的丫头们都像大小姐似的,一天天都闲着。”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秀娘给林立磨墨,林立开始背书写字。 这一天林立过得着实辛苦,然而书不敢不读,字不敢不写。 他连想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辛苦的时间都没有,连催着秀娘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白日里睡了午觉,昨夜里缺的睡眠就补回来了。 晚上还吃了宵夜,是小馄饨,里面还有个雪白的荷包蛋。 这让林立养足了精神,一直看书到了子时,听到三更的梆子声,这才和秀娘回房间里休息。 第二天是和老先生出门,到了专卖笔墨纸砚的书肆。 这一整天的时间,林立都在学习怎么分辨纸张、毛笔、砚台的优劣产地名字。 也才明白,写大字和小字不但毛笔不同,纸张也有区别。 绘画的纸张和写字的也完全不同。 一天时间学习这些是不够的,不过日后林立自己也可以过来向书肆的老板请教。 第三天学习的日常穿衣的礼仪,服饰如何搭配,包括车马规格。 如此一连三天,林立的日常礼仪规矩终于学得差不多了。 当天晚上,林立包了一百两银票的红包做谢仪。 一百两银子,一半是给方晓做面子,一半是感谢老先生这三天的辛苦。 恭恭敬敬地送老先生离开,林立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先去了新买的糕点铺子。 糕点铺子开在永安城内最繁华所在,隔壁分别是钱庄和绸缎铺子,对面是买胭脂水粉的。 铺子原本是卖杂货的,后边还有库房,如今都重新装修,改建成后厨。 后厨一整面墙全是砖砌的烤箱。 前厨有独立的工作台,铺着光滑的木板,周围墙壁雪白,很是干净。 每个工作台后边空间都不小。 旁边是一排开放式架子,模具、木盆之类的东西已经准备出来了。 前边是柜台,按照林立的设计,柜台和收银是分开的。 没有库房。 林立特意不设立库房的。 也没有必要设立库房。 鸡蛋每天收新鲜的送过来,牛奶是早晨现挤出来的,面粉,更是不需要存在这里。 即便需要库房,林立也不打算设立在这里。 采买的十二个孩子也安排了住处,换了定做的衣服,很是规矩地向林立行礼。 几乎没有任何需要林立提出不足的地方。 而剩下如何事情——配料、称重、打发鸡蛋、调制、烘焙等等,就全要林立手把手地教学了。 而距离过年,才只剩下八天。 《大学》全文2152字,林立只背诵了一千余字和解析。 《中庸》,他都不知道是多少字,只知道比《大学》厚一半,翻都没翻过。 还要将十几个没有半点基础的孩子培养成面包师,糕点师,林立恨不得能分身。 然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家里秀娘只在厨房上做了调整安排,眼见着效果就出来了。 早晨跑步前,所有人要么豆浆、要么米粥都有一碗,早餐也开始不重样了。 而张婶子不用早起,重点就是午餐和晚餐,也轻松了不少。 这年头冬天没有青菜,往往就是一大锅的酸菜骨头五花肉,萝卜汤,张婶子也能腾出心思来变着花样。 给林立和秀娘也能开出小灶了。 王氏提议的给镖局小伙子们的洗衣,被秀娘放下了。 镖局一直在扩充人手,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个人了。 这么多人每天都锻炼,锻炼就是一身汗,便是单衣,一天也要汗湿了几次。 三十多人的衣服,怎么也要三四个人不停歇地才能洗过来。 家里没有那些人手,小丫头们也洗不来男人的大衣服。 还不如就自己洗,也不过是每天一刻钟时间就够了。 家里的水缸,厨房的柴火,镖局的小伙子们做起来都不是活。 排了班,每天都利利索索的。 秀娘每隔三天审一次厨房的菜单,账本也隔三天一看。 每天还都有时间在小书房里读书,这三天时间,竟然追上了林立背书的速度。 这可不行。 秀娘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蛋糕铺子,除了林立和掌柜王永山,林立只打算让秀娘插手。 所以礼仪学成之后的第二天一早,秀娘就和林立一起去了铺子。 第227章 做蛋糕了 做蛋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不难。 林立前世跟着视频看会了几种,还知道奶油怎么做的。 不过最先要学的是蛋糕坯子。 还有万能的打蛋清。 打蛋清是个力气活,别说小姑娘,就林立自己都打不出来。 所以林立还带了江飞来。 哈哈,江飞现在是万能的了,哪里有困难,江飞就要哪里上。 更何况过完年他就要走了,走之前,能用多少就要用多少。 林立用着江飞不客气,江飞被林立用着也高兴。 江飞的蛋清都打得能立住了,其他人累得手都抖了,却没有人敢停下。 这就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悲哀。 林立硬着心肠不说休息,王永山更是不可能让人停下。 王永山看明白了蛋清要打到的程度,来回检查着每个人。 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身子都还没有长成,饱饭也才吃了几顿,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打蛋清是第一关。 过去了,以后是好日子,没过去,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 当蛋清打得都能立住筷子之后,林立开始教配比。 多少面粉配多少白糖,多少牛奶,如何搅拌,如何加入蛋清,再加上多少食盐。 如何将木炭点燃了,怎么摆放,让烤箱的温度足够。 如何将蛋糕模具放入烤箱内,烤制的时间。 没有钟表,时间都是由沙漏控制的。 这期间大家都观察着烤箱内蛋糕的变化。 别说小孩子,就是王永山也没有见过这些,都很是好奇。 第一次做的是最简单的蛋糕,就是普通的蛋糕坯子,连个名字都不配有的。 等到掌握了打蛋配比的技巧,再加上些干果、红糖、大枣之类的,就可以有一个个名字了。 再就做成蛋糕片,裹着果酱、奶油或者蜂蜜卷起来,便是蛋糕卷。 很快,蛋糕特有的奶香和甜香的味道就飘出来。 除了林立,所有人都咽了下口水。 林立一向不喜欢甜食,对糕点无感,每年的生日连生日蛋糕都不吃,或者就吃上一口。 但是他喜欢看如何做蛋糕,大约是另类的弥补,还真在这时代派上了大用场。 时间到了,大家都带着厚厚的手套,将自己制作的蛋糕端了出来,鱼贯而出,摆在了前厨的工作台上。 每人拿了小刀,学着林立的样子,将蛋糕平均分成了八份。 有的小孩子手不稳,蛋糕切歪了,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林立就要江飞上前,再将每小块蛋糕再分成两份。 从林立开始,依次是秀娘,王掌柜,江飞,再这些孩子,从头品尝到最后。 每块蛋糕坯子都尝了一小口。 说实话,林立吃第一口还有点回味,第二口就无感了,第三口之后,他就后悔出了这个主意。 不过还好,谈不上多好吃,也谈不上难吃。 等到大家全品尝了一口之后,林立先问王永山道:“王掌柜,你感觉如何?” 王掌柜点头道:“口感细腻,甜香,奶味十足,与市面的糕点完全不同。 每个人做的,只有细微的差别,用料上都一致,顺序也不差,应该是烤箱的火候问题了。” 林立道:“王掌柜细致。” 又看向江飞:“江哥,你呢?” 江飞道:“切这么一小块,吃吃可以,多了,就普通了。” 林立这才问秀娘:“你觉得女人们会喜欢吗?” 秀娘想想道:“最初几口还可以。” 林立就笑了,道:“这是最简单的蛋糕坯子,以后我们所有做的蛋糕,都是在这个基础上的。 现在,大家都将自己做的蛋糕吃了。” 孩子们没想到可以吃掉这么好的东西——里面的牛奶和鸡蛋、白糖都是他们亲手加进去的。 一时谁也没有敢动手,都看着王掌柜。 王永山点头了,孩子们立刻抓着蛋糕,几乎是狼吞虎咽下去。 秀娘不忍——她没有出嫁之前,也是吃不饱几顿饭的。 王永山亲自沏茶,几人坐下来品茶,待到大家都吃饱了,也都喝了水,林立这才开始讲解如何制作各种蛋糕、奶油。 蛋糕坯子现下能做的只有海绵蛋糕和戚风蛋糕,不过其内可添加的东西可不少。 比如添加大枣做成枣糕,添加奶油的瑞士卷,还可以添加蜂蜜、果酱和各种坚果。 林立说得很细致,王永山提笔都记上了,秀娘听得也很认真,只有江飞大致听听,并不放心上。 足足一个上午时间,林立才把该讲的都讲了,剩下的就看王掌柜的了。 又了一件大事,林立心力交瘁。 勉强维持着走路从容的姿态,上马车还很从容,车帘落在,立刻就歪倒了。 想起每一次见到方晓,他都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可见习以为常了。 就只好又端坐起来。 秀娘尝了新式的蛋糕,学了如何做,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尝试。 林立就嘱咐她,愿意动手就来铺子里,在家里,一定不要尝试。 又给她讲了与王掌柜签的契书,给王掌柜什么样的薪酬,未来打算如何到京城发展。 “二郎,你不打算让董姑娘再去京城了?”秀娘小心地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吃过了午饭,正在卧室里准备小憩。 林立沉吟道:“我还在考虑。” 如何安排董姑娘,林立也在琢磨。 “你是担心董姑娘会自立门户?”秀娘替林立宽了外衣,放在衣架上。 “也不是。”林立坐在床边,等秀娘进里边了,才躺下。 “董姑娘早晚要嫁人的,我不想让她带着糕点方子嫁人。 而且,我也一直摸不透董姑娘的想法,所以,先看看。” 秀娘担忧地道:“过了年董姑娘就十九岁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昨天我和她说家里的安排,她也不像以前那么说话了。 她不想嫁给少爷,也不想嫁给江哥,咱家开个糕点铺子也瞒不了她。 我瞧着董姑娘很想自己在京城里独当一面的,知道少爷没这个打算,要……” 林立打断道:“秀娘,你常说我心善,你其实也心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咱们心可以善,但是不能被人欺负,哄骗。” 董姑娘若不是起了架空秀娘的心,林立也断不会将她隔绝在蛋糕铺之外。 第228章 发年货 第二天就是小年。 小年,意味着年要到了,从这一天起,家家户户就要准备着过年了。 一早起来,王氏和秀娘就张罗着忙碌起来。 先是要扫尘,家里里里外外所有地方全要清扫一遍。 被褥也要拆洗了,换上新的。 从前世,林立最怕的就是过年前的大扫除,就是啥也不干,看着人干活也折腾。 现在成了家主,自然是不需要他折腾了。 他的小书房,是秀娘亲自打扫的,他也陪着,将装着酒精和皂基的罐子、匣子都意思下的擦了。 然后前院里走了一圈,就见到前院的小伙子们也都在洗换衣服。 过年,果然是从忙碌和热闹开始的。 接着就是祭灶王爷,在灶台周围摆了粘牙的糖,还有各种以糖为主的祭品,还特特摆放了一罐自家出的白糖。 江飞和崔哥过来汇报,说年货都准备好了。 这是一早就商议好的,所有在林立厂子里干活的人,每人都有。 村子里在林立厂子里干活的,每人白糖一斤,红糖二斤,豆油二斤,粉丝一斤,羊腿一条,另外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例。 在厂子里管事的,比如管着糖厂和采购的李长安,带着学徒的张木匠,虽然不干活但没少操心的赵村长,教书的苗秀才,年货都是双倍。 酒楼虽然才开张一个月,也是同样的待遇。 家里的镖师和下人,愿意要年货的,一并发放,不愿意要的,可以换成银子。 而作为最忙碌的厨房,老张叔一家人,年货也是翻倍。 “恩师那边,江哥辛苦你,明天亲自去。” 林立抽出前几日拟定的礼单又看了一遍。 学了这几日的礼仪,林立对如何送礼明白了不少,捡着自家有的东西,又增添了番。 又很是舍得地添了一头产奶的母羊:“江哥,你和师父说,每天喝一碗煮熟的羊乳,对身体好。” 江飞笑着接过新的礼单道:“少爷的师父一定很高兴。” 林立也很高兴。 过年总是让人高兴的,不为别的,喜庆的氛围就让人开心。 然而如何喜庆,林立还是要读书,要写字。 晚上,王永安亲自送来一个食盒,食盒内赫然是林立所说的瑞士卷。 瑞士卷几乎完美地复制了林立所熟悉的形状,还是两种口味的。 一种是甜奶油瑞士卷,一种是蜂蜜奶油瑞士卷。 烤蛋糕,真是只要有配方,按照教程一步步地来,便万无一失,不会出错的啊。 林立立刻拍板,在所有的礼单上添加了瑞士卷,只可惜考虑不周,还没来得及定做外包装。 食盒也可以,送礼么,就要的好看。 蛋糕暂时还没有定价,要看反馈,不过林立正好可以琢磨包装问题。 这时代纸张是有的,基本上都是读书人用的宣纸,裱糊窗户的油纸,纸板,貌似还没出现。 蛋糕用纸板做包装,再印刷上统一的图案,才是高端贵气上档次的。 林立这蛋糕压根就没打算走亲民路线的,包装上肯定也要下功夫的。 可惜纸板这种东西——难道他要投资一座造纸厂? 和王掌柜很是讨论了包装的问题,林立就势提出了白纸板。 能做掌柜的,都得有一定头脑,王永山只一听,就明白林立想要的是什么。 略微思索,神情上就露出巨大惊喜。 “少爷,咱这蛋糕本来就是绝品,若是再配上这等包装,哪家达官贵人不喜欢。” 林立点头:“只是纸板如何来?” 王永山的惊喜刹那定格在脸上。 他虽然没考上秀才,也读书读了十几年,于书本知识不通,对纸张可很是了解。 纸板他还是第一次听林立说,自然也知道纸板现在还只是个名词概念。 “纸张制作,多在南方,因为气候湿润,树木丛生,人口也众多。 咱们北方也有造纸厂,多出的是油纸,纸板,闻所未闻。” 林立道:“我对造纸并不甚懂,但想着纸板既然是比寻常纸张要厚,那便是要多压制几层也可。 或者纸浆本身就浓稠一些。只是要做出白纸板,还要添加漂白的工艺。” 想到那些化学分子式,并不抱希望。 “远水解不了近渴,暂时以食盒替代,或者……”想起自己老爹的手艺。 “以荆条编织,其内衬着宣纸也可。王掌柜,外包装的事情就一并交给你了。 还有蛋糕的定价,这几日你也考虑着,外包装一旦安排出来,蛋糕店立刻开张。” 王永山恨不得蛋糕店立刻就开张,马上告辞。 林立喊了江飞崔涛,拿出两块不同味道的蛋糕给他们分了。 自己拎着剩下的蛋糕去了后院,王氏和秀娘吃了,都很是喜欢,林父也吃了一大块。 倒是林立对这个敬谢不敏,只尝了一口味道。 厢房内,董姑娘听着小丫头说完,微微点头道:“珠儿,这些时日多去厨房帮帮忙。” 珠儿会意地点头:“听姑娘的。” 董依云沉思着,她没想到少爷竟然真打算过河拆桥。 京城那边的路子是她蹚出来的,若不是她走了达官贵人这条路,少爷如何想到做出新式糕点呢? 原本,少爷只想要用烤鱼和羊汤馆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在京城发展的呢。 董依云拿过针线盒,里面已经放了好几个绣好的荷包了。 她的绣工很好,比云兰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样的荷包拿到京城里去,一个就能卖上五两银子的。 可赶不上少爷的蛋糕。 她虽然没见过,但只听珠儿提到香味,就知道必然是了不起的东西。 少爷那般聪慧,想出的哪一样东西不是赚钱的?不是好的? 可少爷为什么忽然将自己排除出去了? 除了酒楼的账目还是她管。 可她也要将账目交给少奶奶的。 董依云心里惊了下,难道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董依云细细地想了想,从老爷太太过来之后,家里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先是账本忽然就被少奶奶要了去——这也合情合理,年关了,少奶奶要盘账的。 然后厨房里做了变动,后院的两个丫头调去了厨房。 也合情合理。 不该的。 宅子里的事,她明明没插手的。 \u0003\u0003\u0003 第229章 有点冷 小年开始,就是正式过年了。 永安城里也比平日热闹了许多。 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着过年的吃食,街面的铺子里,吃的东西也忽然比往日开始多了起来。 村子那边,从今天开始发放年货,秀娘一大早就和崔涛一起往村子里去了。 王氏和林父也跟着,他们好久没有回村子了,很是惦记家里的几间茅草屋。 林立也要出门送年礼,不过他得等着王永山来送糕点。 巳时才过,王永山就领着人雇了马车急忙忙地过来,搬下来四个大食盒。 林立亲自检查了,每个食盒都是上下两层,装着两种口味的瑞士卷。 江飞带了个食盒,赶着装得满满的马车,自去月华书院。 林立遣了前院小伙子拎着东西,也就几步路,往方家递了拜帖。 这是正式上门,以晚辈的身份拜访方县令。 方煜亲自出府来迎接,招呼着人将一堆东西放下,唯独这个大食盒,方煜小心地捧着,连同林立一并送到会客室内。 方县令穿着便服和林立见礼。 如今林立学了礼仪,便不如何拘束,只按照先生教的,规规矩矩以晚辈见礼,口称晚生。 方县令年近四十,正当年,身上有很重的官威。 不过早就听说林立的名字,说话就也很温和。 看了茶,问了几句林立的学问,又提到了欧阳少傅,最后又说到了书堂。 林立话不多,基本是方县令有问才有答,待方县令问过之后,提到了自己带过来的食盒。 “方伯父,这是晚辈的铺子做的点心,今早特意提前加工出来了,聊表点心意。” 古人送礼很是含蓄,甚少将礼物直接摆在主人家面前的,就是礼单,一般也是递给管家。 林立如此说,便是暗示这点心与寻常的不同。 方县令自然听得出,就看了方煜一眼。 方煜作陪坐在下首,忙站起来和林立一起将食盒打开,立刻,蛋糕特有的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方伯父,这是铺子里琢磨的蛋糕,上层的是甜奶油蛋糕卷,下层是蜂蜜蛋糕卷。” 瑞士卷这个名字,林立放弃了。 且他又是起名废,干脆就以实物来命名了。 方县令站起来看看,笑呵呵地道:“勉之有心了,你方伯母最喜欢吃甜点,这个,她喜欢。” 立刻吩咐方煜亲自将糕点送到后院里去。 林立便也趁此告辞。 方县令这才看了礼单:白糖二十斤,红糖二十斤,豆油二十斤,粉丝二十斤,去皮整羊五只,食盒一份。 还有一张蛋糕店的购物卡,上边写着:林记蛋糕店,开店有礼,凭此卡八折。 购物卡上还画个奶油蛋糕的卡通画,一看就是林立的手笔。 说起蛋糕店的名字,林立也是没办法,他就是个起名废。 前世蛋糕店的名字倒记得,可拿到这时代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方县令正瞧着有趣,后院夫人就派人来请他。 却是蛋糕很是稀罕,夫人特意将家里人都喊了过来。 林立出了衙门,再去的就是柳翊家,拜帖是送到柳翊手里的。 林立只在柳府门口略站站,东西送到,道声抱歉,还要再走下一家。 过年期间送年礼,大家基本上都是站站脚,林立与柳翊相熟,但还够不上拜会家里长辈的程度。 接着便是左家。 左家却是要进门的,也是送上拜帖,左霄亲自到门口来迎接。 林立知道这是冲着师父的面子,并不敢因此托大,将先生教的如何进门,如何走路,如何相让座位那些全搬了过来。 他这几天勤加练习,时刻提醒自己,一番谦让之后坐下,就看出左霄眼中的笑意。 同样客气了几句,林立也提了下糕点,略坐了下就告辞。 林立只用亲自送这三家年礼,在永安城内也再没有熟悉的了。 回到宅子里,爹娘秀娘和江飞崔亮全不在家,家里难得冷清了许多。 他自己吃了午饭,也不想午睡,便进了小书房。 年前需要他出面的事基本都结束了,只剩下大年初一,要去给师父拜年。 怕是师父肯定会考他几句,年前几天务必要将《大学》背熟了。 才一边默背着一边磨墨,却传来了敲门声。 林立动作一顿,眉头微皱。 他前后院唯一强调过的规矩,就是大小书房未经过他的同意,谁也不可打扰进入。 这些时日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在读书,只要他进了小书房,就没有人打扰过。 秀娘江飞崔涛全不在家,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赶着处理的? 林立放下墨条站起来,将书房门打开。 门口,却是托着茶盘的董姑娘。 这几日林立并非有意避开董姑娘,乍然见到,恍然从上次开会到现在,同在一个院子里,也有五六天不曾见面了。 董姑娘似乎清减了些。 林立伸手要接托盘:“这些事情让小丫头做就好了。” 董姑娘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林立接了个空。 林立的手顿在半空中,人一怔,就见到董姑娘膝盖微微弯弯:“还是我来。” 林立堵在小书房门口,董姑娘站在外边,林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董姑娘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董姑娘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林立下意识就想要后退,可脚才要抬起,又顿住了。 “董姑娘有事?”他放下手,人还是站在原地,温和地道。 董姑娘眼睛微微往下看,避开了林立的眼神道:“这几日我琢磨了下京城那边的生意……少爷,外边有点冷。” 外边是冷,小书房才点了炭火,热气都顺着敞开的房门飘了出去。 林立道:“哦,你让人把大书房放了炭火,我这就过去。” 林立回身关上门,透过窗纸看着院子外董依云朦胧的身影,又看看自己的书桌。 《大学》还翻在昨天晚上那一夜,砚台的墨还没有化开。 他叹口气,将炭火挪到屋子中央,转身出去。 大书房面积比小书房大些,屋子里桌子也大,椅子也多,书架上的书依然没有几本。 屋子里点了火盆,散发些微的一点热气。 林立坐在书桌后,示意董姑娘也坐。 “京城那边的生意,董姑娘是怎么想的?”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30章 城府 京城那边的生意要怎么做,董姑娘想过很多遍了。 上次去京城,不过是走了几个大户人家管家的路子,就将手里的东西全卖出了高价。 当然,那些货物品质也高。 所以,董依云想得还是同样的路数。 “少爷,”董依云站起来,将茶给林立倒上,“京城里有钱人家多,当官的人家明里暗里都互相比着。 尤其是女眷们,一家夫人小姐有的,其它人家就也要有。 所以在京城做生意,不怕贵,就怕不好。” 董依云看着林立喝了口茶,微微点头,心里有底,接着道: “最初在京城里开店,最好是不与当地铺子冲突的。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家铺子是哪一个高门大户的。 万一冲撞了,遇到那等和善的,可能只是赔了银子。 若是遇到蛮横的,说不定就找了借口被挑了事。 京城的酒楼也多,高门大户内的厨师,都做得一手好菜。 要想在京城里开酒楼,得有拿手的,外人学不来的。 烤鱼简单,都不如面筋、凉皮。但面筋、凉皮也不能做主菜。 我听闻钟师傅做得一手全鱼宴,刀工了得,也许可以试一试。” 林立还是点点头,再喝了一口茶。 看着董姑娘的神色也是很从容,心里说,他这个耐心是因为心里有数,也是先生教的。 董姑娘的沉稳,才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 董姑娘停了下,将林立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道:“少爷之前说的糕点,可是……” 林立点点头:“糕点铺子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开张了,先在城里试一试。” 董姑娘惊讶了下:“都能开张了?” 林立道:“是啊,现在只能做两种糕点,等都顺手了,再增加新的品种。” 董姑娘略微急切:“那是不是该做往京城去的打算呢?” 林立故意想想道:“总要能做上七八种不同口味的糕点才可以。 糕点铺子还没开业,暂时不急。” 林立酒楼、糖厂、油厂都盈利,王爷那边给的五万两银子还有四万。 这四万银子他在永安城怎么花都花不完,所以,在京城如何发展,还要他从北边回来才能决定。 董依云试探着说了几句,林立虽然有问有答,但显然避重就轻。 除了糕点铺子要开起来了,开在哪,掌柜是谁,账目谁管却全都不提。 董依云不敢问得太详细,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就再道: “酒楼的生意平稳,账目也容易,少爷再有事情,让我多分担一些。” 林立仍然是点头,却不说什么。 董姑娘心中纵然准备了好多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好站起来福身一礼:“打扰少爷读书了。” 董依云离开,林立的心里也吁了口气。看着董依云落寞的背影,他不由得也反思自己。 也许董依云没有外心? 但,他宁愿用糕点生意将王永山绑在自己这条船上,以股份和分红,将王永山培养成大经理。 也不愿意拿来试探董依云。 不是输不起,而是不想看人不准,不想给董依云背叛自己的借口。 董依云一旦在京城里站稳了,她的卖身契,自己可握不住。 给董依云自由,林立舍得,但是董依云若是带着他的产业离开,他岂不是活成了笑话。 今天董依云若是要于他说实话,林立未必不会帮助她。 董依云既然存了算计的心思,林立自然也不会当傻瓜。 只是再回到小书房里读书,心就静不下来,他干脆推开了书本,将他对董依云的怀疑再想了想。 又将自己代入到董依云的地位。 自己若是董依云,有机会得了糕点秘方,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会做什么呢? 定要赎身自由的。 不然哪一日被主人送了人,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林立深深地叹口气。 董依云算是个烫手的山芋了。 随便把她嫁给个人,对不起她大家闺秀的出身。 可留在手里,就是留来留去留成仇。 不然,和董姑娘好好谈谈,也像与王永山那般签了契书? 可马上林立就否决了。 董依云是在北地为奴被欺侮过的,她生了算计秀娘的心,便是想着日后为她自己谋个好出路的。 且那样大家族里的女孩,宅斗都玩得好的,论算计,林立和秀娘加起来都玩不过她。 林立不过是占了主人的先机,说断了董依云的管事,就能断掉。 林立翻来覆去,一直到秀娘和爹娘回来,也没有想明白。 干脆就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陪着爹娘,听着村子里大家收到年货开心的事情,自己也跟着开心。 晚饭之后,便是宅子里这些人的分赏。 一时所有人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一个个给林立和秀娘磕头,满口的恭维感谢话。 林立在董姑娘的脸上捕捉到一点勉强,但眨眼就不见了。 晚上林立难得地没有在小书房看书,他和秀娘在卧室里,听着秀娘说白天那些事。 想想,将董姑娘找他的事情瞒住了。 难得不用看书,林立和秀娘好好地温存了,只是从堂屋端了热水的时候轻手轻脚的,仿佛做贼一般。 身体得到了纾解,心情就好起来,林立不想睡觉,就闹着秀娘也不让她睡。 在秀娘的耳边絮絮着,哄着她又温存了一次。 少见的,林立变了点花样,看着秀娘满脸通红,却予取予求,心里甚为满足。 果然,林立在第二天早起按住了秀娘,还特意与王氏说了,秀娘辛苦,得多睡点。 早起也确实没有事情可做,王氏也是从媳妇过来的,哪里不知道林立是什么意思。 林立终于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读书了。 晚饭之前,王永山又送来了枣糕,一个个都是用上好的宣纸托着,很像样。 又和林立请教了如何做庆典蛋糕,也就是生日蛋糕。 听了裱花,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林立兴致上来,设计了几个经典的生日蛋糕图案,画给了王永山。 还画了几个简笔小动物做模板。 又讲了杯子蛋糕,三角切块,小圆形的,两层三层蛋糕。 口味不多,造型来凑。 \u0001 第231章 好朋友 林立将《大学》完完整整背下来的第二天,林记蛋糕铺子开张了。 牌匾上的字,是请了方晓书写的,上边还画了卡通版的小树林,作为商标。 开业的头一天,林立将几种蛋糕全送到了柳家的茶楼内,请了茶客品尝。 当然,每桌都是一点点——被切成小三角的,一口就能吞下肚。 试吃么,当然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且又在蛋糕店的门口设了迎宾的小女孩,打扮得都是天真可爱的形象。 引着顾客进门,门口就会有个同样可爱装扮的小女孩捧着托盘试吃。 接着指导着如何取了托盘夹子,如何自己将心仪的蛋糕放在托盘内,如何结账。 且在每种蛋糕的旁边,还都立着个做工精美的价签牌子。 蛋糕如何,价位怎样,一目了然。 即便是不买,也会笑盈盈地说着随便看看,欢迎下次再来。 那蛋糕的价位可不便宜,最便宜的枣糕,一块也要八十文铜钱。 蛋糕卷,不论是甜奶油的还是蜂蜜的,全都是二百文。 杯子蛋糕,三角切块,巴掌大的节庆蛋糕,更要高出一截。 能进了蛋糕店的,被小女孩甜蜜地迎接,还品尝了试吃,看着价格肉疼,总也不好意思空着手。 这种自取的方式,更容易让人一次性消费很多。 尤其开业前三天八折优惠这点,更容易让人冲动性消费。 林立没有参加开业。 蛋糕肯定会卖出去一些的,就是数量多少而已。 他也和王永山谈过了,蛋糕新鲜出炉是最好的,但货架上永远不要满满的,要做到适当的饥饿营销。 且蛋糕店内一定要给顾客一个充分的购物空间。 客人多了,就要在门外排队了。 且还可以给排队的顾客,赠送小糕点。 方煜、柳翊和左迁这几个哥们,早早就问了糕点铺子的开业时间,说一定会捧场的。 若是客人不足,这几个哥们的购买力,林立还是相信的。 于是开业这天,秀娘、江飞都去了店里,只有林立还在书房里,翻开了《中庸》。 《中庸》的第一句,林立就被难住了。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从来到这个时代,林立第一次经历了“所有的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全不懂”的过程。 在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林立就确定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完全是谬论。 这十五个字,他虽然没有读百遍,没有倒背如流,但满脑袋都是“性”与“道”,然而“性”与“道”和“教”的关系,仍然完全不懂。 待到往下看去,更是宛如天书,断句勉强可以,解释是万万不能的了。 《大学》也没这么难啊,至少他不看师父的讲义,也能理解的。 怎么到了《中庸》,他就成了文盲。 林立此刻脑海里哪里还有蛋糕店? 全都是背不下来《中庸》的恐惧。 理解着背诵,事半功倍,死记硬背,才是最要命的。 林立不得不一句一句地朗诵着,真是拿出了书读百遍的架势。 百遍不够,就二百遍,三百遍,无论如何,也是要背诵下来的。 然而汉字的意义,博大精深,即便连成句子不解其含义,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也能将其朗朗上口地读出来。 也就能以字的含义,模糊理解一些,背诵着也就不难。 且林立是发了狠要背诵的,三千多字啊,初一去给师父拜年之前,一定要背下来的。 一口气背诵了一个时辰,将前八章的内容熟记在心。 便听到方煜前来拜访。 方煜每天早晨都和镖局的人一起锻炼,大白日的前来,林立担心有事,急忙出了小书房去前院。 “方煜,你怎么来了?”林立这一开口,才发觉嗓子有些沙哑。 忙将待客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这嗓子,早晨还好好的,这会怎么这样了?”方煜听着林立说话声音吓了一跳。 “别提了,”林立润了喉咙,觉得好些,“我今天开始看《中庸》,满目天书啊! 你知道吗?所有的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这特么地都说得是什么?” 林立实在是被郁闷坏了,说了这句粗口之后才惊觉不对。 方煜诧异得眼睛都瞪圆了:“你说什么?林秀才你竟然也会骂人?” 林立哼了一声,使劲拍了下方煜的肩膀,把方煜都拍得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自己也转身坐下道:“我这嗓子都背书被哑了,你听错了。” 方煜兴奋起来:“没听错,哥你刚刚就说的是……哈哈,哈哈,哥你这么个小秀才,都会骂人了。 还骂得这么粗鲁,可不像我哥,我哥骂人的话,没有点文化都听不懂。” 林立也笑起来道:“你来有什么事?” 方煜才想起来道:“差点忘事。我娘置办了些礼物给你家换年礼。” 林立忙道:“替我多谢伯母。” 方煜又道:“还有呢,我看家里这几天人来人往的,闹得慌,正想来你这里躲躲清静,就讨了这个差事。” 林立苦笑道:“少爷啊,我这还要背书呢,初一我要给师父拜年,三千多字呢,这还有三天时间。 三十守岁,我怕是都要背书呢,哪里有时间陪着你啊。” 方煜道:“你背你的书,我给你端茶磨墨还不行。” 林立笑着摇摇头,“你去我那蛋糕铺子看看没有?” “去了,人山人海的,外边都排着队呢。我就没进去。” 方煜佩服地道,“你哪里弄的人才,做出来的蛋糕就没人见到过。” 林立不接这个话:“那就好,我就不担心了。” 又灌了一大口水道:“不如你陪着我一起背,两个人背书,还能快些。” 方煜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背不背,我要是当初能背,也不至于走武举的路。” “你看兵法。”林立建议道。 方煜直接站起来:“我去城外铁匠铺子里看看冰鞋好没有。” 说着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林立瞧着方煜的背影,笑了。 方煜的到来,让林立缓了一会,再回到小书房里,立刻就钻进了书本中,直到听到秀娘回来的声音。 “二郎,所有的蛋糕全都卖出去了!全卖出去了!”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32章 想不开 蛋糕店第一天按照林立的建议,没有制作太多。 一则是饥饿营销。蛋糕售价太高,务必要物以稀为贵。 二则是担心蛋糕卖不出去。 这几天,蛋糕店里的孩子们,每天的午、晚餐全是蛋糕,即便是之前一直吃不饱饭的,闻着蛋糕的味道也要够了。 也不能再将店里的蛋糕当作饭来吃了。 不想,一早做出来的蛋糕,在开业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空了,还有不少客人没有买到,急着预定的。 林立这才惊诧,永安城内原来有钱人很多。 就好比前世的三线城市里,有钱人也是大把大把的。 永安城,也好比前世的三线城市了。 其实从上次的诗会就应该能看得出来,是林立自己迟钝了。 林立也很是高兴,听着秀娘叽叽喳喳地给他说着蛋糕店里的客人们如何震惊,如何托着满满的盘子,如何眼睛都不眨地付账。 “二郎,你太厉害了!”秀娘宣布着,“爹,娘,二郎太厉害了!” 他们仍然是在堂屋里,一家人围坐着吃饭。 整顿饭的时间里,全听秀娘讲那些顾客、排队的人,做蛋糕的女孩男孩们多努力,蛋糕多漂亮。 开心的声音一直传到院子里。 也传到了在自己房间里吃饭的董依云耳里。 从上一次和林立谈话没有结果之后,董依云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 不能去京城,她将一辈子躲在这个小院子里的小房间里。 过了这个年她就二十岁了,即便从林立手里讨到了自由,她又能嫁给谁? 平民妻?高门妾? 这两样都不是她想要选的。 若是少爷未娶……可这也不是她想要的。 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平民妻,哪怕是在北地为奴的时候。 慢慢地,还如她在家里时候那般端庄地吃着饭,一如曾经受过的教育那般。 京城,她一定是要去的。 去了,要如何发展呢? 她忽然发现,她知道少爷是如何赚钱的,可实质性的东西,她竟然完全不了解。 她留在林家这般时间了,除了那一次的走商,除了管着两个酒楼的账目,她什么都没有接触到。 她知道少爷制作白糖,可白糖如何做出来的她并不清楚。 不但白糖,连豆油、粉丝、淀粉她全不清楚。 而清楚这一切的江飞、崔亮,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更不曾领着她去过村子里。 现在连蛋糕也将她屏蔽在外了。 秀娘曾经对她言听计从,但也从来不曾提及过那些。 董依云怔怔地扭头,外边正房里又传来一阵笑声。 他们,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将她当作自己人,原来少爷一直在防备着她。 董依云病了。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忽然病倒了。 她的病来得突然,却来势汹汹,仿佛是积年积累下来的病痛,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发现董依云生病的是小丫头珠儿,她一早发现的时候,董依云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了。 “内里亏损,心神损耗,不宜多思,静养为主。” 大夫开了方子,先要退热,之后就要进补将养。 林立没进去,只听说董姑娘烧得满脸通红,只靠额头上顶着湿帕子降温。 林立多少猜到些董姑娘病倒的原因。 送了大夫离开,张婶子在大厨房帮着熬药,回来就见到娘也去了董姑娘房里。 又和厨房要豆浆和鸡蛋糕还有小米粥,一样样地都端过去,务必要喂董依云吃上一点。 “不拘哪样,吃一口也可以,务必喂进去。多喝热水,一定要发出汗来。” 王氏叮嘱着。 回头见到林立送了大夫回来,忙道:“你自去读书,这边有娘。你放心,当初你也病着,不也是好了。” 林立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只好回了书房。 可看着摊开的书本,却看不下去了。 林立做不到对董姑娘的病熟视无睹,尤其是在知道董姑娘的病因之后。 不论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他对董姑娘心里是恼怒的。 董姑娘不该奢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林立自问他对得起董依云,是董依云太不知足了。 董依云要的,他给不起。 外边忙乎了一阵安静下来,秀娘也进了小书房。 “二郎。”秀娘坐在林立身边,脸上有些难过,“大夫说,董姑娘以前身子亏空的太厉害,又思虑太过。” 林立叹口气道:“董姑娘以前身子的亏空,缘于她的家庭。 生在那样的家庭中,享受过繁华富贵,就也要承担大厦倾倒的后果。 至于思虑过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现在林立说的话,秀娘听了都会思考思考的。 闻言她想想道:“二郎,生在什么家庭,不是董姑娘自己能选的。” 林立笑笑道:“道理是如此。但以后的路如何走,总是自己能选的。 希望这一场病,能让董姑娘想明白,以后要何去何从。” 秀娘也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人,如何就想不开。二郎,你说董姑娘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谁知道呢?大概是她曾经过过的生活。”林立摇摇头,“我不知道。” 秀娘怔怔地坐了一会,好像自言自语地道:“明天就过年了,董姑娘可能是想家了。” 秀娘怎么就这么善良,这么好呢。 林立忍不住把秀娘拉起来,搂在怀里。 “秀娘,路都是自己选的,谁也阻拦不了,董姑娘自己不想开,那是她自己的事。” 秀娘点点头,“我懂,就是觉得可惜。” 林立也觉得可惜。 但他心好,却自问不是滥好人。 古话说的好,慈不掌兵,仁不行商。 他和秀娘是一家人,董姑娘终究是外人。 只是,他心中也有不忍,他不知道如何能生出两全其美来。 他不指望董姑娘能想开,也不会拿着自己的产业为人作嫁。 他从来到这世界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有目的的。 他所有给出去的,都要有交换回来的。 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他的身后还有秀娘、爹娘,还有江飞崔亮,还有厂子镖局。 他不能为了一点怜悯之心,葬送了他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 第233章 可怜人 董姑娘真是病得狠了,一整天高热不退。 药灌进去了,不起任何作用。 董姑娘脸色发红,嘴唇发干,昏昏沉沉。 伺候董姑娘的珠儿哭着求秀娘,求秀娘再换个大夫给看看。 换了大夫来,说的是一样的病症,开的药,依然不管用。 王氏和秀娘去看了几次,又只能束手无策地出来。 前院的镖师们知道董姑娘病了,练功的声音都小了,生怕吵到了董依云的休息。 王氏也在屋子里唉声叹气,这大过年的,家里有个病人,谁也不开心。 晚上,大哥林卫一家人也终于收了摊过来了,忙碌了好几个月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沉寂了一整天的院子终于也热闹起来。 小虎子上了几个月的学,认识了不少字,《三字经》、《百家姓》全背下来了。 来了就缠着秀娘要一起算术。 “二婶,我听二叔的话,在学堂里都不敢算术的,我都闷坏了,二婶和我一起算术玩。” 算术和阿拉伯数字,在林立从北地回来之后,就也不让秀娘用了。 出了小书房,所有的一切都是汉字书写。 秀娘记着阿拉伯数字的账本,也不许拿出小书房外。 听到小虎子这么说,林立很是欣慰,让秀娘领着小虎子在小书房里的黑板上写字玩,自己和大哥大嫂爹娘一家人聊天。 大哥林卫的早点铺子一直红火。 永安城内一直没有其它豆腐作坊,城里对豆腐的消耗也高,林卫的豆腐作坊就一再扩大。 如今已经购进了左右两个商铺,又买了两个下人,雇了五六个伙计,生意兴隆。 “多亏了二弟。”大嫂李氏说着,拿出了一叠银票,“二郎,你大哥和我说了,咱家的生意,有爹娘和你的一份。 这些银票,都是这几个月赚的,你大哥那份,我们买了铺子,这些,是爹娘和二郎的。” 王氏笑呵呵地道:“我和你爹自己也赚银子的,如何要你们的?你们孝心我收下了,这银票拿回去,自己留着花。” 李氏将银票塞在王氏手上道:“娘赚的是娘赚的,这些是我们的孝敬,娘得收下。” 又将另一份银票推在林立面前:“二郎,大嫂知道你现在家大业大,但是这是我和你大哥该给你的,你不许推脱。” 林立笑着接过来银票道:“大哥大嫂给的,我自是不敢不拿着。” 林卫和李氏这才笑起来。 他们生怕林立看不上他们这点银子,那就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林立了。 林立就又说起过完年,让爹娘也在城里开铺子的事情。 “我给爹娘想了个新的点子,煎饼果子,铺面就在马市外边不远。 马市开张时间是在巳时,这样爹娘也就不用早起,能好好休息。” 林卫一听赞同道:“这样好,不用早起也不会太累。” 又道:“不过我听说个事,就是咱们周边城里都有了豆腐作坊,可就咱永安城里只有我这一份。” 林立知道这是王爷将永安城的生意都留给了自家,也不说破,笑着道: “那还不好,没有人与大哥抢生意了,就是有一点,大哥这豆腐作坊再不能扩大了。” 林卫摆着手道:“可不扩大了,这些都够我和你大嫂忙乎的了,能赚这些银子还不知足?” 李氏也笑呵呵地道:“是啊,以前家里没有银子,在地里干活,不也好好的。 如今赚了这些银子,知足了,知足了。 哎,你们爷们聊着,我去找秀娘去。” 林立就站起来道:“大嫂你坐着,我去喊秀娘。” 李氏推着林立道:“我自个去,你坐着,坐着。” 王氏笑着道:“老大媳妇,你不知道,二郎家里规矩着呢。 他那个书房,除了秀娘,谁都不让进的,连我和你爹都不能进门呢。 你快让他自己喊去。” 李氏惊诧了下,看看林立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又看看爹娘也习以为常,才没敢说什么。 林立笑着解释道:“大嫂,家里人口多,所以才立了些规矩,也是怕小丫头们在书房里碰了东西。” 王氏笑着道:“老大媳妇,你还不知道,二郎啊又开始读书了,还拜了个师父,过了年就要去书院读书呢。” 李氏惊喜地道:“哎呀,那是大喜事啊。娘,咱们明个可要多请神,保佑二郎来年金榜题名。” 林立笑着去书房找秀娘,就见到秀娘正和虎子在黑板上写算式。 虎子个子矮,就站在椅子上,写的算式一板一正的。 “二叔,二婶教我算术呢。”虎子回头兴奋地喊道。 林立上前,将虎子从椅子上抱下来:“虎子,在学堂里不说这些,能忍住吗?” “能!”虎子念了书,很懂事了,“就和二婶说。只是二叔,我忍得很辛苦,沐休的时候,我能来找二婶学算术吗?” 林立摸着虎子的头说:“能啊,等到虎子沐休,二叔让人接虎子来玩。” “不是玩,是算术。”虎子纠正道。 “对对,是算术。”林立笑着,又对秀娘道,“大嫂找你说话呢,我带虎子去前院玩去。” 虎子正是爱玩的年龄,前院的镖师们得了虎子这么个小孩子,都逗着他玩。 林立看了会,也放心地回了后院,正看到珠儿端着药过来。 “珠儿,董姑娘怎样了?”林立问道。 “少爷,董姑娘还烧着。”珠儿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捧着药就要跪下,“求少爷看看董姑娘去,再给董姑娘换个大夫。” 一天换了两个大夫,林立也不知道还要上哪里找大夫去。 “你快起来,先喂董姑娘吃了药。” 珠儿只好起来,端着药去了房间。 林立听着正房和前院里欢快的声音,看着董姑娘房间映出来的烛光,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若是他穿过来的时候,也如董姑娘一般为奴仆呢? 可不论是什么身份,林立知道他不会偷了任何人的生意,财富。 也不会生出任何害人的心思,哪怕是为了自保。 他的品性就是如此。 可他也看不得人眼睁睁地在他眼前这么病着消沉下去。 董姑娘,独自一个人,若是没有一点希望,怕真就再不会好了。 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4章 得好起来 想起他教给秀娘的那句话: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林立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下来。 上房内,爹娘和大哥在聊天,秀娘和大嫂在卧室里也聊着。 他应该陪着爹娘大哥聊一会的,然后再在小书房里背书。 只是真这么做了,心又不安。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董姑娘这么病着高烧不起。 尤其是在这过年的时候。 林立心中叹口气,在董依云的房门上轻轻敲了敲。 珠儿前来开门,林立走进去。 这个房间,就买下来时候林立站在门口看过,此刻还是第一次进入。 房间与正房差不多大小,只是没有堂屋,门一开,冷风就随着进来。 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一个柜子,屋子里放着炭火盆,但还是有点冷。 董依云蒙着被子还在昏睡,药就在桌上。 “少爷,董姑娘不醒,吃不下去药。” 林立点点头,走到床边,珠儿也走过去,小声道:“董姑娘,少爷来看你了。” 许是董姑娘的心里还有着执念,听到声音微微睁开眼睛。 烛光黯淡,林立仍然看到了董姑娘脸上的涨红,他伸出手想要试试董姑娘额头的温度,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手抬在半空又转向珠儿。 “药给我。” 珠儿忙将药碗端过来。 林立接过药道:“扶着董姑娘起来。” 珠儿忙上前托着董姑娘坐起来,在她的后背上垫了枕头。 坐起来的董依云更瘦了,下巴尖尖的,眼睛没有神采地半睁着。 露在被子外边的手腕,也细得好像碰碰就能断掉的样子。 只坐起来这个动作,气息就不稳起来。 林立心中更加不忍。 他当日病重,也是这般瘦弱的。 他尚有爹娘和秀娘照顾,董姑娘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他端着药碗,温声道:“董姑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吃了药,等你好了,我们好好谈谈。” 董姑娘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似乎没有半点力气地又合上了。 林立道:“珠儿,去厨房端一碗小米粥,里面打上鸡蛋,要打成蛋花的,加上点白糖。” 珠儿忙答应着出去了。 林立端着药往前了一步,盛了一匙药送到董姑娘唇边。 “北地那般煎熬,你都过来了。如今虽然不如意,总也好过以前。 未来未必是没有指望,但你总要让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但你若是这样,才是真的没有指望了。” 药送到了董依云的唇边,她低垂着视线,慢慢地张开嘴喝掉了。 林立再盛了一匙送过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只有烛光映照着,隐约传来前院男人们欢笑的声音。 一碗药终于吃了下去,董依云的脸依然涨红着,这一碗药喝下去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般,人靠着枕头,头却往下歪着。 林立放下碗,说了声“得罪”,隔着被子抱起董姑娘,将她放平,将枕头也放好。 也用手背试了下董姑娘额头的温度。 就见到董姑娘的脸上还涨红着,不知道是吃药还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额头还热,却起了层薄汗。 林立后退了一步道:“出了汗,热能退下来一点,一会让珠儿给你拿热水擦擦汗。 一会的粥,多少吃一点。” 董姑娘眼睛闭着。 从林立抱了她躺下来,她的眼睛就一直闭着,此刻眼角忽然就流了泪出来。 林立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想要离开,又觉得这种时候留病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更显得凄凉。 他慢慢后退一步,坐下,看着烛火,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该说的他都说了。 他释放了善意,其它的就看董姑娘自己的了。 烛火跳跃了下,他听到外边传来上房房门的响声,他应该离开了。 可侧头却看到董姑娘睁开的眼睛,通红的面庞,散乱的发丝,和眼角落下的泪痕。 林立顿了下,便听到脚步声往这边走来,还有大嫂李氏的声音。 “小丫头懂什么啊,这有病的人最是心娇,屋子里就一个小丫头,还不得怎么难受着。” 接着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然后门就被推开。 门帘掀开,秀娘带着冷气一起进来,后边李氏也忙走进来回手关上门。 转身看到林立站在桌子旁边惊了下:“二郎,你怎么在这。” 林立站起道:“珠儿去厨房煮粥去了,我就在这看看。董姑娘刚吃了药,发了点汗。” 秀娘不疑有他,到床边弯腰道:“董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又伸手试试董依云的额头道:“果然出汗了,那就好了。” 李氏上下打量下林立道:“我们在这里呢,二郎你快出去。” 看着林立离开,李氏隔着秀娘看看董依云。 烛光被挡住了,也看到董姑娘脸上的泪痕,只觉得古怪。 二郎一个大男人,到人家姑娘房里这是干什么了? 惹得人都哭了?不会是…… 她也伸手摸摸董姑娘的额头,却只有温热。 这热都退了,二弟一个大男人,到女孩屋里是做什么? 看到旁边的水盆,伸手一摸,果然是凉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茶壶,水也是冰的。 她摇摇头,端着水盆出去,从上屋里端了热水的时候,听到林立和爹娘说笑的声音。 心里只觉得怪怪的。 秀娘接过水盆洗了手巾给董姑娘擦脸,董姑娘挣扎着要自己来。 秀娘按住了董姑娘,慢慢给她擦着脸和额头,轻声地道:“你病着难受,好好躺着。” 李氏又端了热茶回来的时候,珠儿也托着小米粥过来。 见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忙请安施礼。 秀娘端了粥过来,扶着董姑娘起来,李氏搭着手,回头低声训斥着小姑娘。 “水盆里的水都是冰的,茶水也是冰的,你是怎么伺候人的?” 珠儿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低着头也不敢回话。 董姑娘挣扎着道:“大少奶奶,都是我不好。” 秀娘忙道:“你快好好坐着,吃点粥,小心吹着风了。” 李氏叹口气道:“还不快喂董姑娘吃饭,还要少奶奶伺候着?” 珠儿忙上前接过粥碗。 董姑娘被林立劝说了几句,又因为林立抱了她躺下出了身汗,热度退下来些,人也好受了一点。 听到李氏这些话,心里忍不住就气起来。 这个家又不是李氏的,她跑到她房间里来说珠儿。 珠儿照顾了她一天——董姑娘硬是挣扎着坐稳当了,端着米粥,硬生生地全都喝下去。 她得好起来。 她一定得好起来。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5章 数学天赋 林立陪爹娘和大哥又坐了一会,就又回到小书房里用功。 都二十九了,再有个一天一夜,就要去师父那里拜年。 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他,说什么也不能连背书都背不下来。 虽说不会被打手板,但是私下里,他还是不想让师父失望。 将董姑娘的事放下,林立再捧起书本,只低低地默读。 林立下了决心苦读背书,就踏踏实实的,每一句每一段务必要背熟了。 然后会照着书本的字抄写两遍,再默写两遍。 并且再从头背诵到才刚刚背熟的地方,生怕自己只是短时间的记忆。 上房的说话声逐渐小了,大哥大嫂回房间休息的声音,也没有惊扰到林立。 秀娘端着宵夜过来,很是担忧:“二郎,以后去书院你也是这么读书?” 宵夜还是小馄饨,还有一碗羊乳。 羊乳林立只喝了一半,剩下半碗推给秀娘,“你也喝点——就这几天,我不是怕师父考我功课么。” 秀娘又推回去,“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才吃了蛋糕,你喝。” 林立就也不客气,端起来一口喝掉。 “明天要庄子送牛奶过来,每天你也喝一碗,有好处。” 其实羊乳更好吸收,只是秀娘不喜欢羊乳的味道。 秀娘道:“蛋糕店那边够用吗?” “不够就少做点蛋糕。对了,蛋糕也不能多吃,里边的糖和牛油都太多,吃多了不好。” 秀娘问道:“糖和牛油,吃多了不好吗?” “会发胖。”林立放下碗,“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的。” 秀娘就点点头:“二郎今天还要熬夜?” 林立道:“今天贪个晚,我想都背下来,明天就不着急了。” 秀娘就将托盘放到一边,自己也翻开林立给她写的算术。 秀娘在算术上颇有天赋,林立那晚上熬夜写的东西,她几乎都要看完了。 两人在一个书桌上,一人看一本书,小书房里不时传来林立低低的背诵声。 后来又传来秀娘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 三更的梆子敲响的时候,林立还有一篇没有背下来。 回头的时候,看到秀娘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算式。 他终于放下书本。 黑板上是计算中最复杂的分数通分。 林立还没教给秀娘如何找最小公倍数,但秀娘似乎是无师自通。 林立瞧着黑板上秀娘写的一串数字:2、3、5、7、11……质数都找出来了? “这些是什么?”林立问道。 秀娘正在琢磨,被林立的声音吓了一跳:“二郎全背下来了?” “还有一篇,休息一会。你黑板上这些数字,是什么?” “二郎,我发现个奇怪的事情,你看这些数字通分的时候,只要互相乘以就可以了。 我想要找出来所有这样的数字。” 停了下又道:“看看我能找出来多少。” 林立惊诧加佩服的,简直要五体投地了。 这可是质数啊,秀娘她才接触数字不到半年,竟然自发认识了质数。 是不是要专门培养了? 秀娘会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数学家? “秀娘,你要不要也去书院学习?”林立试探着问道。 “我?”秀娘视线从黑板离开,看向林立,“我怎么行?” “不是月华书院,你要是愿意读书,可以从头学。大不了穿着男装。” 秀娘想想,忽然笑了:“不,我不想去。我就是喜欢二郎教我的这些。” “书院里也教算术。”林立劝道,他还是觉得以秀娘的天赋,应该读书。 “不。”秀娘毫不犹豫地道。 秀娘很少违背林立的意思,如此坚决,是真不想去书院读书的。 林立摇摇头,放弃了劝说。 林立和秀娘终于离开了关了小书房,秀娘去了董姑娘的房里看看,林立一个人看着星空。 没有月亮的,繁星点点的星空。 林立记不得前世的星空是什么样子的。 他那时候好像也没有特意看过。 有比星空好玩的事情多着呢,城市的夜晚光污染还严重,寥寥的几颗星星,谁会特别注意呢。 此时的天空,能清晰地看到北斗七星,能看到银河,应该也能看到金星、火星和土星。 可惜,林立不认识。 秀娘轻声从董姑娘的房间里出来,两人一起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的炭火早放下来,屋子很暖和。 两人摸着黑钻进了被窝,秀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在林立的肩头蹭蹭:“董姑娘烧退了,珠儿陪着她呢。” 林立嗯了一声,“退了就好。” “今天就是三十了,二郎,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日子。” 秀娘的手用了点力气搂着林立的腰,面颊也再在他肩膀蹭蹭,声音逐渐低下来。 我也没有想到。 林立在心里回复着秀娘。 他的身体很累,可精神却活跃着。 听着秀娘沉沉的呼吸,他完全睡不着。 前世的,今生的,交替在脑海里出现,仿佛都是梦,都是虚幻的。 唯有怀抱里搂着的秀娘是现实的。 这个世界也是现实的。 年,仿佛忽然就到了。 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的每一天的时间,都很慢。 最初每天躺着,总感觉白天漫长,晚上黑天也漫长。 后来能起来了,还是觉得每一天的时间都多得多,多到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后来的时间就逐渐不够用了,但忙了几天,也会有大把清闲的时候。 真正忙的就是拜师之后,满打满算也就是这十来天。 但蓦然回首,却发现这四五个月的时间,仿佛眨眼就过去了。 他的厂子、酒楼、糕点店铺,也好像在梦里般。 怎么一眨眼就三十了,就过年了。 林立开始在心里默背《大学》,他得睡着。 还要早起,还要守岁。 然而《大学》背完了,《中庸》也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不但没有困意,还越来越精神。 他这个十六岁的身体,竟然也有失眠的一天。 林立舍不得热乎的被窝,也舍不得怀里热乎的秀娘。 林立就这么睁着眼睛,听着四更的梆子声传来。 脑海里将《大学》《中庸》过了三个来回,林立的思绪又慢慢地回到了前世。 他应该趁着这时间想想未来的。 但他贪恋这个有人陪着的并不孤独的,却又安静的夜晚。 让他可以安心地、放纵地回忆前世的繁华,那些不肯睡下的夜晚。 林立的嘴角缓缓浮现出微笑。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6章 催生 熬夜的后果,就是早晨起不来了。 在大年三十这个人人都要早起的时候,林立睡懒觉了。 连秀娘起床都没有惊醒他。 林立在做梦。梦里还是前世。 他在梦里的夜晚熬夜不睡,刷短视频,看做饭视频,然后玩游戏。 所有所有前世放松时候做的事情,都在梦里。 甚至,他还梦到了自己赖床,在大学的宿舍里。 而梦里,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宿舍。 他不是穿越回到过去了吗?难道又穿越回来了? 还是南柯一梦? 林立的脚忽然踏空,身体一哆嗦,眼前感觉到隐约光亮。 他闭着眼睛,手触摸到床铺,睁开眼睛的时候,迷惑了一秒钟。 他暂时分不清什么时间段是梦境。 外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音,只有一句,加上视线所见,足以让林立分清眼前的现实。 他说不清是不是惆怅。 他回味着梦境中的前世,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是想要回到前世,还是留在这里。 林立赖了一会床,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一年的最后一天,竟然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 想起前世的初一,貌似也没早起。 算不算有头有尾了? 这么想着,林立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于是梦中带来的一点惆怅,随之烟消云散。 “二弟醒了啊。”李氏从董姑娘的屋子里出来。 “醒了。董姑娘怎么样了?”林立随口问道。 “退烧了,刚吃了药正喝粥呢。”李氏回手关上门,上前几步,“我听着珠儿说,大夫要董姑娘吃人参?” “人参?”林立没记得大夫这么说过,“这么年轻就吃人参?” 林立上一次听到人参这个词,还是《红楼梦》里。 好像《红楼梦》里还说,人参补得太过,不如燕窝好。 李氏也琢磨着道:“我也不懂这些,一会问问娘。” 林立答应着,想着也不是吃不起人参。 只是董姑娘不会不懂得自己身份。 有下人要主人给买人参进补的? 早餐在前边餐厅里吃的,极为丰盛。 几乎林立知道的所有早餐的种类全摆着了。 “以往这一年到头啊,就三十这一天是能好吃的管饱。咱家现在也过上好日子了,想要吃什么都能吃到。” 王氏亲手剥了个鸡蛋,放在林立面前的碟子里,“都是多亏了二郎。” 林立接过鸡蛋笑着道:“也是爹娘和大哥大嫂起早贪黑辛苦受累,自己赚来的。” 林卫说道:“以前咱们起早贪黑辛苦受累,也赚不来银子,这样的早餐,想都没想过。” 李氏也道:“以前就是过年,大米白面也不能管够吃的。” 林立笑着拿过鸡蛋,也给秀娘剥了一个,秀娘有些不安地看看王氏。 林立道:“看娘干什么?娘可愿意我疼你呢,是不是娘?” 王氏就道:“就是就是,秀娘啊,你也多吃点,好好养着,来年也好让我再抱上个大胖孙子。” 又看着虎子问道:“虎子,你想有个弟弟还是想有个妹妹?” 虎子大声道:“弟弟妹妹都想有。” 秀娘绯红着脸,林立笑起来:“不急。” 王氏假装恼火地道:“你这孩子,当年我像秀娘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了你大姐了。” 说着又看着秀娘道:“秀娘啊,咱女人生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看看你娘我,有了你大姐之后,又接连有了你大哥和二郎。 大的照顾着小的,小的也帮衬着大的,这才是一家子呢。” 秀娘乖巧地点头:“娘,我知道了。” 林立笑着摇着头,也不反驳,又剥了个鸡蛋给王氏:“娘,我也知道了。” 王氏这才笑着,又对李氏道:“老大媳妇,你也得给虎子再生个弟弟妹妹。孩子还得多,才能家大业大。” 李氏笑着,脸微微红着:“娘,我都有了。” “啥?有了?”一家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在李氏的小腹上。 王氏惊讶地道,“这,几个月了?” “才两个月。”李氏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上带着喜悦的红晕。 “可请平安脉没?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头三个月可要好好将养着,可不能累着呢。” 王氏说着,赶忙又剥了个鸡蛋给李氏,“你这有了身子,可不能干重活了。 老二,你那还有产奶的羊没?给你大嫂也牵一头去。” 林立忙道:“有有。” 忙将自己面前的羊乳端过去道:“大嫂,你喝羊乳,一会我就让崔哥去挑头好母羊,回头就给你送过去。” 王氏就又对着林卫道:“老大,你家里的那些活,可不要累着你媳妇了。 实在忙不开就再买两个下人,多雇几个伙计。” 林卫忙也道:“娘放心,不会累着媳妇的。” 林父不说话,但看着李氏的眼神里全是笑意。 小虎子也惊讶地小声问道:“娘,我要有弟弟了?” 李氏给他夹了个小包子道:“虎子,你喜欢吗?” “喜欢!”虎子使劲点点头,又对秀娘说道,“二婶,我有弟弟了,是不是就可以教给他算术了?” 一家人全都笑起来。 林立偷眼看到秀娘羡慕地看着李氏的肚子。 秀娘这是想做母亲了。 可是她还小着啊。 李氏有了身孕是大事,接下来家里啥活都不肯让李氏动手了。 “你这孩子啊,有了身子还去董姑娘那屋子?小心过了病气。” 吃过饭,王氏拉着李氏的手,再不让她去旁的屋子里。 “让爷们去贴对子,你去吃瓜子,屋里坐着聊天。一年到头了,也该歇歇了。” 又对秀娘道:“你也来,咱们娘三个好好聊聊。” 林立与林卫给后院的正房屋子贴了对子。 门口的对子和灯笼崔亮都张罗着。 所有房间门上全贴着大红的福字,过年的氛围一下子就浓郁起来。 林立去了前院。 镖师们有家的从过了小年之后就放假回家了。 留在这里的都是从北地来的那些小伙子们,还有在这里成家的张涛,伤了腿的退伍老哥。 大门的对子都贴上了,灯笼也挂起来了,火红的福字也贴在门口。 林立站在外边,看着门上的牌匾,视线在镇东镖局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 当时,他脑袋是怎么想的啊。 第237章 真正暴利 三十这天,是最忙碌的了。 早饭之后,除了贴对子就是要准备晚饭,也就是年夜饭。 自然也少不了包饺子。 往年,这些活少不得都是王氏带着媳妇干,男人们负责的就是担水、劈柴。 但如今家里有了厨房,有了下人,年夜饭就用不着王氏了。 不过大年初一的饺子,还是要大家一起包,厨房里把面和馅准备出来就可以。 和面是个技术活也是体力活。 一家子加上镖师们,还有将近三十人,光和面就要活出来二十多斤。 张婶子、紫苏、芍药负责和面,剁馅的活,就归了前院的镖师们。 镖师们一把子的力气,将菜刀挥得虎虎生威。 林立在后院里,都听到前院热闹的声音。 去小书房之前,林立还是又去董姑娘的屋子里看了下。 董姑娘比照前一天精神了很多,见到林立进来,自己也能坐起来了。 林立嘱咐了安心养病,又说想要吃什么,就让珠儿去厨房说一声。 这才回到小书房里,将《大学》、《中庸》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又将师父的讲义也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自觉准备的很是充分了,却还是心里惴惴的。 背是会背了,《大学》的理解也可以了,只是《中庸》,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 今天是大年三十,不好去请教,不然真该去与方晓请教一通的。 这么想着,又觉得只是将师父的讲义看懂了,也应该是要背下来的。 便又翻开讲义。 讲义要想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还是有难度的,林立原本就看懂了,想要以自己的语言讲述出来也不难。 难的是全用文言文的表述方式。 还有其中的引经据典有些地方还不清楚。 林立又拿了纸笔来,将讲义中不甚明白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师父的讲义,他一个字都不敢在其上写的。 下午,王掌柜带着这几天的账本和店里的银子,送了除夕蛋糕来。 除夕蛋糕,装在个大食盒内。 银子,装了满满一个箱子,一并抬进来。 前世的生日蛋糕,如今以节日庆典的方式推广出来。 林立很是佩服王掌柜和他买下来的孩子们。 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生日蛋糕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与林立记忆里的形状和味道,不相上下。 “少爷,这是这几天的账目。” 王永山是带着账本来的。 他佩服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东家。 除夕蛋糕定价是二十两银子,他最初是不赞同的。 作为蛋糕店的掌柜,他是清楚一个除夕蛋糕的成本是多少的。 白糖和牛乳、牛油、鸡蛋是大份,面粉的用量几乎可以忽略掉。 所有的用料加起来,也到不了二百文。 但就这二百文的东西,做出的除夕蛋糕,卖出二十两银子,竟然也有人买。 不但有人买,还有很多人买。 从大年三十开始,每天十个蛋糕,预定竟然排到了初五上。 林立看着蛋糕店的账目并不吃惊。 定价的时候,林立就知道蛋糕的利润是多少了。 只是一个永安城对蛋糕的消费数量,让他多少有些震惊。 林立简单看下账本后道:“王掌柜辛苦了。” 王永山拱手道:“少爷英明。” 忍不住也道:“我做账房也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高额利润的生意。” 林立微微点头问道:“如此高的利润,王掌柜,你害怕不?” 王掌柜一怔:“少爷,这是何意?” 林立微笑着道:“寻常生意,能做到二成的利润,就可以经营下去。 三成的利润,就可持续发展。四成往上,就是经营得很好了。 翻倍利润,极为罕见。 蛋糕店现在的表面利润,综合算起来,是寻常人不敢想象的。 如果泄露出去,王掌柜,你想想,会出现何后果?” 王永山听着,汗忽然就冒了出来:“少爷,这如何会泄露出去?” 林立再笑了下,没有回答王掌柜的问题: “不过,这是按照王掌柜你的账目做的。这账本里,有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王永山惊讶地道:“这账目,错了?” “账是没错,只是少了。”林立指着账本道,“比如这牛乳一项。 牛,是我从北地贩运过来的,专门要的母牛,还要是产子之后哺乳的母牛。 这种母牛,北边原本是禁止出售的,我花了比寻常价格要高出三倍的价钱。 这不算什么。但我因此还雇佣了北地的牧民帮我将牛赶回来。 为了让牛群过冬,我买了个庄子。为了让牛能更好的产奶,每日里要喂大豆、高粱。 为了持续产奶,这些母牛是不可能参加春耕的。 这些,都没有记在蛋糕店的成本里。” 王永山张张口才道:“母牛,要吃大豆和高粱?这,一天要吃多少啊?” 林立道:“若是只喂草,一头牛一天就要吃掉五十斤左右的干草。 现在是冬天,我哪里找那些草去,一大半都是大豆和高粱。” 林立说得不完全是实话,因为还有一少部分是粉碎的高粱秸秆。 但大豆和高粱的比例还是很高的。 王永山换算了下,被牛的食量震惊住了。 他了解账目,但隔行如隔山,读书人的本质让他很难了解一头母牛一天的产奶量。 但他还是想明白了:“蛋糕店需要的牛奶数量……” 林立再道:“还有奶油这个秘方,王掌柜,你觉得奶油的秘方值多少银子?” 王永山怔然了一会,摇摇头诚恳地道:“我说不出,在我以为,无价。” 林立微微一笑:“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的。只是物以稀为贵。” 王永山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少爷,这账本,我回头重新做。” 林立合上账本道:“也是我之前没有说清楚。” 林立手指在桌面上点点:“在蛋糕店上工的,伙食安排得好一些,工钱上也一定不要亏待了。 不过王掌柜也要有所准备,蛋糕店的生意不会一直这么火爆。 过了年,生意就会清淡一段时间的。” 王永山忙道:“我想过了,咱们蛋糕店的孩子们,连着吃了三天蛋糕也吃不动了。 城里能吃得起蛋糕的也是有数的。” 林立道:“我这边又琢磨了几样。这样,我初七要出门,这之前你空出个时间。 也别让孩子们太累了,都还是小孩子。” 王掌柜答应着,林立将账本留下来,带到了小书房内。 这个账本啊,林立看着,手都有点发抖。 前世有那么一句话: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蛋糕店的利润要泄露出去……林立轻轻地叹口气。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38章 除夕 王掌柜送来的银子,江飞和崔亮抬着,送到了小书房内。 林立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和王爷派崔亮送过来的五万两银票是完全一样的感官冲击。 崔亮第一次进林立的小书房,张望了下,视线落在书架上。 “少爷,你在书房里偷偷喝酒?” 书架上摆着两个小陶罐,一个装着林立制作的酒精,一个是师父题字作画《青松》的花盆。 架子的最下层是林立定做的蒸馏装置。 林立瞄了眼笑着道:“那个可不能喝。” 接着从箱子里摸出个银锭,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着道:“这么些银子,钱庄得到初六才开张。” 崔亮道:“少爷,你看看这宅子里是不是得有个库房?” 林立将银锭放回到箱子里:“宅子就这么大,哪间能做库房?” 江飞也道:“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前院镖师们住得都紧张了。” 林立将装着银锭的箱子盖合上:“崔哥,过了年我要去北边,回来以后就要住到学院里。 秀娘一个女人家独自住在外边我也不放心。 等过完年将宅子的格局变化下,除了大书房和餐厅,中院也安排住人。 至于库房,眼下就这么一箱银子,先放这里。” 崔亮点点头:“行,听少爷的。” 除夕下午,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间。 整个宅子里的女人们全都聚在一起包饺子。 林立过去看了一次,张婶和娘负责擀皮,大嫂、秀娘和紫苏、芍药带着小丫头包饺子。 只有董姑娘不在。 除了大嫂李氏包饺子是熟练工,其他人手都很生,明显是第一次包饺子。 但是全学得很快。 饺子是白面的,包出来直接放在院子里,不多时就冻得硬邦邦的了。 年的味道,就在说说笑笑包饺子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感觉出来。 天还没有黑,年夜饭就开始了。 前院中院后院里,都摆了桌子。 主菜是火锅。 鱼景坊过年歇业,林立就要了几个火锅。 羊肉片、梅肉片和酸菜都是店里给准备好的,大虾、鲍鱼、扇贝是从海边直接运过来的。 麻酱也都是调好的,装了一大罐子。 火锅周围的配菜,有鱼有肉,还有两盘左家送来的青菜。 酒足足有十坛。 林立端了酒杯,从前院走到后院,每桌都敬了一杯。 回到后院,就有了些微的醉意。 林立靠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这个时代的家人,爹、娘、大哥、大嫂、秀娘。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秀娘的脸上。 在这个时代也不错的,如果能永远这样。 除夕的年夜饭是不限时的,一家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只要愿意,这顿饭可以一直吃到午夜。 这个时代的除夕没有春晚,也没有鞭炮……鞭炮是什么时代还是出现的? 林立听着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微微走神。 林立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只有赚钱这一个目标。 他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可现在,他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赚钱了。 他到底是要走上所有穿越人士都不可避免的那条路。 钱,永远只是一个短暂的目标,甚至不能作为目标,只是一个踏脚石。 最终,都是要奔向权利,或者说是权谋。 其实从他第一次奔向北地,接触夏云泽王爷的时候,他就清楚会有这一天。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林立微笑着,却心不在焉地守岁,在子时过半的时候和爹娘一起迎神,给爹娘大哥大嫂拜年。 也接受下人和镖师们的拜年。 他得了爹娘大哥大嫂的金豆子,然后赏出去一个个金豆子。 “二郎,我好像做梦。” 当他们终于能躺在床上的时候,秀娘搂着林立的腰,疲惫地闭着眼睛,声音里还全是兴奋。 “我们存了那么多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守夜结束,回到卧房前,秀娘跟着林立看了王永山抬过来的银子,也看了送过来的账本。 “都没有动用王爷给的银子,咱们今年买了宅子,买了庄子,竟然还有剩余。” 秀娘的声音很低,仿佛呓语,但林立听得清清楚楚。 “还会有更多的。”林立搂着秀娘的手臂用了点力气,将秀娘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 那么短的时间里,秀娘就重新落了账,是真真正正的账。 蛋糕店的利润,加上两个酒楼的,村里厂子的,将这几个月所有的支出全平上了,还有一点点的剩余。 这个剩余,林立一分没有留,全用在了拜年的赏银里。 “秀娘,过年了,怎么没给你自己买点首饰?”林立视线下垂,落在秀娘的耳垂上。 那里还只是一个洁白的珍珠耳钉,小小的,落在秀娘好看的耳垂上,像个小星星。 “买来也是放在盒子里,我也没有机会带。”秀娘扒着林立的身子,头往他的胸膛贴贴。 “二郎,你去学院都要带什么东西?我也早早准备出来。” “不急。”林立一下下摩挲着秀娘的后背,“我打算初七和江哥再去次北地,又得留你一个人在家了。” 秀娘“嗯”了一声,“什么时候在京城里开店?” “等我回来。”林立想想又问道,“你愿意去京城里经营吗?” “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二郎不在京城,我害怕。”秀娘搂着林立腰身的胳膊也用了些力气,“没有二郎在身边,我害怕。” 林立笑笑,“好,那咱们就都先不去,让不害怕的人先去探路。” 停了一会,林立小声问道:“睡不着?” “嗯。”秀娘的声音带着鼻音,“困,就是睡不着。” “那,做点睡不着该做的事?”林立托着秀娘一起翻个身,将秀娘圈在自己的胳膊内。 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呼吸对着呼吸。 林立蜻蜓点水般地在秀娘的红唇上点了点,又点了点,然后才慢慢加重,加深。 “明天你还要早起。”秀娘欲迎还休道。 “马车上可以睡一会。” 林立的头埋下去。 他也有些亢奋,急需要与人一起分享他的亢奋。 秀娘很快就被他的亢奋点燃。 这个晚上他的动作不怎么温柔,秀娘的回应也是热烈的。 热烈到他一度迷失了自我。 第239章 提点 初一一大早,全家人一起吃了饺子,林立就和江飞乘坐马车,往城外驶去。 才出了城,天上就飘起了雪花,林立从上了马车就紧张起来,又将《大学》、《中庸》默背了一遍,还将自己对《大学》的理解也在心里复述了一遍。 大年初一,郊外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漫天飘飘洒洒的雪花。 等到林立再一次确认背诵没有遗漏,这才爬出了马车。 一出来,便被漫天的雪花呼了一脸。 “又下雪了。”林立说着坐在江飞的身边。 “这雪瞧着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回来的路不好走了。”江飞看看天,有点担忧地道。 “可别。”林立裹裹身上的大氅,“一大堆事呢。” “少爷过年也不休息几天?”江飞挥着马鞭,催促着拉车的马加快速度。 “休息能做什么?”林立深深地叹口气。 唯有休息的时候,他才会怀念前世的生活。 没有手机电脑,他休息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总不能拉着秀娘没日没夜地。 “少爷可以和方二少一起打猎,到茶馆听书,到花楼喝酒。”江飞推荐了几条。 “没有意思。”林立看江飞不解,解释道,“我不嗜血。 最早打猎是为了吃口肉,上次猎杀狍子和黑熊,除了当时刺激点,过后想来,没多大意思。” 林立对听自己的八卦不感兴趣,别人的,不熟也没有意思。 至于这时代的故事,不论是英雄豪杰还是才子佳人,也都比不上前世的生动。 喝酒? 与不相干的人喝酒,还不如琢磨琢磨开春后的发展呢。 “那去滑冰?”江飞没有亲眼见到过林立滑冰,但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 说到滑冰,林立终于生出些兴趣,心底也期待起来。 雪越下越大,进山之后,风也大起来。 拉车的两匹马身上的雪被热气蒸腾了,化成水又凝结成霜。 江飞不时跳下车跟着马跑几步,将马背上的霜擦掉些。 林立自己蒙在帽子里的眼睫毛也都凝成了霜。 两人谁也不说话,林立的心也紧张着。 冰天雪地,若是马蹄打滑摔山里了,救的人都没有。 还好,雪虽然大,但还不到掩埋了山路的程度,峰回路转,看到学院大门的时候,林立和江飞都长出了口气。 欧阳少华的夫人早逝,他没有再续弦。 儿孙都在京城,他也没有打算将孙子接到膝下教育的意思,从回乡创办了学院之后,就只身一人住在学院里。 年年过年,学院里的生员都放假回家,若是旁人难免觉得孤独,欧阳少华一个人却自得其乐。 偌大的学院内冷冷清清的,只有看门的下人和身边伺候的侍妾。 每年这个时候,欧阳少华都不用下山应酬,难得清闲。 只是这一年初一的一大早,欧阳少华的清闲就被打断了。 欧阳少华愕然地看着被霜和雪花要掩埋住的少年,手里的扫帚举起来了,都忘记放下。 “勉之,你怎么来了?” 林立掀开帽子,在雪地上跪下来,恭恭敬敬地道:“弟子给师父拜年。” 说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欧阳少华丢下扫帚,亲手将林立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雪还来,快进屋去。” 师徒二人进屋,欧阳少华招呼着下人来给林立脱下大氅,擦了头上脚下的雪水,端上热茶。 “师父早起可吃过了,我带了家里包的饺子。” 岂止是饺子,还有火锅,火锅需要的肉、配菜调料全带着了,还有一个大大的蛋糕。 欧阳少华笑道:“还没吃,正好你陪着我吃点。” 虽然是躲冷清,可难免还是喜欢热闹。 过年期间,新收的弟子早早就来给自己拜年,欧阳少华高兴着呢。 小厨房里吃的不缺,但是缺的是弟子的孝敬。 林立陪着也吃了几个热乎乎的饺子和一块蛋糕,这次跟着欧阳少华去了书房。 果然,欧阳少华问起他的功课来。 林立便将这几日写的字都拿出来,厚厚一摞。 欧阳少华考教了几句,见林立几天时间就将《大学》吃进去了,很是满意。 又将林立不解的地方细细讲解了。 待说到《中庸》,林立面有愧色道:“师父,弟子背是背下来了,但其中不解之处甚多,第一句,就不懂。” 欧阳少华问道:“何为中庸?” 林立道:“不偏不倚之意。” 欧阳少华再问:“何为性?” 林立道:“生而具备的,后天通过学习养成的秉性。” 欧阳少华继续道:“何为道?何为教?” 林立道:“修身养性为道,修身养性的过程,为教。” 欧阳少华再问:“何为性?” 林立一怔,他刚刚答过,师父再问,显然是之前答错了。 他思索片刻,想到《中庸》里的第一句话,默背了一遍,大约是懂了。 “性,是上天赋予的,是与生俱来的。” 欧阳少华继续问道:“何为道?” “遵从天性是为道。” “何为教?” “修身养性为教。” 一问一答的过程中,林立隐隐明白了书中所说的含义。 与自己的理解有偏差,偏差并不大。 但是,欧阳少华却开始了第三次的从头询问。 这一次,林立每个问题都会想上一会才回答。 而每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与之前再有所不同,却又差别不大。 “这就是性、道、教。勉之今日前来,可说是道,也可说是教。 然勉之这几日的刻苦攻读,却是性,是天性。 勉之天性刻苦,不负于人,这也是勉之的道和教。” 欧阳少华看着林立的眼神和蔼起来。 “所以,圣人才告诉我们,君子行事,即便无人所在,也应小心谨慎;无人听到,也要恐惧敬畏。 没有任何隐秘不会被发现,没有任何细微不会被注意到。” 欧阳少华停了一下,才语重心长地道:“喜怒哀乐人之常情,隐于心为中,表露而合乎法度为和。 勉之以为,中与合,可有度?” 虽说是《中庸》里的解释,林立却好像从中感觉出师父不单单是解释,话里似乎还有深意。 他想了一会道:“为人处世,不可过于张扬,也不可过于隐没。这中间的度若是把我好了,才可,才可……” 林立“才可”了两句,却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形容。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40章 话中有话 林立总觉得师父的话里有话。 师父作为当朝少傅,在京城为官几十年,绝对不会因为他猎杀个黑熊就收他做徒弟的。 不得不收下了,总得要考教一番,才好定下来日后如何相对。 大概看自己还能入眼,所以才会隐晦地敲打一番。 但师父又确实是在解读《中庸》,林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解答。 欧阳少华见林立陷入了思索中,也不急着为他解答,端起茶水慢慢地品着。 林立想了一会,对欧阳少华躬身一揖:“弟子不解,还请师父教我。” 欧阳少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这个度啊,便是为师现在,也没有把握好呢。” 林立怔然,还保持着施礼的姿势。 欧阳少华摆摆手,示意林立起来:“短短十天时间,你能将《大学》、《中庸》全都背下来,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在为师眼里,着实违背了中庸之道,过于冒进了。 读书与做事,都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才是符合圣人教诲的。” 外边的雪还下着,室内的温度也不高,林立的身上却出了层细密的冷汗。 欧阳少华如此说,林立哪里还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提点。 欧阳少华却似乎没有看出林立心中的忐忑,与他继续讲解《中庸》。 在往下君子与小人的论断中,还说了个当朝发生的事情。 “为师做当朝少傅的时候,前后一共教了六位皇子。 大皇子为娴妃所出,为人谦和,行事稳妥。 二皇子为皇后所出,天生贵气,卓尔不凡。 三皇子为二皇子胞弟,同为皇后所出。 勉之,你见过三皇子,你以为三皇子如何?” 林立道:“弟子在北地,见边境平安,北地百姓安居乐业,当是三皇子镇守北地之功。 三皇子又是镇北王,想是杀伐果断,威震北地,让北匈奴颇为忌惮的。 与三皇子在一起,却又感觉不到三皇子身上的威压,只有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欧阳少华笑了下,不置可否。 “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情。大皇子身上的玉佩丢了,后来在国子监找到了。 是被桌角勾到了,也是玉佩系得不紧所致。勉之,这事,你以为如何处置?” 林立张口结舌。 在他以为,玉佩丢了不算什么,后来也还找到了。 但师父将这事单单提出来问他,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林立想想道:“身为皇子,身上一切事务都该有专人打理。 贴身的玉佩,应该有某种意义,若是落在他人手里,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负责打理贴身事务的下人,一定要换掉。当日身边跟着的人,也要换掉。” 欧阳少华再问道:“就这样?” 林立想想:“君子防微杜渐,所以也要重新整治府内的规矩。 连皇子身上饰物都出现疏忽,更何况其它细微之处。” 欧阳少华道:“大皇子当日离开国子监不久,就发现玉佩不见了,回头就在座位下找到了。 大皇子当时还安慰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只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皇上听说了,称赞大皇子宅心仁厚,还赏了大皇子。” 林立心下不以为然。 宅心仁厚,怕是做不了太子的。 欧阳少华接着道:“当时,皇上还询问了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若是他们,会如何处置。 二皇子殿下答道,会将他身边的人都换掉,身边所有东西都会重新检查,还会彻查此事中疏忽人的责任,按照规矩惩治。 勉之,你觉得三皇子会如何回答?” 林立微微摇头。 欧阳少华微微一笑:“三皇子回答说,他身上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不会出现任何疏忽的。” 林立惊讶了下:“人,怎么会一点也不疏忽呢?” 欧阳少华点头:“当时皇上也是这么问的。 三皇子说,疏忽的下人,是不配跟着他伺候的。” 林立脸上惊讶的神情完全没有掩饰住。 他没想到三皇子是这样的回答。 “当时皇上听了哈哈一笑,依然也赏了二皇子和三皇子殿下。 之后不久,皇上就将三皇子派到了兵营中带兵。我记得三皇子当时只有十三岁。” 林立更惊讶了。 十三岁就是个孩子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能带兵打仗了? 可一想到说出那种话的时候,三皇子还不到十三岁,似乎十三岁带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家的孩子都早熟,都几乎没有童年式的教育,皇家的责任早早就灌输在心里了,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都知道。 哪里是前世那些童年只知道玩耍的孩子能比的。 就是自己,现在这个身子也才十六岁,经商读书,这里人不也觉得正常? 欧阳少华接着道:“一年之后,三皇子就带兵来了北地,不久,就迎来了第一场与北匈奴的恶战。 当时三皇子身先士卒,与士兵同吃同住。打仗最凶恶的时候,三皇子驻守城池,十天没下过城墙。 不但守住了北地,还带兵击退了北匈奴的大军。 后来更是修整一番之后,带兵出征,将北匈奴的军队彻底驱赶回去,也博得了镇北王的称号。” 林立感叹道:“怪不得三皇子殿下之前说过那样的话。 三皇子殿下治军,也一定很严格。” 想起江飞在家乡杀了人,都不敢抬出三皇子的名号出来。 再想到三皇子给自己的五万两银票。 分明是赏罚分明的,御下有方,能让身边人死心塌地的。 自己不也是愿意将对三皇子有用的东西献过去的? 午饭是吃的林立带过来的火锅,很对欧阳少华的胃口。 林立带的肉和酸菜海鲜着实不少,除了要将肉切成薄片,也不需要厨师有如何的手艺。 林立陪着师父吃完了饭,外边的雪已经停下了,地上积了厚厚的雪。 江飞已经将院子和园子里的小路都扫了一遍,喂了马,自己也吃了饭,在清扫第二遍。 当欧阳少华和林立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门前的一条小路干干净净,直通向外边。 “勉之,你这个下人,不错。” 这是这一天林立听到师父的第一次夸奖,夸的是个下人。 若是以前,林立只会认为师父夸的是江飞,现在,林立却不会这样以为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41章 安心 回程的山路雪很厚,林立捧着的作业也很厚。 这一次的作业不是背书了,而是要林立就《大学》、《中庸》,各写三篇策论。 林立完全不知道策论的格式,也不知道一篇策论该有多少字,只拿了师父给的几篇策论做样本。 回程上林立还要坐在车前边,被江飞赶到了车厢里。 路上积雪太厚,山里风大,林立就是坐在车里有炭火烧着,也觉得寒冷。 他将师父说的话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越想,就越觉得师父不单单是在讲《中庸》。 师父是在借《中庸》提醒他,为人要懂得中庸之道,不要锋芒毕露。 他锋芒毕露了? 思前想后,林立不得不承认,他的锋芒即便没有毕露,也不够含蓄。 可这怨他吗?他真正被推到大众视野内,不是因为欧阳少华这个师父吗? 若是没有欧阳少华收徒这一说,他就是一个懂得点经商的、忘记了如何读书的小秀才。 且这一辈子他也就是个小秀才了。 可三皇子让师父收他为徒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需要自己日后在朝堂上辅佐? 可难道他展现的不是经商的才能吗? 马车颠簸了下,林立扶着车厢歪了下,然后上前掀开了车帘。 冷风忽然扑过来,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雪了。 “没事江哥。”林立问道。 江飞跳下了马车,正拉着马在风雪中前进,闻言回头大声道:“没事,少爷你坐稳了。” 山道几乎看不清路在哪里,骏马的马蹄深深地没入到雪里。 林立跳下马车,跟江飞并排走着。 风雪很大,就如他的未来,或许如这风雪一般。 但阻力再大,也要一步步向前,无法后悔,也没有退路。 林立与江飞回到城里的时候,天都黑下来了。 秀娘守在门口,见到林立从马车上跳下来,才摸着胸脯放下心。 一旦确定了行程,时间就忽然过得更加飞快起来。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林立嫁出去的大姐要带着姐夫和两个孩子回娘家。 林立和大哥林卫,也要带着媳妇回娘家。 因为前一日的大雪,林立和林卫早早地就赶着马车出了门。 秀娘和大嫂的娘家、大姐的婆家所在的村子,都得到了林立的帮衬。 林立牢记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没有直接拿银钱给过去,而是优先收购了三个村子的高粱秸秆。 还在三个村子里开了炭窑,用五十年份以上的桦木烧炭。 制成的炭是白霜色的,特别耐烧,还不会冒烟。 单单靠这一项,三个村子里不少人家就摆脱了贫困。 初二、初三一眨眼就过去了,初四一整天的时间留给了王永山。 这次,林立教给王永山的是曲奇饼干。 曲奇饼干口感独特,可以添加多种馅料,也可以使用模具做成各种形状。 林立给出了配方,几种可以添加的馅料,之后如何发挥,就看王永山的了。 想到自己往北地一去一回就要一个月时间,回来之后不久就要去学院居住,林立索性又将面包的做法一并告知了王永山。 王永山如获至宝,拿着林立写给他的配方急忙忙去试验。 初五这天,全家人包括前院的镖师们,吃了整整一天的鸡蛋煎饼。 这一天时间,足够林父和王氏将摊煎饼的手艺练出来了。 煎饼上打了新鲜的鸡蛋,加了才从油锅里取出来的薄脆,撒了秋季储存到现在的大葱葱花,抹上林立亲自调制的酱料。 甚至还加上了两片过油炸过的里脊肉排。 除了酱料稍稍不尽如人意,其它的都很是完美。 被大鱼大肉浸淫了几天的脾胃,乍然接触到鸡蛋煎饼,心理上生理上都得到了满足。 初六,城里的店铺全都开张了,王氏和林父的鸡蛋煎饼店也开张了。 就在马市外边,林立的羊汤馆对面,一个不大的门脸。 林立的羊汤馆也在同一天恢复营业,林立在羊汤馆二楼的房间内,就能看到爹娘的铺子。 从早晨开张,爹娘几乎就没有闲下来过,看着忙碌中的爹娘,林立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 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 爹娘住在宅子里,他不在家的时候,正好和秀娘作伴。 林立不担心王氏与秀娘的婆媳关系。 王氏将秀娘当做自己女儿来疼的,秀娘对疼她的婆母,比对自己亲娘还要好。 初七这天,林立终于和江飞赶着马车,离开了永安城。 上一次去北地,林立和江飞带着几百斤的白糖,跟着商队同行的。 这次只有林立和江飞两个人。 江飞赶车,林立就在车里看师父给的策论范文,或者是背诵《论语》。 偶尔的休息,也会看着带着的蒸馏装置出会神。 赶路的时间是漫长的,但是将赶路的时间利用起来背书,时间就过得很快。 快到很快就来到上一次露宿的所在地。 上一次跟着商队露宿山林,林立弄了方便面煮肉汤。 这一次是个铜火锅,加了上好的木炭,从家里带过来的肉片、酸菜丝、清洗干净又冻上的海鲜。 他们不像是在赶路,更像是特意来山上野炊的。 火堆旁吃火锅,新鲜又舒适。 “苟富贵,勿相忘。”林立亲自给江飞倒了杯酒,端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下。 “苟富贵,勿相忘。”江飞也说道。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然后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江飞给林立又倒了杯酒道:“遇到少爷,是江飞的福气,江飞敬少爷一杯。” 林立接了江飞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才说道:“我遇到江哥你,谁说不是我的福气呢。” 谁是谁的福气,如今已经说不清了。 林立和江飞,是注定要走上不同道路的。 这一次他们把酒言欢,到了北地下一次再相遇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晚上,林立睡在简易的帐篷里,帐篷内燃着炭火。 帐篷外烧着火堆,火焰烈烈。 明明是在山林里,林立却很安心,他知道江飞不会睡的,会一直守着火堆,守着他。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42章 所求 “林秀才,你可来了。” 林立才一到清平城,莫子枫就得了消息,亲自前来迎接林立。 “从你上次走,我就盼着你再过来一趟。上次你带来的茶叶可太好喝了。这次又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莫子枫一点也不客气,根本就没有文人该有的含蓄。 林立笑着道:“这次可没有茶叶了。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值得往京城走一趟。” 莫子枫眉头一挑:“这么说,林秀才是有好东西往北地来了?” 林立哈哈一笑:“就知道瞒不过莫大人。” 林立和莫子枫携手进了王府,很快,马车里的两口大箱子也被搬到了客厅内。 箱子打开,莫子枫先看到的是一个奇怪的装置。 大部分材料是用黄铜制作的,最底下能看出是烧炭火的,另一侧是出水口。 “这个是……”莫子枫研究着问道。 林立捧着陶罐打开,不讲究地将桌子上的茶喝了,将罐子里的酒精倒了一点点在里边。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特有的味道。 “这个是酒精,是从普通的酒水中精炼而成的。” 林立只介绍了这么一句,就笑吟吟地看着莫子枫。 莫子枫上前端起茶碗,轻轻嗅嗅,眉头先是微微蹙起,接着就好像想到什么,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林立将莫子枫神情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就知道这酒精的用处瞒不过莫大人。” 先捧了莫子枫一句后才笑着道:“酒精从酒而来,比酒对伤口的消毒还要彻底。 只是这酒精也比酒要烈上数倍,淋在伤口上疼痛也要数倍。” 莫子枫放下茶杯,转而开始研究林立带来的蒸馏装置。 林立就详细讲解起来。 如何在加入炭火,如何加热,经过冷却得到第一次提纯的酒精。 “第一次提纯,可以去除酒水里的杂质,酒的颜色清澈了不少,口感也烈了些,是可以喝的。 第二次提纯之后的,就不建议喝了,不过喝了问题也不大。 这是第三次提纯之后的,浓烈到可以燃烧。” 林立说着就摸出火折子,在装了酒精的茶杯上一晃。 一股蓝色的火苗倏地从茶杯上升腾起来。 林立随手拿起碗盖盖在上边,火苗立刻就熄灭在茶杯里了。 “莫大人,你看我这,算不算好东西?”林立笑呵呵地问道。 莫子枫点头,不掩激动道:“好,好,太好了。” 视线又看向另外一个盒子。 林立微微一笑道:“莫大人,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和江哥一起琢磨出来的。” 说着示意江飞打开盒子,其内的东西却并不拿出来。 莫子枫凑上去,认得其内是一张弩弓,做工上很是精细,似乎与他认知里的弩弓略有不同。 然弩弓在盒子内,并未拿出来,因此看得也不很分明。 莫子枫为人心思缜密,见林立并不将弩弓拿出来,分明是弩弓内另有秘密。 他也只是看看,回身就请林立坐下,吩咐重新上茶。 就见到江飞将盒子很快合上,退到林立身边站下。 莫子枫便与林立聊了起来,林立心思微动,索性就捡《中庸》里不懂的地方询问。 本来好好的聊天,硬是让林立弄成了求学。 莫子枫哭笑不得,解释了几句后实在忍不住问道:“林秀才这是打算要重新科考了吗?” 林立很是感叹地点点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行的路虽然没有万里,也有千里了。 想来读不上千本书,也要读上百本,方配得上我行的路。” 林立胡说八道,莫子枫听了放声大笑,当真认真给林立解答疑惑。 等到王爷夏云泽回府的时候,莫子枫和林立已经移步到了书房,莫子枫正在给林立纠正用笔的手法。 见到王爷进来,正在写字的两人忙都放下笔,躬身施礼。 上一次林立来行礼还不规范,这一次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夏云泽微笑地道:“勉之来了,快不必多礼。” 林立并不奇怪夏云泽知道自己的字,直起身来。 夏云泽先坐下,又请林立和莫子枫坐下道:“勉之拜了少傅为师,也算是我的小师弟了。” 林立想要说不敢,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可要顺着王爷的意思直呼师兄,貌似也不妥。 莫子枫瞧出林立的惴惴,打趣道:“前次前来,林秀才侃侃而谈,如今怎么拘谨了呢。” 林立便笑道:“这不是有求殿下么,正不知怎么开口。” 夏云泽笑道:“勉之想要什么?” 林立站起,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殿下,我是为了江飞而来。” 说着从怀中摸出江飞的卖身契,双手奉上:“江哥手刃仇人,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还望殿下成全。” 夏云泽看着林立,半晌没有说话。 林立也不抬头,双手捧着卖身契,就那么微微躬身站着。 他笃定夏云泽会答应的。 举手之劳而已。 夏云泽面无表情,好半天才道:“勉之,你可想好了。” 林立抬头:“殿下,江哥在战场上,比留在我身边更有价值。” 夏云泽缓缓点点头,探身接过林立手里的卖身契,声音稍稍有些冷意:“江飞违背军令,只能从小兵做起。” 林立再深施一礼:“多谢殿下。”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冷,莫子枫适时站起来道:“殿下,林秀才带了个好东西来。” 说着将地上的箱子打开,和林立一起将蒸馏装置取出来。 “殿下,这东西可以将水酒蒸发精炼提纯,林秀才说,第一次蒸馏之后的酒水据说很纯正。” 夏云泽“哦”了一声,也上前打量着这个装置。 “殿下,最妙的是,酒水先后提纯了三次之后,得到纯正的酒精可以燃烧,还可以用在治疗外伤上。” 莫子枫打开林立带着的酒罐,倒了一点酒在茶杯内,先给夏云泽嗅嗅,再学着林立之前的样子点了火折子。 蓝色的火焰升起,夏云泽探究地看着,待看到茶碗的盖子落下,火焰熄灭,转头看向林立。 林立笑道:“这是提纯了三次得到的酒精,论浓度,酒精约占七成左右。” 酒精的浓度是林立和秀娘一起计算的结果,肯定是有偏差的,因为用作提炼的水酒的浓度,也是个估计。 蒸发过程中是否有酒精挥发掉,也忽略了。 夏云泽的神情如林立预料中那般再次发生些微的变化,他看向林立的眼神深了些。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43章 无所求 林立坦然地回视着夏云泽。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看明白了夏云泽眼神中的含义。 但还没有等他说话,夏云泽的神情就恢复了淡然,提高了声音道:“来人,取酒和木炭。” 林立忙道:“殿下,酒水蒸发过程会产生酒气,这书房内……” 莫子枫也道:“殿下,不若移步偏殿,也请吕太医前来。” 夏云泽点点头,莫子枫出门吩咐去。 林立却又上前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从里边捧出左轮弩弓。 这把弩弓从制作好之后,就一直被林立藏在小书房中,除了江飞,连秀娘都不知道。 “殿下,这是左轮连弩。”林立平端弩弓,“我将寻常弩弓做了少许改动,在弩臂上添加转轮。 转动转轮,可以自动上箭。暂时我只做了六连发弩臂。” 说着,林立将弩弓演示了下,却并没有拉开弩弦。 只因为弩与弓不同,弩弦拉到位,必须做一次投射动作。 夏云泽伸手接过弩弓,一把拉开弩弦,露出弩臂上一个空空如也的空槽。 扣动扳机,“啪”一声轻响,弩弦空发,随即按照林立所说,扳动下方转轮扳机。 瞬间,弩臂旋转到位,弓槽上的箭矢,正落在下方扳机所在,只要拉开弩弦落在扳机上,就可发射。 夏云泽眼神里异样的神色一闪,但马上就消失了。 “勉之,每次你亲自前来,都是给我送大礼的。” 林立第一次前来,拿出了豆腐、白糖、曲辕犁和没有人认识的数字。 开口要的,只有白糖利润的一半。 半个冬天,夏云泽在几乎全大夏的每一个村镇都开了豆腐作坊,短时间内就聚揽了数十万银子。 这些银子全都在暗地里流向了北地,充盈了王府的私库。 加上以白糖从北匈奴换得的银子,一部分用于生产曲辕犁,一部分用在士兵的铠甲武器上。 而那种奇怪的绕着弯的数字,也作为了密信的联系方式的一种。 如此大礼,林立只要了十个护卫,白糖一半的利润——这利润分明也只是虚要的,对夏云泽他给多给少。 难不曾林立还有胆子查他夏云泽的账? 夏云泽得到的太多,因此将林立这个人从头到脚查得清清楚楚。 也因此才知道,林立对他并无隐瞒。 林立将自己最赚钱的两个产业,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便也又知道了,林立开了酒楼,买了宅子,赚了些银子,但并不多。 商队去了一次京城,将从北地带去的皮毛都换了银子,这才让添补上窟窿。 又知道了林立在村子里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甚至要在城里推广教育。 林立是个人才。 夏云泽惜才,也感叹林立送的大礼,所以不仅仅将白糖利润的一半如数给了林立,还请了少傅收林立为徒。 如果林立上进,走了科举的路,以林立的聪慧,以后在朝堂上就有了助力。 如果林立真就一心在赚钱上也无妨。 他给林立一个不容人欺侮的身份,也对得起林立给他的这些了。 但夏云泽完全没有想到,林立二次前来,送来了酒精、左轮连弩。 他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这么两样大东西,林立竟然是在支开了崔亮之后才做的。 林立哪里知道夏云泽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这么多,他笑着道:“闲时候想到了,就试着做了。 左轮连弩只做了这一把,还应该有改进的余地。 蒸馏酒精的装置也很简陋,这是永安城的铁匠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了。 殿下待我亲厚,这些东西做出来了,就想着要给殿下送来。 也是想着要亲自前来感谢殿下的提携。” 拜在欧阳少华门下,林立真心实意感谢夏云泽。 他是主动抱上王爷殿下大腿的,就要有被拉进权利漩涡的觉悟。 “等从这边回去,我就要到书院跟着师傅念书了。这两样东西,不亲自送过来不放心。 也是要亲自向殿下表示谢意。” 林立毫无锋芒地笑笑,“这两样,殿下需要就好。” 林立完全无所求的态度,让夏云泽一时想不出还能给林立什么奖赏了。 林立在王府里住下了。 他手把手地教会了莫子枫如何利用蒸馏装置萃取酒精。 也将蒸馏的原理毫无保留地告知。 也和王府的吕太医一起研究酒精的作用,为此还进行了动物实验。 又和夏云泽手下制作武器的匠人一起,好好讨论了如何改良左轮连弩。 无论是夏云泽还是莫子枫都不知道林立还有所保留。 林立不止一次想到了火药。 但每一次林立都会克制住。 他给夏云泽的东西足够了,在他没有想好未来的每一步之前,这些,足够了。 自然,林立也没有客气,向夏云泽讨要了些人,弥补江飞离开的损失。 临走的时候,自然也再带了百头多的牛羊,也谈妥了,从开春之后,每个月销售白糖的一部分利润,都换成百头牛羊马匹。 “勉之,回去之后你要到书院念书,家里的产业如何打理?” 莫子枫也是好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未来三年之内,读书会占据林立几乎全部的时间。 林立要如何兼顾读书与经商两不误呢? “大事上要通报给我,小事就放权了。不瞒莫先生,家里的账目早早就交给了内人管理。” 林立掰着手指头与莫子枫详细道:“村子那边的厂子,有退下来的老兵镇着。 酒楼的掌柜都有股份,酒楼利润高,掌柜和厨师跟着赚得就多。 镖局有崔哥,业务也没扩广,只走过京城和北地。 对了,我还新开个糕点铺子,掌柜的也是能人,让人放心。 再锻炼锻炼,说不得就能将铺子开到京城里去。” 林立知道他自己的产业瞒不住王爷这边,他也没打算瞒着。 “开到京城?”莫子枫肃然起敬。 他是知道外地人要在京城立足有多难的。 换个人说,莫子枫绝对会好言相劝一番,但是林立如此说,莫子枫绝对相信,不借用王爷殿下的能力,林立也能做成的。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林立不就从家无余财,到给自己赚下了万贯家财了吗? \b\b\b\b\b\b\b\b 第244章 大智若愚 林立学了礼仪,也知道这时代君子以谦逊为美。 莫子枫露出钦佩之意,他应该做出含蓄的样子以为谦虚的。 但林立不想谦虚。 他是什么样的人,怕是莫子枫比夏云泽知道的还清楚。 在莫子枫眼里,他就是个抱着他家王爷大腿的,没有文化的假秀才。 谦虚这东西,得放在需要的人眼前才有作用。 林立微微一笑道:“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敢在京城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店。 我那个糕点铺子,与这世面的完全不同。 现在还在摸索研究阶段,等到糕点师们都熟练掌握了技术,能独当一面,自然是要去京城里赚钱的。” 赚钱这两个字,少有从文人口中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说出的。 大抵是因为“铜臭”二字,仿佛沾染了金钱,人就成下品了。 林立向来敬畏金钱,就如敬畏文化一般。 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哪怕贵为王爷殿下,不也靠着豆腐作坊和白糖技术,积攒银子么。 莫子枫却听错了重点,闻言露出向往的神色来:“与世面完全不同? 上次就听老崔说,林秀才的鱼景坊内的烤鱼和凉皮粉丝别开生面,就想着是不是要请林秀才在北地开一家分店呢。” 林立闻言,不假思索道:“莫大人喜欢吃,派个厨师去在店里学学就会了。” 莫子枫忍了好久了,终于忍不住了:“寻常人得了秘方,无不想方设法保留,生怕被人夺了去。 林秀才你……前次的豆腐几乎是双手奉献,现在的烤鱼也浑不在意。” 莫子枫上下打量着林立,眼神费解又带着探寻。 林立等的就是莫子枫这般询问,他也正好可以推心置腹。 “这也不是给别人,不是献给王爷殿下么。” 林立做都做了,便也不肯给自己立什么贞节牌坊。 话说到明处,也省得让人以为要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豆腐利国利民,我一个小民,根本就没有本事守住豆腐方子。 左不过是要为人作嫁的,自然是要献给有能力护住方子,也能有大作为的人。 当然,也是要为自己日后图些便利的。 至于烤鱼,真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永安城内都有人学去了。” 莫子枫自动忽略了林立前几句话,只抓住后边一句重点:“林秀才如此心胸开阔,一点就不在意?” 林立也被带得忘记了自己的重点,更是坦然:“人家花钱来吃了烤鱼,回头自己琢磨出配方开店,怎么说呢,也不能全说是人家的不是。 更何况配方还是略有不同,烤鱼的味道也还有细微差别。 我也只能再精益求精,或者是想出其它的吃食来。 银子这东西,大家一起赚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一句话林立没有说。 他既算不得有钱,又算不得有势,拿什么去拦别人利用他的点子发财致富? 拜了少傅门下,行事就更要循规蹈矩,万不可被人抓了一点点的错处。 自己错了不打紧,连累了少傅、皇子殿下,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万事有利就有弊,他搭上了王爷殿下的路子,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但总归是利大于弊就好。 莫子枫微微点头:“林秀才豁达,让人钦佩。” 豁达么?林立并不承认。 他每给出去一分,都是要还回来一定利益的。 豆腐是投石问路,白糖的利润才是大头——一个月五万两银子的利润啊,现在林立亲身参与的产业,无论怎么经营,也不会有这么高的利润的。 而曲辕犁,这东西绝对换不来银子的,莫不如就作为投资了。 他投资给了王爷殿下,果然就换来了崔亮这等人的忠心。 至少,他的身家安全是有着落的,在永安城和村子里,不会担心遇到任何危险。 而酒精、左轮连弩,也不是他一个秀才能拥有的东西。 物尽其用而已。 林立笑着道:“莫大人这般说,我会骄傲的。” 骄傲在这时代是贬义词,但从林立口中说来,莫子枫莫名地听出了一成褒义的感觉。 林立这个小秀才,怕是还不知道他给王爷殿下的,究竟都能带来多大的收益。 所以才会这般地满不在乎。 银子的多寡,不在莫子枫考虑的范围之内。 这世上还有很多银子办不成的事情,有银子也买不来的收获。 大智若愚。 这是莫子枫给林立的评价。 “林秀才年纪虽小,心里明镜着呢。他献给殿下的,都是只有殿下才能有大用处的。” 彼时林立还没有离开,莫子枫正与夏云泽谈起林立。 夏云泽的面前是三个酒杯,都盛着清澈透明的酒水。 第一杯是第一次精炼提纯之后的蒸馏酒——这个名字也是林立命名的。 夏云泽端起酒杯,先嗅嗅,酒香扑鼻而来,还带着些许辛辣的味道。 夏云泽这才微微品了一小口。 入口先是辣。 辣得舌尖都好像失去了味觉,满口都充斥着轻微火辣辣的感觉,与寻常酒水的甘甜全不一样。 待到咽下去之后,火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直通到胃里,腹中蓦地燃烧出一团火热,又散发到五脏六腑之中。 “有点味道。”夏云泽放下杯子,端起第二杯。 “殿下,这第二杯不适合喝了。试酒的汉子喝了三杯,就有了醉意。”莫子枫忙说道。 夏云泽点点头,嗅着辛辣的味道,还是稍稍尝了少许。 “林秀才说,这杯酒的度数,要有五十几度了。” 夏云泽放下酒杯问道:“五十几度是什么意思?” 莫子枫道:“林秀才说,我们可以将酒精占酒水的比例,作为酒的度数。 酒精为零,全是水,就是零度,也就是不含酒精的水。 平时常喝的水酒,假定是十度,就是一斤的酒水,经过多次提纯,最后能提炼出来不含任何水的纯酒精只有一两。 按照这个假设,我们一起做过一次实验,二次蒸馏之后得到的酒水,大约剩余下了六成多。 算是同样被蒸发掉的一点点酒精和误差,得出的结论。” 林立说的那些计算,莫子枫听得懂了,自己回头又研究了半夜,才略微明白。 夏云泽想了想,也大约听懂了,“最后这杯,就是现有能提纯的最纯粹的酒精?七十五度?” 第245章 高看 “七十五度也是大约的数字。”莫子枫点头,不等夏云泽再问就接着道,“林秀才说了,酒精也不是越纯粹就越好。 三次蒸馏得到了酒精,是最适合用在伤口上的,比纯酒精更好。” 夏云泽端起第三杯酒精,到底是稍微尝了尝味道。 果然就不是能入口的东西,难怪能点着火。 回头再品味第一杯蒸馏酒,竟然觉得温和亲切。 “这三种,子枫以为如何?”夏云泽点着这三个杯子问道。 莫子枫微微一笑:“殿下,这第一种蒸馏酒,臣以为可献给圣上。 圣上每饮一次这酒,就会想到一次殿下,总好过将殿下忘记在这里了。” 夏云泽微微侧头:“第二杯呢?” 莫子枫脸上浮现出诚恳的笑容,缓缓道:“林秀才说,越是苦寒之地,越是对烈酒有特别的需求。 因为烈酒比寻常酒水更可御寒,且还不需要如寻常酒水一般的豪饮。” 夏云泽似乎并不如何吃惊,只轻微点头:“林秀才这么说的?” “是的,在精炼蒸馏得到了酒水,品尝了之后说的。” 夏云泽端着这据说五十几度的酒水嗅嗅,忽的轻笑了声:“还不够烈。” 莫子枫也笑了:“如殿下所言,是还不够烈。” 两人对视,夏云泽放下酒杯:“我很奇怪,林秀才小小年纪,如何有这些奇思妙想。 且每一步,都似乎是计算好了的。” 停顿了下道:“都为本王计算好了的。 本王得了豆腐,可在大夏境内赚得银子。得了白糖,可以与北匈奴交易。 曲辕犁,可让本王获得父皇的青睐,又博得了利国利民的美名。” 说着点点桌面的三个酒杯:“三种蒸馏过后的酒水,一可进献父皇,或可以如豆腐一般打入市场。 二可以继续与北匈奴交易——这蒸馏酒,恐怕比白糖带来的收益还要多。 而酒精,这是给今年的战争做准备了,和左轮手弩一起。” 夏云泽看着莫子枫:“自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林秀才给本王备足了购买粮草军需的银子。 只要本王不昏庸,这些东西足够本王将士兵们从头到脚地武装起来。 也足够降低士兵的死亡数量。” 打仗,就是消耗生命和金钱的。 士兵战斗,受伤之后得不到及时医治而死亡的人数,远远大于当场死亡的。 酒精如果真有林立所说的那般疗效,战斗之后的死亡率,至少能减少一半。 更不用说左轮连弩若是能得到大规模的普及,对敌人带去的杀伤力了。 “子枫,我真想将林秀才扣住,留在我身边。”夏长衍深吸了口气。 莫子枫沉吟片刻道:“殿下若真有意……” 夏云泽摇摇头:“我有种感觉……” 夏云泽沉思片刻才接着道:“林秀才还会带给我惊喜的。” 林立并不知道他差一点就被留在了夏云泽殿下身边。 他正在盘算着这一次北上的收获。 如果没有意外,这该是近期内他最后一次亲自来北地了。 所幸,他需要的都安排妥当了。 一个江飞,再换来了十个护卫。 林立瞧着笔直站在他面前的一顺水十个大小伙子,心里很是奇怪。 上一次来时,他脑袋里是装了多少水,才给王爷殿下提议走正步,成立仪仗队的? 还弄个什么计划书? 写了满篇子缺胳膊少腿的简化汉字? 这些小伙子们哪一个不站得直溜溜的?哪一个不精气神都抖擞着?缺了那几个正步了? 果然,穿越人士也会偶尔脑残的。 不,是一定会有脑残的时候的。 “回去路上的衣食住行,我就全交给各位了。”林立很是亲切地道,“王哥,小队还是你负责。” 王成立刻出列抱拳:“是。” 林立的性子有些懒散。 既然他的衣食住行交给王成了,便是随身的护卫,这次来北地需要的采购,也一并交给王成安排。 他则有空就拿出书本读书。 来程一路,《论语》已经背会了。 在王府里有时间就会拿《中庸》请教莫子枫,如今也理解得差不多了。 回程路上,他打算拿出一半时间背诵《孟子》,另外一半时间构思策论。 “林秀才呢,又在读书?”莫子枫从院子外大踏步走进来,对在院子里执勤的王成问道。 “莫大人来了,属下去通报少爷。”王成躬身施礼。 林立在屋子里听到声音,自己掀了门帘推开门道:“莫大人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请莫子枫进屋,王成换了茶送来退下,林立先问道:“莫大人可是有事?” 莫子枫笑道:“明日林秀才就要走了,王爷今晚在王府里设了宴席,我特地来请林秀才的。” 林立也笑道:“莫大人客气了。派个人来说一声就可以了。” “这也不是觉得林秀才也要找我有事么?冥冥中感应到了。”莫子枫开了个玩笑。 两人一起笑起来。 林立道:“可不是,师父给我留了作业,要我写五篇策论。我看了几个范文,可是不得要领。” 莫子枫道:“所谓策论,就是献计献策,林秀才这做都做了,写如何不会写?” 林立不由得眼睛睁大问道:“做了?我做了什么?” 莫子枫比林立更为意外:“林秀才的酒精,可防止伤员伤口化脓感染,这不就是献计献策之一? 豆腐、曲辕犁全是于民生有益,只要点出益处即可。” 林立惊讶了半晌道:“可,这是我能写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莫子枫狐疑道:“如何是林秀才不能写的?” 林立半晌才道:“豆腐方子现在是王爷的,与我何干?难不曾师父要我写策论,是要我自夸自赞的? 我看师父给的范文,都是取《大学》、《中庸》某句话,引经据典加以发挥。 不是于民有益,就是于国有用,并不拘泥于具体小事,读起来也气势磅礴。” 莫子枫震惊地看着林立,忽的肃然起敬道:“原来林秀才真是打算继续走科举的路了。” 林立满脑袋发懵。 科举?他没的啊!他总共才囫囵吞枣地背下来三本书,这就科举了? 莫大人也太瞧得起他了。 第246章 学富五车 林立与莫子枫面面相觑了一会,莫子枫似乎明白了什么,狐疑道:“林秀才没想考个举人?” 林立还被莫子枫“高看”得发懵:“莫大人,我这,总共连《三字经》算起来,才背了四本书。 这就科举?莫不是举人很好考?” 莫子枫想想道:“别人或许难考,林秀才……大约不难。” 林立被莫子枫的第二次“高看”震惊住了。 “不是,我?”林立指着自己,这一刻他真怀疑自己有穿越人士的光环笼罩了。 然而林立中二过几次,现在已经理智很多了。 “莫大人,你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莫子枫眨眨眼睛,比林立还要困惑:“林秀才只用了区区不足十天的时间,背下来《大学》、《中庸》。 又在前来北地的路上,背下《论语》。 住在王府里不足十天,白日里与匠人一起研究酒精、连弩,但凡有一点时间,都抓着我讨论《中庸》。 便是写策论,考虑的也都是天下局势。 林秀才卧房里的烛光,哪一日不是到了三更才熄灭。 若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又如何这般用功?” 林立张口,他差一点都信了莫子枫的话。 “可,我这般,只是不想给师父丢脸。师父那般年纪,收我为徒。 我若不争点气背书,岂不是,岂不是……莫大人,你可真高看我了。” 莫子枫费解地看了林立半晌,摇摇头道:“林秀才,你这是妄自菲薄了。” 莫子枫自认看人很准,在林立的身上,他看到了一股不服输的劲。 林立做事,要么不做,但凡去做,一定会做得很好。 他现在以为读书是为了不辜负师父,但再过一年半载,岂不是不考个功名,也是对不起师父的教导之恩了? 两人对视片刻,莫子枫拿起桌面上林立铺开的一篇策论范文,给林立讲解起来。 林立于书本知识,算上莫子枫,先后是有三人于他讲解过了。 方晓的讲解,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师父欧阳少傅的讲解,仿佛只是字面意思,但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深意,让人不自觉地就往深处思索。 似乎是给人以人生行进路上做启迪。 莫子枫的讲解,却又是另外一种风格。 每一个典故都会说明出处,典故的原文及其代表的意义,甚至联系当下。 这几天的时间,林立甚至从莫子枫的口中,了解到京城几个官员的秉性喜好。 而这篇策论,莫子枫竟然也知道作者是谁。 “上一次的新科状元孟庆达,在殿试上一挥而就,一字不改的就是这篇策论。 以农为本,以工商促农,让所有人都先能吃饱饭,就再能促进工商兴起。 当日这篇策论一出现,圣上立刻钦点其为殿试状元。 这篇策论也随之广传天下。只是以工商促农,谈何容易。 孟状元在策论里说提议的,短期内无法实施。假以时日,也必然能成。” 林立钻研过这篇策论,其中有些东西看不太懂,大致捋顺下来,觉得其中空话套话甚多,颇为官僚。 但大抵策论就是如此的,让一位读书的状元具体谈及种地务农,也是难为他。 但林立还是问道:“孟状元出身何处?” 莫子枫道:“孟状元出身世家,祖父为三朝元老,官居丞相。 外祖父为谏议大夫,官居三品。其父为榜眼,如今是右相。 孟状元兄长皆入朝为官,一家都是官宦子弟。” 林立微微点头,原来是官三代。 从小耳闻目染,大概会说话就会背书,会写字就能写策论了。 所以策论上的官话写得明白,提出的论点论据都合理,差的就是实践经验了。 “这篇策论若是加上林秀才你改良的曲辕犁,才是真正的以农为本。” 说着莫子枫就详细给林立解释这文章的可取之处。 那一句话出自哪篇文章,是前何人所言,用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还提笔将文章书籍一一列举写上。 只讲解了不足三分之一,就已经写了一连串的书籍名称加作者。 真所谓的引经据典,学富五车。 林立的心思却有一大半不在这策论上。 以农为本,便是他将改良的曲辕犁拿出来,没有后世的杂交水稻,没有来自国外的玉米土豆地瓜,想要达到完全的温饱可能,想要富裕,还远远不够。 莫子枫忽然停下来,他看到林立在出神,并没有打断。 好一会林立才恍然,连忙致歉道:“抱歉,莫大人,我刚刚走神了。” 莫子枫知道林立不是那等不尊师重教之人,走神,只能是从这策论中想到了什么。 “林秀才,你可是想到什么?” 林立迟疑片刻,点点头:“我生于农村,自小就见到土地耕种,产出,知道从土地里要收获多难。 便是有曲辕犁,可扩大一倍的土地耕种,然而想要达到策论里所言,还远远不够。” 莫子枫叹息一声道:“是的,我大夏人口众多,半数务农。 便是在这边境所在,春耕时节,士兵们也要开垦土地。 我曾与殿下讨论,推广曲辕犁之后,土地可否会提高一倍产出。 答案是不可能的,因为还要考虑天灾人祸。 地里生出的庄稼,人需要,天也要,鸟雀虫蚁也都要。 但能提高一半也是好的。 且地力也是有限的,亩产量也是有限的。” 林立微微点头,试探地道:“我大夏盛产的是稻谷、高粱、大豆和小麦。 其中稻谷喜水,小麦要旱,高粱大豆喜北地气候。 我就想着,作物东南西北各有喜好,会不会在大夏以外的土地上,还有高产的作物?” 莫子枫猛然凝视林立。 林立解释道:“橘生淮南,枳生淮北。但就小麦而言,北方一年一季,南方却可以两季的。 或者在北匈奴所在地,也有适合种植的作物,只是北匈奴人不事生产不了解而已。 如今咱们与北匈奴做了生意,不若请来往行商的人将见到的各种作物都带回来些。 或者种子,或者果实,或者是苗。 说不定真有适合我大夏土地又高产的作物。” 第247章 试探 玉米、土豆、地瓜,全原产于美洲,似乎是明朝前后才传来的。 胡萝卜好像就是亚洲或者西边点的产物。 还有什么林立就不清楚了。 眼下他能接触的有限,但夏云泽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愿意,派出的商队东南西北哪里都能走,想要带什么都能带。 莫子枫沉吟着,缓缓点点头。 林立裹裹身上的衣服,仿佛很随意地接着道:“越往北越冷,咱们有钱可以穿皮毛,没钱的只有麻。 莫大人,你说会不会有种东西能御寒呢?” 莫子枫露出思索的神情,一时,屋子里安静下来。 林立心想,他尽力了。 他不可能说新疆会有棉花。哦,现在应该叫做西域。 他也无法明确说明大海的另外一片陆地上有土豆地瓜西红柿。 要想在这个时代吃到前世最普通的食物,任重而道远啊。 他又不会造船。 木船不适合横跨大西洋的。 想远了,眼下正在考虑的是以农为本,工商辅助。 商,他正在进行,工呢,也可以考虑……个屁,他根本就没有时间。 两人沉默地各想各的,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将对方的态度放在了心里。 策论还有一大半没有讲解,但在二人眼里,似乎不重要了。 莫子枫告辞离开的时候,神色里明显添了不加掩饰的心事。 林立相比就轻松了很多,但是在莫子枫离开之后,看着莫子枫写的一整张纸的备注,神色才沉重起来。 他要背的书,实在还有很多。 多到他连计划都无法计划。 这些书的名字,不是没有听过,就是不熟悉作者的名字。 而这些书以外,他还要背诵《说文解字》之类的,和写诗作对的,据说还有医书。 也据说古代的读书人其实就是半个医生,要懂得望闻听切的。 真正的博览群书。 林立怔然了一会,心思难得被莫子枫的话搅得纷乱。 他这般用功,真是要考取功名? 他本意是不想再考功名的,也没想要日后当官。 就算是步入了王爷殿下的权利漩涡,最后也就是以商来交换便利。 在林立的潜意识里,夏云泽若是做了太子,日后做了皇上,他能做个皇商富贵一方就可以。 也可以不做皇商,不要那么大的家业,只要朝里有人,保一生平安就好。 可不考取功名,他这么用功做什么? 前世高三他也没学习用功到这个程度,现在仅次于头悬梁锥刺股了。 林立将桌面上摊开的策论和莫子枫写的那张纸放在一起。 接着就陷入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 晚宴的人数之多,出乎林立的预料。 除了王爷和莫子枫,还有王府里的其他幕僚、官员。 有些林立在王府里见过一面,有些是莫子枫提到过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林立是当朝少傅大人新收的弟子,论起来,可以算作王爷殿下的师弟。 除了莫子枫和夏云泽,没有人知道林立都进献给夏云泽些什么东西。 但是能让欧阳少傅收为徒弟的人,绝对不会只是表面的小秀才这么简单。 大家心照不宣没有来打听,敬酒的却不少。 期间林立做的那首《青松》也被传开。 与柳家说书先生是一个版本,就是因为这首《青松》入了欧阳少傅的眼,林立才被欧阳少傅收为弟子的。 林立一直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笑得脸颊都僵硬了。 好在话题逐渐转向了北匈奴的局势。 北匈奴的大单于年纪大了,下边一共十七八个儿子,分成了四五伙,都想要成为下一任单于。 一旦老单于薨逝,不论他哪个儿子继任,边境都要迎来一场战争。 这是北匈奴的传统,新王上位,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扩充疆土,发动战争。 既是为了凝聚草原力量,也是为了提升威信,震慑周边。 北地边境已经平安了三年了,但很快就不会再平安了。 大家开始讨论起来老单于还能挺多久。 春天马上就要到了,一旦天气暖和,老单于的身体就会恢复一些,等到夏季最炎热的时候,进入下一个轮回。 林立对这些插不上话,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林立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的左轮连弩送过来正是时候。 如果能批量生产普及出去,会对北匈奴的骑兵以致命的打击。 还有江飞的回来也是时候。 冥冥中似乎真的有天意在引导着这一切。 大夏与北匈奴一旦发生战争,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建功立业的时机。 江飞若是抓住了机会,便可以从此建功立业,也就会身陷险地。 敬了几轮酒之后,莫子枫侧身问林立道:“林秀才,我们如果与北匈奴一战,你可有什么想法?” 莫子枫的声音不大,坐在上首的夏云泽不可能听到,却也瞟过来一眼。 林立奇怪道:“我只与北匈奴的商人交易过一次,连那边是什么情形都不清楚,如何会有想法?” “若是知道了情形,可就有想法了?”莫子枫笑呵呵地问道。 林立无语了半晌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会是我这个秀才用身体挡的。” 莫子枫闷笑起来:“林秀才的话真有意思。” 林立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打仗是将军的事情,也是莫子枫这位智囊该操心的。 莫子枫这么问,让林立颇有儿戏的感觉。 莫子枫却将座位拉近了些,真与林立讲起北匈奴的事情来。 北匈奴游牧为主,老单于的大帐每年也要迁徙三四次,就算当地的牧民也不全知道老单于的大帐在哪里。 更何况大夏这边了。 只是知道大体的方位。 又说起今年入冬之后,北边大雪频繁,过冬的牛羊冻死了不少。 “一旦老单于薨逝,半个月之内,大半的牧民就会聚集到新单于帐下。 其中,就可能有与你之前交易过牛羊的那些人。 他们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和平时候在草原遇见,可以拿出最鲜美的牛羊肉招待你。 甚至还会让自家的女人和女儿招待客人。 可是一旦上马,便立刻成了最凶狠的战士,手里的长刀毫不留情地收割我大夏的居民。 抢走大夏的女人。 上一次战争发生的时候,北匈奴一共集结大军三十万人。 这次我们估算,人数只会多不会少。” \b\b\b\b\b\b\b\b 第248章 危机临近 莫子枫说的北匈奴三十万大军,是上一次匈奴入侵大夏边境的人数。 这一次到底能集结多少,夏云泽这边说不清楚。 这时代别说北匈奴了,就是大夏也没有做过人口普查。 不论是大夏还是北匈奴,都说不清自己境内有多少人口,自然也判断不出对方到底能聚集出多少兵力来。 林立听着三十万大军,脑海里浮现的是旌旗猎猎,和尸横遍野。 战争,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就是对生命的终结。 他反问道:“咱们大夏能有多少兵力用在抵抗北匈奴的入侵上?” 莫子枫道:“现如今边境镇守大军是十万,到时候,京城里还能再派出来三十万大军。 不过也未必是三十万,有可能是五十万。” 说着微微一笑:“林秀才是不是以为咱们有六十万大军,就妥妥地赢定了北匈奴?” 林立不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继续反问道:“莫大人何出此言?” 莫子枫端起酒杯一口喝下道:“这酒水可不如林秀才酿制的蒸馏酒。” 似乎只是点评酒水,但也似乎一语双关。 林立想想道:“北匈奴骑兵数量要多过我们,若是不攻城,只沿着村镇烧杀抢掠,我们的步兵追不上。 除非提前知道他们的行进路线,在半路上设下埋伏。 但就算是了解了,送信回来,再派出军队,时间上估计也紧张得很。” 林立此刻心中忽然明白了前世地雷阵的意义。 曾经漫山遍野的地雷,就是为了阻拦对平民百姓的屠杀而布置下的。 莫子枫点点头:“不错。骑兵速度快,一天一夜能行进步兵三倍路程。” 林立点点头。 估计莫子枫说得是普通骑兵对比普通步兵的速度,若是轻骑,当时曹操带着轻骑一昼夜赶路多少里地了? 莫子枫还要再说什么,恰逢有人前来敬酒,这段话作为个插曲就过去了。 林立心里藏了事,并不敢多喝酒,找个借口出了宴客的大厅,找了王成,说要见江飞一面。 江飞现在就是个小兵,驻守在军营内,无故不得出入军营。 但林立不管这些。 反正他要见到江飞,就一定是要见到的。 他也没有再回到宴客厅内,就坐在门口墙角的台阶上,看着落下的阴影出神。 有这么一刻,他感觉寂寥无边。 赚再多的银子又如何呢?在这个时代内他能享受到银子带来的快乐很有限的。 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娱乐消遣。 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十分享受酒醉之后微醺的感觉。 他不好色,家里放着董依云那样的前大家闺秀,他也没有做什么的欲望。 美食?也不过是如此,吃饱了,也就不想吃什么了。 食色性这三条,对他来说,吃饱,有秀娘,就足够了。 所以,赚那么多银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科举?考个举人? 他又不需要光宗耀祖,也没有光宗耀祖这个概念。 为了权? 林立很是仔细地思索了片刻,确定了,他对权利的欲望,仅限于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他并不想要掌控别人,也没有掌控别人的兴趣。 大概,这就是生活,活着,就该做活着该做的事情。 所谓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活着总该留下活过的痕迹。 “殿下,林立其人,还有很多我们没了解的地方。” 晚宴之后,莫子枫照例和夏云泽坐在书房内。 每天晚上临休息之前,只要有时间都要在书房里聊几句,是他们的一个习惯。 “下午我过去的时候,林秀才与我说,要我关注些大夏国土之外的农作物。” 莫子枫将林立的话又学了一遍,接着道:“晚宴的时候,我提了几句和北匈奴未来的交战。 从林秀才的反应上看,他早有预料,却不愿意深谈。 殿下,林秀才对权势似乎并无欲望。” 夏云泽哼了声:“真没有任何欲望的人,是不会如此处心竭虑。 只能说林立其人小心谨慎,心思缜密,做事稳妥,让人难寻破绽。” 莫子枫点点头:“也难得这般人物,对殿下全心全意,并无二心。” 这一点,夏云泽和莫子枫的意见是一致的。 “也真是奇怪了,林秀才到底求的是什么?”莫子枫问道。 若说是求财,他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不能赚得大钱的? 若说是求权,林立从不曾开口要过与权力有哪怕一星半点联系的东西。 求色,更是不可能的。 要说求的,就只有护卫——每一次前来,都要从王府这边要几个人去,丝毫不考虑被要走的人,也可能还担负着监视他的任务。 莫子枫不相信林立想不到这些。 也相信林立心思缜密。 不然如何在有崔亮等人在身边的情况下,他还弄出了酒精、左轮连弩。 上一次崔亮前来,这两样半句都没有提及。 外边传来管家的声音,不多时管家进来道:“王爷,王成那边说,林秀才找了江飞去,两人现在正在林秀才院里。” 江飞来得挺快,从这点上林立知道王成在王府的分量。 与崔亮不同。 林立直接拉着江飞进屋,待茶端上来,就关了房门。 “我听说边境有可能要开战。”林立开门见山,“你肯定是要冲到最前边的,我有点担心,给你想了个暗器。” 林立想的是袖箭。 袖箭这玩意最早就是古人发明的,制作起来也不难。 林立比划着,将袖箭的原理,发射的机关,如何绑在手腕上说了一遍。 “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但多一个防身的武器不是坏事。绑小臂上也不碍事。” 林立说着,又拿出一锭银子:“用好料做,别舍不得银子。” 之前林立已经给了江飞几张百两的银票,用作江飞购买盔甲的。 江飞并没推辞,收下道:“少爷,若真要开战,少爷也要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林立问道。 “永安城距离这边只有十多日路程,骑兵突进只需要三天。少爷不可不做打算。” 林立呆了下,忽然想到莫子枫今日所言,心扑棱了下。 “王爷守不住?挡不住北匈奴的骑兵?”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49章 担忧 林立的心乍然一激灵。 就在江飞这句话之前,林立听到过战争即将爆发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意识到战争会距离自己这么近。 三天的路程,三天,北匈奴的骑兵就能到达永安城外。 他迅速地回忆着从永安城到北地的地形路线。 来往之间只有一个与永安城类似的大城镇,其它都是小县城,也都有着厚重高大的城墙。 “北匈奴为何要深入到永安城?永安城是军事重地?”林立问道。 江飞摇头:“北匈奴与大夏交战,不是为了夺取咱们的城池,是为了大夏的银子,人口百姓。 每次交战,他们都会派骑兵深入内地烧杀抢掠。 能抢走的抢走,抢不走的杀掉烧掉,到处骚扰,逼着大夏拿银子主动求和。 永安城有城墙,只要坚守问题不大,但是周围村镇就不好说了。” 林立呆了下,还是不敢相信道:“王爷不管吗?王爷不是镇北王爷吗?” 江飞微微摇头:“北匈奴一旦侵犯,就是全线压下。 他们多数都是骑兵,来往迅速,抢劫是习惯的了,遇到小股抵抗就打,遇到大军就跑。 我们的兵力哪能分散到村镇去。少爷先有个准备就好。” 林立怔了会,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准备?” 他能准备什么?他是能将村子里的产业迁移到城里?还是能将村子里的人都接到城里? 他能管得了自己的家人,还能管得了村子里的所有人? 他第一次感受到战争距离自己原来这么近。 虽然战争还没有发生。 江飞离开了好久,林立的思绪都还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中。 哪怕他才从这个世界里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都没有这么心慌、不安、不知所措过。 他一直以为他来到的是盛世,是平安繁华的朝代。 可原来盛世也会有战争临近。 林立本就没有喝多少酒,残存的酒意不知不觉中就烟消云散掉。 他想起他在村子里的厂子,开春之后的计划,永安城里的酒楼,新开的蛋糕铺子,他的宅子。 庆幸的是爹娘也回了永安城内。 但秀娘的娘家呢?大嫂的娘家,大姐的婆家,还有村子里为自己上工的人呢? 他们都是与他有过切身利益的人,不是亲戚,就是员工。 他能做什么? 早做打算,短短四个字说着容易,可怎么才是早做打算? 还有师父,学院。 他回去之后不久,就要去学院读书了。 林立枯坐着,看着桌子上的蜡烛一点点燃烧下去。 所以,夏云泽能拦住北匈奴的主力大军,却无法拦住小股入侵的军队。 那些下马是牧民,上马是骑兵的北匈奴人。 难怪莫子枫会问他的看法啊。 莫子枫哪里是问他的看法,分明是在暗示他。 林立失眠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失眠。 他瞪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棚,无力的感觉充斥内心。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是一个刚刚赚了点银子的商人。 在这个时代是如此渺小,没有任何力量。 所以啊,无数小说里的穿越人士才最终都会走上朝堂。 因为只有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掌控权势,才能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就如现在的他。 他真正拥有的,也不过是战乱时候最引人注意的,引来祸端的银子。 所以原计划的第二天离开,被推辞了。 一夜失眠,辗转反侧,让林立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起了高热。 也不仅仅因为失眠,大概还有拜师之后十几天的熬夜苦读,过年时候的忙乱不得休息,往北地赶路的辛劳。 再有深刻认识到自己无能的无奈。 更有可能是昨天赴宴时坐在外边台阶上着凉了。 江飞不在身边,都没有人提醒他要照顾好自己。 林立早晨爬起来的时候头昏脑涨,王成送了热水进来,就注意到林立脸色涨红。 待看到林立弯腰洗脸身体一晃差点摔倒,扶住时候感觉到林立身上不正常的热度,才恍然林立病了。 才起床的林立被重新送回来床上,莫子枫和夏云泽那边都得到了林立发热的消息,管家急忙忙领了太医进来。 号脉问诊一番之后,就熬了浓浓的汤药。 “勉之,你安心歇着,家里那边我派人送了信去,只说留你住一段时间,放心好了。” 夏云泽亲自前来探望林立,安抚着说道,“太医说你身体之前得过重病,表面上看着好了,实则内里虚空。 不宜操劳思虑,要好好将养才好。勉之就将这里当做家好了,待养好了再回去。” 林立只觉得全身无力,昏昏沉沉,勉强欠身起来,又被夏云泽按下。 夏云泽离开之后,莫子枫又坐了一阵,好生安慰着林立要多休息,看着林立喝了药昏昏沉沉有了睡意,这才离开。 林立这病来得突然,夏云泽不免疑惑。 江飞再一次被招回王府,询问了昨日与林立都说些什么。 待得知林立教他如何制作袖箭,有些惊讶。 “勉之心思太重,对身边人太过义气,昨日大概也被你的话吓到了。” 夏云泽摇着头,不知不觉,对林立的称呼改变了,“年轻人,没见过战争的残酷。” 林立病着,也就不知道自己的病因被判断得七七八八对。 他迷迷糊糊睡着,却睡不踏实,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知道是发烧了,也不担心自己。 从来这世界上不到半年,前前后后就病了好几次,哪一次都发热之后将养几日就好了。 这一次还有王府的太医,也不会例外。 果然睡了不踏实的一觉之后,就感觉身子松快了一些,虽然还没有食欲。 太医又来看过,号脉之后絮絮说了些,大意就是不可熬夜,锻炼有度。 年轻轻的身体不可过多损耗——大体的意思是林立身体本就没有好,还自己不珍惜,有一段时间房事过密。 这都能号脉出来,林立也是服了。 他房事过密的时候,也不过是连着三四天?还是四五天五六天来着? 看来中医还是很厉害和靠谱的。 第250章 内忧外患 林立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对自己的病因心知肚明。 以为吃了药就会和上两次很快就好了,不想病来势汹汹,病去如丝,高烧退下,低烧不断。 只靠着坐了一会就又疲倦了。 他知道他得快点好,回去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要做。 无奈身体半分不由他,只能再躺下。 晚上的汤药里加了安神的东西,大夫说要好好睡觉才养身子。 林立喝了药不久之后果然困意来袭,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却也还是半夜。 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都要湿透了。 林立摸着黑掀开被子下了地,给自己拿了身干爽的里衣,又躲回了床上。 不免就想到了秀娘。 若是秀娘在身边,早早就能想着为他换掉湿了的里衣。 炭火差不多要灭了,外边的冷气正丝丝拉拉地渗透进来。 林立换了衣服,裹紧了被子,一时睡不着了。 真要打仗了,真要是有北匈奴人深入内地,他能怎么办? 虽然一直睡着,潜意识里大概也在思考着,林立没有多想就下了结论。 如果他还如以前一般,便是没有任何办法。 永安城的守卫,眼下只有府衙那些人,全聚集了,大概有个二三百人? 城里的壮丁全上城,有效护卫,能凑上上千人。 城墙高且宽,北匈奴骑兵应该不会带着攻城的器械,城池应该能保护住。 不过城外村子里的人,就无可幸免了。 北匈奴不止是要钱财女人,也会掠夺男人为奴。 反抗的杀掉,精壮带走,弱的看心情。 提前得到消息不大可能。 最多能得到北匈奴入侵的消息。 提前将村子里的人都接到城里也不现实。 首先,他的宅子里容不下那些人。 其次,就算他再买了宅子,也无法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么多人。 再次,没有任何预兆的,他也无法说动村子里的人抛家舍业,丢掉地里的庄稼进城。 不现实的。 因为战争不是几天一个月就能结束的。 不能躲避,就只能应战,或者是从根本上断掉可能出现的祸端。 夏云泽就不能主动出击,先将北匈奴打怕了? 为什么非要等着北匈奴来进犯侵略? 他试图站在夏云泽的角度上来思考,站在一个王爷的高度上。 大概,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主动出兵是第一个原因。 黑暗里林立眉头紧锁,早就忘记了大夫让他不要多虑的医嘱了。 想要护住村子,只能将火药发明出来,做出地雷。 可火药一旦出现了,用在战争中,还用得着后方严防死守吗? 夏云泽得到了火药,若还守不住边境——不能这么假设,火药得先发明出来再说。 林立记得火药的配方:硝酸钾、硫磺、木炭。 硝酸钾制作起来不难,只要取含硝的土浸泡了,取其水熬煮蒸发,就能得到。 含硝的土——老土墙下层的陈墙土、人畜便溺所在的地皮土——到处都有,盐碱地也能提纯出来。 硫磺,貌似最早是中医配药所用,药铺里可能就能找到,叫做胭脂石,还是什么脂石,或者什么名字。 反正有脂和石这两个字。 只是要不要拿出来呢? 林立未来的计划里有火药的,前提是他能掌控住火药这种杀伤力巨大的东西。 火药的出现是双刃剑,杀敌的同时,一旦掌控不住,也会自损。 前世火药是中国人的四大发明之一,但最后不还是被欧洲人学了去,做成枪炮炸弹反过来入侵? 想得多了,又觉得昏昏沉沉起来,说不清是因为刚刚下地凉的缘故,还是思考事多的缘故。 林立这次病好得很慢,慢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卧床思考,要不要将火药早早拿出来。 拿出来以后做成什么样的武器。 想到后一点,就意味着林立已经决定下来了。 没有决定的是做成地雷还是炸药,还是两者皆有。 林立不想成为这个时代的罪人,但更不想看到他所认识的人无辜地死在战争中。 战争对上层社会的人,代表着权势的扩张,对老百姓而言,就是家破人亡。 可林立也要想到自己。 拿出了火药的他,还会回到他所希望的生活里吗? 他拿出来这么多的东西,从利国利民的生产之道,到提升战斗力的杀伤性武器。 夏云泽会不会忌惮他?会不会就此不放他离开? 毕竟,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夏云泽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被捏死的。 他还没成夏云泽的心腹,就算成了心腹,也不得不防着。 林立卧床时候的每天,莫子枫都会来看他,在他房间里坐一会。 林立终于找到机会询问了交战时候,边境的村民们要怎么办。 “迁入附近城池,不愿意走的也没有办法。城里会施粥,能维持不饿死就好。 沈河城、清平城都能收留数万民众,再多也没有办法。 至于北匈奴的骑兵深入内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可能每一条小路都有人防守,没有那么多人手,人少了也没有用。 林秀才你见过北匈奴的人,体格彪悍,咱们士兵一对一很难获胜。 更不用说步兵对战骑兵。” 莫子枫道:“不过咱们有王爷在,肯定会打败北匈奴的。” 这不是林立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不趁老单于病重,咱们先攻打过去?重创他们?”林立问道。 莫子枫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我们攻打过去?总要师出有名。” “明明知道他们很快就能集结军队打过来,还不算师出有名? 非要等到他们打过来,烧杀抢掠才能自卫?” 莫子枫微微沉吟,问道:“林秀才知道北匈奴土地有多辽阔吗? 知道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除了草原,什么也没有吗? 林秀才也应当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也会知道王爷的士兵中,骑兵只有万人。 以这万人骑兵,不足十万的步兵进入草原,谁又来防守清平城、沈河城? 谁又能保证,我们千里进袭,北匈奴以逸待劳,胜利会在我们这边? 谁又能保证,北匈奴不会趁我们城池空虚之时突袭? 最重要的是,谁能保证深入到草原的士兵们,不会被围困住?”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51章 环境改变人 莫子枫一共提出了四个问题。 在林立看来,这四个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 夏云泽手里是只有十万精兵,但并不等于防守边境的,就只这十万人。 前天的晚宴上,莫子枫还说,一旦交战,皇上能再派过来三十万或者五十万大军呢。 只要夏云泽想,这些军队可以提前拿过来的。 就算不是全部,十万总是能拿到的。 千里突袭,北匈奴以逸待劳就会赢了?这本就是谬论。 如果这都成立,不就是说进攻方只有失败一条道路可走? 北匈奴如果在草原围困夏云泽的军队,就不会前来攻打城池,自然也没有趁城池空虚突袭一说。 而被北匈奴的军队在草原围困,这也不应该是夏云泽的风格。 夏云泽不主动出兵的真实原因可以有很多,以上那些,也不过就是其中的假设。 但林立还是问道:“那百姓呢?明知道他们会打过来,会祸害百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林立问得心平气和,仿佛就是叙说一件很简单很普通的问题,也仿佛这个问题只要随口就能得到答案。 莫子枫叹口气:“林秀才啊,有些事情不是想和不想就能解决的。 边境上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林立看着莫子枫问道:“莫大人想必是见过被掳掠过的村子的,想必也见过正在被掳掠的村子的。” 林立要问的是什么,莫子枫能想到,他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林立继续询问。 莫子枫好一会才回答:“林秀才,你若是留在这里几年,这样的事情就也能见得很多了。” 见多了,就从最初的愤怒,逐渐转为了习以为常。 “我记得和林秀才说过,今年冬天,北匈奴连着几场大雪,冻死了许多牛羊。 没说的是失去了牛羊的北边牧人,翻身上马,就成了匪患,越过边境,杀进了村子。 他们没有了牛羊,无法上缴给北匈奴贵族足够的牛羊,那就要用银子或者女人、奴隶来凑数。 你知道吗,大夏的一个女奴,才抵得上一只羊的价格。 三个男人,够得上一头牛。 就在过年的那几天,一个村子才被屠了。 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鸡鸭猪狗,没有留一个活口。” 莫子枫冷漠地说着:“我们都知道是北匈奴的匪患做的,可我们知道的时候,村子里的尸首都已经冻硬了。 我们甚至不知道惨祸发生的确切时间。 这还是在两国交好的情况下——林秀才,城外的集市里,大夏子民和北匈奴的牧民还互相笑呵呵地拍着肩膀。 每一天都有牛羊从北匈奴交易过来,又有布匹从大夏交易过去。 包括用林秀才给的方子精炼出来的白糖。 几个偏远的村子,数十口或者百口的人命,换来边境两边几十万百姓一个冬天的平安。 等到开春了,冰雪融化了,草原的草绿了,就有可能又是一年平静。 林秀才,若你镇守边境,你会主动挑起两国交战,让整个边境的所有百姓,流离失所吗?” 林立拿百姓生命质问,莫子枫就拿边境的平安回答。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舍小取大的。 几百人的性命换来几十万甚至更多人的平安,不是天经地义? 林立直视着莫子枫,压下心中满腔愤懑:“是,对整个边境来说,是平安了一年。 可对那些惨死和被掳掠的百姓呢?是家破人亡,是奴隶一生,是生不如死。 我只以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原来军人的职责里,还有以百姓生命,换得一年平安的说法。” 莫子枫无言以对。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打或者不打就决定的。 他何尝不是想要边境百姓永久平安。 然而站在这个位置上了,看到的多了,想得也多了。 他看着林立,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只是从前的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这么平静。 “莫大人,我有些乏了。”林立主动终止了这段谈话。 他还需要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他也是莫子枫口中可以舍去的百姓之一,他不想也被舍去。 莫子枫站了起来:“林秀才好生休息,我晚上再过来。” 平心而论,林立知道他不该对莫子枫生气的。 莫子枫是夏云泽身边得力的人,每天里不知道有多少事要过问,要忙。 可每天还会前来他这里两次,对他,莫子枫做得足够了。 只是,林立只觉得愤怒。 他给了夏云泽豆腐、白糖方子,是为了借力保身。 可曲辕犁是为了百姓。 眼下北方春季快要到了,南方春耕已经开始,可曲辕犁呢,还不知道在哪个仓库里睡大觉呢。 曲辕犁推广出去,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对百姓国家有益。 可曲辕犁还是被作为了政治工具,作为夏云泽政治上的博弈工具。 幸好他这次带来了酒精和左轮连弩,幸好他没有将肥皂拿出来。 火药呢?林立再一次矛盾起来。 林立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在知道边境现状的情况下,还能无动于衷。 因为权衡之下,他知道边境的胜利,会带给夏云泽什么……? 主动出击和入侵反击的效果怎么能一样呢? 夏云泽,怕是恨不得北匈奴会提前进犯,这样不但师出有名,还会在政治上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夏云泽会赢的。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 林立想明白了。 火药早晚会出现的,但不是现在。 林立知道他变了。 不再是前世热血青年,变得世故城府了。 环境真的会改变人。 环境真的会让人学会如何自保。 林立安抚着自己,重新翻开背熟了的《中庸》。 果然心性变了,对《中庸》的理解也就更深一层了。 难怪师父要自己先背诵《大学》、《中庸》,就是要在自己博学的前提下,学会中庸之道,平衡之术。 可人生哪里来的那许多平衡呢? 林立的病拖了三天,热度才算完全退下,又养了两天,林立才再次着手离开。 这几天病中,林立感觉到江飞不在身边的舍手。 半夜里没有人进来给他添炭,也没有人在他醒来时送上热水。 王成和崔亮一样是个好的护卫,却不懂得怎么照顾人。 林立深深地感觉到了江飞不在身边的不便。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52章 家,必须从护着 生活还要继续。 别说战争还没有开始,就是开始了,生活也要继续下去。 林立重新拾起了书本,在回程的马车上开始用功。 沿途每经过个村子,林立都会下车找当地人聊天,问问周围的地势小路,都通向何处。 偶尔也会脱离大路,走上一段小路。 晚上林立仍然要熬夜背书。 王成不善言辞,但也慢慢学会了如何照顾林立。 回程的路上,林立不但将计划中的《论语》、《孟子》都背熟了,还将回去之后的计划做了一点小调整。 随着永安城的临近,林立也开始归心似箭。 当再见到永安城高大巍峨的城墙时候,林立有种将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古朴厚重的城墙上,还残留着刀剑的痕迹,林立的视线长久地落在那痕迹上。 不知不觉中,林立已经将永安城当做了家。 马车驶进了城内,走进熟悉的街巷。 他回来了。 爹娘的早点铺子红火起来了,竟然和前世的某些网红早点摊一样,门前排了十几人的长队。 林立拒绝了王成,自己站在了队伍的后边,远远地看着忙碌的爹娘,也看着对面里有人进出的羊汤馆。 从爹娘这里买了煎饼果子的,有的还会在羊汤馆里要一碗羊汤喝。 都知道羊汤馆和煎饼果子是一家的。 林立后边又站了人,交谈声落到林立的耳里。 “这煎饼果子啊,几天不吃就想得慌。” “就是,也没啥特别好吃的,就是惦记着这一口。” “我婆娘也在家里做了,不是一个味。” “里边的那个薄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听说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这个秘方。” 林立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站在了摊子前,看着低头忙碌的爹娘:“一张饼,加肉、加虾仁。” 王氏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惊讶地叫道:“二郎?他爹,二郎回来了!” 林父抬起头,“嗯”了一声,面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手脚麻利地开始摊煎饼。 他倒入面糊,面糊很快就成为了薄饼,正常是打一个鸡蛋的,他却一连打了两个鸡蛋。 刷上酱,加上一张薄脆,一个果子、撒上葱花香菜,抓了肉片和虾仁。 接着叠起来厚厚的一卷递过来。 林立接过煎饼果子,往旁边让了位置,就站在边上,使劲咬了一大口。 是这个味道,前世今生都差不多一样的味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回家里去没?”王氏才想起来问道。 “没呢,想爹娘做的这口了,就先过来了。”林立一边站着吃着,一边回答着。 “想吃娘一会再给你做一张。” 一张煎饼果子足以饱腹了,且饱腹感还很强的。 林立却答应着,站在旁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对面羊汤馆的伙计跑过来,给林立拿了个凳子,林立就坐着吃着、看着。 不仅仅是看爹娘的手艺,也看着自家的羊汤馆,马市的大门。 “娘,每天都这么些人啊。”林立看着排队的人,比刚才少了几个,但还是有七八个。 “每天都这么多人,得到天黑才收工回去。”王氏一边看着林立,一边探头看看排队的人道:“他爹,咱们不做了,这就收工。” 林父“嗯”了一声,转身进了铺子里,不多时拎出个停业的牌子,放在门前。 有人过来要排队,看到牌子就招呼着问着怎么这么早就收工。 王氏就大声地说着“儿子出门回家了,要早回家”这话。 很快排队的人都买到了煎饼果子,林立帮着将摊子收起来。 没有卖掉的葱花和香菜罐子都收着,面糊什么的也都盖上盖子。 林立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王氏烙的煎饼果子,他肚子已经饱饱的了,吃不下了,就小心地揣在了怀里。 马车上,林立给爹娘讲沿途的山和雪,边境的牛和羊,王府的高大和宽阔。 讲北地汉子的彪悍,江飞的去处,一望无际被白雪覆盖的草原。 只是回到宅子前,看到镇北镖局四个大字的时候,一阵嘲讽涌上心头。 待到秀娘扑过来,脸上才重新露出笑意。 林立开始卸下带给家人的礼物。 厚实保暖的皮毛,家里每人都是一件。 还给爹买个牧民常带的厚实帽子,给娘和秀娘的是北地人喜欢的红宝石, 大哥大嫂家里人都有礼物,专门装了满满的一车。 等到和秀娘单独相处的时候,林立摸出来一叠银票。 “十万两!”秀娘小小地惊呼了声,握着银票,“又这么多,咱家没地方花啊。” “银子不嫌多,正好开春以后还要养猪养鸡,咱家人口也多,收点粮食存着。” 林立似乎不经意地道,“也不用大张旗鼓的。” 秀娘道:“豆子存了一万斤了,高粱也够吃一个月的,大米和小麦也都有。” 林立吃了一惊:“这么多?这一个月存的?” 林立记得年前的账本上没有这些。 “嗯,”秀娘点头,“娘说家有余粮,遇事不慌。从你走之后咱家就开始存粮了。厨房的库房都装满了。” 林立心里稍稍安慰,但一个月的存粮也还是不够的。 又伸手抽出了两张银票:“我留两张做私房银子。” 秀娘笑了,将银票都往林立手里一放:“都是你赚来的,还私房?” 林立抓着银票,眉头微微挑起,带着点坏笑的意思道:“都给我?不怕我拿去在外边吃喝……” 嫖赌那两个字在林立的舌尖滚了滚,没说出口。 看着单纯完全信赖他的秀娘,林立觉得那两个字说出来都是对秀娘的亵渎。 秀娘的脸上飞出嗔色:“家里的丫头好几个,劝你收房都不收,还在外边…… 你要是敢,娘先就要打死你。 林立也觉得自己孟浪了,他将银票重新放回到秀娘手里:“所以赚的钱都归你,你看着我。” 秀娘拿着银票,又露出担忧来:“二郎,王爷不会一直这么分你银子。 这也太多,每个月都这些……” 林立安慰道:“给咱们,咱们就拿着。你把王爷这边的银子单独做个账,每一笔花销都记清楚。” 秀娘点点头:“上次五万两,你拿去孝敬师父一万两,其它的都没动呢。 这次也是要孝敬师父吗?” 林立摇头:“不是。” 林立欲言又止:“我另外有用处,等我安排完给你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