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怦然惊欢》 第1章 你奶奶在我手…… 七月盛夏,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风也没有,空气中浮动着一阵又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 一架飞机从远处湛蓝的天幕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低飞入金陵机场。 黎衾一身身浅蓝色牛仔薄裙戴着黑色大框墨镜,行李箱滑过地板发出咕噜声,随着抬腿的动作裙摆轻扬,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雪白美腿。 突然接触到外面的热气还有些不适应,墨镜下一对柳眉微微蹙了蹙。 一辆黑色红旗已经等候多时,对着手机里的照片,驾驶位上的人确定了这就是自己今天要接的人,下车径直往黎衾这边走过来。 “二小姐,是夫人让我来接您回家的。” 黎衾看看来人怔愣两秒,礼貌颔首应了声。 男人接过行李箱和伴手礼,替黎衾拉开车门坐进去,又跑到后面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放了上去。 再坐回车上时,透过后视镜,后座的女人已经摘了墨镜露出清秀丽致的精巧五官,长睫覆于眼下,黑色长发如瀑布般随意散在肩周,侧头靠在车窗上小憩。 是清尘脱俗的长相。 二小姐,黎衾还不习惯有人这样叫自己。就连黎衾这个名字,她都还需要些时日来适应。 车子缓缓启动,感觉耳边有风拂过脸庞,睁开双眸。 “二小姐,要给您把窗子关上开空调吗?” 驾驶位上的人敏锐察觉到后座上的细微变化,谨慎地问了句。 “不用,吹点自然风挺好的。”后座的女子轻声回应。 两边建筑慢慢倒退,黎衾侧着头看向窗外,唇线微闭,耳边的发丝微微拂动,刮过透嫩的面颊。 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窗外退过。 “能停一下车吗?” 松了油门,黑色的车缓缓往路边靠过去。 黎衾从车上下来,向一个路边张望着的老人走了过去,微微俯身,打招呼。 “傅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面前的老人戴着刺绣沙滩帽,衣衫很是优雅低调,看见黎衾,脸上先是一惊,而后眼角泛开几条皱纹。 “是小姚啊,还好在这儿碰到你了。” 这是黎衾在这次的旅行团里认识的老太太,老太太潮得很,看起来六十出头的年纪,就敢一个人报了旅行团往大西南跑。 报名的时候冉宁明明跟她说这是个高质量单身青年团,等上了旅行团大巴才知道买错了套餐阴差阳错进了夕阳红旅行团。 既来之则安之,好在美景不负良辰,旅行团的爷爷奶奶们人也都很健谈有趣,因着年龄最小还嘴甜,黎衾没少受到大家的关照。一路不断被投喂,还听了很多革命红歌,让旅途有了其他意义。 傅奶奶和黎衾分到了一个家庭组,旅途中黎衾给她修过几次手机,说是修,其实就是给老太太的手机清清内存、删删垃圾软件。 有时候,老太太自己不小心长按了关机键打不了电话,也会来找她,让她叫自己“奶奶”。 老人口中的“小姚”,是她用了十几年的名字,姚雨眠。 看见黎衾,老太太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语气有些难为情。 “我手机出机场的时候掉地上好像摔坏了,一直打不了电话,能用你手机给我孙子打个电话吗?让他来接我。” 黎衾看了眼老人手里握着的手机,黑色的屏幕上纵横着裂纹。 “好。” 黎衾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按着老太太报出来的数字拨了过去。 “喂。” 提示音响了十秒,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有些好听。 “你奶奶在我手——” 嘟—— 边。 黎衾欲说出口的后话被无情的电话忙音生生咽下去,颇有些尴尬,左手边的老人眼含期待,拿起老人的手机又检查一番,这次确实是坏了。 老太太只记得这一个电话,而唯一指念的孙子又挂得如此果断,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老人,这让黎衾想起很多子女虐待、不管老人的新闻。念到此处,黎衾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看上去开朗和蔼的老人。 她不会有个混不吝的孙子。 “奶奶,您记得自己家地址吗?要不我送您回去。” 这个路段,车流如织,黎衾实在不放心一个老太太独自在路边等。 “那麻烦你了,小姚。” 跟叶叔说明了缘由,一起将老太太的行李搬进后备箱,三人上了车。 黑色红旗车停在一处军区大院门口,外来车辆进不去,门口离单元楼的距离还不算太近,老太太买了不少东西,一个人肯定拎不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黎衾又拨了一遍刚才的电话。 “来,好孩子,还是我跟他说。” 面前的老人一改对黎衾的和颜悦色,电话那头的人还未开口,老太太就一顿数落:“臭小子,居然敢挂人家电话,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奶奶,就马上下楼出来给我拎东西!” 看着老太太对着那边就是劈头盖脸的样子,黎衾有些微诧。 前面驾驶位上的叶叔表面镇定,眼神却时不时盯着汽车显示器上的时间。 “小姚,你还有事就先回去,”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一二,“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看,我孙子已经过来了。” 黎衾循着老太太指的方向望过去,大院里果真有个黑色模糊的高大身影在朝着这边走过来。 灿阳斜照,道路两旁翠绿银杏叶挂满枝头簌簌作响,男人步伐沉稳,距离有些远,黎衾眯着眼看不清样貌。 但是瞧着老太太冲着他招手,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好,那您慢点走。” 第2章 世间姻缘皆有定数 老太太下了车,还不忘对着车里的黎衾再次嘱咐一句。 “小姚,你就当是给傅奶奶我个面子,明天去见一见,要是见了实在不满意奶奶也不强求,世间姻缘皆有定数。” 黎衾微微点头,和傅奶奶告别。 黑色红旗驶远了,男人已经阔步走到门口,弯腰将老太太地上的行李一一拿起。 “你刚才怎么挂了人家电话?” 大孙子的品性修养她再熟悉不过,平时不会做出这么不讲礼数的事。 男人声线清缓:“刚才我在书房办公,私人电话放客厅了,言川替我接的,说是诈骗电话。” 老太太一听,转头往大门外望望,之前的车早已不见,“这臭小子回家了?早知道应该让他下来接我。” 沈吾之回忆起刚才和老人一起站在门口的身影,顺着老人回头的方向望过去空无一人,“刚才送奶奶回来的是谁?” “旅行团认识的一个孩子,”老太太提起黎衾就甚是高兴,“人很善良长得也水灵,你说把她介绍给言川好不好?” 她那混球小孙子沈言川品性不差,但是在贪玩了些,学业上不够争气也就算了,成天就知道在外面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没个正行,如果能有个人能够在他身边给予些积极正向引导,那就再好不过。 如今沈吾之婚事已定,能让她操心的也就只有小孙子了。 “对了,你黎伯伯跟你说的什么时间?” “明天晚上。” “那正好,明天下午你先陪言川去见见这姑娘,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想法多,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你能跟着去最好。” “好。”沈吾之应下。 一想到明天家里可能有两件喜事,傅老太太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了些。 黎宅 院门口,两棵百年古树在影壁墙洒下斑驳光影,一只翘着尾巴的大黄狗正在廊院碎石铺就的甬道上独自玩耍,忽而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吐了嘴里的玩具,挺着胸膛坐在门口兴奋地摇尾巴。 眸子一亮,朝着进门的人扑了过去。 “小金凤,想不想我啊?” 黎衾抱起大黄狗掂了掂,发现它比半个月前更沉了些,再加上舟车劳顿实在有些疲乏,敷衍地抱了一下又立马把小家伙放在地上。 唐澜芳正从厨房端菜出来,一身白色绣花连衣裙,浓密的头发经过精心梳理,十足的端庄秀美。 瞧见廊道上的黎衾,面容欣喜,转头冲着厨房里的人欣悦道:“老黎,咱闺女回来了。” 黎衾走进屋子叫了声“母亲”。 唐澜芳微微皱眉:“哎呀,出去一趟,怎么黑了点?” 厨房里正在大显身手的人听见有人说自己女儿黑就不乐意了,“哪里黑了?我看着正好。”急忙抄着锅铲从厨房站出来维护。 黎显林早年当过兵,而后进入政府工作,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军人生人勿近的刚毅气质,配着身的粉色围裙多出一些不协调的感觉。 袖子半卷着,一副掌勺大厨的气势,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闺女,眉头舒展。 黎家有负责做饭打理的阿姨,难得进一次厨房的黎显林今天特地露了一手。 黎衾恭敬地唤了声“父亲”。 二人走到屋子里,唐澜芳擦了手把黎衾拉到一边看了又看,这才看清她脸上那两个浅浅的墨镜印。 “哟,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黎衾抿唇,“晒的……没晒匀。” 低头瞧见黎衾手里拎着的袋子,问道:“这是给我们的礼物?” 黎衾微微点头,拉开袋子确认了一下,将其中一个递了过去。 出去旅游能想到给她买礼物,唐澜芳心里感觉像是淌着蜜,迫不及待打开来看,是一套绣有云烟如梦山水画的连衣裙,绣工细致精密,很符合她的气质,她非常喜欢。 黎衾将另外两个袋子放在了茶几上,三个袋子里分别装着不同的礼物,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 “老婆,你快打电话问问黎姝那丫头快到了没有。” “她说公司那边刚处理完,已经在过来路上了。” 黎衾已经洗完手来到客厅,刚好碰到黎显林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来。 黎父叉着腰端详了一小会儿,皱着眉心疼道:“还真黑了。” 一旁拿着新衣服正高兴着的唐澜芳看了眼神态拘谨的黎衾,又用手肘捅了捅黎显林,黎显林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 “黑点好,黑点健康。” “……” “今天不会是黎大厨亲自下厨,我从门外就闻到香味了。” 下班回来的黎姝正弯腰站在玄关处换鞋。 逆着光,能看到门口女人那性感丰满的曲线,一头及背的酒红色波浪卷,整套的白色西装却又衬出几分干练,处处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还得是妹妹回来才有这么好福气,不像我,只有给唐老板打工的命。” 黎姝走进客厅,将手里的包交给王妈,整个人往沙发上随意陷进去,一只手已经揽上了黎衾的肩。 黎衾小声唤了声“姐”,黎姝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反而捧起黎衾的脸,眯着眼睛左右扭着,反复查看,确定了黎衾鼻子眼睛都还齐全。 “啧,我妹妹变成黑美人都这么好看,嫉妒啊!” 说着仰面躺在沙发上,姿势散漫。 黎姝,和黎衾相差六岁的亲姐姐。如今唐澜芳年纪大了,公司里的事渐渐在转交给黎姝打理。黎姝平日里嘴上虽然抱怨着又苦又累,实际上在公司做起事来颇有唐澜芳当年的风范。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或许是因为良好地结合了黎显林唐澜芳各自的优点,黎衾五官比例生得极好,樱唇琼鼻,不妆而赤,一头乌黑的长发又添上了一股艺术生特有的清冷感。 半年前的一个寒假黎家把她认回来,因为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住校做毕设,真正搬进来已经是毕业后,连带着她捡来的狗。 毕业没几天黎衾就去旅游了半个月,如今才回,心里那想要极力掩饰的生疏拘谨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王妈从花园荷塘剪了好几只牡丹莲回来,正在给花瓶换上新花,那花不似寻常莲花的粉红色,反而是一种奶酪色,花瓣层层叠叠,像少女的裙摆,很是好看。 见沙发上两姐妹贴在一起甚是亲密,心里也有一丝甜。 “难得先生亲自下厨,两位小姐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说完又转身去廊院里给大黄狗添了自己刚做的鲜食狗粮。 “这婚约原是你小时候定下的,那时候你刚回来还没毕业,我们也就没跟你提,现在你也毕业回家了,我们希望你能有个依靠。” 饭桌上,黎显林将明天和沈家聚餐的真实目的告诉了黎衾。 “可如果你不愿意,爸爸妈妈绝不会强迫你,我们退了就是了。” 唐澜芳伸出手握住黎衾的,眼神中满是温柔。 “我愿意的。” 说话的人目光澄澈。 第3章 拿花的男人 “小衾,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亲自登门去退亲,不要勉强自己。” 黎显林一想到此事,心里有些难受,放下筷子又问了黎衾一遍。 找了十八年的小女儿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黎显林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圆,不想让黎衾心里有一丝不悦和为难。 餐桌对面的黎衾还在消化这个对于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听到“黎衾”这个新名字还不太习惯,直到黎显林叫了两遍名字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眸子。 黎衾抬头,“父亲,我愿意的。” 沈黎两家世代交好,这婚事本是黎显林战友沈政臣在世时一起定下来的,如今斯人已逝,再去退了婚便是落井下石,黎衾不想因为她让两家关系变得难堪。 不管是希望弥补自己没有侍奉亲长左右的缺憾,圆了上一辈的愿。还是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和这个家关系不那么尴尬的救命稻草,黎衾都觉得,这件事她得站出来为黎家做点什么。 哪怕是婚姻。 这顿饭,黎衾吃得极为费力,一方面需要尽快接受自己一毕业就要和一个陌生人组成家庭的事实,另一方面又要在黎家人面前故作轻松。 总觉得自己像个即将打破原本和睦家庭的外来人一般。 黎家人待她很好。 是她怕自己接不住她们的爱,中间隔着的是十八年的情感空白,她知道如何做姚雨眠,可却不知道如何做黎衾。 吃完晚饭,黎衾洗了个澡上床,床头柜上的旅行团手环让她思绪万千,这是明天相亲的接头信物。 先前在车上的时候傅奶奶就一再跟她说想让自己和她孙子见面认识一下,当时并不知道联姻的事,再加上傅奶奶为人亲切和善,要是能够与她成为一家人,黎衾内心也是欢喜的,于是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只是如今,知道了自己有婚约的事,黎衾也不敢再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说出去的承诺收不回,现在只能祈祷老太太那孙子瞧不上自己。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情况应该当面跟人说清楚,到时候对老太太那边也有个交待。 傅奶奶说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和沈家的晚宴是下午五点。 赶一赶,应该来得及。 —— “岛屿”咖啡店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内传来男人的抱怨。 “哥,这姚小姐怎么还没来啊?要不咱直接回去。” 坐在副驾驶上的沈言川扭头期待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外面刺眼的阳光丝毫透不过遮阳车窗,让男人周身气质沉而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轻叩着。 男人声线清冽,“还没到时间。” “奶奶上次报的可是个夕阳团,还能遇上个天仙不成?之前网上不也有新闻吗?说有一些愁嫁的单身女性专门报名老年团来给自己找婆婆。咱奶奶啊,估计就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给骗了。” 沈言川气愤抱胸,还不忘小声嘀咕一句,“反正我是不信咱家老太太那六十年代的审美。” 驾驶位上的男人神态漠然,充耳不闻旁边哀声哉道的声音,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把花拿上,进去等。”说完开门出去。 沈言川这才想起来车后座上还放着一束花,是奶奶今早非逼着他买的,看样子,对这次相亲格外重视。 今早老太太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人家姑娘点头,其余由不得他。 这女的到底是给自家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不想像自己兄长一样不清不楚地就要跟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结婚。 他才21岁,要谈就应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绝恋。 “等等,哥,早上喝的西瓜汁是不是昨天的啊,我现在肚子有点疼。”沈言川刚走一半就捂着肚子叫住前面的男人,一脸难受的样子。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赶快先找个洗手间解决一下。”皱着眉头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定在十字路口那家大商场,“花你先替我拿着。”将手里的花一塞,头也不回地往马路对面跑过去。 转眼人就已经跑到街角,消失不见。 夏日的太阳总是那么直接,似乎快要晒软了街上匆匆行人的脸膛。 黎衾拿着手机光顾着找门牌,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只手上拿偏的太阳伞已经歪到了路边一个陌生男人的背上。 “抱歉。” 黎衾朝着男人仓促道歉。 伞下望过去,男人一身黑衬衣,握着花束的手指骨节修长,很是讲究。 应该是在等……女朋友。 黎衾转身收了伞,低头推开街边的一扇门,久违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带走一身的燥热。 如约赶到了定位上的咖啡店,不多一分不晚一秒踩点到,原本沉寂的咖啡店因为这抹“鲜艳”的到来而变得骚动交耳起来。 这似乎也在女人的预料之中,毕竟,很难有人会对戴墨镜,穿花衬衫配荧绿色紧身裤的潮女不侧目而望,在夏日刺眼的阳光下闪得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黎衾网上所能找到让对方知难而退的保险办法。 虽然不地道,但是保险起见,网上的评价是:愚笨但有效。 视线扫到靠近窗边最角落位置刚好空着,黎衾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 “您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不好意思我约了人,等会儿一。”黎衾摘下墨镜,对服务员礼貌微笑,随后又拿出手环放在桌上。 这次相亲的信物。 男方显然迟到了。 下午正是最晒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多少人,隔壁桌三个少年正埋头专注游戏开黑。 游戏的背景音效嘈杂,打到情绪激动时还会夹杂几句叹词,桌上一杯气泡水几分钟前见底。 连那片可怜的柠檬片都已经被戳烂,三根颜色不同的吸管歪歪斜斜靠在杯壁上。 看见此景,黎衾淡淡笑,对于这群学生来说,既能少了家长唠叨,又能吹上空调,咖啡店确实是个不错的暑假低消好去处。 孩子们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别过头,视线停在右边的窗外。 不远处,街边一对穿着清凉时髦的男女正在吵架。 两人剑拔弩张、气焰十足,似是要将所有最能刺痛对方的言语通通宣之于口,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夏天。 心中暗生感慨:两个人为什么不进来吵?极端的环境往往在某些时候能够起到激发极端情感的作用。外面的日头大,两个人的火气更大,有什么天大的矛盾误会是坐在清凉舒适的空调房里解开不了的呢? 待到二人冷静时,亦或是多年之后,他们又是否会为今天的出口伤人而后悔。 视线再往旁边一点,目光被一抹黑色背影擒住。 第4章 选他未必是错 男人玉身长立在街边,俊挺如修竹,衣裳线条平整,勾勒出有致腰肩。拿着花的手自然下垂在腿边,另一只手正在接电话。 只是一个背影站在那里,却似残月照雪,将周围的浮躁隔绝开,雪落孤松。 是刚才伞挂到的那个男人。 黎衾瞧得出神。 视线里男人简单应了几声就放下了电话。 不知是不是这边的目光太过于直白,还是他本身就要看向这边。 男人转身时目光正好与咖啡店内窗边这道赤裸裸的视线撞上。 隔着玻璃,和步履匆匆嘈杂的人群。 眼神交汇,定格停滞。 像是一个被抓到现行的偷窥狂,黎衾仓皇将目光投射到别处,桌面、隔壁小孩儿、墙上的挂画、洁白的天花板…… 视线余光再瞥到街边时,视野里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黎衾微呼一口气,社死感消弭。 咖啡店门一开一合,热气涌入又消散,回归清凉。 静默、骚动。 等到头顶被遮住大片光影时,黎衾才意识到有人已经走到自己身前。 沈吾之瞥了一眼桌上的手环,又看看对面座位上花衬衫莹光绿紧身裤的女人,眸光沉了半分,坐下来。 座位上的女人稍抬眼帘,撞入一道深邃而又隐晦不明的视线中。 男人眉眼优越清绝,逆着下午斜铺下来的日光,那双好似洒了墨的眸子带着让人不敢正视的气场,透出清风朗月的矜贵,让周围的冷气都逊色了几分。 一身黑色衬衫规规矩矩拢住男人伟俊身形,袖子刚刚挽到腕骨,银白色腕表束住健劲手腕随意搭在长腿上,很是抢眼。 “first blood” 新局两分钟,隔壁桌少年又是一阵痛心疾首的惊呼。 黎衾睫毛微颤,是门口那个男人。 他不会就因为刚才多看了他两眼,就进来找自己算账。 黎衾正犹豫着要不要腆着脸道个歉,男人预先开口了。 “姚小姐。” 黎衾心底微讶,好在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即使彼此心知肚明刚才她偷看过他,此刻依旧能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假笑营业。 姚雨眠,是姚振华给她取的用了十几年的名字,旅行时因为怕临时改名字影响毕业手续,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把身份证改过来,多做解释太过麻烦,不如一错到底,大抵是没有第二次见面了。 “您是,傅奶奶的孙子?” 男人的目光似乎不置可否。 还真高冷…… “请问您贵姓?” “沈。”男人的嗓音疏淡,像是在夏日竹林深处酿出的清酒。 还真言简意赅…… “路上顺手买的。” 沈吾之借花献佛。 粉色洋牡丹搭配冰淇淋洋桔梗,花束侧边再恰到好处地点上一支白天鹅蝴蝶兰,像是一幅春日的油画被涂点在了燥热的夏日。 黎衾微顿,弯唇接过花,“谢谢。” 拿到花的那一刻,心里有些意外,相亲能给女方送花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能送出这么有品位的花倒是不常见,而这样柔美粉嫩的花从这个神情寡淡的男人手里递过来,更是有些不协调的突兀。 这让她原本想说的话更难开口了。 “两位需要喝点什么?” 一个女服务员抢在旁边同事行动前走了过来,递出手里的菜单,眼神却总不经意往男人那边看,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黎衾了然女服务员的心思。 忽而又想起刚才她也是这般,或是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窗外的男人看了许长时间,翻菜单的时候忍不住心虚咳了一声。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一杯瑰夏暮鸟,加糖。” 黎衾翻完菜单,确定了自己要喝的,又递给对面的男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接过菜单,却并未翻看,合上递给服务员。 “和她一样,不加糖” 服务员走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沉静。 对面的男人神态淡然,不着急说什么,倒是黎衾,出门前反复练习的台词有些忘了。 一直到服务员也已经将咖啡端了过来,黎衾握着那杯冰咖啡,深深浅浅的冰块悬浮在水面,透出一丝寒意。 “姚小姐既然是来相亲的,怎么又不说话?” “失望了?” “啊?不是不是。” 黎衾抬眸连忙否认,思忖片刻,手摸着杯子声音轻微。 “今天很抱歉让您过来一趟,其实在来之前我才知道家里人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麻烦您帮我转告傅奶奶很遗憾不能和她成为家人,对于今天耽误您的时间,我也深感抱歉。” 男人神色微动,“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 她的理由太过于敷衍了吗? 不信? 对面的男人好整以暇搅动着桌上的咖啡,并不着急喝。 “我奶奶说她很喜欢你,姚小姐就没考虑过给自己多个选择多条退路吗?” 其实面前的男人外形条件极好,身着不菲,人看上去也是正值盛年,如果没有其他方面的缺陷应该不至于谈不到女朋友,现在却开口跟她说这样的话,莫非…… “我不知道沈先生现在是出于什么心态跟我说这样的话。世间万物并不是选择越多越好,相反,有些事情,选择越多,人越容易迷失。”黎衾停顿了一下,“而且,我相信我家人的眼光。” 黎衾没有多余功夫再和这个男人进行其他交流。 “也祝沈先生能够早日觅得良人,这杯咖啡就当是我的歉礼了。” 说完,黎衾抬手,示意远处一直往这边观望的服务员过来结账。 从面前这个男人坐下来开始,黎衾就注意到了那两个女服务员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往这边探,这会儿客人不多,两人抱着菜单靠在台看得更是大胆了些。 “服务员,买单。” 结完账,黎衾看了一眼位子上的花,犹豫了一下没有拿走。 “万一选错了呢?” 黎衾行至男人身侧的脚步停了一瞬,像是一根钩子将她心里最隐秘的不安牵扯出来。 “谁又能保证自己一生不会做几个错误决定呢?即使错了也往事不可追,人应活在当下。”话语顿了一下,“而且,选他未必是错。” 说完又重新迈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明月路78号。” 第5章 一起来的? 黎衾走出咖啡店五分钟后,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人从门外进来。 男人外形俊朗卓越,眼眸干净明亮,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 “人就这么走了?” 等黎衾走远了沈言川才插着兜从门外进来,之前他站的位置刚好能够透过玻璃远远看到两人交谈的画面。 似是没聊两句。 刚才见那荧光女坐在窗边像是在等人就觉得情形不对,原本是给沈吾之打了电话让他迅速撤退的。 没想到自己哥哥居然直接走进去,还跟人聊起来了。 得亏刚才自己没出现,就这穿衣品味,简直就是鬼火少女。 “嗯。” 沈言川一屁股坐在刚才的位子上,桌上的咖啡还未动,“你们都聊什么了?哥,她都长那样了你不会还想把我往火坑里推。” 哥哥一向最听奶奶的话,说不好刚才两人就在商量着怎么给自己下套呢。 座位上的男子眸光沉沉,原本平放的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起来,伸手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中的冰咖啡沿着分明的下颌线滑进喉咙。 不急不躁开口,“没聊什么,她自己走的。” 自己走的?那倒是奇了怪了。 面前的沈吾之没有抬眸,眼神盯着咖啡杯中一圈一圈荡起的涟漪,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言川倒不这么认为,多半是被面前这个徒有谪仙外表,实则不近人情的哥哥吓跑的。 沈言川只比沈吾之小四岁,但却是从小被这个哥哥管教着长大的,对他的畏惧深深刻进了基因里。 他太清楚沈吾之的性子,沈吾之能够一个人白手起家,仅用三年时间,就将自己旗下的产业渗透到诸多领域,成为金陵商界翘楚,靠的不是表面上为人处世的温柔谦和,而是大刀阔斧的执行力和杀伐果断的决策。 “差点忘了,我们今天不是要跟黎伯伯一家一起吃饭吗?黎家那个找回来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黎衾,对,黎衾。不知道这个未来嫂子长得好不好看,我还没见过呢。”忽而又凑了过来,“哥,你见过吗?” “见过了。” 沈吾之的话里听不清是何情绪,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将手中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往门外走去。 “那漂亮吗?” 沈言川快步跟了上去。 —— 清禅居外,黎衾回了趟黎宅再次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 与此同时,挂着一串靓号的黑色库里南也刚好停在门口,黎衾顿足。 车门被打开,两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青年从副驾驶位置下来,男人眉目清朗,脸上自然地挂着笑意,看起来神清气爽。紧接着,驾驶位上也走下来一个人,一身黑色衬衫扎进修长妥帖的西裤,有些眼熟。 那两人下了车,朝着黎衾的方向走过来。 都追到这里来了? 应该是巧合,装作没见过好了,黎衾假意低头翻起了包。 那两人掠过站在门口的黎衾,往清禅居里面走去,门口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稳稳放下。 果然没认出自己。 待与两人拉开些距离,从包包里拿出小镜子,最后再检查一下,出门时换了套衣服出来,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确认也已经擦干净,这才没有压力地走进去。 “哥,你刚才看到门口那个美女没有,太正了!是我的菜!” 沈言川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再回头再确认一眼的冲动,想给身后的女人留下一个帅气的背影,将背挺了挺,心中暗喜。 走过石子铺成的甬道,转过长廊,黎衾与前面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路人距离,直到电梯口。 原本不想跟两人打照面,准备直接等下一趟。 没有两秒的坚守,负责电梯的礼仪员已经用微笑回应她的想法,电梯门一直被礼仪员摁着,在等她。 刚才侥幸的心轻轻的崩溃了一下。 她将头低下了些,迈入电梯,感觉自己被罩在一片巨大的身影下,礼仪员为三人按下楼层。 只亮了一层。 电梯上升的速度不算慢,黎衾微垂的手却不由得扣着衣料,生怕身后的男人突然叫她,揭穿她努力掩饰的尴尬。 出了电梯,三人仍然保持一前两后的阵型,往廊道最里面走去,那是黎姝预定的包厢号位置,黎衾回头瞄了一眼,身后那两个人还在跟着自己。 这几年常有男子尾随独居女子入室抢劫的新闻,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在饭店就这么大胆要先礼后兵强行把她绑走。 可又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两人的身量,一拳应该能抡死好几个自己。 黎衾往斜上方看了两眼,确保自己走在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位置,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哥,你说,她刚才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 刚才黎衾回头看的小动作被沈言川捕捉到,心里泛起一些小得意,理想的邂逅这不就来了吗? 包里一阵熟悉的旋律伴随着震动回荡在走廊里。 一阵手机铃声惊动了黎衾一路维持的体面,她再也忍不了了。 黎衾停了脚步,沉沉吐出一口气转身,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人也停了脚步。 “沈先生,我以为刚才我在咖啡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看在傅奶奶面子上我希望我们两个人不是不欢而散的。刚才一路跟我进饭店我都能全当是巧合,现在我已经到包厢了,怎么,你还要跟进去和我家人打招呼吗?” 攥着的手机还在响着。 先前在咖啡店,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比较高冷,像是带着些傲。 但是现在都跟她跟到这儿来了,她觉得这个人有些过于执着了。 是个很没有分寸感的男人。 此时的场面,倒更像是黎衾把两个人挡在了门口。 一旁的沈言川大着眼睛看看门口明明没什么底气却又故起气势的女人,又看看身旁淡定对视的兄长,嘴唇张合几度。 “你们认识?” “明明听见铃声了,怎么……” 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包厢外岌岌可危的氛围被突然破开。 黎姝门推到一半就看到了门口局面怪异的三人,另一只手里的电话屏幕还亮着,“都到了怎么不进去?” 黎姝今天没有穿西装,是一身舒适连衣裙,衬出傲人身材,很是有韵味。 半个身子倾在门框边看看气汹汹的妹妹,又看看沈吾之,“一起来的?” 第6章 你们准备哪一天去领证? “到了就进去啊,怎么一个个都在门口傻站着?” 几个年轻人此刻都堆在包厢门口,有点挡了黎显林去洗手间的路,嘱咐了一句往洗手间走。 “刚才碰巧门口遇到了就一起过来了,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处理完马上过来。”沈吾之举了举手机向黎姝示意。 “好,那你们两个快进来。”黎姝推开门对着还在门口的两人摆了摆手。 黎衾望了一眼对面同样懵圈的沈言川,二人半懵着跟进了包厢。 直到在主座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黎衾眼底划过一丝震惊,今天的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傅奶奶?” “奶奶。” 几乎和门口刚进来的男子同时开口。 黎衾回头,刚才那名身穿白色t恤的男子已经站在她身后,对着主座上的老人打招呼。 座位中间的老人一身墨绿色旗袍,一朵墨荷在身上隐隐绽放,低调但不失优雅,看见黎衾,也同样有些惊讶。 “小姚?” “您老人家跟咱小衾认识?” 唐澜芳之前还在担心黎衾第一次跟沈家人见面会不会怯场,觉得不自在。如今看来,两人像是已经提前认识。 “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说的在旅行团遇到的姑娘。” 黎衾还没进来之前,傅老太太就一直在跟众人分享自己前几天出去旅游的趣事,席间提了一嘴沈言川今天相亲的事,如果能成,那今日应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黎家来的都算是傅奶奶的晚辈,自然不会扫了老人家的兴,听得认真。 待黎衾和沈言川落座,唐澜芳将黎衾改名的事说与众人听,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 误打误撞,居然将原本和沈吾之许了婚事的黎衾又介绍给了沈言川,闹了好大一个误会。 众人正想着如何将此事巧妙化解,又不失了三个年轻人的情分。 老太太一拍桌子。 “不能让咱小衾吃亏,正好我有俩孙子,小衾喜欢哪个咱这亲事就定哪个,反正最后怎么都是我的孙媳妇儿。” 老太太自觉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谁让她俩孙子订婚和相亲的是同一个姑娘呢?这乌龙出在她们家,自然该她来协调。 自家孙子的面子可以不用管,但是这孙媳妇儿她瞧着是真心喜欢得不得了。 此话一出,不仅震惊了在座的三个年轻人,唐澜芳人也怔愣了一会儿,素知傅老太太为人亲和爽利,竟不知爽利至此。 见桌上众人没有反对的,老太太开始给黎衾做介绍。 “这是我小孙子沈言川,明年就能毕业,你们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年轻人之间应该有很多能聊到一块儿去的话题,都是正当青春的小年轻,般配得很。” 沈言川落了座,这才有机会仔细看看黎衾。 对面的女人眉目如画,五官精致,是没得挑剔的标准东方美人长相,明亮的眼波里还透着些灵动,突然有点后悔两个小时前没进那间咖啡厅。 “我大孙子沈吾之……” 老太太正准备继续介绍时,环视一圈这才发现沈吾之并没有跟着沈言川进来。 “哎?你哥怎么没来呢?” “我哥说在外面有点事,等会儿就进来。” “哦,那等会儿就能见到了。”老太太笑着对黎衾说道。 听完老太太一番话才明白今日的情况。 只是,早先跟自己相亲的并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小衾,你觉得呢?” 面前盛了半杯的酒在灯光下红得透亮,酒面平静无波,黎衾盯得出神,感受到众人视线,缓缓抬头,启了启唇正欲开口。 “吱嘎”一声。 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的黎显林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看到此人,此前在咖啡厅和门口的尴尬对话再次重现在脑海。 好想换个星球生活…… 沈吾之并没有看向这边,被老太太亲昵地招呼过去旁边落了座。 “小衾,这就是我大孙子沈吾之,毕业工作也有两三年了,比小衾大点儿。” 黎衾见黎显林回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轻启唇:“婚姻大事,交给父亲做主。” 唐澜芳倾身将刚才老太太的想法一一说与他听,黎显林的脸上没了刚才席间跟老太太侃侃而谈的轻松神色,眉头添了分深沉,见众人都转而齐刷刷看向自己,轻咳了一声。 “要我看,老沈的这两个孩子都是正直靠得住的好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自然是都喜欢的。只是言川还在上学,又比小衾小一岁,怕是不大好。小衾马上就要工作了,吾之那孩子也出来工作几年了,日后说不定还能在工作上多提点提点,照顾小衾。” 她其实没有太多想法,父亲认可的人她也自是信得过的。 众人明白了黎显林的意思。 傅奶奶听了黎显林的话心里有了着落,偏着头对旁边的沈吾之小声说:“刚才我们还讨论你和小衾的婚事可能有变动呢,如今看来,还是照旧。” 男人的声音依旧沉稳平静,“奶奶做主就行。” 黎衾心里微微泛起波澜。 不易察觉地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圆桌对面的男人,跟身边老人说话时态度恭谨谦逊,好像是在回答一个“红酒选柏图斯还是罗曼尼康帝”的问题,只要哄着面前的老人开心就行。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和她一样。 “奶奶偏心。” 一旁的沈言川发现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对着老人撒娇嗔怪。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哪有哥哥还没结婚,弟弟就先结婚的道理,等你毕业了,奶奶也一定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之前在咖啡厅,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不失体面地结束那场相亲,没有怎么好好看对面的男人。现在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要和面前这个叫沈吾之的男人朝夕相处,吃饭间隙,又若无其事地多瞥了几眼。 抬眸一一寸一寸往上攀,餐桌上,男人执筷为老太太夹菜的姿势一丝不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身暗色衬衫更显矜贵疏离,再往上,男人轮廓硬朗分明,正侧头跟老人接话,言谈得体。 似是注意到了某处的目光,侧目望过来。 圆桌对面的肇事者心虚地低头,用勺子扒拉快见底的冷汤,不自然地往嘴里送。 “吾之妈妈最近还在港城参加区域经济交流论坛,婚礼现在肯定办不了,不过不影响你们领证,先把证领了再办婚礼,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傅奶奶看看两位当事人,“你们准备哪一天去领证?” 第7章 给我当伴娘 沈吾之放下筷子,询问黎衾,“八月一号,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明天…… 明明两个人认识才一天,可确认了关系后再张嘴,心里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似咖啡厅那般坦然。 抬头对上沈吾之的目光,黎衾故作镇定,“明天我有一场招聘面试,面试在上午,下午出结果。” 沈吾之低眉思量一番,语气不急不缓,“那后天呢?” 后天没事…… 黎衾薄唇轻抿,“可以。” 老太太见黎衾给了肯定的回答,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瞧着格外登对的两人,眼里是溢出来的喜欢和满意。 “那我就提前祝哥哥嫂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沈言川是懂得审时度势的,很快接受了相亲对象即将变成嫂子的事实,举杯站起身来,嘴也跟着甜了起来。 一串报菜名似的祝福词听得黎衾脸颊有些泛红,包厢氛围再次变得活络。 众人边吃边聊就已经到了七点,走出清禅居时,傅奶奶还一直拉着黎衾的手,黎衾也顺势将老人搀住,等老太太上了车,黎衾一家才返回黎宅。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黎衾用毛巾擦着头,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2个未接语音电话,全是一个备注宁宁的人打来的。 黎衾回拨了电话,一个清亮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是不打算参加招聘面试了是吗?” “我回过了。”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黎衾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哑。 那边的语气有些不屑:“你背着我偷偷回给其他女人了?” 黎衾点开聊天界面,确实只有对面的消息轰炸,自己这边是一句话都没发过去过。 “呀,全是敏感词被微信吞掉了。” 电话那头的人被她逗笑。 “不跟你开玩笑了,明天的招聘你可别忘了啊!” 黎衾拖长了音,“嗯,忘不了。” 大四时因为一些私事,黎衾错过了学校组织的校园招聘会,暑假眼看着要过半,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份工作。 好在冉宁打听到有个国际私立学校招美术老师,推给了黎衾,学校那边很快通过了她的简历要求她明天去面试,如果面试成功,八月底就可以参加入职培训正式上岗。 “明天要去面试了,紧张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学校那边要求八点到候考教室,冉大美女还是在家好好睡个养颜美容觉。” “好,我们宝贝真贴心,那你面试完直接去天宇广场找我。” “天宇广场?”黎衾记得以前金陵没有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你们家附近那个年华汇商场不是一直要死不活的吗,前段时间被收购改成天宇广场了,明天好像还是开业仪式。” “哦,好。” 两人一直聊到很晚才挂电话。 冉宁,黎衾大学时候认识的好闺蜜,两人一个艺术系一个生化系,阴差阳错进了同一个学生会,全靠冉宁这个e人的收留,带着点社恐属性的黎衾大学生活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 “叶叔,我在这里下车就行。” 等在商场门口的冉宁见黎衾从一辆豪车里走出来,连忙冲着她招手,看着那台黑色红旗缓缓驶去,冉宁放光的双眼这才收回来,对着黎衾扬了扬眉。 “只知道你亲爸家有钱,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高干家庭,这待遇,可以啊你!” “给你的礼物。” 黎衾将手中礼品袋递给冉宁,冉宁接过来时手沉了一下,打开袋子,里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大盒子,已经密封。 “算你有点良心!”冉宁自然地搂住黎衾手臂,“面试怎么样?” “还行,说是等通知。” “你没来之前我已经进去逛了一圈了,一楼有个清茶小生的奶茶店首店入驻,我还从来没喝过呢,门口排了很多人,去试试?” “好。”大学时候冉宁就是美食雷达,总带着黎衾探各种店,不同于黎衾的即兴随缘,冉宁是个妥妥的攻略达人,辣评选手。 探索一种新奶茶最幸福的时刻是在苦等了很久后,店员亲手递到你手上的那个瞬间,对于它口感的期待值达到顶峰。 至于喝上的时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排队的人群里挤出来,冉宁期待地尝了一口,又咂了下嘴,吐槽。 “这味道也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好喝啊!还这么难买,全是营销。” 见冉宁这个反应,黎衾不信邪地也抿了一小口,口感确实远远低于期待值。 “嗯嗯,还没我们宁宁甜。” 黎衾歪着身子偏脑袋,故意往冉宁身上靠。 冉宁见黎衾倒在自己身上俨然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可爱至极,原本绽着的笑颜又隐了下去。 “暑假结束我就要去槐城找许知诺了,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接你过来玩!” “好啊!”黎衾点点头 大学四年,她一路见证着冉宁和许知诺的分分合合。 许知诺比两人大一届早出来工作一年,这一年里两个人没少因为异地的原因吵架。 如今冉宁毕业了,自然是想离他更近些,黎衾虽然心里舍不得,却也羡慕二人四年风雨同舟的感情。 两人靠在栏杆上,像是在回忆大学时光,冉宁用手肘碰了碰黎衾。 “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当伴娘。” 黎衾想了想,哪有找已婚人士当伴娘的。“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估计都已经变成已婚妇女了。” “我不管,我就要把这个位置留给你。”冉宁还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黎衾失笑。 两人说笑间,黎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从包里翻出手机,一个未知号码。 接通后,那头简单说了些什么,黎衾只是时不时嗯了几声,神态有些严肃。 挂断电话后,冉宁凑过来,“谁打来的?” “学校那边。” 黎衾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冉宁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叫我明天过去签合同。” 听到这句话时,冉宁微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给面前的淡定女人一个大大的熊抱,她比本人还要高兴。 “我就知道,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拿下!走,我们去庆祝一下!” 虽然面试通过的消息并没有给黎衾带来太大的意外之喜,但是好歹是有了未来的收入来源,确实应该有仪式感一点。 “去哪儿庆祝?” 冉宁一把抢过黎衾手里的奶茶,“这么难喝别喝了,我们去吃自助餐。” 还剩半杯的奶茶被无情地扔进垃圾桶,冉宁拉着黎衾往扶梯处跑去。 “还没喝完呢,怪浪费的。” “快走,晚点人该多起来了。” 第8章 我未婚妻 说是要吃自助餐,冉宁却拉着黎衾进了一家新开的会员制超市。 因为新开业的原因,门口排满了注册会员的人,冉宁牵着黎衾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本次“庆祝”的主战区。 试吃区。 “我们这样不太好。” 这句话说完的十分钟后,黎衾刚吃完隔壁的小蛋糕,已经等在烤鸭队伍里了。 新鲜冒油的烤鸭被一身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从烤炉中拿出,隔着两个人,黎衾都能听到鸭皮处焦脆的滋滋声。 一刀一刀,脆皮触碰到刀刃的那一刻轻轻炸开,露出里面娇嫩雪白的鸭肉,散发着勾人味蕾的香味,让人望眼欲穿。 黎衾乖巧伸出小手。 “谢谢师傅。” 另一边,冉宁也已经端着试吃装的各类吃食朝黎衾走过来,满载而归。 两人指缝儿里各自夹着好几个试吃杯,戳着签子边吃边逛。 “绵绵,要不你和我一样也办张卡,这家超市现在连锁店开的挺多,食材也是我见过品质最好的,一年消费下来还挺划算的。” 黎衾非常喜欢这种逛大超市的感觉,特别是逛生鲜区,即使自己并不计划买点什么,光是看着一排排摆列有序、色彩纷呈的蔬果,闻着淡淡的果香,就让人心情舒畅,忘记一天的烦恼。 “不了,这里都是大份家庭装的,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一个人?你不是——唔” 冉宁还未说完,就被一只手盖住强制消音。 “嘘。” 黎衾神情机警,自己慢慢靠着商品架蹲下来的同时,另一只手往下呼扇,示意身边的人也跟着蹲下来。 “前方安全了吗?长官。” 冉宁乖乖蹲下来,不知道黎衾是看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 偷偷循着黎衾观察的方向望过去。 商场里现在到处都是推着购物车选购商品的顾客,再平常不过。人群稀散的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跟另一个男人交谈,态度恭谨。 侧对着的男子身材高挑,双手随意地搭在西裤口袋里,身姿伟岸而挺拔,光看侧影,就带着十足的精英气质。 “躲谁呢?你偷人整只烤鸭了?”冉宁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我好像,看见那个人了。” “哪个人?” 黎衾又往那边瞥了一眼,确保没有惊扰那两人才小声将联姻的事长话短说给冉宁听。 “什么?让你和不认识的人结婚?” “你小点声,”黎衾将食指抵在唇边拼命“嘘”,想让冉宁降低些分贝。 “这事儿,算是我自愿的。” 冉宁从来都是知道她性子的,平时小事看不出来,遇到需要取舍的事就总会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前面。 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大白菜就要被拱了去,即使木将成舟,冉宁还是端起了娘家人的态度。 “你亲爸给你安排的联姻对象怎么样,高不高?帅不帅?人品怎么样?收入多少?彩礼多少?房产证上写你名字吗?他们家人好相处吗?” 黎衾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除了前面两个问题能回答,其余的一个都答不上来。 见黎衾抿着唇没有说话,冉宁有些意识到不对劲。 “这些你不会是都不知道,我的傻孩子,这可是结婚啊!结婚!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今天他当妈明天你当爸,人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万一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二世祖呢?” “债务!他们家有没有债务?这些你结婚前都是要调查清楚的!”冉宁想起什么,又举着手指对空气指了指,“还有婚前体检报告!这个非常重要!” 黎衾看着冉宁气得想要炸毛跳脚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爱,蹲在一边抿唇欣赏起来,就好像对方现在谈论的人不是自己未来丈夫,而是某个八卦新闻主人公一般。 “你还笑!” 面前女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更让冉宁火大了,叉着腰,眉头紧锁。 “不行,趁你们还没领证,我得替你把把关,你们什么时候领证?” “明天。” 又是平地一枚惊雷。 “这么快!这么着急把你们两个绑一起那更不行!” 冉宁最近很爱给黎衾推送一些法治栏目,里面有各类家长里短引发的离奇案件,又看看黎衾一脸淡然的样子,忍不住替她操起了心。 听了冉宁的一番“合理”分析,黎衾警惕的心稍微放下些,小声对着旁边还在观望的冉宁说道:“先离开这里,我出去跟你细说。” 在冉宁的认知里,黎衾一直都是一个佛系女孩儿,两人明明已经见面吃过饭了,她居然如此躲着,多半不是什么理想型。 而产生这个认知,则是因为大一的一次旅行。 当时两人出去旅游,黎衾钱包在公交车上被人扒了,刚上大学旅游就被人偷了钱包,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急哭了,没有一点玩儿的心思。她却能淡定往就近派出所报案,然后继续按照原计划去那家非常爆火的奶茶店排队取号。 好在,最后钱包被一个环卫工阿姨从垃圾桶里找到了,里面也只是少了几个钢镚儿。 “不想因为自己的糟心事,破坏掉队友旅行的好心情。” 当时黎衾是这样说的,遇到任何事都是泰然处之,情绪极度稳定。 而当下,佛系小姐姐却要拉着自己在超市里鬼鬼祟祟逃跑。 冉宁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黎衾猫着腰走到货架尽头准备撤离,一双黑得发亮的高定皮鞋堵在了黎衾的逃亡路线上。 抬眸往上,男人双手插兜正低眉看着两人,眉头微蹙,似是在无声地质问。 身后,还有跟着中年西装男。 冉宁认识这个中年男人,是商场老板。 黎衾尴尬直起身,余光瞥见靠墙货架顶上的镜子有人影晃动。 还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原来自己刚才的侦察兵行径早就被头顶镜子投射得一览无余。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撞上了,总得说点什么,黎衾装作清白地对上男人的眼睛,弯唇。 “沈先生好,你也来逛超市吗?” 面前的男人眸子暗沉,没有回应,似是还在等她说点什么别的。 “沈总认识这两位顾客?” 沈吾之后面这位西装男是会说话的,说是顾客,实际上两人只有一手的空试吃杯,连瓶饮料都没买。 “我未婚妻。” 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清淡。 第9章 青橘的清苦混着木质香 “哪位?” 观众已撤回一条高情商印象。 听到“未婚妻”一词,身后苟着的冉宁似乎明白了两人关系,原来让自己好闺蜜唯恐避之不及的联姻对象居然是个帅哥,而且还是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帅哥。 按耐不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猛抓起黎衾衣袖摇晃,一副磕疯的样子。 黎衾的脑海中也还在回荡着男人轻飘飘说出的那句“未婚妻”,又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对他说出的那番话,现在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其实,这么尴尬的场合,她是想装作不认识的,或者,没那么熟的关系也行。 “未婚妻”这种东西,不应该是在女方衣着华丽、妆容惊艳,闪光灯一顿乱射的场合闪亮登场吗? 沈吾之看着面前女人变了又变的脸色,大抵猜到了她此时所想。 “你朋友?” 对面的沈吾之并没有回应身后那个会讲黑色笑话的男人,而是继续问向黎衾。 对,还没有给两人做介绍。 黎衾暗暗用力,掰开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冉宁,将身后的人拉到自己和沈吾之中间。 “这位是冉宁,我朋友。” “这位是沈……” 男人不着痕迹接上,“沈吾之。” “对,沈吾之。”黎衾揪住冉宁,给她使了个“家里来客人了快叫人啊”的眼色。 “你好。” 沈吾之颔首:“你好。” “刚才绵绵还在我面前夸你来着,说你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沈先生果然气质超群。” 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而且,这种话现在他还能信吗?黎衾觉得,现场的气氛已经快爆炸了。 冉宁拿出了她最擅长的社牛和拍马屁技能,完全不管身后黎衾的死活,看起来,她和这个男人更熟。 对于冉宁的一顿彩虹屁输出,沈吾之并未做出过多回应,甚至,连个表情变化都没有。 身后的中年西装男终于搞清眼前形势,看到两人手里夹着的试吃杯,迎合道:“沈太太和冉小姐光临是我们商城的荣幸,不知道两位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店员给您送到府上。” “不用了,多谢款待,我们现在准备回去了,就不打扰两位工作了。” 黎衾礼貌回话,拉着身旁还在犯花痴的冉宁走出超市,走到门口时冉宁忍不住又往后面看了一眼。 “行啊你!有出息了,居然还是个禁欲系事业男。” 冉宁用手指轻轻捅了黎衾一下,眼神八卦至极。 现在黎衾只想尽快把身边这个显眼包拉出战场。 目前二人并不算熟络,看刚才的反应,沈吾之也不像是会和冉宁打成一片的社牛性格,多说多错,还是不要扎眼,惹人不快了。 两人在商场闲逛了一圈就准备回去,黎衾刚跟叶叔打完电话,那边说今天要送父亲去参加一个论坛研讨,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来接她。 平日里车流如贯的商业中心区今日竟是一辆空出租车也拦不到。 外面的日头有些晒,黎衾出门时忘记带伞,才在商场门口马路边等了一会脸蛋上已经生起薄红。 二人商量着要不要再去商场逛一会儿,一辆黑色库里南减速停在两人面前,后座车窗摇下,是一张线条利落的脸。 男人视线往黎衾身上停了一下,“你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黎衾看清了车里的人,回他:“准备回家。” “上车。”男人言简意赅。 “不用—” “啪”一声,冉宁已经火速推开车门,占据副驾驶,还不忘冲着还站在车外的黎衾使了个眼色。 有车不坐是傻子。 黎衾一个人站在日头中有些凌乱。 拉开车门,午后的阳光也跟着趁机溜进车内。 沈吾之静坐在旁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夏日的霞光为那原本清冷疏离的脸庞铺上一层暖色,净白指节随意搭在腹部,修长双腿自然交叠,清俊如画。 车门关上,又回归冷寂,黎衾小心和男人保持着礼貌距离坐下。 “两位小姐去哪儿?” 驾驶位上的那人侧头看过来。 “御襄城” “明月路78号。” 冉宁一上车就开始和驾驶位上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男人礼貌回应,黎衾却丝毫没有留心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是车内冷气太足还是旁边的人气场太强,黎衾正襟危坐,两只手臂直直撑在沙发座位上,座位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坐垫。 原本宽敞的车厢却因为男人逼仄气场显得有些拥挤,他却泰然自若。 前面是轻松愉快的氛围,后面是一片死寂,急需要一点话语来打破此刻的沉寂。 犹豫再三,黎衾轻吐出一句“麻烦了。” “没事,顺路。” …… 车厢后座重新归于寂静,直至再次停下来。 “今天谢谢沈先生的便车,绵绵宝贝再见。” 车窗外冉宁抛来的一个飞吻逗得黎衾莞尔一笑。 黎衾一笑,脸上浅浅的梨涡就会显现出来,给原本清冷淑丽的面容增添一些小女人的娇美。 送完冉宁,汽车继续在马路上行驶。 现在,整个车厢都被冷寂笼罩。 身旁的男子已经双眸微闭,似是在浅寐,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上车的时候黎衾就已经察觉,如今,闻得更仔细些了,香味中貌似有青橘的清苦,又好像混着木质的麝香味道,黎衾不太确定。 只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是比上次在咖啡店更为遥远的记忆,她不太能记起来。 或许是在某个香水店里闻到过。 汽车驶出闹市区,窗外的景色由灰暗的钢筋水泥变成繁繁绿荫,街边行人两两。 车辆停在一处宅院前,黎衾还在脑海中想要搜寻些气味的记忆。 “我没有要还的债务,每年都会体检,这是今年的。” 车厢里飘出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男人抬了抬手,前面驾驶位上的人会意从储物箱内找出一份资料,沈吾之转腕递到了黎衾眼前。 “啊?”眼前突然被遮挡了视线,记忆搜寻的思绪被打断。 当时冉宁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我,我体检报告到时候发你电子版。” 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细看,“砰”一声,黎衾逃似的拉开车门。 一秒后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 “谢谢。” 黎衾折回来道了声谢,车门再次被关上。 才刚进院子,大黄狗远远从廊庭处跑了过来,又撒娇似的停在黎衾脚边翻肚皮求摸摸。 这是跟黎衾一起共患难过的狗,黎衾喜欢得不得了。 大学毕业后,得到黎家人的允许,也跟着黎衾来了黎家。 如今,是一天比一天壮实了,黎衾看着它越来越圆润的粉肚皮,开始担心它的健康问题。 “王妈,金凤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门口的王妈站直身子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大黄狗,“是有点,那我之后少给它开小灶。” 王妈热情地接过黎衾手里的包,将拖鞋递了上去。 小狗听不懂黎衾在说什么,只会看着她开心地摇尾巴。 “刚才是不是吾之送你回来的,怎么没留人在家里吃个饭?” 唐澜芳刚练完瑜伽下楼,在瑜伽房里将楼下的场景看得清楚,黑色的库里南在黎衾下车后停了一会儿才走。 黎衾微顿。 确实,人家老远送自己一趟,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的。 “我刚才忘了。” 不过,他应该很忙。 第10章 领证 唐澜芳洗完澡,已经换上一身舒爽的居家服,又将黎衾叫进房间。 黎衾轻叩两下房门,听到里面的人回应后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明天就要去领证了,虽然还没有举行婚礼,但是我和你父亲已经把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 唐澜芳将自己从保险箱中取出的一叠东西交到黎衾手上。 低头,手上是一张银行卡、一把车钥匙,还有一份股权转让书。 “你爸爸现在还在政府工作,我们也不好太张扬给你买太好的车,总之做个代步工具总是没问题的。公司呢原本迟早就是要留给你们姐妹的,往后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让你姐姐一个人管。” 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抚上黎衾脸颊,拨开额头上细碎的发丝,看着黎衾,眼神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说你才刚回到我身边,就又要嫁人了,我这心里……” 话说到一半,唐澜芳的眼中已满是晶莹。 平时温柔端庄的女人此时在她面前好像是易折的风筝般脆弱,黎衾知道,她需要安慰。 小心地倾着身子靠了过去,手轻轻抚在女人背上,承接住女人悲伤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黎衾轻声启唇,心里却已经难以平静:“没事的,我又不是远嫁,都在一个城市,想我了我就过来看你们。” —— 领证这天早上,黎衾站在镜子前纠结了又纠结,中规中矩穿白色衬衫还是母亲送的那套精致旗袍。 反复试了又试,就是拿不准,这才只是领个证就已经觉得麻烦了,后面不知道会有多少琐碎的事。 一头倒在床上,打了个滚。 不知道对方会穿什么,两个人得搭一下。 算了,结婚照一辈子也就一次,自己好看就行了。 选旗袍。 黎衾化了个清雅的淡妆,又将头发盘了起来,临了出门前又补了点口红,结婚照气色不能太差。 刚准备开门包又忘拿了,丢三落四磨磨蹭蹭许久终于出了房门。 从楼梯口下来时,沈吾之已经坐在楼下沙发上等她。 从楼上视线往下看,男人微低着头,漆黑的短碎发干净利落,一只手散漫地垂下来,覆在狗头上磨搓,大黄狗乖巧地蹲坐在面前享受着头顶的舒适,摇着尾巴。 听见楼梯上的动静,抬头望过来。 一支朴素的簪子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束起的乌发上,柳叶弯眉,宛如轻云蔽月。 淡雅的白色旗袍,勾勒出女人凹凸有致的体态,上面绣工精致,隐隐现出淡淡的雏菊花纹,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金丝边。 旗袍本身原是清雅的色调,女人眉如远山,流盼之间尽是灵动,两片胭脂般的娇唇又为这抹清淡着上了色。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黎衾没有想到沈吾之会来家里接她。 “姑爷来了好一阵了,叫我不要打扰到你。” 王妈看黎衾走下来,拿着抹布的手停了下来,专心欣赏起来,又忍不住夸赞一番。 “二小姐今天真好看,就像……”一根手指指着开始在脑海中搜寻最贴切的形象,“画报上的民国大明星。” 黎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唇角微勾。 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沈吾之今天着了一身白色衬衣,袖口推到手腕一丝不苟,衬衣的尺码恰到好处,将男人原本高挑的身材又延伸了几分。 黑眸淡淡,注视着她。 早知道,还是应该选白衬衣的。 “会不会太夸张了,有点不搭。” “挺搭的。” 沈吾之语气平缓,几乎是一个没有给人留下思考时间的答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黎宅,沈吾之率先拉开副驾驶位车门。 看样子,今天他自己开车。 黎衾道了声谢,弯腰入座。 车辆平稳行驶在马路上,车内一派静谧。 “上次在清禅居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些不太好的话很抱歉,你别往心里去,当时我不知道你就是这个沈家的人……” “是我没及时跟你解释清楚,你不用太在意。”男人嗓音温醇。 其实黎衾还想问为什么那天咖啡店来的人是他,但又觉得现在这些好像不重要了。 一路上,黎衾有时侧着头看向窗边,实际上是在发呆,一只手抱着户口本搭在腿上,有时又会把视线放到偶尔转动的方向盘上。 沈吾之的车开得很稳,大部分时候只需要一只手靠在方向盘上,就能够将这个黑壳子训得服服帖帖,全程都没有突然的加速或者减速。 很羡慕这些会开车的人。 母亲昨天就送了她一辆车来着,虽然大学就拿到了驾照,但是行驶经验也仅限于在驾校里开的带小镜子的教练车,还没有勇气自如地在车流中穿梭,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不过,好像有了车,去哪儿都不算远,比如民政局。 穿着旗袍,上下车都有些不太方便。黎衾走下车时,一个步子没量好,扯到了裙子,心里想着,虽然不至于栽个跟头,怎么也得有几个踉跄。 意料之外的,被车门外的男人扶住手臂,另一只手已经扶在肩背,手掌的温度透过薄丝的旗袍侵入后背,温温的。 “小心。” “嗯,谢谢。” 见人已经站稳,沈吾之很快收了手。 拍照领证的时间不算太久,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已经人手一个小红本走出民政局大厅。 接下来去哪儿? 包里突然传来的震动打破两人此时相顾无言的氛围。 黎衾翻出手机接听,屏幕显示是母亲。 电话那头有忙碌的声音,唐澜芳语气中难掩欣悦:“领完证了吗?” 黎衾指腹摩挲着那张小小的红本本,抿唇:“嗯。” “那你们快回来一起吃饭。” 你们? 也对,领了证就是一家人了,自然是应该常在一起吃饭的。 黎衾挂了电话,抬头看向一旁对着手机发语音消息的沈吾之。 斟酌了半分问出口:“你等会儿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沈吾之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关了手机,抬眸看向她,“今天没有其他事。” “刚刚母亲那边来电话,说想要我们回去吃个饭。” “好。” 于是,刚领完证的二人又驱车回了黎宅。 第11章 美女,车开得不错 两人刚进黎家大门,大黄狗就欢快地朝着沈吾之跳着过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男人周身气场和体型压制,并没有像之前对待黎衾那般横冲直撞蹦出半米高,而是扒拉着小爪子求摸摸奖励。 有些知道分寸,但不多,男人黑色的裤脚上还是浅浅印出一个梅花印,又被无情掸去。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给它喂过零食吃?”黎衾合理猜测。 “没喂过,怎么了?” “没什么。”黎衾微摇头。 小金凤是黎衾大学时在垃圾场里捡到的狗,当时就两个月大的样子,小小一只守在狗妈妈尸体旁瑟瑟发抖,警惕性极高,黎衾给它喂了一个星期馒头才和它处好关系。 因为是母狗,所以更喜欢男性吗? 大黄狗又往黎衾这边跳过来,讨好似的眨巴着眼。 黎衾微蹲下来,泄愤地搓了一把狗脑袋,“你个小没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 “什么外人内人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黎显林见两人待在门口久不进去,出来催促。唐澜芳知道今天沈吾之要来家里,也稍微打扮了一番,毕竟这是沈吾之第一次以女婿身份来黎家吃饭。 “爸,妈。” 这一声,是沈吾之叫的。 实际上,沈吾之来黎家的次数比黎衾还多一些,因为沈父英年早逝,黎显林出于两人的战友情谊,经常去看望傅奶奶。 礼尚往来,沈家也会常来拜访,一来二去,两家走动频繁起来,改口倒也挺自然。 “不等姐姐回来一起吃吗?” 今天餐桌上少了一个人。 “她公司忙,这几天正好要去国外出差,今天就不回来吃了。说下次等你们正式婚礼的时候一定会多吃点。”唐澜芳笑着夹了一只开背油爆虾放进黎衾碗里,“这是你爱吃的。” “还有这个,也多吃点。” “谢谢母亲。” 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不觉得的,如今吃完午饭,发现外面的日头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 黎衾和唐澜芳两人席间没有喝酒,吃完饭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真人恋爱综艺。 唐澜芳最近迷上了这一类看小年轻谈恋爱的综艺,时不时还会对着电视点评几句。 黎衾穿旗袍坐在沙发上不太方便,找了条毯子盖上,大黄狗满眼倦意趴在脚边,偶尔听见些动静会抬抬眼皮。 “吾之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宝贝闺女,可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你父亲和我是多年的好兄弟、战友,你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把女儿交给你我是放心的,我就是……我就是……” 沈吾之一直被黎显林拉着喝酒作陪。 几轮推杯换盏,黎显林已经喝得醉醺醺,吐了两回后就被唐澜芳扶进房间休息。关上门,微弱的鼾声也被隔绝开。 等电视广告的功夫,黎衾无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正单手扶着额头撑在沙发上,不知是清醒着沉思还是已经睡着,原本一丝不苟扣着的衬衣领口已经微开,隔着衬衣的胸腔缓慢起伏。 一个无比宁静日常的午后,平凡且安逸。 某一刻,身体感受到一阵规律的震感,是手机。 伸手翻开毯子却看不见手机,铃声多响一秒心中的罪恶感就多增一分,黎衾趴在沙发上到处翻找,终于在沙发缝儿里找到声音来源,伸手进去够了够,方形块块被掏出来。 “喂?” “喂,黎老师,今天下午三点来学校签合同,您不要忘了。” “嗯嗯好,已经在路上了。” 坏了,还真忘了。 挂了电话,手机锁屏显示两点二十。 手机上的打车软件转了五分钟还没人接单,黎衾掀开毯子就要起身。 旁边低沉嗓音传入耳畔,“要去哪儿?” 刚才微眯着眼的沈吾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掀开眼皮,眉头微皱。 看来父亲那两瓶典藏的白酒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我约了学校今天签合同来着,一时给忘了,现在准备过去。” “吾之和你爸爸都喝了酒不能开车,你怎么过去?” 刚才还沉浸在真人恋爱秀中的唐澜芳闻声看过来,担忧地问道。 “很急吗?” “有点。” “我叫助理过来送你一趟。”沈吾之捏了捏鼻梁,坐正身子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好了,你好好休息。” 黎衾先一步拿上起身拿上包包,出门时换了双平底的鞋,来到地下车库,循着“滴”声走到一辆白色奥迪a8旁。 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后才拉开车门。 在驾校时黎衾原本图便宜学的手动挡,在坡上停车项目总是熄火后改学了自动挡。 左边刹车右边油门,下车记得拉手刹。 把座位调整到最直,心里又默念了一遍等会儿可能会用到的仪器,车子开始启动起来。擦过车库墙角,白色车子顺利驶离黎家大门,跟着导航指示往学校方向行进。 五分钟后,与迎面驶来的一辆路虎亲上了。 黎衾被突然的刹车震了一下,连忙下车查看。 因为对面车及时刹停,两辆车的车头都只是掉了点漆,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事。 黎衾礼貌走上前去。 “咚咚咚。” 车窗缓缓摇下来,趴在方向盘上的墨镜男偏头看向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美女,车开得不错。” 车窗外,女人一身淡雅旗袍站在阳光下,面容清丽,气质脱俗,脸上带着些窘迫,像是,头一回开车。 新手头一回上路多少有些紧张,方向盘转的太猛在路上蛇行就算了,会车的时候还加了速,任谁看了都是在挑衅。 黎衾自知理亏,被对方挖苦一顿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这个事故是我的原因,但是我现在有事着急出去一趟,已经叫了保险公司过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您看行吗?” 见车里的男人似在犹豫,黎衾又拿出手机。 “这是我微信,您扫一下,我不会跑的。” 车窗外的女人睁着圆润的杏眸,车技虽然烂,但是态度看着还挺诚恳。 袭野解下安全带下车,看了眼车头确实只是掉了点漆,没有其他问题,不打算为难这个漂亮女人,扬了扬手。 “算了。” 回到车上又看了眼旁边陷进柏油路边的白色车子,有些可惜。 “以后开车注意点。” “实在不好意思。” 黎衾又对着男人做了个九十度大鞠躬致歉。 袭野微微点头,重新发动车子往反方向行驶。 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没那技术就不要随便出门,话到嘴边还是改了过来。 但凡今天撞坏的是他那辆宝贝机车,他指定不会这么轻易了事。 第12章 朗日风光,皆为他做衬 看了眼卡在路边的车子,黎衾加快步伐继续沿着马路走。 车是肯定不敢再开了,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拦一辆出租车过去。现在太阳还有些毒辣,黎衾一边往前快步走,一边时不时往前后张望。 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二十多分钟,今天多少有点出师不利。 走了不到五百米,之前那辆轻微挂了彩的路虎跟了过来,和黎衾保持同频速度行驶。 “你去哪儿,我送你。” 是刚才那个车主。 “不用了,谢谢。” “你不是说有急事吗?我好心送你一程好了。” 袭野说这话时也有些忸怩烦躁,鬼知道是什么驱使他鬼使神差地调头跟过来的,今天居然也想做点好人好事了。 黎衾看看一直跟着自己的男人,又看了看时间,午后的林荫大道人车稀疏,管不了那么多了,开门上了车。 “群英小学,麻烦了。” 黎衾坐在后座上,额头渗着细汗,两边的些许发丝已经贴在耳边,因为刚才在路边走了一段,有些热,嘴里微微吐着气,低头在手机上敲着什么。 【车牌号:星a,半个小时后我要是没回你信息就报警!】 冉宁:【收到!】 男人将空调温度调的更低了些,又瞥见后座位上的复印件,问了一句“你是这个学校新招的老师?” 黎衾微笑不语,一路上观察着手机上的地图行驶路线,没有偏离。 驾驶位上的男人轻笑。 戒备心还挺重。 一路袭野也没再多找话,放了点音乐专心当起了司机,车辆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停了下来。 男人展臂撑在车窗上扬眉,“到了。” 黎衾转头看向窗外,路边一处建筑上赫然印着“群英小学”四个大字,笔法苍劲有力。高大的门头后面,是一派宏伟壮丽的建筑群,既有中式古韵又不失现代审美。 黎衾下了车,冲着驾驶位上的男人道谢:“谢谢,今天撞坏了你的车还麻烦你送我一趟,要不,我把车费转给你。” “举手之劳。” 车里的男人扬扬手,冲着黎衾比了个再见的手势,一脚油门消失在公路尽头。 黎衾看着完全消失在视野里的车,收回目光,一边往学校走一边在手机上敲字。 【我今天遇到好心人了,警报解除,安全下车!】 这是黎衾和冉宁大学时就建立的默契,每次独自乘车都会把车辆信息发给对方,下车后再给对方报个平安。 “本来我们学校招聘老师的最低标准是硕士,但是看您简历上有和艺术家山河一起办展的经历,而且《荒蛮》主题系列的作品在美术届拿的奖都很有分量,所以这边破格聘用您。刚才所说的薪资标准和工作要求没有问题的话,您就可以签字了,合同一式两份,开学前还会组织一次培训,那段时间尽量不要安排外出。” 负责人事的老师将合同细则一一跟黎衾讲了一遍。 黎衾确认合同无误后正式签上自己名字。 离开办公室后又趁着暑假学校没人,自己一个人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提前熟悉熟悉学校各处设施。 飞倦了的鸟儿停歇在门口树枝上你一言我一语吵闹着夏天,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形成斑斓光影,轻晃摇曳。 唐澜芳窝在沙发上原本被综艺中的桥段逗得乐呵,听见门口动静,扭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黎衾已经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撑开伞走进院子。 “不是开车出去的吗?怎么从大门口进来的?” 被唐澜芳这么一问,黎衾有些心虚,“车跟别人撞到了,打车回来的。” 唐澜芳一听见“撞”字心中一惊,一脸忧色从沙发上快步走过来,拉着黎衾前前后后反复检查,生怕哪里给磕坏了。 “撞了?撞哪儿了?” “人没事,就是车子撞坏了。” 原本就挺害怕开车的,新买的车第一天上路就发生这样的事,黎衾以后更不敢再开车了。 唐澜芳听到人没事,这才放心下来。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澜芳给她捋了捋头发,“看你今天外出晒的一身汗,先上楼去洗个澡再来吃晚饭。” 黎衾小声“嗯”了一声,将合同放在茶几上就上了楼。 洗完澡,被旗袍束缚了一天的身体终于得到解放,从房间出来时换了身舒适休闲的衣服,头发吹成半干就闻到了楼下的饭菜香味。 厨房里还有几个菜马上就要出锅,王妈实在腾不开手,看见黎衾一脸馋嘴的样子围着餐桌转悠,笑着开口道:“麻烦二小姐去后园把姑爷叫过来吃饭。” “他还在?” 王妈看着自家小姐一脸懵懂震惊,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解释道:“瞧姑娘这话说的,姑爷今天本来就是陪您来家里收拾好东西一起去沈家的。” 黎衾以为,要举行婚礼,双方亲戚都见过了才算是正式结婚,从社交意义上来说。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那她今晚确实应该要好好收拾一下。 “还有最后一道一品锅炖好就可以吃饭了,二小姐快去叫姑爷。” 王妈见黎衾一直出神地站在餐桌边,又提醒了一遍。 “哦,好。”黎衾随手在果盘上拿了个小香梨就去了后院。 打开推拉门,并未一眼瞧见要找的人身影,又沿着石子小路往里找了一圈。 刚刚打理过的草地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有种置身清晨原野的错觉。 黎宅后面的花园面积极大,黎母在家闲着没事就很喜欢料理后院,给院子里移植各种奇花异草和亭台假山等景造,错落有致。 甚至还大动工开出两片人工湖来,这两年偶尔还会有野雁迁徙到水塘,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生态植物园。 黎衾啃着小香梨走走看看,也并不着急找人,更多的是想好好逛逛这个大园子。 此时落日欲西沉,半挂在湖面,几只荷花丛里的野鸭不知被什么惊扰了,从水里振翅飞向天边。 黎衾突然想到上学时候的一句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眉目淡扫过四周,隔着池边丛丛菖蒲,黎衾看到那个比例匀称高挺的白色身影。 残存的日光照射在水面上,层层粼浪随风而起,纤弱的菖蒲在风中摇曳,沈吾之背身站在那里,浑身落满萧瑟,与湖天山色融为一景。 或者说,朗日风光皆为他做衬。 黎衾一口咬住小香梨,忍不住对着此景微微往后撤了上半身,伸出两只手比了比,将人和景框在四指间。 是极好的写生构图。 做出这个动作两秒才觉不妥,想起正事重新将嘴里的梨子拿下来,准备过去叫人。 “确实是个烂摊子,但这是父亲在的时候就定下来了的,这个麻烦不能给我弟,只能我接下来了。” 傍晚的余风夹杂着那些细碎的话语吹到岸上。 男人又说了几句挂下电话。 无意转身,抬眸看到站在岸上的黎衾,穿着一身雪青色休闲连衣裙,微风拂过发梢轻扬,正望向这边。 第13章 新姑爷 沈吾之见背着光的女人拿着梨子站在那里没有动作,率先开口,“你找我?” 刚才男人口中的“烂摊子”有些难以消化,黎衾回过神来,佯装平静。 “嗯,来叫你回去吃饭的。” 话已经传完,率先顾自往回走。 沈吾之还未抬脚,那人已经不管不顾走在了前头,丝毫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沈吾之心中微惑,迈开步子也跟了上去。 两人的距离在夕阳里的石子路上拉得又远又长。 席间,黎衾比午饭时还要少言寡语,只顾着闷头吃饭,偶尔会跟唐澜芳应答两句。 黎显林倒是一如中午那样,拉着沈吾之又多喝了几杯,醉的时候还会将他和沈政臣当年的光荣事迹一一细数。 尽管沈吾之已经听过无数遍。 黎家家风开明,虽然还没办婚礼,但是两个人现在已经是法律保护的合法关系,唐澜芳今晚是打算让沈吾之睡黎衾房间的。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谁知从晚饭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黎衾,这时候蹦出一句“会坏了娘家人气运”的话,引得在场所有人一噎,此套方案就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否决了。 就这样,新姑爷沈吾之被安排去了客房。 不知怎的,晚饭并没有什么胃口,没吃多少黎衾就放下筷子离席,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吹风。 不经意就已经走到了荷塘边,现在正是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碧玉托盘似的荷叶上呈着颗颗晶莹,淡粉色的荷花带着醉人的清香。 不远处,立着几枝莲蓬,看上去紧实脆嫩,黎衾想起小时候姚振华带着自己坐上乌篷船摘莲蓬的时光,这个时节应是莲子最鲜嫩的时候。 眉目往周围淡扫一圈,四下无人,挪着步子往河边探近了些,开始伸手去够那离得最近的两颗莲蓬,好在莲蓬在比较靠岸的位置,再加上自己手长,很快就成功摘到两柄莲蓬。 看外形,里面的莲子应也是最甜的时候。 举着两根莲蓬准备往回走,转身回头,一个身影立在一处树荫下,树影斑驳,遮盖住他难辨的神色,似是在打电话。 黎衾瞧瞧手中两柄鲜嫩可口的莲蓬。 算了,不分给他了。 视若无人地往反方向老槐树下的秋千架走过去。 这棵老槐树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大,一个传统样式的秋千挂在上面,蓬勃的枝叶能为它遮蔽出大片阴凉。 黎衾窝在秋千上,一个人偷吃完了两个观赏莲蓬,又在秋千上荡了会儿,等到夜色已经凉润如水时,才回了屋。 洗完澡后黎衾开始收拾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带来黎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可收拾起来时却又是心烦意乱,收拾了一半索性又将东西全部放回原位。 来到客房门口,思量再三叩响了房门。 门内传来房间主人的回应:“谁?” 黎衾启唇,“我,黎衾。” “进来。” 推开房门,沈吾之刚从浴室出来,正随意地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上半身紧实的肌肉袒露在空气中,浴室门口涌出层层雾气,给整个人罩上一层朦胧。 线条流畅带有力量感的人鱼线隐隐没入腰间的灰色浴巾,发梢湿漉而凌乱。 看见黎衾进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找我有事?” 黎衾眨着眼撤开视线,轻咳了一声,“你先把衣服穿好。” 用手胡乱指了指床上叠好的睡衣,那是唐澜芳一早就准备好的男士睡衣,想来沈吾之要住进自己家这件事,除了自己,其余人都知道的。 沈吾之瞥了一眼床上的真丝睡衣,又看了看门口已经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的黎衾,面带粉霜,明明是她进了他的房间。 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片刻后,“可以了,你说。” 闻声转过头,沈吾之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坐在床沿等着她说正事儿。 黎衾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道:“明天我们两个是要搬去新房了吗?” “嗯,那边还在布置,暂时先去奶奶那边住或者……” “要不我还是婚礼之后再搬过去。” 话还未说完,黎衾就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沈吾之微顿,而后从容起身从床头柜拿了杯水准备喝,“理由呢?” “理由……”有些答不上来,或者,编不出来。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沈吾之看过去,门口女人垂着的手指蜷着,半天没有说出后话。 “好。” 黎衾抬眸,原来这人这么好说话。 “那我就不打扰你早点休息了。”黎衾转身关门退出了房间。 进门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黎衾就被王妈告知,沈吾之已经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昨晚从沈吾之房间出来后,黎衾就一直在反思,到底还是自己太使小性子了。 氏族联姻本就是合作关系,能够让彼此在外人面前体面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别人嘴上发发牢骚权当没听见就好了,自己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何必让人家这么难堪。 这个婚姻不是自己本愿,那也应不是对方本愿,还能要求人家心甘情愿娶自己吗?当初在咖啡厅说的那句“多一个选择多条退路”或许就是在暗示她。 可惜当时的自己并未听明白。 如今就这么可怜兮兮地一个人走了,反而让黎衾心里膈应——我真该死啊! 之后的这几天,两家人都在忙活婚礼的事,沈家因为傅奶奶年迈,沈母远在国外,所以男方那边的大小事都由沈吾之一人打点,黎家有唐澜芳、黎姝帮忙负责挑选婚纱婚照团队,黎衾只需要当个工具人在选什么礼服什么喜糖盒子问题上偶尔投个票就行。 领了证没几天,拍婚纱照的事开始被放上流程。 车上,副驾驶座位上的唐澜芳有些不放心,转过头又问了句:“小衾,你确定跟吾之说了今天拍婚纱照的事对。” 后座上的黎衾点点头。 今天是拍婚纱照的日子,黎衾鉴于上次跟沈吾之说话语气有些不妥当,再加上领证那天加上好友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于是联系他拍婚纱照的任务就主动揽到了自己手上,但是又是个十足的社恐,能文字联系绝不打电话。 前天微信上跟他说明了时间和地点,半个小时后收到对方的回复是【好。】 “亲爱的唐女士,您就别操心了,妹妹都是成年人了,这点事儿还能出什么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要拍婚纱照的人是您呢。” 开车的黎姝瞧着唐澜芳担心的样子,不禁揶揄一番。 “你这丫头,我都怀疑当初医院是不是给我抱错了,你就该是个男孩子,嘴怎么这么厉害呢,你妹妹结婚你胡说什么呢?好好开你的车。” “是是是,今天我就是我们家皇后和公主的专用司机小姝子。” 唐澜芳被黎姝一句话哄得好气又好笑。 黎衾看着前面两个人一来一回的拌嘴,微微弯唇。 如果自己从小也是在黎家长大的,如今应该也能和她这般自在玩笑。 第14章 他是超市老板 婚纱店内,黎衾已经在试婚服了,尽管远处几个销售的闲言碎语很小声,但是她也并非完全听不见。 “这男方不会逃婚了,怎么只看见新娘一个人在这儿试婚纱。” “现在好多形婚,夫妻双方没有真感情的,男方没来也正常。” “哎,我看这新娘子长得那么漂亮,这婚后生活指不定要受什么罪呢。” 黎衾将那些声音听入耳中,心里不乏有些酸涩,在试衣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对着镜子反复演练微笑。不知是什么时候,门外的窃窃私语变成了一顿嘈杂,而后静默。 嗯,很标准,拉开帘幕。 沈吾之已经出现在婚纱内殿门口,带着些微喘。 “今天这么大日子你怎么能忘记呢?现在才过来。” 唐澜芳正和黎姝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样品图,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沈吾之,语气有些不满,刚才销售们的耳语,她也不是没听到。 “我的问题,我有事耽搁来晚了,抱歉。” 唐澜芳也没真想抓着这事儿不放,让原本喜庆的日子闹得不愉快。 “快去试试西装,小衾和我们一起挑了很久的。” 沈吾之看了一眼黎衾,转身进了试衣间。 片刻后再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西服。 两个人并肩站在镜墙前,几个销售低头为二人整理裙摆和裤脚。 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黎衾有些恍惚,婚纱的裙摆呈现出流线型设计,裙摆尾部拖地,展现出傲人的完美身材比。 旁边的男人换上西装跟平时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清冷俊逸,只是由黑色换成了纯白,倒是增添了一些柔和的气息。 “好,太赏心悦目了,我就说两个人穿什么都好看的。” 唐澜芳看着二人,对自己挑选的两套礼服颇为满意。 “还是夫人有眼光,两位新人穿上我们店主理设计师设计的这款礼服,当真是般配得很。” 店长走了出来,见沙发上坐着的是前段时间大手一挥就约了六套定制款礼服的黎夫人,换了一拨人,自己亲自接待。 唐澜芳点点头肯定。 “换好了咱就拍照去。” 摄影棚内,已经等候多时的摄影师初见二人,眸光亮了亮,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宣传照。 是时候大展拳脚换一波宣传照了。 然而拍了二十分钟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翻阅着前面拍的几组照片,摄影师心里有些不太满意又不能真皱眉头表现出来,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 两人之间实在太客气了,显得姿势僵硬没有亲密感。 总结了前面的问题,带着帽子的摄影师重新露出职业假笑对准取景框,尝试继续调动两位新人情绪,指导动作。 “来,两位新人亲密一点,结婚是个开心的日子,新郎手挽住新娘子的腰。” 聚光灯下,黎衾突然感觉后腰被人空空握住,身子一僵。 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黎衾的紧张,腰边的手变成了攥拳状,空空隔着间隙将握未握。 “男方可以离新娘再近一些,一起微笑。” 黎衾尝试着放轻松,活动了一下嘴角重新挂起笑,梨涡浅浅。 拍完了内景,二人又拍了些外景照片。 最后,这张沈吾之从身后借位搂腰的照片成为两个人姿势最亲密的一张结婚照。 拍完了婚纱照今天的目标就算是大功告成了,黎姝非常知趣地把唐澜芳接走,留下黎衾坐在沈吾之车上。 沈吾之单手扶着方向盘没有发动,车子里有些安静。 “你今天是很忙吗?”黎衾扣着手机挂件带子,想起刚才他好像突然赶过来的样子,“可以提前告诉我改时间的。” 会这么说,倒也不是要怪他的意思。自己现在还没工作,哪天拍照都一样,像他这样的上班族就不一样了。 驾驶位上的人动了动唇:“还好,就是不知道改了时间。” 黎衾眸子微怔,明明都发过消息确认了的。 “没改啊,一直都是今天。” “不是八月十九号吗?” ? 沈吾之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人,叹了口气。 “饿了么?” 黎衾点头,“有点。” 沈吾之在导航上输入一个地址,车子开始启动。 刚才的对话黎衾始终没想明白,又点开手机重新看了一眼聊天记录。 看着两人聊天框信息,睁大了眼。 原本想说的八月九号被她语音转文字输成了八月十九号,当时竟然还毫无察觉。 所以今天沈吾之迟到都是因为自己发错了时间,他还跟母亲说是自己的原因。 黎衾侧头看他,沈吾之还在认真开车。 “对不起,是我把时间搞错了,连累你了。”黎衾有些不好意思。 “还好赶上了,没有让你等太久。” 黎衾心里蓦的一恸,又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你试婚纱的时候妈给我打了电话。” 沈吾之回想起一个小时前自己正在公司处理公务,沈言川在旁边听完电话的得意语气。 “哥,我说什么来着,嫂子果然还是觉得我更帅一点的。” 沈吾之专注开车,余光扫到旁边将头埋得跟个鸵鸟似的黎衾,启唇:“没事,下次有事找我可以直接打电话。” 副驾驶上的鸵鸟啄了啄头。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沈吾之从储物盒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黎衾。 “这张卡拿着。” 黎衾看了眼,认识卡上的标志,是上次跟冉宁一起去的超市标志,当时光顾着试吃没来得及买点东西还被抓包,算不得是什么光彩的记忆。 驾驶位上的人见黎衾看着卡片久未回话,又继续说道:“上次看你挺喜欢吃那里的东西的,之后可以带着这张卡去。” 这人真会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子。 黎衾反复琢磨手里的卡片,除了一个logo和一串代码,什么标志都没有。 “你是超市老板?” 沈吾之唇角微勾,语气却很平静,“算是。” 车停靠在一家会员制高档餐厅外,沈吾之将钥匙抛给泊车员,带着黎衾走了进去。 大堂经理在接了一通电话后,恭敬地将二人带进一间装修简约大气的包厢。 沈吾之在平板上熟练点了几道菜,又递给黎衾。 “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黎衾看了一眼沈吾之点好的菜,点的几个主打招牌菜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食材,黎衾又加了道应季小蔬。 “我去趟洗手间。” “嗯。” 沈吾之出去的功夫,几道餐前小吃已经被传上来,刚才在旁边一直不敢做声的侍应见沈吾之不在,凑过来小声问:“小姐姐你们是明星过来金陵玩的吗?” 黎衾微笑摇摇头,“不是。” “那能冒昧问一下你们是做什么的吗?我刚才还以为你们是明星,不应该没在电视里见过啊!” 黎衾之前听傅奶奶说过,沈吾之开了个小公司,至于有多小就不太清楚了,结合这两次见闻,那家超市估计就是他开的。 “我是老师,他是超市老板。” 第15章 你是好市民 洗完手回来的沈吾之刚进门,那侍应迅速收起脸上的笑,站在一旁。 沈吾之在外面仿佛带着天然的生人勿近气场。 两个人本来就没有太多话可以说,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沈吾之吃完放下筷子时,黎衾也跟着将碗放了下来。 “吃饱了?” “嗯。”黎衾点点头准备擦嘴。 沈吾之眼神定在她面前的碗里,还有小半碗饭和几片肉片,俨然一副还没吃尽兴的样子。 “慢慢吃,不着急。” 说完又将一盘虾端到手边,从容挽起袖子开始剥虾。 黎衾愣了一瞬,以为他也还没吃好,见他在忙活,心里的负担也跟着小了点,自欺欺人地怀着“那我也再吃点”的心态重新端起碗筷。 她虽然看起来瘦,但是胃口一点也不小,无奈总是吃得比别人慢,只有熟人饭局才会让别人等她。 几分钟后,沈吾之将剥好的一盘虾肉和蘸水碟推了过来。 “你太瘦了,多吃点优质蛋白质。”口吻像是在安排工作。 一边说着一边用热毛巾一根根将刚才剥了虾的手擦拭干净,重新恢复到净白如玉的样子。 黎衾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完整虾肉,脑海中又不经意窜出来那天湖边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 两人吃完饭去往地下车库时,黎衾突然想起来自己包落在包厢了,又单独折返回去拿包。 “旗袍美女。” 不能一听人叫“美女”就主动回头,这样很自恋,黎衾继续往前走。 “马路杀手。” 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自己心里打了一拳。 回头。 一个穿着黑色休闲t恤的男人单手插兜,倚靠在走廊尽头,一手夹着烟冲着她招手。 黎衾走近了些,才看清是那天跟她撞车的男人,刚才逆着光,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袭野率先开口道。 “上次谢谢你送我去学校,”黎衾想起来这事儿。“你车买保险了吗?没有的话修车费多少钱,我现在转你。” “怎么?现在确定我是热心群众了?” 袭野脖子微微往前倾了倾,想在黎衾脸上捕捉一些有趣的表情,之前她在车上的一连串操作都被他看在眼里。 攥着手里的包,黎衾被盯得有些发毛,身子微微后退了些。 稳了稳语气笑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好市民。” 说着又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肯定。 袭野轻笑,不打算继续捉弄她,说道:“不用赔了,已经走保险了。” “哎,不过最近出门都没车子开,出行确实比较麻烦。” “要不你请我吃顿饭。”袭野枕着手臂靠在墙边,“这家饭店消费水平不低,就当是赔我的出行误工费了。” 黎衾刚才那顿吃得有些饱,况且沈吾之还在车里等她,“可是我已经吃过了,要不我还是转点误工费给你。” 掏出手机就准备给他转账,可是……转多少合适呢? 黎衾转过头正准备问。 “吃过了?那算了,那下次再请我。” 下次? 还未等黎衾问出口,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已经摁灭了烟转身迈入另一间包厢。 下次吗?心里欠着别人东西的感觉真有些不好受啊。 “你小子门口这是遇到谁了?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谢淮出去上厕所的功夫就瞧见门口的袭野在跟一个女人聊天,逆着光,看不清女人样貌,见袭野哼着调子走进来,心中落了些猜想。 “一个女司机。” 袭野似乎还在回想刚才跟她说话的场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也能碰到她,举着酒杯未下肚,顾自笑了起来。 谢淮瞧着他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怕是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要遭殃了。 黑色的汽车平稳滑过街道,从上车开始,沈吾之就察觉到黎衾似乎不太对劲。 主动问道:“怎么了?刚刚从饭店出来就看你好像有心事。” 黎衾思来想去,还是张嘴问了沈吾之:“撞坏了别人的车,人家不要钱,请人吃顿饭够诚意吗?” 等红灯的功夫,沈吾之眼神仔细将副驾驶上的人扫描了一遍,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一句:“哪里受伤了?” 黎衾:“两个人都没事,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几天前的事,现在才告诉他。 沈吾之继续说道:“你不是有保险吗?” 黎衾:“嗯,对方已经走保险了,不过好像误工了。” 沈吾之沉眉:“男人?” 黎衾:“嗯。” 开着车的沈吾之默了默,开口:“撞坏了就走保险,误工费多少让他报个数,要是还想吃饭,我来请。” 黎衾抬眼看了沈吾之一眼,“哦,好。” 第16章 礼成 八月中旬,温如岚终于从港城回来着手操办二人婚礼。 在征求了两家人意见后,一致同意在傅老太太所住的军区大院中举办婚礼。沈家两代人都有过卓越功勋,黎显林自己也是军人出身,在这里共修秦晋之好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那天,冷清多年的军区大院终于挂上了喜庆的红。 婚礼并没有拜托婚庆公司,也没有太过于繁琐的仪式,一对新人在一位位退役功勋前辈们的祝福声和好友们的见证下礼成。 二人一起给沈父上香叩拜,给双方长辈敬茶,整个婚礼过程温馨而低调。 宾客散去,沈吾之带着黎衾前往新房。 路上,黎衾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盯了许久之后又索性关掉不再去挂念,趴在窗边开始认真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正红的敬酒服将女人莹润的肌肤衬得更加洁白。 黑色的汽车滑过柏油路,地面上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了起来,又跟着车轮追了会儿。两旁高大翠绿的梧桐树一排排向前延伸,婆娑树影打下斑驳,又掠过。 沈吾之示意司机,后座的窗户缓缓落下。 夏风吹拂,混着郊外的蝉鸣,一齐送入耳畔。 道路上贴着囍字的铁盒子在前行,黎衾靠在车窗框上,感受着风从脸颊拂过又亲吻鼻尖的柔软,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揽住风的尾巴,又轻轻松手,让风逃走。 车稳稳停在一处低调大气的别墅门口。 沈吾之率先从车上下来,为黎衾拉开车门,伸出手。 黎衾顿了一下,将手伸过去,自己的手在男人掌心显得那么娇小,整只手都被轻轻握住。 一股麻意从指尖窜上心头,微抬眸看侧前方的男人,神色如常,清淡从容。 两个人一起走进新家。 虽然这个别墅不是婚礼的主阵地,沙发上,墙壁上还是挂满了祝福的话语和鲜艳的气球,让只有两个人的空荡屋子多了一些生气和喜气。 好像,真的是未来要共同经营的爱巢一般。 忽的,黎衾闻到一股香味,是从餐厅某处散发出来的。 循着味儿走过去,整块的大理石餐桌上用打包盒摆着好几道菜,还冒着热气。 “先过去洗手。” 沈吾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原本规规矩矩的领带已经被松了松,看样子刚刚已经去洗手间洗好手了。 “你怎么在这里准备了这些?” 这一整天她光跟着走流程就已经足够累了,更不用说沈吾之还要忙前忙后负责大小事宜。 “白天看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需要应酬,坐下来吃点。” 本来已经过了最饿的那个阶段,此刻被这香味一激,饥饿感如洪水袭来。 黎衾洗好手,没有推辞真的坐到桌边开始吃了起来。 “你不吃吗?” 餐桌对面的沈吾之没有动筷子,只是喝水。 “今天喝了太多酒,不饿。” 也是,白天敬酒的时候他杯子里是真酒,她的是水。还以为他自己也饿才准备的。 “可以陪你吃点。” 沈吾之拿起筷子夹了点青菜放进碗里,真的就是意思着吃了一点点。 原本回来时天色就已经不早了,吃完饭后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吃饱了?” “嗯。”黎衾藏在餐桌下的手偷偷摸了摸肚子,还好礼服有弹性,不至于饭饱后勒得慌。 “你先去洗澡?” 沈吾之语气平常自然,低沉嗓音传到黎衾耳朵里却是一阵战栗,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羞赧。 为洗澡后即将发生的事感到紧张。 “好。” 二楼主卧是个双开门的套间,推开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左边的步入式衣帽间和右边的小客厅,这个位置看夜景,视角极好。 而后才是洗手间、梳妆区,最后是主卧。 在接收到了“洗澡”这个讯息后,黎衾的大脑就一直处于宕机的游离状态,等到洗完澡擦干身体要穿衣服时,才想起来刚刚并没有带睡衣进来。 刚才随手脱掉的敬酒服上面已经沾了些水,不能穿了。 在浴室里斗争了又斗争一番。 最后裹着浴巾猫着身子光脚走出来,开始在衣柜里找睡衣。 一路踮着脚,卧室地板印上薄薄水渍。 “在找什么?” 黎衾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惊,身后什么时候站人了? 沈吾之就这样端着水站在门口,昏暗灯光下将黎衾刚才一系列的诡异动作看在眼里。 “我忘记拿衣服了,出来拿一下。” 婚礼的一切事项都是大人们安排的,实际上,黎衾自己也不确定这里有没有能穿的睡衣,现在她只想赶快拿上衣服跑回浴室。 找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有些发慌。 “第三排柜子第二格靠右边。” 沈吾之帮忙提醒。 黎衾按着指示找到睡衣区,款式不少,随意挑了一套裤装,又用后背挡着偷偷把手塞进抽屉,摸出一件内衣藏在怀里,火速逃往浴室。 再次出来时,已经换好了一身上下款的睡衣睡裤。 “我洗好了,你进去洗。” 沈吾之已经将领带完全解开坐在沙发上,领口半敞着一颗扣子的距离。月光浸着男人大半张脸,蒙上一层寒凉。 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杯快见底的水,泛着涟漪。 “好。” 沈吾之起身,走进浴室。 错身而过时,黎衾感受到男人周身淡淡的甘橙味道,混着些酒气。 踱着步摸到床的最里侧坐下来,看着旁边火红的四件套,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几乎快把原本就羞涩不安的人全然淹没。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心里的鼓越来越响。 男人洗澡总是比女人快一些的。 再次从浴室里出来时,平铺的被子没有被人动过,而主卧里也早已没了女人的身影。 沈吾之拿着毛巾走到门口往下望,客厅里也没有。 视线扫到旁边的侧卧,地缝里透出亮光。 正欲推门进去,而后又想到什么,叩响房门。 “请进。” 推开房门,里面的女人已经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仰头看见沈吾之站在门口。 表情自然:“我看主卧床不是特别大,我睡觉又有点不老实,怕影响你休息,所以还是睡这里好了。” 过了两秒,黎衾又再次艰难抬起头,弯唇说了句“晚安”便躺下。 微微鼓起的被子没有再动,被子里的人显然已经下了逐客令。 沈吾之将视线挪开,替她关了灯将门关好才走进主卧。 卧室中央两米宽的火红大床现在显得有些空荡。 上床躺下后,侧卧门缝的那点光亮也暗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黑夜里悄悄响起落上小锁的声音。 第17章 喜糖 昨天晚上慌慌张张上床,没有关窗帘,黎衾早上是被窗外的日头刺醒的。 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好看的礼服做工繁复,穿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背痛,趿着拖鞋走到洗手间准备洗漱,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主卧洗手间里都有,但她不敢进去。 准备下楼找点牙刷牙膏,楼下一个圆润沉稳的声音传来,“太太早上好。” 黎衾这才瞧见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餐桌旁仰头对着她微笑。 “您是?” “我以后就是负责您和先生起居饮食的阿姨了,您叫我桂姨就行。” 面前的中年女人笑容可亲,已经为黎衾做好了早餐。 黎衾点点头,喊了声“桂姨”,声音甜美。 “您知道牙刷牙膏这些在哪里吗?” 为了日后方便工作,黎衾还没住进来之前桂姨就已经开始在别墅维持日常清洁,熟门熟路为黎衾拿了新的洗漱用品过来。 洗漱完又换了套衣服,黎衾开始用餐,拿着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煎蛋,眼神轻轻往主卧的方向扫了一眼。 门是关着的。 “先生已经去上班了。” “啊?哦。” 脸上蓦然浮上一种被看穿心事的窘迫,侧头喝了口牛奶。 桂姨从事阿姨这个行业多年,在沈家也工作了快十年,作为有资历的保姆,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很难在主人家做长久。像新婚夫妇第一晚就分房睡这种事,她就是一万个好奇,也万万不会开口打听的。 吃完早饭,沈吾之还不在家,黎衾活动活动筋骨后终于可以自在地好好参观熟悉一下这个新家。 大部分日常功能区都在一层,二层主要是休息区,三层半开放休闲区。 在逛了一圈后,整个别墅大院里,黎衾最喜欢的就是前面的小花园,虽然后园面积更大,但主要是空旷的绿色大草坪。 小花园的鲜花绿植种类不如黎宅那边多,但或许因为有正当季的雏菊在开,所以倒也显得精致可爱,而且那里还有个秋千。 看着上面油漆还很新,像是新装的,黎衾扯了扯绳子,又坐上去试了一下,高度刚刚好,比黎宅那个还要大一点,可以躺在上面看书睡觉。 嗯,又结实又柔软。 桂姨在室内忙活又不让她帮忙,黎衾索性拿了本书出来坐在秋千上看,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又会被外面的事物吸引。 云朵一点点在天空迁移变换,云卷云舒。 几只蝴蝶在绣球花中间飞舞,草地上的定时喷水器画出一道彩虹,看着看着,开始躺在秋千架上打起了盹儿,秋千微微摇晃催人欲睡,盖在腰腹的书滑落在地上。 时而乍起的微风一页一页翻阅,封面合上,终是读完了这本《百年孤独》。 与此同时,市中心政宇大厦某办公室内,男人坐在软皮沙发椅上,修长的手指滑过一页页文件,眉头微蹙,神情严肃,黑色的钢笔在另一只手指尖清悠旋转,而后又被定住。 谢淮从门外走进来,看见桌后的男人正盯着电脑屏幕出神。 “你小子,在看什么呢?” 沈吾之回神,神色淡定地切掉了画面,“谢爷爷知道你去别人办公室从来不敲门吗?” “我敲过了啊,你没……” 谢淮指了指门,又看看办公室正中央散发着冷淡气场的沈吾之,而后又讪讪的闭了嘴。 沈吾之低眉继续看文件,淡淡开口:“找我有事吗?” “上次我一哥们儿约我出来吃饭,话里意思是他妈那学校最近准备找人融资扩建,直接找你呢又太唐突,所以就七弯八绕地约了我当说客,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哪个学校?” “群英教育集团。” “群英教育……他们董事长是厉群英女士,之前商业交流会上有幸见过一面,教育理念和运营模式确实都比较成熟,为人干练有魄力,不畏首畏尾。” 沈吾之几句不含贬义的精炼点评让他觉得此事有戏。 “怎么,感兴趣?” 沈吾之笑着摇摇头。 “隔行如隔山,况且教育行业终归不比其他行业找准商机投钱就行,只算盈亏。教育关乎的不仅仅只是一代人,真要涉足还要慎之又慎。专业的事还是交给更加专业的人去做。” 谢淮听出沈吾之意思。 “得嘞,那我到时候跟那边传达一下沈总的态度。” 瞥了一眼神态淡然的沈吾之,竟完全看不出是新婚的意气风发模样,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你这刚结婚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上班了,不给自己多批一天婚假?” 这个工作狂居然在结婚第二天就投入工作,谢淮心里啧啧佩服。 “最近公司事多。”沈吾之专心检查方案,没有心思和面前的人闲谈。 谢淮“哦”了一声,转而迈腿坐在一张椅子上,闲散地转了一圈。 “对了,老江过段时间新店开业,你要去露个脸吗?” “礼会送到,人就不去了。” “真不去?”谢淮停了转椅,虽然知道沈吾之不是那种喜欢热闹场合的人,但还是想确认一遍,毕竟他要是去了,那就是餐厅的活招牌。 沈吾之合上资料,抬眸,“谢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天很闲?” “好,我闲,三个人里面就我最闲。”谢淮从转椅上下来,放开腿起身,“忙,都忙,忙点好啊!” 好兄弟的结婚喜糖没吃到就算了,还莫名挨了一顿呲。 嘴里嘀咕着插兜往门口走去。 “等等。”谢淮回头,条件反射地接住对面抛过来的东西,一个缠着红色丝带的金色纸盒。 “喜糖。” 门口的人挑挑眉毛,“算你小子有点良心。”随后满意地从办公室走出来。 第18章 晚饭没吃饱? 下午吃过午饭,黎衾又拉着冉宁一起去商城,想要为自己的小卧室买点生活用品装扮一下。 上次来过的这家商城开业期间全场八折,黎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折机会,一路逛下来,购物车里除了生活用品,还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冉宁挽着黎衾胳膊,又用屁股不怀好意地撞了一下她:“宝贝儿,新婚之夜过得咋样?” “睡得挺香的,我不认床。”推着购物车的人目光都在货架上,专心挑选着清单上的物品,她想给卧室床单和窗帘都换个颜色。 见旁边的女人根本不上道,冉宁拉着她停了下来,开门见山:“我问的是这个吗?” 黎衾见身后的女伴叉着腰,非得问出个答案,抿了抿唇有些支吾,“我们分房睡的……” 冉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一般。 正色道:“哪有新婚夫妻就分房睡的呀,现在就分房,以后不得分居了?” 商场里,冉宁突然的放大音量让黎衾猝不及防,连忙捂住对方的嘴,“你,你小点声,我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冉宁故意低头看她,黎衾将头又别到另一边。 “哟哟哟,这就脸红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我上次看那沈吾之举止有礼的,应该是个品貌俱佳的人,这么一个大美男搁家里,你居然不心动?” 听着冉宁的话,黎衾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那天在黎家看到沈吾之下半身只围了一件浴巾与她相视的画面,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脸颊发热,连忙晃晃脑子,想把脑子里的这些脏东西都甩出来。 看来跟冉宁待久了,自己脑子也要坏掉了。 “发什么愣呢?” 冉宁见身旁的黎衾没有反应,怕是压根儿没听清她刚才说的话。 “啊?你刚才说什么?” 果然没在听。 “我说,我们两个马上都要去上班了,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儿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开学前一起去趟迪士尼呗!” 冉宁眨巴着眼,两只手已经勾起黎衾的小手摇晃。 确实,等进了学校,怕是很难有这样长的假期了。 黎衾莞尔一笑,没有犹豫地将此事答应了下来,“好,反正我最近也没其他事。” 购物车里的东西被一一拿出来放到结算台上。黎衾又想起沈吾之给她的卡,说不定还能再折扣一下,也递了过去。 收银员扫完商品接过卡,看清卡片时面部有些微惊。 反复确认后对着卡片扫了一下,将机器中的小票递给黎衾,开始为下一位顾客结算。 “我还没付钱。” 黎衾被往前挪动的人群推了出来,又折返回来,提醒收银员还没有扫码。 “小姐,刚才已经刷了您的全享卡,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这边就要开始为其他顾客结算了。” 等在结算台后面的人群都齐刷刷看向这个耽误他们买单的女人,黎衾自知妨碍了其他人结账,只能拎着东西先退出队伍。 离开商场的路上,冉宁拿起黎衾手中的卡,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打开百度搜索确认,抓着黎衾的手激动万分,却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发达了!你这是捡到了什么宝贝,拿着这卡就等于是能在任何城市天宇旗下商城零元购!” 黎衾原以为只是一张打折卡,没想到居然如此贵重。 “我说什么来着,人家对你还是不错的。” 从商场里走出来,两人又去街边冰淇淋站买甜筒。 “老板,两个甜筒,都要香草+抹茶双拼的。” “好的,请稍等。” 等甜筒的间隙,黎衾核对了小票,这个数字,嗯……有些奇怪。 思量再三还是给沈吾之的微信发过去一笔转账。 【微信转账1314元】 不到十分钟对方就发来信息,是一个疑问句。 【什么意思?】 【今天用了你的购物卡。】 黎衾刚发过去,聊天框上方就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黎衾以为会像刚才一样马上回复,可盯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再回一句话。 “你好,你的甜筒好了。” 甜筒拿到手上了那边还没发出新的消息,黎衾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和冉宁一起继续说说笑笑往电影院走,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悬疑剧,黎衾一直很想看。 “我已经看了这部电影的朋友都说剧情拍得确实不俗,里面的人物演技在线,推理逻辑也经得起推敲,要我给你剧透吗?” “不要。”黎衾果断拒绝。 “要不要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不要。” “其实凶手就是……” “啊啊啊啊!你别跟我讲,我一点都不想听!” 城市的繁荣街道上,有人风尘仆仆,有人踽踽独行,有人相谈甚欢…… 黎衾捂住耳朵往前跑,和冉宁拉开一定距离,后面的女人咯咯笑着,欢快的二人穿梭在城市中。 直到晚饭时间,沈吾之那边就再没回复过消息,转过去的钱也一直没有接收。黎衾将侧卧床单窗帘都换好后,就洗手下楼等着吃晚饭。 桂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汤已经煲好,就差炒菜下锅。 “太太,您问一下先生晚上回来吃饭吗?” 黎衾抬眸,“好。”拿出手机开始给沈吾之发消息。 【今天回来吃饭吗?】 【嗯,快到了。】 那边回得很快。 “桂姨,您可以下锅炒菜了,需要帮忙吗?” “咯吱”一声,大门被打开了,而后又是一声闷沉的闭合声。 沈吾之正在玄关处换鞋,正好看到小心翼翼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的女人,两人视线相撞。 “下班了?” 黎衾放下汤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能说一些似问非问的话。 “嗯。” “那快去洗手吃饭,桂姨煲了很好喝的汤。”黎衾冲着换完鞋的人清清淡淡微笑。 “好。” 沈吾之扫了一眼黎衾,确认对方好像没有别的话与自己说,转身上楼去书房放东西,将刚办的一张黑金卡随手扔进抽屉。 桂姨将其他菜端上桌,等沈吾之也洗完手,二人坐到餐桌边开始用晚饭。 食不言寝不语。 吃到一半,沈吾之开口:“那张卡是别人送的,你放心用,不要有负担。” 黎衾顿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后应了一声,“哦,好。” 沈吾之因为还有工作要处理,晚饭过后又重新回到书房继续处理最近的合作项目。 结束工作走出书房时已经是十点,侧卧已经关了灯,整个客厅只有门口的地脚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男人闭上眼睛将手搭在栏杆上,用夜的宁静抚平紊乱的思绪和疲惫。 忽的,某处闪起一片光亮,掀起眼帘,在一楼角落找到光源。 拐角处的冰箱门半开着,传来窸窸窣窣声。 客厅中央最大的那盏中空吊灯被男人打开,整个客厅刺眼地亮堂起来。 突然的光亮让黎衾陡然回头。 一身吊带连衣裙下是莹白的玉肢,刚洗完的头发被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扎在头顶,团成一个不标准的丸子,眉眼清秀,冰淇淋和水果千层小蛋糕被抱在胸前。 “晚饭没吃饱?” 看见二楼居高临下的男人,黎衾粉唇微动,声音很小。 “吃饱了,就是嘴馋。” 停顿数秒,男人阔步下楼。 “正好我也有点饿。” 第19章 担心我养不起你? 沈吾之他没吃饱吗?他应该,是吃饱了的。 不过零食都是用他那张卡买的,自然也是要分他的。 黎衾将怀抱着的零食摊在桌子上,斟酌问出口,“看看你想吃哪个。” 沈吾之扫过一眼桌上的东西,语气没有太多波澜,“都行。” 他说他有点饿,那就给他蛋糕千层好了。 “你能吃芒果吗?这个牌子的千层味道不错。” 黎衾将千层推了过去,自己拿起一根趣多多甜筒。原本是打算回卧室边看剧边吃,现在丢下他一个人在客厅貌似有些不太好。 像晚饭时那样,两个人在餐桌边对坐着,各吃各的。 沈吾之用勺子戳开千层,又往对面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额头发丝微乱,长睫微垂。 睡衣领口下,纤细柔美的锁骨线条清晰可见,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啃着甜筒圈,眼神定定看着被啃成锯齿状的甜筒,甚至还有些拘谨。 “怎么不说话?”安静里男人那边响起这么一句话。 黎衾顿住,“啊?说什么?” 今天中午他去跟人谈合同的路上,在车上看见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当时黎衾和冉宁两个人在大街上还是有说有笑的样子,整个人周围都散发着活力,怎么一回到家就成了哑巴新娘。 男人轻咳一声,“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分享的吗?” 黎衾回忆了一天的行迹,整理了思路如实相告。 “今天有和冉宁一起出门逛街,买了些明天回门送给父亲母亲的东西还有一些放在侧卧里的东西,然后就回家吃饭了。” “对了,我擅作主张把侧卧床上四件套和窗帘换了。” 似在征求他的同意,问他可不可以这样。 之前的颜色太寡淡,一点都没有夏天的样子。 “随你。” 给侧卧买了东西,看样子这是打算常住侧卧了。 “没别的要说了吗?”沈吾之敛眉将一勺千层送入口中,追问。 都汇报完了还要她说什么?黎衾觉得,此时的他比自己更像一个老师。 别的…… 黎衾倒还真想起什么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这样问,瞥了一眼专心吃东西的男人,装作闲聊似的开口。 “你有准备好协议吗?” 回想男人此前的态度,应当是打算给自己留退路的,本来是想等他自己跟她提的,如今婚礼都办完了却迟迟没有行动,黎衾有些不太清楚他的打算了,现在自己主动问反倒显得磊落些。 “什么协议?”沈吾之不明就里。 “就是……”黎衾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们这种家族联姻不都是会给双方准备一份协议吗?双方权益、结婚期限什么的,然后等两个人……” 黎衾偷偷看了眼面前的男人,脸色沉得有些可怕,终是把“离婚”两个字咽了下去。 不敢再对上男人的眼睛。 空气有几秒的沉寂。 “没有协议。” 沈吾之放下勺子,眸色疏淡,语气明明平静传入耳朵却是带着些压迫感,“黎衾,你以为我们两家人这几天是在过家家吗?” “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沈吾之睨了一眼面前“善解人意”的女人,“从法律上来讲。” 沈吾之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正式而严肃,散发的气场比咖啡店那次更甚。 所以没给自己留退路吗? 她听得有些诧然。 “而且,沈太太现在才想起来签协议,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沈太太,明明是一种特定的亲密称呼,此时听到她耳朵里更像是在强调她此时的身份、角色。 她这不是怕他吃亏吗?她倒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面前的女人嘴巴微张着,吃到一半的甜筒角还拿在手上。 沈吾之缓了语气。 “我平时上班比较忙,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在家,你大可以自在些,不用觉得拘束。” 黎衾机械地点点头,而后听出他话中意思,又拨浪鼓似的摇头。 “你给我发的消息我都会回但是不一定及时,有要紧事可以直接跟我打电话。” “好。” 黎衾脑海中将沈吾之说的话消化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忽而又对这个男人生出一种慨叹。 面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被家族所羁绊,应该也能遇上灵魂相契的良人,有一段水到渠成的爱情和婚姻。 黎衾自以为在知晓自己要和这个陌生男人成婚的消息后,没有哭闹矫情,一切都按着黎家人的要求去做,已经是在极力适应这段婚姻了。 而他,明明也只是比她大了三岁,却总能做得比她还好,比她更得体、从容,沉稳自持。 他的接受能力,比她强。 有这样一个榜样在家里,以后可以学习的地方一定还不少,突然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善人同处,则日闻嘉训。 对面的女人没有接话,甚至看他的眼神中隐隐透出一种…… 同情。 见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目光,黎衾略显刻意地收了视线,手指拧着那点甜筒角转了一圈。 “今天早上家里来了个阿姨,说是来照顾饮食起居的。”她突然想到今天这一天都是桂姨在家干活儿。 “嗯,桂姨是在沈家工作了很多年的人,做事利落,性格通达,你不用担心。”桂姨是他从沈家带过来的,为人自是信得过的,怕黎衾有疑虑,耐心解释。 “那应该不少钱。” 从今天白天她对桂姨的观察来看,这绝对不是市面上简简单单就能随便请到的阿姨,算是高级金牌保姆了。 “什么意思?”沈吾之看过来。 “我的意思是你买这个房子应该就已经花了不少钱,压力肯定不小。之后我可以负责家务,没必要请阿姨的。” 黎衾环顾一圈这个空旷的大别墅又往楼上扫了一眼,心里其实没有太多底气。 “饭也会做一点。”能保证是熟的。 “你是担心我养不起你?” 沈吾之听她说得一本正经,不禁低头轻笑一声。 “不是不是。”她没有质疑他工作能力的意思,连忙摆手。 今天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睡前的闲谈,却好像她每一句都踩到了对方尾巴上。 “我是觉得一段婚姻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经营才是,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既然房子是你买的,那我也应该付出点什么才合适,要不然以后阿姨的工资我来付好了。” “你一个月多少工资?”沈吾之眼角微微上扬。 “合同上说一个月拿到手四五千的样子。”而后又补了一句,“不过节假日还有礼金。” 对面戳着千层的男人先是一顿,而后拉开椅子起身上楼,黎衾疑惑的视线追随他上楼。 他们聊完了吗?他不用给点回应的吗? 不过须臾,黎衾视线又追随他下来,重新回到餐桌时手里多了一个卡片样子的东西。 黑色卡片被放到黎衾手边。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沈吾之语气平淡。 “可是你之前给我的商城卡已经足够应对日常生活物资了。”黎衾将卡推过去却碰到一股阻力。 沈吾之净白的两指轻叩在卡片上,只稍稍使了些力道就将卡片重新推到黎衾这边,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就像你说的,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婚姻,那我作为你的丈夫自然要负责好我的那部分,不让沈太太日子过得太拮据。” “给你这两张卡也不是想把你圈在家里当家庭主妇操心柴米油盐,这些桂姨都会为我们安排好。只是希望你在外面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能够毫不犹豫实现。至于你自己的工资,你可以存一个小金库。” 他这番话说得逻辑实在太过于完美,甚至还有些诱人。 黎衾也就没再推辞。 “那我负责的那部分是什么?” 沈吾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一瞬,薄唇轻掀“你不用刻意去负责什么,做自己就行。” 而后又道:“至于沈太太需要做什么,你自己慢慢悟了。” 黎衾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但是这个时候点头就对了。 “我吃好了,你吃完记得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回门。”沈吾之起身将桌子上的包装收起来。 走到楼梯口时还不忘叮嘱一句,“晚上不要吃太多冷的,对身体不好。”转身上了楼。 “嗯,好。” 就这样吗? 黎衾微抬着头点了两下。 将最后一点甜筒脆吃完,收拾好桌面,也回了房间。 第20章 回门 黎衾发现,她越来越佩服沈吾之的心细了,比起她的马马虎虎,沈吾之倒是一个极有条理安排的人。 原本只想着回门礼要买哪些礼物,没考虑衣服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沈吾之让她去一趟主卧衣帽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让她去主卧,但还是照做了。 主卧的衣帽间不算小,即使改成一间舒适的卧室都是绰绰有余,三面衣柜橱窗严整归纳有序。视线不由自主被一抹红色擒住。 一件熨烫好的红色定制旗袍挂在尽头中心衣帽架上,削肩设计的样式低调优雅,富有巧思的纹理与传统样式兼收并蓄,覆手去摸,面料柔软绣工细腻,像是技艺精湛的绣工得意之作。 黎衾将它取了下来反复欣赏,又走出衣帽间晃着手里的衣料展示给楼下的人看。 “我今天是要穿这件衣服吗?” 沈吾之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优雅矜贵,闻声抬头看了眼楼上晃动着的红衣服。 “嗯,回门要穿新衣服。” 楼下的男人已经吃完早餐在喝咖啡,一身中式衣装,衣领和衣摆处的金丝线花纹和旗袍上的纹样相得益彰。 楼上的女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带着些小愉悦又去了衣帽间。 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都未见黎衾下楼,抬腕看了眼时间后起身,踏上楼梯推开衣帽间。 “怎么还没……” 忘了敲门了。 背对着的女人腰上拉链半开,露出雪白如玉的薄背,一只手正艰难地拉扯被卡住的拉链。回头看见误闯进来的男人,惊慌地将背靠在柜子,双手捂住胸前旗袍领子。 她没想到这人会直接进来,撞见自己的窘迫,语气努力淡定下来。 “好……好像卡住了。” “转过去,我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关门大步走了进来,黎衾顿时抬头,撞入那纯黑的瞳仁,原本想说自己弄就好,可男人脸上的神情太过于清明。 黎衾慢慢转身,拉链挂在腰腹脊背处,往上,是雪白纤瘦的玉肌。 沈吾之抬手隔着布料轻轻按住后腰,另一只手掰开拉链查看,找到问题关键: 一边布料被拉链绞进去了。 按住腰腹的手指微微探进衣内,指腹温度传到腰间,又似弥漫全身,面对着衣帽架的黎衾呼吸有些微停。 她不习惯别人的触碰,现在背后的还是个男人。 扯住的布料被拨弄出来,沈吾之将拉链拉到一半,轻轻拨开后颈的绒发,拉链沿着女人勾曲的身线向上滑过富有美感却不病态的肩胛骨直至顶端。 黎衾感受到拉链已经拉好,准备转身,“谢……” 后背那力又将她按了回去。 低沉又像是带着一分命令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别动。” 还没扣好。 原本宽敞的衣帽间不知怎的此刻却觉得有些狭窄封闭,性感的嗓音传入耳膜让人不由收紧了些呼吸,黎衾不敢乱动了。 微带薄茧的手指停在女人后颈处又拨弄了一阵,将两边花扣扣好,不做停留地离开了。 “现在可以了。” 黎衾缓慢转身,“谢谢。” 细腻完美的曲线勾勒出她玲珑的体态,腰细丰润。 送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会很美,可真的看到穿在她身上时心里还是起了些波澜。 比他原本想的还要合身。 “快下楼吃早餐,我们早点过去。” “好。” 除了黎衾昨天去商场买的一些烟酒礼物,沈吾之又补充了一些。 黎衾下车看到后备箱时心中微惊,这也太多了。 大黄狗老远看到二人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你拿这个。” 黎衾将后备箱中沈吾之准备的一个宠物零食大礼包递给大黄狗叼着,自己又准备从后备箱拎起两瓶酒。 “你拿这个。” 男人将酒提了过来,递给黎衾两个礼品袋,里面是给母亲和姐姐两个人买的丝巾和披肩。 叼着大礼包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黎衾后面,沈吾之拎着满手的礼品跟在大黄狗后面。 因为下午二人还要开车回去,席间黎显林也就没有让沈吾之陪酒,黎姝和沈吾之两个人倒是会聊一些公司运营和业务方面的事。 黎姝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吃饭的黎衾,“小衾你工作的事都确定了吗?” 一提到工作相关的事,黎姝就会一改生活中的随性状态,整个人严肃又认真,像个大家长一般。 黎衾点头回应,“暑假面试了一家私立小学,合同已经签好,过几天就可以去学校培训了。” 黎姝见过黎衾之前拿奖的作品,凭着她的天赋完全可以在这个领域有一番大成就。 “我看了你的毕设,按你这个简历和水平,完全可以去做设计或者开独立个人工作室,怎么想到要去当老师呢?还是个私立。” 黎衾顿了一下,弯唇:“想先往这个方向试试,如果做不好的话之后再换。” 沈吾之用公筷将一块小炒肉夹到黎衾碗中,另外三个人看到两人细节心里很是欣慰。 黎家人眼里的意味黎衾都了然,沈黎虽是世交,但她和沈吾之不过是两个刚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哪有那么快就建立多亲密的关系,这些举动都是基于沈吾之让她无比钦佩的个人修养罢了。 她深知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突如其来的麻烦。 黎显林道:“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很不错。” 黎衾低低“嗯”了一声。 “可惜吾之工作忙,不然趁着小衾还没开学,可以好好出去度个蜜月。”唐澜芳有些为小两口感到遗憾。 黎衾倒不这么认为,大家天天像今天这样围在一起吃大桌饭才热闹有趣。 单独度蜜月,想都不敢想。 沈吾之袖子半挽给黎衾面前的杯子里续了水,“蜜月有的,推迟一些。” 唐澜芳刚才那番话并不是特意去点沈吾之,但听到这个回答,心里还是觉得很暖,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就是随口一说,还是工作要紧些。”作为丈母娘,她看到了他的诚意,这样也就够了,自己年轻时也是白手起家独当一面的人,说不出那种让他抛了工作陪老婆的话。 “哎,我也好想度蜜月啊,不会到时候你们小两口还有你们老两口都出去甜甜蜜蜜了,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留在公司打工。”黎姝听着几个人聊蜜月,碗里的饭有些不香了,“给唐老板打工实在太苦啦!” 唐澜芳听到黎姝抱怨,顺势也催一波婚,故意摆出老板架子:“你要是能给我也找个女婿回来,我给你放一年假。” 黎姝戳着碗里的米饭,“唐董,你认真的?” “我是你妈,还能骗你不成。” 其实黎姝早些年谈过男朋友,只是后来唐澜芳生了场病,黎姝替她将公司大小工作揽了下来,开始着手管理公司,之后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期间不乏或嘘寒问暖或展开猛烈攻势的追求者,她也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等着,我吃完饭就去给你找个倒插门回来。” “你这丫头。”唐澜芳没好气地瞪了黎姝一眼,黎姝冲着她做鬼脸吐了下舌头。 因为有了小插曲活跃气氛,席间氛围其乐融融,两老也没有再为黎衾的出嫁而神伤,更多的是看到佳偶天成的喜悦欣慰。 第21章 旗袍认人 吃过午饭,黎衾见沈吾之并不着急回去,被黎显林拉去书房不知道要谈些什么,顾自去唤了大黄狗一起在外面玩。 金凤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现在还不到一岁,个头已经快到黎衾膝盖了。 大黄狗翻卷着尾巴跑过来,远看甚至还有点像柴犬。 “小金凤,想不想我啊!”黎衾抓着大黄狗两只前脚摇晃,露出粉嫩的肚皮,软乎好撸。 小狗听不懂什么是想念,只知道咧着嘴吐舌头。 黎衾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布满坑坑洼洼齿痕的球,那是大黄狗最喜欢的玩具,黎衾刚才趁它喝水的功夫从狗窝里偷了出来。 举着球跟小狗展示,“想玩球吗?” 大黄狗够着身子企图站起来。 四下无人,视野开阔。 抬起手臂用力将球抛了出去,大黄狗跟在玩具球后面跑,迅速消失在视野里,而后又重新跑回来,嘴里叼着那颗球。 将嘴里的球吐到黎衾脚下,摇着尾巴乖乖坐好,等待下一次抛球。 小狗眼睛圆圆的,还亮晶晶,见了尤让人心化,“还想玩?” “汪!” “你最近减肥效果不太明显,确实要再好好锻炼一下。” 说完,球又被抛出去十几米远。 如此玩了数次。 大黄狗又叼到了球往这边跑,黎衾张开双臂,站在原地等着它自己跑回来停在自己脚下。 怎么回事,好像跑过头了。 身前没有预料中的肉乎软毛,黎衾转身,大黄狗吐了球摇着尾巴坐在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正对着一双笔直的大长腿,站在伏迭的草地上。 男人左手握着一个墨绿水蓝纹样的品茗杯,右手微背在身后。 四空万里无云,黎衾顶着刺眼的光望过去。 芝兰玉树,无双风骨。 心中颇有不满,暗中腹诽:真是个花痴狗。 “刚泡好的茶,要尝一下吗?”低醇而清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沈吾之站在那里,也没有再走上前似是在等她自己过来。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渴了,黎衾拍了拍手上的草籽,迈步走到跟前去接茶,端茶的那手往上轻抬错开。 没够到。 疑惑抬眸,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字一字启唇:“手脏。” 低头看了看手掌确实带着些黏腻,刚才和金凤玩了球,手上估计全是球上的口水,得先进去洗个手才行。 可就让他站这里等着吗? 纠结的短暂几秒里,茶已经被面前的人递到唇边。 黎衾睁着眸子看了一眼视角往上的男人,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迟疑着启唇,往杯壁靠了过去。 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女人密如蒲扇的睫毛和秀气鼻尖,白皙的额头冒着微汗,低着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果然渴了。 “好喝吗?” 黎衾品不出茶的好坏,总结起来大致都是苦的,只是苦法不同而已,这茶闻着带香。 “香香的。” “里面放了茉莉。” 男人轻抬小臂刚欲伸手,黎衾头就往后退了一寸,是被靠近时本能的自然反应。 “擦嘴。” 明白了他此刻所指,黎衾胡乱用手背抹去刚才唇边沾染的水渍,几欲寻常地道了声谢。 半抬在空中的手微握着空拳放下,嘱咐道:“玩热了就进来吹空调。” “嗯,好。” 待男人走进屋子,黎衾才后知后觉。 刚才,他是准备给自己擦嘴吗? 八月的气温一点不留情面,玩过几轮扔球游戏,大黄狗已经累得躺在地上吐舌头了,黎衾有点担心好不容易休养回来的肤色会再次反黑,带着小狗一起回屋吹空调。 等休息得差不多了,二人起身上车回家。 “你学校寒假应该有一个多月?” 黎衾系好安全带回应:“嗯,怎么了?” “蜜月有想去的地方吗?”随意的语气,带着些商量口吻。 “寒假大家都出去玩,应该到处都是人挤人。” 不是应该,是肯定。 “那就去人少的地方。” 人少的地方……只能是国外了。 “还不确定学校这边会不会限制出行。”不安排也可以的。 “好,那你确定了告诉我,我来安排。” 黎衾嗯了一声,沈吾之将车子发动。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进房间把旗袍换下来,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这个天太热了,跟大黄狗玩球的时候蹲下身子捡球还不方便。 简直就是美丽刑具。 黎衾对着镜子捣鼓了一会儿后开门走出房间。 楼下客厅里只有沈吾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又去厨房、花园里逛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 沈吾之原本看书的视线跟着四处乱窜的人影移动,合上书问:“你在找什么?” 黎衾停下来,“桂姨呢?” “出去买菜去了。” “哦。”买菜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等等好了。 沈吾之见黎衾低眸思考而后神情一沉,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有事吗?” “没事,准备找桂姨帮个忙,等她回来好了。” 沈吾之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三点,她今天家里有事,我让她六点再回来做饭的。你有什么事找她?” 黎衾支吾着,“拉链又卡住了,拉不下来。” 沈吾之眉眼微抬,茶几对面的人有些窘迫。 修长手指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摁了下去,对着她扬了扬手,“过来我看看。” 反正早上也已经帮过忙了,再拜托一次也应该没什么。 她碎步走过去,落地窗前的窗帘缓缓合上,沉静的客厅陷入昏暗,有些不明的紧张。 沈吾之收腿站起身,双手覆上女人的肩颈,拉链上的一处小凸起被扣动,而后一只手握住拉链一路丝滑向下,一直到腰窝处。 置在小腹的手心微紧。 背后的声音低沉,“好了。” 她感觉到背后肌肤终于透气后的微凉,“谢谢,麻烦了。” 沈吾之已经重新坐回沙发上,神色平静无波澜,“这种旗袍为了防止误滑,都会在拉链旁边设置一个卡扣用来固定。” “嗯,你教了我以后就会了。” 这样真的显得自己很蠢。 沈吾之只解释了一句,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继续准备看书。黎衾两只手上下盖住半开的背,稳中带些急促地跑上楼关上房门。 第22章 你能别跟我哥说吗? 回门后的几天,黎衾因为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沈吾之如那天所说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她也完全没有了刚搬进新家的拘谨,白天在家更加肆意起来,开始按自己的节奏生活。 因为作息差异,和沈吾之一天只打一次照面,那就是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只是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晚饭。 某些日子他会突然问一句“今天干了什么?”黎衾如实相告。 桂姨做饭很有一手,大部分家常菜都能狠狠抓住黎衾的味蕾,除了某次的清炒苦瓜。 夏天吃苦瓜有清热降火的功效,可黎衾不喜欢任何苦的东西,好在那道菜也就只短暂出场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过。 不在餐桌上的时光沈吾之就会关在书房办公或者健身。 里面的世界是他的,外面的世界就是黎衾的。 偶尔逛逛园子去看看那一片还没开的雏菊,待在阳台画会儿画,又或是钻进卧室做一下开学会用到的课件。 难得的是,她暂时还没发现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除了加班会提前发短信,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下班就准时回家,偶尔还会在下班路上买些水果甜品带回来。 从来没有见他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过,相处这半个月,也没见他在家抽过一支烟,甚至连个烟灰缸都没有。 或许,这些都和他出身的家庭环境有关。 如果两人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相敬如宾地平淡过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谁说夫妻双方就一定要有感情呢?正直可靠的个人品质比动荡起伏的情感更加值得被投资和可持续发展。 做完课件黎衾洗了个澡敷着面膜靠在椅子上,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冉宁:【门票和酒店已经订好啦!明天不见不散哦,木马~】 黎衾:【抱头狂亲jpg】 开学前的假期,迪士尼人不算少,黎衾和冉宁两个人即使已经买了早享卡,也没比别人多玩多少项目。 冉宁一只手挽着黎衾,一只手拿着手机,时刻关注着各个项目排队时间的变化,然后就是拽着黎衾狂奔、排队等候、五分钟的快乐体验,然后又开始前往另一个项目点排队。 二人平时都是懒到一块儿去了的主,大学除了体育课和体测那几天会用到自己的运动细胞,其余时间在寝室能躺着绝不坐着。 两个人玩了几个项目就已经没了多少体力,买了两根爪爪冰棍坐在花坛边上补水休息,欣赏起来来往往奇装异服的游客。 忽然在视线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不确定,等那人转过头,拿着水壶的水突然顿住,呛了一口。 “看什么呢?” 一旁的冉宁顺着黎衾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买气球。 男生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白色t恤,白色的棒球帽将脸部轮廓修饰得恰到好处,尽显少年气。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玫达菲头箍,身材娇小一身洛丽塔装扮的女生。 挽着男生的手,举止甚是亲密。 男生笑着将气球递给那个女生,眼中满是宠溺。 女生接过气球,对着男生甜甜笑了一下,带着些害羞亲了男生的脸。 冉宁嗦着爪爪冰棍,看着那对男女,又看看黎衾看到那幕眼底的微颤。 “啧啧”一声,“已婚妇女黎女士,你不会看上那个小鲜肉了?” 冉宁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那片粉色光景,得出中肯结论:“男帅女美,确实养眼。” 不知花坛这边的目光实在太明目张胆,还是本身就要往这边走。 男生转身,同样看到了此时坐在花坛上的黎衾,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熊水壶。 “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冉宁见那男生看向这边,以为是两人的目光太赤裸,舔着冰棍,假装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还不忘用手拍了拍黎衾。 男生先是在洛丽塔女生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独自跑了过来。 “别看了别看了,人家都找过来了!” 冉宁余光瞥到那人越来越近,一只手猛拍黎衾。 那男生小跑着离两人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黎衾面前,声音清亮地唤了一声“嫂子”。 “你也过来玩啊,这位是?” 黎衾站起身来回以微笑,“冉宁,我朋友。” 沈言川热情问候,“姐姐好,我叫沈言川。” 冉宁站在黎衾身后,招手。 “嗨。” 沈言川看看四周,没有预想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哥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她当然不会叫他…… “他工作比较忙。”最常见的哄小孩儿借口。 沈言川若有其事地“哦”了一声,似在犹豫些什么。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挠挠后脑勺,用手指了一下那个穿洛丽塔的女生,“刚刚那个女生是我女朋友。” 远处的女生一直观望着这边的动态,见三人目光看过来,有些无措,对着三人微微笑了一下。 黎衾也浅浅微点头回了个笑。 “这事儿,你能别跟我哥说吗?” “啊?” 怎么突然就交给她这么严峻的任务?她刚才不该坐这儿喝水的。 “我哥知道了就会告诉奶奶,奶奶知道了就会告诉我妈,我妈知道了非得从港城那边跑回来打死我不可。” 临近婚礼那几天黎衾有见过这个婆婆几面。 虽然外表干练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但每次看到黎衾原本绷着的脸上都会笑得柔和,应该是个内心温柔的妈妈才对。 可惜她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上次参加完婚礼后第二天就返回港城了,黎衾未能与她有更多相处了解。 沈言川见黎衾似是在纠结,一直没有松口,又语气绵长地喊了声“嫂子,我的命可是攥在你手里了。” 有那么严重吗…… 黎衾还是吃了软磨硬泡那一套,松了口。 “好,今天的事我不会说,但是你也是成年人了,做事要注意分寸,不能欺负人家。” “嫂子最好了!” 沈言川见黎衾答应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两位姐姐玩得开心!” 跟这边打完招呼,就立马掉头去找远处的女孩子,两个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后相拥而去。 冉宁盯着已经走远的两道身影,戳了戳黎衾。 “哎哟,看样子你这嫂子地位还挺高呀!能守住你这小叔子的小秘密不?” “话都说出去了,守不住也得守啊。”她嘴很严的。 其实黎衾答应完就后悔了,这事儿她没有立场做决定的。 两个人上午特种兵跑项目,下午和晚上就没了体力,悠哉悠哉拍美照、跟人偶合影、看灯光秀。 绚烂的焰火过后是游人散场,乐园闭灯,童话的世界失了色彩。 经过极致的狂欢,园区突然宁静的氛围总能将人拉进另一个极端的失落中。 两人面对面躺在乐园主题酒店大床上,都有些疲惫。 冉宁突然鼻子一抽,伸手抱住黎衾。 “如果这次去槐城工作顺利的话,说不定以后就会和许知诺在那儿买房子定居,以后很难见面了,可一定要记得想我哦。” 黎衾将脖子上的手拉开背过身去,喉间一噎:“谁让你抛下我去找男朋友的,我才不会想你呢。” 冉宁失笑,平躺盯着天花板上的七宝图案。 “那天参加你的婚礼,看到满座宾客和婚礼现场,今天乐园又看到沈家弟弟对你的尊重态度,我其实挺开心的,我们的绵绵宝贝在哪儿是有很多人疼的。” 冉宁翻了个身,重新环住黎衾。 “姚叔叔要是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第23章 不应季的草莓酸中带甜 自从黎衾被送回黎家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人。 连自己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想,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偷偷去回忆和那个人十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既真实,又虚妄。 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他了,还会再见面吗? 背对着的人好像睡着了,冉宁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环着的手臂上,湿湿的,冉宁将睡着的人环得紧了些。 第二天,黎衾和冉宁将昨天没来得及玩完的项目全部打卡了一遍,又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发朋友圈。 待到把乐园都逛了个遍后,这才意犹未尽地走出乐园。 海城繁华迷人眼,有不少拍照出片的网红打卡地,冉宁都想去逛逛留个纪念。于是两人又出发前往市区,准备下午再坐飞机回金陵。 “其实当初给贵公司投方案本身就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也已经被拒好多回了。” 视角开阔的高档餐厅内,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双手握拳平置在黑桌上。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是路铮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服务,说话时难掩面上的拘谨与不安,旁边座位上放着一个大黑色背包,今天里面只装了一个电脑。 再过不了多久,他电脑里那串天马行空的编码就会被眼前的男人变成现实,他也可能开始在ai生态人工智能领域崭露头角。 “沈先生能够大老远过来见我,已经是对我莫大的鼓励了。” 面前的男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他现在站的位置和成就却是他永远望尘莫及的。 政宇集团,多少大学生挤破头都想要在自己简历上抹上的一笔。 他有些不太确定男人是不是真的看中了他的技术,还是在戏弄他,试探地抬眼。 一身不修边幅的蓝色褶皱格子衫与对面高档定制白衣黑裤的一丝不苟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身上的外套只是随手搭在椅背上,对面的男人在谈判桌上依然自带着一种沉稳矜贵气场。 沈吾之将面前的计划书合上。 “现在ai技术应用领域广泛,路先生能够考虑研究它的安全生态问题,就说明你具有别人没有头脑和视角。” 男人声线偏冷淡,既不是鼓励的语气也没有高高在上者的傲慢,是一种就事论事的持稳。 “我是个商人,只投资有回报的东西,你这份方案太稚嫩,获得不了市场的认可。”男人语气里依然没什么起伏。 突然的转折让路铮的心又坠了下去却也不意外,毕竟,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我会让方助给你打一笔实验金过来,一个月内,如果你能将这个技术孵化成型,自己来金陵找我。” 路铮眸子微怔,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没有签下他的策划,却给了他一笔研发金。 对面的男人依然面色平静,在等他的回应。 眼角不争气的有些泛红又被强忍了回去,出声时音色中都带着些抖。 “谢……谢谢沈总。” 路铮深深鞠了一躬,拿上书包走出了这个和他现在身份经济不太匹配的餐厅。 但是他知道,他还会再次走进这家餐厅的,那时候他会自己买单。 “沈总,这个路同学看上去确实是有潜力,只是您何必亲自过来海城一趟?” 待在一旁的方览从来的时候就不理解,等人完全走了才开口。 “他还是个上大学的学生,而且这个项目值得我过来一趟。” 沈吾之不打算在这家餐厅多做停留,拿上外套起身,“我们现在回去。” “好。” 等着买单的功夫,沈吾之穿好外套往外面的嘈杂看了一眼,忽而视线停在餐厅落地窗外的马路边。 餐厅斜对角就是一幢转角楼,建筑本身老旧却富有历史韵味,很多外地游客会在楼前合影留念。 方览买完单准备过来,看到沈吾之正往窗外望也顺着看过去。 起先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直到在拍照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 “没想到太太也在这儿,要我过去叫她吗?”常跟在沈吾之身边,方览总是能很快明白沈吾之的想法。 “不用,走。”沈吾之收回视线没再多看,抬腿往门口走。 这边,冉宁站在大厦前面疯狂凹姿势,“从下往上拍,显腿长。你再退后一点,要把整栋楼都露出来。” “好。”黎衾举着手机努力保证。 一边往后退一边从不同角度疯狂抓拍了很多张,到时候总能挑到一张满意的。 忽而撞到什么人,失了重心,被身后的路人扶住肩头。 “抱歉……”话还没说完,微仰着身子的人不经意侧头,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的五官。 眼眸微微睁大,是沈吾之。 “能自己站稳吗?” 男人眼神里没有多少意外之色,语气里也是。 “哦,能的。”黎衾发现自己还靠着他,直了直身子。 这时候,冉宁也发现不对劲过来这边,看到沈吾之时的反应和黎衾一样,都惊了一瞬,又掩盖过去。 “打算什么时候回金陵?”沈吾之见她已经站稳,松了手。 “再逛逛就回去了。”黎衾也没主动提在这里看到他的惊异,他问就答。 面前的女人今天画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容,将五官上的优点得到放大,裙子也穿得很好看,应该是花了不少时间精心打扮了一番。 “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黎衾没想到在海城也能碰到他,真是他乡遇……也不是。 “机票取消,等会儿把你们的酒店位置发给我,我让方览来接你们一起坐私机回去。” 沈吾之居高临下睨着她,也没打算继续让她不自在,“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 两人的对话言简意赅。 等沈吾之和方览走远了,一旁的冉宁才敢找黎衾搭话。 “你们俩夫妻平时……就这么交流的?” “啊?不然呢?”黎衾还停留在海城遇到沈吾之的意外中。 看沈吾之刚才虽然举止从容,但还是难掩风尘仆仆之色,应是今天才过来,下午又要回去。 “你来海城的事他知道吗?” 黎衾正在取消机票,闻言摇摇头。 “不是,我们都来海城四天了,你都不给他报备一下的?” 冉宁倒是头一回见这么奇葩的相处模式,这两夫妻这是压根打算各玩各的还是情商迟钝不知道现在是夫妇一体了? “啊?要跟他报备吗?” 黎衾不解,结婚不是只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可以了吗?而且,他好像也不在意自己动态。 “我跟许知诺确认关系后就开始互相报备了,不光是报备这个,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会想跟对方分享。” “你老公多大?” “二十五。” “他……身体没问题?” 上次沈吾之把体检报告给她后她确实瞄了一眼,各项指标正常。 对于办公室人群来说,很难得。 “你们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五,都是干柴烈火的年纪,都住一个屋子里了怎么就没干点干柴烈火的事呢?” “你想哪里去了,他只是对我没有那种意思。”黎衾抿了抿唇,“反正,你和许知诺是两情相悦,他和我不是。” 不同的夫妻有自己的相处模式,两个当事人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她更不会有过多意见。 “那是他没眼光,这么大一个美女搁家里居然无动于衷!”冉宁察觉到黎衾的难言面色,“算了,不想这些了,我们再打卡一个地方就回酒店收拾行李。” 没有再多问,冉宁拉着还在愣神的黎衾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走。 下午六点下了飞机,两人默默跟着前面正在不知道是和什么人打电话的沈吾之走出机场,司机已经等候多时,看见几人过来拉开车门。 库里南是四座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黎衾小声示意,“要不我和冉宁——” “沈总,那我就先回去了,您和太太还有冉小姐路上注意安全。” 未说完的话被生生又堵在了嗓子里,视线里方览说完就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 沈吾之继续讲着电话绕到车的另一边落座。 黎衾和冉宁面面相觑,跟着坐了进去。黎衾并不打算打扰他,关车门的时候尽量很小声,前面的冉宁也不敢说话,一路静谧。 挂了电话,身边穿着a字牛仔裙的女人手放在裙摆上正襟危坐,没玩手机也没说话。 呆愣愣的坐着。 “我今天是临时来的海城。”空气里有这么一句和刚才电话语境不太相符的话。 “玩得开心吗?” 黎衾一开始还以为沈吾之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直到感受到对方清淡的眸子正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 黎衾低低嗯了声,“挺好玩的。” “知道自己结婚了吗?” 黎衾微诧,确认这是沈吾之在说话。 他在说什么啊? “知道。” “那你还记得是跟谁结婚的吗?” 黎衾这回有点不知道如何作答,难道要在这车里把他大名喊出来吗? 多冒犯啊。 “嗯。”黎衾纠结了几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出来玩一趟保密工作做这么好,是怕我不让你来?” 黎衾有点明白了,他在说自己这几天没回家也没跟他说的事。 家里平白无故有个人几晚没回家,确实挺让人苦恼的。 “我没告诉你吗?我记得我说了的呀。”黎衾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哦,可能园区网不好没发出去。” 黎衾讪讪笑笑。 过了几秒,沈吾之手中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条刚刚发来的消息。 【我这两天和冉宁去迪士尼玩,就不回家了。】 “现在收到了吗?” 黎衾侧过头睁着眸子询问沈吾之。 男人不语。 “我就说园区网不好,出来就没事了。” 副驾驶位的冉宁将后排黎衾拙劣的演技看在眼里,不敢笑出声。 “嗯,希望沈太太日后都能跟今天一样自觉。” 座位上的男人嗓音平稳,没打算再继续追究此事。 黎衾自知理亏,一路上不敢顶嘴。 沈吾之先让司机将冉宁送到家,冉宁下了车,敲了敲黎衾车窗。 “绵绵,先借用一下你老公。” 黎衾透过窗,看着冉宁和沈吾之不知在说些什么,没两分钟沈吾之又重新回到车里。 车辆驶离御襄城,黎衾忍不住好奇,“宁宁都跟你说什么了?” 冉宁跟沈吾之一共就见过两面,她都在场,两个人私下并没有过太多交集,能一起聊些什么呢? “发了你的黑照,下次再一声不响不回家就让我给你挂网上去。” “……” 不想说就算了,也不是很想知道。 二人回到家,桂姨看见门口妆容精致、穿着甜美的黎衾,眼神一亮,忍不住赞叹,“太太今天是扮演公主吗?真漂亮!” 黎衾被夸得有些开心。 沈吾之略过黎衾将地上的行李箱提进屋。 两人洗了手准备吃饭,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黎衾忍不住夸赞:“还是桂姨做的菜好吃。” 桂姨被夸得乐了,脸上溢出笑纹。 “那太太就天天在家吃饭,多吃点,我换着花样给您做。” 这两天待在乐园,吃的都是些可可爱爱、奇奇怪怪的东西,重新吃到充满烟火气的美食,幸福感爆棚。 餐桌对面的男人夹了一口蘑菇,语气平淡:“桂姨做的菜哪有火鸡腿好吃。” 黎衾觉得,沈吾之今天的话有点多。 “别听他的,您做的饭超好吃。” 黎衾像是刻意展示似的,夹起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又冲着桂姨笑笑。 桂姨在沈家多年,知道沈吾之不是那种耍脾气的公子少爷,并未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又见黎衾这副可爱模样,甚是欣慰。 吃过饭,黎衾在房间里整理完从乐园时带回来的行李后又去洗了个澡。 “咚咚咚” “请进。” 推开门,书房里弥漫着好闻的咖啡清香,室内陈设简单,雕花红木桌上的电脑泛着亮光,男人抿了口咖啡继续敲击着键盘。 书房里进来的人久未说话,沈吾之抬眸。 黎衾正站在角落里,头发微湿,已经卸完妆的脸蛋如玉脂般清透,一身月光丝渐变色睡衣套装将人衬得格外清丽,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有事?” 见他似乎还是被自己打断了工作,她开始说自己的事,“我替桂姨来给你送水果,游乐园买了个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黎衾将水果和一个奥乐米拉毛绒钥匙扣放在桌上,不想多打扰工作的男人,道了声“晚安”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沈吾之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瞥了一眼桌上的毛绒钥匙扣,一个绿乌龟…… 男人将果盘里切好去蒂的草莓送入口中。 不应季的草莓酸中带甜。 第24章 你们到哪一步了 翌日早晨,桂姨将早餐做好,沈吾之已经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神情舒朗。 “先生早上好。” “早,今天吃什么?” “鸡蛋、烤面包、沙拉还有小米粥,”桂姨一一介绍早餐,“先生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吾之从来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对于食物没有太多要求,只要健康饱腹就行,平日里更不会打听早餐吃什么。 “是吗?可能刚把最近的工作忙完昨晚睡得比较好。” 沈吾之吃着早餐,眼神忽然扫到桌子上的一串钥匙,定了定眸光。 “桂姨,这钥匙是你的吗?” 桂姨在沈家照料多年,沈家各种大大小小的房间仓库也多,于是就自己把各处门锁钥匙都挂成一串,带在身上方便好找。沈吾之是知道的,这话似问非问。 “是啊,怎么了?” 桂姨看看桌上的钥匙,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解释道:“这个钥匙扣是昨天太太给我的,说是游乐场买的,我瞧着是现在小姑娘的时兴玩意儿,也跟着挂钥匙上了,好像是叫……星露露。” 桂姨举起那串钥匙,一个星黛露的毛绒挂坠吊在空中晃荡。 沈吾之:“挺适合您的。” 桂姨也喜欢这个挂坠,颜色粉嫩,以后找钥匙的时候也方便一眼瞧见。 “是吗?还是太太眼光好。” 沈吾之吃完早饭,出门前又叮嘱了桂姨一句“昨天炒的芦笋她没怎么吃,以后您就不要再做了。” “好。” 不用上班的假期最适合睡懒觉,黎衾一觉睡到十点才从床上爬起来,前面两天在游乐园几乎都是暴走模式,突然回家歇了,腿脚有些发酸,踮着脚一瘸一拐地下楼吃早餐。 嘴里吃着早餐,眼睛也不忘盯着桌子上的平板,正在播放名师课堂。 偶尔会跟着老师学一些经典话术和课堂引导方式。 马上就要开学培训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门铃的响声惊扰了黎衾的思路,桂姨并不在一楼,可能在二楼收拾,黎衾起身前往玄关处,透过电子屏,门外站着的沈言川正冲着镜头微笑,肩膀上还单背着一个包。 黎衾打开门。 “嫂子好。”沈言川郑重鞠了一躬。 “我哥呢?” “上班去了。”黎衾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给他。 沈言川将书包放沙发上就开始在屋子里参观起来,墙上大大小小的喜字还未揭掉,“我还是头一回来你们新家。” “喝水吗?”黎衾给他递了杯水。 “谢谢嫂子。”沈言川接过水又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这里位置虽然比市中心那个远了些,但是更大。” “市中心?”黎衾想起来婚礼那天温若岚是有表示过沈家不止一处房子。 “嗯,我哥公司就在那边,他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一直住的那边的大平层,上班方便。” “那套其实住两个人也完全没问题,”喝了口水又道,“不过新婚肯定要住新房子嘛。” 黎衾也附和着笑笑,没有说话。 此时,沈言川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电话那边声音嘈杂,能听到男女欢笑的声音,“好,那我肯定得来啊!” 沈言川挂了电话,又跟黎衾说道:“嫂子,我朋友约我出去玩儿,我先出去一趟,晚点再回来。” 说完,拿上手机出了门。 黎衾看了眼沙发上的黑色书包,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今天是冉宁要去槐城的日子,黎衾下午去机场送完冉宁回来时,正好在门口撞见下班回家的沈吾之。 二人一起进了屋。 “言川今天过来了?”一进门沈吾之就注意到了沙发上的书包,他认识。 “嗯,今天你上班之后过来的。”她还以为,他知道沈言川今天过来的事。 书包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看样子是还没回来。 沈吾之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只说了一句话。 “七点前不回来你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黎衾站在一旁默默咽了一口凉水。 二人刚吃完晚饭,沈言川回来了。 身上带着些酒气,进门换完鞋就看见了沙发上的人,表演了一招笑容消失术。 “哥。”语气弱了半分。 “为什么没回奶奶那儿?” 架不住兄长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沈言川老实交待了自己谈女朋友然后被老太太发现的事。 现在回去肯定少不了被一顿唠叨,所以他准备先借住在这里,等风头过了老太太忘记这件事了再回去。 “你们到哪一步了?” 沈言川偷偷谈恋爱这件事沈吾之原本不想管,可现在他已然知晓,不能不去追问。 “才刚牵上手。”沈言川低头站在那里小声嘟囔。 试探性地抬头,对上的是沙发上男人质疑的目光。 “真的,昨天去迪士尼的时候才牵手,嫂子可以作证。” 本来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看戏的黎衾突然被点名,一口芒果递到嘴边,现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两兄弟已经先后望向她。 接收到沈言川疯狂暗示求助的眼神,黎衾清了清嗓子。 “我确实看到他们牵手了,”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自己也应该和沈言川一起过去罚站,“那个女生……好像……还亲了他。” 黎衾越讲越心虚,“之后有没有其他事我就不知道了。” 感觉自己无端加入了一场家庭纠纷当中。 “她亲的我,还是脸!” 沈言川急着补充强调。 “没有其他了?” 沈言川摇摇头,表示真的没有了到此为止了。 黎衾跟着摇摇头,表示真的不知道了。 客厅里沉寂下来几秒,有人再次说话了。 “所以我这两天可以先住这里吗?”沈言川低着嗓子小心试探。 他若现在回去,指不定会把老太太气出个什么好歹了,急需要得到哥哥嫂嫂的收留。眼珠子先是瞧瞧冷着脸的沈吾之,又瞧瞧一旁面色不比他好多少的黎衾。 “让你嫂子决定。”沈吾之抛下一句话起身上楼,进了书房。 沈言川看向现在唯一坐在客厅里的女主人,“嫂子?” 把问题抛过来的男人已经没了身影,黎衾有些不知所措地抿唇,“可以……。” “太好了,我可以自己挑房间吗?” 生怕黎衾反悔似的,沈言川拿上书包就往二楼跑。 “那间不可以!” 准备推开房门的动作顿住,沈言川望向楼下面露惊慌的黎衾。 “那间,冷气坏了。” 沈言川收了手,转身打开另一间侧卧,将东西放了进去。 沙发上,黎衾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 第25章 不是梦 别墅外月光昏晕,星光稀疏。 已经晚上十点多,客厅电视里正播放着名侦探柯南。 “叮咚——” 门铃响了。 黎衾正准备起身,沈言川一边喊着“我的我的”人已经从房间走出来,穿着拖鞋飞快下楼开门。 转身进客厅时看到黎衾还坐在沙发上。 “嫂子,这个点了你还不去休息吗?” 沙发上撑着困意的女人抬头,沈言川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球衣,手里还提着两大盒烧烤、几罐啤酒。 “你要看球赛?” “对,今晚阿根廷对法国。你放心,我尽量调小音量不打扰到你和哥休息的,”沈言川将烧烤一一拆开摆在小桌子上,“而且我发现,家里房间隔音还不错,嘿嘿。” “嫂子要一起看吗?”沈言川扭头递了一串鱿鱼过来。 墙上的时钟正缓慢向十一点靠近。 “不用了谢谢,我要准备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 话虽这么说,看那架势,应该是打算通宵了。 走上二楼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地毯上的人,那人注意到黎衾的目光,昂头冲着她道了声晚安,“嫂子晚安。” 黎衾浅浅回笑,步子一点一点往房间挪。 侧卧就在身侧,黎衾心虚地往下面望了望。 沈言川睁着明亮的眸子冲着她弯唇弧度更深了些。 似乎,要目送她进卧室的意思。 沉了口气,黎衾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站在主卧门口好一阵不敢抬手。 压抑住紧张的心跳豁了出去敲响房门。 “门没关。” 黎衾心里咯噔一下,轻推进去。 沈言川见黎衾进去睡觉了,收回目光准备看球赛。 心里暗道:奇怪,进自己房间怎么还要敲门的? 卧室头顶的大灯将男人的轮廓镂刻雕画,刚刚洗过的头发带着一点清冽的湿润。睡衣的第一颗扣子半敞着,露出若隐若现的性感锁骨,目光没有放在她身上。 沈吾之已经躺在床上,正在看书。 黎衾正想着要不要为自己的打扰说些什么,床头的男人嘴唇动了动。 “浴室抽屉里有新毛巾,睡衣你知道地方。” 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书。 走进浴室,新婚那天自己用过的洗漱用品果然还放在原处。之前为了避免尴尬就没有拿走,搬进侧卧后就换了新的洗漱用品。 如今看来,有些歪打正着的深谋远虑了。 新婚那天晚上黎衾就发现这个浴室门虽然是磨砂的,但光打下来仍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人影,所以洗得很小心,就连花洒的水流都尽量控制得很小声。 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寄住在主人家的房客一般,一点不敢碰坏主人什么东西。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房间里只剩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沈吾之已经侧躺在床的一边空出另一半床。 见床上的男人像是已经睡着,黎衾在浴室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步履甚微地绕到床的另一边。 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背对着男人侧身睡好。 呼吸轻微,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不能触碰的银河。 躺下后几秒发现不太对劲,灯还没关,撑着手肘看了一圈,床头灯开关在另一边。 身边的男人一动未动,像是已经睡着。 现在脑海中有三种方案关灯,权衡再三,黎衾决定起身绕到另一边,将灯关了。 灯光全黑的一刻,才后知后觉。 应该拿上手机的。 眼睛还未适应突然的黑暗,周围一片漆黑,连轮廓都辨不清半分。 黎衾摸着瞎尝试一点点绕过床尾按原路返回。 “嘶——” 一个不慎,脚趾撞到床脚,电流似的疼痛感蔓延全身。黎衾紧咬着牙关抖脚,始终忍着不敢出太大声。 “啪!” 房间大灯被人打开,整个屋子明亮起来。 男人侧撑着身子微阖眼皮,看到蹲在地上捂着脚默默吃痛的黎衾,眉头微皱,“要紧吗?” “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缓缓就好。”黎衾跛着一只脚站起身来。 沈吾之看了眼被磕到的脚,确实无甚大碍,声音倦怠,“快上来,下次要关灯直接叫我就行。” 看样子是打扰到对方休息了。 黎衾缓了会儿慢慢走到床的另一侧。 沈吾之见她已经躺好,重新关了灯。 视觉弱化了,身体的其他感官就会变得警觉起来。 两个人隔着距离,一样平躺着。 “其实奶奶也不是真的不让言川谈恋爱。”黑暗中的男人突然抛过来这么一句话。 “啊?” 黎衾其实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个,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本能地从音腔里回了一个不明所以的音调,表示自己听到了。 “别看他外表这样,其实心里还不够成熟,奶奶是怕他这个年纪因为冲动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负不起责任的事来,在不经意中伤害了别人。” “嗯,我知道了。” 黎衾盯着眼前天花板方向的一片漆黑,微攥着被子眨了眨眼。 刚才的解释让她有些明白了沈吾之今天对沈言川谈恋爱的谨慎态度。 只是,为什么现在要跟她解释这些? 黑暗中,黎衾感到旁边的男人好像翻了个身,整个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指尖微蜷,细腻地感受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静。 直到,整个房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男人平稳规律的呼吸声远远飘然在黑暗里。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慢慢平缓了心绪,伴着床边丝丝淡香,睡意一点一点袭来。 这晚,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梦,是模糊而遥远的童年。 黎衾已经不记得三岁前的经历,也分不清梦中那些场景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虚构。 虚虚实实,亦真亦假。 画面一转,已经长大的自己站在一个三岔路口中央,她迷茫而无助,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们都对她很失望,斥责她,厌弃她,最后消失在迷雾中。 从中心四散的无助和悲伤让周围的画面开始坍塌成一片茫茫的雪白。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从呼啸的苍茫大雪中走来,步履沉稳而坚定。走到黎衾面前蹲下来轻轻握住她单薄的肩膀,眼神朦胧而温柔,问她想不想回家。 男人的声音清冽,像是覆雪的翠竹,让她听的入迷。 她闻到男人身上透着一股清香,那是格外让她安心的味道,黎衾想要亲近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那张能带自己回家的脸。 那人的眉粗黑如墨,覆手拂过,带着紧密的微扎感,她一遍遍尝试描摹那眉形。 指腹往下滑过深邃的眼窝,颤动的睫毛轻轻刮着指腹。 像是被一只蝴蝶亲吻了一般。 手指游移,鼻梁高挺。 鼻骨微微突起,鼻下轻浅的呼吸挠得掌心发痒。 视线随着手指继续往下,似是越过一道道指尖山峰,到达温润如玉的薄唇,触感却是微凉。 唇线微闭,引人探索。 手指在那两瓣唇间停了动作。 马上,就要勾勒出那轮廓了,有些紧张,和期待。 这梦,体验感太真实。 睫毛微抬,轻颤,对上男人缱绻未散的眼。 不是梦。 第26章 汝窑的开片声 四目相视,距离咫尺。 两个人靠得实在太近,几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和淡淡的沐浴液香。 手还停在他唇边。 黎衾眸子微怔,眼神从狭长的迷离变成清醒,刚醒的朦胧感一瞬散去,理智回归。 像是在确认般,又眨了眨眸子。 迟钝地撤回了“不礼貌”的手,闭眼转过身去,全程丝滑慢动作。 自己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背后,倦意沉哑的声音传来。 “手。” 黎衾先是一顿,意识到什么后故作镇定地侧着将头微微抬起,被她压在颈部的大手抽离出来。 救命! 黎衾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床垫里。 男人起身,衣帽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黎衾保持这姿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等了很久,直到楼下大门被打开又关上才坐起身来。 摸了一下脸颊,有些微烫。 猜想人已经出门走远才敢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换好裙子下楼吃早餐。 “嫂子起来了,快过来和我们一块儿吃早餐。” 沈言川见黎衾站在楼梯口,抬手招呼她下来一起吃早餐,餐桌旁的人眼下有些许不可忽视的黑青。 都困成这样了还能精神抖擞吃早餐。 嗓子也比昨晚最后见他时哑了许多,客厅沙发上俨然一派似是战斗过后的狼藉。 一旁,还坐着沈吾之。 黎衾跟沈言川打了招呼,又看了一眼旁边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沈吾之,早上起床时的尴尬涌入脑海。 踱着步子走过去。 抿了抿唇:“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今天休息。” 那刚才出门的是…… 沈吾之看见黎衾眼中不易察觉的躲闪,像是会读心一般。 “桂姨出门买东西去了。” 他面色沉静。 黎衾应了声“哦。”,拉开椅子加入到吃早餐的队伍中。 “哥,嫂子,我吃好了。”沈言川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你们慢慢吃。”起身拿上手机准备出门。 “干什么去?”沈吾之人坐在餐桌边眼神没有看过来,语气却是清冷散漫。 沈言川刚迈出去的左脚又收了回来,立正转身,“那个,我约了一个朋友今天一块儿玩儿。”眼神试探性地看了眼餐桌边吃早餐的男人,有些忐忑。 一旁的黎衾大抵猜到应该是那个迪士尼见过的女孩儿,就是不知道沈吾之会不会这么想。 “表哥回来了,你晚上得和我们一起去见见。”沈吾之端着杯子,顿了一下又开口,“记得发我地址,到时候来接你。” 沈言川眉眼松快起来,应了一声走出家门。 谈恋爱的事,算是被默许了。 门被关上,家里只剩下两个人。 黎衾吃的差不多拿上手机准备起身回房间。 “晚饭的时候你有时间吗?”沈吾之叫住准备上楼的人。 “没别的事。” 沈吾之开始将自己晚上的安排告知她,“我舅舅一家你应该还没见过,之前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们因为疫情留在国外没回来,这几天确认没有感染才敢回国约我们正式见一面。” 沈吾之舅舅温如海也有两个孩子,只不过是一儿一女,都比沈吾之要大几岁。 “嗯,好。” 黎衾点点头,见沈吾之没有其他事要说缓步上楼。 中午吃过午饭,躺在床上准备午休的人怎么也有些难以入眠。 窗外,不知是哪棵树上挂了知了,扯着嗓子止不住地鸣叫着,竟让在恒温房间里的人也生出几分燥热烦闷。 黎衾趴在飘窗上贴着玻璃找了须臾都没锁定是哪棵树上有知了,索性作罢。 推开房门下楼备找点清热解渴的东西喝。 打开餐边柜,一个精致的盒子闯入视野。 黎衾依稀记得,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其中一件新婚礼,里面应该是一套汝窑茶具。 一直被放在柜子里,倒是快把它给遗忘了。 小心地将盒子放到桌上,又将里面的茶具一一取出来,茶具造型古朴简洁,壶身线条圆润饱满,摸起来釉面细腻纯净。 透过光,雨过天青色的釉色清澈温润,色泽饱满透亮,像是透过一片澄澈的湖底。 反正午睡是难以实现了,一时来了兴致,拿出手机开始百度学着网上的教程给这套茶具开片。 书房里,沈吾之核对完电脑上的账目报表,发现有一处账目还需要材料核对,准备打电话给财务时发现手机不在旁边,应该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落在沙发上了。 刚打开房门,刹那的画面映入眼帘。 透着午后温柔的光,身姿窈窕的女人趴坐在水边,双臂交叠,下巴抵在手背上,长睫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只淡青色水杯。 额边的绒发随意散落勾画出佼佼优越的脸蛋,休闲宽松的的裙摆下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肚,脚部微微踮起,光着脚趾轻轻搭在拖鞋上。 外面有风吹过林梢,室内四周静寂。 “在看什么?” 黎衾抬眼,男人已经走到跟前。 “听说,往汝窑杯子里面倒茶时,能听到开片的声音,宛如天籁之音,我想听听是不是真的。” 午时的倦意并未让她对男人的到来感到意外,从容应答。 沈吾之听闻一件好的汝窑瓷器开片声一般可以持续三年甚至更久,时间越久,听到的可能性越小,但是他从没留心去听过。 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些东西好奇。 绕到水对面坐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交叠起手臂,将下颌靠在上面,静静感受面前瓷器即将发出的声音。 这套茶具应是有些年头的东西,想要听到声音更是不容易,等待的功夫里,对面的女人就着最佳睡觉姿势,已经微阖着眼皮浅寐。 她呼吸清浅,几乎没有声音,睫毛微卷如扇。 夏天,真的很宁静。 一声缥缈清澈的声音传入二人耳蜗,如风铃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像是初春回暖,冰面初乍的春水,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又像是一颗一颗落在心上的小玻璃珠。 面前的女人微颤着掀开眼皮,而后是微绽于唇边的笑颜,梨涡浅浅。 真的听到了。 欣喜间,抬眸与水杯对面的男人视线相交,眸黑似水。 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汝窑的开片声,一声一声,似是和不稳的心跳交叠。 是不是,有风动了。 桌上手机剧烈震动,男人收回了目光。 “喂?哥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别忘了过来接我。” 电话那边的沈言川扬了嗓音,背景声嘈杂,似是围了一群人,热络得很。 “准备出发了,马上过来。” 沈吾之站起身来,又对着黎衾道:“过去饭店的路离这里不近,我们得早些过去接言川。” “嗯,好。”黎衾也没有多做拖沓起身。 第27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黎衾简单收拾了一下茶具重新放回柜子里,又上楼换了一身适合出门的小裙子出来。 沈吾之处理完事情已经等在玄关门口,见黎衾出来,眼神略过一眼,替她开门。 中午光顾着倒腾新鲜玩意儿,没有睡午觉。一上车就忍不住捂着嘴浅浅打了一个哈欠。人在夏日总是易倦的,眼皮子也有些沉了。 沈吾之侧头扫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却又强撑着眼皮的女人。 “过去得花点时间,你先在车上睡一会儿。”沈吾之将车子发动。 “好。” 声线中带着些慵懒,她是真的有些困了,答完整个人就侧头开始试着浅寐。 沈吾之安静开着车,副驾驶上的人眼皮微微颤动,眉头微锁,似是难以入睡。 伸手点了一下屏幕,舒缓的音乐从铁盒子里传来,女人微蹙的柳眉渐渐抚平,呼吸清浅。 车辆稳稳停在一处商业街边,沈吾之抬腕,比跟沈言川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外面热浪滚动,车里却是一种萦绕着轻缓音乐带着清凉的静谧。 副驾驶上睡着的女人眼眸低垂,秀气的脸蛋上带着一些被太阳晒过的粉润,整个人几乎斜靠在车窗边,半个头埋在安全带下。 即使是睡着了,也要和驾驶位上的人拉开最大的距离。 侧目注视着那张清冷安谧的脸,微微侧身靠过去,离得越近,连呼吸都是谨慎的。 “滴——” 方向盘中间喇叭的一声长鸣惊醒了熟睡的人,男人立刻松开撑在喇叭上的手掌。 睁开惺忪的眸子,面前是一张放大俊朗的脸。 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贴着她的。 黎衾睁着圆润的珠子眨了眨眼。 沈吾之继续将手伸过来,几绺秀发被轻轻抽了出来。 “头发卡进安全带里面了。” “谢谢,”黎衾眨了几下眸子坐正身子,看见车窗外人来人往,“我们是到了?” “嗯,你在车里继续睡会儿,我下车去把言川叫过来。” 沈吾之说完立刻打开车门,迈开长腿朝外面走去。 接到了沈言川,三人继续驱车往吃饭的地方赶过去。 见到温家人时,黎衾再次感叹基因序列的严谨与巧妙。果然,温家人优秀的骨相基因是一脉相承的。 沈吾之领着黎衾向包厢里之前未见过的长辈一一打招呼。 “还没来得及祝你们新婚快乐。” 坐在沈吾之舅舅身边的温跃青一身高定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言谈举止温和而不刻意,是包厢里一抹不能让人忽视的存在,对着黎衾礼貌微笑祝贺。 “妈妈,这就是表舅舅的脑婆吗?好漂亮啊!” 靠窗位子上被抱在腿上的温馨用小胖手捂着嘴,故作神秘地轻声凑到妈妈耳边说悄悄话,温秋意捏了捏那可爱的小脸蛋,含笑点点头。 这次饭局招待的都是沈吾之母亲那边的亲戚,沈吾之舅舅温如海的生意主要在国外,所以温家人很少回国。 沈吾之成婚那段时间正是那边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为了不把病毒传染到国内,温如海一家昨天才隔离完。 上一次看见黎衾还是在当年黎显林为她举办的满月宴上,那时候小姑娘都还没长开,只是个襁褓中的小肉团,哪里能看出什么样貌来。 之后黎衾被带走,黎家一找就是十几年,他们这些老朋友都以为希望渺茫,可谁都不敢去劝黎显林。 今日一见,这小姑娘的眉眼果真是和唐澜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来之前的那些疑虑在见到真人后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席间,除了前半段在聊她和沈吾之的婚事,后面就开始聊一些黎衾听不懂的家事和工作。 黎衾插不上什么话,只顾着吃碗里的菜又不太好意思转盘,停在面前是什么菜就吃什么,一旁聊天的沈吾之偶尔会夹几道心仪的菜到碗里。 一顿饭吃饱,大人们还在包厢里闲聊,没有要立马散场的意思。 黎衾觉得有些闷,跟沈吾之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走出包厢,坐在外面的亭子里透气。 再给一点时间,再给她多点时间,她就能做得更好了。 餐厅中庭水雾缭绕,仰头抬眼,是四角的天空,云彩未动。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橘猫迈着闲散猫步走到了黎衾脚边,又淡定地卷着尾巴踩在她白色帆布鞋子上。 胖胖的橘猫毛色光滑肥润,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可爱的小金属牌,在她脚上踩了踩找到个舒服的状态,就开始微眯着眼打盹。 “小猫咪,我们很熟吗?” 黎衾微微笑着用指腹轻轻挨了挨猫咪头顶的绒毛。 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有在收银台小黑板上留意她的介绍:本店二掌柜,可撸可抱可亲。 “你职位还挺高。” 黎衾瞧着鞋上这个自来熟的小猫咪,又试探性地轻轻伸出食指,在橘猫头顶绒毛处打着圈圈,甚是有趣。 那橘猫也不动,乖乖让她在自己身上挖坑,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一人一猫蹲在饭店天井亭子里作伴,静谧而美好。 “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 正蹲在地上玩猫猫的黎衾回头,温跃青已经站在她身后。 颀长优雅,指缝中,夹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烟雾轻吐,架着金丝框眼镜是遮不住的矜贵。整个人带着沉稳不凡的气质。 袅袅的烟雾隔着,让黎衾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在注视何处。 “哥哥好,”黎衾恭敬叫了一声,“我出来透透气。” 他半倚在廊柱边不徐不疾道:“是出来透透气还是躲着人?” 黎衾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微抿着唇脸颊泛红。 “我们三家是世交,你虽然刚回来,但我们都没把你当外人,往后相处的场合会更多,你不用觉得拘束。” 虽然心事被面前的人一眼看穿,但黎衾还是把男人的话听进去了,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黎姝最近怎么样?” “你还认识我姐?”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刚说过三家是交好,怎么会不认识?问这话着实有些蠢了。 温跃青轻笑一声,“我不光认识你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 这不是欺负她不记得吗? “姐姐最近一直在给母亲管理公司,好像很忙。” 温跃青视线落回到黎衾身上。 “你呢?觉得我这个弟弟好相处吗?” 黎衾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沈吾之。 “挺好的,举止有涵养,工作进取认真,没有坏习惯。” “所以,你准备把我这弟弟挖进哪家公司?” “啊?” “听你这描述,我还以为你是哪里的猎头。” 交谈不过几分钟,黎衾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哥哥一脸正经开玩笑的冷幽默。 正如她刚才所总结的,除此之外,她确实没看出什么别的来。 两人虽然已经领证月余,但真正在一个屋檐下同处的时间也才大半个月,从目前来看,两个人相处确实算是不错的,什么事都能够有商有量,恪守本分,维持着边界感。 听了他的话思忖片刻,好奇问道:“哥哥你结婚了吗?” 温跃青轻笑,“没有,怎么了?” 第28章 她不是烂摊子 “那你是会跟自己爱的人结婚,还是像沈吾之一样接受长辈的安排?” “我不像他,没有指亲的对象。”温跃青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氏族联姻夫妻同床异梦的我在国外见过的也确实不少,但是沈吾之不是这样的人。” 黎衾低头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是吗?可能是国内外文化差异,中国人总是好面子一些的。” 温跃青想起沈吾之在黎衾离开后叫了侍应生进来加甜点打包,真是活久见,不禁轻笑。 像是得到了默认一般,黎衾又启唇:“您觉得沈吾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烟圈缭绕在眼前,温跃青目光落在那只橘猫身上,淡淡开口。 “他?一个倔强的臭小子。”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管,非要自己一个人跑到国外拼个头破血流。温跃青低眸将指尖猩红一点。 居然还真让那小子拼出来了。 温跃青出来本来也只是为了抽会儿烟,看到小姑娘一个人蹲在这里显得有些不自在,这才和她说了几句话。 手里还有一半的烟被转身扔进灭烟筒中,转身准备进屋,撞上往这边走过来的沈吾之,两人打了个照面。 “你蹲在地上干什么?” 这次的声音是沈吾之。 黎衾回头。 “看,剑齿龙。” 沈吾之循着黎衾指着的脚下看过去。 一只大胖橘正蹲坐在黎衾脚上打盹儿,身上插满了枯黄的树叶,自己却眯着眼睛岿然不动。 这就是她说的“剑齿龙”…… 沈吾之走近了些,开口:“他们还有事要谈,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那这只猫怎么办?” 黎衾问得一脸认真,手指往下指了指。 胖胖的大橘猫两只前脚稳稳踩在黎衾鞋子上。 此刻她被猫猫封印住了。 看了一眼地上的猫,沈吾之走到黎衾旁边坐了下来,和她一起等坏猫什么时候离开。 “你不用陪他们一起聊天吗?” 看到他一副要和她一起等的姿态,黎衾有些顾虑,他应该是这次饭桌上的主要人物。 “不用,刚才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而且该聊的都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还有言川在那儿陪着。” 地上的猫猫不知是自己想走了,还是被视线注视得有些头皮发麻,张嘴打了个要吃小孩儿的哈欠。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抖了抖身上的叶子,迈着猫步走到一颗假椰子树边挠树皮磨爪子。 双脚终于解放,准备站起身来时膝盖处却突然窜出一阵麻意,险些没站稳。 “先坐会儿。” “好。” 两个人并肩坐着,无甚话题,黎衾扭扭头左右张望,视线落在沈吾之手上。 有两盒拿破仑,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 这家店做的拿破仑酥脆不甜腻,就是正餐上的有点慢,黎衾没忍住多吃了几块。 “刚吃完饭,消消食了再吃。” “……” 他是她肚子里的虫吗? 这样真的显得自己很馋。 坐了几分钟,黎衾明显感觉腿上的麻意已经散去,站起身来试了一下脚。 嗯,步伐稳健。 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落日余晖下,傍晚澄江上吹起了江风,江道上偶尔有谈情说笑的情男女来来往往,黎衾走得慢,沈吾之一双大长腿也顺着她的节奏放缓了步子。 黎衾绞着手指走,心思还停在和温跃青的对话中。 终于轻声掀唇:“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烂摊子吗?” 沈吾之步伐从容,“还好,工作上的事无非是决策的优劣,只要底下的人不在程序上出纰漏,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像是在做工作汇报。 “我是说生活上。” 本来她应该很确定她和沈吾之就是貌合神离的形婚夫妻,成婚以来自己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可今天温跃青的一番话让她思绪良多,前面种种都是自己的猜测和见解,应该正式的跟眼前这个人好好谈谈。 如果他跟自己诚实袒露内心想法,黎衾倒是也能拿定主意跟他泾渭分明地过日子。自己不是一个不懂事的人,两个人完全可以平时分居,互不打扰。 如果有需要的场合就一起在长辈面前配合演一出戏,日子照样过的舒坦,心里也没有负担,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罩在一层雾中,很被动。 刚才还在并肩走的沈吾之顿住脚步,看向黎衾,“什么意思?” “领证那天,你在池塘边打电话,我听到了一些。”这样说好像又显得自己品行不端,“不过我不是有意要听的,碰巧叫你吃饭而已,没有全程听。” 这样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 这不算偷听,就是碰巧进了她的耳朵,倒是他自己,背着别人说坏话,很不好。 沈吾之按照黎衾所说的时间回想着那通电话内容,记忆有些遥远,终于在零星的记忆中找到一些片段。 那通电话是他母亲的秘书打过来的,大意是想让沈言川现在就开始接手自己在国内的一家小公司,磨炼好了再正式接管温若岚那边的产业。 那家小公司沈吾之调查过,因为温若岚身在远洋,天高皇帝远管不到国内,那家公司行政体系内部已经溃烂不堪,此时让沈言川这个毛头小子接手,无疑是块烫手山芋。 于是自己就先暂替他打理,整治好了再正式交到弟弟手中。 烂摊子,好像确实在电话中说过这句话。 等沈吾之在脑海中将一切逻辑架构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难怪这些天她总是有意避开他,且不说二人现在的关系是夫妻,即使是陌生人也属实显得生分了些,都是因为这个。 沈吾之不着痕迹继续往前走,语气轻松平淡,“我弟那个公司,确实是个烂摊子。” 黎衾停住脚步,沈吾之已经走在自己前面,不徐不疾。 周围是嘈杂的叫卖声,而他周身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透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 袖口微卷,一只手微曲着插在兜里,手腕上还挂着饭店礼品袋。 而那句风轻云淡的话,好像是刻意的解释,又好像是误打误撞,解开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负担。 肩头一轻。 成年人之间,似乎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心照不宣地解开一个误会,彼此释然。 原来,说的不是她。 沈吾之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回头。 “怎么不走了?” “哦,来了。” 黎衾快步跟上去,两个人继续并肩沿着澄江边散步。 一高一低的身影,在余晖中靠在了一起,又被拉长。 第29章 女孩子都是喜欢花的 直到最后一点残阳都被收进了地平线,天地缝合,路灯被一盏盏点亮。 “帅哥,今天七夕,给你女朋友买一支花。” 路边摆放着一个便携式小推车,车上是各式各样单支的、成束的鲜花,挂着小夜灯,氛围感十足,旁边架着的小黑板上写着几个粉笔字: 【那就在一起,晨昏与四季】 一个戴草帽的大娘坐在后面,眼神扫过每一对从她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 夜色降临,她的摊子要开始张罗营业了。 怀里已经有花的情侣她不会去张罗,走的太快的情侣她张罗不住。 只有面前这两人,两手空空还走得慢,男的手都还没牵上,一看就是暧昧期。 男人很漂亮,旁边的女人也很漂亮。 这让她有点拿不准这两人里到底谁才是先心动的那个。 沈吾之被叫住,停了脚步询问黎衾,“挑一束?” 黎衾看了一眼价格,倒吸一口凉气,“不用了。” 她大学时也有摆过一阵子的鲜花摊,自然是知道各类花进价的,再加上今天是七夕,花都要比平时卖得贵一些,非常不划算。 “别人都有。” 黎衾环顾四周,这个点能来江边栈道散步的,除了作息规律的老太太老爷爷,最多的还是一对对执手相交的情侣。 女孩子们会在这一天化上最好看的妆去见自己心爱的人,粉愠的晚霞披在一对对恋人身上,她们怀中抱着大大小小各色花束。 红色为多。 沈吾之看见她眼底的犹豫,单膝蹲下来,眼神扫过面前琳琅满目缤纷夺目的花,伸手开始认真挑选起来。 黎衾站在原地。 这个才认识一个月面容俊逸的男人,此时居然蹲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给她挑花。 白衬衫禁欲美男子配街边花摊,眼前的场景,总是透露着一股不真实感。 黎衾接过已经包好的花时,不得不承认,沈吾之眼光还是不错的。 原以为会用直男审美挑选满天星这种花材。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香豌豆和洋桔梗错落相交,花束周围再尔尔插上几根喷泉草,春意欲泄。 沈吾之捕捉到黎衾眼底微微浮现的笑意,看来她还挺喜欢。 对着二维码付完钱,沈吾之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大娘夸赞一句,“您的广告词写的很好。” “我女儿给我想的。” 卖花大婶听到了收款提示,看着广告牌上面几个秀美的粉笔字,笑得合不拢嘴。 等两人离摊子远些了,抱着花的黎衾才小声开口:“其实你买贵了,天桥市场那边……” 前面的沈吾之停住脚步,黎衾低着头只顾着看怀里的花,没刹住车脸撞到男人后背,也跟着停下来。 沈吾之转身低头看她,面前的男人眸色如墨,黎衾想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解释完。 “我大学也卖过花,去天桥市场那边进货会……比较便宜。” 越说,声音越小。 “不过你挑的这些花看着品质都很好,又是节假日,价格也合理。” 黎衾说这话时又悄悄讨好似的瞄了男人一眼。 低醇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以后买东西不用看价格。喜欢,就去实现。” 男人的眸子很好看,是纯粹的黑,说这话时太过认真,黎衾怕自己再看下去就真的要信了。 其实姚振华从来没有缺过她的衣食住行,独自来金陵上大学期间,他隔段时间就会问她生活费还够不够,她总说够。 可质量好的画材和教材价格都不便宜,他身后还有一群孩子,她不想再无端增加他的负担。 卖花、街头速写、机构兼职她都干过,有了额外的收入,她在学校的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富足,但也还算舒坦。 “我送你花,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黎衾先是一愣,一脸不可置信望向男人,对上的却是男人的好整以暇,在等着她回答。 礼物,她没有准备。 这花,她不该拿的。 视线里的女人握花的手已经攥得有些紧,睫毛微颤,带着一些无所适从的窘迫。 她在他面前怎么,总是这般手足无措的。 沈吾之单手依然抄在兜里,弯腰。 面前人的影子渐渐压下来,男人的气息渐渐靠近,黎衾的心被高高悬起来,眼睛却像是被擒住一般,不敢挪开丝毫。 最后大手落在头顶,轻轻揉了揉。 “逗你的。” 男人重新直起身子,风轻云淡地盯着她,似乎对她刚才一系列的小表情格外感兴趣。 他今天居然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 “走。”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饭店时,里面的人也已经聊得差不多了,看见黎衾手里的花,众人都对才回包厢门口的两人投来别有意味的眼光。 新婚燕尔的,果然还是年轻人懂浪漫。 已经在温秋意怀里睡了一觉的温馨搓了搓眼睛,看见门口漂亮舅妈手上拿着一捧超大的粉色花束忍不住惊呼。 “妈妈你看,好漂亮的花啊!” 女孩子,果然都是喜欢花的,再小的女孩子都是。 “对,是吾之舅舅送给舅妈的,”温秋意凑在小家伙耳边小声,“他们在秀恩爱呢。” “什么是秀恩爱啊?” 才四岁的小姑娘有些听不懂这个陌生词汇,睁着圆圆的眸子一本正经问得大声。 包厢里的众人都笑而不语,只有沈吾之身旁的黎衾手里像握了束烫手山芋一般耳根通红。 再看看旁边的沈吾之,神色如常。 也是,不管是在黎家还是沈家,他都是比她自在些的。 “这个词你不用学,以后可不能在老爸面前秀恩爱。” 小小年纪就开始打听秀恩爱了,一旁的老父亲可受不了,邹洋将温秋意怀里的小团子接了过来,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如今小家伙也醒了,大家开始收拾着准备回家,沈言川跟着二人上了车回京禾湾。 黎衾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柜子里挑了三个合适的花瓶,这花实在太大束了。 将买来的花修剪一番放了进去,三瓶花都插好做完造型时,沈言川已经迅速洗完澡占领客厅。 看来又是打算看一整晚球赛,那今天还得和沈吾之一起睡主卧。 黎衾将最好看的两瓶摆在了客厅和餐厅桌子上,手里举着最后一瓶四处试着摆了摆,都不太满意。 “要不要给你房间放瓶花?” 黎衾把目光投向沙发上侧躺着的人。 那人瞥了一眼黎衾手上娘们儿唧唧的花,摆摆手。 “嫂子,我是爷们儿,纯的。” …… 思来想去,黎衾把最后一瓶鲜花带进了主卧。 第30章 第一天上班 婚礼那天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看着红色四件套和满屋的喜字只觉得喜庆红火,如今撤了这些再看,诧寂风的装潢虽极具宁静质感,但也显得冷清,少了些人气的鲜活。 摆束花就刚刚好。 沈吾之不在,黎衾试了好几个地方,还是床头柜的位置最合适。 摆完花就跟门口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沈吾之垂在腿侧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明天有开学培训,黎衾不像昨天那般墨迹,跟沈吾之打了声招呼,拿上睡衣套装和内衣进去浴室洗澡。 不久浴室内传来水流声。 男人一眼看见床头陶罐瓶里娇艳欲滴的花,被她重新组合过后映衬在深灰色墙壁上别有一番意境。 这次黎衾洗得很快,十几分钟后,浴室门再次被打开。 “我洗好了。” 刚洗完澡出来的女人一身上下款的睡衣,一头盈润黑发被白色毛巾包在头上,素丽清秀。 沈吾之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进了浴室。 手里吹着头发,眼神却时不时总往床头柜那边看,那个盒子过于精致了,心里刚生出的那一丝好奇被本分心强压下去。 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好奇。 怕闹钟叫得太早吵到沈吾之,黎衾在床上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腕上的iwatch定好闹钟。 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了下来,原本还打算刷会儿手机的人迅速滑进被子里。 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浴室门一开一合,床边鼓起的小山丘已经一动不动,沈吾之擦完头发走到床边,远处那个只露出黑乎乎头的女人又往床外侧蠕动了一点距离。 沈吾之垂下毛巾睨着那动静,“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睡着的女人半颗头埋在里面看不见脸,没有再动。 他伸手越过女人头顶,将一个盒子放在靠着里侧的床头柜子上。 “节日快乐。” 沈吾之并没有打算等“熟睡”的人回应他,见黎衾已经把被子盖好确定不再下床,也躺下关了小灯。 卧室陷入一片暗黑,寂静。 隐隐的月色透进卧室,黎衾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那个视线正中央的小盒子。 在月辉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却又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让人好奇。 黎衾一眨一眨地注视着那个盒子,等到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终于松了松被子角,稍显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沉沉睡了过去。 熹光未露,手腕上的闹钟音乐轻缓,黎衾翻了个身将闹钟机械地划掉。 蓬头乱发趴在床上,沉寂几秒,挂着眼皮开始迷糊地往四处摸手机,摸了几处都没有找到,又倾了身子往床边柜子上够,伸着手指好像撞翻了什么视野外的东西。 指尖四周摸索,终于够到手机,撑着脑袋划开。 手机屏幕显示:早上六点半。 黎衾又躺下去翻了个身,睁着眼睛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回神。 从今天开始,十点起床的美好生活就再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脖子下面,热热的,触感似乎不太寻常。 不是。 不应该啊! 卡顿慢动作转头,入目是一张熟睡的侧脸,怎么又? 刚刚还在梦境与现实挣扎的人因为视觉和心灵的双重冲击,彻底清醒过来。 男人的一只手埋在被子下,另一只臂膀则往黎衾脖颈处延伸。 趁着“被害人”还没醒,黎衾轻轻将自己头抬起又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眼神扫到刚才被推翻下去的盒子。 昨晚放在这儿的。 将它拿了起来打开,是一个白色蝴蝶造型的胸针,在微光下,贝母材质的蝴蝶翅膀闪动着流光,精致秀气。 黎衾小心地将盒子放回原处,起身洗漱下楼。 整个过程都不敢太大动作,生怕惊醒床上的人。 沈言川昨晚看了一整晚球赛,黎衾下楼时,客厅茶几上又是一片狼藉,可见昨晚赛况有多激烈。 沙发上的男人听见动静翻了个身,揉搓了几下眼睛,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黎衾冲着沙发上鸡窝头的男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嫂子今天起这么早是要去上班吗?”带着些没睡醒的气泡音。 视线里黎衾穿了一身黑白两件套连衣裙,编发低马尾,耳边几缕短一点的发丝别在耳后,还画了个清透的淡妆。 “嗯。” 见只有黎衾一个人下来,又问“怎么不让我哥送你去上班?” “我上班时间比较早,就不麻烦他了。” 黎衾没寒暄两句,就将桌子上的早点随便打包了点换鞋出门。 京禾湾离学校确实不算远,就是不太好打车,到地铁口也得先骑一段共享单车。 因此黎衾特地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出门赶地铁。 早上的晨光才微现,既能驱散夜的寒凉又不至于烤得人发热,悠哉悠哉踩着自行车吹着风感受夏的清新,是再舒适不过。 悠哉悠哉赶到地铁口时,七点半的地铁正是人挤人的时候,黎衾是被人流架着进去又推搡着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手里只剩半个破掉的保鲜袋,里面的早餐已经不翼而飞。 有些无奈,将手里半个袋子扔进了垃圾桶走出地铁站。 踩点打卡。 培训的第一天并不是从自我介绍开始,而是一场又一场跟周围人毫无交流的大讲座。 听完了上午的培训,午休时间需要先去办公室挑选办公桌。 黎衾腿脚走得不快,等她到了办公室时实际上能选的就只剩下两张桌子,一张是跟年级组长挨着的,一张是面对着办公室门的。 黎衾果断选择后者。 从包包里拿出湿纸巾将办公桌擦拭干净,又摆上了一些“莫生气”“热爱生活”寓意的小摆件,最后从包里郑重请出一盆多肉,一方小战场就算是整理好了。 正准备起身去食堂吃饭时发现手机的指示灯在闪,点开来是一条微信。 沈吾之:【到学校了吗?】 消息时间是早上,开始上班后就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模式,上午听讲座听得认真一直没有看手机,指腹摩挲屏幕须臾,还是回复了过去。 黎衾:【到了。小太阳jpg】 退出微信聊天界面,第二层是共享单车使用界面。 【您已骑行265分钟。】 第31章 低血糖事件 早上赶地铁太急忘记还车了…… 不知道得扣多少钱。 手指在屏幕上轻触两下,点击还车。 【您当前不在规定停车区域,请将车辆停靠在指定区域内。】 …… 下午的讲座要一点半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时间,黎衾咬着手指在工位上纠结几秒,终是站起身来。 循着记忆,地铁口那辆被遗忘的小蓝车还在原地等她,黎衾将它推到手机标记指定地点。 【还车成功。】 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错过了午饭。 下午的讲座是关于师德师风的,第一场讲座时黎衾还会认认真真做笔记,等到第二场时,就纯粹只用来磨耳朵了,准备好的崭新会议记录本抄了些重要的ppt大纲,剩余时间脑子竟开始神游起来。 连续错过两顿饭肚子已经在坚决抗议,根本听不进上面的专家在讲什么。隔壁座位上的年轻老师听得认真,连黎衾这边的声响都听了进去。 侧眸看向这边,黎衾心虚地往肚子里多喝了几口水将声响压下去,思绪飘到家里的餐桌上。 不知道今天桂姨会做什么好吃的? 听完了四个讲座,培训的第一天就算是浑浑噩噩过完了。 耷拉着脑袋坐上地铁时看了一眼被置顶的教师群,邹主任在群里发了一条300字培训心得的要求,黎衾跟着队形回了句“收到!”。而后下面另一个活跃了99+条消息的群里也有新动态。 王若楠在群里发了明天同学聚会的时间和地址,确认了一眼后回复了个表情包。 黎衾微信里几乎所有群都是免打扰模式,有时候想跟上大家的聊天节奏完全是随缘。每次吭哧吭哧爬楼看完前面所有消息想要发言时,人家已经开始了新的话题。 最后,是沈吾之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文字讯息: 【下班需要我来接你吗?】 【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我已经在地铁上啦!小太阳jpg】 将所有未读消息阅览回复完,手机熄屏。 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吃饭。 相较于早高峰地铁的睡意惺忪,晚高峰的地铁上空凝聚着打工人一天的怨气,黎衾将整个人晃悠悠地挂在一截扶手上。 旁边大肚便便的白领正在跟人打电话聊业务,黎衾盯着那人的嘴,一张一合间泄出难闻的气味。 座位上画着烟熏妆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香水味,正兴奋地在跟人聊着昨天在酒里遇到的crh。 周围的声音既清晰又模糊,地铁的空调似乎开得有点低,浑身散发着冷意。 下了地铁后虚着步子走出地铁口,还是好冷,外面的阳光刺眼,刺得她连人影都看不清,意识到不对,她现在得马上回家。 一个不慎,脚下踩空跌了下去。 意识短暂断层,模模糊糊中行人脚步匆匆,或有三两路人往这边观望,讨论了些什么又路过离开。 “黎衾,黎衾?” 一个黑色的长影从路边径直走过来,唤了几句不见回应,直接将地上蜷着的人打横抱起往车那边走。 周身尽是散不去的冷意,寒颤。 感觉身子被放在了柔软的地方。有指腹拨开唇瓣,而后递进来一个软软的东西,先是苦苦的,又甜甜地在嘴里化开,是巧克力的味道。 含了一会儿巧克力,散开的意识聚拢起来,眼前人的轮廓一点点由模糊变清晰。 沈吾之极美经纶的五官下,是一如既往的黑衬衫,因为刚刚下班的缘故,眉眼间还带着没有消散的凌厉感。 “怎么突然晕倒了?” 睨着那有些黯淡发白的唇,沈吾之紧锁着眉。 “忘记吃午饭了,有点低血糖,刚刚吃了巧克力好多了,谢谢。” 她低血糖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时候蹲久了也会有短暂的眩晕感,今天可能是因为没吃饭再加上第一天上班精神高度紧张所以严重了些,其实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之前送去修理的车已经被他叫人送回京禾湾,原以为她会开车去上班,谁知道早上出门时那辆崭新的车还停在车库里,现在又碰见人从地铁口出来。 还好在地铁口碰到了。 “怎么没开车?” 车……她这技术怎么敢的呀。 座位上的人别了别头,企图毙掉这个话题。 上次开车出事故的事她跟他提过一嘴,沈吾之又问:“地铁不方便的话,要我送你上班吗?” 手上又递了一小块巧克力到嘴边,黎衾伸手去接。 “不用,学校签到时间要比普通公司早,就不麻烦你了,而且地铁挺方便的。” 男人声线中带着质疑,“方便吗?” “今天……是意外。” 沈吾之伸手将剩余的巧克力递了过去,“还要再吃点吗?” 黎衾低头第一眼注意力是在那双手上。 沈吾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阳光下能看出纵横的隐隐青筋,连拿着半块巧克力都是那么好看。 心里冒出来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要是以后超市开不下去了,可以推荐他去做手模。 递过去的巧克力久久没人接,女人的视线定在自己手上。 “不吃了?” “吃。”黎衾接过巧克力撇头去看窗外,对自己刚才想到的就业方案有些小满意,微微勾唇。 “在想什么?” “在想晚饭。” 座位上的人已经恢复了些气色,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沈吾之示意司机开车。 黑色汽车驶离地铁口,往京禾湾方向平稳行进,黎衾一点一点咬着手里的巧克力。 “那个胸针不喜欢吗?” 他早上醒来时,胸针盒子还放在原处,他不确定她打开过没有。 黎衾目光盯着窗外数着一路上穿过的路灯,闻言转头,“喜欢,很漂亮,应该要花很多钱。”她刚才是不是又在他面前提钱了? “喜欢就好,喜欢怎么没收下?” “不是,这两天你弟弟在家,我不方便放进我房间。” 沈吾之微抬下巴,“哦,我弟弟。” 重点在这里吗? 黎衾抿唇妥协道:“我们的弟弟。” 二人到家时,客厅之前的“战壕堡垒”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沈言川不在。 “沈言川呢?” “被奶奶叫回去了。”沈吾之松了领带正在摘腕表,语气平静。 晚上没有人驻扎的客厅一时间竟还有些空荡了。 黎衾吃完饭,就把那个胸针拿去了自己房间,最后一次收拾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没有拿走时看到花犹豫了一下,还是留在那儿。 第32章 被人跟踪 重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黎衾倒在抹茶绿的被子上打了个滚。 回到自己小窝的感觉真好。 这两天睡在沈吾之房间,她都要极力克制自己不能随意乱动,虽然也是一觉到天亮,但是睡前压力太大。 一个人关着房门在电脑前坐了二十分钟写完培训心得,伸了个长长的,彻底展开的大懒腰。 在衣柜里挑衣服的间隙,突然又想起来明天的新师自我介绍。 学校这边提的要求是每个年级组的自我介绍既要有专业性又要富有创意,所以黎衾所在的三年级组长灵光一现,让擅长美术的黎衾为组里每个老师做点手工道具。 家里工具不是很齐全。 下楼准备出门时路过健身房,里面灯光亮着,门的上半截是透明玻璃材质,能够很好地看到里面某个区域的健身器材,和某些场景。 视线里,男人背对着拉伸器械的一举一动蕴起力量的美感,裸露的肌肤在涔涔的汗水中隐隐泛着光泽。 手臂上的青筋随着动作时隐时现,背上肌肉线条流畅,宽背窄腰,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张力。 “太太,您还要出门吗?” 收拾完客厅也准备回家的桂姨见黎衾在玄关已经站了两分钟,脚上的鞋还没换下来。 “哦,出的。” 黎衾不着痕迹收了视线,邀着桂姨一道出门。 “您比我大,算是我的长辈,以后叫我黎衾或者小衾就行。” 自己又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的小娇妻,被家里阿姨叫“太太”实在太奇怪了。 黎衾说得正经认真,桂姨愣了一瞬答应下来。 她还真是个平和好相处的姑娘。 两人在分叉路道了别,黎衾一个人在文具店买完材料又哼着歌溜达着往回走。 别墅区十点的街道几乎已经没人,甚至说是有些空荡。 刚才和桂姨一道边走边聊还不觉得路远时间漫长,如今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还有些瘆得慌,某些限定出场的画面开始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 害怕走夜路的阴影是小学时候因为一部电影留下来的。 去城里读初中之前,黎衾的假期都是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度过。 因为她从小长得可爱嘴还甜,村里的哥哥姐姐总爱带着她玩,她也乐意屁颠屁颠跟在他们后头。 可自从男孩子们上了初中,就不爱带着她玩了。偶尔会听见他们说今天要在谁谁家看电影,黎衾也想看。 某一天,陈放迫于自家母老虎出门前的淫威,把蹲在他家门口玩蚂蚱的黎衾领了进来。她现在都依稀记得,电影播放到一半,她是哭着跑出来的。之后就再也不敢跟他们提看电影的事。 到现在她都还清晰记得,里面的电锯杀人狂最喜欢在这样寂静无人的街道突然钻出来,随机挑选一名幸运npc。 夜风萧瑟,婆娑的树影在灯光下投射出诡异的暗影。 越往前走越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就连地上都好似是鬼影摇曳,让人不寒而栗,不敢回头。 那影子一直跟着自己,黎衾强压着内心的恐惧,脚步从最开始的慢走变为快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身后那影子也跟着紧追不舍,越跑越急。 拐了个弯看到别墅门时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过去的。 跑到家门口颤抖着手准备按指纹,门从里面被打开。 黎衾想要冲进去的动作在感受到来人气息后刹住车。 一道阴影,盖住了她的身形。 灯影下,他的轮廓被勾勒得更显立体冷傲,一身黑色睡衣,裹着屋内的冷气,像是披上了一身清冷的夜色,周身气质沉而凉。 “怎么了?” 是禁欲疏离的气息。 “我……我刚刚好像被人跟踪了。”她颤抖着又补充道:“也可能不是人……” 台阶下只到他胸口的人因为刚才的惊吓额头冒着细汗,柳眉微蹙,眸色颤抖着好像快渗出泪来,说话的语气既害怕又惊恐,还带着些喘。 两人几乎快要靠在一起,却又保持着细细间隙。 沈吾之抬手触上女人的后颈,将两人之间不过毫厘的缝隙填补。 另一只手掌已经轻柔地抚在后背轻拍。 黎衾感觉脸颊贴到了实物。 刚接触时是带着室内冷气的清冷衣料,而后才感受到从里面渗出来的暖意。 “到家就没事了,不怕。” 像是在轻哄。 身下那克制着的身子好像真的被一声声安抚和动作安慰到,渐渐缓了气息。 沈吾之眼神扫过刚才黎衾走过的街道,院子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但湿气太重也不宜久留。 将受了惊吓的人扶到屋内沙发上,又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先喝口水。” 黎衾接过水喝了一口,已经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 沈吾之见人情绪已经稳定,转身从书房拿了电脑下来,坐在黎衾旁边手指轻划几下,一个九宫格监控画面被调出来,神情专注认真地开始观察几分钟前的监控画面。 黎衾喝着水,看到监控时心中微惊,“家里安了监控?” 沈吾之语气平静,“家里面没有,院子外面有,”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最基本的安全意识。” 黎衾认同地点点头。 这么大个房子,防盗很重要。 等等,那暑假自己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奇奇怪怪的画面也被拍到了? “你是每天都会看监控吗?” 旁边专注找“鬼影”的人顿了一下,淡淡开口:“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也是。 沈吾之将之前的视频看了三遍,都没有找到黎衾说的跟踪她的人。 掩上电脑,阖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黎衾见他一筹莫展的样子,微微凑了过来。 “找到那个人了吗?” 自己虽然也跟着看了第一遍,但是只在画面里看到狼狈狂奔的自己,因为画质太过于清晰,脸上撞了鬼的表情也被拍得一清二楚。 看了一遍就没眼再回看第二遍,除了拍到自己拖鞋被跑到脚后跟,再无其他异样。 沙发上的人捏了一下眉心,“没有。” 所以真的是撞鬼了…… 第33章 自带松弛感的男人 身旁的女人没有继续问。 沈吾之睁开眸子,瞧着黎衾的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知道她所想,有些无奈开口:“是灯影。” 不同位置的灯光投射到同一个人身上的影子长度是不一样的,再加上晚上有风,树影摇晃,所以…… 沈吾之其实看了三次也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还差点也开始往黎衾那个方向想,好在尝试了一下代入小姑娘的视角,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黎衾又重新看了一次画面,之前自己所忌惮的“鬼影”都是一个轮廓。 原来真是自己在吓自己。 知道不是被人跟踪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还麻烦了人家跟着自己一起担惊受怕,黎衾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谢谢你安慰我,添麻烦了。”将手里攥着的杯子放在桌上,黎衾重新拿起买来的材料。 “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跟沙发上的人打了个招呼,黎衾回了房间。 在房间做完最后一个道具已经是十一点多,揉了揉微酸的脖子准备关灯睡觉时,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他是还在工作吗?怎么是在客厅? 还是忘记关灯了? “睡不着吗?” 黎衾刚打开房间门就被楼下的人察觉到。 “你怎么在沙发上工作,没去书房?” 沈吾之正坐在沙发上敲电脑,认真工作时的样子透着十足的距离感。 因为身量太高不得不低着些头,这个姿势看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晚上不会害怕?” 这是在说刚才的事。 其实每次经历或者看到恐怖画面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真的忘掉,但是好在他跟她解释过原因,又加上刚才一心扑在手工上,先前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他熬这么晚真的可以吗? 二楼的人神色微动,“我没那么胆小。” “是吗?” 沈吾之眉头挑起,眼角微微上扬带着隐隐笑意。 楼上的人许久未动,好像在极力向他证明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胆小,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就傻站在那里等着他。 “你先进去睡觉,我还有几分钟弄完就回房间。” 得到了男人明确的时间,黎衾也不跟他耗着了,转身进了房间关灯睡觉。 侧卧的灯关了不久后,客厅里那盏大灯也骤然暗了下去。 一夜无梦。 真正调整到工作作息还需要些时日,黎衾半睁着眼从卧室出来,懒腰伸到一半时眼神就碰上已经穿戴整齐从主卧出来的沈吾之。 动作停滞。 沈吾之一身干净利落,手上半搭着已经折叠平整的外套,像是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扬了扬眉骨看她。 忘了,昨天他有说送她上班的。 “给我五分钟,我马上收拾好。” 真正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是十五分钟后,这个时间洗完脸只够再画个淡妆,一身绿色法式吊带连衣裙,手上还拿了一件防晒外套。 沈吾之已经坐在桌边吃早餐,凝眸往黎衾身上扫了一圈,“你要穿成这样给学生上课?” 黎衾不自信地往身上看了一眼,心想难道不好看吗? “现在培训期学生还没返校……我到时候套件防晒外套就行了。” 沈吾之没再说什么。 坐在车上时,黎衾又拿出小镜子补了一点口红抿抿唇。 很满意。 收好小镜子,发现一旁的沈吾之也在看她,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看得她心里发怵,“怎么了?是太红了吗?” “没有,挺好的。”沈吾之移开目光。 能得到一名男士的夸赞,那应该确实还不错。 “我今天下班有同学聚会,晚饭不用等我了。” “好,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黎衾抿唇点头。 “把我放到那个路口就行。” 黎衾指着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路口。 “怎么?怕同事看见?”沈吾之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 黎衾没多想,附和着嗯了一声。 这才培训第二天,她还没和同事们打好交道,此时并不想因为开豪车而让自己变得人际关系艰难。 转头望过去,刚才还夸赞她妆容的沈吾之脸色已经恢复平时的平静疏离,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得太低的缘故,浑身透着些锐利冷然。 黑色库里南最后还是在路口停了下来。 “谢谢。” 黎衾对着车上两人分别道了谢,穿上防晒衣准备下车,下到一半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腰间包包被人拉住了。 “把这个放包里。”沈吾之一根手指勾住包带,声音中像是裹上了一层霜,视线投向身旁的座椅。 “自己拿。” 先前自己坐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一包巧克力在上面。 黎衾微顿,伸手将那一包巧克力放进包包,再次道了谢拉开车门,外面的暖空气蜂拥而入,待车门被关上,又回归一片冷寂。 后座的男人久未发话。 司机开口问道:“沈总,现在回公司吗?” 待那人影越来越远,又在校门口一个山东杂粮煎饼摊子前停了一会儿才走进校门,拐角处的黑色铁盒子重新发动驶去。 早上收拾得太仓促,都没怎么好好吃早餐,特地点了个全家福煎饼套餐,校门口遇上昨天坐自己旁边的女老师,二人同行走到楼梯口才道别。 转头刚准备往楼梯迈脚就被从楼上快步下来的人迎面撞到。 好在那人步子刹得快,两人并没有真的摔倒,只是可惜了黎衾手里的煎饼。 在被惯性推到那人衣服上后又跌在地上,为它短暂而华丽的一生画上终章符号。 她的全家福煎饼,薨了。 袭野第一眼先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衣服,那是他刚买的。 第二眼看向对着地上那摊烂饼发懵的女人,即使套了件防晒衣也能看出来今天穿的很漂亮。 “上一次刮坏我车子,今天又撞我,你这个姑娘,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黎衾抬头才发现是那个好市民,正叉腰睨着自己。 “没撞到。” 视线往下,男人平整没有褶皱的衣服胸前赫然沾着两根土豆丝,还有些斑斑点点红油印记,饼撞到了…… “额,抱歉,我给你出钱,你拿去干洗店洗一下。” “太麻烦。” “那,我替你送去干洗店也行。” “行,不过我这衣服可是很贵的,”袭野看黎衾一脸真诚,眼角泄出一丝兴味,“最好,还是手洗。” “嗯……你把衣服给我,到时候我网上查查怎么洗最不伤衣服。” “行。” 终于商量出了让对方认可的方案,黎衾认真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你也是这里的老师?” “不像吗?”面前的袭野两手插进兜里,抖抖肩。 “不是,”黎衾想在脑海中想出一个贴切的词,“挺……有松弛感的。” 第34章 他还真不是什么大情种 视线停在男人脚下,这个人是怎么敢在学校穿拖鞋溜达的呀,虽然现在学生还没开学,也不能真把学校当自己家啊。 黎衾还赶着去办公室打卡,没跟楼梯口的人多聊到了别就先上楼。 至于衣服,她也不能让人现场就脱了给她。 站在原地的袭野低头睨了睨身上的衣服,又抬眼目光追随上楼的人,眼里满是玩味。 今天主要是学科组内部的培训和自由教研,因为小学组每个班美术课少,为了保证基本课时,一个老师多是需要跨年级带好几个班,教研任务自然也就重了些。 好在组里老师发了以往老师做好的课件和教案,只需要再结合自己的教学方式做一些个性化就行,黎衾一个上午都在写教研计划。 美术组老师多是群里沟通工作安排和计划,再加上第一天错过了跟办公室老师们一起吃饭的机会,截止目前的交友成绩是零。 中午先去窗口办理了一张饭卡,再去食堂时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这个学校学费不低,菜式自然也是极好的,黎衾过去打饭时还有很多菜,挑了张没人的大长桌坐下。 刚开始下筷子没多久,一个纸袋落在了眼前,随后一个不锈钢餐盘也落了下来。 四两饭、两个照烧鸡腿、一整格蒜苗牛肉、一碗虾仁蒸蛋。 吃的还挺多。 黎衾抬眸,是好市民。 袭野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一个哨子挂在胸前,换了身衣服。 迈开腿跨过连桌凳的缝隙,在黎衾对面坐了下来。 “我衣服。” 黎衾点点头,“我尽快洗干净还你。” “晚点还也行,我其实不急着穿。” “嗯,好。”对面的女人嗓音温和,极尽礼貌,答完又开始自顾自吃饭。 隔着餐桌,袭野视线直白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黎衾吃得娴静,眉目轻巧,耳边几根微曲着的发丝映在柔和的阳光里,光是坐在那里,就自带着一种校园初恋味道。 袭野瞧着自己习惯性打的那一盘菜,他哪里是来吃饭的。 “遇到这么多次又是一个学校,咱俩也算是有缘,以后还是同事,都不知道你名字。” “黎衾。” “音乐老师?” “美术老师。” 袭野恍然,“难怪……”而后又自言自语顾自笑了起来,“也是。” “嗯?有什么不妥吗?”黎衾不解。 “没什么,很符合你的气质。” 黎衾反应了数秒,姑且推测这句话算是在夸人的,弯唇浅笑。 “谢谢。” “我也是刚进学校没什么朋友,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之后能找你一起吃饭吗?”男人问得随意。 黎衾微诧。 虽然上次他帮过她,她是心存感谢的,但也仅仅只是对于陌生人善意的那种感激。她并没有想节外生枝地与这个男人有进一步让人误解的行为,即使对方的态度是清白的。 替他洗衣服这件事也是自己理亏,一码归一码。 “我家离学校比较近,之后也不一定常在学校吃饭,可能不会是个合适的饭搭子。”说完黎衾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这批进来的还有几个年轻老师,您要不问问他们?” 说着,黎衾收了收桌子上的餐盘酸奶盒子准备起身。 “对了,上次答应了请你吃饭来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让我老公协调一下时间?” 倒完剩饭往回走时,黎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跟袭野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反应过来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老公…… 她刚才是有说这个词吗? 算了,不管了。 食堂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食堂阿姨开始忙活着进行后勤清洁工作。 “袭老师,你还要吃吗?不吃的话我们就收走了。” 面前看着酷酷的男老师已经呆坐那里好一会儿了,再不走他们要关门了。 “不吃了,收走。” 袭野追出去时,刚才还在对面吃饭的人已经走到了操场上,小跑着跟上去。 “我也回教学楼。” 两个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走在宽阔的橡胶跑道上,袭野插着兜东张西望,视线飘忽。 他此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对话都被食堂那句话全盘打乱。 万一是听错了呢。 最后还是不死心地故作随意试探,“没想到黎老师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 黎衾嫣然,“嗯,暑假刚结。” 看了看手上,光秃秃的没有戴戒指,又掏了掏兜,从兜里掏出一把沈吾之早上给的糖来。 将手伸了过去,清了清嗓子:“老师吃喜糖吗?” 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果箔纸在阳光下闪耀着斑驳色彩,让人目眩。 旁边递糖的女人目光清润诚挚。 袭野摇摇头。 见面前的人没有接糖,黎衾又重新揣回兜里,继续和他往教学楼走,再没有其他交谈。 —— 市郊一段封闭路上,几辆重型机车疾驰在赛道上,车轮高速转动,轰鸣声呐喊叫嚣,头盔下男人一双眼睛狭长凌厉,遥遥领先于其他选手。 一个漂移过弯过后,原本优势的黑色机车被另一辆红色机车赶超,一场比赛有了结果。 几辆机车先后停在一处空地,脱了头盔从车上下来。 等在赛道终点的一群年轻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野哥今天怎么回事?不是你平时的水平啊。”刚才那辆红色机车的主人夹着头盔走过来。 往日在这群人里面,袭野操控技巧和压弯都是一流的,今天却不知是有所保留,还是发挥失常,竟然被他给超过去了。 袭野将头盔随手扔给一个年轻人,径自走到一旁椅子上,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猛灌,双臂撑在大腿上微弓着身子,不知在烦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厉校又冻咱野哥信用卡了?” 本就心中不痛快的人一记眼刀,那人讪讪闭了嘴。 “少问。” 而后又眼神扫视一圈。 “有烟没?” 围着的人中,有人递来一包烟,他继续将手伸着,打火机被递到手上。 袭野嫌被这群臭男人围着闷得慌,拿了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抬脚找了个僻静的地儿。 偏头点烟,不一会儿就已是烟圈袅袅。 当初就不该一时冲动装了回好人。 可那个女人呢?一边说他是好市民,一边又一路防着他,还那么冒失。 原以为这好事做那么唯一一次也就够了,可老天又好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知道了她在自己学校上班。 本来也只是见色起意而已,他明明都还没开始追,怎么情绪反而已经被牵引了,听到“已婚”消息时竟无端生出一种无力感。 就像是训练了好几年准备在赛场上去破记录时,主办方却告诉你今年这个项目取消了。 袭野自嘲地笑笑。 罢了,他还真不是什么大情种,天涯何处无芳草。 未抽完的香烟被男人扔在地上碾灭,转身往人潮里走去。 “刚才是让着你们,这回就都好好学着点。” 第35章 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是不是错觉,早上下车的时候黎衾就感觉沈吾之面色有些不大好,大概早起送她还是有些难为到他了。 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在手机上跟沈吾之说了决定自己打车去聚会的事,一个小时后那边只回复了一个“好”。 出租车停在“夜啼”ktv门口,黎衾向前台询问了包厢位置。 这次组织同学聚会的并不是自己院系的同专业同学,而是大学时加入的学生会部门,黎衾在里面待过两年。相较于其他学生部门的勾心斗角、明撕暗斗,黎衾所在的宣传部在池言学长的组织下倒像是一股清流一般,部门同事之间其乐融融。 黎衾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即使后面不在部门了,因着大家都在一个学校,三天两头有人在群里摇人组织聚餐,关系也没有因此变得疏淡。 “那个老秃头,上班时间平均五分钟给我发一次微信,内容就两个字‘倒茶’,我是技术岗啊!又不是茶水小妹!” 还没打开门,就已经在门外听到许多熟悉的声音,在吐槽。 “有我领导奇葩吗?十个人的小公司,张嘴就要我给他招985,救救我。” “就我对面工位那姐妹,领导不在就尿频尿急尿不尽地上厕所,领导一来表现得比谁都积极,给她显的。” 刚步入社会的前大学生们互相吐露着生活的心酸,工作的奇葩。 黎衾进来时跟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大家又重新陷入刚才的热络中,她偶尔也会跟着插上一句话。 端着酒杯刚才还在跟人聊怎么斗小三的王若楠转头问向黎衾,“听说雨眠你结婚了?”而后又捂了一下嘴巴,意识到什么,“忘了,现在应该叫你黎衾,之前都叫惯了。” 黎衾弯唇回应“刚结不久,大家怎么叫都行。” 王若楠“啧”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个大学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居然毕业直接结婚了,简直是弯道超车啊!” “毕业后家里人都安排好了。”黎衾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安排的多省心啊,不像我,相亲就没遇到过一个正常男人!” “你都开始相亲了?” “可不嘛,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在急些什么,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 王若楠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啤酒眼神看向沙发一角。 “倒是池言学长,明明都毕业一年了,爱情运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应该啊,放相亲网上那就是妥妥的引流封面啊。”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坐在一旁独自喝酒的池言,ktv的灯球打在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斯文端正,又带着与周围嘈杂格格不入的沉稳内敛。 见众人把话题引到自己这里来了,抿了一口酒缓缓开口:“还没遇到合适的。” “我看是池言学长眼光高,上学的时候多少迷妹因为你往咱部门钻啊,都快成我们部门的活招牌了!” 宣传部的招新成绩每年在各个部门里面几乎都是垫底的,好在那两年有池言坐镇,那一届宣传部招新篷的咨询情况从往年的门可罗雀直接变成了踏破门槛。 而第二年的盛况则是因为黎衾。 林佳佳还依稀记得当年自己是如何经过一轮血雨风沙后成功进入部门的。 大家开始忆往昔,包厢里起哄了一阵,话题又散了起来,喝酒玩游戏,互相情歌对唱飙高音。 黎衾玩游戏喝了点酒后脸有点发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正好看到池言靠在包厢门口,袖子微微挽起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截手腕露在外面。 “学长怎么不进去玩?” 池言侧头看到黎衾回来,扯出一抹笑意“出来透会儿气再进去。” “哦,好。” 黎衾简单打了招呼准备进去。 “听说那个人也留在金陵了,有来骚扰你吗?” 那句话说得很轻,刺入黎衾耳膜时却是震耳欲聋,像是久愈才合的伤口又重新被人破开,黎衾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掩着背上涌出的寒意摇摇头,语气故作稀疏平常。 “没有。” “那就好,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折磨自己。” 黎衾唇角艰难牵起一丝弧度,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又轻又细,“谢谢学长关心,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男人释然一笑,“一起进去。” 看见中途离场的人回来了,王若楠冲着两人招招手,“就等你们两个了,真心话大冒险,不敢的喝酒啊!” 刚才门外太过沉重的话题和心绪很快消散在游戏和酒精中。 书房内,灯光明亮,静谧得只听得见偶尔的纸张翻页声,沈吾之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捏了捏眉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凝神。 “咚咚咚” “进。” 桂姨进来将一份水果送到桌前,“先生,家里已经整理好了,您这边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嗯,好,辛苦了。” 准备掩门时又想到一事,“小……太太还没回来。” 沈吾之缓缓掀起眼皮,手腕上的腕表指针指向九,“她今天同学聚会,得晚点回来。”而后又闭上眼。 桂姨点点头,重新掩上房门。 沈吾之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透过地缝,侧卧室内一片昏暗没有亮灯,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 还没有回来。 男人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黎衾发了条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默了两秒又发了一条。 【需要我过来接你吗?】 去楼下倒了杯水上来又看了一眼屏幕,对方还没有回信,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坐上车后又将电话拨了出去,第二通电话终于不再是电子音。 “喂?” 一个清淡沉稳的男声,周围是嘈杂的环境音和音响,飘飘悠悠传来几句不在调的歌。 还在ktv。 电话这边的人顿了一下,声音严肃认真,“黎衾在旁边吗?” “在的,她有点喝醉了。”这次是个女声,背景依然是震耳欲聋的音响声。 “哪个包厢,我马上过来。” 沈吾之挂了电话,发动车子赶往“夜啼”ktv。 第36章 醉酒的“小花苞” 包厢门被突然推开时,里面的人还在纵情欢歌,看见沈吾之闯进来,愣了一瞬。 众人等了许久的那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原”伴唱被架空,几个女生张大了嘴纷纷望向这个霸道闯进门的英俊男人。 这是什么梦想照进现实的破次元老公啊! 沈吾之眼神扫过包厢里外,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眼看到了半趴在角落沙发上的黎衾,背上还盖了一件外套,男士的。 沈吾之径直走过去,拿开外套,昏暗灯光下朦胧可见女人纤美的薄背。 将女人身下压着的防晒外套抽出来套在她身上,才伸手将半昏睡的女人扶了起来。 似乎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扶着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往下坠,沈吾之便托着她。 “黎衾?” 怀里的女人面带潮红,意识已经不算清晰,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应了一声,嘴里迷迷糊糊嘟囔着“三碗不过岗”。 而后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清醒的话来。 沈吾之一手穿过两臂,一手穿过膝盖弯,利索将人打横抱起。 “人我先带走了。” 没等包厢里有人回应他,人已经迈开腿径直往包厢外走。 王若楠等人目光追随二人行注目礼,直到包厢门又晃晃悠悠着掩上。 半晌,包厢内才有人重新说话。 “刚才那人是谁?” “应该是刚才给雨眠打电话的人,好像是叫沈什么来着。”刚才林佳佳有在电话里跟他说过几句话,当时看了眼手机备注。 “都不确定他跟雨眠关系,我们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是不是不太妥?” 空气里有些寂静。 “人都走了,你刚才怎么不问他?” “我这不是看他……挺帅的,就给忘了。” 沈吾之抱着人一路远离嘈杂混乱,大步走过ktv大厅正要出去。 “请等一下。” 男人闻言回头,漠然地看着截停自己的男人。 “你是姚雨眠丈夫?” “不然呢?”沈吾之的音色清润,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 “她东西忘记拿了。” 池言将手里的女士链条包和一个纸袋子伸手递了过去,又注意到双手抱住女人的男人有些不太方便。 “你车在哪里,我给你放车里。” 沈吾之看看伸过来的包,又看看怀中呢喃的女人,男人嗓音平仄:“麻烦了,跟我来。” 池言跟着将东西放进车里,看着男人身上沉着眼皮的黎衾,犹豫着又补充一句:“她有点酒精过敏。” 低头,怀里的女人意识仍然还未清醒,可胸前的红疹却是触目惊心。 “嗯,我知道了。” 沈吾之将黎衾放到副驾驶位子上,又弯腰替她系上安全带。 座位上的女人脸上已经染上两团殷红,原本清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媚色,细长的脖颈被潮红覆盖,和红疹一直往下蔓延,没入衣领。 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酒气,像是古老女巫调制的独特香氛,充盈在整个车厢。 男人注视她片刻,转过身去发动车子。 一路上,黎衾都在迷迷糊糊说着些不清不楚又毫无逻辑的胡话,沈吾之都一一回应她。 进门后先将人抱到沙发上,拿了双舒适的鞋放在脚边,单膝跪地握住女人脚踝,脚上的系带高跟鞋被人脱了下来放回鞋架上。 看着歪坐在沙发上摇摇晃晃耷拉着的脑袋,清冷声线中有些无奈:“你这是喝了多少?” 垂着的头晃晃悠悠抬起,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比划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又觉得不太对,将两手指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糊糊涂涂着开始数“一、二、三……” 完全是已读乱回。 “明天要上班吗?还是给你请假?” 一提上班,沙发上的人就像上了发条一般,摇晃着站起来想往门口走。 “上班,到上班时间了吗?明明才下班啊。” 走路打着摆的人眼看着就要换鞋去开门又被沈吾之重新抱到沙发上。 “好好坐在这里不要动。” 嘱咐完又觉得有些多余,将目光所及之处的尖锐物品都收进抽屉才起身进厨房。 将蜂蜜水和解酒药端过来时,黎衾已经不在沙发上。 好在人还在家,正赤着脚恍若无人地在客厅溜达,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举着“6”的手势凑到耳边。 在跟人“打电话”。 “喂?奶奶,我小姚啊……您吃了吗?……沈吾之在书房写作业,把他交给我您就放心。” …… 眼看光着脚溜达的人就要撞到沙发脚,被男人一把拉住。 “明天还想正常上班的话就把水喝了。”男人嗓音里还保留着些许耐心。 女人微眯着眼睛,面前是一杯晃荡的温水,几丝散淡的蜂蜜化开在水中。 透过浑浊的杯体,看到的是一个五官精致的男人,好像有些眼熟,又不太确定。 狐疑地把“6”举了过去,端着语气道:“来得正好,快跟奶奶打声招呼。” …… 那双充盈着雾气的眼睛就这么自下而上地凝着他,眼神却又落不到实处。 满面潮粉,此时更显迷离缥缈,又带着一丝倔强。 沈吾之眸光晦暗,握着水杯的手青筋微现,慢慢将下巴抵到半握着的小手边,喉咙处挤出几个字来:“奶奶,我们还有事,先挂了。” 男人擅作主张的决定让黎衾有些小恼。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你怎么给挂了,我还没说完呢!”气气地往地上跺了一脚。 “电话”被人挂了,黎衾确实开始觉得有些口舌发干。 看见举着的水杯,一只手被沈吾之钳着,另一只手要拿“手机”也没接,抬起下巴,沈吾之抓住时机将药放进口中,黎衾一口含住杯壁,咕噜着一点一点仰头喝了下去。 喝到一半就从衔着的杯口退了出来,皱着眉别过头去不再去喝。 蜂蜜水怎么是苦的。 沈吾之静静凝视她逐渐拧着的眉眼,小嘴撇着,似是极苦。 应该是解酒药黏在上颌了。 缓缓开口:“再喝点就不苦了。” 听了他的话又多喝了几口,粘在舌头上的苦味终于被冲淡了。 沈吾之给她套了双拖鞋,将浴室里放好热水再回来时,女人又脱掉鞋子小小一团地蹲在了沙发上。 长裙盖住脚趾,将头埋在臂弯里。 一动不动。 男人缓步走到跟前拍了拍,小团子未有反应。 轻叹一口气,单腿屈膝蹲了下去,偏着头声线中带着些哄:“给奶奶打完电话是不是就要去卸妆洗澡睡觉了?” 沙发上的“顽石”依旧一动不动。 沈吾之又轻轻拍了拍肩膀。 被按下开关的人缓慢抬头,忽而抓住面前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 突然的疼痛让沈吾之眉心皱了皱,却又不敢突然太大力撤手,只能将将忍着。 没有反应地咬了会儿,黎衾也觉得没意思,松了口,嘴上却也毫不饶人,凶凶的。 “不准挡我光合作用!”而后又重新将头埋了下去。 沈吾之:“……” 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十一点,再不睡觉她明天就真没办法上班了。 男人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等那什么光合作用,垂眸凝着她黑乎乎的头顶,忽而单手捞起沙发上的“小花苞”。 “啊——” 被突然箍住腰拔地而起的“小花苞”受到惊吓,挥舞着手脚在空中无力地胡乱扑腾,裙摆随着动作轻扬,嘴里还哼哼着“开花,我要开花。” 黎衾身子很轻,再加上醉酒后更显无力,沈吾之单手就能将她抱往浴室里,放在恒温马桶盖上。 卸妆膏、洗脸巾…… 洗手台上摆着各种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又看了一眼马桶上不省人事的女人。 默了几秒后退出来点开某个网站的卸妆教程。 对着视频生疏地给马桶上喃喃自语的“小花苞”卸完妆,露出原本的清丽天然。 又去衣帽间在一排睡衣中挑出一件材质舒服的睡衣放进浴室。 幽暗的眸子在女人身上定了几秒。 女人呵气如兰,微蹙着眉似是极为难受。一头细软乌发随意铺散在两颊,鼻尖染上殷红,身上的绿裙随着胸口起伏泛着人鱼磷光。 蜷在那里,像极了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看样子今天是很难自己洗澡了…… 第37章 折腾 撤回视线,沈吾之拿着手机关门出去,长指滑过屏幕,不知是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回来时,马桶上歪歪坐着的人眉头依然紧蹙着,胃里仿佛在翻江倒海。 “想吐就吐出来。”宽厚温热的大掌规律地抚在清薄脊背上。 十多分钟后…… “抱歉这么晚叫您过来。” “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您体谅我让我能够每晚回去照顾家里人。” 桂姨从门口进来换完鞋,跟着沈吾之上了楼。 浴室里已经被调到适宜温度,浴缸里的水温也正好,只差洗澡换衣服了。 刚刚引自己上来的人不知何时早已关上浴室门出去。 桂姨心中暗叹,自从她来沈家第一天起,沈家的这个大少爷总是在比同龄人先一步长大,做任何事都带着远超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自得,没成想,居然也会有让他需要求人帮忙的时候。 沈吾之独自坐在沙发上没有太多心思办公,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干什么。 手肘撑在膝盖上握拳抵住下颌,手腕上的牙印清晰可见。 气势挺足,就是力道有些保守了。 目光扫到茶几上的纸袋上,眸光凝了凝。 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她今天早上穿的裙子。 十多分钟后,桂姨再次从浴室出来。等在客厅的沈吾之从沙发上站起身。 “麻烦了,车已经给您叫好了。” 桂姨走后,沈吾之回到浴室将已经换上睡裙的人抱在肩上,极其陌生的温软触感从肩头冲散到全身。 第一次感受到那份柔软,让男人心里一紧 动作比先前僵了半分。 肩头的人还在断断续续说着“难受”,男人就继续边走边轻拍着背给她舒解。 还未走到浴室门口,后背的人一个哼唧,将胃里的难受吐了出来,男人迟了一瞬,脚步顿住。 刚换好的睡衣又脏了,连带着他的。 黎衾感觉又被人放了下来,似是等了很久才传来后背渐渐暴露在空气中的寒栗,最后是整个身子毫无遮蔽的瑟缩感,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意识早已涣散成碎块。 蒸气氤氲浴室中,香温玉软勾魂夺魄。 几声呢喃让男人手臂微顿,稍稍稳住自己险些杂乱无章的气息,又缓慢抬手,手法轻柔。 待将人擦拭清爽换好新裙子,那“小花苞”双臂挪过头顶,而后伸展开来,阖着眼睛冲着面前的人盈盈一笑,“我开花啦!” 把他折腾了这么久,吐完自己居然还在续梦,看来是没那么难受了。 沈吾之微微俯身,揽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花朵”也顺势勾住男人的脖子。 男人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宽大而富有力量感,趴上去是满满的踏实感。 沈吾之一手抱着趴睡的黎衾,一手将拧干的毛巾挂在杆子上。 卧室房门一开一关,埋在肩头的树袋熊迟迟没有松手,甚至还紧了些。 他得放她下来睡觉。 刚想将那禁锢掰开,一滴湿润不知是什么时候打湿了脖颈。 已经伸在半空的手顿住,耳后传来女人吸着鼻子的小声啜泣,最后抑制不住的热泪顺着肩头滑下来,怀里的人已经由刚才的笑颜急转直下化成了呜咽声。 只有两个人的卧室,尤为牵动心弦。 “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结婚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 耳边那几声嘤咛娇柔又委屈,男人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轻抚着后背无声安慰。 月光一泻而下,百虫无音。 淡绿色的软被被人掀开,沈吾之脱了鞋就势抱着黎衾侧躺在床上,怀里空气中充盈着浅淡的香气,那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细腻和恬静。 低眉细看,女人乌发黛眉,素脂清透,淡粉色薄唇微张。 漆黑浓郁的卷睫上还挂着晶莹,被人勾指轻轻拂去。 呜咽和呢喃因为一次次轻抚而停下,睡着的人渐渐松开了手,男人将身子抽离出来,掖了掖被角,悄声退出房门。 第38章 断片之前 细小的云片在明净的天空泛起白浪,丝丝光亮从层层树林对面密密麻麻泛起。 翌日早上,黎衾被闹钟叫醒时,脑袋都是闷的,像是被灌了铅水一般头痛欲裂,闷沉乏力,眼皮也带着些浮肿。 比头痛更甚的,是上半身若有若无的痒意。 从大一开始自己就是个游戏黑洞,剧本杀狼人杀一类高智商的游戏通常都会因为自己呆滞毫无营养的发言而第一个被投出去,昨天依然是在游戏领域的稳定发挥。 昨晚玩游戏抽到任务后就一直喝酒,再加上自己这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喝酒,带着些果味的气泡酒还怪好喝的,整个人跟上了发条似的,一听到任务就哐哐灌酒。 最后到底是什么时候醉的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那几个真心话大冒险的任务本来难度不算太大,只是他们不太明白她和沈吾之结婚的原因,那种氛围下,她也很难解释两人的联姻关系,最后只能沉默着认罚,一杯一杯往下咽。 昨天她喝成那个样子,王若楠她们估计要吓死了,下次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从回忆中抽离,黎衾强打起精神下床洗漱,游魂似的走到洗漱台先是看到满身的红疹,又痒又麻,是因为喝酒吗? 而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衣服被换过了,捶捶脑袋。 昨天怎么回来的? 谁给自己换的衣服? 内存显示不足。 去床头柜拿了手机,屏幕有三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池言的,问自己到家没有。两条是沈吾之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接她。 所以昨晚是他送自己回家的? 点开通话记录后黎衾似乎确认,看来最终还是麻烦对方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想到某种可能…… 应该不会。 洗漱完慢吞吞下楼时,沈吾之已经在餐台吃早餐,清朗端正,神色如常。 不知为何,黎衾现在看一眼他都已经有些心虚了。 二人视线交汇,“早。” “早。” “还难受吗?” “还有一点,不过不影响。” 黎衾坐上椅子,男人将碟子上一粒药丸和一杯水推了过去,“把这个吃了等会儿上班会舒服些。”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黎衾接过装作不在意地聊起。 “昨天你一直没回来我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同学接的说你喝醉了,所以我去把你接了回来。”看了眼女人的衣服又道,“我拜托桂姨帮忙给你洗澡换了衣服。” 黎衾微微点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酒量不太好。”想起昨天某人酒后折磨人的行径沈吾之提醒了一句,视线往上瞥到黎衾脖颈处的红疹,“而且有点酒精过敏,这两天多喝水可以排解酒精。” “对不起,我昨天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酒量差也不知道会酒精过敏,一时没了分寸。”黎衾睨了一眼旁边神态如常的男人,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沈吾之嗯了一声,提醒她吃药。 “这是咀嚼片。” 咀嚼…… 一只手轻轻挠着脖子,另一只手将药片拈起来,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闭眼将药塞进嘴里,眉头都已经提前拧好了。 居然是甜的。 紧皱的眉头散开,没有负担地嚼了起来。 此时桂姨刚从厨房出来,将黎衾那份早餐递到桌前。 黎衾弯唇接过,“桂姨,昨天麻烦您这么晚还要赶过来照顾我。” 转身准备进厨房的桂姨先是一愣,而后看看旁边姿势漂亮气定神闲切着舒芙蕾的沈吾之,含笑点头,“没事,应该的。” “对了,我看到茶几纸袋子里有件脏衣服,要给太太洗掉吗?” 黎衾望了一眼茶几上的纸袋子,昨天忘记送去干洗店了,还好被沈吾之连带着带回家了,不然还得再给人买一件。 “不用,我今天带去干洗店洗。” 黎衾盯着手环上的时间简单扒拉了两口就起身准备出门。 “再吃点,吃饱了再出门。”沈吾之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间还很充足。” 想起昨天她说的话,又补充了一句,“会把你放路口的。” 看沈吾之脸上没有丝毫不悦,黎衾也不再推辞,开始细细品尝早餐,吃完早餐整个肚子都觉得温温热热的满足。 两人准备出门时桂姨又从厨房拿了一个好看的保温杯递给黎衾,“先生嘱咐我熬的红参阿胶茶,太太带着去学校喝。” 黎衾稍顿,看了眼玄关处淡定换鞋的男人,道谢接过。 之后参加培训的那几天,沈吾之都会和她一起吃早餐然后送她上下学,次数多了,黎衾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培训的最后一天任务比较轻松,黎衾作为美术老师只要给自己负责的几个班级画几版简单的开学迎新板报,剩余时间就能够自由支配,她打算早些回去。 想到今天终于不用麻烦他了,心里如释重负。 【今天我下班比较早,可以打车回去,就不麻烦你来接了。】 等黎衾将所有班级板报画好时,那边也回了消息。 【好,注意安全。】 今天学校大多是安排迎新班务,黎衾不是班主任,所以到家的时间比以往早。 哼着歌到家时桂姨还没有做好晚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后一眼看到了车库里停着的大白,从4s店送回来有些时间了。 沈吾之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辆白色奥迪在自家庭院里以不到十码的速度绕着转圈圈。 走到那辆缓慢行驶的白色车子旁屈指叩了叩车窗。 车窗摇下来,里面的女人冲他打了声招呼“嗨,下班快乐。” 沈吾之被她好心情的打招呼方式逗笑,神色也变得温和,“你这是在干什么?” 黎衾弯唇道:“我想练一下车,这样以后就能自己开车上下班,不用再麻烦你了。” “这么不想坐我的车?” “不是,你每天早起一个小时上班挺辛苦的,而且这车也不能一直在车库放着,我学会了以后出门也方便些。” 沈吾之眼神往庭院望了望,环顾了自家原本宽敞的院子,对于练车来说,似乎又有些小了。 “这里空间不大,你练得开吗?” “马路上人多,我怕撞到人。”黎衾还没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男人浅笑一声有些无奈,语气平静,“那你之后是只打算在自家院子里开着玩儿吗?” …… “你先开进去,吃完饭我带你去外面练。” 沈吾之退到一边拉开距离,车上的黎衾硬着头皮将车开动,车辆缓慢行驶到车库门口。 停了下来。 许久,车窗里伸出一颗脑袋。 “你能帮我倒车入库吗?” 最后,沈吾之直接让黎衾将车停在原地,带着她进屋吃饭。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车上,黎衾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冒汗。 思虑再三开口:“那个,教练,我技术很菜的,如果练不好的话……能不能不要骂我?好好说……” 副驾驶上的人,淡然开口语气平静:“我之前有凶过你吗?” “那倒……也没有……” 而后慢慢动唇,“放心,不骂你。” 有了沈吾之的这句话,黎衾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轻吐出一口气,将汽车发动起来,开往未开放通行的封闭路段。 第39章 你谈过女朋友吗? 黎衾不是个聪明的学员,但是也不是过分愚钝,加上之前本来就在驾校学过一遍,现在算是实操复习。 旁边多个人指导,确实比一个人练的时候要进步得快些。 “方向盘不要转太猛,一点点回就行。” 大部分时候,沈吾之都是坐在一旁指挥,偶尔有些操作黎衾把握不了尺度时,就会亲自上手调整。 沈吾之握着她的手慢慢转方向盘,大铁盒子通过一个小小的圆盘被驯服得很乖。 宽大的手掌完全盖住了她的,驾驶位上的人因为突然的肢体接触有些神不在思。 偶尔偷瞄一眼斜上方的男人,他的手掌着她的去感受车辆的变化,神情专注而认真,从容不迫。 “好了,现在载我去超市买瓶水。” “啊?”黎衾伸直了胳膊捏了捏前面方向盘,开口就有些虚,“你买保险了吗?就是……那种高额意外险。” 沈吾之看出她眼底的紧张,眉梢轻挑,“你是觉得我还没把你教会?” “没,沈教练因材施教、教学有方。” 话落,副驾驶上的人已经靠在椅子上闭目凝神,一副就等她发车的样子。 黎衾将座位调到最高,确保视线无阻,又调整了后视镜,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三遍气才将车子发动,铁盒子晃了一下后缓慢驶出。 开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渐入佳境。 从别墅到超市的这条路在黄昏尤为好看。 夕阳打碎在天边,晕染成点点霞光,藏在云层里,光影和云雾交错,虚虚实实,梦幻夺目。 沈吾之微偏头,驾驶位上的女人姿态僵硬,粉唇抿成一条线,肃穆的神情中带着一点,憨傻。 紧紧攥着手里的方向盘,不敢有一丝懈怠。 男人下车买水的时间,黎衾重新复盘了一下刚才的操作,总的来说没有太大问题,之后多上路练习几次应该会磨合得更好。 外面有人敲了敲车窗,黎衾将车窗摇下来,一瓶水递了过来,“不错,再练两次就可以独立上路了。” 黎衾接过,“谢谢教练。” 得到肯定的夸奖,驾驶位上的黎衾笑得眉眼弯弯,梨涡若隐若现。 “起来,我来开。” “啊?” “天色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黎衾乖乖起身从驾驶位下来,绕着车子跑到副驾驶位置坐下,果然还是坐车更舒服。 此时碎裂的夕阳已经铺成一条直线,羸羸挂在天地缝隙中。 四周晕染成渐变的深蓝,消散了暑气,倾泻出微凉。 沈吾之侧头看了一眼趴在窗边的黎衾,“冷吗?” 黎衾摇摇头,“不冷。” 沿着原路经过别墅,又开了几公里,残阳余色被吞噬,夜色肆意铺陈开。 车停在一处艺术园区门口。 “到了。” 眼前突然一个响指,趴在车窗边的黎衾从神游中回神,跟着下车。 满地烛光,点点亮光顺着中央弯弯曲曲的木板道延伸到舞台中央。 钢琴、竖琴、吉他等乐器已经在舞台就位。 露营桌椅杂而不乱地散在草地上,修剪别致的园艺将场地隐隐分割成碎块,场地两旁的箱子里涌出团团雾气,铺在脚下。 曲径通幽,云深不知处。 这是一个露天烛光音乐会现场。 黎衾睁着眸子看向身边的人,无声询问。 “下班路过的时候看到这里正在做开场准备,想着你应该喜欢。” 睡前听点音乐助眠确实不错。 找了个离舞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工作人员给每个桌子上都放了茶点和酒水,两人等待着音乐会的开始。 对面的沈吾之正在低头回消息,园区准备的椅子太矮,被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微伸着。 灯光恰到好处地显现出他立体而强势的面部轮廓,是一张足够蛊惑少女的脸。 这样一个清淡冷肃的人,居然也会喜欢花,喜欢音乐会这些看起来跟他毫不搭边的事。 背后应该,也是有过什么故事的。 黎衾盯着面前五官优越的男人,脑海中开始演起了小剧场,甚至开始构想出他原本有个很相爱的女朋友。 这所有浪漫的小举动他都和那个女生共同经历过。 可惜世事无常,天公不作美,因为男主和女二的一纸婚约,让原本的神仙眷侣被迫分离,凄苦悲凉。 小剧场演到最后,黎衾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谈过女朋友吗?” 意识到自己是问了什么问题时,黎衾先是微诧,然后就是满面的掩饰和羞耻。 两人的关系还没到他能坦诚跟自己交流恋爱史,用来满足她想听点八卦故事的地步。 这一问,实在太唐突了。 恨不得像微信那样按下两分钟撤回键…… “什么?” 会场的嘈杂掩盖掉了对面本就微弱的声音。 对面的沈吾之专注回消息,并没有听清刚才的话,但是很确定对面的人跟他说了些什么,放下手机抬眼又问了一遍。 “我说,音乐会快开始了。” 黎衾别过头不与男人视线相交,指了指布置完毕的会场,灯光骤暗。 第40章 露天音乐会 顺着玉白葱指指的方向望过去。 舞台的背景板非常富有个性,上面印着“夏日微醺,与时光醉”字样,两边立着演唱者的巨幅海报,几个穿着休闲随性的年轻人走到舞台中央。 三两句简单又带有个人风格标签的开场白和台下观众捧场般的掌声过后,音乐会正式开始。 难怪每个桌子上都摆着酒,这个主题,不消费点酒好像真的不太合群,沈吾之等会儿还要开车肯定不能喝酒。 黎衾伸手准备开一瓶酒。 “你要干什么?”刚碰到酒瓶的手腕被人握住制止。 “我准备开瓶酒。”突然被人抓住手腕,黎衾也有些微惊。 “你确定要喝?”沈吾之并没有看向黎衾的脸,而是把目光放在女人的脖颈处,前几天留下的红疹还隐隐有些淡淡痕迹。 “我不是真想喝,大学生乐团出来兼职挣点钱不容易,全指着酒水费,我就想……” 话还没说完,沈吾之已经明白她的用意,松了手,“打开就行,你别喝。” 多浪费啊…… 垂眸想了一会儿,黎衾提着几瓶酒起身走到旁边那桌情侣面前,那桌的氛围极好。 黎衾对着那个女生说了些什么,当着他们的面把酒打开,递了过去。 “谢谢小姐姐,你和你男朋友人真好。” 黎衾看了眼不远处目光放在舞台上的沈吾之,本想解释,后来一想又有些多余,反正都差不多,弯唇默认回应。 又重新回到座位上认真听歌,舞台上的曲目已经从朋克后现代变成了抒情布鲁斯,台上女生嘴抵着话筒,嗓音绵惓慵懒,让人陶醉耳朵怀孕,仿佛身临其境。 黎衾听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那道目光已经不在舞台上。 脚下星光暗淡,周围万籁俱寂,缥缈夜色中,男人眸光微动。 从《傍晚去太子湾吗?》到《julie》再到《情人》,最后音乐会以一首《taxi》正式结束。 现场观众意犹未尽,盛会终有散场时。 头顶的星星灯点亮,几名工作人员下场为各桌清点酒瓶结算,等着沈吾之结账的功夫,黎衾百无聊赖等在一旁,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一个酒瓶,顺着啤酒瓶眼看人就要往后跌下去时被人一把扶住。 黎衾本能抓住靠过来的衣领,男人身上的淡香顺着衣领泄出来,视野往上,是性感锋利的喉结。 被啤酒瓶滑到失去支点的右腿抵靠在沈吾之腿前,人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稳了身子,黎衾别过脸习惯性地说完一声“谢谢”,沈吾之见黎衾确实站稳了才松开腰间的手。 “走。” 男人嗓音低沉。 期待了一个暑假,黎衾终于看到满教室的学生。 一二年级的小朋友最是可爱,会把小手端得正正,然后用一双天真闪亮的眼神看着你,期待你能够某一天关注到他并且提出表扬: xxx小朋友坐得最端正了,大家一定要向他学习哦! 小学阶段也正是思维不被固化,最充满想象力的时候。只需要给他画两个简单的圆形,你都不知道他会给你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开学第一天由黎衾负责二年级3班的放学护学任务,小朋友们在黎老师的指挥下排排队站整齐,黎衾举着班牌走在前头,时不时会往后关注有没有小朋友离队。 这个班级的小朋友还算比较乖,都会跟着黎衾指令走,见到家长的时候还会用奶奶的声音跟她热情打招呼,“黎老师再见~” 让人心都要化掉了。 最后一个孩子被接走,黎衾拿着班牌回办公室的路上,迎面跑来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跑在最前面的大体格男生时不时张望后面的人有没有追过来,黎衾正在给沈吾之发消息,来不及避闪,一个不察被来人狠狠撞跌在了校园围栏旁。 这个年纪的孩子各个部位都极其脆弱,那学生头撞到了栏杆,跌坐在地上只喊着“好疼。” 黎衾被撞得有些发蒙,艰难从地上撑起身子询问:“能站起来吗?” 那学生试了试,一只脚刚想使力又坐了下去,没能站起来。 “老师,我脚也好痛。”紧闭着眼看上去疼痛至极。 贴了砖的校道和绿化带存在一定高度差,刚才一摔应该是扭到脚了。 现下已经放完学,目光所及只有刚才跑在后面的两个小身板男孩子,既紧张又有些手足无措,战战兢兢站在那儿丝毫不敢乱动。 “老师在不要慌,你们谁知道医务室在哪里吗?”其中一个学生点点头,“那你现在去医务室把校医老师叫过来可以吗?” 接到任务的男孩子拔腿就往医务室方向跑,生怕跑快了会再发生什么更不好的事来。 黎衾眉眼柔和看向另一个男孩子,“你能和老师一起把人扶起来吗?” 那孩子颤颤点头,学着黎衾的样子小心将地上的同学搀扶起来,校医赶过来将人抬到医务室,查看一番后得出结论。 “好在头没直接撞到栏杆,身上只是擦破了点皮,不过脚踝肿大,怀疑是骨折,建议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 校医联系了学生班主任,一起赶过来的还有学生家长。 在校门口等了许久没接到孩子的家长,进门第一眼就看向病床上的臭小子,心里是又心疼又气恼,听完校医的结论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刚刚听到消息从办公室过来的陈老师注意到了一直守在旁边的黎衾。 “这位老师,刚才辛苦你了,我先陪浩轩妈妈一起去医院看看。”转头又对着另外两位帮忙的学生叮嘱道,“你们两个刚才表现得不错,家长已经在门外等了,也早点回去。” 那两学生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哥们儿,悻悻离开。 现场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了,黎衾掸了掸身上的草泥迈出门。 “老师,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浩轩妈妈追了出来,眼里满是感激,黎衾颔首。 “没多大事,您赶快送孩子去医院。” 没有了学生的校园像是一瞬间没了生气,大部分老师也已经离校,黎衾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 刚才情况太紧急,估计手机掉那儿了。 等走到原处时,果不其然,一个写着“下课”的米色手机壳扎在草地里震动,很是显眼。 还好没被人拿走。 看到手机屏幕里几个未接来电,黎衾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喘着气跑到校门口时已经人群尽散。 电动伸缩门缓缓合上,黎衾攥了攥手机出校门准备往地铁口走。 “黎衾。” 第41章 这个家属瞧着面生,原来是黎老师家的 熟悉的声音击中心脏某个角落。 黎衾回头,余阳融进门卫室的玻璃窗里,那黑影修长挺拔,神色宁和。 朝她走了过来。 “哎呦,我刚才还说这个家属瞧着面生没见过呢,原来是黎老师家的啊!” 门卫室的大爷微眯着眼从窗口探出头往这边张望。 “小伙子,下次我就记住你了啊!” “刚才叨扰了。”沈吾之转身朝门卫大爷礼节性点头表达谢意。 看两人并肩走远了才“嘿嘿”笑两声关了窗。 “车在那边。” 顺着沈吾之下巴微抬的方向,黎衾看到了停在稍远处的黑车,两人一起走了过去。 “刚才放学时有个学生出了点意外,我耽误了些时间,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看到未接来电后她跑出来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给你打了几通电话没接,门卫员说没见你出来过,一定就还在学校。”男人淡淡声线开口。 “其实这么晚了你可以自己先回去的。” 沈吾之放慢了速度和步子间距和黎衾同频。 “你们学校门卫员挺负责任,没随便让陌生人进校门。” 晚霞洒满街道,两人一言一语,有来有回,像是悠闲散步的老友。 “你刚才被拦了?”黎衾问得惊讶,眉梢却是似有似无藏不住的上扬。 脑海中已经开始脑补出穿着制服的七十多岁老大爷是如何不卑不亢拦住这个魁梧男人的。 “嗯。” “没事,别看这个门卫大爷长得凶,人还是很随和的,毕竟是学校,如果随便让陌生人进出校门,那还蛮危险的。”黎衾安慰他。 “而且刚刚你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下次肯定不会拦你了。” “嗯。” 男人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交流,低下视线落在后背上,“你衣服怎么脏了?” 顺着沈吾之刚才注意的位置,黎衾扭头拍了拍后颈衣服不以为意,“估计刚才接学生的时候摔地上蹭的。” 黎衾回到家就钻进厨房给桂姨打下手,桂姨本想拒绝的,可瞧着黎衾兴致颇高,也就由着她去了,宠小孩儿似的。 沈吾之从书房出来时,黎衾正从厨房端菜出来。 看见他下楼,眼波带笑,“工作完啦?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沈吾之有些恍然。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桂姨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衾今天从下班回来开始,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说是第一天上班很有满足感,我也不懂为什么就这么开心。” 黎衾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今天一整天都能量满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当当。 “黎老师?”饭桌上,沈吾之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黎衾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喜欢这个称呼。 低头盯着碗里的猪肝,突然发现这几天餐桌上好像多了些奇怪的食材。 不过味道不错。 后背上的淤青是吃完饭洗澡的时候才发现的。 回家的路上只觉得后背酸疼,还以为是累着了。脱了衣服对着镜子才看到肩胛骨往上位置有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 已经不能说是淤青了,而是红紫。 晚上趴着睡的话,应该就没那么疼了。 洗完澡,黎衾又下楼准备倒杯水上去,沈吾之站在阳台刚打完电话。 “你后背怎么了?” 黎衾顺着男人的视线往背后够,半块渗着血丝的红紫因为宽大的领口露在睡裙外面。 “哦,不小心摔的。” “有涂过药或者冰敷吗?” “还没,应该过几天就会自己好的。”黎衾小时候经常磕磕碰碰,时间够长,差不多都能痊愈。 看着黎衾心大的样子,沈吾之径直走到冰箱里取了冰块,又拿来一条毛巾将冰块包住。 走到沙发边,示意黎衾躺上去。 “冰敷一下会好得快些。” 一开始她还不为所动推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忍几天就没事了。 “黎老师这几天难道不想美美的穿裙子吗?” 原本杵着的人微微曲了曲手指,带着些被人看穿心思的欲盖弥彰,黎衾脱掉鞋趴上去,双手叠在下巴上,等待着疼痛和冰凉来袭。 某个瞬间突然拧头爬起来:“你要干什么?” “不拨开怎么敷?” 黎衾看了看男人手上握着的冰毛巾,又看看那毫无波澜的眼神,重新趴了回去。 “我……我自己来。”慢慢将肩膀上的吊带往下褪了点,露出背上完整淤青。 “嘶~” 冰毛巾触上淤青处的酸爽让黎衾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忍着将头埋在臂弯里。 不知是不是被冰麻了的缘故,后背的疼痛感减轻了很多,确实没有那么疼了,力道刚刚好,好到让人有些想睡觉。 白天上课的高昂情绪太消耗能量,这会子身子反倒陷入疲乏,眼皮一下一下微阖,不自觉就钩织出一张缠满睡意的网。 沈吾之给她冰敷完又上了些药,擦干净充满药膏味的手,一切处理妥当了就准备叫她。 沙发上趴着的人眼眸紧闭,呼吸均匀,居然睡着了。 睡在这里,肯定会着凉。 沈吾之将黎衾白皙臂弯上的肩带重新拨了回去,避开淤青处把人翻过来抱起。 怀里的女人睡得很熟,睡裙微乱,身姿丰盈,身上是淡淡的海盐柠檬沐浴露味。 睡着时整个身子都是软软的。 沈吾之将人放在床上,睡着的女人神色安稳,长睫如雏鸦之色,如瀑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 他伸手,将她嘴角一绺碎发绕到耳后。 女人的呼吸清浅均匀,唇瓣莹润饱满,睡着的样子丝毫不似白天清醒时那般疏清,多了分少女青涩稚气和恬静。 沈吾之盯着看了会儿,关灯掩上房门出去。 第42章 陆律师,谢谢你 开学第一周,黎衾除了开学第一天整个人是亢奋嘴角上扬的状态,后面几天都被各种材料和文件忙得焦头烂额,作为一个副科老师,也未能幸免。 走出校门时,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往门口小吃摊子前飘过去了。 “老板,一份章鱼小丸子,不要肉松多加木鱼花。” “好嘞。” 老板熟练地用勺子从桶子里舀出半勺糊糊,白色的糊糊在老板两根灵活的签子拨弄下,慢慢变得焦黄,又在每个丸子里塞进一个章鱼肉块。 “美女,好了。” 黎衾道了声谢,扫完码接过打包好的热乎乎章鱼小丸子。 学校门口什么最好吃还得听小学生的。 一个小时前沈吾之跟她说了今天要加班的事,地铁的空调风很足,黎衾站在地铁口晾丸子。 晚高峰的地铁口人来人往,不经意的视线里,一个寸头男人正乘着电梯往上走,等男人靠近了些时,她眸光陡然一缩。 是那个男人,黎衾一辈子都忘不掉。 戴着鸭舌帽的寸头男人夹在来往的人流里,并没有发现站在一边的黎衾,出了地铁口径直往前面商场方向走过去,似乎是在赶着去做什么事。 鬼使神差的,黎衾盖上盒子跟了上去,隔着半条街的距离一直跟到商场。 寸头男走进了一家咖啡店,似乎是约了什么人,黎衾低了些头也跟进去,在远处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喝了半杯咖啡,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了进来,王恺冲那人招了招手,女人径直走了过去。 这个女人,黎衾也认识。 之前怕对方认出自己,黎衾离他们并不近,听不太清两人的谈话内容,但是看二人神色似乎是有什么事没有协商好,双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黎衾点开手机看到沈吾之发来的消息时,才发现靠窗的两个人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 【还没回来?】 【嗯,回家路上看到一个熟人,晚点回来,不用留晚饭了。】 【好,晚上会下雨,早点回来。】 回个消息的功夫,王恺已经走出咖啡店,留下坐在位子上的女人将桌子上的文件收好,似乎也并不着急离开,淡定喝了口咖啡又拿起手机不知是给什么人打了电话,电话内容不多,几分钟就挂断了。 “陆律师,好久不见。” 陆郁文抬眼,一个编着侧麻花辫的女人站在面前,一身亚麻质感的米色半身裙装,衬出几分清冷慵懒,肩上背着一个纯色帆布袋,一声“好久不见”倒不像是惊喜偶遇,更像是已经关注到她很久的样子。 陆郁文弯唇笑的自然,“姚同学,快坐,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 黎衾就势坐下,手里攥了攥腿上的帆布袋,启唇:“不是巧合,我是跟着王恺过来的。” 陆郁文闻言抿着嘴笑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真不跟自己兜圈子。 “刚才,王恺是来找您麻烦的吗?” 刚才看到进来的人是陆郁文时,黎衾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王恺狗急跳墙对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来,她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制止。 好在整个过程王恺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一直没有动手。 她不想因为自己再让别人惹上麻烦。 陆郁文看着黎衾脸上似是在担忧自己的神色,思量一番,开口道:“没有,就是之前的案子还有一些手续没有处理好,所以单独约他出来做一下案件收尾工作。” 话刚出口又发现这个理由禁不起推敲,在她继续追问之前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毕业是留在星城工作了是吗?” “嗯,我就职的小学就在这附近。” 陆郁文点点头,抿了口面前的咖啡,“当老师挺好的,都是和单纯的孩子打交道。” 黎衾浅笑。 “你吃饭了吗?我现在工作有钱了请你吃饭,之前的事一直没有好好谢过你。” “举手之劳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律所那边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现在还得赶过去。” 陆郁文一边收纳桌子上的文件,又冲着黎衾笑了笑。 “好,那这次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下次有机会请你。” “改天再约,拜拜~”陆郁文拿上公文包起身,扬起右手灵活动了动,走出咖啡厅。 出来的时候还不觉得,黎衾一个人在咖啡店坐了会儿准备回家时,天已经阴了下来,抬头看看青灰色天空上四处聚集而来的云,似乎会有一场大雨要来。 在店门口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去。 “美女,去哪儿?” “去京禾湾。” 前面的司机一听是富人别墅区京禾湾,不自觉透过镜子打量了后座的人一眼。 黎衾察觉到目光,没有其他心思地对着镜子回视他,礼貌弯唇。 “空车”的牌子被撤下,司机一路开的很稳。 出租车逐渐远离闹市,已经微微泛黄的梧桐树一排排在车窗外倒带,连带着她的回忆一起。 半年前,黎衾因为一张偷拍照片无端卷入一场网络风波,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事件愈演愈烈,甚至还在各类网站上出现了她的ai换脸不雅视频。 当时临近毕业,为了毕设暂居校外的她再次返校时,肆意生长的流言蜚语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 好在她遇到了陆郁文,又或者说,是陆郁文主动找到了她。 找到了校外出租房里不敢回学校的黎衾,说她愿意帮自己。 后来黎衾有在网站上搜过她。 陆郁文,金陵最有名的王牌律师,只是个大学生身份的她根本请不起这样的人,她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姚振华。 他一辈子清正有德,他的女儿却成了校园桃色新闻当事人,那将会是他一生的污点,黎衾也不敢想他知道了会有多受打击。 “小妹妹,我不收你的钱。” 当时她是这样说的。 因为陆郁文的帮助,那场官司很快就打赢了。 而那场官司的被告,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刚刚坐在女人对面的寸头男。 第43章 他怎么突然就……亲她了 王恺,和黎衾同一届的信息技术学院学生,在学校和黎衾打过几次照面,根本算不上认识,更不可能结下什么仇怨,所以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如此造谣自己。 直到那天,那个男人站在法庭上笑着承认视频是自己伪造传播的,黎衾才将这张脸刻在自己脑海里,永远都忘不掉了。 明明是一张在人群中一眼觉得老实可靠的脸,可背地里却窝藏着最见不得人的坏心思,让人胆寒。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黎衾已经不再相信面善这个词。 此次造谣事件的后续就是王恺被学校开除学籍并处以行政拘留,相关视频在各类网站被撤下,学校里关于这件事的热度随着时间也渐渐淡了下去。 如今,看他一脸颓丧的样子,应该过得并不好。 之前一毕业就着急去旅游,也是想把那段时间的不愉快都甩开,视频全网下架,她的生活也重新归于可贵的平静。 黎衾也没有因为今天看到王恺而失意太久。 到家时桂姨正好在收拾碗筷,看见黎衾回来定了一定,一拍脑门儿,“哎哟,先生说你不回来吃的,我再把饭菜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桂姨,您忙完早点回去休息,我正好买了章鱼小丸子,等会儿自己热一下就能吃。” 从厨房找到空气炸锅,把已经凉掉的章鱼小丸子放进空气炸锅热了几分钟,吃起来还是酥酥脆脆的口感。 黎衾早早洗了澡,又去厨房给自己切了盘西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客厅沙发换了个方向,盘腿坐在上面等着什么时候下雨。 一楼的落地窗视线极好,能够没有遮挡地看到整片天空。 暮霭沉沉,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外面大作的狂风摇晃着树枝,室内却是一片宁静。 黎衾很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静静地待着,有时间有零食,什么也不做,看外面的风云如何变换,沙发边手机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是上次音乐会上种草的歌单。 是独处最大的趣味。 客厅没有开灯,视线昏暗处的沙发被整个换了方向,上面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头,往窗外凝视着什么。 “力气挺大。” 黎衾回头望了一眼正下楼的沈吾之,弯唇不语,又继续盯着窗外。 没有月色的天空靠着时不时的闪电也能照亮整个天际。 沈吾之不知何时也坐到了旁边。 黎衾已经适应了家里有个男人的现状,双臂抱着膝盖,脚趾露在睡裙外面,一晃一晃的,颇有兴致。 天已经阴得不像样子,却还没开始下雨。 窗外,泼了墨般的云层有些厚重,随时要一泻而下,男人凝眸。 “快了。” 空气中飘来这么一句没有问题的回答。 如他所说,云层响起一声闷雷后,大雨倾注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窗前,一片嘈杂轻易就盖住舒缓的音乐,颇有要冲刷掉一切的气势,好不畅快。 片刻,落地窗外已经形成雨幕,水路沿着玻璃一路向下。 透过雨渍,被覆上一层朦胧,像是一幅烟雨江南的水墨画。 肆意渲染。 暮夏时节的雨总是来势汹汹却又后劲不足,一阵惊涛骇浪般的瓢泼后是弱了些气势的霏霏雨线。 最精彩的部分已然结束。 “那我先回房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跟旁边的人道了别,黎衾放下脚勾了勾拖鞋,准备起身。 起到一半身子就感受到一股向后的阻力,被旁边压住的睡裙重新扯了回来跌靠在沙发上。 男人惯性倾身将手扶住头隔在她和沙发靠背之间。 夏天的夜总是要来得迟些,为了观雨,客厅没有开灯,下着雨的室外比屋内更明亮,只有外面淡淡的昏光渗进屋子,打在男人深邃的轮廓上,他比雨夜还清冷。 她靠在沙发上,脑后是他的手。 他微微撑在她身前,漆黑夜色中,男人的目光很近,此时更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外面的嘈杂停后是室内后知后觉的静谧,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白日如往常清冷的眼神此刻蓄满了温度,在这张脸上游离。 双瞳剪水,朱唇皓齿。 黎衾感觉此刻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怪。 刚欲开口起身,沈吾之低头吻了下去。 眸光骤缩,心跳加速。 男人薄唇微凉,睡衣领口微开,涌上刚刚洗澡后冷冽的清香强势充斥进她的鼻腔,乃至周身。 突然的一吻让她绷了神经,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分散的电流从心口跑散全身。 是一种想要剥夺掉她理智的危险感。 面前的女人睁着湿漉清亮的眸子,眼底还在微颤,像是受足了惊吓。 “晚安。” 沈吾之藏住心里的微异,松了压在女人后脑的手起身上楼,掩饰住了耳根的微热。 心跳声掩在噼啪的雨点里,手环上跳动的红心不断提示——心率过高。 等楼上的人已经开门进了卧室时黎衾的脑袋都还是木木的。 他怎么突然就……亲她了。 差一点,就要去回味刚才那个轻巧的吻时,黎衾惊得站了起来,切断自己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思绪。 倏地起身摘了手环上楼冲进房间闷头睡觉。 效果并不理想。 掀开头上的被子侧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脸也烫。 盯着床头柜上的数字闹钟一个数一个数像心脏般跳动,窗外的雨不知是在几时再也没了声响时,才慢慢阖上眼皮。 寂静里,主卧的床头小灯也随后暗了下去。 …… 翌日,黎衾强撑着眼皮特地比以往更早起床,妆都没化就悄悄骑车坐地铁去上班。 沈吾之下楼时见侧卧房门紧闭,还以为人没起。 等到早饭快吃完了人都还没下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太今天五点多就起床出门了。”桂姨见沈吾之正踏上楼梯,猜想应是准备去叫人起床。 “我问她是不是学校那边今天有安排,她说不是,就是睡不着了。” “五点?” 桂姨点点头,还没明白二人昨晚发生了什么。 第44章 躲他 平时都是踩点打卡的人今天怎么会五点就醒了,还自己一个人去了学校。 沈吾之看看时间,吃完早餐又在沙发坐了会儿才出门上班。 人只要一投入工作,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开学第三天黎衾差不多已经能够适应学校节奏。 “黎老师再见~” “再见~” 放学跟孩子们一一告别完,黎衾站在校门口一时有些恍然,盯着地面上昨夜大雨留下的水洼,来来往往黄色的小雨靴踩在上面,将水面的人影敲碎,又聚拢。 昨夜一场暴雨下来。整个城市都变得潮湿微凉,还不想太早回家。 黎衾呼了口气,拿上班级牌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文老师还不下班吗?” 坐在靠窗位置办公桌前,文乔卉正在一堆材料里翻找核对着什么,看见黎衾,抬了一眼又投入到刚才的事中。 “我得把这些材料整理好。”转而又盯着某张纸叹了口气,“都说了一份留学校一份带回去,怎么还是有家长把两份都放这儿了。” 文乔卉是跟黎衾同批进来的老师,只是比较悲催的是,她教语文,理所当然的成了班主任,再加上新老师事务不熟悉,经常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锁门的老师。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黎衾反正不着急回去,能帮点忙打发时间也好。 “不用,我马上快整理好了,你早点下班回去休息,明天见。” 文乔卉也不是跟她客气,只是有些材料只有自己整理好了心里才有数。 见对方不需要自己帮忙,黎衾也不好再说什么,简单告别后拿上包出了办公室。 出了校门,黎衾手里晃着包不紧不慢独自往商场方向走。 现在才刚到下班时间,商场里人很少,一个人逛着也着实没意思,黎衾突然有点想冉宁了。 找了一家甜品店进去点了份黑森林和气泡水,拿出手机开始给冉宁打视频电话。 一直到系统提示音自动挂断那边都没有接电话。 可能在忙。 黎衾单手撑着下巴看商场里人迹了了,有些无聊。 握着杯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翘着桌面,又划开屏幕看时间。 这个时候沈吾之应该已经到家了。 黎衾心不在焉戳着瓷盘上的蛋糕塞进嘴里,窗外商场里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视线里几个穿自己学校校服的小朋友被家长牵着在餐厅前等位。 黎衾大块将盘子里的蛋糕吃完,起身结账。 钱包里一张黑色的卡格外显眼,犹豫了一秒,向服务员递过去一张纸钞。 走出商场,终于自在起来。 平时在学校她是很愿意和孩子们热情打招呼的,可是在校外还是能避则避,她不想让学生和家长看到自己讲台下的样子。 毕竟,距离产生美。 手机屏幕顶端的绿灯在闪烁,应该是有人发过消息或者电话,自从上班后,她的手机就是24小时静音状态,很容易错过一些电话。 划开屏幕,三个未接来电,备注都是沈吾之。 黎衾端着手机,在想着要不要回过去,还是微信发个消息,第四波电话已经打过来,沈吾之三个字在屏幕正中央格外醒目,好像她不接这三个字就会一直闪一样。 黎衾抿了一下唇,划开。 “喂?”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线低醇温柔,格外好听,“还没有放学回家吗?” 一句话,差点让黎衾以为自己还是个天天上学要人接的学生。 黎衾脚尖踢弄着地上的石子,另一只手有些闲的扣着包包肩带,“嗯,学校还有点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什么时候下班,要我过来接你吗?” “不用!”这一声说得有些急了,黎衾又将语气调整得自然了些,“今天学校安排了晚自习,我下课了自己打车回来。”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是男人平静的声音。 “好,注意安全。” “嗯。”黎衾挂断电话。 “太太今天又不回来吃饭吗?” 桂姨见餐桌旁的沈吾之跟那头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试探性问道。 “嗯。” 沈吾之看着眼前一桌子的菜和空着的位子,话音平稳沉凉。 黎衾垂下手机站在大街上,她刚刚撒了个谎。 此时突然有一种有家不能回的彷徨,剩下的时间去哪里打发呢? 一个人拎着包,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走路回家的话,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路灯明亮如昼,霓虹灯在各色建筑物上闪烁不定。 酒门口街边,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青年弓着身子围在墙边抽烟,几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内容里混着几句国粹。 从几人身边经过,斜着肩窝在墙角的黄毛视线被那一抹素淡牵引。 女人一身亚麻吊带裙,轻薄的浅色外套半敞着,三千青丝编成鱼骨辫,荷花卷的裙边盖住半截笔直雪白的小腿,奶白色堆堆袜搭配的是一双白色帆布鞋,看着很是清纯宜家。 男人猛吸一口猩红,将剩余烟头扔在地上又用脚尖碾灭,插兜拦过去。 “美女,要不要跟哥哥们一起进去喝两杯?” 黎衾被一身烟酒味挡住去路,抬头,面前的男人一脸痞笑,眼睛眯成倒三角,让人心里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上一次和部门聚餐,就因为都是熟人喝过了头,记忆丢失的感觉真的不好,更何况这人看着来者不善。 “谢谢,我不喝酒。” 黎衾往旁边挪了一步想避开,那人也跟着挪了一步。 “不会喝哥哥我可以教你。”其余几人见这边人没拿下来还在僵持,也跟着围了过来,像是一伙的。 大脑本能的趋利避害反应告诉黎衾,不能跟他们纠缠。 黎衾稳了语气,直视挡在面前的男人,“我现在准备回家,麻烦你们让一下,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那几个男人也不是被吓大的,看着面前这个小美女生起气的样子,更加来了兴致,“报警之前,不如让哥哥们先抱抱你呗。” 最中间那个黄毛往黎衾面前靠近一步,眼看就要伸手搂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 不耐烦的呵斥声从酒里面传来,声线懒散却带着压迫感。 第45章 心里藏了只麻雀在咚咚乱跳 男人散漫的步子一步一步从酒门口台阶上走下来。 袭野眼神凌厉,双手同样插着兜,视觉上却是和街边那几人不一样的味道。 刚才蓄势待发的局面因为第三方的介入而有所缓和。 原本打算霸王硬上弓的几人见出来的是袭野,瞬间软了气势,黄毛恭恭敬敬走到跟前解释道:“野哥,咱没干什么,就是想约这个妹子进去喝两杯。” 袭野斜靠在墙边,并不着急离开,勾着脚欣赏自己新买的球鞋,语气淡淡:“那人家姑娘同意了吗?” 黄毛看看面露愠色的黎衾,又看看靠在门边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走的袭野,甚至还颇有要为良家妇女主持公道的架势,撇过头心有不甘地弱弱吐出一句“没有。” “那还不快滚。” 短短五个字,黎衾听着别无他样,却让那几个五颜六色头霎时变了脸色。 挡在黎衾身前的那几人抬头看看面前的女人又悻悻地望了眼袭野,几乎是带着跑的进了酒。 等那几人真的消失,黎衾微攥着的手才开始松懈下来,转身看向墙边的男人。 “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 “不客气,都是同事。”袭野语气慵懒散漫,“黎老师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要不要一起进去喝一杯?” 黎衾微顿。 袭野意识到此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时,刚才的凌厉气场已经荡然无存,“我和他们不一样,真的只是喝喝酒,我带你进去没人敢过来招惹你的。” 黎衾摇摇头,“谢谢好意,喝酒就不必,我准备回家了。”准备走时看了眼带着酒气和烟味的男人,犹豫着补充了一句,“袭老师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领操。” “黎老师这是在关心我吗?” 袭野听到此话,直了身子走到黎衾面前。 黎衾解释,“明天要是一身酒气进学校,孩子们看到了影响不好。” 会学坏。 听她这么说,袭野往自己衣服上闻了闻,确实不知道从哪里沾上了些劣质烟酒的味道。 “我才只喝了一杯,不影响。” 她也只是多嘴一说,并不是真认为袭野会听了她的,“那袭老师自己好好玩,我先回家了。” 黎衾说完转身继续往前面走。 “黎老师明天见。” 那抹清丽的淡影一点点缩小在嘈杂的街道尽头,直到没入一个拐角。 袭野收回目光。 还说自己结婚了,手上没带戒指就算了还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 “小骗子。” 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袭野插着兜迈开腿转身投入狂响的黑暗中。 噪音、酒精、绚烂的灯光,能容纳一切寂寞的灵魂…… 走过面前这个超市,前面就是很长的别墅路段,两边梧桐簌簌,黎衾不由得攥紧了肩上的手提袋。 步伐有些快。 虽然上次沈吾之已经跟她科学地解释过了,可人对于黑暗、夜晚、寂静这些概念的恐惧就是没来由的,抑制不住的。 只是,这影子好像比之前看到的淡一些,头顶的灯泡盯久了还有些晃眼。 之前也有这么亮吗? 再过一个弯道就能到家了,黎衾摁亮手机屏幕,十点多。 往常这个点沈吾之应该已经睡下了。 走过最后一个大弯道,快要靠近家门时黎衾才看到家门前似乎站着一个颀长白影。 更近了些才看清,沈吾之穿着一件白色t恤插兜倚靠在院子大门口,头顶的灯罩上一抹暖黄,浑身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不得不说沈吾之真的就是天生衣服架子,不同于往日的清冷矜肃,今天这身让他带着些介于高校男大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斐然。 他居然也有穿得休闲的时候。 他也同样看到了路边走过来的她,视线望过来。 沉静一天的心跳又回到了昨晚的频率,黎衾强作若无其事,对上时还是不自觉视线往下了些。 “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 “出来透透气。” 黎衾迟疑地点点头,“哦,那……我先进去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沈吾之视线追随黎衾进了屋子,却没直接跟进去。 走进院子跟男人拉开了些距离,黎衾才敢试探着将手捂在胸口。 刚才心口,好闷。 洗漱完回到房间时发现冉宁那边已经回过视频电话,她洗澡没接到。 黎衾仰着头躺在被子上,看着手机屏幕纠结着要不要拨回去。 这个点,她应该睡了。 不过,槐城和金陵不在一个时区,不会睡这么早的。 算了。 “喂,宝贝。”手机屏幕大框里,是一张敷着面膜的脸,担心精华流进嘴里,冉宁说话的声音有些黏糊糊的。 “白天我在实验室,没接到你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的女人微张着嘴说话,手指覆在脸上轻按着面膜。 重新在手机里看到久别的好闺蜜,黎衾眼角眉梢展开笑意。 “等等,我先出门看一下。” 小声报备了一下后,黎衾一个发力从床上弹起来,趿着拖鞋走到门口。 握住门把手打开一条缝,透过门缝,确认门口没有沈吾之的身影。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跟做贼似的。” 黎衾重新回到床上,又改了一个趴着的姿势,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我……” 一想到昨晚的某个画面,整个人就好像声带被人偷走话都不会说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开头来。 黎衾举着手机又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 屏幕那头的人已经卸下面膜开始补水,看着这边忸怩的人一脸淡定,“你说不说,再不说我可就挂了。” “我说我说,你别挂。” 憋了一天的心事她不知道该找谁,只能跟冉宁说。 就这样,黎衾在电话里把这两天和沈吾之大致的相处情况告诉给了冉宁。 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始给她复盘。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嗯嗯。”黎衾点头表示确定。 “一看到这个人心里像是藏了一只麻雀在咚咚乱跳?” 黎衾红着脸又回忆了一下,慎重地点点头。 “这种情况一般只在两种情境下发生,要么就是上课玩小动作被窗外班主任抓包的时候,要么就是……”电话那边的冉宁表情颇为严肃,让黎衾也不由攥着被子紧张起来,等待着她的后话。 第46章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就是什么?” “要么就是咱小黎子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铁树开花心动了,诊断完毕。” 冉宁“医生”行医多年,“看病”精准又高效。 原以为她和沈吾之这辈子会像上次在海城遇到时那般泾渭分明过日子,没想到,在她不在金陵的这段时间。 有人终于忍不住率先迈开那一步了。 要知道,她和黎衾一起上大学的那四年,暗恋、明恋黎衾的人不能说有一个学院,但至少能凑成一个班了。 谁会不喜欢长了张建模脸性格温软,笑起来还有甜甜梨涡的女孩子呢? 曾经有段时间,因为某部电视剧的爆火,大学里突然兴起了一段磕校园cp的潮流。 更有深藏不露的校园up主将黎衾和热度最高的几个校园男神剪成视频,再配上带着些意难平的bg,连冉宁看了都差点动容,推了推旁边站在画架前的人。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彼时画室里的黎衾只顾着调色,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视频,没理会。 冉宁见她不招,拿了支画刷比在她脖子前。 “说,这几个里面到底哪个才是真驸马!” 看冉宁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黎衾这才正眼去看了她所谓的视频。 视频里所有关于她的片段差不多都是从学校公众号新闻图里抠出来的,偶尔出现的几张近脸照则是出自冉宁朋友圈。 “应该是他们胡乱剪的。” 语气极为淡定,一旁的冉宁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再加上大学四年两人几乎同进同出,都没有发现她跟哪个男生靠得太近,也就信了。 她记得,当时热度最高的还是“一池欢言”话题。 斯文儒雅学长x清纯甜美学妹。 她都想撮合撮合浅嗑一下了。 可她这闺蜜满脑子只想着画画和美食,大学四年就没见她对哪个男生另眼相看过。即使宣传部里有个现成话题“男主角”跟她日日相见,两人也只是就事论事谈画报,谈宣传。 甚至人还怪好的,替其他女生送情书。 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迷恋上许知诺时和她一模一样的感受,冉宁可以肯定,她的好闺蜜要开始冒粉红泡泡了。 以前只以为她处事从容淡定,原来是迟钝。 作为旁观者她也不好把这话说得太直白,这感情怎么处理,还是要靠她自己悟。 铁树……开花。 黎衾被冉宁这雾里来雾里去的话弄的有些绕。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聊这个了。”黎衾翻了个身,屏幕对面的人看起来好像瘦了点,“试用期怎么样?那边还习惯吗?” 刚才一直顾着讲自己的事,还没来得及问问冉宁在槐城的近况。 “工作还行,就是这儿太干了,而且没什么蔬菜水果,全是碳水和肉。” 冉宁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家境不差,如果不是因为许知诺,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那,你有见到许知诺吗?” “还没呢,你是不知道,最近每次跟他打视频前我都要把屋子收拾好一顿,生怕让他看出来我来槐城了,到时候惊喜就没有了。”冉宁一提起许知诺,脸上的笑意就怎么也藏不住。 别看冉宁在黎衾面前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和许知诺在一起两年也还只是亲亲抱抱的阶段,她希望能和他求得圆满。 这边的黎衾看着闺蜜苦中作乐的样子,有些心疼,“你有什么想吃的金陵特产就告诉我,我抽空给你寄过去。” 两人互相隔着屏幕回了个飞吻,黎衾也关了手机开始睡下。 即使给冉宁打了电话,黎衾还是有些难以突破自己心里那关。 她知道那个吻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她不确定的是沈吾之是否也跟她一样,还是说只是一时的情动而为,在履行一件极为正常普通的夫妻义务。 之后两天,黎衾还是一下班就在外面闲逛到很晚才回家,有了上次的教训,也没再敢走酒街那条路。 绕了些路让回家的时间又晚了些,却总能在院门口撞上沈吾之。 他也没有多问她这几天有晚自习的事,只是嘱咐她早点洗澡休息。 是不能再平常的对话。 直到周五这天,黎衾发现没有课后服务而且不用送学生放学的老师是可以提前下班的,似乎只有她这一周都老老实实跟着学生一起放学。 关于她和沈吾之的事也想通了,都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人迟早要打照面,索性就不躲了,顺其自然。 一下班去附近商场给冉宁买了些她爱吃的金陵特产,在快递站邮寄完就直接回了家。 桂姨听到门口动静,看到进来的人是黎衾时眼神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这几天她天天早出晚归的,许是工作太忙累坏了,今天才闲下来。 “我这正准备开始做饭呢,难得小衾你今天回来得早,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黎衾思索了一阵,“桂姨你会做东安鸡吗?” “小衾想吃,我就会做。” 黎衾弯唇,露出浅浅梨涡。 再次拿着拼图从卧室出来时,桂姨已经出去买菜了。 一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将一盒早前就买来一直没有时间拼的1000块的拼图倒了出来,开始凭着色彩变化关系拼凑组合。 太阳悄悄从半山腰往下滑落,天边隐隐出现一抹淡淡的橘红色。 “先生回来了。” 沈吾之微微颔首,眼神扫过客厅地毯上未完成的拼图,凝眸。 桂姨从厨房端着一锅东安鸡放上餐桌,见沈吾之目光放在拼图上,微笑解释道:“这是太太买来拼着玩儿的。” 沈吾之听见黎衾今天回来了,眼神闪过一丝意外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人呢?” 桂姨看了一眼沙发,进厨房前还看见沙发上的人在玩拼图,如今已经空空如也。 “刚才还说要去摘桂花的,现在估计已经到园子里去了。” 沈吾之停顿片刻,迈开步子往后园方向走。 推开玻璃门,空旷翠绿的草地里几株金桂树拔地而起,幽远怡人的桂花香传入鼻息。 第47章 今天不躲我了? 傍晚的霞光下,一抹纤弱的身影手里挂着篮子,正抬着藕臂摘树上的桂花。 一袭淡黄色无袖荷叶裙和树上星星点点的桂花相呼应,飘落的桂花满地。 沈吾之没有走得太近,站在原地欣赏眼前情景。 专注摘桂花的黎衾绕着树准备转个方向多摘点时才看到不远处的那抹颀长笔挺。 以为是不小心撞见。 冲着那人微笑招了招手,“下午好。” 那人居然开始朝她走了过来,总得说点什么,她开始没话找话,“桂姨说晚饭马上就好。” 沈吾之已经走到身前,男人与女人的身形差在夕阳下显得尤为明显。 “今天不躲我了?” 语气中倒也听不出生气,嗓音中带着些温醇。 黎衾一点不心虚,嘴硬的人早已经想好了措辞,“我没躲你,这几天学校有晚自习。” “现在教育改革变化就是大,美术课也有晚自习了。” 跟着出来院子里叫人吃饭的桂姨看见自家先生和太太一对璧人站在桂花树下,很是养眼,不自觉接了话。 “不过咱太太不是教小学的吗?” 桂姨的小孙子也已经在读小学,她记得他们学校是没有晚自习的,走进屋子的时候还不忘念叨“现在贵族学校压力就是大。” “……” 桂姨叫了二人就先进屋了,二人气氛中多了些自己蹩脚理由被拆穿之后的尴尬。 “那之后还会有晚自习吗?” 黎衾抿了下薄唇,“应该……没有了。” “那就好。” 男人听到回答,唇角轻牵,伸手将前面长发上几株洒落的桂花摘落。 “摘这么多桂花做什么?” “我看这棵树上开的金桂,色泽漂亮香味浓,可以做成桂花蜜冬天的时候泡水喝。”说起吃的黎衾又想到别的,“裹在糍粑上或者铺在炖奶上也好吃。” 黎衾顺着男人给的台阶下。 冬天吗? 男人眸子微眯,想起一些不算久远的事来,又回了神,“进去吃饭。” “哦,好。” 这两天为着躲沈吾之,一个人在外面又不好点大餐,凑合着吃点小煲仔饭之类的,看着满桌的菜,让人食欲大增。 沈吾之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过去,“以后没有其他事就早点回来,太晚外面不安全。” 黎衾拿水的手微顿,而后点点头。 “明天放假吗?” “嗯,后面两天是周末。” “那要不要一起去看奶奶?” 自从结婚之后,两人还没有去看过奶奶,现在沈言川已经开学返校,奶奶一个人住应该也很无聊 “可以。” 晚饭过后,沈吾之在书房工作了一会儿又去健身房里健身。 黎衾则是待在房间里准备下一周的教案和课件,开学一周每天都跟赶趟儿似的处理这种零碎的事,只能利用放假时间再将上课需要准备的道具之类的梳理出来,有时候还要在家长群里通知家长提前准备各种美工材料,下周上学好让孩子们带过来。 不知不觉还是忙到了十点多。 这么一想,放假处理的事感觉也没比上班的时候轻松多少…… —— 黎衾原本想着应该提前给老太太这边打声招呼,沈吾之说不用,直接带着黎衾先去商场买好了菜再前往大院儿。 “如果跟她提前说了,她肯定会一大早就在家里忙活收拾,年纪大了还是让她少折腾。” 黎衾赞同地点点头,“要不然把奶奶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了,反正我们那个房子够大,我下班比较早,还能陪陪老人家。” 黎衾喜欢和这个和蔼豁达的老人家相处。 沈吾之默了一瞬,开口“你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 黎衾差点忘了,他们现在是分房睡的。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望望窗外。 沈吾之目视前方开车,余光却瞥到后知后觉又开始欲盖弥彰假动作的某人。 “以后再说。” 车开到大院门口,被登记过的车牌很容易就通过门口守卫的检查。 夹道两旁都是十余米高的银杏树,如今还未全黄,只有零星几片黄叶摇摇欲坠地挂在成片的绿色里,一路延伸到尽头。 “等它们全黄了应该会很好看。” 开着车子的沈吾之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应了一声“嗯。” “十月的时候应该就能全黄了,到时候带你过来看。” 黎衾脸上浮出笑意,“好。” 温若岚常年跑港城和国外,沈吾之和老太太一起生活过几年,十分了解老太太的作息,估量着此时老太太应该已经起床吃好早饭,这才带着黎衾上楼。 打开门,沈吾之长身鹤立站在门外,视线往下,手上还拎着两大袋子菜。 黎衾从沈吾之身后探出头打招呼,“奶奶好。” 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嗔怪道:“你们要过来也不早点说,我好让阿姨出门给你们买菜,怎么还自己带菜过来了。” 看见黎衾,老太太脸上马上溢出笑容,“多热啊,快别让小衾在门外站着了,进来坐。” 老太太家室内装潢古典雅致,清一色的漆画深雕红木家具摆放规整,一眼就能看到客厅正中央墙上挂着的一幅行草书法作品。 “心体光明” 四个字笔力遒劲,有纵横跌宕之意。 “这是去年过寿时吾之写给我的,我看写得好就给挂那儿了。”看见黎衾目光停留在那幅画上,老太太颇为骄傲解释道。 再仔细看,挂画左边确实小小印了“沈吾之”三个字,还带着章。 黎衾小心地望了一眼正在一旁抬手点香的男人。 他的手修长如玉,白皙干净,能清晰看见手背的脉络和青筋。 手掌轻轻挥灭火焰,袅袅青烟直上,隔着淡淡清烟,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此刻带着些许只可远观的禁欲感。 沈吾之将香递了过来。 黎衾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二人一同对着沈政臣的灵位敬香。 “来,吃点水果。” 保姆阿姨从厨房切了盘水果放过来。 之前还以为老太太没人照料,黎衾为此担心了一番,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难怪沈吾之先前会那样反问她。 第48章 给他帮忙 “今天我孙子亲自给我做饭,小陈你就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哎!”保姆阿姨应了一声解下围裙,“还是您老人家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孙子孙媳妇儿体贴您。” 出门时还不忘夸赞一番,老太太听得乐呵。 她见过很多在外面装出孝顺,背地里却又对老人不管不顾的子女。像沈吾之这样身份成就卓然却不居功自傲的,她也只见过这么一个。 “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老太太将黎衾拉近了些坐。 “黎衾上班后第一次放假,所以就带她来看看您。” 老人家最高兴看到的就是子女和睦健康,如今亲眼看到沈吾之成了一门好姻缘,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悦,三人坐在沙发上聊了好一会儿。 太阳向上攀升到中天,阳光穿过玻璃窗布满在桌子上。 沈吾之从沙发上起身。 “我去厨房做饭。” 黎衾正欲一同起身帮忙,被老太太一把拉住。 “他一个人应付的来,我们到时候只管吃就成。”老太太一脸宠溺,生怕黎衾在家沾上些阳春水。 原来,他还会做饭的。 “来,跟我进房间,奶奶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老太太说着,拉着黎衾的手带进了房间。 老人家卧室的装修布置极为简单又有条理,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 黎衾观望了一圈的功夫,老太太已经从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带着浓厚年代感的精致皮箱,慢条斯理地打开。 从里面小心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招手让门口的人站进来些,黎衾靠近了些。 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成色极佳的祖母绿项链。 由金银镶嵌数百颗天然钻石,萦绕着七颗碧绿通透的祖母绿宝石,二者交相辉映,流溢着耀眼夺目的色彩。 水滴形状切割的主石祖母绿通透又深邃,透露出一丝静谧的典雅高贵。 “这是我当年嫁到沈家跟着带过来的嫁妆,上次你们结婚人多事杂,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你,正好今天你们过来,现在我就亲手把它交到你手上。” 老太太视若珍宝般将盒子盖上,又郑重递到黎衾手上。 这条项链确实美得让人心惊,一定是老太太收藏多年的心爱之物,黎衾不想夺人所爱。 “奶奶,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这是我送给你这个孙媳妇儿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老太太见黎衾推辞,装作不悦的样子来。 看看老人势在必行的样子,黎衾不想惹老人不高兴,伸出双手将盒子接了过来。 “谢谢奶奶。” “哎,这就对啦!” “往后吾之那小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或者欺负了你的地方,你尽管找奶奶,奶奶替你做主。” 她乖乖点头,心里觉得毛绒绒的。 黎衾重新将老人搀扶回客厅一起看电视。 厨房透明门内时不时晃动的身影却总难以让人忽视。 “想进去就进去。” 她这孙媳妇儿的心思哪里还在电视上,都偷偷摸摸往厨房门口看了好几回了。 黎衾本想解释,可又有些欲盖弥彰,不如大大方方应了老人家。 拉开厨房门,男人身着劲挺,正有条不紊地掌控全局。 平时用来签文件敲键盘的手,端坐豪车后座的白衣黑裤竟也和这烟火味厨房协调得恰到好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能在任何事面前泰然自若、游刃有余,没有什么能难得了他。 内心里竟也生出一丝坏心思:不知道这样的人会不会有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时候?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正在切菜的沈吾之瞥了一眼门口探出来的小脑袋,“不用,你去沙发上坐着就好。” 和她预想的结果一样。 黎衾眼神了然,“嗯”了声准备回去。 “等等。” “嗯?” 沈吾之停下动作转身,将两只湿手朝着门口递了递。 “替我挽一下袖子。” “哦。” 黎衾走上前,小心地将男人已经滑到手腕处的袖子一点点仔细翻折。 男人的小臂肌肉紧实勃发,纵横的血管隐约可见,翻到最上面时费了些力气。 待将两只袖子都翻折到手肘处,“好了。” “还有衣领。” 黎衾抬头看过去,领子齐整地贴在脖颈处,可能太热了。 面前的男人很高,要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衣领。 沈吾之也微弯了些身子,两人距离陡然被拉近,让她刚好能轻松环住到自己脖子。 此时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周围流动的气息。 视线稍稍往下,是清秀透嫩的面颊,带着些让人舒适的清香,眼神不自主扫过细抿的软唇。 雨夜那个轻巧的触碰像是记忆里的禁忌。 因为一旦开始就再也关不住,所以成为了禁忌。 可能因为厨房烟火的潮湿闷热,沈吾之额头冒着细微的密汗,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滑过凸起轻滚的喉结,沾湿了衣领。 黎衾不着痕迹移开视线,轻轻将上面两颗扣子解开并把衣领摆弄好。 拉开距离轻咳一声,“可以了。” 沈吾之也收回目光,继续投入到刚才的工作当中。 手上没了事的人晃着手扫了一眼厨房,各项工作都在沈吾之的掌控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多余。 忽又想到刚才奶奶给她的东西,这事儿得找沈吾之商量一下才行。 “刚才奶奶给我一条项链,我觉得太贵重了。” 厨房灶台上的男人一手握住锅把一手拿着铲子在煎三文鱼,颠锅的动作标准又专业。 “奶奶喜欢你,自然什么都想给你好的,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几根迷迭香放入锅中,滋啦啦的声响激发刺激味蕾的芳香。 “喜欢就多戴戴,不喜欢就把它好好保管在首饰盒里。” “好。”门边的女人应和动唇。 回到客厅时,老太太正垂着头坐在沙发上,手上的遥控器摇摇欲坠。 似是睡着了。 黎衾轻轻取走遥控器将电视关掉,又准备将老人扶躺在沙发上。 老年人的睡眠都极浅,感受到动静人就已经醒了,索性起身回了房间睡。 客厅里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也实在没什么可以干的,客厅柜子上摆放着很多相框,都是各种旅游照片。 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忽的,目光定在一本相册上,看起来也有些年代了。 “我找到一本相册,可以打开看吗?” 第49章 他居然把100天的自己给看光了…… 黎衾举着相册拿给厨房里的人看。 沈吾之忙着炒菜,只瞥了一眼,“你随意。” 得到准许后,开始坐在沙发上慢慢一页一页开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第一张是沈吾之父母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温若岚眉眼明亮清澈,五官明艳,妥妥的大美人。 现在的沈吾之和他父亲长得很像,眉眼都很深邃硬挺,只不过沈政臣更多了分军人的刚毅肃然。 从两人和煦的笑容中看得出来,很恩爱。 往后翻多是记录两兄弟成长的照片还有每年的家庭大合照,小时候的沈吾之看起来要比现在活泼开朗得多。 相册翻到中间,黎衾被一张四寸已经泛着焦黄的小照片定了眸光。 照片正中央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塑料盆,盆里肉乎乎的小宝宝正冲着镜头笑得开心。旁边大一些的男孩子视线落在玩水的小宝宝身上,同样笑得灿烂。 她认得出来,这是沈吾之。 相片最左边印着几个字:黎衾小朋友100天啦! 本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张纪念照。 她看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难为情,小宝宝没穿衣服在洗澡。 他居然把100天的自己给看光了…… 盖过一瞬的羞赧,更多的是意外的惊喜。 原来这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在她不记事的时光里,两个人早已有了交集,可真的看到这张同框照片时,心里还是不由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原本要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再次相见,中间隔的是18年不一样的人生。 “洗手准备吃饭了。”厨房门口传来男人清冽的嗓音。 思绪被拉回,黎衾应了声“好。”将未看完的照片合上重新放回抽屉。 回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菜,油焖大虾、蒜蓉粉丝鲍鱼、香煎三文鱼、奶香南瓜羹,最后还有一道无花果火腿沙拉。 南瓜羹色泽浓郁干净,大虾做过开背处理,焦香四溢,看了就让人充满食欲。 “吾之做饭的手艺可不比那些饭店厨子差。” 老太太已经被沈吾之请出房间,看黎衾趴在桌前一脸震惊的样子,笑呵呵地走过来落座。 沈吾之也给黎衾拉开椅子坐下。 尝了一口心中暗叹,手艺确实不错,比她大学常点的那家外卖还要好吃。 吃完午饭,老太太本来刚刚就没睡多久,继续回卧室睡午觉去了。 中午吃的太撑有些发饭晕,沈吾之提议让她去自己房间睡觉。 很正常的提议,黎衾却有些犹豫。 男孩子的房间应该不能随便进的,万一看到一些不该看的《青春期读物》可怎么办,以后还能正视他吗? 嘴上说着好,等沈吾之进了浴室索性就直接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夏日懒洋洋的午后最适合小憩。 保持着一个姿势有些不大舒服,翻身蹬了下脚好像踹到了什么东西。 昏沉着睁开眸子时,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了一条空调毯子。 沈吾之洗完澡换了一身清爽休闲的t恤,发梢微湿,正坐在她视线脚边沙发上,画面里播放的是午间财经新闻。 被沙发上的人突然踹了一下,不恼,只是侧头看她,“醒了?” 糟头乱发的女人双颊微粉,眯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带着刚睡醒的懒音。 此时大脑还没正式上岗,平日里早跳起来道歉了。 现在,倒有些可爱。 “要回家吗?” 沙发上躺着的人点点头。 掀开毯子坐起身来懵了会儿。 又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清醒清醒。 沈吾之给保姆阿姨打了个电话后,黎衾已经重新把头发梳好。 他提着装好的厨房垃圾,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下楼扔掉垃圾,又在水龙头下洗了个手擦干,前面的人已经不自主开始顾自欣赏起景色来。 沈吾之从容跟上去,二人顺着有树荫的地方往停车场走。 午后的街道没有什么人,只有树影微颤和秋日未散的虫鸣,发出零碎的摩挲声响。 蝉鸣声咽,风过林梢。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指尖拿着一个泛黄的银杏叶,那是黎衾刚才在地上捡的,觉得形状很好看就带着上了车。 透过光,能看到银杏叶上清晰的脉络纹理,像是一张从某处散开的网。 黎衾观察赏玩着手里的银杏叶,和沈吾之聊起来:“我们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握住方向盘的手微顿了一下,“你想起来了?” 副驾驶的人被这个反问逗笑,“两三岁的事怎么想得起来?我在奶奶家看到照片了。” 沈吾之将车子开离大院,声线清淡:“我们两家父亲是战友,所以两个人有合照也不奇怪。” “那你能给我讲一讲小时候的事吗?你比我大三岁,应该还记得些的。” 黎衾原本对于在黎家的记忆没有什么印象,可今天看了照片,突然想要找些熟悉的记忆。 虽然自己不一定记得,但是哪怕能够听听故事也是好的。 沈吾之语气微沉,“嗯,有空想起来了就跟你说。” “好。” 二人驱车到家后,黎衾匆匆去花园收了白天晒好的桂花干,晚上露气重,如果不小心在外面放一晚,那一整天都是白晒。 将晒桂花的屉子放回屋内,屋子瞬间充盈着一股淡香。 用手捏了一下干湿度,还不错,再晒一天应该就可以放罐子里了。 洗完澡看时间还尚早,又继续回到客厅去拼那张一千块的拼图,她很喜欢这种既能打发时光又能怡情的小玩意儿。 为了消磨时光更久一点,本来想买一套两万多片的清明上河图,后来想想,还是认清实力从一千片模式开始。 拼图这种事一旦做起来就会忘我。 沈吾之洗完澡来找黎衾时,客厅里的人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专心拼图。 凉拖扣在地板上的声音渐近,清冽的冷香从头顶铺散开来,黎衾抬头,男人黑发微湿,已经换成了黑色真丝睡衣。 此时居高临上的视角刚好能从低垂的领口看到里面的,内衣。 自从黎衾搬过来后,每次洗完澡都会穿内衣,睡觉躺床上时才脱下来。 男人很清楚是因为什么。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地上的人毫无困意,“还不去睡觉吗?” “还剩一点点,想拼完再去睡觉。” 第50章 害羞了? 地上一张《日出·印象》的拼图已经完成四分之三,她不想留着残缺过夜。 黎衾趴在地上专注找着拼图块。 沈吾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也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在一堆卡片里翻找。 “d98……” 大部分时候,黎衾都会根据构图和色彩衔接变化来拼,偶尔碰上大片同色系区域,就会偷偷作弊找代码来推动进度。 一枚编号“d98”的拼图被两根长指衔到黎衾眼前。 黎衾眼眸微亮,“谢谢。” 沈吾之眼尖视力好,总能两眼就找到黎衾嘴里报出来的编号。 就这样,一个人负责主力拼,一个人负责解决疑难图块,两个人坐在地上终于将一千块的拼图大功告成。 “快去睡觉。”沈吾之率先站起身来。 “好。” 黎衾满意地多看了两眼,心里颇有成就感,伸了个懒腰准备重新站起来时,腿部延迟的酥麻感从膝盖处蔓延。 曲腿动作停滞在原处。 沈吾之见她一脸平静,一动不动。 “怎么了?” “麻了,缓缓再上去。” 话刚说完,忽感身子一轻,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维持平衡。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勾住了沈吾之的脖子,男人身上清晰而强烈的冷香毫无预兆地霸道侵袭过来。 “你,你干嘛?” 黎衾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 “不是腿麻吗?带你去睡觉。” 男人说得理所当然,自作主张迈开步子往楼上走。 倒,也不是非得这样上去。 被人这个姿势抱着,视线实在有些无处安放。 男人清晰明利的侧脸强势占据了她大半视野。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靠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男人身躯的紧实,有力。 回忆不受控制,那天健身房的画面充斥进脑海,耳根顿时有些红,别了视线。 沈吾之注意到怀中人不自然的别头,“害羞了?” 黎衾抿着唇,不看也不答他,那红从耳根蔓延到了脸上。 男人勾唇,“又不是第一次。” 黎衾心里咯噔一下。 忽而想到那个后背受伤的夜晚,明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第二天醒来人就已经到了床上,难道那天也是被他这样抱着上楼的吗? 回忆间隙,沈吾之已经用手肘把侧卧灯打开走了进去,将人放在床上。 黎衾自觉松了环在脖子上的手,低头撑坐在床边。 “现在还麻吗?” 她不假思索摇摇头,垂在空中的脚趾也试着勾了勾。 细长的黑睫挂在凝脂上,颤颤簌簌。 沈吾之手痒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幽深的眸子又在她身上放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做。 “晚安。” “晚安。” 待人彻底走了,关了灯的房间里,黎衾睁着眸子躺在床上轻吐出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身上似乎还隐隐弥绕着那股冷香,让人不自主回味起某个雨夜,那个激荡着心跳的柔软触碰。 黎衾微红着脸抓住被子翻了个身,唇角泛出笑意。 心里开始生长出一种不知名的小芽。 翌日,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没被被子盖住的半张脸上时,已经十点,难得不用早起睡一个好觉。 穿上拖鞋下楼,沈吾之已经吃完早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难得看他不穿西装的样子。 “早上好。” “早。” 黎衾坐上高脚凳吃了口煎蛋,小脚不停晃悠着,眼神不自觉得往沙发上瞄了一眼。 沙发上的男人正在看手机,眉目英正,两腿自然相叠,一双手骨节分明,配上腕表更显矜贵清正,弯腰在拿茶几上的咖啡。 黎衾双手握着牛奶杯,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扣着杯壁,也跟着抿了一口,好香。 望了一眼窗外,今天太阳还不错,吃完早餐起身准备去晒桂花。 昨天放在角落里的桂花篓子早已没了踪迹,客厅找了一圈都没有。 “先生已经拿出去晒了。” 桂姨猜到黎衾在翻找些什么,开口解释。 黎衾闻言,打开推拉门,装着桂花的篓盘已经挂在晾架上接受太阳的烘干照耀。 转身向沙发上背对着的人说了声“谢谢。”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但是,应该是在笑。 白天时间,沈吾之在沙发上喝完咖啡就转身上楼进了书房,一直没有出来过。 园子里的牡丹菊开的正好,黎衾拿上剪子去花园里剪了些回来,插在花瓶里做主花,站在门口远瞧着又觉得太过单调,又去剪了些白粉色的三文鱼小雏菊做点缀。 装点完客厅和自己的卧室,突然发现剪的有点多了,扔了又怪浪费的。 书房内,沈吾之正在审核本季度的报表。 “咚咚咚!” “请进。” 黎衾只推开一个小缝隙探出头,跟里面的人说话时音量不自觉也低了些,带着些打扰到了对方工作的歉意。 “我在园子里剪了一些小雏菊,要给你房间里放一点吗?” 女人手里白绿色的雏菊素雅干净。 “可以。” 在得到房间主人的许可后没多做打扰,黎衾下楼挑了一个好看的陶罐花瓶拿上楼。 打开卧室门,房间里萦绕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冷香味道,诧寂风的装潢陈设带着一种让人舒心的宁静感。 黎衾将花摆放在床头柜上,又站远了些,白绿色的雏菊给原本单调的沙墨色屋子增添了一抹灵动的色彩。 挺搭的。 退出房间准备关门时才注意到,床头正上方,挂着一幅结婚照,因为黑白色婚服和房间整体格调实在太浑然天成,刚才进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 婚礼那天就挂上去了吗?黎衾记不起来了,从来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这个房间的装饰。 往那婚纱照上再多看了一眼,黎衾掩上房门退出来。 —— “你买车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文乔卉从身后钻出来,开始从包里找钥匙。 在校门口的时候她就瞧见了那辆车,她记得黎衾之前都是坐地铁上班的,一周不见买了新车。 车但是看着也不便宜,没想到天天跟她在办公室一起分辣条的黎衾居然也是个隐形富婆。 “暑假买的,之前一直没敢开。” 昨天晚上信誓旦旦和沈吾之说今天要自己开车上班,早上真正开起来时,一路上都是新手上路的紧张感。 “大发,有车就是方便。不像我这种苦命打工人天天挤地铁,当班主任这点工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买上车。” 第51章 等你离婚 文乔卉开门放下包,又从包里掏出一叠作业开始登记,上周作业在学校没改完,索性全部带回家才勉强改完。 “这车开起来怎么样?这个学期结束我也准备买辆车上下班。” 文乔卉出身工薪阶层,家境一般。为了毕业能找到好工作,一咬牙直接本校读研,拿着硕士文凭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份学校工作,又为了让自己简历更漂亮一点,再一咬牙当了班主任。 “你有驾照吗?有的话哪天你开一下试试,我没开过别的车,不知道怎么评价。” 黎衾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给文乔卉递了过去,又给其他工位都放了一份。 “好,谢谢。” 每周的周三都是课最少的,过起来也就显得格外快些。 下班到家,黎衾看到客厅里的牡丹菊有些败了,又去园子里剪了些来插上,给沈吾之的房间也重新换了花和水,这次是粉白色的雏菊,园子里花那么多,可以每周不重样地换。 【今天加班会晚点回来,晚饭不用等我。】 五点多手机上收到了沈吾之的消息,黎衾从沙发上起身去吃饭。 洗完澡才在卧室听到玄关处有换鞋的轻微动静,穿上兔子拖鞋跑下楼。 “晚上好。” 正在换鞋的男人抬眼,女人一身粉色睡裙,两只手背在身后和他打招呼,明眸善睐。 男人启唇,“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在公司吃过了。”男人已经换好鞋子往室内走。 “哦,好。”黎衾不知道要继续说点什么,“那,早点休息。” 沈吾之走到水前,看着黎衾道:“晚安。” “晚安。” 黎衾背着的手垂下来,慢慢走上楼关上房门。 直到侧卧的灯灭了,沈吾之才挪了视线上楼。 —— 第二天中午,黎衾吃完午饭回来办公桌上就多了一大束花,小卡片上写着“祝黎老师教师节快乐!” 在办公室望了一圈,每个老师办公桌上大大小小都有些花,单支的,一束的。 可她桌上这个,大得有些离谱了。 还是红玫瑰…… 哪个家长这么破费又…… 她只是个美术老师啊。 趁着办公室还没来人,黎衾将那束扎眼的红玫瑰塞进柜子里,又罩了层塑料袋在上面盖住那团鲜艳。 课间休息时间,三班的课代表来办公室交班级美术作业,看到黎衾桌面已经没有可以放作业的地方了又绕到桌子后面,准备放进侧边柜里,一抹鲜艳闯进小孩子闪动的双眸。 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时,她的工位已经围了一群小黑脑袋。 “哇!第一次看到这么大束花哎!” “不会是黎老师男朋友送的?” “你说这有多少枝?99还是199?” “我赌是199,赢了你把你上次抽到的那张典藏卡送给我,敢不敢?” 最靠外围的男生瞥了一眼门口,好巧不巧对视上站在门口抱着教案的黎衾。 “黎老师,黎老师来了。”男生面露惊慌色,非常义气地戳了戳旁边的人。 几人回头,原本趴在桌子上看的都收了身子,背着手站成一排,声音糯糯的,“黎老师好。” 黎衾回到工位瞥了一眼已经被掀开塑料袋的花,心中了然。 “喜欢吗?” 几个女孩轻轻点头,男孩子们则好面子,互相嚷着把其他人推出来说某某某喜欢。 “那这样,明天哪个班级美术作业收得最齐,黎老师就给那个班每个人送一只花。” 几个孩子点头如捣蒜,又互相玩闹着走出办公室一刻都不敢耽误将消息传给全班同学知晓。 今天教师节,除了每个老师卡上收到一笔节日津贴外,学校还拨了经费组织各办公室放学后聚餐,办公室一致商议找个苍蝇馆子凑合一顿过个节。 可她却在餐桌上看到了袭野,“你不是我们办公室的?” “我们办公室领导组织吃西餐,那多没意思,我就让文老师跟我换了。” 袭野理由很充分。 黎衾去过一次务实楼四层,那里是学校高层办公室,黎衾怎么也想不明白袭野一个体育老师居然和校长一层办公室,还是隔壁。 见旁边的人不说话,袭野又侧头问了句:“送的花喜欢吗?” 黎衾又是一个大震惊,怕动静太大惊扰邻桌,小声确认,“我办公室那束红玫瑰你送的?” 他学着她小声,“那不然还有谁?” 她还以为是…… “我不喜欢花,你以后不要再送了。” 黎衾怕上次没说明白,又很小声,“而且我有跟你说过我结婚了。” 自从上次见她一个人在酒街闲逛,袭野就知道她是在骗他。他袭野从小到大只有身边女生倒贴的份,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拒之千里过,对眼前这个总是跟他刻意保持距离的女人愈发来了兴趣。 不过他也不急,近水楼台先得月。 喉咙淡淡吐出一句:“等你离婚。” “离婚”一词一出,黎衾的尾巴当场就炸了,噌的站起来。 “黎老师这是怎么了?”刚刚几个点菜的老师正好走过来。 站着有些突兀,有些尴尬,想找地缝…… 05倍速重新坐下。 “没事,运动会安排了让她当裁判,不能参加拔河她觉得太遗憾了。”袭野一本正经乱编。 已经落座的陈组听到这个话题格外在意,“运动会什么时候,下周吗?” “领导这边安排是国庆假期之后,具体时间还待定。” “好,那到时候体育组这边一定要提前告知,我们这边方便调整课程规划。” “肯定的。” 这顿饭黎衾吃得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来的时候还只是薄暮冥冥,吃完饭街道已经是华灯璀璨了。 袭野提出送她回家,黎衾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表示自己开车来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场景,留下一句“开车注意安全,实在不会开记得找我求助。” 等那车已经开远了,黎衾才想明白话里意思,这是在讽刺她呢。 她现在车技好得很。 第52章 愚昧是最大的贫穷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喝咖啡?”黎衾进门换鞋时,沈吾之正一个人正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男人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揣进西裤口袋,清冷肃然,听见声音回头。 “晚上准备加会儿班,喝点咖啡提神。” 黎衾心里想着以往加班都是在公司,今天怎么在家里。却又没说出口。 “教师节快乐。” 平缓温和的嗓音划破寂寂凉夜。 黎衾眉眼含笑,“谢谢。” “给你准备了礼物。”男人视线往沙发上示意。 黎衾有些诧异,教师节这种节日只有教师圈子里的人会留意,能听到圈外的人说一句节日快乐就已经很惊喜了,没想到居然还准备了礼物。 顺着沈吾之看的方向,黎衾注意到沙发上的黑色盒子,坐下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钢笔。 在灯光的照耀下,黑金色的流畅笔身有着独特的质感和光泽,同样精致的笔盖上面隐秘刻着两个字母“lq”。 这个牌子的钢笔本身就很难买,定制应该更麻烦。 问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欣悦轻快的语气一出口,就打破了原本想要揣着的平静。 她是喜欢的。 “半个月前。” 半个月,这么早…… 原来,比这份礼物本身更让人欣喜的,是它来到自己手中之前的故事。 “费心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那晚,黎衾做了一个梦,梦到午夜时分自己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丝微光透过,又迅速合上,在片刻的微光中,黎衾看到一个人影,高大颀长。 是沈吾之。 他将滑落在地上的被子重新盖上,静静在床边坐了会儿又离开。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回想起来,收了沈吾之那么多礼物,自己好像从来没给他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学校的教师节津贴一发下来,黎衾就去商场逛了一圈。 某天,二人吃饭时沈吾之突然开口,问她想不想回一趟平港。 黎衾拿筷子的手微顿。 平港,那个她生活了快十八年的城市,他说的是“回”,也是,他自是能从父母那里知晓她的来处的。 这个除了冉宁没人再跟她提及的地方,他要带她回去吗? 可以带她回去吗? 黎衾轻轻点头,语气却难掩雀跃,“好,我想回去看看。” 中秋节那天,沈黎两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第二天二人就直接乘坐私机去了平港,一路上黎衾心里都揣着兴奋和不安。 经过转乘大巴,下午三点才到达井口镇。 黎衾知道,这个时间点姚振华一定还在学校,所以直接带着沈吾之去了学校。 “这是孩子们餐前洗手的地方”黎衾指着一个老式生锈的水龙头,“这是操场,还有那里,是政府出钱搭建的乒乓球桌。” 黎衾主动向沈吾之介绍学校里的一草一木,这里是她整个童年,也是姚振华半生的心血。 “爸爸原本是当地市里公校的特级教师,退休后他用自己发表各类学术文章和退休金的积蓄在这个僻壤小镇修建了这样一所希望小学,让村镇孩子都能够有书读。” 教学楼里,是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沈吾之和她并排走在开胶的操场跑道上,静静听她说自己在这里的回忆。 “爸爸说,愚昧是最大的贫穷,他希望有更多人能够走出小镇。”说到一半,黎衾似乎想到一个更好的表达,“不对,是飞出小镇。” 一边说着,又突然张开双臂往前面跑了两步。 沈吾之将她防晒外套搭在臂弯里视线追随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这所小学并不大,两人很快就逛完了,黎衾带着沈吾之一起并排坐在教室前面的石阶上,这样爸爸等会儿出来肯定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地上有一群搬运粮食的蚂蚁,黎衾坐在石阶上,拿着木棍给它们引路,偶尔会捉弄一下它们,很是有趣。 沈吾之就那样在旁边看着她玩耍。 在夕阳昏黄的光影交错中,女人面容姝丽,侧脸曲线格外柔美,出门前梳的精致发型因为刚才的小跑有些凌乱,耳边几缕碎发勾出一个弧度,笑起来梨涡浅浅。 回来后他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张扬明媚的…… “别动,你头发上有东西。” 原本还在给蚂蚁搭桥的黎衾听到有东西,害怕是虫子,就真的定住不敢乱动了。 沈吾之靠近了些,伸手拂过耳廓准备去摘她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飞过来的七星瓢虫。 拂过的地方像是暖风过境,就升了温。 教室里,姚振华扶了扶鼻梁上有些松动的老花镜,刚跟孩子们讲完梁启超当时写下《少年中国说》的创作背景,口干舌燥,讲台上的陶瓷茶缸已经见底。 趁着学生齐读课文的功夫,准备再去办公室续点茶水。 刚出教室就看到台阶上震惊老教师的一幕,即使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将女孩的身子挡得实实的。 就这姿势,他也很容易猜到二人是在做些什么。 在这神圣的教学重地,简直有辱斯文! 姚振华往两边看了看,抄起墙边的芦苇扫帚悄悄踱步走了过去。 “年纪轻轻不学好,在这儿学社会青年斯文扫地!” 一扫帚挥到沈吾之后脑勺,二人都吓了一跳。 举着扫把准备再打下去,才发现女主角居然是自己半年未见的闺女,既震惊又欣喜。 “绵绵?” 黎衾看到姚振华,喉咙挤出的声音里带着些晦涩。 “……爸爸” …… 二人直直站在教室外走廊上等着姚振华放学,孩子们背着书包路过时看到半年未见的黎衾,热情打招呼:“绵绵姐,好久不见,你之前去哪里了呀!” 放学的人流中也有不善良的孩子,“绵绵姐又被姚老师罚站了哈哈哈哈。” 黎衾朝着那小孩儿皱了皱鼻子。 没有一个教师希望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 从小到大姚振华对黎衾的管教都很严格,各类功课自己亲自辅导,但是效果虽然不能说不尽人意,但也不该只是如今这个水平。 之后为了他特级教师的名声和和谐的父女关系,为她没进四大这个结果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应该是捡她那天淋雨发烧,脑袋多少受了点……影响。 但是黎衾并不会畏惧他的严苛,相反,她很崇拜他、敬仰他,也理解他,就像他同样理解尊重自己一样。 姚振华等所有孩子都走了给校门落了锁,背着手走在前头。 黎衾和沈吾之跟在后面。 半年不见,他好像瘦了,连背都好像驼了些,明明才半年,怎么就老了这么多? 家门口摆放了很多礼品,都是他们带过来的,姚振华扫了一眼推开木门。 沈吾之将礼品提了进去。 “我这儿只有些碎茶沫子,不知道这位年轻人能不能喝?” 第53章 感染 当初黎衾还在家的时候姚振华从不缺她什么,如今一个人生活,倒也不讲究了,今天家里来客人了才发现罐子里的茶叶已经见底。 黎衾才想起来还没有做介绍,抿了抿唇,“爸爸,我结婚了,这是沈吾之。” 从他们两人出现在学校时,姚振华大抵就猜到了关系不一般,只是没想到,已经结婚了。 “晚辈喝的。” 沈吾之接过姚振华手里的茶罐,自己就从容不迫去找水壶,给姚振华泡了一杯茶。 她知道姚振华自己一个人在家肯定就是随便对付两口,揭开锅盖果然就是一碟子辣萝卜再加一勺大酱。 还好自己和沈吾之过来的路上找餐馆打包了几个菜过来,只需要简单加热一下再煮个饭就能吃。 家里的锅碗瓢盆灶当然还是她最熟悉,人家大老远陪自己跑过来更没有让人家做饭的道理。 黎衾将人推了出来,自己去厨房忙得烟熏火燎。 两个陌生男人,隔着年龄辈分、隔着现今复杂尴尬的关系,同坐在门口。 “我认识你,你之前来过,在黎家接走绵绵之前。” 姚振华坐在门口吹了吹手中的茶,语气平静。 男人一身矜贵高定,坐在木椅子上神色微动,没有否认。 “回黎家好啊,她本来就姓黎,黎家能给她更富足的生活。”姚振华顿了顿,“只是没想到跟她结婚的也是你。” “你们今天为什么过来?是黎家人对她不好吗?”这是姚振华最担心的事。 “她想您了。” 沉默的几秒里,姚振华眼中浓稠。 而后又自嘲般笑笑,“我有什么值得她想的,我只不过是个独占了别人女儿18年的自私鬼。” “小衾没有这么想,我也不会。”男人的语气中带着尊敬与真诚。 “小衾……”姚振华打量了一眼旁边和他同坐门口衣着考究的男人,“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好。” 沈吾之怔然。 其实,他从来没有当面这样叫过她,自从上次自己突兀的举动吓到她后,就更不敢再贸然了。 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绚烂静谧,金色的霞光镀在门口两个男人脸上。 姚振华目光淡淡望着青葱远山,霞光朦胧。 “那是个台风天,我冒着雨去学校关窗户,回来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一个竹篓子,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个小孩儿,她当时大概就这么大点儿。” 寻着记忆,他伸出两只布满青筋的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自己认可的大小。 “小丫头当时白净软绵绵地窝在里面,怎么逗她都不醒,送去社区医院之后才知道是被人打了镇定剂。” 他不知道当初绑架她的人是跟黎家有多大仇,竟然让一个小孩儿如此遭罪,又将她丢在雨里自生自灭,一个人逃了。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后来就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镇定剂的副作用还是名字的原因,她那段时间就真的很爱睡,于是我就把眠眠改成了绵绵。” 扎着小揪揪的小姑娘承欢膝下的画面仿佛还在昨日,厨房里手忙脚乱的人,如今竟已这么大了。 “人老了就爱回忆,今天跟你说这么多,你就当听了个故事。以后,不要再带她回来了,黎家人会不高兴。” 堂屋内传来动静,黎衾已经煮好饭将厨房的菜热好摆上桌。 姚振华起身收起椅子看了眼门口的人,犹豫片刻开口,“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身份权利去过问你们的事,但是我还是希望在有些事情上,你们能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选择,现在他会是她想要尝试靠近的选择吗? 因为明天就要收假返校,两人和姚振华吃了个晚饭后就立马启程飞回了金陵。 回京禾湾的路上,黎衾翻包时怎么都找不到从姚家带过来的那几本书,她记得当时明明有转手给沈吾之让他收好的。 “不小心落在那儿了,下次再拿。” “下次?” 那是几本之前没来得及看完的闲书,市面上很好买。 “嗯,”沈吾之侧眸看她,“不是很重要吗?” 黎衾看着面前面色平静的男人,弯唇,“嗯,很重要。” —— 那天从平港回来不久后,黎衾就一直觉得身子有些沉,原以为是上课累到了,又或者是小感冒熬一熬就能好,每天依然坚持去学校上课。 等到第三天夜里时,身子已经变得又冷又热,浑身酸胀难耐,辗转难眠。 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感染了,最近每个班里都有几个学生请假。 前两天还能撑着身子勉强上课,过了今夜,她不确定明天能不能起来。 艰难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撑着身子给年级组长和办公室主任分别发了一条请假申请。 通知完学校那边终于才没有负担地趴在床边继续咳嗽。 不知是不是撕裂般的咳嗽惊醒了主卧里的人,黎衾面容通红地趴在床边干咳到泛泪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门口的男人看见黎衾趴在床边就预感不妙,打开了卧室的灯。 突然刺眼的光亮让床边的人眉头微蹙。 也让男人看清了她现在凌乱虚弱的样子,身形单薄飘摇又可怜。 迈步过去探了探额头,很烫,浑身都在冒着炽热。 黎衾原本想要开口说话,张了张嘴时却又发现发音艰难粗粝。 即使脑内已经似烧锅炉般混沌滚烫,还是想要维持着一丝体面和安全,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摆手示意他离开房间。 会传染。 最近感染人群不少,沈吾之大概清楚黎衾这个症状意味着什么,将房门掩上退了出去。 现在,最好任何人都不要找她,自己需要被隔离起来。 脑内的昏沉、喉间的干痒让人难以入睡。怕再次影响到主卧人的休息,她尽量忍着咳。 侧卧的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不是都说了会传染吗? 男人无视黎衾在空中虚弱的比划,将人扶起来靠在床头,手里的胶囊递到嘴边,“先把退烧药吃了。” 抬头看了看他,男人眼里应该没有不耐烦和被人打搅的不满。 黎衾乖乖将手里的药含在嘴里。 “喝点水。”又照做。 “喝点川贝冰糖雪梨喉咙会舒服一点。”吞完药他继续引导她。 所以刚才人根本没有继续回房间吗? 骨感分明的手用汤匙舀了一勺在碗壁上刮了两下才递到唇边,黎衾实在不想动,也就由着这个姿势喝了。 一夜黎衾都是半睡半醒,每次将要睡着就会被喉间的刺痛折磨翻身咳嗽,脑袋里像是装了一个高温锅炉,随时要爆炸。 沈吾之也在侧卧进进出出,坐在床边为她顺背,待咳得眼含热泪的人停下来又递来一杯热水。 如此反复,不知是有所好转还是咳累了,人第二天将近早上才真正睡去。 沈吾之见天色微亮,又起身去厨房做了杯电解质水放在床头保温,等着睡着的人随时起来喝。 摸了一下额头,烧比昨天退了些,睡着的神色还是微蹙着,流了一整晚汗床单已经打湿。 沈吾之掀开被子将人从侧卧抱出来放在主卧床上,又将刚才做好的电解质水放过来,趴在床边小憩。 随时等着床上的人醒来。 一夜的挣扎忍耐,头痛感已经好了很多,喉咙依然干痒,黎衾迷蒙着眼醒来时看到的是天花板上陌生的吊顶灯。 不是自己房间。 第54章 今天不回来了 侧头,一个黑乎乎脑袋趴在床边,宽阔的后背均匀起伏。 当时她浑身都难受得紧,并没多在意沈吾之的举动。此刻回想起来,他竟忙前忙后照顾了自己一整晚。 昨天刚跟主任请完假就昏昏沉沉折腾一宿,也不知道学校打算怎么调课还是自习。 黎衾左右张望,手机应该还在次卧,撑着身子尽量很小心地起身,床垫塌陷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床边的人。 “醒了?有好点吗?” 沈吾之并没有睡太久,也没有睡太深,嗓音带着点休养不足的沉哑。 黎衾微微点头。 身体还是很疲痛,但是相较昨晚已经好了很多了。 床上的女人因为整夜辗转睡衣有些褶皱,几绺濡湿的青丝贴在细白颈肩,面色依然苍白。 “给你熬了粥在保温,要喝点吗?” 头还有些晕乎,实在没有胃口,黎衾摇摇头。 “起身是要去洗手间吗?” 依然摇摇头。 “拿东西?” 床上的女人点点头,沈吾之想到她要拿什么。 “你好好躺着,我替你去拿。” 沈吾之将侧卧手机拿过来递给她,点开微信群,今天有美术课的三个班都被安排成了班主任守自习,学校这边的通知是:转阴后再返校。 虽然很对不起几位班主任,但是心里却有点如释重负。 沈吾之关上房门出去后,黎衾又重新钻回被子里。 深蓝色的被子给人一种很宁静心安的感觉,软软的。 可惜自己鼻子堵住了闻不到,应该,也是和沈吾之身上一样的清冽香味。 这样想着,比昨晚更沉的睡意袭来。 昨晚发现黎衾感染后沈吾之就给桂姨发了消息,让她最近几天暂时不用过来这边了,以防万一提醒对方也测一下抗原,今早桂姨发了一张一条杠的抗原图片到沈吾之手机上。 【收到,您最近也注意加强防护。】 沈吾之发完消息,戴上口罩驱车去超市买了些防护消毒用品,又将侧卧浸湿的床单被罩通通换下来放进洗衣机,将家里里里外外消毒一遍,打了个电话将公司今天的事物安排好。 电话那头:“沈总,怎么听您声音有点哑啊?” 沈吾之:“没事,有点小感冒,除了希望工程项目等我回来处理,其余项目就按照我刚才安排的去落实就行。” 黎衾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几乎就没下过床,中午的番茄肉沫粥都还是沈吾之递到嘴边才勉强喝下半碗,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刀子。 可粥味道还不错,虽然味觉明明丧失了大半。 躺到第三天早上,黎衾身上的乏力感消减了许多,终于踏出主卧套间下楼。 沈吾之正在沙发上敲着电脑远程办公,一身黑色休闲卫衣,头发是精致中又透露着一些随意。 长指轻叩键盘的男人看见黎衾下楼,神色已经较前两日好了许多,早上测过额温,烧已经完全退下去了,就是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略显消瘦。 他也知道她现在吃东西应该极为难受,这两天饮食都尽量安排一些方便吞咽又有营养能激发食欲的食物,她这才愿意多吃点儿。 “想吃点东西吗?” 黎衾点点头。 “等我十分钟,处理完就去给你做饭。”转而男人又低头投入未做完的工作中。 睡了两天,身子有些黏腻,黎衾去卧室拿了衣服准备好好洗个澡。 走进浴室时沈吾之已经在里面调好温度出来,“你症状刚刚好转,不要洗太久。” 黎衾点点头。 浴室门被关上,确认外面有下楼的脚步声,黎衾才对着镜子小声开口试音。 声音还是有些哑,应该再过两日就能恢复。 洗完澡出来,沈吾之已经做好饭菜。 黎衾坐下往桌上扫了一圈,有粥有饭,都是一些开胃刺激食欲的菜式,可惜闻不到。 沈吾之往黎衾桌上递了一杯冰糖雪梨金银花水。 黎衾似是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展示给沈吾之。 【我今天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你可以不用专门照顾我了。】 沈吾之看完,敛眉点头,“吃完饭我就回公司,中午会叫江闻洲那边给你送餐过来,想吃什么微信发给我。” 之前他带她去过的那家餐厅就是江闻洲开的,她说过味道还不错。 黎衾点点头,继续打字: 【你这两天有头晕难受吗?你要不要也去测一下?】 沈吾之淡定回她,“你不用担心,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 像两人这样天天同处一室,感染风险应该很高才对。小动作地睨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神色无恙,声音不像她这般沙哑,食欲也不错,看来确实无大碍。 常年健身的男人果然抵抗力要比她强些。 虽然能下床走动了,但是脑子思考不得半分。 沈吾之换了身西装出门后,黎衾原本打算写点教案做做课件,无奈脑袋里完全没有一点思路。 果然,生病的日子最适合摆烂。 索性窝在沙发上找了部二十多集的古风国漫追。 中午江闻洲餐厅的员工送了餐食过来,微信里隔一个小时就会收到沈吾之发来的喝水提醒,一天就这么醒醒睡睡浑浑噩噩过到了傍晚。 晚饭时又是餐厅送来的饭食,还有微信里沈吾之发来的三条消息。 【今天不回来了,你吃完饭早点休息,今天不要再洗澡了。】 【有什么想吃的菜提前告诉我,我让江闻洲送过来。】 【锅里还有很多梨汤,喝的时候加热一下,冰箱里的两个椰子已经开好密封,记得多喝。】 不回来了? 黎衾趴在沙发背上,指尖一下一下翻转着手机,第一次加班到不回家,看来这两天确实耽误了他太多事。 一连两天,沈吾之都没有回家,黎衾偶尔会发微信跟他“许愿”,饭点的时候果然就能出现想吃的东西。 感染后的第六天,试纸终于变成一条杠,赶在国庆假期之前回学校上一天班。 黎衾精神颓靡了快一周,最近两天出门晒太阳遛弯都是戴着口罩尽量避着人群走。如今终于可以出门呼吸新鲜空气,浅浅画了一个通勤妆拿上包出门上班。 第55章 她背后的男人 不过五天没回学校,重新看到满教室的学生时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暑假一般。 自从上次袭野看到他送的花被分给了每个班的学生,后面就再也没送过,今天是来办公室做电脑换新登记的。 “黎老师这台电脑要换新吗?”袭野过来巡视办公室,一手架着写字板做登记。 “不用了,不卡。”黎衾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又低头继续批阅画作。 “还是换一下,新的更流畅。” 袭野自作主张给黎衾办公桌那台才用两年的台式电脑贴上更新标签。 几个工服装扮的技术员从办公室外走进来,一番操作准备将台式电脑搬出来。 动静太大,黎衾不得不起身让位,视线随意往几人身上扫了一眼。 “黎老师?黎老师?” 袭野见她看得出神,拿着手中报修单子在眼前晃了两下才彻底回过神来,那几名维修员已经抬着电脑离开。 “啊?” “你在上面签个字。”袭野望向黎衾出神的位置,“刚才是遇到熟人了吗?” 黎衾强装镇定,在纸上飞速写下名字,“没,就是走神了。” 男人看了一眼单子上的签名,“你确定没事?”将单递了过去。 上面赫然签的“王恺”。 “不好意思写错了。”黎衾失神笑笑,重新写上名字。 袭野瞥了一眼单子,这次写对了,又看向工位上批阅作业的女人,在满桌子找她手上拿着的红笔。 人不太对劲。 王恺……刚才的技术员里有这么个人。 自从在办公室看到王恺后,黎衾一整天都有些神神惶惶,她不确定王恺刚刚是不是已经认出她,如果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学校…… 她不敢想他还会不会像之前那般冲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送完学生放学,黎衾一个人来到地下车库取车,角落里一辆白色铁盒子回应了她,黎衾坐车上准备驶离车库。 不知道沈吾之在公司吃得好不好,今天下班可以给他送晚饭过去。 出口处,一抹懒懒的身影靠在车库墙边,似是在等着谁。 王恺踩灭了只剩烟头的香烟,双手插在半敞的外套兜里,姿势懒散地走过来,敲了敲黎衾车玻璃,示意开窗。 这张脸,让黎衾心里生出一种恶心和恐惧,车库里是有摄像头的,前面斜坡就是出口,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应着他的要求放下窗。 王恺肆无忌惮打量着车子里里外外,而后发出一声轻笑。 “车不错。” 其实,王恺的长相并不是一眼猥琐型的,甚至是一种让人不加防备的老实人长相,也因为这样巨大的反差,给黎衾造成了心理冲击。 “我原想着你一个穷学生能请来那么有名的陆律师给你撑腰,应该是榜上大款了,现在看来,还真是。” 王恺靠在车窗上,一只手已经摸上右车头后视镜,映衬出一张老实的脸。 黎衾看着那被他摸脏了的后视镜边框,强作镇定,“你在这里堵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 车窗外的人语气不紧不慢,嘴角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老朋友见面,不应该寒暄一下吗?” “我们不熟。” 根本算不上认识,黎衾一直想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对她做这样的事,如今,也不想问。 听到黎衾嘴里吐出那四个疏离的字,似是踩到了火线一般,声线重了几分。 “我以前其实很喜欢你在学校那副看上去清高脱俗的样子,原以为你和那些俗人不一样。谁知道背地里却做着最见不得人的勾当,随便把外头的男人往自己家里送。”王恺开始说着他对她的不满。 “就连官司,都要男人替你出钱摆平。” 每句话,都像是在黎衾心里剌了一刀,再开口时,愤怒的眼神中已经带了些颤抖:“什么男人!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男人?半年前你带了什么男人进屋自己不清楚吗?没有姓沈的出钱给你请律师,你能跟我打官司?” 半年前…… 黎衾努力回忆半年前发生的事,当时她为了获得灵感完成自己的毕业设计,心血来潮在垃圾站租了个方舱铁皮房住了几天,等到完成了毕业设计就搬出去了。 期间,她确实救过一个冻得失温了的男人,可也只是带他进屋烤火,仅此而已。 那个没有礼貌的男人不但连句谢谢都没说,连她的军大衣都被偷走了…… 而这一幕,被同样在附近勤工俭学的王恺拍到,后面的换脸造谣视频事件也是以此为扩散。 可是陆律师是亲自来找到自己的,根本没有什么男人。 姓沈…… 黎衾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平静的,“哪个姓沈的?” “怎么?勾搭的男人太多自己都记不清吗?要不是上次听到姓陆那女的在电话里一口一个沈先生,我还真以为是你的能耐。” 这些,陆郁文都没跟她讲过…… “王先生,这里有监控的,如果你再继续信口雌黄造谣诽谤我,我不介意再和你去一趟法庭。”黎衾握着方向盘的手泛着红和白。 半年前在法庭上对峙时,她都还不敢看他,如今怎么好像刺激不了她了。 如此冷静,竟显得有些无趣了。 “今天也就是找你来叙叙旧,你走。”王恺起身和车子拉开距离,一直看着白色的豪车驶离车库。 上次陆郁文就替那个姓沈的男人来警告过他,如果再敢找她麻烦,下次就不是半年牢那么简单了。 这次在车库拦住她,也只敢言语羞辱一番算是给自己这半年的牢狱之灾出一口恶气。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被留校保研,是这个女人毁了他原本的大好前途。 凭什么她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他却陷进了泥里。 —— 街边的楼宇在窗外一闪而过,黎衾还在回想刚才男人的那番话。 姓沈,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沈是大姓,应该只是同姓而已,毕竟她和沈吾之两个月前才真正认识,如果不是因为黎家找回了她,他们应该现在还是两条平行线上的陌生人。 这么一想,缘分真的好奇妙。 第56章 加班怎么加到医院来了? 黎衾回到家时,后院草坪已经被沈吾之叫来的工人修剪好,坐在长椅上能闻到新草芳香。“小衾,先生今天在家吃饭吗?” 黎衾阳转阴后,桂姨也重新来别墅复工。 “我问一下他。”黎衾一边换鞋一边给沈吾之发消息。 【今天回来吃饭吗?】 等消息的功夫又去院子里剪了些三文鱼小雏菊,这次是粉紫色的,将客厅和自己卧室插满,又给沈吾之的主卧插了些。 这几天沈吾之一直没回家,黎衾也就睡在主卧懒得搬出来,索性等他回来再搬好了。 换完花下楼,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沈吾之发来的: 【今天不回来了,我叫了桂姨回来给你做饭。】 【好。】 睨着那条短信,黎衾想了会儿,转头向桂姨叮嘱:“桂姨,我们今天早点吃饭,吃完我再顺便给沈吾之送一份饭菜。” 厨房忙活的桂姨笑着回应,她也发现屋子里这两人的关系已经在日渐相处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越来越像是对情投意合的寻常夫妻了。 吃完饭,黎衾又浅浅补了个妆,换了身衣服拎着两个保温饭盒坐上车,打开导航系统搜索政宇大厦。 说起来,结婚两个月丈夫的公司名字居然需要靠打听,黎衾突然觉得,她这个妻子是不是有些太不称职了。 好奇心驱使,又特地搜了一下政宇集团,看到简介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人生境遇,简直像个传奇。 大厦一层自动门一开一合,一个身穿牛仔连衣裙的女人走进来,黑色长发自然披落,秀眸似秋水般明澈。 眉如远山,唇若樱花。 那是一张足够让人心动的脸蛋,清润又透彻。 “你好,我找沈吾之。” 前台穿着工作制服的小姐姐笑得甜美可人,“请问您有预约吗?” 第一个问题就把黎衾难住了,原来在外面要见他一面是这么难。 都到楼下了,应该去见一面的。 黎衾退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沈吾之发消息。 此时谢淮刚好从电梯出来,一眼看到门口拎着饭盒的黎衾,确认了是本人后才走过去热情打招呼。 “黎小姐?” 黎衾看了看大厅里的人迹匆匆,是在叫她吗? “你是?” “我叫谢淮,沈吾之朋友,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正好在外面出差,你不认识我也正常。” 虽然黎衾不确定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还是礼貌点头示好。 “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之前见过你们结婚照。”都被某人设置成手机屏保了,想不脸熟都难,只是没想过,沈吾之金屋藏娇的正主比照片还要好看灵动。 “你这是?” “我来给他送点东西,不知道还要预约才能进。”出门没做足功课的人不自然地把保温杯往身后靠了靠。 谢淮是个人情通达的人精,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听完瞅了前台小姐姐一眼,那小姐姐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拦错了人,神色慌张地低头假装敲键盘,丝毫不敢再往这边瞧。 早知道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找老板娘问预约啊!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不怪她,她很负责,是我没清楚流程。”黎衾发现自己好像无意间让人为难了。 谢淮虽然不是沈吾之手下的人,但是三天两头往沈吾之办公室跑,整个公司的职员知道他跟自己老板的关系,也都敬畏他几分。 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你是来找老沈的?” 黎衾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老沈不在公司啊,他都住院三天了。” “住院了?” 谢淮看着黎衾一脸蒙在鼓里的表情,就知道沈吾之肯定一直瞒着她。 现在两人碰面了,黎衾怎么都会跟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索性主动把沈吾之住院的详细经过一一说与她听。 “对了,我刚刚就是来公司给老沈拿文件的,黎小姐你要是过去就顺道一起替我交给他。” “好。” 说罢,谢淮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黎衾。 不知是不是车窗开得太大风吹进了眼睛里,去往医院的路上,黎衾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走到病房时,房间里空无一人,护士说可能自己出去透气了一会儿就回来。黎衾将保温饭盒放在桌子上,顺便将桌子上杂乱的文件规整好,坐在病房里等他。 都住院了居然还在工作。 等待间隙,姚振华那边先给她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意识到已经接通,里面传来嘈杂忙乱的背景音,姚振华正在跟什么人讲话。 “师傅,多媒体麻烦摆那几间教室……体育器材先放我办公室。” 那头的姚振华叮嘱完才对着电话说话,“喂,绵绵。” “爸爸,你那边在干什么啊?这么吵?” “沈吾之给学校添了新设备,现在师傅们在忙着换设备呢。我没有沈吾之电话,所以就想着打给你”电话那头姚振华的语气带着些艰涩,“我这里替孩子们向他说一声谢谢。” 黎衾听着电话那头父亲的话,眼神刚好扫到桌上文件封面几个大字:“平港希望小学物资清单” 来之前心头的酸涩又涌上几分,慢慢启唇,“好,我知道了。” “之前的事,你千万不要怪他,让他也放下,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要向前看。” “之前的事?” …… 沈吾之散完步回来经过走廊时,护士告诉他有个女人在病房等他。 快步赶到病房时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摆放着一份物资清单和一个保温饭盒。 那是家里的饭盒。 查房的护士看到沈吾之终于回来了,通知一句:“03号房的病人,检测结果已经转阴了啊,身体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沈吾之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强健,即使感染了也能挺过去,没想到病来如山倒,反应居然比黎衾更严重,加上生病期间还在戴着口罩继续工作,开会开到一半就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沈吾之坐在床沿,敛眉沉思。 “不是说在加班吗?怎么加到医院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吾之抬眸往声源看过去。 黎衾垂手站在门口,有些风尘仆仆,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水。 “我以为你回家了。”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干哑,咳了咳。 病房里的男人完全没了平日中气十足的样子,眉宇间染上几分平时看不到的虚弱之色。 即使这样,笔直的裤腿泱泱盖不过脚腕,一身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反倒有了几分秋款高定的感觉。 第57章 我以为你们俩在度蜜月 “房间里没有热水了,所以就去水房给你接了点热水。” 黎衾将手里的热水递给男人,拉开床边椅子坐下。 男人苍劲的手指握着纸杯,里面的热水萦萦冒着热气摇晃,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滚烫却又难咽。 “这两天在家有好好吃饭吗?”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 “几天不回家就只有这个要说吗?” 原本是关心他才过来的,一张口怎么好像又跟质问似的。 黎衾将视线放在桌面文件上,她现在脑海中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要先问哪个,所以,她想听沈吾之自己说。 才相处两个月,自己确实还不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这些天虽然两人在相处上比之前更和谐自然了,可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病才好,我怕传染给你。” 所以前两天都在公司睡…… “我也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怕你担心……” 手中的纸杯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发皱,丝毫没有察觉握住的手掌已经被烫红。 “医生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吗?” “明天。” 黎衾心里定了定,那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 “平港希望小学的事,爸爸已经跟我说过了,谢谢你。”黎衾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还没吃饭,给你从家里带了些饭菜过来。” 黎衾起身将饭盒里的夹层一一拿出来,来之前没想到他生病了,做的都是日常菜式。 “对不起。” 黎衾拿菜的手微顿。 最近这几天都是江闻洲给黎衾送饭,一来二去,她也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过去的事,包括她是如何被绑架的,又是因谁回来的。 而刚刚,江闻洲也和沈吾之通了电话。 “如果当年我能够立马察觉到那人不对劲,或许你就不会被带走了,也不会现在才……回来。” 他忘不了那天,他就在不远处给她买冰糖葫芦,黎显林所在军队受当地居民爱戴,跟她聊天的那个叔叔他们都认识,所以看见他靠近时也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再回头时两个人都已经不见。 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 半年前,他又亲手打乱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告知黎家人将她带了回来。 这些,江闻洲之前都跟她讲过,如果是因为这些让他跟她道歉,那她现在只会觉得荒唐,她还未到如此不会明辨是非的地步。 她在意的是其他地方。 “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愧疚才会对我这么好吗?” 黎衾的语气很冷静,心里却已是又酸又胀的五味杂陈,注视着他。 “是还是不是?” 一句话轻飘飘在病房里萦绕了一圈,半晌,才有了回响。 “一开始是,后来……” 明明只有一句话,说出来却好像千斤一般沉重。 他知道如何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知道如何根据股市预判市场动向,如何让收益最大化…… 生平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后来他对她的想法究竟为什么不一样了,又是如何不一样了。 “好。” 低着头的男人眸光微震,而后又陷入晦暗。 黎衾好像从他口中得到了答案,没在病房多做停留。 一抹白色在大道上疾驰,黎衾第一次将车开这么快,窗外冲撞而来的风肆意剐蹭她秀嫩的脸颊,将那斑斑水迹也携卷而去。 臭男人! 黎衾握着方向盘的双臂绷直,一脚油门划破寂静漆黑的别墅区大道。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亮,她收拾好行李箱和桂姨交待了一声就离开了别墅。 桂姨看着黎衾叫了辆出租车,又将行李放上去,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 秋阳滑上正空,早晨莹润的青草气蒸发在空气里,沈吾之从车里下来。 “先生,太太今天一大早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您知道她是去哪儿了吗?” 正在玄关门口换鞋的男人动作微顿,没有回答。 盯着男人上楼的背影,明明看起来神色无恙,却又总觉得气质更沉了些,到底是抵不住生了病。 这两人是怎么了?昨天小衾出门的时候不都还是兴高采烈的吗? 打开卧室的大灯,房间一下变得明亮起来,黎衾已经把房间整理还原,可空气里还残留着女人若有若无的淡香。 床头陶罐瓶里的淡紫色小雏菊开得正好不张扬,给清冷的卧室带来一抹柔和。 旁边,还放着一个黑色小盒子。 沈吾之走过去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对银边袖扣,圆圆的扣子中间,深蓝色砂金石上面斑斑点点闪耀着莹莹星辉。 看着那扣面折射出来的斑斓星光,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 他原本也给她准备了一块手表,也是宇宙星光底的。 盖上盖子,沈吾之将它收进抽屉里。 “先生,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今夜无月,桂姨将垃圾清理好准备出门,沈吾之微微偏头回应了一句。 “好,今天辛苦了。” 看着落地窗前男人孑然而立的背影,桂姨有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走出别墅。 …… “我希望在有些事情上,你们能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落拓的侧颜在暗光下显得清隽矜冷,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前,墨眸淡淡看向玻璃窗远方的天际。 姚振华跟他说的话像是萦绕在脑海,他应该给她自己选择的。 偌大的别墅稍显沉寂。 现在,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修长手指间一支烟燃了半截,抬手,猩红明灭。 而后是几声呛口的咳嗽。 沙发上手机的震动声在此刻格外突兀。 沈吾之:“喂。” 电话那头,谢淮的音调微扬,带着一些吊儿郎当的散漫:“你小子这是去哪儿玩儿了?” 男人没太多情绪,声线寡淡:“我在家。” 谢淮:“在家?江闻洲说你媳妇儿发了朋友圈,我以为你们俩在一块儿度蜜月,还准备谴责你一下的。” 沈吾之神色微沉,继而开口:“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挂了。” 谢淮:“没事了……哎等等,老江在旁边呢,他有话跟你说,我这就把电话递给他。” 江闻洲:“喂,老沈……老谢,你电话快杵我嘴里去了。”谢淮将电话拿远了些,“白天忘记跟你说了,我跟黎衾讲小时候事的时候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这件事本来因果都不在你,所以之前的事,你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第58章 结了婚的男人都比较急躁 谢淮虽然不是跟他们两个一块儿长大的,但是多少也知道些他们两家的事,更了解沈吾之这个打碎了牙和血吞的性子,听江闻洲讲到一半又把手机抢了过来。 “不是,昨天我在你公司楼下碰到你媳妇儿时见她是高高兴兴的,怎么才过一天你们小两口就变天了呢?” “老沈,不是我说你,论做生意我没你行,但是谈恋爱追女孩子,我能算是你师傅。你有时候就是对自己道德标准太高,老跟自己过不去。你说小时候的事,你都还是个刚刚脱下开裆裤的毛头小子,能做什么?而且她本来就是黎家人,还是你娃娃亲的媳妇儿,你把她找回来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自己在那儿别扭个什么劲儿,既然喜欢人家女孩子,那就得哄得追!” 谢淮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已经是一声干脆的电子挂断声。 zsore餐厅后厨里,两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对方。 “他是不是挂我电话了?” “应该是。” “他为什么挂我电话?” “他没礼貌。” 谢淮收了手机,拍了拍江闻洲肩膀,“行,结婚了的男人都比较急躁,我们都体谅一下。” “真没想到,咱老沈也开始患得患失了。”谢淮趁机将餐盘上摆好的一个樱桃蜜抛进嘴里。 江闻洲对谢淮这种把别人餐厅当自己家的行为非常不满,嫌弃道:“你也赶紧找个人把自己给嫁了,别成天自己家不待,不是跑老沈公司就是磨在我这里,太招人烦了。” “我倒是想,桃花运势不旺啊。” “就你还桃花不旺,我餐厅还没开业呢你就往我这儿一杵,多少姑娘过来勾搭你谢家小少爷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这还是餐厅吗?都快成花楼了。” 谢淮作势真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数不过来了就索性放弃,“我还真不清楚。” 江闻洲知道,他谢淮哪里是没有桃花运,这小子女人缘好得很,跟谁都能聊两句。可若说他有风流公子做派,他眼光太挑嘴还毒,看起来像是个风月场里如鱼得水的,实则很难跟人真正交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惜自己的羽毛还是谢家的家族名望。 —— 十一假期,云川正是人流量爆满的时候,黎衾暑假跟团旅行的时候就一直想来云祥古镇看看,后面因为这个小镇相对比较冷门再加上旅行团行程安排比较满,很遗憾没有去成。 云祥古镇三面环江,曾经是茶马古道汇聚的重镇,现在是一个被时间遗忘得只剩下静止瘢痕的世外桃源。 比起隔壁省会城市的人挤人,这里更能够让人静下心来享受旅途。 走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可以看到很多被马踏出来的存在了千年的印记,感受整个小镇的古朴与宁静。 轮子滚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黎衾一手拿着手机导航,一手推着行李箱,终于在小镇半坡上的位置找到了那家窗外能看到海的民宿。 “半山度” 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建在小镇的半腰上。 从这个位置看海视线极佳,既能无遮挡地看到日升苍海,又能俯视整个小镇错落的古色古香建筑群。 穿着帆布鞋的女人艰难提着行李箱跨过民宿门口的大门槛。 “你好,我有预约这里的大床房,现在来办理入住。” 黎衾从包包里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前台。 撑在台子上玩手机的人头也不抬地接过身份证,准备录入信息。 “是你?” 黎衾微愕抬眸,前台站着的女人五官带着些野性的张扬美,妆容飒气不媚俗,看到黎衾,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 “上次在金陵露天音乐会,就是你给我们送酒喝来着。” 黎衾想起来了,当时因为自己第二天还要上班不方便喝酒,就把酒开了送给邻桌一对情侣。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黎衾莞尔,这次的旅行多了些意外之喜。 “你是在这里当前台吗?” “算是,这家民宿是我和我男朋友开的,假期去哪里都人多没什么好玩的,索性自己来看店。等这波假期人潮过去了我们再出去玩。” 黎衾点头深表认同,自由职业就是好。 “我看你定的是一间特惠大床房,现在已经没有带外窗的大床房了,我给你升级成‘漫步山海’主题房间,视线很好的。” 女人一边录入信息,一边征求黎衾同意。 “万一到时候还有游客来订房怎么办,这样你们不就挣不到钱了吗?”黎衾看了一眼小黑板上的实时房间价格,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我给你补差价。” 女人伸手将台面的微信盖住,“别客气,就当是感谢你上次送我们酒喝了。” 黎衾没再推辞。 老板娘从前台走出来,“走,我带你去瞧瞧。”领着黎衾上楼时还不忘跟她介绍小镇的特色景点和美食,“以后叫我阿秋就行。” “好,我叫黎衾。” 一声开门电子音响,阿秋打开门,黎衾走进去瞧了一下,房间整体风格是法式田园风,温暖的光线在雕花墙壁上跳跃,黄绿色调交织成一幅优雅油画。 屋内设施齐全,最中间的床铺宽大整洁,推开木质窗是一个小阳台,前往下俯视,海街相衔。 黎衾很喜欢。 “要是缺什么直接打床头电话或者去前台找我就行。” 阿秋跟黎衾打了声招呼就下楼去前台继续工作。 等人走后,黎衾将行李推进去,用手松了松肩,靠在小阳台栏杆上俯视。 楼下就是黛瓦白墙、沿水而建的古宅,青苔覆盖在高迭曲绕的青石板路上,视线再往上是水天一色泛起金波的苍海,恢宏气魄。 抬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咔嚓”一声。 一份美好被定格。 到达云祥古镇的第一天,黎衾只出门在民宿附近简单溜达了一圈。 晨光从沧海尽头透出,照在软床被子里一张素丽的脸上,床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头,伸手盖在眼睛上,挡住刺眼的光线,又闭着眼懵了几分钟,决定起床。 “早上好,阿衾。” “阿秋早上好。” 第59章 要一起去看篝火晚会吗? 黎衾内里一件纯色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民族风披肩,搭配浅蓝直筒牛仔裤更显腿部线条流畅均匀,脚下是一双棕黄色短靴。 一条扎染色发带从头顶缠绕而过,又编在乌发中。 等黎衾拿着相机出了大门,阿秋才收回视线继续核算昨天的收入。 一大早就能欣赏美女,心情很难不好。 假期的第二天,来云祥古镇的人比昨天多了些,造型别致的竹筒奶茶、芬芳四溢的鲜花饼,都在街巷吆喝起来。 “看,这是我刚才挑的一块扎染披肩,好看吗?” 黎衾走在街上一边拍照一边给手机里的人展示自己今天游玩一天的收获。 “好看好看!好羡慕你有假期可以出来玩,不像我天天泡在实验室观察反应现象,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啊~” 电话那头刚刚走出实验室的冉宁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 “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回去的时候也给你挑一件,寒假回来我们再约去其他地方玩。” 这头黎衾的心情和云祥镇的晴天一样明媚。 “爱你~你这几天在外面玩一定要每天向我打报告,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哦。” “收到,冉长官!” 挂了视频电话,黎衾被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吸引,顺着气味走到一家门头比较简陋的小店里面。 “老板,一碗鲜肉米线。” “小姑娘先坐一会儿,马上送过来。”扎着头巾的老板娘正在一口大锅前搅弄。 米线被端过来,黎衾闻了闻,相机先吃。 小镇本身不大且偏,也正因为它的鲜为人知,少了很多商业化的痕迹,文化本色和原始民风尚在,处处成画。 逛到傍晚回民宿的路上,经过一家清。 里面驻唱歌手富有质感的烟嗓让黎衾顿足,回过神来时人已经不自觉走了进去。 灯光幽暗,音乐舒缓,很适合像黎衾这样远道而来的旅人坐下来喝一杯淡酒。 黎衾点了一杯最低度数的特调酒,浅酌半杯,就足够让她面色潮红却不至于入醉,配着歌手像是在耳边倾诉的民谣,内心平静且悠然。 黎衾起身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再回来,客人、歌手都已散去,调酒师也开始收酒杯。 这是要准备打烊的意思? 服务生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黎衾,将座位上落下的包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您的包,不好意思,我们小店临时准备打烊了,今天的酒水免单。” 一个酒,居然在即将入夜时分打烊。 黎衾倒也没说什么,拎上包走了出去,一杯薄酒只喝了小半杯,真的很难让人尽兴。 沿着街道准备再找一家酒馆小酌,整条街上的酒都停了音乐开始疏散客人。 黎衾走到一个酒门口,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正哼着小曲儿锁门。 “大哥,请问云祥镇的酒晚上是不做生意的吗?” 男人抬头,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找他搭话。 “酒馆都被人盘下来了,还做什么生意,趁早回家陪老婆孩子。” 那男人见黎衾面带潮红,身段玉立,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又提醒一句,“小妹妹,这条街的酒估计都不会再营业了,天黑路难走,早些回去。” 黎衾倒也不是贪酒喝,见酒馆都不开门了,缺着兴致回了民宿。 坐在一楼大堂沙发上正跟人聊天的阿秋见黎衾回来,打了声招呼,“阿衾回来了。” 黎衾婉婉一笑,“嗯,玩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休息了。” “你脖子怎么感觉红红的?” 黎衾摸了摸脖子,微微发烫,用手挠了挠。 “刚才喝了点酒,过一阵就能褪掉的不要紧。” 简单寒暄两句,黎衾也不多打扰阿秋跟朋友聊天,走到电梯口等电梯。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云祥镇来了个外地大老板,今天大手一挥把好几家酒都买下来了。” 阿秋跟朋友们说得正起劲,俞白将一杯爱心拉花拿铁递给沙发上的人,自然地搂上女人的肩膀。 “估计是嗅到了什么商机,要不怎么说赚钱的都是他们这些敢孤注一掷的人呢,不像我们,有点小钱养活自己就知足了。” “也是。”阿秋把玩着那只垂在自己肩上的大手,啧啧点头。 “叮。” 电梯门打开,黎衾走了进去。 “我听旁边酒馆的坤子说,他给那老板开价时那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只说要求马上清场。咱们小镇怎么说也得有七八个酒馆,全买下来了,那得多大手笔。” 阿秋抿了一口咖啡,那杯面的爱心图案被女人的红唇搅乱,“有钱人的世界,羡慕不来。” “听坤子说,那老板穿得蛮低调,气质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穿麻袋都藏不住那股矜贵。”话说一半,又看了一眼斜坐在沙发背上的俞白,“说是比你们家俞白还帅嘞!” “那不可能。” 阿秋否定得干脆,倒是俞白并未太在意这样的评价,宠溺地捏了捏女孩儿的脸。 一连两天,小镇上的酒馆都没有再营业,阿秋听说黎衾今天想去苍海看海鸥,从前台零食盘里拿了一包小面包递给她。 “带点吃的它们会更亲近你。” “谢谢。”黎衾将小面包放进包里出门。 十月的苍海边,杉树还未全红,只冒出斑斑点点的黄,海水澄澈碧透。 海浪一阵一阵翻涌,带着清甜的潮湿。 黎衾喜欢海鸥,可是又怕它们在自己身上拉屎,只是将面包掰成碎块放在岸边,自己远远跑开,静静瞧着海鸥们从远处飞来啄地上的面包吃。 风将白色的裙摆吹得翩舞,头上的编织帽不慎被吹到一边。 黎衾回头刚看到不远处地上的帽子,却被一只手先一步拿到。 一个背着旅行包的男子闯入她的视线,模样带着些少年人的清俊,像是个大学生。 男人拍了拍灰尘,伸手将帽子还给黎衾。 “谢谢。” 云祥镇并不大,黎衾对他的衣装有些印象,应该也是和她一样一个人过来旅游的,两人在好几个景点都碰上过。 “你也是一个人出来旅游吗?” 男人和她一起看着远处正在吃东西的海鸥,手肘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黎衾笑得清淡,没有回答。 “我也是一个人来云祥镇旅行,听说明天镇子外面有一场篝火晚会,要一起搭个伴去看看吗?” 第60章 这个人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男人的语气像是随口一说,但那泛红的耳根出卖了他,不时偷瞄着黎衾的反应。 篝火晚会,她制定的旅行计划里确实有这一项,至于要不要结伴同行…… 黎衾正欲开口婉拒,她突然感觉到裙摆处有什么动静。 转头往下看去,一个小女孩正轻轻扯住她裙角,小女孩儿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里像是盛着一汪水,灵透极了。 稚声问她:“请问你是姓黎的姐姐吗?” 黎衾微顿,抬眼四周望望看看这是谁家孩子,而后才蹲下来弯着眼睛看着这个小不点儿,点头,“我是啊。” 那小羊角辫儿一听找对人了,小脑袋中就开始认真回忆些什么,最后露出一个“想起来了”的表情。 “你老公说给宝宝买完尿不湿就快点回去,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黎衾:“?!” 小女孩看黎衾没说话,又兢兢业业继续说道:“他还从我这里买了花,要送给你。” 刚才一直背在身后的小手伸到黎衾面前,握着一束风铃花,中间还夹杂着几枝淡紫色的洋桔梗。 花枝部分被小心地系上了一根蕾丝蝴蝶结,手法稚嫩。 云川这一带是全国最大的鲜切花基地,大街上推着板车卖花的本地居民不少,看造型,这束花应该是小女孩自己包的。 小女孩儿把手伸得直直的,生怕黎衾不收她的花,这样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黎衾看出小女孩的担忧,伸手接过花。 “你能告诉姐姐刚刚是谁让你过来的吗?” 见黎衾收了花,小女孩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和大哥哥拉过勾的,我要是说了就会变长鼻子。” 忽而又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好像把秘密说出来了。 忙不迭转身跑向远处一个花摊,生怕再待下去自己会说出更多小秘密,变成长鼻子匹诺曹。 黎衾站起身再回头时,刚才那个说要和她结伴的背包大学生已经不见踪迹。 风拂过海面荡起阵阵涟漪,不少穿着精致优雅的游客站在水边石头上凹造型拍照。 黎衾没有太纠结刚才的事,拿着花绕着沿海公路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紧不慢。 太阳斜射在墙壁上,将行人影子拉长,映在白墙上,像是会动的皮影。 沿海公路上骑着共享自行车穿行而过的少年肆意张扬。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大暴雨,这样惬意出行的时间只能持续到傍晚。 再转个弯就是“半山度”民宿。 黎衾忽而停住脚步转身。 鼓了一把气开口:“沈吾之,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身后街道上的旅人走的走,拍照的拍照,都仍在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回应她刚才抛在空气中的问题。 一秒、两秒、三秒…… 在黎衾以为真的没有人时,不过十米左右的地方,左边白墙上延伸出一个人影,一双大长腿从墙边迈出来。 男人身姿挺拔,一顶黑色棒球帽也压不住下面英朗优越的五官,身上是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拉到脖领。 黎衾昨天晚上在房间拷贝相机照片的时候就发现他了,把自己打扮得跟个杀手一样。 走哪儿都会被人关注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他今天有没有跟着她,没想到还真被她给诈出来了。 她也只是想把他喊出来,并不打算有什么交流。 转身快了些脚步往“半山度”走。 沈吾之再一抬头时人已经走远,一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黎衾快步走到“半山度”,跟前台阿秋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神色凝重地进入电梯。 之前在医院的那些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原本旅行带来的轻松惬意被缓缓流出的酸胀感覆盖。 出了电梯进房间正欲关门,一只脚抵在了门框上。 心中一惊,抬眸。 沈吾之一手按在门上,一手挡在门框上,气息有些不稳,像是刚刚从楼梯跑上来。 黎衾愣神的功夫,人已经抓住间隙先一步进来,脚尖轻轻一勾,房门发出一声闷沉后合上。 两人站在门口,气氛有些凝固。 黎衾掩住心里那丝波动,故作淡定地端起房间主人的架子,问他:“喝水吗?” “好。” 狭窄封闭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一个坐床上,一个坐在沙发上。 黎衾撑在床边微微晃着脚,来掩饰掉此刻的尴尬气氛,“你怎么也过来这边玩了?” 沙发上男人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僵了僵,默了默掀唇,“不是来玩的。” “出差吗?” “不是。” 怎么问一句答一句的…… “那你是……” “来找你的。” 微晃着的脚顿了顿,而后又重新动了起来,扯出一抹客套的笑继续问:“找我做——” “砰砰砰。” 话语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开门!警察!” 阿秋领着警察站在门外一脸焦急,对于门内黎衾的安危有些担忧。 刚才在前台看到黎衾回来时就觉得神色有些不对劲,打开监控果然看到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强硬闯进房间的一幕。 他不是民宿的客人。 正当警察准备强制进入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可能就是对于这份职业天生的敬畏,黎衾看到警察叔叔眼神有些心虚。 有一种,藏了男人的感觉。 明明没干什么坏事。 一男一女两名神情肃穆的警察走进房间,先是看到房间里神态从容站着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往房间里里外外扫了一圈。 里面并无任何挣扎打斗痕迹。 视线转到领着他们进来的黎衾身上,例行询问:“这个人刚才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黎衾微顿,没太明白警察的意思,迟了一瞬。 “警察同志,我们是夫妻,能在房间做什么。”沈吾之答得淡定。 又从口袋钱包中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最近的那名警察。 “夫妻?” 现在轮到帮忙叫来警察的阿秋脑子转不过来了,那她叫来警察岂不是坏了两个人的好事? 想到此处,不自觉将手捂在因操作太过震撼而微张的嘴上。 警察仔细核对了沈吾之的身份证,又看向一边弱小无助的黎衾。 “那你的呢?” 黎衾反应过来从包包里翻出身份证,双手递了上去。 查看身份证的警察确认两人身份无误,出门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出门在外不比自己家里,小两口玩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 黎衾埋着头送几人出门,应着警察的话遵纪守法地点了两下头,耳根通红。 第61章 我不睡这里 关了门转身,抬头看见沈吾之还在房间。 警察走后又坐了下来,也正看向她。 忘了把他请出去了…… 黎衾又侧身将门打开,拉着门把手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些公事公办的礼貌:“天色不早了,沈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 沈先生,上一次这样叫他还是结婚前两人在超市撞见,客套得很。 这是房间主人的逐客令。 门口的女人眼神温淡,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沈吾之自觉从沙发上被邀请出去,回头正想说些什么。 门已经被合上。 留下男人站在空荡荡的寂静走廊。 透过猫眼,确认人已经走了后黎衾才稳下刚才的心绪,拿了睡衣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时窗外已经有了声响。 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昏黄的路灯在狂风骤雨的呼啸中破碎又坚强,蜿蜒的青石板路被狂放的雨水肆意拍打,滑腻光泽。 沈吾之应该已经回酒店了。 一边吹头发一边拿起手机刷微博的时候,发现沈吾之打过电话。 抬眼瞥了眼窗外,犹豫半晌,电话回拨过去,那边立马就接了。 黎衾语气清淡:“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声线温和又平静:“楼下老板说今天房间已经满了。” 这边是打开吹风机正在吹头发的呼呼声,黎衾先没反应出哪里不对,下意识回复:“怎么会,白天我还看到有好几间房间待入住。” 听着听筒那边嘈杂背景中的女声,沈吾之徐徐不急,“可能今天入住人比较多。” 黎衾:“那你要不去其他民宿问问?” “黎衾,现在外面在下雨。”忽而停顿了一会儿,“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你早点休息,晚安。” 那边挂了电话,黎衾才迟钝地想起来,是啊,外面在下雨。 不过,他是沈吾之,政宇集团大boss,肯定有办法解决的。 嗯,相信他。 黎衾敷了张面膜拿出相机靠在床头,开始认真挑选今天拍的照片。 不得不说云祥镇是个拍照非常出片的地方,青瓦白墙石板路,黄昏红杉树下拉长的人影,怎么构图都富有意境。 拨动转盘往前面翻了翻,偶尔几张照片里还能看到沈吾之站在较远处的身影,低头抄着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完美的头身比在人群里还是很扎眼。 隐身技术有些拙劣。 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出,又开始追剧打发睡前时光。 一集两倍速播完后,拿着的平板被扣下。 他才生过病,不能淋雨了?他是个成年人。 他刚才来的时候带伞了吗?民宿大堂应该能借到伞。 手里的小方块拿在手上倒腾了一番又一番,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到酒店了吗?】 下床清洗完面膜涂完护肤品后还没收到回复。 青石板路上本来就有青苔,下了雨一定更滑,不会摔哪儿了? 脑海中突然蹦出雨夜男人跌倒在冰冷小路上无人问津的画面。 摇了摇头,黎衾从行李箱里找了件长风衣披上,简单把自己裹了一下才拿上房卡,拉下小锁推开门。 关好门转身时吓了一跳。 男人双手抱胸坐靠在墙角,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伸一曲横在走廊上。 原本闭目休憩的眸子听到门口不小的开门动静也睁了眼,抬头对上她。 “你没回酒店坐在这儿干什么?” “外面下雨,出不去。”语气说得坦然。 “……” 黎衾目光落在他肩头,防水材料的冲锋衣上还落着些水珠,视线再往上,原本根根分明的黑短碎发已经有些聚成小搓。 好像都在证明着他已经做过的事。 黎衾捏了捏手中的房卡,“那我再替你去楼下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一起。” “行。” 说完,地上的男人却未立刻起身,是在等着些什么。 黎衾问:“怎么了?” “坐久了起不来,”沈吾之朝黎衾伸出手臂,“拉我一下。” 这是在她门口坐了多久? 眼前的情景好似和某一天夜晚重合,只不过位置对调了,她也不可能抱得动他。 这是不是就是老人常说的:因果循环。 黎衾将手中房卡放进外套兜里,伸出两只手抓住他小臂。 那小胳膊小腿哪里有什么力气,地上的男人才刚准备蓄力她就已经快站不住了,还一脸用尽全力的样子。 沈吾之没敢真让她出力,另一只手扶住白墙借力站起来。 拍了拍裤腿上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灰尘,跟上黎衾一起往电梯口走。 两人一同乘坐电梯时,黎衾问他:“你之前不是住酒店的吗?” 沈吾之:“之前住的房间只订了昨晚,今天的没续上。” 黎衾闻言低头沉思。 这个理由,也合理。 此时已是凌晨,阿秋已经回屋休息,现在一楼值班的是她男朋友俞白。 “俞先生,请问现在还有多余客房吗?”黎衾将沈吾之身份证递到台面。 在前台看书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半夜下来的黎衾,像是刚洗完澡准备要睡了,继而好奇扫了一眼她身后的男人。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跟在黎衾后面等着被安排。 阿秋有跟他说过白天带警察上楼查房的事,看样子这就是黎小姐的丈夫。 “我给你查一下,”俞白倒盖住书打开电脑敲了几下,不多时又重新抬头跟黎衾确认,“已经满房了。” 真的满了…… “好,麻烦了。”黎衾将身份证重新拿上。 俞白也没打算多问什么,拿起台面的书继续坐下来看。 《西藏一年》——他和阿秋的下一个旅行目的地。 民宿门口,漆黑夜色背景下,豆大的雨点闪着莹白的光,在狂轰乱炸。 黎衾手里攥着身份证思考要给沈吾之落脚的地方,视线扫过一眼大堂,那里有一组很宽敞的沙发。 “我不睡这里。”男人语气不咸不淡。 黎衾侧头看了他一眼。 软软的沙发难道还不比冰冷的地板舒服吗?现在没房间住的是他自己,这个时候怎么还挖掘出少爷脾气了? “今天下午警察来过一趟,现在整个民宿都知道我们的夫妻关系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明天都看见我睡大堂里算怎么回事?” “……” 也有道理。 她也没说让他睡大堂…… “我还是在房间门口将就一晚,看见的人能少一点。” 说完,男人已经迈步往电梯口走,黎衾见身后没人了跟了上去。 下楼折腾了一趟回到房间后,黎衾关了灯窝进被子里开始酝酿睡意,几分钟后翻身换了个姿势。 撑开双手把被子一掀,根本睡不着。 十月的夜晚已经开始沾染了些寒气,地板又那么硬,他一个大少爷肯定娇气得很。 床上的人咬着下嘴唇,眼神盯着天花板在犹豫着什么,半晌掀开被子下床。 黎衾将门打开:“你进来睡,地上凉。”说完又侧身让出点位置。 示意他进来。 门外地上的男人眸子动了动看她,像是在确认是不是真的。 黎衾以为他站不起来,伸出手问:“要帮忙吗?” 男人唇角轻牵,“不用。”而后才收了腿起身走进去。 “你把头上还有衣服上的水擦一下。”黎衾从浴室拿出一块干毛巾递给他,“没用过的。” 第62章 后来,是倾慕之情 “医生有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洗澡吗?” “可以洗。” “那你进去洗个澡,我下楼给你借套衣服过来。”说完,黎衾关了房门下楼。 房门被关上,沈吾之将擦着头的毛巾垂下,视线打量着房间周围。 白底黄色碎花的床上拱出一个小空窝,刚从床上下来。 地上的行李箱大敞着,里面衣服堆叠起来杂乱无章,应该是每天出门前都会挑好久衣服。桌子上是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护肤品,还有些带着塑料袋的打包盒。 男人不自觉浮出一抹笑意,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往浴室里走。 黎衾拿到衣服上来时,浴室里的人还在洗澡,敲了敲门。 “衣服给你拿过来了。” “等会儿。” 热气涌出,里面的人围了条浴巾,黎衾已经提前闭着眼睛,将衣服朝着面前的阴影递了过去。 看着门外紧闭着眸子的人,沈吾之伸手将衣服接过来。 听见里面应该在穿衣服了,黎衾问:“能穿吗?” “小了点,也能穿。”浴室里的人答她,黎衾稍稍放心。 片刻后,里面的人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这些都是找楼下前台姓俞的先生借的,”刚才还杂乱的房间像是焕然一新,原本桌面的餐盒现在安安静静待在垃圾桶里,黎衾脱了外套,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 “那个,裤子是新的,你得再买一条还给人家。”视线里,吹完头发的男人穿着上白下黑的短袖短裤,利落干净。 沈吾之身型比俞白要高大一点,尽量给他借的宽松版型衣服,看上去才勉强合身的样子。 “嗯,好。”沈吾之应下来。 她将视线从男人身上滑走,犹犹豫豫说出口:“现在很晚了,早点休息。” 起身顾自走到床边脱鞋钻了进去,将被子拉到肩头,又往边上挪了挪。 看着床上给他空出的大片位置,沈吾之也走过来进去躺下。 看旁边的人已经躺好,关了灯。 房间里寂静着,不多时,旁边就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咳嗽。 音量很低,却又格外让人在意。 半晌,又是两声咳嗽,声音更大了些。 黎衾终于小声问出口:“你会不会冷啊?” 刚才给他拿的是套短款,他又大病初愈淋了雨,要是再感冒就很难办了。 好一会儿,男人才缓缓开口:“有点。” 床头小灯被打开,黎衾从床上爬起来。 男人视线追随她起身,又走到行李箱前翻了一会儿,找出来一件风衣,顺手将沙发背上的冲锋衣也拿了过来,细致地盖在男人被子上。 问他,“这样会暖和一点吗?” 床上的人注视着她眸子几秒,一字一句淡淡道:“好多了。” 把病人妥帖安置好,黎衾又重新爬回床上安心睡觉。 原本独享的大床如今被人占了一大半,一点不敢随意乱动。 窗外雨声渐小,卧室里寂静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明明早该困了的时间,她现在却有些睡不着,试探着侧头轻声问出口:“沈吾之你睡了吗?” 寂静里,男人回她:“没有。” 她心里一紧,藏被子下的手微微曲了曲。 “你明天就回金陵,”黎衾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呆呆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我就是放假出来玩几天,玩好了就会回去,其实你不用特地过来找我的。” 黎衾语气平静,像是在跟他谈心。 其实这两天她已经想明白了,她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就没来由地生气,不过是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生活告诉她要理智,可没有人是完全理智的。 这次一个人出行,她也是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她不就是打算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下去的吗?如今也不过是再回到原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像他说的,这不是过家家,结婚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更是沈黎两家的事,她不会因为一个不符合预期的答案就做出什么对两家关系不好的举动。 这段时间她也清楚明白,沈吾之的教养和体贴,是刻进了骨子里的,所以差点让她产生了误解。 或许,他对谁都能这样。 她已经说服自己了。 黑夜里,听着枕边人语气里的清淡,沈吾之却感觉室内空气前所未有的稀薄。 她走的那天夜晚,他一个人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忽然有些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些什么,在他不在家的那段日子里。 “之前在医院你问我的话,我没能说完。”男人顿了顿,“现在,我能把剩下的答案说完吗?” 黎衾微怔。 他现在还提这个做什么?非要在她扮演着风轻云淡的时候再去揭开这个问题吗? 她抿了抿唇,语气拿捏得平静:“你说。” “后来,是喜爱,是倾慕之情。” 是抵不住的吸引力,是心口跳动的欢愉,是意外之外的欣喜。 男人明明说得正经,她听起来却像是一句情话吹在耳畔,刚刚建立好的城墙在某个瞬间土崩瓦解。 或许原本就不堪一击。 来到云川的这几天时间太短,她不是个专业建筑师,只给自己造了一个豆腐渣工程,被风轻轻一吹,就轰然倒塌了,拨开那些废墟一看,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的小麻雀又回来了。 压住心尖上的异样,回他:“哦。” “我还是要在云祥镇玩两天再回去。” 黎衾试着展了展被子里刚才一直紧屈着的手指,忽而碰到了他的。 欲将手缩回去时,已经被那大手追握住,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呼吸都紧了一分。 “我和你一起。” 沉哑撩人的嗓音像是从手心传入的耳蜗。 黎衾咽了咽喉咙撇过头,盖住快要写在脸上的笑意和紧张,“随你。” “嗯。”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两个人睡得很远,没有再说话。 被子下尺寸略有偏差的手却牵在了一起。 - 昨天睡得晚,第二天黎衾理所当然的也起得晚。 睁开第一眼看到的是旁边已经空出来的床位。 他这是已经走了吗? 走了,也行。 黎衾在床上发了会儿懵才跳下来洗漱,往某个位置扫了一眼,垃圾好像也被带走了。 一边刷着牙,一边拉开窗帘往外面瞧了瞧。 苍海海面上跳动着一个个小水坑,青白色的小镇陷入一种雨幕的朦胧里,仿佛是到了书里的烟雨江南一般。 雨还在下,看来今天的外出行程要泡汤了。 黎衾含着牙刷跪在飘窗台上正一筹莫展,“滴”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沈吾之关好门,又将她那把粉色小伞抖了抖才走进来,手里打包的早餐被放到桌子上。 飘窗上的人还在呆愣看着他。 “刷完牙过来吃早餐。” 第63章 不希望我待在这里? “哦,好。” 黎衾往洗手间走过去时不忘略了一眼早餐,闻着味儿像是她喜欢的那家米线。 洗漱完出来时,沈吾之已经把盖子全部揭开摆好。 凑近一看,嘿,果然是。 过桥米线、玫瑰花瓣酸奶,现烤的鲜花饼还在冒着热气。 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忍不住抬眸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看不出什么神色。 除了没套上西装,面上看着还是平日里那副清淡疏离的样子。 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黎衾有些不太确定,昨晚他到底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还是自己太困做的梦? 曲了曲桌子下垂着的左手指,真的是梦吗? “今天的雨估计很难停,停了路也不好走,有想好今天怎么安排吗?”沈吾之慢条斯理撕开酸奶薄膜,将酸奶和勺子一起递了过来。 “我在云祥镇拍了很多风景照,正好借着今天不出门可以挑几张好看的画下来,走的时候送给阿秋和俞白,这两天得了他们很多照顾。” 黎衾想不到怎么感谢他们,不如发挥一技之长聊表一些心意。 “你有准备画纸颜料这些吗?” “没有,”黎衾摇摇头,忽而又想到主意,“不过我看海街那边有很多文具店,应该有卖画材的,我等会儿出去一趟看看。” “好,我陪你一起去。” 黎衾搅了搅手里的酸奶,“好。” 二人下楼时碰到阿秋正在拿着粉笔在小黑板上更新实时天气预报和每日格言。 “阿秋早。” “早上好,阿衾。” 而后才看到和她一同出来的男人,想起昨天自己做的糗事,阿秋面显尴尬地冲着男人笑笑,转过身继续干自己的事。 两人站在屋檐下看了眼外面的雨,还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 “靠过来。”沈吾之抬手准备撑伞。 她往他那边挪近了些。 撑好伞踏门而出时,温热宽厚的手掌寻到了她的握住,而后又穿过指缝十指相扣,一起撑着伞走进薄薄雨幕中。 黎衾心尖微跳,他的手好暖和。 二人掌心深处,像是带着电流,一路上黎衾都不敢低头,更不敢和旁边的男人对视。 等两人走出民宿远了,阿秋才敢望着门口方向自言自语。 “这两人怎么回事?一天一个样。” 俞白从仓库搬了一箱卫生纸出来,听见阿秋嘀咕,大抵猜到她在说哪两个人。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哄好了呗!” “这就哄好了?”阿秋撕了袋前台的小面包摇摇头,“到底是小姑娘好哄。” 俞白看着前台女人在那不知道为什么就啧啧不平的样子,肯定的点点头,“是,哪有你难哄。” “俞白!你说什么呢?” 阿秋一听他这话,气得追出来就要和俞白“理论”,男人熟练地往两边躲。 雨天,二人在无人的民宿大堂里欢笑打闹起来。 黎衾在文具店挑了些画画的工具和原木画框,一起又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 “你右边肩膀怎么全湿了,裤子也是。” 进门的时候黎衾才看到沈吾之右半边的惨状,右半边外套上挂着颗颗水珠,黑色裤子裤脚到小腿的位置被晕染得更深了些。 “没事,外套防水的,一会儿就干了。”男人语气不咸不淡。 “那你把裤子换下来穿俞白的那条,这条我给你用吹风机吹干。”黎衾顺势说道。 沈吾之眉宇微抬,而后浅笑,“我看上去是生活不能自理吗?” 黎衾拿吹风机的手微顿。 完了,昨天照顾他照顾出惯性了。 将吹风机塞给他,抿唇:“那你自己吹。” 说罢不再去管他那边的动静,将桌子清出来摆上画材,在手机里挑好照片着手准备开画。 黎衾选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雨幕下的古镇,一张是夕阳斜照的苍海与海街,都很适合用来做民宿装饰画。 第一张稿子铺好底色后就开始勾勒细节,画到一半时黎衾总觉得背后有些不自在。 转过头,男人正坐在床尾饶有兴致盯着她画画,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过于直白。 抬眼问她:“怎么不画了?” 黎衾拿着调色盘思量开口:“你要不要自己找点事做?” “看你画画挺有意思的。” 黎衾从他刚才一本正经的眼神中确实看出来了,他是真的觉得看人画画很有意思,可一直这样看着她画,她压力有点大。 “可是你一直这样看着我画,我很难画好,这两幅画要送人的。” 沈吾之微惑,“为什么会画不好?” “旁边有个人一直盯着看,肯定会紧张啊。”黎衾对他晓之以理,“而且,你不用工作吗?” “我不是在休假旅游吗?”他低头笑了两声,继而反问她,“觉得我是个工作机器?” 之前因为两个人不熟悉,也察觉到了她对他的排斥,所以他确实借着工作的由头让自己尽量不是待在公司就是书房,她好在家里自在些。 没想到,居然在她心里形成了这样的刻板印象。 想到此处,他起身走上前来,微微俯身撑在扶手上凝着她,淡淡开口,“不希望我待在这里?” 黎衾一手拿着调色盘一手拿着画笔刷,被他突然圈在单人沙发上,坐得笔直。 定了定心神和他对视,“没有不希望你待在这里,就是,画画的时候不行。” 面前的女人双眸含水,目光澄澈。 下面的唇形,也很好看。 莹润饱满。 “上次,为什么躲了我三天?” 黎衾看他的眼神微闪。 怎么突然跳到这件事上面来了?这个问题他上次问过,她还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这次,他好像想要一个正式严肃的答案。 还未出声,脸上就已经浮上一层薄红。 “那……那是我第一次跟人接吻,”说话的人声如蚊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觉得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见面会很尴尬。” 居然是因为这个,他之前还以为……她不喜欢。 听了她的答案,男人嗓音低沉,“那现在呢?还会躲我吗?” “不会了。” 身下的人微微低了头,乖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抬头。” 黎衾依话抬眼,撞入一汪涌动的墨色中。 下一刹,身前大片浓重的阴影压下来。 软唇覆上温暖,带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绷紧的弦和重击的鼓,此刻在心海里激荡、狂奏。 呼吸滞了一拍。 是一个唇畔相碰的轻吮一吻,却已经足够让人心动。 不过轻巧一瞬,那片温暖离开。 沈吾之松开她的禁锢起身,声线温柔到了极致,“我先下去,你画好了就下楼找我。” 黎衾愣愣顺着他点头,盯着人走出房间。 待人走后,抿了抿唇,心跳 还是好快。 转了身子放下画具,又将手肘撑在桌子上,试图用手捂住脸来降温。 或者,把自己藏起来。 这还让人怎么专心画画? 第64章 手机在我太太那里 沈吾之从房间出来,不多久就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冷淡肃然,给方览打了个电话。 他这次出门是临时起意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过来,更别说电脑。 方览将前几天的工作总结和后面的工作计划跟沈吾之做了简单汇报,只在一些具有时效性的案子上做了部署和裁定,其余都等他回去之后再定。 结束通话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黎衾正画得投入的时候,一时半会儿歇不下来,沈吾之打电话问她吃什么只说了个随便。 他就找前台俞白问了当地比较正宗好吃的餐馆,打包带回来。 只要一投入到感兴趣的事当中,黎衾就完全是个闭关修炼的架势,简单吃了点又把沈吾之请出房间。 俨然一副用完就扔的“渣女”模样。 他只要站在那儿,就是在打扰她。 沈吾之独自去了一楼,午休时间大堂清淡安静,目光落在角落的公共书架上,大多是旅行相关书籍。 长指滑过一本本书脊,从里面抽出一本《远方的鼓声》,在沙发上找了个清净位置坐下来。 窗外依旧是雾蒙蒙的雨丝,铺罩在整个小镇上空,一整天都是微微阴沉的,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反复调整好细节后,两幅30x40的小油画彻底完工。 放下画笔,转了转手腕,点开手机才发现已经快到饭点了,沈吾之也一直没给她发消息。 上午说过忙完就去楼下找他的。 简单把各种颜料画具规整好,黎衾披了件风衣下楼。 正是晚饭时间,民宿进进出出许多准备出门吃饭亦或是已经吃完饭回来的旅客。 大堂里一大两小的沙发上,穿着时髦的年轻人或是在等人下楼,或是在围坐一块闲谈。 嘈杂又热闹。 靠近角落书架的单人沙发上,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拉到了顶,一本正在看的书覆于自然交叠的双腿上,另一只手随意搭于腹部,隔离出一片不染世俗的清肃。 男人观书的表情很淡,看着有些让人难以接近。 但总归出来旅行的都是勇敢的人。 “你好!”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主动靠近。 沈吾之视线从书上撤离开,意味不明看她。 “刚才你坐在这里看书我觉得很有氛围感,给你拍了张照片,能加个微信吗?我到时候把照片发给你。” 马尾辫女生的话语内容目的明确,眼神期待而真诚,拿着手机等他。 沈吾之将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书上,“不好意思,手机在我太太那里。” 疏离而客气的语调。 是她意料之外的答案,把拒绝说得委婉又能让人一听就明白。 盯着那手指上的莹白几秒,女生开口:“哦,那,那太可惜了。” “谢谢你的好意。” 虽然被拒绝了,好像也没太多羞耻感和不适,小跑着回到电梯口,另外两个女生正一脸期待地在等她。 电梯门打开,那三个女生进了电梯,黎衾走出来。 “画完了?”见人走过来了,沈吾之合上书起身。 “嗯。”黎衾表情松快。 “那现在去吃东西。” “好。” 沈吾之将书放回原位,伸手准备去拿她手里的伞。 “你要不从那边伞篓里再拿把伞。”黎衾视线投向门口爱心伞篓。 这边很多丢伞的旅客,都是过来玩的很少能回来找伞。所以一般只要三天没有联系民宿这边找伞,阿秋他们就会默认是不要了的,放在一起供没伞的游客和路人使用。 “这伞太小了遮不住两个人。” 昨天和他一块儿撑伞自己没湿,他倒是湿了好大块儿,压力自然给到了她这边。 她带过来的这把伞算是正常大小,如果是两个女生还能勉强挤挤,再加一个男人就确实显得有些袖珍了。 “等会儿估计还有很多人要出门,留给其他人用。”男人晓之以理,黑眸对上旁边的人,“你离我再近点我就不会淋湿了。” 怎么还怪上她了? 沈吾之拿上伞走到门口撑开,像昨天那样牵着她出了门。 今天的雨没有昨天的大,淅淅沥沥的有准备停下来的趋势。 看天气预报,明天应该就是个晴天了。 黎衾一半注意力在前面的路上,一半注意力在被扣住的手上。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但是这种既温暖又心头酥麻的感觉,怎么都没办法让人忽视。 “咕噜”一声,肚子里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这个恬静氛围里响起来。 今天一心想着画画的事,午饭只随便应付了两口,再加上画了一天,实在有点费体力。 鞋底踏在薄薄水面啪嗒啪嗒,雨水落在伞上咚咚,两个人没有说话地走着,也并不无聊。 伞下显得寂静又嘈杂。 偷偷用目光看他,男人视线仍然在前方,应该不会在意刚才这点微末声音。 黎衾稍稍放下心。 脚步在一家本地人开的口碑还不错的菌子火锅店前停下来。 黎衾几次路过这家店都没有走进去。 一个人不适合吃火锅,两个人就刚刚好。 带着些微凉的雨天,能坐在室内吃个火锅是再好不过的惬意。 好的火锅店生意必然好,再加上正值饭点,两个人到店时店内已经座无虚席。 需要等位。 没有第一时间吃到火锅,黎衾也没觉得多扫兴,旅游不就是花点时间感受生活的吗? 老板娘热情给门口等位的人搬了凳子,怀着兴致,两个人坐在屋檐下观雨。 灰黑色的屋檐和雾蓝的天空将画面割裂成两半,未断的雨珠像是给天空披了块头帘。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过雨的屋檐。” 脑海中忽的蹦出这么一句歌词。 不知道当时写出这词的人又曾和谁一起共站屋檐下观过雨,是年少时悸动的白月光还是后来的细水长流的爱人。 “要不要吃巧克力?”沈吾之问。 黎衾眉梢微抬看他,怎么突然会有巧克力的? 肚子和嘴巴却很诚实,“要。” 沈吾之伸手将一颗小巧精致的黑巧递到她眼前。 带着一脸不可置信,黎衾从他手上拿过巧克力。 居然真的有。 男人眸底蓄着笑意,淡淡道:“饼干要吃吗?” 第65章 你是哆啦A梦吗 撕了包装袋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她不信他还有别的,含着巧克力回应:“要。” 像是在表演一场魔术一样,沈吾之又从口袋里变出一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 她脸上的惊喜又多了一分,“你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 这下让她来了更多兴致,想找到这个口袋的尽头,追问他,“你还装了什么?” 看她因为一波一波小零食欣喜又好奇的样子,沈吾之将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说出的话极具诱惑力,“你可以自己进去找找。” 犹豫两秒,黎衾带着狐疑,试探着将她的手伸进冲锋衣的口袋。 里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摸到口袋里的东西时心里微诧,全部拿出来展开:巧克力、小饼干、彩色糖果。 各种不规则的形状和色彩在她手里绽放,心情像是收到了好多份珍贵的礼物般惊喜。 “你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零食?什么时候买的?” 沈吾之不是爱吃零食的人,口袋里不可能随时装着这些小玩意儿。 “你画画的时候。” 黎衾微顿,他为什么会想到在她画画的时候去买零食? 拿了一手的小零食,黎衾没敢在饭前多吃,吃了两个巧克力一个小饼干后就克制住了。 两人入座点完单,不多时火锅食材就送上来,除了寻常肉类,最有特色的就是各类菌菇组成的拼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出一方蘑菇。 服务员下完菌子,又在桌子上放了一个计时器。 网上有很多吃了毒蘑菇或者没熟的见手青中毒见小人的案例。 黎衾等的很安静,很虔诚。 尝到第一口菌子时,她就知道,所有等待都是值得的。 吃饱喝足,二人一起沿着海街慢慢散步回民宿。 沈吾之问她谁先洗,黎衾让他先洗。 “好。” 等沈吾之进了浴室,里面传来哗哗流水声的那一刻,黎衾才后知后觉。 两个人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进了一个房间,是不是忘开间房了? 看着正中央的大床,黎衾咬了咬唇,昨天都已经睡过一晚,今天就这样继续睡。 不纠结折腾了。 起身重新把屋子又细致地收了收,将床单被褥上的褶子扯了扯。 等收拾得顺眼些了他正好洗漱完出来,黎衾拿上衣服进去。 画好的油画正立在飘窗台上晾干,沈吾之站在原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两幅作品调色大胆,笔触细腻,近看彰显细节,远观富有意境。 如果拿到市面上售卖应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她画出了云祥镇最美的样子。 浴室门再打开时,男人已经如在自己家一般从容躺在床上,被子盖在小腹,靠在床头看手机。 听见动静抬眸,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相交。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真丝吊带睡裙,衬得肌肤冰瓷般透嫩白皙,四肢是有线条感的纤细匀称。 男人眸子定了定,又将视线滑到窗边,启唇:“你这两幅画画得不错。” 黎衾看了看他视线方向,她也很喜欢这两幅油画。 弯唇:“谢谢,等刷了油色彩会更鲜亮些。不过和这个领域的大师们比还是差远了。” “你还年轻,确实缺少足够的作品沉淀,但是如果能一直深耕下去,一定别有一番成就。” 沈吾之说得肯定。 他是在夸她吗?这个样子也太过认真了。 黎衾摸摸耳朵,嗓音不自觉小了些,“我努努力。” 从家里出来,两个人都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你不是明天还有很多旅行行程吗?过来早点睡。” “哦,好。” 黎衾踱着步子走过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沈吾之见人已经躺好伸手将灯关掉。 今夜没有了窗外雨点的掩盖,二人同床共枕的不安在黑暗的室内得到放大。 这床,不是特别大。 黎衾小心翼翼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随时准备陷入沉沉梦乡。 女人身上幽幽的淡香时不时从另一边传过来,是一种很舒服怡人的清香,却又让人没那么舒服。 像是带着某种吸引力,迷人,又危险。 “黎衾。”黑暗里,男人出声喊她名字。 黎衾睁开眼,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大打扰到他了,应的很小声,“嗯?” 空气静了几秒,男人才继续问。 “你冷吗?” 黎衾指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被子,回他,“我还好。” “我冷。”男人声线平淡。 闻言,黎衾侧头望向黑暗里某个方向,半晌,男人都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因为下过雨的原因,今天确实比前天降了点温,但民宿的褥子不算薄,应该是最适宜的体感温度。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生过病的男人体质终究还是弱些,出门在外,她得担起照顾他的责任。 “我去给你开空调。” 黎衾打算去给他开空调,到时候顺便再拿两件外套过来盖上,应该就能暖和点了。 掀开被子准备找鞋起身,腰腹蓦的被身后一只大手重新勾回床上。 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或者,比温暖更甚。 动作实在太过于突然,让人毫无防备又无法招架,黎衾只能两只手堪堪折在胸前,呈现防御姿势。 等着惊动的心神彻底平静,她才意识到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被缩短到了毫厘。 背后一阵一阵热气打在后颈,有些痒。 还有腰间那只无法让人忽视的手,让她小腹不自觉收紧起来,连起伏都不敢太大。 过了一会儿,她感受到他的手其实没有真正地环抱住她,只是搭在侧腰上,握拳状虚虚扣在小腹。 这让她少了许多肌肤相贴的异样感。 她的腰一直很怕痒,黎衾努力适应着后颈和侧腰的痒意,以及心口的热意。 慢慢接受了两个人现在过于亲密的姿势。 这样,就能让他暖和点了吗? 黑暗里,她鼓了鼓胆子,尝试着往他那边再挪一挪,想让他更暖和点。 “别动。” 黎衾一怔,微哑嗓音里带着一丝,警告意味。 “这样就好。” 感觉自己像只被猫抓住的老鼠,没敢再乱动,任由他这个姿势圈着。 真难伺候。 第66章 你喜欢什么? 清晨,男人工作日的生物钟准时起效。 沈吾之睁开眼时,原本背对着他的女人已经在某个时刻翻身转过来,此时两个人正面对面侧躺着。 一个拳头的距离,对面的女人睡相柔和安谧,一点没有半夜还会踢他一脚的样子。 呼吸清浅,长睫轻闭。 睨着眼前这份美好几秒,沈吾之抬手抚上那软嫩的面颊,指腹摩挲。 心房某处像是泄出一丝天光,是如春风的暖意。 睡着的人眼皮颤了颤,男人立刻收了手,替她将被子盖好,起身。 一个多小时后,床上的人试着动弹了下胳膊,身上已经少了那道禁锢。 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起身,沈吾之正靠在沙发上,凝眸看着窗外景色,面容清淡。 桌子上的咖啡飘香悠然,二人视线相碰。 “醒了?” “早……咳咳……早上好。” 黎衾意识到自己现在声音有些不在状态,咳了两声才完整道一句早安。 两人沿着小镇边走边吃,打卡了许多好吃的店子,将前几日没有去过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沿途拍了许多好看的风景照。 “沈吾之,笑一下。” 站在栏杆边的男人闻声侧头,镜头后面的女孩儿冲着他梨涡轻陷,他也开始唇角泛起浅浅笑意。 “这张不错。” 一身黑衣的男人居于画框正中央,身后是浮动的云,黄杉、碧海。 他微微侧头看向镜头,收敛了原本的冷肃,眉目温和。 黎衾对刚才抓拍的这张照片很满意,献宝一样分享给沈吾之,叫他过来看。 要是能得到一句夸赞那就更不错了。 男人迈腿走过来,黎衾把屏幕伸过去给他看。 在屏幕上凝了几秒,他淡淡开口道:“沈太太技术好,确实拍得不错。” yes!夸奖得到了。 上一次听他这个称呼还是结婚第二天找他索要协议未果,现在再听,心里冷不丁紧了一下。 “是你长得好。”黎衾从容客套回应。 男人扬眉睨她,女人眼里是不掺杂念的真诚,夸他外貌夸得正经,都有点不太像是在夸人。 “还有想去的地方吗?”沈吾之把相机接过来问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黎衾跟他说了准备今天回金陵的想法。 他约了今天下午回金陵的航线,下午两人就得回民宿办理退房。 她在云祥镇待了五天,该逛的也逛得差不多了,“没有了。” “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吗?我想先去趟洗手间。” 二人已经出来多时,回民宿还得花点时间。 沈吾之了然。 黎衾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又将包包扣好递给男人,小跑着去往不远处的公共洗手间。 云祥镇处处是风景,沈吾之站在离洗手间不远的街边等她。 转过身,隔着海街,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澄澈的蓝色海洋,无风自静,光晕朦胧。 不多时去洗手间的人就小跑着回来了,沈吾之将包递了过去。 “能再等我一下吗?我还要再去一趟。”黎衾打开包包从里面挑出一支口红,又继续交给沈吾之保管,没多做停留自己又很快跑回去。 视线里,奔跑的纤瘦身影很快消失不见,沈吾之摇摇头挪开视线。 继续欣赏刚才的景色。 半山半水间,是清爽的风,温暖的光。 她确实选了个好地方度假。 看够了眼前美景欲转过身,目光滑过小巷一处拐角,男人微蹙了蹙眉。 海街和小巷的拐角处,两个年轻人正靠在青瓦白墙边旁若无人地热烈拥吻,脚边是一黑一白两个行李箱。 二人看着风尘仆仆,不知是即将分别,还是刚刚重逢相聚。 正吻得陶醉。 “在看什么?” 黎衾已经去而复返,发现沈吾之望着某个方向出神,正循着他的视线找过去。 一只大手盖住她眼鼻将人别了回来,“没什么。” “走。” “哦。” 刚走两步等人放松警惕,黎衾想一个措手不及回头,又被旁边的人及时制止,掌住天灵盖扭了回来。 “看路。” 跟着他步子走的人已经将头摆得正正的,嘴唇还是淡淡的浅粉本色。 “没补口红?” “啊?” 反应过来男人在指什么,黎衾解释,“不是补妆,干了点别的。” 她觉得和沈吾之讨论“卖卵”这种话题好像不大合适,含糊过去。 “厕所里写了点不好的东西,我就用口红遮了一下。” 男人虽然不明白到底写了什么,但是能让她用口红去遮,那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东西。 “不心疼?” 她从心地撇撇嘴,“有点儿。” 怎么会不心疼,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口红,刚刚涂那几下就已经折了半管,以后也用不了了。 “不过比涂在嘴巴上更有意义。” 刚才明明还是一副马上就要开始难过的神情,忽而就已经被其他情绪盖过去。 男人睨着那多变的表情轻笑,问她:“刚才用的那只是什么颜色?” 黎衾顿了一下,微诧,“你还分得清口红色号?” 不是说男人认口红就跟女人认奥特曼一样吗? 沈吾之坦然:“分不清,但是你告诉我我就能记住。” 黎衾不信,将刚才那支口红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男人神色正经拿着那根女儿家用的黑色小方柱,像是在研究什么新鲜事物,琢磨了一会儿又拧开在手上抹了一下,观察完还给黎衾。 “记住了。” “你还对口红感兴趣?”黎衾重新将口红放进包包,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况,眼睛睁得很大。 “不感兴趣,”男人一字一句,又继续解释,“你旅游带它出来一定是喜欢这个颜色,好奇。” 是她没想到的回答,心里微微泛起暖意,脚步也不自觉带着些将跳未跳的小动作轻快起来。 小心翼翼背着手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男人瞥向她晶亮的眸子,沉静几秒,薄唇拓起:“要送我礼物?” 黎衾愣了一下,“嗯……也可以,你说说看,我有能力办到的都可以。” “办不到的呢?” 她抿了抿唇沉思半晌:“那我再努努力,不能送个整的,也可以出出力。” 第67章 告别民宿 睨着她认真的模样,沈吾之说:“我想好了告诉你。” 黎衾微微点头,“好。” 两人同着一个频率沿着海街不徐不疾停停走走。 海边有些风,但有太阳就不算太冷。 走到一半时,沈吾之突然问她:“黎衾,你想牵手吗?” 两个人还在继续走,街边行人三两。 黎衾偏头看到他立体好看的侧颜,她感觉身旁的风都要在此刻停了下来。 矜持和冲动在心底交织。 按捺住心里呼之欲出的紧张,声音很轻地答他:“想。” 男人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将手靠到她的手边,却没有像之前那般继续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握住,只是把手递了过来。 在等着她自己做出那最微小的一步。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两个人的心意是相通的。 两人手背有意无意的碰到,黎衾手指屈了屈,呼吸都有些慢,触碰到他手指时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咽了咽,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到底还是不够大胆。 感受到她的举动,男人轻笑一声。 睇了眼自己被圈住的小拇指又看向黎衾,“我是在带孩子吗?抓我手指。” 可这个奇怪的回应,对于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将被人握住的手指抽出来,重新十指相扣牵上往民宿走。 沈吾之的东西不多,不对,他根本没东西。 黎衾的东西收拾起来不少,一个人在不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他不太好搭把手,就坐在沙发上等她。 二人在房间收拾好东西后,沈吾之率先将行李箱提到民宿门口,黎衾去办退房手续。 在前台办理退房时,已经将房间那两幅画也带了下来送给阿秋。 “还有这个,”黎衾把一个纸袋递了过去,“上次多亏找俞白借了衣服,给他买的一套新的。” 这是刚才出门时沈吾之去商场买的,男士服装店黎衾不太好进去,就只坐在门口等他。 “阿衾你怎么这么客气,这画得也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挂这里。” 阿秋欣赏着那两幅画,喜欢得不得了。 “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我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 阿秋不是扭捏的人,没再推辞收了画小心放好。 “那我就收下啦!” “嗯嗯。” 黎衾又给她简单讲了几点后期油画保存的注意事项。 “那我们走了,祝你们生意兴隆。” 俞白从楼上打扫完下来,黎衾摆摆手和两人告别,沈吾之站在门口和俞白眼神相交,微微点头算是道别。 “有缘再见!” 沈吾之看黎衾出来,问她:“办好了?” “嗯。” “那走。” 一手牵着她,一手推着行李,两个人迈着步子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前行,渐渐离“半山度”越来越远。 坤子过来民宿借梯子,看俞白两人在目送着谁,也顺势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够着脖子眯着眼睛嘀咕:“这背影,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人已经走远,阿秋两人收了视线准备进大堂,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是坤子。 阿秋调侃他,“你是看左边那个男人眼熟,还是右边那个女人眼熟?” 坤子跟着他们进去,“我没跟你开玩笑,旁边那男的像是我那天跟你们说的外地老板,也是穿的这身黑不溜秋的大高个。” 阿秋听了更乐了,“就是你上次说的在我们这儿大手一挥盘下七八家酒馆特有钱那个?” 坤子听她还有印象,连连点头:“对,就是他!” “噗嗤”一声,阿秋憋不住笑出声来,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摇摇头道:“得了,他来的那天晚上我还看人躺小姑娘门口楼道里呢,还大老板。” “穿得一身黑就是大老板啊,你看谁都像大老板!” “你爱信不信!”坤子见阿秋不信他,又去找俞白搭话,“俞白,你得信我,我真记得,就是他!” 在书架旁整理书籍的俞白只是笑笑,不打算加入二人的争论。 “阿秋,你把‘浮光雨霖’‘水墨竹轩’‘云染荷塘’‘楼兰月影’‘山栖鹿鸣’这几间房都开放出来。” “这几间房的客人不是还一直没有办理入住吗?” 俞白整理好书架,路过前台时弹了一下她脑门。 “傻子,人不会再来了。” 坤子拿着梯子望着二人早已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怀疑自己了,“我真记错了?” - 下了飞机二人坐上车时已经是晚上,黎衾靠着椅背小憩。 沈吾之问她剩余两天假期打算怎么过,黎衾原本的打算是在家休息、备课。 “江闻洲前段时间一直在筹备新店开业,明天是开业仪式,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过去玩一下?” 江闻洲,沈吾之那个开的餐厅很好吃的朋友。 黎衾睁开眸子想了想,“带我去合适吗?” 男人眉心起了不明显的弧度,“为什么不合适?” “江闻洲你之前在婚礼上见过,我另一个朋友谢淮还没正式给你们两人介绍认识。江闻洲虽然是自己出来开店,但是背后是江氏,到时候也会有很多生意上的人物来给他捧场造势,你可以多见见。” 黎衾现在每天都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除了自己圈子的朋友,她也应该多认识认识沈吾之的朋友。他有些朋友她虽然在婚礼上见过,但是那天人多事杂,如今早已对不上名号,是该多见见的。 “都是你朋友吗?” “不全是,不过他们会主动来认识你。” 黎衾沉思半晌,“好。” 江闻洲上次给她送了这么多天饭食,是该去道贺一下。 不过,一想到要和他一起去那么大的场合,心里一时有些没底。 二人到家时已经很晚,黎衾撑着疲惫的身子进门,沈吾之替她将行李箱也搬了进去。 在云祥镇呆了几天,虽然都只是闲逛,但突然结束行程回来,再加上今天的舟车劳顿,满身都是高亢情绪消退后延迟而来的疲倦感。 黎衾耷拉着快要撑不住的眼皮,跟门口的沈吾之说了句“谢谢。” “晚安。” 看着已经困得不成样子的人,沈吾之没有多说什么,将她行李箱放好就退了出来。 “早点睡。” 第68章 结了婚的男人,就是爱显摆 黎衾准备关门时,刚刚转身打算要走的男人又去而复返,在她额头落上一吻才真正离开。 “晚安。” 第二天早上,沈吾之刻意没有让桂姨上楼吵醒她吃早餐,侧卧里的人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黎衾洗漱完下楼时,锅里还热着早餐。 简单吃了点又回房间开始假期的备课。 假期玩得太过火,总是要还的。 吃完午饭黎衾又继续备了会儿课,抬手再看表时已经快到出门时间了。 晚上去吃饭穿什么,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在衣柜里左挑右选也定不下来。 纠结症犯了。 本来想去找沈吾之参考一下意见,又怕打扰到他工作,在房间里纠结来纠结去。 叩叩叩——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儿,她探出一颗头,书房里原本工作到一半的人视线正落在她这边。 “嗨!”先留个好印象,“我在选今晚出门的衣服,你觉得穿哪条裙子适合一点?” 保险起见,她挑了一长一短两条黑色裙子。 黑色,在哪里都不会出错。 沈吾之靠在椅子上,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仰。 先是往黎衾手里拿的两条裙子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黎衾,最后目光再次回到裙子上,像是很认真在帮她挑。 “长的那条。” “好!那不打扰你工作了。” 裙子选好了,黎衾又开始纠结起鞋子,穿十公分还是五公分,不知道五公分站他旁边会不会太矮。 叩叩叩—— “进。” “你多高?” 沈吾之侧着头看向门外的人,屏幕的亮光打在男人深邃的眉峰上,神色已经传达出他的不解。 今天三番五次因为这些小事打扰对方工作,她心里有些没底气,“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正准备掩门退出来时,男人淡淡声线开口。 “187” 关门的时候,她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嘀嘀咕咕回到衣帽间拿了双十二厘米的黑色绑带高跟。 她只有1675,得穿高点才行。 沈吾之处理完工作,也回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 敲了敲侧卧门,门没关。 拧动把手,卧室空无一人。 洗手间磨砂玻璃上隐隐透出女人曲线。修身连衣裙将女人前凸后翘的身线清晰投射在玻璃门上,人影晃动。 黎衾还在化妆。 沈吾之掩上门下楼,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喝完水想到些什么,倾了身子拉开茶几抽屉,里面有一包已经开过的香烟,拾起那包香烟起身扔进感应式垃圾桶中。 黎衾收拾好下楼时,沈吾之已经一身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自认为他平日里的穿搭已经足够有气场了,今日更加多了分贵气。 正双肘撑在膝盖上,抵着下巴看她。 一袭黑色连衣裙搭配黑色绑带细高跟,雪白的脚踝被一根丝带萦萦缠住,黎衾头发天生带着些自然的弧度,不用怎么打理就已经是浑然天成的微卷适配造型。 胸口别了根莹白的蝴蝶型胸针,优雅又娇乖。 明眸皓齿,曲眉丰颊。 沈吾之从沙发上起身,两人一同出门。 zsore餐厅位于金陵市中心最优越的地段一处转角楼,餐厅老板别具匠心地利用转角楼优势,将一楼设计成了全景观赏餐厅。 还未开业就已经有不少探店达人前来宣传打卡。 正举着香槟跟人聊天的江闻洲看到沈吾之走进宴客厅时有些意外,因为一个多月前他就邀请过他来,他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没空。 他沈吾之是个十足的大忙人江闻洲是知晓的,现在居然冷不丁杀过来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然他怎么也会提前连发一周话题给自己餐厅做宣传: 国华尔街传奇、政宇集团创始人惊现金陵zsore餐厅。 看清了他旁边挽着的明艳动人的女人时,似乎又不是那么意外了。 啧啧啧,结了婚的男人,就是爱显摆。 江闻洲迈步走了过去。 咬着后槽牙吐出一句问候,“沈总突然大驾光临,这是在给我一个惊喜吗?” 沈吾之笑而不语,和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男人碰杯,以示祝贺。 “生意兴隆。” 江闻洲抿了口酒,看到两人挽着,应是和好如初了。 “祝江先生财源滚滚,客似云来。” “借黎小姐吉言,”黎衾和他碰杯,“下次想吃什么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凭我和老沈这关系,只要我餐厅有的,都给你送过来。” 黎衾微笑颔首,“江先生餐厅的菜和其他地方比确实一骑绝尘。” 之前婚礼上匆匆一眼便觉得这场联姻是沈吾之捡了个大便宜,如今近距离瞧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美人,江闻洲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可惜了谢淮上次婚礼没来,不然,指不定会羡慕得跳脚。 说曹操曹操到。 正跟酒台旁边两个美女介绍香槟的谢淮远远看到这边三人身影,抬腿走过来。 “老沈,这就是你金屋里藏的娇,”谢淮过来时先用手肘撞了一下沈吾之。 而后一本正经对着黎衾道,“黎小姐好,我是谢淮,之前在老沈公司楼下跟你打过招呼的。上次你们婚礼我有事没过来,在这里先自罚一杯。” 说着,抬了一下酒杯后一饮而尽。 谢淮是三个人中最会来事的,为人爽快,借着家族企业原因人脉也广,金陵只要是有名有姓的企业家面前,他都能说上点话。 江闻洲见这小子仰头就干了,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风,跟着陪一个,将手里半杯香槟喝了下去。 面前两个人都干了,黎衾看着端在手里还剩半杯的液体,犹豫着要不要跟一个。 杯口被旁边的手覆住,“这是他该喝的,你不用。” 黎衾抬眼对上沈吾之的眼神,放下蠢蠢欲动的手。 江闻洲作为这次宴席的东道主,跟三人没聊两句就去别的地方张罗起来。 谢淮也很知趣,知道某人并不想让他当电灯泡,打了声招呼也跟着走进了人堆里。 待只剩下两人,沈吾之微低着头在耳边问她:“要吃点东西吗?” 黎衾闪着眸子,点点头。 两人来到餐台,沈吾之给她推荐了几道餐厅招牌菜,在黎衾点头后给她夹了些在盘子里,然后看着黎衾坐下来一点一点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光。 “你不吃吗?” 坐在旁边的男人摇摇头,偶尔会轻抿一口杯里的酒。 “你坐在这里慢慢吃,我先去趟洗手间。” 第69章 护花使者 黎衾点点头,等沈吾之走远了,又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继续挑选刚才忍住没有夹的美食。 沈吾之从洗手间出来正准备回去,旁边几个新苗基金会的人已经等候多时,抓住时机就立刻迎了上去,平时很难有机会见到沈吾之。 看到此刻被围住的男人,黎衾坐在远处台眼神含笑,示意他先忙,她可以一个人先坐一会儿。 基金会几个人都是有备而来,沈吾之这边一时半会儿确实也走不开。 隔着人潮和黎衾交汇了下眼神,转而投入几人的交谈中。 黎衾一个人叠着腿坐在台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手指闲散地摩挲把玩着高脚杯杯壁。 一袭黑色连衣裙在会场原本应是和男人们的黑西装融合得恰好的存在。 但高级的猎场总有高级的猎手。 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眼镜男已经望向这边多时,见她一直形单影只坐那儿,喝了口手中香槟准备过去搭讪。 “兄弟,不好意思,名花有主了。” 男人一步侧身挡在那眼镜男身前,举着酒杯侧眸看他,语气懒散又悠闲。 他认识谢淮,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打消了搭讪的念头不多纠缠,识趣地转身离开,很快融入进后面的人潮中。 “黎小姐一个人喝酒呢?” 谢淮将杯子放在台上,抬腿坐到黎衾旁边凳子上。 黎衾玩杯子的动作停下来侧眸,见是谢淮,一只手遮在嘴边小声告诉他:“其实是水。” 谢淮先是一愣,而后失笑,没想到沈吾之现在也会出这种鬼主意了。 “谢先生是沈吾之朋友,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黎衾就行。” “好,那你叫我谢淮,或者跟沈吾之江闻洲一样叫我老谢,都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黎衾虽然只跟他打过两回交道,但谢淮说话不绕弯子又懂得尺度,和这样的人交流其实很舒服。 “我看你在这里很受欢迎的样子,不去应酬真的没事吗?” “受某人临危受命,陪你聊天就是我现在最大的使命。” 黎衾品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垂手捏着酒杯,跟人侃侃而谈的沈吾之身上。 正在谈正事的男人眼神没有看向这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前人的一句玩笑话。 谢淮转了下椅子,举起酒杯,透过酒杯去看锦衣华服、杯盏交错的人群,晃动斑斓,继续喃喃道:“而且这会场,少我一个不少,有几个是冲我谢淮这个人来的呢?” 侧边的自助餐台,侍应生又上新了一些新菜式过来。 “老江这里的菜都不赖,试试?” 黎衾顺着他看的方向瞧了一眼,“谢谢推荐,确实很不错,刚才已经吃过了。” 谢淮端正坐了会儿,又换了个姿势,背靠着两只手肘撑在台案上,眸光有意无意扫了眼远处的沈吾之道:“老沈这个人,人不错,就是有时候太正经不开窍,你别见怪。” “啊?”黎衾有些不明其意,侧眸问他,“正经……不好吗?” 谢淮看她问得认真,几乎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最后只叹了一口气。 两个正经的搁一块儿了,他还操什么心。 “其实这些年,不仅是黎家人在找你,他也一直在找你,花的时间和精力不比他们少。” “你的事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心结。” 黎衾晃着酒杯的手微顿。 “毕竟是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了,心里很难不会留下些什么。” 黎衾微垂着眸子,心里突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心绪,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某个地方,有点涩,有点闷。 原来他们两个的重逢,中间隔着的不是只有空白流逝的时间。 她在田野飞纸鸢,水里捉虾的那些岁月里,他又是在干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带向了某种不好的气氛中,谢淮岔开话题道:“害,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说说我们三个有志青年当年是如何勇闯华尔街的。” 闻言,黎衾也从刚才莫名的伤感中抽离出来,重新端起笑意,“好啊。” 她爱听故事。 “话说当年,本少爷……” 彼时,谢淮被家里送到国读大学,为了逃避家族安排的命运,一边修学分一边拿着自己设计的软件开发项目处处投公司,无奈四处碰壁。 当时和他同样处境的沈吾之带着江闻洲突然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在纽约闯出一番新天地。 彼时他满心落魄,那两人身上却好像带着夺目耀眼的光,明明和他一样志气未酬。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和他们一起创业。 不为别的,就为沈吾之当时跟他说的一句话: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倘若现在有人在他面前说这句话,他一定会犯恶心到想拿板砖拍死那个人。 可笑的是,当时他居然还觉得这句话挺牛逼的。 三个人闯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谢淮灰溜溜回国半推半就地接管了家族企业,江闻洲转身当了厨子,只有沈吾之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过程有多艰难,他和江闻洲都清楚。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故事讲完,谢淮杯中的酒已经见底,他又叫来侍应生重新拿了一杯。 今天开业第一天,来餐厅捧场的大人物不少,江闻洲有些分身乏术,已经很久没在门口见到谢淮身影了,转头远远瞧见那厮正悠闲坐在台跟人喝酒聊天。 “我说怎么找半天看不到你小子影子呢,合着在这儿偷懒呢?”江闻洲走了过来。 “叫你小子给我撑场子,你怎么给我歇了?”江闻洲看到谢淮旁边的黎衾,微微颔首。 谢淮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座位上的男人嫌弃地扯下那双放在自己肩上的咸猪手,“谁偷懒了,看不出来我这是在当护花使者呢?” 江闻洲手搭在谢淮肩上,“老沈人呢?”眼神四处张望沈吾之踪迹。 交谈的那群人已经不在室内。 谢淮继续没好气打掉肩上的手,“忙大事呢。” 终于,三人透过玻璃,看到了门外正跟人交谈的沈吾之,谢淮江闻洲同频摇摇头。 “要不怎么说真正实现经济自由的是老沈呢,我俩没他那么拼啊!” 沈吾之从外面回来时,江闻洲已经率先去接待宾客。 “那我就先走了。”谢淮见沈吾之过来,端起酒杯跟黎衾告别。 “老江那边正催我要我去给他帮忙招待呢。” 与迎面而来的沈吾之打了个照面,沈吾之拍了拍他肩膀,表示感谢。 第70章 嗯,他以后会习惯的 “抱歉,等很久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黎衾回头,沈吾之已经站在她身后。 “还好,不无聊。” 女人脸上微浮的红粉并不显眼,但还是被他一眼捕捉到了,眉头有不明显的隆起,“你喝酒了?” “就抿了一小口。”感觉自己像个偷吃被抓包的老鼠,理不直气也壮地解释。 刚才杯子里的白开水喝完了,就从路过侍应生那里要了一杯香槟,真的就是润了润喉咙的程度。 上次断片造成的记忆缺失实在太恐怖,她万万不敢再那样了,太危险。 沈吾之看向女人手里的酒,确实还很满,“想去外面透透气吗?” “你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可以再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里面太过嘈杂,出去透透气也好,黎衾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秋夜的微风不燥,很适合像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闲庭信步。 平时在家看他一副温淡清肃的样子就以为是常态了,没想到在外面气场更强,刚才在里面看他跟人交谈,游刃有余又淡漠疏离,拿捏得刚好。 又想起谢淮跟她讲的三人创业经历,钦佩的称赞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真厉害。” 沈吾之微顿,黑润的眸子看着她,不知今天她为何说出这么一句。 “刚才谢淮给我讲了你们创业的故事,所以觉得你厉害。” 黎衾也觉得突然说这么一句有些突兀了,跟他解释前因后果。 沈吾之明白过来,默了一瞬又好整以暇地反问她:“那你说说,我如何厉害了?” “啊?” 她原本就是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这个人怎么还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喜欢别人夸他的? 一直没见她继续说,沈吾之闷笑了一声,“这就难为你了?看样子这夸赞也不是真心的。” 黎衾有点被他激到了,继续被他挽着,低头抿唇沉思了一会儿。 答他:“年纪轻轻就能抓住时代风口乘风而上,是有才智;家世卓着却敢白手起家,是有魄力;事业有成却不目无下尘,是有气度。” “所以很厉害。”说完还不忘伸了个大拇指过去。 夸人就要把人夸得开心,她现在夸夸精神满格。 看着女人一本正经要逗他开心的架势,男人心里某处软了软。 没想到,她居然把那股小聪明劲用到了他身上,微微低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带着肉感软乎的脸蛋:“这么会说,你应该去当语文老师。” “忠言不逆耳。” 被男人揪着脸的人给这场“夸夸”再次升了一格。 说完又侧眸看了他一眼,男人眉目稍温和了些,却又看不出明显的笑意。 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外场庭院也有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谈论时政股市动态的宾客,看到沈吾之携着身旁温婉的女伴走过,都会停下正在谈论的话题朝这边打招呼。 “沈先生也出来散步啊。” “对,带夫人出来走走,透透气。” 那人看看举手投足透出矜贵的沈吾之,又看看他身边挽着美憾凡尘的女子,啧啧道:“沈先生居然结婚了,贵夫人真是国色天姿。” 沈吾之疏离有礼:“是的,最近刚结婚。” 那人又朝着黎衾客气举杯打招呼。 黎衾微笑点头,礼貌回应。 一路走过来,黎衾脸都要笑僵了,穿着高跟鞋站久了腿也开始发酸。 沈吾之看出她累了,准备找江闻洲道别时,看见黎姝也在,此时两人正在交谈。 “小洲,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江老板了。”看见黎姝从门口进来,江闻洲迎了过去。 “阿姝姐又在拿我开玩笑了。”江闻洲准备招手叫侍应生端杯酒过来,被黎姝拦住。 “不喝了,等会儿还要开车。”她本来就是抽空过来一趟,等会儿还要回去。 将手里的盒子递给江闻洲。 “本来想带瓶酒过来送你的,又想到你是开餐厅的肯定不缺好酒,就送你一只招财猫好了,祝江老板招财进宝,财源滚滚。” 透明盒子里,正冲着他招手的胖嘟嘟招财猫憨态可掬。 “谢谢阿姝姐。”江闻洲安排侍应生将招财猫好好收起来。 黎姝今天一身职业装,环望了一眼格调雅致的餐厅,感慨道:“当年我就说你做饭那么好吃,开餐厅肯定能挣钱,我没说错。” 江闻洲笑,“阿姝姐哪天想吃了随时都能过来。” 沈黎江几家都是大院儿里一起长大的交情,加上黎姝又比江闻洲大几岁,自然都敬着她。 “那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姐姐。” 黎姝看见从外面走过来的两人,“你们这是准备回去了?” “嗯,我们过来有一段时间了,黎衾脚有些不舒服,就准备先带她回去。” “那你们路上小心点儿,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回来吃个饭。” “好。” 打过招呼,沈吾之率先带着黎衾回家。 回到车厢里,她终于可以放松下一直紧绷的身子,揉了揉脚踝。 沈吾之坐在旁边低眸看她,脚踝细直,双腿碧白。 因为揉脚踝身子微微倾屈着,胸前领口微陷。 黑暗藏匿住咽动的喉结,“不舒服就脱了。” 男人淡淡出声。 “不用,我揉揉就好。” 哪有在人车里脱鞋的,她还是想守住一丝体面,只是侧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脚踝。 12厘米,以后再也不尝试这个高度了,站久了实在太遭罪。 疾驰的车正前往家的方向,或与夜晚融为一体,或在灯红酒绿中一闪而过。 最后停进车库,沈吾之率先从另一边下车,黎衾也打开这边车门准备走下去时,毫无防备的一声惊呼。 沈吾之已经一只手穿过腿弯,一手将她后背与皮质沙发隔开,整个人被抱出车厢。 啪—— 紧接着车门被一脚踢上。 没有任何停顿,沈吾之抱着人抬腿往家里走。 怀里的人十足有些被这个举动惊到,又看看身后目送他们的司机,红着脸小声提醒:“司机还在呢。” 他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视若无人地抱她,有些不大好,有损威严。 “嗯,他以后会习惯的。” 男人轻描淡写一句。 怀里的人已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路都把头埋进没有温度的西服里不出来。 家门被打开,又被勾上,发出一声电子落锁音。 第71章 下次,记得闭眼 沈吾之将人安稳坐放在换鞋凳上,黎衾感觉到身子终于落到实处。 他单膝蹲下。 “不用,我自己能脱。”意识到他接下来的举动,黎衾伸手制止。 他那双手,怎么能…… 手腕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男人声音蕴沉:“别动,我来。” 长指摸到脚后那根绸带,轻轻一扯,富有质感的丝带滑落到毯子上。 一只手握住细腻的脚踝将鞋脱了下来。 侧身拿了双舒服的软拖放在脚边,凳子上的人伸出脚钻了进去。 脚后跟踩在地面的感觉,真好。 将地上的高跟鞋勾住提进鞋柜,他才重新收回视线看她。 她今天很美。 座位上的人双手撑在凳面上,视线原本在他黑的发亮的皮鞋上。 忽的抬头,撞进了他暗潮汹涌的瞳子里,周围的空气变得浓稠又暧昧。 没有一句言语,男人捧着她的脸俯身靠了过来。 薄唇与柔软相触,是唇瓣相碰的轻吮一吻。 黎衾颤颤着睫毛,被他捧在掌心微仰着头,额头靠在一起,鼻尖相碰。 咽了咽微涩的喉咙,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青橙香。 “我好想你。” 男人声线哑然,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一句埋藏已久的悄悄话。 因为靠得实在太近,低沉性感的嗓音在耳蜗激起一圈一圈波浪。 她强稳着颤抖的声线答他:“我不是在这儿吗?” 他今天确实只喝了一点酒,现在倒像是有些醉了一样。 男人没有继续回她,动了动指腹轻摸到了实处,唇角微微漾起一丝释然的笑。 确实在这儿呢。 故意没回家在公司那几天,生病住院那几天,她一个人出去旅游那天,所有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 他终于意识到,那种心里空洞无底的感觉,都是在不自知地想她。 或许,那四个字根本就不能传达他所想表达的十分之一。 目光停留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几秒,又微微偏着头重新俯身去寻她的唇,吻她。 女人的唇瓣很柔软,带着温润的香甜,那吻却很贪婪,起初还是唇瓣一下一下触碰的温柔,后面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嘴唇的轻碰就足以让她脸红心跳了。 原来,还有更甚的…… 黎衾感受到这次吻的不同,睁大了眸子,眼里莹光闪烁。 此刻,眼前的男人正闭目深情吻她。 近距离感受男人几近完美的轮廓线,睫毛黑长浓密,直挺的鼻尖有意无意蹭在脸上,挠进了心里。 心也跟着热了起来,迷蒙感席卷大脑。 这种崩掉了心弦,快要将人理智剥夺掉的酥麻感,实在让她心惊。 女人密如蒲扇的睫翼簌簌扇动在他脸颊上。 原本捧着脸的大手轻轻覆住那双眼睛。 另一边灼热的掌心已经抵在她后颈和冰凉墙壁间,让原本支撑不住往后仰的人无处可退,只能任取任求。 视觉被遮蔽,心理的冲击变得更加强烈,心脏在齿关失守时漏了一拍。 淡淡的酒气顺着唇舌散开在口腔,面前的人呼吸灼热,气息紊乱。 黎衾微仰着头,承接着这一切。 双手虚虚撑在换鞋凳皮面上,像是被人卸了力,身体陷入一种无力的绵软。 夜晚,玄关,昏黄灯光下,正在进行一场漫长而缠绵的吻。 像是某个电影的慢帧一格,空气里,是盈满的荷尔蒙。 一吻结束,男人终于拉开些距离。 黎衾眼尾微红,对面的人也红了耳根,都在努力平复着呼吸,没有对白。 寂静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有些乱得不讲道理。 平时只见过他清冷或者温和的一面,哪里想到今天,他也能如此,深情。 一个温柔与霸道,克制与沉沦并存的吻。 “下次,记得闭眼。” 男人轻抵着额头,声线温润,像是在教她。 黎衾还陷在刚才的余韵中没有缓过来,唇瓣张合几度,答不上话,还在微微喘着气。 原本身前的男人率先站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脸像是某种安慰。 嗓音沉缓出声:“早点洗澡休息。” 说罢转身往楼上走,连带着身上淡淡青柠混着的香槟味也被带走。 等到玄关闷热的氛围彻底冷了下来,黎衾才抬腿走进侧卧浴室。 看一眼镜子,里面的人后脑几缕发丝拱起,嘴唇微肿,上面的口红已经被亲得东奔西走,一片斑驳。 脸上的霞粉未散,指腹轻触唇瓣稍一回想,又蔓延到耳根。 有些发烫。 吻,原来是甜的。 被亲懵了的人在镜子前神游许久才想起来,是要去洗澡的。 穿了半天高跟鞋,脚有些发酸,脚踏进浴缸里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眯着眼享受此刻的舒适。 恒温的浴缸总不见凉,泡的实在差不多了才从里面起身,穿衣回房睡觉。 刚准备上床,房门被人敲响。 这个时间点来敲门…… “请进。” 沈吾之推门进来,黎衾坐在床边刚抹完面霜准备睡觉。 看到男人进来,脸又开始微微蒸烫,“有事吗?” “给你拿了点药膏过来,用来缓解酸痛的,效果不错。” 黎衾看了一眼沈吾之手里的小药盒,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长长的棉包,她说得很乖:“谢谢,我等会儿擦。” 可床上的人明明一副马上就要盖被子睡觉的架势,哪里还有什么“等会儿”。 她那些小心思,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沈吾之轻抬视线往卧室扫了一圈,径直把书桌前那把椅子提了过来,坐下。 “抬脚。” 床上的人不明就里,愣了一瞬。 下一瞬,脚腕已经被人握住,抬起。 “要缓解酸痛得配合按摩,才能让药物渗透到肌理发挥作用。” 黎衾双手微撑在床面,男人已经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腿上,拧开盖子将白色药膏挤了上去。 男人的手掌不比女人的细腻,抚摸在脚腕上带着些粗粝感。 他并不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原理通透,手法细节却带着一点新手的生疏,黎衾也是个门外汉,就更瞧不出来。 挤在小腿处那一坨药膏经过按揉,已经均匀散在皮肤里,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散开。 椅子上沉静的男人专注按摩,睡衣穿得一丝不苟,刚刚洗过的头才吹得半干,额头翘起的发尖莹莹将要挂出水珠来。 “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第72章 离他远一点 “等会儿再吹。”男人手上动作不停,答她。 她伸手去够床头的抽纸,抽了几张拿在手里,轻轻给他吸了吸水,有点好玩。 沈吾之只是抬眸瞧了她一眼,由着她。 吸得差不多了,黎衾就继续仰撑在床上。 被人按摩的感觉,还蛮舒服的。 地上的男人将一只腿按完,又娴熟地从床上抓来另一只腿,重复刚才的动作。 因为太过于舒服,按得她都有点困了,捂着嘴将哈欠尽量打得很小声。 “好了。” 沈吾之站起身来,又将手边一个长棉包放在床尾,两只已经浸入味的工具腿被他摆在棉包上。 “睡觉的时候这样架着有助于血液循环,明天就没那么酸了。” 黎衾看了眼自己待遇极好的腿,“好,谢谢,麻烦你了。” 说完就规规矩矩躺下去,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生怕破坏了他的劳动成果。 沈吾之将椅子放回原位,往卧室确认了一眼才替她关灯关门。 “晚安。” “晚安。” 关上房门,主卧响起吹风机的呼呼声。 - 国庆的两场雨过后,金陵已经愈渐转凉,收假后上班的第一天,办公室里都是互相分享旅行伴手礼的热闹和睦,每个人桌子上都是不同人带回来的各种特产或者工艺品。 黎衾也将旅游买的鲜花饼分给各位老师。 “黎老师,我看你朋友圈拍的风景好美啊,你这是去哪儿玩儿了?” “云川的云祥镇。”黎衾开始分茶叶,给每个桌子上都放了一罐。 “国庆七天只去了一个地方?”文乔卉坐在办公位上一边吃着鲜花饼,一边喝着周老师给的酥油茶。 “嗯,其他地方人都太多了,而且也不想跑得太累,就待在一个地方散散心。” “啧啧啧,太会享受生活了!” 带着老公孩子去热门景点看了六天人头的陈组挪开电脑,冲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明智!太明智了!” 陈组开了个头,大家对于假期的吐槽就像打开了一道阀门一样。 叩叩叩—— 大家聊得正热闹,有人敲了几下敞开的办公室门。 “黎老师,出来一下。” 袭野双手插着兜倚在门口,叫她。 鲜花饼吃到一半被放下,跟着他带到了办公室旁边的连廊,脸上的笑意仍未退,还沉浸在刚才办公室老师们笑谈的余韵中。 问他:“袭老师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 袭野左右扫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什么人,才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黎衾没敢直接接。 “这是我去曼岛参加比赛的时候特地给你挑的项链,你脖子漂亮,戴着肯定好看。” 黎衾微诧,作为同事,这礼物有些贵重了。 “袭老师,谢谢你的好意,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没有接那个盒子。 “袭老师你很优秀,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黎衾认真劝他,说完又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待人已经往回走,留下袭野一个人在原地望着那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忽而轻笑一声,像是在笑自己。 他费尽心力托朋友挑的项链,拿到她面前居然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有些搞不懂了,到底怎样才能取悦到她。 回到办公室,黎衾还在为刚才袭野的举动伤神。 之前他餐桌上那句“等你离婚”她还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居然是认真的。 最近他总在微信上不是约她看电影就是约她看展,以为通通拒绝或者不理睬,他就能对她失去兴趣,现在已经直接来办公室找她了。 以后,要离他远一点才行。 收了心思,黎衾一边吃着剩下的鲜花饼一边继续批阅学生画作。 红笔飞快在一张张画纸上打分,突然停在某页。 除了画纸背景的白,整幅画作都被黑色粗笔勾勒的线条铺满,毫无章法,画面中央隐隐看到两大一小用蓝色线条勾画的小人,也是扭曲凌乱的样子。 看到署名时,黎衾眸光定了一瞬。 这个孩子刚开学那段时间画的画很漂亮的,可以看出对绘画的热爱。 最近怎么开始敷衍偷懒了? 黎衾摇摇头,将它单独拿出来,有时间得找他问问才行。 上午最后一节课马上就要打铃,黎衾没在这上面多放心思,快速阅完所有画作。 中午吃完饭的午休时间,回家睡觉有些太麻烦,趴在桌上睡又太麻手。 索性学着文乔卉在办公室支了一张折叠躺椅用来休息。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后又睡前刷了会儿手机,看到冉宁发的一条朋友圈时,黎衾整个人突然坐了起来,给那边打了个视频电话。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跟许知诺见上面了?” 镜头那边的女人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朵,“对呀,见面了,还一起逛街吃饭了。” 两个人异地了这么久,看到二人相聚,她也跟着高兴。 “真好,”黎衾翻了个身,看冉宁开心她也跟着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冉宁穿婚纱的样子了,到时候自己也一定会在婚礼上哭成泪人。 “他说过几天会找个机会跟他父母聊这件事,他父母那边没问题了的话就会和我一起来金陵见家长。” “你们终于能修成正果了。”黎衾抱着手机,两个人都冲着屏幕傻傻笑着。 没聊两句,屏幕这边的人就打了个哈欠:“那我不打扰你了,等你回金陵。” “快睡,ua~” 不管是什么季节,她都有睡午觉的习惯,总感觉一天不睡午觉下午脑袋就是木的,会变得迟钝。 不过这个季节睡办公室,即使身上盖了条毯子,脚还是有些冷,等天气再转凉一点还是考虑回家睡午觉。 床上才舒服。 下班路过商场,黎衾买了点零食和水果,家里快没库存了,到时候可以放冰箱里慢慢吃。 开车到家进门时,发现桂姨正准备开始炒菜。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黎衾推开门询问:“不等沈吾之到家再炒菜吗?” 第73章 算我作弊吗? 往常沈吾之下班比黎衾晚,所以吃饭时间依着他的来。 桂姨每次都会把工序繁琐耗时久的大菜先做好保温,快手菜就会等他到家了下锅,这样就能保持菜最浓郁的锅气。 “先生已经回来了。”桂姨炒着菜抽空回她,手上动作有条不紊又麻利。 黎衾微顿,今天怎么这么早? 突然视线里燃起一团火,灶台的人一脸冷静抄着锅子掂了掂,那火一下又变消停了。 闻着锅里那香味,黎衾问:“今天吃什么呀?” “炖了乌鸡汤,洋葱炒牛肉、白灼虾、胡萝卜炖牛肉,再就是一个凉拌蔬菜沙拉。” 她咽了咽口水,点点头,不错。 关了厨房门出去,心情有些好。 拿着买来的水果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各样水果甜品在里面摆得整整齐齐。 厨房里的人正把菜端出来,见她在冰箱门口一脸惊讶,笑盈盈解释:“先生买的。” 黎衾闻言,做了个“哦”的嘴型,上手在冰箱里腾出点位置,将自己袋子里的水果也塞了进去。 有些无事可做,踱着步子走到客厅,视线平视过去,健身房里没有亮灯。 抬头视线往上寻到二楼,书房和卧室门都是关着的,会是在哪边呢? “在找我?” 男人沉缓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黎衾回头,沈吾之已经从后院进来,正在换拖鞋。 身上的西服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和里面的马甲搭配和谐,外浅内深。 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 “没,我数灯呢,”黎衾指了指头顶的大吊灯,语气随意,“很亮。” 走进内室抬眼睨了一下吊灯,沈吾之没再拆穿她。 “洗手吃饭。” 怀着一丝没被人发现的侥幸,黎衾亦步亦趋跟在沈吾之后面一起去洗了手,两人开始吃饭。 “桂姨,你等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把这个礼盒一起带回去,旅游买的一点小玩意儿。” 黎衾吃到一半,扭腰给桂姨指了指茶几上的盒子。 “哎,好。”桂姨笑着应她。 又转头跟餐桌对面的男人闲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沈吾之夹着菜语气理所当然:“不早,平时不加班的话就是这个点下班。” 那可能是她记错了。 吃完晚饭,黎衾原本正坐在院子秋千上消食,然后就被男人叫进了书房。 “打开看看。” 沈吾之坐在椅子上,眼神指了指桌子上的小皮箱。 黎衾走过去看,桌子上的小皮箱样式老旧,制作却很新,是故意设计成了复古造型。 没着急打开,问他:“这是什么?” “上次说的口红。”男人声线淡淡答她。 黎衾想起来,当时在云祥镇他确实有研究过自己那支已经英勇就义的口红,当时她还不信他真能记住,没想到最后居然买了一箱。 看着这么一大个箱子,她义正辞严教育他:“你买一整套,算作弊。” 连带着不适合的冷门色号一起买回来,只能是积灰又浪费。 座位上的人没急着为自己辩解,觉得有些好笑:“你都没打开看,就先断定我作弊了?” 好,那打开再断。 黎衾靠近了些,看了一眼沈吾之才伸手去扣动两边皮扣,“啪嗒”一声,小皮箱被揭开,果然是一箱口红。 满满一整箱,一支支嵌在丝绸格子里。 只是和预想不太一样的是,这并不是某个牌子的套盒,长的短的,方的圆的牌子都有。 看她疑惑的眼神,沈吾之解释:“不同牌子的相似色号。” 黎衾拧开了几支去看,确实和她之前那支是同风格的颜色,是她的偏爱色系。 而左上角第一支口红,就是当初她牺牲的那支色号。 沈吾之的聪明在于,明明是主观感性的喜好,好像在他这里就变成了某种公式。只要加以套入他制定的程式计算,就能够得到一个正确答案。 比如这次,由一支口红就能推算出一个人喜好的其他口红。 这样的精准回应,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看着她脸上轻陷的唇角,双手撑在桌子上问她:“喜欢吗?” 面前的人点点头。 “那还算我作弊吗?” 摇摇头。 沈吾之隔着办公桌揉了揉她发顶,微微勾唇:“喜欢就好,没别的事了,出去继续玩。” 黎衾抱着小皮箱关门离开了,他才继续工作。 今天在外面荡秋千的人心情有些好,秋千也荡得老高。 心里被这些口红装得满满的。 晚上的时候,黎衾泡了个舒服的澡才躺进被子里,关了灯,开始酝酿睡意。 才躺下没几分钟,就有人敲门。 “睡了吗?”男人声线温醇。 是沈吾之。 黎衾坐起身将房间大灯打开,“没有,进来。” 男人拧开门进来,沈吾之也刚洗完澡换了身睡衣。 “怎么了?有事吗?” “今天下班路上又看到那个卖花的老人家在吆喝,就买了几支回来,想着适合放你房间。” 沈吾之手里握着一束经过简单裁剪打理了的粉荔枝玫瑰。 原来之前在书房闻到的特别香味是它散发出来的。 “好,谢谢。” 男人径直走到床头,花瓶里微微有些败了的雏菊被他拿了出来。 那还是国庆假期前插的。 几枝好看的粉荔枝被放了进去,男人又用手摆弄了两下,瓶子里的花开得粉嫩又温柔。 “粉荔枝是鲜切花里比较香的一款,一遇水就炸,很好养。” 看着沈吾之的动作,靠在床头欣赏的人忍不住自言自语。 沈吾之微微点头回应她,轻笑一声,“忘了,你是行家。” 黎衾莞尔。 插完花,男人视线瞥见书桌上摊开的教案和画作。 声线淡然:“你们开学有一个多月了,还适应吗?” 他坐在床边,像是在和她睡前闲谈。 “给小孩子上课就是要费点心神,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还是很可爱的。” “所以你是因为喜欢孩子才当老师?” “嗯……”她是吗?好像也不是。 “因为你父亲?” 黎衾微顿,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父亲。 是吗?她之前也没有在某一刻像这样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长久的耳濡目染下,她好像已经把成为他一样的老师当做了顺理成章并且理所当然的事。 第74章 玫瑰 床上的人手随意放在被子上面,两根手指没有规律地打着圈儿,轻轻启唇:“可能。” 这个问题,属实难到她了。 “不管做什么,只有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坚持下去才不会那么累。” 抬眸看他,男人视线落在不远不近的别处,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察觉到她关注的视线,沈吾之转过来看她。 “那你现在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吗?”她有些好奇。 男人想了一秒,唇角微勾,答她:“当然是。”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初听到这个答案,黎衾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淮说的那些故事。 是了,能排除万难去追求的事,一定就是心中所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像是有种默契一般,相视而笑。 换做两个月前,她根本很难想象有一天能和他坐在一块儿聊这些似深似浅的话题。 转念又觉得,他好像一直就是个既能跟人聊茶饭,又能跟人谈理想的人。 清正冷贵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温润易近的心。 为什么以前就不多跟他聊天呢。 床上的人眉眼弯弯,唇角轻陷,卸去脂粉的细腻五官在灯光下更显温和柔美。 那双澄澈明亮的眼里,世间仿佛皆是美好与纯粹。 她真的在为他感到高兴。 男人的气息靠近,温热的唇瓣柔柔地触在那颗轻轻陷落进去的梨涡上。 刚才还笑得柔和的人有些微诧,之前浮在脸上的笑意不可控地僵了僵,定定凝着他。 “闭眼。” 飘入耳蜗的低磁嗓音像是天生对她种下的蛊。 空气中,某个信号打进了她心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记忆。 即使心里怀揣着十一分的不安,眼睛却由不得自己一般,颤颤着轻阖上了。 下巴被另一只手轻抬起,柔软的后颈也触上一股电流。 男人动作慢条斯理,等两人间那似有似无的暧昧气氛渲染发酵到了极致才微微倾身吻了上去。 柔软轻覆,黎衾抓着被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怎么办,还是好紧张,像是被人偷走了心跳。 从最初的唇瓣相碰,轻吮摩挲,再到最后的齿关失守。 男人动作柔情又缱绻。 身上挟来的冷香也能让人陶醉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时间久到,都像是一场绵绵无尽的春雨,洒在了心里,随时要在这温柔的漩涡中溺毙。 男人的气息慢慢滚烫,她心口的热意也止不住跟着一阵一阵往上涌。 明明身体隔着距离,黎衾却感觉圈圈电流在四肢回荡。 绵软而温热的吻,最容易让人意乱情迷。 终于在她堪堪就要支撑不住心理防线时,沈吾之放开了她。 床头的人呼吸都不敢喘得太大口,努力想要在他面前维持住那份宠辱不惊的淡定。 实际面上已经是一副被亲得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招架不住的情态,显而易见。 他好像,一次比一次会吻。 男人指腹轻拂过微红的唇瓣,带走一些刚才两人暧昧的痕迹。 “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 是一句让人酥麻的叮嘱。 床垫微动,男人已经起身走到门口,长指摁在开关上示意她躺下。 床上的人像是丢了魂,目光一直追随他到门口,顺从他的指令,两手还攥着被子,就直溜溜滑了进去。 等到灯黑门关,寂静了好久,被子上方两个黑眼珠才终于眨了眨,迟钝地侧眸看了眼床头柜上芬芳四溢的花,心口又是一片温热。 最后直接抻着被子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她的房间里,也开始绽放玫瑰了。 - 学校收假后的第一周,上了三天课后就是一场秋季运动会。 上次袭野餐桌上说的话她还以为只是一句玩笑,教师大群里看到运动会工作人员名单时才知晓,他居然真的安排她做了裁判,还是跟他一个组。 早上刚刚开完运动会的开幕式,各个班级运动员都在自己区域做着第一个项目的赛前准备,每个班的班主任们正给自己班级学生传授运动技巧。 最大的运动宗旨就是——避免受伤。 裁判老师们则都待在自己负责的场地,等着第一场比赛开始。 “黎老师,吃点早餐。”黎衾正坐在椅子上琢磨把玩手里的秒表,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被放到桌子上。 一份生煎包,一袋豆浆。 “这家早餐店很有名的,你尝尝。”袭野身上还带着早餐店的味道,像是自己起了个大早亲自买的。 拉开椅子懒懒地坐到她旁边。 “谢谢,我在家里吃了过来的。”诱人的早餐被推了过去,黎衾不着痕迹将自己椅子挪了挪。 “那你要不要喝奶茶,热的。” 袭野又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奶茶送到她手边,这家奶茶确实不错。 “我不渴,谢谢。” “我买了些零食,你要不要吃?” 袭野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袋零食放在二人桌上,语气里带着些别扭的讨好。 被他这么轮番献殷勤,黎衾脸上本就有些寡淡的笑态快要支撑不。 “真不用,你留着自己吃,”黎衾指了指不远处的某个班,“我先去给选手们讲一下要领。” 起身就往那边跑过去。 等人完全撤离出这个没有硝烟的二人战场,袭野的单人画面里终于有了其他声音。 “袭老师,你怎么就只给黎老师送奶茶,不给我们送啊!” 旁边几个裁判老师看着平时拽拽的袭野围在黎衾身边转悠,不知是调侃,还是真想找他讨奶茶喝。 “奶茶就一杯,矿泉水喝吗?”袭野没往这边看,随口应付。 “喝。” 他终于将目光从人群中的女人身上撤回,仰着椅子从身后箱子里掏出几瓶水,扔给旁边赛区的老师们。 “接着。” 接了矿泉水的老师看了看手里的水,又看看那杯奶茶,差别有些大。 “这奶茶反正黎老师不喝,不如给我喝呗。” 不知是指南针哪个方向,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位勇士,觉得袭野今天人很好。 被戳中痛处的人忍着没发作,只是自带寒光瞥了一眼说话那人。 “我自己喝!” 第75章 色诱 整个运动会,即使在同一个组,黎衾都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裁判工作上。 远远瞧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心里堵着一口气无处发作,泄愤似的踹了一下脚边的凳子。 他实在有些没辙了。 “喂,不是哥们儿,你这些方法都不管用啊,我怎么感觉人还离我越来越远了呢?”比赛间隙,袭野靠在篮球架边给他的幕后军师打了个电话。 “投其所好没用,嘘寒问暖和钞能力也没用,这个姑娘这么难搞吗?” 方览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给正在冷静分析形势的人端了杯咖啡进来。 “……要不你换一个,你袭野还能被人姑娘吊着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 “我是找你出主意的,不是来让你给我打退堂鼓的。” 谢淮抿了口咖啡,慢慢动唇:“你不是体育生吗?” “既然灵魂达不到共鸣,那就用肉体征服,色诱她!” 这是必杀技。 袭野将信将疑挂了电话。 视线里,远处梳着高马尾的人正在找总裁判登记成绩。 又低头隔着衣料看了看自己身材,居然沦落到要靠出卖肉体追女孩子了。 袭野你堕落了。 这边,谢淮挂了电话躺在沈吾之办公室沙发上,瞥见那边办公室落地窗前翻阅计划书的人,神色冷淡清正。 他向来对这些闲事不感兴趣。 谢淮吹着咖啡正摇摇头感慨,原本背对着落地窗一言不发的沈吾之突然扣了两下桌面。 他听懂了,和他对上线。 “上次你跟我说的群英要融资的事,能再给我约一下厉群英本人吗?” 谢淮扬眉道:“改主意了?” 沈吾之声线沉稳:“算是,有个合作想找她谈谈。” “行,交给我,保证给你办妥了。” “谢了。” 谢淮重新端着咖啡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惬意得很。 “还是你办公室咖啡好喝。” 这段时间,他一有机会就从自己公司溜出来,不是跑沈吾之这里,就是跑江闻洲餐厅。 时间长了,政宇的人暗地里都戏称他是“二老板”。 “这么喜欢,走的时候我让方览给你拿几包豆子带回去自己慢慢喝,以后还是少跑我这里。” 沈吾之头也不抬回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交谈之际,方览敲门进来。 “谢总,华科生物的人来找您,说实验室那边新的数据出来了,请您回去签字。” 谢淮沉了几秒才起身,将沙发上的外套懒散背在肩上,“得,你们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谢公子又要回去干活儿咯。” 门被关上了沈吾之才低笑着摇摇头,谢淮底下的人到底还算聪明,每次都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 操场上,孩子们的情绪都因为接下来的拔河比赛而热情高涨。 今天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上午只需要进行完集体拔河比赛和颁奖典礼,学生们就能开始放假。 拔河比赛是最能体现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的项目,即使是平时缺少运动天赋的孩子,也会在此刻变成啦啦队为自己班加油助威。 不远处教学楼一楼走廊上,身姿笔挺的男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热闹的操场上。 “今天学校正好在举行运动会,几位要去看看吗?” 说话的中年女人一头干净利落的过耳短发,眼神精练,看了看男人视线方向,询问。 “就不打扰他们了。”沈吾之收回目光,声线沉定。 厉群英带着欣赏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续上刚才的话题。 她创办的群英教育这些年发展不错,招牌名声在外,不是找不到投钱的,但是想要找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却得慎之又慎。 她调查过政宇集团的发展背景,也打听过沈吾之的为人品性,算得上可靠有为,如果他能参与群英教育之后的发展,她是放心的。 “之前我也有让托谢先生的关系找沈总合作,当时是拒绝的,这次主动来学校找我,是改主意了?” “晚辈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跟您聊聊另一个合作。” 几人不急不缓走在教学楼走廊里。 “另一个合作?”厉群英想不到两人还有可能建立什么合作。 “我知道这些年您虽然是以精英教育理念和模式在教育界形成威望的,但其实您最早期的教育设想并不是现在这样。” 厉群英抬眼看了一下旁边这个不显面色的男人,轻笑道:“看样子你是对我做足了功课才来的。” “晚辈查阅了一些相关文献和案例,您的理念和我之后要做的事不谋而合。不知道现在,厉校还有没有当初的愿景,考虑让教育向下延展,惠及更多学生?” 厉群英顿住脚步看他,眼神里是打量和不解。 沈吾之看出她有些动摇了,示意跟在后面的方览递了份文件过来。 “这是我目前正在筹划的山区建校方案,如果前辈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和我合作,我出资金设备,您为我推荐可靠的管理教育者,当然,如果您能亲自管理就更好。” 厉群英接过那份文件,盯着上面那几个大字,有片刻的失神。 是不是这一代的年轻人,比她们当年更有魄力。 “沈先生今天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我继续带你们四处看看。” “好,有劳了。” 操场上的高亢情绪与火热氛围没有片刻停歇,各个年级正陆续开始拔河比赛,都有些兴奋。 黎衾从早上开始就感觉肚子有些隐隐的不舒服,但好在面上能忍下来。 “拔河绳不够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拿一下。” 视野里袭野气喘吁吁从人堆里跑过来,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马上就要到他们负责的这个年级了,得快去快回才行。 黎衾望了一圈,其他老师都在忙着自己负责的年级,没多做纠结就起身跟他一起往体育器材室走。 体育器材室东西堆得比较杂,黎衾也从没来过,找起东西来比较费劲。 “黎老师,我衣服脏了你怎么都不提醒我的?”袭野站在镜子前够着看后背的污迹,语气又痞又散漫。 第76章 强取豪夺 也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背上的污迹。 “啊?有吗?我都没注意。” 黎衾现在对他七分的礼貌中加着三分的敷衍。 弯着腰专心在器材堆里找拔河绳,一点不往那边看。 “你看那边是不是?” 听见他说的,黎衾先是往声源那边望去,想看看他到底在指哪里。 刚抬眸就看到了些过于劲爆的画面。 现在这个天,这人怎么就开始脱衣服了?! 视线只是下意识划过一眼,就故作镇定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然在放满了篮球的筐里看到一截绳头,东西放得又高又远,埋在了很里面。 一点指望不上门口光着膀子的男人,黎衾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去,想把上面的杂物拿开。 正理着东西,突然某一脚像是踩到了什么又圆又硬的工具,带着脚向前一滚,身子突然失了平衡,带着惊诧往后仰下去。 黎衾以为自己要倒了下去时,两只手稳稳接住了她。 封闭昏暗的体育器材室,脱掉上衣展现强健肌肉的男人,怀里被救下花容失色的女人。 是电影里最经典又老套的英雄救美情节。 这场电影里的“男主角”怀揣着涌动情绪,款款凝着视线下方惊魂未定的女人,刚才的一切都在他计划内进行。 他终于和她有肢体接触了,没有人能够抵抗危桥效应。 那么接下来,他就应该应景地去亲她了。 袭野咽了咽喉结,心里响个不停,凝着身下姣好的容颜,专注地缓慢低头下去…… “袭野!” 这句大名,不知道是情急之下的惊呼,还是在唤回他的良知。 男人嘴唇没有碰到预想中的柔软,反而在半路遇到了一股阻力。 之前暧昧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衾正着急地将他下巴抵到了别处,另一只手防备地捂在自己嘴上。 下手还有点重。 这,和他计划的不太一样。 黎衾还保持着向后仰着的姿势没被放下来。 “你别这样,请你放我下来。”黎衾想尽量让自己发音清晰,语气是平静的。 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此刻的惊慌与害怕,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可怜。 身子下方的女人没有和他一起陷入刚才的情动氛围里,有些过于冷静了。 说出来的语气里像是请求,又像是命令,或者,是一个教育坏孩子的口吻。 他就照她说的做了,把人放了下来,等她站稳后才垂下了手。 现在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而且尴尬了。 黎衾先是看看对面站着的男人,有些欲言又止,现在两个人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见他及时悬崖勒马的份上,她也装着刚才的那一幕是无事发生,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继续将没有掏出来的拔河绳掏出来。 然后视若无人地抱着绳子往门口走。 后知后觉的人盯着准备从容出门的背影,心里无处可泄的火反而又愈大起来,她怎么能对他无动于衷? 没有一瞬的思考,袭野伸手拉住准备要开门走的人,摁住她双手将人抵在了墙上。 原本抱在手里的绳子掉落,砸在两人脚下。 刚刚冷下来的气氛突然走向另一种极端。 双手是毫无安全感的大开姿势,袭野身上那股霸道冲动的气焰逼近在眼前。 她奋力拧动手腕想要挣脱,却又无济于事。 在这种特殊的时刻,男人和女人在力量和体型上的悬殊得到无尽放大。 心里明明是满腔怒意,语气里却又混着艰涩,问她:“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不能和我试试?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他没有那个性子再继续跟她拐弯抹角了,那不像他。 她努力偏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出的话从心又感性:“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会离婚的。对不起……” 明明嘴里大胆说着最直白拒绝的话,身子却又是抖的,一点不像刚才那般冷静。 她不知道怎么就激怒他了,是真的害怕了。 不知为何,这样强势压迫的氛围里,紧闭的眸子里,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那天她和沈吾之在海街上握住他手指,他牵住她的一幕。 之后,是心里克制不住的恐惧感冲上脑海。 她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做什么都不行! 袭野近距离凝视着被他压在墙上的女人,脸上写满的是惊恐、抗拒和不安。 她越是这样道歉,越显得他是错的,是被厌恶的,男性体内那股压制不住的征服欲冲动着,驱使他想要去强制吻她。 被压在墙上的人紧闭着眸子,感受到某种危险气息的逼近,心理防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溃,泪水决堤而下。 男人预备来势汹汹的动作在看清她脸上滚烫的泪珠时停滞下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女人仍然倔强地别着头,泪水却早已不争气地铺满整张脸庞,睫毛被濡湿浸透真的是对他害怕极了。 那片压抑的阴影停在很近的眼前,没有贴过来。 黎衾再开口时声音里是害怕的哽咽:“我求你了,求你别这样行不行?” 带着让人无比心软的哭腔,她呜咽着求他:“求求你了。” 看到她这样,原本带盛满冲动和怒意的眼神终于在此刻淡了下来,他居然把她欺负哭了。 自己刚才准备做什么? 强取豪夺吗? 袭野松开钳制的手,和她拉开了些距离。 面前刚才还暴戾红眼的人像是冷静了下来,被人松了禁锢的手腕有些微红。 黎衾惊魂未定,靠着墙角缓缓蹲了下去。 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得到平缓时,操场上就传来一声哨响。 她还记得原本要做的事,吸了吸鼻子调整状态,伸手捡地上散落的拔河绳。 某个瞬间,视线里的那双球鞋微微挪了一下。 黎衾心中一颤,将地上的拔河绳慌乱抱起来,推门跑了出去。 推开门下意识往左边望了一眼,就看到走廊上一行背着光的身影,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在向这边靠近。 匆匆一眼,她还是注意到了人群最中间周正清贵的男人,他们正往这边走过来。 第77章 动手打人 原本往这边走着的一行人也看到了她,神色惊恐地从某扇门里冲出来。 只停留一眼,黎衾转身往走廊另一个方向开始跑。 老人们说得对,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才跑没多远就被拖行在地上的拔河绳绊倒,人直直扑倒在了地砖上。 今天真的是倒霉到家了。 顾不得此刻的狼狈,黎衾准备爬起来时,视线里已经有人快步走过来。 沈吾之蹲下身将狼狈的人扶起来,往身上反复打量确认没有受伤后又将地上的绳子一股一股整理好,递到她手上。 “不是说以后不躲我了吗?今天看见我怎么反而跑得更快了?”男人声线温醇,像是在刻意逗她。 他以为她在操场,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两人此刻的心境截然不同。 黎衾将刚才那股心绪努力压了压,回他:“不是,比赛马上要开始了,我得去送绳子。” 尽管她已经克制些了,可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刚哭完的鼻音,逃不过男人敏锐的耳朵。 意识到面前的人情绪有些不对,沈吾之微微倾了倾头,才看清她脸上的泪痕。 黎衾眼角微红,长睫已经变得濡湿。 心中紧了一分,扶着她肩膀低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原本还待在体育器材室里冷静的人听见门口跌倒的动静跑了出来。 刚一脚迈出门就撞见了已经行至此处的厉群英,旁边还站着谢淮,和一个陌生男人。 余光里,黎衾已经被人扶了起来。 厉群英拢着眉头,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袭野。 声线中透着管理者的威严,又似乎带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怒其不争:“谁让你在学校违反校纪光膀子的?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那边的呵斥声不小。 沈吾之只是眸光瞥了那边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到黎衾身上,屈指给她抚了抚脸上未干的泪痕。 黎衾试着在脸上挂出一抹淡笑,抬头看他,动了动唇:“没什么事。” 刚才的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和沈吾之说,怎么去说。 他会生气吗?还是担心? 顾不得此刻杂乱的心绪,眼前还有更紧要的事等着她来做。 “学生那边还等着我去做裁判,我先过去了。” 即将离开的人刚迈开步子就被人拉住。 她不想说,他也不为难她,柔和了声线启唇:“我等你运动会结束,一起回家,好吗?” 拉住她手的男人眉眼温和,在征求她意见。 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好像又有了要冒出来的趋势,黎衾忍了忍,低声应他:“好。” 沈吾之放开手,目送着女人往前走了几步,又开始慢慢跑向操场。 纤弱的背影在一群欢闹活力的学生中显得破碎又坚强。 心里怎么也忽视不了她刚刚手腕上的红痕。 看见人走开了,站在一旁的厉群英才继续数落门口的男人。 “以前你在外面怎么玩我管不着你,既然都来学校了,我劝你最好收了那点风流性子,”说到后面刻意降低了些音量,“更不要把主意打在学校老师身上!” 厉群英对袭野的性子了如指掌,就刚才撞见两人一前一后那个样子从器材室出来,想也知道自己儿子怀的什么心思。 看见黎衾已经在操场开始指导比赛,沈吾之才一改刚才平和的神色,沉着脸一步一步抬腿往这边走过来。 袭野重新把t恤套进去,“我没在里面干什么,看她哭了我就——” 话还没说完就毫无防备地突然挨了一拳。 刚才那拳力道实在太大,袭野整个人被掀倒进了体育器材室。 体育器材室光线昏暗,被打懵了的人清醒过来时,才注意去看堵在门口的人,阴影本就笼罩在男人脸上,他看不清此时是何神色。 但是可以确定应该是刚才扶黎衾起来的人。 袭野仰撑在地上,用手擦了下巨疼的嘴角一看,出血了,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你谁啊?” 阴影里的男人没有回他,一下一下卷好袖子,又摘了腕表。 伸手递给站在一旁满脸震惊的谢淮,走了进去。 砰——门被一脚踢上。 杂乱的器材室里,没有一句话,沈吾之扯住他衣领,带着疾劲拳风的拳头势不可挡地继续向他挥过来。 不遗余力。 今天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刚才还被这个男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拳。 遭了他第二拳后袭野终于忍不住开始还手。 两个人都在用男人最原始的方式将心里那股火借着武力发泄出来。 隔着门,器材室里开始传来一阵阵剧烈没有规律的撞击声。 “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继续打下去了!” 外面的人反应过来预感大事不妙,门口两个男人费了好大劲才一起将门打开。 “别打了!” 一个人拉住沈吾之,一个人拉住袭野,这场战争才最终得以消停。 - 洗手间里,沈吾之对着镜子将嘴角的血简单擦了擦,又摘了戒指拿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你早跟人说你是她男人,他不就不会还手了吗?”谢淮靠在洗手间门口,看了一眼脸上同样挂了彩的男人,叹了口气,“都多大人了还非得跟人有来有回地打,老沈你现在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现在还明显吗?” 沈吾之收拾得差不多了,对着镜子问他。 谢淮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无奈,“都破皮了能藏得住吗?” 镜子里,沈吾之左脸颧骨和嘴角位置破了皮,十指指节处偶有擦伤和淤青。 衬衣染上了些污迹,但好在他穿得规整。 看着脸上一时难以消退的擦伤,眉目敛了敛。 “摔地上能摔成这样子吗?”他继续一本正经问。 谢淮原本靠在门口,听他这么说,站直了身子,“你能再胡扯一点吗?你当人家三岁小孩儿啊,这都看不出来。” 原本见他最开始冷静的反应,以为他还会跟人好好讲道理的,没想到后面居然直接关起门来揍人。 好在这袭野也没真把黎衾怎么样,不然后面的事他还真不敢胡乱猜想了。 早知道,应该把江闻洲也叫过来开开眼的,他谦逊清贵的沈吾之居然也会挥起拳头打人了。 沈吾之将袖口整理好,重新将戒指戴上,走出洗手间。 第78章 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谢淮跟在他旁边,“当然,今天这事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打的是黎衾的主意。早知道我肯定就先替你揍他一顿了。” 说完又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太单薄,想了想措辞还欲再解释,再抬头时人已经快步走远了,根本没等他。 生气了,他绝对生他气了。 - 校长办公室 “嘶!”垮垮站在墙边的男人轻碰了一下自己下巴,拧着眉痛呼一声。 厉群英睇了一眼袭野,还在气头上,笔头敲着桌子训斥他:“你现在就已经无耻到这种地步了?明目张胆去破坏人家家庭!” 刚才二人打完架后,谢淮已经将事情的大致情况讲与几个当事人听。 他现在浑身都疼,本想顶两句,又理亏,只能把头撇到一边目光放在窗外,假装听不见。 之前她确实有说过自己已婚,可他也悄悄看过她的简历,写的未婚。 终于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我以为她故意骗我的。” “骗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拿自己婚事来骗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厉群英越说越气,又为自己对他缺乏管教而悔恨。 “我不是看她手上没戒指吗?” 听他还在还嘴,她火气更大了,“人家有没有戒指关你什么事?用你管这么宽来操这个心?” 原本想要辩解的每句话在她这里都站不住脚。 袭野自知这次做过了火,双手插兜垂着头,没再多话。 如今两人关起门来骂归骂,可事情总要对人家有个交待。 厉群英气得有些口干,喝了口桌子上的茶无奈道:“这事儿错在你,去跟沈先生道个歉,态度诚恳点。” 刚才还一脸假装无所谓的人惊愕抬眸,似乎是在确认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袭野什么时候给人腆着脸道过歉?而且还是才跟自己打完架的男人。 而且还是他喜欢的姑娘的老公…… “他不用跟我道歉。” 一个冷冽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刚才去洗手间的男人已经去而复返,恢复了平日里的不露山水模样。 走进来时只瞥了一眼墙边站着的袭野,又把目光放向厉群英这边。 一字一句道:“对谁做错了事就应该对谁道歉。” “我们算互殴。” 男人话说的冷静公正,一点没有刚才暴揍他的狠厉气焰。 听闻此话,他愣了一瞬。 刚才两人打得太激烈,现在才有心思仔细打量了一眼视线里的男人。 这就是黎衾说的喜欢的人。 异样的心绪不过一秒,随后又被男人与男人间天生的互看不顺眼态度掩盖。 也不怎么样。 这件事本就是袭野有错在先,厉群英最开始就没想过要偏袒他,本想自己想个赔罪的办法,既然沈吾之主动提出来了,那就再好不过。 “找个机会,好好给黎老师道歉,听到没有?” 今天这事儿他确实对她有愧,他应得很干脆:“知道了。” 说完插着兜走出校长办公室,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操场这边,整场拔河比赛进行得还算顺利,黎衾被孩子们热情高涨的情绪所感染,上午小插曲带来的不悦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结束了颁奖典礼往教学楼走时,不少孩子热情跟她打招呼,忍着小腹越来越明显的痛意,她都一一回应他们。 黎衾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神态矜朗的沈吾之,正双腿交叠坐在她工位上玩她的小印章。 盖在草稿纸上不够,正往自己手上盖章的男人察觉到又有人进来了,抬头看向门口。 两人对视上。 黎衾这才看清他脸上的伤。 男人原本好看和谐的五官此刻带上了些瑕疵。 明明是一看就让人觉得疼的痕迹,他脸上却是不带半点隐忍神情,好像那伤不是自己的。 她走过来,眉目染上忧色,“你脸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见人过来了,沈吾之将印章盖好放回原位。 “摔了一跤?” 她属实没想到,这么大个男人,能把自己摔成这个样子,但又回想起自己上午,也在他面前摔过一跤…… “嗯,”沈吾之不想和她多交流脸上伤的来历,岔开话题,“快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哦,好。” 办公室陆陆续续有从操场回来的老师,看到坐在黎衾工位上的男人都会好奇地多看一眼,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收拾好了,走。”黎衾将包包背上。 沈吾之从她椅子上站起身,二人一起下楼。 行至楼梯拐角时,正好碰上要上楼的袭野。 不知是心虚自愧还是愤懑,袭野刻意避开没往这边看,与两人擦肩而过,没打招呼。 他脸上也有伤,更甚。 等人走远了黎衾又悄悄睨了一眼沈吾之,下楼后的面色沉得很。 “哟,小伙子,又来接黎老师下班啊!” 门卫室的大爷果然记住了他,去食堂路上看见两人老远就走过来热情打招呼。 “对,来接她回家。”沈吾之路过时微微颔首,原本微沉的面色已淡。 他不是一个轻易对他人宣泄坏情绪的人。 两人走到地下车库,面前停了两台车,她今天也是开车来的。 “我今天原本是为公事来的,所以直接把车开进来停在了这里,要不要坐一辆车回去?” 之前她坐他的车,他都会停在路口。 “好。” 看她今天答应得爽快,沈吾之顿了一下,而后给她打开车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会太过于疲累,副驾驶上的女人一路都没有讲话。 车内太过于安静。 男人淡淡声线开口:“今天运动会还顺利吗?哪个班赢了?” 黎衾抬眸凝他,沈吾之双手平稳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神态从容,像是在与她随意闲谈。 又带着刻意。 心里斗争了一番,还是放不下那份疑虑小心翼翼问他:“你今天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刚才楼道看见袭野时,她心中就落了些猜想,上车后又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是淡淡淤青和破皮,更加肯定了她先前的揣测。 开车的男人默了默,启唇:“是。”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料想已经八九不离十,但真正听他承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紧了一下。 “是因为我吗?” 第79章 你疼不疼?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算笨。 沈吾之不认识学校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人打一架,只能是上午她走后,他知道了些什么,去找袭野了。 他又知道了几分呢? 抛在空气中的问题还没有人回答。 黎衾忍不住主动轻声解释:“他就是吓了我一下,”她手指不安地抠着安全带,“我和他没发生什么……” “我知道。”沈吾之声线沉稳。 “你知道?”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和袭野动手,就因为看到了自己当时那般的情态吗? 汽车平稳行驶在马路上,外面阳光灿照,她并没有目睹两人打架的场面,只是呆呆看着他脸上的伤,她突然觉得好疼。 早上那股被她堵住的酸涩重新涌了上来。 她将车窗摇下来,侧过头没再讲话。 开车的人没听见她继续说话,往旁边扫了一眼,车辆缓缓停靠在路边。 沈吾之不知道她此刻复杂的情绪,只是看见她脸上的晶莹,倾身捧着她的脸转过来。 担心地看着她:“怎么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人在情感脆弱又想逞强的时候,最怕这样的安慰。 看见他充满关切和柔情的眼睛时,死死想要绷住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涌动的泪水又一次决堤而下。 她今天太爱哭了,这样有些糟糕,她不喜欢自己这样。 见她哭得更厉害了,沈吾之解了安全带将她搂在怀里,大掌轻拍着薄背,由着她把所有情绪彻彻底底发泄出来。 “不哭不哭了,没事了。” 早上受到的惊吓,被人相信理解的心酸,混着肚子疼的难受,都变成了决堤的泪水,浸在男人硬挺的西服上。 混在含糊不清的哭声里,她问他:“沈吾之,你疼不疼?” 男人先是顿了一秒,而后继续抚着她的背牵起一抹淡笑。 “不疼。” 与外界隔绝的车厢里,等到人痛痛快快哭完冷静下来,还靠在他怀里抽泣。 “所以刚刚是怎么了?” 沈吾之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 已经情绪稳定的人意识到刚才自己突然崩溃的情态,闷声道:“我疼。” 原本借给她倚靠的人拉开些距离看她,皱了皱眉问:“哪里疼?” “肚子疼。” 面前的女人因为肚子疼就哭成那样,一定是疼得厉害。 “吃坏东西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一听要去医院,黎衾摆了摆手坐直了身子,“你能把车停超市门口吗?我想去买点东西。” 刚才情急之下的一句“肚子疼”不算假话。 小腹越来越强烈的剧痛她再熟悉不过,家里的东西快用完了。 车停在了不远处最近的一家超市,凝着旁边微皱着眉忍耐的女人。 沈吾之问:“你要买什么,我替你去买。” “不用!我自己买。” 副驾驶位置上刚刚哭完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没力,拧着眉捂着肚子,还在逞强。 “说,要买什么。” 他不可能就让她这个样子下车。 男人是势在必行的语气。 黎衾靠在座椅上,掩着那份羞涩,抿了抿唇:“你先进去,我手机发给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波动的情绪影响,她现在确实很痛很痛。 沈吾之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烧,但是有点凉,没多问什么,抬腿往超市走。 刚走到超市门口时,手机里果然来了消息。 男人盯着消息框里那几个字,眸子定了定,又看了眼路边停着的车,没多做犹豫走进超市。 询问了一下导购员,就径直走到女性用品区。 整整两排货架上满满摆着他要找的东西,不同品牌,不同材质,不同功能。 日用、夜用、迷你…… 站在一旁的导购员面带微笑,看着这个面色正经的男人站在货架前凝眸端详,却又迟迟未伸手。 “先生您是给女朋友买吗?需要我给您做一下介绍吗?” 沈吾之第一次逛这个区域,自是不懂这些的,看了好一阵有些无从下手。 女生用的东西,应该要严谨一些。 “如果量大的话建议用舒心款,量少用超薄款。”导购员开始给他耐心解释。 黎衾这边,进了超市的男人一直没回来,小腹的疼痛感来一阵歇一阵,她也有些适应了。 每次总是来的第一天最痛。 视线忽而停在车顶垂坠着的挂件上。 黑色的高档车里,毛茸茸可爱的奥乐米拉正挂在空中冲着她傻傻憨笑。 刚刚还在被痛经折磨的人看到这个小家伙也忍不住微微扬了扬唇。 没想到沈吾之把这个小家伙挂这儿了。 当初买下这个小挂件就是觉得它和沈吾之的冷淡清正形象反差极大,放在一起肯定很有意思。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只要脑海中将两者形象联系在一起,她就忍不住心情也好了起来。 正发着呆,沈吾之那边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听筒里是超市人来人往的微微细碎声,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吾之问:“你现在量大还是量少?” “……啊?” 黎衾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直白的问题是在问什么,愣了一瞬。 热情的导购员正拿着近期主推的品牌在旁边候着,看这个西装笔挺脸上带着战损的男人打电话。 男人眼神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东西,声线沉缓:“这里牌子很多,我不知道你需要哪种。” 电话这头的黎衾才明白他意思。 在里面待了半天,怎么现在才问…… 她红着脸抿了抿唇:“你就给我买xx的日用和安睡裤。” “日用要轻薄款还是舒适款?” “轻薄的。” “好。” 挂了电话,她感觉脸上还在冒热气,把窗打开得更大了些来冷静。 不多时沈吾之就重新回到车内,将买来的东西放到后座,又递了片艾草贴给她。 “导购员说贴上这个会舒服点。” 黎衾从他手上将东西接了过来,隔着衣服贴在肚子上,已经是暖暖的了。 二人开车回家后,沈吾之将虚弱的人扶到了沙发上,又拿了条毛绒毯子盖上,掖了掖。 “我去给你煮点喝的。” 第80章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疼痛感一阵一阵,她不想多说话,只是躺在沙发上时不时忍着,那种从身体内部传来切不断割不掉的痛,将艾草贴摁得更紧了些。 视线不自觉追随着沈吾之进厨房。 看他将刚刚买的红糖放进锅里,给锅加水,又切了几片生姜,拧开火开始煮红糖。 凝着厨房里那动作,黎衾想到些什么,侧头伸手够了够不远处的茶几抽屉。 “你要拿什么?” 沈吾之走过来看见沙发上的人正在艰难想要够着点什么,走过来弯腰替她把抽屉拉开。 黎衾指了指里面摆放的医疗箱,他会意又将它拿了出来。 沙发上的人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医疗箱抱在怀里,翻出一支软膏挤在棉签上,抬头看他:“把手伸过来。” 男人终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眉目深邃凝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停滞不动的那几秒里不知是想了些什么。 将手慢慢递到她面前。 盯着那双眼前的手,她小心翼翼握住他没有受伤的地方,近距离看到那破皮的伤口时,眉心还是没忍住皱了皱。 换做是她这个样子,肯定会觉得很痛。 棉签上的药膏动作轻微地触在伤口上,她心也跟着紧了一分,平时最怕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涂了第一块擦伤她就抬头观察男人的反应,“要是疼了你就跟我说。” 她耐心叮嘱,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而不自知。 低眉看她每涂一下就拧着眉头的小表情,沈吾之顺着答应她。 “好。” 她放心地继续给他上药。 等到两只手都处理完了沈吾之也没有给予什么反应,只是微敛着眉眼静静看着她给自己擦药。 明明自己还坐在沙发上忍着痛。 涂完了手上的,沙发上的人举着棉签仰头看他,“还有脸上的。” 他人站着高,她坐着够不着。 黎衾往沙发里面挪了挪,沈吾之就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把有伤口的那边脸侧向她。 沙发上的人手里举着棉签,慢慢贴近那张英朗好看的侧脸,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悄悄起来。 一手扶住伤口下方的脸,不知是能让他不乱动还是自己手稳一点。 女人的手柔软而温暖,轻轻贴在他脸上。 一手拿着棉签向目标处靠近。 现在的距离,她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让她惊心的伤口,拿棉签的手有些微微抖。 毕竟是脸,痛感更加敏锐。 她涂抹药膏的力道比刚才又轻了几分,举着药膏停了停,又继续让他把另一边脸转过来。 沈吾之照做。 无意瞥见了她盈在眼眶里的咸涩。 没沾上药膏的指尖轻轻在她眼睑下上刮了刮,带走一些湿润。 “今天怎么突然变成小哭包了?” 眼里那点模糊被带走,擦着药的人轻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肚子疼。” 听到她的辩解,男人保持着头不动的姿势,伸手将她盖在下半身的毯子围紧了些。 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少疼一些。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她学着之前爸爸给她止痛的方式,一边沾着药膏,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语气也变得轻微起来,“会受伤。” 她心里清楚,事情的源头其实在她,这让她的劝解也变得无力起来。 视线里,她动作小心又谨慎,生怕弄疼了他,晶润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他今天确实太过于冲动,让她担心难过了。 “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像是在安慰她,男人给出一句承诺。 “涂好了。” 黎衾和他拉开些距离,将东西放回医疗箱扣好。 见她没有其他动作了,沈吾之起身回到厨房,将已经煮好晾凉的红糖水端过来。 她今天老用“肚子疼”当借口,他大概以为是虚弱地端不起碗了。 舀出一勺红糖水在碗壁刮了刮准备喂她时,黎衾将头往后退了一点,伸手去拿他另一只手里的碗。 “我自己喝就行。” 刚才的手抖不过是不忍心触碰那伤口,她现在还没有虚弱到如此地步。 “拿得稳?” 她慢吞吞应声:“嗯,能拿稳。” 男人见她语气肯定,执意要自己喝,便顺着她将碗递到手上。 坐在沙发边看她垂着眸子一口一口将汤水喝完。 正如沈吾之所答应她的那样,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再也没“见过”他打架。 - 运动会后就是周末假期,沈吾之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回一趟大院儿去看奶奶,让黎衾在家好好休息。 周末的早晨,沈吾之正在楼下嘱咐桂姨照顾黎衾。 听见他说要去一趟大院儿,房间里的人有些躺不下去了。 “我也要去。” 黎衾走出房间,站在二楼扶手处向楼下的男人表达自己的诉求。 金陵降温有些快,她怕冷,现在已经换上了带有袖子的睡裙。 沈吾之循声抬眸看过去,薄唇轻启:“你这两天不是难受不舒服吗?” 从昨天下午她就一直恹恹地躺在床上没下来过,现在还不过九点居然就下床了。 楼上还穿着睡裙的人抿了抿唇:“今天好多了。” 只要挺过最初一段时间的疼痛,后面几天就是隐隐似有似无的痛感,不太影响日常生活。 而且,她想去看看奶奶。 她话说完,沈吾之就抬腿走了上来仔细看她。 面上已经没有了昨天微蹙隐忍的神色,脸上的气血也恢复了些,应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面前的男人低醇开口:“那你进去慢慢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好。” 黎衾听他同意了自己跟过去,眉目舒展开,没多磨蹭就进屋去换衣服。 等人已经收拾好坐上车了,沈吾之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真没事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丧,今天特地扎了个高马尾,语气轻快:“出发。” 沈吾之将车子启动。 黑色的汽车穿梭在马路上,窗外景色变幻如梭。 黎衾没忍住注意力总往沈吾之那边看。 “怎么了?” 她有些顾虑:“等会儿奶奶看到你脸上的伤肯定会担心,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原来是在想这个。 沈吾之沉思了一会儿,“放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不会说什么的。” 第81章 四手联弹 然而不凑巧的是,他们到了大院儿时老太太并不在家。 保姆阿姨打开门看见过来拜访的两人,先是一诧,而后眉头皱了皱带着些可惜的语气,“哎哟,老太太一大早就出门跟那些老伙计打麻将去了,估计得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 而后又觉得让两人扑个空有些不妥,“要不我打个电话让老太太回来?” 闻言,黎衾制止了她准备打电话的动作,“不用,我们在家等等。” 老太太难得出去玩一趟,她不想扫了人家的兴致。 “好,那你们快进来坐。” 保姆阿姨给二人倒了杯水,报备了一声进了厨房。 今天老太太突然想吃佛跳墙了,她得早些准备。 “好,您忙。” 她和沈吾之还是跟之前一样洗了手,给沈父敬香。 敬完香,沈吾之想起来后备箱还有带给老人家的东西没拿出来,垂眸问她:“我先下楼取东西,你可以自己到处看看。” 上一次来老太太家,她一个人在客厅没好意思乱逛,其实心里是好奇的。 “好。” 沈吾之打开门下楼,保姆阿姨在厨房做饭,黎衾就开始四处看看。 沈政臣军功卓着,分配的这套房子虽然低调老旧,但是格局装潢大气,处处都是沈吾之小时候一家人曾在这里共同居住的痕迹。 老太太念旧,即使后面沈政臣光荣牺牲,沈吾之事业有了发展,她也一直不愿意搬出来。 这里也有她很多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她舍不得他们。 推开某扇门,是一间琴房,黎衾挪开步子走了进去。 黑白调的房间是雅静整洁的空荡。 一边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经典文学作品和经济学着作。 而真正吸引她视线的,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既孤独又优雅地安安静静摆在那里。 钢琴正对着的就是几排明亮的落地大窗,明媚的阳光畅通无阻地肆意洒进来,使房间充满了光线。 窗外是已经黄透了的银杏叶,密密地占据着窗框的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被碧蓝的天空补满缝隙。 窗口微开,透出几缕风进来,吹动着纱帘轻轻翻舞,琴架上的乐谱也将掀未掀,斑驳光影在纸上晃动。 黎衾有些情不自禁走了过去。 黑檀木琴身漆烤光滑,上面印着几个英文字母:steway 黑白色的琴键表面光洁如镜,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黎衾伸出手指轻轻按下一个琴键,音色纯净清晰,音质细腻,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沈吾之取完东西再回楼上时,就听到了悠扬的琴声,是从钢琴房那边传过来的。 先是一顿,而后带着探究意味,迈开腿径直走向某个房间。 迎着光的视角,时而乍起的微风吹动耳廓细碎弯曲的绒发,琴凳上扎着马尾辫的人双手灵活游走在黑白色的音符上,神情自然又沉浸其中。 看到此幕,男人收住欲踏门而入的脚,长身倚立在门口,饶有兴味欣赏那曲《卡农》。 一曲弹完,黎衾收了手,脸上带着些延迟的满足。 之前在平港学校都是弹电钢琴,和眼前这个钢琴在音质和手感上还是有很大区别,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得到了新的体验准备起身时,才看见门口站了人,心中一惊。 沈吾之看她注意到了自己,从容走了过来。 看了眼钢琴问她:“学过?” 黎衾想了想,启唇:“之前爸爸给学生们上音乐课,都是让我在教室前面弹琴伴奏,不算学过,他教的一点野路子。” 其实刚才沈吾之一直站在门口听得仔细,姿势和手型都是正确的,不算完全的野路子。 淡淡声线开口:“不会,弹得很好。”回想了一下她刚才弹的曲子,“你们学这个曲子?” “每次午休或者放学的时候广播会放这个曲子,我觉得很喜欢就找爸爸要了谱子学。” 沈吾之眉梢微扬,“还会弹什么?” 黎衾抬眸看他,好像是想听她继续弹。 重新在琴凳上坐直了身子,将乐谱又翻了几页,找了首自己觉得最拿手的曲子。 灵活的净白指尖再次跳跃在一个个琴键上,婉转的乐曲从发音板萦绕在整个钢琴房里。 前奏是几段重复的抒情曲调,一个离调和弦后,乐曲开始进入一种轻快悠扬的节奏中,像是穿着纯白纱裙的少女在充满绿意的林间翩翩起舞。 这时,身后阴影靠近,一只手从她身侧穿过,也搭在了琴键上,熟悉的旋律从指尖流淌而出。 一开始黎衾还有些微诧,后面就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调整自己的琴区,和他一起配合共奏。 紧接着,第四只手也加入了,檀木的馨香笼罩在整个后背,和颈间。 沈吾之身子稍稍弓着圈住她,她能感受到沈吾之的下巴就抵在她脑后。 四手时而并排齐弹,时而交替,默契配合游走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 一首旋律弛放、空灵自然的《flower dance》在空旷的钢琴房里唯美演绎。 窗外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吹得轻晃婆娑,屋内是一对璧人双影。 两双净白长指同频齐舞,琴音流转,清如天籁,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悠长的韵味。 一曲毕,黎衾收手置于腿上,轻舒一口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合作四手联弹,除了刚加入那会儿乱了些节奏,后面完成得很好。 唇角微扬地欣赏了一番面前漂亮的琴键,像是在回味刚才的触感,又带着些未平的激动往后仰头看他,想和他分享刚才一起合作的感受。 身后的男人也正好稍低了眉眼看向她。 琥珀色的瞳仁对上他同样温和干净的眉眼,他应该,也对刚才的一曲很满意。 不过须臾的对视,两人间原本狭窄的空隙变得浮动起来。 睨着她清润舒沁的脸庞,男人先前清明的视线低敛到她红润的唇瓣上,漆黑的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一丝情意悄然从心底蔓延。 顺着心头的牵引,沈吾之错开鼻峰,吻住她近在眼底的唇。 手掌早已按住柔软净白的脖颈,让她贴得更近。 原本的微凉触上温热,带着他独有的香柠味中和檀木淡香席卷而来。 第82章 一起睡午觉 他吻得不急不慢,若即若离。 像是触上了一朵云,细细感受着那份柔软,品尝某种香甜。 让人很容易和他一起掉进此刻温情又浪漫的氛围里。 白色纱帘翻动,黑色冰冷的钢琴边,两道朦胧剪影相贴成画。 某一刻,稍远大门口响起门锁拧动的声音。 感受到即将开门的动静,琴凳上正被吻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用手抵在男人胸前推了推。 刚才还旖旎缱绻的吻被强制打断,男人拉开些距离。 凝着座位上眼尾洇红,脸上浮上薄粉的女人。 唇边蓄起笑意,慢慢动唇:“应该是奶奶回来了。” 黎衾当然也知道,却不如他那般坦荡不惊,心里有一种在别人家里做了坏事差点被抓包的感觉。 “我先出去。” 说完她仓皇站起身,率先一步离开琴房。 目光注视着已经慌忙逃窜出门的背影,沈吾之陪着她欲盖弥彰,等了会儿才不紧不慢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黎衾从钢琴房跑出来,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她,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抱了抱。 许是有段时间没见老太太,又或是今天跟老伙伴们一起玩得不错,黎衾觉得老太太气色比之前还要好了。 老太太而后才看见迟了几步从钢琴房里走出来的男人。 “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跟人打架了。” 一问一答很是从容。 车上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会想到什么好办法,没想到就是直说。 听到他说跟人打架了,老太太只是看了一眼,伤得不重,也没问原因。 不知是不是幻觉,黎衾有一刹看到老人脸上显出一丝惊喜之色。 平日里,“打架”这个词她只从沈言川嘴里听过,从沈吾之口中,这还是第一次,老太太自然是觉得稀奇有意思。 “刚才我在门口看你们从钢琴房里出来的,吾之有段时间没弹过琴了,今天怎么有兴致了?” “是黎衾弹的。” 老太太又转头看向黎衾,“小衾也会弹琴?” 明明他也弹了,黎衾有些不好意思:“不算会,随便弹的。” “那正好,你们改天把这架钢琴搬去新家,一直放这里我也弹不出个响。” “好,我等会儿找人来搬。” 沈吾之将这件事答应下来。 吃过午饭,沈吾之陪着老太太一起在茶室喝茶聊天。 黎衾原本也坐在旁边,偶尔喝点沈吾之泡的茶,但没坐多久就有些犯困了,眼皮子有下垂的趋势。 “困了可以去我房间睡觉。” 黎衾抬眼,那边原本跟老太太聊天的男人视线已经落在她这边。 “哦,好。” 起身刚走了两步还未出门,身后的男人又开口。 “别在沙发上睡。” 黎衾稍顿,“哦。”走出茶室。 沈吾之大学就出国留学,创业回来后就搬出去住了,房间应该是保留着他高中时期的样子。 保姆阿姨给她指了沈吾之房间的位置,黎衾站在门口停了几秒推开房门。 和她想象中那种高中男生的房间不太一样,不过后来一想,这样的房间好像也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整个房间素雅冷淡,展示柜里是一整柜的证书和奖杯。 没有满墙的球星海报,没有带主机的台式电脑,更没有手办之类的东西。 好在她看到了某个角落静静躺着的两个篮球,终于能将他和热血阳光的少年时期联系在一起。 她只是看了一些展示在表面的东西,没打算乱翻些什么,脱了外套就钻到了床上去。 虽然腹痛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但还是偶尔会传来隐隐的不适,还有点冷。 正当她努力酝酿睡意未果时,门锁响动了。 沈吾之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床上裹着被子的人正扭头看着他。 二人对视上。 “还没睡着?” 黎衾“嗯”了一声又将头扭了过去,继续酝酿睡意。 被子外面的拱起形状很清晰,很容易就能看出里面的人此刻是蜷着的姿势。 背后的人过去将窗帘拉上,又在床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没有走。 黎衾意识到不对劲,又回头问他。 “你这是要,睡觉吗?” 正在脱外套的人睇着她惊愕的表情,唇角轻掀:“不然呢?” 在这里吗?和她一起吗? 忘了,她现在是鸠占鹊巢。 黎衾摆正了自己在借睡别人房间的心态,缓慢将头重新又扭了回去,挪了位置给他。 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沈吾之轻笑一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女人身上淡淡的冷香似有似无残留在他现在躺的位置,又或是旁边。 原本仰躺着的人忽而侧身,主动伸手将不敢乱动的柔花软玉捞进怀里。 “手怎么这么凉。” 沈吾之的手包住她的,又握了握,像是在给她取暖。 感受着背后的宽大温暖,像是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一般。 背对着的人嗫嚅着开口:“冬天穿的少了就是这样的,很正常。” 闻言,沈吾之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你脚呢?怎么离我这么远?” 黎衾将原本曲着的脚伸直了些,碰到了他的小腿。 “嘶,”意料之中的听到了男人毫无防备的低呼,“脚怎么也这么凉?” 黎衾闷着头没继续解释,心里暗暗藏着些小得意。 沈吾之伸手在被子里捞了捞她的脚,让她踩在自己小腿上。 “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被子里,只露出一点黑乎乎的头微微点了点。 他身上确实很暖和。 给她暖了一会儿,背后的男人温醇出声:“现在就这么怕冷,冬天怎么办?” 黎衾将头拱了拱,把被子下的嘴巴露出来,温温吞吞道:“冬天可以多穿点,屋子里是恒温的就没事。” 男人下颌抵在她脑袋上,将她圈着,两人就这么侧抱着了会儿,四肢乃至周身变得暖和起来,压抑许久的睡意果然很快来袭。 正当她眼皮微微阖上时,他低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主卧睡?” 男人磁性的嗓音近在耳畔,让人酥麻,黎衾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本充满困意的双眼睁了睁,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听到那句话后努力扭了扭头想要去看他。 第83章 等我出差回来,就搬回主卧吧 男人敛眉看她努力把半边脸凑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在那娇嫩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 突然被亲的人有些懵,迅速别过头,不敢再往后看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 怀里的人变得老实起来,男人指腹轻轻在她手背上摩挲,声线低哑:“等我这次出差回来,就搬回主卧睡。” 黎衾忘了他本来问的问题,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重点上。 怀里的人大动静地拱了拱,捣鼓了一会儿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侧躺着。 她依然被他圈着,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出差?” 沈吾之从容“嗯”了声。 视线里,依然被禁锢在怀里的女人低眉安静了会儿,又抬眸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一个半月。” 这么久…… 黎衾原本还想问更多,忽而又觉得,问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最后只挑了一个问题出声:“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沉静半晌,黎衾轻吐出一个“哦。” 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心里淡淡生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那……那祝你此行顺利。” 睨着她低垂的眉眼,沈吾之淡淡出声。 “那要不要再亲一下?” 她仰头看他,眼睛里波光流转,视线滑过他密而长的睫毛,温和的眉眼,性感的唇…… 喉间有些干涩。 微微偏了头把刚才没亲到的另一边侧脸放入他的视线。 男人看她“做好准备”的样子,轻轻捏住下巴将头摆了回来。 浮动的清澈对上幽暗与隐忍。 沈吾之压抑滚动的喉结,下一秒抬起她下巴封住微启的红唇。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贪婪地掠夺走所有空气。 她原本就不太清明的思绪被他强势入侵的吻紧紧攥住,不留一丝间隙。 被子里,冰凉变成温暖,而后是由内而外散发的热意在两人间迅速升腾起来。 眼前的男人一点没有了之前在钢琴房里的细腻温柔。 此刻正直白又强势地侵略着,在她唇上肆意妄为,连着带她脑海里也被熔化成了一团浆糊,思考不得半分。 激烈颤动的心跳被强制禁锢在体内 想要迸发却又不能。 不知什么时候,之前捏住下颌的手已经掌住她颈背交界处,带着她贴得更紧。 亲密的接触诱发身体里隐藏的燥意,被子下,她无措攥着,不知谁的衣角。 像是激烈的鼓点在狂奏,又像是化在温泉里。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肯放过她,和她拉开些距离。 黎衾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松开的一瞬间大口大口呼吸着久别的新鲜空气。 被松开禁锢的女人此刻眼底沾满水雾,增添一抹潋滟的唇瓣莹润饱满,一副被亲得委屈极了的模样。 让人心生柔软,又想再欺负得更久一些。 等到两个人都平缓了刚才的燥热,平静下来,沈吾之又重新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语气里带着些清爽和满足,“睡觉。” 黎衾眼底水雾未散,抬头看他,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刚才有多过分。 带着些莫名的气和羞,蛄蛹了点动静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他也重新将人环住,唇角微勾:“想这样睡也行。” 不多时,困意再次席卷,在温暖的怀抱里,黎衾沉沉睡了过去。 原本湛蓝的天空已经被微风吹皱,白云波纹在蓝色天幕上飘荡徘徊。 室内不透光的窗帘隔绝出一片静谧安然。 黎衾再次睡醒睁开眸子时,发现自己又已经转了回来,正对上男人嶙峋的喉结,视线稍上方,是英利的下颌线。 男人没醒,身子还被人箍着,她有些动弹不得。 先醒的人眨了眨眼,有些睡醒后的无聊。 无处安放的视线不自觉放在了近在咫尺的喉结上,男人肤色是健康的自然白,视线正中央凸起的尖尖上带着微红。 她小心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带着些试探和好奇意味,伸出食指,专注地往那凸起靠近,只是轻轻一触,怕惊动他。 摸完感觉,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醒了?”视线上方的男人仍闭着眼,问得淡定。 “没有。” 男人轻掀眼皮,怀里刚才还搞小动作的人已经眼眸紧闭。 轻笑,“好玩吗?” 认真睡觉的人没有继续答他。 静静端视了那睡颜几秒,沈吾之松了禁锢率先起身,穿上外套走出房间。 黎衾就着那余热又在床上躺了片刻才起身走出房间。 沈吾之安排的人已经到了,工人们正忙活着抬钢琴准备送去京禾湾。 “你准备把钢琴放哪个房间?” 沈吾之看见人走过来,“你有合适的房间推荐吗?” 其实,她心里还真的有一间房间备选,“二楼朝南那间房还不错,窗户大,对着后院草坪视线也好。” 沈吾之侧头看了她一眼,启唇:“这么好的房间不想留着给自己当画室?” 黎衾稍顿,又认真想了想,“那就画室旁边那间,也不错。” 她脑子转的很快,男人听完先是反应了一秒,而后弯唇:“好,听你的。” 眼前不过是一架钢琴要放哪里的建议,黎衾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被人宠着的错觉。 不及多想,沈吾之已经安排工人出发,走过来问她:“收拾好了吗?” 黎衾思绪回笼,将沙发上的包包拿上,“嗯,收拾好了。” 黎衾跟老太太抱了抱告别。 沈吾之伸手牵她,“走。” “好。” 第二天,天光已然大亮,天气带着些微凉。黎衾洗漱好下楼吃早餐时,餐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黎衾喝着碗里的五红粥,撕了块玫瑰馒头塞进嘴里,沈吾之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正吃着早餐,门口传来一声电子开锁音。 听见动静望过去,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突然从门外窜了进来。 “小金凤!” 小狗听到有人叫它,一眼看见餐桌旁面露欣喜的黎衾,扑腾着前脚想要过去,却又被胸背上的牵引绳约束住,只能在原地急得徒劳转悠。 男人踏进来关了门,将狗狗用的东西放在一边,也抬眼看到了餐桌边的人。 黎衾趿着拖鞋微跑着向他们这边过来,一把捞起地上的小狗吃力地抱在怀里,贪婪地蹂躏抚摸。 “你怎么又变可爱了?” 大黄狗也很想她,不住往她身上蹭。 男人原本微微抬起的手垂下,静静看着一人一狗互诉思念之情。 第84章 视频电话 黎衾抱不了太久就将小狗放下。 门口的人明明是一副准备出差办公的正式穿着,“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沈吾之将狗狗要用的东西递给桂姨,“嗯,送完狗现在准备过去了。” 闻言,黎衾微惑,跟着他往洗手间走,“今天怎么突然把它带过来了?是母亲要你带它过来玩的吗?” 男人一边洗手一边答她:“不是,怕你在家闷得慌,带过来陪陪你。”沈吾之洗完手换了鞋走到门口,视线落在跟着他走过来的黎衾身上,“那我走了。” 黎衾站在门口,弯唇:“好,一路……平安。” 大门被关上,玄关口彻底安静下来,在黎衾差点要清晰意识到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之前,小狗就已经跑到她脚下,邀请她一块儿玩耍。 原本的丝丝失落情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到毛茸茸小动物的治愈感。 小家伙刚来这边哪里都喜欢多闻闻,黎衾陪着小狗熟悉了一下室内环境,又带着它去室外逛了一圈。 “看,以后这就是你的万里江山了!” 黎衾指着后园的那片大草坪给它看,小狗跟着“汪”了一声,而后欢快跑了起来。 之后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宠物用品,在客厅腾出一个柜子放小狗零食和狗粮。狗窝给它摆在了落地窗的位置,这样它还能随时看风景。 黎衾和大黄狗坐在地毯上看电视时,沈吾之那边给她发了已经落地下飞机的消息,她回了一句“好,照顾好自己,工作顺利。” 周一返校上课,午饭后在校道上和袭野不期而遇,两人对上视线都有些尴尬。 黎衾原本想自然地略过他,却被叫住。 袭野低头犹豫了一下走到她面前,“上周的事是我失了分寸,对不起。” 黎衾微顿,她以为两个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盖过去,他还是正式地跟她道歉了。 “没事,都过去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以后还是同事。”她说得释然,又笑了笑,不想让对方因为此事太过于难堪。 黎衾不习惯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她甚至有些庆幸,当时他能够及时停下来,说明他并不是多坏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先遇到你的话,我们两个有可能吗?” 刚才原本就是一句客套的回应,见他执着追问,黎衾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袭老师,别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假设。” 她眼神清明地看着他:“活在当下,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说完不再停留,算是为上次的事件画上一个句号。 那天短暂的对话后,袭野就再也没有因为私心继续打扰她,两个人成了和其他同事一般的点头之交。 沈吾之几乎每天下班时间都会打电话过来,最开始几天因为方便上课一直是静音,黎衾老是接不到,后面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 谁知道某天,他居然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让她措手不及。 看到不停闪烁的屏幕,黎衾心跳都有些快了起来,着急忙慌对着黑屏的手机照了照,几根手指把刚洗完的头发抓了抓,磨磨蹭蹭才划开响了许久的手机。 “喂。” 电话那头,原本神态肃正的男人正在案头写着些什么,听见声音才抬眸望向屏幕。 屏幕那头的人面容清素,背后是白墙,像是刚刚洗完澡已经躺在床上了,眉头稍稍舒展开。 “今天是打扰到你做其他事了吗?现在才接通。”沈吾之嗓音温和。 “没有,找手机花了点时间。”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她抠了抠被子上的小黄花图案,没敢一直正视他。 男人坐在一张普通书桌前,背景是一张床还有衣柜,镜头里能一眼看见身后的房门,房间并不大。 和她想象的高档酒店不太一样,看起来居住情况比较简陋。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现在是在哪里出差?” “巴市这边的清和镇。” 黎衾没去过那儿,但还是有回应地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今天在家做了什么?” “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家逗了会儿狗就回房洗澡休息了。” 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 电话那边,男人原本想跟她说可以去三楼恒温泳池游泳,但又想到她怕冷,到时候玩得不当很容易感冒。 男人思索片刻动唇:“没去钢琴房里玩一下?” 黎衾眼眸微亮看他,觉得是个好主意,“等周末,周中上一天班太累了。” 电话那头的人了然地点点头。 黎衾又跟他分享了今天小狗做的憨傻糗事,还有她正在教它的技能。一想到大黄狗,她就觉得哪哪都可爱,恨不得对每个人都夸夸它。 沈吾之静静听她分享。 “为什么要叫它金凤,你取的?” 他果然还是有在意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对呀,本来想直接叫它小黄或者大黄的,后来又一想,田园犬也应该有霸气的名字,所以就取了金凤,金色的凤凰。” “能在雪地里活下来,那就是它的涅盘。” 门外的大黄狗听见有人叫它名字,挠着门想要进来。 黎衾又下床开门和它解释刚刚为什么突然叫它名字,也不管小狗能不能听懂,就将狗打发走了关门。 电话那头的沈吾之听着她认真跟它交流的样子,摇摇头笑笑。 每次不管视频还是语音电话,大部分时候都是沈吾之问个问题起头,这边黎衾就开始认真说,沈吾之在那头听。 明明平时跟他相处的时候自己就不是多话的人,反而老是被他带着说了很多话。 某一天,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一本正经问他:“你怎么每次都只让我说?” 手机被他支在桌子上,男人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文件,“想听听你的声音。” 黎衾原本端着杯子准备喝水的手顿了顿,微微怔愣,而后又恢复平静,去喝水。 “最近怎么没见你荡秋千,玩腻了?” 她刚欲开口,而后反应了一秒,“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没荡秋千?” 男人看向屏幕一眼,淡淡道:“猜的。” 第85章 分手 正如沈吾之所说,要是没有小狗在家,她一个人还真会有点无聊。好在之前他又给她出了新建议,她现在时不时也会往钢琴房里钻。 这天难得出了太阳,黎衾坐在前院荡着秋千,围墙边一棵芙蓉花枝干都已经伸展到墙外去了,从外面看比里面还要好看。 阳光很柔和,照在整个人身上暖暖的,像是给人蓄满了能量。 秋千微微摇晃,她浅浅阖着眼皮准备小憩一下,放在小腹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拿起手机看,是冉宁。 “绵绵,许知诺今天跟我分手了。”像是极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才说出这么一句清晰的话,而后再也受不住压抑情绪痛哭起来。 电话那头女人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她一个人正走在大马路上。 这边,黎衾来不及消化她刚才那句话的轰然,坐起身冷静教她:“你先回家,安全到家了再跟我好好讲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好吗?”黎衾关心地看着她,“我等你。” 她这样走在大马路上太危险了。 那边的人像是受到某种安慰,顺从地点点头,“好。”忍着崩溃情绪挂了电话。 这边屏幕熄灭,黎衾收了东西进客厅,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静静盯着茶几上的电话。 半晌,那边重新打了过来。 屏幕里,冉宁已经到家了,拿了包抽纸在手上,开始把事件的前因后果讲与她听。 “所以,他就是为了少奋斗十年,跟他公司老总的女儿闪婚了?” 据她所知,许知诺虽然家境不是特别富裕,但是在冉宁口中,他一直都是有能力而且上进的人,冉宁也才会凭着一腔孤勇千里迢迢过去找他,没想到最后竟是识错了人。 黎衾不想再提许知诺什么,那只会让冉宁更加难过。 她耐心问她:“你想回来吗?要不要回金陵?” 除了工作,她现在待在人生地不熟的槐城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低声说:“回去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爸妈说我已经和许知诺分手的事。” 因为几人大学就在金陵的原因,许知诺已经跟冉宁父母见过面,他们都是把他当成准女婿来看的。 “这件事,冉叔叔和阿姨迟早要知道的,”她不可能一直瞒得住,“如果你想晚点告诉他们,最近可以先住我家,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心理准备了再跟他们说。” “住你家?还是不要了。”冉宁连连摆手。 她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解释道:“沈吾之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 “估计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那头的人眼睛亮了亮,有些动摇了。 “你确定不想在槐城待了就回来,我把地址发给你,这两天你把要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寄到我家。” “别为一个这样的人难过,不值得,”黎衾安慰她,“在金陵你还有我们呢。” 冉宁听她这么说,不争气地又想哭了,很轻地应了声:“好。” 黎衾将准备让冉宁住家里的事告诉了沈吾之。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决定就好,”他继续平稳道:“到时候直接让桂姨把房间收拾出来。” 黎衾靠在床头柜,觉得有些麻烦人:“不用不用,她和我睡一起就行。” 她都要住进她家了,两个小姐妹肯定是要在一个被窝里贴贴说点悄悄话的。 沈吾之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察觉到那道视线,还在脑海中继续设想两人可以做的事,聊的话题。 沈吾之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发表什么看法,由着她安排。 “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要去更偏一点的地方,到时候那里没什么信号,你要是没接到我电话就直接睡。” “好。”黎衾轻声应他,“那你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沈吾之嘴角牵起一抹笑,“嗯,别担心。” 两天后,槐城那边寄过来的东西到了,冉宁处理好离职手续也回到金陵找黎衾。 两姐妹见面先是一顿抱头痛哭,黎衾见她哭像是在作陪一般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 站在一旁的桂姨见两人都哭痛快了,才走过来唤人吃饭。 之后两天,黎衾使尽浑身解数带她出去逛街吃东西,逛商场游乐场,才让原本开朗的小太阳重新绽放光芒。 “你说得对,我应该庆幸自己是在结婚前认清他的真面目。凤凰男,姑奶奶我就该跟他断得干干净净。” “对,断得干干净净!”黎衾剥着烤栗子在旁边应和。 “臭男人,不值钱,我不要了。” “对,咱不要了!” 那些糟糕的情绪彻底宣泄完,冉宁从地毯上起身想在黎衾家里找点酒来喝,开始溜达起来。 黎衾坐在地毯上手里没停,脸上挂着笑看她溜达。 “不是,你家酒柜里面怎么都没有酒的呀。” 冉宁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角落反光的华贵酒柜里,摆着的分明不是酒。 “啊?是吗?之前好像还有来着。” 黎衾也走过来看,里面很空,只有错落摆着几个装饰摆件。 她不想扫了闺蜜的兴致,“那要不,我们出去买几瓶回来?” 冉宁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明天还有面试,今天暂时不喝了。” “这么快就找好工作了?” “男人已经没有了,我不能再没了事业啊。” 黎衾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深表认同。 自此冉宁开始借住在黎衾家,也有了新工作。 因为工作性质原因,黎衾每天都比冉宁早下班。 每天冉宁一回来,就是跟黎衾吐槽她新公司的老板是如何压榨、剥削她这个弱小可怜无助的打工人。 正坐在沙发上悠闲看电视的时候,门口一阵响动,是冉宁回来了。 和躺在沙发上面色红润的人不同,门口的人一脸像是被人吸了阳气的样子,拖着疲惫身躯慢慢走到沙发边,然后直直倒下去,栽在黎衾身上。 “我要跟万恶的资本家势不两立!” 黎衾调整了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充满母爱地摸摸她的头,给她顺毛,“嗯,等着冉同志打响武装反抗第一枪。” 第86章 谢淮 冉宁最近参与的实验项目正是关键时期,每天总是很晚回家。 跟沈吾之打完电话,黎衾洗完澡趿着拖鞋出来时,窗外已经被凉薄的夜色浸透,人还没回来。 今天有些太晚了。 受冉宁的熏陶,黎衾现在也总时不时在心里对那个无情迫害她的大老板腹诽几句,去床头柜找手机打电话。 等到那机械女声播报完自动挂断,都没人接电话。 冉宁工作在实验室,平时不接电话是常有的事,但是现在这么晚了,黎衾心里还是隐隐透出一丝不安。 拿着手机在客厅踱着步子,又拨了一遍,电话终于通了。 “喂。” 电话那头是个清冽的男声,刚才还隐藏在心底的不安浮出眉眼。 四周变成一种让人战栗的寂静,她稳住声线问:“你是谁?怎么接了我朋友的电话?” “你是黎衾?”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出她的声音。 “你是谁?” 这边的黎衾没能立刻辨认出他的声音,但是两人应该是认识的。 “我是谢淮。” 听到这个名字,黎衾刚刚高高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谢淮?你怎么跟宁宁在一块儿?” 空旷的客厅里,谢淮看了一眼沙发上烂醉如泥的女人,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你朋友喝醉了。” 这边的黎衾还不太清楚那边是什么状况。 “啊?你们在哪儿?我过来接她。”黎衾一边说,人已经捞了件外套在臂弯,走到玄关口去拿车钥匙。 “你们住一块儿的?” “嗯,她刚来金陵遇到点事儿,我就让她先来我家和我一起住。” 那边沉默几秒,“大晚上的你别过来了,等着,我给你把人送过去。” 黎衾人已经走到车库,停住脚,“好,那麻烦了。” 挂了电话,黎衾回屋坐在沙发上等了会儿,又不太放心,重新穿了外套去大门口迎他们。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在路的尽头远远看见两点明亮的灯光划破夜色而来,一辆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 先是一个男人从驾驶位上出来,黎衾借着路灯光,看清此人真是谢淮。 金陵已经是算半入了冬,他还穿着件黑色短袖。 “你这朋友,大晚上的居然敢自己一个人在酒买醉。”谢淮看到黎衾的第一句话就是跟她吐槽。 “啊?她人怎么样?” “酒是我开的,没让人出事儿,”谢淮走到后车厢拉开车门,里面的冉宁正四仰八叉躺在后座,“就是酒量忒差,喝得不少。” 冉宁酒量有多差,黎衾当然是知道的,又菜又爱喝。 不过她现在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也不敢和从前一样赤裸裸嘲笑她了。 黎衾扯了扯唇,跟他道谢:“给你添麻烦了。” “她最近遇到了点不开心的事儿。” 谢淮轻笑一声,一只手懒懒散散插进裤兜,“嗯,我知道,她倒是没拿我当外人,什么都说了。” 原本黎衾是想自己把人扶进屋的。 谢淮打量了一眼黎衾的小身板儿,一手撑在车门旁静观她弯着腰在车厢里努力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以援手。 “我来。”谢淮一把将里面的人捞起来扛在肩上,“你去给我开门。” “好。” 黎衾小跑着在前面给两人开门。 “今天麻烦你了。” 谢淮帮黎衾安置好人,走到门口时往客厅看了一眼,“老沈不是说一个月左右回来的吗?怎么还没回来?” “今天跟我说他那边遇到一点难题,可能还有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江闻洲餐厅坐坐,” “带上你朋友也行。” 黎衾弯唇:“好。” “不用送了,外面怪冷的,进去。” 说完,谢淮离开别墅上车。 晚上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谢淮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表情一如往常般神色淡而闲散。忽而抬眼,透过后视镜,座位上的一个棕色包包撞入视线,唤起记忆里的某些片段,不自觉舔了舔唇。 车子已经快开到家了,还是下次再拿给她。 京禾湾别墅里,黎衾去厨房给冉宁泡了杯蜂蜜柚子水进房间。 此时脸上铺满潮红的女人正在对着空气胡乱挥拳头,嘴里还迷迷糊糊喊着“谢扒皮,我也要,扒了你的皮。” 黎衾听不太清,只觉得她在说着什么梦话。 床头柜上的闹钟响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聒噪的旋律和熟悉的醉酒头痛反应让她忍不住睁眼。 窗帘没拉开,室内昏暗一片,让床上的人人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半耷着眼皮环顾一圈,是黎衾卧室。 摁了一下手机屏幕,八点整。 这个点,黎衾人已经在学校了。 视线往右边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是一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颗药丸,还有一张便利贴。 【我去上班啦,醒来记得吃点解酒药!+一个眨眼俏皮小表情】 冉宁勾唇笑笑,她的绵绵宝贝还真贴心。 和黎衾的体质不太一样,冉宁每回喝完酒都能在某个时刻回忆起喝醉时发生的事。 有时候会回忆起一些酒后无德的事,这样就很尴尬。 蓬头垢面着去洗手间,挤了点牙膏将牙刷含进嘴里,然后就是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机械式摩擦。 看着看着,像是某道阀门被突然打开,那些应该被遗忘的记忆慢慢流入脑海,半眯着的眼睛也开始睁大。 她昨天居然!要死了!要死了! - 前一天晚上 热情摇晃的酒里,暴躁的节奏几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碎。舞池里压抑的狂欢因子在人们身体里疯狂释放。 即使是酒的角落里,也隔离不出一片安静,藏着独饮消愁的人。 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的女人将风衣放在一边,里面穿着一件v领针织衫,在这个充满放纵和迷乱的场合,不经意散发着一种落寞和吸引力。 最近开展的实验项目终于结束,冉宁难得的提早下班了,今天黎衾要负责护学任务,还没回家。她就索性来了回家路上生意最好的这家酒,一个人喝点小酒。 “第一流” 这名字还挺有意思。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要不要去哥哥那里玩玩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拿开她放在旁边的外套,坐下来开始搭讪。 第87章 大老板 喝得微醺的冉宁抬眼看看来人,凤眼一挑,“两个人来的。” 他观察她多时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往四周张望一番,并无他人目光在看这边。 愈发大胆调侃起来,“和小姐妹一块儿来的?把她也叫过来一块儿喝点儿呗。” 冉宁放下原本抵在唇边的酒杯,把头往那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凑到他耳边“你现在,坐在我亡夫腿上了,麻烦让一让。” 而后,眼神往那方向虚虚一扫,和他拉开距离,“啧”了一声。 那男人听完,原本挂着猥琐笑容的脸塌了塌,站起身来。 “臭娘们儿,你耍我!” 失恋加上班,本来人就不痛快,看见面前的猥琐男人终于不装了,她也借着酒劲莫名其妙横了起来:“耍你怎么了,姑奶奶我就是能把你耍得一愣一愣的找不着北。”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气得有些发抖,冉宁扫了一眼端着杯子的手,又继续道:“喝了几杯马尿就敢背着家里老婆出来勾搭女人。”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皮囊。” 面前的女人嘴实在太厉害,根本骂不过她。 搭讪不成反被骂,冉宁看着男人一怒之下抬手,正欲往她脸上扇时,那只粗粝的胖手被人抓住手腕。 冉宁朝那只手的主人望过去。 细散碎发垂在男人硬挺的眉骨上,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如潭,酒内昏沉的光线给他增添几分凉薄。 “谢扒皮,你怎么也在这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酒壮怂人胆。 谢淮暂时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特别的称谓上,而是淡漠地看向被他钳住手的男人。 谢淮的手劲很大,捏得他手腕直发抖,整个身子也变得扭曲起来。 “来我酒喝酒,就要守我这儿的规矩。”他语气散漫,自带气场。 冉宁听着他说的话,视线往台位置看了一眼,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牌子,听这儿的酒保说是他们老板定的十条规矩,其中第三条就是:禁止骚扰女客人。 “是,是,对不住了,谢爷,我再也不敢了。”那男人痛得已经快支撑不住,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连连求饶。 “道歉。” 那人知道此时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讪讪对着冉宁说了句“对不起。” 谢淮松了手,那人这才握着手腕回去。 处理完刚才的小插曲,他终于开始把注意力放到看戏的冉宁身上,转过身打量了一眼仍坐在位置上的女人。 刚才人巴掌都要呼她脸上了,居然还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真是够有意思的。 谢淮轻哼一声,一字一句道:“谢、扒、皮,”似是在品味这几个字暗含的意思,“你认识我?” 能不认识吗?她刚入职就已经听过他不少八卦,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情场高手几个大标签在他身上贴得牢牢的。 她现在跟着的师傅每天不是在找他就是在找他的路上,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上班在公司见不着的老板下班在酒撞见了,多离谱啊! 心里这么想的,嘴里可是一句话不敢乱说。 “谢总您日理万机,肯定不会记得我这种小职员。”冉宁非常狗腿地站起身,又咳了两声,“我叫冉宁,华科新入职的职员,之前有幸在实验室瞻仰过您在走廊上一闪而过的盛世容颜。” 冉宁原本的微醺醒了八成,现在是一副打工狗腿子的嘴脸。 即使对外人再嚣张,她也不会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你是华科的,”谢淮淡淡看她,“看样子你这个新职员对我意见很大。” 他说得气定神闲,可传到社畜冉宁耳朵里就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寒暄了,让她不由眸光一缩。 冉宁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职业危机,急忙否认:“不是!没有!完全没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谢淮饶有兴致坐下来,想看看她能怎么绝地求生。 “意思是……是……”冉宁急中生奇智,“您为公司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让自己身上掉了层皮。” 这个理由有多拙劣彼此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她的生死就掌握在他手里,会不会对自己高抬贵手,就在他一念之间了。 闻言,谢淮先是一怔,而后开始笑,连胸腔都被带着震动起来。 冉宁都被吓出一身汗了,他居然在笑。 “不为难你了”笑了一会儿,谢淮终于控制住,“说说,为什么给你们放了假不回家,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 冉宁愣了一下,这个不务正业的老板合着就每天泡在酒里专门听人说八卦的? 不管怎么说,照现在他的态度,自己的饭碗应该是保住了。 冉宁也重新坐了下来,开始跟这个男人吐槽另一个男人。 …… “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没一个好东西。” “是。” “跟我谈了两年,转眼就跟别人闪婚,那我跟他的那段时光算什么?” “算你倒霉。”他淡淡接话。 谢淮原本只是想让她说点自己不开心的事来让他开心开心,哪知道这姑娘边说边喝,边喝边哭,根本停不下来。 伸手拿开她准备喝的酒,“别喝了”看着面前醉醺醺的女人,有些无奈,“你住哪儿的?打个电话让你朋友来接你。” 闻言,冉宁开始往外套兜里摸手机,“京禾湾,我要回京禾湾,和我宝贝一起睡觉。” 谢淮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伸手拿了她正欲打电话的手机,又问了一遍:“你说你住哪儿的?” “京禾湾啊,没听过?”冉宁满脸醉意,一提到黎衾,脸上就挂着笑,“我宝贝住那儿的,嘿嘿。” 谢淮心里嘀咕:听过,可太听过了。 他抬眸看着面前相貌还不错的女人,又联合她醉酒时候跟她说的前男友,闪婚,心里浮出某种不好的猜想。 眉头蹙了蹙,老沈什么时候背着他们两个谈过女朋友,他居然不知道。 宝贝……老沈私下里还挺…… 看来他之前还是对他认识得浅薄了些。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让她去京禾湾。 谢淮将人扶进自己车里,靠在车边给沈吾之打了电话,直到挂断都没人接。 前女友都要去他家见正宫了。 正是火烧房子的时候他居然不接电话! 眼下得给她找个去处才行。 谢淮拿出她的包翻找了一会儿,没看到身份证,那就不能住酒店。 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棘手,他什么时候给人处理过这种事。 脑海中一边想着解决措施,心里忍不住把沈吾之骂了一遍,居然抛给他这么大一个难题。 第88章 强吻 “滴!” 一声电子门锁声响起,谢淮扶着已经软成一滩泥的女人踏进家门。 先让她在自己家沙发上凑合一晚。 黑白冷色调的空旷客厅里,谢淮双手环胸坐在一旁,神态淡漠凝着沙发上自言自语的人。 “你说,在一起两年我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渣男呢?是不是我的问题啊?是我不够有魅力吗?还是我太傻了?” 在酒的时候谢淮还能敷衍地跟她聊两句,自从知道她说的人是沈吾之后,他就没再接过她的话了。 毕竟,沈吾之这边情况挺复杂的。 许久听不到捧哏的声音,冉宁伸出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和我一起骂他呀!” 谢淮不屑理她。 沙发上微弱的喃喃声里,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 从她压在身下的包包里传来的,估计是她家人给她打电话了。 躺着的人大部分时候很安静,偶尔会蹦出一句抱怨,有抱怨前男友的,也有抱怨历任老板的,丝毫没有要管它的意思。 原本想冷眼旁观的谢淮只能继续当那个大好人,从旁边起身走过来,去抽她压在身下的包包。 躺在沙发上的人任由他折腾,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嘀咕着:“你说他人品差就算了,吻技还差,每次都跟条死鱼一样,还要我主动。”忽而向空中挥出一巴掌,差点扇到谢淮脸上。 还好他躲得快。 模糊视线里,她微微抬眼颤了颤睫毛,眼神定在空伏在她身上找手机的男人脸上。 滑过那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凸起的鼻骨,最后落在那两瓣削薄轻抿的唇上。 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吻技好吗?” 正扯着包的男人先是一愣,而后带着诧异低头看她,对上女人不太清明的视线。 美目流转,血液里流动的酒精催化出一种冲动。 冉宁微不可察地咽了咽,抬手捧住那张伸手可及的脸,将他拉过来。 带着微淡酒气的软唇彼此相碰。 毫无防备的,谢淮睁大了眼睛,浮着青筋的双手死死撑在沙发上边缘。 身下的女人双眸微闭,因为喝了酒,两颊泛着迷离的红晕。 嘴巴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挺动人的。 她刚才吐槽得一本正经,真正实操起来自己也不太会,只是胡乱地嘴唇紧贴着对方的嘴唇,生疏地轻咬、吸吮。 直到那电话铃声自动结束,冉宁才松了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放开谢淮,自顾翻了个身。 把头侧向沙发内侧时,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吐槽一句:“你怎么也是条死鱼。” 被松了禁锢的男人抹了抹嘴,额角青筋已经突突直跳。 沈吾之以前居然喜欢这样的,今日种种,以后都得算在他头上。 看人像是彻底消停下来了,谢淮转身去了一个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床被子。 正准备扔沙发上时,那边电话又打了过来。 谢淮伸手去拿手机时,时刻关注着女人的动态,生怕她又一个措手不及。 还好,很安静。 拿到手机,是一个备注“绵绵”的人打过来的,应该是她朋友了。 “喂。” 从回忆中抽离,记忆画面太过于震撼,冉宁原本含在嘴里的牙刷也惊得掉在了地上。 完了,昨天她是喝了几杯马尿就色胆包天了? 居然强吻了大boss! 冉宁拍了拍自己快要烧熟了的脸,他不会把自己当成色魔了。 完了完了,今天怕不是自己最后一天上班了。 - 课间休息时,黎衾收到了冉宁给她发的一条微信: 【绵绵,我可能又得重新找工作了……】 【?】 【回去再跟你说,反正我今天是必死无疑了!】 黎衾放下手机坐到工位上,一个学生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 转了椅子温柔地问她:“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她将几幅画纸摊开在桌子上,前两张虽然笔触稚嫩,但是色彩丰富,富有巧思,后面三幅都是深色系,画面杂乱。 被她叫进来的孩子看到桌面那几幅画,没有解释,低头凝着衣角,不说话。 美术在各个科目里不算重要的,确实但是这个孩子之前画得还不错,黎衾以为,她应该是喜欢美术课喜欢画画的。 目光放在那孩子身上几秒,黎衾还是扯了扯唇角。 “老师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伸手将她翻乱的衣领理了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出去玩儿。” 一个一周只上一节课的老师,确实很难让孩子对她敞开心扉。 文乔卉瞧见黎衾正对着那背影微微叹气,安慰道:“这孩子的事儿你别太放在心上,她现在各科成绩都在下滑,过段时间估计就会转学了。” 黎衾诧异转头看她,“我看她在班上挺受欢迎的,为什么要突然转学?” 这孩子是文乔卉班上的。 “我之前有为这事儿家访过,原因挺复杂的。”文乔卉拿起保温杯喝了口茶才继续说,“她爸妈最近在准备离婚,因为经济原因,孩子多半会跟着爸爸。快的话这个学期,慢的话下个学期,她爸爸就会带她去外地上学。平时孩子都是她妈妈在带,突然跟了爸爸,自然心里会有一些落差。” 提起这个孩子,陈组也有一些印象,加入他们的对话中。 “说实话,这些情况我们学校很难插手,只能尽可能在学校对她多一些帮助,学校心理老师也有找她疏导过,孩子挺不喜欢她爸爸的。” 没聊几句上课铃声就响了,几个老师收拾了一下就去上课了。 黎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目光落在那几幅画上看得出神。 下班路上,黎衾去了趟商场,现在家里两个人住不比一个人的时候,再加上又是两个女生,沐浴露洗发水这些用得极快,她得再买点备着。 站在排队结算的队伍里心里想着事,购物车一点没挪动。 忽而肩膀被人很轻地拍了拍,黎衾这才回神去看那人。 “陆律师!”原本的平静空洞变得欣喜。 “姚同学,好巧,”陆郁文站在她后面也在排队,“我刚才看这个背影就觉得是你。” 第89章 去见他 黎衾看她购物车里买了很多东西,现在应该是在休假了。 “上次还欠您一顿饭来着,陆律师今天有空吗?” 上次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姑娘还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正好她今天也确实有空。 “好,那等会儿结完账我们一起去商场找家店吃个饭。” “好。” 走出超市,两人在商场里面找了家地道的金陵本地菜餐厅。 “所以你现在叫黎衾?” 陆郁文点完将菜单递给她“嗯,像之前那样叫我姚雨眠也行。” “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她抿了口水,将小臂搭在桌子上含着笑意看她。 “陆律师,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我的官司,真的是您主动来找我的吗?”黎衾放下水杯,“还是另有其人?” 自从上次在咖啡厅偶遇她,陆郁文就知道她还没对之前的事彻底放下,小姑娘的心思很敏锐。 “官司都打完了,谁帮的你真的重要吗?” 从这句话里,黎衾听明白了,确实是另有其人。 之前王恺的话她信两分,陆郁文的话她能信八分。 “不管怎么说,我也应该对那个人说一句谢谢。” 可能对她施以援手对于那个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她来说却不是。 陆郁文淡淡凝着她,那眼睛里,是坚定。不打算再跟她绕圈子了,这件事她是铁了心想知道,“你的官司,我确实是受人所托。” “是谁?”一颗心像是被揪着,桌子下原本平放的手不由握了握。 这段时间她心里也不是没有过一个猜想。 陆郁文继续淡淡开口:“政宇集团认识吗?我是这家公司的法律顾问。” 桌子下那只手终于松懈下来,“我知道了,谢谢你,陆律师。”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 陆郁文微掀眼皮看她,“就没有更多想问的了?” 黎衾含笑摇摇头,“嗯,没有了。” 陆郁文看她一脸心中有所定的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席间二人的话题也开始转向生活和兴趣爱好。 开车回京禾湾的路上,黎衾的心绪有些不平静。 今天来问陆郁文,只不过是想让心中那个答案落定。 更多的问题,她应该直接去和沈吾之当面说。 “小衾回来了”桂姨刚好从花园剪了些芙蓉花进屋。 眼下芙蓉花期已过,这是最后几枝了。 桂姨将花插进花瓶,黎衾已经换好鞋洗了手,“刚刚有个快递送到家里,我消完毒放茶几上了。” 往茶几上看了一眼,快递盒子很小,估计是冉宁买了什么东西,等她回来自己拆好了。 “好,谢谢。” 黎衾去园子里浇完花再进屋时,冉宁刚好回来。 垂着脑袋就往黎衾身上靠。 “今天大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给了我一个包,”冉宁语气恹恹的,忽而抬头看她,“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我,要我自己主动拎包走人啊?” 黎衾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听她这么说,视线往她腰间看了一眼,“这两个不都是你自己的包吗?” 抱住她的人摇了摇头,哼哼唧唧的语气里带着些委屈,“你打工经验少你不知道,那些大老板从来都不直说的,喜欢拐弯抹角让你自己猜。” 黎衾失笑,明明她和她一起毕业的,居然已经被社会的毒打磋磨成这个样子,多少有点草木皆兵了。 伸手拍了拍靠在自己怀里的人,“你上午跟我说要重新找工作是怎么回事?” 冉宁仰头,拉她到沙发上细细说。 …… “谢淮就是你那个没人性的大老板?”黎衾瞪大了眼睛,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你还,强吻了他!” 冉宁低着头,两根食指对着点了点。 “不过人家今天叫你进办公室只是把包还给你没说别的,应该也没有太计较此事,”黎衾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找个机会跟人家道个歉就过去了,他人还不错的。” “今天有个快递送过来了,是你买的吗?”黎衾冲着茶几上的盒子扬了扬下巴。 自从冉宁搬进来后,她的快递都是默认京禾湾。 沙发上的人只是瞧了一眼,“写的你的名字。” “我的?” 她走过去看,寄件人写的是沈吾之,来自一个陌生地址。 黎衾将快递打开,里面层层包裹着一把绿檀木梳子,散发着淡淡幽香。 梳子雕花图案和锯齿打磨细腻,看起来像是手工的。 冉宁看她拿着梳子出神的样子,凑了过来,“这人不在家,东西倒是勤快送嘞。” 半个月前,沈吾之还往家里寄过一套茶盏,寄件地址和今天的不一样。 拿着梳子怔愣的人轻轻问出这么一句话,“宁宁,今天是周几啊?”而后又转头看她,眉目覆上难以言说的神情。 “周五,”冉宁睨着她闪烁的眸子,懂她,“想去你就去,我给你守家。” 黎衾失笑,“他在出差,我去干什么?” 冉宁叹了口气,伸出邪恶的手将她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蛋挤到一块儿,像一只胖嘟嘟的小金鱼。 “哎哟,我的乖宝儿,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傻乎乎的了呢?” 挤到一块儿还不解气,又揉搓了一番,“人家分明是出差都还一直惦念着你,还能怕你打扰他工作?你怎么就这么乖呢。” 黎衾被她捏得腮帮子有点疼,揉了揉脸,睁着眸子像是在询问她,“那我就去看一眼?”而后举了举手指,“就一眼。” 冉宁宠溺地扬了扬下巴,“好好好,就一眼就一眼。” 黎衾拿了梳子起身,跑到卧室门口脑袋好像有点不太会思考了,向她求助:“那我今晚是不是该买票了?” 冉宁瞧着楼上女人又欢快又憨傻的样子,继续扬了扬下巴,“快买快买。” 得到她的支持,黎衾脸上梨涡深陷,满足地跑进房间。 一整晚,她心里都藏着些跳动的小兴奋难以入睡。 第二天冉宁睁开眼睛醒来时,里面半边床位已经冷透,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勾了勾唇。 人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第90章 你这是要给我个惊喜? 下了飞机转乘大巴,一路上街边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砖瓦房,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灰白色的窗景变得翠绿起来。 踏在那片土地上时,她有一瞬的恍惚。 这是一个一眼看去曲水溪桥映户的地方,却又透露出隔离繁华的贫瘠。 风里开始带着些刺骨的寒意,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 地方不大,找人应该很简单。 沿着那条溪边小路还没走几步,黎衾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 正在溪边卖力地捶衣服,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黎衾走过去,弯下腰问她:“小朋友,你们村最近有没有来过几个外地人?” 那女孩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回头见到黎衾时眸子亮了亮,盯着漂亮的姐姐看了好半晌,而后才回神点点头。 黎衾露出笑容,“那你能告诉姐姐他们在哪儿吗?” 此时 女孩儿已经被某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目光直直落在她的手机吊坠上。 “喜欢这个?” 女孩儿没说话,只是呆呆看着,眼睛里带着别样的光彩。 黎衾微微弯唇,将手机上挂着的调色盘吊坠摘下来放在掌心,伸到她面前。 “喜欢就送你,姐姐不是坏人。” 小女孩儿先是看看她,而后又将目光放在那个挂坠上,犹豫好久。 “拿着呀!” 听她再次说,才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伸手去拿那个小吊坠。 反复观赏好久才想起来正事儿,吸了吸鼻子,伸手给黎衾指了指某个方向。 “谢谢。”黎衾往她指的地方望了一眼,跟她道了谢,而后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小女孩儿攥着吊坠站在溪边,看着那道清丽的背影越来越远。 前几天来了一个帅气的哥哥,今天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姐姐,最近像是要有什么幸运的事即将降临了一样。 看见小姐姐的身影变得只剩下遥远的一个小点,她才意犹未尽地继续蹲下来捶衣服。 这个小村庄路不太平,走了一段路就是一个小斜坡,还好她这次是轻装上阵,爬起来相对轻松一点。 终于爬上坡时,眼前看到的景象让她心里不由震颤。 原本坑洼不平的空地里填出一片平地,平地上已经渐渐垒出几栋楼的雏形,这是一所即将建成的学校。 这就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吗?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黎衾远远仰望着面前的钢筋水泥之塔,几乎可以想象它完全建成时,会是多么的恢宏气派。 建筑工地附近是嘈杂的,有机械作业的声音,有工人的交谈,有风声…… 就在这些凌乱混杂的声音里,她还是听到了,或者说,感受到。 在她驻足在这里的某个时刻,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沉稳从容,像是带着某种引力,朝着她这个方向,越来越近。 在淡淡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的身影时,身后那人落下最后一步,停住。 脑海里,周围的混乱都在此刻安静下来,只有自己的呼吸是清晰的。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定住,期待却又不敢回头去看。 忽的,耳畔先是一声从胸腔发出的低低轻笑声。 “过来跟方览说都不跟我说?” 听闻此声,黎衾眸子微怔,转过身。 沈吾之就停在她一步远的距离,颀长高贵的男人双手插进黑色衣兜里,正微挑着眼尾看她。 她是找方览问了地址才找到这儿的,还以为她能来得静悄悄。 沈吾之抬腿向前迈了步子,让两人间距变得比社交距离更近,她能清晰看到他敞开大衣上的扣子纹理。 “你这是,”沈吾之微微低了视线看她,“要给我个惊喜?” 黎衾抬眸对上他的。 “才不是,我……我也是有公务在身过来这边出差的。而且这边风景也不错,适合旅游散散心,不是只有你才能……” 话还没说完,她就毫无防备地被人带进了怀里。 清冽橙香扑在脸上,刚才那些带着掩饰的嘴硬借口都化开在男人温热的胸膛里。 看到他之前的种种不安都在此刻得到安抚。 沈吾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色温醇:“大老远跑过来,是不是累坏了?” 男人的温声细语飘入她耳畔变成了化骨柔,怀里的刺猬终于收起了它的刺,展露出柔软。 开口时,她自己都没察觉那一声“嗯。”带了多少撒娇意味。 “这个地方也太远了,我鞋子上全是泥,半路还被经过的摩托车溅了一身水,衣服都脏了,”她吸了吸鼻子,“路也不好走。” 沈吾之失笑,“看样子,吃了不少苦。” 怀里的人挣了挣仰头看他,轻哼一声。 “也没那么可怜,这种路小时候常走,习惯了。” 更糟糕的路她其实也走过。 但是今天一看到他,就好像变得矫情了些,把来时遇到的不快都抱怨出来。 被他这么抱了会儿,黎衾不经意抬了一眼才察觉到不对劲。 方览还在旁边看着,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黎衾收了收情绪,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撤出来,整了整没怎么乱的头发。 “你先处理正事儿。” 方览还有几位县村的干部正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回避。 沈吾之往那边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好,那你现在是想自己到处逛逛还是回我那儿休息?” “回你那儿,我鞋子有点湿了。” 她脚上的白色帆布鞋湿了大半,鞋底沾上的泥泞也不少。 “那我叫方览带你过去。”沈吾之将钥匙递到她手上。 “好。” 黎衾拿着钥匙跟着方览离开。 “太太,这边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过去了。”方览将她送到门口。 “嗯,你去忙,刚刚麻烦你了。” 待人走后,黎衾用钥匙打开门进屋。 整个房间墙壁老旧,但是家具还算干净整洁,应该是这里比较好的住宿条件了。 黎衾环望一圈,沈吾之走到哪里都是爱干净的性子,黎衾只稍稍收拾了一下,就找了双男士拖鞋来穿,把打湿弄脏了的帆布鞋脱下来轻轻擦洗。 这个天气不容易晒干,她没敢用太多水,简单洗完又用餐巾纸吸了吸水。 晾好鞋子,她给冉宁报了个平安,不多时,那边给她发了一段小狗跟她握手的视频,把她得意坏了。 第91章 禾禾 沈吾之打开房门进来时,屋子里很安静,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才在那张背对着门的椅子扶手上看到两只露出来的粉白脚丫。 悄声关了门,将靴子放在地上才走过去。 单人沙发椅上睡着的女人面容皎洁而娴静,半数青丝铺落垂悬空中,一些卷在锁骨窝附近。 整个人是蜷缩在椅子上的姿势入睡的,无处安放的小腿闲闲搭垂在扶手上。 正下面的男士拖鞋,不知是她睡前刻意脱掉了,还是睡到一半时落下来的。 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过来,现在确实该有些困了。 沈吾之抽走她放在小腹的册子,弯腰将沙发上的人抱到床上,掖了掖被子,又坐在床畔拂开她贴在脸上的发丝,细细端视了好一会儿。 今天在工地看到她的背影时,这些天的疲惫就已经尽数散去了。 而此刻,她就安安静静地睡在自己旁边,心里忽然带着些不可思议的不真实感。 坐在床沿的人微微俯下身,在细软的唇上落下一吻,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黎衾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软乎乎的床上,还没完全清醒的人眨眨眼睛,盯着视野里天花板上的一条细细裂缝懵了懵神。 刚才在书桌上发现一本学生情况调查册,坐着看了会儿,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头微微侧向床的外侧。 视线正中央的书桌旁,黑色大衣被搭在了椅子上。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什么资料,是刚刚她看过的那本册子。 窗帘已经被人拉上,书案上开了盏小灯,映着男人清隽冷贵的眉眼。 昏黄又宁静的氛围里,原本硬挺深邃的侧颜轮廓被罩上一抹柔和。 温柔和清冷此刻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黎衾就这样一动不动,呆呆看了好久,脑海中也没什么思绪,就是这样一眨不眨看着。 直到思绪逐渐清明起来,她才将一只手背贴在脸和枕头之间,淡淡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沈吾之闻声看过来。 床上的人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已经醒了很久也看了许久,才开始和他说话。 “原本打了电话叫你下去吃饭,一直没接,所以就直接打包带回来了。” 工作日的静音模式她还没调回来。 书案角落里,打包袋上的热气已经凝结成大滴状水珠,蜿蜒着滑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吾之抬手看了眼腕表,继续答她:“一个多小时前。” 一个多小时前?她有睡这么久吗? 床上的人撑起上半身就准备下床,不能再继续这样躺着了。 沈吾之看她一个机灵坐起来的样子,像是睡好了,笑着问:“肚子饿了吗?” 黎衾毫不遮掩:“嗯。” 这个点,确实该饿了。 床底下,原本的男士拖鞋不见了,多了一双新的女士拖鞋,黎衾伸出脚穿了进去。 下了床就准备去拿书桌上的饭,被坐着的男人抓住手腕。 沈吾之:“别吃冷的,带你出去吃。” 她看了眼男人,又看看桌上的盒子,抿唇:“好。” 走到门口换鞋时,沈吾之又将一双短靴和厚袜子递到她面前,“穿这个,脚不会冷。” 正黄色的小雨靴上,嵌着两个滑稽可爱的大眼睛,显得憨态可掬。 黎衾看了看靴子,又去看他。 男人掀唇:“没别的款式了。” 这里的小超市商货缺乏,这已经是他找了一圈后认为还算比较好看的了。 黎衾心里憋着笑,没说什么,穿上雨靴和他一起出门。 这边的路原本晴天的时候还算好走,只是她运气不太好,昨晚下过一场雨,整个村庄就变得潮湿泥泞起来。 这边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水坑。 刚出门时,黎衾穿着这双雨靴还带着些过分生硬的规规矩矩感。 毕竟,卡其色的风衣和正黄色大眼睛雨靴走在路上还是不搭的,实在太奇怪了。 走到一半时像是发现了某种乐趣,松了他的手,一个人故意往有水坑的地方走,踩着好玩。 又怕误伤了他,隔着些距离。 刚松开手时沈吾之还有些不解,知道她在干什么了,也就只是偶尔将目光放过去一眼。 步伐沉稳自持,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在村子外的小餐馆吃过饭。 黎衾正坐着休息,沈吾之出去接了个电话走进来。 握着手机站在桌前思忖了一会儿,问她:“方览说县村委那边人已经到齐,我得跟他们一起过去了” “你想回去休息还是和我一起去走访?” 沈吾之桌子上的学生情况调查册她看过几页,这里大部分家长对于这种教育机会都是非常乐意支持的。 如今仍有几个家庭还没松口,需要他们继续做思想工作。 “我和你一起去。” 黎衾和沈吾之到时,几位当地领导正坐在院子里苦口婆心地跟孩子父母交谈。 “你们家的困难情况我和村长是非常清楚的,但禾禾这么小年纪,平时有空在家里帮点忙也就算了,你们不能老想着只让她在家干活儿不让她读书啊!这出了社会还没有个小学文凭,那就是文盲,会被人笑话的。” 正在说话的是前几年调来这个贫困县的大学生村官周书记。 孩子父亲坐在堂屋门口,手里正打磨着一把木梳子。 此地环山,山上生长着极好的绿檀木,省里政策支持,手工制作的木梳成了他们村的扶贫产业。 村里这些领导已经找过他三回了,今天又带了几个外地人过来,他没有什么好语气。 “这女娃子谁指望她有出息了,等到了年龄嫁了人一样相夫教子,到时候生了个儿子出来,我看婆家谁敢笑话她,不得把她当个祖宗捧着?” “而且学校二九月开学,正是春播秋收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让她上学,不如在家帮衬我几年再出去嫁人。” 第92章 怎么,怕我吃了你? 里面的人还在交谈,沈吾之进去找方览了解情况。 黎衾也不想妨碍他们做正事,一个人在院子外面找了个清净的角落,蹲下。 动了动脚,给靴子上的两只大眼睛进行角色扮演。 一个叫小七,一个……叫小五。 自己一个人玩了会儿又有些无聊,抬升目光往四周扫了一眼,稍远一点的屋檐下,也蹲着一个小土豆。 是之前溪边那个小女孩儿。 算是找到能和自己聊天的人了,黎衾走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 走近了黎衾才看清,小女孩是拿着木炭在水泥地上画画。 那小女孩儿闻言抬头,绽开笑容。 “漂亮姐姐!” 听她这声称呼,黎衾微愕,而后弯唇笑,蹲下来看她画画。 “你画的这是什么?” “彩虹。” “这是黄色,这是红色,这是蓝色,”她兴奋地指了指某块区域,“这是我最喜欢的粉色,所以把这一块画得粗了些。” 她骄傲地给黎衾介绍画作里彩虹的颜色,尽管都是用黑色炭笔勾勒。 “你叫什么名字?” “禾禾。” 是这户人家的孩子。 “这是你的小名吗?” 女孩儿抬头懵懂地看她,“我就叫禾禾。” 黎衾看了会儿地上的“彩虹”,又看看小女孩,女孩儿小脸红扑扑的。 她眸色暗了暗,启唇:“你想上学吗?” “上学了就可以和很多好朋友一起学写字,学知识,还能用彩色的笔画画。” 蹲在地上的女孩儿睁着眸子看她,“我知道上学,小伙伴都跟我说了,上学了不但可以学知识,有画笔,放学还要写作业。” 黎衾失笑,“所以你怕写作业?” 禾禾摇摇头,“我才不怕,还没挑水累呢!” 她握在手里的炭笔没有规律地在地上戳着,除了先前画好的彩虹,现在的不成图案。 门口有人陆续出来,都沉着脸色。看样子,刚才聊得不是很愉快。 其实他们这次过来只是想做最后一次思想工作,如果禾禾父母作为她的第一监护人实在不同意她入学,那村里也只能作罢。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院门虚掩着,黎衾走了进去。 男人依旧独坐在屋门口磨梳子,神色紧绷着,像是刚刚和人吵完架。 “叔叔,您做的梳子真好看。” 男人抬眼看了下面前的人,是个小姑娘,估摸着应该和刚才那几个人是一伙的,没接她的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黎衾看着远处高地上正在施工的学校,想起了平港。 “我爸爸也是一所学校的校长,不过那边的学校可没这里的漂亮。” 男人顿了一下,抬头与她目光交汇。 黎衾继续启唇:“他常跟学校的孩子们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只有成为自己的依靠,才能真正无所畏惧。禾禾现在确实还小,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她迟早有一天会想出去看看百米的高楼、绚烂的霓虹灯,可如果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她就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黎衾走近了些,将手上的木炭放在男人脚边。 “她不应该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后才知道彩虹是什么颜色,一个人只有先成为自己,才能更好地成为一个女儿、妻子、母亲。” 说完,她走出了院子,轻吐出一口气。 作为一个陌生人,今天和他说这番话实属唐突。 其实这样的事例,她从小见得太多,都并不与她相关。 可每个人都会有因为一些人、一些画面而动容的时候,带着一种无能为力感。 黎衾出来时,正好撞见站在院门口的沈吾之,向她走了过来。 “你都听到了?” 沈吾之:“嗯。” 跟在旁边低头走路的人神情有些失落,沈吾之启唇:“别太放在心上,之前去的几个村县其实也有很多这样的案例,他们这样的思想是积年累月形成的,根深蒂固,一朝一夕很难改变。” 她抿抿唇:“就是觉得挺可惜的。” 男人握住她的手,声线低醇:“禾禾这边,周书记他们会再想办法争取。” 黎衾抬眼看他,而后有些释然,不再自己徒添愁绪。 这个时节的天,总是黑得早些。 两人吃完饭,一起顺着回住处的方向慢慢走着。 “所以你最近出差都是在忙希望工程的事?”她在路边揪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上。 “嗯,之前已经叫手下的人做过数据统计,最后筛选出来几个目标城市,厉群英校长和我各自负责不同地方进行实地考察。” “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各地学校应该能同时开学。” 罩着薄雾的夜色里,那栋高高的半成品建筑似乎在闪烁着灯火。 回到住处,沈吾之因为要和方览聊明天的工作部署,去了阳台。 黎衾看了眼玻璃门外男人的背影,从包里找出睡衣进了浴室。 打完电话进屋时,黎衾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床头看冉宁发过来的新鲜小狗视频,脸上笑意盈盈。 沈吾之进了浴室。 洗完澡的男人再出来时,原本坐着的人已经乖乖躺在了靠墙的一边,蜷着。 男人将窗户关好,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子里有些凉。 “靠过来。” 背对着的人先是顿了一瞬,而后才往外面蛄蛹了两下,靠近了些。 男人伸臂将瑟缩的人捞近了些,低醇嗓音从后颈传来,“怎么,怕我吃了你?” 第93章 我是不是该夸你懂事?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沈吾之虽然没有看到她涨红的脸,却看到在他眼前熟透了的耳廓。 握了握那双带着些凉意的手。 “靠过来点,给你取暖。” 明白他的用意,黎衾才往后面贴紧了些,脚也开始悄悄不着痕迹往那边靠。 不久,他就感受到了小腿附近若有若无的凉意,伸手直接将那双鬼鬼祟祟的脚抓了过来,贴在自己小腿上。 夜里,寒意渐浓。 如果有人竖着耳朵认真听的话,还能听见窗户另一边细微的风声,正在外面横行作祟。 昏黄小灯罩着的屋子里,只有角落那一片温暖。 怀里搂着的人手脚渐暖时,他指腹磨搓着她的手背,缓缓出声:“黎衾。” “嗯?”她温声答他。 “你要不要试着依靠我一下?” 黎衾不解,微微偏了偏头想看他,发现根本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作罢。 问他:“什么意思?” 半晌,男人才继续开口:“上次在学校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跟我说?” 黎衾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事,声线微轻:“没多大的事。” 那天他在走廊看清她时,明明已经哭得鼻子都红了,答他时却是一句云淡风轻的“没事”。 她不用在他面前这么坚强。 他无声笑,而后暗了神色,低缓出声:“那这次过来为什么也没和我说?就这么怕给我添麻烦?” 背着身的人听着那低沉的语气,觉得有些不对劲,转了转身。 闯入那双深沉的黑瞳里。 他怎么好像,突然就不开心了? 黎衾对上那双眼睛,认真地问:“哪有人喜欢麻烦的?” “而且,一点小事就在你面前哭,一个人都哭完了还要找你抱怨,你明明工作那么辛苦我还非要来打扰你,你不会觉得……” 刚才一本正经跟他讲自己道理的人话到一半就哑了火,沈吾之微微低头,“觉得什么?” 怀里的人紧闭着唇像是在纠结什么,慢慢打开一条缝儿小声嘀咕:“不会觉得……我太黏人了吗?” 说完又闭了嘴不再去看他。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好像就是这样,有些事明明自己难以应付,心里却又装着强大。 实在有些,笨拙的可爱。 沈吾之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惹得她睫毛抖了抖,抬眸看他。 “那我是不是该夸你懂事?” 朦胧光线里,黎衾微闭着唇,眼睛眨了眨,没想好要不要点头。 看她这个傻傻的样子,他唇角微扬。 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胸膛上,女人好闻的发香传入鼻息。 感受着她在怀里的宁静,心也跟着化了,慢慢掀唇:“要是能再黏人一点就好了。”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再也不用哭,”他双手轻抚着那薄背,“但是以后想哭的话,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即使哭完了只是想找我求安慰也没关系。” 被他紧贴在怀里的人闷着声道:“我要是变黏人起来会很麻烦的。” 窗外风声依旧,静谧的室内两个人像是在说着悄悄话。 “有多麻烦?” “很麻烦很麻烦。” 她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像是带着特别的安抚作用,眸子渐渐微阖,“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听出她愈渐困倦的音色,没再继续和她开始新的话题。 寂静里,薄唇轻吐出一句“好。” 像是在喃喃自语。 早上,两人还在睡觉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吾之慢慢睁开眼,黎衾还在熟睡,慢慢抽出自己被压着的胳膊起身,披上外套开门。 门外是周书记。 沈吾之掩上房门,跟着他到走廊。 “周书记找我有事吗?” 周书记颇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这么早过来打扰你们休息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村里大伙儿一直想感谢您来着,正巧昨天贵夫人也过来了,所以他们今天自发组织了做了顿百家席,想邀请你们一同参席。” “不知道你们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 沈吾之默了默,温淡出声:“等她醒了我问问她。” “好,那我等您消息。” 目送周书记走了,沈吾之才重新回屋。 等黎衾醒来时将这件事说与她听。 黎衾觉得这是村民们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负,两人决定一起赴宴。 此地虽然物资贫乏,商贸难通。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都是勤劳朴实的人,家家户户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食材,选了几个手艺最好的师傅下厨,把山林水间最原始纯粹的食材变成了一顿丰盛菜肴,用来宴请尊贵的客人。 小孩子们自发组织了有趣的节目,逗得大伙儿乐乐呵呵的。 黎衾被他们的淳朴善良和其乐融融的氛围打动,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吃完饭,沈吾之和周书记打了个招呼,带着黎衾回了住处。 这边回金陵的航班少,她现在要收拾一下出发了。 脱下带泥的雨靴,换上帆布鞋,黎衾开门就要往外面走。 被他叫住。 男人低眉扫过一眼她洁白的鞋,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走到她身前,微微屈膝。 “上来,我背你。” 黎衾微顿,原想拒绝,可又想起昨天他说的话,他希望她能依赖他。 慢吞吞走了过去,将两只手搭上他肩膀时还不忘说一句:“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 他双手勾住她膝盖弯起身。 前往车站的泥巴路上,男人步伐沉稳,背也足够宽,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腿弯。 黎衾趴在他背上,一路上盯着他的高定皮鞋,是怎么慢慢沾上泥的。 某个时刻,她缓缓启唇:“你还背过其他人吗?” “背过。” 一个不假思索的答案。 也是,像他这样才貌双绝还性格好的人,在学校肯定是很受欢迎的类型,交过几个女朋友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什么的。 沈吾之还等着她继续问,没想到居然安静了下来。 “言川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让我背他。” “啊?” 那……也行。 “怎么了,你小时候不也老是吵着要我背吗?” “……” 黎衾不打算认下这事儿,“我不记得了。” “应该是你两岁的时候,有段时间脚特别不爱沾地,总是要人背才愿意出门。” 她觉得他说得有些离谱了,“我没有。” 他悠悠笑,“你有。” “没有。” …… 转过这个弯,就是车站了。 背上的人从最开始没有安全感的趴着变得东张西望起来。 原来,从这个高度看风景是不一样的。 背上的人在不安分地乱动,沈吾之启唇:“这么轻,最近在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很努力在吃了。” 桂姨做的菜很好吃,很合她胃口。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成一个大胖子?” 黎衾对现在的身材还挺满意的,自觉比例还算匀称。 他轻笑出声,“养胖了好卖钱。” “……” “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背了。” 第94章 偶遇 回到金陵,生活开始重新步入正轨。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她在办公室的躺椅上已经很难入睡了,中午只要有时间就会回京禾湾睡。 下班了就遛遛狗,弹弹琴,画会儿画,然后晚上和冉宁一起窝在被子听她讲办公室奇谈。 学校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试,办公室里的几个班主任老师忙坏了,连外教barry老师也开始为各种应检忙得焦头烂额。 黎衾作为一个副科老师倒是清闲得很,美术课依旧每周一节照常上。 不过这次期末考核的主题还没想好。 放学后,冉宁今天难得提早下班,两人一起约着逛街。 路过一家书店时,黎衾进去挑了本谱子,家里那本她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 在金陵个位数的气温里,两个小姐妹能在温暖的室内里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黎衾给自己调了两个味碟重新坐下来。 一个用来吃辣锅,一个用来吃番茄锅。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听她这么问,冉宁愤愤咬了口撒尿牛丸,被烫得直呼呼嘴,“我就算是个黑奴也得有个喘气的时间。” 上次的乌龙事件后,冉宁原以为这份工作会保不住,连辞职申请都已经层层递交到大老板手上了。 资本家的脑回路就是:辞职就等于是便宜了她,当然要借此狠狠榨取她的剩余劳动价值。 自此,做贼心虚的冉宁就成了万恶资本家最“忠心”的狗腿子。 “对了,过两天我就准备搬回去了。” 黎衾将烫熟的娃娃菜裹上一圈麻酱,抬头看她,“搬回去?” “嗯,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反正迟早要跟家里老头儿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冉宁将锅里浮起来的丸子捞出来,晾在碗里,“而且,谢扒皮老是叫我加班,京禾湾过去公司还是远了些。” “嗯,搬回去也好,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冉叔叔他们会慢慢接受的。” 而后往前凑了凑,试探性地问她:“加班有工资吗?” 对面的人冲着她眉梢扬了扬,递了一个得意的眼神,黎衾会意。 冬日,热气飘香的火锅店里,两个岁月正好的女孩儿同时笑得眉眼弯弯。 生活好像总是这样,带给你一些痛苦的同时,也可能送来一些小欢喜。 姐妹吐槽局的某个时刻,餐桌上的话题突然转移到了她身上。 冉宁咽下最后一口毛肚,“这都多久了,你家那位沈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啊?” 黎衾微顿,而后弯了弯唇:“他在做很重要的事,自然需要花点时间。而且,有经常通电话的。” 听着她振振有词辩解,冉宁突然想起某人之前在海城说过的话,故意拖着腔调,语气戏谑,“哟哟哟,姚雨眠,你什么时候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她刚刚有说什么不公正的话吗? 被对面的人用奇怪眼神盯着,她说话都有些迟疑了,“我说的是事实。” 冉宁摇摇头“啧啧”两声。 “上次看你那么兴高采烈去找他,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小别胜新婚,怎么着也应该在那里发生点什么。” 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这家伙,居然就让你完璧归赵了。” 起初,黎衾还不知道她说的“发生点什么”是什么意思,在她说完后一句后,某个瞬间好像开始懂了。 有些羞愤,“冉宁,你别乱用成语。” 黎衾低头搅着麻酱,听她这么说,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他身上炙烫的体温,被辣到的脸红掩饰了其他原因,“当时在出差,谁脑子里会想那种事啊。” “不出差就会想了?” “前前后后你们都躺一个被窝里几次了?他都把你抱着睡了还能坐怀不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些什么,忽而感慨,“这小子,挺能忍啊。” “冉宁!” 黎衾原本想让她止住,一抬头就看到她有趣的神态,没忍住噗嗤一笑,“你语气怎么跟个长辈似的。” 姚父不在这儿,冉宁自觉担起了娘家人的身份。 “可不嘛,我这个未婚人士还得替你这个已婚人士操心。” 她粲然一笑,“你真可爱。” 冉宁扬扬下巴,娇俏道:“那这顿你请。” “好~” 二人吃了饭,冉宁又将黎衾拉进商场一家高档品牌时装店。 里面布局讲究,服装不多,但是主理设计师品味不俗,很多明星曾穿过他们家衣服。 冉宁挑了几件外套和内搭,导购员领着她去了试衣间。 黎衾还只挑了件呢子大衣,每次买衣服心里还得先想好怎么搭。 一个人磨磨蹭蹭在店里继续看。 试衣间有人出来了,黎衾还以为是冉宁,往那边看了一眼。 “亲爱的,除了这两件,其余的我都喜欢。” 一个腰细腿长,穿着时髦的女人走出来。女人妆容精致,五官也长得好看。 先将手里衣服递给导购员,自然地揽上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 “好,喜欢就全买下来。” 男人没多犹豫,从钱包掏出一张卡伸手递给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一对一服务的导购员。 站在远处的黎衾暗暗感慨:这也太豪横了! 男人一手搂着女人,一手拎着几袋衣服出门时,黎衾才看清他们正脸。 这个男人是宋子恩的爸爸,前几天有来办公室找文乔卉咨询过孩子下个学期转学的事。 身边的这个女人她没见过,是宋子恩妈妈?两夫妻这是和好了? 和好了的话,宋子恩应该就不用转学了。 想到此处,心里多了些欣慰。 “您是要挑一条领带送人吗?” 一直跟在旁边的导购员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脑海中的设想。 走神的人将目光拉了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男士区域,手还不自觉搭在了一条领带上。 这是一条暗蓝色真丝领带。 粗粗一眼,还以为是纯色的。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才能看清上面暗暗勾勒的细密纹路。 拿着领带顿了会儿,若有所思。 “请问男士西装区在哪儿?” 跟在一边的导购员面露喜色,“在二楼,我带您过去。” “好。” 冉宁试完选完衣服时,黎衾也买好了。两人都买到了喜欢的衣服,这才心满意足地一起回家。 第95章 想我吗? 周五放学刚走到车库,黎衾就收到了冉宁的视频电话。 镜头里,冉宁刚脱下实验服换上了常服,一边和她说话,“绵绵,你现在下班了吗?” 黎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她,“嗯,准备回去了,你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家了吗?” 昨天冉宁就将自己放在京禾湾的东西全部搬回了自己家。 “暂时没想起来有什么落下的,今天找你是想叫你今晚过来我家吃饭。” “去你家吃饭?”黎衾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要麻烦冉叔叔了,我改天有空过去看他。” 冉宁是金陵本地人,有时候在学校食堂吃腻了,就会带着黎衾来自己家蹭饭,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就被冉爸爸的做饭手艺折服了。 “你来嘛来嘛,一点都不麻烦。我家老头子今天早上就跟我下了命令,一定要带你回去。” 黎衾坐在车上迟迟没有发动,有些犹豫。 “做了你喜欢的蒜香黄油罗氏虾,糯米八宝鸭,玉米烙、锅包肉……”镜头那边的人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哎,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亲生女儿。” 黎衾听她说得有些好笑,“你把你公司地址发我一下,我来接你。” “好嘞!” 华科生物公司楼下,一辆白色奥迪稳稳停在路边。 她摇下车窗,还没看到冉宁从大楼里出来,等了会儿,倒是看到一个高挺修长的身影,正踱着步子往里走。 “谢总。” 穿着一身英伦风衣的男人转过头去,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看到驾驶位上的女人正对他弯唇浅笑。 她今天穿了件奶白色针织衫外套,带着一种慵懒的温柔和低调感,整个人是毫无攻击性的那种纯与美,却又能在人群中一眼发现她。 谢淮走近车边。 “小衾,”谢淮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倒是有些让人意外,而后想到了原因,“你是来接你朋友的?” “嗯,来接宁宁下班。” 他语调端的散漫,“你们还住一块儿?” “没,她回自己家了,”黎衾说得随意,“不过之前一直有在我面前提你,说你在公司很照顾她。” 从刚才叫他“谢总”时他就觉得有些别扭,现在看来,小姑娘果然是话里有话。 谢淮微微扬眉,“所以你这是想顺便找我兴师问罪?” 黎衾继续跟他客套,“您是她老板,您让她加班肯定有您的道理。” “别在我面前一口一个您的,”他听得要起鸡皮疙瘩了,“一猜她就没在你面前说我什么好话。” 黎衾睁着眸子,一时不知道该信谁的。 没聊两句,黎衾看到冉宁从公司出来,冲她招了招手,谢淮也看到了。 “你以后少听她胡扯。” 交代一句后转身走进大楼,和过来的冉宁擦肩而过。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冉宁坐上副驾驶,系安全带时不经意往后座瞥了一眼,座位上全是各种保健品和茶酒。 “在你们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食,不得感谢一下叔叔嘛。” 冉宁咧着嘴笑,“这下我家那老头儿要高兴坏了。” 黎衾侧头看她,“坐好了吗?” “嗯!出发!” 冉爸爸冉妈妈都是乐观豁达的人,在这样和睦的家庭里成长,也使得冉宁有了活泼开朗敢爱敢恨的性子,有时候又带着点没心没肺。 “以后那个姓许的要是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冉爸爸放下筷子,往客厅看了一圈,看到角落立着的扫把,“看我不拿扫帚轰他!” “敢欺负咱宝贝闺女!” “你可省省,”冉妈妈知道他是个嘴上厉害的,实则菜市场买了只鸭都不敢自己杀,“来,雨眠,多吃点。” 冉妈妈给黎衾夹了块肉到碗里。 “雨眠以后找男朋友也要擦亮眼睛,可不能遇到这种人渣。” 冉宁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昨天还安慰她的亲爸亲妈,今天就把她当成了反面教材。 “哎呀,爸爸,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绵绵都结婚了,找什么男朋友,真是的。” 冉爸爸微微愣了一瞬,“对对对,我都给忘了,上次来我家吃饭都还没交男朋友呢,这么快就结婚了。” 冉爸爸冉妈妈知道黎衾和冉宁交好,自己一个人来金陵上学不容易,也都对她多有照顾,像是自己第二个女儿一般。 “你另一半是哪里人啊?” 黎衾恭敬答:“也是金陵人。” 一听是金陵人,两个长辈心里稍稍松了些,“本地人好,本地人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才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帮衬,给你撑腰。” 黎衾弯唇浅笑,心里像是照进来一抹亮光。 在冉宁家吃完饭,黎衾开车到家时,看见家门口停了好几辆半挂车,像是运了什么东西过来。 大门打开又关上,黎衾低头换完鞋,正准备问问桂姨是怎么回事儿。 抬头,与正转身回头的男人视线相汇。 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一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俊挺如劲竹,修长优雅。 脸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朦胧,不真实。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气质就足够拿人。 门口的人就这样怔愣地看着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某一刻,男人故意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低磁的嗓音飘入耳朵,黎衾眸光震了震。 而后,沈吾之朝她抬手微微展开双臂。 “过来。” 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身体有些僵硬得不听使唤。 艰难地尝试着往那边迈开一小步。 两步、三步…… 快走到他面前时步子里已经带着些急,像是要跑起来了一般。 最后终于扑到了他结实的怀里,像是闯过来一缕清风。 感受到了温暖的体温,那股清冽的淡香停在鼻尖时,心里才真的踏实了下来。 沈吾之伸手回抱住她的背,嗓音温沉低缓:“想我吗?” “不想。” 他低笑,“不想还抱这么紧?” 闻言,腰间那双细白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 把脸埋在他大衣里的人闷声闷气:“私闯民宅,我要报警抓你。” 第96章 主卧 原本在后园巡视领地的大黄狗察觉到了屋内动静,急匆匆赶过来。 看到黎衾也回来了,摇着尾巴欢快着往二人腿上跳。 几个小时不见,它也很想她。 感受到脚边动静,黎衾才松开腰间的手,和男人拉开些距离。 抱得确实有些久了。 她正准备开口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就被男人先发制人。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原本想等她回来一起吃晚饭的,桂姨却说她今天不在家吃晚饭,等到这个点人才回。 “我不在家这段日子,你也开始不着家了?” 黎衾听他这样问,怎么搞得好像自己是那种成天在外面鬼混的男人一样。 调整了一下刚才有些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 “没有,之前冉宁不是在这里借住了段时间吗?她爸爸妈妈可能想表达谢意,叫了我去她家吃饭。冉叔叔他们都比较热情,所以今天就回来得晚了些。” 男人了然点点头,“你朋友回去了?” “嗯,回去了。” 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些寒气,黎衾走到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驱寒。 喝了口水,端着杯子问他:“对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上次通话的时候跟她说估计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的。 “最后一站比较顺利,所以提前回来了。” 黎衾默了默掀唇准备再问点什么,桂姨从后园开门进屋,看见端着杯子站在客厅的黎衾。 “太太也回来了。” 黎衾微微勾唇。 而后转向沈吾之:“先生,工人这边说树都种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进门时就看到几辆大半挂停在别墅路边,所以是运了树过来吗? 沈吾之看向她:“一起去看看?” 黎衾放下杯子,“好。” 沈吾之走过来将她外套拢了拢,二人同行前往后园,没走几步就已经看到几棵被移栽好的大树。 进园子之前黎衾还猜想着应该会是街道绿化树一类的,看到眼前景象时才发现远不是她想的那样。 起先进园子时就闻到了幽幽的腊梅香,而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株约摸有几十年树龄正开着花的腊梅树。 枝干虬劲,树姿婀娜。 寒风吹过,梅花枝头微微颤动,素雅的黄色小花轻轻摇曳在风中。 和后面白墙黛瓦的背景相映成一幅极具中式美学感的写意国画。 视线再远点,银杏树、玉兰树、合欢树…… 还有一些她也叫不出名字的树,错落有致地规划在原本空旷的园子某片区域。 靠着院墙边,寂寞凋零的木芙蓉也有了新邻居。 沈吾之和她一同望着被繁多花木装点的园子,温淡出声:“听说过二十四番花信风吗?” 黎衾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容答他:“知道,是指应着二十四节气的花而来的风,一风吹就会有一花开。” 小时候初次在田野听大人们讲花信风的时候,她就觉得奇异极了。原来在这大自然里,风都是极为浪漫的。 “对,二十四种花材与二十四的节气相配,现在正是梅花傲冬的时节。” 他伸手揽住她肩膀,靠得更近了些,“上次不是跟我说芙蓉花期快过了吗?以后,每个时节都能有花赏。” 黎衾感觉自己心底某处浸入了些梅香,侧仰着头看他。 薄夜的暗色里,男人眼尾勾着弧度,凝着她清澈透亮的美眸。 薄唇轻掀:“喜欢吗?” 黎衾低低嗯了声,眼波带笑,“喜欢。” 桂姨已经走过来,黎衾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桂姨问:“先生太太,你们看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安排工人们收工了。” 沈吾之轻咳一声,“没有了,您让他们下班。” “哎,好。” 等桂姨往工人那边走了,这里站着的两人也重新进了屋子。 晚上回房间洗完澡,黎衾没有直接钻进被子里。 一个人悬着脚坐在床畔,手指闲闲地戳着腿上抱着的枕头,想着小心事。 戳了一会儿又将枕头立起来夹在双臂里,下巴抵着它瘪瘪嘴。 上次在奶奶家的时候,他不是说过等出差回来了就让她睡进主卧的吗? 今天都没跟她再提,是忘了吗? 还是不想跟她一起睡觉了? 倏忽,床上穿着睡裙的人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 空气在此刻静滞住。 沈吾之:“开门这是要去哪儿?” 黎衾迟缓开口:“应该是去……下楼喝点水。” 男人垂眼,“喝水需要拿枕头吗?” 黎衾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拿着的枕头,脑子有些卡壳,“哦,忘了。” 又转身准备去放枕头。 刚抬起步子后衣领就被人手指勾住,像拎小鸡仔一样将她拎了回来。 男人抽走她手里的枕头扔到床上,胖嘟嘟的枕头被抛到床上后又弹了弹才放稳。 男人低沉声线响起:“是不是太久没睡主卧,忘了里面有两个枕头?” 那种被人拆穿心事的尴尬瞬间写在了脸上。 沈吾之轻笑,带着她进了主卧。 两个人都上床,一人一个枕头躺好,沈吾之关了灯。 黎衾眼睛正正盯着漆黑黑的天花板不敢乱动。 睡在主卧还是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房间四周都萦绕着男人的那股独特气息。 床上更甚。 心里生出一种侵占了别人领地的,危机感。 相安无事的静默里,旁边有人拍了拍枕头,“过来。” 黎衾慢半拍地往那边看一眼,沈吾之正侧躺着看她,旁边的枕头还有富余位置。 一点一点挪过去的时候,她心里悄悄浮出一个成语。 自荐枕席 两个人最后还是睡到了一个枕头上,沈吾之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头自然地靠在她肩膀上。 调整到合适姿势,耳后传来一声匀长的叹息,像是什么东西安定下来。 然后,身后的人就像一只大狗狗一样,变得很安静。 其实,被他这么安安静静抱着,还是很安心,很有安全感的。 黎衾背对着他,手无意摸到了扣在小腹的一点坚硬,不自觉开始用指腹细细描摹那形状。 确定是什么东西时,心脏轻轻漏了一拍。 第97章 戒指 是戒指。 两人的结婚戒指,他一直戴着。 原本,她也有一个的。 慢慢的,心间流出一股难掩的酸涩,愈来愈浓。 “沈吾之。”她试着小声唤他,猜想着他应该没那么快入睡。 男人闭着眼睛,嗓音低倦,“怎么了?” 他今天回来应该是奔波了一天,看样子确实有些疲乏了。 想到这里,心头变得更加晦涩。 “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她轻轻摩挲着他指间那枚戒指。 后背的人自然感受得到她藏在被子里的小动作,依旧阖着眼皮,“什么事?” “就是,我的戒指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说完,她停了一会儿,“对不起。” 那是刚结完婚的某天,中午她一个人在家点了份小龙虾外卖。 通常外卖送的塑料手套质量都不太好,很容易破,她担心辣椒油会浸到钻石缝隙里不好清洗,就将它摘了放茶几上。 突然变成已婚人士,她还没太习惯手指上有个东西,等到某一天想起来再找时,戒指已经不见了。 问了桂姨也说不知道,桂姨是沈家过来的老人,黎衾自是没有理由怀疑到她身上。 加上自己彼时和沈吾之关系并不怎么样,她就更不敢在他面前提了。 后来,她也不是想过神不知鬼不觉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是定制款,根本求货无门。 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这么烂在了肚子里。 这件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半晌,察觉到她没再继续说了,男人轻抬眼皮。 “没丢。” 黎衾顿了一瞬,转过身来向他确认,只能看见黑乎乎的阴影,“没丢?” 沈吾之深深看着她。 而后松开腰间的手,扭身开了灯拉开抽屉,从一个盒子里取出那枚戒指递过来。 看到失而复得的戒指,黎衾眼睛都亮了,伸手去拿。 男人微抬手错开。 “想清楚了?” 黎衾见他不打算给她,伸长了手想来个出其不意去够,好歹男人手是比她长的,没让她轻易得逞。 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女人懵懂清白的眸色陷入他的眼中,正困惑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些委屈。 让他心里软了软,眼底覆上一抹柔和,“我给你戴。” 黎衾将手伸了过去,他将戒指慢慢套入女人纤长净白的指节,戴好后,他重新环抱住她。 贴在耳边道:“戴上了以后就没那么容易摘下来了。” “你好啰嗦啊。” 黎衾将戴着戒指的手举在空中反复欣赏。 她手上这枚戒指是无主钻的设计款式,成色极佳的方钻在指环上镶嵌了满满一圈。 手指上有点硌,应该习惯一下就好了。 将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她轻声问:“怎么会在你那里?” 他探到那只戴了戒指的手,开始把玩,“我以为是某人不要的东西,所以就收起来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他,急着辩解:“才不是!” 黎衾开始将事件的前因后果讲与他听。 听完,男人眉眼现出一抹恍然,“原来是因为丢三落四。” 忽而又笑笑,“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我才没有不要,明明是你自己偷拿别人东西,你要是不拿,我肯定能找到。”她现在觉得始作俑者是他。 小声嘀咕:“小偷。” 两人就在一个被窝里,一个枕头上,他不可能听不到。 伸手揪了揪她的软脸,“那你之前不是也误会我了吗?明明东西找不到了还不跟我说。” 说到这件事,她有自己的一番理论体系,“谁让你之前老是一张冷漠的扑克脸,一看就很难接近的样子,还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不会害怕的吗?” 最后又补了一句,“万一要我赔怎么办?” 沈吾之倒是第一次听她评价自己,原来他之前在她眼中是这么个形象。 现在回忆起来竟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人现在是面对面侧躺谈心的姿势,男人大手搭在她后背,隔着睡衣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 睨着她微垂的长睫,似在回忆着两人是如何从一开始的陌生疏离到现在的同榻夜谈。 最后,男人清缓出声:“之前我们都对彼此不太了解,也缺少交流,所以造成了很多误解。” “现在还觉得我是个难接近的人吗?” 黎衾抬眼看他,摇摇头。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灯火通明,两人静默着彼此相望。 男人稍低着眉眼,这样更能看出他睫毛的纤长浓密,像把小扇子,眉骨深邃却不凌厉。 “你鼻骨上有颗痣,淡淡的。”黎衾突然出声。 男人轻嗤一声,“这么久了,才发现?” 黎衾认真嗯了一声,“哪有一直盯着别人脸看的?多没礼貌啊。” “那你现在这样盯着看就有礼貌了?” 她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乱,定了定心神,“你不是也在看我吗?扯平了。” 嗯,他刚才确实也在看她。 从清澈温柔的眉眼,到纤巧挺立的鼻子,最后目光只定在一处。 黎衾刚欲分享她新的发现。 倏忽间,男人温热的唇瓣已经覆在她的唇上。 轻吮、游移,像是带着电流,细碎落下,让人心乱如麻,又不愿退缩。 侧躺着的姿势并不方便亲吻。 某个瞬间,男人翻身而上,动作间也将她托着背掰了过来。 两人鼻尖时不时摩挲,未尽的话语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唇齿分离,沈吾之覆在视线上方,神色不明地凝着她,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两人距离仍未拉远,黎衾眼底已经蒙上一层淡淡水雾,唇色潋滟,也在回看着他。 怎么了?是她做得不对吗? 在确认的那一刻,男人眸色变得更加深黯,重新开始深吻下去。 刚刚,她开始试着回应他了。 女人微小又青涩的一次举动像是给他原本的克制点了一把无名之火。 鼻腔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 一直以来的沉稳自制都在不自觉地松懈、沉沦。 她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他。 两人间的空气变得稀薄,连呼吸,都有些不太会了。 意识朦胧里,不知什么时候,封住她呼吸的唇终于离开,被禁锢的人重新获得久违的空气。 在她以为结束了时,男人的吻已经覆在敏感小巧的耳垂上,连着全身跟着酥麻起来。 湿热的呼吸喷在耳根,整个耳朵瞬间红得像是充血了一般。 吻继续一路探索。 耳垂、唇角、梨涡、脖颈…… 第98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脖颈处似有似无的湿热让她颅内狂响,又有些痒。 被吻懵了的人手完全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偷偷捏紧了被单罩子,缓解那股紧张感。 思绪和心跳慢慢消失。 失神的某一刻,没管住一声轻吟从喉间泄出。 气氛,变得岌岌可危。 被子下那只即将撩开衣摆的大手停了下来,出走的理智一点点拉回。 沈吾之灼灼吐出一口气,将头埋在她肩窝缓了缓,慢慢抑制住那股燥意。 他双眸浓稠,眼底欲色未淡。 却不敢再看她。 原本火热的气氛开始走向沉静,只有呼吸声。 待到两人呼吸稍稍平复,男人侧翻下身,和她拉开些距离躺在旁边。 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开口讲话,也不敢对视。 都还没从刚才情欲迷离的氛围中完全缓过来。 黎衾睁着眸子眼底水雾未散,胸腔还在起伏着,有些喘。 半晌,男人嗓音沉哑:“家里没准备……” 反应了一小会儿,迟钝的大脑终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后,刚刚冷下来的耳根又红了起来。 即使两个人隔着些距离,黎衾仍然能感受到男人不太寻常的呼吸。 在寂静里,很清晰,像是在隐忍。 “楼下超市,是不是二十四小时的?” 有人丢弃了自己的声音。 肯定不是她。 沈吾之微微侧头,凝着某个方向。 她不敢看他,索性闭了眼不去面对那道目光。 被子下的手指都带着些抖,轻咬着下唇维持住表面的平和。 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他不会觉得,自己是那种很轻浮的人…… 是跟他重新解释一下还是直接睡着? 她转过头启了启唇想再开口,男人突然掀开被子下床,去了衣帽间。 换完衣服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把头埋了进去。 “别睡着了,等我回来。”沈吾之掩上房门。 接着,是拖鞋“嗒嗒嗒”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电子锁声。 确定人终于走了她才推开被子将头露出来。 不知是闷的还是别的,脸上已经烫得不行。 沈吾之真的出去了…… 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就这么躺在床上等着吗? 黎衾跟个木头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海里开始回忆起刚才二人的亲昵,突然觉得有些口干,想下楼喝点水。 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 先回了趟侧卧,挑了件好看的睡衣换上,对着镜子把微乱的头发也重新理了理才下楼喝水。 心里不知是焦躁还是紧张,像是闲不下来一样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 最后打开电视选了部片子,又走到狗窝旁将眯着眼的小狗撸醒抱上沙发。 陪自己一起看。 夜里寂静,没有星星,月辉照亮了半边天空。 别墅区傍晚的街道上只有两排整齐的路灯在站岗。 沈吾之走到一半时脚步顿住,想到了什么后有些被自己气笑了。 应该开车出来的。 京禾湾距离最近一家便利店平时看着不远,实际步行走过去还得花点时间。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午夜的便利店现在没一个顾客。 这种东西他之前也没买过,站在马路对面拿出手机查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腿。 “欢迎光临!” 自动门一开一合,有客人深夜到访。 收银台坐着的人抬眼看了一下,是个英俊的男人。 又继续低头刷短视频,动感的音乐在外放,里面穿着火爆热辣的美女正在跳舞。 再抬头时,男人已经挑了一筐甜品零食放在结算台。 带着工作帽的收银员收了手机站起身开始给他一一结算。 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大爷。 大爷给他结算的功夫,男人目光往收银台扫了一眼。 “一共178。” 他回神,递过去付款码。 付完款后,大爷将手提袋递过去,沈吾之接过袋子转身,自动门打开。 男人站在门口停了一下,重新走进货架区。 又逛了一圈。 又是半筐零食被放在了收银台,大爷重新站起身,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男人看着模样上佳,身材高挑,穿着的黑色外套虽然宽松,但提筐的臂腕精壮,这体格不像是个熬夜打游戏的宅男…… 沈吾之和他视线对上一瞬,带着礼貌问:“这么晚了您还值夜班?” 老大爷一边扫码一边跟他搭话,“年纪大了,觉少。” 他了然点点头,淡定着将收银台架子上两盒东西扔进筐里。 大爷不动声色将筐里东西扫完。 结完账,沈吾之重新拎着两袋零食走出去。 待人走后,大爷才重新坐下来翘着腿刷视频,边看边笑着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 - 安静昏暗的客厅里,只有电视液晶屏变动着亮光。 被人搂在怀里浅寐的大黄狗耳朵抖了抖,睁开眼抬起脖子仔细听了会儿才从沙发上跳下来。 欢跳着跑到玄关口迎接打猎回来的男人。 沈吾之先是往发着淡淡亮光的客厅看了一眼,换了鞋没有开灯,直接抬腿走了进去。 沙发上的人侧脸靠在抱枕上,呼吸清浅,身上只覆了条薄毯,白皙的肩膀和小腿露在外面,眉间舒展。 睡熟了。 “其实我一直在等那个人从美国回来。”电影已经播到结局。 忽而,电视画面变成黑色,一行行白色字体开始滚动。 “你听到吗?我的心正在说爱你,但我却不敢敞开心扉表达我的这份爱。” “你听到吗?我的心依然在那里等待等你翻阅。” 一部二倍速播放的《初恋这件小事》正在此刻的静谧里播放片尾曲。 沈吾之用毯子给她遮了遮,将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身体感受到了柔软的大床时,黎衾动了动腿,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迷迷糊糊的一丝丝视线里,看到了一张熟悉又模糊的轮廓。 嘴唇嗡动,带着气音:“我没睡。” 刚抽出手准备起身的人唇角浮出一丝弧度,轻轻盖住她眼睛,“嗯,睡。” 视线全然变得漆黑,本就没清醒的意识重新被拉进朦胧的梦里。 过了一会儿,沈吾之慢慢抬开手,拉开抽屉,将外套口袋里两个小盒子放了进去。 转身进了浴室,重新洗澡。 就在不久前,他走出便利店还没两步就听见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再回头看时里面收银的老大爷已经昏迷倒在了地板上,等到救护车把人拉走联系到了家属他才回来。 想来是让她等了许久。 洗完澡出来,一楼客厅墙上还在发着深蓝色的光。 蜷在窝里的大黄狗视线追随男人下楼,又走到电视前拿起遥控器。 电视被关上,客厅重新恢复宁静与黑暗。 月光趁机洒了进来,男人直起身子走到落地窗前。 无遮挡的视线里,皓月高悬天边,映照着后园的宁静,丝丝梅香清悠。 男人食指一下一下轻扣在垂握的杯壁上,眼底柔和。 今晚的月色真美。 第99章 老板娘来了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饮下一口水,独自欣赏着无边月色。 人生的际遇总是难以捉摸。 有时候,它会毫无预兆就夺走你一些东西。 时间依旧流淌,走失的人却以另一种方式与你再次相遇,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重逢。 然后,成为你的爱人。 亲人健康,挚友两三,楼上的房间里,他的妻子正在熟睡。 他一直明白人生无常,可又唯心地奢望时间能停留在此刻。 不知一个人观了多久夜色,观到大黄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困倦地把头埋了进去。 男人低眉看了一眼,唇角稍扬。 转身将喝完水的杯子置在茶几上,抬步上楼。 只有床头小灯昏昏罩住的一小片区域,睡姿看似乖巧的人被子已经推到了腰间。 沈吾之上床,替她将被子拉到肩膀处盖好。 睨着那睡颜看了会儿,沈吾之动作很小地抬起她的头,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下面。 - 厨房里,冒着热气的五红粥已经熬好,桂姨揭开盖子搅了搅,满意地将盖子重新盖上关了火。 大黄狗哼哼唧唧摇着尾巴坐在后园门口,已经等候多时。 “来了来了来了,这就给你开门。”桂姨走出厨房擦了擦手,替它将玻璃门打开。 小狗立刻就冲了出去,开始在它的草坪上撒欢。 “小衾,早上好。”桂姨抬头就看见正在下楼的女人。 “桂姨,早。” 坐到餐桌前,桂姨给她将早餐盛过来。 黎衾一边吹着粥,一边心里想着事。 昨天一直没等到他回来,再次睁眼时人已经到了床上,睡衣也穿得好好的…… 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对了,刚才先生怕打扰你休息,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让你中午去他公司送午饭。” 黎衾微愕抬眸,“给他送饭?” “嗯,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去公司了,刚才突然说今天想吃家里的饭。” 也是,他出差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应该还有很多总结性工作待处理。 难得周末,还要加班。 “嗯,好,我到时候给他送过去。” 最近天太冷,吃完饭,黎衾也不太想在园子里待太久,和小狗玩了会儿就回了画室。 上次去云祥镇拍了很多不错的风景,她想画几幅出来。 画了一会抬头看看窗外,树上的叶子已经快掉得差不多了,雪还没下下来。 去年的雪就下得很大。 正画得沉浸时,桂姨敲了敲门。 “小衾,午饭好了。” 黎衾这才拿出手机看时间,果然一不留神就到饭点了。 因为今天要给沈吾之送饭,桂姨饭都做得早了些。 吃完饭,黎衾回房间换了套出门的衣服,画了个淡妆。 桂姨将打包好的饭菜递过来,黎衾取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 政宇大厦她就来过一回,上次来还没能进去。 这次长了教训,来之前就问了沈吾之要怎么预约。 那边回了句:【直接进。】 非上班高峰的中心大道不算堵,黎衾到达政宇大厦时还没到十二点。 从一楼大堂到顶楼,确实如沈吾之所说,一路畅通无阻。 一楼的前台小姐姐甚至还热情给她摁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刚才还礼貌微笑的前台才拿起手机在无领导群里发消息。 前台:【一级警备!一级警备!老板娘终于过来了!】 过了会儿 有人发新消息。 员工甲:【谁懂啊!我感觉我都要昏古七了!我和老板娘在一个电梯里!老板娘好靓啊!我感觉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发完消息,他状似无意看别处,偷偷拍了一张侧颜照发到群里,引得群里一顿刷屏。 此时电梯里只有三个人,察觉到旁边男人举止的诡异,黎衾微微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男人也在看她。 好尴尬…… 那就礼貌笑一下。 员工甲:【救命!她冲我!笑了!手拿小花闭眼安详状jpg】 员工乙:【怎么拍得这么糊啊,不过糊得好有氛围感!我都能想象得到和老板站一块儿是什么养眼画面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员工丙:【衣品好好啊!好想找漂亮小姐姐要链接。】 员工乙:【是衣服的原因吗?人家神仙颜值穿麻袋都好看。】 员工丁(电梯里):【最新消息!电梯马上到32楼了!总裁办的伙伴做好准备,展示出你们的精气神!】 方览:【一个好消息:老板请大家中午吃火锅。】 虽然大家都知道感谢的人并不在群里,但还是从心地跟队形发了一排祝福:谢谢老板,祝老板夫妻恩爱生活甜蜜! 员工丙:【老板去吗?老板娘去吗?想看漂亮老板娘~】 方览:【不去。】 等在电梯口的方览刚发完消息,就看到电梯停在这层,连忙将手机揣回兜里。 方览带着黎衾走过办公区域。 空气中充斥着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鼠标按键的声音,工位上的每个人都一言不发,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你们公司员工都好严肃啊!”黎衾走路都不敢太大声 生怕惊扰了他们的工作,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才敢小声发言。 方览平静回她:“他们装的。” 他叩了叩门,“老板,太太到了。” “进来。” 黎衾走进去。 等关了门,刚才还正襟危坐的一群人立即开始小声交头接耳。 布局宽敞的办公室里,面色肃静的男人坐在落地窗前,一席笔挺深色西装,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微微皱着的眉宇间散发着让人远敬的气场。 想起来了,她上次买的那套西装还没送给他。 黎衾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没有打扰他。 坐了会儿,办公室外面响起员工们陆续收拾东西的声音,沈吾之也刚好处理完最后一件事。 抬头看她,“久等了。” 见他忙完了,黎衾才走过来将餐盒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菜都还不错。 “你不吃吗?”桌子上只有一人份的饭菜。 “我吃过了来的。”黎衾就这么坐在对面看他吃。 她之前就观察到了,沈吾之每次吃饭都是每个菜都会吃一些,不挑食,也让人看不出他的喜好。 有点像……古代的皇帝。 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喜好,怕被下毒。 “你在笑什么?”对面的人看着看着就笑了。 黎衾摇摇头,收了脸上的笑意,没把自己的小情景剧告诉他。 “桂姨做的这个排骨很好吃,你可以多吃点。” 沈吾之夹起一块,没放进嘴里,启唇:“你要不要再吃点?” 那块排骨,看起来还蛮诱人的,肥瘦比例刚刚好。 黎衾禁不住诱惑,微微张开嘴,一块排骨进了她嘴里。 一块排骨、一块鲍鱼、一根青菜…… 原本一个人的饭最后还是变成了两个人吃。 第100章 收买人心 中午来时的七分饱变成了九分,吃饱了人就开始犯困。 “困了可以去里面休息室睡一会儿。”沈吾之吃完饭收好饭盒,抬眼就看到悄咪咪打哈欠的人。 黎衾被他抓包,顺着看了一眼休息室,“你今天也是六点下班吗?” “不是,最近出差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这次加班是特殊情况,”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大概四点左右就能组织下班。” 黎衾垂眸思忖了会儿,“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了。” 男人正低头专注写着什么东西,唇角带着一丝笑,“好。” 她原本想着回去睡的,可政宇大厦过去京禾湾还有些远,不如索性听了沈吾之的话去里面的休息室午睡,到时候再一起回家。 她还不用自己开车了。 - 冷肃的总裁办公室 面色冷凝的男人坐在会议长桌中央,两条修长的黑色西裤微微交叠。 浓眉下,双眸沉静如星,正在听着下面的人发言。 希望工程项目第一阶段已经结束,各区域负责人正在轮流进行上阶段的工作总结以及下个阶段的工作规划汇报。 他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就已经带着一股让人噤若寒蝉的十足压迫感。 “目前我这边负责的区域招生进度已达100,名单之外的个别特殊家庭还会再争取,关于学校发展模式的商定也正在和群英教育负责人进行接洽。” 政宇集团虽然兴起时间短,但是势头猛,这里汇集了一群有才能有魄力的年轻精英群体。 这些90后00后虽然私下各有各的个性,但在业务上也具备着不可挑剔的硬实力。 汇报正在如常进行,一位员工汇报完坐下,另一名员工站起身。 正欲开口时,稍远的某处传来一声闷响。 员工们面面相觑,气氛默契地变得沉寂起来。 因为声音,是从老板休息室传来的…… 却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直视他。 沈吾之三指握着一根钢笔轻叩桌面,淡定开口:“刚才罗曼提出的问题,大家可以先讨论一下有什么更好的策略。” 说完抬腿起身。 沈吾之站在休息室门口半推开门往里望,床上是空的,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正欲推门进来,一只雪白的胳膊和小腿突然趴上床沿。 掉下床的人正努力够着往上爬。 瞥见门口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看她笑话,她抱怨一句:“你这床也太小了。” 沈吾之没有在公司午睡的习惯,再加上他睡觉不像她,比较规矩,所以最初给总裁休息室做规划时就只安排了一个12米的小床。 剩余空间用来变成办公区域。 男人敛住笑意,“好,下次给你换个大点的。” 黎衾已经睡得有些不知时辰,更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见他开门找她,以为是下班了来叫自己回去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视野里就看见会议桌边正襟危坐着一群穿着正装的人。 男的女的都有,也正愣愣看着她。 黎衾面色平静地扒开沈吾之握在门把上的手,自己退进去。 把门掩上,上锁。 完了,温婉大方的淑女形象扫地了。 门外安静了会儿,又重新开始继续着刚才的讨论。 黎衾坐在休息室里估摸着时间,又扒在门上听了一下,确定听到一群人离开办公室的脚步声,才走出来。 沈吾之正在单独和方览交待工作。 黎衾一个人待在办公室也有些无聊,和沈吾之打了个招呼就下楼自己去外面逛逛。 原本想去附近超市囤点零食,又想起来今天早上在茶几上看到沈吾之放的两大袋零食。 应该能吃很久。 “你好,请问我上午在你们这里定的奶茶大概还有多久做好?” “你是上午下单一千多杯杯奶茶的客人?”奶茶店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她。 黎衾心里突然有些罪恶感,递出小票给他看。 “我已经联系了附近其他门店帮忙制作,”点单员看了一下屏幕,“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全部做完。” 黎衾弯唇,“好,谢谢。” 在商场逛了会儿,她估摸着送奶茶的时间差不多了,又去咖啡店买了杯咖啡打包。 黎衾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奶茶就被外卖员送到了每个员工手里,办公室外面又是一阵分奶茶的骚动。 在办公室闲坐了会儿,终于等到沈吾之下班。 两人从上电梯到走出大厦,政宇职员们都对黎衾热情打招呼,有叫老板娘的,有叫总裁夫人的,花样多得很。 “沈太太魅力挺大,一杯奶茶就收买人心了。” 车厢里,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 黎衾正开心着,“沈老板这么小气的?有人给自己员工买杯奶茶就有危机感了。” 她倒是挺能说。 沈吾之侧头好整以暇看她,“怎么给他们买的奶茶,我的就是咖啡?” “人家周末给你打工已经够辛苦了,当然要喝甜甜的奶茶开心一下。”她和打工人惺惺相惜,“而且,你平时不都是喝咖啡的吗?” “对我观察这么仔细?” 上次跟他说鼻骨上的痣,就说她不关注他。现在又说她观察得太细了…… 黎衾别过头看风景,“随便观观。” 男人启唇:“周末加班有双倍加班费。” 黎衾回头看他。 “那不一样,双倍工资是延迟满足,奶茶是及时行乐。”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还好今天你们公司加班的人不多,我也就偶尔买这么一回,次数多了钱包也遭不住。” 沈吾之不动声色开口:“给你的黑卡怎么不用?” 见她不答他,男人揽住她的肩将距离拉近了些。 “是不会用?”他轻抬起她下巴,声线低沉:“要不要我教你用?” 匀速行驶的车厢内,她被带着撞进了男人深黑色的眸子里,很危险。 “我会,”黎衾扭头移开视线,和他保持距离坐好,“下次用。” 刚才他准备干嘛啊?前面还有人呢。 沈吾之看她坐得规规矩矩的样子,收回视线,唇角微勾。 看来,她还是更擅长做选择题。 第101章 今晚,要进行到最后一步吗? 黑色的车沿着澄江大道行驶。 寒风过境,连江边栈道上的绿化树都带着十足的萧条之象,冬日没有太多人愿意出门散步,大多步履匆匆。 “靠边停一下。”男人开口。 司机将车平稳停在路旁。 “一起下去?”沈吾之看向黎衾,她将外套扣子扣好也跟着走下车。 沈吾之将她手揣进自己大衣兜里,两个人往江边靠近。 是那个卖花的大娘,她还在之前的老位置卖花。 旁边立着的,也还是那句广告语:那就在一起,晨昏与四季。 大娘的草帽换成了针织帽,打理美观精致的花摊在冬日萧瑟里成了一团夺目的鲜艳。 冬日卖花的生意不大好,别说买花了,来这儿闲逛的人都少,但她就爱捯饬这些花花草草。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视线里,有人停在自己摊前,卖花的大娘正欲抬头吆喝,怔了一瞬。 “哟,是你们!” 街上人来人往,她一个卖花的自是很难记住所有顾客。 但是对这两人当日买花情景,她印象可太深了。 眼神放在二人牵着的手上,有些心领神会,她笑着打趣道:“小帅哥这是追到手了?” 黎衾觉得她应该认错人了,“大娘您误……” “是,追到手了。”沈吾之礼貌回她,声线温醇。 她微愕看男人,跟大娘说话的沈吾之面色平和。 他怎么能骗人。 “那小伙子今天要不要买束花送给你女朋友?” “好,我们今天就是专门来买花的。”他继续道,“不过我们不是男女朋友,是夫妻。” 大娘一听,乐得眉开眼笑。 不经意对上大娘意味深长的目光,黎衾站在一旁臊得脸红。 最后,大娘将一束扎得漂亮的弗洛伊德红玫瑰递给黎衾。 沈吾之祝她生意兴隆,二人重新回到温暖的车内。 今天回来得比较早,两人都还不太饿,桂姨就没有直接做饭,去了后园料理新移植过来的花木。 黎衾将花简单打理了一下摆进主卧,出来时正好撞见已经换了件背心的沈吾之,像是要去健身房。 二人碰上。 “你不把自己衣服放进衣帽间吗?” 对哦,要搬过来的。 “我现在去拿。”说完趿着拖鞋跑进侧卧。 一顿收拾后,抱着衣服走进主卧衣帽间。 打开几个柜子,都是空的,之前放自己衣服的柜子一直没被人动过。 黎衾将自己的衣服一套套整理好挂进去。 原本单调的黑白灰衣帽间有了更多丰富的色彩。 吃完晚饭,黎衾带着大黄狗在草坪上跑了会儿。 她自己本身是不爱运动的,但是如果是遛狗的话,那就会乐此不疲了。 沈吾之就站在后园入口,看一人一狗时而欢跳,时而疯跑,眼底温和。 玩得差不多了,黎衾才带着大黄狗回屋,一人一狗都需要狂补水。 客厅里,桂姨已经回去,现在只有她和小狗。 黎衾玩得尽兴了上楼时,正好沈吾之也刚从书房出来。 “你先去洗澡?”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黎衾站在原地稳了稳乱掉的心神,嘴唇嗡动:“好。” 走进房间装着淡定找好衣服,没敢多看男人就径直走进浴室。 关上浴室门后才敢轻吐出一口气,那种即将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心跳声根本控制不住。 这趟澡,她洗得有点久。 出来时,沈吾之正坐在沙发上,视线看向这边,也没说话。 “女生都洗这么慢的。”她欲盖弥彰。 沈吾之起身,淡笑着掀唇:“嗯,又没催你。” 路过时轻轻揉了揉她发顶,让她一怔,抬腿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黎衾往门口看了一眼,只映出男人模糊的身影就烫得她一个脸红。 别开视线落在卧室大床上。 突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婚礼那天。 只是,被单不是那般喜庆的火红。 此刻,她有些像是一只偷进主人卧房的老鼠,显得坐立不安。 不多时,浴室门再次被打开,穿着黑色缎面睡衣的男人擦着头发走出来。 床上并没有人。 站在浴室门口沉思几秒准备往侧卧走,刚走两步余光注意到某处。 男人顿住脚,洗完澡的女人正蹲坐在主卧小客厅的沙发上,看夜景。 沈吾之微松一口气,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视线里,女人望着窗外眉目舒展,雪白的玉颈在月光下更显纯欲,带着似有似无的淡香。 再往下,清晰的锁骨窝也很漂亮。 下次,应该送她一条项链。 “我知道你为什么把树都种那一块儿了。” 黎衾凝着窗外的后园,新植的那十几棵树正正好被框在这扇窗户里,不是偶然。 “真聪明。” 黎衾转过头,男人轻撩着眼皮,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继续道:“金凤也很喜欢那片林子,今天就一直围着那块儿跑。” “这么喜欢它,我们把它一直留这里怎么样?” 黎衾微顿,眼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看他,“可以吗?” 之前沈吾之出差,跟那边说的是带它过来玩几天,她以为到时候还要再送回去的。 睨着她温清浅澈的眉眼,男人墨瞳幽深,伸手将人扣过来揽着。 微微弯腰,让人酥麻的性感嗓音几乎贴在耳廓:“可以留在这儿,当嫁妆。” 说完,嘴唇覆上柔软。 男人一手掌住她后颈,指尖穿过微凉的长发。 唇上温软弥漫,心底的情绪愈发浓郁,之后玉齿牙关沦陷,环在她细腰上的手臂也越箍越紧。 像是给自己寻找一个依靠,她毫无作用地抓住男人胸前的衣领,实际已经没了半分力气。 她扛不住这般的攻势。 灼烈的温度在沙发上迅速升腾起来。 意识迷蒙之际,身子陡然一轻,被人带到了柔软的床上。 她被他压在身下,细碎的吻已经不再满足于唇齿间,开始流连于耳廓、脖颈、锁骨。 一处一处,即将弥漫成燎原之势。 想要再往下时男人及时停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炙热而隐忍。 黎衾双颊泛着潮红,褐眸水润,眼尾洇湿。 无辜又勾人。 再开口时,声线已哑:“今晚,要进行到最后一步吗?” 第102章 守护 堵在喉咙的剧烈心跳和男人难复往常平静的微喘声,让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起来。 像是有人隔着深冬的浓雾在跟她说话。 喉间堵塞压抑,心头已经一阵软麻。 小腹处,探进衣摆的大手抚上女人的细腻,陌生的触感惊得她一个发颤。 床上脑袋浑浊的人忽而就不小心泄出一声气音。 单薄的小灯孤立床头,映出男人晦暗不明的五官轮廓,漆黑的眸子正凝着身下的人。 黎衾还没习惯别人如此亲昵的触碰,她翁声解释:“有……有点痒。” 她腰那块儿很怕痒,以前冉宁就经常抓住这个弱点制裁她。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她不该笑的。 起码不是现在。 “嗯,现在还能笑,”男人眸子暗了暗重新吻上她的唇瓣,热气喷在未褪红的脸颊。 “等会儿,可能会哭。” 不知男人话里有几分真假,本就对这种事带着未知恐惧的人还是被吓到了。 他说得太认真,让她因为痒而扬上去的嘴角慢慢塌下去,现在表情有些复杂。 反正,再也笑不出来了。 湿热的吻落在锁骨,往下…… 肩带顺着白腻的胳膊剥到臂弯,质感滑顺的薄裙被大掌一点点推上去。 所过之处,皆是埋下的火种。 一圈圈温热的涟漪像是从骨头深处泛出的,比起刚才的痒意,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朦胧意识里,她听见抽屉被人拉开的声音。 紧接着,房间里唯一的那盏小灯都被人摁下,黑暗里,感官得到无限放大。 透着月色,视线里女人秀眉颦蹙,想要维持住那份矜持的人死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泄出任何声音,唇瓣快要浸出鲜红。 抓着床单的指节用力到极致,整个身子都在难以自控地颤抖。 男人额头薄汗密布,柔软的吻重新细细落在唇角,撬开紧闭的唇瓣。 亲吻,最能缓解爱人的紧张。 某一刻,二人缠绵缱绻的吻里弥漫出丝丝铁锈味。 巨大的刺激如雷击,那股灼热像是要纳入心肺,连血液都开始持续升温沸腾,染尽她的四肢百骸。 所有筋骨线条都被绷紧,铺落的发丝浸湿成缕。 而后,低喘的呼吸和娇软的呻吟变得支离破碎。 温热、潮湿、呼吸交迭。 床头的玫瑰带着水汽,正娇艳欲滴着。 …… 一楼客厅,是和里面同样的黑暗,但静谧。 宽大狗窝里,原本舒适蜷着的大黄狗耳朵动了动,努力捕捉着空气里细微的声响。 抬头眼神警惕地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没有外侵,安全。 微垂着眼皮打了个大大哈欠,前脚走下狗窝,撅着屁股伸展了一下,抖抖身子。 慢慢悠悠地往楼上走。 路过侧卧在门口嗅了嗅,又往主卧走。 停在主卧门口原地转了两圈,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重新蜷起来,鼻子长长哼出一口气,再次阖上眼皮。 它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狗,它要守护好爸爸妈妈,守护好这个家。 …… 不知到了几点,男人终于心软放过她。 生理上的疲惫与困倦让人撑不开眼皮,床上思绪已经浑软成一汪清水的人被人捞起。 托抱在肩头走进浴室。 “要开灯了。” 挂在身上的人低头将眼睛往男人肩膀上埋了埋。 洇湿的发丝贴在脸上,和男人的脖颈处。 明亮里,男人看见女人原本嫩白滑腻的肌肤如今已经染上片片绯色。 像是冬日的红梅落在雪地,又雅又欲。 突然的温湿洒在背上,怀里的人惊得一颤。 她现在太敏感。 “出了太多汗,给你洗一下。”男人轻哄她。 怀里的人终于重新放松下来,他克制着心口的燥意细细给她清洗。 洗完背面,他准备将人翻个面,怀里的人哼哼着,紧箍着他的脖子不让动。 男人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后脑,唇角微勾,“只洗背面?” 怀里的人眼睛睁不开,但耳朵听得到,此刻羞到了极点,却又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沈吾之猜中她心思,贴在耳边,声线带着些蛊,“不用害羞,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 热气吹入耳根,黎衾涨得脸通红,很气地气了一下。 “待久了要感冒。” 过了一会儿,沈吾之终于等到她心理斗争结束,紧箍着的手有所松懈。 两人清理好,沈吾之抱着被浴巾包裹的人走回床边。 男人眼神只往床上扫了一眼,眸色暗了暗,腾出一只手扯下床单,又抽出几张纸铺在垃圾桶。 将床单放进洗衣机后没再留宿主卧,继续抱着怀里的人去了侧卧。 大黄狗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继续摇着尾巴跟着男主人转移阵地。 侧卧门关上。 小狗重新趴在门口守着。 - 今天周末,不用上班,沈吾之比平时生物钟稍晚半个小时清醒。 横展着的手臂上没有熟悉的轻压感。 侧目,原本躺在怀里的人因为实在太热已经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自己乖乖窝在了一边。 沈吾之伸手轻易就将人重新捞到了怀里,突然的动静让原本熟睡的人头往他身上蹭了蹭,迷迷糊糊伸手抱住面前的温暖发热体,继续睡。 待人重新安静下来,男人将她额头发丝拨开,寸寸欣赏。 怀里睡得正熟的人脸上已经没了昨晚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眉目恬淡,脸上霞粉未褪,肌肤透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让人爱不释手。 被子半遮未遮的地方,透出一些隐秘光景,和沉沦过的痕迹。 让他心头陡然一热,喉结微滚,克制着别了视线替她把被子掩好下床。 因为熬夜,黎衾再次醒来时脑袋都是昏涨的,然后,某些部位后知后觉的疼痛和异样感传入大脑。 手肘向后撑着床,忍着那股腰酸小心起身,起到一半被子滑落时才发现身上毫无遮蔽物。 他怎么都不给人穿件衣服的? 目光正往房间周围寻觅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吓得她迅速钻进被子里。 “嘶——” 一个不小心动作太大的人微微蹙了蹙眉。 “醒了?” 刚才钻被子的动作还是被人看到了。 黎衾躺在被子里还在缓,男人已经走到她眼前。 “肚子饿不饿?”沈吾之正饶有兴致看着她,“要不要我给你把饭端过来?” 视线上方的男人穿着考究,一丝不苟,是平日里矜贵得体的样子。 如果不是看到他唇上的痕迹,她真的会以为昨晚压在她身上不依不饶的人不是他。 黎衾只跟他对上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动了动唇,“我衣服不见了。” 第103章 脑海中的橡皮擦 “睡衣给你放进洗衣机了。”看到她露出的一点莹润肩头,薄唇微掀,“要穿什么,我去给你拿。” 黎衾咳了咳有些涩哑的嗓子,“衣帽间第三个柜子里有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长裙,帮我拿过来。” “只要这个?” 两人默契对视上,女人的脸倏地就更红了,“再在下面抽屉里拿一件内衣过来。” 男人走到一半想到什么,突然回头,黎衾警惕地将被子捂了捂。 “要什么颜色的?” “……随便。” 趁着男人进衣帽间的功夫,黎衾看了眼床头时钟。 都十一点了…… 男人拿了裙子回来,修长的手指挑着一件浅紫色内衣递过来。 昨晚,就是这只蓄满了温度的手…… 沈吾之见她看得出神,挑着肩带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黎衾眨了一下眼回神,快速拿走自己的东西。 “在想什么呢?”沈吾之坐在床畔,眼底浮着笑意看她。 “没想什么。” 过了几秒的寂静,黎衾未有其他动作,终于忍不住看向床边端视着自己的人。 抿了抿唇,“你不回避一下吗?” 沈吾之顿了下,而后起身出去,换好衣服才叫他进来。 “进来。” 男人推开门,穿好衣服的人也已经端正了神色,一脸从容。 睨着她故作淡定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刚才还一副眼神躲闪无所适从的样子,穿上衣服就不一样了。 装的不太像。 “要不要给你把饭端过来?” 黎衾微愕,除了上次她感染最严重的那两天有在床上喝过粥,平时并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 “我……我才没那么娇气,我自己下楼吃。” 看她一副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样子,沈吾之没多说什么,只是由着她。 “那我下楼等你。”走到门口又停住,“要是想要老公抱下楼就直说。” 黎衾心跳停了一下,急得给他摆了个“快走快走”的手势。 她要是现在能下床,一定会把他推出去。 等人完全走了,黎衾才揭开被子试着把腿放下去,刚一下床差点没摔着,又酸又软。 撑在床沿缓了缓,才慢慢走去洗漱间。 一楼客厅里,沈吾之刚给狗狗滴完体外驱虫水,大黄狗背上是一条清晰的毛缝儿 ,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抬眸,黎衾已经洗漱好出来,慢吞吞地在下楼。 下完楼没急着来餐桌吃饭,先去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沈吾之坐在沙发上看着喝水的人,终于合上杂志问:“要不要我去医疗箱——” “不要!” 喝水的人差点呛到,急着打断他。 二人开始吃饭。 “多喝点鸽子汤。”沈吾之将一碗盛了鸽子腿的汤递过去。 接汤的功夫,黎衾视线再次落在男人的嘴唇上。 男人原本好看的下嘴唇带着一点鲜红,破皮了。 脑海不自觉回忆起来,模糊的记忆里,好像是她当时没忍住疼咬的,当时下口没个轻重。 要不要跟人道个歉? 可这件事也不全是她的错。 被拿过去的鸽子汤就这么被人端在手里没喝,沈吾之轻抬眼帘看她。 对面的人正轻含着筷子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傻呆呆的。 “把肉吃完。”男人提醒。 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走神的间隙里,面前的小碗里已经被人堆起了各种肉。 虽然都是她喜欢吃的。 沈吾之似是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也没抬头,边吃边说。 “多吃优质蛋白质,体力才会好。” “哦,谢——” 话说到一半的人突然刹住车。 “怎么不谢了?” 埋头愤愤吃肉的人脸上是又气又红的表情,声音却是揣着平静:“食不言寝不语。” 他怎么可以大白天的说这种不害臊的话? 虽然今天待在家休息,黎衾却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腰疼腿也酸。 桂姨总在家来来往往的忙活。 她也怕桂姨问,更怕沈吾之心里笑话她,索性就窝在沙发上哪儿也不去。 在沙发上闲闲的坐了会,终于等到沈吾之上楼。 “你能不能顺便去我房间给我拿一下电脑?”沈吾之了然,刚走到一半又被人叫住,“还有手机。” “哦,侧卧衣柜里还有袋衣服,”沈吾之深深看她,想看看她还有什么东西等她说完一并给她拿了。 黎衾睁着眸子眨了眨,“买给你的。” 听到是买给自己的,男人眉梢微挑,抬腿上楼。 如愿拿到了电脑和手机,衣服也被沈吾之拿了下来。 黎衾仰头看他,笑意盈盈道:“自己去试试?” 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估摸着买的,她也不确定沈吾之会不会喜欢,尺寸合不合适。 男人看了眼衣服,又垂着眉眼看她。 某一刻,沙发上的人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人已经被他单手托住臀抱了起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飘在耳畔,“你也上来给我参考一下。” “也……也行。” 就这样 原本好好待在沙发上的人被端进了衣帽间。 沈吾之将她放在沙发凳上坐好。拿上袋子走到镜子前,开始解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扣子一颗颗解开,一晃入眼前的是男人肌肉线条分明的锁骨和胸肌。 慢慢的,清晰的腹肌也一块块呈现出来。 昨晚,二人肌肤相贴的画面和触感又开始偷偷溜进脑子里。 看着看着,原本端坐着的人耳根极速升温。 黎衾摇摇头,想给自己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装块橡皮,将那些不良画面都甩出来擦干净,她都快被带歪了。 这样盯着人看有些失礼,黎衾转了个身子别开视线。 镜子前准备拿衣服的人瞥见那边的窘况,唇角微勾。 她太容易害羞了。 “换好了。” 突然,男人出声叫她。 黎衾转身投去视线。 男人生得高挑,本来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不会太差。 可真正看到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时还是忍不住惊讶。 他身材实在太好。 宽肩、窄腰、翘臀、长腿…… 面料版型极好的西服完美烘托出男人修长劲挺的身材线条,寸寸都散发着寡冷禁欲气息。 还是有些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像是量身定制一般。 看得有些久,黎衾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下巴往袋子里的盒子上递了递。 “还有领带。” 第104章 好苦! 沈吾之看向她视线所指的地方,袋子里面确实还有一盒领带。 她眼光不错。 他将它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却没直接戴,转身走了过来将领带递到她眼前。 沈吾之:“你给我戴。” 黎衾抬眸对上他的一脸认真,有些难为情。 嘴唇开合几度道:“可是我不会。” 自她记事起,从来没有看到过姚振华穿多正式的西装,她更不可能无端去学这个。 “我教你。” 沈吾之拉住她的手将人带起身,手里的领带已经送到她手中。 微低着头问她:“想学哪种打法?” 黎衾睫毛颤了颤,“我不知道。” “那就温莎结,好吗?” 黎衾点点头。 他开始教她,“先把领带一边从我后面绕过来。” 黎衾照做,拿着领带一端绕过男人的脖颈。 现在就是她微仰着头握着领带勾住他脖子的姿势,站的很近。 沈吾之伸手握住她的,开始带着她的手将领带交叉起来。 他手上动作很慢,眼神放在她身上,黎衾跟着他的动作也学得认真。 领带一头从交叉处翻过、缠绕、轻轻抽出,最后稍稍调整。 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就打好了。 黎衾面露欣喜,刚刚两个人一起完成了一个温莎结。 沈吾之只低头看了一眼,单手随意将打好的结重新扯松,慢条斯理拿下来。 “你自己来一遍。” 还真是一个严格负责的老师。 沈吾之微低了低头,黎衾重新将领带理了理,凑近了些踮着脚将领带重新穿过男人的后颈。 男人闲下来的手搭在她侧腰上。 刚搭上去的时候她还不太适应地缩了一下,之后那双手一直没动她也再无暇顾及,专注着打领带。 垂眸的视线里,女人眉头轻拢,微抿着唇像是在仔细回忆着刚才的动作,手上开始将领带按照步骤操弄起来,动作很慢。 某一刻,男人抬脚往前动了一小步,突然的贴近让她也跟着后退了一小步,注意力仍然放在领带上。 毕竟,他只教了一遍,她自是不想被他看扁的。 不知不觉中,后背浸入一丝凉意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逼得靠在了柜门上。 轻仰了下头去看男人,眼睫轻垂,也正看着她,目光沉静。 低头,继续。 轻轻将领结推上去那刻,终于如释重负。 她又简单整理了一下才开口,音色里能轻松听出一些愉悦,“打好了。” 沈吾之垂眸看了一眼,很标准,又将视线重新放回女人身上。 漆黑的眸子像是能将人吸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低声道:“沈太太真是心灵手巧。” 黎衾被他眼神烫得有些不知所措,扯了扯唇:“是沈先生教学有方。” 男人喉间泄出一丝轻笑,似乎有些明白奶奶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 她当真是嘴甜得很。 沈吾之将腰弯得更低了些,几乎要贴在她的唇上,又隔着丝丝间隙。 只拿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神幽幽看她,“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教点别的东西了?” 热气喷在她脸上,黎衾本能地往后面缩了缩,手掌贴在柜门上分明已经无处可退。 小声问:“你还要教什么?” 刚问完,男人侧头贴上她的唇,声线低沉,“比如,教你如何回应我?” 像是真的开始了教学,又像是在享用蓄谋已久圈禁起来的猎物,他开始唇瓣轻碾着她的,让人感觉是碰上了一朵云。 他似有似无地轻吻她,若即若离的,大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环到了后腰。 空旷静谧的衣帽间,黎衾心跳得厉害,这样下去怎么行。 清醒着理智用手抵了抵他,男人感受到她的动作停下。 垂着眸子不敢看他,“今,今天教得够多了,我还要再复习一下,下,下次再学。” 说完步子里带着些急往门外走。 自己正亲着的人突然溜掉了,沈吾之也没多恼,微叹了一口气顺势靠在柜子上。 “慢点走,”站在那儿悠悠看着她,沉静的语气中带着丝愉悦,“我不抓你。” 那就下次学。 黎衾走下楼,步子快了身子还是有些不适。 终于逃出了魔爪的人重新坐回沙发上,觉得没什么安全感,眼神往沙发上扫了一圈又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亲亲怪了。 黎衾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可怕。 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准备干什么的,黎衾打开电脑开始今天的工作:撰写学生期末评语。 不知道沈吾之一个人在楼上做些什么,她坐沙发上好一会儿了男人才重新拿着电脑下楼,将手上的东西东西递到她眼前。 是那个调色盘挂饰。 “这是我送给禾禾的,怎么在你手里?”黎衾拿着那个挂饰反复看了看,确认就是她送出去的那只。 “就是她要我转交给你的。”沈吾之故意没往后说。 黎衾就视线追随着男人,看他悠然自得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才抬步走过来,坐下。 沙发上的原住民不着痕迹往边上挪了挪。 男人继续道:“她说她爸妈答应让她入学了,她以后会有很多彩笔,不需要这个了。”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似乎带着些刻意,“让我还给那个人美心善的大姐姐。” 黎衾听得嘴角有些压不住,又克制着收了收,“真的?”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嗯,上市公司大老板从来不骗人。” 她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禾禾父母都还没松口,当时还因为这件事儿神伤了好几天,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了。 还好村里和沈吾之这边都没放弃她。 听完这个好消息,黎衾工作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继续盘在沙发上做自己的事。 沈吾之也翻开电脑。 “你不去书房办公吗?”他工作都是在书房的。 男人语气中带着调侃,“怎么?你是哪里来的山大王把我家客厅霸占了吗?” 黎衾扬着眉梢轻哼一声,没再跟他说话。 冬日的天空飘浮着寒气,却又透露着宁静与高远。 室内暖烘烘的。 黎衾和沈吾之一人一台电脑在沙发上,他坐着,她盘着。 没人说话却又显出一种默契的和谐,都在干着自己的事。 在外面玩够了的小狗挠了挠玻璃门,男人起身走过去,替它将门打开又关上。 带着一身寒气的小狗终于进入到温暖的室内,先是忙不迭径直跑到水盆里喝了点水。 转了屁股看见两个主人都在沙发上,也不回自己狗窝了,直接趴在黎衾脚下的沙发下。等身子完全暖和了,睡姿也变得豪放起来,仰躺着露出粉白的小肚皮。 自从小狗进门后,她心思也有点飘了,原本折起来的脚丫伸展下去,轻轻踩在小狗柔软的肚皮上,心里得到了满足。 暖呼呼的。 沈吾之只是瞥了一眼,弯腰将沙发上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侧眸对上女人好奇的视线。 问:“好喝吗?” 闻着挺香的。 男人垂眸看了眼晃动的咖啡,微抬眼帘,声音里带着叵测的蛊惑,“试试?” 黎衾轻咬着下嘴唇犹豫不过三秒,将头轻轻靠过去,抿了一小口。 刚喝完脸上就皱得快要拧出一朵花来。 “好苦!” 睨着她丰富的小表情,微微勾唇,泰然自若地也喝了一口才放回去。 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105章 抱歉 因为正值期末,黎衾原本的假期也用来“加班”了。 吃过晚饭,桂姨收拾了垃圾下班,黎衾跟她说了声“辛苦了!”就上楼准备去洗澡。 走到侧卧刚欲进去又顿了一下,转身往主卧走。 浴室里,黎衾脱完衣服照镜子时被自己身上遍布的痕迹吓到了。 此刻更加坚定了男人昨晚行为的恶劣,和无度。 这么比起来,她咬他嘴巴上那点小伤口真的算不得什么了,还好今天没心虚得跟他道歉。 他怎么能把人亲成这个样子? 看着那些红痕,脑子有些中了蛊似的控制不住,昨晚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缠绵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镜子前的人蓦地一怔,她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完了!她以后再也没办法用清白的眼神来看沈吾之了…… 黎衾一个人站在镜子前是又羞又烦。 看来,明天得穿个高领毛衣才能出门去学校。 心里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总算踏进浴缸。 冬天这么冷,还是泡澡比较舒服。 泡得舒舒服服了出来时,沈吾之已经端了两杯温水放桌子上。 “我洗好了,你去洗。”黎衾看向小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刚洗完澡的女人是不经雕饰的美,隔着轻薄的水汽更显朦胧、梦幻。 穿了一件舒服的睡裙,湿发被包成一团,沈吾之站起身将吹风机递给她,“快点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好。” 拿了衣服进浴室。 里面是哗哗的水流声,黎衾坐在外面吹头发。 水流声停了,沈吾之推门出来,人又不在卧室。 好在他一出门就听到了楼下的配音对白声,走出主卧去找人。 黎衾正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明明他们房间里也有。 人从白天就一直待在沙发上,晚上了还在沙发上。 像是长在了沙发上一样。 “怎么还不上来睡觉?”楼上的人没有下来,靠着扶手叫她。 黎衾仰头,“你先睡,我看会儿电影再去睡。” “这么晚还看电影?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嗯,我有分寸的。” 男人目光只在女人几欲及腰的长发上定了几秒,转身进了房间。 黎衾背对着卧室目光放在屏幕上,耳朵却对楼上听得仔细,等男人进去了才稍松一口气。 不多时,听见拖鞋叩在地板上的声音。 沈吾之下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吹风机。 男人找了个靠近插座的沙发位置坐下,插上吹风机,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原本背对着的女人呆愣愣回头。 “过来。”他坐在沙发上叫她,“还是要我过去抓你?” 黎衾抿着唇犹豫几秒,在男人即将起身时放弃抵抗,乖乖自己爬了过去,背对着半湿的头发落入他的视野。 刚才她听见人要从浴室出来的声音,吹到一半就跑下楼了。 此时才明白,他怎么着都是要来找自己的,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特地跑下楼躲起来了。 还怪尴尬的。 沈吾之打开吹风机,慢条斯理开始给她吹头发。 女人面若凝脂,发丝却是乌黑柔软,缓缓滑过指缝,透出未干的凉润和柠檬味的淡香。 头发的黑和后颈肌肤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吹风机几乎是静音的,黎衾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面。 这个电影她已经看过一遍了。 “宁愿坐这里再看一遍都不回房睡觉,”一缕头发吹干,他托起旁边一绺头发继续吹,“在躲什么?” 她从来都喜欢在关键时候关注一些奇奇怪怪的点,“你怎么知道我看过一遍?” 一丝热气洒在后颈,像是有人轻呵了一声,“上面有播放记录。” 现在的电影显示是重播状态。 “怕我欺负你?” 黎衾扭头看他,原本专注吹头发的男人眼帘微抬,也和她目光交汇,毫不遮掩。 本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许“我会读心”的神情,可她没那察言观色的本事。 “我就是,想缓缓。”黎衾扭着一绺被他拨开落在前面的头发,打着圈儿。 半晌,男人都没有继续回她,后面的吹风机仍然照常呼呼地吹着。 原本带着湿意的头发全部被吹干,沈吾之拔了插头将吹风机放到一边,这才将手臂从她侧腰穿过,将人搂得近了些。 微弓着身子前倾,下巴搭在她肩上。 这段时间靠的次数多了,她也多少适应了这样的亲昵,和若有若无的痒意。 从容地让他靠着。 “我也是第一次跟人这么亲密接触,一时没了分寸,”黎衾感觉后颈处覆上温热和柔软,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一句“抱歉”。 “你要是不喜欢——” 黎衾急忙转过身捂住他的嘴,脸上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好,“你,你别说了!” 他这说得也太严重了,怎么突然就跟她道歉了? 怕男人再说出什么不好的东西,黎衾跳下沙发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拉他走,“我们去睡觉!” “快去睡觉!我困了。” 第106章 别扭 刚刚还磨磨蹭蹭不想回房间的人突然就变了心思,现在正拉着胳膊想把他往楼上带。 沈吾之半推半就着被她拉上楼,眼里笑意点点。 黎衾爬上床将被子裹好,男人也跟着躺上去,自然地伸手过来准备抱她。 躺在一边绷直了身子的人像是一只杯弓蛇影的老鼠,很微小地躲了一下。 声如蚊呐道:“你,你等我缓两天。” 男人愣了一秒,而后轻笑,“你把我当禽兽了?” 黎衾带着些狐疑和警惕,偷偷瞄他。 男人唇角微微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抬眼看来,长长的眼睫好似蝶翅染着霜。 看起来没那么危险。 “今天不欺负你,”沈吾之向她微微展开手臂,没再做其他举动,等着她自己靠过来,“过来抱抱。” 黎衾这才蛄蛹着挪到他怀里。 男人身上那抹清香终于浸染在了她睡衣上时,她也有些安宁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对他的怀抱和温度有些依赖了。 被人抱着,手也有些闲,不自觉地抠弄着男人环在细腰处那只手上的戒指。 思量了半晌,缓缓开口:“我没有不喜欢你” 的亲近。 怀里的人虽然胆小了点儿,却也实在是又香又软,沈吾之下巴蹭了蹭她带着馨香的发顶。 声线低醇,“嗯,我知道。” 说完,又有些没忍住似的,轻吻了一下她的后颈。 有些烫。 在被环绕的温暖里,黎衾眼皮渐阖上,清浅舒缓的呼吸声轻若未闻,不稍时就陷入安睡。 黑夜寂静,有人在暗色里长叹一口气。 复课便是考试周。 上周末黎衾开了车去沈吾之公司却没将车开回来。 第二天早上看到同样早醒的男人,还提出要送自己去学校时,她自是乐得答应。 黎衾觉得,这事儿确实赖他。 “停那个路口就行。”车辆离学校越来越近,黎衾指着那个熟悉的路口。 看了眼她手指的位置,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怎么还让我停路口?” 黎衾没对上他的频道,转头回给他一个“嗯?”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男人深深看她,而后才嘴唇动了动,“我们不是都已经……” 车停在路口,已经伸手握在把手上的人看他这样看自己,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已经什么?” 黑色车厢里,两人气氛安静了几秒。 “没什么,你下车,”沈吾之将几颗巧克力塞到她兜里,又替她把最上面那颗牛角扣扣好,“过马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哦。” 黎衾拉开车门,往校门口走去。 黑色车子在路口停了会儿,等人进了校门才重新启动。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组织监考去了,美术学科属于作业式考核,黎衾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批阅画作,心里却在想着今天早上的事。 倏地,脑子里像是有道白光闪过,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政宇大厦 一楼大厅里,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却已经有不少职员陆陆续续进来。人群中,穿着一身裁剪得体西装的男人带着独一份的气质,也走了进来。 沉稳矜贵,步履从容。 “沈总好!” 神色清冷的男人微微点头,径直迈入私人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刚才热情打招呼的员工才松了一口气,靠在前台小声嘀咕,“你不觉得咱们老板今天脸有点黑吗?” 前台小姐姐将自己工牌挂上,整了整,“你懂什么?咱沈总这肤色明明是恰到好处,太白了多娘啊。” “我说的不是那种黑,就脸色,脸色懂吗?” 前台小姐姐笑着摇摇头,低头启动电脑,“沈总不一直就是这样的吗?不苟言笑,矜漠沉冷,我倒是觉得他最近还温柔了些呢。” 靠在柜台上的人像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你不会是……” 女人开口打断她,“你胡说什么呢?有些人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懂不懂?” “我有做一名员工的良好觉悟,单纯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八卦的人不再打趣她,目光放在电梯处。 “是我感觉错了吗?总感觉……今天更冷一点。” 沈吾之刚走进办公室,挂好外套还没坐下,就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目光只是在来人身上放了一秒,又神态寻常地开始做自己的事。 “方览被我安排出差了,想喝咖啡自己去泡。” 谢淮卸下外套扔沙发上,人也坐沙发上,“你都看到了,就不问问我脸上的伤哪儿来的?” 男人原本线条利落的面容,额头处已经添了点斑驳色彩。 老板椅上的人声线凌冽,“应该是摔的。” “确实是摔的,被你老婆那个好闺蜜摔的。” 沈吾之拿着笔的手微顿,只停了一下又继续写,没有回应什么。 不多时,有人敲了敲门,给谢淮端过来一杯咖啡,他道了声谢。 端着咖啡的人有些想不通,“小衾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朋友怎么就那么剽悍呢?明明都是细胳膊细腿的,她入职简历上也没写学过跆拳道啊!” “你要不要回去也问问小衾?“谢淮原本靠着沙发背,又弓着身子往前倾了倾,”我这属于天降横祸,你们的话,会影响夫妻和谐。” 沈吾之清凌凌看他一眼。 谢淮看他不像是有兴致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语气略带调侃,“沈总最近,这是有点上火?” 沈吾之此时眼睛看着文件,上面一个个黑色字体却怎么也排不成一句完整的话,索性将文件合上,眉眼疏淡看着谢淮,“你今天过来就是纯跟我聊天的吗?” 谢淮确实差点忘记了今天过来的正事儿,还好有他提醒。 “我们公司最近想设计一款程序,听说你认识一个信息技术领域的天才,”把他公司当自己家的人抿了口咖啡,“给我引荐一下。” 沈吾之仰头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骨,声音清淡,“好,那个人叫路铮,确实不错,我晚点替你联系。” 说完正事儿,公司那边就有人打了电话过来,谢淮起身走到门口还不忘朝着沈吾之使了个眼色,“新婚燕尔,我懂。” 说完迅速掩门而逃。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而下,周遭是写字楼的鳞次栉比,薄雾浮沉,将整个金陵的繁华都尽收眼底。 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了震,男人转身拿起来,是黎衾发的消息。 第107章 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学校附近属于繁华路段,晚高峰时间的车流量本来就大,再加上今天孩子们放寒假,来来往往的车辆就更加杂密起来。 黎衾有些后悔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给自己再围条围巾。 这个天气,即使没有雪,也足够冷了。 黎衾站在马路边不时张望着,想在车流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车牌,沈吾之说今天会准时下班。 校门口停车杆抬起,袭野侧目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远远等在路口的黎衾,掉头将车开了过去。 摇下车窗,“黎老师,今天没开车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今天这个日子,她如果想打车估计还得再花点时间等,怪冷的。 “不用,谢谢,我老公会来接我。” 袭野只是目光和她对视了几秒,没多说什么将车开走了。 黎衾目送着那车驶向远处消失不见。 一声口哨拉回她的目光。 “小美女这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哥哥送你?” 一辆正红色的跑车停到宁衾脚边,驾驶位上的男人将黎衾浑身打量了一番,冲着女人眉飞色舞吹起了口哨。 黎衾一眼就能给这样的人定性:不学无术的混混飙车族。 尽管心理上已经有些不适,但还是礼貌拒绝。 “谢谢,我老公马上就来接我了。”甚至刻意地将戴了戒指的那只手搭在前面。 跑车上的人一听是有夫之妇,没了刚才的兴趣,发动机发出一阵轰鸣扬长而去。 黎衾终于稍松一口气。 她没有冉宁那样的身手,遇到这种事根本没有底气跟人硬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多久,又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脚边,黎衾见那车挡在自己眼前,终于有些失了耐心。 “对不起我结婚了,我老公马上就到。” 前车窗缓缓摇下,驾驶位上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真的不搭?” 是沈吾之。 黎衾先是愣了一瞬,然后默不作声地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目视前方。 “路上有点堵,过来花了些时间。” 见黎衾已经坐好,沈吾之将兜里的暖宝宝递给她后才发动车子。 黎衾捂着已经热起来的暖宝宝,将车子内室认真打量了一遍,很新。 今天也没带司机。 “你新买的车?”她问。 明明家里车库已经有很多车了,那辆科尼赛克跑车她就压根没见他开过,都积灰了…… 他要是喜欢这个牌子,开她的不就行了? “嗯。” “怎么突然想买新车了?喜欢这个牌子?” 这个型号的车和他之前常开的那辆库里南根本比不了。 “不是,就是不想每次都把车停路口,”沈吾之目不斜视看前面,“又不是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 所以上午给他发短信解释原因后他就换车了。 就为了送自己去学校。 “这么破费……”她低头抠着手机壳边缘,忽而侧头看他,眼底盈着点点雾气,却又是含着笑意的,“那以后就辛苦沈总了。” 正好红灯,沈吾之空出一只手刮了下她的脸,“不辛苦。” “刚才我看到你们学校有很多学生,是放假了吗?” “学生放假了,老师要明天开完总结大会才能放假。” 沈吾之若有所思,继续道:“那你明天快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好 ,那我的车……” ……就一直放他公司吗? “有时间我让司机给你开回来。” 沈吾之已经把事情都规划好,黎衾也没其他意见。 可有时候,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 第二天早上,黎衾起床看手机时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姚振华打过来的。 爸爸怎么会晚上给她打电话? 沈吾之从洗手间走出来,见黎衾正一边下床一边打电话,没打扰她转身去了衣帽间。 “喂。” “绵绵,姚校长他……”话说到一半,电话那边的男人强忍着那股哽咽。 这边的黎衾能感受到说话人的语气,定在原地,声音很轻,“爸爸怎么了?” 第六感的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可心里却又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对方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是她太敏感了。 “姚校长出车祸了,”医院走廊里,陈放红着眼睛看了一眼病房里躺着的人,“现在人还在昏迷。” 那边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她举着手机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一股寒意才开始慢慢从脚底升起。 黎衾勉强压下心底的起伏,“爸爸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黎衾坐在床沿等信息,不一会儿,黑屏的手机重新亮起来。 黎衾看了一眼,给学校那边发了条请假信息。 沈吾之从衣帽间换了套正装出来,打完电话的人还穿着睡衣坐在床边,面容清冷。 刚欲开口,黎衾先说话了。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 自从打了那通电话后,她整个神情就不对了。 沈吾之走到床边,拿起她膝盖上的两只手握住,低声问她:“怎么突然就不去上班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黎衾垂着头,“爸爸那边发生了点事,我已经买好了中午的机票过去。” 她买不到更早的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他问,再开口时黎衾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刺痛又难受。 “那边说,是车祸。” 说到一半,黎衾仰头和他对视,调整了一下语调继续开口,“不过你不用担心,说是说出车祸,说不定就是被摩托车什么的撞了一下,应该不会很严重。我就是过去看看放心些,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听到车祸两个字,沈吾之心里一沉,她故作笑意的眼眸下,明明是藏不住的担忧。 “好,我先打电话申请私人航线,如果审批快的话我们就能早点过去,如果慢的话我们就坐班机。” 黎衾睁着眸子看他,眼底流转着水光,终是压下了心里那股酸涩。 “先去换衣服。”沈吾之拍拍她的肩。 “好。” 第108章 意外 沈吾之安排好一切,两人用了最快的方式前往平港。 透过车窗,倒退着的景色慢慢变成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小镇的楼房不像金陵那么高,街边的绿化也很草率,透着一种野蛮生长的肆意。 黎衾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着的手上。 从上飞机开始,沈吾之就没有太多言语,只是这样一直握着她,黎衾将自己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安慰他:“爸爸就是看着年纪大点儿,其实身子硬朗得很,不会有多大事儿的。” 沈吾之抬眸看她,扯出一抹笑意。 她那句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县城医院 急诊重症病房区,走廊里穿行着有条不紊工作的医生和护士,周围是弥漫着的消毒水味。 陈放垂着头焦急等在病房外,不时看着手机,又看看门口。 不久前黎衾就跟他打电话说已经到平港了。 “放哥,爸爸怎么样了?” 陈放抬头,是黎衾。 小姑娘说话时还带着些喘,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估计是吓坏了。 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听姚校长说过,应该是她丈夫。 看见急忙从外地赶来的黎衾,陈放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压着嗓子开口:“医生说需要转院治疗。” 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去叫医生。”沈吾之只看了一眼,迈开腿往护士站走。 一坐一站的两个人气氛有些死寂。 黎衾推开房门,一步步走进去。 “滴、滴、滴” 是监护仪工作的声音。 前两天还跟自己通过电话的人如今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活力,此刻脸上罩着呼吸机,戴着一定很不舒服。 黎衾坐在病床旁,轻轻握住他的手,上面有好几处擦伤。 脸上、手臂上也有。 当时肯定很疼。 昨天晚饭的时候陈放妈妈急急忙忙来家里找姚振华,说是陈放又不见了,在学校的时候陈放就很听姚校长的话,所以她想让他帮忙找找。 两年前,陈放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前几天才放出来。 姚振华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听完就骑着电瓶车往县里去找他,电瓶车本身老旧,前灯已经不太亮了,拐弯时正好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在黎衾来之前警察已经介入,给撞人的货车司机界定为疲劳驾驶。 “你就是病人家属是吗?” 黎衾低头将眼角的湿意揩去,抬头看向门口的医生,“是,我是他女儿。” “患者因为剧烈撞击造成脑部出血,需要及时进行开颅手术,”医生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却又严肃,“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边医疗设备比较落后,还没有做开颅手术的条件。建议你们尽快联系更高资质的医院准备手术,时间不等人。” “好,谢谢医生。” “送去金陵,”沈吾之走进来,“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和这类型手术的专家,等会儿就有医疗车过来。” 在医生告知她前,沈吾之就已经先一步了解了相关情况,刚才出门打电话,就是在联系医院。 黎衾看着沈吾之,点点头。 没在平港待多久,做好一切防护措施后,两人又带着姚振华前往金陵。 医院门口,陈放走过来将手机交到黎衾手上,“对不起,姚校长就是因为半夜出来找我才……才会被车撞的。” 带着裂痕的手机在闪烁,屏幕上,是她搂着姚振华拍的一张合照。 这手机还是她用第一笔勤工俭学的钱给他买的,当初自作主张给他设置这个屏保时,他还嗔怪她,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害臊。 陈放见她目光沉静却又不说话,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你生气你就打我,你打我出出气好不好?” 黎衾拉回自己的手,语气冷静,“这是一场意外,你别自责了。” “我先带爸爸去金陵治疗,肇事司机那边可能要辛苦你交涉了。”转身上车前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了一句,“放哥,照顾好自己,别再做傻事了。” 陈放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心里是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金陵市第一医院 黎衾坐在走廊椅子上,眼睛直直盯着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灯。 小时候,她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手术室,当时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非要坐在门口等,救死扶伤是医生的事,一切定论都是在手术室里定下来的。 换句话说,你影响不了结果。 而现在,躺在里面的是自己亲人时,她才体会那种压抑、堵塞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是怎样的。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门口那盏灯暗下去,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有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沈吾之和黎衾走上前去。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那几个字,黎衾压抑着的那股气终于舒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她感觉死亡离自己是如此近,煎熬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她感觉自己心脏某块正在剥落。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黎衾问。 医生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目前患者脑内的血块已经清除干净,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现在还没有生命意识,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病房里,黎衾静候在床边,脑海中回忆着白天医生的话。 “对于急性颅脑损伤的患者来说,长期的昏迷会损伤脑部,所以越早醒来越好。一个月内是促醒的黄金时间,三个月内是治疗和康复的关键时期,超过六个月,患者苏醒几率会大大减小。” 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黎衾握着他的手闭眼祈祷。 一声响动,有人打开门走进来。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沈吾之走过来低声劝她。 黎衾摇摇头,一直握着姚振华的手,眼神茫然,“我不饿,我想爸爸睁开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很多以前都没跟他说过的话。 沈吾之将饭菜一一打开,然后蹲在她面前握住有些冰凉的手,眼神温润小心,“那你也要吃饱了才能更好地照顾他是不是?” “他一定不希望醒来看到的是你一脸憔悴的样子。”他轻轻抚了抚黎衾额头有些微乱的发丝,别到一旁。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神色是肉眼可见的黯淡。 “好,我吃。”语气里没有一点温度。 抬起手接过他手里的饭盒,拿着筷子坐在姚振华病床旁开始平静地吃了起来。 她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他。 第109章 离职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规律冰冷的滴滴声。 “很晚了,先回去休息。”沈吾之将手搭在她肩上,声线低沉。 黎衾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眼神定定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与她无关。 “万一晚上爸爸醒过来了怎么办?” “你先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黎衾睁着空洞清冷的眸子看他,“我想陪着他。” “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身后的男人语气平静却又坚决。 今天他一直跟着她忙前忙后,应该也是累坏了。 黎衾开始和他晓之以理,“你跟我不一样,我现在放假不用上班了,你公司还有那么多员工等着你主持大局,不能掉链子。” 她继续淡淡道:“这里是医院,没什么不放心的。” 半晌,身后的男人揉了揉她的肩,“我明天给你请个看护,别让自己太累了。” 黎衾点点头,扯出一抹笑意,“好,路上注意安全。” 不久,病房再次回归到一种无声的死寂中,黎衾伸了伸手,勾住病床上那根粗糙的手指,静静侧靠在床畔。 为了更好地照料姚振华,即使已经有了看护,黎衾也是几乎全天都待在病房里。 怕她忘了吃饭,又怕外面的饭菜不合胃口,沈吾之每天让桂姨送饭来医院,顺便给她带来换洗的衣物。 然而,等待昏迷的人醒来是个无比漫长却又看不到一点亮光的过程。 如果最开始那几天是怀揣着忐忑,那么时间越长,她原本的希望就会变得更加微弱、渺茫。 像是坠入了看不见底的大海里。 一周后,姚振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决定去一趟学校。 “黎老师,这个学期的学生评价反馈上,孩子们都对你打分很高非常喜欢您,您确定要离职吗?” 和她说话的是当初招她进来的那位老师。 她突然想,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始有终? “家里突然遇到了点事儿。”她艰难挤出一丝笑。 黎衾的专业水平和教学能力非常不错,公开课也很出彩,她为黎衾的离职感到可惜,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看她像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人事老师没有再继续挽留,在离职申请上盖了章。 “祝你前程似锦。” 黎衾也伸出手,“谢谢,也祝您工作顺心,祝学校桃李满园、更加辉煌。” 走出办公楼,黎衾抬眼四周。 建筑依旧,景色不同。 假期没人的学校笼罩着一种空茫,回忆开始重叠到她入职那天。 那天草木苍翠,天色澄碧。 她不确定姚振华什么时候醒来,还能不能醒来,这将会是一段无望的日子。 她也要开始做好最坏的打算…… 与其等到快开学才提离职,只会让学校措手不及,到时候招纳新老师也会是个难题,不如趁着寒假辞职,学校这边也好提前招新老师。 很奇怪,办完离职手续后身子居然莫名有些轻了起来。 黎衾前往教学办公室收拾东西,正巧碰到乔文卉领着一个家长过来办公室。 “黎老师,都放假了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 “我来拿点东西。”家长在旁边,黎衾不方便将自己离职的消息告诉她。 乔文卉拿了教室钥匙带着她去开教室门,又重新回到办公室。 “乔老师怎么也来学校了?”黎衾问。 一提这个,乔文卉就有话说,“这不是宋子恩爸妈在准备离婚吗?宋子恩多半要跟她爸,她妈妈今天来就是想把宋子恩留在学校的东西带回家,说想以后能给自己留个念想。” 黎衾回忆了一下,斟酌开口:“刚才那位是宋子恩妈妈?” 上次她在商场见到的,不是这个女人。 “就是她,”文乔卉有些觉得可惜,“虽然判给她爸爸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她妈妈一点都没争取一下的,明明心里舍不得。不过想想也能理解,结了婚就做家庭主妇的人,经济能力是硬伤。谁不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一点。” 一边收着包一边摇头叹气:“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呐。” 文乔卉侧头正想问问黎衾寒假准备去哪儿玩儿,转眼人就已经拿着什么东西跑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黎衾想了两秒跑到文乔卉班级教室。 刚才那个女人已经将宋子恩东西收拾到一半,坐在那位子上有些出神。 “其实,她不介意的。” 宋子恩妈妈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她不认识黎衾,对着她有些微微愣神。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见宋子恩妈妈,不知为何,心里却和面前这个衣着简朴的女人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共鸣。 “对于孩子而言,比起优渥的生活条件,她更希望有您能陪伴在身边。” 没有什么比陪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更重要的了。 黎衾走进教室,将宋子恩期末画的那幅画放在课桌子上。 含笑道:“您好,我是宋子恩之前的美术老师,我姓黎。” “黎老师,您好。”听见她说自己是宋子恩的老师,宋子恩妈妈掩掉了刚才的落寞神色,很是恭敬地问候。 “我们这次美术期末考试的主题是画‘家’,这张就是宋子恩画的。” 宋子恩妈妈抬眼看了一下黎衾,又将目光放在那张画上,仔细端详,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起来,却又分析不出什么。 “其实她之前画的画色彩都很丰富很生动。”黎衾凝着这张暗色调的图画。 “但是这张画里,她画的房子很小,母亲和孩子都在画面最角落的树下玩耍,她把父亲画得很大,却又很远。这很像我大学时接触到的一个房树人的心理学理论,这样的布局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父亲在孩子心里一直是一个欺压权威者的角色。” 说到一半,她观察了一眼宋子恩妈妈的神色。 脸上的神情已经由刚才的不解变成了忧虑,写满了心事,手不自然地握在另一边胳膊某处。 “听文老师说您之前是一名金牌销售,重回职场对您这样优秀的人来说一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您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只是想告诉您孩子这段时间的感受。毕竟,这场婚姻的错误方并不是你。” 说完,黎衾将那幅画留在了那里。 丈夫出轨的事,她不太确定宋子恩妈妈是否清楚,不过宋子恩爸爸行事如此张扬,只要她有心,一定也能查到。 至于她最后是否会去争宋子恩的抚养权,那是她自己的事了。 第110章 宣泄 黎衾回到病房时,沈吾之和护工正在给姚振华做日常护理。 这几天,沈吾之只要一有时间就过来医院,她也劝过他让他休息不用每天过来的,毕竟,公司就足够他忙的了。 他应该也很疲惫。 黎衾只是站在门口定定看着病房里的光景,没有进去,看了一会儿后一个人慢慢往走廊走。 沈吾之见黎衾还没回来,问了护士才知道人往天台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男人心里猛地颤了一下,眉头紧拢,顺着护士指的方向往顶楼跑。 推开门,顶楼的风呼呼吹着,丝丝细密的雨斜斜织在寒风中。 一眼扫过空旷的天台,没有人,转身正准备往楼下走时又停了一下。 踏进天台往右转,看到了蹲在拐角处墙边的人。 黎衾一个人抱着膝盖瑟缩在墙角,头埋在臂弯里。 原本在她耳边呼啸的风雨像是被什么阴影挡住了,抬头。 周正清贵的男人已经挡在她身前,正垂眸看着她。 某一刻,男人温淡出声:“不是说想哭鼻子的时候就找我吗?怎么又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了?” 黎衾只是红着眼眶怔怔看他,深褐色的眼珠中跳动着斑斓。 沈吾之弯腰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肩窝。 他一字一句启唇,嗓音透彻到了她心底一般,“想哭就哭,没有其他人听见。” 黎衾原本只是红着的眼眶再也绷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紧绷着神经,维持着在外人面前的那份冷静,可时间越久,她就越害怕,希望变得似有似无。 如果爸爸再也醒不过来,那往后她剩下的就只会是无尽的遗憾。 她太累了。 女孩儿那有些单薄的肩膀在他怀里不停抽搐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咽喉处,堵住让他发不出声音。 心里揪作一团,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性格软,对待任何事物都温和至极的姑娘遇到事总想着一个人熬过去。 这几天一直没见她吃什么饭,又瘦了一圈。 抱上去感觉像是小小一个,一碰就碎,柔软又脆弱。 天台上的风声依旧,好像只有周围足够嘈杂,她才能彻底释放心里的压力和难过,放声痛哭起来。 哭到最后,原本平整高雅的西服上已经晕湿了一大片。 因为哭得太狠,从他怀里拉开些距离时还时不时打着嗝,沈吾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给她,黎衾接过来背对着他擤了擤鼻涕。 在顶楼室内走廊处冷静了会儿才跟着他下去。 走到门口,看到病房内景象时心中微愣,眼眸睁大。 黎显林和唐澜芳过来了,原本冷清的病房里,摆满了营养品和鲜花。 “父亲,母亲。” 黎衾礼貌唤他们,“你们怎么过来了?” 站在病床前的两人闻声回头,黎衾衣服半湿,鼻子也红红的,应是刚哭过。 “你养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过来看看,”唐澜芳走过来疼惜地摸了摸她有些憔悴的脸,将人轻轻拉过来,“自己一个人扛了这么久,一定很难受是不是?” 黎衾原本就刚哭过,最难受的情绪已经宣泄过了,现在心里的堵塞感减轻了很多。 眼神往沈吾之那边看。 “不是他告诉我们的。” 唐澜芳拉开了些细看她,“你爸爸昨天跟人出去钓鱼,想着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没刺的鱼吗?今天就想着亲自去一趟京禾湾给你送鱼,顺便看看你们,到了才听你们家保姆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医院,我们才赶过来的。” “那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水喝。” “你也别忙活了,刚才负责看护的阿姨给我们倒了。”唐澜芳拉住她。 病床旁的桌子上,两个纸杯上正冒着热气。 “当初看到你出落得亭亭玉立,我们就知道姚先生一定很爱你,把你视如己出。我们也明白你跟他感情很深,如今他昏迷不醒你心里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但不能因为这个就把自己身子也弄垮了。” “来的时候我就跟你爸爸商量好了,姚先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当初我们只想着用钱来报答他,是我们唐突了。”黎显林和唐澜芳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现在就当是给爸爸妈妈一个感谢他的机会,以后我们一起轮流照顾他好吗?” “今天你也一定累了,衣服都湿了,”唐澜芳摸摸她半湿的衣服,“这里今天先交给我们,你就先和吾之一起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再过来。” 黎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下意识看向沈吾之,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告诉她此刻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 沈吾之眼底和煦,没说什么,让她自己决定。 黎衾又看向唐澜芳,看进她眼里的亲和,抿着唇微微点头。 黎衾和沈吾之回了京禾湾。 回到家,黎衾在浴缸里好好泡了个澡,驱散一身的寒气。这几天在医院,洗澡都是简单淋个浴。 感觉哭完后整个人也舒畅了许多。 “喝点姜汤。” 洗完澡出来时,沈吾之将煮好的姜汤端给她,又下楼拿了盏香薰放在床头。 黎衾坐在一边喝着姜汤,看他点香薰。 沈吾之转身时,正好看到她柔静又明澈的目光。 嗓音里透着温醇,像是春日的微风,“安神助眠的。” 沈吾之洗完澡出来时,黎衾正拿了本护工方面的书在看,时不时还会在上面做点笔记。 男人揭开被子上床,抽了她手里的书将人抱在怀里。 “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明天再看。” 感受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纯澈淡香才觉得安心,因为姚振华的事,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睡觉了。 “感觉一天天都在倒计时,像是看不到希望一样。”她喃喃道。 第111章 家人 沈吾之靠在她后背,声音温柔而坚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一大早,黎衾就起床了,沈吾之先将她送往医院才去的公司。 病房里的人被推门声惊醒。 “小衾,你来这么早,怎么不休息好了再过来?” 黎衾将手里的饭盒端过来,“母亲,昨天晚上辛苦您了,现在这里交给我。” “等会儿傅奶奶还有言川要过来,而且我跟你爸爸都商量好了,等周末他休假,也和我们一起轮流照顾,这样你就少累点。” 黎衾微诧,她没想到爸爸出车祸的事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了。 “你们不用每天过来的。”黎衾茫茫看着病床上的人,“爸爸这个情况,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两个月,也可能永远醒不来。” 时间越久,醒来的几率越小。 “我昨天已经辞了工作,之后就和护工一起分时间专心照顾他,您年纪大了还生过病,身体会吃不消的。” 晚上照顾病人对身体是极大的消耗,黎衾不想让他们也跟着受累。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常来病房看姚振华。 再加上沈言川开始放寒假,变得空闲起来,老太太就经常派他过来帮黎衾照看。 某个下午,刚从外面吃完午饭进来的沈言川看到心电仪器上的数据显示了异常波动,先是微愣,反应了一秒后突然撒开腿去叫医生。 在众人围观下,医生给姚振华做了一番检查,“患者眼球呈现刺激性反应,脉搏数据波动强烈,是要苏醒的先兆,”收了仪器看向黎衾,“近期可以多跟他说说话,有助于唤醒病人意识。” “好,谢谢医生。”黎衾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对着医生说谢谢。 漫长的等待里,终于看到了一点点曙光。 “言川好小子,变机灵了,观察够仔细。”老太太一听有好转迹象,跟着松了一口气。 沈言川挠挠头,“嫂子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马虎不得。” “小衾你也稍稍放宽心,一定会醒过来的。”老太太握住黎衾的手,宽慰她。 “这段时间多亏大家照顾。” 此刻,多少感谢的话说出口她都觉得太单薄。 之后,黎衾就经常跟姚振华说话,说两个人的回忆,每一次争吵,每一个温暖的瞬间,还会跟他讲她来金陵后发生的事,认识的朋友。 有时,也会给他念孩子们写给他的信,他们都很关心他,都等着他回学校给他们上课。 可是病房太小,需要静修,容不下那么多人,副校长就带了几个学生代表来看他。 一个安静的下午,病床上躺着的人突然眼皮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头顶的天花板。 慢慢,感受到医院那股特别的消毒水味。 微垂着眼皮往下看,黎衾正趴睡在床边,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他忍不住曲了曲手指。 黎衾本来就是浅憩,敏锐感觉到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迷迷糊糊睁开眼,原本半垂着的眼睛忽而睁大。 看到病床上的姚振华正看着她时,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迟愣了半晌才知道要去叫医生。 “爸爸,你醒了!我,我去叫医生过来。” 说完抑制不住喜悦地跑出病房,走到走廊时才知道不能跑,克制着步子变成了快走。 刚刚清醒的姚振华配合医生做了一番检查,“患者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这几天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过段时间可以尝试着下床走动走动。” 黎衾攥着手站在一边,认真点头。 将医生送出病房才重新回到病床边,握着姚振华的手。 握着握着眼泪就不争气地冒出来了,是喜悦的情绪。 “傻姑娘,哭什么。” 病床上的人声音难掩虚弱,试着抬了抬手,黎衾弯了弯身子将脸贴在他手边,刮走一滴清泪。 第二天,姚振华已经能靠坐起来了。 “这段时间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让你担心了,是爸爸不对。” 黎衾低头摇了摇,手上继续削着苹果。 “其实他们来接你那天,给了我一笔钱,我没收,因为我觉得我不是在卖女儿。” 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目光放在黎衾身上,最近因为照顾他,原本冰肌玉骨的姑娘都有些憔悴了。 随着削皮的动作,细白手指上的戒指闪耀着璀璨。 “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们是不愿意你再来见我的,所以你来金陵后我也一直没有联系你。最近听你说了很多金陵的事,我才知道,他们对你的爱不比我少。” 黎衾抬头看他。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脱离了这么多年,我怕现在的我不是他们所期待的样子,”黎衾声音里不知是无助还是委屈,又或是一点点的不自信,“我怕他们会失望。” 病床上的人接过她递来的一小块苹果,拿在手上。 “傻孩子,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有当父母的会对子女失望的。”姚振华咬了一口苹果,脸上带着笑意,“而且,你是我姚振华教出来的闺女,你是不相信我这个特级教师头衔的老爸吗?” 黎衾也被他逗得笑了。 “人贵有品,你并不比其他人差,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姚振华微微弯了腰往前凑了凑,打趣她:“这些年总是跟着我这么个老光棍儿,所以我们绵绵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妈妈相处是不是?” 被小看了的人微扬着下巴,眼尾带着淡红,“才不是。” “回归自己真正的家庭。”他意味深长道。 “你也是我的亲人。” - 上次唐澜芳来医院,落了包,黎衾回了趟黎家送包。 走进大门,听见厨房里有人在忙活。 “这姚先生大病初愈,这个参汤我特意没放太多盐。” “小衾最近劳神伤身,得大补,这个花胶汤是给她的,别弄混了。” “知道了夫人,您已经强调两遍了,这儿我来装盒,您快去换衣服去。”王妈笑着将人催出厨房。 唐澜芳从厨房走出来,正好看见站在客厅里的黎衾。 语气略带惊讶,“小衾,你怎么来了?” 黎衾提了提手里的包,轻声道:“我来送包。” 唐澜芳看看她手里的包,又看看小脸冻得微红的人。 “哎哟,都怪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本来就是要过去医院的,害得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 唐澜芳将她拉近了些,搓了搓她的手,又捂了捂她的脸,“冻坏了是不是?” “不冷。” 第112章 上天赐的礼物 那双大手贴在脸上是暖和柔软的,黎衾只是睁着眸子温温看向她。 “夫人,汤装好了。” 保姆走上前将保温盒递过来。 看到盒子唐澜芳微愣了一下,而后才皱着秀眉哎哟一声。 “早知道你那份就不装盒了,”她眉眼柔和看向黎衾,“我给你盛到碗里,你在家喝完暖暖再过去。” 话刚落地,保姆又去厨房重新拿了小碗过来。 视线里,唐澜芳走到桌边倒好汤,见人还愣愣站在那里,冲她招了招手。 “快过来呀!” 黎衾挪开步子慢慢走过去,走到人跟前时呼吸都有些轻了。 忽的,她抬手抱住唐澜芳,像是带过一缕风。 突然被抱住的人怔在原地,脸上原本的笑意僵了僵,变成难以言明的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她轻声问。 “妈妈。” 她的声音细软,轻柔飘入耳蜗,让唐澜芳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唐澜芳声线中带着些颤抖又问了一遍,心里已是触动万分。 “你叫我什么?” 黎衾就这么贴着她,专心感受着她身上的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像是在寻找记忆最深处的味道。 那分明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怀抱,她怎么就忘掉了呢? “妈妈,对不起,让你们找了这么久。” 说到一半,原本轻细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哽哑。 “谢谢你,谢谢你们一直没有放弃我。” 听着那一声声期待已久的称呼,唐澜芳抬起手回抱住她,像是抱着心爱之物,眼里已经升起层层晶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唐澜芳轻抚着她的头发,“傻丫头,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怎么会放弃我的礼物呢?” 客厅里,母女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那是隔着18年的拥抱。 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回来的黎姝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既温馨又黏腻的画面。 先是一顿。 动作轻了些换好鞋,也没有刻意打扰二人此刻的亲昵氛围,只是双手抱胸靠在门口闲闲看着,唇角扬起笑意。 直到唐澜芳抬眼看到她,二人对视上,她才扬着声音走过来:“你们居然趁我不在偷偷贴贴!” 黎姝拎着包就凑上去张开双臂,将两人圈在怀里,蹭了蹭脑袋,“我也要和妹妹抱抱。” 冬日的寒气依旧,黎宅的室内却只有三个女人温暖的拥抱。 沈吾之一下班就像往常一样先去了趟医院。 病房里,唐澜芳正坐在病床前剥着橙子,姚振华靠在床头翻阅着她带过来的相册,唐澜芳时不时还会跟他解释这些照片拍摄时的情境。 夸着黎衾小时候是多么可爱,多么软嘟嘟。 而原本寡言少语的姚振华也被她的健谈影响,渐渐打开话匣子,和她分享黎衾叛逆期做的各种糗事,第一次做饭还差点烧了厨房。 两个人共同编织了黎衾完整的成长经历。 “吾之。” 一个声音引得房间里交谈正欢的两人同时回头,发现了站在门口没对刚才的和谐氛围多做打扰的沈吾之。 “爸。”沈吾之看向走廊里走过来的男人。 黎显林也刚下班,提着水果看见沈吾之站在门口。 “小衾都回去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唐澜芳看到沈吾之过来了,想着他和姚振华应该不认识,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跟您讲的咱小衾的另一半,沈吾之,”说完又微微叹了口气,“要是没那事儿,两人应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说不定会比现在还好。” 唐澜芳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一提起这个就不由想到当年她刚生下黎衾那会儿,还和温若岚一起畅想过两个孩子一起执手从少年到婚姻的场景。 眼底稍显黯淡的神色一闪而过,沈吾之走过来朝着姚振华礼貌点头,将礼品放在桌上。 上次他能带着黎衾回平港,他就对这个温润有礼的年轻人有所改观,如今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他带着黎衾熬过去的,眼里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或许,他们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了。 沈吾之余光扫过病房,没有看见黎衾的身影,在病房里陪着几个长辈坐了会儿,只有谈到他时才回话。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需要一直有人在跟前照看,所以就把绵绵叫回去了。”姚振华侧头点了下沈吾之。 沈吾之微顿。 “对,要不吾之你也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陪着。”唐澜芳也接话。 见几人示意他离开,沈吾之静默片刻终于起身。 “那晚辈明天再来看您。” 向几位长辈致意后才抬腿退出病房。 等人完全走远了,唐澜芳才聊八卦似的小声开口,“这小两口才结婚半年,还是要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培养感情。” 听着她的话,姚振华眼含笑意,望着门口方向。 “啪嗒”一声,大门被打开。 紧盯着大门的小狗眼睛里,穿着皮鞋西裤的大长腿男人终于走了进来。 是熟悉的气味! 大黄狗摇着尾巴向他蹦蹦跳跳过来,知道男人爱干净,它很乖的没有去蹭他的裤子,只是蹲在脚边求摸摸。 沈吾之换好鞋才半蹲下来摸了两下当做奖励,去洗手池洗了手。 “先生回来了。” “嗯。”沈吾之将顺路买的玫瑰放在茶几上。 “太太在园子里。” 沈吾之和她对视一眼,站在原地顿了一下径直往楼上走,找了件披肩下来才走向后园。 院子里腊梅开得正盛,黎衾待在屋子里就能闻到淡淡梅香,终于还是没忍住想出来摘几枝放屋子里。 梅花琼枝风姿清瘦,她想挑几只造型别致的摆进去。 正踮脚够着,一件带着室内余温的披肩被人覆在了肩上,高处的梅花枝也被从后背伸出来的修长手指轻松掰下。 “出来怎么不多穿点。”沈吾之将梅花递给她。 黎衾本就是临时起意出来一小会儿,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 “才出来一小会儿。”她温声道。 沈吾之看到她手里握着的几根梅花枝,问:“够了吗?” 她拿起手里的馥郁闻了闻,带着些满足,“够了。” “那进屋。” “好。” 第113章 你算算,你晾了我多久了? 刚进屋,黎衾就一眼看到茶几上的海洋之歌紫色玫瑰,“怎么又买花了?”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梅花,“早知道我就不摘了。” 沈吾之从柜子里拿了几个花瓶出来,“回来路上又看到那个卖花的阿姨,就顺便照顾了一下生意。” 黎衾视线往窗外看,天地间都透着十足的寒气,刚刚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她就已经觉得很冷了。 握着手里的花,眉目微敛,“这个天还出来摆摊,确实辛苦。” 简单裁剪后,腊梅放在了客厅,玫瑰摆进卧室。 晚上吃过晚饭,沈吾之洗完澡出来,黎衾也给手机充上电才拿着衣服进去。 她这趟澡洗得有点久,现在估计是在浴缸泡着。 沈吾之原本靠在床头拿了她那本护理相关的书在看,没多久床头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是方览那边打过来的。 沈吾之接了电话,没多久就掀开被子起身去了书房,等处理完再回来路过浴室时,里面已经暗了灯。 刚走进卧室,就听见女人跟人说话的声音 听那语气,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洗完澡的人正坐在主卧窗边沙发上,歪着头夹着手机跟人打电话。 两只手有点忙,在吹头发。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那头的冉宁难掩喜悦,“是吗?那太好了,上次去看叔叔人还昏迷着,我都准备去一趟灵音寺了,听说这边很灵。” 姚振华还在昏迷的时候,冉宁就已经来看过两次。 黎衾稍顿,“你现在在临安?” “嗯,在这边出差。”那头的冉宁正坐在飘窗上欣赏夜景。 黎衾正欲开口再问什么,先前看不到踪迹的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前。 抬手将她手里的吹风机抽走。 黎衾微诧,抬高目光。 暖白灯光下,男人微垂着的眼眸半隐入额前的碎发,黑色的瞳仁像是研磨开沾了水的墨,是和月色相称的剔透。 睡衣也穿得很规整,却完全没了白天工作时那股冷淡肃正的气息。 沈吾之没出声,拿了吹风机只是垂着眸子继续给她吹头发,整个人沉静自得。 女孩子的发质乌黑细软,摸上去很柔滑,还带着怡人的淡香,是和她身上一样让人很舒服的味道。 “喂?” 电话那边的人没等到她的回话,问了一声。 这个位置,黎衾平视凝着男人睡衣上的某颗扣子,只为了给逼仄的视线一个落脚点,空出手拿着手机继续和冉宁说话。 “你这种技术专员还要出差的?” “老板让我出差我就出差呗,反正吃喝有报销,我就凑个人头,全当旅游了。”冉宁对于活少钱多的事向来心态良好。 说到这,突然很鸡贼地低了声音,“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说不定我也能一起报了。” 即使沈吾之全程没说话,黎衾也很难忽视掉这个人,没敢在他面前和冉宁深入探讨如何薅资本家羊毛。 毕竟,打工人和大老板之间还是有壁垒的。 所以她没接那句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人打电话的时候太沉浸,就很难注意自己在做着什么。 比如此时,她手已经百无聊赖地摸上了视线正中间那颗扣子,指尖摩挲敲扯。 “不好说,反正肯定能回来过年。”那边语气忽然变得调笑起来,“怎么,想我了?” 黎衾笑着答她:“嗯,当然想你了。” 平时两个人早就习惯了互相腻歪,这个时候回应起来也是稀松平常的淡定。 “有上次想你老公那么想吗?” 突然的一句话让她心下微跳,摸着扣子的手僵硬停住,讪讪收回到沙发上垂着。 上次忘了看他体检报告听力那项好不好了。 说到体检报告,他当时也是在超市听到她和冉宁的谈话才给她的…… 试探性悄悄抬眼,沈吾之动作没停。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他唇角那点弧度是扬着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他不像她,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时刻甚少。 突然生出某人可能在心里偷笑的可能,光是想想,她耳朵就开始烫了起来。 嘴上仍然毫无说服力地跟那边的人狡辩,“你别胡说。” “谁胡说了,不知道是谁,人家送个梳子就感动得快要掉小珍珠了。” 那边正在兴头上的冉宁以为黎衾还是一个人在打电话,嗓门不小。 她应该戴个耳机的。 “那个……对,珍珠,临安这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珍珠,你给我留意一下。”她故作轻快扬高声音。 她手现在可不就摁着那把木梳嘛,怎么都不敢再抬头看人了。 冉宁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话题轻易就被这边的人带走。 “好,我留意一下。” “对了,你记得早点办理港城通行证,年后一起去港城玩。” 冉宁还想继续交待点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等会儿,我去开个门。” 听筒里,是模模糊糊冉宁跟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 跟那人聊完,冉宁特地降低了声音,“绵绵,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回金陵了再找你。” “嗯,好。” 一场让人如坐针毡的通话总算结束。 刚挂完电话的几秒,卧室里是一种没人说话就很尴尬的安静。 头发已经吹得差不多了。 黎衾低着头舔舔唇,双手闲闲地撑在沙发上。 “喜欢珍珠?” 男人率先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为她带来另一种社死。 “……还行。” “所以年后是准备和你朋友去港城?” 话题跳转太快,黎衾反应了几秒。 “冉宁,你认识的,我之前有答应她。” 在云祥镇的时候…… 她继续温吞着开口:“她刚跟男朋友分完手,又难得有个假期,我陪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停了两秒想到什么,抬眼看向男人,又道:“反正我现在离职了假期有的是,我陪冉宁玩一趟,你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再陪你玩一趟。” 生平第一次端水,也不知道端得好不好。 沈吾之目光微动,对上那双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 默了两秒,薄唇轻吐:“好。” 听他答应了,应当就是没太在意自己把蜜月时间变成闺蜜时间了? 黎衾心里稍松一口气。 吹风机停了,沈吾之没着急让她起身,微低了身子,他声如温玉,“明天还去医院吗?” 突然的凑近让她呼吸一滞,缓了两秒才慢慢启唇:“白天还是想去医院陪他说说话,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在医院会很孤独。” “晚上呢?” “他现在没有太多需要人照料的地方了,晚上会回家睡。”其实她晚上睡在医院还是有点怕的。 “我也不能老在医院睡。”原本平整的皮质沙发被她戳得凹出一个洞。 男人低低凝着她。 “嗯,还知道自己有个家。”伸手替她将耳边弯曲的碎发别到耳后,“进步了。” “不然我每天晚上还得跟小狗解释为什么你有家不回。” 黎衾觉得他说得有些好笑,“你也说得太夸张了。” 也就……几天没回家。 下一瞬,男人双手掌心盖在她手背上,弯腰吻上清甜。 “你算算,你晾了我多久了?” 第114章 黎小花 那吻轻得转瞬即逝。 黎衾双睫轻颤,思绪被他给出的计算题带偏。 晾他? 她没事晾他干嘛,两个人不是每天都有在医院好好见面吗? 可抬眸一看,又想,沈吾之也不是那种刻意找茬的人。 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对不起?” 两人原本快要升温的氛围里,她声音弱弱的。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但不管怎么说,诚恳跟人家道歉就对了。 沈吾之定了一秒。 垂眸,素颜秀气的人儿正睁着秋水般的褐色清眸看他。 而他心里却在想着别的,思到此处,耳根倏地泛起热。 他果真,禽兽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那你原谅我了吗?” 等不来男人的回应,黎衾主动轻声试探。 她都道歉了。 温软的话语飘入耳蜗,他整个心脏都软了软,沈吾之喉结微滚,哑着声线开口:“原谅了。”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既想让她守住这份天真,更想……拉她陷入如他此刻般的暗色深渊。 双手被人按着,被禁锢的人定定坐在沙发上,面前的人不知在想着什么,凝视她的目光中,情绪复杂。 忽的,身前那大片阴影压低向她靠近。 贴上柔软。 即使疯狂蔓延的情愫已经在心头潜滋暗长,落在她身上都是极为克制温柔的。 他要像她以为的那样。 温软的轻啄漫不经心触在她唇瓣、嘴角。 青柠香味靠近,她颤颤闭了眼,悄悄平缓着有些不均的气息,担心搅扰了这份独属于两人间的温情。 他每一次靠近,都能让她心跳难复如初。 他蹭了蹭她秀气微凉的鼻尖,浅浅吻着,像是不急不缓在品尝一块小蛋糕。 “明天需要早起吗?” 彼时,她还没明白这话里的意味,以为是单纯关心她,小声回应,“不用,有看护阿姨照顾,我就过去陪他聊聊天。” “好。”男人嗓音低哑。 问完该问的,沈吾之微偏了头,原本游离在唇边的轻啄开始进入正题,覆上唇瓣,绵长轻吮。 不霸道,却又足够让人回味。 红唇莹润,呵气如兰。 太久没这么亲近的人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微微仰着头,眼睛里雾蒙蒙的,堪堪将视线落在男人清晰优越的下颌线位置。 明明正值冬天,心里却感觉是在品尝一块果味软糖,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春信已至。 像是让她足够适应了,才撬入齿关,先前被克制住的欲望丝丝泄露在更加深情的吻里。 沙发上,已经被温水煮透的“青蛙”没守住理性的底线。 一个嘤咛泄出音腔。 沈吾之握住她两只手搭在自己腰上,手掌沿着雪白美腿下滑,轻松捞住腿弯将人跨坐在腰间抱起来。 突然被抬高身子,黎衾原本无力搭在男人劲瘦腰间的手本能地抱紧了些。 男人腰间肌肉紧实,像是抓住世间唯一的安全感。 几步路的时间,玉骨冰肌的人就陷进了一片柔软的深蓝里。 青丝铺散,茶白色的肩带平挂在臂间,春光半露犹遮。 画面三分纯,七分欲。 黑影覆在不过咫尺之距的上方,眼里的情绪浮动摇曳,眸色深长。 现在,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温热的唇游移在耳畔,激起血液的滚烫沸腾,然后如潮水般涌向脑门。 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湿热的鼻息拂过脸颊,男人呼吸炙热,往下一点点落在脖颈,又酥又麻,她看不到他深藏情欲的眼。 “你别……”全身已经着了火的人音色里已经带着些娇柔,像是在求饶。 她闪烁着的目光很轻易就扫在了他的心尖,让他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墨眉轻蹙,努力压住喉间哑意。 “还疼?” 问得她一时语塞,又羞于反驳,原本清透白皙的脸上爬满粉意,她气息不匀,结结巴巴着启唇:“别留下太多痕迹……明天要去医院。” 男人眸中暗色依旧,唇瓣吻上她若隐若现的梨涡。 她怎么这么乖。 “不是有高领毛衣吗?” 炙烫大手滑过肩臂,原本已经摇摇欲坠挂着的肩带顺势被彻底带下。另一只手探进裙摆,从膝盖往大腿游弋。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亲近,可黎衾还是忍不住生理性地颤了一下,堪堪咬住下唇。 上一次亲密隔得太久,但身体的感受却是如此诚实,又熟悉。 她喉间微紧,艰难出声:“……室内会热。” 男人终是体谅的,没继续留恋锁骨处那片细白软颈,却也没太放过她,每一寸所触碰的皮肤皆是战栗,烙下属于他的炙烫痕迹。 软被的深蓝对上女人肌肤的莹白曲翘,神色楚楚可怜,又带着微妙的靡丽感。 处处肌骨似是精心捏造而成,又像是造物者妙手下无意的偶得惊艳之作。 形状、比例,恰到好处,她哪里都生得漂亮。 流盼的美眸下,呼吸紊乱,一呵一吐,又为这份美景蒙上一层雾色。 平港那块贫瘠的土地上,竟也能开出这样娇嫩的花。 黎衾受不住他过于直白的注视,身子不由忸怩地想要藏进身下压着的被子里。 沈吾之嶙峋的喉结微滚,断开目光伸手去拉抽屉,胸前睡衣被一只葱白攥住。 她抓了大片,像是情急之下的故意为之。 两次,他都把她剥成这般难堪的模样,自己却扮着衣冠楚楚,连扣子都没松掉一颗。 别着头的人轻咬着下唇,涨红了脸,“……关灯。” “啪嗒”一声。 陡然的黑暗和火热同时铺天盖地般袭来。 “抱住我。”是耳边的低语。 他说什么,她便照做。 话落须臾,精致藕臂穿过男人侧颈,揽上肌肉勃发的肩背。 长久的昏暗里,丝被翻伏,人影交缠,细白美腿被精壮健硕的那对压制,四足勾缠相依。 直到香汗滑腻,再也攀附不住。 “黎……小花。” 意识迷迷蒙蒙,裹挟在浪潮里的人听见氤氲水汽里有人低喃,伴着性感的喘息声。 小花……怎么像狗的名字…… 是在叫她吗?还是在叫别人? 前女友? 姓黎,应该是在叫她。 …… 夜色沉寂,窗外,古树枝丫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细碎和隐忍呜咽透不过坚厚的玻璃。 满室旖旎生香。 两人成婚后的第二场情事,以抽屉最后一个空盒子落入垃圾桶宣告结束。 第115章 你还在做梦,继续睡吧 昨天睡得太晚,又加上假日里没有闹钟叫醒,黎衾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环在腰间的禁锢感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帘微抬,渐渐明亮的视野中,是一张长睫低垂的俊脸。 还有……肌肤赤诚相贴的触感。 她正被睡着的人圈在床的里侧。 不是,他怎么还在旁边? 忽而又明白,哦,今天周末。 还好,人是睡着的。 率先醒来的人肢体僵硬着不敢动,眼波流转,看到头顶熟悉的灯时才发现,这里是侧卧。 淡雅的素兰幽香若有若无,之前在这儿住的时候都没觉得,太久没来这个房间,连房间萦绕的味道都变得清晰起来。 遐思了会儿,她开始意识到此刻两人处境的不妥之处。 她不能这样不着寸缕地等他醒来。 视线越过拱起的轻被往下扫,床尾凳上叠放着一件烟蓝色睡裙。 黎衾在被子下摸索着他的手从腰上抬起又小心放下,被桎梏已久的身子终于得到解放。 退开男人的怀抱,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不敢就这么光着掀开被子起身。 动作极其小心的,缓慢的。 顺时针扒着床沿蛄蛹着,想将自己转到床尾去拿睡裙,目标物近在眼前。 突然,被子下的脚踝被人握住。 正鬼鬼祟祟的人本就心理素质薄弱,不由倒吸一口气,要了命了。 本已乏力的腿被温厚大掌握住,像是昨晚余韵未消,腿骨深处激起微不可察地颤抖。 某些时候,她真的有些怕那双修长又带着微茧的手。 “去哪儿?”男人眼皮未掀,嗓音慵懒。 黎衾咽了咽喉咙,才敢试着出声,“没去哪儿,你还在做梦,继续睡。”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种跟人偷情完,提上裤子狼狈出逃的感觉。 空气静默着两秒,男人松开她脚踝。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果然没唬到人。 好半晌,黎衾小声问:“谁先起?” 刚问完,床头那边拱起的被子开始动,察觉到男人正在翻身,已经转到床尾的黎衾扯了扯被子盖住头,哪哪儿都遮得严严实实。 床垫微塌,男人起身,一阵窸窸窣窣,开门,关门。 男人走出侧卧黎衾才重新抬头,拿了睡裙套上。 沈吾之去了主卧洗漱,反正侧卧东西都还齐全,她也就索性直接在侧卧洗漱。 换完打底衫,单手撑在洗手台,另一只手翻开衣领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确认不会让人看到些什么才放下心来。 回想起昨晚,她似乎有些明白男人说的那句“晾着他”是何意味。 即使是当时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她也能凭借着长期画画对人体肌理的精通,想象出男人腰腹用力时的性张力,和索求欲。 正值盛年的男人耐力真的好得可怕。 如果不是因为东西用完了…… 晃了晃头断了念想,黎衾低头重新打开水龙头,浇了两捧冷水在脸上。 毛衣外套全都搬进了主卧衣帽间。 进去时,沈吾之刚穿上白色打底衫,裤子早就穿好,正在套一件黑色毛衣。 薄唇轻抿,神色清淡冷漠。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真的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感。 举手投足间,腹肌微现,那些潮热画面重现,洗过冷水的脸又开始沸腾。 换完衣服的男人微微侧身,正好看到门口站着的大红脸。 不知道自己脸现在有多红的人淡定移开视线去自己柜子里找毛衣,指尖滑过一排衣架,挑了件白色麻花套头毛衣。 刚将脑袋从领口扯出来,微乱的头发丝还铺挂在脸上,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到身前的人捏住下巴仰头,撬开唇瓣轻吮了一下。 “还以为又喝酒了,”亲完人的男人似是在回味,而后唇角噙起笑意,“脸这么红。” 家里明明半壶酒影子都没有,而且,谁会一大早就起床喝酒? 他分明就是在笑话她。 原本静站着让他理头发的人现在耳朵都开始冒蒸气了。 处于劣势的人很想反驳,或者说出什么让他也难堪的话才好。 垂眼的视线里,只见面前的红脸娃娃薄唇几度张合,起了半天势最后只吐出一句“换好衣服就下楼吃饭,太慢的话我不会等你的。” 第116章 世家权门联姻那套确实落伍了 说完就顾自下楼,不等他。 桂姨已经来这个家半年,自从第一次看见两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不用谁说,自己就非常老道地调整了膳食。 相处这么久,她也不指望两个小年轻会在这方面开口跟她提点些什么。 两人在家吃过早饭,带上饭盒就驱车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老太太也在,正在跟姚振华说话。 看见黎衾和沈吾之过来了,眉开眼笑着,“你们俩来得正好,昨天我跟澜芳就商量着,今年过年要安排几家一起在黎家过,你快来劝劝你爸爸,让他就在金陵过年,暂时别回去了。” 再过几天就是农历新年了,算起来,这将是黎衾正式在黎家过的第一个新年,所以跟黎家交好的几家也对此很重视。 黎衾偏头问沈吾之,“哪几家人?” 男人对上她视线,启唇:“黎、沈、温、江四家。” 温是沈吾之母亲的家族,江应该就是江闻洲那边的了。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问:“没有谢家吗?” 谢淮不也是他朋友吗? “这四家是因祖上结缘,后辈也一直维系着交好关系。到了我们这两辈,虽然各家从商从政道不相同,但是私下关系依然亲厚。” “我和江闻洲是在国外留学时结交的谢淮,实际上父辈并没有太多往来,所以不会在一起过年。不过谢淮爷爷是十分有声望的爱国民族企业家,在商界很受我们这些晚辈敬重。” 沈吾之见她听得认真,又继续道:“你要是想拜访一下这位老人家,到时候我们也可以登门拜年。” 黎衾眼眸微动。 谢淮的爷爷,应该就是登上过《时代》杂志的谢行蕴先生。因为在国家生物医学领域的杰出贡献,还曾获得过荣誉勋章,确实是一位值得敬重的老人。 往年过年都是她和姚振华两个人过,虽也温馨,但确实稍显冷清。 今年她不在,他就要一个人了。 姚振华终是敌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在大家的轮番劝说下才答应下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医院这种地方待不了太久,姚振华叫了黎衾去送送她。 等两人出门了,他才看向沈吾之。 “这段时间,你和绵绵之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 一旁的沈吾之微微敛眉,不置可否。 从刚才姚振华故意把黎衾支开,他就知道定是有话要对自己单独说,果然。 “上次你们二人一起来平港看我,彼此虽也和睦,可我也看得出来,那是守着夫妇相敬如宾的礼。这段时间我卧病在榻,麻烦着你们进进出出照顾我,虽觉自愧,却也欣慰地发现,你们二人之间,是有情的。” 沈吾之默了半晌,艰涩开口,“上次您劝我要让她自己选择,晚辈终究没能做到。” “你就别拿这件事来调笑我了,”姚振华一想起当初自己是如何对沈吾之劝告的,便觉羞愧,微叹了口气,目光也变得深长起来。 语气缓缓道:“人一旦经历了生死,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想通了。之前我总担心绵绵这么多年跟着我这个乡野村夫,虽也跌跌撞撞着长成了大人模样,可骨子里早就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进了黎家会被嫌弃、受委屈,自然就关心则乱,妄自生忧了。” “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年轻人不都崇尚自由恋爱吗?你们这些世家权门联姻那套确实是落伍了。” 沈吾之听着,嘴角的笑意尚在,却未入眼底,更像是一种苦笑。 “可又转念一想,只要结果是好的,还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干什么?人生苦短,人海浩瀚,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本就不易。” 第117章 养花经验分享 接着,又意味深长道:“你们虽然关系走了捷径,但是感情没有。” 一句话,像是敲进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 捷径,也是他求的。 见沈吾之心思愈发沉重,姚振华笑道:“我家这个笨丫头,没少让你头疼。” 头疼,怎么才叫让他头疼? 两人成婚初期,她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更不用说给他添麻烦,做让他头疼的事。甚至,如避蛇蝎般躲着他,即使在京禾湾是他们的家,她也总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遇到什么事也只想着自己去解决,没有依赖过他一点。 可细细回忆起来,所有的所有,原因都在他。是他太着急了,着急确定一段关系,最后却反而将人推得更远。 当时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的。 “没有。”沈吾之微摇了下头,目光下敛,手指不自觉转动指间戒环,沉思须臾启唇,“恰恰相反,她虽不拘小事,但大事上灵秀通透,温柔坚韧,总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很特别,很可贵。” 姚振华深深打量他,而后眼角绽开细细的皱纹,“今天倒是第一次听除我之外的人这样评价她。” “她虽心思敏感细腻,但是行事守拙自安。我年轻时也曾有过一段还算美满的婚姻,后来我有了去平港做教育的想法,她大概是不愿意跟我一辈子耗在穷乡僻壤,两个人就离婚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不愿让别人跟着我吃苦,所以从捡到绵绵开始她就没有感受过母爱。都说父母是孩子的榜样,她明白亲情、友情,却没有人教过她第三种情感,所以在这方面既愚钝又胆小,你莫要见怪。” 像是迟来的一段父亲和女婿的对话。 如今,他的孩子正在步入人生第二阶段,他终于要把自己浇灌了十几年的花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他当然得事无巨细地告诉眼前的这个男人,之后要如何去养护这朵花。 黎衾再次进来时,两人已经交谈完,病房里只有姚振华一个人。 “爸爸,沈吾之人呢?”黎衾将桌上的餐盒收起来。 姚振华瞥了一眼没出息的人,淡淡开口:“他去外面打电话了。” 虽然他已经认可了沈吾之,刚刚还大大方方跟人推心置腹来着,可自己闺女进门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他这个老父亲,而是在找别人,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原来,嫁女儿的那种酸楚不是不来,他只是来得迟些。 黎衾注意到病床上淡压着眉头的小老头,凑近了些,姚振华微别着头。 “怎么了?”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小心问了句,“你跟沈吾之吵架了?” 她也知道,他和沈吾之没见过几面,再加上她夹在中间,两人关系应该是有点微妙的。 “没有,好得很。”语气是斩钉截铁,又带着点随意。 “好得很你怎么还噘着嘴?”黎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此刻的表情确实有些好笑,“都能挂水壶了。” 有时候,父母和孩子之间就是这种奇妙的关系。明明在危难时刻双方都是最关心彼此的人。可等你好了,她也是最会冷不丁奚落你一下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像看稀奇物件儿似的,黎衾够够着脖子还想仔细欣赏一下老父亲现在有趣的表情,沈吾之已经打完电话走进来。 姚振华一边防着她将头往另一边扭,目光瞥见门口的人,开始打发人。 “人你们也看完了,快走快走!”一只手扇扇的摆着。 两人走出病房,一路上黎衾其实都在想着刚才姚振华的反常情态,沈吾之不会仗着自己年轻力盛,在病房里欺负他这个孱弱的老人家了? 边走边往斜上方睨了一眼,拎着饭盒走在旁边的沈吾之回视她。 “怎么了?” “你没觉得爸爸刚才的表情很奇怪吗?”一看到他那双黑莹莹的勾人眼睛,她就笃定了,他肯定没有欺负病人。 方才姚振华说的那些话还萦绕耳畔,沈吾之伸手搂住她肩膀,将人拉近了些。 “可能,今天的汤没那么合胃口,有些酸。” “那我跟桂姨说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做点平港菜。” 沈吾之眼角微扬,捏了捏她软乎的肩膀。 二人坐上车,沈吾之看着黎衾将安全带系好才问:“刚才江闻洲跟我打电话,问我们要不要去他店里坐坐。” 黎衾侧眸看他,“只有我们吗?” “不是,还有表哥表姐,江闻洲的妹妹也回来了,每年过年我们这些小辈都会提前聚聚。” 黎衾入乡随俗,“好。” 今天不用上班也不用去学校,难得看到沈吾之开了辆跑车出来带她逛,不然,她真的快要以为他只是有豪车收藏癖而已。 沈吾之专注开车,黎衾就很喜欢趴在窗边看街景如何一闪而过。 现在天气冷,他没给她开窗。 “能停一下吗?” 她突然开口。 男人将车停在她目光锁定的路边,有老爷爷在卖烤红薯,还有糖炒栗子。 沈吾之没问,伸手从后座拿出一条小熊样子的连帽子围巾给她,下面还挂着两只手套。 “围上再出去。” 黎衾拿上快速围好,转过去给他检查,沈吾之看了一眼,将车锁解开。 毛茸茸的小熊耳朵飞快跑进风里,不一会儿就等在了栗子摊前。 再前面有一家超市,等在车里的男人手指轻敲方向盘,片刻,也开了门下车。 第118章 江听月 卖红薯的大叔看小姑娘清秀,特地给她挑的红薯形状也漂亮,拿进炉子复烤了会儿才给她包起来。 重新回到车里才彻底与外面刺骨的寒意隔绝开。 黎衾将烤栗子放在腿上,去剥烤红薯,“烤红薯吃不吃?” 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勾人食欲,黎衾舀了一大勺吹了吹才伸过去。 沈吾之看了一眼她伸过来的东西,微侧着身子将头凑过去。 第一次给人喂食,她问的时候既期待又有些紧张,“好吃吗?” “还不错。” 见他应该是喜欢的,又给他舀了一勺。 给男人投喂了几口,黎衾自然地将那个勺子插在旁边,拿出一个新勺子开始给自己舀。 旁边原本吃满意了的男人瞥了一眼,语气淡淡的,“嫌弃我?” 刚要将一勺香喷喷烤红薯塞进嘴里的人稍顿,看看自己那勺烤红薯,又看看他。 语气轻柔却又不卑不亢,“人家看是我们两个人吃就给的两个勺。” 又不是她特地要的。 思忖几秒,黎衾将举着的那勺烤红薯递过去,“那这勺你要吃吗?” “不吃了,你吃。”男人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黎衾微偏了头想要观察到他的微表情,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拉长了声音轻声确认,“真不吃了?” 沈吾之和她对视上,一字一句道:“真不吃了。” 已经问了两遍,黎衾终于放心地将美味塞进了自己嘴里。 确实挺甜的。 沈吾之开车,黎衾就坐在副驾驶位置心满意足享用美味,时不时还会睨一眼开车的人。 嗯,还是守着平日里的那份沉着清正。 如果刚才她没有亲耳听到那句充满小孩子气的话的话。 烤红薯刚吃完没几分钟,就到了zsore餐厅。 前两天江闻洲就已经因为新年闭店不营业了,整个餐厅没有一个客人。比起上次开业时的人声鼎沸,现在倒让人看清了餐厅本来的模样。 会员制的高档餐厅大堂空间布局巧妙,极富格调和雅致。 江闻洲特地开放了内厅最大的一间厢阁招待他们,门口留了人先领他们去了茶座。 古韵悠然流淌在空气中,木质家具和自然色调的布艺搭配恰到好处,静谧又充满禅意。 “听月还有阿姝姐会晚点到,大家先喝喝茶聊聊天。” 江闻洲站起身给二人安排座位,两人跟众人颔首打过招呼才落座。 茶席上,负责司炉的是温跃青,此时正好茶沸,从容将紫砂壶里的茶倒入公道杯,一一分给众人。 黎衾行礼双手接过,茶汤色如琥珀,晶莹剔透,清香醇和。 看见一旁的茶盘,黎衾将自己刚才买的烤栗子倒了进去分享。 “烤栗子!” 女生喜欢的东西都是相似的,靠得近些的邹洋替温秋意拿了几颗递到手上。 温秋意眼神点了他一下,男人又将栗子拿了回来,剥好了才喂到她嘴里。 “还是秋意姐御夫有术。”就坐他们旁边的江闻洲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你们两口子都过来了,温馨谁在带?” 结婚生了孩子的人鲜少有这样单独相聚的时光。 “除了咱家那老爷子,还能有谁。”温跃青最后给自己斟了一杯。 谁能想到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温老爷子好不容易过年放假了,在家还要帮忙带小外孙孙。 “那几句外公可不是白叫的。”她现在是温家的大功臣,老爷子自然依着她。 要说温馨为什么姓温而不是邹,还得源于她怀孕的某天,突发奇想拉着邹洋要石头剪刀布。 温秋意赢了。 “江听月你应该还没见过,是我妹妹,之前和我们一块儿出国留学,正在进修心理学博士,最近回来过年。” 怕等会儿见面认生,江闻洲主动给黎衾介绍。 “他们两个其实是龙凤胎。”沈吾之凑到她耳边补充。 这话要换江听月来介绍,必定会说自己才是姐姐,明明相差只有几秒,两个人就是格外在意这个称呼,于是就各论各的。 “龙凤胎?” 黎衾从来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龙凤胎,不知道在性别不同的情况下,两个人会怎么个相似法。 第119章 初恋 茶过半盏,门外有脚步声渐进,第一种脚步规矩从容,应是侍应的,第二种脚步声清脆轻快。 门被推开,一位女子走了进来,一头栗棕色齐刘海短发未达肩,修长牛仔裤下是高帮马丁靴,浑身透着一股蓬勃和生动,是一种明丽却又没那么疏离的长相。 “江闻洲你现在品味是越来越奇怪了,你个西式餐厅这大堂里怎么还放个招财猫啊?” 江闻洲懒懒道:“我新店开业想招个财不是很正常吗?” “哟,你什么时候还信这个了?”江听月吐槽起他不遗余力。 “你少管。” 众人对于这个兄妹互掐的场面也是见怪不怪。 她最后不压他一头是不罢休的,正欲继续开口,总算有了眼力见,注意到静坐在沈吾之旁边清秀昳丽的人。 玉脂凝肤,眉目清透,五官比例恰到好处,是看了一眼就无法忘怀的长相。 十多年不见,竟长得如此让人惊叹。 “这位就是阿姝姐的妹妹黎衾。” 黎衾起身,“听月姐姐你好,刚才闻洲哥有跟我提起你。” 她笑道:“肯定没说我什么好话。” 江听月落了座,席间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变成了几个人的留学回忆。 她和沈吾之三人虽然不是一个学校,但是都在一个城市,因此互相多有照拂,往来也颇为密切。 “就之前在学校一直缠着我的英国人,我回国的时候他还不死心问我为什么我那个中国人男朋友没来机场亲自接我,我说人家都结婚了。” 难得回国重新见到这群发小,江听月今天的话也特别多,“你们猜他怎么说?” 众人也非常捧场,比他们稍长的温跃青给她斟着茶,饶有兴致道:“怎么说?” “他说那他现在是不是就有机会了?我说我只是被甩了不是眼瞎了,你要是个中国人我说不定考虑考虑。” 江闻洲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妹妹明明接受的是最开明的教育,拒绝人居然还要拿国籍当借口。 说完自己在国外的奇闻趣事,江听月喝了口茶看向沈吾之,“对了,我放你那儿的玉戒你有空记得找出来还我,那是要留给江家未来女婿的,可不能再放你那儿了。” 沈吾之眉眼微抬,不急不缓道:“嗯,改天带给你。” 江听月见他总是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撇了撇嘴,往茶桌对面的黎衾面前凑了凑:“你是怎么受得了他这样的?” 正垂眉盯着茶汤出神的人怔了一下抬眸对上江听月,眼眸清亮,“啊?” 江听月招手让她靠近些,黎衾将身子倾了倾。 她带着黎衾将眼神往另一边引,小声道:“学学秋意姐,振妻纲。” 这话倒是给江闻洲听到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由衷感慨,“秋意姐和邹洋哥能够从校园走到婚姻,小温馨都这么大了还能恩爱如初,确实让人羡慕。” 原本在一旁腻腻歪歪的两人见话题在他们这边,也收敛了些,说的话却是气人,“你们懂什么?这就是初恋的魅力,白月光听过没有?” 别说其他人,“白月光”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推了一下他,“邹洋你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被自己老婆嫌弃丢脸的人讪讪闭了嘴。 “小洲,你怎么还真把那个招财猫放大堂里了?”黎姝一进来就看见了那个和餐厅大堂风格不太协调的招财猫。 她没想到会被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看到终于有人和自己想法一致,江听月急切应和,“阿姝姐你也觉得丑是不是?” “……” 黎姝一时语塞,目光往茶席这边扫了一眼。 江闻洲在自己旁边给她添了个位置,“……这就是阿姝姐送的。” 现在轮到江听月无所适从了,呵呵笑了两声缓解尴尬,低头抿茶。 黎姝脱了外套递给侍应,落座。 温跃青新倒了杯茶过来,“暖暖身子。” 端茶时两人指尖无意触到,黎姝波澜不惊接过。 喝过一盏茶,餐厅这边有侍应前来通告,说包厢那边已经上好菜了,众人这才起身。 “我去一下洗手间。” 沈吾之将她外套挂在臂弯,包包也拿上,“你要我在这儿等你吗?” 黎衾弯唇,“我直接去包厢找你们。” 沈吾之见人进了洗手间才收回目光往包厢方向走,江听月小跑过来和他并行,“刚才黎家的小妹妹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是一直在有意无意看向我哎。” 她是学心理学的,虽然不至于掌握读心术,但是对于微表情和细节的敏锐度终究还是异于常人的,更何况,她也是个女人。 沈吾之垂眸看她一眼,淡淡道:“嗯,她之前没见过你,可能对你有些好奇,你别太在意。” 江听月见他这么说,停了步子让他一个人走在前面,望着男人颀长从容的背影,心里小声嘀咕:我能在意什么? 转身也去了洗手间。 江听月进来时,黎衾正接了洗手液站在洗手台前冲洗,视线透过镜子交汇,黎衾微笑示意。 江听月也没上厕所,两个人就静默着洗手。 忽的,黎衾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像秋意姐和邹洋哥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初恋还是少。” 黎衾微愣,侧眸看她,说话的人眉目中满是伤感和落寞。 “即使没有走到最后也一定无法让人释怀,”洗完手,江听月收住情绪,扯了张纸擦手,“你说是。” 第120章 胆小鬼 黎衾感觉到她似乎意有所指,但也不敢妄下定论,不知怎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冉宁。 她擦了擦手,声线轻缓,“其实一段感情也分好与坏,有些人最开始运气可能不太好,第一段感情遇人不淑。如果这个时候还难以放手,那无异于筑笼自囚,最后伤害的只有自己。” “所以我觉得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人。” 江听月目光打量她,眼波盈盈,“你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情况对,人不同的话意义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是啊,如果初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的话…… 黎衾神色稍黯半晌,而后平静道:“有人跟我说过,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她目光看向江听月,“与其纠结过去,不如珍惜当下。往事皆往,但来日可期。” 听她这么说,江听月明显定了一瞬,眼眸含笑,“那你还真是活得通透。” 黎衾回以浅笑。 二人没继续多聊,一起重新回到包厢吃饭。 见人终于出来,沈吾之替她将椅子拉开入座。 “怎么去了这么久?”观她神色,已经没有刚来时那般轻松愉悦,可算算日子,那个应该也还没到时候。 低头小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黎衾扯了扯唇,“没,和听月姐说了会儿话。” 沈吾之看向圆桌对面的江听月,也正饶有兴致地看向这边,还冲着沈吾之眨了下眼。 看黎衾无恙,他没再继续追问。 几人都是难得聚在一起的,再加上今年又都要去黎家过年,话题便更多了起来,因为要开车的关系,沈吾之没喝酒,陪着黎衾一起喝饮料。 回去路上,黎衾时而看着窗外,时而又会把目光投到开车的沈吾之身上。 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沈吾之见她今天格外关注自己,目视前方,笑着问:“怎么了?” “之前听谢淮说你们的创业故事,我一直以为留学的只有你们三个人。” 沈吾之稍顿,从容解释,“对,江听月不是金融专业的,所以没和我们一起创业,但是学校离得近,会经常聚。” 那一定互相很了解。 “那还挺好的。” 黎衾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语气故作轻松地回了句就将目光放在窗外路边叶子已经落得稀稀拉拉的梧桐树上。 快到家时,沈吾之手机里来了电话,黎衾瞥了一眼,是江听月那边打来的。 没听清他们在聊什么,只听到沈吾之一直说着好,没几秒钟就挂断了。 到家后,沈吾之去了趟书房,出来时正好和上楼的黎衾打了照面,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到黎衾,报备了一声,“我先出去一趟。” 黎衾了然弯唇。 等人已经走到玄关口时,她还是没忍住跑了下来。 “沈吾之,”站在对面的人唇瓣几度张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早点回来。” 沈吾之眼底含笑,“好,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啪嗒”一声,大门被重重合上。 黎衾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等到汽车引擎声渐远,心里终于迟来了一种被棉花塞住的堵塞感,压迫着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 送完戒指,沈吾之回到别墅时发现整栋别墅都没开大灯,只有客厅泛着微弱的光。 男人眉目轻压,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刚打开门,视线半昏暗中,穿着睡衣的女人突然窜出来,叫了一声他名字后就跳到男人身上。 沈吾之下意识伸手抱住扑过来的人,栗子蛋糕跌落在地上。 黎衾突然的反常举动让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别开灯。”挂在他身上的人将头埋在一侧胸前,抓着他的衣服喃喃道。 沈吾之收回准备按开关的手,抱稳她往沙发这边走。 “又喝酒了?”刚才她向他跑过来的风中就夹杂着淡淡酒气,现在人在怀里,就闻得更清楚了些。 “对不起,”怀里的人声音糯糯的,“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桂姨不给她酒窖的钥匙,她就只能自己出去买了几罐回来。 沈吾之坐上沙发,抱着黎衾保持着姿势跨坐在他身上。 他将手抚在她的背上,酒味和沐浴露的清香交织在两人间。 “现在可以说说,到底怎么了吗?” 她不是多喜欢喝酒的人。 “我就是想说……我喜欢你。”她一直把脸闷在他怀里,现在,她有些不太敢看沈吾之的表情。 “之前一直没跟你说过对不对,因为我是胆小鬼。” 有些话,她觉得太矫情,又或者说太难以启齿,她又怂得要命,很难在清醒的时候跟沈吾之说这样的话。 可如果不正式说出来,她怕沈吾之不知道,所以今天找了酒精朋友帮她。 第121章 我想……帮你把毛衣脱掉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他心里陡然一颤。 他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又停在虚空中,他闭了闭眼,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继续虚虚扣住她,不让她往下掉。 他从未想过她会在今天将内心的情感宣之于口,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奢望过她会对他说这些。 现在,他有些能够理解爱人们互诉衷情时的那种幸福和欢欣了。 这大概只是正热恋的情侣间最无比寻常的一句话,却能让他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每个有光照进来的角落,还炙热跳动着的角落,都装满了那句话,装满了她。 想要与她相吻的欲望无比强烈,可她现在应该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仅此而已。 话一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卑劣。 明明两个人也相处这么久了,该做的事也做过了,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么肉麻的话? 就只是因为江听月今天跟她说的那些话吗? 这样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明天,她估计会把今日种种通通忘掉,那他呢? 喝醉了的人完全守不住平日里的那份理智,只想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想表达的都说出来,好的,不好的。 毫无逻辑可言的。 “我也把头发剪短好不好?”她伏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熟悉均匀的起伏,就会很安心。 “你觉得我剪短发,会好看吗?”她问的很轻。 此刻,她的头发就均匀铺散在后背,乌黑浓密,像是光泽的绸缎,他的指尖轻松就能碰到,是微凉软顺的触感。 “肯定也会好看。”这个答案在他心里是毋庸置疑的。 她嘴角扬起一丝笑,又透露着苦涩,“那就好。” 听到人耳朵里是温和柔软的。 “很抱歉,突然就打破了你原有的生活。” 曾几何时,她确实设想过,自己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拆散了一对眷侣,如今看来,是真的。 他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带着清雅淡香的发顶,“不用道歉。” 是她让自己的生活有了波澜,有了鲜活的声色。 “那个戒指,原本是属于你的对吗?” 如果她一直不出现,那原本要跟他结婚的,应该是江听月。 沈吾之微顿,“什么戒指?” “今天你送的那个。”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压根无所谓这个男人心里有谁,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但是现在,她好像做不到了。 “不是我的。” 轻飘飘却又值得让人思量的话,此时传入她耳中就只是一句回应罢了,她只管着说出自己想说的,对方回应了她就继续说,完全没有消化对方答案的能力。 说完想说的,她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了。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男人衣角,软软的,暖呼呼的,沈吾之目光下移。 感受到男人下巴往下敛的动作,是注意到她了。 黎衾规规矩矩坐直了身子,慢慢将不听使唤的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她不能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乱动人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睨到她的情态动作,沈吾之饶有兴致问她。 先斩后奏的人心里一顿,却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声若蚊蝇启唇,“我想……帮你把毛衣脱掉。” 落地灯只照着靠墙一角,打在沙发这边时就只剩下半明半昧,阴影和轮廓都模糊在细微光晕里。 两个人对坐着,坐在腿上的人始终垂着眸子不看他。 她有些怕,怕他那双能钻进人心底窥探无余的眼神,更怕刚才出去了一趟,他眼睛里不是她了。 沉静须臾,沈吾之将腿上的人往身前搂得更近更稳了些,才放心将手垂在沙发上。 “脱。” 他虽由着她,却也不帮她。 得到了衣服主人的允许,黎衾重新将藏着的手,和刚才一起藏起来的冲动伸出来,捏住衣摆,轻轻往上提。 她现在醉着,整个人都是软绵无力的,连脱衣服这个简单的小动作都显得有些慢,有些缓。 有些生疏。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他在看着,她做得极为小心。 脱到肩膀处,沈吾之配合着抬起手,毛衣终于落在了沙发上。 “然后呢?” 沈吾之一直是微垂着头凝着她,哪怕她敢抬头看一眼,只一眼,空气中就会泛起燎原之势,将两人肆意灼烧。 然而,低垂着眸子的人只把视线落在里面那件白色t恤上,像是某种执念,“里面这件也要。” “胆小鬼今天胆子挺大的,”他且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动动嘴皮,“那你自己来。” 像刚才一样,衣摆上抬,白色面积越来越少,露出劲窄薄腰,人鱼线和腹肌往上蔓延。 白色的衣料整个叠落在黑色毛衣上。 昏蒙的视野里,起伏的胸腔一览无余。 她第一次这么直白对上这片肌肤,却又有些不够清明,什么东西都罩上了一层雾,变得缥缈。 有些行为,没有任何目的和意味,但就是做了。 比如,她轻咬下唇,抬起手指触到他腹肌那片沟壑。 紧致,富有弹性。 现在,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在报复他,她已经把他上半身扒光了,心猿意马、呼吸不均的却是他。 始作俑者只晃出一对白脚丫子和半截小腿,坐在他腿上肆意妄为。 他声线低沉,“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她想做什么来着? 黎衾觉得,她今天的酒还是喝得少了些,少到她想说点更过分的话都觉得羞耻。 “然后……轻薄你。” 说完,绷直脚背挺腰,仰头吻上视线最近的地方。 他的喉结。 准确来说,喉结稍侧偏的位置。 幽兰暖香毫无预兆纳入五脏六腑,几欲呼出的气就这样滞在了她吻住的地方,寂静空气里,沈吾之眼眸微阔。 确认了那份情愫,和彼此旖旎的欲望。 馨香软吻抽离之际,男人一直垂在暗色中的微曲着的手终于还是托住莹白大腿,随着起身的姿势,黎衾惯性前仰,迷糊绮丽的考拉重新抱住了自己的大树。 清悠热气喷在男人脖颈,他抱着她往楼上走,打开房门,和她一起跌进柔软。 不见半点星亮里,薄唇撬开齿关,细细勾勒,辗转侵袭。 冷冽青橙气息掠夺走微淡酒气,却又自愿沾染陶醉。 有人不甚清明,有人清醒沉沦。 第122章 重逢 热吻陷落,触上脖颈时激起炙烫。 “啪嗒!” 视线变得刺白明亮,悬撑在上方的男人浓黑眉宇稍拧。 床上思绪浑浊的人脖颈通红滚烫,沈吾之将她袖子推上去,原本的冷白肤色上已尽是酡红。刚才她忍了又忍,终于有些忍不住伸手想往脖子最痒的地方挠。 “别挠。” 沈吾之钳住她手腕。 深沉注视几秒,沈吾之替她将被子裹好,手臂隔在被子外面。 “你要去哪儿?”感受到男人将要起身的动静,床上的人下意识抓住他手指。 她醉眸微醺,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声音像是被水雾浸染,“是要去找听月姐吗?” 男人静默注视着她透着薄粉的脸,半晌,用另一只手指尖勾去撞进他心底的那滴清泪,拨开额头发丝,印下一吻。 耐心而又认真地告诉她:“不找她,我是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很快就回来。” 她看进他黑色的瞳仁里,垂下手,继续乖乖躺着,迷蒙晕湿的视线跟随男人出房间。 喂完解酒汤药,今天心神俱疲的人不多时就陷入沉睡。 沈吾之去浴室冲了个澡穿了件睡袍出来,停在卧室门口只看了一眼没有直接进去,一个人下楼去客厅拿手机。 刚倚上沙发上,先前的温情暧昧画面充斥进脑海,沈吾之睁眼起身,换了个位置。 夜色融融,长空如墨。 男人闭目仰靠在沙发上,开始将今日所经历的所有事一一复盘回忆,梳理思绪。 某个时刻直起身,滑开手机给江听月打了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十几秒才被那头接起,嗓音懒懒的,“大哥,都几点了?怎么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 这边的沈吾之确实也感不妥,直入正题,“你今天跟她说什么了?” 江听月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你家小太太是跟你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跟你撒娇咯!”听到没吵架,她又安心躺下去,“我没干什么,就是铤而走险地给你们下了一剂猛药。” 沈吾之眉心微皱,“什么意思?” “第三者效应听说过,有时候夫妻双方的感情会因为适当的第三者介入而变得更加亲密。”说到一半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你们既然没有吵架,那现在怎么还有空跟我打电话?” 听完事情来龙去脉,沈吾之看了一眼卧室方向, “以后别这样做了。” “哎呀,我就是想增加一下你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嘛,我们这群人里面结婚的就你和秋意姐两对,我白天都提点过你让你解释的,谁让你跟个木……” 嘟—— 挂了电话,沈吾之目光淡扫过茶几,上面有两厅打开过的啤酒,随手扔进垃圾桶,拎到第二罐时发现里面还剩半罐。 上次同学聚会,他还以为她是喝了很多来着,原来,就这个酒量。 一罐半。 他抬手将剩余半罐喝掉,视线下垂,注意到了压在底下的便签,上面字迹清秀隽永。 【要给沈吾之添麻烦了,明天记得感谢他哦!】 男人唇角勾起笑意,将空罐子和便签一起投进垃圾桶。 起身回主卧重新洗漱后上床,睡容娴静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应是睡熟了。 沈吾之将她两只手臂放回被子里面,淡香幽幽,唇边触感未消,连颈侧都像是带着记忆,毫无困意。 躺了几分钟翻了两次身,男人起身去了侧卧。 打开侧卧门,空气里仍然漂浮着她的味道,分不清是发香还是体香更胜一筹,她曾在这儿住了五个多月。 但总好过睡在她身边。 男人仰躺在床上,伸手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侧颈,心里很热。 刚才江听月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初为人夫,他在情感上还是不够细腻。 如果白天她提醒他的时候,或者更早他能自己察觉席间话题的不妥,或许他就能早点解开不该有的误会。 其实一直以来,她才是勇敢的那个。 夜色浓郁,窗外开始点缀出纷繁的白点,是雪花。 思绪也跟着那些飘零之物变得更加遥远起来。 遥远到他仿佛还躺在那个雪地里。 “汪!汪汪!” 厚底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与雪粒摩擦的研磨声刺耳。 “先生,先生,”有人在叫他,女孩儿音色清润,却又像是从很远的彼岸传来,“醒一醒!” “你不能睡在这里,会死的!”他也想起来,可身体没有知觉,眼皮也很重,睁不开。 一声清脆,脸上传来痛感,他皱了皱眉。 还有知觉。 似是费了很大力气,他被人带到了温暖没有风的地方,而后,是交谈的声音。 “喂!120吗?我捡到一个昏迷的人,体温很低,还有呼吸和心跳,但目前意识不清晰。” “大雪封路了?那怎么办?好,这样做就可以了是吗?” 正是隆冬,北风凌冽,寒气肆虐,这里刚刚经历一场雪虐风饕,大地被刺眼的银白裹挟。 窗外,风声依旧肆虐、猖狂,却怎么也吹不进这片温暖里。 失而复得的温度渐渐回归周身,裹挟着他,他想,现在应该可以睡了。 再次醒来时,身上是两层厚厚的棉被,颈间热水袋还是温的。 这是一间简陋的铁皮房。 他坐起身,救他的人已经不见,只有角落里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黄毛狗在舔舐着粥糊一样的东西。 第123章 信徒 窗户边的桌子上,手机在剧烈震动。 男人掀开被子起身,原本潮湿的外套已经被人脱掉挂在一旁,最里面盖着一件军大衣外套。 他将外套穿上,走到桌子前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是方览的电话。 “喂。” “沈总,您终于接电话了!”人失踪了一整天,那边的方览都要急死了,“您还好吗?” “我没事。” 话音刚落,沈吾之偏头轻咳了几声,马上又恢复成原本的沉稳冷淡语气,“所以你弄清楚这次是怎么回事了吗?” 男人一手搭在桌面,垂眸听着方览讲述事件前因后果,指尖压到了一张手写思想汇报上: 姚雨眠 金陵大学美术学院美术专业 学号xxxxxxxx “没想到华汇集团那边的人居然做这么脏的事儿,好在您吉人天相,陆郁文已经在准备起诉材料了。” 在警察局的时候,华汇那边的人只说了一个大概位置,方览正开着车往这边赶,“您现在在哪儿?我来接您。” 感受到脚边动静,沈吾之低头睨了一眼。 吃饱喝足的小黄毛团子肉垫搭在男人西裤上,不停想要往上攀,求抱抱。 男人无动于衷。 目光上抬,窗外雪已停,一片白茫,不远处印着汉字的标示牌斜斜扎在雪里。 他一字一句启唇:“金陵城郊垃圾站。” 电话那边明显卡了一秒,“他们也太不是东西了!” 听着里面的高频输出,沈吾之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 桌上有个便签本,他伸手撕下一张,等方览这边发泄完他才继续语气沉静道:“我记得他们旗下还在盈利的只有几个商场。” 一通宣泄完,方览恢复了平日的职业素养,“嗯,他们早期就是靠这个商场发展起来的,选的地段也都很好,可惜现任领导班子庸碌无能,导致经营欠佳,还算是在苟延残喘。” “收了。” 挂了电话,男人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沈吾之,电话178xxxxxxxx】 将便签贴在桌子正中央,又从旁边拿了一块橡皮压住。 大门一开一合,颀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男人走后不久,屋子的女主人还没回来,小黄狗一只狗坐在铺了绒毯的纸盒里,嘤嘤呜呜地哼唧着。 刚才羊奶泡狗粮喝得有点多了,想尿尿。 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它终于勇敢迈出自己温暖的小窝,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 先是用爪子扒拉,又用头拱了拱,终于挣扎着挤出一条门缝儿,溜了出去。 屋外徘徊已久的凛冽寒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就着那丝门缝儿,丝丝缕缕又强势地吹进来。 弱小的橡皮负隅顽抗不过几秒,便签被吹开。 飘飞、落地,又再次起舞。 最后飞旋着从后门缝隙溜走。 游荡在白茫空旷的天地间,成为自由的垃圾。 - 翌日早上,床上的人挠了挠手臂,迷糊着眼睛摸到床边手机。 今天是除夕。 黎衾翻了个身躺平,怔愣愣望着天花板。 时间过得好快。 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没有什么被人睡过的痕迹。 昨天,沈吾之没有留宿主卧。 黎衾眨着眼睛空想了会儿,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些了才开门,侧卧也刚好有人出来。 两人目光交汇,沈吾之正欲开口,黎衾错开视线,下楼。 沈吾之微诧,看着一阶一阶下楼的人垂眸凝思,也跟着下去了。 “桂姨,新年快乐!”沈吾之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桂姨,“我们明天就去外面过年了,您今天就早些回家团聚。” 桂姨伸手接过那份厚厚的大红包,嘴角蔓延出笑意,“祝先生太太新年平安顺遂,阖家幸福。” “谢谢。”他微微颔首道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年走到了尽头生出莫名的悲戚,黎衾感觉今天有些兴致缺缺,想再休息会儿,画会儿画也行。 吃过早饭,黎衾拿上手机上楼,上到第三阶时突然感觉被人拉住,回头。 沈吾之就站在阶梯下,他的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尖,臂弯里是一件女士外套。 以前,她都是要微仰着头才能看全他的,现在,他仰视着看向山眉水眼的女人。 虔诚得像个信徒。 男人默了两秒启唇:“我约了江听月,一起去见见好吗?” 江听月,她对这个人原本是没有任何敌意的,甚至是有点喜欢,喜欢她的洒脱,她的坦荡肆意。 可是现在,她好像一听她的名字,整个人就像是陷进了不再流动的沼泽里。 她不太喜欢这种体验。 她其实想说:不好,很不好。 可看向男人眼睛时,里面是那样深邃,温沉,有些着迷,让她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第124章 除夕 地点还是约在了江闻洲餐厅,还是之前的包厢。 怕人瞧出来自己昨天的窘况,再加上外面正下着雪,黎衾出门时还特地围了条围巾。 约莫半个小时后,江听月率先从包厢走出来。 倚靠在墙边的男人抬腿走上前,“怎么样?都解释清楚了吗?” 怕他在两个女生不方便谈话,更怕黎衾难堪,沈吾之没有进去,一直在外面等着。 江听月垂眉看了一眼他手里包着的烤红薯,语气轻松道:“都解释清楚了。” “谢了。” 江听月挎了挎包,走了段距离才朝着身后的人潇洒摆摆手,“不客气。” 这几天每天都往医院那条路走,今天沈吾之换了条路开,黎衾这才注意到整个城市早就有了过年的气息。 “我跟沈吾之没谈过,准确来说,沈吾之没跟任何人谈过。留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几个外国人骚扰我,导致我学业课程没办法正常进行,所以就让沈吾之帮忙假扮我男朋友,但是只是冠了个头衔去我学校露个面而已,还是跟江闻洲一起。我们都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他把我当朋友,我们两个之间没那种心思。” 回忆起来,昨天江听月确实没说两个人是多么特别的关系,可当时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自然地代入了呢?还闹这么大个误会。 好奇怪。 回去路上,把红薯当暖手袋的人偷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人,男人修长指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颜轮廓利落分明。 不知怎的,自己嘴角也悄悄扬起不明显的笑意,藏住内心隐秘的欢喜。 “要下去逛逛吗?” 原本一直静默着的“司机”突然出声。 再前面一个路口就是金陵最大的文艺步行街了,远远就能看到大红灯笼高悬门头。 黎衾自然是想去凑凑热闹的,这是整个金陵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沈吾之找了个地方停车,牵着她的手穿过纷繁热闹的人群,走走逛逛。 环城河上装饰华丽的画舫缓缓而行。 原本就不宽敞的青石板街边支起了很多摊子,各种炒货、炸货勾人食欲,那是金陵人生活的底色。 路过一家烤鸭店,一个烫头大妈正跟老板争辩为什么常买的板鸭过年就涨价了,她手里牵着的小孙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拿着一根糖葫芦在舔。 普通人的生活展开,也可以是一部浩瀚的史诗。 老城区很多独特的味道都藏在这条全长不过500米的巷子里。 “老板,要两个梅花糕。” “老板,我想要一份牛肉锅贴。” 黎衾豪气点单,沈吾之跟在旁边扫码付钱,还要抽出一只手护着她肩膀,担心被来往行人撞到。 “你尝一下试试。” 黎衾用签子挑出一块锅贴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穿着虽休闲但仍清正矜贵的男人左右看看,周围都是人,有些顾虑,“就在路上吃吗?” “这样吃才好吃啊,”黎衾将手往上抬了抬,“真的,信我。” 沈吾之将信将疑,还是张了嘴。 “是不是?” 睨着她好看的眉眼,和一脸期待。 男人声线温醇,“是,很好吃。” 其实味道没一点区别。 穿过美食街,四周终于变得清净起来,她吃不完的东西也都到了沈吾之手里。 梅香阵阵纳入鼻腔,另一条街是花市,黎衾又轻快着步子往那条街上走。 沈吾之侧头闻了闻自己衣服,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又快步跟上。 原本想在这儿买点花的,忽而想到自家后园就有,于是打消了买花的念头。 虽然后面过年那几天都在黎家,可总觉得得把京禾湾也装点些喜庆的颜色才好。 “我们买几副春联。” 黎衾在摊子前挑来挑去,就是没挑到合适的。要么就是觉得没有新意,要么就是书法不太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口味突然就这么挑了。 从人群中退出来,黎衾侧眸看了一眼男人,戳了戳他,语气诚恳,“你能不能替我们家写副春联。” 她记得,他毛笔字写得很漂亮。 让他给自己家写副春联,应该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 沈吾之凝视她几秒,薄唇轻轻出声:“好。” 难得她有这样的兴致。 最后,两人买了几卷红纸还有些窗花、灯笼等小玩意儿就回到了京禾湾。 路上,沈吾之问:“心情有好一些吗?” 坐在副驾驶的黎衾抱着红纸不理他,眉目含笑。 姚振华刚恢复好,为了避免明天来回折腾,沈吾之直接先将他送去了黎宅。 到家洗了手消毒,黎衾将怀里的红纸一股脑塞到沈吾之手上,自己就去和大黄狗玩儿了。 男人没着急上楼,抱着红纸走到一人一狗跟前,敛眉看她,垂悬在腿侧的手指一下下点着裤子。 黎衾被看得有些发怵,理不直气也壮,“我又不会写。” 须臾,男人一字一句启唇:“给我磨墨。” 不等她做出什么回应就径直上楼。 黎衾在狗窝前的坚守不过几秒,狠狠撸了把狗头才跟着跑上楼。 果然是大少爷,请他赐墨还要配个小书童。 书房里,紫檀木桌上已经铺好红纸,佳人在侧,柔荑玉指轻拈墨块,溢出丝丝墨香,在空气中铺陈开来。 别墅房间多,不能全都贴上,黎衾计划给院门还有里面的大门各贴一幅。 “想写什么?”沈吾之不急不缓翻折起袖子,提笔。 “都行,你决定。” 男人看她一眼,思虑须臾才落笔。 黎衾微偏着头凑近了些,男人笔力遒劲,力透纸背,不禁读出声来,“千门欢洽有长兴,万物光华同此春。” “四季常安。” 黎衾细细打量着书案上堪比大家的墨迹,张弛有度,笔意恢弘,令人震撼。 “下一幅你来想。”他搁下毛笔。 黎衾也不露怯,抿唇静思几秒,“平安喜乐皆如意,一念素心许清欢。横批:人和年兴。” 他眉梢蓄起浅浅笑意,看她,“确定了?” “嗯,就这个。” 沈吾之将人拉到书案正中央,手握住她的去拿毛笔,男人清醇的嗓音从侧颈传来,低低飘入她耳中。 “我不抢功,自己的对联自己写。” 说完,根根指腹搭在她的指上,带着她蘸墨、刮墨、落笔走锋,一字既成。 看着被他带着写出来的字,黎衾睫毛轻颤,心里紧张得不行。 “没事,我带着你。” 一笔一划间,黎衾能感受到他的清雅气息就覆在身后,两人指尖相贴。 萦萦墨香悠悠,姿势亲昵却不俗媚。 第125章 婚内出轨对你名声不好 萧萧寒夜,京禾湾里第一次亮起了灯笼。 原本清冷单调的独栋别墅有了一院子的花,火红的灯笼,鲜活喜庆的生气蔓延开。 夜晚的温度很低,雪也下得大了起来,能清晰看到近乎团状的雪花朵朵飘落。 率先洗完澡的人没有躺在床上,正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欣赏雪景。 听见身后动静,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的人回头,沈吾之已经从浴室走出来,带着一身雾气朦胧,额头发丝微垂。 她眉眼弯弯,“喝茶吗?玫瑰花茶。” 另一杯茶她也已经泡好,放在矮桌上。 白天在街市买的东西晚上就拆了喝上了,等不了一点。 沈吾之凝着落地窗前的人。 腰如约素,窈窕有致,寒梅冷雪最具清韵,此刻都要逊她三分。 忽而想到什么,“等我一下。” 人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打开来看看。” 黎衾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就猜想到一定是给她的礼物,但是猜不出来是什么,抬眸看了沈吾之一眼才将手里的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套珠宝,一条澳白粉光珍珠项链居于最中央,群珠围绕的最中心是一颗方形祖母绿钻石,成色看起来和之前奶奶给她那套不相上下。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澳白珍珠耳钉、一串珍珠手链。 造型、工艺处处彰显细节,都在灯光下闪耀着斑斓色彩,仅仅只是拿在手里看两眼,就能感受到说不出的优雅和贵气。 人类对于惊喜总是毫无抵抗力的,更何况还是戳在了心尖上的礼物。 忍不住抚摸上去,颗颗珍珠莹泽饱满,质感温润。 她挪开目光看向一直在关注她反应的男人,唇角笑漪轻牵,“这是除夕礼物吗?还是新年礼物?” 沈吾之微顿。 回想起来,现在给她买礼物好像都不会去想什么由头了,更没在意一定要是什么不同的日子,觉得她会喜欢,就买了。 沈吾之将手里水杯放下,走得更近了些。 抬起手,白玉般的肤骨下隐约可见淡淡青色纹路。男人慢条斯理拨开她后颈如瀑的乌丝。 低下头,带着明显的笑意道:“可以是除夕礼物,也可以是新年礼物。” 话落,伸手将盒子里的珠宝取出来,黎衾知晓他意图,也不动,由着他给她一一戴上。 像个商场货台上的人偶模特,任他摆布。 戴到耳钉时,她明显察觉到男人动作慢了下来,像是不太会所以极其小心的样子。 “不会?要不我自己戴好了。” 难得找到一件他也不会的事,黎衾拿他说笑。 被小看了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着自己的节奏。 晶莹的耳饰终于镶嵌在耳垂,她好整以暇地问:“好看吗?” 沈吾之微微拉开几寸距离,凝视须臾。 唇角微勾,“嗯,好看,像个中世纪的小贵妇。” 她乐得笑。 谁会穿睡衣的时候戴一身珠宝…… 男人倒是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 “沈吾之,谢谢你。” 可能是已至岁暮,也可能是此刻氛围刚好,她突然很想说这句话。 “谢我什么?谢我给你买礼物还是谢我夸你。” 女人刚洗过澡的脸蛋似乎还在冒着盈盈水汽,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他忍不住捏了捏,语气温和,“你我之间,需要说谢谢吗?” “需要的,再亲密的人都应该跟对方表达谢意。”她睁着眸子回得认真。 “那你打算怎么谢?”他语气慵懒,“只有口头感谢吗?那我是不是太亏了。” 黎衾走过去,抱住男人坚实的腰。 将头靠在上面,语气都不自主地软了起来,“这样谢。” 温香软玉在怀,虽然不清楚她今天为何情绪如此细腻,还是理所当然伸手回抱住她。 抱一下,也好。 温情不过片刻,怀里的人突然开口。 “如果以后你有了更加喜欢的人,记得早点告诉我,”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婚内出轨对你名声不好。” 昨天醉过一场,今天又见了江听月,去逛了一趟集市,好像很多事也慢慢看开了。 人生海海,能遇到一个灵犀相投的人已是不易。可世间际遇万千,繁华如花,又有多少怀着一颗真心相遇相知的人会真的相守到白头? 在她终于知道到自己心里那种软绵的压抑是妒念时,忽然也就不妒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只争朝夕便好。 黎衾正纳闷,她都这样跟他推心置腹了,沈吾之就不说点什么吗? 蓦地,后颈被一道压力钳住,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痛!痛!痛!” 第126章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沈吾之大掌握住她后颈,指腹却带着些坏,捏了捏某块软肉,黎衾被迫仰着头。 像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小猫崽。 他明明控着没使多大劲,反应怎的还是如此大,沈吾之端着面上的冷淡严肃,轻了力道。 语气幽幽的,“真的?” 蓦然对上他深沉澈冷的目光,两人周围像是笼罩着寒意,黎衾思绪却有些不自主地出神。 他不会上班的时候就这样的眼神,难怪员工都怕他了…… 那些合作都是怎么谈下来的? 察觉到女人的心不在焉,男人原本就搂在腰间的大手按向某处,似是带着惩罚。 “啊!” 突然的痒意让她轻哼出声,本能的扭腰躲了一下。 却也没躲到哪里去,依然被男人大掌桎梏着,只要他想,她自然是躲不开的。 这就是男女力量和体型上的悬殊。 “说话。” 黎衾虚虚看他一眼,轻声道:“真的。” 闻言,沈吾之眉头蹙得更厉害了,看着面前的人,没敢像刚才那般握住她后颈,却又有些无从下手。 最后,两只手按着她那张娇美的脸,揉圆搓扁。 压着耐心,神色认真地又问了一次,“真的?” 这次,没人再应他。 捧在手心的人已经被他挤成了憨态可掬的金鱼嘴,嘴巴都合不上,怎么答他? 圆亮的眼瞳对他眨巴着眼,眼神无辜得很,性子却是执拗不改的。 沈吾之又气又无奈,松了手,“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终于重获自由,黎衾揉了揉被他捏得发酸的腮帮子,转身开始去卸身上价值连城的宝贝,刚才捏她脖子就觉得咯得疼。 “我是说如果,如果,”嘴里嘟嘟囔囔着的人心有余悸看他一眼,“这是个假设条件。” “没有如果,没有更喜欢的。” 最后一颗耳钉落入首饰盒,男人一本正经的话语宛如一道粉色的光,一下子冲进了她的心口。 又烫又甜。 他怎么一言一行都在蛊惑人心。 黎衾转过头看他,现在轮到她问了,她试探出声:“真的?”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声线温醇却又坚定,“真的。”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觉得油腻又虚假,可偏偏是他说出来的,带着天然的信服力。 明明是刚才就发生过的对话。 语境和身份陡然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黎衾一步一步走过去,感觉时间仿佛放缓下来,一秒比一年还要漫长。 他低眼看她靠近,夜色里,女人眉眼既纯又媚。 粉色拖鞋终于停在黑色这双对面。 她抬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某个瞬间踮脚,幽兰香气落在男人唇瓣。 是轻巧一吻。 时间足足静止了三秒,慢了半拍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还沉郁的心绪翻涌起碧浪。 第一次,她主动亲他了。 太过于娇羞的人微垂着眉退开些距离,耳廓微红,“我盖个章,你就不可以反悔了。” 刚说完,腰间忽覆上一道力,人已经被重新拉到怀里,对上那道深沉黯黑的目光。 纤细腰肢抵在男人有力臂弯。 两人额头相抵,沈吾之轻蹭着她精致小巧的鼻尖,热气烘在脸上,让她忍不住微颤眼睫。 像是在刻意撩拨,男人声线低沉富有磁性,“那我也盖个章。” 樱红的软唇覆上温热,一个柔爱而绵长的吻如细雨般落下。 清甜气息太甚,男人胳膊渐渐收紧,大手紧揽着细曲腰肢按向自己,变成了攻城略池。 深长一吻结束,沈吾之拉开些距离看她,怀里的人粉唇莹润,嫣然欲滴,眼里已经激起薄雾。 可能刚说过一些太过肉麻的话,两人目光相交时都有些无措。 眼神反复试探,交汇,流连,又错开。 最后,黎衾索性将脸埋在他胸膛,缓解那股羞涩,和心底的甜蜜。 察觉到她还带着些喘,沈吾之轻拍着单薄脊背,下巴抵在她发顶,低声开口,“去睡觉?” 黎衾仰了一下头,却被男人下巴抵住不能,“还不能睡,我零点要给冉宁发新年祝福的。” 还要互相发新年红包。 沈吾之抬眼看了眼不远处的时钟,缓缓启唇:“不到十点,还早。” “啊?” 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双有力大手打横抱起,下一瞬就跌进了柔软里。 肩带滑落,白皙落入浓墨般的眉眼,身下娇媚的人吐息幽幽,沈吾之喉结微滚。 修长指节扣住她的手按在枕边,十指相交,湿热的吻拿捏着分寸下移,明明迟早是他的所有物,却也循序渐进着。 灯暗之际,衣衫尽褪。 炽热温度从小腹上涌,激起浑身的粉意。 气息交错,指间银白碰撞厮磨,黎衾目眩神迷地融化在他的温度里。 直到呼吸和发声都愈加艰难。 长久的悠悠水雾中,似是听见一句耳边低哑的厮磨。 “我永远只属于你。” …… 不知过了多久,零点的钟声敲响,别墅对岸的澄江上开始绽放绚烂烟火。 透过整面的落地窗,暴裂无声,洇出一片又一片亮光,投射在两道交缠的人影上。 潮热雾气氤氲满室,烟火照不尽室内升腾的火热与缠绵。 第127章 奶奶替我试试吧 将人清理完抱出浴室,给她喂了点水,柔若无骨的人沾床便睡着。 沈吾之靠坐在床头,薄被搭在小腹,无甚倦意。 低眉,借着对岸斑斓的烟火闲有暇情地端详这张睡颜。 床上的人眼睛闭得紧紧的,眼角微红,睫毛被沾湿成一缕缕纤密,楚楚动人却又勾魂夺魄。 他情不自禁屈指抚上勾勒。 女人刚清洁完的脸蛋透嫩,像是一件精致的汝窑瓷器,细腻温润,五官更是如玉雕琢,指腹轻点梨涡的位置,男人微扬唇角。 五光十色的花火依然在夜空中肆意印染、跳跃。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这张脸动心,甚至觉得非她不可了呢? 那天离开小屋后,他的生活恢复到了一如往常的忙碌,再想起那个雪天的奇遇是一个月后,华汇那边的收购已经顺利完成。 而那个女孩儿,一直没给他打电话。 或许,那只是她无意的一个善举,并未想与他产生更多的联系,更不需要什么感谢。 又或许,大雪天曾让他这样一个不明来历的男人留宿家中,有损声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总之是没再找他,原本就机缘浅薄的两个人很容易就各自失散在飘零的大海里。 又过了不久,方览交给沈吾之一份金陵大学校长的邀请,希望他能以优秀青年企业家身份前往金陵大学接受一次关于毕业大学生创业主题的访谈。 自从那次事件后,他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 最后他还是去了,但也提了要求,无论是前期宣传还是后期新闻报道,都不能出现照片。 访谈地点设置在经济管理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画工精美的巨幅手绘海报立于大厅两侧。那天,整个阶梯教室座无虚席。 “麻烦让一下,”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学生正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搬着快有她人高的巨幅海报。 沈吾之侧身为她开出一条道,她从两人中间穿过。 “谢谢。”女孩儿音色清亮。 此时,一个男学生从上面楼梯扶手处往下探头唤她,“姚雨眠,聚餐地点发群里了,你把海报放回办公室就直接过去。” “好。”女孩儿抬头回应池言,很快又收回视线小跑着下楼。 身姿清爽的背影下了楼梯走进阳光里,又远远消失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那个充满活力的背影时,心里会隐秘地祈祷,如果黎衾还活着,应当也该如此明媚绽放着,像是一朵粉白的雏菊。 如果的话。 那天,他终于知道了救自己的人是何模样,却也依然没想过冒昧打扰。 她的生活本该如湖水般平静、安适。 可一旦有了交集,关于她的消息传到耳边似乎也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 此时,不知名的流言正伤害着她。很轻易的,他找到了流言的源头和始末。 他是流言的因,而她,正承受着那次善良的果。 “沈总,那我需要告诉她是您在背后帮她吗?”陆郁文正在准备两天后的开庭资料,届时,她一定会再问。 施以援手者便是推入深渊之人,他怎么重新站到她面前? “不用。”他语气清冷。 随着事件调查的深入,她的身世也随着流言剖开在他面前。 做完所有的验证,他终于明白当初那种“似是故人回”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就是故人。 这些年,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金陵地区乃至周边的失踪人口信息,因为一点小道消息,还曾怀着一丝希望前往国外找人,最后无功而返。 能做的努力他都尽己所能地做了,可时间越久,线索变得越来越少,像是一潭不再起波澜的深渊,黑暗、压抑,让人看不见底。 后来,他去金陵大学的次数更加频繁起来,只是远远看着。 怀着拨云终见日的心情,他把消息带回了黎家。 他想,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错误总该结束了,或许在未来某天,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两个人可以重新向对方介绍自己,正式的,他再对她致一声谢意,又或是歉意。 原以为,今后就是这样了。 老太太六十八大寿的日子,温若岚原本想回来替她操办一番。但老太太不愿铺张,想低调点,只让沈吾之沈言川两个人回来陪她吃顿饭就行。 这种事自然是只要老太太高兴怎么都成,她也就听老太太的继续待在港城。 这天,沈吾之去了趟金陵大学就立马回了大院陪老太太吃饭。 吃完饭,沈言川回了学校上课,沈吾之留下来陪老太太解闷儿喝茶。 “你说,像我这样的一把老骨头,活着是不是就没什么念想了?”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对面茶席上身着清贵的男人,开始唉声叹气。 今天本是高兴的日子,老太太还刻意收拾了一番,这会儿却突然伤春悲秋了,沈吾之自是晓得老太太应是话里有话。 沈吾之从茶罐中夹出一小撮茶叶,放入壶中,“奶奶,您有事直说。” “我能有什么事?是你的事。” 沈吾之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等着她的后话。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你从小到大,原是最不让我操心的,无论学业还是事业都可称得无可指摘,在同龄人中是出类拔萃的。可你现在也二十五了,是不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身为长辈,最大的心愿不就是看到子孙美满吗? “过几年再说,现在公司事务很多,我忙不开。” 老太太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回跟他说这件事了。 “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此话放现在虽然顺序上有争议,但你如今事业有成了,是不是该考虑成家的事了?你难道要一辈子把工作当老婆吗?” “你说你忙,那行,你奶奶我现在闲得很,你要是不愿意折腾,我愿意替你张罗,给你介绍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抽个时间去瞧瞧总成。” 这两年来找她给自家女儿孙女说媒的好人家不在少数,彼时她还颇为尊重沈吾之意愿,觉得他还年轻,有自己的想法,晚点自己自由恋爱也行,可现在一点苗头都没有,她要是再不出手,这个家什么时候能热闹起来。 “要说结亲还是知根知底的好,”老太太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名字,眼神颇有深意地往前凑了凑,“听月那丫头是不是还有一年就从国外回来了?你们几个打小就玩得好,还一起去了国外念学,算是两小无猜了,你爸爸在的时候跟你那几个异姓叔叔更是情同手足,奶奶给你去江家提亲好不好?咱们亲上加亲。” 老太太这边正说得起劲,沈吾之竟是一句也没入耳。 脑海中不自觉像是在重复着今天早上看到的画面。 清晨初阳微照的宣传部办公室里,负责值班的女孩儿正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个男人走进来,给她盖上外套后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盯着那摇曳微火,沈吾之低声喃喃,“我不是……原就有一门亲事的吗?” 正盘得起劲的老太太微愣,“你是说,黎家那二姑娘?” 沈吾之抬眸看老人一眼,眸色平静,未继续言语。 老太太注视他片刻,眉头微皱,有些为难,“虽说你们小时候确实是有定下这么一门亲事,可都过去很久了,而且这黎家妹子走失了这么多年现在又才回来,不知道人家是否还愿意。” 新茶煮好,沈吾之将茶斟入杯中,双手奉给老太太。 “奶奶替我试试。” 第128章 宝贝,新年快乐 试试就好。 虽说老太太觉得希望不大,谁不知道那黎显林对他家找回来的二姑娘心疼得要死。 “好,奶奶就替你去问一问,”孙儿第一次有了成婚的想法,她决定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提一提,“对了,我过段时间出去旅游的事你给我办好没有?到时候我不在家你就先搬回来住,管管沈言川那臭小子。” “好。” 等待黎家答复的日子里,沈吾之再也没去过金陵大学。 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仍是偶然,在那个咖啡店。 当时他挂了沈言川的电话,原本就是要走的。 一个侧身,注意到了咖啡店里正盯着自己出神的女人,隔着玻璃,和纷杂的人语。 在匆匆人潮中,彼此相望。 她应是没认出他,可他又怎么会认不出她呢,即使穿成这个样子。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她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可他们现在仍是陌生的,他对她知之甚少。 明明昨晚答应了一份婚约,今天却能坐在这里等着跟他的弟弟相亲。 他走了进去,想问问她是不是后悔了。 如果是,一切还来得及。 从第一次聚餐到领证、办婚礼,两个人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联系。 他想对她施以的谢意和歉意,也有了合理的途径,让她过得比以前更好,是身份赋予他的责任。 两个陌生人组成了一个家庭,她想分房睡也是理所当然的。 哪怕一辈子也行。 原以为,她只要安全地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就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想要和她靠得更近些,再近些的想法。 那个雨夜,理智偏离轨道。 他做了一件让两个人都惶恐不安的事,亲了她。理智绷弦的后果就是她开始躲他,他的唐突伤害到她了。 现在,他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为了避免她像之前一般晚归,他把自己重新放在了不远不近的位置,生生控制住某些情愫的生长。 这样,对两个人都是好的。 直到那天在医院,她让他审视自己对她的情感,她离开了。 他知道,在京禾湾的这段时间,她大部分时候并不开心,是不是离开会更好?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太久。 可那天望着落寞无边的夜色,心里却陡然生出一种恐惧。除了法律上的特殊关系,他现在在她心里究竟是何位置?万一,万一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怎么办? 这次,他又该去哪里找她,他还能有之前的好运气重新把她找回来吗? 能自己一个人租下铁皮房,只为了获得更多灵感去完成一幅画作的人,定是天地间无拘束的飞鸟。 时间久了,她还会怀念被禁锢在京禾湾的日子吗? 在看遍世间繁华后,再次回想他,会不会觉得他是天地间最无趣之人? 可她还是留给他一对袖扣,没有用他的卡。或许,她现在对他也是有着别样的情感,一点点也行。 就着那一点点的期盼,他做了这辈子最不磊落的事,找冉宁要了她的行踪,飞去云祥镇,去全力博取她的同情。 让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之后的很多事,都像是水到渠成,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滋味。 人一旦拥有过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往后就很难放手了。 如今再回忆起来,或许,最开始的开始,他就有了别的心思,暗暗的,无人知晓的。 从今往后,就让这份爱意如同自由意志一般,肆意沦陷。 “叮咚” 男人的思绪被掐断,床头柜上黎衾的手机屏幕亮着,沈吾之瞥了一眼,是冉宁那边发过来的消息。 冉宁:【绵绵宝贝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冉宁:【红包】 转头再看睡在一旁的人,今天应是很难回消息了。 沈吾之伸手将她手机拿起,长指轻敲几下又重新放回桌面。 躺下去的同时伸手去捞人,黎衾浑身酸软着,条件反射地想抵开他,嘴里轻轻不知道在哼着什么,却也使不上什么力道。 沈吾之无声笑笑,小声贴近了些哄她,“不欺负你了。” 握住她细白的手吻了吻,将又娇又软的人完完全全圈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世界或好或坏,她是无尽美好。 伸手替她理了理挂在侧脸的发丝,女人精巧秀美的耳朵露了出来,男人张了张唇,试着用刚才看到的一个新称呼唤她,“新年快乐,宝贝。” 他应该,也可以这样叫她的。 话落,沈吾之只觉得心口有些热,别样的滋味充斥在脑海。 男人克制着吻了吻她的侧脸,这才满足地关灯入睡。 黎衾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跟她说话,伸手回抱住身前的发热源,嗓音迷离慵懒,又带着些沙哑,“新年快乐。” - 一夜的雪,京禾湾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有些晃眼。 新年伊始,沈吾之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怀中人的注视。 黎衾眉头微微皱起,原本清丽的眸子里带着些不满的愠色。 今天怎么一醒来就炸毛了。 见她此般神情,沈吾之转过来侧躺着,折了一只胳膊枕在头下,神情疏朗,声线低磁温柔,“怎么了?” 他一侧身,两人被子就被迫抬高,留出一些空隙,引着视线自动捕捉。 莹白锁骨下,是隐约的饱满起伏,上面落有他的作品。 突然意识到男人此刻微敛的眉目是在看哪里,黎衾脸上乍红,自顾扭身将被子卷起来,封住领口转身。 背过去的同时,他能清晰听到她轻哼出的一声气音。 “给我拿衣服!” 后背,又是另一片夺目光景。 沈吾之倒是心情颇好,给她顺背,“新年第一天,不生气。” 第129章 团圆 去黎宅的路上,车上放着清悠舒缓的音乐,黎衾点开跟冉宁的对话框,新年的祝福已经回过了,甚至连红包都领了。 黎衾轻点几下,回了个红包过去。 车窗外街道屋檐盖雪,穿上新衣的小孩子们正堆着奇形怪状的雪人,窗外的雪看久了有些伤眼,黎衾将视线投入车内。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心细如发,还是心粗如牛。 就拿今天早上来说,他每次不给人穿衣服的习惯就不大好,回回她醒来都要心惊一下,适应那个状态好一会儿。 明明都把衣服拿出来了,给她套上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黎衾一个人琢磨着,反正,他昨天都说把一辈子交给她了,那她硬气点跟他提一下这个小小要求,也不是很过分。 开着车的男人鼻梁高挺,侧颜矜贵,嘴角自然的浅浅上扬着,丝毫不知她的内心活动。 脸皮子太薄的人往那边瞥了又瞥,几次张嘴想发声喊他,最后又生生止住。 算了,下次。 昨晚本来就睡得晚,今天还起了个大早,心里不再想事了,人就很容易在充满宁和安全感的环境里耷下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有刺眼的光亮闪过,车上打着盹儿的人睁眼,一辆黑色加长劳斯莱斯正停向他们旁边的车位。 已经到车库了。 侧头,与男人视线交汇,“醒了?” 鸦青长睫一合一开,就当是在答他了,先醒会儿觉。 “我还以为我们是最早的,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旁边车里的人走出来了,江听月一眼认出这是沈吾之的车,对着旁边的江闻洲说。 黎衾见还有人在陆陆续续下车,也坐不住下了车。 几人互贺新年,“我们也是刚到。” 踩上青石板小道,沈吾之和黎衾牵着狗走在一群人最后,微偏着头跟她小声介绍。 “走在最中间的四位是江闻洲兄妹的爸妈和爷爷奶奶,旁边这对母女是江闻洲小姑和表妹。” 平日里,黎宅都只开放一栋一院用于自居。 早在几天前,宅里佣人们就将连廊铁门撤了下来,恢弘雅致的组合群墅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闲亭怪石,雪压青竹,适当的空间留白,让唐风宋韵的娴然意境跃然眼前。 现代性的精致与中式古朴结合得恰到好处。 一群人刚进屋,又有一排豪车驶入车库,是温家人和黎衾大伯二伯两家人到了。 黎衾之前便知晓这几家皆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如今更是能从周身气质谈吐中窥见一二。 或许是佳节已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悦,连着气色也红润起来。 黎显林带着众人出门迎接。 “恭贺新禧。” “贺敬岁祺。” “愿新年胜旧年。” 几行人互道新年。 今年新年较往年稍有不同,是黎衾重回后的第一个新年,自是排场极大,热闹非凡。 先前人虽已回来,但他们都知晓她还没真正准备好,真正地融入这个家庭,所以几家相聚的事一压再压,对外也极为低调。 如今心中芥蒂已消、破镜重圆,黎显林和唐澜芳自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黎家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今日高门大开,宴请多方好友。 吃过团圆饭,姚振华被黎显林还有几个黎衾的叔伯辈拉着去了棋室下棋。 女眷们则是有陪着几位老太太聊天解闷儿的,逛园子喂鱼的,喝茶的。 “姐姐不让别人喂小乌龟的。” 站在水箱前身子颀长优越的男人侧身抬头,黎衾刚刚去房间收拾了一番,抬步下楼。 看出温跃青眼中的微异,她走过去温声解释,“这两只小乌龟认生,别人喂的东西都不吃。” 说完,黎衾靠近了些检查水箱,看到小乌龟们都好好的才放下心来。 水箱里是两只西非龟,天生的微笑脸小龟,能活50年左右。她还没回黎家之前就已经在了。 温跃青将还没放进去的龟粮放回食盒,声线低沉清冷,“你姐姐很宝贝这两个小家伙?” “嗯,姐姐不管再忙都会抽空亲自照料它们。上次小乌龟乱吃东西生病进了医院,姐姐还难过了好几天。所以我们都知道不能随便碰她的小乌龟。” 温跃青垂眉,抬眼再看她时启唇,“吾之在前院正厅。” 人在跟他说话,眼神却在东张西望的人微愣,“谢谢哥哥,那哥哥自己随便逛逛,别客气。” 温跃青浅笑,目送着步子轻快的人离开。 第130章 认真亲 前院正厅的气氛和内院大相径庭,有小孩儿的地方少不了会热闹点。 蹲在一边的小温馨不为外界所动,此刻正专注地往小狗身上粘贴纸,被打扮成了“大花狗”的大黄狗懒洋洋趴在地上唉声叹气。 沈言川正对小朋友挨个点名,见有漏网之鱼,走过来一把将地上的小温馨抱过来,“小舅舅带你去讨红包。” 在这里,沈言川成了小不点中的孩子王。 小朋友们也喜欢美好的事物,眼睛一眨一眨地照着帅气小叔叔(舅舅)的指令在沙发边站成一排。 “一二三,预备,”沈言川故意停住,小朋友们都屏息以待号令,“开始!” 穿着大花衣的小朋友拱手作揖,腔调奶呼呼的,“吾之蜀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表舅舅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快快乐乐。” …… 最后是沈言川,“祝我哥事业蒸蒸日上,财源滚滚,和嫂子恩爱永远,永永远远。” 小家伙们手里原已经有一摞红包,看来是搜刮过其他人了。 被围在沙发上正姿端坐的男人矜贵内敛,浑身都浸染着温暖柔和的气息。 沈吾之从怀里掏出几个红包,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声音低醇,“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被摸过头的小朋友都如愿以偿拿到了大红包,沈言川带着童子军们开始找其他目标。 四周清净了,男人目光上抬,看见远处倚在墙边低笑的娉婷美人。 沈吾之捞起两人外套,起身,“出去走走?” 黎衾收了笑走过去,“嗯。” 后园青石板路上的雪已经被人扫过,素雅的青蜿蜒镶嵌在茫茫的白色中,古韵雅致。 两人并肩慢慢走在小道上,黎衾背着手问得随意,“红包都发完了?” 沈吾之侧目看她一眼,两根手指从兜里衔出一个红包,“看样子好像没有。” “全部小朋友都给了?” “都给了。” 黎衾快了一步走到他前面,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沈言川都有,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 沈吾之眉梢微扬,将原本近在咫尺的红包收在身后,微微倾了上半身,一字一句道:“那你说点好听的。” 黎衾顿了一秒,倒也不难,清了清嗓子,“祝沈老板财源滚滚,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照着小朋友样子作揖的人美目流盼,素齿朱唇。 看在男人眼里像是化开冬日湖水。 黎衾期待地伸出双手,掌心在上摊了摊,“红包~” 一个红色纸壳子如愿落入手中。 高兴没一会儿,沈吾之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红包,在她眼前扬了扬。 尝到甜头的人自然上道得很,“祝沈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万事顺遂~” 沈吾之将红封放在她掌心。 两个红包都被她高高兴兴揣进兜里,一抬头,沈吾之又拿了两个出来。 这是个哆啦a梦型的男人。 黎衾刚欲开口,男人手指轻抬,衔着的红包壳子就盖在了她唇上。 伴随而来的还有男人低沉不满的声音,“听腻了。” 听腻了…… “有些人说话口是心非。”男人语气淡淡的,却又能听出一丝怪味。 “我没有口是心非。” 都是很诚挚的祝福。 男人用红包敲了敲她脑门,黎衾闭着眼睛往后躲,“我们两个关系很差吗?” “还不错。” “还不错?” “很好。” 黎衾改得很快。 少顷,沈吾之薄唇轻抿了一下,嗓音冷冷的,“既然关系没那么差,为什么分房睡?” 男人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带着些质问,和不满。 是要讨个说法。 今天分房的时候,他被分去了沈家住的院子,而黎衾在黎家…… 要问原因,唐澜芳原本是想让二人住一块儿的,可又想起之前黎衾说过的那句“会坏了娘家人气运。” 她自是遵着乖女儿的意愿让沈吾之在娘家分开睡。 席上其他人也觉得奇怪,有人想着应是平港那边的规矩,想着入乡随俗。还有人想着可能夫妻在闹矛盾。 总之,都没人对此提出异议,也不方便插嘴。 沈吾之姑爷就被安排去了沈家院子。 因果终有回。 几个月前射出的箭如今正中她眉心。 “我难道是什么不祥之人?” 闻言,她头晃得如拨浪鼓,急忙否认,“不是。” 沈吾之目光仍是沉沉的 像是受了这辈子最大的冤枉。 自知理亏的人试着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学着电视里的哄人语气,“对不起嘛,我之前说错话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跟妈妈说沈吾之现在不坏气运了?还是跟她说自己想和沈吾之睡一个房间? 这该怎么开口。 听她这般语气和他说话,男人原本的气消了八分。又看见面前的人此刻一副可怜见儿的模样,剩下那两分气也无影无踪了。 好歹,她对他撒娇了。 她大概就是上天派来存心气他的,带着些无奈,沈吾之轻舒一口气。 黎衾不知道男人此时的心理活动,听他叹气,还以为是气坏了,微蹙着眉焦急得想不出办法来。 某个时刻,黎衾心里一横,微仰起玉颈在他喉结处印下一吻。 男人失神的一瞬间,手里那两个红包已经被某个趁人之危的小偷顺走。 干了坏事的人想溜,刚转身帽子就被人勾住拉了回来,陷入男人的禁锢中。 沈吾之没说话,就只是用如墨的瞳子看她,眼睛里却藏满了内容。 逃走失败,黎衾弱弱地解释,“我就这么高。” 只能亲到那儿了。 男人嗤笑一声,“不知道踮脚?” “我是懒骨头。” 话音刚落,黎衾视线陡然抬高,她被人抱了起来。 现在,两个人视线相平。 沈吾之深深看着她,字音沉缓,“认真亲。” 第131章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黎衾心尖跳得厉害,他怎么能在公共区域和她搂搂抱抱? 可先例又是她惹起来的…… 被树懒抱着的人窘迫得面红耳赤,手里的红包都变得烫手起来。 视线交织不过须臾,被下了蛊的人率先缴械。 环在男人后颈的皓腕微压,软玉粉唇触上温润。 未等男人细细感受,下一秒,黎衾身子一颤,手忙脚乱蛄蛹着就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刚下来又被人拉住后颈兜帽,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里面,脚上装了马达的人这才灰溜溜跑进屋子。 一派兵荒马乱。 等人进了屋子,沈吾之转身往她刚才看的地方望过去。 隔着低矮灌木,不远处水上亭廊上,黎姝正眼含笑意看向这边,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 是温跃青。 两人视线对上,笑意盈盈的人冲这边招了招手。 沈吾之微微点头,没再继续多留,转身也进了屋子。 看那边的两人都进屋子了,黎姝才撑在木扶手上意犹未尽地轻叹一口气。 身姿款款的人转身抬头,正对上温跃青的目光。 黎姝收起笑容,两个人继续沿着弯曲的长廊走,都没说话。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现在,却要遵着母上大人的命令陪着温跃青逛园子。 廊外青柏丛丛,不知是哪簇堆积的白雪落下,枝丫发出了轻闷的折断声。 “干妈说,最近在给你找对象。”温跃青打破这一路僵持着的诡异平静。 之前黎衾新婚回门,席间她也就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唐澜芳认真了,就着她的贵妇圈子给她张罗了一排名单。 之后,黎姝不但要管公司的事,还要抽空去应付各种约会饭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子弟,她自是不好怠慢。 “有遇到合适的吗?”男人语气平静。 黎姝顿了顿,“有,都挺合适的。” 温跃青侧眸看她。 黎姝错开他的视线,继续往前走,语调平缓,“邹氏集团的接班人就不错,为人风趣幽默,浪漫热情。” 沉静几秒,他开口,“邹氏现在确实蒸蒸日上,只是这个所谓的接班人外强中干,庸碌无能,所以只有娶个贤内助回去,才能镇得住他们那一大家子产业。” “他为了傍上黎家这棵大树,不久前刚跟订过婚的未婚妻退婚。” “……” 忽的,黎姝又想到一人,“上次有个开飞机的也不错,还是个混血,穿上制服可帅了。” 男人步伐沉稳从容,微微点了点下巴,“嗯,跟他一个机组的空姐也觉得他穿制服帅。”说到一半故意停下引她抬眼,放缓了语速,“特别是在床上。” 黎姝微愕,他说的这些,别说只跟那些人见过一面的黎姝了,怕是唐澜芳也不知晓这些私情。 思及此处,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窘迫。 掩饰住心里那股微恙,黎姝从木栏上抓了一团雪捏在手心玩弄,语气随意,“我还以为上次温总抢我一单合作已经是费尽心力了,没想到还能抽出些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温跃青没有理会她的挖苦,沉下声线,“总之,这些人都不合适。” 刚才还并肩而行的人并未及时跟上,回头,正盯着自己握着雪团湿淋淋的手发愁。 温跃青走过去,从胸前取出一块方帕给她。 黎姝看了一眼,没接,仍将雪团握在手里,往下甩了甩,雪水四溅,又继续跟上。 “想起来了,之前你在餐厅碰见的那个郑医生人也不错,杏林世家,为人绅士有礼,上次他给我介绍的治疗肩颈手法很有用,不愧是医者仁心。” 黎姝将手里最后一点冰坨子扔进草丛,“改天可以问问他怎么治疗腰椎酸痛。” 那个人他也查过,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相反,是个很优秀的结婚对象…… 看着眼前人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温跃青瞳子微凝,这段时间的得体与从容终于再难以维持。 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有些重,又有些气,“阿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在你眼里,难道婚姻就是一场儿戏吗?” 黎姝看他,他怎么好意思说她幼稚的? 上次原本跟一个公司谈得好好的都要签合同了,被他横插一杠,到手的单子就这么飞走了。 虽然事后才发现那个公司内部有猫腻,涉嫌某些违法行为,最后也不算可惜。 那天在餐厅也是,原本她跟那个郑医生两人聊得好好的,这个人非要凑过来拼桌,最后还是人郑医生买的单。 好在人大度,没跟他计较。 被他这么一说,黎姝原本心里就窝着的火也冒了出来,“温跃青,到底是你幼稚还是我幼稚?我跟谁在一块儿用得着你管吗?” 第132章 我有没有自作多情,试试就知道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完黎姝自己都愣了一下,气势也变得弱了起来,“不对,我们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在一起过,我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原本明丽冷艳的女人眼眶已经慢慢变红,表情中却依然带着不跟任何人妥协的倔强。 她从来都是这样。 表面一副大大咧咧、爱恨分明的样子,实际上内心比谁都敏感脆弱,却又极度要强。 他垂睫看她,扯了扯唇,“如果真的没关系,那你为什么还养着那两只乌龟?” “里面也有我的五块钱,我为什么不能养?”黎姝瞪他,轻嗤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意味深长看她几秒,才道:“我有没有自作多情,试试就知道了。” “试什——唔” 未开口的话语被男人强势清冽的气息凝在唇边,化作热意,在雪地蔓延。 像是要化开这些年两人间所有的误解、别扭、矛盾、不安…… 为他们这些年的疏离再牵起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好一会儿,慢半拍反应过来的人终于想起来反击,对着嘴上那不安分又让人讨厌的唇瓣咬了一口,这才抓住机会从男人桎梏中挣脱出来。 黎姝眼尾殷红,脸上是又惊又气还带着些委屈的表情,被亲得狠了的人擦了擦嘴,气急败坏骂出一句“混蛋!” 说完,扭头快步往前走,走了几步还是气不过,抓了把雪砸过来,“无耻!” 不多时,女人绰约的背影消失在外厅门口。 …… “阿姝。” 正上着楼的人微顿,调整了下一路上失控的表情才敢回头。 是江闻洲。 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语气缓了些,“小洲,找我有事吗?” “刚才温馨想找你问家里有没有跳棋盘,”江闻洲举了举手里的棋盘,“现在找到了。” 黎姝浅笑,“哦,好。” 正准备继续上楼,江闻洲又叫住她,带着试探开口,“阿姝姐,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黎姝摇摇头,“我有点累,想上楼休息会儿,你们玩儿。” 说完,扶着扶手上楼,进了房间再没出来。 另一边 客厅沙发上,黎衾正安安静静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跟小朋友下棋,把小朋友输哭了的江听月走过来准备喝口水,视线往这边看了一眼,“你帽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黎衾抬眸,伸手往帽子里掏了掏,瞳孔微阔,真的摸到一个东西,将它拿了出来。 是个红包,很厚。 黎衾下意识看向棋室方向,沈吾之正在里面和姚振华对弈,她看了几局都是一输一赢的,觉得无甚意思,就自己下楼看书了。 “快收起来,别让小家伙们看到了,”江听月往小朋友方向挡了挡,语气悄悄的,“他们手里都没这么厚的。” 黎衾微微弯唇,起身将红包们放回了房间又下来。 喝着茶的江听月见人过来了,将手中的书物归原主,她问:“你很喜欢看这个作者的作品?” 黎衾微顿,“刚才在书架上偶然发现的,觉得画风清新,很有意思,就拿出来看看了。” 瞥了一眼旁边一摞的同系列书,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看了这么多本。 “这系列书作者是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插画师,虽然画笔、情节简单,但是故事内容很具有心理疗愈作用,在国内外很受欢迎,也很畅销。” 难怪,她看完也觉得很治愈。 小朋友们正是输不起的年龄,江听月又一点不让他们,惹得小朋友们哇哇大哭。 这边休息偷懒的人见沈言川补上她位置了,索性也不再往那边凑,坐沙发上和黎衾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 “对了,你现在应该在工作了。” “嗯,在学校当老师。” 聊到这个话题,黎衾忽的想起来,她已经辞掉了学校工作,不知道学校那边有没有找好老师,如果没找好的话,自己还要不要再回学校呢? 之前在病房,她就跟姚振华说了自己辞职的事,本以为他会觉得可惜,没想到反而替她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选择成为一名教师,因为长久生活的熏陶,她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生活和职业的标杆,无意识的,把他的责任变成了自己的,把他的梦想也变成了自己的。 至于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绵绵,今后就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这是那次谈话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么想来,她确实该为之后的工作做打算了。 摸了摸手里的精致画本,黎衾垂眉思量着什么。 半晌,她启唇:“听月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江听月微愣,看向她,“嗯,你问。” 第133章 我们都是胆小鬼 宁静安和的大年初二,晨光微明。 庭院外,白雪覆碎红,灿若云锦。 许是新年氛围实在太浓,满地都是尽兴后的烟花爆竹残骸。 窗外白雪絮絮落下,黎宅佣人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洒扫、擦洗、备膳…… 昨天大家休息得早,去了趟姚振华房间,黎衾原本也是想去唐澜芳房间道声晚安再回去睡觉的,发现黎姝也在。 最后,黎显林被赶去了客房睡,母女三人窝在被子里说了很多悄悄话,竟就这么睡着了。 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节,她醒得有点早。 睁开眼,另外两个还在睡,黎衾悄悄回了自己房间换衣服,又出门。 路过厨房,闻到一股好浓的香味,黎衾停住脚凑过去看了一眼。 “二小姐,要试试味吗?” 门口的人今天穿了件白粉色系的新中式盘扣马甲旗袍,外面套了件短款毛毛外套,端庄秀丽中又透着一丝俏皮灵动。 女人原本就肤质细润,画了淡妆就更为那份美貌添了几分视觉冲击性。 像是春日里第一朵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 门边精致的大眼睛忽闪着,王妈从正冒着泡的锅里夹出一块脱了骨的排骨,另一只手虚虚接在下面,往这边递。 被人看穿心思的人小碎步走过去,吹了两口才张嘴去接。 “咸淡合适不?” 她嘴里忙着,说不出话来,冲着王妈伸了伸大拇指。 得到认可,王妈也乐得眉开眼笑。 看她起这么早,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王妈问:“外面下着雪,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尝到了第一块排骨,黎衾心满意足,答得轻快,“我随便走走。” 没多停留,小跑着出了门。 大黄狗就着她开门的缝隙钻出来,也跟着她快步跑了一段儿。 倏地,虬枝落雪。 大黄狗转移了注意力,在雪地里一只狗自娱自乐玩了起来。 踏过青石板路,越上石阶,来到新一处小楼。 “小衾,早上好。” 黎衾停住脚步仰头。 二楼露天阳台上,江听月微弯着半个身子靠在阳台栏杆上,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玫瑰描金咖啡杯。 她眉眼微弯,“听月姐早上好!” 听见她声音,原本在室内喝咖啡的人也走了出来,黎衾看向那人。 “江闻洲早上好!” 江闻洲眼含笑意,“小衾早上好。” 她还以为她算起得早的,没想到他们都起了。 “要上来一起喝杯咖啡吗?”江听月冲她扬了扬手里冒着热气的杯子。 黎衾婉拒,“不用了,谢谢。” “是去找沈吾之?” 被人看穿,楼下的人也不再掩饰了,原本微仰着的头往下点了点。 “快去。” 简单打了招呼,黎衾不再多逗留。 江听月微眯着眼,看那团粉白的雪媚娘团子小跑着往前走,在纷雪中,身姿轻盈。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 江听月原本是半个身子靠在栏杆上,闻言转了身子,背靠着栏杆。 刚才是远远瞧见黎衾才走出来的,现在也没着急进去了,任由雪落在身上。 “江闻洲,我今天是哪里招你了?” 已经进了屋子,斜倚在推拉门边的人轻抿一口咖啡,缓缓道:“上次你在我餐厅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江听月轻笑一声,“我已经跟两个当事人解释过了。” 她当时那么几句轻飘飘的话,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未觉有异,不知道的呢? 他们是龙凤胎的兄妹,他大抵是了解她的,她虽大咧爱开玩笑,但以往都是有分寸懂尺度的。 可那次,说出那么让人误会的话后,现场竟未做出半句解释。 好在最后夫妻二人未生间隙。 “喜欢他这么多年,你也就做过两件大胆的事。一件是求着爸妈让你跟去了国外,一件就是编了个蹩脚的借口,撺掇我劝沈吾之假扮你男朋友。” 闻言,江听月抬眼,出声解释,“我没编,是真有人骚……追求我。” 江闻洲往她那边凝了几秒,眼底复杂,似是有心疼,又带着些其他复杂情绪。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这丫头挺没出息的,我们国外一起待了这么多年,你连单独约他都不敢,就这么静悄悄的藏着这份心思直到他回国。我以为他结婚了你也慢慢放下,欣然接受了,上次又平白无故给人家整那么一出。” “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听月不明白,他怎么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了,甚至还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她语气清淡随意,“更何况还是女人。” “那你现在又跟人小衾走这么近是怎么回事?” 江听月想逗逗他,表情有些让人惹火的欠收拾,语调更甚,“你猜。” 她总是能在认真和不着调间切换自然,有时候甚至一些真话就顺着假话说了,他懒得去猜。 江闻洲态度平静认真,“若换做以前,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我一定会帮你一把。但是现在,你刚回来不知道,可这段时间我和谢淮看得清楚,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联姻关系,沈吾之是真的深爱着她。” 他迈步走到她面前,新雪落在肩头,江闻洲一只手穿过侧颈轻抱住她单薄的脊背,语气温柔沉缓,“哥哥知道你难受。” “但是,彻底放下。” 江听月眼眸微动,眼里是盈盈雾气,一句话轻易就打破了她原本伪装的骄傲,一滴清顺着面颊滑下,和雪融在了一起。 放下吗? 自从那晚,向来克己复礼的沈吾之破天荒的半夜给她打电话,她就已经清楚黎衾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啊。 “我不想她对我有丝毫误解。” 之后,这句话就一直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多让人羡慕的一句话。 现在,她确实已经在努力学着放下了,毕竟是十多年的暗恋,再给她一点时间。 大雪纷纷落洒着,她觉得现在两个人的画面有些矫情了,往他背上捶了一下,带着嗔怪,“对我说这样的话,你还是我亲哥吗?” 江闻洲笑,“现在就管我叫哥了?” 江听月就这么被他单手抱着,眼神茫茫的,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话。 “江闻洲,我们两个都是胆小鬼,不是吗?” 第134章 早安,小狐狸 不知道是因为双生子的心灵相通,还是两人境遇相同,表面上他在说着劝她的话。 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感同身受。 他应该也在劝自己。 “从小到大,你不是也跟我一样,从来不敢将自己对阿姝姐的喜欢告诉她。即使后来他们两个人闹别扭青哥出国了,你江闻洲依然是怂得很,人家夸你一句饭做得好吃,你就屁颠屁颠转身去当了厨子,现在青哥回来了,你又当起了缩头乌龟。” 江闻洲松开怀抱和她拉开些距离,墨眉轻压着,扯了扯唇,“他们两个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江闻洲你别自欺欺人了,唐姨温叔他们不知道,我们几个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江闻洲皱着眉看她,转身回屋,“江听月,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 看着和她一样落魄强撑的背影,江听月扬了些声音,“你放心,等我回学校了,执念自然就放下了。” 等男人完全走了,她才转身继续一个人看雪景。 仰头看了看天空,抬手接下一片孤独的雪花。 那雪花接触到温润掌心,不过片刻又消融成水。 这边,黎衾一路穿过长廊,来到另一处小楼,拂了拂身上的雪才走近。 “奶奶早上好!言川早上好!” 在一旁捣鼓手机支架的英俊男人抬头,刚抬头就打了个哈欠,脸上满是没睡好的倦意,笑得勉强,“嫂子好!” 正在门口打着太极的老太太动作没停,蹲着马步精神头十足,跟她打招呼,“小衾早!” 老太太喜欢新鲜事物,看圈子里老姐妹们最近都在玩什么短视频,她也有样学样,让沈言川给她开了一个账号。 他前段时间刚被女朋友甩了,心情郁闷得很,老太太不可怜他就算了,还变着法子折磨他,天天拉着他给自己拍些生活小视频,剪辑然后上传。 少年初次情场失意的苦闷变成了给老太太当牛马的疲惫。 看见黎衾过来了,老太太脸上挂起笑容,朝她努了努嘴,“吾之刚跑完步回来,在自己房间呢。” “谢谢奶奶。”黎衾声线清甜。 在门口换了拖鞋才踏进里屋,来到沈吾之房门口时敲了敲门,没人应她。 须臾,她又轻声,“请问沈吾之先生在家吗?” 还是没人应她。 犹豫了两秒,伸手拧开门把手。 最开始只是开了一小条缝儿,粗粗确认了一眼,没什么不良画面。 这才将门完全打开,往房间里大大环视一圈,浴室门开着,门玻璃上还冒着未散的热气,但是没人。 视线右边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沈吾之在睡回笼觉。 黎衾轻了动作关门,小心翼翼缓步走到床的另一边。 空气里有很明显刚刚洗完澡的沐浴露清香,侧躺着的男人气息沉稳舒缓,起伏均匀。 丝毫不为她这点动静所影响。 黎衾细抿着唇线,慢慢匀速蹲下来,心里莫名多了一种正在干坏事的兴奋感。 偷感很重。 直到视角与床相平,男人的俊秀的睡颜落入视线正中央。 睨着那沉静的睡颜,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 大懒虫。 然后两手交叠搭在床边,下巴不自觉抵着手背,目光开始饶有兴致观察他,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醒。 唇瓣微抿的男人额前发丝细碎,眼皮沉阖,细密睫毛覆于其上。 鼻梁上,是那颗浅浅的褐色小痣。 这个距离,几乎可以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毫无瑕疵的紧致肤质,没有一丝赘余。 皮相与骨相的磨合恰到好处。 恍恍惚就能让人失神,真是要命了。 男人侧躺着,骨节分明的手自然曲展在枕边,掌心朝上,指腹的纹路清晰。 不禁让人回忆起某些温情时刻,这只指腹略显粗粝的手是如何贴在自己肌肤上逡巡的,又很快抽离出来。 她才不害羞。 盯着近在眼前的手掌心,黎衾愈发大胆起来,屏着呼吸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盖上去比了比,整整大了一圈。 自己的手莫名就显得娇小了起来。 蹲着有点麻,黎衾想站起来缓缓。 起到一半,倏地,还未撤离的手就被底下那只大手握住。 心里一跳。 下一秒,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被子怪兽”掐腰吞进肚子里。 一片慌乱中,脚上的拖鞋失去束缚,掉在了地上。 毫无防备的,黎衾撞进浓郁清冽的青橙香气和跳动的温热中。 男人重新伸手将下面被子掀了掀,刚才没来得及完全“吃”进去的半截小腿也盖了进来。 这是带着一点瑕疵的大变活人现场。 被他突然这么抱进被子里,黎衾心跳得厉害,却也放任着不再去管。 反正,她从来就管不住它的。 爱跳就跳。 身上的寒意渐渐被温暖浸染,近距离的,她就这么看着面前仍然阖着眼皮的男人。 某一刻,有人率先憋不住了,失笑道:“你没睡!别装了。” 幼稚。 刚刚还面色平静的男人缓缓睁眼,琼姿花貌的美人终于落入视线,他唇角微勾,将人好好搂了搂。 另一只手寻到她的手包住握着,声线低磁,“嗯,在这儿守株待兔。” 大早上的,简直犯规。 隔着衣服这样躺着有些不大舒服,黎衾在他怀里微调了一下姿势,毫不示弱,“其实我知道你没睡,我也在逗你玩。” 静静睨她几秒,他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鼻尖,“早安,小狐狸。” 怀里的人梨涡浅陷,声线甜柔,“早安,大狐狸。” “昨天睡得好吗?” 闻言,沈吾之压睫看她,空气变得沉寂。 男人语气沉沉的,“你说呢?” 黎衾跟他对视上,又故意垂下,不想接受他的眼神威压。 反正她睡得挺好的。 “你是个大人了,要学会自己睡觉了。”她故起长辈的腔调,语气里还带着些欣慰。 说完,艰难将手伸出被子,做出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 看着她又憨又机灵的样子,男人轻笑,她到底哪里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说,哪对夫妻跟我们一样,过年分房睡?” 又提这个,又算旧账,她昨天都跟他解释过了。 而且,两人以前一直分房睡,不也一直睡得挺好的吗?现在就过年应付几天,怎么还一直揪着不放了。 答不出来就逃避,黎衾破罐子破摔,学着他的语气,“你说,哪对夫妻跟我们一样,过年分房睡?” 沈吾之眸子微眯着,伸手捏了捏她粉润的脸颊,“学我说话?” 黎衾心里揣了揣,照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捏他的脸,语气也学了几分,“学我说话?” 她现在是一个智能复读机。 第135章 我只要你 怀里的人完全乐在其中了。 男人眸色晦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微低下头,往女人水红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突然来这么一下,黎衾抖着水润的眸子看他,带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他这是在挑衅她? 漂亮眸子里的挣扎不过两秒,已经上头了的人今天一定要赢。 下一秒,双手扯着男人衣领也亲了他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她现在蛮有胜负欲的。 松开衣领,女人唇瓣刚分离不过半寸,沈吾之大手掌住她后脑靠向自己。 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两人小儿科似的轻啄一吻。 缱绻悠长,又带着些报复意味的霸道。 明明只是在亲吻,她却能清晰感受到,已经掌握主动权的男人呼吸渐渐变得比她还要重,还要急。 在某种克制即将断弦时,那吻及时停了下来。 沈吾之松开手和她拉了些距离,低头平息着胸腔里的起伏。 她现在也有些呼吸不匀。 各自平缓着的某个瞬间,视线无意相对,刚缓过来的人便又被他眼底未散的炽热烫到。 心头一股热流上涌。 突然好像有些明白,男人此刻的隐忍克制神情是怎么了。 可现在还是早上…… 房间里,两个人依然静默着,有的人脸却慢慢红了起来,烧到了耳根。 耳畔是他极力克制着的厚沉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有软毛挠在了耳蜗里,激起一些酥麻。 黎衾紧抿着唇,终于,一番心理斗争后拉了拉被子,将头埋了进去。 察觉到这边翻鼓的动静,沈吾之瞥了一眼,原本睡在旁边的女人已经不见,只剩一个小鼓包。 刚想开口提醒她这样会闷到,两只细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那手直直摊着递到了他眼下,瞧这样子,像是在给他什么东西。 可手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疑惑之际,女人清柔的软音从被子里传来,闷蒙蒙的,“你要吗?” 沈吾之微聚着眉,确认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手,有些不解,“要什么?” “……手。” 男人深深凝着那鼓起的被子,似是要隔着棉被,把藏在里面的人也彻彻底底看个透彻。 时间像是一条不再流动的河,在房间里停滞着。 直到有人再次说话。 “出来。” 黎衾藏在被子里,有些听不清,正纳闷着外面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她手举得也有点酸了。 一点回应也没有。 沈吾之喉结滚了滚,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些命令,“把头伸出来。” 这次她听清了,还怪凶的。 带着些尴尬,黎衾小心翼翼将眼睛探出来,正对上男人深沉的黑瞳,划开。 整个头完全露了出来,还是外面舒服。 她刚刚也很不好意思的…… 面前的人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耳朵也染着一些霞粉,眼神飘忽着就是不看他。 沈吾之静静注视着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真的是难为她了。 他伸手将放进被子里的两只小手拿出来,抵在唇上吻了吻,一把将人搂过来。 靠着她清瘦的肩头,低声道:“永远别为我做这样的事。” 黎衾一怔。 她以为如果那样做他能好受点的,看来不是。 “我怕你难受。”她声音轻轻的。 男人无声笑笑,凑到她耳边厮磨,“我不要手,我要你。” “只要你。” 刚刚心窝里还暖着的人瞬间一凉。 在这儿吗?现在吗? 在两人为数不多的同房经历里,他可是一次要比一次磨人的。 她也看明白了,这个男人就只是表面装着风光霁月,清心寡欲。 暗地里,每次都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才肯罢休。 明明他还没把她怎么样,咽了咽喉再开口时,声音竟没出息地抖了起来,“这里……没有那个,而且……等会儿要吃饭了。” 总不能让一群长辈等他们两个人开饭,还因为那档子事儿。 “嗯,那你记着,这几天不动你,”他轻捏着后颈软肉,一字一句启唇,“回家再还。” 嗯…… 不对,这话不对劲,她欠他什么了? 她不欠他的。 “别动,”原本想要推开他理论的人被生生按了回去,依然被他靠着。 男人沉着声线,“让我缓一会儿。” 耳边的呼吸声沉缓,他刚刚又说了那样吓人的话,她自是不敢再乱动。 现在进退两难。 许久,还是忍不住嘴上抱怨了一句,“你输不起。” “嗯。” 本就没蓄多少力的拳头一下打在了棉花上。 虽是这样在被窝里靠着,两个人早已没什么睡意,她想和他说会儿话。 “我们两个生日真是一前一后?” 黎衾只记得姚振华给她定的生日,之前改了身份证也只是随意瞥过一眼。 昨天饭桌上听大人们聊起这个话题,才发现她和沈吾之生日居然只隔了一天。 她在前,他在后。 这话里分明带着疑问语气,又回想起昨天她知道这件事时的惊愕表情,他就知道,她果然没有认真看过两人的结婚证。 彼时,还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凑合着过日子的便宜男人。 再想起来,竟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的小新娘是你?”他反问她,“难道就因为你比我小?” 当年黎衾出生时,几家人围坐在病房内 看着软乎乎的小家伙,都感慨她和沈家哥哥缘分的奇妙。 两家人一拍即合,为他们定下了这门婚约。 被这么一提,她生日也没多久了。 缓了会儿,沈吾之从她肩上拉开些距离,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绒发,声线温柔,“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吗?” 生辰礼物……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竟要一起过第一个生日了。 那她也应该好好筹划一下,怎么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了。 面前的人垂着眉梢久未答他,像是在走神,沈吾之捏了捏她的脸,重新引起她的注意。 “嗯?” 他最近很爱捏她的脸,软白中又透着些自然的淡粉,像颗水蜜桃。 “我们约会。”黎衾抬起眸子看他,“就明天。” 约会,好陌生的词汇。 “我是问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就要这个。”女孩儿的眼睛清润润的,眸子里是跳动着的期待。 也是,两个人从认识到婚姻,实在太仓促,他欠她很多正常情侣该经历的体验。 约会…… 本来就应该给她的东西,她却当成了一份礼物。 “好。”沈吾之应下来。 听他答应了,黎衾心里开心了会儿,想到什么,在他怀里挣了挣,麻溜从床上爬起来。 沈吾之微异,“你干什么去?” “我不能继续和你待一块儿,”仓皇的人趿着拖鞋就往门口跑,“要没期待感了。” “啪嗒” 门关上了。 而后,是大门口远远模糊的对话。 “奶奶我先回去了,你们记得过去吃饭。” 老太太叫住她,“小衾,那你跟我们一块儿过去啊。” 刚才已经有佣人过来传话了。 “不了,我还有事。”说完,那身影扬长而去。 …… 一整天,像是被人有意避着,沈吾之没怎么见到过她的影子。 即使不小心撞见了,她又都远远跑开。 可爱得很。 第136章 你们猜她是怎么敢的? 黎宅院墙边,红蕊褐枝覆了新雪。 昨天雪下了整整一天,今早才停,佣人们打理内宅已是忙碌,更不用说扫净新雪。 “吱嘎吱嘎” 优雅精巧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往宅门外走着。 黎衾刚出院子,就看见了那辆停在路边的大黑壳子。 雪地里,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显出颀长俊伟身形,正单手插着兜随意靠在车门边。 抛去那身冷冽之气,便是说不出的形容清隽。 大衣的黑,与雪地的白,在澄冬日里组成恰到好处的深刻。 明明就住一个院儿里,他居然把车开到了大门口等她。 还怪有仪式感的。 原本微垂着头的男人抬眼,和她对上。 黎衾小跑着过去。 “怎么穿这么少?” 女人粉色呢子大衣下,是盖不过膝盖的a字裙和长靴。 她嘿嘿笑了两声,“好看呀。” 其实,她有穿光腿神器的。 沈吾之将兜里已经热好了的暖手袋递给她,察觉到些什么,倾着身子往她那边凑了凑。 “喷香水了?” “……” 他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再不用就过期了。”黎衾小声嘟囔了一句,去开车门。 下一刹,一抹惊艳映入眼帘。 一束淡粉色芍药郁金香花束正静静躺在她的位置上,晕开一抹春意。 这个季节,难得还能看到芍药。 “你怎么还买了花的?” “不是说今天约会吗?” 沈吾之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也上了车。 抱着怀里的大束芬芳,黎衾系安全带都有些慢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份春娇破碎掉。 她原本想两人吃了午饭再出门的,他却说要单独带她出去吃。 跟唐澜芳打了招呼,两人没在黎宅吃午饭,原以为他会带她去市中心吃饭,最后却开去了郊外的一家私房菜餐厅。 餐厅面积不大,装修也不算高档,更没有一些带着噱头或者轻时尚的设计。 但店内收拾得很整洁,看着很舒服。 黎衾坐着环望了许久也没发现这家店的特别之处,更没见服务员过来点单。 直到菜自动呈了上来,黎衾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是一道平港招牌菜。 一道、两道、三道……都是平港菜。 平港不是什么大地方,能在金陵找到一家店很不容易。 反正,大学四年她就没找到过一家平港菜饭馆。 也可能是自己没车跑得不够远。 “好吃吗?”沈吾之问她。 餐桌对面的人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看她吃得开心,沈吾之缓缓道:“晚点我问老板要个菜谱,回去后可以让桂姨研究一下。” 黎衾微怔,抬眸看他。 男人好看的手握着筷子,正在给盘子里一块鱼肉剔刺。 不行,约会是她提出来的,怎么自己反倒是享受的那个了。 不行不行。 吃到一半,她将手机掏了出来,沈吾之将一块剔掉骨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 “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买电影票呀,约会不都是要看电影的吗?” 昨天她给冉宁打了个电话,心狠手辣地剖开了对方不堪回忆的往事。 在黎衾死乞白赖攻势下,终于总结出了她每次和许知诺约会最常做的事情二三项。 睨着她认真的样子,男人挑眉,“你都安排好了?” “当然。” 她都把人拐出来了,自然要把行程给他安排得满满的。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我都行。” “那我们看悬疑推理。” 其实她不是喜欢悬疑恐怖类的电影,她只是喜欢推理片,可大部分拍得好的推理片都会带着些悬疑性质。 验票口,黎衾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 电影院没有热饮,沈吾之又不让她喝冷的,一个人去了外面找奶茶店给她买奶茶。 趁着这个机会,她也得再问问她的“远程军师”,看完电影适合做点什么了。 不远处,已经看完上一部电影的两个陌生男人坐在另一张桌子旁,眼神时不时会往黎衾这边瞥。 目光落在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笔直美腿上。 “这女的可真够骚的,大冬天怎么敢穿这么少?” 电影院门口本就嘈杂,再加上黎衾注意力不在周围,自然不知此时这边带着恶意的凝视。 那边的人正议论得起劲。 某个瞬间,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桌面,轻扣。 那两个男人同时抬头。 去而复返的男人居高临下,眉眼倨傲,睨着那两人。 身上笼罩着极致的淡漠肃杀。 某一刻,他薄唇轻掀,“你们猜她是怎么敢的。” 第137章 她不见了 面前的男人面上未显怒色。 却还是让两人激起一阵寒颤,讪讪不敢再多嘴。 不露形色的男人收了目光,抬腿往两人之前看的方向走去。 温热奶茶落入视线,玩着手机的人抬眸。 是沈吾之回来了。 “走。”男人声线温柔。 “好。” 黎衾收了手机起身,自然地将一只手揣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口袋里突然多出了一份冰凉,沈吾之低眉看她,她仰头。 冲他笑。 两个暖宝宝已经不暖了。 这部电影未上映前就已经有很多明星和影评人大肆宣传推荐,原本以为还不错的,真正看了才发现是一部叫座不叫好的商业片。 全片逻辑经不起推敲,但恐怖值拉满。 最开始黎衾还能淡定闭眼,无视那些稍显恐怖的画面,等那镜头过了,又继续专注看。 可慢慢看到后面,人已经快嵌进座椅里。 逃无可逃,又不敢在公共场合吱哇乱叫。 最后还是抓了沈吾之的一只手来用,害怕的时候就拿过来挡一挡。 整场电影,也不知道他体验感怎么样。 反正,她是蛮印象深刻的。 抓娃娃、溜冰、做手工…… 黎衾拉着沈吾之将“清单”上的活动一一打卡体验。 这边,男人不动声色将计划表里原本的安排一一取消。 每做完一项活动,黎衾还要追着他让他分享活动感受,问他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吾之说:“是很有意思。” “那下次还带你过来玩。” 他笑。 超市里,人流如织。 即使是新年,人们也很喜欢来超市逛一逛,用来打发掉闲散时间。 头顶的广播里,正立体环绕播放着新年限定歌曲——《恭喜发财》。 某处,侧颜矜冷的男人将一包红糖放进购物车,再抬眼,刚刚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人已经不见。 穿过一排排货架,终于在零食区找到那个身影。 沈吾之走过去时,黎衾正弯腰盯着货架上的一排薯片,目光在两包薯片间徘徊了又徘徊。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问:“你喜欢吃黄瓜味的还是青柠味的?” 她有些纠结。 未等到回话,眼前的两包薯片都被男人放进了购物车。 “都喜欢。”他说。 黎衾和他对视一眼,她也两个都喜欢。 买了小零食,两人去水果区买了些家里没有的水果,给姚振华买了个按摩器和茶叶。 最后又问了家里人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一通采购完,两人才推着购物车去买单。 结算的队伍有点长,需要慢慢等。 站在他们前面的有一个西瓜头小男孩,眼神总是忍不住往不远处冰柜那边瞅。 那里面放着的,是对他赤裸裸的诱惑。 眼看着快要排到他们,小西瓜头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旁边高个子男生的衣摆。 “哥哥。” 旁边高中生模样的男生低头看他。 小西瓜头眨了眨眼睛,“我想吃冰淇淋。” 小朋友正在换牙期,门牙已经掉了一颗,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 但那个高中生还是听懂了。 犹豫了几秒,他被自己弟弟的可爱打败,“自己去拿。” 小西瓜头跑得飞快。 “只能拿一个。” 很快,他挑了一个“绿舌头”放进哥哥的购物车里。 盯着那车里的“绿舌头”,黎衾自顾想着。 到时候这“绿舌头”上会留下怎样的两排“车轮印”…… 沈吾之这边,方览发了消息过来,问他晚上的烟火表演还要继续取消吗? 男人正思量着,衣摆处传来动静。 垂眉看向旁边的人。 “我想吃冰淇淋。”黎衾试探着开口。 闻言,男人静静注视了她几秒。 那漆黑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只写了三个字——不可以。 两人对望着,女人唇瓣未动,却有轻软从声腔里泄出。 “哥哥。” 沈吾之眸子微震,似是恍了神。 她以为,这是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可前面的小西瓜头还是往后面看了一眼。 又转了回去。 凝着她许久,不知是被她气到还是怎么的,沈吾之忽而低低笑出声。 “只能拿一个。”他说。 “小的。” 如愿以偿的,一根小布丁放进了男人购物车。 沈吾之正准备买单。 “我来。” 身后的黎衾大手一拦,挡在男人前面递了二维码结账。 超市车库里,黎衾吃着小布丁走在前面。 沈吾之有些欲言又止,可望着那轻快背影,最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算了,也是进了自家账户。 放完东西,还没等他问,副驾驶上的人已经率先开口。 “水晶泉,打铁花。”她将安全带系好,“出发!” 千余度的铁水被击打,变成十几米高的铁花。 漫天散落的铁花落入湖水里,照亮了半边天空。 火树银花,流光四溢。 每一次看,黎衾都会感慨这传承千年的中式浪漫。 看完打铁花,黎衾又拉着他去看金陵灯彩。 新年的澄江江畔,落眼皆是景致。 楼阁灯火璀璨,古色古香的建筑在灯光映衬下显得庄重而神秘,偶尔有穿着宫装路人拾级而上,过眼处亦古亦今。 光影落入澄江,缥缈如画。让人仿佛梦回那个万朝来贺的朝代,盛大而绚丽。 灯火可亲,盛世平宁。 两个人缓步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感受着新年的热闹在寒气中蒸腾。 人多的地方维护秩序也成了一个难题。 两人逛到某处,前面似是发生故障还是意外,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进行交通管制。 两人原本想换条路,可后面不知情的游客还在往前行进,人群熙熙攘攘,逆行困难。 一片嘈杂混乱中,警察开始分流疏散人群。 等警察终于开出一片空地时,黎衾和沈吾之已经被隔在了两边。 黎衾视线搜寻了会儿,终于在对面人群中看到正望着她的沈吾之。 光影一扇一扇,打在男人脸上晕出一些朦胧。 她忽而想起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人都静静站在对面等着警察的疏通管制结束。 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确保黎衾安然无恙,沈吾之也稍稍放心下来,低头给方览回了个消息。 再抬头时,刚才位置的人已经不见。 男人微凝着眉,目光从人群中一遍又一遍扫过。 都没有。 第138章 害怕再次失去你 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 刚才还在视线里的人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放到耳边,目光往更远的地方寻。 直到那边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 正欲再打时,交通管制解除,人群开始重新流动起来。 几乎是用跑的,他赶到了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环望四周,只有陌生而模糊的路人,脸上洋溢着笑意,在视线里一闪而过。 心悸、茫然。 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似远似近。 他是不是又一次…… 身后,有人隔着衣料戳了戳他的手臂。 转身,黎衾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拿着,在看他。 透着灯彩的光线,男人眉头深拢,幽邃的眼眸中跳动着些什么,额头还冒着些晶莹。 看上去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 他是不是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某个瞬间,男人抱住她。 不同于往日的温柔,有些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嵌进身体里。 怕手上的粘在他超贵的衣服上,黎衾双臂伸展着,没办法回抱他。 只是轻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胸膛、手臂,都触到了实质,心里那股不安才得以慢慢平息。 静静抱了会儿,沈吾之慢慢拉开些距离看她,仍未将手从肩膀上松离。 压了压喉间那股涩意,他启唇:“你刚才去哪儿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闻言,黎衾拿出手机,果然显示一个未接来电,有些不好意思,“可能这里太吵了,没注意。” 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后放进包包,黎衾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冰糖葫芦和,你想吃哪一个?” 自作主张去买东西的结果就是…… “我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摘下来?” 黎衾盯着手腕上的绳子,执着地问了一路。 “不行。” 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灯彩活动仍然在进行,还有不少游客正往最中心的园区走。 沈吾之一手拿着她吃不完的冰糖葫芦,一手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 带着她逆流着往出口方向走。 她每走一步,飘在头顶的粉色小猪头也就挪一点,沿着二人轨迹。 “很丑。”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买这种气球。 “不丑,”他语气平静,“和你大衣颜色挺搭的。” 黎衾将信将疑。 十多分钟后,两人终于走出灯彩场地,远离了繁闹的人群。 他仍牵着她,两人沿着河畔走。 她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回去了,还是在散步,就只是并肩跟着他走。 看着他仍未完全舒展开的墨眉,她想,她可能做了些让他觉得糟糕的事。 舔了舔唇,“你是不是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以后他们就少来好了。 看到她一脸担忧的神色,应是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她了。 沈吾之缓了神色,嘴角试着挂起一丝笑,“不是。” 听他说不是,神色担忧的人有了其他猜想,忽然脚步顿住。 沈吾之侧眸看她。 黎衾走近了些,展开双臂从他侧腰和颈边穿过。 轻轻抱住他,温柔的。 覆在后背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那就是想爸爸了。” 突然被安慰,沈吾之心里软了软,开口,“你……” “明天不是他的忌日吗?” 十年前的大年初四,在千家万户其乐融融欢聚时,沈吾之的父亲沈政臣却因公殉职,再也没办法与爱的人团圆。 大概,也就是这天。 十五岁的沈吾之在一夜之间长大。 温若岚因为工作常年分居港城,照顾奶奶和弟弟的担子也落在了他头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从未与她提过父亲的忌日。 “上次去奶奶家,不是有一起给爸爸上香吗?看到了。” 那已经是九月初发生的事了。 “不记得我生日,却记得我父亲忌日?” 黎衾解释,“当时意义不一样。” 彼时,两个人还只是凑合着过日子的关系,她自然不会去多留意他个人身上私密性的东西,可沈政臣不一样。 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在前面负重前行,才有了身后的万家灯火。 他是值得被缅怀的英雄。 她对他的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与两人关系无关。 “本来以为今天带你出来能让你开心点儿的,”她低声说,“看来有点弄巧成拙了。” 沈吾之以为,她真的只是想要一次约会。 所以,一开始就是抱着想让他开心点儿的目的,一个人安排了这么多活动吗? 她怎么,这么傻乎乎的。 男人抬起手臂回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没事。” “那你刚刚……” “我只是,”沈吾之停了下,遥远记忆里的某些时刻再次涌入脑海,“害怕再次失去你。” 沉思几秒,她开始明白他说的“失去”是什么意思,搂着的手臂紧了紧。 “我就在这里,一直在的。” 沈吾之低笑,“好。” 两人最后也没再进灯会,决定回家。 上了车,沈吾之问:“你当时就真的是为了买吃的?” “其实不是,”黎衾确认着记忆里的身影,“我好像看到宁宁和谢淮了。” 等她走过去准备打招呼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听她说完,沈吾之不甚在意其中缘由,发动车子回家。 倒是黎衾,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思量再三,给冉宁发了条消息: 【你刚刚是不是和谢淮在一块儿?】 第139章 淮x宁:新官上任三把火 初入华科,冉宁对谢淮的第一眼印象还是不错的。 毕竟,确实帅。 那是她入职华科的第二天。 当时1号实验室负责的旧项目正处于收尾阶段,再加上她刚入职,因此只被安排了一些实验观察记录的工作。 这天,冉宁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盯着那些装满液体的玻璃罐罐,时不时看看时间,在记录本上写上两笔。 “谢总来了!谢总来了!” 先是某个去了洗手间回来的员工一路通报。 而后,一阵骚动,走廊两边的实验员们都凑到玻璃窗边观望,翘首以盼着这个传闻中的“华科接班人”。 某一刻,走廊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到一抹挺拔高大的身影从玻璃窗边缘渐渐落入视野中央,冉宁侧趴着的头也直了起来。 男人五官俊朗矜贵,修挺利落西服下是宽肩长腿,正被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层领导众星拱月般围着。 行走间,旁边的人谦恭微弯着腰,跟他说话。 男人下颌微敛,一手插进西裤兜里,另一只手正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微垂着的眼睑里是心不在焉的懒散淡漠。 似是只有冉宁坐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又或者无意落下的视线。 总之,谢淮懒懒往这边瞥了一眼,又划开。 不过数秒,又消失在她视线尽头。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 这也是谢淮正式接管华科的第一天。 “小宁,你可别被他外表给骗了。” 见窗边坐着的人还在怔愣,褚芳师姐提醒她。 冉宁回头。 褚芳也是金陵大学毕业生,比冉宁早两年进入华科,现在是冉宁在华科的师傅。 褚芳将一批材料放进反应室,知道她刚入职,自是不晓很多内幕。 “就刚刚大家围观的谢总,是咱谢董事长的孙子,之前在分部历练了几年,今天是来正式交接工作,接管我们总部的。” “那您刚才说的‘骗’是什么意思?” “别看谢总表面上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怕被有心之人嚼舌根,褚芳往实验室周围看了一眼,凑近了些,“我听我分部工作的朋友说,他这个人阴晴不定,以后我们在他底下做事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冉宁原本想着,这人长得还挺面善的,能可怕到哪里去。 不到一周,对于那副皮囊的浅薄欣赏就破灭了。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谢淮接手华科的第一把火就是裁员。 冉宁常待实验室,没什么机会进入总裁办公层,因着吃饭的八卦时间,接收到的前线情报却一个不落。 什么有女员工笑着进总裁办公室,哭着走出来。 待了十年的老华科人在办公室破防,最后被保安请出去时还在细数自己对公司付出的心血,控诉新老板过河拆桥的无情。 这裁员前前后后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整个华科人心惶惶。 冉宁跟着众人也会时不时叨他两句。 显得合群。 时间久了,就成了茶余饭后的习惯了。 第二把火,加班。 大加特加。 本来就是裁员特殊时期,自是没人敢成为第一个下班的人,原本良好适度的工作氛围,突然就卷起来了。 冉宁作为刚入职的新人,更不敢到点下班,错失了很多跟黎衾被窝里贴贴的机会。 心里又为谢淮划上一笔。 第三把火,这火倒不是谢淮自己放的。 淘汰了一部分在公司摸鱼打诨的新老员工后,留下的都是干实事的人。 众人自以为这新老板心中是有一番宏图伟业,都不用他刻意培养,员工间的狼性文化自然而然就发酵出来了。 都等着和他一起打天下。 谁知道最紧张的裁员第一周刚结束,一周五天班就有四天见不到谢淮的人。 最后,华科这群小狼崽除了要完成本职工作,各部门还制定了一个轮班表,负责轮流找人。 上班本来就烦,这便是第三把火。 第140章 淮x宁:给我当助理,随叫随到 两人真正意义上的互相认识是在“第一流”酒。 也是在那晚,她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酒后,对谢淮性骚扰。 酒后骚扰老板的第二天,也是华科裁员的最后一天。 怀着最后一天上班的心情,冉宁准时到公司打卡。 还好,一个上午都很平静,警察没有找她,谢淮也没有。 他没有报警。 惴惴不安地过完一个上午,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过去了。 直到中午,她刚跟几个同事吃完饭,其他人还想买点咖啡,她一个人回公司准备趴着睡会儿,刚走到一楼大厅,便远远看见谢淮身影。 低头、转身,往门外走。 “站住。” 职场下层员工的惯性,老板喊站住的时候,是真的一点不敢再动的。 冉宁僵硬转身。 就看见站在私人电梯口的谢淮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懒散抬到肩膀高度,勾了勾食指,语气清淡,“过来。” 左右看看,四周没有回应他的人,冉宁对号入座走过去。 “看见我跑什么?” 昨晚干了坏事的人一直低着头,祈祷当时他也多喝了几杯酒记不太清了,“没跑,我外卖到了。” 谢淮眼皮微敛,扬了扬下巴,“去拿。” 抬眼看了一下男人,冉宁淡定着走去外卖台,站了几乎一分钟,都没找到自己外卖。 她根本没点外卖。 心一横,又灰溜溜走了回来,“可能我的还没到。” “那跟我去趟办公室。” 说完,自己转身进了电梯。 被盯了好几秒,冉宁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自己和他一起乘电梯,这才跟进去。 电梯上升的速度不算慢,冉宁站在旁边不敢乱说话,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想着自己后路。 她这个工龄被裁员的话,是不是只能拿个零头? 那下一份简历要不要把这次工作经历添进去…… 电梯门打开,谢淮抬腿走出去,冉宁紧跟着,一路上,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其他同事对她施以的同情眼神。 进了总裁办公室,谢淮随意解了西装扣子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女士包包扔到桌上。 是她昨天落下的。 男人双腿交叠着,两只手环抱在胸前。 见站得有些远的女人迟迟没有过来拿,眼神往桌上递了递。 “拎包走人啊。” 冉宁眼眸微怔。 什么意思,不裁员是想让她自己主动提离职吗?那样不就没有补偿金了吗? “没有补偿吗?” 原本悠闲晃着老板椅的男人一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又气又好笑,“你找我要补偿?” 有什么好笑的,虽然她入职时间短,但是《劳动法》就是这么规定的。 该拿她就得拿。 虽然理不直,但为了钱,她气很壮,“不行,这样我就吃亏了。” 他倒是头一回听到这么荒唐的说法。 将椅子推近了些,双肘靠在桌面,“不是,吃亏的到底是谁啊?我没找你要补偿就不错了。” 她入职时间虽然短,但是扪心自问,上班期间从未失职,更不用说给公司造成过什么大损失。 也就是每次下午茶多拿了几份茶歇,顺走过几次研发新品回家自己用。 这么大个公司,还要跟她计较这个吗? 正欲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有人敲门进来,谢淮往她这边睨了一眼,“还不走?” 冉宁拿了桌上的包,气鼓鼓地走出办公室,走到门口才敢小声叽咕一句“谢扒皮。” 真是人如其名。 整个下午,冉宁都在腹稿自己的离职报告该怎么写,连下家公司都找好了,就等着回家投简历。 下班后,看到软软糯糯的好闺蜜正在家里等她,那股上班时受的一肚子气和委屈突然涌了上来,猛扑到黎衾怀里求安慰。 “可能,你们不是在聊同一件事。” 听了好姐妹的一通诉苦,黎衾试探着说出另一种可能。 有些事,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怀里原本还哭唧唧的人情绪停了停,而后又转为另一种尴尬。 他果然还在在意昨晚的事。 她也是头一回骚扰别人,没什么事后处理经验,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眼神清白的女人,更是指望不上了。 好在,工作没丢。 第二天谢淮进办公室时,就看到自己桌子上被人放了一个红包,他拆开,里面是六百块钱,还夹了一张便签: 补偿款。 攥着那红包,男人指节泛白,紧咬着后槽牙将助理叫了进来。 “谢总,您叫我?” 那助理一进来,就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寒意,预感大事不妙。 手里的红包已经被捏皱,谢淮将拳头按在桌上,强忍着怒意,“你去把1号实验室的冉宁叫进来。” 助理只是看了一眼,就按着他的吩咐去叫人。 几分钟后,冉宁被领着来到办公室门口,助理敲了敲门,恭敬开口:“谢总,人给你带过来了。” “进来。” 助理这才开门,示意冉宁进去,她眼神询问:“你不进去?” 助理死命摇头,他才不敢。 冉宁深吸了一口气,从容走进去。 谢淮坐在椅子上,将那个皱巴巴的红包扔在桌上,神色散漫抬眼,“什么意思?” 那是她早上放过来的红包。 为此,她还特地咨询过市场价,一般高质量男模五百,谢淮姿色上乘,她多加了一百。 她又没对他做什么其他更过分的事,这个价格真的不错了。 “补偿。” 冉宁声线清亮。 男人舌头抵了抵上颚,看着她一脸坦然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要说什么才好,“你觉得我缺钱?” “不缺。”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怎么可能缺钱,可她也想不出别的方式补偿了。 “给钱我心里会好受点儿。” 好受点…… 谢淮三指转着那个充满羞辱性的红包,眼神定定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半晌,那红包被扔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想补偿我,用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 冉宁心里一跳,脑海中迅速滚动起普法栏目各类办公室潜规则案例,身体微不可察地往门口仰了仰。 “未来一个月,给我当助理,”男人站起来,指尖轻敲桌面,“随叫随到。” “凭什……” “另算工资。” 冉宁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低头运行着已经过载的大脑,希望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出来。 老板的心思很难猜。 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他是男人,自是知道她的顾虑,轻笑一声,淡淡开口,“我要是真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前天晚上就不会把你送回去了。” 冉宁抬头看他几秒,一咬牙,“行。” 第141章 淮x宁:冷面总裁和狗腿助理 可冉宁从小也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作势要跟谢淮详细谈一下工作内容。 她得看看值不值这个价,有没有什么霸王条款。 “你直接去找秦帆,以后他的工作就是你的工作。” 谢淮只落下这么一句话,拿起外套就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的潇洒背影,冉宁心中暗想:当助理,应该也不难。 白天,冉宁几乎泡在实验室做着本职工作,中午吃完饭,就会被谢淮一个电话叫过去跑腿买东西。 有时候晚上下班正吃着饭,又一个电话被叫回公司给他拿文件。 替他规划行程、端茶倒水、撰写会议记录…… 一开始,她还想着,秦帆也是这么过来的,没关系。 拿人钱财,替人卖命。 可越到后面,越有些不对劲。 在酒跟朋友喝了酒不找代驾打电话让她来接,家里缺了生活用品随时要她跑腿去买,喝个咖啡要换好次才满意。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秦帆,“谢扒皮以前就这么事儿吗?” 因为冉宁的到来,秦帆这段时间确实清闲了很多,但看着小姑娘日渐消瘦的模样,还是实话实说。 “没有,谢总以前还好,最近,要求比较高了。” 某次汇报会议,谢淮微仰着懒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听着员工的汇报,某一刻,手指轻叩了桌面两下。 站在旁边的冉宁收到信号,这是叫她了。 走过去微弯着腰,职业假笑,“谢总有何吩咐?” 男人淡淡启唇,“去给我泡杯咖啡。” 第一杯,他嫌苦了,第二杯加糖,他又嫌腻了。 第三次,冉宁稳稳将新的咖啡端到了他桌上。 谢淮正听着汇报,眼睛看也没看就将新倒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尝到味道时,眉头紧拧,硬生生将嘴里那口咽了下去,剩余的便再未动过。 这杯她加了盐。 最近这个男人老在她工作上找茬,她也有点明白了,他就是表面装得大度。 实际上,心里一直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变着法儿使唤捉弄她。 小气得很。 之后,冉宁照常被他使唤着,但是之前心里那一点点的愧疚已经消磨殆尽,开始在这些额外工作中给他使些不痛不痒的小绊子。 比如,谢淮喝了酒让她去饭店接人,她就开了辆小电驴去,还是共享的。 当着一众企业家的面让人上车,悠哉悠哉带着总裁环城兜风。 谢淮让她买点水果进办公室,她给他买了甘蔗,一节一节的。 家里书房灯坏了,谢淮让冉宁买一个送到他家,刚换上的时候还没什么不对劲,谁知道用了两次后就变成了炫彩的。 之后,冉宁递过来的东西谢淮都要预先检查一遍才敢用。 即使这样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两个人也都只是僵持地杠着。 在公司,两个人明面上是冷面总裁和狗腿助理,背地里,都在幼稚地计量着下一次出什么招。 他在等着她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主动服输。 她在等着他开口说结束。 而在员工眼中,都当冉宁是谢淮的心腹,纷纷巴结讨好,不敢得罪。 第142章 淮x宁:狐狸精 最近谢淮来华科的频率有些勤。 一方面是因为沈吾之一出差就是好几个月,政宇群龙无首。每次他一去,政宇那群小兔崽子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拿着文件就围上来了。 在沈吾之办公室坐了半小时,被敲五次门。 完全没把他当外人。 碍着他们一句“二老板”,本想着来偷闲的人平白无故开始给沈吾之打工。 究其原因,都是因为沈老板出差前一句未卜先知的部署:大事等我回来裁定,小事谢淮来了就找谢淮。 江闻洲那边呢,最近生意火爆,谢淮去了又只是个添乱不帮忙的,江闻洲嫌他碍事更是不愿意他多过来。 老宅那边呢,谢老爷子太爱唠叨,他听得耳朵起茧。 谢淮这个人,平时看着懒散不靠谱的样子,其实颇有商业头脑和领导才能,只是他不愿意做,也没兴趣管。 不过最近,他觉得在公司捉弄捉弄冉宁那个小姑娘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所以没事就喜欢来公司溜达一圈。 早上,大家都还在工位上散发着打工人的怨气时,谢淮西装笔挺着大步从私人电梯里走出来,神清气爽。 自家老板居然准点上班了。 男人刚进办公室,人还没坐下就对着旁边的秦帆开口道:“去把冉宁叫过来。” 话抛出去几秒钟,余光里站着的人还未动。 他眼皮轻抬,神色带着微惑,“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秦帆站在门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犹豫着小声开口:“谢总,系统显示冉宁还没上班打卡。” 谢淮闻言一顿,低眉抬腕。 她今天迟到了。 平时上班打卡最积极的人今天居然迟到了。 男人心里轻笑,清淡道:“她要是来公司了直接让她过来办公室,下去。” “是。” 秦帆掩门退出办公室。 男人微仰着靠在椅背上,悠闲转着椅子,时不时会瞥一眼腕表。 想看看她今天到底要迟到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看手机,他几分钟前发过去的消息一直没被回复。 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难道是平时把她欺负狠了不打算干了?还是昨晚着凉生病了?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越想越有些不对劲,男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早晨的市中心主干道上,冉宁一路踩着共享自行车在路边疾驰。 此时只恨不得给自己脚底加个风火轮。 昨天也不知道谢淮是抽了什么风,大晚上的馋猪上身,非让她去城东买生鲜牛肉粉。 早上脑袋昏昏沉沉起了床才发现要迟到了。 错过了一班直达公交,早高峰打车更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地铁+骑行。 吭哧吭哧一顿火急火燎,她努力了一个月的全勤奖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在停车区还了车,拔腿就往华科大厦狂奔。 “站住。” 冉宁刹住脚,先看向声源方向,又左右看看,在叫她? 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语气中似是带着不屑,“你就是冉宁?” 听出一些来者不善,冉宁平静回她:“有事吗?” 这句话算是默认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下一秒,原本水嫩的脸上只留下火辣辣的灼烧感。 谢淮走出大厦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你干什么!” 姗姗来迟的男人还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伸手拦住陌生女人正欲扬下去的手,甩开。 男人手劲不小,魏淑瑶往后退了半步。 见她有帮手过来了,不敢再继续动手,冷笑一声,“我干什么?你问问她干了什么,都已经跟人分手了还仗着那几分姿色跟别人老公不清不楚,活该被打。” 魏淑瑶垂拿着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是冉宁和许知诺的合照。 所以才认出她的吗?那她就是许知诺现在的老婆了。 “我还可惜之前那一巴掌打错了人,这巴掌我总没打错了。” 闻言,一直未发一言的冉宁突然抬头,语气沉冷:“你打谁了?” 刚才还嚣张的人没想到她会把这个当重点,气焰陡然灭了一半,抬眼又看看旁边高她半截的男人,张了张嘴,甩下一句“狐狸精”便气愤走掉。 人已经走了,冉宁还在细思着她打了谁。 之前她和许知诺分手,快递地址写的是京禾湾。 所以,她来华科之前去过京禾湾…… 人已经走了,谢淮终于松了一口气,微低着头看了看她泛红的脸,“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吗?” 刚才他要是不过来,她这另一边脸是不是也要变成红烧的了。 冉宁心里想着其他事,瞪他一眼,“要不是你突然插进来碍事,我早还回去了。” “……” 谢淮吃着瘪,下一秒,手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包,再抬眼,只看见女人离开的背影。 “你干什么去?” 潇洒走掉的人头也不回,扬了声音,“去还手。” 谢淮看了眼手里的女士包包,双手环胸看着那道背影,勾了勾唇,还是个小辣椒。 “站住。” 魏淑瑶回头。 一个没有犹豫的巴掌扇到了脸上。 刚抬头,第二个巴掌又扇了过来。 被打懵了的人用手捂着脸,眼里是又惊又怒的神情。 “看什么看,”说话的人语气冰冷,却又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第一个巴掌是替我朋友还的,第二个是我还你的。” 冉宁一字一句道。 “你……” 看出她的一脸不服气,冉宁作势转了转手腕吓她,“再敢还手,就不是巴掌那么简单了。” 冉宁学过几年跆拳道,真打起来,面前这个娇滴滴温室里养大的人必定不是她的对手。 她知道,魏淑瑶自己也知道,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 果然,她不敢再还手。 还完那一巴掌,把人打服了,冉宁心里终于稍稍痛快了些。 反正今天这班是肯定迟到了,她倒是有了闲心跟人好好聊聊。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对许知诺那个烂人余情未了的,不过你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我给你一个答案。” 冉宁看出她眼里的质疑,拿出手机向她展示:许知诺多次添加她好友都被拒绝,电话也拉进了黑名单。 看着那一条条好友申请,魏淑瑶的脸色愈来愈沉,甚至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一个笑话。 或许,从一开始,从她主动靠近他开始,就成了一个笑话。 收了手机,冉宁一字一句启唇,“许知诺,我现在已经看不上了,更不会跟他再有任何联系。” 像是在给她一个交待,毕竟,她清楚魏淑瑶心里的惶惶不安。 第143章 淮x宁:你管我在哪里哭 许知诺这段时间确实在不断尝试联系她。 冉宁回忆了一下,该扔的扔了,该还回去的也还回去了,没必要再联系了,所以也一直没搭理他。 上次她还在槐城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件事不单单是许知诺一个人的问题。 许知诺天天跟她视频打电话,他们公司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既然最开始就是她抢了别人的,现在自己担惊受怕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一个是苍蝇,一个是有缝的蛋,没什么可惜的。 “对了,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向你老公带句话。” 魏淑瑶抬头看她,眼尾微红。 “下次再这样骚扰我,我会报警。” 明面上这句话是让她带给许知诺,实际上,也是在警告她。 至于往后他们夫妻二人该如何相处,那都跟她无关了。 冉宁目送着魏淑瑶走远,刚欲转身时黎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黎衾正坐在办公室,一只手拿着保温杯贴脸降温,“今天有个女人来京禾湾找过你,被我打发走了,我看着感觉意图不善,不过她应该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所以你这两天多加小心。” 果然。 冉宁叹了一口气,“她已经找过我了。” 黎衾一顿,疑惑开口“”“啊?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方法很多,最可能的是从我槐城的前公司问的。” 那边沉默片刻,“那她有伤害你吗?” 黎衾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那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冉宁。虽然整件事冉宁一点错都没有,但也不能再次揭开伤疤,想着让她能避则避,没想到还是正面遇上了。 “绵绵,对不起,牵连到你了,她打你了是不是?” 挨了刚才那一巴掌,冉宁清楚对方下手有多重,黎衾又是个惹到就跟惹了棉花一样的性子,一想到她平白无故受了这份委屈,她心里突然酸涩起来。 “我没让她白欺负,我还回去了。” 黎衾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又想起自己脸上那一巴掌,总觉得自己力道小了点。 有些亏。 这边还陷在自责中的人愣了一下,“那……我是不是多打了她一巴掌?” “……” “算了,不管了,你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打人的。” 小兔子会咬人了,她甚是欣慰。 “啊?这个也要说吗?” “快说快说,我爱听。” 这天,黎衾给沈吾之发了条消息,说今天晚上要早点睡,就不和他视频了。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些小雨,反正都已经迟到了,冉宁破罐子破摔,跟黎衾聊了会儿慢吞吞着回了公司。 谢淮歪着脑袋斜靠在墙边,薄唇下透出似有似无的笑,眼里带着戏谑。 手上捏着她的包。 那是她存了一个月工资才买的,怕动起手来弄坏了心疼,情急之下就让他给保管了一下。 看见谢淮,刚才听黎衾讲故事的一点点好心情烟消云散,肩膀塌了塌,走过去拿他手里的包。 “喂,”谢淮见她拿了包一言不发就走,出声叫住,走过去,“她不会就是抢了你男朋友的那个女人。” 冉宁一怔。 大厅人来人往里,他只见那个背影没回头,保持着背对姿势慢慢蹲了下来。 谢淮迈开步子走过去,想看看这人怎么了。 突然,“哇”的一声,冉宁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引得大厅里来往的人关注,他们看看地上蹲着的人,又看看旁边站着的老板。 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谢淮也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啊。 被路人这么看着,越来越不自在,怎么搞的好像是他怎么着她了一样。 在人旁边干站了一会儿,眼神实在有些无处安放,微弯下腰戳了戳她的肩,“喂,你先起来啊!你别在这儿哭啊!” 抱着双臂的人抡了一下手,将他爪子摆开,“你管我在哪里哭。” 爱情爱情不顺,事业事业不顺,她能忍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状似无意路过,实则看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他谢淮也要面子的好吗? 一不做二不休,撸了撸袖子将地上的人扯起来,拽着就往私人电梯里走。 一楼大厅的哭声终于在冉宁被生拉硬拽进电梯后余音渐止。 电梯里,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人还在哭,一边犟着甩开他扭住自己手臂的脏手,“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谢淮松了手,“带你去我办公室哭,别在外面丢人。” 闻言,本来情绪正脆弱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最高办公层,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被野蛮总裁一路拽进办公室,关门。 职员们刚想凑过去看个热闹,百叶窗也被拉上了。 “祖宗,能不能别哭了?” 谢淮坐在稍远位置,远远看着沙发上的人。 原以为这女人也就哭一小会儿,这都哭了十几分钟了。 他头都大了。 时不时还要给她递纸。 被他这么一说,更委屈了,一边哭着一边口齿不清发言,“我天天除了干自己的工作,还要伺候你这么个活阎王,天天就知道欺负我,哭会儿怎么了?” 谢淮本想回一句,又看她哭得厉害,生生咽了下去,单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皮在那儿看她哭。 没再说话。 等眼泪都哭干了,冉宁坐在那儿一抽一抽地缓着余韵。 “哭好了?” 擦着鼻子的人没说话。 谢淮终于可以干自己的事,从旁边拿出一份文件,没看她,“哭好了就回去,给你放一天假。” 冉宁微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淮抬头看她,眼里是不解。 被盯了一会儿,她才小声开口,“那还有全勤吗?” “……” 第144章 淮x宁:我跟他(她)?不可能! 没有糟心的工作,没有谢淮的夺命电话。 冉宁舒舒服服在家休养了一整天。 家里老两口知道她今天被特批了一天假,忍不住直夸:“那你现在公司这老板人还挺好的,懂得体贴员工。老板这么器重你,丫头你以后可得在人家手下好好干,不要辜负人家的期望。” 冉宁嘴里说着是是是,心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最近,谢淮养成了准时到公司上班的恶习。 走进办公室,刚一坐下就习惯性抬手腕,秦帆会意走上前来。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什么吩咐,秦帆咳了一声道:“替您将冉宁叫过来?” 衣着清贵的男人微抬眼帘,正欲开口,又想起她昨天哭着控诉他的情景,眉眼垂了垂,将手放下。 “算了。” 室内暖气很足,谢淮一边解着西装外套扣子,语气漫不经心,“还有什么没处理的文件都拿过来给我看看。” 秦帆先是带着不可置信抬眼看男人,确认了这真是他说的话才迈着步子走出办公室。 实验室里,冉宁一整天都在提心吊胆,一有机会出实验室就会去看看手机,生怕漏掉了什么消息。 平静,实在太平静了。 谢扒皮不会是在跟她憋什么大招。 带着这份不安和担忧,冉宁一直等到了下班。 一整天,谢淮都没有找她,之后的几天也是。 打工人的生活终于开始重归于平凡。 金陵已经入冬,空气中满是飘浮着的寒气。 华科不远处的某栋建筑一角,年轻的一男一女正靠在马路边喝着咖啡,谈笑风生。 “学姐,你刚才实在太让我刮目相看了。”陆嘉奕兴奋地说着,眼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崇拜之情。 为了分担本地高校毕业生的就业压力,承担社会责任解决就业问题,从谢老爷子创始华科开始,华科每年都会和金陵大学生化学院进行合作,接纳一批大四实习生进公司实习。 考核优秀者还能高薪留用。 陆嘉奕就是分到1号实验室的一位大四实习生。 冉宁想着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一个大学的校友,对于实习生初入职场的自卑和拘束她完全能共情。 因此就自觉做起了好心前辈,在工作中也多对他提点一二。 冉宁侧身靠在墙边,整个人被夸得都有些轻飘飘,原本捧着咖啡的手腾出一只,谦虚地摆了摆,“嗨,都是小场面。” 就在刚才,两人跟实验室大家伙聚餐回来的路上,看见有路人被抢手机。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去追人。 最后,冉宁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抢手机那人制服,随后又和陆嘉奕一起又扭送去了最近的警察局。 那个被抢手机的人本想包个红包来表达谢意,盛情难却,最后半推半就着收了那人两杯咖啡。 光看冉宁的脸,是属于那种纯良无害的邻家漂亮妹妹长相,身形也和黎衾差不多,都是细胳膊细腿壮实不到哪里去。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看着清瘦,实际发力的时候才能看到隐隐的肌肉线条。 再加上冉宁善用巧劲,制服一个比她高大的男人也是轻而易举。 “以前我爸爸就是怕我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所以给我报过几年跆拳道班,现在只记得一些基本功了。” “不过我刚才看你也跑得挺快的,平时应该也有好好锻炼健身。” 面前一个劲夸她的男人并不孱弱,高大白净,又透着大学生的那股青涩。 陆嘉奕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嗯,想练几块腹肌出来。” 冉宁认可地点点头,一副长辈口吻,“男生多健身还是不错的,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 这边,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说笑。 聊着聊着,陆嘉奕看到一个身正笔挺的男人好像是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刚想提醒背对着的人,那男人手已经放在了冉宁一侧肩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冉宁松了杯子,抓住那只胳膊一个华丽动作,那道黑影就已经被摁在了地上。 是高大威猛的谢淮。 “谢……谢总。” 刚才还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同时低头,带着关切,和死到临头感。 在谢淮脸上打下两片阴影。 陆嘉奕手里的咖啡还在,而冉宁那杯,已经掉在了地上,又压在了谢淮身下。 总裁办公室里 谢淮沉着脸将沾了咖啡渍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似是空调温度太高,又解了袖扣将衬衫袖子翻了翻折起来。 身上收拾得差不多了,终于注意到低头站在办公室里的男人。 就在不久前,他跟客户谈完一单合作,吃饭的餐厅离公司并不远,索性就走着回去了。这才撞见冉宁和一个男人站在路边咯咯笑得一脸开心的情景。 脸上挂了彩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打量着面前的清澈男大。 半晌,他问:“叫什么名字?” 陆嘉奕试探抬眸看男人一眼,“谢总,我叫陆嘉奕。” 男人沉思几秒,“新来的实习生?” “是的。” 陆嘉奕来公司还没几天,又整天待在实验室,自然不太认识谢淮,更没想到今天会以这么特别的方式跟自己老板见面。 当然,公司员工那么多,谢淮对他更是完全没印象。 现在,倒是印象深刻了。 谢淮用脚推了推椅子,一只手腕搭在桌面,“是平时工作不够饱和吗?还有心情在外面闲逛。” 初入职场的陆嘉奕倒是没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勇敢发言:“谢总,现在是午休……” 话未说完,只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近,谢淮出口打断他,“行了,没你事了,出去。” 冉宁买完药回来时,正好看见陆嘉奕垂着头走出办公室,两人视线对了一眼。 其实就他刚才擦到的那点伤,一个大男人,不涂药都能愈合。 但伤又是她弄出来的,贵族公子哥都比较娇气,还是好生伺候着比较妥当。 冉宁将擦伤药放在桌上,又识趣地退了两步候着。 谢淮睨她一眼,拆了药盒,正欲上手时停下,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扔。 “谁弄的谁擦。” 冉宁抬头,正撞上那张微微破了相又依然带着傲慢神色的脸。 两人视线在空中僵持斗争片刻,冉宁败了,抬腿走过去拆开药盒,挤了点消炎药膏在棉签上。 男人心安理得,姿态散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起来。 果然娇气。 冉宁靠得更近了些,微倾了倾上半身,开始往他那几处小擦伤上一点点上药。 擦到眼下位置时不知是手法生疏,还是心思外显,有些失了力道。 男人皱了下眉睁眼。 正对上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黑白分明而澄澈,透着冬日晌午的柔光,近在咫尺的白净细腻肌肤也罩上一层朦胧。 恍惚凝视片刻,一股蒸气冲上耳根,胸口的鼓动也快了起来。 他张了张唇,“不……不用你擦了。” 椅子上的男人作势就要起来,又被一双手按下肩膀定住,是以往不曾有的轻柔语气:“别动,我后面尽量轻点。” 她怕他后面讹她。 这个距离,几乎能闻到她身上干净的浅浅暖香。 心猿意马的人没敢再乱动,屏着呼吸让她继续擦药。 “好了,这段时间脸上不要沾水就行。不是什么大伤。” 冉宁和他拉开些距离,将药膏拧好盖子,利落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 身后,谢淮突然开口:“每天中午十二点过来给我上药。” 冉宁回头,“十二点?我得先去吃个饭的。” 脸上挂着彩的男人身子往后仰了仰,语调端的是漫不经心,“我很忙的。” “……” 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冉宁才松了一口气,又捂了捂心口。 刚才他看自己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看得人心里麻麻的。 等人走了,谢淮才将秦帆叫进来,“我们公司是不是新招了一个实习生,就刚才那个叫什么6+1的?” 秦帆大脑迅速运行,终于找出一个人名,小声提醒,“是叫陆嘉奕。” “对,就是他,把他调到9号实验室。” 之后两天,谢淮都准时在办公室等冉宁,桌上还摆了一圈打包好的饭菜,相当丰盛。 “反正多点了些,你不吃我就扔了。” 冉宁一边心里唾骂他不珍惜粮食,一边含泪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他才让冉宁给他擦药。 “结痂了,不用再擦了。” 就这么点不算伤口的小伤口,都已经擦三天了。 谢淮透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外面好了,里面还没好。” 正收拾着餐盒的人闻言一噎,“里面也擦不了……等它自己愈合。” 说完,带上垃圾走人。 之前她跟个狗腿子一样跟在谢淮后面同进同出,这几天两个人又在一个办公室吃饭。 男帅女美。 一些带着粉色泡泡的流言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全公司传开了。 自然也传到了两个正主的耳朵里。 “我跟他(她)?不可能!” 第145章 淮x宁:真军师从不上战场 zsore餐厅今天休息一天,江闻洲刚给员工开完会,此时正在料理台研究制作新品。 “你在我店里坐了十分钟,冉宁这个名字就提了六次,我都快对这个姑娘感兴趣了。” 正自己满厨房找东西吃的男人侧眸看他一眼,“有吗?” 江闻洲肯定地点点头,“有。” “那一定是这丫头实在太气人了。” 他哪里只是今天在说这个名字,最近每回过来都要在江闻洲面前把这个名字提好几遍,江闻洲又不认识这姑娘,不知道谢淮话里有几分真假,不敢乱做评价。 有谢淮在旁边干扰他,江闻洲也懒得干活儿了,索性收了东西擦了擦手,双手撑在料理台上深深看他。 谢淮被盯得有些发毛,试探着开口:“怎么了?” 他不就吃他点东西吗?他又不缺这点钱。 “你就没想过,你是喜欢上这丫头了吗?” 喝着果汁的男人被呛得一个咳嗽,“江闻洲你今天抽的哪门子风?” 江闻洲轻笑一声,故意拖长了音调,“有些人啊,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上次老沈的事看得多通透开导的多好,一到自己就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啧啧啧,丢人。” 谢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找了把椅子坐下,语气认真,“我这叫真军师从不上战场。” 从江闻洲认识谢淮那天起,他就是这样。 不同于沈吾之的克己复礼,深沉内敛。谢淮表面看着精于社交四处逢源,处世惯有一套自己的假意敷衍,实际上很难与人真正交心。 而这些,都和他成长的环境相关。 他从小就跟着谢老爷子进出各种商业场合,他深谙却也厌倦商人曲意逢迎、唯利是图那一套。 看着人脉广朋友多,实际都是应酬。 江闻洲绕过料理台走过来,锤了他一下,谢淮抬头看他,“老谢,说真的,去谈个恋爱。” 人不能永远把自己装在壳子里。 江闻洲说得太认真,谢淮划开目光,故作轻佻道:“谈恋爱,说得轻巧,跟谁谈?” 谢老爷子这两年没少给他介绍一些大家千金,可两人一碰面,他就知道,都是为了两家更好的商业版图来的。 皆是如此。 江闻洲没说话,只是看他,看得谢淮心里发毛,眼神都有些躲闪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闻洲这个人很适合当男人之友呢?还是跟着江听月学了点心理学皮毛? 沉静了半晌,他知道躲不开这个话题。 “就……这事儿,你知道的,我以前也就嘴上说得厉害,”谢淮将身子微微转得正些了,张了张唇,“实际经验为零。” 刚才轻松调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江闻洲恍然地也跟着瘫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起来。 “这样的话,”江闻洲微低着眉替他想法子,“要不,你去问问老沈?” 好歹,他有老婆。 合着沈吾之现在成了三个人中最有经验的那个了。 找他出主意…… 两人同时转头对望,又同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谢淮起身,扭了扭脖子,“顺其自然。” 见人要走,江闻洲叫住他,谢淮回头。 “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口垃圾扔一下。” 谢淮没理他,走到某处弯腰勾起一个垃圾袋,单手抄着兜走出餐厅。 路过大堂看到那个正中央摆件,轻飘飘吐槽一句,“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个丑招财猫给撤了?” 话音刚落,一块擦手巾甩了过来。 第146章 淮x宁: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冉宁加入华科后参与研发的第一个生物材料终于实验成功。 过两天,褚芳就会作为项目研发端负责人和公司其他人一起出差,对筛选出来的几个意向商进行实地考察和洽谈。 如果这次商谈顺利,那么他们的研究成果就能够很快投入生产线进行批量化生产、销售。 因为前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再加上自己作为负责人的压力,临近出差的前一天,褚芳病倒了。 “其实市场部那边跟人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基本没什么太大问题,带研发部代表过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图个心安。” 褚芳那边生着病,出差随行的任务自然转移到了第二负责人冉宁身上。 “你不用太紧张,就当自己是跟着去玩儿的就行。” 电话那头,褚芳说话的语气难掩虚弱,却还是在尽量安慰着冉宁。 毕竟,这是她头一回走出实验室。 有了褚芳的预防针,冉宁心里明显踏实了些,抱着去蹭公费吃喝的心态,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去了。 果然如褚芳所说,整个商谈比较顺利,经过一系列考察,华科很快确定了合作方。 晚上,合作方准备了一场答谢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冉宁作为这场酒局里的小透明,独自在一边吃得不亦乐乎。 夹了根麻辣无骨鸡爪,再抬头时,圆桌斜对面某位光脑门的老总正眯着眼睛看她。 是合作方公司的大boss。 “这位小美女怎么只吃饭不喝酒啊?”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满面红润,早已没了白天工作时的肃穆神态。许是在三杯两盏间放松下来,此刻倒是多了些酒后的醉意。 两人视线对上,他举起酒杯,“来,敬你一杯。” 冉宁就是个纯理工女,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子,也就开宴一齐举杯的时候喝了口,没想到这位老总会单独敬她。 察觉现在局势不对,坐在一旁的秦帆开口解围,“这是我们研发部的员工,不太会喝酒,我陪您喝好了。” 秦帆一杯酒下去,那老总却未动,仍举着杯子看向冉宁,脸上挂着笑意。 “我看你们公司研发的产品那么优秀,想必员工也一定是性情中人,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吗?” 冉宁犹豫半晌站起来准备喝下去时,手上的酒杯被人拿了过去。 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的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后,轻抬高脚杯,声线清冷沉稳,“这杯我陪您喝。” 未等那老总说什么,谢淮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干了,那光脑门老总也喝了下去。 酒喝完了,饭局上原本相谈甚欢的火热气氛却已经彻底凉了下去。 现在,他们算是惹上华科了。 底下所有人都开始如坐针毡,只有那醉醺醺的老总,一时有些忘了自己是谁。 好在对方公司有个带眼力见儿的人站出来,对着谢淮毕恭毕敬道歉,“我们老板喝多了,谢总见谅。” 可发酒疯的毕竟是自己老板,他也不敢硬扯,只能小声劝他坐下。 “我没喝多,”那喝得油光满面老总大臂一挥,带着些誓不罢休的气势,“让这小姑娘陪我喝一杯,就一杯,我再追加五百万。” “一千万。” “陈总,我敬你。” 一直没开口的冉宁突然出声,拿起刚才谢淮喝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满杯,隔空对着那人敬了敬。 一杯下肚。 …… 饭局散场,对方老总很开心,冉宁也很开心。 吃饭的地方离华科落榻的酒店很近,打发了其他人回去,谢淮和冉宁两个人同行着往酒店走。 整场饭局下来,冉宁一共也就喝了两杯。 一杯庆祝,一杯一千万。 江市的雪下得有些早,街边绿化树上偶尔会有雪团落下来,谢淮将她拉到了另一边,两个人默默走着。 某一刻,她出声,“刚才为什么帮我挡酒?” 此时,脸上带着些微醺的人走路还算四平八稳,再多喝一杯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常混酒局,谢淮酒量比她好多了,“就你那点酒量,差得要死。” 喝了些酒,冉宁跟他说话也没那么冲了,乐呵呵笑着,“还好有你挡那一下子,我这杯一下子就值钱了。” “那姓陈的今天喝醉了,你不喝也没事。” 冉宁抬眸看他,“你傻啊,那是一千万。” 说着,就开始掰着手指头去数那是几位数,八位数。 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挣到这么多钱。 谢淮双手插着兜,语气闲散,“嗯,也就是两辆车的钱。” “……” 此生势必要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而且这趟出差下来,大家都在为合作努力,就我跟过来都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这是大家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合作,不能因为我搞砸了。” 一杯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谢淮低眉打量她,而后嗤笑一声,“你就对华科,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吗?他们不合作,有的是公司排着队想跟我们合作。” “可我们还是选了这家不是吗?那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最优选项。” 看她一本正经“舍己为公”的样子,谢淮是又气又觉得她太天真。 “你没看出来人家对你什么心思吗?你以为他只是想让你陪酒吗?” 冉宁微顿,沉静了半晌。 “我知道啊,可是,那是一千万啊!”她低着头,音调轻缓,“而且,旁边不是有你,有秦帆,有大家吗?” “有你们在,我就不怕。” 走过最热闹的街区,此时冷落的街道寂静无声,再过一个弯就到酒店了,谢淮却停了下来。 冉宁见他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声线依旧带着散漫和不甚在意的玩味,“你就不怕我借着这个幌子把你给卖了?” 冉宁白皙的脸上已经微微染上红晕,比往常更增了两分丽色,眸子里沾着些迷离看他,“你会吗?” 也不知她说这话时是否还算得上清醒,男人也定定注视着她。 眸色乌黑,像是此刻漫长无垠的夜。 半晌,她又自顾着启唇,“你不会。” 夜里的冷风吹得树影晃动,谢淮迈前一步,跨过两人之间那道安全的社交距离。 下一瞬,温热的掌心扶住她后脑,在频频失控的心跳中,男人偏头吻了过来。 第147章 淮x宁:那你喜欢我吗? 一路静默着,到了酒店各自回房。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两人都有些心烦意乱。 关了门,换了拖鞋,强忍了一路的人这才哼哼唧唧着一下栽倒在床上。 滚了两圈又攥着拳头捶了捶被子。 美男计。 一定是资本家想要收买人心的美男计。 算了,就当是还了上次的。 做好一番心理建设冉宁才恢复一些元气,洗了个澡躺回床上,给黎衾打了个电话。 她们两个小姐妹在一块儿能能聊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无非就是分享一下江城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哪些不好吃不好玩的。 以及大肆渲染了一番晚上自己在酒桌上的壮举,说出口时颇为自豪。 那边远在金陵的黎衾也非常捧场,一个劲儿夸她。 商业奇才,谈判专家,职场女精英。 毕竟,她也没见过一千万。 两人正畅想着冉宁如何玩转职场成就富婆人生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你等一下哦。” 冉宁举着电话翻身下床,看了一下猫眼才开门。 谢淮一手插兜懒懒站在门口,漆黑的碎发半垂着,手里提着一个和他高定西装不太搭的保温壶。 两人对视上。 酒店门口暧昧非常的那幕又冲进脑海,冉宁撇开头,盯着房间门框。 “有事?” 见她这样,谢淮也没了之前使唤她的趾高气昂劲儿,嚣张散漫全都因为刚才的冒犯而偃旗息鼓。 “我让酒店准备了些醒酒汤,要喝点吗?” 冉宁抬头看他,突然听到这样温柔的语气,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会变得没骨头。 看了眼他手里的保温壶,又扭头往屋内看了看。 孤男寡女的上下属,不合适。 而且,太乱。 想起来手里电话还没挂,冉宁跟那边说了点什么就匆匆挂了电话,又看了看门口一直没有进来的人,“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出来。” 几分钟后,两人在酒店休闲区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淮将保温壶放在桌子上,骨骼分明而修长的手按在盖子上拧了一圈。 一股热气瞬间往上飘,很香的味道。 桌子对面的女人正为男人这么无事献殷勤的举动而失着神。 他什么时候长良心了? 低垂的视线里,好看的手指将一碗热汤推了过来。 眼睛眨了两下回神,伸手接过那汤水,捧着喝。 “你不喝吗?” 他今天没少喝酒,比她还多。 对面的男人阖着唇线神色微沉,一脸心事的样子,摇了摇头。 是那光脑门儿反悔那一千万了吗? 冉宁只是心里想,也不多事,一个人继续小口小口喝着。 现在已经十点多,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休息,这层休闲区显得分外安静。 谢淮也有些安静。 他们两个每次见面都会惹得鸡飞狗跳,很少有这样面对面静静坐着的时候。 有些诡异。 喝着汤的人正想着要不要给他讲个笑话让场面热络起来,坐在对面沉默许久的男人忽然出声。 “你喜欢我吗?” 一口汤像是流进了气管,冉宁侧着身子咳得够呛,眼里激出了一汪清泪才勉强稍稍缓住。 雾着眼睛看他。 谢淮也正看着她,眸色暗沉。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眼前的男人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冷贵清傲,整个人罩上了一层夜的薄与凉。 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把话说完。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从刚才突然冒昧亲她,回了房间后他就整个人开始变得浮躁起来,没心思看文件,没心思听秦帆说话。 脑海里都是那一幕,挥之不去。 所以才来找她了。 冉宁微颤着眸子看他一眼,对上他映着淡光的幽沉眼眸,饱含着涌动的情绪。 只看了一眼,冉宁迅速低下头。 半晌,她虚虚“哦”了一声。 “那你喜欢我吗?”他低着声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似是就要在今天,给两个人以后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嗯?” 她喜欢他吗?动过心吗? 有时候,她真痛恨自己这个颜控的属性,实验室走廊、公司大会上,对他不经意多看两眼,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 甚至刚入职的第二天,还梦到过他。 可是,她敢吗? 她不敢。 不敢再义无反顾去从心地喜欢一个人了。 虽然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钱可以给他骗,可是她还有感情。 那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曾捧着那颗真心送给别人,最后呢? 被人弃之如敝履。 冉宁蜷了蜷端着汤碗的手,将那保温壶往他面前推了推,微微启唇,“你还是喝点醒酒汤。” 他应该也只是一时兴起,明天大概就能忘了。 注视着她半晌,男人眼底的眸光终是不着痕迹地恢复了平静。 两人依旧对坐着,没再继续说话。 喝完汤,冉宁将碗递了过去,两人碰到手指时,她缩了缩。 “早点休息。” 谢淮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起身离开。 男人一点点从光亮的地方往夜色中走,那颀长高大的背影像是融在了疏浅的光线里。 周身一片冷色。 不知怎的,心里像是流进一股酸涩,让她心脏都有些发紧得胀疼。 某刻,她不由自主得起身,“可是,我……我怕我是个恋爱脑。” 第148章 淮x宁: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谢淮今天突然跟她说这句话是图一时新鲜,还是真的认真了。 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身边是不缺优秀的女孩子的。那她在他眼里又是什么呢? 玩物?还是猎物。 她没有与之匹敌的实力和这样的人角逐、较量。 想趋利避害,想避而远之。 可偏偏,越靠越近。 冉宁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大,但在无人的空旷内厅里,却显得格外娇脆。 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停住脚步,回头。 刚才还对他的告白无动于衷的女人依然站在原地,头顶的灯光也为她整个人罩上一层暖色。 散发着柔和。 她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走的那个方向,神情中似是带着些委屈。 男人淡压着剑眉,隔得有些远,连她此刻的表情在视线里都变得模糊起来。 短暂的空寂后,他抬腿。 原本该远去的黑影重新一点点变大,清晰,压向她。 牵着她心口也悸动起来。 片刻,那双黑亮的皮鞋落定在脚边,嗓音像是从胸腔里轻震而出,他问:“什么意思?” 冉宁抬头看着面前一脸冷色的男人,远山般的细眉微蹙着,似是带着些难以置信。 这人怎么是根木头。 某一瞬,鬼迷了心窍女人皮靴后跟微抬,纤白指尖扯住男人衣领,轻贴了一下。 “这个意思。”她说。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亲他了。 多大点事。 面前高大的身形明显僵住,悠晃着的莹润水眸里,她看见男人那双桃花眼中原本的晦暗冷清被一点点化开,闪烁起细碎光晕。 好看极了。 谢淮一手抚过她后颈,随即,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倾袭下来。 不同于她刚才的菜鸟一啄,也不同于在路灯下的唇瓣轻碰。 是炽热,是纠缠。 是攻城略地的强势侵占。 许久,他终于离开那片水润的红唇,却又舍不得彻底松开。 低眉凝着那水雾般的眸子,和女人面颊上之前没有的粉霞。 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弓了弓腰身,抵着额头问她,“像死鱼吗?” 被亲懵了的人还在大口喘着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 “啊?” 一问一答在空气中飘了一圈,再飘回耳中时,冉宁已经臊得满脸羞红。 从小肚鸡肠的男人怀抱中挣脱,哼着气就一个人往房间走。 走到一半,又回头对他挑衅。 “像!” 这次来江城,华科团队不但漂亮地完成了出行前计划的金额目标,甚至还超了一千万。 那老总本不想认下那酒后胡言夸下的海口。 也不知怎的,谢淮亲自登门和他友好会谈后,那老总又承认了。 更改后的合同签得很顺利。 下了飞机,华科一行人走在宽敞整洁的机场大厅,穿着职业又干练,步伐从容。 戴着墨镜的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侧脸轮廓分明利落,走在队伍前面最中间。 谢淮眼皮微压着,矜贵举止里又露出一丝松懒肆意。 忽的,被众星拱月围着走的男人停了下来。 侧身站定,回头。 一行人的末尾,冉宁正偏着头跟另一个同事说说笑笑,两只手挽在人胳膊上,让人带着走。 因为聊得太过投入,二人已经落了队伍一大截。 男人往旁边挪了一步,示意队伍继续走。 掉队跟人聊天的冉宁还浑然不知,走着走着,直到面前压下一个黑色身影。 她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谢淮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微低了头。 寻到她的手,握住。 在众目睽睽下,在众脸惊愕中,牵着微张着嘴愣神的女人离开大部队,阔步走出机场大厅。 直到坐进车里,冉宁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有多不妥。 “谢淮,你刚才在干什么?” 他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动手动脚,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个人有猫腻一样。 看她一脸控诉的样子,他凝眉嗤了一声,眼神悠悠停在她身上,“我还不能牵我女朋友的手了吗?” “谁是你女朋友了?” 也才亲过,四次嘴。 “你都亲我了,”男人眉眼染上似笑非笑的揶揄感,故意拖长了腔调,“还是两次。” 一口气就这么憋在嘴边,冉宁转过身没再理他。 黑色的迈巴赫开到御襄城小区门口。 冉宁正欲开门,手被男人捏住。 “要有很长时间不见面了,”谢淮深深看她,“不亲一下?” 冉宁看了眼谢淮,又看向前面的司机,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手里抽出来,下车关门。 没走两步,车门再次从外面被打开。 女人飞快在他侧脸落下一吻,又关门跑开。 车里的男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远到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点。 说什么很长时间不见面。 第二天,冉宁还在被窝里蒙头大睡时,谢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微皱着眉的人闭着眼睛伸手够了够,接听。 那边的声线磁性清润,只说了一句话。 “我在你家楼下了。” 刚才还迷糊着的人“腾”的一下坐起来。 他怎么找人家里来了? 顾不得问他为什么过来,冉宁急忙开口,“你就在楼下等我,千万别上来。” 怕他反骨横生,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冉宁火急火燎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刷牙洗脸。 “爸、妈,我有事出去一趟。” 厨房里的冉爸爸探了探头,还没看清人影,大门已经被关上。 “噔噔噔”地刚下了两层楼,果然在楼道里跟谢淮遇上了。 “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 今天的谢淮脾气特别好,看见冉宁,语气也好,“我怕你找不到我。” “?” 生怕被熟人撞见,冉宁将绿恐龙居家服上的帽子套在头上,捂得严严实实就带着人往小区出口走。 一个晨练大伯知道,那就等于全小区都知道了。 “找我干嘛?”一路上对经过的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女人终于开始想起来问正事。 “路过,”谢淮看了看旁边和他并肩同行的绿恐龙,只觉得可爱,“顺便过来看看你。” 绿恐龙头往他那边侧了侧。 不知不觉人就重新被她带到了小区门口。 外面太冷,冉宁将手藏在袖子里,往前摆了摆,“看完了,回去。” 谢淮还想继续跟她说点什么,绿恐龙已经转身一扭一扭地往回走了。 刚走到楼下,兜里手机震了震,冉宁扒拉了一下将手从袖口抽出来,又在兜里掏了掏手机。 谢淮:【晚上有空吗?】 只是看了一眼,又将手机重新放进兜里。 看到去而复返的人在门口换鞋,冉爸爸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刚才是什么事那么着急下去?” 冉宁换好鞋走进来,语气自然,“一个同事工作路过我们小区,就叫我下去和他聊了会儿天。” 坐到桌边,冉爸爸将一杯热豆浆递了过去,感慨道:“人家这么早出来工作,还能顺路来看你,有心了。” 冉宁抬眸,轻轻应了声。 一家人吃着早餐,冉爸爸视线往挂历上扫了一眼,“今天除夕,晚上有什么想吃的?爸爸给你做。” 半晌,一直沉默着的人忽而抬头,“今天能早点吃吗?我晚上想出去一趟。” 第149章 淮x宁:烟火与玫瑰 吃过晚饭,冉宁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间一直没出来。 正跟冉爸爸一起看着电视的冉妈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走到房门口敲了敲,声线温柔,“宁宁,你白天不是说晚上要出门的吗?” 半晌,房间里都没有人回应。 看了一眼沙发上同样关切的男人,她拧开把手。 房间里的人已经化好妆。薄粉敷面,姿容冶丽,精致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已经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人此时正坐在床边,微垂着头。 冉妈妈关了门走到床边,笑着道:“我们的小公主怎么了?不是要和绵绵一块儿出去玩的吗?” 他们家这闺女,虽然素颜本就生得好看,但平时也就只有跟黎衾一块儿出去玩儿的时候才有心情这样捯饬自己。 冉宁抬眼看了一下妈妈,又低下头,“不是和绵绵出去。” “交新朋友了?” 算是默认,冉宁往前伸手,抱住面前女人的腰,头轻轻靠在她肚子上。 “可是这个新朋友家庭环境和我很不一样,身边也有很多人想跟他交朋友,你说我还要不要继续和他做朋友?” 冉妈妈笑她,“交个朋友而已,怎么想这么多?” “可是,我只想当他最好的朋友。” 冉妈妈沉思了会儿,察觉一些不对劲,拉开靠在她怀里的那张脸,语气有些严肃,“你跟绵绵吵架了?宁宁,你可不能……” “除绵绵之外第二好的朋友。”她赶紧改口。 “你都没把人家当最好的朋友,怎么就这么自私要求别人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被教育了的人微撅着小嘴,“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于谢淮的事,她有些难以启齿,还不知道怎么跟家人说,怕又像上次许知诺一样,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还徒增烦忧。 “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呢?” “我猜的。” 冉妈妈一听,被自己家傻闺女的脑回路气笑了,可又是自己生的,有些无奈。 伸手给她把额前几根碎发捋到了耳后,“傻孩子,交朋友要在跟人交往的过程中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不能靠猜。” “而且,交朋友看的是人品,其他都不重要。” 窗外,雪花在夜幕中悄然飘落,星星点点。 冉妈妈提醒她,“我们家宝贝今天这么漂亮,真的不出门?” 原本垂着眉眼的人眸光闪了闪,陡然起身。 快走到房门口又折了回来,补了点口红拿上包,路过客厅时往沙发处望了一眼。 原本正看着电视的冉爸爸看过来,笑着夸赞道:“我女儿真好看!” 冉宁扬起唇角,漂亮的狐狸眼映出点点璀璨。 “爸妈,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 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蓝色的出租车正以龟速往前行进,坐在后排的女人攥着手机,时不时将脸贴在窗边往前张望。 透过后视镜,司机看出她的着急,又看看前面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语气颇为无奈,“哎,每年除夕都这样,小姑娘你不着急的。” 还问她急不急,冉宁脸上那两条好看的眉毛都快拧成波浪了。 都迟到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谢淮还在不在,发消息也没回。 内心正无能狂愁着,路边,骑着共享单车的少年从窗边飞驰而过,像一阵肆意轻快的风。 冉宁看了眼手机,“师傅,你把我放前面路口。” 停好自行车,冉宁一边喘着气,一边站在路口等红灯。 都迟到这么久了,她有些不确定谢淮还在不在那里。 红灯变绿,她快步赶到碧水湖,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棵桃树边看到谢淮。 冬日桃花还未盛开,只剩下黑漆漆的枝干乱七八糟在那里伸展。 男人一身玄色倚靠在树边,几乎要在夜色中与之融为一体。 远处主干道车灯一闪而过,原本冷淡清隽的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一半隐在暗色里,一半被那抹暖色浸染。 拿着花的手半垂着,也不知道是站多久了。 “这位先生是在等人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男人抬起头,站直了身子扯了扯浅淡的唇,“嗯,在等人。” 冉宁走过去,靠近了些才看清他被冻得发白的唇色,让他天生透着凉薄的桃花眼都显得破碎了几分。 “就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男人还是熟悉的散漫语气,微启了唇,带着些不羁,“我以为这样会浪漫一点。” 冉宁眼底已经染上一层水雾,脸上却是笑着的,“土死了。” “还有更土的,”男人刚才一直垂着的手抬起来,一束红色玫瑰撞入视野,他微勾着唇角问她,“要做我女朋友吗?” 看着那束正红色的花,冉宁眼里微光闪烁。 只是一束花而已,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地哭了呢? 好没出息啊。 凝着那抹鲜艳许久,她缓缓抬头,“要。”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谢淮一整天惴惴不安的忐忑心情终于在得到这个肯定答案后安定下来。 某一刻,男人小臂微抬。 一个漂亮的响指后,四周绽放起五光十色绚烂的焰火,亮了整片夜空。 也照进了京禾湾二楼弥漫着潮雾的落地窗内。 在漫天璀璨里,他问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牵你手了?” 女人的目光已经被四周盛大的烟火吸引,谢淮捏着她的下巴,将人掰了回来。 微低下头,去寻她的唇瓣。 反应过来的人用手挡住他的嘴,带着几分羞红脸色,小声道:“这里好多人。” 环望四周,因为这场突兀的烟火,原本不起眼的这个小角落已经投过来了无数目光。 甚至还有人拿起了手机,不知是在拍这烂漫的烟火,还是在拍湖边这对情浓意合的璧人。 忽的,冉宁抓住他冻得冰凉的手,带着男人跑出围聚着的人群,跑过热闹的街道,往人少的地方去。 将那些路人看热闹的嘈杂和辉煌烟火都甩在脑后。 一路跑着。 终于,在一处静谧的天桥洞旁停下,两个人都弯着腰大口喘着气。 一波又一波烟火像振翅的蝴蝶,挂在不远处的天边,飞舞。 等到杂乱的呼吸慢慢平息均匀起来,他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近了些,圈在怀里,低声问:“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怀里的人情不自禁弯起唇角,宛如春风明媚,纤长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肆意拥吻,烟火四散。 第150章 烟火与晚安 “爸妈,我出去了。” 厨房里,还未等两人开口,大门已经“砰”一声关上。 冉爸爸手里擀着面皮,对旁边帮忙的人问了句:“这丫头最近怎么天天出去?” 冉妈妈将搅拌调好的肉馅端过来,拿了面皮开始包饺子,欣慰道:“好像是交到新朋友了。” 闻言,冉爸爸沉思了会儿,眉头慢慢拢成川字。 放下擀面杖擦了擦手就要去拿手机,“不行, 我得叫她回来,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在团聚,她倒好,天天把好人家的闺女叫出来,到时候人家父母肯定不高兴。” 见丈夫准备拨号,冉妈妈一把抢过手机“你少管闲事,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过年出去聚。” “土老帽。” 实际上,冉宁巴不得天天在家躺尸,蚕食家里的年货。 都是坏心眼的谢淮各种软磨硬泡,好姑娘冉宁这才心好出来陪他。 “我跟许知诺?” 黎宅里,黎衾蹲在花园一处木绣球树底下,捂着嘴小声撒娇,“好宁宁,你就帮帮我!” 这边服务员给冉宁端了一杯咖啡过来,她浅抿一口,缓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就看看电影,逛逛超市,抓娃娃……” 那边黎衾频频点头,打开备忘录开始做起小笔记。 挂了电话,冉宁双手在桌子上摊了摊 有些无聊。 谢淮怎么还没来? 下一秒,身后有人咳了一声。 冉宁回头。 谢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 男人双手抱在胸前,手腕处银质腕表闪着细碎光泽。 幽幽目光如有实质打在她脸上,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一字一句启唇,“看电影抓娃娃溜冰,这两天我怎么一个都没体验过?” 冉宁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心虚嘬着手边的咖啡,没什么气势,“你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我哪有机会。” 这两天,冉宁就像是他的随身挂件一样,不是带她去各种高档餐厅吃饭,就是带着去参加各种宴会,然后就是亲亲。 抓住各种没人的场合,随地大小亲。 谢淮微扬着下巴,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好,那给你个机会。” “?” 于是,第二天就在两个人偷偷摸摸看灯彩的时候,遇到了黎衾。 因为今天灯彩盛会的缘故,回去的路上靠近园区的路段有点堵,车辆行驶缓慢。 黎衾点开手机,几分钟前发出去的消息还没收到回复。关了手机,将目光投向窗外,往后望。 车辆一点点远离那片闪烁,澄江园区灯彩的星光渐远,副驾驶上眼巴巴的人终于坐正,将视线收回。 沈吾之余光往她那边扫了一眼。 等待红灯间隙,男人将旁边的手机拿起来,敲了两下。 绿灯通行。 窗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欢呼声,引起车内人的注意。 黎衾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忽而眼眸微阔,瞳子里满是星光点点。 双手趴在车窗上定定望着外面,激动地唤他,“沈吾之,你快看,有烟花!” 绚烂夺目的各色烟花从澄江那头起势,一路沿着澄江两岸爆裂盛开。 盛大闪耀。 车窗被人摇下,开车的男人仍然目视前方,提醒旁边坐姿已经有些不太安分的人,“别把头伸出去,很危险。” 黎衾收敛了上半身,看着焰火追上他们,火光通明,又引着往前为他们开路。 心里无声惊呼着。 澄江园区 见两人已走,躲在垃圾桶边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捂在谢淮嘴上的那只手,站起来。 刚才,这个男人差点出声跟人打招呼,把她吓得够呛。 大长腿的男人皱着鼻子闻了闻自己衣服,语气里带着不满,冷声问她:“为什么要拉着我躲起来?”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以后能跟谢淮走到哪一步。 当然,情侣分分合合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有这个心理准备。 但是黎衾不一样,她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如果以后她和谢淮分手了,她该多尴尬,又该如何跟谢淮相处。 她想再等等,要么等这段情缘在悄无声息中结束,要么等她和谢淮真的看得到未来的那天。 所以,她开始糊弄吓唬这个男人,“对我们女生来说,拉着男朋友见闺蜜就跟见家长没什么区别。” “你也不想我现在就把你带到我爸妈面前去。” 见女方家长是何意味,彼此心知肚明。 “也不是不可以。”他缓缓开口。 谢淮那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本就带着让人误解的深情感,配上他此时的认真语气,更加让人恍惚起来。 不知是园区的计划,还是有人特地安排。 冉宁微微愣神的片刻中,身后有烟花冲入夜空,又炸裂开,如调色盘般绚丽多彩。 五彩的亮光打在正对着的男人脸上,眼里像是蕴含着千万星辰,让人深陷其中。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快看,是烟花。” 冉宁回过神,心里数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才三天。 刚刚还怔愣的人瞬间有些清醒了,对着男人甩下一句“神金”,就顾自举着糖人走进人群中,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谢淮迈开长腿追上去,“等等我。” “不等。” 沈吾之和黎衾回到家,男人打开车库将买的东西都拿出来,黎衾举着气球在旁边等他,一起进屋。 宅子里的大家都已经睡下,两个人小心将那两大袋东西放好,沈吾之又将黎衾送到了房门口。 像是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分别互道晚安时竟还有些依依不舍。 在黎衾站在房门口迟迟不进去,回头看了他两次后,男人终于重新走过来,抬手掌住她后脑将人拉近,轻巧地吻了吻她的唇瓣。 “晚安。” 第151章 以后,你也有两个爸爸 初四,雪停了。 清早,黎宅院门大开,一行黑车驶离黎宅。 十年前,已经升为上将的沈政臣在一次救援洪灾被困群众时因公牺牲,被国防动员部追记一等功,安葬于金陵烈士陵园。 奶奶年纪大了,每每来此地都少不了情绪波动容易伤身,今年便不让她来了。 老人和小孩子们都留守在了宅子里。 从去墓园到回来,沈吾之从始至终都没展露出一丁点不自然的情绪,下过雪的道路太滑就扶着黎衾,开车路上还会让她选歌听。 可黎衾还是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从她开始记事起,就一直有姚振华在参与她的成长,随着慢慢长大,她开始获得了友情、爱情,最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回望这一路,她一直在获得。 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她没办法感受沈吾之曾经的失去,更不能切身体会他此刻的心境。 这个人,从来都是不露山水的模样。 沈吾之跟奶奶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回了房间,原本去了趟厨房的黎衾放下水壶也远远跟着过去了。 站在门口,半握着拳的那只手多次抬起又放下。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更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一会儿,还是更希望她能进去陪陪他。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终于再次打开房门时,就看见视野角落里,小小一团的人正抱着手蹲在门口墙边。 掩去神色中的疲惫,他谑声道:“在长蘑菇呢?” 视线上方,倚在门框上的男人依旧是清孑嶙峋的样子,沉黑的眼睛凝着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她不知道沈吾之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是在想些什么。 问了他也肯定不会告诉她。 黎衾紧抿着唇,缓慢站起身,走上前抱住他的腰,沈吾之习惯性也将手放在了她侧腰上。 片刻,她轻语:“我有两个爸爸。” 男人神情滞了一瞬,而后失笑,“怎么?你要分我一个?” “嗯,不分,”靠在怀里的人摆了摆头,尾音又轻又软,“以后你也有两个爸爸。” 怀里善解人意的姑娘又软又暖和,他忍不住抱紧了些,让人能清晰感受到那声音是如何从男人胸腔泄出,又传入耳蜗的。 他说:“好。” 吃过早饭,又陪着老太太聊了会儿,黎衾才收到冉宁发来的回信。 【啊?没有啊,昨天很早就睡了呢。】 当时不过远远瞧着一个侧脸,或许真是她看错了,得到了冉宁的否认,她便没再多想。将这两天自己查到的一些旅行攻略链接挨个发过去。 【请冉同学全文背诵。】 【收到,敬礼jpg】 - 初六,大部队撤离黎宅。 黎衾原本想将姚振华接回京禾湾,让他多住些时日,带他在金陵多逛几天再回去。 可姚振华总是放心不下平港学校那边。 出来了一个多月,中间还下过雪,也不知道教室门窗有没有关好,里面新进的设备会不会被雨淋坏。 班级里还有几个跟姥姥姥爷相依为命的留守学生,他也得早些回去,对他们家里多照看照看。 沈吾之将过年给姚振华买的那些东西都办理好了托运,这边父女二人还在互相叮嘱。 “你头伤刚好,我给你买的那些保健品都标好食用次数和方式了,一定要记得吃。”黎衾将机票和身份证放到姚振华手心,又替他检查了一下背包拉链有没有拉好。 “镇上娟娟餐馆那边我也跟娟娟阿姨说好了,以后每周末她都会派人送外卖餐来家里,你就不用煮饭了,少吃点咸菜,容易致癌。” 姚振华没有坐过飞机,要回平港,下了飞机还得再转大巴,黎衾怕他不知道怎么走,操心得像个要送孩子上学的老母亲。 “刚刚陈放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到时候他会在机场接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 广播里,姚振华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办理登机手续。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站在大厅里望着他的两个人,缓缓抬起手臂摆了摆,“你们两个要好好的,爸爸走了。” 沈吾之一手搂着旁边的黎衾,注视着那个方向,“爸,一路平安。” 黎衾吸了吸鼻子,喊他:“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等到那个坚实却又佝偻的背影走进闸口,再也追寻不到,黎衾眼里的泪才彻底滑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 沈吾之轻扶住她的头靠在怀里。 送完姚振华,沈吾之和黎衾也回到黎宅简单收拾了一番,一起吃了晚饭就满载着黎显林夫妇的爱回了京禾湾,带着大黄狗一起。 路上,沈吾之没什么话,像是心里在想着事,等红灯间隙,终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她:“刚才爸爸说是让陈放来接他?” 黎衾侧头,“对啊,怎么了?” 瞥见男人微蹙着的眉心,她似乎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 毕竟,沈吾之对陈放的认识仅限于那天的医院,初遇的场合并不理想。 “你别担心,陈放不是什么很坏的人。” 男人正开着车,只是很快地往那边扫了一眼,又将目光放到前面。 要说起来,这件事的渊源很长。 她用自己做了个楔子,“其实,我还学过一点芭蕾舞,没跟你说过。” “陈放的姐姐陈念以前就是学芭蕾舞的,她长得白净人也很好,我最喜欢看她穿上芭蕾舞裙和舞鞋翩翩起舞的样子。” 陈念每次看到小黎衾都会夸她,说她腰软手长,也是个跳舞的好料子,问她想不想跳舞。 彼时,满脸写满单纯的女孩儿还不知道跳舞的苦,只觉得那条裙子很好看。 陈念哄她:“跟姐姐学跳舞,姐姐就把自己以前穿的裙子送给你。” 那几年寒暑假,陈念一回来就会教黎衾跳舞,从基本功开始学起。 当然,黎衾也收到了一套漂亮的芭蕾舞裙,全新的。 后来,陈念大学毕业做了机构舞蹈老师,没多久就跟一个男人结婚了。 可结婚才一年,那个曾经跟她有过山盟海誓的男人就暴露本性,喝酒赌博,两个人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第二年春节,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回来过年,谁知她丈夫也追了过来,冲进屋子抓着她头发往外面拖,大骂她红杏出墙,跟机构男老师不清不楚。 陈放妈妈年纪大了,哪里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哭喊着求男人放手。等到村里人赶过来制止时,陈念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得稀烂,瑟缩着坐在地上。 蜿蜒的鲜红从碧白大腿上流到地上,还没赶到医院,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没了。 后来,外出回来的陈放得知此事,一气之下将男人的腿给打断了,被判了刑。 因为那次流产,陈念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也没有勇气再留在平港,出院后就去了外地打工,每年会给家人寄钱,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暴戾粗蛮的男人,无助哭喊的女人,蔓延的血腥味…… 这些,都是她听村里当时在场的人描述的。 有些人明明自己光芒万丈,可运气不好,遇到了错的人,生活就变成了一场悲剧。 第152章 骗子 雪盖梧桐,黑色车子平静划过沥青路,车内是长久的沉默。 有些故事听起来太沉痛,不适合在这样的节日里被提起。 “看来,你身上还藏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惊喜。” 许久,男人出口打破此时的忧伤氛围。 黎衾侧头看他,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芭蕾舞的事,温和道:“有机会跳给你看。” “我的荣幸。” 一句话,让黎衾嘴角不自主翘了翘,勾着手指将视线放向窗外。 过年这段时间,京禾湾一直空着,无人踏足,到处都盖上了厚厚的雪,即使此时已是黑夜,那雪却白得发亮。 随着车轮驶入车库,雪地终于有了第一道车辙痕迹。 刚一打开后座车门,已经兴奋等候多时的大黄狗迫不及待跳下车,冲进了院子。 掀开后备箱,所有空间都被塞得满满的,全是唐澜芳给他们准备的年货、食材一类的东西。 每次回娘家都是这样,满车礼物回去,最后又换来满车礼物回来。 后备箱东西实在太多,黎衾自告奋勇替沈吾之分担压力,将她最喜欢的那坛泡菜抱在怀里,就往门口走,提前给他开门。 出发的时候沈吾之就已经提前将别墅供暖系统打开,所以一进屋子并不会感觉到冷。 看着摆放规整的家具摆件,心里却还是觉得冷清。 再大的屋子都需要有人住,有人气才会让人感到温馨温暖。 黎衾将那宝贝泡菜坛子放进厨房,出来时沈吾之也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将东西都放在流理台上。 “妈妈说这些要放冰箱才行。”黎衾跑过去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找出几袋需要冷藏保存的食材放进冰箱。 放完需要冷藏的,闲不下来的人又开始整理面膜护肤品一类。 这一趟从黎家带回来的东西真不少。 正专心理着东西,腰上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环上了一双手扣住她,男人的温热体温笼罩在后背。 他个子高点,身子稍稍弯着,下颌抵在她颈窝。 姿势亲密。 呼出的热气打在她后颈有些痒,不禁缩了缩脖子笑道:“你干嘛?” 靠在肩上的头往她那边侧了侧,亲在后颈软肉上,激起一圈圈酥麻。 “你说干什么?” 那若即若离的吻从后颈慢慢延伸到耳根,想要躲开却又无处可退,低磁的嗓音凑到耳边,“不早了,该回房间休息了。” 休息…… 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她耳根微红,咽了咽喉咙,“可是这些东西还没收拾好。” 顺着她的话,沈吾之目光往台子上淡淡扫了一眼。 都不是什么着急要收拾好的东西。 双手搭在她腰上,继续吻着那软嫩的侧脸,声线低哑,“明天再说。” 看着台子上的东西,黎衾内心纠结了几秒,原本放在袋子里的手慢慢收回去,倏地,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身后的人打横公主抱了起来。 往楼上走。 知道接下来两个人会做什么事,黎衾都不敢看他,只是将视线深深埋进一个安全的角落,做逃避状。 虽然知道这是以后两人生活中常有的事,但还是会不可控制地觉得羞赧、脸红心跳。 沈吾之抱着人走到了主卧门口,碰到一股阻力。 黎衾一手环着他脖子,一手扒住门框,在男人深沉的注视下,两片粉唇翕了翕,小声开口,“还没洗澡。”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那张清绝的脸上凝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唇角轻掀,“洗澡,也可以。” 转身,人又被抱去了浴室。 黎衾被安稳放在了洗手台上,懵懂的目光追随男人走到浴缸前,放水,转身回来,剥她衣服。 毛衣下摆被人往上撩时,她心尖一跳,死命按住身下那双手。 他这是要干什么? 动作被人制止,男人抬头,对上一张涨红的脸,和惊愕神情。 沈吾之松了手没再继续刚才的动作,双手闲闲撑在洗手台两边,唇角勾出笑意反问她:“不是要洗澡吗?” 因为是坐在洗手台上,所以才和沈吾之勉强同个高度。 黎衾双腿垂悬在空中,头深深低着,只能看见女人黑乎乎的发顶,和光滑的美腿玉足。 她刚才是说了要洗澡,可也不是非要两个人一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黎衾真的有点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心跳得厉害,低着头在他胸口推了推,有些急了,“你出去,我们轮流洗。” 浴缸的热水已经放得差不多,有潮湿而温暖的雾气蔓延过来,缭绕在两人中间。 洇湿了男人身上规正的衬衣和撑在洗手台上的奶白色短款毛衣。 沈吾之微曲食指,将低着头的人下巴抬起,让她与自己对视。 女人颤动着的清润眸子映入视野,在雾中多添了份柔和美好,男人喉结微滚,吻上她的唇瓣,“这么见外?” 黎衾不知如何作答,可能是浴室大灯带给她的羞耻感更强,让她在这么亮的地方跟他坦诚相待。 压力很大。 沈吾之双手仍然撑在洗手台上,未动分毫。 上半身却已完全倾过来,呼吸打在嫩薄肌肤上,一点点、一寸寸吻她。 从唇瓣,划向敏感的脖颈。 让她呼吸微促,一颗心砰砰乱跳着。 “之前,不是也给你洗过澡吗?”他说。 嗯? 她脑海里怎么没有过这段记忆? 被吻得呼吸紊乱的人正准备辩驳,一个离奇的早晨闪过脑海,正欲开口的话变成了面颊上浮出的霞粉。 是之前同学聚会醉酒那次…… 他还骗她说是桂姨给她换的衣服。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他看光了。 一想到当时两个人是多陌生的关系,他就对自己做过这么……轻浮的事。刚才还羞赧的人现在是又羞又气,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嗯?”他耐着性子问她。 纠结半晌,她有些妥协地松开拽住衣角的手,心里却还是带着些气,小声抱怨了一句:“骗子。” 第153章 你有没有良心?没有 软白的毛衣、羊绒衫,都像暮春的花瓣一样一片片坠到地上。 微粝指腹触在胸前肌肤时,她带着些羞,终于小声提醒他。 “扣子在后面。” 男人原本打算去解肩带的手顿了顿,薄唇紧抿,遮住那点窘迫环过女人双臂。 一拉一松,最后一片花瓣滑落。 朦胧雾气里,纤瘦丰盈,一览无遗。 被穿过腿弯从洗手台上抱着往浴缸走时,黎衾紧闭着眼睛不敢乱看,更不敢说话。 跨进浴缸,热泉奔涌着哗啦啦倾泄在地上。 水浪一波又一波荡漾。 明亮刺眼光线下,黎衾背对着被人圈在怀里双手抱胸。 没事的,男人洗澡很快的。 因为紧贴着,身后胸膛的炙热也从后背传遍她周身,烫得她心惊,坐在他腿上却又不敢乱动。 略显青筋的大手滑过平坦小腹,女人腰肢实在又软又细,一只手就能够完全轻松掌住,轻揉慢压。 即使看不到他,少了很多赤身相望的尴尬,可身上那双手就像是带着魔力,每一次触摸,让人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根本控制不住。 忽的,堪堪护在胸前的手被男人握住,僵持几秒便败给绝对力量,沾着沐浴液泡泡的手拂过肌肤,黎衾身子微颤。 沈吾之轻吻在她香肩,“洗个澡而已,这么紧张?” 他确实只是在给她洗澡,动作缓慢轻柔。 偶尔,也不纯粹是在清洗。 男人轻含她精巧耳垂,低磁的声音吹进耳蜗充满蛊惑,“还是说,你想做点别的?” 还未开口辩解,下一秒黎衾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芭比娃娃,被人掐住腰身一提一转。 眼神相擒,心脏重重跳了几下。 怀里的娇妻肌如玉脂,细腻锁骨上还沾着莹莹水珠,乌黑润泽的青丝铺泄而下,百媚千娇。 凝着他的眼神湿漉漉,又楚楚动人。 被男人这么赤裸裸审视着,黎衾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如同春日桃花。 刚想撇过头闭眼又被男人捏住下巴掰了回来。 睨着她明明勾人却又害羞的样子,男人声线里透着些沉哑,“看着我。” 他今天真的是直白又强势。 知道逃不过,黎衾缓缓睁眼。 氤氲缭绕的空气里,男人黑发微湿,一滴水珠从发尖滑落,砸在高挺优越的鼻梁上,顺着肌肤的纹理滑过结实的胸膛,一路蜿蜒。 他的眼中是难以言说的温柔,却又涌动着星光潋滟。 只看了一眼,脸和脖子被向上的水汽蒸得滚烫。 心思一下就乱了。 “洗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话落,她想伸手去够浴巾。 刚挺起身子,腰上一道力量又将她压了下去,骤然被男人吻了下来。 沈吾之一手从水中抬起按住她后脑,一手捞住纤细腰肢,把整个人往自己身前带 。 抬手的动作带起一片水珠顺着两人身体曲线滑落,水汽弥漫,如同一层柔软的面纱,温柔撩拨着两个人的心弦。 绵长而深入的吻很快就让黎衾软了下来,一阵阵发香混着沐浴露香在浴缸中蔓延。 女人姣好柔美的身体此刻就是一张世界地图,被他肆意探索。 空气变得潮热,整个浴室都盛满了荷尔蒙。 “唔——” 因着男人犯规的撩拨动作,黎衾喉间泄出一声娇哼。 不是说好只是洗澡的吗? 由着那一处,全身都开始变得火热。 上了当的人堪堪趴在男人肩头,柔荑玉指按住男人精壮紧实的宽背,透出的温度又黏到掌心。 浴室封闭潮湿,一点微末声音都能被放大回响,格外清晰。 飘到男人耳朵里,变成了一种肯定和鼓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黎衾全身酥麻滚烫,连着身上的水珠都在蒸发,氤氲到空气里。 满面潮红的人不愿再发出一点羞耻的声音,某一刻,张嘴含咬住男人肩头。 沈吾之低笑一声,微微侧头,薄唇抵在她耳鬓厮磨,“你是小狗吗?还是换牙期?” 狗狗换牙期的时候就喜欢咬东西用来磨牙。 黎衾不想理他。 白色的雾气从热水中缓缓冒出,在空气中凝结,又重新聚在两人身上,流淌滑落。 周而复始。 浴室门打开,雾气四散。沈吾之抱着用浴巾包裹着的人走出来,放到床上。 原本飘浮着的身子终于落在实物上,黎衾滚了半圈,卷上被子就准备睡觉。 手里被子还未遮住身子就被人按在侧边,开过抽屉,庞大的身躯再次压了上来。 男人精壮的身子此刻就像一张拉满的弓,胸膛沉重起伏。 “这就想睡觉了?” 沈吾之俯身轻咬她的唇瓣,语气里带着不满,“你有没有良心?” “……” 两只手都被人用投降姿势按进被子里,她微偏了头,视线落在压住她的那只手上,红着脸道:“没有。” 他勾唇轻笑了笑,低头吻下来。 夜色浓稠,暖室生香。 …… 翌日,晨光微明,感受到手心的湿热,黎衾细眉微皱。 睁眼,大黄狗正舔着她垂在床沿下的手,看见她醒了,又将头搭在床沿,黑亮的眼珠看着她。 大早上就能视觉直击这份可爱,心情很难不好。 撸了撸它的狗头,女人浅浅弯了弯唇,声音懒哑,“早上好,金凤。” 假期不用工作,黎衾赖了会儿床才起身洗漱。 揉着腰下楼时,正巧碰见沈吾之从厨房端着早餐出来。 男人今天穿了身休闲居家的衣服,袖子推在了臂弯处,神色清朗。 “过来吃早餐。”沈吾之将早餐放在餐桌上,唤她。 黎衾视线往客厅扫了一圈,昨天桌子上的东西都已被清理规放好。 原本放在腰上的手自然地放下,走到餐桌边。 面前的虾仁煎蛋色泽诱人,海鲜小粥熬得浓稠。 桂姨还在放假,所以这些都是沈吾之做的。 “你今天下楼的时候是不是没关门?”吃饭的时候,黎衾想到早上小狗进房间的事,问他。 沈吾之抬眸看她一眼,“关了,怎么了?” “那……” 黎衾看看沈吾之,又看看端坐在桌边的小狗,语气里带着些意外和惊喜,“金凤现在会开门了!” 第154章 沈吾之,你想堆雪人吗? 一楼客厅,静谧无人,只有大黄狗坐在自己小窝里专注地啃着一根大磨牙棒。 两个人都不在客厅。 二楼画室里,点点碎阳悄悄透过落地窗,洒在墨绿色复古沙发上的女人脸上,映出精致脸廓。 黛眉横翠,如墨的黑发直泻腰际。 女人细白指尖握着电子笔,在平板上描绘勾勒。 自从上次在黎宅看了那个马来西亚漫画家的系列作品后,黎衾就被那些治愈的小情节和作者简约清新的画风吸引,萌生了画漫画的想法。 为此,她还专门请教了江听月,希望她能从心理学角度给她一点情节设计上的建议或者规避某些带有不良诱导性的话语。 正投入地画着,旁边的手机震了两下。 黎衾放下平板,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才去旁边拿手机。 听月姐:【小衾,你之前画的那几话我都看过了,画得实在是太可爱有趣了!内容也很积极正能量,之后就放心大胆地画。】 回了“谢谢”,黎衾心里高兴了会儿,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穿上拖鞋下沙发。 这间画室算是二楼除了主卧之外视线最好的位置。 从这个视角往下看,院子里,天地间,都是一片素白,连清瘦的梅枝上都安睡着柔软的白。 金陵冬季本就气温低,加上昨夜再次降温,雪停了许久都没有要化开的意思。 独自欣赏了会儿雪景,黎衾收好平板走出画室。 正准备去书房,不经意却瞧见楼下沙发上已经坐了人。 刚才吃过早饭,沈吾之接了个电话就去了书房,她以为他还在里面工作来着。 男人双腿交叠着,修长手指搭在腿上,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本经济学相关的书在看。 配上那身毛衣,整个人从容温和,却又气质斐然。 黎衾走下去,也没直接找他,一个人散步似的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扒在窗面,眼光闪闪的,看着外面的雪景。 “院子里的雪好厚呀,还没被人踩过呢。” 背对着的冷漠男人将书翻了一页,没有接她的话。 黎衾看那后脑勺一眼,又继续感慨道:“这么厚的雪,肯定适合堆雪人。” 坐姿优雅正挺,背对着她看书的人唇角勾了勾,不作答。 自己那点拐弯抹角的心思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黎衾晃着手在他身后徘徊,来回踱着步子。 忽而双臂叠靠在沙发背上,侧头凑近了些戳戳他的肩,叫他,“沈吾之。” “嗯。”他低低应了声,目光仍然在书上。 “你想堆雪人吗?” 沉默两秒,沈吾之无动于衷地将脸微微侧向另一边,黎衾也跟着换到另一侧,凑得更近了些。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an?” 是娇嫩稚气的调子。 被她的可爱打败,沈吾之语气有些无奈,“外面很冷。” 黎衾体寒怕冷,每次室外待久了再回来,脚就冻得跟个冰棍似的。 之前沈吾之出差的时候就有专门去一趟京市,拜访一位颇具盛名的老中医,请他开了个食疗方子又配了些随餐药剂,回来后就让桂姨放进了每日膳食。 吃了一段时间,黎衾的体寒稍有好转,但还得再坚持下去才行。 等开春暖和起来了,还得多督促她运动。 “我们穿厚点就没事了,”迫不及待想要堆雪人的人从背后伸手环住男人脖子,求他,“去嘛,去嘛。” 几句娇声娇气听在男人心里像是一根根羽毛挠在了心口,终于还是抵不过软磨硬泡。 合上书起身,拉着她的手上楼,去加衣服。 再出来时,原本穿着轻盈的人变成了南方小土豆。 跑进院子,嘴里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一直未有人迹的雪地被踩出一个个脚印,吱嘎吱嘎作响。 原来真的有这么冷啊。 找了个正对客厅的位置比了比,黎衾双脚站定一个位置,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一圈。 “就堆这里,”戴着围巾的人对着走出来的男人狮子大开口,“我要两个大的,一个小狗样子的。” 沈吾之将拿出来的防水手套套在她手上,扬唇懒懒道:“哪有小狗样子的雪人?” “有的,”黎衾扬了扬头将鼻子露出来,“我们可以堆出来。” 沈吾之给她整了整围巾,将鼻子重新遮了进去。 两个人开始堆雪人。 主要是沈吾之堆,她坐镇指挥,顺便满园子收集些漂亮树枝、小石子到时候做装饰。 小狗也想出一份力,围着两人兴奋地“汪汪汪”起哄。 银装素裹的院子里,两人一狗在堆雪人,温馨平凡。 等到完成作品回屋时,一黑一粉两个针织帽已经戴到了雪人头上,黎衾走到一半又回头欣赏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男人进屋。 回来将那身厚厚的装备脱下,沈吾之递过来一杯热水就去了厨房。捧着热水喝了一口,她跟了过去。 “需要我帮忙吗?”黎衾站在门口往厨房里面看。 午饭需要的各类蔬菜早上就已经被沈吾之提前放进厨房,池子里的雪花牛肉也已经解冻得差不多了。 男人一只手已经搭到手腕,转而手心向下招了招手,黎衾小碎步跑过去。 两只手微展着往她伸过来。 她会意,抬手给他摘腕表,又将袖子仔细翻折推上去,露出青筋脉络分明的紧实小臂。 男人垂眉睨着她认真动作,每次黎衾专注做某事时,唇瓣就会不自觉紧抿成一条直线。 自以为一脸严肃,实则憨态可爱。 小臂微勾,轻易就将人拢在怀里,俯身啄吻了一下她唇,“辛苦了。” 挽个袖子就被他这么感谢了一下,黎衾耳根有点热,含糊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微思两秒,安排道:“你去冰箱里拿一盒蓝莓和树莓出来,还有一个香水柠檬。” “好~” 收到指令的人拿上腕表就出了厨房,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来男人要的东西。 柠檬被放在了案板上,等会儿用作午餐调味。 “然后呢?”她背着手继续问得殷勤。 沈吾之将洗好的莓果放进精致瓷盘,端给她,“然后负责把这些吃完。” “吃完了午饭就做好了。” 看了眼盘子里漂亮诱人的果子,黎衾乖乖抱着出了厨房。 不再打扰他。 第155章 老沈 等着男人做饭的功夫,某个人还会偶尔装作无意路过厨房,好奇往里面探一眼。 里面的人正有条不紊煎着牛排,即使穿了身休闲居家的衣服,也盖不住身形的挺拔优越。 男人和厨房。 两个词放在一起就是绝杀。 翘着脚趴在沙发上看了会儿平板,厨房传来些机械轨道滑动的声音。 “洗手吃饭了。” 随着勾人味蕾的香气涌出,黎衾撑着下颌扭头。 饭做好了。 跳下沙发去洗手,再回来时菜已经摆好。 沈吾之给她拉开椅子落座,自己也绕到另一边坐下。 迷迭香煎和牛、腌笃鲜、蝴蝶鲈鱼,一桌美食如画,让人垂涎欲滴。 “尝尝。”沈吾之夹了块鲈鱼到她碗里。 切了花刀的海鲈鱼块被热油一淋,边角翻卷,似是蝴蝶振翅。 上次在奶奶家就已经见识过沈吾之精湛的厨艺,这次依旧稳定发挥。 “好吃!” 人类对美食的夸赞总是毫不吝啬。 男人唇角轻牵,又夹了块给她,“那就多吃点。” 窗外,三个雪人无言矗立,守护着那份冬日宁静。 吃过饭洗完碗,去浴室冲掉了那一身油烟味再回卧室,先前拱起的被子已经瘪了下去。 人在客厅,看书。 睨着那空床,站在原地思了两秒,也拿了本书下楼。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书。 长指翻过一页,旁边原本坐如钟的女人坚持不过片刻,身子就开始装若无意地往他那边倾,最后歪着头斜斜倒在了他腿上。 还是人形枕头舒服。 男人刚刚洗过澡,悠悠散发着舒适怡人的香味,很好闻。 见被“碰瓷”的人也不反感,黎衾又稍稍调整了个舒服姿势,仰面朝天看书。 所有小动作都被默许着。 “今天怎么没去午睡?”手里的书又被翻了一页,男人随口问了句。 “睡不着。” 闻言,沈吾之目光从书上挪开,落在沙发另一头没穿袜子的脚上,“脚冷?” 一直被书挡着的那张秀气脸蛋终于露了出来,睁着无比清醒的眸子摇摇头。 她原本是想睡来着,不知是吃太饱还是刚才堆雪人太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入睡困难,索性下楼拿了本书看。 “我看会儿书就能睡着了。”她说得自然,重新将书滑到视线中央。 看书最犯困了。 第一次见有人把这话说得这么理所应当。 男人轻笑,低头瞥见那本书封,斟酌着问了句:“这本书你是不是看了有段时间了?” 原本挡住脸的书被挪到了下巴处,翻过来确认了一眼,“有吗?” 这本书是刚搬来京禾湾的时候开始看的,算起来…… 半年了。 沈吾之往她夹书的指尖扫了一眼,语气清淡,“看样子你很喜欢看前几页。” “……” 他调侃人的时候语气也很认真,不过这次她听出来了。 “这本书我每次读到前面几页就读不下去了,因为是本好书,总想着要坚持读完,可下次再想捡起来读又是这样,所以一直推进困难。” 马尔克斯的这本《百年孤独》讲述了布恩迪亚家族崛起至衰落的百年历程,最后向读者传达一个思想: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 ,孤独是人生的底色。 他记得书中有这么一句话——“生命中曾经经历的所有绚烂,终究都要用寂寞来偿还。” 男人垂眸凝着怀里纯澈懵懂的人,不知是在思量些什么。 须臾,沈吾之抽走那本让她犯困的书,放到沙发上,“不喜欢看就不看,书挑自己喜欢的读就行。” 黎衾抿唇细思了会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从他腿上起来,“噔噔噔”上楼找出一本新书下来看。 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 “什么时候去港城?” 正沉浸在三毛在沙漠捡骨头偷看人洗澡的奇趣中,有人突然这么问了句。 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分出一些注意力,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大后天上午。” “去多久?” “除了港城 还会顺便去一趟澳城,共计一周左右。” 那双英俊的浓眉压了压,“去这么久?” “还好呀,旅游不都是这么久吗?” 沈吾之没附和她。 过了几秒,手里的书突然被某个人拿远,撞上一双深邃的黑瞳,又含着一丝幽怨,男人一字一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应该有一次旅行?” 再不定下来,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怕是要完全想不起来他了。 “我没忘,只是还没想好去哪儿,”见那书一时半会儿还不回来,黎衾垂下空空如也的手,眨着眼睛看他,“而且马上就到我们两个生日了,到时候爸爸妈妈那边肯定会聚餐,怎么也得生日后才能安排。” 而且,沈吾之还是个大忙人,她现在是闲下来了,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空出时间来呢。 微低着头注视枕在腿上的人,指腹摩挲过细嫩脸颊,他挑眉,“所以,其实你一直有在想蜜月的事?” 她本不打算做口是心非的人,可现在被男人这么深情看着,心口有些发热。 别开视线轻轻“嗯”了声。 瞥见她欲盖弥彰又实在清绝动人的容颜,男人有些情不自禁,俯身触上那份柔软,低哑唤她,“老婆。” 突然被男人叫出这个称呼,原本想要盖住的那份羞赧完全遮不住,眸光抖动着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放,四处乱窜找不到落脚点。 “不喜欢?”男人伸手固定住那张无所适从的小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像是商量让她选一个,“还是叫你小花?” 小花……他昨天晚上就喜欢这么一直叫她。 腿上的人紧抿着唇不说话,大手就挤了挤那张白皙软乎乎的脸颊,“嗯?” 被他逼急了,黎衾黛眉微皱,憋着脸道:“沈吾之!你好肉麻。” 突然被控诉,男人觉得自己现在比窦娥还冤,又气又好笑,“我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毫不占理的人只是撇着嘴,不答他。 睨着她那副即使被人扼住了脑袋,也要跟恶势力抗争到底的样子,沈吾之一字一句缓缓开口,“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下?”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人就开始往沙发那头爬。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男人哪里肯放过她,握住脚踝轻松就将人重新拉了回来,翻身撑在沙发上,将人桎梏住。 突然近距离直击那张冷峭的俊脸,黎衾心率都快了些,双手抵在男人胸口,想要和他拉开些安全距离。 充满蛊惑的声音近在耳畔,他帮她回忆,“上次去学校接你那次不是叫得很顺口吗?怎么我想听的时候就听不到了?” 那次,算失误。 视线里,某些人的纠结正明晃晃写在脸上。 老被他这个姿势圈着也不是办法,可一想到要念出那个词,就好像被人偷走了声带一样,话都不太会说了。 稳住那份心思,黎衾试着翕了翕唇,几乎要吐出那第一个字,“老……” “老沈。” 第156章 老公 空气,有片刻的沉寂。 细软声音入耳,撑在上方的男人眸光震了震。 老沈…… 平时也就江闻洲和谢淮会这么叫他,竟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她学了去。 沈吾之微眯着眸子,自是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纤软腰际。 隔着绵软衣料,黎衾吸了吸肚子,想离那手远一点,又被彻底按住。 男人声线低沉,却又透着一丝威胁意味,“好好叫。” 黎衾目光微闪,咽了咽喉再次贴近他耳边,“……老沈。” “……” 再次看向视线下方的人时,哪里还有刚才的无辜软糯,眼里分明露出一丝狡黠。 像是故意的。 故意这样气他。 黎衾脸上的小得意还没维持几秒,就猝不及防惊呼一声。 腰窝突然的痒让她手忙脚乱,对那只恶劣的手是又推又抵,被他折磨得控制不住想笑,“沈吾之,好痒,住手。” 怀里的人一个劲扭来扭去,咯咯笑着,却怎么也挣不脱。 像只大灰狼爪下狂蹬腿挣扎的兔子,体小无力。 刚才还嚣张的人终于投降,已经笑得眼尾含泪,“我,我错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男人声线慵懒散漫,停下手,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 沈吾之虽比黎衾年长三岁,之前一直叫他大名也都没多在意的,怎么过了个年,要求反倒多了些。 定是过年听多了温秋意夫妇间的甜言蜜语,多少有些耳濡目染了。 小腹上那只手还掌着她的“命脉”,黎衾自是不敢再糊弄他了,光是想想这个词,脸就已经开始烫了起来。 看进他黑沉眼眸,黎衾抿唇,又轻又柔地叫了声。 “老公。” 之前,他从没觉得这两个字有什么不一样的魔力,夫妻间的一个称呼而已,只要舒服,叫什么都行。 可真正从自己爱的人口中听到那一声清晰,那个只属于彼此的特殊称呼,心口像是涌出一股暖流,散向全身。 那是隐秘的占有欲和满足。 目光在那美眸里停留片刻,一吻封唇。 绵软温热,爱恋厮磨。 直到双手被人箍住手腕交叉握拳上举,那股温热气息开始往人锁骨窝里钻。 又痒又热,渐渐乱了呼吸。 黎衾艰难适应着,当小腹直触上男人大手时身子一颤,微喘着气急忙唤他,“……沈吾之。” 现在还是青天白日,两个人又在一楼,他怎么就这么没分寸。 那声情急之下的轻呼听着娇软,又是在此般情形下,更是勾人夺魂。 男人抬眼端详她,暗眸涌动,喉间已是干涩,“想先洗个澡?” 黎衾微顿,忽的又想起昨天某人在浴室里的恶劣行径,哪里是真的想给她洗澡。 轻咬着下唇的人头晃如拨浪鼓。 大手沿着女人脊椎往上游移,指尖勾到肩带时她挺着腰想往上缩,又被男人紧紧按向自己。 她想和他再商量商量,“我是想说,现在还是白天……我们这样不太好。” “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被解开了。 被迫仰着头,灼热气息落在细白修长的脖颈,“哪里不好了?” 这两天,沈吾之总是一次一次突破她的底线。 男人不愿承认是自己食髓知味,只是一遍遍吻在耳侧、锁骨,调动着她也变得呼吸紊乱,呵气如兰。 她哪里敏感,他再清楚不过。 冷调装修的豪宅客厅空旷寂静,沙发这处,却在潜暗酝酿着一场滚烫。 一想到等会儿要发生的事,黎衾只觉得面颊发热,却又不能自已。 以后,她该对客厅有心理阴影了。 柔软的吻落在紧蹙着的眉心,他低声,“别紧张,我们是夫妻。” “之后会有很多第一次。”声线自然而暧昧。 察觉到她微抖颤着的身子,沈吾之伸手捞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窗帘缓缓拉上,原本明亮的客厅顿时陷入旖旎的昏暗。 “沈吾之……”面色酡红的人低声唤他名字。 “嗯,”宽松衣摆随着男人动作往上推,薄唇重新覆在水嫩唇畔,“现在会不会好一点?” “不是……” 她想提醒他。 “嗯?”顺着她的目光,男人微侧了头看过去。 视线不远处,原本躺在狗窝里啃磨牙棒的小狗正歪着脑袋张着嘴盯着沙发这边,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又有点皱了眉头。 最喜欢的磨牙棒掉在了脚边也不打算管。 他们在教坏小狗。 小狗心里想着:爸爸妈妈今天是闹矛盾了吗?看起来像是要准备打架。 可是妈妈喜欢陪它玩,爸爸会买好吃的零食,现在它有些拿不定主意等会儿该帮谁。 倏地,脑袋灵光一闪,想到办法了。 妈妈个子小,应该帮妈妈。 刚想到答案,只见沙发上的男人将妈妈抱了起来,步伐沉稳地开始往楼上走。 “去卧室。” 小狗以为在叫它,起身紧跟着亦步亦趋往楼上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盯着那门把手,大黄狗直起上半身,刚扒拉了两下,里面就传来机械扭动声。 门被反锁了。 第157章 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身子跌进柔软时,那吻也随之覆了上来,清甘冷香强势入侵。 缠绵悱恻,温柔缱绻。 窗前薄纱清透,渗出丝丝光亮,让人清醒意识着这是白天。 白日欢愉,有些离经叛道。 或许是往日夜色太浓,她从来看不见,也看不清他。 湿热的吻落在侧颈时,男人头顶漆黑的碎发有意无意挠着她,有些痒。 一只小臂撑在身侧,因为发力,蜿蜒的青筋延伸到手背,脉络尽显。 有些性感。 颈间热意渐散,欲再吻上唇瓣时正对上那双盛着迷蒙水光却又强睁着的杏眸。 视线相碰,男人原本清淡的唇色染上润泽的红,沉黑的瞳孔里混着混浊,和欲望。 宛如一汪暗藏汹涌的深潭。 黎衾被那灼热烫了一下,不敢再看。 发现了她突如其来的大胆,男人手掌穿入微凉发间,吻了吻她的耳垂,嗓音已经哑得不行,“好看吗?” 他卸下禁欲清贵,为她俯首展露欲望的样子好看吗? 几乎一瞬,黎衾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变成一只被蒸熟了的基围虾。 没说话。 见她不答,沈吾之嘴角淡扬,从耳垂吻到水润樱唇,不适时还会轻咬一口。 床上的沈吾之,很不一样。 心尖悠悠然也荡漾出涟漪,原来在外清冷绝尘的人也会如此动情。 还未遐想太多,双腿被人用膝盖挤开时,原本撑在身侧的手也离开了。 沈吾之正欲拉开抽屉,健劲手腕就被一只碧白攀住。 看进他狭长的黑眸,微喘着的人粉唇微张,声如蚊呐,“今天可以不用那个。” 不用措施会造成什么后果,都是成年人了,彼此心知肚明。 身下的女人目光微闪着,不知内心是做出了多大努力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收回搭在抽屉拉环上的手,男人沉沉吐出一口气侧躺下来,大手捞近些与她额头相抵。 像是在缓解刚才的那股冲动,说话的人呼吸微长,极尽克制着,“怎么了?” 他想确定,她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是想要孩子了?” 气若幽兰的人微垂眼睫,好闻的冷香扑面,她轻声开口:“奶奶应该很喜欢小孩子。” 过年在黎宅那段时间,黎衾就经常看见老太太和温馨玩,三四岁的小朋友正是软软糯糯讨人喜欢的时候,老太太听着小朋友稚声稚气跟她说话时,那种慈爱的眼神挡都挡不住。 和沈吾之结婚半年多,老太太那边虽然从来没催过,但年近古稀的老人应是最想含饴弄孙,心里盼着四世同堂。 “要是家里能添个重孙,她一定会更开心。” 沈吾之一直低敛眉眼,看着说话的人,骨节分明的手轻挑起女人精致下颌,嗓音低醇,“那你呢?” “我们小花喜欢小孩子吗?” 视线略过那双潋滟的眸子,男人指腹轻抚她的面颊“是想好要一起步入下一个阶段了吗?” 成为一个新生命的母亲和父亲。 被他这么认真问,黎衾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我……” 成为一个母亲会是什么滋味? 真正体会到母爱时她就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了。 那她能当好别人的母亲吗? 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她不清楚。 看懂她眼里的犹豫,沈吾之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女人发心处,轻轻摩挲。 “既然还没想好,我们就不要冲动做决定。” 黎衾闷在他怀里,连声音都软陶陶的,“可是早晚不都是要生的吗?” 奶奶年纪大了,她当然希望她能长寿,可也没办法不往坏的方面去想,早点生,或许奶奶就能早高兴几年。 黎衾心里在考量什么,沈吾之再清楚不过。 怀里的姑娘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龄,却总是爱为别人考虑,常常忽视了自己。 有时候,他多么希望她能活得自在肆意些,反正,身后会有他陪着。 终于,他缓缓开口,“上次你痛经难受,我毫无准备,第二天就去了解了这方面相关的知识,之后我才明白成为一个女人有多不容易。” “而生育一个孩子,从怀胎时的恶心、疲惫到生育后的伤口修复、情绪失落等等,这些都是我无法替你承受的痛苦。” 听他说这些,黎衾微微仰头看向男人,他也正垂眼凝着她。 目光温和又怜惜,如视珍宝。 上次她就痛了一次,沈吾之就想了这么多吗? 难怪之后日子记得比她还清楚。 其实,黎衾自己也有些怕,小时候大人们描绘的陈念流产现场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像是内心深处的梦魇,只是沉睡着,从未消失。 被他吓退的人重新将头埋了进去,攥着拳捶他,力道却像是挠痒痒,怪他,“你吓唬我。” 男人无声笑,稍低了头吻她发心。 “你不用在意旁人怎么想,要不要孕育新生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如果你想,我们就生,”他将手放在清薄的背上将人搂紧了些,侧脸轻贴着她的,声线低醇,“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一直过二人世界,一日三餐四季,在家待闷了就去旅游,一起看遍万里山河。”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的,在认真听他说话,听他构想两个人的未来。 微风和煦的午后,芳草盎然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只大黄狗。 想到此景,幸福开始变得具象化。 这样,好像也不错。 半晌,带着那最后一丝顾虑,她试探着问:“那你呢?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他现在二十五,正值盛年,事业有成。 可若干年后呢,他看到身边同龄人都有儿女承欢膝下,生活美满,那时候会羡慕吗? 还未听见男人的回答,黎衾继续启唇:“难道你不想人生圆满吗?” 人生圆满,从前他未曾奢望过。 现在…… 静静看着她片刻,男人捧起怀里那张娇嫩脸蛋,目光正视着一字一句:“你就是我的圆满。” 仰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瞳,此刻似是变成了一池柔静池水,包裹着她。 温柔又坚定。 他有让人臣服的魔力。 久久的对视看得人面颊升霞,心里却是浸了蜜一般甜。 她紧抿唇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人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追随那梨涡缓缓轻陷,出卖了那份欣悦。 温情不过片刻,指腹抚过水嫩软唇时,嗓音低低缠上来,撩拨得人耳尖发麻发烫,“那我能继续了吗?” 灼灼目光纳入清瞳,又晕散全身,看得她胸腔也跟着热了起来。 身上阴影重新压上来时长睫轻阖,随后,和他一起沉醉在这白日欢愉中。 二月的花园里,浮云流动,久违的暖阳洒下金箔。 幽兰无声绽放,一层层雪水化开,柔柔流淌。 第158章 反正今天不跟你睡 隔离喧嚣的金陵郊外,皑皑白雪将这座精致的别墅掩映。 后园的槐树叶底下漏出一丝丝日光,银色消融,劲挺苍翠再难压伏。 别墅里面,是一场又一场的礼崩乐坏。 按年前的安排,桂姨初七就该回别墅复工,沈吾之说她家里有点事,要初十才能回来。 借此,黎衾倒是心满意足吃了好几顿沈吾之做的饭,变着花样的。 可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早饭、午饭和晚饭,自从回到别墅,黎衾就一直宅在家没出过门,只有沈吾之每天会负责出门扔垃圾。 在这段无人打扰的时光里,两个人每天几乎只做了一件事。 爱。 因为某人的昏庸无度,黎衾原本正常的作息在这三天里全数被打乱了,日夜颠倒的过。 - 还在新年假期,沈吾之需要处理的公司事务并不多,合上电脑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凝神。 再掀眸时,瞥见窗外已是暮色霭霭。 起身出了书房,眉目扫过四周,第一眼并未看到想找的人,又径直往卧室方向走。 没人。 浴室门内还残留着未消散殆尽的雾气和沐浴液味。 “小花?” 沈吾之站在二楼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寂静,满屋寂静。 静思片刻,目光落向三楼步梯。 这边,藏在沙发背后面的人呼吸都紧了一分,捏着小狗嘴筒子也不让它出声。 黎衾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遭动静。 听到绵软的拖鞋脚步声渐微,四周重新回归安静时,才敢轻缓出一口气,又顺了顺小狗毛。 她现在可太怕他了。 “叫你怎么不应我?” 男人空谷幽涧般的嗓音飘入耳畔。 突然的回马枪让她背后一凉,佯装淡定侧头往上看。 只见男人轮廓立体而英气,五官更像是被精雕细琢一般。 沈吾之还在二楼,穿着黑色长款睡衣,锁骨处领口微开,小臂随意撑在防护扶手上,正居高临下睨着她。 沙发某角蹲着的人穿了一件长款背心睡裙,膝盖包进宽松的裙摆里,团成了一团。 黎衾扯了扯唇敷衍他,声音又温又哑,“没听见。” 刚才他就是正对着落地窗这边喊的,怎么会没听见? “回房间睡觉。” “不要,”她答得毅然决然,甚至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明天就要走了,金凤说想我跟它睡。” 沈吾之顿了一瞬,而后往那狗窝处瞥了一眼,眉峰微扬,整个上半身靠在扶手上,声音慵懒散漫,“睡狗窝?” 闻言,黎衾也扭头虚虚往面前的狗窝看了一眼。 沈吾之给金凤买的这个狗窝是个大牌子,狗窝很大,材料也很好很舒服,就是狗睡久了上面有点毛。 背着人,她小声嘀咕,“反正今天不跟你睡。” 话落,男人刚才还微扬着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下压了压,从栏杆上支起身子,抬腿往楼下走。 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沈吾之步履沉稳地走过来。 这边沙发处,一直目光跟随着他的人警铃大作,拨了裙子起身,警惕地看着他。 危险一点点逼近,黎衾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一进一退。 最后,两人各占沙发一头,沈吾之停了步子闲闲看她。 眼神掠过女人软白脖颈时眸色深了些许,不动山峦的神色中蕴着波澜。 那里落着几片暧昧绯色,其中有半片没入了低低的领口,引人无限遐想。 后颈应该也有。 像雪花一样,几个小时前飘落在她漂亮莹白的肌肤上。 回过神,他微弓着腰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心情不差,“跑什么?” 此刻,狗窝成了最佳观赏位,大黄狗两只爪子交叠着看两人怎么拉锯战。 顺着男人视线,黎衾收颌往下看。 她确定自己是穿了衣服的,怎么落在这男人眼里,就跟穿着“皇帝的新衣”似的。 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实在发慌,闷声咳了咳,“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我能追你吗?” 黎衾梗着脖子就和他作对,“你不追我能跑吗?” 怀柔政策无效,此次谈判失败。 沈吾之眉目微敛,随后就面色沉静地大步迈了过来。 突然的大跨步让黎衾一怔,拔腿就要跑,腿刚迈开得大了些就一个发软跌在地板上。 好尴尬好狼狈。 摔懵了的人是被沈吾之单手捞起来的。 手臂扣住她的腰提起来,往楼上走。 黎衾整个人耷拉着,今晚要是再像前几天那样,她明天还怎么跟冉宁出去玩。 手里“假死“的兔子一下就活了,开始做无用功,挣扎,“沈吾之!我明天还要赶飞机的。” “所以才要早点休息。” 初闻这番话,黎衾觉得也有道理,可她清楚看到了男人微扬的唇角。 事情没那么简单。 路过侧卧时扒住门框不让走,黎衾退让一步,不睡狗窝了,“我今天睡侧卧。” 沈吾之一根一根掰开她倔强的手指,好心地答应她,“好,你明天醒来肯定在侧卧。” “啪嗒”一声。 房门关了,落锁。 …… 新日未升,桂姨已经早早来京河湾复工。 两夫妻还在房间睡觉。 给大黄狗开了院门就开始打扫卫生,做早餐。 “先生新年好。” 二楼,衣衫齐楚的男人轻掩侧卧房门,看见桂姨,礼貌回应。 “您新年好。” 见男人下楼,桂姨歪着头往他身后望,没人跟下来。 还是试探着问了句,“要现在摆早餐吗?” 沈吾之抬眸,声线清和,“晚点,她还在睡。” 桂姨了然点头,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泡了杯咖啡,沈吾之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报纸,抬腕看一眼时间,不早了。 正睡着,身上被子被人拍了拍,黎衾皱着眉将被子扯高了些。 还没过一会儿,又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脸,迷糊着的人胡乱将那只讨嫌的手打掉,哼哼唧唧翻了个身,继续睡。 细柳般的黛眉刚松懈下来,便感觉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有些难受。 微微睁眼,面前是一张清俊深邃的五官。 沈吾之正捏着她的鼻子。 见人终于醒了,沈吾之揪着鼻子的手还按了按,语气低沉悦耳,“再不起床就赶不上飞机了。” 黎衾陡然一个惊坐起,先看手机,还好,时间很充裕。 但是冉宁那边已经开始催了。 吃过早饭,旅行的行李昨天就已经装好了,但黎衾还是有些不放心,化完妆又开始楼上楼下的跑。 继续优化行李装备。 黎衾拿了两条裙子下来给他选,沈吾之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条,“真不让我送你?” “不用,冉宁说她已经打了车,会顺道来接我。” 拉好行李箱,黎衾拿了手机走到玄关口换鞋。 换完鞋本想跟男人道个别,偏头就看见沈吾之一手横搭在沙发背上,沉沉望着她。 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视线往四周扫了一眼,桂姨不在。 松开行李箱,黎衾快步走过去,亲了他一口,声音甜甜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等男人回过神时,人早走了。 第159章 别让他们输得太狠 台球室里,手执长杆的男人俯身,稳定的身姿和球杆连成一条优雅自然的曲线。 黑檀木长杆搭在如扇骨般指节分明的手背,男人眼神专注,随着果断流畅的动作,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白球击出,打中远处的黑八,进洞。 摆球员开始重新整理球台。 “老沈,可以啊。” 球桌旁,一直观察着的江闻洲忍不住啧啧惊叹。 沈吾之放下球杆喝了口酒,随手解了外套递给侍应生,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知道黎衾出去旅游没带沈吾之,江闻洲特地组了个局将他和谢淮约了出来。 自从沈吾之结婚,三个人难得有机会聚一块儿,便听了谢淮的主意来他俱乐部打球。 休息间隙,江闻洲拿了桌上的烟,指尖轻敲盒底,中指骨衔出一根烟叼在唇齿间,感受到谢淮的目光,递过去。 仰靠在椅子上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挪开目光,闲淡出声,“戒了。” 冉宁不喜欢他身上有烟味,上次发现他抽了烟,嘴都不让亲了。 他现在谈个恋爱就跟供了个祖宗似的。 沈吾之一向不抽烟,现在怎么连谢淮也不抽了? 纳闷之际,有人手机亮了。 只见男人拿了手机久久凝着屏幕,原本清凌的眉眼都变得温和起来。 一旁看戏的江闻洲用杆子戳了戳椅子上的谢淮,语气纳罕: “看老沈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谢淮看过去,也将盖着的手机拿起来,凝着眉划了两下,什么新消息也没有,索性又放下。 沈吾之刚放下手机,江闻洲便问了起来,“小衾这是去几天了?” “三天。” 球已经摆好,江闻洲走过去时意味深长拍了拍沈吾之肩,语气调侃,“才三天某人就开始望穿秋水了。” 三个人里,有人打趣,有人沉默。 有人照镜子。 港城,一家小有名气的茶档里。 黎衾去了趟洗手间重回座位,服务员已经上好菜。 扭身将身上的大衣脱了盖在椅背上,桌子上的手机亮了。 沈吾之:【都好看。】 聊天界面再往上,是她发的几张打卡照,想让他选几张来着。 看着手机上男人的回复,黎衾微微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该问他的。 关了手机准备用餐,抬眼,桌对面的人像是已经盯了自己许久。 顺着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黎衾也跟着低头往下瞅。 她现在穿的是件黑色紧身堆堆领毛衣,没污渍没脱线,版型款式简约。 最后心有余悸摸了摸脖子,领子够高。 “怎么了?” 冉宁啧了一声,眼里满是羡慕,“绵绵你身材真好。” 黎衾莞尔,冉宁隔段时间就会感慨一次,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看不出来,你们家沈先生真是好手法。” 这话在黎衾脑子里转了不知道几圈才明白过来。 冉宁正欲再将这个话题铺开细聊,嘴里就被人塞了一颗夹心鱼丸。 黎衾先发制人堵住她的嘴,“好好吃你的饭。” 她现在知道刚才这个人眼神在往哪儿看了。 冉宁嚼了嚼嘴里的鱼丸,问黎衾:“你家沈先生知道你撇下他和我出来玩,就真的一点儿没生气?” 黎衾微顿,摇摇头,勾着轻浅的笑,“没有,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此刻,冉宁对黎衾这个闪婚的丈夫有了更深的好男人滤镜。 不像谢淮,跟个牛皮糖一样非要黏着她想跟来港城。 俱乐部再过去一段距离就是金陵市一中,刚才三人在台球室闲谈时才知道谢淮也曾在这儿就读过,因为没在一个班级又中途转了学,所以当时不认识。 因为喝了酒,都没开车,三人从俱乐部出来后饶有余兴,散着步就走到了母校。 冬日暖阳薄薄洒在操场塑胶跑道上,映射出三道挺拔颀长的影子。远处,几个高中生正在打篮球。 “时间一晃过得好快,”江闻洲看着已经翻新的篮球场,有些感慨,“想当初我们还是几个毛头小子。” 谢淮最受不了他那股伤春悲秋的调调,嗤笑一声,腔调散漫,“老江你是八十了吗?” “我和老沈现在可年轻得很。” 闻言,见沈吾之也笑了,江闻洲张口就要怼回去,远处有什么东西突然高速飞过来。 站在内侧的谢淮伸手挡了一下,篮球弹到地上,又被手指勾住,最后在男人指尖旋转。 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正跑过来的高中生,他伸手一扬,篮球又被抛了回去,被那少年接住。 那少年回到篮球场,不知跟另外两个同学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又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哥哥,能邀请你们一起打球吗?”少年声音清醇,大方邀请他们。 刚才他看谢淮挡了一下,就觉得对方应该是个会打球的,其余两个会不会就不知道了。 一声“哥哥”把谢淮叫得喜上眉梢,看了眼少年,插着兜,侧目对另外两人道:“陪他们玩玩儿?” 江闻洲则是看向沈吾之,“去吗?” 沈吾之眼神看向远处的球场,那里有两个高中生也正望向这边。 他开始解外套,话却是对着另外两人说的。 “别让他们输得太狠。” 男人最怕被激,男孩更是。 因为沈吾之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正式比赛时那三个少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胜负欲爆棚。 光影变迁,云卷云舒。 最后的最后,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比赛结束,三个人席地坐在篮球场旁的台阶上,外套随意挂在树枝上。 喝了一大口水后,喉咙里那股干燥和热意稍稍舒缓,江闻洲喘着气责怪两人,“你们俩个社会青年真是一点不让小朋友啊!” “别扯我头上,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谢淮反手往后撑在台阶上,笑得散漫不羁,“是老沈那几个三分球给人小孩儿整破防了。” 最后,那三个篮球少年是垂着头回去的。 本以为人回家了,谁知道不一会儿就返了回来,买了三瓶水给他们。 光晕浅淡,透过树叶细碎散在男人们身上 ,三个人笑得肆意畅快。 瓶子里最后一点水顺着喉结咽下,沈吾之起身,“走了。” 谢淮接住飞过来的外套,轻笑,“怎么,再不走怕人家家长找你算账?” 第160章 我长得有那么大众吗? 温若岚知道黎衾最近来了港城,一直说着要带她这个儿媳妇四处逛逛。 毕竟,她最熟港城。 黎衾也觉得有必要看看她,可又怕冉宁不自在,更怕耽误温若岚工作行程,最后商议一起吃顿饭好了。 温若岚到包厢时,黎衾已经在了,旁边还坐着一位长相水灵的姑娘,上次婚礼见过。 冉宁一声“阿姨好”叫得可甜。 温若岚眉眼柔和应她,将手里礼袋赠给两人,“这是旗下公司新出的一款护肤品,应该很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用。” 冉宁看清礼盒上的标志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个国际顶奢品牌,专供那些世界级的大明星的,市场根本买不到。 因为过年才见过,嘘寒问暖的话倒还少,知道两人在港城住得紧巴,直接给改订了温氏旗下市中心的五星酒店,又随着年轻人的性子推荐了些好玩的地方。 三人几乎快要打成一片。 温氏总部就在附近,抵不过她热情邀请,吃完饭两个晚辈又跟着去了她公司喝会儿茶。 温氏两兄妹早期是靠物流贸易发家,借着国际港口的位置优势和前瞻性的市场风向预测,这些年在国内国外进行了多元化扩张。 如今,“温氏实业集团”涉及基础设施、能源、房地产、制药等多个领域,成为港城毋庸置疑的商业巨头。 几人坐在大厦最高层的休息区,再靠近落地窗些便能俯视整个港城。 睨着对面直入云霄的建筑塔尖,温若岚感慨道:“按理说,再过几年我退休了,温氏在港城的家业就应该让吾之接手的,可这臭小子偏不要,让我留给言川。” 温氏企业构成并不复杂,抛开那些小股东,最大股东一直都是温如海和温若岚两人。 如今,温如海手里那半正在慢慢交给温跃青。 “小衾,你说,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说完,神色已经染上一丝落寞。 自从沈政臣牺牲,虽然部队那边每年都会有补贴满足一家人生活需要,可两兄弟上学费用不低,老太那边更需要保健品供着。 最后,还是决定从厨房重新走到了职场。 这些年常居港城,她总感觉和沈吾之的亲情淡薄了。 “不是的,您有您的苦衷,沈吾之一直都是体谅理解您的。”黎衾突然出声。 虽然沈吾之一直在金陵,但他常常会关注港城这边的天气、新闻,时政动态,在牵挂着这边。 “他只是不太会表达。” 她说得很真诚,以至于温若岚看向她眼睛时就会不自觉化开一抹温和笑意,“看样子,你比我了解他。” 黎衾微顿,抿着唇微低了头,“我猜的。” “而且,他不接管温氏一方面是希望能留给言川,他不希望两人因为这个生出嫌隙,想言川以后有个倚靠。另一方面是他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做得很好。” 黎衾知道,沈吾之并不是完全没管这边的事,之前刚结婚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替言川料理温氏的事,就是为了他之后能更好地接手下去。 像温氏这样的大家族,家业越大,亲族和睦的就越少。 历来便是如此。 其实,温若岚心里也一直有过这样的揣测,却又不敢笃定,毕竟她给他们的亲子陪伴太少,没有资格去揣摩这些。 现在突然从黎衾口中听到这番话,那些一直困扰着她的心结好像突然就被解开了。 知道两人还有很多行程计划,温若岚没再继续留她们。 “你们两个人要一直好好的。” 黎衾弯唇颔首,和冉宁一起走出大厦。 等完全走远了,冉宁才把自己刚才在手机上收到的消息分享给黎衾,“池言学长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黎衾惊愕和冉宁对视,而后才拿出手机看到池言给她发的结婚请帖。 看着请帖上格外般配的一对新人,她语气愉悦,“那我们是不是要有喜酒吃了?” 冉宁和她志同道合,“我看群里都在扒池言学长和他老婆的恋爱过程,现在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酒店吃瓜。” 冉宁怂恿,黎衾应和,两个人一拍即合,回酒店躺大床。 在港城玩了几天两人又去了趟澳城。 两个女生踏入购物爱好者的天堂,结果就是不断买买买,主打一个该省省该花花。 下了飞机,冉宁一路上心不在焉,眼看要出机场时突然停住,叫住黎衾,表情有些为难,“绵绵,我想去趟洗手间,你先回去。” “那我等你,”黎衾伸手过来帮她拿东西,“等会儿我们先送你回去。” 上飞机的时候黎衾就跟沈吾之说了到达时间,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外面等了。 “不用不用,等会儿洗手间估计很多人,你们先回去,我等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 说完,人就提着大包小包,拽着行李箱往最近的洗手间奔。 黎衾只好作罢。 看到出口处那道清丽身影,沈吾之大步迈过去,将行李接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黎衾转了转酸疼的手腕,跟他解释:“冉宁说她有事,不用我们送了。” 扣好安全带,车子缓慢驶离停车场时黎衾看到一个人。 “谢淮?” 沈吾之将车开了过去,到那男人脚边了时黎衾摇下车窗,热情和靠在车门边的男人打招呼。 “你怎么也在机场?” 谢淮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在手机上敲着什么,闻声抬头,跟两人点了下头,“我来接一个朋友。” “我刚和冉宁旅游回来,”说着,黎衾扭身从后座翻翻找找,找出一袋手信递给他,“这个牌子的曲奇很好吃,你尝尝。” 谢淮瞟了眼驾驶位上的扑克脸,上前一小步去接,笑着道:“谢了。” “不客气,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车窗被人摇了上去,黎衾收回目光坐正,。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沈吾之淡淡掀唇:“不是说带给我的吗?” “嗯?”还处在旅行回来兴奋中的人侧目看了他一眼,“我买了很多呀。” 这边,冉宁上了车,一眼看到谢淮车后座和她一个牌子的手信,手掌轻捂在嘴上,“你怎么也有这个?” 谢淮刚开车门,根本没听见她的问题,冉宁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测。 “你是不是也去港城了?”她拍了拍正在系安全带的人,说得笃定,“所以我昨天在官大街上看到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谢淮满脸问号,斜着眼睛看她,语气更是不屑,“我长得有那么大众吗?” 冉宁撅了噘嘴,没肯定也没否定,开始转移话题,“那你东西哪儿来的?” “刚才碰到黎衾了,她给的。” 冉宁做了个“哦”的延时嘴型,从后面找出一个同款礼袋举到他面前,“那我也送你一袋。” 第161章 芒果味的马卡龙 天微亮,早春的阳光映照在玻璃幕墙上,又被轻薄的纱帘软化,细细洒在柔顺的青丝上。 终于,被子上那条纤长藕臂往床头柜上扒了扒,恼人的闹钟歇下。 保持着刚刚关闹钟的姿势两分钟,黎衾翻了个身。 艰难掀开眼皮,骨头也跟散架了一样。 昨晚,黎衾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到沈吾之让他不痛快了,动作极其恶劣。 时间不早了,黎衾揉着眼皮起身,目光茫茫往床四周看,终于找到那件流浪在床畔的烟青色吊带。 指尖轻勾过来,一边断掉的肩带耷拉着,上领某处还被撕开了个口子。 嗯……这人是怎么回事? 正垂眉对着面前那块布料神伤,晨跑完的男人推门进来了。 沈吾之穿着一身运动款冲锋衣,正准备进浴室冲个澡。 侧头瞥见床上坐着的人,目光交错上。 注意到了她手里的东西,沈吾之迟疑片刻,缓缓开口,“已经给你买了条新的,明天会到。” 黎衾原想借题发挥的,听他这么说,已经提上喉咙的那股气就这么生生瘪了下去。 嘴里叽叽咕咕:莽夫。 浴室进了一半的人歪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 等人彻底进了浴室关门,黎衾才掀开被子下床,去衣帽间换衣服。 洗漱完,黎衾已经换了身适合参加婚礼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沈吾之也没去书房办公,就这么坐在不远处看她捯饬这些瓶瓶罐罐。 透过化妆镜,她手里没停,最后问他一遍,“你真不去?” 昨天,她兴高采烈跟沈吾之分享了今天要去参加别人婚礼的事,问他去不去。 当时悠闲喝着茶的人只是随口问了句“谁的婚礼”。 不管是谁他也不认识啊,可又难得他好奇,跟他介绍了一下池言。 之后,这个男人就开始暗戳戳跟她别扭起来,晚上的时候还故意用劲,逼着人在他耳边说好听的。 “不去。”男人依然轻飘飘吐出这两个字。 他不想去,黎衾没再多劝,拿上包和贺礼出门。 御襄城小区门口,一辆白色汽车从远处驶来,是熟悉的车牌号。 今天冉宁也穿了身优雅得体的裙子。 白色车子停在脚边,还未等黎衾摇下车窗,兴致冲冲的人就已经豪气拉开前车门。 副驾驶有人。 昨天黎衾给她的情报是沈吾之不去的呀, 怎么突然跟来了? 黎衾递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冉宁关上门去了后排。 点开导航输入酒店名称,车辆开始往婚礼现场行进。 以往坐黎衾的车,冉宁都会自告奋勇担任“dj”,今天她不敢。 “你们很熟吗?” 黎衾开着车“嗯?”了声,反应过来是在说今天的新郎。 “算熟,学校一个部门的学长,之前对大家都很照顾,人很好。” 黎衾以为沈吾之是开了话茬,谁知一路上也就问了这么一句,就再没说话。 今天的天色算得上阳光明媚,王若楠一行人来得早,正围在礼堂门口欣赏迎宾照。 “池言学长这速度够快的呀,保密工作做这么好。” 林佳佳弯着腰看照片,看着看着,眸子微眯起来,“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新娘子眉眼有点像……” 像谁她还没想出来,就被王若楠戳了戳,“快看,雨眠和冉宁也来了。” 众人循着目光看过去,黎衾和冉宁正往这边走过来。 旁边还跟着一个风度矜雅的男人。 上次在ktv灯光昏暗,已是惊鸿一瞥, 如今走近了看,更觉出尘不凡。 衣着低调,却很抢风头。 林佳佳装作没见过,故意问:“雨眠,这位是?” 黎衾主动给双方做介绍:“这是沈吾之,我老公。这是我之前学校部门朋友,王若楠、林佳佳。” 沈吾之微颔首,“你们好。” 婚礼开始,一身白色西装的池言携着新娘款款而来。 换戒、亲吻,场面梦幻浪漫。 大概,没有一个女生会对这样的场面不心动,不感触。 以至于池言带着新娘子过来敬酒时,黎衾嘴笨得把之前准备的祝福语都忘了说。 一个劲儿只知道祝他们百年好合,词汇匮乏到极致。 池言笑着看她嘴巴打架的样子,温和出声:“祝福都收到了。” “那边给你们单独准备了伴手礼,”池言指了指远处的礼品台,“左边第三个是芒果味的。” 黎衾往那边看一眼,只觉得盒子很漂亮,跟他道谢。 池言挽着新娘子走到沈吾之旁边,男人举杯沉着起身,“祝琴瑟和鸣,幸福长久。” 池言意味深长看着他,“谢谢。” 黎衾去礼台这边拿伴手礼时,发现一共就只有一盒芒果味的马卡龙,被她拿了。 仪式结束就是提琴乐团演奏时间,黎衾想和王若楠她们说会儿话,就将盒子交给沈吾之保管。 聊天间隙不经意转头,就看见远处的男人伸手在拆那个精致的盒子,吃她的马卡龙。 没做多想,和王若楠她们聊了会儿再回来时,盒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有些难以置信,黎衾关了盒子又重看一眼,确实空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全吃了?” 不觉得腻吗? 第162章 我更喜欢蓝莓 黎衾眼睁睁看着沈吾之将最后一口马卡龙放进嘴里,原本利落流畅的脸颊变得微鼓。 一点渣滓都没给她留。 一只好看的手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喝了口水咽下去才颇为认真跟她分享口感:“这个太甜了,吃多了不好,你别吃。” 睨了眼干净的空盒子,她还能吃什么? 宴席结束,大家都在跟池言夫妇道别,只有黎衾背着手,将某人掏空得只剩躯壳的礼袋藏在身后。 上次温若岚给她那套护肤品,黎衾用过一段时间觉得很好用,本想网上买来送新娘子,可惜购货无缘。 最后还是沈吾之以为是她自己要用,让温若岚送了两套过来,一套被她带到了婚礼上。 这边,黎衾正跟池言聊得投入,有人走了过来。 食指轻勾住她的,而后严丝合缝相扣,语气里是对路况的担忧,“不早了,夜间行车不安全。” 黎衾抬头望他,又对两人道:“那我们先回去了,学长、嫂子再见!” 送完冉宁回京河湾的路上,黎衾在群里一张张下载照片,有时候看到沈吾之意外入镜的也会下载下来。 沈吾之不喜欢拍照,黎衾觉得有些可惜了那张英挺的脸,找出一张他的照片好难。 开着车的男人目光深邃,直视着前方,眼睛在看路,心里却想着别的。 婚礼正式开始前…… 借着池言的婚礼,宣传部的小伙伴难得漂漂亮亮聚一次,都说要多留几张照片做纪念。 新娘子在化妆间补妆,池言跟她们在草坪上合了几张影就去招待宾客了。 “沈先生?” 正站在草坪上端详迎宾照的男人微挪脚尖,侧身看去。 一袭白色西装的池言举着香槟走过来,主动搭话,“我们之前见过的,在ktv。雨眠当时喝醉了,是我……” “不记得了。”他言简意赅,还是和陌生人说话的疏离的语调,“而且她现在叫黎衾。” 池言微愣,而后歉笑,“不好意思,从大学开始就叫习惯了。” “有些习惯还是尽早改掉的好,”沈吾之目光落在照片上,上面的新人笑得灿烂,他一字一句启唇,“毕竟,现在大家身份都不一样了。” 两个人并没有太多交集,甚至不算认识,说话也都保持着有礼有节的客气,可周围就是生出一种诡异的磁场。 喜庆的氛围变得摇摇欲坠,却又堪堪平静着。 池言自是能听出沈吾之话里的意思,微侧了头往不远处草坪望。 王若楠一群人正欢笑打闹着,新娘子出来了,大家纷纷望过去。 “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池言神色认真,看向不露山水的男人,“雨……黎衾是个好女孩儿,好好对她。” 面前的人穿衣打扮不俗,应也不会在物质上亏待她,那他便希望情感上能给足她安全感,让她幸福。 沈吾之黯着眸子看他,语气清冷,“以什么身份?” 池言举着香槟的手微顿,而后像是透着一丝苦笑,“就当是一个关心她的学长。” 往日,池言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今天不知怎的,可能是酒喝得多了,竟将那些从不与人说的秘密全部吐给这个陌生男人。 “大学的时候她很喜欢吃芒果,喜欢绿色系的东西,性子温吞不爱跟人吵架,部门例会很容易因为睡过头迟到。” 像是回忆一遍遍在脑海中略过,而这些,往后他将再也不能提起。 “可能就是性子太温吞,以至于有时候你都不太清楚她真正的心思,永远保持着不被靠近的距离。” 沈吾之凝着目光默然听着,再开口时嗓音冷冽到了极致,“作为学长,不应该把别人妻子的喜好记得那么清楚。” 欲再说什么,新娘子已经提着裙摆往他们这边走,池言迎上去,走了两步又转身对沈吾之说了句话。 “祝你们幸福,让她幸福。”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回到家,黎衾拆掉耳环,卸了妆,下楼喝水时有门铃响。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过来。 往客厅这边望了望,已经洗澡换了身居家服的男人刚好也下来了,没往门口走,去茶几上那文件时淡淡发话,“去开门。” 黎衾踱着步子去开门,没多久就拿了个盒子进来。 “打开看看。” 将盒子放在茶几上,黎衾伸手一层层打开,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在眼前。 是一盒黄色带夹心的马卡龙,还赠送了几个蓝色的,应该是蓝莓。 马卡龙小小一颗颗,整齐排列在盒子里,实在太过精致,以至于黎衾只是看着,都不敢伸手去拿。 不像白天那些“已故”的小可爱,她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注意到黎衾微愕的目光,沈吾之慢条斯理动唇:“这个牌子的更好吃,不腻。” 这是在赔偿白天被他吃掉的那盒马卡龙吗? 听他这么推荐,黎衾很给面子地吃了一个蓝色马卡龙。 沈吾之抬眼,“怎么样?” “好吃。” 男人唇角微不可察勾了勾,化开了之前的那股严肃劲。 “怎么不是吃的芒果口味的?” 黎衾微顿,“可是我更喜欢蓝莓。” 第163章 两件快递 “不喜欢芒果吗?” 平日里沈吾之都是观察她爱吃什么就默默买了囤冰箱,没了又添。 今天有些过于执着了。 大抵是池言婚宴时跟她低语那句话被他听去,所以才大晚上叫了让人发胖的外卖过来。 “也不是不喜欢,芒果可以吃,但是喜欢的是蓝莓。” 好奇怪,两个人居然在讨论水果。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水果店鲜切芒果十元三盒,蓝莓二十元才一小盒,我当然选芒果呀!” 眼底划过一瞬的怔然,很快又恢复平静,轻轻的笑了。 耐心跟人解释了一番,哪知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应,黎衾细眉微蹙着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满。 “你笑什么?我是追求性价比。” 可转念一想,他当是从未考虑过这种东西,也正常。 低低笑过两声,男人掌心向下在腿上拍了拍。 这是一个信号。 黎衾注视他眼睛几秒,在男人的关注下慢吞吞将马卡龙放进冰箱,还是迟缓地走了过去。 待人走到眼前了,大手自然揽上纤细腰肢,引着人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从后面扣着。 黎衾身子坐在了人腿上,眼睛却是垂着的,在看别处。 片刻,沈吾之出声,嗓音温和得像是清润的水波,“我不是在笑你,我是笑我自己。” 近在咫尺的秋水明眸终于和他对视上,等着他后话。 “笑自己太糊涂,乱了言行。” 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这么久,她的喜好脾性,他早已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今天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产生了自我怀疑,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 实在太愚蠢。 之前袭野的事,他只是觉得生气,却从未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过怀疑,可池言轻飘飘一句话却让他感到了莫名的危机,以为他还不够了解她。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曾占据过她一段自己无法参与的时光? 而这段时光,他好像怎么也无法再去填充。 所以,他在嫉妒,嫉妒有人曾在最美好的时岁里与她同行,却没真正了解她。忽而又庆幸,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他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注视着她的眼眸渐沉,“如果我们的相遇能再早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每天把她最喜欢的莓果送到眼前。 送她天底下所有的甘甜,和灿烂。 视线里,卷翘睫毛下是渐渐弯成卧下的月牙,她说:“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 还没从港城回来的时候几家人就开始讨论起两人的生日应该怎么过。 黎显林闷声找了这么多年,自然恨不得给黎衾张罗出一番大排场。唐澜芳怪他是个只会挑枪杆子的粗人,应该让小两口过二人世界。 二人对坐在红木桌前争论不出个结果,最后齐刷刷看向一旁闲闲刷手机的黎姝。 “让妹妹自己决定。” 化妆化到一半时就接到了兽医的视频电话,黎衾举着电话快速小跑下楼,走到窗边一处木架旁,那里临时放了一只纸箱子,纸箱子里用布巾包着一只虚弱的小鸟。 早上,黎衾将自己画好的漫画投递完,就和大黄狗在院子里散步,这只受伤的小鸟就是它发现的。 枯叶里捡到小家伙时一动不动,翅膀和一边爪子都受了伤。 黎衾将镜头对准箱子里的小家伙,那边的兽医观察了一会儿开始说话,“这是一只幼年白头鹎,应该是学飞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的,有试着找一下母鸟吗?” “嗯,找过了,之前放回鸟窝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敢重新捡回来。” “那可能是母鸟外出或者搬家了,你先用碘伏给它伤口消一下毒,这几天多观察一下有没有成鸟在附近,我把食谱和喂养要求发给你。” “好。” 挂了视频,黎衾往箱子里看了一眼,小白头鹎黑黑的眼睛也直望着她。 在厨房捣鼓了一阵正喂着鸟,有快递到了,两个。 签收了快递消过毒,黎衾直接在玄关处就开始拆了起来,应该是沈吾之昨天说的睡衣。 撕开快递包装拿出来,果然是。 走到客厅将快递袋扔了进去,另一个拆开外包装后是个盒子。 一股暖香从里面泄出,袭入鼻腔,纯黑色盒子上是两条纵横的红色,上面还有一个蝴蝶结。 看上去像是一份礼物。 坐在沙发上的人往楼上望一眼,男人还在衣帽间换衣服。 心里带着些期待,手指轻搭在盖子边缘,揭开。 入目,是层叠的薄纸,上面还放着一张卡片: 免洗 拿着那张不能再简洁的卡片端详了会儿,黎衾开始对这个礼物愈发好奇起来。 掀开层层掩映,花纹钩织精巧的阿朗松蕾丝和丝质面料映入眼帘。 又是一件新衣服。 手指勾起,展开,甩掉。 钉在原地的人瞳孔轻颤,凝着地上那寸缕布料久久,打过腮红的面颊愈加红热起来。 第164章 哄他,不哄他,哄他…… 心里平息许久,黎衾还是抬脚走过去,将那片没个正经衣服样子的布料重新放回盒子。 男人换好衣服迈着长腿从衣帽间出来,黎衾正好将东西收进抽屉。 因为今天是家宴,没系领带,衬衣领口处微敞着还未扣上。 一只小臂微抬,另一只手一丝不苟扣袖口,余光瞥见她塞进去的东西一角,声线清润,“喜欢吗?” 等人僵硬侧身看他,才注意到她红得发烫的耳朵。 沈吾之走过去,伸手就要拉开抽屉,被她按住,微扬着唇角看她,“怎么了,我看看合不合身。” “别看了,我们快点出门。” 说着,她就拉着男人胳膊往门口带。 沈吾之步履从容,被她牵着走,语调宠溺,“好,那你晚上试试。” “……” 黎衾没继续回他。 比起那些铺张浪费堆砌出来的盛大和簇拥,黎衾更喜欢那些温馨的小美好,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就是莫大的幸福。 仪式虽然简单,可大家的礼物和心意毫不含糊。 知道黎衾现在辞职了,唐澜芳就送了块位置不错的地皮给她,到时候如果她有兴趣,就可以开间工作室。如果嫌麻烦,租出去也能收获一笔不小的收入。 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将自己留着的宝贝往她手里送。 老太太原就是大家闺秀出身,品味自是不差,黎衾今天为了配旗袍,就戴了上次她送的金镶珠点翠簪。 黎衾本就是冷白皮,梳了发髻配上山水纹样开襟旗袍,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今天去首饰柜里挑首饰的时候自己都惊到了,里面全是沈吾之和老太太送的。 自己竟然没有买过一件。 黎衾自是不好绝了老太太的心意,倒是沈吾之,花钱有点大手大脚了,她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等两人生日过了,她得好好说说他。 从黎宅回京禾湾的路上,黎衾接到了姚振华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无比温厚的声音,“绵绵,生日快乐。” 按理,姚振华应是不知道她实际生辰的。 微侧了头看向开车的男人,她唇角浮出浅浅的笑意,“谢谢爸爸。” 因为今天想要美美的,穿了旗袍就没敢吃太饱,一进屋打开冰箱就想找点东西填肚子,有昨天没吃完的马卡龙。 沈吾之看见了,近身将那盒子放到了高处,又从冰箱里取了和牛小排和鸡蛋,“我去给你煮面。” 男人转身进了厨房。 十多分钟后,香喷喷的酸萝卜和牛汤面就新鲜出炉了,上面还卧了两半切开的溏心蛋。 感觉有点长寿面的意思。 拍了张照,沈吾之给她拿了一个小碗和筷子勺子过来,又径直绕到餐桌对面,解开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在对面看她吃。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碗,黎衾问:“你不吃吗?” 沈吾之微摇了下头,“小心烫,都是你的。” 她明白了,装在小碗里容易散热。 面碗里原本好看的装饰造型被勺子一点点扰乱,反而激发出更诱人的香味。 黎衾将小碗装得满满的,又分了一边蛋过去,从厨房拿了双新筷子后才将那小碗推到沈吾之面前。 “一起吃。” 反正明天就是他生日了,分给他一碗小的。 没等他拒绝,黎衾已经捧着自己那碗,开始用筷子挑起面条。 默默看了会儿她小口小口吃面的样子,竟也这般赏心悦目。 男人长指勾住筷子,开始和她一起吃。 吃完面黎衾将碗筷放进厨房,沈吾之正从楼上下来,将一个布囊放在她手心,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个“卍”标志。 刚欲抬眼问他,男人清雅低醇的声音传来,“打开来看看。” 手指将穿绳抽松了些往掌心倒,一个平安扣掉了出来。 温润质地的玉璧放在掌心微凉。 “一直没想好送你什么礼物合适,总觉得这是大日子,不能随便送,之前一直听闻灵音寺很灵,便自作主张替你求了一枚长生扣。” 说话间,男人青白指尖拈走手里那枚玉扣,穿上黑绳、红色的玛瑙珠,打上环结,男人动作有条不紊。 黎衾早前便听闻灵音寺是最古老的佛教寺院,十大古刹之一,许愿祈福颇灵。 但佛缘难求,讲究三分求,七分修,前来求福的香客须在寺庙斋戒三日,方得机会向大师求得一缘。 而刚才布囊上的那抹香灰,便是大师开化过的痕迹。 黎衾唇瓣几次启了启,压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去求的?” 平安扣已经穿好,沈吾之将玉扣环上她细颈,替她系上,“你去港城那几天。” 旗袍金簪配上玉扣,眼前人身上便更多了分清雅古韵。 韵拈风絮,录成金石,不是舞裙歌袖。 “喜欢吗?” 黎衾手指抚摸着胸前那枚小小的玉环,眸色微晃,轻轻点着头,“嗯,很喜欢。” “最喜欢的礼物。” 然而,夜宵时的那份感动终于在她走进浴室后变了味。 洗完澡擦干身子,黎衾抬眼对上储物架上那团黑色布料,有点过不了心里那关,迟迟没有换上。 那上面,是一件情趣内衣。 好好的买这种东西干什么,真是的。 可又想到前两日沈吾之的那些别扭,至今都没弄明白是为什么。 男人真难猜。 不过,她是不是也应该哄哄他? 细嫩指尖一下一下在铺了薄雾的镜子上勾画,蒸气汇成水珠,蜿蜒淌下。 哄他,不哄他,哄他…… 第165章 我爱你 似乎洗了很久,浴室门再次打开时沈吾之刚从楼下端了两杯水放在床头。 听见动静,侧身抬眼。 绣着繁复花纹的黑色薄纱设计巧妙,沿着女人完美腰身勾勒出妖娆身段,身形曲线动人。锁骨往下,是丰满凝脂般的肌肤,欲显还羞地半掩在蕾丝花边下,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美臀细腰,亭亭玉立。 某些位置的设计纹理更是十分大胆,凹凸毕现,夺人心目。 白的柔美,黑的诱惑。 能设计出这款造型衣服的人,必定是个对女性躯体带着无尽欣赏又懂男人的人。 尽管两只手想尽力捂着些,反而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引人探索,单单被沈吾之这么直白地打量着,黎衾路都有些不会走了。 压住胸腔那股横冲直撞的冲动,男人眼眸漆黑,喉结微滚了一下才低声唤她,“还不过来?” 黎衾想,穿都穿了,还欲盖弥彰些什么,慢慢走过去。 刚到人眼前还有半步的距离,就被一手拉过带进了他怀里。 他坐在床沿,黎衾被男人单手环着坐在腿上。 没什么遮挡的肌肤接触到男人睡衣丝质料子,又凉又滑,心也突突跳了起来。 心境还是和穿普通睡衣时不一样。 刚刚洗过澡,现在她脸上是又热又潮,却也只能勉强挺着那份胆子。 沈吾之没有忽视掉她脸上任何的表情,离得近了,也将她身上精巧的设计看得更清了些。 他眼神里裹挟了温热,凝注着怀里的美娇娘,“怎么突然想到要买这种……衣服穿?” 本就羞赧万分的人微愣,“不是你买的吗?” 两人还在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去换掉。” 黎衾撑着身子欲起身,腰肢却被男人紧紧桎梏住,从刚才起力道就那么重了。 “穿都穿了,别换了,”像是终于欣赏够那份美好,他吐息微沉,“很美。” 本来就顶着巨大压力才在浴室捣鼓了好一阵换上,现在知道不是他买的,更不好意思了。 “是我买的就愿意穿?” 他问的这是什么话? 稍稍缓了会儿,黎衾也没最开始那般羞了,轻声启唇:“你前两天不是心情不好吗?那我当然要哄着你。” 心情不好…… 听她提及,男人开始认真反思起近两日举动,从大事件一直到小细节,最后,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确实,有些不妥。 即使面前的姑娘好像并不知晓自己是为何那般……吃醋,哄人的态度却是毫不含糊,他很受用。 想到此处,沈吾之眉梢含着一丝笑意,外侧一只手掌心扣住镂空侧腰,“所以就这样哄我?” 黎衾抬眸看他一眼,抿了抿唇,“我比你小三岁,又是女生,理应大度一点去包容、宠着你啊。” “……” 她语气轻轻的,没什么起伏的情绪,只是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沈吾之笑,微俯了身子贴在她耳边,“沈太太还真是善解人意。” 这边和她说着话,背上那只手已经摸清衣服结构,食指绕过腰脊那根丝带两圈,轻轻一扯,像是拆卸一份礼物,背后那片带着装饰巧思的绸带滑落在地上。 黎衾心尖一跳,男人的吻随之也压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就顺势被人带到床中央时,手机震了。 黎衾被吻得嘴唇微肿,微喘着气看向那边,“……手机。” 艰难空出一只手就要去够手机,刚伸过去,葱白细指就被另一只大手指缝相扣着和另一只手一起重新举过头顶。 被他压制住紧紧相缠。 男人轻含住盈巧耳垂,沉重的呼吸纳入耳蜗,“别管了。” 眼前的心上人实在过分娇美,略显粗粝的大手抚过滑嫩大腿往上,隔着若有若无的衣料,勾起一处处战栗。 某刻,目光落在那片饱满的起伏上,男人幽幽眯着眸子。 确实有些紧了。 热吻滑过平坦紧实的小腹时,微启着红唇急急吐气的人意识到有些不对,软麻的膝盖想要合上,又被男人稳重掰开。 “别……别这样。”她急得快要哭了,语气中都带着鼻音。 视线下方的人瞳色幽深,眼里是溢出来的情愫。 浑浑蒙蒙失神之际,一片耳鸣空白中,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钻进了身体里。 他嗓音沙哑,“我爱你。” …… 手机页面上,又来了新消息,和着之前的未读信息一条条滚动起来。 冉宁:【宝贝,我有件快递默认发你家了,你给我签收一下哦,木马~】 冉宁:【千万别拆!】 冉宁:【你睡了吗?】 一个小时后…… 床上身影伏伏迭迭,手机再次亮了起来,意识昏蒙的人已是自顾不暇。 冉宁:【算我份子了。】 第166章 生日快乐,老公 窗外,月华倾泻,映照在草木葳蕤的园子里,美得要命。 应该零点了,她想。 她双臂揽着男人肩头,汗水沾湿了鬓发,丝缕贴在桃腮微晕的侧颊,褪下黑纱,全身的肌肤都像是被热水烫过般泛起潮红。 呵过一口气,樱唇半启着抵在男人颈窝,一字一句轻柔唤他,“生日快乐,老公。” 轻风倏扫心弦,沈吾之心头一滞。 “——唔” 霎时,黎衾颦眉一声失控,爱意便似袭涌潮水,惊涛拍岸,在暗夜里奔腾不息。 但愿此夜长明,人长久。 …… 翌日,黎衾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床,旁边没人。 明日政宇全员复工,沈吾之知道昨夜自己太过放纵,醒来时也没有刻意叫她,自己下去晨跑了。 第二件事就是独享大床地随意翻个身,去摸手机。 看到冉宁发过来的短信时原本不清醒的眸子都睁圆了,给她回拨了电话过去。 “我当时觉得它挺好看就买了,还以为就是普通睡衣呢。” 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又自顾生硬地笑了两下。 倘若放昨晚以前,黎衾说不定还真能信她两句,可沈吾之已经通过直晃晃的行动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睡衣。 是催化剂、兴奋剂。 “冉宁,别骗我。” 她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又透着认真。 电话那头很明显沉默了几秒,随即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将自己和谢淮的前后经过讲给她听。 “我就是想……先买好备着,万一呢?” 冉宁下单那刻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谁会在这种事儿上未雨绸缪,有些炸裂。 大早上的,脑子还没开始上班就先被迫接收了这一堆信息。 黎衾最先是感到不可思议,随后又觉得是人之常情。与一个人朝夕相处久了会产生感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和沈吾之不也是吗? 只是故事的男女主角都是自己朋友,意外程度自然远超其他人。 不过还好对方是谢淮,她对他印象不错,因而松了口气,没有过多审问冉宁男方户口信息,甚至还和刚进门的沈吾之分享了这个大瓜。 他反应倒是比她小很多。 听完黎衾添油加醋后神话般的爱情故事,他只是配合着她微微扬了扬眉梢,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实际上,明明就是不关心、不在乎。 沈吾之冲过澡出来时黎衾还在床上,神色专注地敲着手机。 群英小学那边已经招了新老师过来,她需要跟人交接最后一点工作信息。 床上的人未着寸缕,只用被子堪堪遮住胸口,很容易让人回忆起昨夜她潋滟迷离的情态,以及在他怀里失声娇喘的美好,心口又重新热了起来。 压住心口的异样,男人转身抬步去了衣帽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套衣服,悠然坐在床畔等她。 沟通完那边的事放下手机,沈吾之自然地将衣服递过去,黎衾伸手去接时抬头望了男人一眼。 沈吾之眉梢舒展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中又暗含几分兴味。 哎,算了。 黎衾一把抓了衣服就背过身去。 女人白皙的后背连带着昨晚余迹一起纳入男人眼底,两侧腰上甚至能模糊看出些指痕印记,触目惊心,男人原本清朗的目光也变得晦暗起来。 背对着的人完全不知男人心境,正反手摸索着扣口,下一秒,两边背扣被微砺指尖捏住,引着她寻到扣合口,“啪嗒”扣上。 正欲套上衣服,两只大手从后面穿过环在腰间,随之而来的还有覆在后背的温热气息,男人轻轻开口,嗓音低醇,“昨晚是不是伤到你了?” 黎衾拿着衣服的手微顿,感受到腰间带着疼惜的温柔轻抚后明白过来,他在讲她腰上的痕迹。 黎衾放下衣服握住腰间那双手,微侧了头安慰他,“还好,就是看着吓人而已,能恢复回来的。” 从第一次的摸寻探索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同房无数次,沈吾之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且细致的,能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和反应,直到渐入佳境。 久而久之,和在生活上一样,两人间形成了独特的默契。 昨天甚至还…… 黎衾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羞,刚刚他进门时目光更是不敢落在男人那性感的薄唇上。 不过夫妻相处也不能总是某一方在付出,爱应该是相互的。 半晌,沈吾之反握住那双比他娇嫩许多的小手,攥在手心揉捏起来,“那你要不要也买两件放家里?” 被握住的那只手一僵,他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见她在犹豫,沈吾之微弓着身子与她相平着高度,额头抵着她侧额,又亲了亲侧颈,“嗯?” 那吻里像是带着昨日余韵,黎衾有些受不了他这般哄人的模样,翕了翕唇,许久才道:“我考虑一下。” 昨日两家人刚聚过,又因两个人连着日子,今日便不再大聚了。 黎衾收拾出房间,垂眼往楼下望。 沈吾之长身玉立在落地窗前正跟人打电话,另一只手指尖捏着小木棍,漫不经心地给纸箱子里的小白头鹎喂食。 听那对话,应是有人特地给他打电话来祝生。 忽的,她想起来给他的礼物,她当然要当今年第一个送他礼物的人。 黎衾缓步走下楼梯,等人挂了电话才靠近些,牵着他的手带着往楼上走。 “怎么了?”沈吾之被她牵着亦步亦趋上着楼梯,问她。 “给你看我送你的礼物。” 沈吾之清淡的调子从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说出的话里别是一番意味,“我以为昨晚的就是。” “……” 黎衾:“你好没正形。” 直到走到书房门口,黎衾推开门带着他走进去。 上次找书看的时候就得过沈吾之的准允,说她可以随意进出他书房,于是黎衾就给自己的书大搬家,和他的放在了一块儿。 神秘兮兮的,黎衾拉开书柜下面一层抽屉,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木盒子置在书桌上,示意他打开。 檀木的盒子制式高雅,他一眼便知晓里面是什么。 装作不知,男人翻开木盒,里面镶嵌着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两只毛笔。 “红烛飐风诗草定,紫毫飞雨墨花新。” 沈吾之擅行草,章法自如,气韵生动,小叶紫檀笔杆加上“千万毛中拣一毫”的紫毫再合适不过。 他起初只字未言,侧目看向黎衾,唇角已经漾起一丝清浅的笑。 “很喜欢。” 他只说了三个字,最直接的三个字,黎衾便觉得自己心里也小小欣悦了一下。 从他上次无意撞见黎衾猫猫祟祟去书房藏东西时,他就已经很喜欢了。 本想再去拿些宣纸让沈吾之写几个字的,江听月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衾,我在你家门口了。” 第167章 车祸 黎衾另一只手捂在唇边,降低了些音量,“好,我马上下来。” 沈吾之从抽屉拿了叠宣纸搁在桌上,那套放毛笔的盒子刚被打开,“有人找你?” “是听月姐,她今天的飞机回学校,反正路过我们家,上次我就说可以送送她。” 闻言,男人下巴微扬着弧度,食指一下一下扣在宣纸上,“看样子某人要抛下我了。” 哪有这么严重…… 黎衾笑意盈盈的,背起手倒退着走,“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一定好好给沈大师当书童。” 说完,人就完全退了出去。 而后就是急促的下楼脚步声。 刚才说要看他写字的是她,现在丢了人跑掉的也是她。 沈吾之轻摇着头将木盒重新盖上,也罢,还是等她回来再写。 攀牵着蔷薇花的别墅大门外,一辆豪车停在了路边。 “小衾,这儿。” 车窗半开,江听月在车里叫她,见人过来眼前了,挪坐到了另一侧。 自从新年在黎宅有了共同话题,黎衾最近和江听月的交往也多了起来。 而且上次误会了她,心里还很不好意思来着。 见人上车坐好了,司机开始发动车子。 “听月姐,国外学校不是还没开学吗,你怎么回去这么早?” 江听月微低着头去扣安全带,怎么也扣不好索性放弃了,转头继续和她说话,“跟人约好了。” 江听月看她一脸明明不知道又了然点头的样子,笑了。 “我回学校后就要准备博士生论文了,到时候会很忙加上时差原因,之后可能没太多时间给你分享建议了,”她一边说,一边在手机通讯录上滑动,在某个备注上点了一下,“这个人是我同门的朋友,现在自己在港城开了家心理咨询室。” 说话间,黎衾手机震了一下,她点开看,江听月给她推了一个微信名片。 “我昨天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之后你画的作品有什么不放心的部分都可以找她参考参考。” 点击好友申请,黎衾抬头,“好,谢谢听月姐。” 书房里,桂姨敲过门得了应允才进来。 “先生,要等太太回来一起吃午饭吗?” 神色清肃的男人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腕,确实到饭点了。 方才黎衾只说去送人,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沈吾之抬眸看向桂姨,“等她回来一起吃。” 桂姨得了安排退出去。 盖上电脑,沈吾之闭目捏了捏眉心,该给白头鹎喂食了。 下楼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伸手去拿鲜肉糜时瞥见了保鲜层隔板上的蛋糕。 蛋糕造型简约大气,上面还有一个q版人偶手绘。 沈吾之微偏了头细看那头像,表情凝然不动。 桂姨正从厨房出来,一时想到些什么,出声解释,“刚刚有人过来送蛋糕,我看配送单上写的是太太名字,就签收放冰箱了。” 沈吾之手仍撑在冰箱门上,侧眸看向桂姨,声线平和,“您觉得画得像吗?” 桂姨微顿,那蛋糕拿过来的时候她确实透着透明盒子瞧过一眼。 “我觉得太太手稿画得挺像的,蛋糕店的功底肯定不及太太。” 当时黎衾还画了好几版让她帮忙挑挑来着,把沈吾之平时的一些小表情和神态都拿捏得很到位。 男人唇角轻牵,但也没说什么,合上冰箱时视线不经意透过玻璃扫过后园,外面阳光正好。 应是有新花开了。 抬腿去工具箱里拿了把花剪在手上,开了门,大黄狗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殷勤走在前头给他领路。 一人一狗最后在一处幽静墙边驻足。 几日前,沈吾之在园子散步时便留意到有兰花开了。 兰花本是山中草,它不开花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墙边杂草,不甚在意。 某时盛开,也非惊艳无双,更没有芬芳馥郁,只是清清然的独守幽贞,不争不抢。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因着这份独有的淡泊高洁,世人才道:“君子应如兰”。 花前伫立许久,最后还是收了剪刀,空手回了屋子。 茶几上的手机似乎已经响了一阵,放了剪刀,沈吾之微弯上身捡起手机接听。 “喂。” “老沈,你快来医院,听月和小衾出事了。” 最快的速度,沈吾之匆忙赶到了医院。 刚跑出电梯,走廊尽头急诊室的工作指示灯灭了,一架盖着白布的手术床被推了出来,黎家人和江家人都在。 明明他想第一时间冲过去,可身体却变得异常沉重,不听使唤,手指也在不自觉地颤抖。 感觉到沈吾之走近了,江闻洲侧目和他对视上,泛红的眼底满是疲色,声音虚弱低沉到了极致,“小衾在病房。” 主治医师脱下口罩,面色沉重地开始宣判手术结果:“患者送过来时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很遗憾我们没能抢救过来。” 说完,几位医生护士一齐向家属们深深鞠了一躬。 根据行车记录仪显示,车辆是在前往机场的一个弯道发生意外,驾驶人员操作不当导致车辆撞向路边防护栏发生侧翻,两死一伤。 事后,公安机关通过检验发现,司机曾在驾驶前一天大量酗酒,导致行车途中出现判断失误现象,再加上后车安全带坏损未及时报修,最后酿成悲剧。 因为是侧翻,黎衾那边伤势较轻,除了身上几处擦伤,最严重的就是左腿小腿骨折。 由于伤势行动不便,黎衾躺在医院没能参加江听月葬礼。 在医院休养了小半个月,她说想回家,沈吾之便带着她回了京禾湾。 第168章 “太太,先生对您真好。” 沈吾之将黎衾抱上副驾驶,避着之前受伤的地方调整好安全带又替她把衣服摆弄齐整,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关门,转身把轮椅和拐杖放进后备箱。 医生说这次骨折比较严重,在家还要进行康复训练才行。 沈吾之坐上车刚准备发动,旁边一直安静的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轻。 “我想先去趟江家看看。” 沈吾之侧眸看她。 过年这段时间,黎衾和江听月颇有些交集,她出院,过去悼念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男人凝着她冷清侧颜,心里满是顾虑,担心她触景生情,像在医院醒来时那样情绪崩溃。 可他没有立场不让她去。 沈吾之此前就已经来过江家一次,如今追悼会早已结束,亲友散去,门可罗雀。 江父江母因为太过伤心身子欠佳无法接待,前段时间都是江闻洲负责料理一切事宜,再见时,人比在医院消瘦了许多。 此刻,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微不足道,两人只是鞠了躬以表哀悼。 从江家出来后又去了趟墓园。 照片里的人依旧笑颜如花,只是,如果不是黑白的就好了。 命运从不心疼任何人,即使是那样鲜活灿烂的人,最后也只成了一张没有厚度和温度的照片。 知道黎衾从医院回了京禾湾,唐澜芳原本想来亲自照顾黎衾的,沈吾之也说要不要再安排一名护工居家照顾,都被她婉拒了。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腿还不能走路,需要依靠轮椅,只要不上楼,也没什么大碍。 甚至连沈吾之想居家办公方便照顾她她都不让,她说政宇不能没有主心骨。 态度认真得很。 沈吾之妥协,替她将一些喜欢的书和画架一类的东西拿了下来,放在客厅好找的位置。 黎衾每天在家就是看看书画会儿画,偶尔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喂一喂白头鹎,因为家里有桂姨帮忙照料,沈吾之也放心了许多。 白天一切都好。 最开始一段时间,黎衾晚上不时会梦到车祸那天的情形,梦到混乱颠倒的车厢,小腿处传来的剧痛,还有模糊视线里的两个人影。 幸运的时候,叫醒她的是沈吾之;运气一般的时候,叫醒她的是姗姗来迟的救护车警笛声;也有最糟糕的时候,一个人困在逼仄的车厢里等到腿变得麻木失去知觉了,也没有人来。 “小衾,小衾!” 今天她很幸运,在车祸发生完没几分钟就被人带了出来。 床头灯被人打开,她看见悬在视线上方的男人俊朗眉目里满是忧色。 沈吾之紧紧蹙着眉,指腹抹去她满脸的泪痕,轻轻开口,“做噩梦了?” 她扯了扯唇想露出一丝笑,让他别担心,未干的泪水就顺着唇瓣滑了进去,是咸的。 “现在没事了。”她说。 后半夜,等到旁边的人真的安然睡熟了,沈吾之才放心阖眼。 翌日清早,男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蜷在他怀里双眼紧闭的姑娘,长长的睫羽如雏鸦之色,眉头还轻轻皱着。 他伸手给她抚了抚,末了,薄唇触上微蹙的眉心。 沈吾之起身。 洗漱好走出浴室,侧目,刚才还熟睡的人现在正用健全的那只脚丫子勾着拖鞋。 回家的这段时间,黎衾一直有进行康复训练,现在大部分时候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了。 怕她磕到碰到,沈吾之亲自将家里各类尖拐角都用软胶包了起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温和。 黎衾睁着清润的眸子对上他视线,双手撑在床沿,“睡不着了。” 男人了然,过来将人抱起来走进浴室,里面放了张特制的高脚凳,用来方便她洗漱。 虽然沈吾之现在每天都去上班,但是时间不定,都是等黎衾醒了带着她洗漱完才去公司。 也不催她,让她睡到自然醒。 不多时,又将人抱进衣帽间。 协助黎衾换好衣服,男人才开始去处理自己的着装。 “我来给你系。” 沈吾之正准备系上领带的手微顿,看向沙发凳上端坐着的人,两秒后就抬腿走了过来。 微俯着身子将手撑在两边,低眸看她,“怎么突然想给我系领带了?” 黎衾伸手捏住眼前的领带,按着记忆中的步骤给他慢慢系。 “嗯……练练手。” 男人唇角勾着笑,系好往下看一眼,很满意,“看来我以后有福气了。” 黎衾浅笑,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设答案,还是问了他,“今天回来吃饭吗?” 沈吾之:“回的。” 从黎衾出事起,他就没加过班,每天准时到家。 两人都穿戴收拾好,沈吾之重新将人抱起来,顺手拿上墙边的拐杖,下楼。 吃过早饭,沈吾之小心将黎衾放在轮椅上,又从书架抽了本她指定的书放在她手上。 “太太,先生对您真好。” 等人出了门,从刚才起就在旁边一直看着的桂姨这才出声。 黎衾微抿着唇,神色却是淡淡的,“嗯,很好。” 第169章 沈吾之,我们离婚吧 沈吾之下班到家时,客厅里并没有人,只有空着的轮椅安安静静被放置在墙边,拐杖也被放在了厨房门口。 听到电子门锁声,黎衾从厨房一下一下走出来瞧,果然是沈吾之回来了。 看见沈吾之,她唇角漾起清浅的梨涡,“欢迎回家。” 沈吾之目光落在她腿上,而后才看到手上戴着沾了奶油的塑料手套。 看来,这些天是他太过于谨小慎微了。 见她今天难得兴致高,沈吾之脱了外套走过来,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是在做什么大餐?” 黎衾微扬了眉梢,颇为骄傲道:“蛋糕。” 说话间,桂姨已经将“蛋糕”端了出来。 样子是照着上次的款式复刻的,是烘焙店实习生的水准。 上次的蛋糕在冰箱里一放就是好几天,最后还是桂姨看那蛋糕都坏了,询问了沈吾之意见才扔掉的。 客厅里没人提那天发生的事。 桂姨从厨房拿了长锯齿刀过来,黎衾慢慢一脚一顿地走到沈吾之面前递给他,“吃了蛋糕才算真的过了生辰。” 沈吾之没拒绝。 吃完蛋糕,沈吾之扶着她去园子里逛了会儿,两人一起数了现在正开着的花种类,包括即将过季的,一共有六种。 不禁让人感慨,春天,真是个生机盎然的季节。 回了室内,黎衾没在下面待多久就想上楼了,她原本想自己尝试走上去的,却还是走到楼梯口就被男人抱了起来。 楼梯终究还是太危险了些。 浴室热水放得差不多了,沈吾之将她抱进浴缸。 “浴室地滑。”他说。 尽管他知道黎衾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动了,却还是习惯性替她料理好一切。 今天,她也反常地没有推辞,由着他一整天将人像个玩具似的,抱来抱去。 将人抱出浴室放在被窝里,沈吾之才进了浴室。 不久,里面就响起水声,连着她的眼睛也开始起了雾气,茫然然地盯着天花板。 放在胸口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竭力想要平息住胸口那股痛涩。 沈吾之洗完澡出来时,黎衾正背着身子躺在一边,像是睡着了。 男人眉眼柔和地望了会儿那背影,随后也掀开被子上床,将最后那盏小灯也灭掉。 整个卧室陷入一种漆黑沉寂的氛围中。 过了会儿,黎衾翻了个身,在漆暗中晃了下眸子,动了动唇,“沈吾之,你睡了吗?” 还未入睡的男人慢慢睁眼,听出那音色中的清醒。 “还没。”手已经在摸床头灯,“是想去洗手间吗?” 黎衾连忙制止他,“不是。” 像是要藏住某些不愿让人发现的心绪,她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慌张。 她试着跟他找些话题,“我们,算不算是一起给对方过了第一个生日?” 彼此清楚,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纯粹的日子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黑暗里,男人想看她,却发现看见的只有周围无尽的漆黑。 今天,怎么连月色都没有。 “嗯,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黎衾眼底升起雾气,缓缓开口,“沈吾之,我们离婚。” 第170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着,时间也跟着静止下来。 她不知道沈吾之在想什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薄唇正欲再启时,旁边的男人伸手将她带进怀里,面颊紧贴在他温热的胸膛,是更近的距离。 被他完完全全的包裹住。 怕她再说一次,男人温厚大掌轻扣在她后颈,喉结滚动了几下,安抚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别怕,没事了。” 黎衾没再说话,只是无声地哭,将他睡衣浸湿了一片。 其实,这些天他一直隐隐感觉着黎衾的失落,像是在一个人承受着什么,完全不是表面装出来的轻快。 恍若昨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第二天早上,沈吾之洗漱好依然坐在床畔等她起床。 只是今天,她没让他抱,醒了就自己一瘸一拐地去了洗手间,不久,浴室里就传来电动牙刷工作的声音。 沈吾之久坐在床畔,似乎在这一刻,他确定了昨晚她说的那句不是呓语。 回神掩住神色中那抹黯淡,起身跟到了浴室,靠在门口。 默了片刻,男人缓缓启唇:“晚点可能会有新邻居来我们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带着她逛逛。” 黎衾擦完脸,看向他,“新邻居?” “嗯,说是最近新家装修想来我们家参考一下。” 黎衾出了洗手间,两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点一点往楼下走,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沈吾之垂下停在半空的手,隔着一个阶梯的距离跟在身后,“你要不喜欢陌生人进家里我就去回绝。” “没,让她来。” 沈吾之走后没多久,果然就有门铃响了。 黎衾现在正在尝试着摆脱拐杖,步履蹒跚着去开门。 外面站着的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我刚搬过来这边,最近家里正在装修,沈先生说可以过来你们家看看。”说话的女人谈吐优雅大方。 黎衾弯唇,“进来。” 程琅换了鞋走入这片领地,原本端坐着的大黄狗就一颠一颠跑了过去,一个劲儿嗅着人裤腿。 没见着桂姨,黎衾倒了杯温水转身就看见这副情景,出声呵斥它,“金凤,不能这样没礼貌。” 打发走了小狗,黎衾将水端过去,“你别怕,它不咬人。” “谢谢,”程琅双手接过水,眼神随意往客厅四周看了看,忍不住赞叹,“你们家装修得真不错,大气高雅。” 黎衾搬进来之前京禾湾就已经装修好了,没什么参与感,更没有装修心得能跟她分享,只是礼貌笑了下。 程琅独自逛了会儿,也没去二楼。 回眸看见黎衾正在给一只小鸟喂食,凑了过去,“这是什么鸟?” 为了养活它,黎衾功课做得很足,“白头鹎,又叫白头翁。” “为什么不用笼子养呢?” 黎衾笑着摇摇头,“没打算养它,等它伤好了就能自己飞出去了。” “那你给它喂的是什么?” …… 桂姨从外面回来时,程琅刚离开京禾湾。 桂姨看她心情不错,好奇问道:“小衾,刚才来探望你的是你朋友吗?” 黎衾从书中抬眼,浅笑,“不是朋友,一个邻居,多聊了两句。” 走出京禾湾,程琅打开车门坐进去,拨了个电话号码才去系安全带,没几秒就通了。 “见到了吗?”一个冷而清润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嗯,见到了。” 程琅将车子启动,驶离京禾湾。 “一般经过车祸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像您太太这种只是晚上做梦,白天并没有其他不良反应。而且在刚才的交流中,并未发现任何展现消极态度的情绪,很随意自然,说明状况不是很严重,作为家人多给予关注,噩梦频率也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 话说完,那边并未有任何回应,程琅试着问:“她是有在您面前展现过消极行为或者言语吗?” 沈吾之怔了片刻,回过神,“没,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跟您太太聊天很有意思。” 空荡冷肃的办公室内,男人挂了电话,缓缓将手机放在桌上。 目光冷冷定在黑色的手机屏幕上,却又未完全聚焦。 所以,她是真的想跟自己离婚。 按照以往,沈吾之晚上都会准时回来吃饭,今天黎衾发了消息问,那边回得很快。 【今天不在家吃饭了,你先吃。】 晚上,黎衾一个人蜷窝在沙发上,电话响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驱车赶到“第一流”酒,燥热的空气和喧嚣人群在推门的那一刻席卷而来。 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一眼看到了转角沙发上的男人。 第171章 “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光线昏暗迷离的角落,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外套敞开着,里面的衬衫纽扣却是一丝不苟扣到了最上面。 沈吾之手肘压在膝盖上,一只手里还垂着未尽的酒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面前桌子上,是杂乱摆放着的酒瓶,开过的,没开过的。 “抱歉这么晚把你叫过来,”谢淮走到黎衾面前,无奈看着稍远处那派落寞光景,“你也知道他一身牛劲,不想走谁也拉不动,只能叫你过来了。” 目光从远处收回,黎衾看向谢淮,“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什么麻烦的,”谢淮双手插进裤兜,声音都是懒懒的,“这家伙平时最看不上酒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了,今天下班了不但不回家,还来我这儿喝酒,指定不正常。” 黎衾抬脚,绕开来往的人群慢慢往那边走。谢淮目光落在她走路姿势稍异的腿上,跟上去伸手替她隔开人群,“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们正在离婚。” “……” 谢淮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黎衾,不像是在开玩笑。 “要给你们叫辆车吗?”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某时,男人低垂的视线里落入一双帆布鞋,缓慢抬眼。 他虽喝了酒,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只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盈盈水光中带着惺忪酒意。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周遭隔绝已久的嘈杂声顿时冲入耳膜。 这里好吵。 他迟疑一阵,喝过酒的音色像砂纸磨过桌面般沙哑,“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说完,又问向谢淮,“你能帮我把他扶上车吗?我腿不太方便。” “我能走。”说着,男人沉稳起身。 刚走两步步子就有些不稳了,谢淮走上前搭住他。 到达京禾湾,黎衾下车开了车门就去扶他,沈吾之撑着车门起来,硬撑着自己走。 上楼时,甚至虚抬着手去扶黎衾。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更需要帮助。 半自主半引着,沈吾之还是被牵着躺在了床上。 有了上次照顾冉宁的经验,黎衾照顾起沈吾之来也是得心应手,或者,他本身就很好照顾。 解酒水刚递到嘴边,男人就自觉张嘴去喝,眼睛也一动不动凝注着她。 她开始不确定,男人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他一直说的“没醉”,可也没人会说自己是醉的。 喝完水,她扭身去放杯子,却被人拉住手。 男人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用低哑的声线一字一句启唇,“不离婚。” “小花,我们不离婚。” 黎衾坐在床畔,男人炙热的目光仿佛烫进了她心上。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难过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的,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听着他低哀的乞求,连那微微泛着红的眼眶里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她在伤害他。 想到此处,黎衾只觉得喉间苦涩刺痛。 她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缓慢摇头,“不是的,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是我……” 顿了许久,她才试着让这份来不及说出口的告白尽量平和地说出来,“听月姐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你。” 说完,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顺着脸颊哗然而下。 车祸那天,那一切悲剧似乎尘埃落定时,她看到了一张被裁剪到只剩下两人的照片,被她视若珍宝地放在钱包夹层里这么多年。 背景就是江听月所就读的大学。 沈吾之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俊朗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自嘲,“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她说不出话,只是紧咬着唇拼命摇头。 七年,她喜欢了他七年,又或是更久,那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将一个人放在心里七年是什么滋味,她没体验过。 之前,她误以为江听月是沈吾之初恋时,她都未曾想过退缩,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可如果呢。 如果她没有突然回来,又突然将沈吾之占为己有,那段默默无闻的暗恋又是否会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她甚至还会想,假如,假如那天她选择坐另一边…… 是不是连她侥幸得到的生存机会,都是别人给的。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 现在,她又该如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幸福奠基在别人的默默牺牲上。 第172章 什么时候回去? 两个人只是看着彼此,未再有一言。 许久,黎衾收拾情绪起身,去了侧卧。 可能刚才情绪消耗太过,对于侧卧她也足够熟悉,无需多时人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周身被清浅的青橙香味包裹。 睁眼,人在主卧,她一个人,旁边的床单留着被人睡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沈吾之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喝醉了就不记事,之后几天没跟她沟通离婚的事。知道他昨晚的举动,她也不敢再跟他提那两个字。 两个人还是每天一起吃晚饭,没什么交流。 晚上呢,就是侧卧入睡,主卧醒来。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日子过得宛若平常,除了那句话,两个人的离婚流程没有任何进展。 别人离婚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要暂时在一起住一段时间,住多久呢? 太久的话……自己动摇了怎么办? 黎衾窝在沙发上发着呆,墙上的电视不知什么时候跳转到了网络短剧频道。 入目,不知妻美的渣男霸总将一张离婚协议狠狠甩在了清纯小白花女主脸上。 对了,离婚协议书。 沈吾之有那么多钱,还是分清楚点比较好。 决定推进度的人上楼拿了电脑下来,又不知从哪个网站下载了一个离婚协议模板,正逐句逐字修改填充时,电脑邮箱里发来新信息。 她的漫画样稿被某出版社录用了。 某天,黎衾人到机场时,手里正给沈吾之那边敲着信息: 【我之前投稿的漫画被一家出版社录用了,他们想找我详谈,我要去港城几天。】 【我去港城卖书。】 反复纠结删改措辞,最后只发了句【我去港城出趟差。】 飞机落地时,黎衾收到了沈吾之的消息。 【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酒店地址发我。】 港城的街头,人潮熙攘,戴着墨镜的女人拖着行李箱停在路边,凝着那句话许久,光标在对话框里跳动着,她一字未发。 该断舍离了。 跟出版社的合约签署很顺利,负责跟她对接的是个大学即将毕业的小姑娘,人很热情活泼。 后期一段时间,她还要偶尔当面跟她对接一下出版样刊、封面、印刷等事宜。 因为没有永久居住证,黎衾在港岸这头租下一间公寓,创作并不是每天都有灵感的,为了打发那些思绪枯竭的时光,她又在一家画室找了个兼职,干起了老本行。 教人画画。 173路公交车一直很难等,如果错过上一班,下一班就得是半小时后,每次她从画室下班正好也是晚高峰,站台人很多。 现在,其实她走路已经跟常人没什么两样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有时候赶公交走快了左腿还是有些跟不上,站久了骨头也疼,最后只能靠着广告牌歇一歇。 离开金陵的第一个周末,黎衾刚从画室那边回来,抱着一堆学生作业从电梯出来,进了走廊,远远看见公寓门口站着一个人。 身姿笔挺,宛如青松,和她对视上的神色像是等候多时。 黎衾没有惊讶,或者,没有将心里的惊讶写在脸上。 她来港城的第一天就被温若岚知晓了,甚至连她坐的公交都姓温。 一周没见,沈吾之看着人越走越近,马上快要走到眼前时,黎衾转了个身,往回走。 人要进电梯了,沈吾之大步跟上去。 “我想起来画室落了点东西。”电梯在稳稳下坠,她找了个理由。 心里想的却是,沈吾之不会是要像上次云祥镇那样,准备睡她房间里。 现在有些不合适了。 出了公寓楼,不远处就是公交站台,黎衾没真打算让他跟着自己去画室。 况且,公交还那么难等。 傍晚的街道上,黎衾抱着画纸,和沈吾之一起漫无目的走。 “我给你拿。” 她躲了一下,“不用。” 男人将空着的手收了回去,问她:“不是说出差吗,怎么自己工作都找好了?还租了公寓。” “出版社这边样刊还需要些时日,就顺便找了点事做。” “样刊不是可以邮寄吗?” 黎衾顿了下,“面对面沟通比较效率一点。” 男人微侧了视线,看见夕阳打在她侧脸,连颊边的发丝都在散发着温柔的光,而她的眼神,只是看着前方。 “什么时候能回去?”他缓缓开口,问出此行最直白的目的。 那声音,像是牵着她的心跳也跟着共振了一下。 “我不回去了,”黎衾手指轻轻抠着不知道是哪位学生的画纸,音色清婉,“离婚协议我寄回去了,你收到了吗?” “没有。” 她思虑几瞬,礼貌弯了弯唇,“那我回头再寄一份。” 第173章 梨子小姐 两人各怀心事,走得异常慢。 她发现,不管多热闹或者多冷清的场合,他沉默垂眸时,都有种与喧嚣无染的清寂感。 走到灯火黯淡处时,身旁高大的身影止步,“不用送了。” 黎衾也跟着停了下来,轻抬了下垂着的眼睫,“路上小心。” 男人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无数神色在眸间涌动变幻,最后,他伸手将人拉到怀里。 “照顾好自己。” 只一瞬又松开,未尽的言语便断了。 前方的夜色四分五裂,他独自迈进破碎的黑夜里。 望着那背影怔愣许久,黎衾一个人抱着画纸转身,沿着街道的反方向,有光的地方走。 一路进公寓楼,上了电梯,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换了鞋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小沙发上。 人一迈进房间就倒在了床上,黎衾缓缓蜷起腿,又从旁边摸了个枕头狠狠埋住脸,身子止不住颤抖着。 空荡的单人公寓里,情绪在沉静中崩裂。 门没关,一只橘黄色的小猫竖着天线一样的毛尾巴喵喵叫着跑了进来,轻巧跳上床,凉凉的鼻子紧挨着她的脸嗅了嗅,轻轻舔舐着那些水痕。 过了两天,黎衾就搬家了。 第二个周末再次见到沈吾之时,两个人只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分开。 再后来,黎衾又搬家了,搬到了离市区更远的地方,去画室的公交也变得更难等了。 公交站台后面就是一家超市。 大概是每天都看她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等公交,腿又不太好,就给了她一把椅子。 那老板面相很凶,黎衾观察了几天,很像电视里那种一脸糙汉样却又不坏的花臂黑帮大佬,不由得想起了一个韩国明星。 “这椅子我就给你放这儿了,以后你每次过来自己直接拿了坐就行,别客气。”那光膀子老板给她指了指位置,也没再管她,又自顾躺进藤椅里看手机上的三分钟冷笑话。 外面日头晒或是雨天,他还会让她直接坐在他店里等。 - “老板,我车来了,椅子给您放这儿了。” 听见那声清亮,在仓库清点货物的老板探出头,女孩儿已经上了公交车,那把红漆椅子静静安放在墙边。 下车没几步路就是画室。 孩子们透过玻璃窗,远远看见黎衾来了都纷纷坐好。 “梨子老师好!” 听见这声称呼,黎衾眼底蓄着温柔,露出浅浅笑意。 几个月前,黎衾的漫画一经发售就畅销一时,屡获佳绩,前天她刚接受了电视台的访问,漫画上署名的“梨子小姐”真容也终于进入公众视野。 下课从画室出来,黎衾按着手机短信里的地址去了一个心理咨询机构。 由着工作人员的指引,黎衾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一个穿着毛线外套的女人正在一旁摆弄着沙盘,看见黎衾,微站直了身子漾起温柔的笑意。 “我等你很久了,”杨尧笑着引她坐下,“从加联系方式到现在,应该已经半年多了。” 关于杨尧的联系方式,还是江听月给她的,也正因为如此,黎衾一直没有主动尝试联系过她。 “你的漫画我看过,很温暖治愈。现在很多人写书、出漫画都是随心所欲,像你这样专门请心理学顾问的倒是很少见。” 黎衾坦言,“毕竟面向的是青少年群体,他们最容易在书籍中受到潜移默化影响,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第174章 鸟嘛,不关笼子迟早是要飞走的。 关于她新书的内容,杨尧已经看过好几遍,并没有什么好过多指导的,两人聊完工作上的事,杨尧又将话题引向生活,和她寒暄。 不知不觉,话题带到了江听月身上,两人都有些神伤。 她和江听月是大学同学,硕士毕业后她选择就业。而江听月则继续留校深造,这些年两人联系未断,最后一次联系就是她跟自己说黎衾的事。 杨尧掩过那丝愁思,试着绽出笑容,“听说当时你也在那辆车上?” 黎衾表情空白了一瞬,再抬眸已是神色自若,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是。” 那抹黯色不过短瞬,还是被她捕捉到,再结合黎衾进门时的种种举动,她起身重新给黎衾杯子续了温水。 坐在旁边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我是学心理学的,知晓世间一切事物运转必有其科学的解释,但有时候还是会感慨一切自有天意,既然老天给了你这份幸运,就不要一直停留在过去。” 握着水杯的人恍然,抬眼和她对视上,抿唇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是说,我可能有心理疾病?” 她问得直接,杨尧都愣了一下,忽而就笑了。 “倒也没那么严重,”她温声说出自己对她进门后的感觉,“其实,大家都在怀念她,只是你的执念比较重,让自己一直陷在过去的泥沼里。” 明明她拿着水杯一动未动,杯中却还是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欲静不止。 “怎样才算走出泥沼?” 她一直都想给自己找一个出口,可哪里才是出口,才是正确的、更好的出口? “过和从前一样的生活,或者,过得比以前还要灿烂。” 黎衾微顿,心里研磨消化着杨尧说的每一个字,想把它们嚼烂析透。 比以前还要灿烂…… 此时,两人已交谈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杨老师,来访者已经到了。” 黎衾起身拿上包,心怀歉意道:“不好意思耽误您太多时间了。” 刚走到门口,她转身,“我是不是也应该支付一下咨询费?” 杨尧笑,“就是普通朋友之间简单聊聊天,再说,我不是已经有新书顾问费了吗?” 黎衾浅浅弯唇,重新走出去。 “黎衾,你能活下来我们都很高兴。所以,请你继续勇敢地、用力地活下去。” 门外的人微顿,“谢谢。” 从咨询室出来后黎衾就直接回家了,现在她住的是一栋没有电梯的老式步梯房,好在楼层并不高,差不多爬累了的时候也就到家了。 她楼下住着一位老太太,也是黎衾房东。 老太太说这房子是她孙子的,她就只是负责收收租。在这里住了大半年,黎衾也有见过她孙子几面,是个大名人。 爬楼梯经过老太太家门时,正好看见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出来。 刚侧身便和台阶上的黎衾打了个照面。 “路先生好。” 路铮微微颔首,“黎小姐,好久不见。” 黎衾只是简单示意,便和他侧身交错而过。 路铮也欲下楼。 楼上的这个女人是半年前搬过来的,初见时就觉得她相貌生得极好,是一眼便觉脱俗的美。 没见过几次,每次见面话也不多,谈吐礼貌温和,无名指上戴着戒指却又一直只是一个人住。 路铮没多打听人家的隐私。 忽而又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我奶奶说你那段楼道的灯泡坏了,我已经修好了。” 黎衾往上望,快走两步去开了灯试,果然能亮了。 她撑着楼梯扶手头往下探,“谢谢。” “客气了,我常年不在家,这半年还是多亏你陪我家老太太聊天解闷儿,听说每次电视坏了都找你,给你添麻烦了。” 海城机会多,路铮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海城创业,因为ai生态人工智能项目的成功,他开始在该领域崭露头角,前途一片大好。 几次想把他家老太太接过去享福,老太太都敲着拐杖不肯去,就想守着老房子过日子。 他便只能每个月过来看望她。 “我只是举手之劳,路先生正在做的事往后一定会帮助到更多人,很了不起。” 路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我也是因为生命中遇到了贵人。”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没多聊就各自上下楼。 金陵国际交流中心 大堂感应门一开一合,一道英挺身姿从里面出来,男人一袭深色西装配上高定皮鞋,黑色衬衫扣子严谨的扣到最上面,衬得人愈发挺拔。 沈吾之信步下台阶,方览紧随其后跟着上了门口的一辆库里南。 路上,方览做完本次金融会议工作总结,开始一项一项确定之后行程。 如今,政宇发展如日中天,今年计划开设一个综合性质分公司,地点则在港城和海城两个城市中犹豫。 男人修长双腿自然交叠,净白指节随意搭在中间,靠在后座听汇报的神色疏离淡漠,眉眼微微压下来,察觉不出情绪。 车窗半降,夹道银杏叶满地。 “沈总,下周一会有一场交流会需要您做总结,”方览一边汇报一边勾画行程,“然后,周末的行程安排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沈吾之收回视线,侧目看他。 京禾湾 桂姨正在厨房做饭,倏地,大黄狗丢了正在玩的玩具兴奋地跑到门口,挺胸抬头坐着,尾巴有些控制不住地摆动。 不久,门锁便传来响动,是男主人回来了。 刚下班回来的男人正在玄关换鞋,桂姨听见声响出了厨房。 沈吾之解了扣子将外套挂起来,看见稍远处站着犹犹豫豫的人,“有事?” “先生,”桂姨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眼神往茶几那边扫了一眼,“太太又寄文件回来了。” 顺着桂姨目光,沈吾之眼神投向茶几,上面有一个纸质快递袋。 男人走过去,拆开,只抽出上面一小截。 看到文件标题时他神色稍黯,将文件放了回去。 桂姨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桌时,就看见沈吾之正弯腰四处找着什么。 见人出来了,他问:“桂姨,您今天有看到盒子里的那只白头翁吗?” 桂姨知道,他说的是黎衾捡的那只鸟,半年前还是个小毛球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完全换了毛。 全身大部分羽毛都是棕绿色的,只有下巴和后脑是白毛,漂亮极了。 很早以前那小家伙的腿伤就好了,几次寻亲失败后,沈吾之也不再干预,由着它赖在这儿混吃混喝。 沈吾之也养成了每天下班回家先喂一喂它的习惯,给它换了个更舒服的盒子,还安装了一个歇脚架,如今再看,盒子里面已经空了。 桂姨帮着一起找了一圈,都没有小鸟的踪迹。 “平时它自己出来玩儿都会叽叽喳喳叫唤的,”桂姨略懂一些生物习性,一拍手,“哟,估计伤好了就飞走了。” 原本目光还在搜寻的男人抬头看她。 “鸟嘛,不关笼子迟早是要飞走的。” 第175章 结婚邀请函 最近,黎衾新书正在安排定稿印刷,为了方便和编辑对接工作,她就在港城订了几天酒店。 将调整过的最新版漫画发过去,又给她拟了两个心理学顾问名单。 小姑娘之前来出版社实习时负责的第一本书就是黎衾的,因为那本书的畅销,她作为编辑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如今她毕业正式入职,第二册也即将发售,她已经有点按捺不住兴奋了。 小苏:【梨子老师新书一定大卖!】 黎衾:【谢谢~】 小姑娘今天有些兴奋过了头,趁着干完正事儿人还聊得热络,架着胆子就开始八卦起黎衾来。 小苏:【我们出版社过段时间要举行一个作家友好交流会,梨子老师可以带着姐夫过来一起玩。】 之前她就注意到黎衾手上那颗超大的钻戒,美女作家的老公会长什么样子,她好奇很久了。 屏幕这头,黎衾看着指间的戒指愣神,现在,她好像已经开始习惯手指上有个冰凉的东西了。 黎衾:【谢谢,不用了,我正在办理离婚。】 这边的小苏才发现自己聊进了死胡同,忙打字安慰。 小苏:【没事的,姐,遇到渣男咱就撤,听说分居两年就可以上诉离婚。】 上诉离婚……会影响政宇股市行情的。 黎衾:【谢谢关心,离婚原因很复杂,但他不是渣男。】 正欲再说些什么,有人敲门。 冉宁有说今天要过来看她的,但她航班应该是中午到的啊,提前了? 黎衾放下电脑下沙发,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她微愕,“陆律师?” 陆郁文今天一身职业正装打扮,还带着公文包,此次前来应是为公,而她的公事,不是政宇就只能是沈吾之了。 陆郁文直入正题,“我是受沈吾之先生委托过来的。” 黎衾先将人请了进来,又给她倒了杯水。 每次她给沈吾之寄文件都是在画室邮局,应当是不知道自己地址的,今早寄的文件也应该还未送达,怎么会连昨天才租住的酒店都知道? 不过,现在沈言川就在港城负责温氏业务,沈吾之想找他打听自己住址,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郁文接过水浅浅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神色正肃道:“黎小姐您好,我是受沈先生委托负责办理您和沈吾之先生离婚手续的律师。” 陆郁文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递给黎衾,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已经落下男人好看的字迹。 “跟离婚协议同时生效的还有这份更早的财产归属协议。” “按照这份协议规定,您和沈吾之先生离婚后,无论是因为男女哪一方过错,双方离婚后所有财产尽数归女方所有。” 黎衾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翕了翕唇,问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婚程序生效后,你们夫妻二人名下所有财产会全部落在您名下,包括沈吾之先生名下所有房产、公司、存款等一切资产。” 他的一切财产…… 这不合理,不公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协议? 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黎衾急忙拿过那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落款页赫然写着沈吾之和黎显林的名字。 日期是7月31日,去年。 他们一起吃第一顿饭的时候,为什么那个时候就…… 看着那一行行字,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在掌心,慢慢挤压揉搓,酿出酸楚的血浆。 “您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可以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 黎衾茫然地坐了会儿,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许久才问:“这份财产协议还能改吗?” “因为这是附属协议,离婚协议生效此协议也会同时生效。如果要改,需要您亲自跟沈吾之和黎显林先生三方确认才行。” - 中午十二点,从金陵前往港城的飞机落地,一出机场冉宁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好闺蜜,提着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箱的人几乎是一顿乱七八糟地跑过去,给了黎衾一个大大的熊抱。 “想死你了!” 黎衾回抱住她,两个人还摇摇晃晃起来,“我也好想你。” 黏黏糊糊一阵,黎衾想给她拿东西,被冉宁躲了。 “怎么能让你拿。” 黎衾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让她放宽心,“骨折而已,早好了,现在走路完全没事。” 就是下雨天的时候骨头会泛疼,但这些她都不想告诉她。 冉宁将信将疑,还是没让她拿。 一起上了黎衾早已叫好的出租车,冉宁感慨,“还以为你现在是大作家了,怎么也得自己买辆车开一下的。” 话刚出口,冉宁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我……” “没事,我现在坐车不是好好的吗?”黎衾解释,“不买车是因为这边汽车结构和我们那里不太一样,我不习惯。” 冉宁一直以为黎衾是因为车祸留下心理阴影,原来没有。 “最近港城不太平,你怎么想到这个时候来了?” 黎衾原本想让冉宁等她回对岸了再过来的,可她非要在港城碰面。 想着旅游逛街的人侧头,“不太平?” 其中因果利害关系太过复杂,黎衾不方便细讲,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上层和下层,少数和多数群体的利益冲突。 “我还想着上次我们在这儿买的那个香薰还蛮好闻的,这次可以带点回去呢。” 听黎衾刚才那样讲,她都有点不敢出门了,谁知道那事儿会不会突然发生在她们这个区。 “不过,我这次过来也不是纯玩的,”冉宁神秘兮兮从包里抽出一张红色卡封,还给自己配了音效,“铛铛铛铛!” 看到上面的“囍”字时黎衾就心中预料了半分,拿过来打开确认,脸上已经是又惊又喜的表情。 “你要结婚了?” 旁边的“准新娘”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听到这个消息,黎衾对她观察得更细了些,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秋日的阳光中耀眼夺目。 她抓过冉宁手指看了又看,嘴角一直扬着。 冉宁随着她像看稀奇物件儿一样摆弄自己的手,“已经领证了,过段时间办婚礼。” 其实,冉宁自己也觉得和谢淮的发展有些快了,可敌不过他一直求婚,大方善良的冉宁小姐就只能勉强同意咯。 “你的请柬我自然是要亲自送的,你不回金陵我就只能来港城找你啦。” 自从来这边后,黎衾只回去过一次,是因为黎姝。 当时黎姝公司出现了危机,黎衾不懂金融,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知道手里那笔干股对黎姝能有一点帮助后,就亲自回了趟金陵,将那半股份尽数转让给了黎姝。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因为现在两个人还没有真正离婚,她和沈吾之也都默契地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长辈,对于两家人那边,沈吾之只说她偶尔会出差。 去酒店放了东西,黎衾没带冉宁去太远的地方,两个人在酒店附近找了家还不错的茶餐厅。 “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许是幸福过了头,冉宁骄傲地像只小孔雀,“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话一出,冉宁自己都想抽她今天这张烂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衾只是笑着沉默。 半晌,冉宁放下筷子,微蹙着眉确认:“宝,你真要离婚?” 见黎衾没说话,冉宁果断表明自己立场,“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肯定都会支持你的,我就是觉得,沈先生从大学一直关照你到现在,我一个旁人看了都挺感动的。” 一点不像谢淮,一开始还老跟她对着干,幼稚。 “大学?” 冉宁反问:“你们相处这么久,就没有一起回忆往昔,回忆初见这种时候吗?” “你是说我在雪地捡到他这件事?” “你在垃圾站捡到的是他?”冉宁脑子飞快运转,“所以,当时让你在学校论坛被骂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是他?” 不是在说同一件事吗? 黎衾怕她越说越气,连忙打断,“也没那么严重,之后替我打官司的也是他。” 冉宁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又熄了,“那,那扯平了。” 上次在陆郁文那里得到了验证,她原本是有想过和他坦白的,可当初救他后引发的轩然大波对于二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回忆,她怕他自责,所以一直没提。 “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第176章 平安喜乐 也是,回忆当初黎衾跟自己介绍沈吾之时的神情,确实不像是多认识的样子。 思索一阵,冉宁为那些零星的记忆找了一个合适的。 “你还记得我们鲜花全部售空的那个暴雨天吗?” 黎衾抬眸看她,那还是去年的事,自是记得。 当时她和冉宁一起出摊卖花,天气预报有误,两人才出摊没多久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最后只能慌慌张张收了摊子躲在一家超市门口等雨停,本以为被雨打过,这花肯定也难卖出去了,谁知躲雨的时候竟然就断断续续有人撑伞前来买花,而且都出手阔绰,一买就是一大束。 那天也奇迹的成了两人收摊记录最快的一天。 一个带着好运的雨天。 之后,她便喜欢观雨了。 “当时我虽然开心,却也觉得奇怪,收摊的时候就往那些人去的咖啡店方向看了一眼,隔着雨幕看不真切,但约莫能看到有个身姿高大的男人坐在窗边往这边看,脚下放着一排花。可之前买花的人中并没有他。” “还有一次,你不小心被反锁在了值班室着急上课,我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在楼道碰到了咖啡店那个人,当时着急救你就没多在意,后面问了那个给你开锁的保安叔叔,他说是个模样周正的年轻人叫他过来的。” 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当时不是偶然。 “原本还以为是你什么追随者,可一个学期断断续续撞见那么多次也没见他过来和你搭话,只是远远看着,就没多在意了。” 冉宁没注意黎衾的表情,还在说自己的,“直到那次我们逛超市撞见他,你跟我说那就是你未婚夫,我才知道沈吾之这小子藏得有多深,所以当时我才会把他叫下车质问,怕他对你有所图谋。” “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冉宁想故作神秘,抬头一看黎衾就慌了,“哎?怎么哭了?别哭啊宝。” 冉宁慌张站起身往她那边凑,扯了好几张抽纸递过去,手忙脚乱的。 对面坐着的人唇角笑着,眼泪珠子却是“嗒嗒”一个劲儿往下掉,眼角湿红一片。 她最是看不得她这样了,心疼。 “怎么说的?”黎衾扯出一抹笑,想听她继续说。 “他说,他想看到你余生平安喜乐,所以特地求来这份姻缘,倾尽所有来守护你。” 黎衾神色微怔,平安喜乐…… 她想起在车祸中碎掉的长生扣,想起云祥镇第一次牵起的手,想起昨天他发过来的短信。 他说,园子里的银杏叶黄了,落了满地,很好看。 沉默须臾,黎衾动了动唇,“冉宁,你先一个人回酒店,我有事出去一趟。” 说完,黎衾起身出了餐厅,没走两步就控制不住跑了起来。 她知道陆郁文落榻的酒店,她要在人回金陵之前找到她,告诉她她不要离婚了,她不要抛下他一个人。 跑了不知道多久,一路上她都在给陆郁文打电话一直没打通,穿过几条街,终于赶到陆郁文的酒店。 “你好,能帮我叫一下902号房的陆郁文女士吗?我有急事找她。” 黎衾气喘吁吁地趴在柜台前,着装规整的女前台看出她的着急,忙低头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抬头礼貌回她,“不好意思,陆女士已经退房了。” 人已经回金陵了。 黎衾怔怔然向她道了声谢,挪着步子走到大堂沙发处坐下,平息着急促的呼吸,低头给陆郁文编辑了一条短信。 希望下飞机后她能先看到这条短信。 随着胸腔起伏的一呼一吸,刚才的那股冲动渐渐平缓,发完短信,手指点开通讯录,反复滑到一个名字,又犹豫着退出。 半年多没见,他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又或是,已经彻底不想理她了。 因为她的任性、固执和自私…… 人来人往的大堂里,黎衾一个人坐了很久,手指按着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铃声响起,有电话打了进来。 刚接起便有轻灵的女声传来,洋洋盈耳,“绵绵,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黎衾这一去就是一下午,还不让冉宁到处乱跑,她一个人躺在酒店床上也有些无聊了。 黎衾温声哄她:“我马上回来。” 刚才跑过来的时候不觉得,慢慢走起来,这条路竟如此长。 走过第二个拐口时,又有电话打进来。 这次的女声多了些沉稳清冽,“姚同学,你的短信我收到了,这份离婚协议我等会儿就会销毁。” 这头的黎衾顿住脚步,出声询问:“销毁?可他不是签字了吗?” 不再问问沈吾之的意见吗?万一,他现在想离了呢? 那头的陆郁文刚下飞机,踏着高跟鞋走出机场,听见黎衾略有些呆懵的发言,嘴角缓缓拉出一个弧度。 她从来不知道,主动权一直是在谁手里。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陆郁文打开车门坐下,轻思了两秒启唇,“沈总现在人就在港城。” “每个周末都在。” 黎衾正站在异乡人潮熙攘的街道上,那边的话语很平,击在心中却又有些让人喘不上气。 沉静已久的心口好像因为某些情愫而剧烈跳动起来,像从前那样,提到他的名字就会忍不住泛起涟漪。 她以为自她第二次搬家后沈吾之就没来过了,居然,每周都来吗? 可她又想起每周寄到金陵去的东西…… 黎衾,你到底是干了什么? 压住心口不停的鼓动,她持着冷静问:“是……有工作在这里吗?” “你猜呢?” 陆郁文突然逗她一下。 “虽然沈总一直不让任何人跟你说,”陆郁文一边敲字一边对着蓝牙耳机说话,“但是,你知道的,作为员工工作久了总有疏于职守的时候,所以我等会儿应该会不小心把沈总的酒店地址发给你。” 话刚落下,一条短信就被点击发送了出去。 盯着那上面的地址,黎衾默了默,轻轻启唇:“谢谢。” 【宁宁,我可能要再晚一点回来了,给你叫了豪华大餐~】 发完消息,黎衾在导航上输入了一个地址就改了方向走。 步履轻快地走过一个门面,又一步步往后退了回来。 下午的自然光线穿透整面的玻璃墙,柔和地罩在每一束、每一朵鲜花上,绿植和鲜花相得益彰,露出一些岁月静好的闲暇。 抬手推门进去,流淌着的浓郁花香萦绕在鼻息,有店员侧身看向她。 “你好,我想买一束花送人。” 她挑了一大束朱丽叶塔玫瑰,店员姐姐又给她参差着装饰了一些绿植配草,裹上牛皮纸,黎衾抱着花束往酒店方向走。 前面隔着两个马路的街道,有人潮涌动着往四处逃散。 黎衾叫住一个大叔问,“前面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和上周一样又开始了呗。” 近期,港城这边常有暴乱兴起,他们无差别攻击群众,打砸破坏一切设施。因为其每次地点、间隔时间不一,毫无预兆,当地警方只能在事发后干预,还未找到有效预防手段。 上一次的暴乱她看过新闻,现场惨不忍睹。 沈吾之的酒店就在那里。 问事的小姑娘只是停了一瞬,听他那般说,反而快步继续往前走。 那大叔连忙拉住劝她,“那里现在乱得很,指不定又有多少人受伤,小姑娘你还是别去了。” 黎衾回头看他,眼底罩着一层雾气,说话的声音也已经没法平静,“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人在那里。” 那大叔嘴唇张了又合,最后还是松了手没再顾她,自己一个人跑向远处。 黎衾一步步快速往酒店方向走,离得越近,被破坏过的痕迹就越清晰。 马路上白色的护栏被撞击得凹陷歪斜,街边店面玻璃破裂。 无人看管的老式唱片店里,砸损的唱片机一卡一顿地放着呕哑嘲哳的曲调,“你还吗?你我啊,你懂我争气身旁……” 准备走向最后一个路口时,肩膀倏地被人从身后握住。 她回头,是沈吾之。 他依旧如往日般清逸,却又较从前延伸了几分深沉内敛刻在眉宇间。 正欲张口,黎衾先说话了,“这里很危险,我带你离开。” 第177章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此地不宜久留,黎衾左手抱着花,右手抓着沈吾之手腕带他走过好几条街,只觉得周围真的安全了才松开。 两人松开手,是尴尬,是沉默,是久别重逢却又难以言明的怦然心绪。 “你怎么在……” 异口同声,又同时止住。 隔了几秒,沈吾之本就低沉的音色终于续上,“我来出公差。” 离婚协议他昨天已经签了字,虽然陆郁文那边还没打电话给他,但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最坏的结果。 本想一个人出来散心,走着走着就到了黎衾的酒店,最后也只是在大堂独自坐了会儿又回来。 现在,他们已经彻底远离了喧嚣,隔绝了混乱,内心的激荡远比空气中的言语更翻涌酸楚。 两人真的面对面站在一块儿了,黎衾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我路过。” 男人眸光微滞,只是轻轻扯了扯唇,“嗯。” 目光相撞一瞬,又不知所措般岔开,他脚步微侧,“那我走了。” 看他背影一步一步同她抽离拉开,黎衾定在原地。 最后,绷住的心弦彻底断裂,黎衾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撞上他后背的那一瞬嘴也跟着瘪了下去,手紧紧扣住男人的腰。 “对不起……我刚刚说谎了,我才不是路过,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背对着被她紧紧箍着的男人僵在原地,连微垂着的指节也像失了血色般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可不可以自私一点,什么都不想,只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她应该清晰说出这句话的,可声线完全不受控制,说到后面已经混上鼻音变得含糊不清,“我们不离婚好不好,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半年,她好爱哭,好讨厌。 时间流得很慢,慢到她能清晰感受男人是如何抬起手,又盖在了她的手上。 黎衾泪眼婆娑地贴在他后背,使劲摇着头,“你再想想,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冲动。” 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极了一个泼皮无赖地痞流氓,说出的话是民主的,手却跟他对抗着怎么也不肯松。 他越掰,她越是倔强地箍得更紧,还霸道地用泪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我只是想转过来看看你。”男人低沉又温柔的声音是经过后背传到她耳朵的,更清晰。 怕他骗人,已经哭成泪人的姑娘犹豫了两秒才慢慢松开手,等着他转过来。 沈吾之微挪着脚步转过身,原本灵秀的人因为不顾形象痛哭,几根乌丝沾湿在侧颊上,眼圈泛着红。 如果他也曾有过被抛弃的孤独和不满,那也终究不敌这一幕能让他深深烙进心口,化成蔓延的疼。 男人抬手覆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拇指微揩过泪痕,和沾湿的青丝,细致将她整理成往日的清越秀丽,这才将人彻底带进怀中,揉进骨子里。 克制住喉间酸涩,他沙哑出声:“以后,别出差这么久了。” 黎衾将头埋在他怀里回抱住他,贪婪又满足地占取着那些清冽怡人的气息。 她也曾在陌生的城市穿过几条街去寻找这个味道,整个城市,好像连相似的味道都找不到,果然,那只是独属于他的。 等到两颗不安的心都被填满了,那股激荡的情绪重归于安适的平静了,两人才顾着公共场合慢慢松开。 看到刚才情急之下抛在地上的花,黎衾小跑两步过去捡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才伸直手臂递过去。 “送你的。” 沈吾之酒店那边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反正她现在不能让他继续回到那儿了,带着他去了自己酒店。 一路上,她有好多想跟他分享的事,理不出一个头,她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像是要把这大半年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 这段路走起来好短,她还没说完就已经到了酒店房间门口。 刷卡开门。 黎衾抬脚换了自己的拖鞋,又蹲下来给他拿了一双拆开放到脚边,再起身便对上男人视线。 他的眼睛一直都是深邃的黑色,看不透的黑色最让人觉得危险,又吸引。 某时,一颗黄澄澄的橙子从沙发处掉到地上,在地板上滚了滚,停下。 也不知道黎衾是从哪儿带回来的这个男人,玩丢了橙子的冉宁坐在沙发上惶然无所适从。 将怀里抱枕放在沙发上,又小碎步把掉在地上的橙子捡回去,房间一眼望到头,索性走了两步掀开褥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久久未听见动静,冉宁裹着被子歪头看门口小别重逢的两人,诚恳道:“我不看,你们继续啊。” 话落,重新埋下头装死。 第178章 搬家 可能是太久没有相处,也可能是有冉宁在,刚才明明还抱在一起过,现在狭窄的玄关处反倒生出些迟来的不自然。 黎衾摸了摸后颈,手往地上指了指,示意他穿鞋,“你随便坐。” 说完又去桌上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沈吾之,“喝水。” 现在,一个人躺床上,两个人坐沙发上。 黎衾抱着抱枕正襟危坐了会儿,要不放点声音好了,“你看电视吗?我给你开电视。” 拿了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里面正在直播今天下午的暴乱事件。 这几次的事件一次比一次严重,今天事发突然,很多群众甚至来不及撤离,现场混乱一片。 好在警察来得快,事件波及范围小,目前已经完全控制住,正在对现场进行清理修复,安抚民众。 那些画面看得她手心发凉,完全不敢想如果当时沈吾之在现场…… 黎衾微侧了头,目光落在旁边沙发上的人脸上。 男人视线专注盯着新闻画面,眉心微蹙,抿唇的模样矜贵沉冷,他也在为今天的事而感到揪心。 好在他平安。 在电视声的掩饰下,某处传来一声极小的声响。 男人看向她,“饿了?” 她本来就是午饭吃到一半跑出来的,刚才一下午乱七八糟的情绪又发泄得太过,确实早就饿了。 她虽没答,沈吾之已经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站起身等她,“去吃饭。” 黎衾放下抱枕和他一起起身,走到门口时还问了句,“宁宁,要给你带点吃的回来吗?” 床上的人已经被黎衾叫的那顿豪华大餐撑得饱饱的,蒙在被子里摆摆头。 黎衾关上门。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多少有些杯弓蛇影了,直接和沈吾之在酒店餐厅吃的晚饭,原本建议他直接住这家酒店别住那边,太危险了。 可又想了想,他应该没带身份证出门。 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再上楼也有些不合适,两人只是站在酒店门口。 “你是不是要早点回去了?明天还有工作。” 男人薄唇轻掀,“我也骗你的,没工作。” 黎衾微顿,反应过来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走了,”他率先开口,“你进去。” 黎衾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沈吾之还站在门口,她又小跑着回去抱了抱他才彻底上楼。 见那身影彻底消失了,沈吾之才迈步走上街道。 黎衾洗完澡出来时,沈吾之已经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明天什么安排。 现在新书出版工作已经完成,原本是想在港城多待两天陪冉宁逛逛的,但今天冉宁也有点被新闻里的消息吓到了,再加上过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给黎衾送请帖来着,自然不敢再多待了,明早就会回去。 黎衾:【冉宁明早回去,我没什么安排了。】 沈吾之:【那明天我去给你搬家。】 黎衾坐在床上盯着那条短信发呆。 搬家…… 这么快就要回京禾湾了吗?不知道金凤还认不认得她。 正想着,冉宁已经洗好澡出来,黎衾挪了挪屁股给她腾出位置。 冉宁钻进被窝,两个洗香香的人躺下去,互相蹭了蹭对方。 黎衾挽了挽她胳膊,语气里满是歉意,“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都没能带你好好出去玩。” “可别,我惜命。”冉宁完全谢邀,“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我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当伴娘哦。” 黎衾还是用一年前的理由回她,“哪有结婚了的人当伴娘的?” “我才不管,我的婚礼我做主,我就要你给我当伴娘。”怕她反悔,冉宁从被窝里将她手拉出来,和她勾了勾小拇指,“拉过勾就不能反悔了。” 黎衾浅笑。 知道她是答应了,冉宁大大熊抱住她的细腰,又蹭了蹭香肩,弄得黎衾一阵痒,“我的宝贝终于要回来了,真好。” 两姐妹虽是每天线上都有联系,但终究比不过见面时话宽,窝在被子里聊了很久才罩上朦胧的困意。 送走冉宁,黎衾和沈吾之兵分两路。 黎衾把钥匙交给了沈吾之,让他先去出租屋。黎衾则是去了趟画室,告知画室老板自己辞职的消息,回来的时候又买了点礼物跟那个魁梧的超市老板道别,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回到出租屋时沈吾之已经叫好了搬家公司过来,可真的打开门往客厅扫一圈,好像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带回去的东西。 半年时间,时长又时短,长到度过的每一天都很难熬,短到搬家时整理起来好像只需要一个纸箱子,就是所有回忆。 进门时沈吾之并不在客厅,看着紧闭的房门,黎衾想到些什么,连忙奔向卧室。 身高优越的男人微弯着腰,正在欣赏画架上的一幅画,看见终于回来的女主人,微微侧身,“画的我?” 第179章 回家 盛夏时分,室外飘浮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烦躁,树荫很薄,人潮如繁杂世俗熙攘而过,他列松如玉,背影萧肃。 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她也曾多打量过他几许。 早该明白的,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面对男人的明知故问,黎衾不置可否,没正面答他,“随便画的。” 沈吾之敛眸,微挺直了腰目光淡扫过四周,“这些也是随便画的?” 房间大大小小的角落,散乱摆立着完成的、未完成的,素描的、油彩的,全是面孔相同场景角度不同的画像。 黎衾肩靠着墙舔了舔唇,低头专心看自己翘起的脚尖没再答。 “一起带回去。”沈吾之说。 许是终于闻到熟悉的气味,原本瑟缩在衣柜最底层的小猫咪颠着屁股就喵喵喵跑过来蹭她脚踝,求安慰。 不久前,它还和对面这个高大“入侵者”面面相觑着对峙过,可它毕竟只是一只被黎衾从空调外机缝儿里捞出来的小猫咪,爪无缚鸡之力。 男人微眯着眸子,静静看她蹲在地上是如何哄小猫的,终于从容启唇,“还有这个新嫁妆,也一起带回去。” 从决定搬家到搬完家,在沈吾之的安排下一切都进行得很快。 给楼下房东老太太还钥匙的时候,黎衾还带了一盆兰花和一张纸下去。 她指着墙上的图纸悉心叮嘱,“这是我画的电视机和遥控器的操作步骤图纸,给您贴这儿了。” 临走时老太太还不舍地抱了下她,“闺女,要好好的啊。” 黎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段时间感谢您的照顾,多保重。” 当天,两人的飞机就滑入夜色中的金陵。 进门,正享用着狗粮的大黄狗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定瞧了她好一阵才兴奋地摇着尾巴扑过来,哼哼唧唧呜咽着,实在过于热情,差点让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还是沈吾之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安抚好大黄狗,黎衾提着猫包将它唤到一边,蹲下来开始处理新旧住民关系。 沈吾之放好热水从楼上叫她,“可以上来洗了。” “哦,等一下。” 原住民和新成员的第一次见面很重要。 大黄狗很听她的话,即使鼻子已经闻到了那些不属于这里的味道,也只是静静将下巴趴在地上,棕褐色的眼睛好奇地往里探,微微摇着尾巴。 等两边情绪都稳定了,黎衾才慢慢将猫包拉链拉开,引着害羞小猫出来打招呼,“别怕,勇敢点。” 今天白天才被迫认识了一个巨型生物,没想到晚上还要面对这个黄毛怪大鼻头。 可妈妈说要勇敢。 橘色花纹的小猫微微露出点头,见那大黄狗没有一惊一乍吓唬它,这才壮着胆子一步步走出猫包,凑上前闻了闻。 两只毛茸茸的第一次会面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黎衾轻舒一口气,放心了许多。 沈吾之双臂搭在栏杆上,看她蹲在地上协调猫狗关系眼神中不自觉带着些柔和的宠溺。 “这是小之,以后它就是你的……”语重心长的话说到一半,她伸手抓住小猫翻了个四脚朝天面,蹙着眉看了会儿又安安稳稳放回地上,“嗯……现在不明显,以后再告诉你。” “反正以后你就是姐姐了,不能仗着自己大就欺负它哦。”怕水要凉,黎衾草草给这次会面做了个收尾,摸了摸狗头就起身上楼洗澡。 之前住的房子太小,家里根本放不下浴缸,泡在泛着绵密泡泡的温水里,黎衾整个身子都是又软又暖。 细白双臂随意搭在浴缸扶手上,头微微仰靠着,闭目凝神。 稍时,有细微的门锁扭动声。 正平和着享受的人脑中警铃大作,提着一颗心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室内拥挤的雾气蜂拥着涌向那点突破口,蕴在男人身上。 进家门的时候沈吾之就已经脱了外套,手表也摘了,现在只穿了最里面的那身微敞着领口的衬衫,往浴缸这边看一眼,信步走进来。 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稳住那份淡定,黎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慢慢将身子全部滑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待人走到浴缸旁在她身后坐了下来,慢条斯理折好袖口后才将手伸进水里,握住黎衾双臂将人提了出来。 绵软的浴球混着湿哒哒泡泡擦过后背时,黎衾整个身子都是绷着的。 浴室太热,又潮,她被蒸得脸烫。 “我现在腿已经好了,能自己洗了。” “是吗?我忘了。”男人从壁龛拿了瓶沐浴露挤在掌心,合上揉搓两下涂抹在白嫩滑腻的手臂上。 之前腿伤坐轮椅那段时间,沈吾之总不放心她一个人洗澡,既怕她动作不方便又怕她摔,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浴缸边沿给她洗。 温热的掌心混着泡泡带过每寸肌肤,激起身体里久违的战栗。 陌生又熟悉。 他动作很轻,却又熟练,偶尔还会有一些让人放松的按摩动作,让人很容易就开始松懈下来。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低沉的声线从后背传来,飘入耳畔。 前面正用手摸着泡泡的人顿住,想了想,“小芝,芝麻的芝。” 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是应该是笑了,很轻的笑了。 抓着浴球的紧实小臂沿着脊线从后颈轻拂向下,没进泡泡的水里。 “瘦了,”他说,“不过也能养回来。” 瘦了吗?她不太爱称体重。 洗得差不多了,沈吾之将人彻底从水里捞出来冲洗干净抱在腿上,黎衾身上还带着水珠,轻易就沾湿了他的衬衫和西裤。 用浴巾将人裹了裹擦干,换上一件吊带就抱了出去。 是上次被他扯烂重买的那件。 人被抛在床上时黎衾还有些恍惚,他是不是还把她当成生活不能自理了? 黎衾自觉滚进被子里,沈吾之也返回了浴室,很快就重新传来水声。 太久没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黎衾有些好奇地打量起周围,卧室里的设施好像没变,连床单都是之前她新添的竹青色,枕头上也是淡淡的青柠味。 这是他们的家,住了很久的家。 黎衾没打算先睡的,只是躺在床上等,可夜太深,眼皮太沉了。 终究敌不过生理上舟车劳顿一天的疲惫,在带着安全感的味道里,沈吾之再次从浴室出来时人已经睡着了。 心大的人手里搂着枕头,一只腿微微曲着朝向这边。 一整天搬家没干活净指挥的人居然比他还累,沾床就着了。 沈吾之抽出她怀里的枕头放到自己这侧,将最后一盏灯关掉掀被上床。 原以为他应该早已习惯一个人睡,可真的四周变得黑暗寂静时他才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不同。 即使看不清枕边人的脸,但他依旧能感受到她,感受到始终因她而波动的心绪,和不太平静的呼吸。 在萦绕的清幽发香里平躺了会儿,沈吾之终于侧了身子凝起墨色中那张模糊的睡颜,那是他的失而复得。 半晌,一直搭在小腹的手缓缓伸过去,搂住熟悉的软腰。 长久飘荡的心终于重新有了归宿。 是真实的,她回来了,不是梦。 黑寂里,男人头往前靠了靠,隔着发丝吻上额心,心里只剩柔软一片。 第180章 藏宝 换了住所第一天,黎衾醒得很早。 当然,沈吾之一向比她还早。 一醒来,昨天先睡的人就开始跟自己懊恼,她怎么就迷迷瞪瞪睡着了?明明有好多话想跟他说的。 转而又觉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说好了。 衣帽间的东西都没怎么变,黎衾洗漱好下楼路过厨房,听见里面细细碎碎忙活的声音就知道桂姨一定在做好吃的了,是人间寻常烟火味。 “桂姨早上好。” “小衾早。” 更早间沈吾之就跟桂姨说过黎衾回来了,高兴得她多烙了几张香酥肉饼。 深秋雾浓,她原本想去园子里看看那棵黄灿灿的大银杏树,推门,只见草地上昏茫一片,大雾如烟,朝阳未升,只留天际一点青山远黛的勾勒。 很美,但不是赏叶的最好时辰。 黎衾走到旁边扶住秋千坐下,远山那头开始泛起亮光,她拿出手机打开录制摄像头,想要见证晨光如何破晓攀升。 画面构图里,光晕渐长,山峦愈青,黑色的影子于伏迭的青草地线上延伸。 黎衾拿下手机,睫毛微颤着看向那个方向,男人携着满身晨露,从薄雾金曦中徐徐走来,大黄狗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出神之际,她蓦时想起某部电影的一帧。 可沈吾之一点都不傲慢。 目光追随着黑色身影压到眼前,先前还微晃着的秋千被脚尖轻点地面刹住。 两人目光上下交汇,他问:“昨晚睡得好吗?” 心神意乱短瞬,黎衾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应他,“嗯。” 自从腿受过伤后她睡觉就不踢人了,他也是昨天才知晓。 “去吃饭?” “好。” 黎衾借着他伸过来的手助力从秋千上起身,一起进了屋子。 吃过早饭,沈吾之就去上班了。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第二册刚刚开始印发,她想先歇一阵再去构思第三册内容。 日上中天的时候,黎衾去园子里看过那棵银杏树,通体金黄簌簌,地上落金厚厚一层,偶有飘零,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候。 黎衾端了杯秋梨水坐回沙发上,指尖反复翻转着那张小卡片,这是沈吾之临出门前递给她的,说让她在家玩儿着解闷儿。 上面只写了几个字:二楼钢琴房琴凳。 琢磨了会儿起身上楼,去了钢琴房,里面确实有一张大琴凳,可也只是一张普通的琴凳。 黎衾盯着那琴凳看了会儿,蹲下来扭动侧边按钮将琴凳坐垫掀开,里面夹层里藏着一瓶高级香水, 是一股淡淡的海风柑橘调。 下面还压着一张相似的卡片:后园第三棵梅树。 黎衾柳眉微扬,又轻快下楼跑去园子,小狗也欢快地跟着她身往园子深处跑。 从左往右数第三棵梅树枝丫上,低低卡着一个信封,黎衾轻易爬上去取了下来,迫不及待拆开,里面是两张画展门票。 办展的是黎衾一直很喜欢的一位国画老艺术家,老先生在艺术界颇有声望,骨子里也带着些文人画士的清傲,很少办展所以一票难求。 黎衾拿着信封抖了抖,一张卡片掉出来:东面围墙向前走五十步。 …… 茶几上已经堆成一座“小山”,黎衾轻咬着下唇站在茶几前,心情许久都未平静下来。 桂姨买菜回来了,看见一茶几的东西不由惊呼,笑着问:“这是先生送太太的?” 她扬唇“嗯”了声,桂姨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拿出手机,黎衾对着茶几拍了张照发给沈吾之,又附上一条短信: 【我刚从树上下来。】 未等对方回复就放下手机抱着一堆东西进了卧室,下楼直接钻进厨房。 “桂姨,我帮你打下手。” 端上最后一碗菜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是沈吾之的车。 黎衾换下拖鞋出门,小跑了一段路赶到大门口等,眼看着那辆大黑车的车灯近了,又在她脚边停下。 车后排原本交叠端坐的男人倾身不知跟司机说了些什么,而后开门独自下车,黑色的车子驶进了车库。 哦,他每次都是直接开进车库的,她忘了。 黑色大衣下套着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男人脸上还带着工作时的冷肃,随着步履渐进,又慢慢化开,宛如一轮温和的冷月。 男人走到眼前了,黎衾有些后知后觉的弄巧成拙,“我忘了。” 沈吾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陪你走一段。” 高大气派的铁门缓缓合上,两个身影不急不缓往灯火的方向走。 黎衾仰着头,视线正好落在他分明的侧颜,这样的他也会花那些精巧心思给她准备礼物的,心尖也不觉暖了起来。 “谢谢你的礼物。” 沈吾之低眸看进她亮莹莹的眸子,唇角微勾,“不客气,沈太太。” 晚饭的时候,桂姨一个劲儿夸哪些菜是黎衾帮忙摘的,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毕竟做饭的也不是她。 只是沈吾之听了都会多吃两口,很给面子。 晚上,吸取昨天男人不请自入的教训,黎衾谦让地让沈吾之先洗了澡,自己洗完再出来时男人正拿着手机背对着站在落地窗前跟人打电话。 黎衾默默做完自己的事,抹了护肤品就爬上床躺好。 沈吾之打完电话转身,被窝里的人还未睡,正闲闲举着手掰指甲玩。 第181章 不要分开,不要不相爱 人走过来了,两相对望,黎衾将手收进被子里规矩起来,身旁床垫塌陷,一阵动静后又平缓下来。 就这么躺着,谁都没有说话,卧室里气氛陡然变成同床共枕的尴尬。 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的。 静默须臾,黎衾眼神直愣愣盯着头顶刺眼的大灯,抿了抿唇试着打破这种诡异气氛,“白天送的两张画展门票,你有时间去吗?” 画展定在周末,如果沈吾之没有加班安排的话应该不算耽误他工作。 可她心里还是没底,话刚落下又轻轻补了句,“陪我去。” 旁边面容清婉的妻子只是盯着天花板,连看都不敢往这边看。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男人不着急回她的话,微侧了身撑开他这边的被子。 “要不要靠过来点?”低磁清润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落下,“我冷。” 记忆像无声的细流嘀嗒。 黎衾偏头,不过咫尺之距的平视,那张轮廓深俊的脸上铺满柔情,像是院子里那棵枝丫伸展的沉稳古树,静静等待着她的靠近。 轻抿着的唇瓣渐渐放松下来,勾出好看的弧度,她笑了。 人还只是往那边凑了凑,许是嫌她太磨蹭男人不过一个勾肘就将人拉过来陷进怀里,温暖将她包得很满。 温厚大掌抚在清瘦脊背,沈吾之字音缱绻,“好,我们一起去。” 明明是两人间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举动,黎衾眼眶里却不自觉转悠起水汽,一股又酸又胀涩的情绪涌上心尖,蔓延开。 “我们之前是不是就见过?”她额头轻抵着男人胸膛,试探开口。 “除了雪地那次。” 她不想再和他之间藏着秘密了,好的也好坏的也罢,所有关于两个人之间的,她都想知道。 问题抛出去的那几秒里,不知男人想了些什么,再出声时声线已经有些发紧,“你都知道了?” “嗯,雪地的事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其他事……最近才知道的。” 之前两人在咖啡店重逢,那时候她就觉得相亲的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可当初那一面的记忆实在有些模糊了,更怕他疑她刻意套近乎,当时便未多问。 直到后来婚后第一次喝醉酒,旧事被池言重提,深藏的记忆突然唤醒,变得清晰明了,她确定了当初的人就是他。 黎衾原本是想要跟沈吾之坦白的,可这事儿终究对男人而言算不得光彩,他要是记不得,对峙起来更尴尬,索性就继续藏起来不提。 毕竟,不重要了。 “你明明暗地里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一件都没提过?” 如果他能在两人第一面时就告诉她那些,她会不会就对这场婚姻接纳度高一点,自己会不会早一点爱上他?都是一些没有如果的如果。 因着她的话,男人的思绪也开始跟着飘远,眸色愈加深沉,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当初是因为我你才身陷囹圄,之后的那些事都不及我带给你的痛苦千万分之一,更不应把这些当做讨好你的伎俩来邀功。” 黎衾大抵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毕竟,他是沈吾之啊。 可待两人历经多事再亲闻他如此说,心里还是触动万分。 “那份财产分割协议呢?又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问题特别多,好像是要把一切都问明白的架势。 沈吾之自不会对她隐瞒,音色微哑道:“因为我怕,我怕你会选言川。” 所以那份财产分割协议便是他的诚意,又或是筹码。 黎衾仰头,看见男人深邃的眉眼和英利下颌线。 “当时奶奶不知道和我有婚约的人是你,阴差阳错撮合了你跟言川。咖啡店的一番交谈后我大概知道你会听你父母的话,可心里还是没底。” “所以你就?” 沈吾之垂目看入她澄澈的双眸,指尖略拂过微凉发丝,向她娓娓道来,“所以我就提前准备了这份协议,算是让岳父答应帮你选我的条件,也是他给你往后生活的另一份保障。”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黎衾明白黎显林的出发点,可眼前的男人难道不明白这份协议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他打拼多年的所有,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成了一份惊天赌注,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婚姻。 他当时并未知晓自己品性如何,万一所遇非人夫妻不和,后悔了呢? 最后岂不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是个……傻子,”黎衾心里是又气又难受,嘴里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出气似的埋下头骂了句,“大傻子。” 怀里小猫一样的人骂起人来也没什么气势,沈吾之虽心中不解,却也软着声线道:“那聪明的沈太太以后多担待。” 明明是句哄人消气的话,也不知道点着她哪根线了,倏地就从他怀里挣出来,手掌撑着床半支起身子跟他着急辩驳,“我才不聪明。” “我要是聪明,又怎么会,”他看着她深深咽下喉间的梗塞,蹙眉忧急许久才继续往下说,“怎么会那样伤害你。” 以前,她只觉得自己应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婚姻里偶遇了一场爱情,多么幸运。 可世间每天都有人相爱,也有人分离,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普通的一对,她只想要一份纯粹的,只跟双方有关的相爱。 太沉重太复杂的,她受不起。 可为什么后来割舍起来却又是那么痛呢? 车祸时对骨头的压迫是从外面传来的,而那种痛,像是要剔掉骨头里的血肉般深刻。 原来,对他在一日三餐平淡日子里的喜欢如今已经这么深了吗? 这么一想,黎衾又开始苦恼,以后可该怎么办才好。 知道她这半年的痛楚与挣扎,于他而言又何尝不心疼,他轻扬唇角,重新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比上一次更紧了些,贴着她侧脸深嗅那缕幽香,出声轻柔缱绻,“那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我们不要分开,不要吵架,不要不相爱。” 黎衾吸了吸鼻子,“好。” 有时,小女生的情绪就像是外面阴晴不定的天气,总是陡转急下。 温情的约定才刚落下,沈吾之听见闷在他怀里的人哑声蛮不讲理在控诉,“可是,可是你签字了,你当时签字了。” 第182章 我会向你走一百步 可能是他给的安全感太足,还陷在脆弱情绪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刁蛮,被满腹委屈霸占。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剪断两人纠缠的最后一条红线,成为背道而驰的陌生人。 软声软气的抱怨落在男人耳蜗是又喜欢又心疼,在他面前她就该是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更多的还有自责。 “是我不对。” 曾经,他以为她过得不好,自己一定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可分开的这半年,他看到了她对自己事业的热爱和成功,看到了她身居异乡依然能活得漂亮。 不禁自省,曾经他为她立下的那份誓言是不是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借口。 她从来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自身即是光芒万丈。 如果她本会发光,那他……是不是确实该放手。 一直以来,都是他离不开她。 可人多自私啊。 他的豁然在港城街头看到她手捧鲜花为他而来那一刻起就不见了,他还是更希望能亲手拥抱住她,能有站在她身旁的资格。 所有喜怒哀乐,为她而生,为她而灭。 似是要极力证明他此刻的诚意,腰间的大手箍得愈发紧了些,连发心都在被人用心亲吻着。 “以后我再也不放手了,不管小花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黎衾找不到重点,微微抬头嗔怪他,“我哪有那么粗鲁?” 她很温柔文静的。 拇指轻摩过微红的眼角,她眉如翠羽,素齿朱唇,男人眼里溢出万般柔情,“嗯,一点都不粗鲁,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姑娘。” 仰望着男人的那对杏眸中染着细碎星光,不知什么时候,折在胸前的秀手攥住男人睡衣领,微仰着头靠近落下一份柔软。 男人瞳孔微滞。 是久违的心跳,在两个年轻的躯体中怦然崩裂。 克制迟钝不过两秒,温柔回吻的同时,沈吾之大掌托住她后背翻身将人压下,视线里的人发丝微乱,微颤的眸中潋滟着水光。 内心深处掩盖的眷恋和痴缠像一张网,轻易就被勾了出来。 他低头俯身,莹润香甜依旧,温柔化骨。 男性荷尔蒙气息来势汹汹不似她轻柔,黎衾脑海翻腾一片却仍不愿退缩,攀住他坚实臂膀生涩回应顺从。 微粗大掌离开面颊,顺着白腻玉颈下滑,细带将落。 紧抓着男人劲臂的葱指使了力,身强体大的男人悬在上方却是分毫未动。 “再试一次。”气息交换间隙,男人低哑的声线里像是淬了沙。 黎衾再推,原本压覆在上的人顺势翻身躺下,托着反将她抬高,跨坐在男人身上。 刚才还深陷热吻的男人薄唇泛红,眸子里对她直白的欲望避也不避,仰躺着饶有兴味看她。 看得人心口发紧,微浅吐着气缓慢抬手,紧低下头抿唇,去解他的扣子。 她刻意不去看他,可余光躲不开那道要把她生吞活剥的灼热视线,手越紧张发颤,越是解得慢,又怕他笑话。 “这次要进行到哪一步?”硬生生压下喉间的干涩,沈吾之撑着耐心问。 还是像之前那样只脱他衣服过个瘾吗? 长指轻拨,最后一颗扣子散开,宽肩窄腰和起伏的胸膛尽显眼前。 黎衾双手搭上男人肩头俯身,吻上性感喉结,浅香萦绕。 脑后发丝顺着香肩散下,如羽毛落在男人锁骨,又挠在心尖。 娇柔声线飘然耳畔,“全部。” 每次都是你向前走了九十九步,我才敢迈出那一步。 以后,我会向你走一百步。 学着他往日模样,黎衾去亲他漂亮的唇瓣、俊朗眉眼,高挺的鼻梁…… 从腹肌到胸肌,感受他块垒分明的肌理。 他自是喜欢她这般温柔中带着大胆的亲吻,可夜色迷人,两个人不能只是亲吻。 隐忍自制在悄然破裂。 “……小花,是不是要到下一步了……” 伏在身上的人微顿,转而心里气恼,下一步是哪一步?不是这个节奏吗? 她有些忘了却也不愿承认,原本想捂他那张嘴,可等会儿还要吻他,最后只是捂住男人那双勾人的眼睛,太蛊人了。 “……你别说话,我有我的步骤……” …… 好,她有她的步骤。 他虽由着她,也不能一直由着她。 又一场颠覆后,终究还是男人主导了这场久违的相爱。 - 次日,沈吾之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原本睡得熟的人已经醒了,趴坐在床上用墨绿色被子罩住头,像一个海苔片包裹着的白软三角饭团。 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男人唇角牵起,“醒了?” 黎衾捂着被子不说话,眼睛追随男人直到踏进衣帽间。 独自在床上坐了会儿,黎衾终于轻咬着下唇起身,在梳妆台上拿了个东西跟着进了衣帽间。 男人正在镜子前整理着装,白色衬衫的朗硬袖口,配上银色腕表,高定西装挺括线条勾勒肩宽腰细腿长的身形,正准备打领带。 透过镜子对视一眼,男人眉梢含笑看她走进来。 黎衾走到他身前背对着镜子,微微踮脚拨开他衣领,几处放纵过的绯色痕迹赫然眼前。 男人低眉看她变换的神色,双手轻搭在身前紧致细腰上。 微愕一瞬,黎衾蘸了蘸抹在手背上的遮瑕膏,轻抿着唇线给他涂上。 某时,腰上大手稍带力一揽,突然的贴近差点让黎衾把遮瑕膏沾到他西服上,急忙道:“会蹭到衣服上的。” 男人果然稍稍安分了些,只是紧紧勒着她腰身未松手,她也只能就着这个姿势给他抹遮瑕。 “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说今天有交流论坛会,自己还是发言人?” 早知道昨天就不让他那般胡来了,她也不会这么胡来…… 他眼神一动不动,细细瞧着她脸上每一寸,“不打紧。” 黎衾不带表情地看他一眼。 涂好遮瑕,稍仰了头拉开些距离打量一番,这样应该就看不见了。 替沈吾之翻折好衣领接过男人手里领带系上,男人微俯了身靠近,问得无辜,“那嘴上的怎么办?你咬的。” 顺着他的话,黎衾看向他下唇瓣那块破皮的鲜红,登时红了脸,耳廓也烧得滚烫,支支吾吾的,“我经验不足,下次会轻点儿。” 第183章 冬至 沈吾之出门后,黎衾带着小猫去园子里玩儿,让它四处爬树熟悉环境,大黄狗也跟了过来,两个小家伙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上午的时候听桂姨提了一嘴,说先生今天参加的会议会在时政新闻频道上直播,黎衾吃完饭就抱着小猫坐在沙发上算着时间等。 一段熟悉的午间新闻开场后,两位着装仪态得体的主持人开始为观众简要概括今日新闻内容。 播放完几个国内经济大事件,镜头切换,入目是庄严肃穆的国际金融交流中心大会堂,宽阔气派的会议厅内整齐摆放着清一色礼堂椅,“首届东部经济合作发展交流会议”几个大字清晰印在发言台后大屏幕上。 台上省委书记致辞完毕,一阵掌声后,严正端肃的男人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中迈向发言台,步态沉稳。 那抹清越挺拔在镜头最正中央站定,开口便是醇厚朗正的音色。 关于这次会议的镜头足足有一分钟左右,受邀莅临的都是政府机要人员及全国各行业翘楚企业家,此次会议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看着镜头里神态自若发言的男人,黎衾想,他们应该都有在变好。 晚上沈吾之回来的时候正跟老太太打电话,黎衾也凑了过去跟她寒暄几句。 老太太说明天立冬,得吃饺子,她一听就知道是奶奶想他们了。她回金陵已有几天,确实该去看看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怕冷些,黎衾将自己在港城给老太太买的那条羊绒披肩一起带了过去。 “这颜色好,版型也好,还是小衾会挑东西。” 镜子前的老人端庄优雅,黎衾替她整理好细节就退到了一旁,老太太微端起小臂转了半圈,很满意。 “哪里,明明是奶奶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黎衾莞尔,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件中式斜襟盘扣旗袍。 这边房间里黎衾在给老太太一件一件试衣服,外面客厅茶桌上,两个男人正在喝茶。 沈言川已经毕业,如今除了管理那个已经被沈吾之整顿好的子公司,还要定期在温若岚所在公司总部进行轮岗,尽快成长。 他左手轻托住右手端壶的手腕,倾腰给对面的男人斟了杯茶。 茶汤色纯,清香袅袅。 沈吾之长指轻捏住杯身,抬手抵唇,偶尔会出言抽查他近日功课。 二人交谈间,黎衾已经扶着老太太出来,二人还未走进老太太便开口了。 “你说你也是,也不常带小衾来看我,我今日瞧着我宝贝孙媳妇儿就比上次瘦了。” 两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在长辈们面前出现过了,除了上次回金陵转让股权时回了趟家见过长辈们,平时都是沈吾之帮忙打掩护,一问便说黎衾在出差,在忙。 未让两家长辈有过多担心。 黎衾一脸难色,不知该不该向老太太说明两人之前的情况,可又怕老人家忧心多虑,只能使了使眼色,求助茶桌上已起身的男人。 沈吾之始终保持着笑意看她,转而对老太太道:“是我的不是,下次一定让她白白胖胖的过来见您。” 老太太落座,嗔怪着睨他,“这还差不多。” 一旁吹着热茶的沈言川倒是难得的沉默,只是摇着头笑笑。 他也在港城,自是猜得出哥嫂之间这半年是怎么回事儿,可他没胆子说啊。 茶过半盏,老太太抬眸看着对面男人细心给黎衾剥果子的画面,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独自喝茶的沈言川,突然想起来一人。 “你们还记得慕容家的那个小孙女吗?人家从国外回来了。” 沈吾之凝眉,记忆里确实认识这么一个人,不过交集甚少,只等着老太太后话。 反观沈言川,从进门开始一直维持到现在的沉稳冷静一下破裂,刚喝下一口水就被呛到,顾不得咳嗽就急忙确认,“慕容家?就是那个小时候喜欢抢我玩具,还爱捉弄人的没礼貌丫头?” 老太太一听他这反应就不高兴了,出声训他,“什么没礼貌,当时都是不明事的年纪,你一个男孩子让着点人家女孩子怎么了?” “前几天我去过慕容家找我那老姐妹叙旧,聊着聊着就听她谈起了自己孙女儿,说人现在在话剧团工作,行事也比小时候稳重了许多。” 老太太看向沈言川,开始劝,“你们同学一场,这么久不见,怎么也该请人家吃顿饭。” 沈言川算是老太太带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意思,颇为正经道:“我现在一心只搞事业,实在没空。” 黎衾不知道他们之间小学鸡互啄的黑历史,坐在对面吃瓜吃得起劲。 沈吾之眉眼含笑,一边给她添茶。 第184章 我们是家人 因为还要去一趟黎家,两人只是在老太太家吃了顿午饭就去赶黎家的晚饭。 车上,黎衾开始跟他商量如何统一口径,出差这事儿不能总是让他背锅。 “等会儿到家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现在嘴养刁了不爱吃饭了,或者说我现在在减肥。” “实在不行……你就说我乱发脾气,跟你赌气。” 副驾驶上的人微蹙着眉,专心想着用什么理由最合适。 一个红灯间隙,男人大手按住她脑袋摸了摸,笑着道:“没事,我有分寸,现在又不是去龙潭虎穴。” 大概知道自己是在说谎,所以她才不由有些心慌。 知道他们过来有些赶,唐澜芳早早安排好了晚饭,等二人一到便直接入席落座。 刚吃完晚饭,黎姝接了个电话就像有急事一般匆匆出门了。 黎衾同样也给唐澜芳带了礼物,一只正阳绿翡翠手镯,花了她近一半的稿费积蓄。 不管黎衾送什么,唐澜芳都是欢喜的,更不用说这份花了大心思的礼物。 将手镯小心安放在匣子里递给王妈去收好,唐澜芳拉着黎衾的手坐在沙发上,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听说你把股份全部给姐姐了?” 早前唐澜芳一直都是晟华最大股东,后来将所持股份一分为二给了两姐妹自己功成身退,公司实际事务则交由黎姝打理。 黎姝接手晟华伊始,董事会那些元老还能看在唐澜芳面子和黎姝突出的工作能力敬她几分,听她安排。 可她毕竟年轻,认真时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做派难免会引得那些不干实事的老董不快,再加上股权份额已经不占优势,后期行动起来便开始变得束手束脚,长此以往,便成内忧外患。 人各有所长,黎衾不懂管理,更不懂金融,拿着那些股份除了能领分红,毫无可用之地,公司是母亲和姐姐的心血,交给姐姐她才是放心的。 黎衾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弯起眉眼,“我不擅长管理,可能也很难学会,不如把股份合起来,这样姐姐才有在公司大刀阔斧改革的底气。” 姐妹同心,唐澜芳心里欣慰,却也觉得亏欠,正欲开口时被黎衾抢先,“妈妈您也别担心我,之前您给我的嫁妆已经够多了,而且我现在稿费也不少,已经挺满意现在的生活了。” 这边沙发处两母女正说着交心的话,某时,书房门开了,黎衾视线跟着黎显林和沈吾之经过客厅,往院子里走。 直到经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黎衾视线才彻底拉回来,正对上唐澜芳忍笑的眼睛,“怎么,护短?你爸爸还能把自己女婿吃了不成?” 黎衾轻勾唇角,梨涡陷了进去,“爸爸不笑的时候确实有点严肃。” 黎家廊院里,琼林玉树的男人垂手陪行在黎显林身侧。 黎显林偶尔会抛出一些经济时政,询问他的看法和态度,沈吾之便一一分析,抒发见解。黎显林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他颇加赞赏。 岳丈和女婿,不聊工作了就会聊家庭,聊他们两个共同在意的人。 黎显林脊背直挺,双手背在身后步态从容,“现在小衾的出差次数怎么比你还多了?” 沈吾之微顿,而后神色舒缓应他,“嗯,如今喜欢她的读者很多,有时候会有线下签售会和记者访问,所以经常出门。” 黎显林:“不过她之前出过那样的事,以后出门还是要多加小心,最好……” 沈吾之:“既然她喜欢,还应继续让她做才是。” 黎显林停下步子,转头看向沈吾之。 往日同他讲话,鲜少有突然插话或打断的时候,看见男人自若谦恭的神色,忽而又自己摇着头笑了,继续往前走。 自己刚才怎么还古板了呢? “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我把那份财产分割协议还给你,你撕了。” “为何?”沈吾之迟疑半晌,想到些什么,“是小衾说的吗?” 黎显林“嗯”了声,语气悠悠的,“她那是命令,这丫头就为这事儿还专门打电话数落了我一顿。” “说我乘人之危,说我落井下石,”说到一半,黎显林突然转头,食指指了半天没想出来下一句,想让沈吾之帮忙回忆,“还说我什么来着,哦,说我趁火打劫!” 话里是在埋怨,脸上却越发扬起笑意,被自己女儿数落才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高兴得很。 “其实,当时拿到你那份协议后我也反思过,这事儿确实做的不地道。” 沈吾之敛眉,说话的语气诚恳,“小婿从没这么想过。” 黎显林顿住步子,抬眸深深看他,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小男孩儿是如何一步步长成大人的,最后缓缓启唇,“我们是一家人。” 沈吾之怔愣片刻,而后像是释然一般笑了,两个男人继续往前同行。 不时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丝,黎衾正欲翻身下沙发拿伞出门,转身就看见两个男人从薄薄雨幕中走了回来。 刚进屋子,黎衾就拿了干毛巾走过来给沈吾之拂去肩头细小的水雾,转而又去给黎显林擦。 “终于想起我了?” 黎衾微顿,蹙起眉装着生气,唇角却渐渐扯出弧度,“爸爸!” 雨势不大,天色却已将晚。 道过别,男人行至檐下,手中黑伞撑开轻抬,另一侧手肘略弯,黎衾走上去挽住他臂弯,双双走入斜织细雨中。 两人上车系好安全带,沈吾之还未发车,忽然侧头看向她,“过两天我们去京市看腿好不好?” 刚才不过几步路,他竟如此敏锐。 黎衾原想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沈吾之肯定会反驳坚持,自己脑海中预演了一遍两人的对话,最后以她完败结束。 终于犹豫着启唇,“你这段时间你公司事多,过几天还有宁宁和谢淮的婚礼要参加,我们等年后。” 男人眉眼蓄着忧思,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应了她,“好。” 见他神色还紧着,黎衾悄悄松了安全带,飞快倾身,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男人微扩着眸子看她,黎衾轻抿着唇,“今天出来一趟,沈先生就一直在背大黑锅,我补偿一下。” 反应过来,男人轻挑了下眉,似是不太满意,“就一下?” 刚说完,副驾驶上的人又捧着男人的脸吻了一下,正欲回应时那片柔软已经离开。 黎衾回到位置系好安全带,笑意盈盈的,“回家咯。” 第185章 婚前焦虑 婚礼筹备前期,冉宁总像个闲不下来的蚂蚱,知道黎衾现在时间自由就整日整日带着她帮忙一起挑婚纱,挑首饰,精力旺盛乐此不疲。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之前的那种喜悦情绪陡转直下,越临近婚礼,心里反而越慌,甚至有点打起了退堂鼓。 婚礼前一天,冉爸冉妈和谢老爷子都在指挥确认最后的筹备工作,事关谢冉两家两个独苗苗的终身大事,可一点马虎不得。 而冉宁这个准新娘呢,则借着亲自送伴郎伴娘服的名义,灰溜溜逃到了黎衾这儿避难。 伴娘的人选是冉宁一拍桌子定下来的,谢淮自是不敢多言,伴郎人选也就只能半自主半被动地定下来沈吾之。 其他人他也不敢选啊,伤了兄弟情谊事小,在婚礼当天要了他命事大。 窗外飘着雪,室内很暖。 两个好姐妹倒挂着仰躺在沙发上,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 “绵绵,你说是结婚好还是谈恋爱好?” 沙发背上两只左右晃荡着的小脚停下,黎衾扭头看旁边的人,慢慢弯唇,“恋爱我没谈过,结婚倒是比你多点经验。” “感觉……还不错” “噗嗤”一声,旁边的准新娘没忍住笑出来,吐槽道:“你们俩确实还挺奇葩的。” 两人玩笑似的笑过,冉宁垂眸,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就是觉得跟谢淮谈恋爱才一年,现在就结婚会不会太仓促了点?” 刚知晓两人婚讯时黎衾就有问过她想法,当时她怎么说来着,她说谢淮都跟她求八次婚了,再不答应她真怕那个傲娇的谢大少爷会跟别人跑了,既然迟早都是他,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证都领了,只差一个仪式,这姑娘反而动摇起来。 “你就是婚前焦虑,结婚应该看人品看感情,又不是时间,”说着,黎衾抓住人那只已经戴了戒指的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谢少夫人,你现在才想逃婚会不会有点晚了?” 手上那枚闪闪发光的大钻戒投射在眼里,闪着细碎的星光。 回忆起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就以为谢淮只是图她个新鲜,用不了几个月两个人就会一拍两散,不知不觉竟然相安无事地在一起一年了。 时间过得好快。 这一年里,冉宁也渐渐在对谢淮有所改观,他并不是之前她所以为的那种纨绔花心公子,生活中总是处处依着她,即使两人偶有小打小闹,他也会主动低下身段来哄她。 在他身边,冉宁体会到了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可一想到两个人很快就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共度一日三餐,又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在朝夕相处中对她厌倦,打碎掉之前的恋爱滤镜。 “那你之前有焦虑过吗?” 黎衾微顿,答得一本正经,“太快了,我都来不及焦虑。” “……” 见她还心里没底,黎衾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不过,我觉得人不应该因为害怕一段关系的结束而选择不去开始,你又怎么知道前面不是更美的风景呢?” 冉宁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看向她。 还想再问点什么,大门口有了动静。 先是大黄狗兴奋地跑了过去,原本抓着两人垂下来的头发玩儿的小不点猫咪一颠一颠紧随其后。 男人进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沙发上两个倒挂金钩的女人。 盯着门口那个倒着的高大人影反应了会儿,二人同时收了沙发背上的腿,一个打挺迅速坐好。 沈吾之微微颔首。 “你手里拿的什么?”黎衾一眼看到了沈吾之手里的牛皮纸袋。 换了鞋,消过毒,男人走过来将纸袋子递给她,“烤栗子。” 她眼眸微亮,摸了摸还是热乎的,立马打开,“脱皮了的栗子肉?” 男人脱了外套,正在喝水,“嗯,下班回来坐车上无事,就顺手剥了些。” 黎衾尝了一颗,热热的,很甜。 “绵绵,我先走了。” 冉宁从沙发上起身,黎衾连忙留她,“晚饭都已经好了,留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嘛。” “不了,我妈发消息说婚纱送家里来了,还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呢。” 说完,冉宁拿上包往门口走,去换鞋。 “我送你,”沈吾之径直走过来,将刚挂上的外套取下来搭在臂弯,“今天下雪不好打车。” 冉宁看了眼外面飘雪的天空,没有拒绝。 沈吾之将她送到小区门口,两人道过别,冉宁还没走几步包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来电人显示“谢坏坏”。 电话接通,那边的男声依旧慵懒散漫,又夹杂着些得意,“小新娘,今天有没有想我?” 按照金陵这边习俗,新人正式举行婚礼前一天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她和谢淮已经有一天没见面了。 已近隆冬,银灰色的云块一动不动,天空正慢悠悠飘着棉絮一样的雪花。 “有。”她说。 - 天还没亮,沈吾之就送了黎衾过来冉宁这边,又开车去了谢淮家。 黎衾到冉家时,冉宁已经在化妆了,一袭轻盈的缎面婚纱复古与现代完美结合,温柔而高贵。 此刻,镜子前的新娘子宛若一位优雅的公主。 “宁宁今天真好看,是最美的新娘子。” 冉宁笑得温柔。 楼下一阵鞭炮响,贴了喜字的豪车浩浩荡荡开进小区。 在一阵热闹的起哄和祝福声中,新娘子被新郎接走了。 今天饶已是见过了,可当婚礼真正开始,奶白色雕花的大门缓缓打开时,迎光而站的女人面容白皙精致,朱唇皓齿,提着裙摆款款而来。 t台对面,有人恍了神。 奢华复古的礼堂,空中悬挂的羽毛和流苏飘逸灵动。 高朋满座,众宾欢愉。 新人执手,黎衾上前为送上戒指,礼成。 台下,冉爸冉妈笑着抹泪。 两人都对谢淮这位女婿很满意,特别是冉爸爸,在两人关系揭晓之前就已经被谢淮拿下,成了忘年交。 读完誓言就是“first dance”环节。 优雅的钢琴曲调悠然而起,冉宁已经换了身礼服,在斑斓灯光下,两人翩翩起舞。 一舞毕,曲奏变换,欢快明丽,其他宾客纷纷上台随着音乐摆动,黎衾看得也有些跃跃欲试,脚尖不自觉跟着节奏点了点。 转头看到身旁不为现场气氛所动的男人,眼珠流转,下一秒就拉着人也走到了舞池中。 男人明显有些不大适应这种场合和律动,肢体有些僵硬,黎衾抬手搭在他肩上,笑着调侃,“不会?我教你啊!” 沈吾之低眸去看得眼前意洋洋的女人,搭在她腰间的手用了力,将人拉近了些握住她的手,“谁说我不会了。” 不知什么时候,曲子又被人换了,沈吾之一手微曲握拳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扣在黎衾腰际。 皮鞋和高跟鞋,西服和舞裙,都在随着律动优雅起舞。 男人一个伸臂,佳人的裙摆轻扬,娉婷婀娜的腰身在指尖转过两圈又被带回。 …… 新房里 谢淮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床上已经被冉宁堆满了红包,身着正红色睡袍的女人坐在红包堆里笑得灿烂:“要不我们数数。” 谢淮看着堆了满床的红包和一屋子的礼品盒,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冉宁,夜色中,那颤动的眸子黑亮晶莹。 男人眉心微动,“你确定?” 冉宁点点头,“嗯嗯。” 谢淮总是依着冉宁,婚后也是如此。 于是,大婚当夜,两个新人面对面坐在喜床上,将红包一个个拆开细数。 其实,纸质的红包只是一小部分份子钱,谢家那边宾客随礼金额太大,都是走的银行账户,所以,数红包的时间远没有冉宁想象的那般久,很快就数完了。 “数完了,睡觉。” 冉宁伸展了腰肢,又扭了扭脖子,应了声“好”。 谢淮将一床的红包和现金收好,起身随手放到客厅,再回来时人已经自己钻进被窝准备入睡了。 洞房花烛夜,多么特别的日子,自然要做件大事。 黑色影子压下来,吻了吻她的眉眼,低声唤她,“老婆。” 冉宁困得七荤八素的,敷衍应了声。 湿热的吻流连过唇瓣,又滑向脖颈,冉宁不自主缩了缩脖子。 压在身上的男人嗓音低哑,“睡觉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 第186章 乍起波澜,终成惊涛 今年过完年刚开春,金陵的气温有了回暖趋势,比去年这个时候要暖和些。 沈吾之生日这天,两人心照不宣的还去了一个地方,墓园。 墓园建在山上,车子开到门口就进不去了,只能停下走上去,沈吾之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看到一个人。 江闻洲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提着一袋贡品站在门口,回眸,同样看到了两人。 雪刚开始消融,上山的青石板路有些带着雪水,沈吾之一边和江闻洲说话,眼神时不时注意着黎衾,怕她摔了。 落过雪,此时的园区没有其他人,四周静谧安祥。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远远的,某块墓碑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垂目静静凝视着墓碑上的字,神色忧伤。 “ro?” 江闻洲试探着走上前,那男子闻声看过来,是个棕发碧眼的外国人。 男人目光只在江闻洲身上停留一瞬,又看向旁边沈吾之和黎衾紧牵着的手上,轻点了下头,“江、沈。” “这位是?” 江闻洲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介绍道:“黎衾,沈的太太。” 那男子向黎衾微微颔首,黎衾回礼。 几人一同在江听月墓前放了花,墓碑很新,照片还没怎么褪色,不过四寸的照片上,女孩儿笑得灿烂。 “没想到你一直记得这天,”江闻洲看向里诺,“更没想到你现在中文这么好了。” 里诺静静凝着照片上的女孩儿,目光温柔深情,“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和肤色,所以就只能努力学习中文,这样说不定也能让露娜对我多点好感。” 里诺就是江听月之前说的那个一直追求她的英国人,而露娜,则是江听月在外读书时用的名字。 “去年应该也是这个时候,她原本跟我约好了会提前回学校的,她说,她想和我试试,江,你知道当时我在电话里听到这句话时有多高兴吗?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她为我动容的一天,等到了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 说到最后,里诺的神色变得黯淡,像是终于从美好的设想中被拉回到了无法改变的现实世界。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属于两人的约会时间越来越短。 一开始,他以为是她反悔,不想和他接触了,可后面直到开学人都没有回学校,打她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 之后,他从系里教授那儿要到了她的中国住所地址,只身前往中国后才知道她已经车祸逝世的消息。 “所以,去年过年那段时间,一直跟她打电话的人是你?” 男人微微笑,笑意淡若清风,算是默认了。 当时两个人刚从黎家回来没几天,江闻洲餐厅还未开业,两兄妹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江听月时常躲着家里人打电话的场景他也撞见过几次。每次都跟电话那头有说有笑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说中文,有时又会说几句英文。 所以江闻洲当时也不清楚对面到底是个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原来是他…… 天色将雨,再晚路就要不好走了。 出墓园的路上,江闻洲和里诺走在前面,沈吾之慢了步调陪着黎衾跟在后面。 雪水已经完全化开,皮鞋踏在水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又溅起水珠,沾湿了西裤,晕成更深的斑块, “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留在美国还是回英国?” 再走几步就到门口,里诺倾吐一口气,答得轻快,“不回去了。” 江闻洲微偏了头看他,“不回去了?” “嗯,我打算在中国申请永久居住权。之前我也有劝过露娜让她留在美国,可她一直跟我说她最喜欢自己的祖国,所以我也想看看被她深深热爱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看看我会不会和她一样爱上这里。” 江闻洲微怔,而后又舒缓开,送他到墓园门口。 几人相视,未有过多言语,里诺转身。 “等等,”先前一直未多说话的沈吾之出声叫住他,里诺回头。 “我不是听月男朋友,一直都不是,”说话的人神色认真,又带着几分歉意,“很抱歉之前骗了你。” 里诺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看了眼男人身后等待着的女人,最后像是释然一般,“我早就猜到了,你和露娜的举止不够亲密。” “道别的话我们也别多说了,中国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后有缘的话,自会再见。” 回去的路上,沈吾之总是有意无意感受到身旁人的视线,终于在某次视线相撞时忍不住笑着问,“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黎衾还是睁着晶莹的眼睛看他,微微摇了摇头,嘴唇纠结的翕了翕,“算了,还是别说了。” “怪肉麻的。” 男人倒是更感兴趣了,“什么肉麻的话,说来听听?” 车子平稳滑行过润湿的柏油路,黎衾看着男人分明好看的侧脸,一字一句启唇,“我爱你。” 一瞬的失神,被男人掌控的车子微偏了一度又被拉回,他低低一笑,“沈夫人,你是想谋财害命吗?” 居然被他倒打一耙。 黎衾抿着唇,脸也红,“是你非要听的。” 沈吾之低头看了眼导航,还有十分钟到家,他颇为正经道:“嗯,不过我刚才没听清,沈太太能不能到家回房间了再跟我说一次?” 这人真的是。 碍着沈吾之在开车,黎衾没太敢有什么别的动作,别过头小声吐了句“不正经。” 开着车的人眼神直视前方,察觉到旁边已经许久未说话了,余光一睨,瞥到她无所适从的羞赧情态,沈吾之轻勾着唇角问:“怎么突然想跟我表白了?” 这样类似的话她之前也说过,只不过当时说的是“喜欢”,原本觉得夫妻之间天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实在太过肉麻,所以说过一次,对方已然知晓,那便不用再多言了。 现在,她突然觉得那样的词汇似乎已经没办法准确传达出她的真实情感,比喜欢更多更深一点的,应该叫爱。 心海里那些泛起的细小波澜,终有一天也变成了惊涛骇浪。 “因为今天在墓园看见了里诺先生,突然就觉得人生无常,如果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应该尽早去说去做,不留遗憾。” 车轮碾过深青色大道,前面,是亮着灯火的家。 第187章 他真的好黏人 确定去京市之前,沈吾之就提前联系了中医堂颇具名望的中医国手进行视频预诊。 这一趟差不多要在京市待上半个月,黎衾原本说她可以自己去,针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手术,用不着还非得有个人陪着。 可沈吾之路线都跟她规划好了。 两人先去京市住半个月,等她治好了就直接从京市出发北上内蒙,再逆时针南下游玩一圈,最后回金陵。 原本预期一周的蜜月之旅被他拉长战线变成了一个月。 黎衾自然没什么困难,手里带着个平板,她哪里都能画画。倒是沈吾之,他翘班一个月真的可以吗? 男人一身深色丝绸睡衣,刚从楼下端了两杯水上来,其中一杯递给黎衾。 靠在床头的女人接过水小口小口喝了些,抬眸看他,“我们没必要玩这么久?” 喝完的空杯子被放到了桌面,男人声线沉冽,“你以为我前段时间为什么整天加班?” 前段时间他确实忙得要命,过年也只给自己放了五天假就又开始回公司上班,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知道他没耽误工作,黎衾心里压力也瞬间小了点儿,随之而来的是即将开始一场长途旅行的喜悦。 人一高兴起来,脸上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视线里,神清骨秀的女人面颊轻陷,两颗梨涡勾勒出几分憨态可爱,忍不住手痒,揪了揪那块软弹的肌肤,“在开心什么?” 黎衾眨了眨眼,还偏一副就不告诉他的表情,傲娇地轻“哼”了一声偏头,“不告诉你。” 男人食指轻扣住下巴将人掰回来,面上的温度褪去,语气也沉了几分“说不说?” 黎衾才不怕他这样唬人,看起来冷肃的样子全都是假的。 “就不说。” 果然骗不了她。 凝着那越发跟他犟起来的神色,男人心口一痒,捏着那水润的唇瓣俯身轻吻了一下。 知道他就是无计可施了,黎衾憋着笑,还是不说。 因为本就没什么可说的,可她偏要像是藏着点什么似的,逗他,看看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一种乐趣。 靠在床头的人笑得愈发欢快了。 沈吾之低头轻叹一口气,待人迟疑凑上前的一瞬,他顺势将人压抵在床头,单手扣住那块纤美脖颈。 男人的唇瓣滚烫,来势汹汹又带着势在必得意味,是少有的直接和热烈。 像是一种刻意的惩罚。 暧昧因子在卧室里萦绕飘荡,任意四散。 缱绻热吻里满是技巧十足的刻意撩拨,蓄意谋划的攻城略池让人脑袋晕陶陶的,不知何时,竟顺着某股力道渐渐滑了下去。 双臂勾住男人后背时也有些情不自禁。 沉沦、情陷。 灵感是突然蹦出来的,在一些不恰当的场合,不请自来。 “我想到了!”突然的中断差点又咬到某人唇瓣,身下,头发已经微乱的人杏眼里闪耀着细碎星辉,“我想到怎么画了!” 男人微蹙着眉,还未从刚才的旖旎氛围中抽离,身娇体软的女人已经顺着他臂下缝隙溜下床,跑去了画室。 卧室里暧昧冷却,身下已空,男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冷静了会儿,终是顾自气笑了。 十多分钟了,人还没从画室出来。 之前躺平休息了一段时间,读者已经在《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第二册微博宣发下疯狂留言催更第三册。 同一类型主题的漫画画多了就很容易出现情节瓶颈期,她最近正苦恼这事儿。 灵感转瞬即逝,她得快点将刚才的想法记录下来。 画室的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黎衾背对着门,双腿蜷在藤椅上正画得投入。 背后高大身躯贴了上来,吓得她一抖,炙热的呼吸无意喷洒在耳后,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划过,黎衾瑟缩着脖子去躲。 没过几秒,身后大手环在膝盖弯将人腾空抱起来,未等黎衾惊呼,沈吾之已经落座重新将人放在他腿上,轻扣住腰身。 原以为男人还会有别的举动,最后竟也只是让她坐在他腿上就未再继续打扰,只是默默看她如何用细腻笔触在电子画纸上塑造出一个个鲜活形象,灵动可爱。 这样被人抱着画了会儿,黎衾稍一侧头,对上的就是斜后方男人专注的侧颜,优越高挺的鼻梁很是扎眼。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她忍不住轻声问,“你怎么不去睡觉?” “等你一起。” “……” 他真的,好黏人。 黎衾舔了舔唇又继续抬起笔画,没再继续理他。 两人贴得近,很容易就能闻到女人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像是透过耳后碎短的发丝,又像是从漂亮的雪白玉颈散开的。 男人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平板转移到那对清晰的锁骨上,与肩平行的视角,很容易就从松散的睡裙领口看到些什么,喉间有些干燥。 “……沈吾之。” 身后的人嗯了声,声线低哑,“你画你的,不用管我。” 这……怎么能不管。 黎衾屁股稍稍往前挪了挪,脸上的热意却怎么也降不下来了。 脑海里的思路被其他霸占,索性自暴自弃的搁下平板,“我不画了。” “怎么了?” 他怎么还无辜上了? 黎衾又往前挪了挪,脸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你说怎么了?” 不稍时男人便已明白,终于卸下先前的克制隐忍,利落穿过腿弯将人抱起,“好,那就去睡觉。” 屁股跌进床上时弹了两下,沈吾之撑着双臂和她平视,眼底波光流转,薄唇轻勾,“白天车上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要。” 她答得干脆,身体小有小的灵活,黎衾轻易翻了个身就躲进被子里,两耳不闻被外事。 那么肉麻的话,说一次就够了。 力气大也有大的好处,沈吾之将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也没费多大力气,“嗯?” 九十多斤的人生的却是一百斤反骨。 黎衾梗直了脖子,“就是不要。” 未给娇横的人留下太多反应时间,男人一手扣住两只细腕高举过头顶。 滚烫的吻落下时另一手也抬起被子往上掀,笼罩住随之而来的缠绵悱恻。 第188章 京市之行 来到京市的第一天,两人在酒店休息调整了一番,第二天才去的医馆。 这是一家享有百年声望的中医馆,因为馆长与沈吾之爷爷有很深交情,沈吾之和黎衾也成了医馆的座上宾。 行针的老先生模样和蔼可亲,举止气定神闲,坐在一旁慢条斯理掏出几根二十厘米长的医针时,差点把人吓晕过去。 不就扎个针吗?很快的。 黎衾也不想在老人家面前露怯,可说不怕也是假的,眼看那针举起来了便故作淡定看向别处。 针头扎破皮肤时微微刺痛,紧接着是酸酸胀胀的感觉,没她想的那般疼。 本以为身上会被扎成个刺猬,定睛一瞧,还好,只是寥寥十几针。 黎衾体会过一次便觉此事更简单了,又动了让沈吾之回金陵的念头,刚欲开口,就被对面投喂了一口奶卷,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充满蛊惑的声音,“明天要去看大熊猫吗?” 一整块奶卷太大,沈吾之伸过来的手未松,她便就着嘴里那口轻轻咬断,好吃。 沈吾之举着半块奶卷拿在手里,面前的人就跟个小猫吃食一样,细嚼慢咽的,索性缩回了手将剩下半块送进了自己嘴里。 刚要打发人的心思被大熊猫和美食赶走,黎衾一边嚼一边点点头。 男人唇角轻牵,看她彻底咽下去又喂过来一块。 医师这边的治疗计划是隔天针灸一次,一次一小时,今天治疗过明天便正好空下来,可以去看大熊猫。 原本无聊至极的看病之行不知不觉竟也变成了一场旅行。 圆滚滚的大熊猫一举一动都憨态可掬,天性自然,仅仅只是看着它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吃着竹子,心里就已足够治愈。 双手抚过沉默不语的朱红色宫墙,烽火和硝烟深深掩藏在这片赤色下,化作这个时代的盛世平宁、万家灯火。 历史风起云涌,紫禁城永伫。600年的草木砖石,雕梁画栋,都凝固在时间的长河里。 日落时分,游客将散,散落的金辉将雕栏玉砌镀上一层薄金,抬头便是四角方正的天空,温柔的晚风推着暮云浮动,玉轮将出。 沉浸在落日围城的惨寂里,不禁心生感慨:明月也曾照古人。 两个人在京市还没待几天就不断有人托酒店服务生送来不少拜帖和邀请函,大抵都是京市一些本地企业家想趁此机会结交沈吾之。 作为今年大热的东部经济合作计划牵头人物之一,全国财富榜单上最年轻的企业家,认识了他就相当于拿到了与金陵这边整个商圈的合作通行证。 金融业的风声传得很快,尽管沈吾之已经吩咐酒店保密,还是有人借着落榻同一家酒店的“缘分”将帖子送到了手上。 一眼扫过去,茶几上堆叠着各式邀请函,无非酒会、宴席、高尔夫一类,都被一一回绝。 唯独留了一张,某画廊的开幕会邀请。 男人微眯着眸子,长指衔起那张卡片端详,侧身,那抹倩丽身影正端坐在化妆镜前抹护肤品。 微微晃动的红酒杯被放在玻璃桌上,男人起身迈开长腿,一张卡片轻扣在化妆桌上,黎衾抬眸。 “画展去不去?” 黎衾只在那卡片上看了一眼,是古典主义画派为主的画展。 她自是感兴趣的。 黎衾微仰着头看向男人,语气里有些遗憾,“可是,我没带衣服过来。” 她带的都是些牛仔裤和漂亮小裙子,适合旅游,不适合看展,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开幕式,这样过去自是不妥的。 见她欢喜,男人伸手曲指,刮过那张清透的脸颊,目光温柔,“不是什么难题。” 说完转身去了室外阳台,拿出手机跟什么人在打电话。 次日,天微亮,窗上起了一层薄雾,淅淅沥沥的雨声穿不进高楼静谧的总统套房内。 黎衾紧闭的长睫颤了颤,有些热,微曲着的双臂想努力抻一抻舒缓一下酸僵,又抵不动。 实在有些热得厉害,那双杏眸终于艰难睁开。 像个任人蹂躏的玩偶一样,自己正被视线上方的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小小一只的人被抱得满满的,一丝缝隙不留。 不冷的时候,沈吾之就像个高温火炉。 黎衾艰难动了动手脚,好不容易在两人身前撑开一小丝缝隙,些许凉气渗入后才没了刚才的那般闷热。 扭动的动静自认为不大,却还是惊动了男人。 沈吾之依然阖着眼,本能地先精准吻了吻她额头,又将刚才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填满,声线里带着未醒的低磁慵懒,“醒了?” “嗯,”黎衾乖顺应他,隔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声,“热。” 卧室里安静了半晌,原本紧扣在腰际的大手才略微松了松,给了她一些活动空间。 不多。 黎衾就在那点儿方寸之地扭扭摆摆。 “饿了吗?” 黎衾停下动作,认真感受了会儿内里器官们的诉求,“不饿。” 刚答完他的问题,稍一侧目就看见了落地窗上斑驳的雨痕,突然惋惜道:“啊?外面下雨了。” 今天的针灸治疗安排在下午,昨天原本定好了上午要去爬长城的。 下了雨可怎么去。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叹,男人微眯着睁开眼,睡眼惺忪,凝着面前的女人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忽而有热气贴近耳根,“去不了外面,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 黎衾和他对上视线,在他眼中注视片刻才轻声问,“做什么?” 男人眼神浏览过那对精致灵动的眉眼,又停在那两片饱满的唇上,一字一句轻吐出声。 “比如,吃个早饭。” 第189章 情人 黎衾刚想说她不饿,男人轻柔的吻已落在侧颈,连着不老实的手指也开始在她后背两侧腰窝处流连游离。 昨晚的亲昵似是历历在目,又像是唤醒肌肉的记忆,不多时,紧贴的肌肤重新滚烫起来。 未迟片刻,男人已经熟练翻身覆上。 床上的两人都还未着寸缕,因着突然的动作,在两人间空出一大片距离,春光一览无遗。 身下的人手忙脚乱,一时不知是该捂住自己,还是该抵住身前的男人。 这……还大早上的,怎么又要来。 情急之下,逼急了的人决定冒死进谏,“别……沈吾之,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哪有像他这样夫妻生活无度的,一天假都不给人放。 做他公司员工都得有个节假日的。 许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理由,悬在上方的男人微顿了一瞬,而后轻笑,“我身体好不好你不知道?” 似是真的在回忆些什么,仰面平躺着的人脸颊肉眼可见红了起来,再对上视线话也开始结巴,“那……那之后就……就不一定了。” 网上说男人一到三十岁各项指标都会走下坡路,他现在虽还年轻,锻炼也勤,可也不能如此挥霍体力。 男人下颌线绷紧,朝她牵了牵唇,眼底却是沉黑隐晦,“那沈太太每天检验一下。” 青灰色的天,烟雨朦胧着往下坠落,透明的窗子被击打得支离破碎。 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 隔着云雨,隐约可见诗中的神隐巫山。 …… 突然而来的雨不知是何时停下了。 窗外清风徐徐,吹得白色纱帘缓缓翻扬,黎衾再次醒来是被饿的。 被子里蛄蛹了两下侧身去看,靠窗沙发上的男人一身睡袍,正凝眸端着电脑工作。 他也没看这边,指尖依然在键盘上敲击着,“给你叫早餐上来?” 黎衾咳了两声,“不用,我要自己下楼去吃。” 沈吾之瞥见她一脸累坏了的样子,勾起一点轻浅的笑。 现在这个点,早不早晚不晚的。 沈吾之这边刚才突然来了点工作,就没和黎衾一起下去吃。 再次从外面进来时,沈吾之已经关了电脑,正背对着身子站在落地窗前跟人打电话。 从门口望过去,逆光视野里男人九头身的比例完美,睡袍上系着的腰带显出宽肩窄腰,脊背直挺。 光看背影便知是个极品撕漫男。 打完电话转身,独自下去吃饭的人已经去而复返,正坐在身后沙发上一动不动看他。 眼前晃过一个响指,黎衾眸子眨了眨。 沈吾之眼底蓄着笑意看了她会儿,怎么有时候呆呆的,忽而揽住她腰贴近自己轻易抱到了腿上,将人圈着。 下巴往茶几上递了递,男人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黎衾顺着他目光也落在茶几上,上面放着她喝水的带吸管小水壶,里面装了些豆绿色的液体。 “豆浆,给你的。” 说着,就着身后男人勒着她腰的姿势,伸手往那儿够了够,将杯子递到男人嘴边。 沈吾之黑眸深深看着她,还是微启唇瓣含住伸过来的吸管。 黎衾紧盯着那奶绿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吸管滑入口腔,男人喉结滚了滚。 手里水壶明显轻了许多,她试探着问:“好喝吗?” 男人面色如常,清淡“嗯”了一声。 那就奇怪了。 半信半疑的,黎衾试了一小口。 几乎是刚入口,秀气的那张小脸就变了又变,最终没抗住低头就要翻下身去找垃圾桶,身子却被沈吾之紧紧箍着,不放她。 “怎么?不是说是豆浆吗?不好喝?” 嘴里含着怪味儿的人急得跳脚,拼命扒拉他,一番折腾才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吐了出来,又含了口漱口水冲嘴。 也算是尝过豆汁儿是啥味儿了。 人刚从洗手间出来,某个面不改色实则幸灾乐祸的男人开始献殷勤,起身走过来,喂了颗蜜饯给她。 老狐狸。 “以前常来这边出差,喝惯了就对这个味道没什么抵触了。” 亏她刚才还是特地下楼去买的,还换了自己的水壶装,还是被他识破了。 嘴里含着蜜饯,她嘟嘟囔囔立下豪言,“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亲你了。” 有豆汁味。 - 去看展的前一天,陆陆续续有不同奢侈品牌的sa送衣服过来。 风格各异,摆满了整个套房客厅。 黎衾挑了一些,沈吾之又替她选了些,见她真的满意了才不再让人送衣服过来。 整个画廊开在偏郊区的一座西式古堡里,室内设计多保留中世纪哥特风格。 主展人在不影响建筑原本框架下重新定义了内部空间,此种设计带来的画作与空间的呼应感是四两拨千斤的,呈现出一种完美到极致的美感,独具匠心,极富巧思。 高朋贵客穿梭其中,偶有驻足。 走走停停,两人行至一处标题为《情人》的画作前。 黎衾微偏了头看向沈吾之,故作神秘道:“你猜画上的这个女子是不是作者真正的情人?” 男人垂眸看她,声线淡然,“不是,是他的女儿。” 原本正想讲故事的人微愕,“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之前有幸受朋友邀请参加过他本人开设的私人画展,听他亲口说的。” 带着些难以置信,黎衾惊喜地问:“是三年前在金陵办的那场展吗?” 看她欣喜的神色,沈吾之静思几秒,点头。 “那我们应该看的是同一场展,”没多在那幅画前多停留,两人继续往前走,“我大二的时候被老师推荐在那场展览里当志愿者,也是听他亲口说的。” “作者画这幅画时才年近三十,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女儿,所以众人便信了这个标题,认为是他把自己出轨的情人画了出来。艺术家的私生活本身就极具噱头,因而这幅画价格也水涨船高。” “实际上,他当时正跟自己的新婚妻子爱得如胶似漆不可能出轨,或是爱屋及乌,某天灵感迸发,就结合两人的样子在脑海中构思出一个女儿模样并画了下来。” “在艺术界,很多有名的西方画家都是身死后才成名的,误打误撞成了名,作者本人自是不会公开解释了。” 黎衾原本与沈吾之并肩而行,忽而快走一步背着手转过身,有她自己的看法。 “不过人们都说女儿是自己上辈子的情人,所以作者把这幅画命名为情人也没什么不对的。” 看着面前精致灵动的人,沈吾之有片刻怔然,而后浅笑。 “你说的都对。” 看到一半,沈吾之临时出去跟人交谈,是邀请他们过来看展的馆主,先前进门的时候已经跟两人正式打过招呼,这次单独约他出来,自然是别的事。 离身不过十多分钟,再去找人时黎衾身边已经站了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看气质,应也是展馆贵客。 两人正驻足在某幅画作前,似乎相谈甚欢。 沈吾之未着急过去,隔着适当距离,长腿交叠着随意依靠在半圆弧窗边,目光远远看着二人。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沈吾之还未回,黎衾回望,正好与不远处某人视线相交。 她走过去,“你都结束了怎么不过来找我?” 男人迎过来微曲了臂弯给她,黎衾伸手挽住。 “怕打扰你们。” “哈?怕打扰我们?”黎衾觉得他有些奇怪,微侧了头观察微表情,故意说,“你就不怕我跟他聊得太开心把你给忘了?” 男人看她一眼,唇角微勾,“你可以试试。” 黎衾扁扁嘴。 “那以后有漂亮女生找你说话我也走得远一些,”黎衾心情不错,后面一句说得极其刻意,“也不打扰你们。” 黑亮的高定皮鞋霎时停住,男人幽深的视线投过来,“你敢。” 第190章 少年和马 在京市居住的这段时间也曾下过几场雨,等到二人彻底结束治疗离开时,黎衾才惊觉这段时间居然没再腿疼过了。 清晨温和的阳光毫无遮蔽铺洒在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原上,走出酒店,连绵起伏的山丘上落着一个个柔和可爱的小房子。 河水蜿蜒在河谷中流淌,流经山野,穿过树林,最后在一片苍翠中流向天际。 白云连片、牛羊成群。 昨晚,黎衾和沈吾之一起躺在酒店天台上看了一晚的星空。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天空如此近。 世界在他们脚下,斑斓闪耀的穹顶笼罩着一切生命。 伸了个懒腰推开窗往草原上看,沈吾之还未回来。 昨天她说想骑马,沈吾之早上就出门寻马去了。 换上高帮马靴,黎衾一手端着热奶茶,一手提着折叠椅出来,举目四望,往酒店前的某处如茵草地走去。 不远处,有一群小牛正在河边甩着尾巴喝水吃草,好不惬意。 顾自欣赏了片刻,有哒哒的马蹄声从很远的地方透过地表传来。 靠在椅子上的人侧身望过去,天际白云浓烈翻滚,他身骑黑马,身姿卓然。 身旁还有一匹棕色的马与之并列疾行,那马背上的当地少年也是鲜衣怒马的肆意,最末尾,还跟着一匹花色小马驹。 二人行至黎衾眼前时已由刚才的疾驰变成了快走,最后马儿缓步停在脚下。 马场的主人放马走不开,便让自己的小儿子多吉跟着他们,以便突发情况发生时可以提供帮助。 黎衾不会骑马。 刚开始,那小少年还会指导黎衾一二,后面见沈吾之教的比他好,动作也很专业,也就自觉退到了一边喂自己的小马驹,视线不时会往这边投一投。 黎衾看到闲在一边扎着草蚂蚱的少年,出声叫他,“小教练,你怎么不愿意教我了?” 那少年汉语带着些口音,“你都有你男朋友教,还要我做什么?” 说完又怕是客人觉得自己偷懒,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胸脯道:“你放心,我家的马儿最通人性了,有我在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黎衾坐在马背上被逗得笑。 或许是因为挑的都是最温顺的马儿,也可能是黎衾胆子大。 起初,沈吾之会和她同骑一匹马,环住她的腰挽着缰绳,带她感受马儿的不同状态,怎样蹬马,如何拉绳。 慢慢兜过两圈后,缰绳已经交到了黎衾手中,红棕色皮毛的马儿异常乖顺,她开始试着让它跑起来。 几乎到最后,两个人已经可以一人一匹马在草原上驰野。 “看见那边的树林了吗?我们看谁先到。” 话刚落下,黎衾双腿夹了下马肚如离弦之箭奔去,飒沓如流星。 注视着那潇洒背影几秒,男人身子前倾利落挽住缰绳,也跟着疾驰而去。 马踏黄花,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划破春日寂静,两骑争进,倏忽前后。 行经某段土路,不远处地面有面五星红旗在白云蓝天映衬下猎猎飘扬,戴着猎鹰面罩,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海东青骑警队从后方而来,与二人并行一段又分道离开。 看晚霞烧遍山野时,两人终于开始往回走,途中正好遇到有牧民正赶着羊群回家。 有刚出栏的小羊羔慢悠悠跟在羊妈妈后面,时不时还会左顾右盼,走神片刻又很快跟上大部队,可爱极了。 “它在笑哎,”黎衾和那小羊对视一眼,又看向旁边的沈吾之,“刚才那只小羊在冲我笑。” 在草原住了一周,两个人没有一直待在酒店里,更多时候会四处逛逛,感受与天地间最亲密、最纯粹的距离。 热情的当地牧民会邀请他们一同参加篝火晚会,听马场小主人多吉叙述他的苦恼。 这里马上就要有一场赛马,如果他能够赢,爸爸就不会卖掉自己最心爱的小马驹,所以他最近正在苦练骑技。 就是上次牵过来的小马驹,黎衾和他一起喂过,那马儿毛色光滑,白色菱形的花纹正印在额心,长得确实漂亮。 不过有些天生不足,个子比同龄马儿都矮一些,跑的也慢,作为赛马来说,确实不是一匹值得投资的对象。 一匹不能自由奔跑的马被卖后会去哪里呢? 听周围的大人这么说它,多吉气得站起来,“披星就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马,它一定会比你们所有人的马都要厉害!” 说完,气不过的多吉丢下一众人往家走,他要去练习马术。 一次外出散步的偶然,黎衾和沈吾之还亲眼目睹了某户牧民家羊妈妈分娩小羊的全过程。 每个生命的诞生都是平凡而震撼的。 临行前,黎衾还是让沈吾之出手将披星买了下来,让它一直留在多吉身边。 或许它不是一匹优秀的赛马,但是它一定是匹足够可爱乖巧的马,这样就够了。 装着行李的车子缓缓驶离草原,透过后视镜,司机提醒他们有人骑着马追了上来。 车停在马路上。 多吉勒紧马头翻身下来,气喘吁吁的,将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递了过来,文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甚至还有一些错别字。 沈吾之看了眼标题,原来他把这样的文字组合称作“合同”。 面前矮了半截的小男子汉微仰着头看他,语气不卑不亢,“这匹马你买了自然你就是主人,虽然你们带不走把马留我这儿了,但我就只当是你寄养在我这儿的,马还是你的。” 十多岁的年纪到底还是撑不住太大的气场,再对上男人视线时有一瞬泄了气又很快支棱起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马,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一定会对它刮目相看。” 少年的眼睛澄澈坚毅,清风拂过,每一株草都在风中摇曳生长。 四周是茵茵的绿意无边,远处,牛羊依然悠闲地吃着嫩绿青草,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此刻击拳为约。 “好,那我拭目以待。” 第191章 一直做自己 离开了草原,两个人继续旅行,清晨相互依偎着在不同的地方醒来。 或在海拔之巅,见日照金山。 或在浩瀚沙漠,闻驼铃声声。 来雨崩的第二天,二人正准备出门吃饭,经过酒店大堂时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黎衾有些不太确定,走上前试探着唤了声。 “阿秋?” 正站在柜前跟前台沟通的女人侧眸,瞳子微阔。 “小衾?”她同样看到了跟在黎衾旁边的高大男人,“沈先生。” 俞白刚从外面出租车上将行李搬进来,看到两人,也是和阿秋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 实在是,太巧了。 因为阿秋他们来得早,所以酒店这边还未腾出来空房,刚才就是在跟人交谈这事儿。 如今碰到了熟人,两个女孩子一拍即合,草草将行李放进了黎衾他们房间就四人同行着先去吃饭。 将行李放完出来,阿秋忍不住捅了捅旁边的俞白,凑在耳边小声,“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了。” 俞白也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酒店最高规格的房间,刚才匆匆看一眼,确实和电视上差不多,迟疑地点了点头。 四人吃完饭回来,酒店那边已经为他们空出房间。 今天阿秋和俞白刚到,必定有些疲乏,四人便约好了第二天一同徒步。 他们很幸运,来到这儿的几天都是好天气,连森林山谷中的空气也是沁人心脾的香甜。 穿越密林,两侧偶有不知名的蘑菇,参天的云杉屹立在雾霭中,脚下便是柔软的苔藓和枯黄落叶。 行过半途,黎衾看了眼手环,已行进7k,爬升800米。 几人路遇一处补给点,共同商议着休息一阵再出发。 摘了墨镜,黎衾将登山杖放在一边,伸手拆掉膝盖上的护膝,拉开了些冲锋衣后身子终于稍稍轻松。 “喏。”阿秋拿了杯热的酥油茶过来。 “谢谢。” 阿秋捧着热茶坐到黎衾旁边,黎衾往后望了望。 “他们去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添购的装备。” 黎衾了然,收回视线继续揉腿。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应该已经有一年了,”阿秋眉梢扬了扬,“你们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 这一年多……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他们依然在一起。 黎衾弯唇,“挺好的。” 听到这个回答,阿秋像是放心了下来,“那就行。” 曾经一同住宿过那家民宿的夫妻一年后身旁还是彼此,多么美好的爱情。 “那你们呢?” 自从那次民宿分别后,黎衾的微信好友里依然有阿秋,偶尔还会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发的旅行照片,两个人去了不少地方。 “我和俞白还是老样子呀,有钱的时候就出来四处玩,没钱了就滚回民宿挣钱,挣够了就又出来玩,兜里的钱是一点儿都揣不住。” 黎衾浅笑,“那样也挺好的,自由洒脱。” 怎样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选的,阿秋自然也不是在抱怨,相反,她确实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话题聊得有些深了,阿秋摆摆手,“不聊这个了,我看你昨天穿的那条绿色吊带裙挺好看的,是哪儿买的?” 一生要链接的中国女人。 黎衾也跟着她思路转回来,有些抱歉,“我其实也不太清楚,等会儿我先生过来了我问一下他。” 阿秋“啧啧”两声,喝了口热茶。 这边,沈吾之和俞白返回时正巧看见两个女孩儿聊得正欢,难得遇到同性的朋友,女孩儿之间的话题可太多了,两个男人也就心照不宣都未过去打断。 台上,两个本就不大外向热络的男人急需一些话题来打破这种半生不熟的氛围。 “您跟秋小姐是……”沈吾之斟酌稍许,“情侣?” 两人手上都未戴婚戒,却又一起开店,大概刚认识的人都会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一些好奇。 “嗯,”俞白开始在心里细数,“算上高中早恋那会儿的话,在一起有八年了。” 俞白看出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愕然,笑得清淡,“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却一直没结婚?” 沈吾之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喝完杯子里那最后一口热茶,俞白捏着那空杯敛下眼眸。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理解,刚毕业的时候就跟她求过婚被拒了,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方式不对,后面又求了一次还是被拒。可能察觉到我情绪的失落,阿秋和我有过一段无比正式的交谈,关于婚姻。” “她追求情感上的极致纯粹,所有关于爱对方的决定和行为都是发自内心且自由的,不希望两个人的精神都被一张纸束缚。” “前两年我一直以为这是她逃避的借口,她可能就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相爱,更加了解彼此。所以我也想通了,如果她有她的追求和坚守,那我便依着她好了。爱情的终点不一定是婚姻,她应该一直做自己。” 终于顾及到旁边的人,他自嘲般笑笑,“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因为是少数者,所以在世界的眼中是奇怪的,是异类,是被排斥的。 沈吾之沉默着将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两抹说说笑笑的背影上,回眸看向俞白,和他碰了下空杯子。 “敬爱情。” 俞白也跟着笑,“敬爱情。” 黎衾和阿秋原本还想着两个人怎么久久没过来,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台上的男人在碰杯。 “你们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在偷偷喝酒?” 阿秋快步走过来抢了俞白手里的空杯闻了闻,没酒味,面前的男人脸上也不显醉态,这才放心下来。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黎衾问沈吾之。 其实刚才她们已经在外面观察这边好一会儿了,看两个人的表情,应该是聊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聊你们。” “聊我们?聊我们什么了?” 见黎衾和阿秋都已经休整好变得生龙活虎了,两个男人也起身拿上登山杖,重新出发。 路上,黎衾对刚才的画面好奇极了,一直追问,“聊我们什么了?” 沈吾之依旧缄默不言,“不告诉你。” …… 经过雨崩一站,沈吾之和黎衾开始东行,阿秋和俞白则要北上。 第192章 跪得够久才能让他心软 有了猫狗,人再出门就会有了牵挂。 一次,黎衾泡在沈吾之名下的某处汤泉里,正在跟桂姨通视频电话,这一趟出来太久,主要是想看看家里的两个小宝贝。 “呀!我家小芝宝宝在干嘛呀?” 这边,黎衾一看到凑在镜头前的大粉鼻子就不自觉变成了夹子音,小猫只是往镜头前嗅了嗅,又惹得这头的人像化掉了一般,心头软得不行。 沈吾之神态慵懒地仰靠在池壁旁,富有力量感的胸腹肌肉一览无遗,瞥见这边正软声软气说话的人,摇着头颇为无奈。 她就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某刻,黎衾察觉到视频里有些不大对劲,示意桂姨将镜头调整了对准外面的落地窗,贴近屏幕观察了会儿,脸上是又惊又喜的表情,扑棱着爪子让沈吾之过来。 “小飞,你快看这是不是小飞?” 说着,将手机递给男人。 镜头拉近的画面里,一只长得极为标致的白头翁正在窗外跳来跳去,小鸟脚下还散落着很多野果子和一些漂亮的树叶,小小一堆堆在窗外的廊下。 沈吾之微凝着眉端详稍许,终于点点头。 刚把小家伙带回家那段时间,黎衾一直担心它好不了就没办法飞起来了,所以非常迷信地取了“小飞”这个名字,后来再次回到京禾湾时小鸟已经飞走了,为此她还暗自失落了好一阵。 人有时候真的很复杂,既希望它能够远走高飞,又希望能再见到它。 手指收放着镜头静静观察着这只劫后余生的小鸟,看它欢快蹦蹦跶跶,心里满是欣慰。 之前羽毛稀稀拉拉的丑家伙如今已经蜕变得这般靓丽可爱,胖嘟柔软。 蜜月回来当天,黎衾果然在那棵大大的银杏树上发现了一个鸟窝,静静站在树下,还能听到鸟窝里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扁扁的小黄嘴。 联系了之前的鸟兽专家一问才知道,白头翁是候鸟,冬去春回,它已经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了,还讨了个老婆,生了一堆小叽喳。 小鸟还没完全长大的日子里,黎衾就时常搬了个椅子出来,和大黄狗一起在树下看鸟爸爸鸟妈妈给宝宝们喂食。 有时不小心被沈吾之抓包了,不但会被他带回去还会受一顿唠叨,说她打扰到它们一家鸟团聚了,说她是偷窥狂。 以后,偌大的园子里有了常驻民,真好。 回来还没几天,黎衾就接到了唐澜芳的电话急匆匆赶回了黎家。 一路跨进大门穿过长廊,刚踏进屋子就看到了让人惊愕的一幕。 沙发上,黎显林脸色严肃而阴沉,只是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又狠狠叹口气,将头别到一边,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面前跪得直挺挺的人是黎姝。 “爸、妈,”黎衾和地上的人对视一眼,问得小心,“这是怎么了?” “事儿你都做完了,现在跪在这里有什么用?给谁看?”黎显林看黎衾回来了,又看看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是又憋屈又嫌弃,“整的好像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在体罚你似的。” “我不是怕你气坏身子吗?” 黎姝跪得很直,甚至还带着些太懂事的让人心疼模样。 黎显林陡然转正了脸,一股无名之火蹭蹭往脑门儿上冒,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地上“宁折不屈”的人,“你怕我气坏身子?你怕我气坏身子还神不知鬼不觉就跟别人结婚?” “不是你们总催我结婚吗?现在我结了怎么还不高兴?” 黎显林气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唐澜芳忙在一旁打圆场,一边给他顺着气,“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好在她也不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结婚,我们对跃青还算知根知底的。” 说完,转头又看向黎姝,语气无奈,“你这丫头也是,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通知一声 怎么也该办个婚礼,怎么就这么悄无声结了?” 其实,黎显林气的不是黎姝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去领证,而是结了婚却不告诉他们,自己女儿隐婚几个月,自己居然还是听别人说的。 他这个当父亲的能不气吗? “跃青那混账小子呢?你不懂事就算了,怎么他也跟着你犯浑?” “出差了。” “什么时候回来?” “半年,”地上跪着的人稍稍不适的动了动膝盖,小声嘟囔,“人本来就常住国外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从进家门开始,黎姝已经跪在地上半小时了。 黎显林往那裸露着的膝盖上瞥一眼,还是没好语气,“还跪着干什么?” 黎姝抬头看他,男人眼中还盛着怒色,她咬咬牙,“除非你不生气了我就起来。” “那你爱跪就跪。”说完,男人倏地起身进了书房。 要是放古代,黎姝一定是那种宁死不降的巾帼女英雄。 ……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 黎衾推开门,手里拿了瓶红花油,走过来递给黎姝。 “谢了。” 拧开盖子,黎姝轻轻掀开裙角露出青紫的膝盖,往手上倒了好多,一闭眼,往膝盖处盖过去,开始揉。 床边,黎衾看着那刺目的淤青,秀气的眉毛拧做了一团,看着都疼。 “放心,不疼,跪得久才能让咱家老头子心软。”黎姝一脸没太所谓的样子。 她从小就知道怎么拿捏自家老父亲,就是自己得忍着点皮肉之苦。 看她一脸心大,黎衾问:“你跟跃青哥是怎么回事?” 温跃青出国前几人还一起吃过饭,当时她也没觉得两人有多亲密啊,居然就已经是夫妻关系了。 黎姝将红花油利落旋上盖子,放到一旁,语气漫不经心,“没办法,谁让我爱他爱得无法自拔非他不可呢,只能强抢民男威逼利诱人家跟我结婚咯。” 黎衾微愣,“啊?” 自己妹妹不经逗,黎姝一时没忍住破功,“骗你的,我们其实是假结婚。” 这下黎衾更不理解了。 重新拉下裙子,黎姝起身拿上包去化妆台补妆,“总之,说来话长,之前公司出了点问题让他帮了个忙,谁知道这混账就趁火打劫。” 今天这趟被黎显林叫回来有些突然,补完妆黎姝还得回公司,临出门时捏了捏黎衾的脸。 “嗨,别担心,我们没感情的,等期限到了你美丽温柔的姐姐自然就恢复自由身了。” 说完,手指勾着钥匙去了车库,红色跑车帅气驶上马路。 第193章 周岁礼 时间在春花秋月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黎衾的《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已经发行到了第六册,近段时间还被评选为“青少年推荐读物”“年度十大治愈读物”,“梨子小姐”的名字进入更多读者视野。 闲来在家无事,黎衾也会抱着小猫坐在沙发上打开微博看看读者留言: 我是益达:【对小孩儿来说太幼稚,对成人来说刚刚好。】 看见我家小猫了吗?它没丢:【喜欢呆萌善良的企鹅小七和它的朋友们,希望它们能一直快乐地居住在梦幻森林里。】 皇额娘推了熹娘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下就看完啦!作者大大不要太辛苦,但也千万别歇着,速出第七册!】 …… 每次看完都会被网友们的神回复逗得乐不可支,私信里,还会有读者主动和她分享自己身边那些温馨的小故事,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不少灵感。 可能因为上过几次电视访谈,也可能是第三册之后终于将作者简介中的卡通头像换成了真人照片。 偶尔,黎衾和沈吾之只是走在街上散散步,又或是她去政宇找沈吾之的途中,甚至会碰到热心的粉丝读者过来要签名或者合影,一开始,黎衾还有些受宠若惊,次数多了,两个人竟有些习以为常。 还好不是什么演艺圈大明星。 等跟人合影完,沈吾之走过来重新牵住她的手,轻飘飘调侃一番,“再过两年,我是不是要靠大画家养了?” 老婆太有名也是一种烦恼。 这时候,黎衾就会抽出手拍一拍他的背,语气带着傲娇,“好说好说,沈同学明天就做好工作交接,正式退休。” 一个周末,两人正从一家金店出来准备上车,黎衾被一个声音叫住。 “你好,请问您是梨子小姐吗?” 循着声音看过去,夏日微微带着暑气的马路边,一对母女刚从旁边书店出来,目光落下,那小女孩儿手里抱着的正是最近刚发行两天的《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第六册。 原本看到正脸便已确认九分,直到眼前墨发雪肤的女子微点了下头,两母女眼睛更加亮了,再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您能给我女儿签一下名吗?” 小心翼翼拆开胶封翻到扉页,小孩子太害羞,她母亲主动递了支笔过来。 只要不是特殊情况,黎衾都会欣然答应,伸手将手里提着的袋子交给沈吾之。 在小朋友虔诚又期待的眼神中,黎衾轻握的笔尖快速在纸上摩擦,留下一行漂亮的文字,她的签名和祝福。 小朋友欣喜接过签了名的书,表情却是紧抿着唇犹犹豫豫要走未走的样子,眉毛和眼睛里写满了纠结。 黎衾微蹲下身子,温柔出声,“要合影?” “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 黎衾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沈吾之会意,微抬手腕看表,冲她轻颔首。 现在还未至正午,两人本来就是打算提前过去的,怎样都赶得上谢宝贝的周岁宴。 此时街道人群嘈杂,几人挪了两步选到一处干净的白墙做背景,小孩儿妈妈拿出手机微蹲着,给两人拍照。 上午的阳光还不太热烈,柔和地洒在人们头顶,裸露的肩上。沈吾之双手抱胸倚在车门边,漂亮的黑眸追随锁定那一幕,安静等着那边的小朋友什么时候归还自己的妻子。 视野里,那孩子怯生生往这边望过来一眼,又挡着嘴踮脚凑到黎衾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黎衾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劲挺的后背离开车门,男人不徐不疾走过来。 黎衾道:“她想让你也站过来和我们一起拍一张。” 小孩子哪有什么复杂心思,单纯觉得这个酷酷的大哥哥很帅。 他大概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荒唐,黎衾笑着帮小朋友多问了一句,“可以吗?沈先生?” 小朋友站中间,两人各站一边。 “咔嚓”一声。 黎衾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是检查沈吾之的表情,嗯,不算臭。 细凝一会儿,还能透过那双平静的眸子看出几分本来的温和谦礼。 之前各种旅行,两人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合影留念,也会用微单拍一些有趣的vlog,等到结婚十年、二十年后再翻回来看,那该有多么浪漫。 刚才那对母子已经走远,黎衾却还游神在三人合影的画面中,挥之不去。 很奇怪,明明是跟一个陌生人的合影,她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反观旁边的男人,则是一脸淡然开着车,偶尔还会跟她确认礼物是不是都拿上车了。 黎衾敛着眸子,目光生硬地搁在前窗,“一家三口”的概念冒出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到了。” 耳畔一声提醒,深陷的思绪被切断。 眼前,是恢弘气派的谢氏门庭。 当初,冉宁之所以进入华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是谢家老爷子谢行蕴开创的公司,而她,作为谢老爷子的超级粉头子,自然要追随这位生物医学领域传奇人物的步伐,去摸索他来时的路。 所以,两人婚前的第一次见家长顺理成章变成了偶像见面会,冉家小丫头凭着乖巧乐观的性格一举拿下谢家老爷子。 成婚后,冉宁心疼老爷子一个人独居,谢行蕴呢?时常挂念着他的乖孙媳,担心谢淮有没有欺负她。 于是,两人成婚不到一周就重新搬回了谢家老宅,祖孙媳二人一周不见都要嘘寒问暖一番,如隔三秋。 只有谢淮一心想过二人世界,成了谢家身份最低的人。 后来,谢家新的小霸王出生了,他的地位就更低了。 只能仗着自己生的那臭小子说话还不全乎,变着法儿在冉宁面前刷存在感,求关注,动用一下美色诱惑也是屡试不爽的策略。 她就吃这套。 谢老爷子在业内德高望重,如今喜添麟孙,更是门庭若市。 谢老爷子一身蜀绣酒红色唐装隐见金丝竹叶纹,拄着手杖喜迎八方来客,宾客纷至沓来,看见谢老,纷纷礼节性拱手致意。 一楼内堂华丽气派,红色喜庆的气球、装饰物遍布角落,却总未见那小孙儿露面。 如若有人问起,谢老爷子只是撑着手杖坐在沙发上笑,抬起手摆了摆,“等会儿周岁礼开始了,各位自会见到。” 送给谢昭的平安锁是黎衾和沈吾之专门找人定制的,上面还刻着小家伙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楼下人多,黎衾和沈吾之被谢淮带去了二楼内室,去看今天的小主角。 小朋友的发育实在太快,简直一天一个样,上次黎衾过来还不能看出些什么,如今仔细瞧着,还真能看出点东西来。 “这嘴巴像你哎!微笑唇。” 两个人探着头,细细观察着婴儿床里快要睡醒的小家伙。 “眼睛……” “眼睛像他爸,典型的桃花眼,”说到此处,冉宁伸手勾了勾小宝宝鼻子,一脸认真的小声警告,“以后可不能跟你爸一样变成一个花心大萝卜!” “我什么时候花心了?” 谢淮拿着奶瓶进门。 可能是自己老爸气场太强,也可能是知道又要开始进入备战状态争宠了,原本将醒未醒的小宝“哇”的一声,声音洪亮,开始表演起床气。 谢淮三步并做两步将奶嘴熟练一塞,所有酝酿的惊涛骇浪瞬间哑火。 小朋友正在经历断奶期,但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小家伙心满意足地抱着奶瓶嘬,谢淮手里抱着他,语气闲闲的,“臭小子,拿捏你爹。” 吃饱喝足,小家伙开始坐着小火车在自己的迷你游乐王国里巡视,四个巨人围观。 有仆人叩门,“先生、太太,周岁礼要开始了。” 第194章 沈吾之,我们要个孩子吧 车窗外,一盏盏霓虹似彩带一滑而过,黎衾还好似在云端飘着。 侧头看了一眼沈吾之,她藏不住欣喜,“现在我是谢宝贝的干妈了,那你是不是就是他干爹了?” 沈吾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唇角轻掀,“算是。” 许是谢昭知道刚才陪他玩积木的是黎衾,或是见多了面熟,刚才的抓周礼中,小朋友第三次抓的是她的手。 头两次分别抓了尺子和印章,还有点说头,尺是尺度的意思,象征公平公正,印章则代表权力。 可怎么也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第三次,小家伙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一路半爬半走着来到黎衾面前,伸出小手拽着黎衾衣服不松手。 黎衾甚至怀疑是不是今天衣服太亮眼了,低头,棉质淡蓝色挂脖搭米色阔腿裤。 都不是什么吸睛的颜色。 怎么会抓她呢? 可小朋友毕竟抓了,再离谱也得认的。故此,谢老便走过来询问黎衾夫妇,是否愿意做谢昭的干妈干爹。 即使没有冉宁躲在老爷子身后疯狂使眼色,黎衾也是愿意的,谢宝贝机灵可爱,她喜欢得不行。 于是,周岁礼后谢淮夫妇便代小谢昭给黎衾和沈吾之敬了茶,扶着小家伙给二人含含糊糊磕头。 受了谢宝贝的拜礼,他们自是要回礼的,可黎衾摸了一身,也没带什么其他像样的东西在身上。 正欲将脖子上还没戴满一年的平安扣解下来送给小家伙时,沈吾之率先将手腕上八位数的表卸了下来。 微弓着身子和小家伙平视,语气温和,“干爹今天没带什么正式的认亲礼过来,今天先用这个代替,下次一定再给你补个好的。” 说完,将手里金闪闪的手表递到小朋友手上。 小朋友就是偏爱会发光的东西,特别是还会动的,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爱不释手把玩,正想塞嘴里尝尝味道时,被手疾眼快的谢淮及时制止,揣进了自己胸前口袋。 “为父替你保管了。” 手里一下没了东西,小谢昭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就开始哼哼唧唧举着手往谢淮的大长腿上扒拉。 “爸爸……爸……我要……” 两夫妻有时在家闲着无事,就会玩孩子,做关系测试。 可能是小宝宝知道自己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所以不管怎么测,每次都是冉宁赢。 即使第一个给他换尿不湿、泡奶粉的人是谢淮。 漏了风的小棉裤真让人心寒。 也不知谢淮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一把将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家伙抱起来,微挑了下眉,“现在知道喜欢爸爸,要爸爸抱了?” 众人:“……” 本来黎衾就把谢昭稀罕得紧,现在认了干亲,以后更是要把这小家伙捧在手心里宠才是了。 忽而又想起临走时冉宁悄悄凑到她耳边说的那句胡话。 “我家这小子说不定不是想让你当干妈,是想让你当丈母娘呢!” 如今想来成婚已有四年,除了那年冬天两个人有讨论过孩子的问题,之后两人像是某种默契一般,再未提过。 也有情到浓时才发现家里东西缺了的时候,沈吾之也从未带着侥幸心理去放纵而让她冒险。 他是不喜欢孩子吗? 还是因为别的…… 沈吾之总是用一脸淡色示于人前,即使谢昭邀请他玩玩具,他也只是柔和着神色陪他玩,从未有像黎衾那般过于丰富的惊喜夸张之色。 可每次去谢家,他都会和她一起给谢宝贝精心挑选礼物。 她也记得沈吾之第一次抱起还在襁褓中的谢昭时,那隐在沉稳神色下的慌乱与复杂。 回到家,男人随意解开两颗扣子,准备去洗澡。 “沈吾之,你……” 男人目光看过来,面前神色凝重的女人粉唇启了启,想说的话像是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久久未发出那些字节。 黎衾扯了扯唇,笑得勉强,“没事……你去洗澡。” 沈吾之静静凝了她会儿,迈腿走过来,微侧了头看向她眼睛,捏了捏她肩膀耐心问:“真没事?” 黎衾抿着唇,点头。 水声淋漓着回响在安静的主卧套间,磨砂的玻璃门上是隐约的人影。 黎衾有些心烦意乱,她不知道沈吾之的态度,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谈论,万一给他带来了压力怎么办? 可万一,他一直都是在顾忌着她…… 久伫在浴室门口,脸皮薄的女人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手抬到了领口。 浴室里烟波缭绕,头顶细密的水线蜿蜒流过漆黑发丝,又顺着勃发的肌肉滑到地面,沈吾之抬手向上抹了把脸,沾湿的眼睫模糊了视线。 透着朦胧水珠的视野里,一对细白美腿赤着脚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微偏了头,凝着的目光扫过那窈窕娉婷,眸色暗了暗,回荡在浴室的嗓音蛊惑又迷人,“怎么?要一起洗?” 心跳声淹没了哗哗的水声,未着寸缕的人缓步走到身前,颤颤着抬眸,对上男人灼灼的视线。 大胆一点,脚后跟微抬,一双洁白藕臂揽上男人脖颈,微启红唇,“嗯,一起洗。” 热水从头顶喷薄而出,细细打在两人身上,热气从脚底升腾、飘荡,让原本软糯的声音传入耳中竟成了娇媚。 背靠墙站着的那双小脚向前一小步,隔着水流过的湿润,黎衾微偏了头开始亲吻男人的锁骨、喉结。 几乎是感受到肌肤靠近的那一瞬,从一开始就心猿意马的人喉间哽滞,很明显地滚了滚,终于在理智的斗争下,男人抬手握住她手臂制止。 压下眼里翻涌的欲望,男人声线厚重而沙哑,“……小花,别这样。” “这里没东西。” 如今,他对她的自制力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了,禁不住这样的煽动。 整个空间潮湿而温暖,连她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浸湿的墨发铺洒如瀑,紧贴在曲俏的后背,水珠一路勾画出姣好身姿。 黎衾伸手捧着男人的脸,温声细语,“沈吾之,我们要个孩子。” 第195章 备孕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没有否定的。 淋漓水汽里,两人长久相视,心思早已乱作一团。 一滴晶莹从男人碎短的发尾坠落,砸在了无声的静默里。 嗒。 “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其实,近两年周围确实多了一些试探的声音,沈吾之都有尽量敷衍着盖过去。 “不着急,还早。”“小衾还年轻,再等两年。”“也不是一定得要孩子,两个人也挺好的。”…… 他以为他已经挡下了所有声音,看来还是有一些传入了她耳朵。 “没人跟我说什么,是我想知道你想不想要,”黎衾微仰着头,看进他漆黑的眸子里,那么温柔,“与任何人无关。” “可是,你知道生孩子……” 黎衾脚尖微踮,滚烫的唇上陡然落下一片轻柔的雪,也盖住那些即将脱口的话语。 她不爱听。 男人伸手扣住那纤娇腰肢,对她的回应是自然又克制的。 一吻过后,柔软的手腕搭在男人后肩,她轻抵着他额头,心跳快了不止一点,“我再问一次,你想不想,想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刚才那一吻的柔情未散,像是剥夺了他原本坚守的理智,只留下内心深处最纯粹最原始的真实渴望。 很久以前,他也曾梦到过和她有一个孩子,那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宝贝,是他和黎衾爱的结晶,是两人共同孕育的纽带。 纽带的一端系着他,一端是她。 眼前清越的面颊上还沾着莹莹水珠,他深嗅着那股幽香,像是从她发间,又或是胴体散发而来。 “……想。” 想和她变成更亲密的关系。 想什么都依着她,她喜欢,他就会喜欢。 听见他的回答,黎衾弯唇,“我也想。” 两人隔着咫尺距离,静静感受彼此的气息,酝酿的荷尔蒙在稍抬的眼帘中发酵,封闭的浴室里,那些情愫蔓延的比往日要慢,比每一次更浓。 像是无法用双手捧住的水,缓缓滴漏。 蒸气弥漫的淋浴间,每一次落下的吻都不急不缓。 他们才不是沙漠中濒临死亡的寻水人,他们找到了自己的绿洲,应该说在很早以前,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片绿洲。 温煮的水达到一百度就会沸腾,然后,他们一起掉进了翻涌的海水里,沉沉浮浮着,摇摆在溺毙边缘。 勾起向死而生的冲动,更让人眷恋。 隐晦又温柔,直白而热烈。 “脚会累吗?” 热吻在肌肤上缭起一连串的滚烫,他总是顾忌着那条全然已好的腿。 眼尾含泪的人咽了咽喉,答得含糊,“……有点。” …… 空气又热又潮,绷直的脚尖再怎么也触不到地,空空悬在腰间。 男人大掌紧扣住那羊脂玉似的腰背,身上的人纤白细颈微仰着,他终于能看得仔细。 眉梢蕴春,泪眼灼灼。 犹如映日荷花,透着别样绯红。 花洒流出的水滑过两人肌肤,砸向地面又迸射开。 一场澡洗了很久,热气萦绕里,连后背紧贴的墙壁都是暖的。 夜色深沉,院子里是孜孜不倦的蝉鸣充斥着整个夏夜。 浴室灯未关,映着床上两人暧昧不明,绵密的吻落在每片肌肤上,带来持久的炙烫。 才擦干不久的身子早已重新覆上一层薄汗,黎衾眼尾洇红,紧攀着男人绷紧的脊背,缠绵厮磨,细细低泣。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 - 原以为一切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 直到第二天的午后,黎衾啃着苹果路过,看到桌面上放着的两人体检报告单,微倾了身子将下巴凑到男人后肩。 “你在干嘛?” 沈吾之微偏了头,亲了亲那靠过来的侧脸。 旋即又继续将目光落在工作着的电脑上,淡定答她,“在做备孕计划。” 黎衾:“?” “昨天我们两个都太冲动了,很多事都来不及细想,今天我正好有空,所以简单整理了一下。” 闻言,黎衾粗粗往电脑上扫了一眼,上面洋洋洒洒“简单”整理了三页表格。 “我看了一下你今年的体检报告,虽然体质已经有了很大改善,但是之后还应该多加强锻炼,提高体能。而且你每次画画一画就是一整天,应该多注意劳逸结合。” “作息方面的问题在我,从今天开始我会减少加班。” 男人收了电脑起身,伸手捏了捏黎衾因为一口苹果没咽下去而微鼓的脸,声线柔和,“以后早点回家陪你。” 黎衾原本笑着的脸僵了僵,手里的苹果都失了味道。 沈吾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之后每天准点回家陪她吃饭。 白天呢,则给黎衾制定了一张运动计划表,主要室外做有氧,健身房做轻度无氧运动。 有时候黎衾想偷个懒,只是坐在花园长椅上发呆逗狗,活阎王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那头,男人声线沉冷,“黎衾,别偷懒,每天运动至少半小时。” 这个男人,居然叫她大名。 长椅上的人愤然起身,冲着头顶监控邦邦邦一顿无声挥拳,然后开始做跑前热身运动。 白天黎衾在户外运动,晚上还要被沈吾之带进房间一起运动,日子过得苦兮兮。 谁让他把备孕当工作计划了…… 第196章 种子 每次出完新书,黎衾总是会给自己放个小假歇一段时间,人不能总是在输出,还要经常输入。 夏日太热,除了赶上晨间的清凉在花园里带着小狗跑跑步,白天她都鲜少出门。 更多时间就是在家看看书,画会儿画,油画或水彩都行。 现在,她自己也开始看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即使无需再请心理学顾问,每一册新书的顾问位置上都会留下一个人名。 蝉虫在枝头鸣起,热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画室原色木地板上,切割出分明的光影,是再形象不过的夏天。 静谧的室内,正中央画架上立着一幅未完成的猫狗生活画,琼姿花貌的女人眼睫微阖,曲肘侧躺在阴影处的沙发上,轻柔的裙摆垂坠落下。 持续的震动声打破这份静谧。 沙发上的人眼皮颤了颤,半掀着去摸手机。 “喂?” 许是听出这边声线的慵懒绻意,冉宁狐疑出声,“这都几点了,你不会还在睡觉?” 拉开些距离看手机,下午四点。 夏日引人困顿,确实睡得有点久了。 黎衾从沙发上半撑起身子,后背乌丝铺泻,她清了清嗓子,“有事吗?” “谢宝贝今天约了去医院接种疫苗,你这个当干妈的要不要刷一下存在感啊?” 自从上次去参加过周岁礼,借着天热,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谢宝贝了。 打针的话…… 今天她得去唱个红脸。 这边昏蒙蒙的人揉了揉头发,软了音色,“宁宁,那你来接我一趟?” 今天有点不太想开车。 好在那边应得爽快,“好的,公主殿下。” 反正也不是她开车,谢淮开。 挂了电话,保持刚才的姿势定了会儿,黎衾终于起身,简单涂了点防晒拿上遮阳伞,临出门又从冰箱拿了几根奶酪棒放包里。 “小衾,晚上要给你煮点粥喝吗?”见她要出门,桂姨出声。 中午的饭菜她就没吃多少,喝点粥说不定能开胃。 黎衾想了想,“嗯,好,煮点白粥再搭两个小菜,麻烦您了。” 顺利接到人,谢淮将车开往医院的路上,三人时不时会闲谈几句。 “老沈这次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黎衾正拿着奶酪棒逗谢昭,“他这次是去参加这届希望小学毕业仪式的,算到现在,估计还要一周。” 原本是想打针的时候用奶酪棒哄孩子的,可路上禁不住谢昭撒娇,踏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四个人一人嘴里一根奶酪棒了。 黎衾从来不喜欢医院那股消毒水味,闷热夏日,那股味道愈发强烈起来,让人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没了奶酪棒,三人原本还在愁着什么法子能转移小朋友注意力,谁知一岁的小谢昭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全程只是拧了下眉,一声没哭。 就是打完后有点沉默,人还懵着。 怕他后知后觉,冉宁和黎衾一路夸着走在出医院的路上。 跨出医院大门,潮闷的热浪袭来,黎衾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侧到一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冉宁抱着谢昭,原本是想调侃黎衾跟谢宝贝干妈干儿子心连心的,忽而又想到什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两人站着对视一眼,心里生出同一个猜测。 她确实这个月还没来月事。 谢淮陪着谢昭待在车里等,冉宁陪着黎衾又进了趟医院,因为谢氏股东原因,一路绿灯孕检。 黎衾自以为淡定,只是手紧紧抓着冉宁的胳膊不松,都是过来人,冉宁也不敢多吭声,另一只手搭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安慰她别太紧张。 结果没出来之前,黎衾什么都不敢乱想,什么都不想才没有所谓的希望与失望。 开车回去的路上,黎衾反复琢磨着报告单上那一行行她看不懂的数据和指标,又拿出手机查了查。 始终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要当妈妈了。 看她笨拙的样子,冉宁笑着宽慰她,“医生都说了宫内妊娠6周大小,胎心胎芽健康各项指标正常,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好养胎。” 黎衾抿唇笑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小心将那张报告单子折叠好放进包里,低头微抬起手,将手轻轻搭在了小腹上,静静感受。 好笨啊,现在照片都还拍不全乎,怎么可能摸到。 抬眸,正好跟忍着笑的冉宁对视上,两人无声笑了,黎衾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银杏翠,远山青,四处翻涌着盎然生机和绿意。 她的肚子里也正孕育着一颗小小的种子。 第197章 沈先生,你要当爸爸了 南边院墙的三角梅开了,白粉花色的藤条相互纠缠着挂满墙头,像是一团团吹不散的云彩。 黎衾下了车进大门,听见动静仰头,带着项圈的大橘猫正在墙头闲情漫步,细嗅蔷薇。 “小芝,回家了。” 轻盈一跃,那大橘猫竖着尾巴一颠一颠追着跟上去。 狗带大的猫长大了也是狗里狗气的。 一人一猫还没走两步,大黄狗也不知道是从哪处阴凉里起身,伸直了前腿打哈欠,小跑着跟过来。 只是轻轻闻了闻脚踝,两个小保安立马就知道她今天见过什么人,打猎有没有受伤。 嗯,没有受伤,连肚子里的小铲屎官也是健健康康的。 进了屋子,两个小家伙排着队乖乖坐着,等桂姨给它们擦完脚脚才能进来。 已经变干净的小猫小狗一溜烟就去玩耍了,黎衾端着杯子,想开口都有些支支吾吾的,不大好意思,“桂姨,我怀孕了。” 孕期的很多注意事项她都不懂,生活的大小事宜都是桂姨在操持打点,这件事肯定得跟她说的。 背着身子的人微顿,转过来时脸上已是喜不自胜的表情,两只手悬在腰间不知该作何举动。 最后一拍手,激动道:“是了,我就猜是这样了。” 近日黎衾越来越嗜睡,胃口也不怎么好,她心里其实是有这个猜想,本想着今天回来了再说的,倒是她自己先去查出来了。 是了,这个家里早该多添双筷子了。 高兴一阵,桂姨微倾了身子询问:“那先生知道吗?” 这是件天大的喜事,沈吾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更高兴。 “还没,”黎衾微微停顿片刻,眼底难掩欣悦,“等他回来,我想当面告诉他。” 沈吾之还有一周才回来,黎衾不想因为这个消息就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和工作。 不知道是沈吾之之前苦口婆心的劝她多运动起了关键作用,还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格外会心疼人。 孕初期,黎衾除了爱睡觉,胃口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外,基本没什么太大的不良反应,就连孕吐也只是在闻到某些特定气味时才会激发。 连桂姨都说她运气好得很,肚子里的小家伙一定是来报恩的天使崽崽,知道心疼妈妈,没让她太遭罪。 洗完澡刚出浴室,床头一直亮着的手机刚刚暗下去。 黎衾掀开被子爬上床,等到面上足够冷静了才按下接听按钮。 自从心里有了秘密,每次沈吾之打电话过来她都会紧张,生怕兜不住让人看出来一点端倪。 “怎么戴眼镜了?” 画面里,男人头顶灯光昏黄,骨相优越的男人坐在木椅上身子往后仰了仰,单手摘了金丝细边框眼镜放在桌上。 看起来刚才应是正在看什么文件。 沈吾之捏了捏眉骨,看到镜头里温婉清绝的人,面色也逐渐变得舒缓起来,不自觉牵起一抹笑意。 “这里光线不好,戴眼镜能看得清楚些。” 黎衾点点头,从旁边拿了个枕头抱在胸前,“你那边工作进展还顺利吗?是不是明天就要回来了?” 想到这儿,黎衾心跳都不由快了些,眉眼弯弯的。 “可能得再推迟两天。” 这次各学校的毕业仪式是由沈吾之和厉群英分头参与的。 目的不单单是为山区的孩子带来一些慰问、升级新设备,更重要的是能通过这届教育成效带动更多适龄儿童入学,接受教育。 因为多日的奔波和高温天气,厉群英中暑了。 剩余未考察的学校转交到沈吾之手里,原定的返程时间只能再推迟两天。 心底的失落只一瞬,镜头这头的人又重新端起笑容,关心他,“那你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在外面晒太久。” 他总是句句有回应,“嗯好,我会多注意。” 四四方方的手机屏幕里,刚洗过澡的女人面容清透水嫩,一身奶油白真丝吊带睡衣衬得肌肤胜雪的白,后肩浓密的乌发随意披散着,透出一种慵懒温柔。 很想现在就将她抱在怀里。 今天的通话时间不算长,电话那头的人总是笑着,眼底却已是在强忍困意。 沈吾之主动开口结束这场通话。 他轻轻开口,“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靠在床头的人摇摇头,“没有。” 想要你早点回来。 等到电话要挂断时,黎衾已经整个身子滑进了被子里,强撑着眼皮软声软气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感觉下一秒就要真的睡着了。 凝着那张镜头放大过毫无瑕疵的五官,男人声音里满是柔情,“好,晚安。” - 沈吾之回来那天,家里反应一切如常。 两人坐在桌上吃晚饭时,桂姨守在旁边差点没忍住说漏嘴,又胡乱打玛哈哈糊弄了过去。 他真迟钝。 沈吾之洗完澡走出浴室时,黎衾正靠在床头看书,薄丝被子盖在小腹,看的是《儿童心理学》。 察觉有人出来,黎衾目光从书本上抬起,眼神只是定定看着他,抿着唇,笑意从眼睛里流出来。 两人目光交汇了会儿,男人迈步走过来,外侧床垫微塌。 沈吾之端坐在黎衾身前,她彻底放下书,温柔的目光流连过她面容每一寸,两人对视着未说一言。 伸手触上那张姣好容颜,柳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实在迷人,轻易就勾动他所有心弦。 大手滑到后颈微微俯身,粉润的唇瓣柔软依旧。 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打在脸上,低声耳语,“冰箱里给你买的提拉米苏怎么都没吃?” 若即若离的吻落在唇角、下巴,黎衾微偏着头笑着瑟缩了些去躲。 “带回来的螃蟹也没让桂姨做。” 现在还未到螃蟹正式上市的季节,难得有这个规格和品质的膏蟹,每年黎衾都要嘴馋多吃几个。 她轻声细语回应,“不能吃。” 吻过带着甜香的脖颈,男人撑着双臂停住,凝了些神色将她全身打量一遍,“不能吃?还是哪里不舒服去过医院吗?” “不是我不能吃,”看他还没反应过来,黎衾觉得愈发好笑,伸出手指了指某处,轻轻启唇,“是他(她)不能吃。” 循着她指的方向,沈吾之终于将目光落在女人平坦的小腹,又看向黎衾。 她正弯着眉眼看他,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光辉。 从今天回家开始,她就一直露着这样的笑意。 他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回来了…… 似乎确认了许久,面前失神的男人张了张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声线问:“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 看够他笨拙又难以置信的样子,黎衾点点头,纤长的玉指捧着那张分明的脸,音色极尽温柔,“沈先生,你要当爸爸了。” 第198章 弟弟 第一次,黎衾从一个人脸上同时看到了喜和忧。 还未等出声询问,男人已经伸手将身前娇软的人搂在怀里,抱得满满的。 大掌按在清瘦的脊背,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般又酸又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吾之压着眉宇,眼眶湿红。 “辛苦了。” 未来,要辛苦他的宝贝了。 男人的胸膛炽热,整个怀抱都是暖暖的,那句“辛苦”就回响在耳畔,击打在心尖上是无比清晰。 桂姨一直跟她说孕妇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也更不能将情绪憋着,伤身。 沈吾之没回来那几天,她还自己一个人挺高兴来着,怎么他一回家自己反而想哭了。 他好讨厌。 她没有憋着,浓密的睫毛染上水雾变得湿漉漉的,好半天才慢慢抬起手回抱住那宽阔的脊背,声音软糯又委屈,“你真讨厌。” 二人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两边家人,一时全都炸开了锅。 除了各种高档补品在源源不断往京禾湾里送,不用沈吾之抬手,长辈们已经未雨绸缪将营养师、育儿嫂、护理师全部配齐打包送了过来。 黎衾从沈吾之口中知晓后简直哭笑不得。 两人前期备孕的时候沈吾之就看了很多生产相关的书籍,没想到才准备不到两个月便派上用场。 沈吾之多聪明,学什么都快,很多东西护理师讲过一遍,沈吾之都会开始亲力亲为。 负责给黎衾做产前护理的姐姐还会在男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对黎衾夸他,说他是个好丈夫,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看着厨房里正跟营养师求师问道的男人,沙发上的小孕妇双眸盈满笑意。 “嗯,他一定会是的。” 最开始知道黎衾怀孕的消息,沈吾之便做了居家办公的打算,不再去公司。黎衾劝了他好几天才让男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后,沈总裁在政宇的迟到早退便成了家常便饭。 春乏秋困夏打盹,黎衾孕期便更嗜睡了,有时午休到一半朦朦胧胧睁眼,感受到身后一只大手轻扣在肚子上。 缓慢翻了个身,男人恬静温柔的午安吻比任何话语和行动先到。 黎衾往人怀里蹭了蹭,自然将手搭在男人后腰,未醒的声线里融了些鼻音,“你怎么回来了?” 公司午休时间两小时,京禾湾离政宇也并不近,他还要吃饭,时间几乎都花在路上了。 男人声音好似从胸腔发出的,带着清晰的宠溺,爱不释手吻了吻女人轻阖的双眼。 “没办法,家里有两个牵挂。” 黎衾眼睛睁不开,只是傻傻勾着笑,很快又重新在男人臂弯里安然睡去。 他身上好香。 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男人余温,远处窗边,花瓶里已经换上了白绿的小雏菊。 像是一场梦一样。 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趣,除了老太太唐澜芳会经常过来看她,冉宁也会带着小谢昭过来陪她解闷儿,传授一些孕期经验,黎衾听她说得头头是道。 沈吾之每次回家都会准备一些小惊喜,有时候是她一直想吃却又难买的点心小食,有时是饰品珠宝,还有时候是一起去看一场电影、一次展览、一台话剧…… 随着月份的增大,原本平坦的小腹慢慢隆起,黎衾的胃口也开始变大。 秋日的午后,黎衾坐在高脚椅上吃完一小盘红枣糯米糕,小口小口喝着炖盅里的鱼胶牛奶,稍一侧头,沙发上原本带着金丝边眼镜专注办公的人目光已经挪到了她身上,似笑未笑。 黎衾捏着勺子,舔了舔唇,“怎么了?” 男人目光依然没有撤离,挑着眉,“没事,就爱看小猪吃饭。” 黎衾低头看一眼小肚子,冲他努了努鼻子才端着葡萄上楼。 她要生一个大眼睛的宝宝。 怀孕七八月左右的时候,因为有长期练瑜伽和专业的护理,黎衾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四肢没有太明显的浮肿,除了肚子上那个格外惹眼的圆润大肚肚。 弯腰蹲起困难,走路慢吞吞。 现在,她真的是一只生活无法自理的小猪了。 冬日的花园里,丝丝缕缕的金阳像是一片片薄薄的羽毛,轻轻拂过灰青色的屋脊,驱散冬日寒气,花园里充斥着万物即将复苏的气息。 小院秋千微晃,男人骨节性感的长指翻过一页,柔暖的阳光趁机爬上嫩白面颊。细小动静惹得怀里浅寐的人黛眉微皱,哼出一点气音。 看书的人垂眸,伸手拉了拉她滑在肩头的薄毯,重新挡住那片光影。 门铃响了。 未等桂姨下楼,睡得头发微乱的人已经睁眼,撑着手臂想从他身上起身,“我要去开门。” 沈吾之伸展双手虚虚护着,行动笨拙的人终于安安稳稳爬了下来,推开门急切往玄关走。 今天他们约了谢淮一家来京禾湾户外烧烤。 看她蹒跚的小鸭子步,沈吾之出声提醒,“慢点,不着急。” 才刚叮嘱完,那叛逆的小孕妇反而加速快走了两步,看得男人额角突突直跳。 开门,谢淮一眼看到的是穿着宽松连衣裙垂坠着双马尾的女人。 因为孕期调理得当,那张刻着精致五官的脸蛋愈发珠圆玉润,气色颇好,甚至还呈现了些幼态。 要不是看到那微凸的肚子,一时间谢淮还真以为沈吾之是拐了个未成年少女回来。 其实,黎衾只是身下行动不太方便,自己扎头发还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倒是沈吾之担心过了头,连扎头发这样的小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可她毕竟头发长,再加上男人从前哪里做过这样精细的事,最开始怕自己毛手毛脚弄疼她施展不开,总是扎得松松散散。 她发质好乌黑顺滑,走出房间没两步皮筋就掉了。 最近才勉强能扎出个像样的双马尾来。 好在不用太出门,黎衾也总由着他玩,时不时还会夸一夸他的进步之处,这样好快点换新发型。 以后要成为整条街上最靓的大肚婆。 架子已经早早支好,江闻洲和谢淮一家又带了些食材过来,大家围炉而坐,冬日的户外烤肉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温暖四溢。 仗着自己肚子最大,黎衾在这群人中地位也最高,小谢昭其次。 两个人坐在远离油烟的地方逗逗孩子、吃吃水果,只需要等着投喂就行。 隔着毛衣,谢昭将小手搭在黎衾肚子上,又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听,一口断定,“一定是弟弟。” 几人看过来,黎衾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为什么会是弟弟呢?” 他一副小大人的口吻,不急不缓奶声道:“因为如果是弟弟,我就能分享自己的赛车玩具了。” 第199章 所求皆所得,所愿皆成真 黎衾怀孕九个月的时候,沈吾之开始在公司实行产前假期制度,为期一个月。 男女同享。 之前,沈吾之一有空便带着黎衾私机直飞各地旅游散心,如今月份大了,就陪着她安心在家养胎。 有时候,两个人就只是相互依偎着在秋千上晒太阳,看太阳如何在山外隐去,看猫咪戏追蛱蝶飞舞,大黄狗将身子压在两人拖鞋上。 就这么静静的,什么也不做。 晚上睡觉前给黎衾抹完油,沈吾之会将手贴在黎衾圆圆的肚皮上,等着肚子里害羞的小家伙主动跟他打招呼,说晚安。 黎衾产检去的是谢淮家的私人医院,想要从医生口中得知性别是轻而易举的事。 也许是夫妻生活久了,想法也出奇的一致,都不曾动过这样的心思。 沈吾之将一块橙子喂进黎衾嘴里,嗓音柔软,“无论男女,你生的总是差不了,我都视如珍宝。” 心头涌出一阵潮湿时,忽然有些恍然。 上一次情绪的巨大波动还是告诉他消息的那天晚上。 自从怀孕开始,每天都是在家人的陪伴和欢声笑语中度过,如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九个月了。 身体负重的日子好像一点都不难熬,甚至,很幸福,满满的幸福。 沈吾之洗完蓝莓出来,看到的就是歪歪坐在沙发上盯着他出神的人。 “在想什么?” 男人走过来坐下,伸手将人搂在怀里,拾起女人柔弱无骨的皓腕握在掌心揉捏摩挲,“嗯?” 黎衾往上仰着头,视线落在男人修利的下颌线以及那温润如玉的眸子里,勾起某些回忆。 稍稍侧身回抱住他腰身,轻声道:“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一起去奶奶家吗?” “嗯,”他当然记得清楚,“当时你还心意不明,因为我唐突的一个吻,就躲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埋在怀里的人拉开些距离,轻轻锤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怎么光记得这个了?” 男人心甘情愿受了那一拳绵软,视线下的娇美人实在又纯又欲,看得他心尖微痒,就着她仰起来的唇低头浅啄了一下、两下、三下。 亲得黎衾不明就里,只是微启唇瓣,呆呆仰着望他。 不错,现在已经可以随便亲了。 记仇的男人亲够了,才配合着做出真的感兴趣的样子,将人重新按回自己怀里,漫不经心道:“那你是要说什么?” 黎衾本想怪他动手动嘴的没认真听她说话,可转念又想到从她怀孕后,沈吾之也只是跟她停留于亲吻。 要么有时候,他单方面迎合讨好她…… 看在他这几个月自制力非常的份上,她那点小气性又不算什么了。 黎衾轻捏住男人衣摆一角,卷起又散开,一字一句启唇:“当时我们一起去奶奶家,你在厨房做饭,看着你的背影我有在某一刻生出过一些不好的心思。” 男人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是在听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故事。 “当时我就想,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是不是也会有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时候。” 整个客厅原本就只有她说话的声音,如今话落,更显安静。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黎衾又重新抬起头,小心观察他的反应,要是情况不对她得立马表演一套撒娇。 沈吾之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捏住她秀气的鼻子,语气里透着稀罕,“你还有这么坏的时候?” 鼻子透不过气,被钳住的人往上张嘴,作势就要去咬他做坏的手指,果然松了。 “当时我只想了那么一小下。” 大概是她此生对他唯一闪过一瞬的妄念。 再抬眼,适时撞入那双深邃的星目,是会让她沉醉一生的终极向往,黎衾浅笑盈盈,“后来我只希望你所求皆所得,所愿皆成真。” 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都想用双手奉给他。 窗外和煦的阳光融进了男人眼中,染上化不开的深情,他抬手,屈指勾住女人下睫即将滴落的晶莹,声音哑到极致。 “所愿已得。”他说。 第200章 完 三月趿着步子慢慢溜走,只留下一个小尾巴。 黎衾被推进产房时,医院已经围满了人,沈吾之在外面稳重主持大局,有条不紊安排下属将姚振华从平港接了过来。 他知道,她一定是希望他在的。 整个生产过程很顺利,宝宝哭声嘹亮,是个健康的小公主。 沈吾之箭步上前迎上推出来的病床,刚生产完的女人虚弱非常,额头还冒着未干的湿汗。看见红着眼眶一脸忧思的男人,黎衾嘴唇启了启,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他怎么不高兴。 沈吾之握住她那只没有插针的手,黑色的眸子里蕴起水雾,心口又酸又涩,疼惜地吻上她额头,“辛苦了。” 宝宝没出生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性别,所以什么东西都一式两份的备着往京禾湾送,别墅二楼收拾出了两间婴儿房,分别放男宝宝和女宝宝的东西。 别人不知道但是谢淮知道啊,谢淮知道就等于冉宁也知道了。 两口子化繁为简,每次过来京禾湾看望黎衾都只送女宝宝用品,还一个劲给她洗脑要定娃娃亲。 没成想还真是个“开天眼”的预言家。 江闻洲撞了下谢淮胳膊,骂他不地道,也不跟他说一声。 还没生产前,家里的护理师就已经教过二人怎么抱孩子,如何给宝宝拍嗝等常规育婴技巧。 可真站在病床前开始实操起来,“一孕傻三年”的好像变成了沈吾之,身量挺拔的男人就这么抱着小宝宝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刚出生的小宝宝头发湿漉漉的,小脸粉白,窝在襁褓中看着是那么的娇小易碎,让他的心也随着那哭声牵动起来。 他知道,从此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块软肋,是他心尖上的另一块珍宝。 手臂僵硬了好半天,男人从小宝宝身上抬头,对上黎衾的目光,她已经往这边看很久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好傻啊。 沈吾之靠得更近了些,弯腰将小宝宝往黎衾那边偏了过去。 “宝宝,这是妈妈。” 不知道小宝宝是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那是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经常听到的声音,很温柔。还是和黎衾挨得近了母女连心,小家伙的哭声忽然就止住了。 黎衾看着旁边的小奶团子,说实话,有点皱巴。 最开始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彻底抽离的失落,以后,她没办法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了。 而后又是欢喜,欢喜她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来到这个美好、奇趣,她所热爱的世界。 她一定也会喜欢这个温暖的世界。 给黎衾看过,沈吾之抬臂重新将宝宝抱在怀里,凝着那软乎乎的小宝宝,眸子柔和得能浸出水来,轻声低语,“我是爸爸。” 沈吾之第一次感受到这两个字的沉重,那是甜蜜的负担,所有的期待和幸福涌上心头,回荡许久。 小家伙直直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庞,咧了咧嘴。 宝宝还没出生之前,夫妻俩就将取名的重任拜托给了老太太,老人家重视得不行,戴上老花镜查了好几天典籍终于拟出两个名字。 一个男名,一个女名。 老太太浪漫得很,一看出生的是女孩儿,便留下了卿兮两个字。 沈卿兮。 兮宝出生的那阵哭好像只是在向爸爸妈妈展示自己有多健康多厉害,之后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乖宝宝,即使还不会说话,也会用那双黑亮圆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这个新世界,一点不闹腾。 有时唐澜芳轻轻一逗,小家伙就开始咧着嘴笑,看得她这个当外婆的心都要化了。 随着宝宝月龄的增长,五官也越长越有了雏形,脸上渐渐多了两人的影子,特别是脸蛋上那颗浅浅的小梨涡,姚振华看了都说就是黎衾小时候的模样。 老太太抱起来眯着眼睛细瞧,还是觉得像沈吾之多一点,长大了一定是个浓颜系的小美女。 小兮宝一出生就成了团宠,不但有疼爱她的祖奶奶、奶奶、外婆、外公们,还有稀罕得紧的叔叔阿姨们。 黎衾从产房卸完货,带孩子的事完全不用她再操心,一群人都抢着带。 不管怎么样,兮宝接触最多的还是爸爸妈妈,最熟悉的是沈吾之的肩膀,那里总是宽大厚实又温暖,最适合放她娇嫩的小下巴。 沈卿兮小朋友在爸爸肩头趴着趴着就渐渐长大了。 忘了说,兮宝身边还有一群可爱的动物朋友。 总是给她当靠枕的大狗狗金凤,闲闲用毛茸茸尾巴摆来摆去当逗娃棒的橘猫小芝,还有在花园大树上安了好几处家,会在门口送果子的白头翁家族。 都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因为沈吾之和黎衾的言传身教,兮宝从来不会弄疼它们。 小朋友的成长总是太快,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一些重要的时刻。 第一声成调的小奶音发的是“zhi”。 也不知道她是在叫自己的好朋友“小芝”,还是在家耳濡目染听多了黎衾唤“沈吾之”。总之,沈吾之因为这个事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沈吾之因公出差一周,小家伙看着视频里熟悉的人却不在眼前,坐在黎衾怀里伸手一个劲儿向屏幕里的人索要抱抱,小嘴巴咿咿呀呀着唤出一声“爸……爸爸。” 远在大洋彼岸的老父亲恨不能立马飞回来,将自己的小心肝抱在怀里宠。 有时黎衾在午休,小家伙却精力充沛得不行,护理师怎么哄都不睡,沈吾之便守着兮宝在一旁看《国富论》。 她一个人玩得无趣,歪歪扭扭爬过去窝在爸爸怀里一起看,胖乎乎的小手还会帮他翻页,模样认真极了,还真让人以为她是看得懂的。 即使有了小宝宝的加入,黎衾和沈吾之的独处时间依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毕竟,她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兮宝三岁后,沈吾之和黎衾每年至少会单独旅行两次。 捷克、斯里兰卡、坦桑尼亚…… 最初,在众星拱月中娇养大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小嘴一瘪就开始表演惊天大委屈。 沈吾之没有立马抱着去哄她,冷静蹲下来和她平视,委屈坏了的兮宝眼眶里盛了满满的小珍珠,只等一个信号就会嗒嗒落下来。 小家伙脊背直挺,刚吃过饭的小肚子圆嘟嘟的,沈吾之握住她肉乎的手臂,语气耐心,“妈妈不是沈卿兮小朋友一个人的,爸爸也需要得到妈妈的爱。” 才三岁的兮宝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句子。 但爸爸说的话她都听,刚才还酝酿着暴雨的天气一下就晴朗起来。 “那兮儿是想去祖奶奶家还是外公外婆家,或者言川叔叔、阿昭哥哥家?” 小家伙抹了抹眼泪,就开始歪着头认真想。 “祖奶奶是我的好朋友;外公外婆家有大花园;叔叔最近总跟一个漂亮阿姨在一块儿;干爹干妈家有很多好吃的,可阿昭哥哥总让我演怪兽……” 每次去谢淮家,谢昭总会带着沈卿兮扮演“奥特曼和怪兽”的游戏,她当怪兽。 一开始她还乐在其中,觉得很有趣。直到有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怪兽的样子,知道那是一个大坏蛋,小家伙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演怪兽了。 这让她有些为难。 “想到了!” 于是,黎衾替她收拾好小行囊,沈卿兮就坐上了前往老太太家的专属轿车。 老太太开门,一眼瞧见心心念念的小重孙,乐呵呵的就开始逗她,“这是谁家的小心肝,怎么站在我门口了?” 兮宝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仰起白嫩的小脸笑得欢快,“我是你家的呀,祖奶奶,我来陪你啦!” 沈吾之和老太太交流了几句,站在兮宝面前微蹲下身子,小朋友非常懂事,抱住爸爸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跟着祖奶奶进屋。 等沈吾之要下楼时还不忘再叮嘱一遍,“爸爸,你别忘了跟外公外婆还有干爹干妈说,我下次再去他们家哦,不然他们会难过的。” 沈吾之唇角轻掀,微点了点头。 答应小朋友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回到车上拿出手机,将沈卿兮小朋友的原话挨个转告给众人。 - 人们所说的七年之痒在细水长流的爱意滋养里如未过境,了然无痕。 又是一年秋,天气微凉,徐徐的风中伴着晨间的湿意。 穿衣镜前的男人一身西装透出禁欲矜贵气质,领结上推,侧身从表橱里选出一块银色腕表扣在腕间。 一切整理妥当了才重新踏进主卧。 内室宁静,床上的人还在睡。 男人弯腰将地上的一片布料拾起,轻搭在床尾,女人翻了个身,他迈步走过去。 安静坐在床畔凝了会儿眼前的清绝素颜,突然伸手勾了勾女人鼻子,嗓音低缓,“早安吻。” 刮得她有些痒,紧闭着双眸的人伸手弄掉那只手,往被子里窝了窝,声音也软软的,“我还没刷牙。” 意思就是不亲了。 “我又不嫌弃。” 黎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没理男人。 周围安静了会儿,但男人显然还没走,因为她感受到有人隔着被子在戳她。 真拿他没办法。 黎衾半撑着床板起身,身上丝被滑落,露出白腻肩头和一些靡丽绯色。 强撑着困意掀开一只眼睛,勉强看清男人轮廓后捧住那张略显得意的脸,身子前倾,从额头开始顺时针敷衍地亲了一圈,又立马躺下。 扯了扯被子将头彻底蒙了进去,不再接收任何信号。 男人心满意足,轻掩上房门后才下楼。 兮宝知道今天爸爸要带自己去公司玩,起得很早,沈吾之下楼时她正坐在自己儿童椅上吃早餐,两只小脚晃来晃去的。 兮宝的樱花色小挎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她给政宇叔叔阿姨们带的糖果。 自从那次黎衾在政宇睡午觉掉下床,沈吾之就将私人休息室的空间扩大,添了大床,黎衾怀孕那段时间就常被他带着一起去公司,像个随身挂件。 现在有了兮宝,也就有了小号随身挂件,政宇大厦顶层再次开辟出一片一百平左右的迷你公主城堡。 一墙之隔的距离,沈吾之在办公室开管理层会议,兮宝就在隔壁自己乖乖玩厨房玩具,做了一桌子“满汉全席”。 都是给爸爸的。 因着她可人的模样和乖巧性格,俘获了一众办公室职员的心,都抢着要当小萌宝的专业陪玩。 某人授意后,方览在公主殿下的城堡门口放置了一系列消杀用品。 进去先消毒。 下午六点,西装笔挺的男人单手托着精致萌娃从私人电梯出来,准点出现在大厦一楼。 兮宝乖乖趴在沈吾之肩头,冲着前台小姐姐摆摆手,“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这自来熟的社牛性格,既不像黎衾也不像沈吾之,真是奇了怪了。 秋风轻拂,黄灿灿的银杏叶簌簌着纷扬而下,落下满地金黄,一层层的晕染出秋意。 刚吃过晚饭,微风不燥,四大两小的身影慢悠悠行走在银杏大道上。 黎衾走得慢,落在了队伍最后面,沈吾之就在旁边陪着,皮鞋踩在厚厚的银杏叶上吱嘎作响。 睨着她越来越慢的步子,男人问:“脚疼吗?” 黎衾抿了抿唇,“有点儿。” 今天不该穿高跟鞋出门的。 沈吾之将兮宝的小书包挂在臂上,背对着站到黎衾身前,蹲下身,“上来。” 前面的人已经将两人落下很长一段距离,还是怕他们瞧见,黎衾犹豫着许久未动。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轻笑,“我背上是有刺吗?” 跟大部队的距离越拉越长,黎衾终于慢吞吞趴到他背上,两只手圈住男人脖颈。 沈吾之托过她膝盖弯,每一步都走得从容沉稳。 一片银杏叶落在男人肩头,黎衾轻拈起把玩。 斑驳多彩的银杏叶实在太漂亮了,沈卿兮小朋友不忍心将它们踩坏,像只小青蛙一样蹦蹦跶跶地跳着走。 忽的,有人从身后托住她腋下抱了起来。 小朋友微惊,扭头一看,是冉宁,眉眼弯弯的唤她,“干妈!” 刚才冉宁就一直走在兮宝后面,看着小丫头活泼灵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冉宁吸了吸小朋友香香的脸蛋,注意到她好看的双鱼骨丸子头发型,一脸宠溺,“我们兮宝的头发是谁扎的呀,怎么这么好看。” 每次别人问起这事,沈卿兮都一脸骄傲,奶声奶气答:“爸爸扎的。” “爸爸可会扎头发了,每次我都很喜欢。” 冉宁表情做得夸张,“哇!好羡慕啊,干妈也想要这么好看的小揪揪。” 不远处散养的大男人和小男人都往这边望了望。 “不可以!爸爸说他只给妈妈和我扎头发。” 小家伙答得干脆,可又觉得这样会伤了冉宁的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不过等我长大就可以给干妈扎头发了。” 小家伙软糯糯的声音听得冉宁心都要化开了,也学着她嗲声嗲气,“宝贝,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沈卿兮以为干妈又要送她礼物了,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喜好。 “我喜欢竹篁绿的!” 她可是画家妈妈的调色小助手,当然要知道很多颜色啦! 兮宝三岁那年,《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第十册刚出版,梦幻森林里迎来了一个新朋友,一只会飞的小象。 谢昭现在长大了,酷酷的小帅哥已经不喜欢让人牵着,谢淮就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跟着,两个人走在最前面。 忽而脚步顿住,回头。 稍近些的距离,冉宁跟个人贩子一样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亲昵非常,实在没眼看。 视线再往远处微抬,那两口子已经叠在了一起走过来,有说有笑的,更加没眼看了。 男人微不可察叹口气,转身,谢昭已经站在面前,正仰着脑袋看他。 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爸爸,你怎么不走了? 秋风无声,单纯的小谢昭却清清楚楚听见身前的高大男人懒散启唇,“背爸爸。”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如此小众又陌生呢? 六岁的小脑袋还未想明白谢淮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身前有他两个高的黑影已经从头顶压了下来。 父爱如山。 “妈妈!救我!” 太阳沉没,暮色降至,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散发着绮丽之姿,星星点点铺洒在人们的半边肩头。 或许是一阵风过,或者时机正好,枝头高挂的某片银杏叶回旋着飘落,掩进堆叠的落叶丛中。 看那些人欢笑,看脚步走远,摇摇晃晃着淡没在沥青路的尽头。 青山隐隐,群岭连绵。 ——正文完 番外:淮x宁(一)我们结婚吧 最初知晓黎衾和沈吾之即将离婚的消息,谢淮还不信,以为不过是两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直到后来,黎衾去了港城,三月未归。 顶楼南向的总裁办公室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谢总,麻烦您让一下。” 男人双手插兜身子侧了侧,眼皮半垂着往声源看,制服板正的女职员怀里正抱着三份文件站在身后。 谢淮抬起尊贵的脚往旁边挪了下。 女职员点了下头表示感谢,直奔总裁办公桌。 来政宇二十多分钟了,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男人理都没理他一下,连方览都没空给他泡咖啡。 谢淮抬手扯住一人袖子,下巴往沈吾之那儿扬了扬,“他这样多久了?” 方览顺着他眼神方向看过去。 稳坐办公室正中央被围住的男人眉宇英利,薄唇自然抿成一条直线,繁忙却又运筹帷幄。 “政宇最近正在筹备设立分公司的事,跟以往不一样,这次要设立的是综合性质的子公司,沈总为这个项目已经殚精竭虑两个月了。” 稍思一息,谢淮眼帘微抬,“他最近都什么时候下班?” “早的话十点左右,”方览认真回忆了下,有些为难地看向谢淮,“晚的话,有时候就不回去,直接睡在公司。” “有这么忙?” 沈吾之是个工作狂魔他是知道的,可这都是他结婚前的状态,现在怎么还越发魔怔了? “其实往常很多事务都是直接交给中层决议的,沈总可能对这件事比较重视,所以很多小的事项也自己亲自过问。” 作为职业打工人,方览话说得滴水不漏。 见谢淮一直没说话,方览试探着开口,“谢总要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男人微点了下头,侧身往沈吾之那边看了一眼,抬脚离开办公室。 准备回华科接冉宁下班时,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冉宁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那边蹲在公司厕所里的人几乎是用气音在跟他说话,时不时还要注意厕所有没有其他动静。 透过橱窗,谢淮手指往几个卖相不错的甜品上指了指,直起身子后轻笑,“你在我公司做贼呢?” 冉宁没空跟他废话,简明扼要,“今天我舅舅一家来金陵了,我妈让我回去吃饭,晚饭就不跟你一块儿吃了。” “那亲一下。” 正在柜台打包甜品的女店员抬头看他一眼。 “谢淮!” 男人后背松松靠在墙边,语气威胁,“不然我可就在公司楼下截你了。” 目前两人正在交往的事冉宁只告诉过沈吾之夫妇,原因谢淮一直不得而知,冉宁也死活不说。 然后买二送一,实在憋不住那股恋爱分享欲的谢淮顺便也告诉了江闻洲。 因为冉宁说不能搞办公室恋情,任何行业都最忌讳办公室恋情,除了那次机场牵手的风波,两人在公司刻意避得很开。 欲盖弥彰似的。 谢淮素来没什么耐心,“不亲是吗?不亲我挂了,公司见。” 这边裤子都没脱,空空坐在马桶上的人气急败坏,往手机上砸了一下嘴迅速挂断。 冉宁打开门,走到洗手台挤了点洗手液惯性去洗手,旁边门开了,对面实验室的姐姐从里面走出来,来到洗手台。 两人静默着都在洗手,没人说话。 “我认识一朋友也叫谢淮,”冉宁机械性搓着手上的泡泡,又尴尬笑笑,“跟咱老板同名。” 那姐姐擦干手,对着她礼貌微笑,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她为什么没惊讶呢?因为全公司早就知道了。 店员已经将刚才指的几份高档甜品打包好放进礼品袋,正准备露出微笑递给客人,谢淮眉眼微抬,淡淡道:“送你了。” 女店员探着头目送男人走出甜品店坐上一辆定制版劳斯莱斯,消失在夏日尽头。 zsore今天新到了一批影青瓷具,精致高雅的瓷具摆满桌面,江闻洲正一一检查。 “老沈现在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傀儡,看着像个没事人,心里早空了。” 最近谢淮来江闻洲这儿的次数少了很多,今天冉宁放他鸽子他才有空过来,和老友叙叙旧。 在沈吾之那儿没喝到的咖啡在江闻洲这儿变成了威士忌。 “你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江闻洲擦了擦手,安排人将瓷具放进仓库,走过来端起桌子上的酒杯靠在墙边,摇摇头,“不清楚。” 听到这个答案,谢淮也没多意外,好像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前一秒浓情蜜意,下一瞬就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烟消云散。” 谢淮直起腰搁下杯子,“当真?” 江闻洲微挑了下眉,“书上这么说的。” 最近新来餐厅的服务生小姑娘总爱在休息间隙摸鱼看一些奇怪的情感鸡汤书,他瞥过一眼,很典型的商业化书籍。 好像是叫什么……《爱情七十二变》。 看他反应这么大,江闻洲多问了句,“你不会也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胡说什么,我们好着呢。” 起身将杯子里剩余的酒喝完后还不忘逞个嘴上功夫,“天下第一最最好。” “不多坐会儿?” 只剩一个背影的男人摆摆手,将手里车钥匙抛给服务员。 今天谢淮过来确实是想找江闻洲出点主意的,可如今想来,他一个老光棍,能比他懂多少。 继续待下去属实是浪费时间。 自从今天在政宇看到了沈吾之,他心里就克制不住地隐隐生出一种惶恐。 从前那样冷静自持、端方雅正的人也会有疯的一天,不是常人的那种癫狂堕落,而是一种内里精神的消弭,像是被抽走了所有人类情绪的行尸走肉。 如果像他们那样的婚姻关系也能说断就断,那他和冉宁之间是不是也…… 想到两人还跟个地下党一样谈恋爱,谢淮第一次体会到没有安全感是什么滋味。 当晚,谢淮就给自己的微信置顶发了条短讯: 【宁宁,我们结婚。】 番外:淮x宁(二)只需要爱我就行 第二天下班,谢淮照样在地下车库等冉宁。 透过后视镜,一个将防晒服拉链拉到头顶的人贼头贼脑地靠近过来,熟练打开车门。 冉宁一边拉开防晒服一边催促,“快走快走!” 再晚一点公司大部队就要过来了。 谢淮将扶手箱上的糯米糍递给她,在导航上输入一个餐厅名字后启动车子。 车辆缓缓驶离华科大厦,往郊区一家西餐厅方向开。 “昨天给你发消息为什么没回?” 冉宁一口黄豆粉糊了一嘴,差点呛到,谢淮抽空伸手拿了瓶水过来。 昨天她半夜起来去卫生间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老眼昏花来着,直到今天早上,那条消息还在。 “我昨天没看到。” 她轻松带过,好像错过的只是一句晚安或者早安。 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继续开车。 谢淮选的这家西餐厅离市区很远,格调不错,还是会员制的,很小概率会碰到公司同事。 金色雕镂的烛台上燃着高高的蜡烛,闪烁的烛光恰到好处地映在两人脸上,像是隔着距离在看一幅画。 嚯!今天的谢淮有点懂事哦,没有吃到一半就说要让她坐自己腿上吃。 现在,整个西餐厅像是生意烂透了的样子,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舒缓的小提琴曲环绕在餐厅里。 要不是周围实在太暗,今天穿的裙子绊脚,冉宁真想找找拉琴的人到底藏哪儿了。 一顿饭过,她该回家了。 最近黎衾不在金陵,她能从家里溜出来的理由越来越贫瘠,今天用的借口是同事家小猫生崽了,她得去道贺。 “吃饱了吗?”谢淮优雅擦了擦手,问她。 冉宁微应了声,“嗯。” 只闻空气中一声响指,在无人的静谧空间里尤显清脆。 小提琴声止,远处声响细微,身穿燕尾服的侍应快步走到桌前,将满束红玫瑰弯腰送到男人手中。 男人身起,熨帖西裤下的每一步都走得从容,男人目光不移地行至她座位前停住,一只膝盖滑到了地面。 “宁宁,嫁给我。” 借着烛光,谢淮手里那颗钻戒澄澈明媚,闪耀着璀璨光华。 难怪,难怪白天叮嘱她要穿漂亮点。 冉宁目光从那颗戒指上移开,落在男人那张俊逸深情的脸上,缓缓抬手。 额头温度正常,也没烧坏啊,怎么才在一起半年多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冉宁落下手,答得干脆,“不要。” 单膝跪地的人不解,“为什么?” “就是不要。” 她觉得现在的气氛再继续待下去就要收不了场了,强装着镇定拿起身后的包起身。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走到餐厅门口的身影顿住,意味不明看了男人一眼,出门拦了辆出租车。 等上了车,驶离那个让她心脏狂跳的餐厅,靠在后座的人才缓缓舒了口气。 等那车影完全消失不见,谢淮才重新起身,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餐厅灯光骤亮。 害,求婚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接再厉就是了。 之后,谢淮每隔几天就向她求一次婚,以各种形式。 浪漫的烟花求婚,温馨的黄昏沙滩求婚,豪气的街头led屏投放…… 他以为是自己没选对她想要的仪式感。 有段时间,谢淮真的很想问问沈吾之那家伙是怎么把人家拐骗着去领证的,能不能教教他。 直到有次冉宁坐在他车上拉开头顶镜子,一个挂着钻戒的项链撞入视线,又被她冷漠摘下来放进储物盒里。 男人原本挂着的笑容僵下来,咬着后槽牙彻底爆发出公子脾气。 “冉宁女士,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自愿和我去领证,要么,”男人狭长的眸子带着她往后备箱引了引,“我后备箱有捆麻绳,绑也要把你绑起来扛去民政局。” 冉宁这个臭丫头已经被他宠出一身坏毛病了。 也是那天,冉宁终于卸下往日同他嬉笑打骂的样子,问出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谢淮,你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它不是像我们现在谈恋爱一样每天只需要考虑吃吃喝喝去哪儿玩儿,高兴的时候就腻歪在一起不高兴了就各自冷静。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因为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变得琐碎,会消磨掉现在的激情,变成一种平淡。” 从谈恋爱到现在,谢淮给她的爱一直都是热烈肆意的,他能接受被婚姻束缚的平淡吗? “而且,你考虑清楚了吗?确定往后就是我了吗?你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吗?” 他的家人能接受她吗? 那天,谢淮没有回答她这些问题,只是像往常一样送她到小区门口又离开。 后面的一个月里,她几乎没再见过谢淮的影子,手机里也很安静,就连在华科也只是远远见过他背影。 好不习惯。 “宁宁,吃饭了,在发什么呆呢?” 冉妈妈刚才敲了下房门没人应,还以为又出去了,原来在家呢。 冉宁从飘窗上下来,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爸爸又出去了吗?” 冉妈妈将盛了饭的碗递过来,像是习以为常了,“别管他,等会儿他玩够了会回来自己热饭吃。” 冉爸爸一直都有下象棋的爱好,在小区一群大叔大爷堆里也算是棋无对手,最近在小区遇到了高手,两个人不相上下,有来有回。 高山流水觅知音,相逢何必曾相识。 “对了,妈妈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还记得吗?正好明天周末,你打扮漂亮点去见见。” 像天下所有普通家庭一样,子女毕业后父母最关心的就剩下终身大事,况且许知诺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也该向前走了。 人还能一直困在过去不成? 冉宁心里想,自己明明有男朋友啊,前段时间他还跟自己求婚了,她才不需要什么相亲。 只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而已。 倏地,心口突然变得潮湿堵塞起来,他们现在这样,算分手吗? 他是不是真的怕了?怕她赖上他。 “妈妈也是看人小伙子工作学历还有人品都挺不错才想让你们两认识一下,咱宁宁要是不愿意不喜欢,我明天过去跟人说清楚也不打紧。” 冉妈妈见冉宁低垂着头,筷子尖戳在饭里,碗里的饭却是一口没吃,忽然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她压力了。 小区门口大妈汇聚起来就是一张情报网,这次也不知道是那个叔叔或者阿姨的儿子,甚至远房表亲,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人际关系。 “我去,明天我自己去。”冉宁抬头,扯起一抹牵强的笑。 她自己去跟人解释总好过冉妈妈被说闲话。 - 相亲的地方很奇怪又不奇怪,就安排在自己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还定了个包厢。 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站在窗前的男人肩宽腿长,那挺拔中带着优雅随性的背影让人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男人听见门口动静,侧身。 “谢淮?” 时隔一个月,他依然如往日那般眉目慵懒,似对世间万物都带着不屑,又让她感到有些陌生,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 这一个月里,他将谢氏旗下所有资产进行了清点整理,一行行一本本条录清楚。在冉宁家和华科折中的地段买下一个大平层,已经在装修。他还学了些烧菜功夫,瞒着她跟冉爸爸冉妈妈打交道,未来岳丈和岳母对他都还挺满意的。 现在,他将这些东西统统送到他最爱的人面前。 “最近,我一直在跟爷爷讲我们两人之间发生的故事,他说他很喜欢这个开朗直率的姑娘,出门前还一直交待我说一定要把人带回去见他。” “我比任何时候都确定我是爱你的,想要和你有更多未来,想带着我所拥有的一切奔赴向你。既然我注定是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那我能不能提前拿到那张通行证,和你成为合法关系。” 男人仰头凝着她,声线说不出的沙哑颤抖,“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还是那枚戒指,还是单膝跪地,以及,郑重其事的恳切询问。 所以,他不是在犹豫,也没有退缩,他转身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又再次归来,捧着一颗真心。 冉宁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也变得抽哒哒的,“你刚才说谢爷爷喜欢我是真的吗?” 谢行蕴老先生可是她入行的初衷,是偶像。 “是真的,他本来还想看照片,我说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冉宁抹了抹眼睛,很没出息的笑了。 “你买的是精装房吗?我想自己装修。” “不是,我等会儿就让他们停工,全部听你指挥。” “我……我不想当全职主妇的。” “好,家里会请保姆,谢夫人只需要爱我就行。” …… 见她还在想,跪了半天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失笑道,“冉大小姐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的话能不能先把戒指戴上?”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讨论这些细节。 不同意的话他就再想想办法。 激动得又哭又笑的人终于记得伸手,闪耀着璀璨光芒的戒指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小了。” 男人爱不释手把玩着怀里女人的手,时而摩挲时而拿起来吻了吻。 冉宁一脸天真道:“没有啊,刚刚好。” “我是说上面的钻石小了。” 番外:青x姝(一)合作愉快 秋夜,月光昏晕着透过薄纱窗帘,映着主卧床上绸衫掩罩的丰挺诱人身段,女人翻了个身,睡意迟迟不来。 之前因为股权的重新分割,晟华在暗流涌动中经历了一场股东内斗,当中却有杀红了眼的混账内外勾结,将晟华的存亡推在了风口浪尖,上一辈开拓者的心血差点在这场风暴中毁于一旦。 自那件事起,黎姝就开始失眠。 房间隔音很好,还是在二楼,以至于楼下电子门锁声音响起时全然未知,专注思量着之后董事会的制衡。 行李箱被放在了地垫上,男人拉开柜门,里面清一色摆满了各式女士高跟鞋。 没有他的位置。 连地上的拖鞋也只有一双粉色的,36码。 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一路解着领带往内室走。 门口有些许光亮渗入,又被一道高大身影遮住,不过几秒又完全黯淡下来,直到身旁的床垫重重塌陷下去。 浅寐的人终于睁眼。 原本已经昏蒙七分的意识在感受到身后的沉稳的起伏后全然清醒。 黎姝身体僵硬,虚握着拳头,所有感官都用来感受背后那一下一下的呼吸,她猜不准对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反正,还没出现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自从和温跃青结婚的事被黎显林知道后,黎姝一回家就会被叨叨,索性收拾好了行李直接搬进温跃青准备的“婚房”。 说是婚房,实际上她才在这儿睡两三天,一应东西都还不太齐全,连保姆都没来得及招一个。 身在远洋的温跃青就更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按理讲,这个房子里现在除了她,应该是鬼都没有一个的。 身后这个鼻孔会出气的如果不是鬼,那只能是入室抢劫。 他想劫财还是劫色? 黎姝毫无思路地想着对策,是装继续睡还是…… 空气里隐约的海盐柠檬沐浴味飘散到鼻腔,不知怎的,让她戒备心骤降,这是她买的味道。 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黎姝微阖着眼皮假装仍然在睡,慢慢翻身转过来。 呼!应该没有惊动ta。 一番心理斗争后,三、二、一,睁眼! 夜色依旧沉厚,月华不浓,只模模糊糊映出粗略的脸型和立体的五官轮廓线,以及倦慵疲沓的神色。 她依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他怎么回来了? 面对面侧躺的咫尺距离,黎姝有些听不清此刻清晰沉重的呼吸声是自己的,还是对面的。 凝着那张虚影,平日里的疏离像是一张伪装的壳,怀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搭在小腹的手微微抬了抬,微曲的指尖横在两人面颊中间,将触未触。 记忆里的少年模样像是昨天,又模糊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夏天、西瓜、自行车……还有少年飘扬翻鼓的校服,一点点的回忆宛如地底滚烫的岩浆,翻涌着冒出来。 可她还是看出了这幅轮廓不同于青春时代的深邃,那是不属于少年的成熟深沉。 也对,他从来就喜欢用两副面孔示于人前。 包括这次晟华危机时递过来的橄榄枝,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在天平一端不断试量着砝码后的决定。 一个月前,温跃青又一次搅黄了她跟郑礼的“合作”,当时她已经跟人解释过之前的误会并直接表明了来意。 “如果您能用郑氏的力量帮晟华渡过难关,我愿意跟你结婚。” 从家里偷了户口本赶到民政局门口,黎姝没等来和她约好的郑医生,来的反而是温跃青。 她知道,他又来看她笑话了。 黎姝和温跃青并排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出出入入喜笑颜开着来领证的情侣们,无端默契的黑加白西装倒像是国家机关门口两个迎宾的。 黎姝勾了勾细跟鞋底,“温总那天的话我听进去了,所以选了郑医生,‘温跃青严选’肯定不差。” 黎姝就是这样,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认输低头的。 男人轻笑一声,缓缓开口,“单讲郑礼个人,人品是不错,但你要嫁的不是他,而是整个郑家。” 她要借的是郑家的力。 “郑家家族庞大分支众多,郑礼之所以能自己单独出来做医生也是因为郑老爷子觉得他没有掌权能力,所以也就由着他去了,如果他在郑家都没有发言权,那你这个未来郑太太也只能求个安逸。” “郑家素来重子嗣,你进去生个一儿半女郑老狐狸说不定还真能伸伸手,但晟华还能挺到那时候吗?” 他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清楚,可她要赌一把,如果今天郑氏能拉晟华一把,他日晟华缓过来了,让其从中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 “所以,温总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劝告吗?” 温跃青侧眸,淡漠的声调难辨情绪,“当然不是,我给你找了个更好的结婚对象。” “更稳的靠山。” 温跃青自荐的理由是:温氏刚迁到内地,水土不服,晟华作为金陵老牌本土企业,便是最好的造势的工具,最重要的是,这个忙不白帮,温跃青也要拿到晟华相当一部分原始股。 真是无奸不商,黎姝心里暗讽,当然,也骂了她自己。 而让黎姝最后点头的原因则在于:婚期只定两年,两年后温跃青从晟华拿走的原始股也将一并奉还。 互惠互利,再分道扬镳。 这笔账其实很好算,出卖自己两年的“单身”人设就能让晟华起死回生。 甚至,她还可以反过来借温氏的力强强联合,实现晟华的企业转型升级。 她不清楚男人心里盘算的是不是只有那点明面上的东西,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是赌一把而已。 黎姝心里松了松,抬眸看向温跃青时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男人目光沉静对视她片刻,缓缓抬手。 “合作愉快。” …… 可是后来,温如海叔叔跟她说温氏原本就是会帮晟华的…… 番外:青x姝(二)别动我妹东西 理性一点点回笼,微抬的手指蜷了蜷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黎姝从床上起身,拿着枕头去了其他房间。 翌日早上,黎姝已经换上一身职业装,餐桌上是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优雅的都市女性正在啃一块烤得黑黢黢的吐司。 见厨房有这玩意儿,就自己捣鼓了一下,下次还是不要捣鼓了。 收拾齐整的温跃青抬步下楼,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织了会儿,各自又旁若无人地继续自己正在做的事。 温跃青面对料理台喝水,座位上的女人撕着硬邦邦的吐司,声音淡淡的。 “你要是喜欢那间房,以后让给你。” 男人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手撑在大理石沿上转过身,长腿自然交叠着,“昨天回来得晚没注意房间有人,而且,你也没跟我说你住过来了。” 这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哦,是她的不对了,家里这么多女士用品是摆设吗? 黎姝还要上班,一口闷了咖啡不跟他废话,“没事,下次注意点就行,” “保不齐,”黎姝拿上包已经走到门口,闲闲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梦游你见过吗?” 黎姝侧头看他,想瞪又顾着淑女形象,最后化成难得的心平气和。 “我会锁门。” 张扬的红色跑车一路驶向公司。 细跟清脆敲在地面,披散着酒红色波浪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路上了最高层。 “姝姐,早。” “早。” “黎总,早上好。” 黎姝点头,“早。” 一进办公室刚坐下,手机界面就被尤嘉的微信消息霸屏。 前面几条都是新闻链接,黎姝点进去看了眼,无非都是关于温氏下任掌权人与晟华喜结连理的通告。 不但有文字,新闻正中央还有两人结婚照片。 一看就是温跃青的手笔,真会炒作。 手指下滑,黎姝点开那几条语音,尤嘉标志性的娃娃音立马从屏幕里窜出来。 “宝儿,够低调的呀!悄咪咪就跟温氏继承人领证结婚了,哪里认识的,改天也帮我找一个。” “不过我看结婚照上这帅哥怎么这么眼熟?很像之前跟你做过同桌的那个插班生。” …… 黎姝一条条听完才放下手机,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牢骚和八卦。 同桌,插班生,何止呢? 他可是在她家住了整整两年。 黎姝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个秋天,比现在暖和一点,或者说是一种闷热。 当时她正在上高二,下午校园的操场上空旷无人,大家都在教室里上课。 秋蝉鸣声灌耳,乳白色的云彩贴在天空一望无际。 飞速转动的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耳边有风呼呼作响,路边的树木和画满墙绘的围墙齐刷刷往后倒去。 “小姝,今天学校放学这么早?” 蓝白色的校服衣角随着秋风翻飞,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儿匆匆向大爷打了声招呼,“我有事回趟家。”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侧脸清秀,鬓间几缕碎发随风晃动,撩过白皙通透的耳垂。 今天,她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骑到一处四合院儿门口丢了车,倒下的车轱辘还在快速转动着,黎姝已经急匆匆踏了进去。 “别动我妹东西!” 番外:青x姝(三)温跃青,你手别乱放 一道突兀的清脆女声从门口传来,站在院落中央的少年将目光从生态鱼缸上挪开,侧眸。 男生鼻子英挺,皮肤很白,一身白t套白衬,脚下是一双限量版球鞋,浑身透着斯文干净的气息。 正欲拿那陶瓷小鸭的手收了回来,露出的笑容温和自若,“不好意思。” 黎姝带着警惕打量他一眼,没多理会,径直走过来检查小鸭摆件。 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听见外面的动静,唐澜芳从里面走出来,一脸惊讶,“小姝,你不好好在学校上课怎么突然回来了?” 黎姝心想,她要再不回来有人就要鸠占鹊巢了。 “我……我肚子不舒服。” 唐澜芳现在还能瞧见门口的自行车轱辘还在打转呢,哪能真信了她的鬼话,不过现在也不必深究,招手唤仍站在院子里的温跃青过来,笑着给两人介绍。 “这是你温叔叔的儿子温跃青,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儿过的记得吗?” “不记得。” 黎姝别着头看向其他地方,一眼没往温跃青那边瞧。 “你温叔叔一家前两天去外国走得匆忙,跃青留在国内还要读书没人照顾,所以暂时住我们家,以后正好和你一块儿学习相互做个伴儿。” 指望不上自家丫头主动破冰,唐澜芳轻拍了拍温跃青的肩,“我家这丫头平时脾气都写在脸上,可能学校发生了些不愉快所以今天有些臭脸,你别太在意,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 温跃青看了眼黎姝,对着唐澜芳礼貌弯唇,“我不在意的,干妈。” 看到温跃青这么懂事大度,唐澜芳很欣慰。 是个好孩子。 “那我带你去你房间。” 唐澜芳刚欲弯腰替他拿箱子,温跃青快一步提了起来,“我自己来。” 黎姝一直站在原地,看唐澜芳引着人走的方向是往挂着平安结的那间房去的,心里慌了,快步跑到两人面前张开手臂。 语气不容反驳,“他不可以住这间房。” 自从黎显林提了军衔,黎姝开始上高中后,黎家就从军区家属院搬进了这套一进式的四合院。这套四合院南向正房只有三间,一间黎爸黎妈住,一间黎姝住,还有一间空着。 唐澜芳也不知黎姝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家里来客人了她都是表现得落落大方的。 正欲出声训,黎姝声音里已经带着些颤抖,“这间是留给妹妹的。”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怔在原地。 温家与黎家虽是祖辈交情,但温家一直住在港城那边,到了他这一辈便是和同辈疏远了些,即使来了内地也多是与表兄弟相熟,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和黎家同辈打交道,黎家小女儿失踪的事他自然知晓。 一场现实版农夫与蛇的故事。 黎姝紧咬着下唇拦在那儿不肯让一步,好像守住了这间黎衾从未踏足的房间,就能守住她回家的路。 这个家只能有一家四口,容不下其他人。 “干妈,我去厢房住。” 少年提了箱子,背着书包一言不发往另一侧厢房走过去。 唐澜芳望着少年独行的背影,又看看面前一脸委屈又倔强的女儿,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找不到出口,终是不忍心多指责她什么。 唐澜芳快步追过去,“干妈给你把房间收拾一下。” 见两人真的走了,黎姝心里的警报也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摘下平安结理了理下面的穗子,又重新挂上去。 一定要平安啊。 见黎姝人已经回来了,唐澜芳回公司前原本是叮嘱黎姝让她带着温跃青多熟悉熟悉家里,四周逛逛。 人前脚刚走,黎姝只看了眼身旁眼含笑意的少年,不情不愿丢下一句“自便”,后脚就撩起自行车刹车跨上去,重新回学校了。 将温跃青一个人留在家里。 因为好姐妹尤嘉的掩护,在教室守自习的劳动课老师压根没发现有人出去过。 回到学校,黎姝仍然想着今天下午的事,两人一口一句的“干儿子”“干妈”叫得顺口又腻歪,还有唐澜芳那藏不住的欣赏和母爱眼神…… 一切的迹象都好像在指证着一个可能。 晚上,黎姝做了一个梦,梦见看似纯良,内心阴鸷的少年最终还是住进了那间挂着红色平安结的房间,带着胜利和得逞的微笑。黎爸黎妈都在用期许的眼神看他,将他拥在怀里,一家人其乐融融。 唐澜芳笑着向黎姝招手,叫她一起过来,“来,快叫哥哥。” 以后他就是你名副其实的哥哥了。 家里所有关于黎衾的物品、痕迹都在慢慢消退,直到没有,连记忆也在从人们脑海中抽离。 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不要!” 黎姝倏地从噩梦中惊醒睁眼,瞳子里满是惊恐,偏头,窗外仍是无边夜色。 晨光熹微,被四角院墙遮蔽的天空只剩下一点淡蓝色,新日将出。 昨天黎显林回来知道了她偷偷逃课还对温跃青冲撞不礼貌的事,端着那副在军队的大校架子,罚了她两套蛙跳组合鸭子步,又因为悔改态度恶劣,加了三十个俯卧撑。 做得她两条细胳膊直打摆,早上起床走路都不利索。 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黎姝背上书包带了瓶牛奶出门,刚跨上车唐澜芳就急匆匆赶出来叫住她。 “跃青在你们学校的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也是跟你一个班,你们正好一块儿去上学。” 黎姝可不想再挨她老爹的训,瞥了眼门口高她一个头的男生,已经换上了和她一样的小校服。 “那一起走。”黎姝淡淡道。 难得好脾气的同意了。 “妈妈昨天忘了买新自行车,要不你们今天先一起骑,”唐澜芳看看温跃青,又跟黎姝商量,“让跃青载你。” 晚上回来的时候新自行车一定给他们买好。 黎姝冲着身旁一点都不靠谱的老母亲微叹了口气,搭下脚刹就准备滑到后座。 “我不会骑自行车。”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听安排的男生清悠悠说出这么一句话。 母女俩都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一齐看向他,温跃青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之前没学过。” “那……小姝你载跃青。” 黎家距离学校不远,今天黎姝却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本就受过酷刑的双腿踩起来像西天取经一样艰难。 这个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 途经一处年久失修的坑洼青石板路,自行车也变得颠簸起来。 “温跃青,你手别乱放!” 后座被点名字的男生将手从前面校服上收回来,扣在坐垫下。 路过一个弯道,黎姝稍稍往路旁立着的广角镜略过一眼,彻底忍不住了,将自行车停了下来。 喘着大气指控他,“你就不能把脚抬起来吗?” 粉嫩秀气的自行车后座上,少年短发漆黑,对上黎姝的目光时那双饱满的唇微微上翘,勾勒出漫不经心的味道。 两条大长腿直直垂在地面。 难怪骑起来这么费力,合着他在后面给她加摩擦力呢! 本想开口的“座位就这么高”在看到少女涨红的脸和微拧着的细眉后咽了下去。 “我尽量收起来。” 番外:青x姝(四)你为什么打他们? “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从港城转学过来的插班生,下面请他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话音刚落,同学们的目光都跟着班主任一起往门口看。 随着少年踏进来的步子,整个教室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小声交头接耳。 坐在中间的黎姝伸出两根食指堵了堵耳朵,聒噪。 少年声如清泉,“大家好,我叫温跃青。” 讲台上的老师目光横扫了一圈,最后钦定了一处空座。 黎姝旁边。 之前高一班主任采取“一对一帮扶”政策,原意是想“先富带后富”,谁知道期末的时候“后面”的那群人没起来,反而把“前面”的人拖下水了。 黎姝原本的“社会哥”同桌不但成绩差,刚开学就因为打架被学校要求停学,归期未定。 班里有个从港城来的新同学,还是个帅哥,温跃青很快成为了班级乃至整个年级热议的焦点。 下节数学课,黎姝原本是想趴在桌子上睡会儿的,走廊斜角的程守正戳了戳她手,黎姝摆了摆手,最后烦躁抬头。 “干嘛?” 有些人的取名就是讽刺,程守正名字叫守正,实际上在学校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之前她前同桌姜晁打架斗殴的事他没少参与,上次不过侥幸被他老子关在家里出不来,不然这次停学必定榜上有名。 “姝姐,怎么样,黎大校是不是真领养了个儿子回来?不会就是今天这小子?” 来一中读书的大多军人子弟,有些甚至血性过了头就出了姜晁、程守正这样的角色,因为黎显林军衔在那儿摆着,再加上黎姝脾气也火爆不好惹,没人敢挑她的事儿。 还跟着尊敬称她一句“姐”,整的跟黑社会似的。 昨天说黎显林领了个儿子回家的消息就是他讲出来的,今天又看到两人一起进学校,就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不是,不熟。” 黎姝不跟他废话,本来人就烦,敷衍一句倒头继续睡。 程守正原本想再问点什么,却不敢再将人叫起来了。 打扰到“姝姐”睡觉后果很严重的。 自从温跃青过来后,不但黎爸黎妈总对他赞赏有加,连班上的所有女生都被他谦逊有礼的涵养俘获芳心,小情书小巧克力什么的多得快得糖尿病。 温跃青收到的第一块巧克力先是给了黎姝。 黎姝推了过去,“我不吃,腻。” 转身就邀着尤嘉一起去上洗手间。 看着温跃青在家里越来越融入的样子,黎姝就越讨厌他。 什么暂时借住,都是假的,保不齐哪一天趁她不注意两口子就把他写上了户口本变成黎跃青,不然温叔叔一家为什么只带温秋意走不带他。 在学校,黎姝下课睡,温跃青上课睡。 最开始,黎姝故意不叫他,就等着看笑话然后回家当耳报神。 被点名的人慢悠悠站起来,眼皮还半耷拉着,静思两秒后一字一句启唇,是正确答案。 可恶,居然被他装到了。 虽然黎显林和唐澜芳从不会用分数的高低来教育黎姝,但是看到温跃青月考年级第一的成绩时还是忍不住夸赞。 然后又来哄蹲在门槛上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的黎姝,“小姝第二名也很不错,妈妈知道咱闺女学习用功。” 好了,她现在更讨厌他了。 势必要揪到他什么错处来才行。 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终于让她找到了。 他打架! 那是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安排学生围着操场跑了两圈后就安排自由活动,等到集合点名时发现少了两个人。 找人的任务安排给了体育委员和班长黎姝,两人分头行动。 一开始,黎姝都往一些学生常去的教室、食堂,甚至门卫处,门卫大叔说没有见这两人出去过,后来另辟蹊径,在男生厕所旁边的阴凉处墙角找到了他们。 温跃青和程守正,还有一个其他班的同学。 那两个男生几乎是半靠在墙角的姿势,衣服上沾的湿泥在蓝白校服上格外显眼,程守正胸前的领子都还被那只青筋凸起的手攥着,右手的拳头正欲落下。 黎姝叫住了他。 “温跃青,住手!” 背对着站在阴影里的男生回头,黎姝走近了些,看清他脸上的愠怒之色,也看清地上两人脸上的擦伤。 温跃青的校服脏了。 说实话,她被他现在的沉冷神情吓到了,那是一种与平时温和礼正背道而驰的极大反差。 他在霸凌。 那种恐惧和失落只在脸上停留一瞬,她是班长。 “你们为什么打架?” 地上两人已经被揍得不着四六,眼神相互推脱着,没人说话,黎姝又将目光对向完全占了上风的人。 “你为什么打他们?” 温跃青抬眸凝着黎姝,清白又无畏,最后只是拍了拍校服上的泥,“打了就打了。” 甩了甩那只指节泛红的手,转身一个人回了操场。 番外:青x姝(五)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程守正是跟黎姝一块儿回到班级队伍里的,他拼命低着头还没进队伍就已经被体育老师叫住。 原本背着手的老师走到面前,伸手掰过他下巴,看到了脸上清晰的伤。 体育老师是个黑瘦高个儿,大家都怕他,“怎么弄的?” 再顽皮嚣张的学生也一定有自己怕的老师,比如这个高他一个头的体育老师。 对上体育老师凌厉的眼神,余光扫过队伍里直勾勾盯着他的温跃青,他支支吾吾哄鬼,“摔的。” 接着,队伍里是一阵哄笑。 班里横着走的小霸王也有摔得狗吃屎的时候。 体育老师也不是吃妙脆角长大的,更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丰功伟绩”,看在人只是受了点小伤,没再深究。 “归队。” 之后的半天,黎姝时不时观察着温跃青不对劲的地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脸有点冷,上课还是睡觉,一切正常。 当时她确实看到了温跃青揪着程守正的衣领,看到了挥起的拳头,可那拳头落下了吗? 没有,至少她没看到。 这样的话,需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吗?两个当事人好像都没有进出过班主任办公室…… 黎姝纠结到了放学都没踏进那间办公室。 直到回了家。 “跃青,虽说你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来我们家这一个多月你都言行有度和同学邻居相处也挺好的啊,今天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了同班同学呢?” 放学黎姝跟他讲的时候他还不信,以为是这丫头又想着什么法子来坑陷温跃青,每回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气又可怜。 可打人毕竟是大事,他还是给程守正爸爸打了那通电话得到印证。 隔着一扇门,黎姝只听见黎显林越来越怒不可遏的声音,有愤怒有失望有不解,整个房间充斥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爸爸从没这么训过温跃青。 唐澜芳经过走廊,看见了门口蹲着小小一团的黎姝,踏进来抚上她的肩,黎姝抬头。 “被爸爸吓到了?” 唐澜芳将黎姝拉到椅子上坐下,双手握着她的,“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是整个部队最年轻的大校吗?” 黎姝紧抿着唇,摇头。 “不单单是因为他突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事事能以身作则,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他不能也不敢犯错,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骂我们家仗势欺人,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只要求你行得正坐得直,至于成绩和能力,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你爸爸也是真的把跃青当家人,今天才会这么生气。” 黎姝只是怔怔地看着唐澜芳,说不出一句话。 是夜,黎姝睡到一半朦朦胧胧起床本想上厕所,侧首,窗外月色皎皎,华光肆意洒在空旷得只有一个大水缸的四合院子里。 少年湿透了的上衣随意搭在单杠上,光着上身的少年还在院子里做俯卧撑,整个肩背和手臂因为发力,肌肉线条明显。 那一刻,床边静静凝望着的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翌日清早,从吃早饭开始黎姝就没和温跃青打过照面,原以为是对方昨天太晚睡过头了,走到厢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 最后,黎姝一个人骑着车去了学校。 她等了一早上的人已经好好坐在教室了,只跟门口的人对视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今天起这么早,是故意躲着她吗? 以前,温跃青虽然话也不多,但都会主动和她交流。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连语文课的小组讨论时间,其他同桌组都是热火朝天,有真的讨论的,有混在哄乱的嘈杂里聊天的。 就他们两个,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格外显眼。 可偏偏又是两个大学霸,语文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是上学,放学的时候温跃青也不跟她一块儿了。 最近学校附近的小卖部新进了一款树莓巧克力味儿的冰淇淋,黎姝在家写完作业唐澜芳才刚回来,黎姝估摸着晚饭时间还早,从月饼盒子里拿了几块钱就骑上车去买冰淇淋。 “小姝,来给妈妈买东西啊?” 这个片区没有不认识黎显林的,又因为小姑娘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经常替唐澜芳跑腿买买酱油醋什么的,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女儿”,每次黎姝过来买东西,那阿姨都会亲切和她打招呼。 “不是,我自己来买点冰淇淋。” 黎姝从冰柜里选中一个树莓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甜筒,准备关冰柜门时手顿了下,似在想着什么。 “一共八块钱。” 出了小卖部,黎姝将两个甜筒放进前面的筐子里,怕化得太快,又将自己身上的外套罩在上面。 脚一蹬,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家。 她刻意选了那条两人常经过的路,万一能遇到他呢? 说不定还能载他一段儿。 快速滚动的车轮经过下坡路段一个胡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喂,听说你这个转学生在学校挺横啊!不但抢了我位置还打了我兄弟?” 脚尖点地刹住车,黎姝听出附近有姜晁的声音。 将自行车推到一边,黎姝脚步很轻,一点点往刚才那个胡同口走。 逼仄狭窄的胡同里乌泱泱围满了人,其中夹杂着几个蓝白色校服,她再熟悉不过。 又是打群架的。 听声音,为首的应该是姜晁,身边应该还有一些社会上的混混。 姜晁在学校总仗着自己爸爸官大,爱装“老大”,除了黎姝不怕他,班上其他学生不是避而远之就是迎合奉承。 因为没人敢跟他争,黎姝被迫跟他坐了一年同桌,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上次本想让我兄弟教训你一下让你长个记性,再拜个码头相安无事,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黎姝看不清里面的人。 姜晁一抬手,身旁几人蜂拥而上。 上次姜晁停学就是因为联合校外不良少年霸凌同校学生,原因不过是那个学生食堂打饭的时候没让他插队,最后被打进了医院。 黎姝听班主任说过,当时是三打一,现在是…… 九。 人群涌着向前围,一片混乱中,只见姜晁被一只脚踹飞出了人堆,重重摔在了墙边,众人避闪着开出一点缝隙,少年几步过去将他踩在脚下,迎面又是带着强劲拳风的一拳。 周围几人见老大被打得这么惨,先是愣了愣,之后才想起来帮忙,围过去又扯又拽,少年一脚踩在地上的姜晁身上,一个侧踢踹翻上前的人。 趁着这个间隙,黎姝看清了被围住的少年。 不行,这样会出事的,她得去报警。 被踹翻的人腹部受了一脚,急红了眼,左右张望着看到墙角垒放的红色砖头,拿起一块就扬了上去。 “砰!” 清脆的碎裂声后,酒瓶渣子在那人脚下掉落一地。 温跃青回头。 逆着光的胡同口,黎姝一身蓝白校服,举着酒瓶手止不住地颤抖。 旁边墙角,是一箱空酒瓶。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番外:青x姝(六)你放心,我待到高考完就会离开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等到确认那群人没有再追过来,一切平息之后,黎姝终于想起她的自行车和冰淇淋。 两人赶在夕阳下山前回到刚才的胡同,好在她的自行车还在,车筐里的冰淇淋早已经化得湿哒哒的,打湿了她的外套。 她用手帕纸将校服擦了擦,心疼地将两个甜筒扔进附近垃圾桶。 黎姝扶着车把手,“你上来,我载你回去。” 温跃青单手将书包挎在肩后,眼皮微垂,少女原本干净的校裤膝盖位置印着两团灰尘。 刚才跑下坡的时候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跤,摔得不轻。 温跃青抬脚上前,微侧了下巴示意,“你坐后面去。” 黎姝原想着他不是不会骑吗?等会儿万一摔了怎么办? 转念又想,学自行车哪有不摔的,摔了才会。 而且,她膝盖是真的疼。 黎姝犹犹豫豫着坐上后座,一路神经紧绷着,生怕他一个失手让她旧伤添新伤。 车稳稳骑出一段路后,后座的人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他之前都是整她的! 黎姝反应过来,眼里是又恨又气,手上又不敢动手怕真出个好歹来,一路骂骂咧咧。 “温跃青你可真够腹黑的。” 前面的司机没说话,唇角微不可察牵了牵。 夕阳在街边的墙上洒下点点金箔,映出自行车上的两道青春身影,又映射在街边店外摆放的金鱼缸里。 漂亮的鱼儿在波光粼粼的水中自由悠闲。 “停一下车。” 温跃青双手握了下刹车停住。 刚才逃命时被忽略的疼痛终于还是来了,黎姝一瘸一拐走到那玻璃水缸前凑了凑,金色的夕阳也映在了少女的脸上,随着水波晃动着。 “老板,金鱼多少钱一条?” 伴着落日,黎姝轻轻晃着脚坐在自行车后座,秋日傍晚的凉风吹来一点好心情,手里提着一袋子金鱼。 四条胖金鱼顺着袋子口滑入那口大瓷水缸里,很快又藏进片片荷叶中,游的欢快。 吃过晚饭,唐澜芳给黎姝膝盖上了些药,不经意看见门口的自行车不见了。 明天中秋,微波晃荡的水缸中投射出月影。 黎姝一个人抻着腿坐在石阶上,听见门口由远到近的车轱辘声,抬眸,眼神定定注视着门口。 不稍时,白衣少年提着一个塑料袋踏过门槛走进来。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黎姝弯起漂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觉上扬。 温跃青将袋子里的树莓巧克力甜筒递过去,在旁边石阶上坐下。 这样的月亮总被四角的院子框着,好不自在。 黎姝吃完一个甜筒起身,拍了拍屁股,“走,我带你去个看月亮的好地方。” 眼看着人从倒座房里搬了个梯子卡在门口出不来,温跃青连忙过去帮忙,搬到了屋檐下。 黎姝走上前伸手试了试,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温跃青伸手去扶,“这样太危险了,下来。” 黎姝已经爬到一半,低头笑着轻嗤一声,“温跃青,你胆子真小。” 又继续往上爬。 见人完全上去了,少年松了手,转身进屋。 “记得切几块西瓜上来,点心盘里还有一个流心月饼,也给我带上来。” 黎姝探着头往下面小声叮嘱了一句,慢慢走到屋脊上坐下来。 脚踩在瓦片上的细微声响惊扰了主卧的两人,黎显林盯了会儿天花板掀开被子,从木衣架上找了件外套披上就准备出房门。 “算了,好不容易放个假,就随他们去。”唐澜芳躺在床上仍阖着眼睛,声音轻悠悠的。 “她这叫什么?上房揭瓦,万一掉下来多危险。” 黎显林哪里都好,就是完全不解风情,是个大老粗。 唐澜芳道:“你闺女灵活得跟个猴子一样,又不是第一回爬屋顶了,你现在出去能把她叫下来,等会儿说不定趁你睡着又得偷偷爬上去,那才危险。” 黎显林低头想了会儿,轻叹一口气。 重新将外套挂回衣架上,掀开被子躺上去。 刚闭眼不久,头顶又有瓦片细碎的声响。 等那动静彻底停了,黎显林才重重将眼皮阖上,不管了。 温跃青拿了件校服外套上来,递给黎姝,又将一盘西瓜和月饼放到两人中间。 秋风不燥,如镜的圆月凝冻在夜空,两个人并排坐在屋脊上,看不见桂树蟾宫。 温跃青盯着那轮满月,启唇:“你放心,我待到高考完就会离开。” 黎姝偏头。 “其实我父母带着妹妹出国是为了治病。” “他们一边忙着公司的事一边照顾我妹妹,我过去了只会添麻烦,只能留在国内,他们又不放心我一个人住,所以才会拜托你爸妈帮忙照顾我。” 黎姝捧着西瓜轻咬一口,侧眸看见少年正望着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那你妹妹一定很想你。” 你应该也很想他们。 温跃青轻笑,“她才不会想我,她以前的小学同学邹洋也在国外念书,每次跟她通话或者视频都能看到他待在我妹病房里,两人有说有笑的。” “国外作业还是太少了。” 黎姝原本替他伤感的心情被后面那两句话拉回,现在有些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那之前他们找你麻烦的事为什么不跟我爸说?” 如果讲出实情是他们先挑事,他也不用挨罚了。 “住在这里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你们了,不想再因为我给你们添更多麻烦。” 难怪上次程守正找他挑事后他就不跟自己一起走了,之前还以为是生气了,原来是怕牵扯到她。 这么一想,黎姝更加自愧难当了。 黎姝放下西瓜,声音轻柔,“之前的事,对不起。” 温跃青没有在意,只是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也有自己牵挂的妹妹。 - 放假的第一天大清早,唐澜芳买完早餐回来,看见身上还穿着睡衣的人半个头钻进了大水缸里。 “找什么呢?” 黎姝抬头,牙刷还含在嘴里,“妈,你有看见我昨天放进水缸的四条金鱼吗?” 那么大只,不应该找不着的啊。 唐澜芳想了想。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有看到隔壁周奶奶家的猫在咱屋脊上散步来着,嘴里好像叼的就是金鱼。” 好家伙,来她家吃自助餐来了。 今天一早,黎显林就临时被班主任叫过去开家长会了。 这次事件很严重,寻衅滋事的社会青年和姜晁一群人都被勒令退学,黎姝和温跃青因为是自卫,黎显林作为家长只被老师批评教育了一下,并且需要负责被酒瓶砸伤学生的全部医药费。 毕竟,温跃青下手不轻,而且当时黎姝的第一选择不是报警,而是加入。 黎显林是黑着脸回来的,进门看到坐在八仙桌上乖乖写作业的两人,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下不为例。” ……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 黎显林难得休假,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沈家和江家串门。 最后几家人又带着一群小娃娃去了游乐城玩。 黎姝自觉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了,逛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一直没选到自己感兴趣的项目。 溜达着路过一个金鱼摊,驻足。 “小姑娘,要买金鱼吗?很漂亮的,这边斗鱼也好看。” 荒了一天生意的老板见有客人,殷勤向她做介绍。 学生的钱最好赚了。 黎姝想起昨天四条鱼尸首无存的惨状,猛地摇摇头。 目光稍挪,看到旁边水盆里的两只乌龟,两个孤独的小家伙。 猫应该不吃乌龟的。 黎姝仰着脸问,“老板,这是什么品种的乌龟啊?” “哟,小美女好眼光,这是西非龟,很难得的品种,”说着,老板拿出一只凑到她眼前,“看,它天生就会笑。” 手上那只乌龟小小一个,眼睛圆溜溜的,连唇线都是弯弯上翘的模样。 看起来真的是在笑,黎姝的心一下就被它掳走了。 “老板,多少钱一只?” “一只六十,我一共就剩这两只了,小妹妹一起买了可以算你一百块。” 多少?一百块。 黎姝口袋里紧紧攥着的五块钱怎么也拿不出手了,手心甚至都在那老板眼巴巴的注视下冒出了点汗。 你看我像不像一百块。 转头往后望,黎显林就站在不远处打枪的摊子上,沈言川站在旁边一脸崇拜的模样。 小朋友看上了那个很酷的赛车模型,缠着黎显林给他拿下。 算了,这么贵买一只小乌龟也不划算。 黎姝心里暗暗打消了找黎显林拿钱的念头。 站起来正欲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温跃青伸出一张红色毛爷爷。 “老板,这两只都要了。” 番外:青x姝(六)你放心,我待到高考完就会离开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等到确认那群人没有再追过来,一切平息之后,黎姝终于想起她的自行车和冰淇淋。 两人赶在夕阳下山前回到刚才的胡同,好在她的自行车还在,车筐里的冰淇淋早已经化得湿哒哒的,打湿了她的外套。 她用手帕纸将校服擦了擦,心疼地将两个甜筒扔进附近垃圾桶。 黎姝扶着车把手,“你上来,我载你回去。” 温跃青单手将书包挎在肩后,眼皮微垂,少女原本干净的校裤膝盖位置印着两团灰尘。 刚才跑下坡的时候被凸起的石块绊了一跤,摔得不轻。 温跃青抬脚上前,微侧了下巴示意,“你坐后面去。” 黎姝原想着他不是不会骑吗?等会儿万一摔了怎么办? 转念又想,学自行车哪有不摔的,摔了才会。 而且,她膝盖是真的疼。 黎姝犹犹豫豫着坐上后座,一路神经紧绷着,生怕他一个失手让她旧伤添新伤。 车稳稳骑出一段路后,后座的人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他之前都是整她的! 黎姝反应过来,眼里是又恨又气,手上又不敢动手怕真出个好歹来,一路骂骂咧咧。 “温跃青你可真够腹黑的。” 前面的司机没说话,唇角微不可察牵了牵。 夕阳在街边的墙上洒下点点金箔,映出自行车上的两道青春身影,又映射在街边店外摆放的金鱼缸里。 漂亮的鱼儿在波光粼粼的水中自由悠闲。 “停一下车。” 温跃青双手握了下刹车停住。 刚才逃命时被忽略的疼痛终于还是来了,黎姝一瘸一拐走到那玻璃水缸前凑了凑,金色的夕阳也映在了少女的脸上,随着水波晃动着。 “老板,金鱼多少钱一条?” 伴着落日,黎姝轻轻晃着脚坐在自行车后座,秋日傍晚的凉风吹来一点好心情,手里提着一袋子金鱼。 四条胖金鱼顺着袋子口滑入那口大瓷水缸里,很快又藏进片片荷叶中,游的欢快。 吃过晚饭,唐澜芳给黎姝膝盖上了些药,不经意看见门口的自行车不见了。 明天中秋,微波晃荡的水缸中投射出月影。 黎姝一个人抻着腿坐在石阶上,听见门口由远到近的车轱辘声,抬眸,眼神定定注视着门口。 不稍时,白衣少年提着一个塑料袋踏过门槛走进来。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黎姝弯起漂亮的眼眸,唇角不自觉上扬。 温跃青将袋子里的树莓巧克力甜筒递过去,在旁边石阶上坐下。 这样的月亮总被四角的院子框着,好不自在。 黎姝吃完一个甜筒起身,拍了拍屁股,“走,我带你去个看月亮的好地方。” 眼看着人从倒座房里搬了个梯子卡在门口出不来,温跃青连忙过去帮忙,搬到了屋檐下。 黎姝走上前伸手试了试,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温跃青伸手去扶,“这样太危险了,下来。” 黎姝已经爬到一半,低头笑着轻嗤一声,“温跃青,你胆子真小。” 又继续往上爬。 见人完全上去了,少年松了手,转身进屋。 “记得切几块西瓜上来,点心盘里还有一个流心月饼,也给我带上来。” 黎姝探着头往下面小声叮嘱了一句,慢慢走到屋脊上坐下来。 脚踩在瓦片上的细微声响惊扰了主卧的两人,黎显林盯了会儿天花板掀开被子,从木衣架上找了件外套披上就准备出房门。 “算了,好不容易放个假,就随他们去。”唐澜芳躺在床上仍阖着眼睛,声音轻悠悠的。 “她这叫什么?上房揭瓦,万一掉下来多危险。” 黎显林哪里都好,就是完全不解风情,是个大老粗。 唐澜芳道:“你闺女灵活得跟个猴子一样,又不是第一回爬屋顶了,你现在出去能把她叫下来,等会儿说不定趁你睡着又得偷偷爬上去,那才危险。” 黎显林低头想了会儿,轻叹一口气。 重新将外套挂回衣架上,掀开被子躺上去。 刚闭眼不久,头顶又有瓦片细碎的声响。 等那动静彻底停了,黎显林才重重将眼皮阖上,不管了。 温跃青拿了件校服外套上来,递给黎姝,又将一盘西瓜和月饼放到两人中间。 秋风不燥,如镜的圆月凝冻在夜空,两个人并排坐在屋脊上,看不见桂树蟾宫。 温跃青盯着那轮满月,启唇:“你放心,我待到高考完就会离开。” 黎姝偏头。 “其实我父母带着妹妹出国是为了治病。” “他们一边忙着公司的事一边照顾我妹妹,我过去了只会添麻烦,只能留在国内,他们又不放心我一个人住,所以才会拜托你爸妈帮忙照顾我。” 黎姝捧着西瓜轻咬一口,侧眸看见少年正望着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那你妹妹一定很想你。” 你应该也很想他们。 温跃青轻笑,“她才不会想我,她以前的小学同学邹洋也在国外念书,每次跟她通话或者视频都能看到他待在我妹病房里,两人有说有笑的。” “国外作业还是太少了。” 黎姝原本替他伤感的心情被后面那两句话拉回,现在有些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那之前他们找你麻烦的事为什么不跟我爸说?” 如果讲出实情是他们先挑事,他也不用挨罚了。 “住在这里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你们了,不想再因为我给你们添更多麻烦。” 难怪上次程守正找他挑事后他就不跟自己一起走了,之前还以为是生气了,原来是怕牵扯到她。 这么一想,黎姝更加自愧难当了。 黎姝放下西瓜,声音轻柔,“之前的事,对不起。” 温跃青没有在意,只是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也有自己牵挂的妹妹。 - 放假的第一天大清早,唐澜芳买完早餐回来,看见身上还穿着睡衣的人半个头钻进了大水缸里。 “找什么呢?” 黎姝抬头,牙刷还含在嘴里,“妈,你有看见我昨天放进水缸的四条金鱼吗?” 那么大只,不应该找不着的啊。 唐澜芳想了想。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有看到隔壁周奶奶家的猫在咱屋脊上散步来着,嘴里好像叼的就是金鱼。” 好家伙,来她家吃自助餐来了。 今天一早,黎显林就临时被班主任叫过去开家长会了。 这次事件很严重,寻衅滋事的社会青年和姜晁一群人都被勒令退学,黎姝和温跃青因为是自卫,黎显林作为家长只被老师批评教育了一下,并且需要负责被酒瓶砸伤学生的全部医药费。 毕竟,温跃青下手不轻,而且当时黎姝的第一选择不是报警,而是加入。 黎显林是黑着脸回来的,进门看到坐在八仙桌上乖乖写作业的两人,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下不为例。” …… 中秋佳节,万家团圆。 黎显林难得休假,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沈家和江家串门。 最后几家人又带着一群小娃娃去了游乐城玩。 黎姝自觉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了,逛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一直没选到自己感兴趣的项目。 溜达着路过一个金鱼摊,驻足。 “小姑娘,要买金鱼吗?很漂亮的,这边斗鱼也好看。” 荒了一天生意的老板见有客人,殷勤向她做介绍。 学生的钱最好赚了。 黎姝想起昨天四条鱼尸首无存的惨状,猛地摇摇头。 目光稍挪,看到旁边水盆里的两只乌龟,两个孤独的小家伙。 猫应该不吃乌龟的。 黎姝仰着脸问,“老板,这是什么品种的乌龟啊?” “哟,小美女好眼光,这是西非龟,很难得的品种,”说着,老板拿出一只凑到她眼前,“看,它天生就会笑。” 手上那只乌龟小小一个,眼睛圆溜溜的,连唇线都是弯弯上翘的模样。 看起来真的是在笑,黎姝的心一下就被它掳走了。 “老板,多少钱一只?” “一只六十,我一共就剩这两只了,小妹妹一起买了可以算你一百块。” 多少?一百块。 黎姝口袋里紧紧攥着的五块钱怎么也拿不出手了,手心甚至都在那老板眼巴巴的注视下冒出了点汗。 你看我像不像一百块。 转头往后望,黎显林就站在不远处打枪的摊子上,沈言川站在旁边一脸崇拜的模样。 小朋友看上了那个很酷的赛车模型,缠着黎显林给他拿下。 算了,这么贵买一只小乌龟也不划算。 黎姝心里暗暗打消了找黎显林拿钱的念头。 站起来正欲走,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温跃青伸出一张红色毛爷爷。 “老板,这两只都要了。” 番外:青x姝(七)你是自愿的吗? 同样都是高中生,为什么大家的零花钱不一样? 老板替两人将小乌龟装进盒子里放了些龟食,看小姑娘是第一次养,贴心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黎姝小心翼翼摸了摸盒子里的小家伙,看向温跃青,“等会儿回去了我就把钱还你。” 自从误会解开后,黎姝对温跃青态度好了很多,两人难得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 她面上端着高中生大姐姐的架子,本质上也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生,喜欢所有可爱的事物。 性子生机又灵动。 “不用,就当是报答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未来在黎家的时间还长,之前她也没少给自己挖坑使绊子,两人关系能破冰对他只有好处。 黎姝一听,贼兮兮地偏着头往人脸上瞅,一开始温跃青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冷静和她对视。 看久了心里实在有些扛不住那赤裸裸的眼神,开始侧着脸躲闪起来,黎姝紧跟上去。 见他心虚,果然被她猜对了。 “哈!你不会是想借此报复我跟老黎告状说我欺负你。” 毕竟她之前没少在黎显林面前蛐蛐他,常在河边走天天怕湿鞋。 温跃青微愣,急着反驳,“我没你那么……” 黎姝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又疑惑,“那么什么?” “没什么。”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黎姝自认精明,从兜里掏出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往人裤兜里一塞。 不等人反应就已经大步走在前面,“说好了啊,就是我俩一起买的。” 欢快的小步子怎么也止不住,黎姝扭头,得意地给人洗脑,“我可是出钱了的。” 室内的游乐城喧嚣嘈杂,人影散乱,各种游戏背景音乐充斥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就因为两只小乌龟,清丽夺目的少女穿梭在人群中,梳得高高的马尾辫摇晃出肆意明媚的身姿。 温跃青凝目看了两秒,缓步走过来,“好,和你统一口径。” 收假返校的第一天。 黎姝翘着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在喝。 见温跃青出来了,小姑娘那双灵动的乌眸俏皮眨了眨,“该还债了,温大少爷。” 让她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姑娘载了他一个月,这个人良心上是怎么过得去的? 梧桐枝桠连接成片,朝阳在无限延伸的柏油路上追赶,漏下的光斑在移动的校服上明灭。 风攒着花草香拂过他们的双肩,抵不过少年少女衣摆干净的皂香能撩动人心弦。 在学校,黎姝开始更张扬地和温跃青刻意靠近。 自己小卖部买的零食随手分他,食堂坐一个桌子,同进同出。 大致都在传达着一个意思:温跃青,她黎姝罩的。 这个良苦用心的经营还没几天,她终于后知后觉,大家对于这个转校生的风向转变不是因为她。 在学生群体中,很多消息是封锁不了的,比如上次的“春生胡同之战”。 经过学生们的口口相传,最后传到黎姝耳朵里的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古惑仔+无间道”版本。 “你们听说了吗?一班那个转学生跟姜晁那帮人一挑九,最后都把人打住院了。” “那个转学生就在我们班,听说当时那十九个人个个带刀,温跃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听说那个转学生在之前的学校也是老大,这次过来金陵就是专门踢馆的,他一个人约战对面二十多个人一点没占下风,对面那些人的枪都被他抢了,我还听说人背景很硬,在警察局有卧底,几乎可以横着走。” 在一个狼群中,如果老狼王离群或者战败,那么敢于跟老狼王挑战的狼就会成为新狼王,温跃青就是。 即使他本人无感,甚至反感,“道上”的人还是会尊称他一句“青爷”。 黎姝初听人说出这个称呼时就在课桌上笑得人仰马翻,正趴在旁边假寐的人皱了皱眉,将头换了个方向。 回家后还在饭桌上有模有样学给了黎显林和唐澜芳听,可劲儿揶揄他。 唐澜芳见这两兄妹相处得融洽,也跟着黎姝笑。 “温跃青!那块鸡翅是我的!” 黎姝笑完再伸筷子,眼前盘子里最后一块可乐鸡翅已经进了某人碗里,充耳不闻她的咆哮。 唐澜芳见状,教育她,“一块鸡翅而已,大家都能吃,什么你的我的。” 黎姝一脸怨气盯着对面一米八大高个儿的人,噘了噘嘴。 “我还在长身体。” 可能是温跃青这个人实在太好脾气说话了,也可能是黎姝本来也不是多温婉恬静的人。 和温跃青混熟了之后,黎姝原本装着的那点客气礼貌没坚持几天,就现出了原型。 过年放烟花,黎显林都会不偏不倚给两人买同样数量的烟花,黎姝性子急,初一那天还没到就先玩儿完了,就悄悄溜进温跃青房间偷一些过来,再把自己的空盒子换上去。 “呀,温跃青,你烟花不会是被老鼠偷了?” 温跃青抖了抖手里的空盒子,又看向黎姝,“嗯,一只大老鼠。” 和沈吾之他们一起户外烧烤,烧烤是门大学问,火候、时间以及签子的转速都是影响成品的关键因素。 黎姝烤东西全凭感觉,有时候感觉到位,有时候会失灵。 烤得又老又柴,吃不下又不想浪费,怎么办呢? “呐,温跃青,我专门给你烤的!” 有时刚放完学,唐澜芳在厨房做饭,两人坐在同一个桌子边写作业,黎姝还会冷不丁来一句,“温跃青,你要上厕所吗?顺便给我倒杯水。” 刚收完衣服回屋的唐澜芳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姝,有你这么使唤你哥的吗?” 这时,黎姝就会很好学生的双臂交叠坐得笔直,“温家哥哥,你是自愿的吗?” 温跃青倒完水回来,无奈配合着她,“是。” 黎姝摊摊手,一脸被冤枉了的表情,“看,他说他自愿的。” 唐澜芳都要被她这个无良地主行径气笑了。 “跃青,你别惯着这丫头让她蹬鼻子上脸了。” 番外:青x姝(七)你是自愿的吗? 同样都是高中生,为什么大家的零花钱不一样? 老板替两人将小乌龟装进盒子里放了些龟食,看小姑娘是第一次养,贴心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黎姝小心翼翼摸了摸盒子里的小家伙,看向温跃青,“等会儿回去了我就把钱还你。” 自从误会解开后,黎姝对温跃青态度好了很多,两人难得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 她面上端着高中生大姐姐的架子,本质上也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生,喜欢所有可爱的事物。 性子生机又灵动。 “不用,就当是报答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未来在黎家的时间还长,之前她也没少给自己挖坑使绊子,两人关系能破冰对他只有好处。 黎姝一听,贼兮兮地偏着头往人脸上瞅,一开始温跃青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冷静和她对视。 看久了心里实在有些扛不住那赤裸裸的眼神,开始侧着脸躲闪起来,黎姝紧跟上去。 见他心虚,果然被她猜对了。 “哈!你不会是想借此报复我跟老黎告状说我欺负你。” 毕竟她之前没少在黎显林面前蛐蛐他,常在河边走天天怕湿鞋。 温跃青微愣,急着反驳,“我没你那么……” 黎姝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清澈又疑惑,“那么什么?” “没什么。”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黎姝自认精明,从兜里掏出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往人裤兜里一塞。 不等人反应就已经大步走在前面,“说好了啊,就是我俩一起买的。” 欢快的小步子怎么也止不住,黎姝扭头,得意地给人洗脑,“我可是出钱了的。” 室内的游乐城喧嚣嘈杂,人影散乱,各种游戏背景音乐充斥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就因为两只小乌龟,清丽夺目的少女穿梭在人群中,梳得高高的马尾辫摇晃出肆意明媚的身姿。 温跃青凝目看了两秒,缓步走过来,“好,和你统一口径。” 收假返校的第一天。 黎姝翘着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在喝。 见温跃青出来了,小姑娘那双灵动的乌眸俏皮眨了眨,“该还债了,温大少爷。” 让她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姑娘载了他一个月,这个人良心上是怎么过得去的? 梧桐枝桠连接成片,朝阳在无限延伸的柏油路上追赶,漏下的光斑在移动的校服上明灭。 风攒着花草香拂过他们的双肩,抵不过少年少女衣摆干净的皂香能撩动人心弦。 在学校,黎姝开始更张扬地和温跃青刻意靠近。 自己小卖部买的零食随手分他,食堂坐一个桌子,同进同出。 大致都在传达着一个意思:温跃青,她黎姝罩的。 这个良苦用心的经营还没几天,她终于后知后觉,大家对于这个转校生的风向转变不是因为她。 在学生群体中,很多消息是封锁不了的,比如上次的“春生胡同之战”。 经过学生们的口口相传,最后传到黎姝耳朵里的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古惑仔+无间道”版本。 “你们听说了吗?一班那个转学生跟姜晁那帮人一挑九,最后都把人打住院了。” “那个转学生就在我们班,听说当时那十九个人个个带刀,温跃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听说那个转学生在之前的学校也是老大,这次过来金陵就是专门踢馆的,他一个人约战对面二十多个人一点没占下风,对面那些人的枪都被他抢了,我还听说人背景很硬,在警察局有卧底,几乎可以横着走。” 在一个狼群中,如果老狼王离群或者战败,那么敢于跟老狼王挑战的狼就会成为新狼王,温跃青就是。 即使他本人无感,甚至反感,“道上”的人还是会尊称他一句“青爷”。 黎姝初听人说出这个称呼时就在课桌上笑得人仰马翻,正趴在旁边假寐的人皱了皱眉,将头换了个方向。 回家后还在饭桌上有模有样学给了黎显林和唐澜芳听,可劲儿揶揄他。 唐澜芳见这两兄妹相处得融洽,也跟着黎姝笑。 “温跃青!那块鸡翅是我的!” 黎姝笑完再伸筷子,眼前盘子里最后一块可乐鸡翅已经进了某人碗里,充耳不闻她的咆哮。 唐澜芳见状,教育她,“一块鸡翅而已,大家都能吃,什么你的我的。” 黎姝一脸怨气盯着对面一米八大高个儿的人,噘了噘嘴。 “我还在长身体。” 可能是温跃青这个人实在太好脾气说话了,也可能是黎姝本来也不是多温婉恬静的人。 和温跃青混熟了之后,黎姝原本装着的那点客气礼貌没坚持几天,就现出了原型。 过年放烟花,黎显林都会不偏不倚给两人买同样数量的烟花,黎姝性子急,初一那天还没到就先玩儿完了,就悄悄溜进温跃青房间偷一些过来,再把自己的空盒子换上去。 “呀,温跃青,你烟花不会是被老鼠偷了?” 温跃青抖了抖手里的空盒子,又看向黎姝,“嗯,一只大老鼠。” 和沈吾之他们一起户外烧烤,烧烤是门大学问,火候、时间以及签子的转速都是影响成品的关键因素。 黎姝烤东西全凭感觉,有时候感觉到位,有时候会失灵。 烤得又老又柴,吃不下又不想浪费,怎么办呢? “呐,温跃青,我专门给你烤的!” 有时刚放完学,唐澜芳在厨房做饭,两人坐在同一个桌子边写作业,黎姝还会冷不丁来一句,“温跃青,你要上厕所吗?顺便给我倒杯水。” 刚收完衣服回屋的唐澜芳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姝,有你这么使唤你哥的吗?” 这时,黎姝就会很好学生的双臂交叠坐得笔直,“温家哥哥,你是自愿的吗?” 温跃青倒完水回来,无奈配合着她,“是。” 黎姝摊摊手,一脸被冤枉了的表情,“看,他说他自愿的。” 唐澜芳都要被她这个无良地主行径气笑了。 “跃青,你别惯着这丫头让她蹬鼻子上脸了。” 番外:青x姝(八)悄然心砰砰 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某次上学路上少年让她抓住自己的衣角,一个突然的刹车,黎姝脸撞到了他背上,低头,一双稚嫩藕臂已经环在腰间。 女生的手要比男生的嫩白,透过一层薄薄的校服,温跃青仍能感觉那纤细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温跃青很快回神,侧头,“前面路口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黎姝“哦”了声很快松手,继续哼着歌。 学校午休时间大家都是趴在桌子上睡,有时候一边脸睡得有些不舒服难免转个头。 单薄的眼皮轻颤着掀开,对上那张姣好的睡颜。 蓝色的窗帘翻动着六格玻璃木窗外分割的茂密绿叶,带来一阵薄荷味的清风。 桌上紧闭双眸的人颊边细丝微动,白皙的小脸睡颜如画,均匀着静若无声的轻浅呼吸。 书页翻动,她沉睡在绿意的春色里。 即使是很多年后,那样美好的一幕都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脑海里,从未淡化过。 温跃青最开始来黎家那段时间,黎姝还收敛着知道注意形象,时间久了就把他当自己人了。 清晨或刚洗完澡的傍晚,撞见她穿着睡衣头顶鸡毛掸子头是常有的事。 有件穿了三年的睡衣领子松松垮垮,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黎姝弯着腰一边刷牙一边看荷叶上休憩的小乌龟, 正居堂中的温跃青只望了一眼,就从耳根红到了耳垂,垂着头走过来轻咳一声,随意给她提了提领口又走开。 刷得满嘴泡泡的人愣愣站在庭中央,早上的思维还有些混沌,她一个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慢了两拍,也跟着脸红起来。 某天体育课后,黎姝不知道是和哪个班的小姐妹出去玩了会儿,回来教室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手工信封,粉白粉白的。 走过来长指轻扣在温跃青桌上。 温跃青出了汗,一瓶矿泉水灌到一半时低眸,目光先是落在那张带着他名字的信封上,又抬眼看她。 “什么意思?” 姝姐说话格外敞亮,“隔壁班有个女同学说你打篮球很帅。” 没有意料中的沾沾自喜,甚至嘴角都没有翘起来一点。 但是脸红了。 应该是害羞了。 黎姝一看有戏,屁股一挪坐回自己位置,手里那盒奥利奥收进抽屉,非常八卦地凑了过去开始趁热打铁。 “我替你瞧过了,长得不赖。”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总想尝试一些新鲜事物,有没有付出真心的她不知道,时间还没有将她推向更遥远的未来。 赶时髦的一定有。 早恋就像是青春期男女们的一件时尚单品,数量越多、颜值越高,似乎就更能证明自己在异性当中的受欢迎程度。 更何况还是这种顶受欢迎的,谈到就是赚到。 是恋爱简历里要写在头行并且加粗的光荣履历。 同桌的脸原来是红的,现在又黑了下去,看向黎姝的眼神黑沉沉的。 之前怎么招他都不生气的人,今天好像生气了。 黎姝怕他怀疑自己不忠不义,向天举了三根手指表诚心,“我保证不告诉我爸妈。” 她不知道自己在温跃青那儿的信用值还有多少。 独自消化了胸腔里那些复杂情绪,温跃青骨节分明的长指将信推到她桌子上。 “我不需要,你也别再给我送这种东西。” 哟,好学生来的。 “可是我东西都收了。” 温跃青望过来,黎姝噤声。 男生目光只往她抽屉快速掠过一眼,又神色冷峻地直视她,眼里像是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薄唇抿得紧紧的,头顶已经气得要冒烟了。 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拍在课桌上。 “要吃什么就自己去买,这封信连带着抽屉里的东西一起还给人家。” 就因为这点小事,素来对她逆来顺受的温跃青就跟长了刺一样,时不时扎她一下。 …… 对于温跃青的古怪原因,黎姝是在某天晚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顿悟的。 钝感力十足的人想到这个可能时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面上浮着褪不去的霞红,困意也消散了。 穿上拖鞋急忙出了房门往屋外走。 “咚咚咚” 一开始,那黑暗里的声响很细微,无人察觉。 “咚咚咚” “温~跃~青~” 床上还未完全睡着的人终于摸到头顶的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骤亮。 黎姝正半弯着身子敲他窗户玻璃,见他终于看到自己,招了招手让他出来。 木质的房门打开,明亮的光线也照在了庭院里,又被一抹高大身影挡住大半。 温跃青站在门口垂下眼觑她,声线慵懒带着些将睡未睡的哑,“找我什么事?” 面前的人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头,她就站在他所庇荫的阴影里,像是一种被包围的保护,又像是一种气场压迫。 周围的空气一点点被那隐约的清茶香味弥漫、侵占。 还未说些什么,黎姝便已耳廓微红,垂手暗暗攥了拳,一鼓作气抬头,“你是不是……” 看到那张仿佛精雕细琢的脸后,又泄下去。 “你是不是……” 再而衰。 “你……” 三而竭。 少年懒懒接腔,“我怎么了?” 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可恶,是他喜欢她,又不是自己喜欢他,问一下而已,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你记得早点睡。” 黎姝垂着手,低着头,落荒而逃时也是看着从容的。 真没用。 那一晚,黎姝在内心的混乱怦然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她变得比他还要奇怪。 看见就脸红的程度,有时候是耳朵。 “妈妈,再买一辆自行车。”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很快,温跃青也有了一辆自行车。 两个人可以躲开上学路上不见面,却躲不开在教室还有家里的朝夕相处,同窗共读。 青涩稚嫩的年纪里,没有人有勇气跨进心里那条陌生又永不停歇流动着的河。 都以为,朦胧的心绪和乱糟糟的心跳会随着时间消逝殆尽,化为袅袅轻烟。 直到那次落日余晖的饭桌上,有人提起了高考,聊到了温跃青出国的日子。 那些种在心里初开的情窦终究还是伸展出了鲜活枝丫。 番外:青x姝(八)悄然心砰砰 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能是某次上学路上少年让她抓住自己的衣角,一个突然的刹车,黎姝脸撞到了他背上,低头,一双稚嫩藕臂已经环在腰间。 女生的手要比男生的嫩白,透过一层薄薄的校服,温跃青仍能感觉那纤细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温跃青很快回神,侧头,“前面路口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黎姝“哦”了声很快松手,继续哼着歌。 学校午休时间大家都是趴在桌子上睡,有时候一边脸睡得有些不舒服难免转个头。 单薄的眼皮轻颤着掀开,对上那张姣好的睡颜。 蓝色的窗帘翻动着六格玻璃木窗外分割的茂密绿叶,带来一阵薄荷味的清风。 桌上紧闭双眸的人颊边细丝微动,白皙的小脸睡颜如画,均匀着静若无声的轻浅呼吸。 书页翻动,她沉睡在绿意的春色里。 即使是很多年后,那样美好的一幕都长长久久地留在他脑海里,从未淡化过。 温跃青最开始来黎家那段时间,黎姝还收敛着知道注意形象,时间久了就把他当自己人了。 清晨或刚洗完澡的傍晚,撞见她穿着睡衣头顶鸡毛掸子头是常有的事。 有件穿了三年的睡衣领子松松垮垮,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黎姝弯着腰一边刷牙一边看荷叶上休憩的小乌龟, 正居堂中的温跃青只望了一眼,就从耳根红到了耳垂,垂着头走过来轻咳一声,随意给她提了提领口又走开。 刷得满嘴泡泡的人愣愣站在庭中央,早上的思维还有些混沌,她一个人反应了好一会儿。 慢了两拍,也跟着脸红起来。 某天体育课后,黎姝不知道是和哪个班的小姐妹出去玩了会儿,回来教室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手工信封,粉白粉白的。 走过来长指轻扣在温跃青桌上。 温跃青出了汗,一瓶矿泉水灌到一半时低眸,目光先是落在那张带着他名字的信封上,又抬眼看她。 “什么意思?” 姝姐说话格外敞亮,“隔壁班有个女同学说你打篮球很帅。” 没有意料中的沾沾自喜,甚至嘴角都没有翘起来一点。 但是脸红了。 应该是害羞了。 黎姝一看有戏,屁股一挪坐回自己位置,手里那盒奥利奥收进抽屉,非常八卦地凑了过去开始趁热打铁。 “我替你瞧过了,长得不赖。”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总想尝试一些新鲜事物,有没有付出真心的她不知道,时间还没有将她推向更遥远的未来。 赶时髦的一定有。 早恋就像是青春期男女们的一件时尚单品,数量越多、颜值越高,似乎就更能证明自己在异性当中的受欢迎程度。 更何况还是这种顶受欢迎的,谈到就是赚到。 是恋爱简历里要写在头行并且加粗的光荣履历。 同桌的脸原来是红的,现在又黑了下去,看向黎姝的眼神黑沉沉的。 之前怎么招他都不生气的人,今天好像生气了。 黎姝怕他怀疑自己不忠不义,向天举了三根手指表诚心,“我保证不告诉我爸妈。” 她不知道自己在温跃青那儿的信用值还有多少。 独自消化了胸腔里那些复杂情绪,温跃青骨节分明的长指将信推到她桌子上。 “我不需要,你也别再给我送这种东西。” 哟,好学生来的。 “可是我东西都收了。” 温跃青望过来,黎姝噤声。 男生目光只往她抽屉快速掠过一眼,又神色冷峻地直视她,眼里像是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薄唇抿得紧紧的,头顶已经气得要冒烟了。 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拍在课桌上。 “要吃什么就自己去买,这封信连带着抽屉里的东西一起还给人家。” 就因为这点小事,素来对她逆来顺受的温跃青就跟长了刺一样,时不时扎她一下。 …… 对于温跃青的古怪原因,黎姝是在某天晚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顿悟的。 钝感力十足的人想到这个可能时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面上浮着褪不去的霞红,困意也消散了。 穿上拖鞋急忙出了房门往屋外走。 “咚咚咚” 一开始,那黑暗里的声响很细微,无人察觉。 “咚咚咚” “温~跃~青~” 床上还未完全睡着的人终于摸到头顶的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骤亮。 黎姝正半弯着身子敲他窗户玻璃,见他终于看到自己,招了招手让他出来。 木质的房门打开,明亮的光线也照在了庭院里,又被一抹高大身影挡住大半。 温跃青站在门口垂下眼觑她,声线慵懒带着些将睡未睡的哑,“找我什么事?” 面前的人高出自己整整一个头,她就站在他所庇荫的阴影里,像是一种被包围的保护,又像是一种气场压迫。 周围的空气一点点被那隐约的清茶香味弥漫、侵占。 还未说些什么,黎姝便已耳廓微红,垂手暗暗攥了拳,一鼓作气抬头,“你是不是……” 看到那张仿佛精雕细琢的脸后,又泄下去。 “你是不是……” 再而衰。 “你……” 三而竭。 少年懒懒接腔,“我怎么了?” 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可恶,是他喜欢她,又不是自己喜欢他,问一下而已,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你记得早点睡。” 黎姝垂着手,低着头,落荒而逃时也是看着从容的。 真没用。 那一晚,黎姝在内心的混乱怦然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她变得比他还要奇怪。 看见就脸红的程度,有时候是耳朵。 “妈妈,再买一辆自行车。”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很快,温跃青也有了一辆自行车。 两个人可以躲开上学路上不见面,却躲不开在教室还有家里的朝夕相处,同窗共读。 青涩稚嫩的年纪里,没有人有勇气跨进心里那条陌生又永不停歇流动着的河。 都以为,朦胧的心绪和乱糟糟的心跳会随着时间消逝殆尽,化为袅袅轻烟。 直到那次落日余晖的饭桌上,有人提起了高考,聊到了温跃青出国的日子。 那些种在心里初开的情窦终究还是伸展出了鲜活枝丫。 番外:青x姝(九)你是不是喜欢我? 高考进入到紧张的倒计时阶段,同学们的生活每天都被名校真题、高考模拟卷充斥着。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垒起了高高的复习资料堡垒,将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跃青的高考成绩对出国影响不大,只图一个参与感。 黎姝每天一放学扔了书包,快速吃完饭洗澡,就闷头待在自己房间里复习,日子过得比高一军训的时候还要苦。 像温跃青这样自带天赋的人总归是很少的。 唐澜芳推门进来的时候黎姝正趴在书桌上打盹,听见声响睁眼,揉了揉眼睛从试题堆里迷糊抬头,一张试卷粘在了侧脸,被她扒拉下来。 唐澜芳见了都有些心疼,“假期了都不让自己放松放松?” 黎姝活动着肩膀筋骨,又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起来,“高考只有十天了,不多写点东西我心里没底。” 班主任说以她现在这个成绩,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够一够清大。既然有希望,她当然想再逼自己一把。 唐澜芳将手里的牛奶放在桌上,又递了支雪糕到黎姝手里,“休息会儿。” 太久没去小卖部,居然又出新口味了。 撕开雪糕袋子咬了一口,是青提味的,黎姝含着甜甜的雪糕冲她撒娇,“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是你哥特地跑到学校那儿的小卖部给你买的。” 温跃青比她大几个月,唐澜芳总是让她叫他哥,她才叫不出口。 黎姝咬断一口雪糕,垂着眉。 再有十多天,他也要走了。 可那个一直藏在她心里的问题还没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无比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别人给他传情书就可以,她递过来的就是不行,拒绝就是了,送都不让她送。 因为之前尝过一次甜头,周奶奶家的猫隔三差五就爱跳到她家院子里来,看看水缸里有没有续上新口粮。 乌龟不在它荤素搭配的食谱里,还硌牙,那只大肥猫就迈着高贵的猫步跳上墙头。 黎姝往窗外看过去时温跃青正站在墙边跟猫说话,一副耐心教导的口吻。 见他发现自己,又迅速将头低下。 一手拿着雪糕舔,一手也不知道在草稿纸上写什么鬼画符。 总之是看起来很用功,完全没往窗外看过就是了。 高考倒计时七天。 今日天气,多云转中雨。 每次遇到下雨天,都是唐澜芳开车来接人,今天她公司有事拖着了,要晚些才能过来。 天气阴沉沉的,雨幕如珠。 学校里已经没人,连门卫大叔都下班了,两个人并排站在门卫室外的屋檐下。 望着浓稠压抑拨不开的愁云,黎姝想到什么,低头拉开胸前书包的拉链,伸手往里面摸了一阵,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 还好没湿。 温跃青只是敛着眉看了眼人递过来的东西,没接,“你又收人什么好处了?” “……” 这次才没收什么东西,一周的值日而已…… 人不接,黎姝又递了递,“拿着呀。” 温跃青被她戳得有些不耐烦,“黎姝,你现在是做两头生意是,一头收着我的零花钱,一头又收别人跑腿费。” 自从上次见过黎姝见利忘义的行径后,温跃青就把自己每天的零花钱给了这个大馋丫头,没成想她胃口不小,两头通吃。 “这次不是别人,是我们班的校花,就天天找你问题目长得贼漂亮那个,”黎姝为他盘算,“而且,人家也出国。” 到时候就不算早恋了。 “我不要。” 温跃青没有再继续听她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从未发现过自己是这么没耐心的人。 黎姝举着明星片的手就这么僵着,微抿着唇。 明星片上绘制的浪漫樱花图案反面,是密密麻麻娟秀的钢笔字。 连成线的雨珠沿着屋檐滚滚砸向地面,一辆电瓶车驶过水坑,喷洒的积水溅向保安亭。 温跃青下意识抬手挡住她,将她推到更里面。 “温跃青,你是不是喜欢我?” 就像这倾盆的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少年困在这三四平米的地方不能进也不能退,和她视线拉扯着。 错愕、惊慌,几次启开又无声的口型,在烟青色的雨幕里呈现得淋漓尽致。 “你说话啊。” 黎姝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了,表情里的迫切赤裸裸,甚至开始催他。 没来由的悸动与慌张变成了心房里的鼓点,混在“噼啪”的雨声里,又震耳欲聋。 只怪这雨怎么还不停,怪唐澜芳为什么还不来。 温跃青避开那直勾勾的眼神,佯装着云淡风轻舔唇,“黎姝,你知不知羞啊。” 他没说她自恋,却说她不知羞。 “所以你喜欢我,”那笑容里既有惊喜,又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黎姝凑上前急着跟他确认,“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巴掌大的地方里,一米八几大高个的少年被一个小丫头得寸进尺地围追堵截。 他转着低头躲,她就跟着转去看他表情。 答案再明显不过,她也不追他了,停下来时心情愉悦,“温跃青,你喜欢我!” “谁喜欢咱小姝啊?” 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驾驶位上的人半降了车窗。 冒雨坐进车后排,唐澜芳给两人一人递了块毛巾过来。 黎姝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滴,心里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听。 “妈妈,温——唔” 温跃青一手拿着毛巾给黎姝擦头发,一手盖在她嘴上,声线平和,“是我们班主任今天一直夸小姝,说很喜欢她。” “我们小姝这么棒的呀。”唐澜芳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又将视线落在温跃青脸上,“跃青,你脸怎么这么红?” 旁边某个被强制禁言的人歪着头无声得意。 高考前三天,学校组织高考生在家自习。 都到这个阶段了,黎姝的心态就是求稳,适当保持稳定学习节奏,调整健康作息多放松,再有更大突破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两人又重新一起坐在八仙桌上学习,有时温跃青一个不经意抬眼,就看见对面刚才还埋头算公式的人现在已经双掌托着下巴,唇角弯弯的在看他。 “看书看累了要适当让眼睛休息一下。” 这是她的理由。 温跃青没说什么,继续顶着那道笑意盈盈的视线,低头看书,抿着的唇角晕开一抹笑意。 高考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第二天,黎姝悄悄用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还有一部分是以前从温跃青手里剥削而得)买了两张电影票。 “明天我跟尤嘉逛完街就直接去电影院门口等你,”黎姝将其中一张电影票塞到温跃青手里,“记得时间别迟到啦!” 头顶的白炽灯照不完整她回房间的路,少年看着那抹倩丽身影一点点欢快地跑进黑暗里。 北面的某个房间里,有灯短暂的亮了几秒,又很快暗下去。 头顶原本洁白的天花板笼罩在如室外夜色一般的漆黑里,黎姝期待的不仅仅是明天的电影,还有他们的未来。 今天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后她就跟唐澜芳提了,自己也想出国学习。 如果他不能留下来,她就主动去找他。 少年时期的感情真挚又热烈,只是凭着那一腔孤勇和已然明了的心意,她可以义无反顾。 怀着那份憧憬,今夜,十七岁的少女做了一个好梦。 番外:青x姝(九)你是不是喜欢我? 高考进入到紧张的倒计时阶段,同学们的生活每天都被名校真题、高考模拟卷充斥着。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垒起了高高的复习资料堡垒,将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跃青的高考成绩对出国影响不大,只图一个参与感。 黎姝每天一放学扔了书包,快速吃完饭洗澡,就闷头待在自己房间里复习,日子过得比高一军训的时候还要苦。 像温跃青这样自带天赋的人总归是很少的。 唐澜芳推门进来的时候黎姝正趴在书桌上打盹,听见声响睁眼,揉了揉眼睛从试题堆里迷糊抬头,一张试卷粘在了侧脸,被她扒拉下来。 唐澜芳见了都有些心疼,“假期了都不让自己放松放松?” 黎姝活动着肩膀筋骨,又搓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起来,“高考只有十天了,不多写点东西我心里没底。” 班主任说以她现在这个成绩,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够一够清大。既然有希望,她当然想再逼自己一把。 唐澜芳将手里的牛奶放在桌上,又递了支雪糕到黎姝手里,“休息会儿。” 太久没去小卖部,居然又出新口味了。 撕开雪糕袋子咬了一口,是青提味的,黎姝含着甜甜的雪糕冲她撒娇,“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 “是你哥特地跑到学校那儿的小卖部给你买的。” 温跃青比她大几个月,唐澜芳总是让她叫他哥,她才叫不出口。 黎姝咬断一口雪糕,垂着眉。 再有十多天,他也要走了。 可那个一直藏在她心里的问题还没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无比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别人给他传情书就可以,她递过来的就是不行,拒绝就是了,送都不让她送。 因为之前尝过一次甜头,周奶奶家的猫隔三差五就爱跳到她家院子里来,看看水缸里有没有续上新口粮。 乌龟不在它荤素搭配的食谱里,还硌牙,那只大肥猫就迈着高贵的猫步跳上墙头。 黎姝往窗外看过去时温跃青正站在墙边跟猫说话,一副耐心教导的口吻。 见他发现自己,又迅速将头低下。 一手拿着雪糕舔,一手也不知道在草稿纸上写什么鬼画符。 总之是看起来很用功,完全没往窗外看过就是了。 高考倒计时七天。 今日天气,多云转中雨。 每次遇到下雨天,都是唐澜芳开车来接人,今天她公司有事拖着了,要晚些才能过来。 天气阴沉沉的,雨幕如珠。 学校里已经没人,连门卫大叔都下班了,两个人并排站在门卫室外的屋檐下。 望着浓稠压抑拨不开的愁云,黎姝想到什么,低头拉开胸前书包的拉链,伸手往里面摸了一阵,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 还好没湿。 温跃青只是敛着眉看了眼人递过来的东西,没接,“你又收人什么好处了?” “……” 这次才没收什么东西,一周的值日而已…… 人不接,黎姝又递了递,“拿着呀。” 温跃青被她戳得有些不耐烦,“黎姝,你现在是做两头生意是,一头收着我的零花钱,一头又收别人跑腿费。” 自从上次见过黎姝见利忘义的行径后,温跃青就把自己每天的零花钱给了这个大馋丫头,没成想她胃口不小,两头通吃。 “这次不是别人,是我们班的校花,就天天找你问题目长得贼漂亮那个,”黎姝为他盘算,“而且,人家也出国。” 到时候就不算早恋了。 “我不要。” 温跃青没有再继续听她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从未发现过自己是这么没耐心的人。 黎姝举着明星片的手就这么僵着,微抿着唇。 明星片上绘制的浪漫樱花图案反面,是密密麻麻娟秀的钢笔字。 连成线的雨珠沿着屋檐滚滚砸向地面,一辆电瓶车驶过水坑,喷洒的积水溅向保安亭。 温跃青下意识抬手挡住她,将她推到更里面。 “温跃青,你是不是喜欢我?” 就像这倾盆的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少年困在这三四平米的地方不能进也不能退,和她视线拉扯着。 错愕、惊慌,几次启开又无声的口型,在烟青色的雨幕里呈现得淋漓尽致。 “你说话啊。” 黎姝觉得答案就在眼前了,表情里的迫切赤裸裸,甚至开始催他。 没来由的悸动与慌张变成了心房里的鼓点,混在“噼啪”的雨声里,又震耳欲聋。 只怪这雨怎么还不停,怪唐澜芳为什么还不来。 温跃青避开那直勾勾的眼神,佯装着云淡风轻舔唇,“黎姝,你知不知羞啊。” 他没说她自恋,却说她不知羞。 “所以你喜欢我,”那笑容里既有惊喜,又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黎姝凑上前急着跟他确认,“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巴掌大的地方里,一米八几大高个的少年被一个小丫头得寸进尺地围追堵截。 他转着低头躲,她就跟着转去看他表情。 答案再明显不过,她也不追他了,停下来时心情愉悦,“温跃青,你喜欢我!” “谁喜欢咱小姝啊?” 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驾驶位上的人半降了车窗。 冒雨坐进车后排,唐澜芳给两人一人递了块毛巾过来。 黎姝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滴,心里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自己的“闺中密友”听。 “妈妈,温——唔” 温跃青一手拿着毛巾给黎姝擦头发,一手盖在她嘴上,声线平和,“是我们班主任今天一直夸小姝,说很喜欢她。” “我们小姝这么棒的呀。”唐澜芳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又将视线落在温跃青脸上,“跃青,你脸怎么这么红?” 旁边某个被强制禁言的人歪着头无声得意。 高考前三天,学校组织高考生在家自习。 都到这个阶段了,黎姝的心态就是求稳,适当保持稳定学习节奏,调整健康作息多放松,再有更大突破已经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两人又重新一起坐在八仙桌上学习,有时温跃青一个不经意抬眼,就看见对面刚才还埋头算公式的人现在已经双掌托着下巴,唇角弯弯的在看他。 “看书看累了要适当让眼睛休息一下。” 这是她的理由。 温跃青没说什么,继续顶着那道笑意盈盈的视线,低头看书,抿着的唇角晕开一抹笑意。 高考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第二天,黎姝悄悄用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还有一部分是以前从温跃青手里剥削而得)买了两张电影票。 “明天我跟尤嘉逛完街就直接去电影院门口等你,”黎姝将其中一张电影票塞到温跃青手里,“记得时间别迟到啦!” 头顶的白炽灯照不完整她回房间的路,少年看着那抹倩丽身影一点点欢快地跑进黑暗里。 北面的某个房间里,有灯短暂的亮了几秒,又很快暗下去。 头顶原本洁白的天花板笼罩在如室外夜色一般的漆黑里,黎姝期待的不仅仅是明天的电影,还有他们的未来。 今天最后一堂英语考试后她就跟唐澜芳提了,自己也想出国学习。 如果他不能留下来,她就主动去找他。 少年时期的感情真挚又热烈,只是凭着那一腔孤勇和已然明了的心意,她可以义无反顾。 怀着那份憧憬,今夜,十七岁的少女做了一个好梦。 番外:青x姝(十)你混蛋、无耻! 温跃青走得比她想象中要早。 不对,是提前了。 就在她约他看电影的第二天。 像逃了一般。 黎姝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她穿了一条浅蓝色吊带裙出门,裙摆不过腿弯。电影院旁边就是ktv、游乐城,人流如潮,好像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种高考结束的疯狂中。 她在等人。 “我本来是想今天告诉你的,我也准备和你一起去美国了,不过我是军官子女,就是手续要比你麻烦点儿但都能解决,花点时间而已。” 黎姝没有怪他的不告而别,比她早过去几天而已。 听筒里没有出现她期待的反应,已在远洋的温跃青声线冷静低沉,“我知道,所以我提前走了。” 心里的错愕一闪而过,黎姝还是笑着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别过来了。” 两年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实在太短,只需要经历一个高考后最放纵的暑假,就能抛诸脑后,如过眼云烟。 像是一场青春的成人礼,大一开学报到时黎姝染了红头发,肆意张扬。 也在浓烈的青春年华谈过两个男朋友,一个太热一个又太冷,每一段交往没多久就主动提出了分手,后来就再没尝试过将就。 俩“前夫哥”人都挺好的,逢年过节就会从好友列表里“诈尸”一下,跟她说句节日快乐,再跟个大红包。 大学自在悠闲的生活过了两年,唐澜芳生了一场大病不能再操劳,家里开始请了保姆照顾日常起居。 黎姝转身开始接触起晟华事务,还没毕业就一点一点学习。 黎显林托人找的“海外被领养的中国儿童”名单整理出来,整整二十多页,都是和黎衾年龄相仿的孩子。 黎姝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唐澜芳身体不行不能坐飞机,黎显林原本已经做好了退伍准备,这一去海外就得大几年才能将名单上的人验证完。 “黎伯伯,我去。” 彼时,傅老太太知道唐澜芳生病的消息,特地让沈吾之带了些补品过来。 “之前江闻洲约你一起出国,你不是说想留在国内上清大吗?” 沈吾之:“我准备选金融专业,国外的学习和实践机会会更多。” 至此,那份二十多页沉甸甸的名单交到了沈吾之手里。 …… 难得那几个死不死活又不好好活的老股东今天没在股东大会上跟她抬杠,之前每次决议总要联合着跟她吵上几轮,还得是她年轻体力好,不然还真折腾不过。 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 温跃青也确实如之前答应的那样,人只是往那儿一坐就开始玩手机,只参与不干涉。 晚上到家时,客厅灯还亮着,男人双腿交叠着仰靠在沙发上,手里转着的杯子里不知是盛了酒还是茶,漫不经心问了句,“没自己开车回来?” 今天下班的时候郑礼给她打过电话,知道她公司处境的困难,虽然他不能帮她力挽狂澜,但是能介绍一单合作给她,所以她就跟着人去见客户,交谈过程中喝了点酒,就麻烦人家司机送回来了。 刚才郑礼下车送她,温跃青应该从楼上看见了。 可她现在不想跟他解释这些,只想呛他。 黎姝从容换下鞋子,给自己倒了点水喝,这才端着杯子慢悠悠道:“嗯,郑礼送我回来的。” 随意倚在岛台上的女人披肩的大波浪掩映出精致五官,红唇诱人。 黑色高腰包臀裙搭配白色v领衬衫,衬衫扎进紧身裙口显出细腰翘臀,玫瑰色的唇与发结合冷感的黑白,溢出浑然天成的韵味。 “反正婚期两年,我不得提前找好下家先培养培养感情。” 温跃青知道她是故意气他,拿着空杯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握着杯子的手擦过女人垂着的手臂,杯子轻轻落在岛台上。 温跃青抬眸,女人面上带着微醺的粉色,“看样子你已经为自己谋划好了。” 她不习惯以这样近的距离被他半圈着,可话峰从不认输,仰着头依然高傲地将这个话题顺下去。 “就像你说的,郑老爷子重子嗣,温总不如好人做到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直接携子入豪门。” 她不但要和他把话挑开了说,还要往恶心了说,戴绿帽恶心死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黎姝看进去时只觉得如一个钩子般引着她向更深处探索。 “好。” 高挺鼻梁下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一个让她意外的答案。 错愕之际,黎姝视线陡然晃了一下。 手里的杯子在地板上碎裂成片,她仰面跌在了沙发上。 黎姝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人按下,沙发柔软,她并不觉得疼,只有气急败坏。 “温跃青,你要干——唔” 鲜艳的红唇被炽热研磨,满腔说不出口的情愫化作此刻的疯狂。 黎姝胡乱挣扎着,打他,踹他,又被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箍着更紧,索取得更多。 然后,两个人跌到了地毯上。 男人稍抬头拉开距离,一个没有犹豫的巴掌打在了脸上。 头发凌乱的人眼睛湿红,依然是别样的娇艳,大骂他,“你混蛋、无耻!” 常年接受的教养让她骂不出别的更狠的话,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荤话都得让她敲好几天电子木鱼。 “只打一个巴掌吗?” 男人竭力平复着愈加沉重的呼吸,眸子黑得能滴出水来,等着她第二个巴掌。 他当时的不告而别,这几年的不相往来,不敢面对内心的懦弱…… 这些,到底几个巴掌才够呢? 她不是小孩子了。 多年后,她不是没明白温跃青当年的处境,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年世界金融风向的陡转,他大概是一辈子都要长居在那儿的,守着温氏江山。 她能陪他一年、两年,然后呢?她要抛下父母永远的定居国外吗? 如果是当时的自己,她会的。 如今回首再看,好像他们现在经历的这些才是最优解,她要守着家人。 可她依然气,气当时的温跃青连跟自己看一场电影,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黎姝咬牙抬起手,凝着那张让自己百感交集的脸,心里所有的委屈与苦闷在小小的身体里乱撞一通找不到出口。 “混蛋。” 比唇舌的温软更清晰的是唇瓣上传来的刺痛与铁锈味,她仰头咬破温跃青的唇。 带着报复与恨意。 骨节的长指插入酒红色的发间,即使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他也想和她一起奔赴这场盛宴。 荷尔蒙在空气中肆意激荡,那些细碎的杂乱无章的触感渗透在每一个细胞,变成骤然的滚烫。 原本压在下面的人翻了个身,想要拿回这场关系里的主动权。 黎姝只在高中那两年被他抢过风头,之后她就不再甘于人后,即使是现在,她也要压他一头,这是他欠她的。 女人毕竟身轻腰细,轻易被人握个腰就能顺势将人压下。 她怎么又看到吊灯了?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还没学会如何仰视人,更何况又是第一次,他要是露了怯,往后保不齐会怎么被她笑,应该由他主导。 …… 翌日,楼下大门口清脆的门铃声还在持续响着。 男人推开卧室门,又轻轻掩上,一路将从卧室到楼梯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一拾起,搭在扶手上。 小琴是被桂姨推荐过来别墅试岗试菜的保姆,过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过门牌号,可一直到现在,她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开门。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猜想应是主人不在家。 转身欲走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男人一身墨黑色丝绸睡衣,轮廓深邃俊逸,眉眼中又透着一股清淡疏远,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优越气质。 就是下颌有些抓伤,反而添了些野性。 温跃青只扫了一眼,将人领进来。 小琴自觉套了鞋套一路跟着男人进屋,眼神不敢乱看,却又忍不住有些在意。 岛台旁是碎掉的玻璃杯和未干水渍,沙发的抱枕都被扔在了地上,客厅某处还散落着男人的领带和西装外套,茶几上一些零零散散小物件都歪歪斜斜躺在地毯上。 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次家暴。 温跃青从容坐上沙发,抬眼看了下来人。 昨天他托沈吾之给他找个不错的保姆,应该就是她了。 眼神又往最近的茶几台面上找了找,终于在茶几底下找到那裂开的金丝眼镜。 一边镜片碎裂明显,没法戴了,男人抬手将它搁在沙发上。 再次看向小琴时缓缓动唇,“会煲汤吗?” 番外:青x姝(十)你混蛋、无耻! 温跃青走得比她想象中要早。 不对,是提前了。 就在她约他看电影的第二天。 像逃了一般。 黎姝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她穿了一条浅蓝色吊带裙出门,裙摆不过腿弯。电影院旁边就是ktv、游乐城,人流如潮,好像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种高考结束的疯狂中。 她在等人。 “我本来是想今天告诉你的,我也准备和你一起去美国了,不过我是军官子女,就是手续要比你麻烦点儿但都能解决,花点时间而已。” 黎姝没有怪他的不告而别,比她早过去几天而已。 听筒里没有出现她期待的反应,已在远洋的温跃青声线冷静低沉,“我知道,所以我提前走了。” 心里的错愕一闪而过,黎姝还是笑着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别过来了。” 两年对于整个人生来说实在太短,只需要经历一个高考后最放纵的暑假,就能抛诸脑后,如过眼云烟。 像是一场青春的成人礼,大一开学报到时黎姝染了红头发,肆意张扬。 也在浓烈的青春年华谈过两个男朋友,一个太热一个又太冷,每一段交往没多久就主动提出了分手,后来就再没尝试过将就。 俩“前夫哥”人都挺好的,逢年过节就会从好友列表里“诈尸”一下,跟她说句节日快乐,再跟个大红包。 大学自在悠闲的生活过了两年,唐澜芳生了一场大病不能再操劳,家里开始请了保姆照顾日常起居。 黎姝转身开始接触起晟华事务,还没毕业就一点一点学习。 黎显林托人找的“海外被领养的中国儿童”名单整理出来,整整二十多页,都是和黎衾年龄相仿的孩子。 黎姝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唐澜芳身体不行不能坐飞机,黎显林原本已经做好了退伍准备,这一去海外就得大几年才能将名单上的人验证完。 “黎伯伯,我去。” 彼时,傅老太太知道唐澜芳生病的消息,特地让沈吾之带了些补品过来。 “之前江闻洲约你一起出国,你不是说想留在国内上清大吗?” 沈吾之:“我准备选金融专业,国外的学习和实践机会会更多。” 至此,那份二十多页沉甸甸的名单交到了沈吾之手里。 …… 难得那几个死不死活又不好好活的老股东今天没在股东大会上跟她抬杠,之前每次决议总要联合着跟她吵上几轮,还得是她年轻体力好,不然还真折腾不过。 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 温跃青也确实如之前答应的那样,人只是往那儿一坐就开始玩手机,只参与不干涉。 晚上到家时,客厅灯还亮着,男人双腿交叠着仰靠在沙发上,手里转着的杯子里不知是盛了酒还是茶,漫不经心问了句,“没自己开车回来?” 今天下班的时候郑礼给她打过电话,知道她公司处境的困难,虽然他不能帮她力挽狂澜,但是能介绍一单合作给她,所以她就跟着人去见客户,交谈过程中喝了点酒,就麻烦人家司机送回来了。 刚才郑礼下车送她,温跃青应该从楼上看见了。 可她现在不想跟他解释这些,只想呛他。 黎姝从容换下鞋子,给自己倒了点水喝,这才端着杯子慢悠悠道:“嗯,郑礼送我回来的。” 随意倚在岛台上的女人披肩的大波浪掩映出精致五官,红唇诱人。 黑色高腰包臀裙搭配白色v领衬衫,衬衫扎进紧身裙口显出细腰翘臀,玫瑰色的唇与发结合冷感的黑白,溢出浑然天成的韵味。 “反正婚期两年,我不得提前找好下家先培养培养感情。” 温跃青知道她是故意气他,拿着空杯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握着杯子的手擦过女人垂着的手臂,杯子轻轻落在岛台上。 温跃青抬眸,女人面上带着微醺的粉色,“看样子你已经为自己谋划好了。” 她不习惯以这样近的距离被他半圈着,可话峰从不认输,仰着头依然高傲地将这个话题顺下去。 “就像你说的,郑老爷子重子嗣,温总不如好人做到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直接携子入豪门。” 她不但要和他把话挑开了说,还要往恶心了说,戴绿帽恶心死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黎姝看进去时只觉得如一个钩子般引着她向更深处探索。 “好。” 高挺鼻梁下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一个让她意外的答案。 错愕之际,黎姝视线陡然晃了一下。 手里的杯子在地板上碎裂成片,她仰面跌在了沙发上。 黎姝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人按下,沙发柔软,她并不觉得疼,只有气急败坏。 “温跃青,你要干——唔” 鲜艳的红唇被炽热研磨,满腔说不出口的情愫化作此刻的疯狂。 黎姝胡乱挣扎着,打他,踹他,又被那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箍着更紧,索取得更多。 然后,两个人跌到了地毯上。 男人稍抬头拉开距离,一个没有犹豫的巴掌打在了脸上。 头发凌乱的人眼睛湿红,依然是别样的娇艳,大骂他,“你混蛋、无耻!” 常年接受的教养让她骂不出别的更狠的话,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荤话都得让她敲好几天电子木鱼。 “只打一个巴掌吗?” 男人竭力平复着愈加沉重的呼吸,眸子黑得能滴出水来,等着她第二个巴掌。 他当时的不告而别,这几年的不相往来,不敢面对内心的懦弱…… 这些,到底几个巴掌才够呢? 她不是小孩子了。 多年后,她不是没明白温跃青当年的处境,如果不是因为这两年世界金融风向的陡转,他大概是一辈子都要长居在那儿的,守着温氏江山。 她能陪他一年、两年,然后呢?她要抛下父母永远的定居国外吗? 如果是当时的自己,她会的。 如今回首再看,好像他们现在经历的这些才是最优解,她要守着家人。 可她依然气,气当时的温跃青连跟自己看一场电影,告别的勇气都没有。 黎姝咬牙抬起手,凝着那张让自己百感交集的脸,心里所有的委屈与苦闷在小小的身体里乱撞一通找不到出口。 “混蛋。” 比唇舌的温软更清晰的是唇瓣上传来的刺痛与铁锈味,她仰头咬破温跃青的唇。 带着报复与恨意。 骨节的长指插入酒红色的发间,即使是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他也想和她一起奔赴这场盛宴。 荷尔蒙在空气中肆意激荡,那些细碎的杂乱无章的触感渗透在每一个细胞,变成骤然的滚烫。 原本压在下面的人翻了个身,想要拿回这场关系里的主动权。 黎姝只在高中那两年被他抢过风头,之后她就不再甘于人后,即使是现在,她也要压他一头,这是他欠她的。 女人毕竟身轻腰细,轻易被人握个腰就能顺势将人压下。 她怎么又看到吊灯了?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还没学会如何仰视人,更何况又是第一次,他要是露了怯,往后保不齐会怎么被她笑,应该由他主导。 …… 翌日,楼下大门口清脆的门铃声还在持续响着。 男人推开卧室门,又轻轻掩上,一路将从卧室到楼梯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一拾起,搭在扶手上。 小琴是被桂姨推荐过来别墅试岗试菜的保姆,过来的时候已经确认过门牌号,可一直到现在,她按了三次门铃都没人开门。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猜想应是主人不在家。 转身欲走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男人一身墨黑色丝绸睡衣,轮廓深邃俊逸,眉眼中又透着一股清淡疏远,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优越气质。 就是下颌有些抓伤,反而添了些野性。 温跃青只扫了一眼,将人领进来。 小琴自觉套了鞋套一路跟着男人进屋,眼神不敢乱看,却又忍不住有些在意。 岛台旁是碎掉的玻璃杯和未干水渍,沙发的抱枕都被扔在了地上,客厅某处还散落着男人的领带和西装外套,茶几上一些零零散散小物件都歪歪斜斜躺在地毯上。 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次家暴。 温跃青从容坐上沙发,抬眼看了下来人。 昨天他托沈吾之给他找个不错的保姆,应该就是她了。 眼神又往最近的茶几台面上找了找,终于在茶几底下找到那裂开的金丝眼镜。 一边镜片碎裂明显,没法戴了,男人抬手将它搁在沙发上。 再次看向小琴时缓缓动唇,“会煲汤吗?” 番外:if线(一)汪汪队立大功 从六月中旬起,风阳湖一带遭受持续强降雨袭击,七月下旬多地发生洪水淹涝险情全面拉响抗洪警报,八月四日晚上,金州决堤。 人民解放军接到上级指令,迅速安排连队战士直奔金州抗洪抢险一线,军人们身扛沙包在泥水里来回穿梭,用血肉之躯连成一道人墙,守护着身后万家灯火与希望。 本次洪灾成为史上持续时间最长、范围最广、雨量最大的汛情。 据统计,全国共有29个省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受灾面积318亿亩,受灾人口223亿人,死亡4150人,房屋倒塌685万间,直接经济损失1660亿元。 洪水过后,连队战士们继续留在金州帮助当地居民进行灾后重建工作,彼时,唐澜芳和温若岚都还是全职家庭主妇,带着孩子们随军暂居于此。 …… 秋日,浮动着的白云温柔如絮,院子里梧桐的枯叶正在秋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门外,由远到近传来卖冰糖葫芦的熟练吆喝声。 居民开始重拾生计,这无疑是个新生活的好兆头。 卧室,摇篮里的小团子已经睡着,小嘴巴还无意识咂着,像是在回味刚才喝的奶粉味道,一只软嫩嫩的小手还握着沈吾之的手指。 五岁的沈吾之靠在摇篮边,眼神干净又明亮,弯腰亲了下弟弟肥嘟嘟的脸蛋才小心翼翼将手指抽出来。 出了房间经过走廊,到达另一边房间,门没关。 沈吾之推门走进去。 唐澜芳正在床上午休,旁边还躺着一个大点儿穿着花裙子的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时而踢踢脚,玩玩手。 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看见门口的沈吾之,正要欣喜张嘴叫他。 沈吾之连忙将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吵醒唐澜芳。 黎衾乖乖听他的,只是用黑亮亮的大眼睛目光追随他进来,那樱桃一样粉嫩的小嘴越咧越开,笑嘻嘻的。 为了方便相互照应,再加上住房紧张,两家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个时间,更大点儿的黎姝已经出门给黎显林帮忙去了,她说她也想给爸爸出力。 沈吾之走到床边蹲下,趴在高高的木床床沿边,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小衾怎么不睡午觉?” 床上躺着的跟瓷娃娃一般漂亮精致的小朋友只是乐呵呵笑着,两颗浅浅的梨涡格外动人甜美。 黎衾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今天睡眠公公为什么不来找她,可能去找别的小朋友了。 沈吾之望了眼窗外,由近渐远的吆喝声仍在耳畔,他柔声问:“小衾想吃糖葫芦吗?” 一听见糖葫芦,原本就好看的眼睛一下更亮了,黎衾学着他悄悄说话,“想。” 自从从金陵来到这边,大家的吃穿用度都和士兵们一个标准,这对小沈言川倒是影响不大,喝奶就行。 大孩子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别的好吃的了。 “那你在这里等着,哥哥给你去买。” 怕那卖糖葫芦的先生走远,沈吾之快速跑回温若岚房间,吃力地搬了把大椅子放在衣柜前面,抬脚踩上去,小手使劲往衣柜顶上够,终于摸到一个铁盒子。 从里面拿了两个硬币攥在手心,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透过窗棂,院子里那棵五颜六色的大乌桕像是大自然打翻的调色盘,给透蓝的天空点缀出火红,树枝沙沙摇曳着,微风也很凉爽。 黎衾侧着脑袋往旁边看,她的大懒虫妈妈还在睡觉。 小家伙挪了挪脚,身子一点点滑向地面踩在软胶拖鞋上。 成功下床。 她要出门去找哥哥。 妈妈说不能随便出院子,可黎衾实在有些太着急,脚还在门框里面,身子已经探出去大半,专注等着不远处的沈吾之带糖葫芦回来。 一脸落魄的陈根发路过时,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认识这个孩子,是那个姓黎的小女儿。 他刚刚才去部队闹过一趟。 什么人民子弟兵,什么军民鱼水情深,通通都是假的,骗人的。 陈根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书,自己就一直帮着家里种地,后来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老两口用攒了大半辈子的血汗钱给他讨了个隔壁村的姑娘,也跟他一样没读过书。 成家了有了自己的田,两口子就一心经营那点地,不久就生了个儿子,他婆娘在一次打理菜园时被蛇咬了一口,农村人遇到蛇是常有的事儿,陈根发没太在意,就让她自己在伤口上涂点唾沫消毒,等他锄完地回来时人已经没了,就倒在屋门口。 只留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如果那个姓黎的军官能先救他儿子,而不是那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他就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失去生活唯一的希望。 就近原则,一视同仁,说得好听,身陷险境的又不是自己孩子,怎么会把人命当回事儿。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如果他注定要孤家寡人的话,凭什么那个姓黎的就能纵享天伦之乐,天道不公。 凝着那小小背影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男人脚步一点点靠近那个背影时,手心都在冒着汗。 “汪!汪汪汪!” 身后几声声振屋瓦的狗吠吓得黎衾身子一颤,失了重心一屁股跌在地上,看见身后站着人。 不远处的沈吾之也听见狗叫声,刚才他就瞧见小朋友扒在门框边等他了,怕狗伤人,拿了糖葫芦急忙扭头,看见已经摔在地上的黎衾和陈根发,快步跑过去。 伸手将黎衾扶起来,又给她拍了拍小屁股上的灰泥,男人伸出一半的手僵在空中,又不着痕迹收了回来。 沈吾之看见这个动作,只以为是他要扶黎衾,礼貌道谢,“谢谢陈叔叔。” 说完又低头看着黎衾,耐心引导,“我们小衾应该说什么?” 屁股还痛着的小朋友仰头凝着沈吾之,又看向面前的陌生男人,学得有模有样。 “谢谢陈蜀黍~” 眼前身姿挺正的小少年看着就跟自己儿子一个年纪,身高也差不多,只是,他好像比他幸运。 陈根发克制着颤声问:“你……认识我?” 这段时间爸爸和黎伯伯因为这次任务天天泡在脏水里,脚底泡得又肿又烂,身上也全是伤,他和妈妈都很心疼担心他,每次就隔得远远的看他工作。 沈吾之记得这个叔叔在大坝上痛哭流涕的样子,他问过母亲,母亲说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很伤心。 “吾之,如果你有能力的话,一定要保护好那些你在意的人。” 这是妈妈那天对他说的话。 沈吾之轻点了下头。 就在陈根发以为他是撞破了自己对黎显林的怨恨时,面前的小男孩冲他抬起了手。 “叔叔,你吃糖葫芦吗?”沈吾之举着那根色泽鲜艳的糖葫芦,眼神真挚,“糖葫芦是甜的,吃了就不难过了。” 他一直像一抹幽魂,游荡在暗河深渊里找不到出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家园重建的万家灯火里独独没有他的,刚才,自己竟然企图再灭一盏。 内心的矛盾纠缠,那些未愈的伤口撕裂出淋漓的鲜血,直到从眼里流出来,化作泪水,在两个小孩子面前情绪破裂,又狠狠压抑着。 沈吾之牵着黎衾进屋时,小朋友的眼睛还在往后看。 他知道,她是在看那个离开的奇怪叔叔,也是在看糖葫芦。 “等那个卖糖葫芦的先生明天过来,哥哥再给小衾买好不好?” 藏着失落的小朋友瞬间一扫阴霾,用娇软的声音应他,“好!” ……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效应” 几声不知来处的狗吠,也正在改写着新的故事…… 番外:if线(一)汪汪队立大功 从六月中旬起,风阳湖一带遭受持续强降雨袭击,七月下旬多地发生洪水淹涝险情全面拉响抗洪警报,八月四日晚上,金州决堤。 人民解放军接到上级指令,迅速安排连队战士直奔金州抗洪抢险一线,军人们身扛沙包在泥水里来回穿梭,用血肉之躯连成一道人墙,守护着身后万家灯火与希望。 本次洪灾成为史上持续时间最长、范围最广、雨量最大的汛情。 据统计,全国共有29个省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受灾面积318亿亩,受灾人口223亿人,死亡4150人,房屋倒塌685万间,直接经济损失1660亿元。 洪水过后,连队战士们继续留在金州帮助当地居民进行灾后重建工作,彼时,唐澜芳和温若岚都还是全职家庭主妇,带着孩子们随军暂居于此。 …… 秋日,浮动着的白云温柔如絮,院子里梧桐的枯叶正在秋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门外,由远到近传来卖冰糖葫芦的熟练吆喝声。 居民开始重拾生计,这无疑是个新生活的好兆头。 卧室,摇篮里的小团子已经睡着,小嘴巴还无意识咂着,像是在回味刚才喝的奶粉味道,一只软嫩嫩的小手还握着沈吾之的手指。 五岁的沈吾之靠在摇篮边,眼神干净又明亮,弯腰亲了下弟弟肥嘟嘟的脸蛋才小心翼翼将手指抽出来。 出了房间经过走廊,到达另一边房间,门没关。 沈吾之推门走进去。 唐澜芳正在床上午休,旁边还躺着一个大点儿穿着花裙子的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时而踢踢脚,玩玩手。 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 看见门口的沈吾之,正要欣喜张嘴叫他。 沈吾之连忙将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吵醒唐澜芳。 黎衾乖乖听他的,只是用黑亮亮的大眼睛目光追随他进来,那樱桃一样粉嫩的小嘴越咧越开,笑嘻嘻的。 为了方便相互照应,再加上住房紧张,两家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个时间,更大点儿的黎姝已经出门给黎显林帮忙去了,她说她也想给爸爸出力。 沈吾之走到床边蹲下,趴在高高的木床床沿边,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小衾怎么不睡午觉?” 床上躺着的跟瓷娃娃一般漂亮精致的小朋友只是乐呵呵笑着,两颗浅浅的梨涡格外动人甜美。 黎衾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今天睡眠公公为什么不来找她,可能去找别的小朋友了。 沈吾之望了眼窗外,由近渐远的吆喝声仍在耳畔,他柔声问:“小衾想吃糖葫芦吗?” 一听见糖葫芦,原本就好看的眼睛一下更亮了,黎衾学着他悄悄说话,“想。” 自从从金陵来到这边,大家的吃穿用度都和士兵们一个标准,这对小沈言川倒是影响不大,喝奶就行。 大孩子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别的好吃的了。 “那你在这里等着,哥哥给你去买。” 怕那卖糖葫芦的先生走远,沈吾之快速跑回温若岚房间,吃力地搬了把大椅子放在衣柜前面,抬脚踩上去,小手使劲往衣柜顶上够,终于摸到一个铁盒子。 从里面拿了两个硬币攥在手心,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透过窗棂,院子里那棵五颜六色的大乌桕像是大自然打翻的调色盘,给透蓝的天空点缀出火红,树枝沙沙摇曳着,微风也很凉爽。 黎衾侧着脑袋往旁边看,她的大懒虫妈妈还在睡觉。 小家伙挪了挪脚,身子一点点滑向地面踩在软胶拖鞋上。 成功下床。 她要出门去找哥哥。 妈妈说不能随便出院子,可黎衾实在有些太着急,脚还在门框里面,身子已经探出去大半,专注等着不远处的沈吾之带糖葫芦回来。 一脸落魄的陈根发路过时,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认识这个孩子,是那个姓黎的小女儿。 他刚刚才去部队闹过一趟。 什么人民子弟兵,什么军民鱼水情深,通通都是假的,骗人的。 陈根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书,自己就一直帮着家里种地,后来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老两口用攒了大半辈子的血汗钱给他讨了个隔壁村的姑娘,也跟他一样没读过书。 成家了有了自己的田,两口子就一心经营那点地,不久就生了个儿子,他婆娘在一次打理菜园时被蛇咬了一口,农村人遇到蛇是常有的事儿,陈根发没太在意,就让她自己在伤口上涂点唾沫消毒,等他锄完地回来时人已经没了,就倒在屋门口。 只留下儿子和他相依为命。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如果那个姓黎的军官能先救他儿子,而不是那个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他就不会失去自己的孩子,失去生活唯一的希望。 就近原则,一视同仁,说得好听,身陷险境的又不是自己孩子,怎么会把人命当回事儿。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如果他注定要孤家寡人的话,凭什么那个姓黎的就能纵享天伦之乐,天道不公。 凝着那小小背影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男人脚步一点点靠近那个背影时,手心都在冒着汗。 “汪!汪汪汪!” 身后几声声振屋瓦的狗吠吓得黎衾身子一颤,失了重心一屁股跌在地上,看见身后站着人。 不远处的沈吾之也听见狗叫声,刚才他就瞧见小朋友扒在门框边等他了,怕狗伤人,拿了糖葫芦急忙扭头,看见已经摔在地上的黎衾和陈根发,快步跑过去。 伸手将黎衾扶起来,又给她拍了拍小屁股上的灰泥,男人伸出一半的手僵在空中,又不着痕迹收了回来。 沈吾之看见这个动作,只以为是他要扶黎衾,礼貌道谢,“谢谢陈叔叔。” 说完又低头看着黎衾,耐心引导,“我们小衾应该说什么?” 屁股还痛着的小朋友仰头凝着沈吾之,又看向面前的陌生男人,学得有模有样。 “谢谢陈蜀黍~” 眼前身姿挺正的小少年看着就跟自己儿子一个年纪,身高也差不多,只是,他好像比他幸运。 陈根发克制着颤声问:“你……认识我?” 这段时间爸爸和黎伯伯因为这次任务天天泡在脏水里,脚底泡得又肿又烂,身上也全是伤,他和妈妈都很心疼担心他,每次就隔得远远的看他工作。 沈吾之记得这个叔叔在大坝上痛哭流涕的样子,他问过母亲,母亲说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很伤心。 “吾之,如果你有能力的话,一定要保护好那些你在意的人。” 这是妈妈那天对他说的话。 沈吾之轻点了下头。 就在陈根发以为他是撞破了自己对黎显林的怨恨时,面前的小男孩冲他抬起了手。 “叔叔,你吃糖葫芦吗?”沈吾之举着那根色泽鲜艳的糖葫芦,眼神真挚,“糖葫芦是甜的,吃了就不难过了。” 他一直像一抹幽魂,游荡在暗河深渊里找不到出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家园重建的万家灯火里独独没有他的,刚才,自己竟然企图再灭一盏。 内心的矛盾纠缠,那些未愈的伤口撕裂出淋漓的鲜血,直到从眼里流出来,化作泪水,在两个小孩子面前情绪破裂,又狠狠压抑着。 沈吾之牵着黎衾进屋时,小朋友的眼睛还在往后看。 他知道,她是在看那个离开的奇怪叔叔,也是在看糖葫芦。 “等那个卖糖葫芦的先生明天过来,哥哥再给小衾买好不好?” 藏着失落的小朋友瞬间一扫阴霾,用娇软的声音应他,“好!” ……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效应” 几声不知来处的狗吠,也正在改写着新的故事…… 番外:if线(二)以学业为重 黎衾一直有一个大自己六岁的亲姐姐黎姝,姐姐可稀罕她了,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她,零花钱也会给她花。 后来,家里新住进来一个大哥哥温跃青,比她已经熟悉的两个哥哥都要大,哥哥实在太多,机智的黎衾就给他们编了序号。 大哥、二哥、三哥。 姐姐就开始抢大哥的零花钱给她花。 黎衾上小学的时候,几个哥哥姐姐都还是各自上学,后来她进入初中,也有了痛苦的早自习,黎家孩子最多,黎显林买了辆林肯加长又雇了个专职司机,将几家小娃娃们一车打包送去不同学校。 大家热热闹闹一起上学,有意思极了。 一天的课程结束,霸气侧漏的林肯加长送完所有孩子回家,最后停在了黎家车库。 黎姝和温跃青正在备战高考,下了车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两人这段时间关系好像也不大好,总是奇奇怪怪的。 前几天黎姝还问她是喜欢姐姐多一点还是喜欢大哥多一点,简直是要了命了。 等两人都走了左右为难的黎衾才敢下车,背着书包跳着小步子进屋。 “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唐澜芳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大铁盆在拌香菜牛肉。 黎衾低头,脖子上的大金牌金晃晃的反射着阳光,印在厨房玻璃上。 小姑娘背起手沾沾自喜,“奖牌呀,我赢的。” 黎衾从小就喜欢画画和跳舞,进入初中后学业加重,唐澜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让她累垮,谁知道自家幺姑娘倒是乐在其中,从小到大参加的比赛无数奖牌无数。 不过今天有什么比赛吗?她怎么没得到消息? 唐澜芳擦了擦手走过来,黎衾胸膛挺得高高的。 “高中篮球联赛男子组冠军。” 唐澜芳拿着奖牌认上面的字,越念越离谱。 “妈,你别上了这小鬼的当。”黎姝刚才进屋忘了洗手,又出来了。 “是小洲和吾之今天参加了篮球比赛得奖了,在车上的时候小妹就一直盯着人家奖牌看,估计是人家吾之被盯烦了,索性就送给她玩儿了。” 当时她就是问了句“是不是纯金的,能让我咬一口吗?”,沈吾之就直接挂她脖子上了。 秘密被无情拆穿,黎衾冲着那个罪魁祸首做了个鬼脸,“略!” 黎姝毫不示弱,转头就“略”了回去。 唐澜芳被姐妹俩互掐的样子乐到,拍了拍黎衾,“好了好了,快去放完书包洗手吃饭。” 黎衾哼着歌回房放下书包,将脖子上的奖牌取下来,放进展示柜靠中心视线的位置,融入自己的证书奖杯中。 红木漆花的八仙桌上围着一家五口其乐融融,两夫妻捧场地听着孩子们分享每天的趣事,温馨幸福。 虽然每个哥哥性格都不一样,但都对她很好,而这些好里面也有不一样的。 那就是沈吾之的,更准确来说,是他们一家的。 黎衾每次去沈家陪傅奶奶玩,老太太都会热情送她很多首饰。 十多岁的女孩子嘛,正是最爱披着床单过家家的年纪,有时候只是替唐澜芳跑个腿给老太太送点保养品或者自家做的凉拌菜海鲜等,回来的时候黎衾就已经是个穿金戴玉的暴发户扮相了。 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玉石宝贝们看着非常漂亮,老太太说话又哄得她爱听,迷迷糊糊就收下了。 唐澜芳一看都是老太太的古董嫁妆,真担心这臭丫头弄出个好歹来,慌不迭就给人摘了,改天再好好送回去。 自从沈叔叔因公殉职后温若岚就去了港城,每次回来都给这些孩子带了很多这边没有的稀奇玩具和零食,然后悄咪咪再将黎衾叫到一边,多给她一份独有的。 仗义的小丫头转头就和姐姐一起分了。 还有沈吾之,黎衾自己也讲不明白,反正就是只要每次是和他一块儿出行,自己就可以做个没有脑子的小傻瓜。 所以班上有同学拜托她给沈吾之转交一封信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事一桩。 姐姐也经常给温跃青送信。 沈吾之坐在软座上沉眉看信时江闻洲也凑了过来,才跟着念了两行后沈吾之就将信折了起来,起身想扔又怕那家伙再捡起来读,索性揣进自己外套兜里。 “你最近成绩下滑就是因为在想着这些吗?” 喜滋滋等着被夸的人眉心皱了皱,“我哪里成绩下滑了?” 沈吾之端着一副长辈语气,“上次不是考了第二名?” 初中阶段的择校主张就近原则,微机派位,进入高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甄选。 沈吾之说的是上次期中考试的事,都过去快一个月了。 江听月就这么坐在对面观察,沈吾之用这个语气和黎衾说话还真是史无前例。 据她所知,他们这个妹妹是不追星不玩游戏,成绩下滑的三大原因排除两个,那只剩下最后一个。 “我们小衾这是早恋了?” 黎衾自己还冤呢,看了眼战火之外的温跃青,急忙辩解,“才不是,我是因为上次吃了大哥做的什么‘必胜’早餐考试拉肚子,才输给蒋晶晶的。” 小姑娘气急败坏着证明温跃青做的早餐有多黑暗难吃,借此摆脱“早恋”嫌疑。 她就是个信差,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更不知道写信那姑娘冒冒失失忘了署名。 见她急了,没惹到火的三人开始哄孩子,“好好好,不是就好,小小年纪还是以学业为重。” 气性大的小姑娘双手抱着胸偏头,一路都没再往沈吾之那边看,即使两人靠着。 对于刚上初中的黎衾来说,“早恋”是个陌生的词,她不会主动碰,又因为当时在车上闹了笑话,她开始讨厌这个词。 番外:if线(二)以学业为重 黎衾一直有一个大自己六岁的亲姐姐黎姝,姐姐可稀罕她了,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她,零花钱也会给她花。 后来,家里新住进来一个大哥哥温跃青,比她已经熟悉的两个哥哥都要大,哥哥实在太多,机智的黎衾就给他们编了序号。 大哥、二哥、三哥。 姐姐就开始抢大哥的零花钱给她花。 黎衾上小学的时候,几个哥哥姐姐都还是各自上学,后来她进入初中,也有了痛苦的早自习,黎家孩子最多,黎显林买了辆林肯加长又雇了个专职司机,将几家小娃娃们一车打包送去不同学校。 大家热热闹闹一起上学,有意思极了。 一天的课程结束,霸气侧漏的林肯加长送完所有孩子回家,最后停在了黎家车库。 黎姝和温跃青正在备战高考,下了车就往自己房间里钻,两人这段时间关系好像也不大好,总是奇奇怪怪的。 前几天黎姝还问她是喜欢姐姐多一点还是喜欢大哥多一点,简直是要了命了。 等两人都走了左右为难的黎衾才敢下车,背着书包跳着小步子进屋。 “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唐澜芳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大铁盆在拌香菜牛肉。 黎衾低头,脖子上的大金牌金晃晃的反射着阳光,印在厨房玻璃上。 小姑娘背起手沾沾自喜,“奖牌呀,我赢的。” 黎衾从小就喜欢画画和跳舞,进入初中后学业加重,唐澜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让她累垮,谁知道自家幺姑娘倒是乐在其中,从小到大参加的比赛无数奖牌无数。 不过今天有什么比赛吗?她怎么没得到消息? 唐澜芳擦了擦手走过来,黎衾胸膛挺得高高的。 “高中篮球联赛男子组冠军。” 唐澜芳拿着奖牌认上面的字,越念越离谱。 “妈,你别上了这小鬼的当。”黎姝刚才进屋忘了洗手,又出来了。 “是小洲和吾之今天参加了篮球比赛得奖了,在车上的时候小妹就一直盯着人家奖牌看,估计是人家吾之被盯烦了,索性就送给她玩儿了。” 当时她就是问了句“是不是纯金的,能让我咬一口吗?”,沈吾之就直接挂她脖子上了。 秘密被无情拆穿,黎衾冲着那个罪魁祸首做了个鬼脸,“略!” 黎姝毫不示弱,转头就“略”了回去。 唐澜芳被姐妹俩互掐的样子乐到,拍了拍黎衾,“好了好了,快去放完书包洗手吃饭。” 黎衾哼着歌回房放下书包,将脖子上的奖牌取下来,放进展示柜靠中心视线的位置,融入自己的证书奖杯中。 红木漆花的八仙桌上围着一家五口其乐融融,两夫妻捧场地听着孩子们分享每天的趣事,温馨幸福。 虽然每个哥哥性格都不一样,但都对她很好,而这些好里面也有不一样的。 那就是沈吾之的,更准确来说,是他们一家的。 黎衾每次去沈家陪傅奶奶玩,老太太都会热情送她很多首饰。 十多岁的女孩子嘛,正是最爱披着床单过家家的年纪,有时候只是替唐澜芳跑个腿给老太太送点保养品或者自家做的凉拌菜海鲜等,回来的时候黎衾就已经是个穿金戴玉的暴发户扮相了。 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玉石宝贝们看着非常漂亮,老太太说话又哄得她爱听,迷迷糊糊就收下了。 唐澜芳一看都是老太太的古董嫁妆,真担心这臭丫头弄出个好歹来,慌不迭就给人摘了,改天再好好送回去。 自从沈叔叔因公殉职后温若岚就去了港城,每次回来都给这些孩子带了很多这边没有的稀奇玩具和零食,然后悄咪咪再将黎衾叫到一边,多给她一份独有的。 仗义的小丫头转头就和姐姐一起分了。 还有沈吾之,黎衾自己也讲不明白,反正就是只要每次是和他一块儿出行,自己就可以做个没有脑子的小傻瓜。 所以班上有同学拜托她给沈吾之转交一封信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小事一桩。 姐姐也经常给温跃青送信。 沈吾之坐在软座上沉眉看信时江闻洲也凑了过来,才跟着念了两行后沈吾之就将信折了起来,起身想扔又怕那家伙再捡起来读,索性揣进自己外套兜里。 “你最近成绩下滑就是因为在想着这些吗?” 喜滋滋等着被夸的人眉心皱了皱,“我哪里成绩下滑了?” 沈吾之端着一副长辈语气,“上次不是考了第二名?” 初中阶段的择校主张就近原则,微机派位,进入高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甄选。 沈吾之说的是上次期中考试的事,都过去快一个月了。 江听月就这么坐在对面观察,沈吾之用这个语气和黎衾说话还真是史无前例。 据她所知,他们这个妹妹是不追星不玩游戏,成绩下滑的三大原因排除两个,那只剩下最后一个。 “我们小衾这是早恋了?” 黎衾自己还冤呢,看了眼战火之外的温跃青,急忙辩解,“才不是,我是因为上次吃了大哥做的什么‘必胜’早餐考试拉肚子,才输给蒋晶晶的。” 小姑娘气急败坏着证明温跃青做的早餐有多黑暗难吃,借此摆脱“早恋”嫌疑。 她就是个信差,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更不知道写信那姑娘冒冒失失忘了署名。 见她急了,没惹到火的三人开始哄孩子,“好好好,不是就好,小小年纪还是以学业为重。” 气性大的小姑娘双手抱着胸偏头,一路都没再往沈吾之那边看,即使两人靠着。 对于刚上初中的黎衾来说,“早恋”是个陌生的词,她不会主动碰,又因为当时在车上闹了笑话,她开始讨厌这个词。 番外:if线(三)告别 进入初二,黎衾开始经历别离。 温跃青出国,黎姝去了京市上大学,不过好在沈吾之他们还在,比她小一个年级的沈言川也开始加入这趟列车,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热热闹闹的。 就是刚上初二那会儿会觉得家里有些冷清,一时还不大习惯。 每个周末的固定时间,黎衾都会守在电话旁等温跃青给她打电话,听他讲美国的趣事,生活习惯和国内有什么不同,两人快要挂断时那边总会多问一句黎姝。 “姐姐最近染了个红头发可好看了!还在学校交了一个男朋友。” 除了黎显林对黎姝染头发的事颇有微词,唐澜芳和黎衾都认为这是一件特别酷的事,酒红色的卷发在微光里随风摆动,整个人就像是一匹草原上飞扬不羁的野马。 黎衾羡慕得不得了。 “妈妈,我上大学了也能染头发吗?” 唐澜芳微讶,笑着问:“你打算染什么颜色?” “我想染个绿的。” “……” 时间的马儿跑得飞快。 中考结束后,黎衾也正式告别了自己的初中生活,即将步入高中。 按照考前的约定,沈吾之带黎衾去了她一直心心念着的必胜客。 平时家人都不让她吃快餐。 饱餐过一顿,两人悠闲走在回家的路上,黎衾手里还拿着饮料在喝。 走在外侧的高大阴影缓缓启唇,“小衾希望哥哥选清大还是金大?” 沈吾之高考完已经有段时间了,过两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时间,江氏两兄妹和沈吾之围在一起查成绩那天黎衾也在,跟着他们凑热闹。 沈吾之从小到大都是这群孩子里的榜样,这次的高考也不例外,分数出来那天市委书记都还去沈家颁发过锦旗,是全省高考状元。 金陵大学虽然也属于985、211工程的重点大学,但跟清大完全比不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肯定是清大啊!” 黎衾回答得笃定。 沈吾之沉默两秒,“为什么?” 小姑娘肚子里的道理一大堆,“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二哥你这么优秀当然值得最好的。” 忽而,黎衾仰头开始看他。 “二哥,你不会是怕自己想家所以不敢去那么远?” 这样的话,她就要去老太太面前笑话他了。 沈吾之微顿,下一秒手已经盖在小姑娘头上,“之前确实有点担心,不过今天听了小衾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已经没那么怕了。” 黎衾咬着吸管,眉眼弯成两道月牙。 凉凉的晚风吹过,人行道上浮动着叶的影子,暖橙的光点透过树隙投下,少年碎发浮动,白衣恍恍,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在夕阳下拉长。 “二哥,你会在大学谈女朋友吗?” “应该不会。” 黎衾:“为什么?清大的美女姐姐都是大学霸,学霸配学霸。” 沈吾之侧低着头轻笑,“你从哪里听来的?” 扎着干净马尾辫的小姑娘认真道:“姐姐在清大交的男朋友就是一个学霸大帅哥啊。” 沉默了一会儿,黎衾扭头,“二哥不会……不喜欢女生。” “……” - 夏天注定是告别的季节。 金陵机场。 “都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哭?” 沈吾之拍了拍面前几乎要挂在自己身上的男生,有些无奈。 不肯松手的沈言川委屈又倔强,“男子汉就不能哭了吗?” 另一边的黎衾也眼眶湿润着,向前一步伸手抱住江听月,同样带着鼻音,“舍不得你们。” 江闻洲出国念书,沈吾之和江听月则选择了去京市,只是不在同一个学校。 玩够了一个清爽的暑假,原来比开学更痛苦的是要接受朝夕相处的哥哥姐姐们去另一个城市读书的现实。 两人一人身上挂了一个小哭包。 江听月笑着安慰她,“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寒暑假的时候小衾和言川就继续给我们当跟屁虫好不好?” 黎衾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好。” 头顶有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时间,黎衾和沈言川分别松开两人,目送两人推着行李箱转身,往闸机口走。 才走没两步,少年脚步停住回头,握住行李箱把手的手微微展开。 “不抱抱哥哥吗?” 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而下,站在原地的少女抬腿小跑两步扑向沈吾之,撞进青柠清香里。 紧抱住人家腰的小姑娘已经哭得口齿不清,“你们记得带好吃的回来。” 沈吾之大手抚在她后脑,语气带着笑,“那你到底是真舍不得我们,还是只是想要好吃的?” “舍不得你们……也要好吃的。” 每当这种时候,黎衾就会跟自己懊恼,为什么妈妈不能把她早点生出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和他们念同一个学校了。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差一个学段,永远追不上他们。 她在长大,他们也在长大。 后来,黎衾正式踏入高中,机缘巧合结识了同班同学冉宁,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黎衾在学习上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本身温和的性格也广结很多好人缘,即使学校有个别坏男生,也会因为忌惮传说中的“青爷”,不敢惹她的事。 算是在哥哥姐姐们的庇护下,黎衾安稳度过了完整的高中,也守住了她的秘密。 那是每个寒暑假抓着沈吾之软磨硬泡的一对一补习,是少女暗暗立下的同一个大学梦想,是小老师下课后书桌旁散不去的青柠味。 是每通视频电话挂断后后知后觉的失落。 高中三年,黎衾分清了依赖与喜欢,经历了回避和靠近的纠缠斗争,还有那些暗戳戳的不安与试探。 “哥哥,你最近交女朋友了吗?交了一定要给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哥哥,要是有好看的女生跟你告白,你也要谨慎考虑,不要被她们外表给骗了。” “哥哥,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谈恋爱。” …… 查询高考成绩那天,黎衾坐在电脑桌前手都是抖的。 冷静调节几秒,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快速在页面输入自己考号。 查完成绩,黎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从黎姝房间走出来,进了自己房间一下扑倒在床上。 黎姝回来时正好看见自家小妹一副被打气筒倒抽了气的样子,赶忙去电脑上瞄了眼成绩。 “658分已经很棒了。” 黎姝坐在床畔,拍了拍蒙在枕头下的人。 黎衾埋在里面轻哼一声,身子也扭了扭,心里郁闷得很。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平时她就一直做不出来,高考时也没有什么天降好运,还是不会,也在她意料之中,可还是好难过。 从枕头里发出的声音沙沙的,“可是我去不了清大了。” 清大没有哪一年分数线是658的。 黎姝错愕,“为什么一定要去清大?” 蒙在脸上的枕头终于挪开,床上那双凝着黎姝的眼睛眨了眨,唇线抿得直直的。 知妹莫若姐,黎姝眉梢微扬,弯腰凑近了些,“跟喜欢的人约好了?” 刷,黎衾脸一下就红了。 抱着枕头翻到另一边。 “让我猜猜,”黎姝开始盘算起妹妹的人际网,“高中同学?” 黎衾抱着枕头装听不见。 “初中同学?” “啊!不会是……” “不准说!”黎衾猛地坐起身,急忙拿手里枕头挡住黎姝的嘴,两姐妹混战成一团。 “你不准说出来!” 她也不知道姐姐到底猜中没,可照她这个穷举法,迟早会抖出来。 比男主角先抖出来的是原本压在枕头底下的一封信,在姐妹俩玩闹的互殴中划向地板,又被眼尖的黎姝一眼锁定。 “哟!小情书都写好了。” 黎衾感觉自己尸体都是凉凉的,今天这都什么事儿啊。 先黎姝一步,一个俯身捡了起来背在身后。 “什么情书,才没有情书,没有!” 黎姝看她欲盖弥彰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目光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有也没关系,我们小衾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黎衾抬眸看向黎姝,转而又黯淡下去,“可是……万一对方不喜欢我怎么办?” 万一那层窗户纸捅破修不好了,到时候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面前的少女清丽灵动,未施粉黛的肌肤吹弹可破,娇嫩欲滴,灿如春华,却也因为那份心动开始变得不自信。 “你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黎姝抬手替她将一番打斗后蓬乱的头发理好,眼里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你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不做才会后悔。” “而且我们小衾长得这么漂亮,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都能拒绝那一定是对方没眼光,咱不要也罢。” 女孩儿抬眸看过来的眼睛里染着细碎的光,带着一丝期待问:“真的吗?” 黎姝点点头,肯定道:“嗯,真的。” 见床上的人又恢复成平时斗志满满的模样,黎姝总算放下心来,起身退出房间。 刚关上门又想起什么,转身推开,黎衾慌忙将信重新藏在身后。 黎姝:“不过我更建议你亲口说。” 番外:if线(三)告别 进入初二,黎衾开始经历别离。 温跃青出国,黎姝去了京市上大学,不过好在沈吾之他们还在,比她小一个年级的沈言川也开始加入这趟列车,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是热热闹闹的。 就是刚上初二那会儿会觉得家里有些冷清,一时还不大习惯。 每个周末的固定时间,黎衾都会守在电话旁等温跃青给她打电话,听他讲美国的趣事,生活习惯和国内有什么不同,两人快要挂断时那边总会多问一句黎姝。 “姐姐最近染了个红头发可好看了!还在学校交了一个男朋友。” 除了黎显林对黎姝染头发的事颇有微词,唐澜芳和黎衾都认为这是一件特别酷的事,酒红色的卷发在微光里随风摆动,整个人就像是一匹草原上飞扬不羁的野马。 黎衾羡慕得不得了。 “妈妈,我上大学了也能染头发吗?” 唐澜芳微讶,笑着问:“你打算染什么颜色?” “我想染个绿的。” “……” 时间的马儿跑得飞快。 中考结束后,黎衾也正式告别了自己的初中生活,即将步入高中。 按照考前的约定,沈吾之带黎衾去了她一直心心念着的必胜客。 平时家人都不让她吃快餐。 饱餐过一顿,两人悠闲走在回家的路上,黎衾手里还拿着饮料在喝。 走在外侧的高大阴影缓缓启唇,“小衾希望哥哥选清大还是金大?” 沈吾之高考完已经有段时间了,过两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时间,江氏两兄妹和沈吾之围在一起查成绩那天黎衾也在,跟着他们凑热闹。 沈吾之从小到大都是这群孩子里的榜样,这次的高考也不例外,分数出来那天市委书记都还去沈家颁发过锦旗,是全省高考状元。 金陵大学虽然也属于985、211工程的重点大学,但跟清大完全比不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肯定是清大啊!” 黎衾回答得笃定。 沈吾之沉默两秒,“为什么?” 小姑娘肚子里的道理一大堆,“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二哥你这么优秀当然值得最好的。” 忽而,黎衾仰头开始看他。 “二哥,你不会是怕自己想家所以不敢去那么远?” 这样的话,她就要去老太太面前笑话他了。 沈吾之微顿,下一秒手已经盖在小姑娘头上,“之前确实有点担心,不过今天听了小衾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已经没那么怕了。” 黎衾咬着吸管,眉眼弯成两道月牙。 凉凉的晚风吹过,人行道上浮动着叶的影子,暖橙的光点透过树隙投下,少年碎发浮动,白衣恍恍,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在夕阳下拉长。 “二哥,你会在大学谈女朋友吗?” “应该不会。” 黎衾:“为什么?清大的美女姐姐都是大学霸,学霸配学霸。” 沈吾之侧低着头轻笑,“你从哪里听来的?” 扎着干净马尾辫的小姑娘认真道:“姐姐在清大交的男朋友就是一个学霸大帅哥啊。” 沉默了一会儿,黎衾扭头,“二哥不会……不喜欢女生。” “……” - 夏天注定是告别的季节。 金陵机场。 “都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哭?” 沈吾之拍了拍面前几乎要挂在自己身上的男生,有些无奈。 不肯松手的沈言川委屈又倔强,“男子汉就不能哭了吗?” 另一边的黎衾也眼眶湿润着,向前一步伸手抱住江听月,同样带着鼻音,“舍不得你们。” 江闻洲出国念书,沈吾之和江听月则选择了去京市,只是不在同一个学校。 玩够了一个清爽的暑假,原来比开学更痛苦的是要接受朝夕相处的哥哥姐姐们去另一个城市读书的现实。 两人一人身上挂了一个小哭包。 江听月笑着安慰她,“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寒暑假的时候小衾和言川就继续给我们当跟屁虫好不好?” 黎衾瘪着嘴吸了吸鼻子,“好。” 头顶有广播开始播报登机时间,黎衾和沈言川分别松开两人,目送两人推着行李箱转身,往闸机口走。 才走没两步,少年脚步停住回头,握住行李箱把手的手微微展开。 “不抱抱哥哥吗?” 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而下,站在原地的少女抬腿小跑两步扑向沈吾之,撞进青柠清香里。 紧抱住人家腰的小姑娘已经哭得口齿不清,“你们记得带好吃的回来。” 沈吾之大手抚在她后脑,语气带着笑,“那你到底是真舍不得我们,还是只是想要好吃的?” “舍不得你们……也要好吃的。” 每当这种时候,黎衾就会跟自己懊恼,为什么妈妈不能把她早点生出来,这样自己就可以和他们念同一个学校了。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差一个学段,永远追不上他们。 她在长大,他们也在长大。 后来,黎衾正式踏入高中,机缘巧合结识了同班同学冉宁,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黎衾在学习上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本身温和的性格也广结很多好人缘,即使学校有个别坏男生,也会因为忌惮传说中的“青爷”,不敢惹她的事。 算是在哥哥姐姐们的庇护下,黎衾安稳度过了完整的高中,也守住了她的秘密。 那是每个寒暑假抓着沈吾之软磨硬泡的一对一补习,是少女暗暗立下的同一个大学梦想,是小老师下课后书桌旁散不去的青柠味。 是每通视频电话挂断后后知后觉的失落。 高中三年,黎衾分清了依赖与喜欢,经历了回避和靠近的纠缠斗争,还有那些暗戳戳的不安与试探。 “哥哥,你最近交女朋友了吗?交了一定要给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哥哥,要是有好看的女生跟你告白,你也要谨慎考虑,不要被她们外表给骗了。” “哥哥,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谈恋爱。” …… 查询高考成绩那天,黎衾坐在电脑桌前手都是抖的。 冷静调节几秒,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快速在页面输入自己考号。 查完成绩,黎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头从黎姝房间走出来,进了自己房间一下扑倒在床上。 黎姝回来时正好看见自家小妹一副被打气筒倒抽了气的样子,赶忙去电脑上瞄了眼成绩。 “658分已经很棒了。” 黎姝坐在床畔,拍了拍蒙在枕头下的人。 黎衾埋在里面轻哼一声,身子也扭了扭,心里郁闷得很。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平时她就一直做不出来,高考时也没有什么天降好运,还是不会,也在她意料之中,可还是好难过。 从枕头里发出的声音沙沙的,“可是我去不了清大了。” 清大没有哪一年分数线是658的。 黎姝错愕,“为什么一定要去清大?” 蒙在脸上的枕头终于挪开,床上那双凝着黎姝的眼睛眨了眨,唇线抿得直直的。 知妹莫若姐,黎姝眉梢微扬,弯腰凑近了些,“跟喜欢的人约好了?” 刷,黎衾脸一下就红了。 抱着枕头翻到另一边。 “让我猜猜,”黎姝开始盘算起妹妹的人际网,“高中同学?” 黎衾抱着枕头装听不见。 “初中同学?” “啊!不会是……” “不准说!”黎衾猛地坐起身,急忙拿手里枕头挡住黎姝的嘴,两姐妹混战成一团。 “你不准说出来!” 她也不知道姐姐到底猜中没,可照她这个穷举法,迟早会抖出来。 比男主角先抖出来的是原本压在枕头底下的一封信,在姐妹俩玩闹的互殴中划向地板,又被眼尖的黎姝一眼锁定。 “哟!小情书都写好了。” 黎衾感觉自己尸体都是凉凉的,今天这都什么事儿啊。 先黎姝一步,一个俯身捡了起来背在身后。 “什么情书,才没有情书,没有!” 黎姝看她欲盖弥彰涨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目光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有也没关系,我们小衾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黎衾抬眸看向黎姝,转而又黯淡下去,“可是……万一对方不喜欢我怎么办?” 万一那层窗户纸捅破修不好了,到时候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面前的少女清丽灵动,未施粉黛的肌肤吹弹可破,娇嫩欲滴,灿如春华,却也因为那份心动开始变得不自信。 “你都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黎姝抬手替她将一番打斗后蓬乱的头发理好,眼里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你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不做才会后悔。” “而且我们小衾长得这么漂亮,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都能拒绝那一定是对方没眼光,咱不要也罢。” 女孩儿抬眸看过来的眼睛里染着细碎的光,带着一丝期待问:“真的吗?” 黎姝点点头,肯定道:“嗯,真的。” 见床上的人又恢复成平时斗志满满的模样,黎姝总算放下心来,起身退出房间。 刚关上门又想起什么,转身推开,黎衾慌忙将信重新藏在身后。 黎姝:“不过我更建议你亲口说。” 番外:if线(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这是沈吾之第一次过来黎衾新家,唐澜芳对这里的后园十分满意,正好晚饭还得有一会儿,就让黎衾带着客人先四处逛逛。 今天晚上黎衾有一场同学毕业聚会,再陪沈吾之逛会儿就得过去了,不和他们一起在家吃饭。 太阳缓缓褪去落在远处的半山腰,晚霞斜洒在草地上。 黎衾微低着头和沈吾之并列走在石子路上,眼神虚虚落在鞋尖,“二哥,我高考成绩出来了,658,考不上清大。” 语气里有些抱歉。 沈吾之微侧了头,看到她低垂着的长睫,语气沉缓,“好,我知道了。” 黎衾抬头看他,“你就一点不意外不觉得惋惜?” 男人微愕,“从你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我已经大抵推出来这个分数,能稳定发挥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上次我跟你说我要考清大你还支持鼓励我啊,帮我补习了一整个寒暑假,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肯定考不上?” 小姑娘志向远大是好事,他不想一开始就打击她。 看向她眼里直晃晃的震惊,沈吾之张了张唇,决定换个柔和的说法。 “过程比结果重要。” 黎衾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定,心里已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往里钻,她在沈吾之面前立下豪言壮语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傻子。 “哥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沈吾之目光若有似无看她,淡淡启唇,“没有,不过我也不喜欢男的。” 黎衾哑然。 夕阳渐沉,两人缓慢的步子踩在石子上静谧无声。 “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男人半抬起的脚停住,清越端正的身影就立在她余光里,“可以什么?” 黎衾咽了咽喉,抬眸对上他,莹莹的杏眸里闪烁着星光,“你觉得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我……我虽然比你小,但是我性格好长得也还行,我们两个一起长大都彼此都知根知底,奶奶和温阿姨都很喜欢我,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黎衾微咬着唇就这么凝着沈吾之,原本白润的两颊染上晚霞,胸腔某个东西狂跳不止。 控制不住颤动着的眉眼里有期待,有紧张。 身旁的男人目光微沉,“小衾,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他不会借此训她,然后告诉给爸爸妈妈听,那可就丢死人了。 怕他以为自己不认真,黎衾声音里甚至带了些急切,“我知道,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在玩弄哥哥的感情,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对哥哥很好很好的。” 说到后面,脸皮薄的小姑娘已经快要不争气地哭出来了,又极力克制着。 她才不要在这个时候丢人。 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男人的眸色比刚才更沉了。 黎衾不知道沈吾之在想着些什么,只觉得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可是现在她已经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了,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里唯一那点小秘密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他。 黎衾心里越来越不安,连攥着小瓶子的那只手都冒了些汗。 瓶子里装的是“失忆水”。 如果等会儿沈吾之拒绝她,她就把它喝下去,这样之后两人见面就不会尴尬。 起码她不尴尬。 黎衾第一次接触“失忆水”是小学四年级,当时她给妈妈试菜误食了一颗辣椒,急忙冲出厨房去外面找水喝,看见爸爸座位前面的桌子上有一小玻璃杯透明液体,当时以为是水,端起来一口就闷了。 结果喉咙更辣了,浑身又痒又烫,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 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送到医院后医生的诊断是酒精过敏,之后,她就把这个又辣又难喝的东西取名为“失忆水”。 刚刚出门前她就从黎显林房间酒柜里偷倒了些茅台出来。 “明天什么时候在家?” 由于太过紧张,黎衾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从刚才起就一直绷着脸的人弯唇一笑,眼底收尽万千温柔,“明天沈家来提亲,女主角总该要在场的。” 天地广阔,一点薄阳洒在男人身上,精致清逸的轮廓镀上一层炫目光晕,熠熠生辉。 黎衾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像是卡住的机器人。 见她呆憨的模样实在可爱,沈吾之双手插进裤兜弯腰,与她平视,声线悠然闲散,“刚才不还说不会玩弄哥哥的感情吗?怎么,你只想跟我图个新鲜?” 黎衾回神,看向男人蕴着笑意的眉眼后头晃如拨浪鼓。 “不是的!” 沈吾之了然点头,又想逗她,“还是说,你想直接和我私奔?” 黎衾脸更红了。 “我明天约了冉宁一起逛街,”忽而又笑得灿烂,“不过我可以跟她说改天,后天再跟她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 黎衾兜里手机响了起来,是同学会那边在催了。 沈吾之看出她此刻为难的样子,笑着道,“快去。” “等等。” 手腕被人握住,黎衾抬眸,身前影子压下。 薄唇微凉。 连带着他周身的香味也是清冷的,黎衾睁大了眸子,视线无措落在过近的深邃五官上。 本就清浅的呼吸微微滞住。 唇与唇只相碰一瞬,男人重新直起身子,阴影退开,那股冷香依然萦绕在鼻息,又化开在浑身血液里。 看够她如小鹿一般惊颤的眼神,沈吾之低哑开口:“先盖个章,明天就不能反悔了。” 失去声带的人眨了眨眼睛。 沈吾之抬腕,笑着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黎衾慢了半拍回魂,轻“啊”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跑,才跑没两步腿就软得差点摔一跤,等跑开了几十米,黎衾忽然回头。 “沈吾之!” “你明天真的会来吗?” “会。” 白衣少年站在伏迭的草地上,像挺拔的高山,有风吹来,翻起翩翩衣角。 因为那个带着悸动的青涩初吻,十八岁的小姑娘很难再对其他人动心了。 番外:if线(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这是沈吾之第一次过来黎衾新家,唐澜芳对这里的后园十分满意,正好晚饭还得有一会儿,就让黎衾带着客人先四处逛逛。 今天晚上黎衾有一场同学毕业聚会,再陪沈吾之逛会儿就得过去了,不和他们一起在家吃饭。 太阳缓缓褪去落在远处的半山腰,晚霞斜洒在草地上。 黎衾微低着头和沈吾之并列走在石子路上,眼神虚虚落在鞋尖,“二哥,我高考成绩出来了,658,考不上清大。” 语气里有些抱歉。 沈吾之微侧了头,看到她低垂着的长睫,语气沉缓,“好,我知道了。” 黎衾抬头看他,“你就一点不意外不觉得惋惜?” 男人微愕,“从你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我已经大抵推出来这个分数,能稳定发挥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上次我跟你说我要考清大你还支持鼓励我啊,帮我补习了一整个寒暑假,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肯定考不上?” 小姑娘志向远大是好事,他不想一开始就打击她。 看向她眼里直晃晃的震惊,沈吾之张了张唇,决定换个柔和的说法。 “过程比结果重要。” 黎衾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定,心里已经尴尬得想找个地洞往里钻,她在沈吾之面前立下豪言壮语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傻子。 “哥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沈吾之目光若有似无看她,淡淡启唇,“没有,不过我也不喜欢男的。” 黎衾哑然。 夕阳渐沉,两人缓慢的步子踩在石子上静谧无声。 “那你觉得我可以吗?” 男人半抬起的脚停住,清越端正的身影就立在她余光里,“可以什么?” 黎衾咽了咽喉,抬眸对上他,莹莹的杏眸里闪烁着星光,“你觉得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我……我虽然比你小,但是我性格好长得也还行,我们两个一起长大都彼此都知根知底,奶奶和温阿姨都很喜欢我,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黎衾微咬着唇就这么凝着沈吾之,原本白润的两颊染上晚霞,胸腔某个东西狂跳不止。 控制不住颤动着的眉眼里有期待,有紧张。 身旁的男人目光微沉,“小衾,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他不会借此训她,然后告诉给爸爸妈妈听,那可就丢死人了。 怕他以为自己不认真,黎衾声音里甚至带了些急切,“我知道,我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在玩弄哥哥的感情,我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对哥哥很好很好的。” 说到后面,脸皮薄的小姑娘已经快要不争气地哭出来了,又极力克制着。 她才不要在这个时候丢人。 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男人的眸色比刚才更沉了。 黎衾不知道沈吾之在想着些什么,只觉得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看穿。 可是现在她已经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了,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心里唯一那点小秘密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他。 黎衾心里越来越不安,连攥着小瓶子的那只手都冒了些汗。 瓶子里装的是“失忆水”。 如果等会儿沈吾之拒绝她,她就把它喝下去,这样之后两人见面就不会尴尬。 起码她不尴尬。 黎衾第一次接触“失忆水”是小学四年级,当时她给妈妈试菜误食了一颗辣椒,急忙冲出厨房去外面找水喝,看见爸爸座位前面的桌子上有一小玻璃杯透明液体,当时以为是水,端起来一口就闷了。 结果喉咙更辣了,浑身又痒又烫,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 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送到医院后医生的诊断是酒精过敏,之后,她就把这个又辣又难喝的东西取名为“失忆水”。 刚刚出门前她就从黎显林房间酒柜里偷倒了些茅台出来。 “明天什么时候在家?” 由于太过紧张,黎衾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从刚才起就一直绷着脸的人弯唇一笑,眼底收尽万千温柔,“明天沈家来提亲,女主角总该要在场的。” 天地广阔,一点薄阳洒在男人身上,精致清逸的轮廓镀上一层炫目光晕,熠熠生辉。 黎衾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像是卡住的机器人。 见她呆憨的模样实在可爱,沈吾之双手插进裤兜弯腰,与她平视,声线悠然闲散,“刚才不还说不会玩弄哥哥的感情吗?怎么,你只想跟我图个新鲜?” 黎衾回神,看向男人蕴着笑意的眉眼后头晃如拨浪鼓。 “不是的!” 沈吾之了然点头,又想逗她,“还是说,你想直接和我私奔?” 黎衾脸更红了。 “我明天约了冉宁一起逛街,”忽而又笑得灿烂,“不过我可以跟她说改天,后天再跟她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 黎衾兜里手机响了起来,是同学会那边在催了。 沈吾之看出她此刻为难的样子,笑着道,“快去。” “等等。” 手腕被人握住,黎衾抬眸,身前影子压下。 薄唇微凉。 连带着他周身的香味也是清冷的,黎衾睁大了眸子,视线无措落在过近的深邃五官上。 本就清浅的呼吸微微滞住。 唇与唇只相碰一瞬,男人重新直起身子,阴影退开,那股冷香依然萦绕在鼻息,又化开在浑身血液里。 看够她如小鹿一般惊颤的眼神,沈吾之低哑开口:“先盖个章,明天就不能反悔了。” 失去声带的人眨了眨眼睛。 沈吾之抬腕,笑着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黎衾慢了半拍回魂,轻“啊”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跑,才跑没两步腿就软得差点摔一跤,等跑开了几十米,黎衾忽然回头。 “沈吾之!” “你明天真的会来吗?” “会。” 白衣少年站在伏迭的草地上,像挺拔的高山,有风吹来,翻起翩翩衣角。 因为那个带着悸动的青涩初吻,十八岁的小姑娘很难再对其他人动心了。 番外:if线(五)恋爱进行时 翌日清晨,黎衾还躺在床上睡状无拘,楼下已经热热闹闹的了。 “小懒虫,沈家人都到了还不起床。” 黎衾翻了个身,声音混着没睡醒的迷糊,“沈家过来干嘛?” 黎姝都快被她那股迷糊劲儿气笑了,猛地拉开窗帘,夏日热烈的阳光窜进屋子,不留情面照在人脸上。 黎衾眼皮抖了抖,不适地撑开,只看见面前高她小半个头的女人站在背光处,声音飘入耳朵。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向咱家提亲咯!” 哦,提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提亲! 楼上一阵乒乒乓乓动静后,众人望着小姑娘慌慌张张从房间跑出来,对上数道目光,黎衾走到楼梯口时下意识放缓了步子。 客厅一边,整整齐齐摆了两行大木箱子,都已经用红色封条封好,写着吉字。 沈吾之今天穿了身正装,挺直的身姿端坐在沙发上,矜贵独绝。 唐澜芳见人过来了,笑着让她叫人,“小衾,快叫奶奶。” “奶奶好。” 老太太眉目慈祥,脸上尽是笑意,“哎!” 黎衾挨着唐澜芳找了个位置坐下,眉眼稍抬,正好对上对面沈吾之的目光,微晃着的瞳仁像是飞鸟掠过湖泊的涟漪。 看得她不觉想起昨天,于是又紧抿着唇不再看他。 整场交谈中,黎衾都没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点个头,满脸尽是迟来的羞涩。 最后,两家人的一致想法是先定下婚约,让两个孩子自由恋爱,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毕业后再讨论结婚的事。 也是在这次交谈中,黎衾第一次知道两个人还有“娃娃亲”的关系。 后来,黎衾有单独问过沈吾之。 “从你出生那天我就知道了。” 这是他的原话。 这个夏天,第一次十指相扣,第一次真正接吻,每一个恋爱的小事都让人无比心动。 那朵名为暗恋的花终于结出了果。 “小衾。” “嗯?” “下次你要是能不咬到我,哥哥就算你进步,有奖励。” “……” 黎衾的大一是沈吾之的大四。 原本设想的异地恋没有到来。 大四进入实习期,沈吾之则决定创业,就在金陵。 也就是说,两个人依然每天都能见面,都能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进入大学无异于半只脚步入社会,这里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家庭不同文化不同品格的学生。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出众的颜值既可以成为成为自己的优势,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劣势。 这个世界,总有一群吃饱了撑的人。 不过这些偶尔飘入自己耳中的风言风语黎衾都不甚在意。 父亲说,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 直到她听到了别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系的系花,真漂亮,听说很难追。” “还追什么,人家有男朋友了。” “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好像是一个校外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街头小混混,反正开的车不咋地。” 即使在人流嘈杂的食堂里,那两人谈论的声音也不算小,冉宁趴在桌子上摩拳擦掌,“要不要我替你揍他们一顿?” 黎衾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才决定起身。 走到两人跟前对峙时,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冷意,“请问你们是认识我男朋友吗?” 原本就不认识黎衾那人可能也没想到正主就在附近,愣愣得摇了摇头。 “如果不认识就不要随意造谣,不要因为自己道德败坏就觉得可以恶意揣测侮辱他人了,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黎衾声音说得很大,字正腔圆的。 等她完全走了那两人还坐在原位上,接受着周围异样眼光的审视,难看至极。 黎衾不会把这种事跟沈吾之说,影响心情。 创业初期最是艰难,每次出去应酬喝了酒,沈吾之都会先回家洗个澡,然后再打车过来找她。 因为太过于在意对她的陪伴,黎衾也会一不小心发现他的疲惫。 出租车上,黎衾戳了戳强撑着眼皮的男人,“沈先生要充电吗?我可以借你充一下电哦。” 沈吾之看向黎衾,然后安心地将头靠在她瘦小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小憩。 黎衾大二那年,沈吾之在校外租了一个一居室,一来自己可以安心在这里筹备公司事宜,二来可以离黎衾近一些。 黎衾也经常去他公寓玩,那里准备着一双属于她的拖鞋,一冰箱的水果和好看的漫画。 某天晚上,沈吾之正在房间筹备着公司年后上市的事,门铃响了。 “你不是有这里钥匙吗?”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低着头,神情落落。 “可是随意进出你家会很不礼貌。” 嗯……行。 沈吾之从鞋架上拿出那双拖鞋给她放到脚边,黎衾穿上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黎衾摇摇头,却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熟门熟路坐到那张沙发上。 男人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很晚了,哥哥送你回宿舍?” 黎衾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沈吾之给她倒的水,沉默半晌,“这个点宿舍刚关门。” 沈吾之倚靠在门边凝着她,终于,拖了旁边的椅子走过来,坐在黎衾对面看了她一会儿。 “所以,你是故意现在过来的?”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面前的人只是低着头,抿唇不说话,时而抠抠胸前的抱枕,掩饰自己的心虚。 黎衾鲜少在他面前展示出这种深埋心事的模样,沈吾之有些慌了,蹙着眉正欲再问时小姑娘终于开口。 “哥哥,你……觉得我性感吗?” “……” 刚才他还在担心她的安危,她居然在焦虑自己的……身材? 面前的女孩儿虽仍有些稚气未脱,但丰盈有度,该长的地方都很优秀。 男人并不打算在她面前说得那么直白,喉结微不可察滚了滚,“所以最近老让我在冰箱里放木瓜?” 这几天没来由的口味就变了。 黎衾启了启唇,还未说什么脸已经红了,转而又去看别处,说话声音弱弱的。 “我们宿舍也有两个室友有男朋友,她们……有时候夜不归宿。” 不管节假日,沈吾之都会在宿舍关门前送她回去,时间久了她开始察觉到和其他情侣的不同。 室友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不够爱她。 沈吾之是男人,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60平米的单身公寓里,两个人对坐无言,空气静得有些可怕。 “你要试试吗?” 黎衾错愕抬眼,下一秒,男人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高大的身影随之压下来,一切都那么突然。 近距离凝着男人俊挺的五官,急促的呼吸交错在空气里,黎衾感到一种心脏狂跳的紧张。 “帮我解开。”面前的男人低哑启唇。 黎衾还未明白其意,手已经被人握住往身下带。 那里系着一根皮带。 黎衾颤抖着的眸子快要浸出水来,喉间梗塞说不出话,男人握着她的掌心也是滚烫的。 他从没让她做过这样的事。 像是盯着身下的猎物,男人看向她几乎要冒出泪的微红眼眶,轻笑,“怕了?” 沈吾之松了手,起身。 “我不怕。” 见人要走,黎衾一下坐起来,声音很轻,望向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沈吾之不是多可怕的人。 男人僵立在床边,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看不懂的复杂。 他喉咙微哑,“还不是时候。” 说完,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既然都开了头,小姑娘已经完全不知道“羞”字怎么写了,更像是在和他讨论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 她不懂沈吾之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的考量,现在她只是想知道对方有没有那么喜欢她。 她以为做了那样的事就一定是喜欢了。 “等我有能力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等小衾确定以后就是我了。” “可是我觉得哥哥现在也很好了呀,我毕业了也可以挣很多钱养哥哥的。” 她说过要对他很好很好的。 男人微弯下腰,捏了捏她脸,“你可以不要,但我想让你有得选。” 那一晚,沈吾之睡在了客厅沙发上,黎衾睡在他房间。 熄了灯的房间里,黎衾抱着枕头打了个滚,床上都是他的味道,很好闻。 他这样,也算是爱她的。 嗯,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他在想着两个人更长远的未来。 番外:if线(五)恋爱进行时 翌日清晨,黎衾还躺在床上睡状无拘,楼下已经热热闹闹的了。 “小懒虫,沈家人都到了还不起床。” 黎衾翻了个身,声音混着没睡醒的迷糊,“沈家过来干嘛?” 黎姝都快被她那股迷糊劲儿气笑了,猛地拉开窗帘,夏日热烈的阳光窜进屋子,不留情面照在人脸上。 黎衾眼皮抖了抖,不适地撑开,只看见面前高她小半个头的女人站在背光处,声音飘入耳朵。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向咱家提亲咯!” 哦,提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提亲! 楼上一阵乒乒乓乓动静后,众人望着小姑娘慌慌张张从房间跑出来,对上数道目光,黎衾走到楼梯口时下意识放缓了步子。 客厅一边,整整齐齐摆了两行大木箱子,都已经用红色封条封好,写着吉字。 沈吾之今天穿了身正装,挺直的身姿端坐在沙发上,矜贵独绝。 唐澜芳见人过来了,笑着让她叫人,“小衾,快叫奶奶。” “奶奶好。” 老太太眉目慈祥,脸上尽是笑意,“哎!” 黎衾挨着唐澜芳找了个位置坐下,眉眼稍抬,正好对上对面沈吾之的目光,微晃着的瞳仁像是飞鸟掠过湖泊的涟漪。 看得她不觉想起昨天,于是又紧抿着唇不再看他。 整场交谈中,黎衾都没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点个头,满脸尽是迟来的羞涩。 最后,两家人的一致想法是先定下婚约,让两个孩子自由恋爱,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毕业后再讨论结婚的事。 也是在这次交谈中,黎衾第一次知道两个人还有“娃娃亲”的关系。 后来,黎衾有单独问过沈吾之。 “从你出生那天我就知道了。” 这是他的原话。 这个夏天,第一次十指相扣,第一次真正接吻,每一个恋爱的小事都让人无比心动。 那朵名为暗恋的花终于结出了果。 “小衾。” “嗯?” “下次你要是能不咬到我,哥哥就算你进步,有奖励。” “……” 黎衾的大一是沈吾之的大四。 原本设想的异地恋没有到来。 大四进入实习期,沈吾之则决定创业,就在金陵。 也就是说,两个人依然每天都能见面,都能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进入大学无异于半只脚步入社会,这里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家庭不同文化不同品格的学生。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出众的颜值既可以成为成为自己的优势,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劣势。 这个世界,总有一群吃饱了撑的人。 不过这些偶尔飘入自己耳中的风言风语黎衾都不甚在意。 父亲说,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 直到她听到了别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系的系花,真漂亮,听说很难追。” “还追什么,人家有男朋友了。” “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好像是一个校外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街头小混混,反正开的车不咋地。” 即使在人流嘈杂的食堂里,那两人谈论的声音也不算小,冉宁趴在桌子上摩拳擦掌,“要不要我替你揍他们一顿?” 黎衾在座位上坐了会儿才决定起身。 走到两人跟前对峙时,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冷意,“请问你们是认识我男朋友吗?” 原本就不认识黎衾那人可能也没想到正主就在附近,愣愣得摇了摇头。 “如果不认识就不要随意造谣,不要因为自己道德败坏就觉得可以恶意揣测侮辱他人了,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黎衾声音说得很大,字正腔圆的。 等她完全走了那两人还坐在原位上,接受着周围异样眼光的审视,难看至极。 黎衾不会把这种事跟沈吾之说,影响心情。 创业初期最是艰难,每次出去应酬喝了酒,沈吾之都会先回家洗个澡,然后再打车过来找她。 因为太过于在意对她的陪伴,黎衾也会一不小心发现他的疲惫。 出租车上,黎衾戳了戳强撑着眼皮的男人,“沈先生要充电吗?我可以借你充一下电哦。” 沈吾之看向黎衾,然后安心地将头靠在她瘦小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小憩。 黎衾大二那年,沈吾之在校外租了一个一居室,一来自己可以安心在这里筹备公司事宜,二来可以离黎衾近一些。 黎衾也经常去他公寓玩,那里准备着一双属于她的拖鞋,一冰箱的水果和好看的漫画。 某天晚上,沈吾之正在房间筹备着公司年后上市的事,门铃响了。 “你不是有这里钥匙吗?”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低着头,神情落落。 “可是随意进出你家会很不礼貌。” 嗯……行。 沈吾之从鞋架上拿出那双拖鞋给她放到脚边,黎衾穿上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黎衾摇摇头,却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熟门熟路坐到那张沙发上。 男人抬腕看了眼手表,“现在很晚了,哥哥送你回宿舍?” 黎衾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沈吾之给她倒的水,沉默半晌,“这个点宿舍刚关门。” 沈吾之倚靠在门边凝着她,终于,拖了旁边的椅子走过来,坐在黎衾对面看了她一会儿。 “所以,你是故意现在过来的?”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 面前的人只是低着头,抿唇不说话,时而抠抠胸前的抱枕,掩饰自己的心虚。 黎衾鲜少在他面前展示出这种深埋心事的模样,沈吾之有些慌了,蹙着眉正欲再问时小姑娘终于开口。 “哥哥,你……觉得我性感吗?” “……” 刚才他还在担心她的安危,她居然在焦虑自己的……身材? 面前的女孩儿虽仍有些稚气未脱,但丰盈有度,该长的地方都很优秀。 男人并不打算在她面前说得那么直白,喉结微不可察滚了滚,“所以最近老让我在冰箱里放木瓜?” 这几天没来由的口味就变了。 黎衾启了启唇,还未说什么脸已经红了,转而又去看别处,说话声音弱弱的。 “我们宿舍也有两个室友有男朋友,她们……有时候夜不归宿。” 不管节假日,沈吾之都会在宿舍关门前送她回去,时间久了她开始察觉到和其他情侣的不同。 室友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不够爱她。 沈吾之是男人,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60平米的单身公寓里,两个人对坐无言,空气静得有些可怕。 “你要试试吗?” 黎衾错愕抬眼,下一秒,男人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高大的身影随之压下来,一切都那么突然。 近距离凝着男人俊挺的五官,急促的呼吸交错在空气里,黎衾感到一种心脏狂跳的紧张。 “帮我解开。”面前的男人低哑启唇。 黎衾还未明白其意,手已经被人握住往身下带。 那里系着一根皮带。 黎衾颤抖着的眸子快要浸出水来,喉间梗塞说不出话,男人握着她的掌心也是滚烫的。 他从没让她做过这样的事。 像是盯着身下的猎物,男人看向她几乎要冒出泪的微红眼眶,轻笑,“怕了?” 沈吾之松了手,起身。 “我不怕。” 见人要走,黎衾一下坐起来,声音很轻,望向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沈吾之不是多可怕的人。 男人僵立在床边,看向她的眼神里藏着看不懂的复杂。 他喉咙微哑,“还不是时候。” 说完,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既然都开了头,小姑娘已经完全不知道“羞”字怎么写了,更像是在和他讨论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 她不懂沈吾之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他的考量,现在她只是想知道对方有没有那么喜欢她。 她以为做了那样的事就一定是喜欢了。 “等我有能力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等小衾确定以后就是我了。” “可是我觉得哥哥现在也很好了呀,我毕业了也可以挣很多钱养哥哥的。” 她说过要对他很好很好的。 男人微弯下腰,捏了捏她脸,“你可以不要,但我想让你有得选。” 那一晚,沈吾之睡在了客厅沙发上,黎衾睡在他房间。 熄了灯的房间里,黎衾抱着枕头打了个滚,床上都是他的味道,很好闻。 他这样,也算是爱她的。 嗯,只是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他在想着两个人更长远的未来。 第218章 最终章 自由、死亡与爱 前段时间,黎衾终于想起唐澜芳送她的那块地,准确来说是栋写字楼,位于市二环内。 兮宝今年开始上幼儿园,没了可爱的小玩伴,黎衾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开始拾掇起那栋小写字楼。 三楼以上用来出租给新小企业办公,一二楼开设成一家大花店,装修自己亲自把关。 整个花店风格以森系为主,像是进入原始丛林,清雅又治愈。 花店请了专业人士进行经营打理,偶尔还会招募一些热爱花艺的大学生过来兼职。 黎衾画漫画或者国画没什么灵感的时候就会带着些甜品来这里打发时间,和一群热爱生活的年轻人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听完不同的故事,或许就有了新创意。 自由职业的小富婆日子过得惬意又逍遥。 “怦然”花店外,雪落纷纷。 整个城市都被绒绒白雪装点成了银白,只留下阡陌纵横的沥青街道,白与青交相呼应。 在柜台挂了电话,店员小喜转身进了后面的休息室。 “衾姐,姐夫刚刚打电话说叫你回家吃饭。” 围坐喝茶的人里,一个气质出尘的女子抬头,“啊?是吗?” 黎衾抬头看挂钟,已经五点了,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取下衣帽架上的白色羊毛呢大衣,接过小喜递来的包和花,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推门走进风雪中。 滴,街边一辆已经盖上雪的豪车给出回应。 抱着鲜花开门,小芝和金凤娇哼哼的就来迎她,黎衾脚下换着鞋,眼睛自然地往屋内看。 餐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视野里却不见两父女。 平时这个点,沈吾之早把兮宝从幼儿园接回来了,今天她进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小宝贝过来欢迎一下妈妈? 黎衾换好拖鞋走向客厅。 男人微倾着身子坐在靠近里面的沙发上,一身贵气板正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只留里面的衬衫和深色马甲,手肘搭在膝盖上,神色沉冷。 再旁边的沙发上是一个小书包。 兮宝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站在沈吾之面前,因为站得过于笔直,圆圆的肚子藏也藏不住。 应该是小朋友惹爸爸不高兴了。 看见黎衾走过来,小朋友以为自己终于找到救命稻草,用包满小水珠的大眼睛向黎衾无声求助。 妈妈走过来了,妈妈又走过去了。 “爸爸别生气了,”兮宝小心翼翼看向沈吾之,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兮兮保证不会带小鸟去幼儿园了。” 事件的起因是沈卿兮小朋友今天带了只小鸟去幼儿园玩,在一群小朋友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沈吾之过去接她时还被老师拉到一边认真劝告了。 不过好在因为兮宝的守护,小鸟没有受到伤害。 一到家沈吾之就将它抛飞去后园了。 用来装小鸟的笼子就放在茶几上,那是黎衾平时带小鸟去宠物店打疫苗时会用到的便携笼。 现在,京禾湾的花木林里已经住了十几只白头翁,都是小飞的后代,一家人还给它们安装了很多人工鸟窝。 许是相处久了,又或是知道他们对小飞的恩情,这些小鸟一点不怕这家人,飞到人身上也是常有的事,兮宝也和它们处成了好朋友。 面前奶呼呼的小朋友说话也软软糯糯的,男人微叹了口气将兮宝抱在腿上,又抽了张纸仔细给她擦掉眼睛里的小珍珠。 “小鸟长了翅膀就是要飞的,如果兮宝为了自己高兴就把它关进笼子里,那小鸟没了自由飞不起来就会很难过很伤心,兮宝想让小鸟难过吗?” 坐在爸爸腿上的小家伙摇摇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小鸟是兮兮的好朋友,兮兮不想让小鸟不开心。” “那我们以后不能再把它带去幼儿园了好不好?小鸟想去哪里都是它的自由。” 见爸爸不生气了,兮宝扭身靠在沈吾之怀里,两只小手搂着爸爸,“嗯!我还要保护它,也不让别人把它关进笼子。” 黎衾见这边父女俩问题都处理好了,招手叫他们过来吃饭。 夜幕降临,温暖的卧室里只有一盏暖黄的小灯照在一本儿童图册上。 “……今天是猫咪小五的生日,企鹅小七给他带了礼物过来。小五打开礼盒一看,里面是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他高兴地将礼物拿出来自己钻进了大纸箱,无比感激地说道:‘小七,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讲完一则短故事,黎衾准备翻页,低头瞥见被窝中间的小家伙已经睡着,长长的睫毛垂在透着婴儿肥的脸蛋上。 黎衾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转身合上册子放在床头柜。 “你干嘛?”黎衾打掉那只准备去挖小朋友的手,轻声制止他,“都答应她今天跟我们一起睡的。” 自从沈卿兮上了幼儿园,两夫妻觉得有必要慢慢让小朋友独立起来,第一步就是分房。 不过这对于超级黏人的兮宝来说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先从隔天分一次开始。 孩子没抱成,男人顺手给小朋友掖了掖被角又重新躺回去。 身边的妻子是可望又不可即。 等卧室完全关了灯躺下,黎衾才想起来画室的灯还没关,又伸脚下床去勾拖鞋,趿着拖鞋出卧室。 自从刚结婚同房那次黎衾下床磕到了脚踝,之后整个京禾湾室内都装上了地脚灯,淡淡的光源刚好能看清前面的路。 关了画室灯返回路过钢琴房,突然被人伸手拽了进去。 房门一关,黎衾被抵在了门边的墙上,近年来她胆子好像大了些,即使是在一片无声的漆黑中也不害怕,自己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可沈吾之还是开了角落里那盏落地灯。 照到此处只剩下一点残余的昏黄,还不够窗外的月色和雪色明亮。 黎衾脑后垫了一只手,身前萦绕着熟悉入骨的冷冽淡香,她甚至安然到开始在心里雕琢黑暗里的轮廓。 刚欲起笔,男人手掌抚上她后腰顺势压向自己,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攻城略池,气息覆盖,在寂静无声里。 吻了片刻,沈吾之仍然没有彻底放开她。 空气里是错乱交杂的呼吸声,两人在隐约的月色中目光相对。 “你是一点不怕。” 他今天吻得有些直白,黎衾还在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家里还有大魔王吗?” 大魔王,沈卿兮爱看的童话故事书《勇士与公主》中强行掳走公主的超级大坏蛋、大反派。 黎衾感觉男人的呼吸又近了些,就在耳畔,漫不经心的沙哑中又带着不经意的蛊惑。 “可以有。”他说。 陡然,紧贴在墙上的人被托起屁股抱了起来,失去支撑,黎衾下意识勾住男人的脖子,被人带着走向靠近落地窗的钢琴边。 沈吾之将人稳稳放在盖着的三角钢琴上,月华流转,清辉如缎。 男人双手撑在两边,用高大身躯将她困在方寸间。 俯身,再次含住她柔嫩的唇瓣轻吻,又未停在此处太久,像是受着冥冥中的指引般往下,轻吮慢舐。 黎衾仰着脖颈支撑不住就要倒下,又被男人稳托起后腰撑住,却又欺身压得更低。 “想吗?” 男人贴在耳后的声音很轻,却染着几丝低柔的哑意。 他现在能从卧室脱身说明兮宝已经睡着了,刚刚又刻意出现在这里等她,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 他现在花样可真多。 黎衾眼底洇上水色,明知自己被吃干抹净是迟早的事,还是故意不松口,假装不懂,“想什么?” 远处青山白雪连绵,从此处望去妩媚多娇,一览无遗。 料青山见他们应如是。 男人滚烫的吐息就在颈侧,堪堪遮不住膝盖的裙摆还在往上推,“你说想什么?” 无边风雪吹不进袭香的暖室,黎衾埋脸至他颈间,褐眸荡出水漾清波,双手紧紧抓着男人小臂,“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灼热的唇瓣与耳垂相触,沈吾之笑了笑,“那我们用做的。” 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低哑,此时的黑暗寂静里,连语速都可以放慢了许多,听起来慵懒又富有磁性。 木质的钢琴板应该是硬的,黎衾却感觉被人拢在了云端,浓雾中,一层层感觉堆叠着,飘荡着,昏昏沉沉。 暗香浮动弥漫,月色被搁浅,他们正在与长夜周旋。 云雾水汽罩在窗上,月华泻如倾洪,流了一地。 如果有时间,应该和沈吾之一起欣赏的,月色和雪色。 …… 沈卿兮小朋友第一次直观认识到死亡的概念,是四岁。 可能因为家里养了一只橘猫小芝,京禾湾开始有了吸猫特质。 隔三差五会有流浪猫光顾讨食,黎衾索性在围墙边安排了一个公共食堂。 等跟它们混熟了,就抓去绝育。 流浪猫小白的尸体是金凤带着兮宝找到的,在一场冬雪后。 看着自己的猫咪朋友被一点点埋进土里,小朋友抱着黎衾大腿哭得梨花带雨。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噩梦,梦见家里的猫猫小芝也死了。 兮宝醒来许久都没从那份惊恐中抽离,非要爬下床跑下楼,将猫窝里睡得好好的小芝抱在怀里才稍稍安抚了情绪。 黎衾将哭累了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沈吾之递来小毛巾贴在她汗湿了的背上,又给黎衾身上盖了条毯子。 见兮宝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黎衾和她开启一段谈心之旅。 “兮宝,你知道吗?其实世界上的每个生命都是有尽头的,都会迎来死亡。” “小芝会,金凤会,爸爸妈妈也会。” 小家伙一听,扭头看向黎衾时眼泪水又在打转了,急切道:“兮宝不要爸爸妈妈死。” 黎衾微微弯唇,声音温柔,“爸爸妈妈还会陪兮宝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呢。” “可正是因为生命有了尽头,我们才会更加珍惜与最爱的人相处的每一天,才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情地去爱,去收获,去成长。” “爸爸妈妈每天都和兮宝在一起,所以兮宝就是爸爸妈妈最爱的人是吗?” 黎衾微顿,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我们兮宝真聪明。” 男人拿来温毛巾轻柔地给小家伙擦干泪痕,柔声道:“爸爸、妈妈还有兮宝,我们就是最爱彼此的人。” “所以啊,即使真的到了爸爸妈妈离开兮宝的那天,我相信我们的小兮宝已经茁壮成长成一个勇敢、强大、幸福的大人了” “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拥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虽然生命有尽头,但是爱和记忆没有,那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东西。就像小白虽然死了,但是我们和小白一起相处的记忆还在,那是它和兮宝之间最珍贵的宝藏。” 这些道理对于一个四岁的小朋友来说还有些难懂,但是她也明白了爸爸妈妈会永远爱她。 这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道理说通了,黎衾开始解救小猫,“那你现在跟小芝说晚安,我们也上楼睡觉好不好?” 兮宝小手还在摸怀里的小猫咪,闻言抬头,黎衾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 终于,兮宝亲了亲小芝毛茸茸的额头,依依不舍地将小猫送回了猫窝。 “小芝晚安,金凤晚安~” 深夜最后一盏灯灭,惊醒的京禾湾重新陷入安然的沉睡,正如这宁静悠长的冬日。 我们不能阻挡死亡,就像死亡也无法阻隔爱。 第218章 最终章 自由、死亡与爱 前段时间,黎衾终于想起唐澜芳送她的那块地,准确来说是栋写字楼,位于市二环内。 兮宝今年开始上幼儿园,没了可爱的小玩伴,黎衾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开始拾掇起那栋小写字楼。 三楼以上用来出租给新小企业办公,一二楼开设成一家大花店,装修自己亲自把关。 整个花店风格以森系为主,像是进入原始丛林,清雅又治愈。 花店请了专业人士进行经营打理,偶尔还会招募一些热爱花艺的大学生过来兼职。 黎衾画漫画或者国画没什么灵感的时候就会带着些甜品来这里打发时间,和一群热爱生活的年轻人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听完不同的故事,或许就有了新创意。 自由职业的小富婆日子过得惬意又逍遥。 “怦然”花店外,雪落纷纷。 整个城市都被绒绒白雪装点成了银白,只留下阡陌纵横的沥青街道,白与青交相呼应。 在柜台挂了电话,店员小喜转身进了后面的休息室。 “衾姐,姐夫刚刚打电话说叫你回家吃饭。” 围坐喝茶的人里,一个气质出尘的女子抬头,“啊?是吗?” 黎衾抬头看挂钟,已经五点了,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瓜子壳,取下衣帽架上的白色羊毛呢大衣,接过小喜递来的包和花,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推门走进风雪中。 滴,街边一辆已经盖上雪的豪车给出回应。 抱着鲜花开门,小芝和金凤娇哼哼的就来迎她,黎衾脚下换着鞋,眼睛自然地往屋内看。 餐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视野里却不见两父女。 平时这个点,沈吾之早把兮宝从幼儿园接回来了,今天她进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小宝贝过来欢迎一下妈妈? 黎衾换好拖鞋走向客厅。 男人微倾着身子坐在靠近里面的沙发上,一身贵气板正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只留里面的衬衫和深色马甲,手肘搭在膝盖上,神色沉冷。 再旁边的沙发上是一个小书包。 兮宝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站在沈吾之面前,因为站得过于笔直,圆圆的肚子藏也藏不住。 应该是小朋友惹爸爸不高兴了。 看见黎衾走过来,小朋友以为自己终于找到救命稻草,用包满小水珠的大眼睛向黎衾无声求助。 妈妈走过来了,妈妈又走过去了。 “爸爸别生气了,”兮宝小心翼翼看向沈吾之,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兮兮保证不会带小鸟去幼儿园了。” 事件的起因是沈卿兮小朋友今天带了只小鸟去幼儿园玩,在一群小朋友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沈吾之过去接她时还被老师拉到一边认真劝告了。 不过好在因为兮宝的守护,小鸟没有受到伤害。 一到家沈吾之就将它抛飞去后园了。 用来装小鸟的笼子就放在茶几上,那是黎衾平时带小鸟去宠物店打疫苗时会用到的便携笼。 现在,京禾湾的花木林里已经住了十几只白头翁,都是小飞的后代,一家人还给它们安装了很多人工鸟窝。 许是相处久了,又或是知道他们对小飞的恩情,这些小鸟一点不怕这家人,飞到人身上也是常有的事,兮宝也和它们处成了好朋友。 面前奶呼呼的小朋友说话也软软糯糯的,男人微叹了口气将兮宝抱在腿上,又抽了张纸仔细给她擦掉眼睛里的小珍珠。 “小鸟长了翅膀就是要飞的,如果兮宝为了自己高兴就把它关进笼子里,那小鸟没了自由飞不起来就会很难过很伤心,兮宝想让小鸟难过吗?” 坐在爸爸腿上的小家伙摇摇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小鸟是兮兮的好朋友,兮兮不想让小鸟不开心。” “那我们以后不能再把它带去幼儿园了好不好?小鸟想去哪里都是它的自由。” 见爸爸不生气了,兮宝扭身靠在沈吾之怀里,两只小手搂着爸爸,“嗯!我还要保护它,也不让别人把它关进笼子。” 黎衾见这边父女俩问题都处理好了,招手叫他们过来吃饭。 夜幕降临,温暖的卧室里只有一盏暖黄的小灯照在一本儿童图册上。 “……今天是猫咪小五的生日,企鹅小七给他带了礼物过来。小五打开礼盒一看,里面是一只可爱的毛绒玩具,他高兴地将礼物拿出来自己钻进了大纸箱,无比感激地说道:‘小七,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讲完一则短故事,黎衾准备翻页,低头瞥见被窝中间的小家伙已经睡着,长长的睫毛垂在透着婴儿肥的脸蛋上。 黎衾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转身合上册子放在床头柜。 “你干嘛?”黎衾打掉那只准备去挖小朋友的手,轻声制止他,“都答应她今天跟我们一起睡的。” 自从沈卿兮上了幼儿园,两夫妻觉得有必要慢慢让小朋友独立起来,第一步就是分房。 不过这对于超级黏人的兮宝来说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先从隔天分一次开始。 孩子没抱成,男人顺手给小朋友掖了掖被角又重新躺回去。 身边的妻子是可望又不可即。 等卧室完全关了灯躺下,黎衾才想起来画室的灯还没关,又伸脚下床去勾拖鞋,趿着拖鞋出卧室。 自从刚结婚同房那次黎衾下床磕到了脚踝,之后整个京禾湾室内都装上了地脚灯,淡淡的光源刚好能看清前面的路。 关了画室灯返回路过钢琴房,突然被人伸手拽了进去。 房门一关,黎衾被抵在了门边的墙上,近年来她胆子好像大了些,即使是在一片无声的漆黑中也不害怕,自己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可沈吾之还是开了角落里那盏落地灯。 照到此处只剩下一点残余的昏黄,还不够窗外的月色和雪色明亮。 黎衾脑后垫了一只手,身前萦绕着熟悉入骨的冷冽淡香,她甚至安然到开始在心里雕琢黑暗里的轮廓。 刚欲起笔,男人手掌抚上她后腰顺势压向自己,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攻城略池,气息覆盖,在寂静无声里。 吻了片刻,沈吾之仍然没有彻底放开她。 空气里是错乱交杂的呼吸声,两人在隐约的月色中目光相对。 “你是一点不怕。” 他今天吻得有些直白,黎衾还在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家里还有大魔王吗?” 大魔王,沈卿兮爱看的童话故事书《勇士与公主》中强行掳走公主的超级大坏蛋、大反派。 黎衾感觉男人的呼吸又近了些,就在耳畔,漫不经心的沙哑中又带着不经意的蛊惑。 “可以有。”他说。 陡然,紧贴在墙上的人被托起屁股抱了起来,失去支撑,黎衾下意识勾住男人的脖子,被人带着走向靠近落地窗的钢琴边。 沈吾之将人稳稳放在盖着的三角钢琴上,月华流转,清辉如缎。 男人双手撑在两边,用高大身躯将她困在方寸间。 俯身,再次含住她柔嫩的唇瓣轻吻,又未停在此处太久,像是受着冥冥中的指引般往下,轻吮慢舐。 黎衾仰着脖颈支撑不住就要倒下,又被男人稳托起后腰撑住,却又欺身压得更低。 “想吗?” 男人贴在耳后的声音很轻,却染着几丝低柔的哑意。 他现在能从卧室脱身说明兮宝已经睡着了,刚刚又刻意出现在这里等她,很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 他现在花样可真多。 黎衾眼底洇上水色,明知自己被吃干抹净是迟早的事,还是故意不松口,假装不懂,“想什么?” 远处青山白雪连绵,从此处望去妩媚多娇,一览无遗。 料青山见他们应如是。 男人滚烫的吐息就在颈侧,堪堪遮不住膝盖的裙摆还在往上推,“你说想什么?” 无边风雪吹不进袭香的暖室,黎衾埋脸至他颈间,褐眸荡出水漾清波,双手紧紧抓着男人小臂,“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灼热的唇瓣与耳垂相触,沈吾之笑了笑,“那我们用做的。” 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低哑,此时的黑暗寂静里,连语速都可以放慢了许多,听起来慵懒又富有磁性。 木质的钢琴板应该是硬的,黎衾却感觉被人拢在了云端,浓雾中,一层层感觉堆叠着,飘荡着,昏昏沉沉。 暗香浮动弥漫,月色被搁浅,他们正在与长夜周旋。 云雾水汽罩在窗上,月华泻如倾洪,流了一地。 如果有时间,应该和沈吾之一起欣赏的,月色和雪色。 …… 沈卿兮小朋友第一次直观认识到死亡的概念,是四岁。 可能因为家里养了一只橘猫小芝,京禾湾开始有了吸猫特质。 隔三差五会有流浪猫光顾讨食,黎衾索性在围墙边安排了一个公共食堂。 等跟它们混熟了,就抓去绝育。 流浪猫小白的尸体是金凤带着兮宝找到的,在一场冬雪后。 看着自己的猫咪朋友被一点点埋进土里,小朋友抱着黎衾大腿哭得梨花带雨。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噩梦,梦见家里的猫猫小芝也死了。 兮宝醒来许久都没从那份惊恐中抽离,非要爬下床跑下楼,将猫窝里睡得好好的小芝抱在怀里才稍稍安抚了情绪。 黎衾将哭累了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沈吾之递来小毛巾贴在她汗湿了的背上,又给黎衾身上盖了条毯子。 见兮宝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黎衾和她开启一段谈心之旅。 “兮宝,你知道吗?其实世界上的每个生命都是有尽头的,都会迎来死亡。” “小芝会,金凤会,爸爸妈妈也会。” 小家伙一听,扭头看向黎衾时眼泪水又在打转了,急切道:“兮宝不要爸爸妈妈死。” 黎衾微微弯唇,声音温柔,“爸爸妈妈还会陪兮宝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呢。” “可正是因为生命有了尽头,我们才会更加珍惜与最爱的人相处的每一天,才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尽情地去爱,去收获,去成长。” “爸爸妈妈每天都和兮宝在一起,所以兮宝就是爸爸妈妈最爱的人是吗?” 黎衾微顿,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我们兮宝真聪明。” 男人拿来温毛巾轻柔地给小家伙擦干泪痕,柔声道:“爸爸、妈妈还有兮宝,我们就是最爱彼此的人。” “所以啊,即使真的到了爸爸妈妈离开兮宝的那天,我相信我们的小兮宝已经茁壮成长成一个勇敢、强大、幸福的大人了” “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拥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虽然生命有尽头,但是爱和记忆没有,那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东西。就像小白虽然死了,但是我们和小白一起相处的记忆还在,那是它和兮宝之间最珍贵的宝藏。” 这些道理对于一个四岁的小朋友来说还有些难懂,但是她也明白了爸爸妈妈会永远爱她。 这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道理说通了,黎衾开始解救小猫,“那你现在跟小芝说晚安,我们也上楼睡觉好不好?” 兮宝小手还在摸怀里的小猫咪,闻言抬头,黎衾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 终于,兮宝亲了亲小芝毛茸茸的额头,依依不舍地将小猫送回了猫窝。 “小芝晚安,金凤晚安~” 深夜最后一盏灯灭,惊醒的京禾湾重新陷入安然的沉睡,正如这宁静悠长的冬日。 我们不能阻挡死亡,就像死亡也无法阻隔爱。 第219章 启新篇(全文完) 又是一年开学季,古色古香的京大校门口人声鼎沸,众多大一新生在门口与家人相拥告别,踏入这所百年学府。 路边,一辆车头立着水晶小飞人的黑车已经停了许久。 “你们就安心去马尔代夫玩,”沈卿兮下了车,又透过后座半开的车窗跟里面的人告别,“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卿兮伫在原地看着黑色轿车驶远,抬眼,面前是一座磅礴大气的百年学府。 女孩儿长舒一口气握上行李箱拉杆,无限憧憬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 志愿岗亭处,正摸鱼聊天的男人视线定住,戳了戳旁边的人示意往校门口看。 新生混迹的人潮里,沈卿兮一身白t搭配牛仔裤,高高的马尾竖起,正午的阳光热烈刺眼,照得女孩儿侧颜肌肤如雪,似泛着薄薄冷光,一眼吸睛的长相是让周围都虚焦的存在。 “你是大一新生?” 沈卿兮抬眼,略将目光落在两人红色志愿者背心上,点点头。 那两人殷勤道:“哪个学院的?学长给你送过去。” 沈卿兮本想拒绝,可又看了眼一望无尽的校道,不打算逞强,礼貌道:“那麻烦了。” 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沈卿兮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沈卿兮选了个靠近阳台的床位,放下东西就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床铺和桌面,这些生活小技能她都有学过。 下床喝水间隙,终于注意上桌子上已经亮了多时的手机,10个未接来电都是两个人打过来的。 拿着手机正准备给“父亲大人”拨过去时,另一个号码已经打了过来。 “喂?” 见电话终于拨通,听筒那头的男声低沉又懒散,“下楼。” 真是言简意赅。 “身份证都能忘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 女生宿舍门口的花坛边,树荫遮蔽下,男人双手抱胸看着楼梯口那个熟悉身影慢悠悠走下来,不慌不忙的。 就在沈卿兮进了学校不久,正赶往机场的沈吾之夫妇无意发现了她落在后座的身份证,折返回去给沈卿兮打电话一直没接,这才叫了他过来送。 陪他一起站在楼下等的还有一个剃着寸头的男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应该都是他朋友。 三人里面就他最丑。 想也知道上面的证件照早被他看过了,就刚才那会儿功夫,估计还拉着另外两人一起笑过了。 沈卿兮不理会他的挖苦,伸手去拿自己身份证。 男人衔着卡片的手上扬,轻勾起唇角,开口就痞性十足,“不说谢谢哥哥?” 对,他就是那个比自己早两年入学的便宜异性哥哥,谢昭。 之前就一直有听谢昭提过这个干妹妹,两人原本就是陪着谢昭顺路过来看看沈卿兮长什么样子,等会儿还有其他正事要做。 一直坐在花坛上的戴眼镜大哥哥开始解围,“谢昭,差不多得了,别回头把人家小妹妹逗哭了。” 谢昭转移注意力之际,沈卿兮原地微跳了一下,一把抢过那张身份证转身就走,走到楼栋里面忽又回头看过来。 歪着头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谢了,谢、宝、贝!” 随后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旁边看戏的两个男人憋红了脸你望我我望着你,终于不知是谁先松了口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是哥们儿,你小名叫谢宝贝?” 一脸黑线的男人:“……” …… ———————————————————————————————————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小伙伴们的支持,能够一直追更到完结篇~ 对于《她是,怦然惊欢》(又名《温柔与梨涡》)来说,作者对他们的观察和记录已经在上一章画上完美句号。 但是这个世界的某处,他们仍在相爱,仍在幸福~ 而这一章节,算是番外中的番外篇,有了新的主角。 是的,作者的下一本书准备写第二代的故事啦! 女主角无疑是我们在爱里长大的兮宝沈卿兮,那么问题来了,男主角是不是谢昭呢…… 其实我这两天已经构思了两个版本的人设和大大大纲,希望发在这里,让喜欢这本书的读者给作者一些参考。 选择困难症!(目前新书还没开笔,预计年底前会发,大家喜欢看哪对的故事就可以在tag下留言支持哦~) 阅读指南:两个版本女主都是前期大学后期社会。 【青梅竹马版本:清纯新人女演员x浪痞深情公子哥】 沈卿兮和谢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冉宁的明撮暗合,两个叛逆的小家伙在还没理解“联姻”“娃娃亲”是什么意思的年纪就已经会用这些词来斗嘴了。 谢家,两个小家伙并排坐在课桌上写作业。 三年级的沈卿兮扬着小下巴:“要联也是你入赘我们家,以后你就是““沈谢氏”” 已经五年级的谢昭从不让她。 “你知道什么是娃娃亲吗?娃娃亲就是娃娃的时候就要亲了,”说着就一脸欠揍地把自己侧脸伸过去,“来,亲哥哥一下。” 啪! 冉宁冲过来揪起谢昭耳朵,一脸恨铁不成钢,“在这儿跟谁耍流氓呢?” …… 女大十八变,沈卿兮在日渐的成长中多了些沉静温秀,谢昭却变得越来越混球。 某次聚会,有人向谢昭打听起沈卿兮。 男人仰靠在皮质沙发上,半眯着眸子,“你什么眼光居然喜欢她?那丫头颜值都是用智商换的,你追她还不如追个男的,没劲。” 之后,分明有人看见京大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谢昭蹲在马路房车边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兮宝,你能不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其他男人?” 在片场一众导演、工作人员以及对手男演员注视中,沈卿兮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 “谢昭,我还要拍戏。” 后来,沈卿兮走到哪个剧组谢昭就跟到哪儿,鞍前马后、端茶送水。 有时沈卿兮心软,这个男人就得寸进尺推销自己的暖被窝服务。 损友辣评:“他现在身后就差条尾巴了。” 【从天而降版本:清纯文物修复师x温雅沉稳世家主】 京大的壁画修复课老师意外摔伤,只能派了手里最得意的学生沈卿兮前去完成。 她一路跟着管家走过朱红斑驳的门庭,池馆水廊、假山戏台……府内尽是一派别有洞天。 沈卿兮不禁心里暗想:这样现实版的“大观园”居然住着人,不应该被保护起来吗? 能住在这儿的,莫不是和房子一个岁数的清朝老古董? …… “那位先生,这是私人住宅,不能随便参观。” 沈卿兮端着调色盘站在梯子上,善意提醒水池边的人。 那抹清隽挺拔的背影侧首,缓步走过来,眼里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遍,“那你又是谁?” “我是这家主人请来的壁画修复师。” 在这儿面壁这么久,难得误闯进来一个活人,沈卿兮蹲在梯子上顺便给他科普了一下文物修复和来这儿缘由。 那个陌生男人只是负手立在梯旁,敛眉听着。 等人要走了,沈卿兮还毫不客气托他给自己的泥桶里去装了些水回来。 当日下工后,老管家领着沈卿兮去见府主人,只见垂目倚靠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眉眼轻抬。 “我是清朝老古董?” “……” 那天,她认识了不苟言笑的a先生。 …… 因为每日过来修缮壁画,沈卿兮和大管家越来越熟络,休息间隙甚至明目张胆打起了亭前那个大水塘的主意。 大管家说与他听时,面冷寡言的男人既没同意也没阻止。 “a先生,这个季节的菱角是最甜的,您要尝尝吗?” 沈卿兮穿着水服站在水塘里,手里抓着一把翠绿带叶的菱角,冲着男人出府的方向扬了扬。 a先生只瞥了一眼,上了车。 后来,不知哪儿传出来京市贵门a先生金屋藏娇养了一只金丝雀的消息,沈卿兮急忙去找他。 男人只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看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不就是你所求吗?” 沈卿兮虽未有如a先生那般源远的世家底蕴,但也曾和父母一起周游列国,畅谈诗书礼易,和二外公闲情垂钓,抓蝉斗蛐。 这个男人何以就将她比做了不入流? …… 距离那次的不欢而散不过半月。 冬日,京禾湾的庭院大门外。 那个沉冷矜贵的男人每天都来,来了又只是望着百米开外的某个房间窗口。 沈吾之站在落地窗前凝目。 大门处的对讲机传来沉厚的声音:“a先生请回,我们金陵的野花实在高攀不上你京市的皎皎明月。” (因为是新角色,所以多补充一句:年龄差8岁,也是温馨甜美日常流) 以上,就是作者目前设想的两个版本啦,大家pk哪对cp呢? 可以直接在前文分类大标题上留言哦,作者会参考哒!(刚刚悄咪咪数了下,居然平票了) 最后的最后,辛苦还没有评分进行书评的读者宝贝点亮小星星评价一波啦,木马~ 山水有相逢,祝大家所愿皆成真,所盼皆可期! 我们下本见~ 【全文完】 第219章 启新篇(全文完) 又是一年开学季,古色古香的京大校门口人声鼎沸,众多大一新生在门口与家人相拥告别,踏入这所百年学府。 路边,一辆车头立着水晶小飞人的黑车已经停了许久。 “你们就安心去马尔代夫玩,”沈卿兮下了车,又透过后座半开的车窗跟里面的人告别,“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卿兮伫在原地看着黑色轿车驶远,抬眼,面前是一座磅礴大气的百年学府。 女孩儿长舒一口气握上行李箱拉杆,无限憧憬的大学生活就要开始了。 志愿岗亭处,正摸鱼聊天的男人视线定住,戳了戳旁边的人示意往校门口看。 新生混迹的人潮里,沈卿兮一身白t搭配牛仔裤,高高的马尾竖起,正午的阳光热烈刺眼,照得女孩儿侧颜肌肤如雪,似泛着薄薄冷光,一眼吸睛的长相是让周围都虚焦的存在。 “你是大一新生?” 沈卿兮抬眼,略将目光落在两人红色志愿者背心上,点点头。 那两人殷勤道:“哪个学院的?学长给你送过去。” 沈卿兮本想拒绝,可又看了眼一望无尽的校道,不打算逞强,礼貌道:“那麻烦了。” 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沈卿兮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沈卿兮选了个靠近阳台的床位,放下东西就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床铺和桌面,这些生活小技能她都有学过。 下床喝水间隙,终于注意上桌子上已经亮了多时的手机,10个未接来电都是两个人打过来的。 拿着手机正准备给“父亲大人”拨过去时,另一个号码已经打了过来。 “喂?” 见电话终于拨通,听筒那头的男声低沉又懒散,“下楼。” 真是言简意赅。 “身份证都能忘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 女生宿舍门口的花坛边,树荫遮蔽下,男人双手抱胸看着楼梯口那个熟悉身影慢悠悠走下来,不慌不忙的。 就在沈卿兮进了学校不久,正赶往机场的沈吾之夫妇无意发现了她落在后座的身份证,折返回去给沈卿兮打电话一直没接,这才叫了他过来送。 陪他一起站在楼下等的还有一个剃着寸头的男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应该都是他朋友。 三人里面就他最丑。 想也知道上面的证件照早被他看过了,就刚才那会儿功夫,估计还拉着另外两人一起笑过了。 沈卿兮不理会他的挖苦,伸手去拿自己身份证。 男人衔着卡片的手上扬,轻勾起唇角,开口就痞性十足,“不说谢谢哥哥?” 对,他就是那个比自己早两年入学的便宜异性哥哥,谢昭。 之前就一直有听谢昭提过这个干妹妹,两人原本就是陪着谢昭顺路过来看看沈卿兮长什么样子,等会儿还有其他正事要做。 一直坐在花坛上的戴眼镜大哥哥开始解围,“谢昭,差不多得了,别回头把人家小妹妹逗哭了。” 谢昭转移注意力之际,沈卿兮原地微跳了一下,一把抢过那张身份证转身就走,走到楼栋里面忽又回头看过来。 歪着头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谢了,谢、宝、贝!” 随后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旁边看戏的两个男人憋红了脸你望我我望着你,终于不知是谁先松了口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不是哥们儿,你小名叫谢宝贝?” 一脸黑线的男人:“……” …… ———————————————————————————————————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读者小伙伴们的支持,能够一直追更到完结篇~ 对于《她是,怦然惊欢》(又名《温柔与梨涡》)来说,作者对他们的观察和记录已经在上一章画上完美句号。 但是这个世界的某处,他们仍在相爱,仍在幸福~ 而这一章节,算是番外中的番外篇,有了新的主角。 是的,作者的下一本书准备写第二代的故事啦! 女主角无疑是我们在爱里长大的兮宝沈卿兮,那么问题来了,男主角是不是谢昭呢…… 其实我这两天已经构思了两个版本的人设和大大大纲,希望发在这里,让喜欢这本书的读者给作者一些参考。 选择困难症!(目前新书还没开笔,预计年底前会发,大家喜欢看哪对的故事就可以在tag下留言支持哦~) 阅读指南:两个版本女主都是前期大学后期社会。 【青梅竹马版本:清纯新人女演员x浪痞深情公子哥】 沈卿兮和谢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因为冉宁的明撮暗合,两个叛逆的小家伙在还没理解“联姻”“娃娃亲”是什么意思的年纪就已经会用这些词来斗嘴了。 谢家,两个小家伙并排坐在课桌上写作业。 三年级的沈卿兮扬着小下巴:“要联也是你入赘我们家,以后你就是““沈谢氏”” 已经五年级的谢昭从不让她。 “你知道什么是娃娃亲吗?娃娃亲就是娃娃的时候就要亲了,”说着就一脸欠揍地把自己侧脸伸过去,“来,亲哥哥一下。” 啪! 冉宁冲过来揪起谢昭耳朵,一脸恨铁不成钢,“在这儿跟谁耍流氓呢?” …… 女大十八变,沈卿兮在日渐的成长中多了些沉静温秀,谢昭却变得越来越混球。 某次聚会,有人向谢昭打听起沈卿兮。 男人仰靠在皮质沙发上,半眯着眸子,“你什么眼光居然喜欢她?那丫头颜值都是用智商换的,你追她还不如追个男的,没劲。” 之后,分明有人看见京大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谢昭蹲在马路房车边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语气卑微到了尘埃里,“兮宝,你能不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其他男人?” 在片场一众导演、工作人员以及对手男演员注视中,沈卿兮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 “谢昭,我还要拍戏。” 后来,沈卿兮走到哪个剧组谢昭就跟到哪儿,鞍前马后、端茶送水。 有时沈卿兮心软,这个男人就得寸进尺推销自己的暖被窝服务。 损友辣评:“他现在身后就差条尾巴了。” 【从天而降版本:清纯文物修复师x温雅沉稳世家主】 京大的壁画修复课老师意外摔伤,只能派了手里最得意的学生沈卿兮前去完成。 她一路跟着管家走过朱红斑驳的门庭,池馆水廊、假山戏台……府内尽是一派别有洞天。 沈卿兮不禁心里暗想:这样现实版的“大观园”居然住着人,不应该被保护起来吗? 能住在这儿的,莫不是和房子一个岁数的清朝老古董? …… “那位先生,这是私人住宅,不能随便参观。” 沈卿兮端着调色盘站在梯子上,善意提醒水池边的人。 那抹清隽挺拔的背影侧首,缓步走过来,眼里不动声色将她打量一遍,“那你又是谁?” “我是这家主人请来的壁画修复师。” 在这儿面壁这么久,难得误闯进来一个活人,沈卿兮蹲在梯子上顺便给他科普了一下文物修复和来这儿缘由。 那个陌生男人只是负手立在梯旁,敛眉听着。 等人要走了,沈卿兮还毫不客气托他给自己的泥桶里去装了些水回来。 当日下工后,老管家领着沈卿兮去见府主人,只见垂目倚靠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眉眼轻抬。 “我是清朝老古董?” “……” 那天,她认识了不苟言笑的a先生。 …… 因为每日过来修缮壁画,沈卿兮和大管家越来越熟络,休息间隙甚至明目张胆打起了亭前那个大水塘的主意。 大管家说与他听时,面冷寡言的男人既没同意也没阻止。 “a先生,这个季节的菱角是最甜的,您要尝尝吗?” 沈卿兮穿着水服站在水塘里,手里抓着一把翠绿带叶的菱角,冲着男人出府的方向扬了扬。 a先生只瞥了一眼,上了车。 后来,不知哪儿传出来京市贵门a先生金屋藏娇养了一只金丝雀的消息,沈卿兮急忙去找他。 男人只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看她,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不就是你所求吗?” 沈卿兮虽未有如a先生那般源远的世家底蕴,但也曾和父母一起周游列国,畅谈诗书礼易,和二外公闲情垂钓,抓蝉斗蛐。 这个男人何以就将她比做了不入流? …… 距离那次的不欢而散不过半月。 冬日,京禾湾的庭院大门外。 那个沉冷矜贵的男人每天都来,来了又只是望着百米开外的某个房间窗口。 沈吾之站在落地窗前凝目。 大门处的对讲机传来沉厚的声音:“a先生请回,我们金陵的野花实在高攀不上你京市的皎皎明月。” (因为是新角色,所以多补充一句:年龄差8岁,也是温馨甜美日常流) 以上,就是作者目前设想的两个版本啦,大家pk哪对cp呢? 可以直接在前文分类大标题上留言哦,作者会参考哒!(刚刚悄咪咪数了下,居然平票了) 最后的最后,辛苦还没有评分进行书评的读者宝贝点亮小星星评价一波啦,木马~ 山水有相逢,祝大家所愿皆成真,所盼皆可期! 我们下本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