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魂客栈》 第1章 桃花骷髅令,无肠谷,草鬼婆 山里漫起淡淡的晨雾。 九曲十八拐的山路,从峻峭的山岭间蜿蜒穿过,仰头看,斧劈般的陡崖直刺云霄,苍莽的山林里偶有猿猴尖利的嚎叫声。 高高山壁间,背阴面隐秘角落中有个不起眼的山洞。 洞里幽暗寒冷,一盏闪着豆大火焰的气死风灯,倚在洞壁上,黑乎乎的洞里,昏黄的光只能照出几尺远。几个彪彪愣愣的汉子,围在洞中一座石台前,他们的面色被灯光映得闪闪烁烁,似鬼脸一般。 中央坐着个方面虬髯壮汉,他用低沉冰冷的声音下达着命令: “骆花脸,你在辰时出断头峰,套白狼,耍‘雀诈’之术。注意,活儿要狠,招要毒,不见血不罢休,若露了白相,家法示问刘一刀,这回要看你的刀法了,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刀刀致命,记着,出手就奔要害,不许一刀落空秀才,你是牵线的,给我听好了,戏有几分成,就看几分功,是皮,是彩,是挂,你们几个要给我演出活龙来,鱼能不能咬钩,就看这几副皮囊翻腾出多少番变化……” (注:皮、彩、挂,均为江湖术语,骗术的门类。后文将有细述。) 虬髯汉子说到这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牌来,托在手心里,那木牌呈椭圆形,扁平,上面雕刻着一个骷髅图案,在骷髅的腮边刻着一朵桃花,染成红色。犹如骷髅的嘴里叼着一朵花,看上去怪异而可怕。 “各位,”虬髯汉托着木牌,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这枚桃花骷髅令,咱们已经接下了,有进无退,无论前面是水是火,也要闯上一遭,桃花令下,勇者赏,怯者杀。概无例外。” 虬髯汉子的声调,缓慢而凶狠,每个字都象冰块砸在地上,透着一股阴气。 他的眼睛里放着一股凶光,像是两把刀。 周围几个汉子,个个神态肃穆,表情狰狞,阴森昏暗的山洞里,活像阎罗殿里的牛头马面一般。 …… 断头峰,是一座雄伟陡峭的山峰,怪石突兀,嵯峨嶙峋,形状酷似一个人的上半身,却没有脑袋,只剩下半截脖颈。人们按照山形取名为“断头峰”。 由南向北的官道,正从断头峰下通过。太阳从东方升起,晨雾渐渐散去,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山野间的草木山崖,仿佛给山岭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美仑美奂。 顺着官道走来了两个人。 这俩人行色匆匆,看样子,已经走了挺长的路,结实的粗布洒鞋上满是尘土。其中一个身材又高又壮的汉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瓮声瓮气地说道:“铁猴,你看,那座山峰好像是一个人,被砍断了脑袋。” 名叫“铁猴”的人身材瘦削,几乎比同伴矮了一个头,他走路的姿势轻快迅捷,似是脚不沾地一般,身手透着一股灵气,手搭凉蓬,向前观望,说道:“嘻,憨牛,那是断头峰,过了断头峰,就是无肠谷,你把招子给睁大点儿,小心无肠谷里的草鬼婆,暗地里扒你的肠子……” 他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摇头晃脑,活脱脱象个猴子。 “铁猴儿”这个绰号,看来挺合适。 被称作“憨牛”的粗壮汉子用鼻子哼了一声,“草鬼婆,那是吓唬小孩子的。你少耍嘴骗人。” “笨蛋,方圆五百里,草鬼婆的传说,至少传了一千年,那是一个女巫,修练得神通广大,她手里有一张“草鬼搜魂薄”,谁惹着着她或是做了令她不高兴的事……” 铁猴说到这里,斜眼上下打量了憨牛两眼,继续说道:“尤其是心眼儿笨的傻大个,最招草鬼婆厌恶,她躲在山窝草棵子里,把那些人的名字记在薄上,每隔半年,扎蓍草做“搜魂大法”,登上薄册的人即使逃到了千里之外,也必肚肠溃烂,如果得不到她炼制的“草婆水”及时救治,将肠子完全烂完,哀号数日,每天大叫‘我的妈呀’……” “胡扯,你若不吹法螺,便浑身不舒服。”憨牛说着,却也忍不住朝山上拿眼打量。 “草鬼婆”的传说,是真是假? 谁也说不清楚。 俩人一边胡吹乱侃,渐渐走到断头峰下。 忽听得耳边传来“沓沓沓……”杂乱的马蹄声。 放眼望去,前面顺着大路驰来十来匹战马。马上的乘客穿的是土黄色军服。 此时正是民国初年,天下大乱,地方割据,派系林立,军阀间争权夺利,战火频起,老百姓苦不堪言。 “大兵,该死的丘八,”铁猴反应迅速,赶紧拉憨牛,“乖乖,快躲开。” 遇到大兵,躲开是必须的。 两个人矮下身形,用山石作掩护,朝着山坡上逃去。矮个子铁猴行动异常灵活,手脚并用,窜山越沟如履平地,比真正的猴子也差不多少。他一边跑一边喝斥,“猫下腰,憨牛,你怕贼丘八瞅不着你?这边来,跟着我屁股,简直笨得要命。” “沓沓沓,” 杂乱的马蹄声中,大约一个班的骑兵,旋风似的驰骋而来,官道上扬起一溜尘埃。 “吁——” 为首的骑兵头目,勒住马缰,十来匹战马,纷纷止步。那头目向前打量一番,然后派出两骑向前出哨,其余的人全都下马。 骑兵们放马在路边啃食青草,坐在石头上歇息。 他们不走了。 …… 此时,铁猴和憨牛正在不远处的坡上。 他们本拟等骑兵远去之后,再下来重新上路,只是没想到——人家在路上停下,不动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老猴,这咋办?” “废话,等着,我就不信,他们会在路上住下。” 他俩隐藏在石头后面,嘀嘀咕咕。情形甚是尴尬。现在既不敢乱跑,也不敢乱动,只能趴在石砬子后面眼巴巴地盯着下面官道上的大兵们。 太阳逐渐上升。 山谷里一片金光。 从远处,驰来了一辆带蓬子的马车,跑得甚急,趟起一溜淡淡的尘烟。那马车上的蓬子用棕色松木包框,装饰着金边,黑色绒布帘,看上去很豪华,一看就知道是富裕大户人家出行用的。 车辕上坐着身穿灰衣的车把式。 车把式甩着鞭子,把马车轰得飞快,“驾,驾,”连续催促,马匹撒开四蹄奔跑,车子遇有路面坡坎便剧烈颠簸。 马车为什么跑这么急? 那车把式脸上,花花道道,一片血污! 而且,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羽箭。 血从插箭外流下来,把灰衣染红了一大片。 …… 正在官道旁边休息的士兵,看见这辆迎面驰来的马车,均感好奇,纷纷起身观察,指指点点。 “喂,那辆车怎么回事?” “不对呀,好象有情况。” 前面两个哨兵,驰马过来拦截,挥舞着手里的步枪,大声喝斥,“喂,马车站住,站住!” …… 躲在山坡上的铁猴和憨牛,自然也看见了这辆疾驰而至的马车。 他俩惊奇地瞪大眼睛朝下面观察。 憨牛说道:“不好,看,那个车老倌儿,受伤了,膀子上还挂着一支箭,呀,浑身是血,他准是刚打过仗。” 铁猴把眼睛瞪得溜圆。 “我勒个岑,” 他吃惊地用手指点着受伤的车把式。 “喂喂,憨牛,你看,这人是骆花脸。” “谁?” “骆花脸,他是个诈盗,江湖上传说,此人精通九诈十八拐,任你多精明的人,也都被他骗了,最擅长的坑蒙拐骗,前些年遁迹江湖,现在怎么又出山了?” “不就是个拆白党嘛。” 铁猴一脸嬉笑,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摇头晃脑地说道:“没错,你看,他演得多象,这其中肯定有诈,只是不知道,他这回要骗谁,嘿嘿,老憨,咱们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第2章 “蜂诈之法”,江湖十大骗术之首 “吁——” 车把式猛地喝止着牲口,使劲拉下马车的车闸。 也许是他动作太猛了,马匹收不住脚,猛地长嘶一声,前腿立了起来。 马车颠了一下,车身一歪,那车把式在车辕上坐不住,一下子跌落下来。 骨碌碌…… 他在地上翻了个滚,手里的鞭子也扔掉了。 官道上,都是尘土,车把式本来脸上、身上就在淌血,这一跌倒,滚得一身一脸的土,更加狼狈,一张脸上尘土混着血汗,花花道道,像是鬼脸一样可怕。 他膀子上的那支箭,扎在肉里,微微颤动。 两个持枪的大兵跑过来,拿汉阳造步枪指着他,喝道:“起来,你是什么人?” 车把式萎靡地瘫倒在地上,嘴里喘着气,叫道:“老总,救命呀……赶紧救命……” “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被土匪劫走了,一大群土匪呀,吓死我了……” 一个大兵收起步枪,用鼻子哼了一声,用厌恶的目光盯着满身血污的车把式,撇着大嘴说道:“呸 ,你家小姐,与老子有什么相干,你快滚蛋,别耽误我们的正事,滚。” 这时候,骑兵班长大踏步走过来。 那车把式眼尖,看出来这是个当官的,在地上爬了一步,朝着班长伸出带血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叫道:“不好了,长官,有土匪,好凶恶的土匪,不但劫走了我家小姐,还劫走了另一个当官的,求求您赶紧救命……” “嗯?你是谁,从实讲来。” “是,是,长官,”车把式喘了口气,神情萎靡至极,瘫软在地上,勉强抬起头,活像一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就要奄奄一息了。 “长官,小人叫王三,我家小姐……是去走亲的,谁知道……” “咄,我让你讲那个当官的,怎么回事?” “是,是,那是一个大官,听土匪的口气,是从京城……派来的……好像钦差,土匪他把绑……” “你说什么?” 那班长忽然怒吼起来,像是被蝎子蜇了似的,浑身一震,上前一步,俯下身子,一把抓住车把式的前胸衣服,像提一条破口袋似的,把他提起来。 “你说的是真话?真是从京城来的?” “长官……”车把式脸孔痛苦地扭曲着,嘴角往下淌着血,看上去可怜至极,带着哭腔说道:“您看我这样子,差点死在土匪手里,哪里会不是真话?我家小姐命在旦夕呀……长官,求求你了……” “谁问你家狗屁小姐,那个大官,到底什么样子?” “我……小人没看清楚呀,他带着好几个护兵,可是让土匪打散了,他们抓走了他,跟我家小姐一起……他们拿藤蛇棒打他,把头都打破了……” “土匪奔哪里去了?” “拐……拐下胡羊小道,奔东大洼方向去了……” “嘿!” 班长又气又急,猛地一撒手,把车把式扔在地上。 车把式的身子象一条死蛇,摔倒在地,落地时碰着了那支插在膀子上的箭,箭杆一斜,更加深入皮肉,并且在肉中翻搅,其痛可知,车把式“哎哟哎哟”一阵惨叫,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状甚凄惨。 浑身痛得乱抖,其状惨极。 班长跟本就没看他一眼。 他猛地朝着官道旁边的士兵们挥手,喝道:“弟兄们,大事不好,出岔子了,李先生被土匪劫走了,大家赶紧去追。” 命令之下,乱哄哄的喧嚣,骑兵们赶紧扳鞍上马。 十来匹战马,扭转了方向。 骑兵们在班长的率领下,朝着另一条岔路,乱纷纷地疾驰而去,马蹄杂沓,不一会功夫,便驰远了。 …… 趴在地上喘气的车把式,抬起头来。 他望着远去的骑兵,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满是血污的脸上,这笑容,看上去无比的怪异而狰狞。 …… “呀,铁猴儿,他趴地上不动了,他会不会死掉?” “屁,他活得比你还精神呢,骆花脸是什么人,浑身都是戏,专门骗你这种笨蛋。” “他的伤看来挺重。” “嗤,诈盗坚忍无比,三刀六洞,都在所不惜。否则岂能骗过别人?” “那他到底想干啥?” “我又没钻进他的肚子里……反正下的本钱越多,诈局里的货就越大。我敢肯定,骆花脸演的是一场大戏,现在刚刚拉开了幕帘,接下来,一定更精彩。” …… 骆花脸在地上趴了一会,慢慢爬起身来。 他并没有处理膀子上的箭,而是任由它继续插着。也没有处理身上的其他伤口或擦拭血迹。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胶水,将一些假胡须粘在脸上。又把一些白色的头发,粘在头上。一会功夫,他变成了一个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头。 化装的动作,甚是熟练。 …… 山坡上藏着的憨牛,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象河马。 “喂喂,铁猴儿,怎么回事呀?” “嘘——闭嘴,别说话,看,来了,来了。” …… 只见沿山路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那女的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暗红花的夹袄,梳着一根大辫子,象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男人有四十多岁,头上戴个瓜皮帽,穿着件青色缎子马褂,手里提着一条马鞭子。 这俩人行色匆匆,快步来到骆花脸面前。 那提马鞭子的瓜皮帽男人,左顾右盼两眼,忽然提起马鞭子,就朝着骆花脸的身上抽去。 “叭,叭,” 马鞭子抽在身上,很快把骆花脸的褂子给抽得开了口子,本来,骆花脸身上有伤,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尘土,狼狈不堪,挨了鞭子抽打,形状更加凄惨。 他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地上,嘴里不住呻吟。 那年青女子,上前两步,扑在骆花脸的身上,大哭起来。 “爹爹呀……我可怜的爹爹呀……” “滚开,”瓜皮帽抡着鞭子,嘴里咆哮道:“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给你们脸了,是不是,不把骨头打痛了,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的皮鞭子抡起来,劈头盖脸甩下。 “叭,” 一鞭子把女人身上的袄给抽开了。 “叭,” 再一鞭子把女人的辫子抽散了,头发凌乱的披散开。 …… 伏在山坡石砬子后面的铁猴和憨牛,象瞧西洋景儿一样,瞪大眼睛瞧热闹。 “喂,铁猴儿,他真打呀,这一鞭子好狠,不象是演戏,你看,那女孩儿都被打趴下了。” “屁,我教你个乖,这叫‘蜂诈’之法,乃是江湖十大骗术之首,现在还只是‘垫戏’,正戏还在后面……” 第3章 三把系着红缨的飞刀 憨牛问:“啥叫‘蜂诈’之法?” 铁猴道:“就是团伙做戏,有剧本,有筹划,有前台有后台,有人在后面悄悄牵线儿指挥,选准了目标之后……喂,你看,你快看,来了,那边来人了。” 官道上,尘埃扬起。 有五匹骏马,疾驰而至。 五匹马上的乘客,三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身后各背马步枪,两个穿着便装,中间一个穿黑绸马褂,头戴黑沿礼帽的人,被四骑簇拥在中间,看样子是个首领。他的身上斜背着一支木匣装的盒子炮。 盒子炮,眼下是稀罕物,德国进口货,可连发且火力猛烈,一般的军阀部队里,除非高级将领,很难得到。 五骑人马旋风般地驰到近前。 那穿着暗红上衣的女人,忽然朝着骑兵们迎面跑来,扎撒着两手,哭喊道:“救命呀……” 跑得过急,“咕咚”,跌倒了。 披头散发,跌得一身土,狼狈不堪,而且——鼻子大概是磕着了,流出血来。 “救命,救救我爹爹——” 女人的情状甚至是可怜,沙哑的嗓子拼命呼叫。 五匹战马减缓速度,相继勒马,头前一个士兵高声喝道:“干什么的,不许挡道,闪开。” 此处官道狭窄,那瓜皮帽男人正自挥着皮鞭,殴打骆花脸,带蓬子的马车斜在路上,再加上披头散发的女人,整个就把路面给堵住了。 “滚开,” 士兵举起马鞭子威胁道:“否则我打死你。” 忽然骆花脸从地上爬起来,他满身满脸都是血污,一瘸一拐,奔向五名骑兵中间那个戴礼帽的便装者。 戴礼帽的人,无疑是身份最高贵的那个。 骆花脸一摇一晃,腿似是瘸,但是跑的速度可不慢,身法也很灵活,左一绕,右一绕,绕过两个骑兵,径直到了礼帽男的近前,一把抓住马匹的笼头,叫道:“大爷救命呀,救救我——” 骑在马上的礼帽男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个人肮脏得要命,身上衣服被撕裂了,脸上受伤流血, 一片模糊,膀子上还插着一支箭……简直惨不忍睹,目不能视。 从哪蹦出这么个邋遢鬼。 “放开。”他低沉地喝了一声。 旁边背枪的士兵,赶紧过来护驾,举着鞭子着骆花脸乱打,“松手,躲开,你奶奶的。” “叭,” 鞭子抽在骆花脸的头上,额头上登时又裂开了新口子,血道子流下来,和原来的血、土混在一起,整个脸孔就跟戏台上的鬼脸一般,不忍直视。 “啊——” 骆花脸嘴里惨叫,但是抓住马笼头不放。 另一个士兵也举起鞭子抽向骆花脸。 现场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候,大路前面来了几个骑马的人。 为首一人,穿着颇为讲究,一身藏青色团花马褂,披着件黑布斗蓬,头上顶着件翻沿软帽,看上去象是个有钱的财主。 他提马缰越众而出,高声喊道:“请问前面可是李先生?我们是奉镇守使署之命,前来迎接的。” 这边,几个骑兵,连同中央戴礼帽的首领,目光都瞅向披斗蓬之人。头前的士兵喊道:“你们是陶镇守使派来的吗?为什么没有派士兵前来?请拿镇守使署的关防来。” 一般来说,对于前来迎接的人,是不要察看人家关防印信的,但是这个士兵挺仔细,发现对方并没穿军装,因此多长了个心眼。 此时,大家目光相对。 几个骑兵的目光,都在穿斗蓬的“迎接者”身上。 已经没有人再注意满身是血,邋里邋遢的骆花脸。 突然间——骆花脸猛地往前一扑。 他虽然被鞭子抽打得离戴礼帽者远了一些,但是距离尚且不足数尺,骆花脸脚下猛地一蹿,凭空跃出五尺远! 旋风一般迅捷,只迈了两步,他就又到了礼帽的近前,猛伸手——这回不是去抓马的笼头,而是直接拽住了礼帽男的大腿!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骆花脸会有这样突然的举动。 两个反应快的士兵,一声惊叫,一个举起鞭子抽打,另一个赶紧摘枪! 但是,晚了。 骆花脸大喝一声! 此时,他也不瘸了,也不狼狈了, 而是威风凛凛! 一张血糊拉的脸,狰狞地咧着,放着一股凶神恶煞般的气焰。 一把将礼帽男拽下马背! “啊——”惊叫声响起来。礼帽男被拽得失去平衡,跌下马。 周围的四个士兵,全都慌了,赶紧围拢过来抢救。 “唰,唰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几道白光闪过。 三把系着红缨的飞刀,闪电般地飞过来。 这些飞刀,来自于那个戴瓜皮帽的人,当骆花脸突然窜向礼帽男的时候,他也同时启动了,趁着骑兵们的目光,被“镇守使署”来的披斗蓬人吸引过去,悄悄从怀里掏出飞刀,连着甩出三刀! 这三刀,疾若流星。 双方的距离,只有两丈来远。 “啊——啊——” 连声惨叫,三名士兵,咽喉中刀,几乎都没来得及反应,便歪身从马背上栽下。 还剩下一名士兵,已经把枪给举了起来,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瞄准甩出飞刀的瓜皮帽,身旁又一条身影窜过来。 那是穿暗红衣服,刚才挨打喊冤的女人! 女人身法也是飞快,脚下一窜一拐,已经奔到近前,手臂前伸,拽住了骑兵的马缰绳,猛地一带。 战马“咴咴”乱叫,身子猛地打了个横。 骑兵赶紧平衡身子。这时候,女人的手飞快地扬起来,从手里飞出一把细微的梅花针。 梅花针细小,只能在极近距离使用,伤害性并不大,但是人的眼睛,最怕这东西。 “啊!” 士兵眼睛中针,登时眼前一黑,失去视野。 坐下的马匹惊了,猛地向前窜去,士兵视线不清,身子保持不了平衡,一下歪倒下来,但是脚还在马蹬里,被马匹拖着,斜刺里向前驰去,留下一串惨叫声…… ……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等你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很快就结束了。就算是不眨眼地盯着,也只是觉得骤然间眼花缭乱,然后……四个士兵有三个中刀倒地,一个受伤被马拖走。 戴礼帽的人,被骆花脸拽下马,用膝盖紧紧压住。 …… 官道上,这场激烈紧张的战斗,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是谁也不知道,就在山坡上,有两个隐伏着的人,正躲在石砬子后面瞧得清清楚楚。 “我勒个岑,”憨牛惊叫道:“好本事,好准的飞刀。” “嘿,那一定是刘一刀,笨蛋,他背囊里藏着十八只系红缨的飞刀,平时杀人,只用一刀,从不落空,今天一出手就是三刀,乖乖,刀刀见血,真是名不虚传呀。” 第4章 搜魂客栈 官道上,一阵紧张混乱。 被骆花脸压在身下的礼帽男,拼命挣扎,但是骆花脸很有经验,他用膝盖紧紧压着对方的腹胸,两手死死抓住礼帽男的胳膊。 骆花脸的脸上,膀子上,还在往下淌血。 血混着土,滴下来。 他的神情狰狞,眼里冒着野兽般的凶光,礼帽男与他脸对着脸,被他血糊而可怖的神情吓得几乎晕过去。 瓜皮帽很快窜过来。 他利利索索地将礼帽男反剪了双臂,按倒捆得结结实实,嘴里用破布塞住。 披斗蓬的人,驱马跑到跟前,喝道:“快,快点。” 礼帽男被塞到了那辆带篷子的马车里。 他们也不去管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士兵,还有四散乱窜的几匹马,赶着马车,急匆匆迅速朝着远处奔去。 …… 躲在山坡上的憨牛和铁猴,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心里都是惊骇不已。 “铁猴儿,怎么办?” “笨蛋,撒开牛蹄子,快跑。” …… 下午。 燔阳城内,镇守使署里,笼罩着一片紧张沉闷的气氛。 此时战火绵延,军阀割据,一省之内,省长权力有限,真正说了算的是督军,同样,在燔阳这块地面,道尹只是个虚名,镇守使才是执掌一方政权的实权派。 手里有枪杆子,说话才管用。 前院正中的议事厅,装饰甚为豪华,雕花飞檐前廊,挂着数盏宫灯,磨砖浮雕墙面,红油廊柱,室内磨砖地面,四壁饰有挂毯。靠墙摆放着数把太师椅,北侧正中是一张红木八仙桌。 屋内,坐了十余个人。 这些人,有的穿着军官服,有的穿着绸缎便装,个个衣饰华贵,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现在,他们正襟危坐,像石雕一样坐在太师椅上,一张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神情严肃而僵硬。 “混蛋,饭桶,一群白吃饭的废物!” 屋内响着愤怒的咆哮声。 声音来自站在屋地中央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直贡缎长袍,长脸上长了一双金鱼似的鼓眼泡儿,正在挥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吼叫。 他就是燔阳镇守使,陶文灿,老百姓称他为陶大眼。 陶文灿是行武出身,打仗狡猾,性格诡诈多谋,他明明是军人,却喜欢作文士打扮,平时爱穿长袍,摇着一把折扇,弄得象个旧式书生似的,并以“儒将”自居。 但是今天他的“儒雅”之气完全不见了,气急败坏,挥拳怒骂: “李先生从京城过来,身负军国要务,竟然在晴天白日之下,遭了劫持,简直是奇耻大辱,都是死人吗?骑兵连的翟大个子,干什么吃的,都他娘的应该枪毙!一群白痴,朱参军,你要不把李先生给我救回来,我就让你到督军面前替我顶罪。” 座位上,站起一个大胖子。 他长得肥头大耳,一个大肚子象个倒扣的铁锅,军装穿在身上,武装带只能系在肚脐下,显得甚是滑稽。这人是陶文灿的心腹,名叫朱成功,绰号朱大肚子。职务是参军。 “报告将军!” 朱大肚子腆着大肚子,用军人的姿势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道:“此次行动,骑兵连的翟连长确实疏忽了,只派出一个班的人马,大家也都没想到,李先生竟然会在官道上出了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侦察劫匪的下落……” “废话,有进展没有?” “这个……暂且没有,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骑兵连的孙班长发现上当之后,立刻返回追赶,他们开枪射击,似乎是击中了土匪,可是转过两座山头之后,在一处叫做‘搜魂客栈’的地方,目标忽然消失了……” “搜魂客栈?” “就是巨蟒岭下羊肠小路边的一个鸡毛小店,又穷又破,传说那里从清朝中期就有这个客栈了,民间老百姓都说,无肠谷里有个千年巫婆,名叫草鬼婆,在这间客栈里点女婿,如果有幸被草鬼婆相中,当了女婿……” “哎呀,你扯到哪里去了,”陶文灿不耐烦地打断他,“朱参军,你嘴里的废话能不能少点,现在是军情紧急,你扯什么草鬼婆,说正事,懂吗?” 他狠狠瞪了朱成功一眼。 朱成功打了个立正,“是,将军,翟连长的骑兵,追到搜魂客栈的时候,忽然间刮起了一阵狂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士兵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无肠谷的草鬼婆出来作法了……” 说到这里,他看见陶大眼儿正拿着金鱼眼瞪自己,赶紧把话头儿止住,停止了对“草鬼婆”的罗嗦描述。 “……弟兄们的眼睛,都被风沙迷住了,但是大家奋勇上前,冲进客栈里,却没有发现土匪的踪迹,那店里只有一对夫妻店主,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婆儿老头儿,连个客人都没有,在四周搜索一个番,也没有找着确实的线索,据店主老婆子说,最近客栈不远的乱葬岗上常常闹鬼……” “胡说八道!”陶文灿皱着眉头喝道:“蠢才,土匪劫持李先生,与闹鬼什么关系?必定是土匪做好周密安排,行动诡秘,骑兵连这帮废物,一定是着了土匪的道儿。你听着,下一步全面搜查,卡住各条路口,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李先生找出来。” “是。” 朱大肚子答应一声,直挺挺地坐回到椅子上。 墙角站起个人来。 这人身穿便装,长得干巴瘦小,虾米腰,一张枯瘦三角脸上,细眉细眼,他是陶文灿手下的文职官,名叫米万油,职务是司书长。 “将军,”他躬着虾米腰,摇头晃脑地说道:“卑职以为,李先生被劫,咱们应该分两条线行动。” 屋里众人的目光,都盯在米万油身上。 米万油看见大家疑问的目光,似是更加得意,慢条斯理地扳着手指说道:“第一条线,派部队把守路口,尤其是海岸码头,严格盘查,同时下乡搜剿,全面清查。第二条线,在四乡派下暗探,化装打探,并且,悄悄联络江湖力量,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往往消息灵通,咱们布下一张大网,不难找到李先生的蛛丝马迹。” 陶文灿轻轻吁了口气,点点头,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 朱大肚子翻了翻眼皮,插嘴说道:“米兄,联络江湖力量,难道是找那些走街串巷,打板算卦,卖野药的么?” “嘿嘿,”米万油摇摇脑袋,“不瞒大家,我认识一个人,他名叫曲无音,绰号飞天神笛,此人身手高强,曾是江洋大盗出身,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消息灵通,另外,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师兄,名叫铁无量……” “铁无量?”座位上一个上唇留八字胡的中年人,插嘴问道:“就是当年七沟二十一寨盗伙总瓢把子么?” “对,就是他。” 第5章 草鬼婆修行的洞府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是本地保安团的团长,名叫宋天德,他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胡子,说道:“嗯,说起当年的铁无量,可真是威风凛凛,身为七沟二十一寨盗匪的总瓢把子,名头实在响亮,江湖上提起来……” 说到这里,他溜了一眼坐在八仙桌后的陶文灿,看他脸色不善,赶紧把话风一转,说道:“可是,这位铁无量,听说几年前就金盆洗手,遁迹江湖,找不着下落了,那么他这位师弟,又是什么路数?” 米万油晃晃枯瘦的脑袋,说道:“没错,铁无量早已遁迹江湖,所谓七沟二十一寨盗伙联盟,也已星散,不复存在,不过,这个曲无音,据说本事不在师兄之下,前些年深居简出,不大露面,在铁无量退隐之后,重出江湖,有取代师兄,重聚七沟二十一寨盗伙的意图,因此,走动颇为频繁,江湖黑道上的消息,他也灵通得很。” 陶文灿沉吟了一下。 “嗯,此计可行,万油,你是个有深沉的人,就按你说的办,下一步,大家全力以赴,一定要把李先生给营救出来。天德、成功,你们好好议一议,尤其是那个江湖人士曲无音,争取笼络住,为我所用。嗯……你们先做出个具体计划来。” “是。” 朱大肚子和宋天德一起站起身来,腆胸撅肚,齐声答应。 …… …… 山岭间,微风飒飒。 耳边滚过阵阵风声。 铁猴和憨牛两个人,匆匆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铁猴子,你是不是把路带错了?我感觉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无肠谷里的路,就是这样,像肠子一样,绕个没完。你放心跟我走,没错的。” 他们俩怕在官道上惹麻烦,因此下了大路,翻山越岭走小路,绕过断头峰,进入无肠谷,可是山间小路实在复杂,绕过山包,跨过山涧,左绕右绕,就跟进了迷魂阵一般。 “憨牛,不对呀。” “什么不对?” “我怎么……心里发虚呀,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咱们,好像有鬼影儿在哪个旮旯里藏着似的。” “你小子整天神神叨叨,鬼就在你心里。” “不是啦,我敢肯定,背后有眼睛,在盯着我们。” “扯蛋。” “糟糕,无肠谷是草鬼婆的地盘,兴许是她老人家怪罪咱们打扰了……” 铁猴疑神疑鬼,左顾右盼。 忽然间,在侧后方的草丛里,果然发现有一双炯炯放光的眼睛,正在朝这边盯着。 那眼睛圆圆的,有铃铛大小,发着兽性的光。 一身花色皮毛,和枯黄草丛的颜色差不多。 那是一只豹子。 身长四尺有余,是成年豹。黄色大眼珠子,和铁猴目光相对。 铁猴吓得身子一软,差点瘫倒,说话都结巴了,“糟……豹兄,你是……草鬼婆派出来的,我……兄弟从来没得罪过你们……” 声音发抖。 憨牛一拉他,“快跑。” “别……咱们怎么也跑不过豹子,别……慌,往后退,一步一步地退,镇定,咱们要……镇定……” 退了二十几步,铁猴心慌意乱,脚下一个踉跄,跌了个跟头,啪叽,摔倒在崖壁旁草丛里,摔得头昏脑胀。他手忙脚乱地往起爬,然而脚下无根,身子滚了两滚,叽里骨碌……叭! 眼前乌黑。 他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山洞里。 这山洞不大,约有一丈多深,肚大口小,洞口隐藏在草丛后面,很不容易发觉。 铁猴儿摔得浑身酸痛,摇摇脑袋,哼哼叽叽打量了一下山洞,还好,这是个干洞,里面空空荡荡,尽是乱石。 憨牛趴在洞口,叫道:“喂,铁猴,你怎么样?” “我……好极了,你快进来,憨牛,这是个风水宝洞,很安全。” 豹子就在身后,情势紧急,憨牛不假思索,一头钻入洞内,里面陡峭崎岖,“咣叽”摔倒在地。 “笨蛋,牛屁股没摔两半,快点,搬石头,把洞口给堵上。”铁猴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搬起洞里的乱石,封堵洞口。 洞口不大,很快被堵住了,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豹子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洞里甚是黑暗,两个人靠着洞壁休息。 “喂,憨牛,你吹我脖子做什么?” “胡扯,” “你……我脖子后面怎么冒凉风?” “我哪知道。” 铁猴害怕起来,扭头望,黑乎乎的洞里,只有凹凸不平的石壁,以及混乱堆着的碎石,但是——确实感觉到后面有丝丝凉风吹到脖子上。这是不正常的。 “草……鬼婆前辈,请您别……吓唬我,弟子从来都对您老人家很尊敬,平时不做坏事,修桥铺路……做义工,哪样也没落后……” “嚓,嚓,” 憨牛掏出火石、火镰,打火,点燃了一支蜡烛。 洞内被照亮了。 “咦?那是什么?” 就在山洞一角,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凉风,就是从这个口子里吹出来的。 铁猴凑过去仔细观察,发现——那很可能是另一个暗洞,与外面这个洞是相通的,原本是有石头挡着,石头被搬走之后,便显露出来。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铁猴恐惧之心尽收,说道:“憨牛,这个洞原来是洞里套洞,来,把洞口扒开,进去看看,也许洞里有宝贝。” “扯蛋,野山洞,顶多有蛇豕,哪来的宝贝。” “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山肚子里真有宝贝。” 两个人又抠出两块石头,钻进暗洞里,在蜡烛的照耀下,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是又一个宏伟的洞厅。 洞顶有两丈多高,并且,明显经过人工修整,洞底是平的,洞壁上好多地方,也都给凿平了。 “坏了,憨牛,这里真是草鬼婆修行的洞府,咱们无意中闯进来了。糟糕。” “是吗?草鬼婆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天灵灵,地灵灵,草鬼婆大神,我们无意闯进您的府弟,实属不知,请您不要见怪。” 铁猴一边战战兢兢地祷告,一边举着蜡烛四下观察。 长长的洞窟,平整而安静,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前面的洞壁上,有一幅画。 画面斑驳陆离,看上去甚为古老,画上是几个穿着古代袍子的人,骑着马匹,举着弓箭。虽然好多地方脱落模糊了,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画工精致,气势雄浑。 “铁猴子,这画上是秦始皇?” “不是,肯定是太上老君,草鬼婆修炼的时候,要拜太上老君当祖师。” 铁猴和憨牛两个人都不认识几个字,肚子里没墨水,更不懂古代历史文化,因此看着画面完全一脸懵逼,看不明白,就只能瞎猜,胡说八道。 举着蜡烛往前走,洞壁上又出现了两幅画,都是古人装束,有的抬着轿子,有的举着团扇。对于画的内容含义,这二人自然还是丝毫也不懂。 洞窟挺长,就象是个宽阔的地道一样。 “那……那有人!”忽然憨牛叫起来。 铁猴吓了一跳,只见前面十来步远,洞底趴着一个人。 那不是活人,而是一具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一具骷髅。 第6章 宝箱,天书 铁猴吓了一跳。 阴暗的洞穴,摇曳的烛光,一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实在是有些瘆人。他觉得腿有些发软。 “老……憨,你不说有……人吗?” “那不就是人吗?” “放屁……这事不对,这一定是草鬼婆把人给吃掉了,剩下的骨头,咱们……” “你拉倒,吃剩下的,能啃这么干净?” 憨牛说的有道理,这具骨头架子,相当完整,还保持着趴伏的姿势,说明死后没有动过。 根本就不是“吃剩下的”。 忽然铁猴脑子一转,说道:“我明白了,这是不是一座古墓?” “不像,”憨牛摇头,“古墓,死人应该睡在棺材里,怎么会趴在地上?” “也许他嫌棺材里气闷,出来遛达遛达……”说到这里,铁猴赶紧停住了,他被自己的话给吓了一跳。我的天,如果是那样,那……太吓人了。 “喂,你看,那是什么?”憨牛叫起来。 目光越过骷髅,往前看,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只箱子。那箱子看上去年深日久,落着厚厚的灰尘,依稀看到侧面绘有花纹。 箱子! 铁猴陡然一激灵,“老憨,百宝箱!” “啥意思?” “笨蛋,草鬼婆神通广大,手里的宝贝还能少了?” “你别老劲草鬼婆草鬼婆的,这事与草鬼婆狗屁关系都没有,要是真有草鬼婆,早把你掐死了。” “屁话,乌鸦嘴。” 两个人既疑惑,又好奇,举着蜡烛慢慢走向前去。绕过那具白森森的骷髅,来到箱子跟前。 箱子长约二尺,铜边,铜饰,四面涂着黑红大漆,正面还镶着闪光的镙钿。虽然覆盖着厚厚的灰尘,锈蚀斑驳,但仍然掩不住精致又漂亮。 憨牛小心翼翼地掀开箱子的盖子。一股灰尘飘起。 里面是一个黄绫子布包。 “铁猴儿,这里有个包裹,里边是不是包着金元宝?” “打开看看。” 好奇,战胜了恐惧,憨牛将那个黄绫子布包拿出来,一拿之下——黄绫子片片碎落。 里面是一本线装的书册。 厚洒金竹帘粉笺纸,铜黄色,纸页老旧。 封面上写着几个毛笔字。 可惜,这俩人都不识货,根本就不认识这是极其珍贵的御用古纸,至于上面的字……他俩都是西瓜大的字认不得一扁担,更何况字体写得曲里拐弯,象是篆书,瞪大眼睛细瞅,也是一字不识。 将书翻开,内页里有字,有图,更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所云。 “铁猴儿,这是什么?” “唔……我猜,一定是天书,草鬼婆修炼用的天书。” “你拉倒。” “憨牛,把书给我,这本书,我要带走。” “这有啥用?” “你别乱问,说了你也不懂。” 铁猴把书给揣进了怀里。其实他并不是对“天书”感兴趣,只是觉得——这本书放在这么一个精致的箱子里,包裹得这么小心,那么它一定不是普通物件。 至于是不是草鬼婆的……管它呢。 反正草鬼婆又不在。 …… 两人手持蜡烛,继续前行,走过几十步,人工开凿的痕迹便没有了,变成了平常的山洞,曲里拐弯,甚是崎岖。再往前走,前面透出一丝光亮来。 黑暗的洞穴里,哪怕一丝光亮,也显得那么大。 “憨牛,快看,有出口。” 光亮越来越明显,前面果然有出口,俩人心情兴奋起来,匆匆奔过去,洞口很小,只有弯曲的一线,走到跟前发现:是一块大石头,将洞口遮掩了。 憨牛将石头慢慢移开。 一片光明陡然射进来,两人的眼睛被刺得有些发花。 外面,是一片茂密的草丛。 铁猴正要出洞,忽然停往了,眨巴眨巴小眼睛,回头对憨牛说道:“我跟你讲一件事,咱们从洞里拿‘天书’的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讲。” “嗤,你以为我稀罕那本破书。” “反正你一个字也不能提。” “行。” 铁猴向外张望了一阵,然后慢慢钻出洞去,他发现自己身处半山腰里,下面是颇为陡峭的山壁,再下面,是一条流水的山涧。 “呜——嘟嘟——” 远方,传来几声笛子奏鸣之声,甚是悠扬。 山里草木茂盛,也许是谁家的放牛娃,在牧牛。 憨牛和铁猴手脚并用,绕下陡坡,来到沟底,奔向涧边,涧水清澈见底,二人心中欢喜,想去洗一把脸,歇息一会再走,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吃了一惊,急忙扭头观看。 我岑! 只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骤然罩到身上。 这张网来得急,并且十分诡异,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事先毫无征兆。 铁猴和憨牛没有防备,一下子都给罩在网中。 “啊!”两人惊叫一声,赶紧努力挣脱,这时从旁边的草丛里,噌噌噌,窜出三条身穿灰衣的汉子来,这些人戴着头帕,裤脚扎着,象是山里人,他们迅速拉起网绳,瞬间便把大网给收紧了。 铁猴和憨牛,都被网紧紧裹住,叠压着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舵主,是两头憨驴。” 其中一个灰衣人说道。他的口音,在憨牛和铁猴听起来,十分别扭,并非燔阳本地口音,似是来自省外。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汉子,看来他就是那个“舵主”,操着浓重的外省口音,问憨牛和铁猴,“你们两个,是官府派出来的探子么?搞什么鬼?” 铁猴赶紧说道:“好汉,我们不是探子,我们是诚义牙行的伙计,奉了主人之命,外出送信的。” “信差?为什么鬼鬼祟祟钻山沟?” “我们碰到了豹子,慌不择路,拼命逃跑,在山里爬着陡坡过来的。” 那舵主一摆手,“搜一搜。” 另外两个灰衣汉子,隔着网线搜查他俩的衣袋,很快,从袋里搜出火石、火镰、铜钱等杂物,还有一封牙行的信件。 那本刚刚从山洞里拿到的“天书”也被他们搜去了。 灰衣人一见那本“天书”,登时喜形于色。 “舵主,这是‘鬼门曲谱’呀,敢情在他们身上。” “舵主,这两个人果然是撒谎,他们一定鹰爪。” 舵主把“天书”拿在手里,翻看了两页,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然后,他把书揣在怀里。将目光转向困于网中的铁猴和憨牛,那目光……铁猴与他二目相对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冷颤。 舵主的眼睛里,一股冷冷的杀机。 铁猴心里发虚,但是身子动弹不得,无法反抗。他冲着舵主挤出一丝笑容,求饶道:“ 好汉,是这么回事,我们躲避豹子,掉进了一个山洞,无意中,看到了这本书,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您如果喜欢,就拿去好了,我把它送给您,请相信我们,真的就是牙行的伙计……” “杀掉,扔河里。” 舵主轻轻一摆头,对两个同伙说道。 这句话听在铁猴和憨牛耳朵里,五雷轰顶。 杀掉…… 我的天,此人竟然如此凶恶,毫无道理,就要杀人! 我们也没得罪他呀。 铁猴赶紧叫道:“好汉,饶命啊……”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耳边传来悠扬的笛声。 “呜呜——嘟——” 轻快的乐曲,越来越近。 三个灰衣人都吃了一惊,赶紧扭头往远处看。 只见顺着涧水,走来了一个人,这人穿了身蓝布长袍,手持一根竹笛,边走边吹,神态甚是潇洒。 看装束,象是个书生,但是步履轻盈,在崎岖的山涧边,仿佛脚不沾地一般,越走越近。 第7章 飞天神笛 “呜呜,嘟——” 笛声悠扬,在山谷间回荡。 那吹笛人脚步轻快,崎岖的山谷如履平地,一边走一边吹笛,神态非常潇洒。 三个戴头帕的灰衣人,却很是紧张,高个子舵主把头一摆,另外两个后撤几步,各从腰里拽出匕首来,做好了战斗准备,舵主把“天书”揣进怀里,弯腰从草丛里一抄,拎起一张团在一起的鱼网。 那吹笛人已经奔到近前,他把竹笛从嘴边拿开,哈哈一笑,说道:“各位朋友,好本事,你们的镇元一气罩好厉害,怎么着,一见面,就要给我一网么,真是太客气了。” 舵主冷冷地盯着他,喝道:“尊驾是谁,我们素不相识,请不要趟浑水。” “不打扰,不打扰,”吹笛人面露微笑,说道:“只要你把刚才抢走的那本书,借给兄弟瞧一瞧,也就是了。” 他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是语气却甚是霸道,竟然要抢那本“天书”。 舵主是个凶蛮之人,一听此话,当即把双手一甩。 手里那坨鱼网,立刻撒开了,朝着吹笛人罩去,他撒网的手法与渔夫类似,速度却快得多,那网散开来疾若流星,瞬间便罩住了方圆二丈地面。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灰衣人,手里匕首一晃,脚步移动,封堵吹笛人的退路。 三个人配合得异常巧妙,一动俱动,娴熟迅猛,一看就是经过演练的。 那吹笛人脚下一滑。 他的身子就像会飘一样,霎时挪开几尺,同时,把手里的横笛一甩。 “嗖嗖嗖,” 从横笛的竹筒里,飞出几枚钢钉来。 原来他这个竹笛,既能吹奏,也能当暗器使,顺手一甩,钢钉飞出,真是防不胜防。 两个持匕首的灰衣人不备,一个手臂被钢钉刺中,另一个更险,钢钉插在脖下锁骨,差一点便中咽喉。 舵主手里的大网,也落空了。 …… 被困在网里的憨牛,看见吹笛人这一手,耍得精彩,转眼间连伤二人,不禁喝了声彩,“好,好本事。” 铁猴赶紧提醒,“别嚷,快把网弄开。” 然而这“镇元一气罩”捆得很结实,想挣开,并没那么容易。 那舵主一网甩出,没有罩住吹笛人,若是再收网重甩,已经来不及,这东西只能是“一次性”,他脸色铁青,弃了网,迅速从腰里掏出一柄匕首。 “着,” 忽然吹笛人大喝一声,手里的竹笛朝他一甩。 舵主知道厉害,赶紧侧身躲避,谁知道那笛子里并没有出来钢钉,只是虚招,就在舵主侧躲的时候,吹笛人双足往前一踏,疾若奔马,手起一拳,打在舵主的腰腹上。 这一拳,来得又快又猛,舵主的身子直接被打得翻倒在地。 …… 铁猴儿眼睁睁地看着,都看呆了。 这个吹笛人的本事,太棒了。他的每一下动作,轻快而准确,虚虚实实,拳脚与暗器并用,瞬间便接连打倒了三人,这份身手,实在漂亮。 …… 吹笛人负手而立,站在舵主面前。 舵主脸色死灰,捂着肚子,翻白眼。 “朋友,”吹笛人语气平和,轻描淡写地说道:“你那本书,借我瞧个十天半月,兄弟便归还,大家同在江湖,何必太过拘泥?” 舵主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那本“天书”,扔给吹笛人。吹笛人接书在手,略略翻看两页,便揣进了腰里。然后,他扭过身来,打量两眼困在鱼网里的铁猴和憨牛,问:“你们俩是什么人,是怎么得到这本书的?” 铁猴赶紧说道:“小人是诚义牙行的伙计,这回奉了老板之命,外出送信,在山里遇到了豹子,不小心跌入山洞,看见了书……好汉,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其实不认识上边是什么字,更不知道这书是怎么回事,结果到了这里,就被他们弄进网里,您若不信,可以到诚义牙行去问问……喂喂,好汉小心……” 原来,刚才被一拳打倒的舵主,趁着吹笛人和铁猴说话,缓过了气息,悄悄爬起来,握紧手里的匕首,正欲朝着吹笛人冲过来。 吹笛人并未回身,而是猛地一甩手里的竹笛。 “唰,” 竹笛里飞出一枚钢钉,此时两人相距不足数尺,避无可避,钢钉一下刺入舵主的大腿。 刚刚站起来的舵主,闷哼一声,重新跌倒。 吹笛人转过身来,神色平定,脸上甚至还露着微笑,说道:“今天我心情好,不愿意赶尽杀绝,你们去,替我向伏地龙问一声好,祝他财源滚滚。” 舵主咬牙问道:“请问好汉尊姓大名。” “在下姓曲,草字无音。” …… 舵主忍痛爬起身来,瘸着一条腿,解开捆绑铁猴和憨牛的鱼网,和另外两个同伙一起,低着头,匆匆沿着山涧向远处走去。 铁猴和憨牛得脱束缚,心里既高兴,又忐忑,他们都猜不透曲无音会如何对待自己。铁猴儿在脸上挤出笑容,战战兢兢地朝着曲无音作揖,“谢谢好汉,谢谢救命……” 然后曲无音并未理会他的礼貌,将手一摆,拎着竹笛,转身而去。 他脚步轻快,一会便奔出老远,转过山角,不见了。 …… 铁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吁——憨牛,咱们俩真是拣了一条命。幸运,幸运啊。” “可不是嘛,这个姓曲的可真本事。” “我想起来了,”铁猴忽然一拍脑门,“前些年,还是大清江山的时候,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有个师弟,就是姓曲,绰号飞天神笛,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大露面,最近几年,杳如黄鹤,不见踪迹,现在看来,一定是他又重新出山了。” “这人心眼不错,没杀那几个外乡人,也没跟咱们俩为难。” “嗤,跟你为难?你值得他一杀么?他要杀咱们就跟捻死个蚂蚁似的,可人家未必愿意费这个事。你在他眼里,只怕连个屁都不如。” “我一个小老百姓,可不愿意掺乎江湖上的事。” “难呀,现在这世道,就算夹着尾巴做人,只怕也会惹一身的骚,快走,出了山涧,趁天黑前赶到桑园镇上。” 第8章 烧锅坊的绿茶,腐心草之毒 一股淡淡的酒糟气味儿,弥散在空中。 那是烧锅坊发出来的气息。一走进桑园镇,不用问,顺着略带甜气的酒糟味儿寻去,就能找到“胡记一碗香烧锅坊”。 青砖门楼,高台阶,上马石,一块硕大的横匾,上书“一碗香”三个隶体大字。 说到本地烧酒,胡记烧锅算是小有名气,高梁烧、地瓜烧都在方圆百里的百姓中享有不错的口碑。不过近年战乱频繁,烧锅坊也日渐衰微了。 “吱,” 烧锅坊的黑漆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灰色短衣,仆役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向外张望。 他看见门外台阶下,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 这俩人是铁猴和憨牛。 仆役翻翻眼皮,用爱搭不理的语气说道:“你们是谁?刚才敲门干嘛?” 铁猴上前一步,陪着笑容说道:“我们是诚义牙行派来送信的,有一封敝行何老板写的亲笔信,要亲自面交贵坊胡掌柜。老兄,烦劳通报一声。” “掌柜的不在。” 仆役不耐烦地说了一声,缩回头,便要关大门。 “等等,”铁猴赶紧上前拦住,“老兄,贵掌柜的不在,没关系,坊里哪位管事的在,都行,我们有几句话交待,说完就走,不耽误贵坊事务,请通融一下。嘿嘿。” 仆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了声,“好。请等一会。”然后又关上了大门。 门外,两个人一肚子气。 憨牛骂道:“什么东西,连个待客礼数都没有,咱们大老远赶过来,碰上这么个酸菜缸。” 铁猴道:“就是,胡记烧锅也算是老铺子,怎么这么怠慢人,而且大白天关着门,他奶奶的,买卖这是要黄了。” 按照商业往来的规矩,对待同行送信或是跑生意的,那是要热情迎接,还要备酒菜管饭的,生意上讲究和气生财,待人接物都要礼让三先。 哪有这样的? 铁猴和憨牛都是一肚子牢骚。 过了一会,黑漆大门又“吱”的一声,打开了,仆役探出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二位,有请,赵管家在客厅恭候,你们俩跟我来。” “谢了。” 铁猴和憨牛迈进门槛。 胡记烧锅里,冷冷清清。 前院的锅灶房,烟囱里没烟,操作间没人劳作, 整个就是死气沉沉。 进入一间精致的小客厅里,红漆桌椅,靠墙的装饰柜上摆着景泰兰,墙是唐伯虎的字画。墙角还蹲着香熏炉。一般商人,对自家客厅都很重视,因为谈生意、结交贸易伙伴是很注重商业形象的。 屋内有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冲着客人拱手,“恭迎雅客,鄙人是坊里工头赵魁。请宽坐。” 这人说话挺客气——这才象是个生意人模样。 铁猴和憨牛赶紧还礼,“赵管家辛苦,我叫侯长福,他叫牛大壮,我们是诚义牙行派来,给胡掌柜送信,并有些事务交待。” “请坐,喝茶。” 管家拿起茶壶,刚要给两个人沏茶。那个仆役又探头进来,拿着不耐烦的腔调对赵魁说道:“外面又来人了,是个二十出头的穷酸。” 赵魁瞪了他一眼,“有客人,废什么话,请进来。” 仆役匆匆离去。 赵魁向铁猴和笨年笑笑,说道:“这伙计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各位不要见笑。” “您客气。” 须臾间,一个穿着蓝布长袍的年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客厅。 此人面色白净,一双眼睛烁烁有神,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的肩上,背着个灰布包袱,裤腿上沾着尘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赵魁拱手一揖。 “请问尊客贵姓,来小地有何见教?” 那年轻人用目光打量一番厅内,微微一笑,“我叫谢阿牛,请问胡掌柜在哪里?” “掌拒的出门去了,您有吩咐,请跟我说,我是本坊管家,姓赵名魁。谢先生请坐。” 那年轻人并未落从,一双明亮的眼睛,盯在赵管家脸上,问道:“赵管家,您在烧锅坊多久了?” “小人供职三年有余。您请坐,喝茶。” 赵魁客客气气地让坐,把青瓷茶壶拎起来,给客座倒茶。那茶水碧绿可人,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憨牛和铁猴两个人,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了,赶了半天的路,历经风险,疲累交加,当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叫做“谢阿牛”的年轻人没有喝茶,而是把自己肩上的包袱解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方形的木盒子,打开来,对赵魁笑道:“管家老兄,谢某此次来找胡掌拒,是向他推荐一样东西,这东西很是神奇,是城里一位外国人带来的,在酿酒的时候加入,会有意想不到之效,您看看,就是这东西。” 他将木盒送到赵魁面前。 “管家,您闻一下,真是异香啊,外国舶来品,确实与众不同。” 赵魁伸着脑袋,朝木盒子里打量。 盒子里是一堆药草似的东西,乌黑色,潮乎乎的散发着浓浓的草香味儿。 用鼻子一闻,香气浓郁。 “唔,不错,”赵魁说道:“挺香的,象是蔷薇花的味儿,谢先生,您既然要跟本坊谈生意,那先请坐,喝口茶水,咱们慢慢谈。” 谢阿牛坐下来。 他把茶杯拿起来,端详着里面的茶水,没喝,微笑着问:“贵府这茶是龙井吗?” “是的。您品一品,这是刚买到的新货。” “呵呵,”谢阿牛抬起头来,说道:“这茶确实不错,里边还加了‘腐心草’之毒,味道肯定错不了。” 此言一出,赵魁登时脸色一变。 谢阿牛平静依旧,转头问铁猴和憨牛,“二位,你们俩刚才喝了这杯龙井,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腹内胀气,有搅动之感?” “唔……有,”铁猴惊叫道:“一点不错,肚子里咕嘟咕嘟象开了锅,难受……怎么着,这茶里有毒?” 他和憨牛大惊失色。 自己喝了毒药? 赵魁在茶水里竟然下毒? …… 赵魁后退一步。 他的脸色沉下来。 谢阿牛并未站起身,缓缓把茶杯放在桌上,说道:“赵管家,大家素不相识,你却下毒害我们,这里边的原因是什么?胡掌柜在哪里?你若老实回答,我就饶你一命。” “哼,”赵魁冷冷地道:“饶我?你拿大话吓唬小孩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铁猴肚子里越来越难受,扶着椅子站起身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赵魁大骂,“姓赵的,我们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竟然下起毒手?胡记烧锅,就是这么阴险恶毒么?” 赵魁根本就没理他。 一双冒着毒光的眼睛,只盯在谢阿牛身上。 谢阿牛表情很淡定。 他毫无惧色地用目光和赵魁对视,眼角的余光看见铁猴怒不可遏的模样,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中毒的老兄,不要骂胡记烧锅,这个自称姓赵的小子,还有刚才那个酸包子货,根本就不是胡记烧锅的人,他们是土匪。” 第9章 受伤的女匪 “哇——哇——” 铁猴和憨牛肚子里越来越难受,捂着肚子干呕。心里一万个愤怒,可是腹中如绞,只好缩在椅子上呻吟。 土匪……原来碰上了土匪。 怪不得,一踏进胡记烧锅,就觉得处处不对劲,完全不像个做生意的模样。 这些土匪是怎么回事? 他们为何占了烧锅作坊? …… 屋里,赵魁和谢阿牛两个人,目光相接,一股杀气。 “来人呀,”赵魁大喝一声。 脚步声响,那个令人讨厌的仆役,大踏步走进客厅,手里还拎着一把短刀,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马上要拿刀子砍向谁的脑袋。 铁猴和憨牛虽然肚里难受,看见仆役凶霸霸的模样,却也心下害怕,不敢再吱声,捂着肚子缩在那儿。 “哈哈?” 谢阿牛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也没有任何胆怯紧张之状,而是气定神闲,嘴里还嘲讽似的笑起来。 仆役瞪着眼睛,向前跨了一步,举起短刀,对着谢阿牛的胸脯。谢阿牛毫无惧色,说道:“你跟我发什么蛮!你吸一口气看,嗓子里有没有像热火烧过?一会便烧破了喉管,死得痛苦无比,现在向我求饶,还来得及。” “你——” 仆役浑身一震。 他忽然一把抓着自己的脖子,面露痛苦之状,手里那把短刀,竟然拿捏不住,“当啷”掉落在地上。 谢阿牛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实说了,刚才经过门厅的时候,我在你身上施了点‘噬口粉’,专门烧喉咙,若不服下解药,一时三刻,脖子就烂个碗大的窟窿。还有你——” 他转头对着赵魁,说道:“刚才给你闻的草药,其实毒性并不大,你闻得不多,差不多到今天晚上才会发作,不过这屋里点着的香熏炉,里边放出的香气恰好跟它契合,猛烈催化,结果……你现在试试心口窝处,是否堵得厉害……” “咕咚,” 谢阿牛的话,还没有说完,赵魁忽然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这间客厅的地面铺的是方砖,甚是坚硬,一摔之下,脑袋磕到了墙角,竟然一下磕晕过去。 事情变化得实在仓促,刚才还恶狠狠的两个家伙,转眼间就都无比狼狈,屋里局势陡转。 …… 铁猴惊讶无比。 他捂着肚子,哼哼叽叽地说道:“谢先生……您……太厉害了,哎哟……” 谢阿牛这时候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先上下打量了赵魁和仆役两眼。此时,赵魁晕倒,蜷曲不动,仆役抓着自己的脖子,靠在墙上,嘴里发出“呃呃”之声,看样子非常难受。 谢阿牛点点头,回头冲铁猴和憨牛说道:“不要急,你们喝的茶里,被人家下了‘腐心草’,我一会给你解了,肯定没事。” “谢谢。” 谢阿牛对那个仆疫说道:“我问你,胡记烧锅的胡掌拒一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唔……” “若是撒谎,立刻砍头。” “胡……掌柜一家都在柴房里,还有两个伙计,都在……” “你们是哪里来的杆子?为什么要霸占烧锅?” “我……我们是……半壁山……过来的,因为……行动中……老四受了伤,走到烧锅坊,实在走不动了,又怕官兵追捕,就……” 情况问清楚了。 谢阿牛提起腿来,朝着仆役“咣”地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在小腿骨上,仆役惨叫一声,咣叽一下摔倒在地。 蜷缩在墙角,爬不起来。 铁猴叫道:“好。” 眼见这个讨厌的仆役挨揍,虽然肚中难受,心里也高兴,不由喝起彩来。 谢阿牛从包袱里取出两粒花生米大小的药丸,紫红色,递给铁猴和憨牛每人一颗,说道:“吞下去,一会喝碗凉水,就没事了。” 两个人赶紧抓起药丸吞下肚去。 谢阿牛道:“你们俩愿意不愿意给我帮个忙?” “愿意,当然愿意。” 此刻,铁猴和憨牛,对这个本事超人的谢阿牛,自然是满心钦佩,他有什么吩咐,自然从命。 “好,跟我来。” 吞下了药丸,喝了一碗凉水,果然,肚子里便好了许多,铁猴和憨牛对谢阿牛简直是五体投地,跟着他出了客厅,绕过前院,奔向后面,谢阿牛对烧锅里的地形甚是熟悉,三转两转,来到一间院角的柴房里。 把门打开,只见好几个被绳捆索绑的人,斜靠在柴禾堆上。他们的嘴巴,也被破布塞得紧紧的,看见有人进来,目光中均露出恐惧之色。 其中有两个老年夫妇,穿着绸缎长袍,样子甚是华贵,不用问,一看而知,一定是烧锅房的主人,胡掌柜夫妇。 谢阿牛上前去解他们的绑绳,嘴里叫道:“爹,妈。” …… 嗯? 谢阿牛竟然是胡掌柜夫妇的儿子? 铁猴和憨牛大眼瞪小眼,又是惊讶无比。 我去……敢情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对烧锅坊的一切如此熟悉,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赵魁他们是土匪假扮的。原来人家是主人。 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七手八脚解开绳子,掏出嘴里的破布……胡掌柜夫妇大喜过望,长舒一口气。 “克邪,你怎么这么巧回来了?” “妈,你们先到正房休息,详情一会再说。” 谢阿牛搀着老太太,憨牛扶着胡掌柜……大家都走出柴房,谢阿牛回头说道:“两位,我不叫谢阿牛,我叫胡克邪,你们来到敝宅,受了土匪惊吓,不好意思,胡家深表歉意。” …… 把胡掌柜夫妇安顿好了,胡克邪和两个胡家烧锅的工友,还有铁猴、憨牛,到偏房里把另一个土匪——受了伤的“老四”,给逮住了。 令大家惊讶的是,这个“老四”却是个年轻女人。 穿着一身暗红色上衣,梳着一根大辫子。 铁猴儿一看,我岑……敢情是她! 就是在断头峰下,实施诈骗手法,把“礼帽男”劫持的那个假扮挨打的女孩儿。 粗看上去,她只有十七八岁,细端详,其实有二十多了。 她的小腿受了伤,被子弹穿过,用白布包扎着。 铁猴恍然大悟。 这伙强占了烧锅坊的土匪,就是在断头峰下演戏劫持军队要员的那伙骗子。他们在用计策劫了人之后,逃跑途中,女匪受了伤,无法行动,因此留下两个人,占了烧锅坊,暂时安身。 偏巧,自己稀里糊涂,闯进坊内,中了土匪的道儿,若不是胡克邪赶到,只怕落在土匪手里,早已被害了。 …… 女匪“老四”面色惨白。 她受了伤,流血过多,神情非常憔悴。 虽然伤后萎靡,但是一张清秀的脸庞,依旧看上去很是美丽。 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非常秀气。 她用一种带着绝望的目光,盯着胡克邪。 第10章 贱奴来日当牛作马,结草衔环 铁猴和憨牛都是一愣。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到那个断头峰下行骗的女人。 她受了伤。 现在,目光中带着一种失落和绝望,一副孤独无助的模样。 胡克邪上下打量女匪一眼,并没表现出什么来。 甚至,他还冲着女匪微笑。 对于胡克邪的冷静和深沉,铁猴刚才已经领教过了,这个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副久历江湖的老辣之状,不急不躁,深不可测,当真是人中翘楚。 “大妹子,”胡克邪开口说道:“你们来到敝宅,我们招待不周,请见谅。请问你贵姓?” 女匪垂下眼睑,轻声说:“我叫覃巧姑,大哥,我知道,我们冒犯了贵宅,得罪了主人,如果您要把我绑了送官,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话?” 她的语气,楚楚动人,话里怯生生的,惹人怜悯。 但是铁猴心里明白——她是土匪,是诈盗,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装的,演的,千万不可相信。 这种人,她要杀你的时候,是不会眨眼的。 演戏的时候,是逼真的。 胡克邪的脸上一直很平静,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冲着覃巧姑点点头。“可以的,你请讲。” 覃巧姑轻轻叹了口气,“大哥,既然落到这步田地,我也知道命不久长,这些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宁可自己了断,也不会去官府受审游街,不过——大哥,您能不能把我的事,不要报官,随便找个乱葬岗,将我尸身埋葬,我不想在官府的囚牢薄里留下‘女匪覃巧姑’的名号。” 说着,一串眼泪,从眼角扑簌簌落下。 其状犹怜。 就算明知道她是土匪的铁猴,也觉得——好可怜的一个女孩子。 唉。 铁猴悄悄捅了胡克邪一下,用眼神示意。 胡克邪没说什么,跟着铁猴迈出门槛,来到屋外。两个人站在离屋檐几步开外。 “少东家,”铁猴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女土匪,我认识,她在断头峰下行使诈术,高明得很,还有一帮同伙,其中有两个,我也是认识的,一个叫骆花脸,一个叫刘一刀,都是江湖上出名的诈盗,他们在路上劫持了一个官府要员,少东家,这件事,细琢磨起来,非同小可呀。” “你看清楚了?” “我保证看清楚了,少东家,不瞒你说,姓侯的这双眼睛,隔着二里地,能看出飞过的蝴蝶翅膀是什么色……一点也错不了。” “嗯。” 胡克邪点点头,倒背着手,在院里踱了两步。 “侯兄,你的提醒很及时,正如你所说,这件事,非同小可,牵扯到股伙,还牵扯到官家,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引来后患。” “对嘛!”铁猴一拍大腿。 “好,”胡克邪道:“侯兄,此事宜小不宜大,咱们知道得越少,就越有利,对不对,尤其是官家事儿,切切掺乎不得,下一步,大家需要装装傻,您说是不是?” “少东家,高明,侯某也正是此意。” 俩人所见略同,一拍既合。 江湖上的纷争,错综复杂,对于普通百姓来讲,置身事外才是最佳选择。 当下,胡克邪命令工友,“把那两位朋友,一起请过来。” 一会功夫,赵魁和另一个土匪,被“请”到了偏房。 这俩家伙,说是“请”,不如说是“提”过来的,他俩都中了毒,精神萎靡,面色惨白,还不住捂着肚子呻吟。 工友恨他们,故意往地上一摔。象摔破布口袋一样。 胡克邪倒背着手,说道:“两位老兄,你们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赵魁一听,有活路,赶紧忍着疼痛,连连点头,“想活,肯定想活,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小人便是赴汤蹈火……” 胡克邪一摆手,“老兄,赴汤蹈火什么的,倒也用不着,现下就给你解药。并且放了你们。” 他掏出两粒黑色药丸,扔给两人。 这俩家伙见了解药,赶紧抢过来,一把吞进肚内。 胡克邪说道:“咱们有言在先,我这个人呢,比较懒,前些天研制的解药,还不太成熟,只能暂时抑制毒性,要想彻底解了毒症,还得等到一年之后,我把解药搞成功了,到那时你们到城东城隍庙去取。” 赵魁有些傻眼。 解药还不成熟……也就是说,日后还得仰仗人家,再“研制”解药。这不是等于脖子上系了条绳,拴在别人手里了么? 可是也没别的办法。 “先生,请您费心。尽快研制。” “没什么,我一定说话算数。对了,我刚才说过了,我这个人比较懒,不愿意报官惹罗嗦,所以,马上就放掉你们,大家两便,你不仁,可我不想无义。” 赵魁一听,大喜过望。 他瘫坐在地,朝着胡克邪扣头,“先生,您老人家大仁大义,不计仇怨,我们将来一定竭尽所能,报答您老大恩大德。” 受伤坐在床上的覃巧姑,也赶紧说道:“胡家大恩,小女子永不敢忘,若留得一命,将来定会报答。” “好了,”胡克邪一摆手,对工友说道:“去套一辆车, 把他们送走,记住,要避开旁人耳目,别惹官府注意。” 马车即将出门。 被扶上车的女匪覃巧姑,忽然在车上跪坐着,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胡克邪,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先生,贱奴今天能活命之恩,不敢言报,他日若能再得见先生,一定当牛作马,结草衔环……” 梨花带雨,哽咽涕零。 “好了好了,”胡克邪摆手,“你别这样,我可受不了。” 站在后面的铁猴心道:“罢,罢,罢,就算覃巧姑是在演戏,这也太让人心生恻隐了,真假神仙也难辨。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算是押到刑场上,监斩官也得把她给放了。” …… 把几个土匪送走了。 胡家烧锅,重新收拾一番,恢复正常。 胡掌柜夫妇受了些惊吓,好在没有伤害,他吩咐各个工友仆役,“今天的事,一定不能对外泄露,邻里街坊,也要守口如瓶。这世道,小心谨慎是第一。” 天色已晚,胡家烧了饭菜,拿出自家酿的老酒,招待铁猴和憨牛。 铁猴将牙行的信件,双手递给胡掌柜。 “胡掌柜,敝行何老板给您手书亲笔信,请过目。” 第11章 寨主的血书 信是用火漆封的,完好无损。厚牛皮纸信封,显得颇为郑重。 拆开来,里边的信纸是厚道林纸,米黄色,市面上挺珍贵的,从信件的用料来看,显然主家非常用心,内容也一定重要。 但是——纸上的内容非常简单。 贵掌柜胡兄均鉴:弟于九月十六备薄酒,请兄移步赏菊。 就这么一句话。 下面盖着诚义牙行何老板的印鉴。 但是胡掌柜是个明白人,此时世道混乱,军阀割据,遇到关卡时,甚至连私家信件也要检查,因此信中语意粗略,在所常有,以免被别人察知私事详情。 他把信件放下,看着两个客人。 铁猴拱手说道:“胡世伯,何老板有几句话,命小人当面禀告。” “贤侄请讲。” “是这么回事,这两年,燔阳一带整天打仗,没完没了,生意难做,好多旧时商贾同道,都愁苦得不得了,尤其是商道阻塞,往来困难,何老板觉得,亟需大家聚集起来,共议一个妥善之道,成立通商会,互相周济成全,好渡过这个艰难时期。” 胡掌柜点了点头。 这番话,确实是实情。 战争年代,经商是最受冲击的,各地军阀各自为政,商业通道关卡重重,各个行业都苦不堪言。拿自己的烧锅坊来说,以前兴旺的时候,生意客户往来不绝, 雇着二十多个佣工,热火朝天,熙熙攘攘,现在呢?原料难进,成品难出,客户锐减……到现在只剩下两三个工友在坊里,眼看着就离着黄铺不远了。 牙行老板提议成立通商会,互通互助,显然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在宋、明、清各个朝代,牙行一直是有着官方性质,相当于商会头领,到了民国以后,逐渐没落,也失去了官方地位,但是毕竟在商界有着雄厚的基础,诚义牙行的何老板,名叫何千统,绰号何大拿,经验丰富,在商界有着不错的口碑,他提议召集同行会议,应对时局,也很合宜。 “嗯……”胡掌柜点点头。 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好的,请你回去回复千统老弟,届时胡记烧锅一定赴约。” “是。” 聊天中,铁猴和憨牛才知道,胡家的少东家胡克邪,原本在外求学,在省城读师范学堂读书,毕业之后,又学了半年医道,今天刚刚回家。 “胡少爷,您本事真棒,收拾土匪,就跟捻几只小蚂蚁似的,简直是老虎进了鸡窝,一口咬死一堆……” “算了,”胡克邪摆摆手,笑道:“你吹得我找不着北了,侯兄,你们牙行的人,消息灵通,见闻广博,我问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搜魂客栈’的地方?” “搜魂客栈?” 铁猴歪头想了想。 “嗯……知道,知道,是有这么个客栈,在巨蟒岭下,不过,它的名称,并不叫搜魂客栈,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鸡毛小店而已,铺面不大,却有些有趣的传说,据乡野传言,草鬼婆会在这家客栈里选女婿,如果住店的客人有幸被草鬼婆选中,那便会学到念咒放蛊的神通,还会得到数不清的钱财……话又说回来,这些话哪有准头,都是瞎哄嚷罢了。少爷,您问这个地方,做什么?” “呵呵,草鬼婆选女婿什么的,我也不信,不过,我在半路上,曾经遇到了一件挺不寻常的事。” 胡克邪从包袱里拿出一件东西来。 这是一件无袖短衫,,粗白布,农村穷人夏天常穿的那种,下摆处都磨得粗糙了,是件旧衫。 打开。 内里布面上赫然写着一行血字! 殷红的字迹,一看就是蘸血写的。 内容是:“朔,初九乾,染玖陆,南参参,星凌河,魁星第七,肆捌朱雀。” 这么几个奇怪的字,后面画着两个五角星,一大一小。 很难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而且字迹颇为潦草。 铁猴肚子里没墨水,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他吹牛冒泡是习惯了的,装作懂行的样子,说道:“这封血书信,写得很好。” 憨牛疑惑地瞅瞅他,问:“这上头写的啥,你认得?” “唔……写的都是很机密的事。军国大事。” “你不知道别瞎白。” 胡克邪哈哈一笑,指着上面的血字,说道:“信上的内容是何意,我也搞不清楚。侯兄,难道你能解得出来么?” “这个……胡公子,你先说说,这件血衣,到底是咋回事?” “是这么回事,我在半路上,肚子饿了,恰好路边有个不大的饭铺子,就是卖大饼菜汤的那种小铺,便走进铺子里去吃饭,那饭铺门面不大,里面只有三张桌子,我刚一迈进门槛,就发觉里面气氛不对,其中最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夫,头戴草帽,绾着裤腿,桌旁斜倚着一把锄头,另外两张桌旁,站着三条大汉,这三人手里全握着武器,两个持刀,一个持短棒,神情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农夫,这几个人,谁也不说话……” “他们是在打架吗?”憨牛问。 “当然是在打架,可是,那个农夫似乎并不在意,正在喝一碗面汤,低着头,稀里糊鲁地喝汤,似乎对周围那虎视眈眈的三条汉子,视若无睹,他的草帽宽大,几乎遮住了整个脸,我也看不清面容。这情景,实在怪异,那三条汉子如狼似虎,严阵以待,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把农夫一口吞掉,可是农夫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喝面汤,那份镇定自若,当真令人钦佩……” “好汉子。”铁猴一拍掉子,赞道。 “没错,”胡克邪点头,“我当时和你感受相同,那农夫,真个是临危不惧,豪气干云,当时那场面,三个强敌环伺,个个手持武器,农夫可以说是命悬一线,就这种情势,他还能稳如泰山,吃饭喝汤,当真是少有的英雄豪杰气概。” “后来呢?” “农夫就这样,一口一口,把碗中的面汤,都给喝个净光,抬起头来,抹了抹嘴巴,这时候,饭铺里的气氛,简直是紧张至极,好象点一把火,立刻就能爆炸了……” 第12章 荒山野岭,鸡毛小店 憨牛说道:“那个农夫,一定是大有本事的人。” 铁猴反驳道:“在饭铺里地面促狭,就算有本事,也抵不过三人夹攻,他的锄头虽长,在屋里却是施展不开。” 胡克邪道:“不但如此,而且我还看见,农夫其实受了伤,他的一条腿上,用布包裹,仍在渗出血来,到底是受的刀伤,箭伤,却是无法分辨,但是看来伤势不轻。” “糟糕,”铁猴叫道:“他是面临绝境。” “是啊,”胡克邪感慨地说道:“农夫喝完了汤,抬起头来,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之状,着实令人心里敬佩,他瞄了一眼那三个拿刀持棒的汉子,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目光也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就象旁边是三个不值得注意的木桩子似的……” “好汉子!”铁猴又叫道。 “这时候,我站在门槛之内,甚是尴尬,心里也是紧张至极,咚咚直跳,就见那农夫把目光,盯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显然他是在判断,我是不是新来的敌人……打量我两眼之后,忽然大喝一声,‘姚寨主,你也来趁火打劫么?’……” “咦?”铁猴一愣,问道:“什么姚寨主?难道他认错人了么?” 胡克邪道:“是啊,当时,我也没搞明白,他为什么喊我‘姚寨主’?看看身后,并没有别人,他那一声‘姚寨主’明明就是冲着我喊的。我心里的诧异极了。正在疑惑的当口,就见农夫猛的一扬胳膊,一件白衣服冲着我甩过来,呶,就是这件写着血字的白粗布汗衫……” 他拿起血字汗衫,掂了掂。 铁猴眼珠一转,叫道:“我知道了,农夫不是认错了,他是有用意的。大有用意。” 胡克邪点头,“你先听我说……我一把将汗衫接在手里,就听农夫又厉声喝道:‘姓姚的,在搜魂客栈结下的梁子,你要愿意算帐,尽管放马过来,若无胆量,就给老子远远地滚蛋,王八蛋。’……他的语气是恶狠狠的,嘴里在骂我,但是,我的心里猛地一热,心里醒悟过来,他根本就没有认错人,他的神智稳定而清醒,目光锐利,晴天白日之下,哪里会认错?那时,我将这件汗衫接在手里,盯着他,看见他的目光之中,有一丝热望之色,立刻就明白,他不是在骂我,而是在提醒我,语言表面上恶狠狠的,其实大有深意……” “对的,”铁猴说道:“农夫不但有胆气,还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从你进门之后犹豫的目光中,已经能够判断出,你不是敌人,因此,急中生智,将这件有重要内容的汗衫甩给你,其实是想求你帮忙。” “是啊,当时,我真有一种冲动,过去帮他,对付那三个敌人,虽然我们素不相识,就冲这份凛然豪气,也值得我伸一把手……可是我又在心里掂量,我出手,结果会怎么样?那三条壮汉全神戒备,虎视眈眈,我就算是用毒,也完全没有三成把握……” “不能鲁莽。”铁猴说道。 胡克邪点头,“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鲁莽,否则非但救不了他,还把自己搭进去,耽误了大事,当下我装作气愤的模样,伸脚把这件汗衫踢出门去,瞪起眼睛骂他,‘他奶奶的,没时运的狗东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子本来想跟你算帐,现在用不着了,你小子命在顷刻,眼看就要见阎王,好,很好,我等着给你收尸……这时候,有一个拿刀的汉子,扭头凶巴巴地对我说,‘识相的,少趟浑水。’我回答道:‘不打扰,不打扰,’立刻就退出门来,捡起这件汗衫,赶紧离开了饭铺子……” …… 憨牛问道:“胡公子,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铁猴讥讽他道:“笨蛋,意思是明明白白,农夫骂胡公子的时候,一共在嘴里说了两个词,一是‘姚寨主’,二是‘搜魂客栈’,这还有疑问么,去搜魂客栈找姚寨主,立刻便明白了。” 胡克邪鼓掌,“不错,妙极,侯兄果然聪明得紧,我也是这样想的,汗衫上写的内容,咱们自然瞧不明白,这些都是暗语,只须到搜魂客栈,找一个叫‘姚寨主’的人,便好了,当时情急之下,农夫命在旦夕,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求我帮忙传递出来。” “好!” 憨牛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这人英雄豪迈,应该帮他。” 胡克邪道:“牛兄说得极是,虽然我不知道农叫什么名字,是哪一路的好汉,但就凭着饭铺里那一股豪气,也要去搜魂客栈跑一趟。帮他这一个忙。” 铁猴拿着血书汗衫,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几遍,说道:“胡公子,我们还要去送另外一封信,正好路过巨蟒岭,不如把这件血书,给捎去。” “那好。”胡克邪爽快地答应了。 …… 铁猴和憨牛在胡记烧锅坊里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辞行。 胡掌柜给他们带上干粮,还送了他们两瓶自酿的“一碗香”烧酒。 为了安全,憨牛把那件白粗布汗衫穿在了身上,并且把有血书的那一块用补丁给掩盖了。 胡克邪叮嘱道:“二位老兄,有劳了,路过搜魂客栈的时候,一定把血衣交给‘姚寨主’,如果事有意外,就请返回胡记烧锅,咱们共同应对。” “放心。小事一桩。” 辞别了烧锅坊,铁猴和憨牛继续上路。 翻山越岭,走了数里,快到中午时分,前面是一带弯曲的山峦,形状好似巨大的蟒蛇,横亘面前,这便是“巨蟒岭”。这是一片荒凉的山地,乱石遍布,处处野草深沟。十几里内没有村落人家。 铁猴指着乱石嶙峋的山岗,说道:“看,前面便是‘搜魂客栈’。” 放眼望去,远近一片荒凉。 岭下,山路旁边一片缓坡,半腰有几间石头盖的简陋房屋,茅草苫顶,四周用山石垒起矮墙。 门口竖着个长长的木杆,挑着一盏气死风灯。 连个招牌都没有。 一看而知,这是座“鸡毛小店”。 所谓“鸡毛店”,本意是指极其简陋,连被褥都没有,用鸡毛来铺地睡觉,其实只是比喻,泛指乡野间穷人住的通铺客栈,几文钱一晚,价钱便宜。 第13章 搜魂大法 晃晃悠悠,顺着山坡走来一个人。 此人戴着一顶斗笠,身穿短袄,身后背着一个细长的竹篓,肩上扛着一个长长的竹竿。 那根竹竿,一丈多长,细头挂着细细的丝线,绕在竿上。是一根钓鱼竿。 他朝着搜魂客栈走去。 铁猴和憨牛,也顺着小路走向客栈,离着扛鱼竿人百十步,憨牛笑道:“好奇怪,你看那人扛着个鱼竿,这里都是山,连个水塘都没有,他去哪里钓鱼?” “嘘——” 铁猴赶紧小声示意,“别嚷,他可不是钓鱼的,这人我认识,他叫于腾海,绰号‘西海神钩’……” “那不还是钓鱼的吗?” “屁,他是做海匪的,把你抓起来,捆上四蹄扔海里……别说话,他过来了。咱们得上去打个招呼。你不许说话。” 铁猴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朝着扛钓竿的人打招呼,“于兄,别来无恙。” “长福,是你呀,好久不见,你是要去客栈里做没本生意么?” “不不,”铁猴赶紧摆手,“你说笑话了,笑话,嘿嘿,我现在进了诚义牙行,当伙计呢,这回外出办事,往客栈里打个尖,嘿嘿。” 原来,铁猴前几年穷困潦倒,曾经在江湖上做过小偷,于腾海“揭老底”,自然令他感到难堪,赶紧止住话头。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走进客栈内。 客栈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照看门面,而且耳朵发聋,说三句话听不清一句,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铁猴给了老头几文铜钱,便走进客房。 所谓客房,只是两间大通铺,在地上用石块搭起一溜木板,铺上麻袋片、干草,有客人来了,往草铺上一躲便可睡觉。 铁猴和于腾海走进客房的时候,看见通铺上坐着三个人。 一眼望去……铁猴愣了一下。 我岑! 原来是他们! 身穿灰衣,戴着头帕。这几个人,正是那天把自己用“镇元一气罩”捉住的那些家伙,其中有个高个子首领,被称作“舵主”。 就是这几个王八蛋,把自己和憨牛困在网中动弹不得,还把那本从山洞里得到“天书”给搜去了。 若不是“飞天神笛”曲无音相救,自己就被他们杀了。 奶奶的,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碰上这几个龟孙子…… 那三个人,似乎正在小声商议什么,看见有人进来,就把话头止住了。抬头观看,“舵主”的目光,正和铁猴的目光相对。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铁猴心里涌过一阵不自在。 显然,对方也把自己给认出来了。 掠过一丝惊讶之后,舵主的脸色并没什么表示,而是把头给转过去了。 铁猴也把目光移开。 一肚子腻歪。而且有点尴尬。 但是铁猴很快就镇定下来。今天不比昨天,如果正面较量,有于腾海帮忙,自己一方不见得会输,没必要怕他们。 他没吱声。 对方也没吱声。 就这样,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大家互相装作没看见。 于腾海在屋角躺下来,将鱼竿斜倚在墙上。憨牛和铁猴在旁边坐下来。整个一屋子的人,都没人说话,显得很是沉闷。 …… “各位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 一声可怜巴巴的声音,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拿一个讨饭瓢,朝着大家乞讨。 于腾海默不作声,掏出两枚铜钱,扔在瓢里。 铁猴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粮,放在瓢里。 那乞丐连声感谢,“谢谢,谢谢各位大爷,祝您处处发财,生意兴旺。” 乞丐走到那三个灰衣人面前,舵主没好气地说道:“滚开。” “大爷,行行好……” 乞丐不死心,继续哀求,一个灰衣人挥手驱赶,“滚,听见没有,少给老子找败兴。” 那乞丐忽然脚下一绊,跌了个跟头。 讨饭瓢里的铜钱和干粮,都掉了出来,乞丐“啊呀”一声,叽里骨碌地去捡,身子一滚,和三个灰衣人滚在一起。他的身上又脏又破,惹得人家一阵怒骂,“滚,”“浑蛋!”“你往哪里撞。” “对不起,对不起。”乞丐赶紧道歉,捡了干粮和铜钱,起身退出屋去。 铁猴在旁边看得清楚。 那乞丐,有门道。 就这一跌,大有分寸,他的身子倒了,看似狼狈,其实腿脚甚是灵活,一点也没有磕着,很显然,这一跌是假装的。而且他在滚到灰衣人身上的时候,手脚乱动,动作非常油滑,可并不只是捡铜钱。 铁猴是做过小偷的。 对于这些伎俩,非常熟悉。虽然现在入了正道,在牙行里当伙计谋生,但是眼光却是一点都不差。 嘿,有戏。 果然,一会功夫,一个灰衣人叫起来,“不好了,我的东西丢了。前两天刚搞的玉扳指,不见了。有小偷。” 另一个灰衣人道:“肯定是刚才那个叫花子。” 舵主不耐烦地说:“老三,快去追,把那个叫花子捉住。真是废物。” 一个灰衣人匆匆奔出房去。 看着他们那着急惶惶的模样,铁猴心里暗乐。 心道:“活该!” 乞丐既然已经得手,早就跑得远远的,还能让你追上?看来,“废物”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过了片刻,灰衣人并未回来。 泥牛入海,一出去就没有消息了。 舵主有些烦躁,对另一个灰衣人道:“怎么回事,老三还没回来,难道搞不定一个乞丐?” 灰衣人没吱声,朝门外张望。 在屋角躺着闭目送礼的于腾海,忽然说道:“长福,你听说过搜魂客栈里的搜魂大法么?” 铁猴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于腾海的用意,笑嘻嘻地答道:“知道,客栈里若是住进了不三不四的人,就会遭到草鬼婆的搜魂大法,轻的掉层皮,重的丧命。” “你知道草鬼婆为什么要施搜魂大法?” “嘻嘻,草鬼婆最讨厌那种强凶霸道,动不动就伤人害命的家伙,这种人,住进搜魂客栈里,多半就要呜呼哀哉,大糟特糟了。” “长福,你说得对极了,搜魂大法施展起来,刮三魂,卷五魄,尤其是那些爱瞪眼珠子的傻瓜,最容易被搜魂大法给卷住。” 他俩一唱一和,象是说相声一般,显然心存讥讽。 灰衣人又不傻,岂会听不出来,因此正冲他俩瞪着大眼珠子,一脸气愤。 第14章 西海神钩,一线锁喉 舵主用恶狠狠的目光,扫了铁猴等人两眼,冷冷地说道:“如果有不想活的,老子送他一程。” 威胁之意甚浓。 于腾海躺在铺上,两腿翘起来,一副洋洋自得之状,问铁猴,拉长声音问:“长福,你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没有,我听见有快要咽气的傻猫在乱叫。” 铁猴这句话,彻底把灰衣人给激怒了,舵主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抄,抓起铺边一根短棒,迈步便冲过来。 “唰,” 舵主尚未奔到近前,就见一根鱼线,猛地甩过来。 鱼线柔软纤细,无声无息来势颇急,屋内光线略暗,等舵主惊觉的时候,线已经缠到了脖子上! “啊,” 舵主惊叫一声,赶紧抡棒猛砸,于腾海和铁猴,岂能任他砸着,早就闪身避开,那鱼线缠在舵主脖子上,骤然收紧。 “唔……” 舵主呼吸一塞。 鱼线另一端,牵在于腾海的手里,猛地一拽——舵主的脖子差点被线给勒断了。身子一个趔趄。 另一个灰衣人,赶紧上前救援,向前冲了一步,迎面一条大汉赶到,却是憨牛,话说憨牛虽然憨直语呐,动作却是不慢,而且力气大,“咣”地出手一拳,正打在灰衣人的肩膀上。 憨牛昨天被困在网里,今天见到仇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一拳是酝酿好久了的,打出来又快又猛,一下将灰衣人打得“嗷”的一声怪叫,翻倒在地。 “好一个大力士,”于腾海见憨牛这一拳出得猛,不禁赞叹起来。 他一手牵着鱼线,对付舵主,还能抽空赞叹憨牛,好整以暇,游刃有余。 铁猴心里这个痛快。 看着仇人被整治,简直乐开了花,差点手舞足蹈,听见于腾海夸奖憨牛,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兄弟,除了笨点,一身牛力气,却是没说的。” 此时,舵主甚是狼狈,鱼线勒入肉里,直勒出血来。 于腾海手法甚是娴熟,牵着鱼线,如同手持一件厉害的兵器,左拽右拽,舵主试着挣脱了几次,始终不能成功。 就在此时,忽然门口进来一人。 此人是个矮胖子,挺着个大肚腩,穿着颇为讲究,一件黑缎子长衫,似是个乡村财主,一张圆脸白白胖胖。嘴里还叼着个乌木玉石嘴的烟斗。 “兄弟,住手,” 胖子一见屋内的情势,摇手大喊。 跨进门来,他一手从嘴里拿下烟斗,一手拉着于腾海的胳膊,叫道:“于兄弟,听我说句话,这是高舵主,说起来不是外人,大家且慢动手,听我给你解释。” 于腾海将手一松。 舵主脖颈骤得解脱,后退一步,他的脖子皮肉已破,血往下流。瞪着一双眼睛,怒视于腾海。但此时形势明朗,自己已然受伤,一个同伴外出未归,另一个也被对方打倒,完全劣势,跟待宰羔羊差不多,因此只是瞪了两眼,没敢吐出一个字。 于腾海根本就不瞅他,将目光转向黑衫胖子,微微一笑,说道:“尤兄,你来了,于某已恭候多时。请坐。” 说是“请坐”,其实此处连个板凳都没有,只有铺板和干草。那“尤兄”并未“落坐”,而是笑嘻嘻地朝着大家点头,嘴里说道:“各位顺安,我先介绍一下,这位高舵主,乃是地龙帮的朋友,他们自外省远来,到此是客,咱们应尽地主之谊,嘻嘻,同在江湖一个天,互相照应闯江山,高舵主,这位于兄弟是尤某老友,乃是绿林道里大有本事的,威名播于江湖,号称‘西海神钩’,一只钓竿,一条鱼线,罕缝敌手……大家有些误会,互相揭过便了。” 他言语油滑,左右逢源,一看就是江湖老手。 铁猴本来并不认得此人,但是听说他姓“尤”,而且言语又这么滑溜,立刻想起来。江湖上确实有这么一号,在附近几省游窜,名叫尤顺风, 这尤顺风是个最油滑的人,平时消息灵通,绰号“江湖顺风耳”,靠着打探消息,出卖消息为生。 消息也能出卖?当然,民间或官面上的重要消息,那是非常紧俏的事,比如出了案子,出了仇杀……你若是知道了可靠消息,那将很容易解决。 尤顺风就擅长这个,他朋友多,消息灵,四处游走,跟谁都说得上话。“生意”也颇为兴隆。 尤顺风将目光转向铁猴和憨牛,铁猴赶紧拱了拱手,“尤先生请了,我叫侯长福,这是我兄弟牛大壮,我们俩是诚义牙行的伙计,是奉老板之命,外出送信的。” “哦,哦,”尤顺风频频点头,拱手还礼,“果然不是外人,我和何老板曾有数面之缘,大家都是朋友,请多关照。日后多亲多近。” 互相见礼之后,尤顺风对于腾海道:“兄弟,咱们俩的事,过一会再聊,我先和高舵主谈一笔生意,如何?” 于腾海微微一笑,还未答话,那边高舵主却是冷冷地说道:“我这儿没生意可谈。” 他刚才被于腾海差点勒死,心里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对于尤顺风也没好颜色。 尤顺风丝毫不恼,笑道:“高舵主,勿要焦躁,你帮里的兄弟,被别人施了毒术,生死不知,你也不想知道他在哪里,现状如何么?” 高舵主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个同伴, 追着乞丐出去了,却是好久都没回来。此事确实糟糕。 “他在哪儿?”高舵主问道。 尤顺风微微一笑,把右手伸出来,说道:“两块银元。” 他就是这样,向他打探消息,你得拿钱。 高舵主阴沉着脸,没吱声,一个很简单的消息就两块大洋,这有点贵了。 尤顺风笑道:“我这人,最讲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不如这样,高舵主,你先自己出去找找,如果找得到,那就一个铜板也不用花,找不到,你再回来问我。这算是讲理?不过,你兄弟已然中毒,耽搁久了,可有性命之忧。” 铁猴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来,问:“尤兄,地龙帮那个兄弟,是中了‘搜魂大法’么?” 尤顺风扭头一笑,“你想知道?这个便宜,十文铜钱。” 铁猴摇头,笑道:“算了,他是不是中的‘搜魂大法’,与我狗屁关系都没有,我可不犯不着花这份冤枉钱。” 第15章 麻袋里装的活人 高舵主想讨价还价,说道:“一块大洋,怎么样?” 尤顺风摇头,“高兄弟,你没算明白帐头,你兄弟命在顷刻,我来给你通风报信,也是冒着危险,讲一份朋友义气,就这价钱来说,一块,是告诉你人的下落,另一块,是告诉你如何解掉他身上中的毒,这难道还不算是低廉至极么?你要是觉得贵,那就作罢。” 高舵主咬了咬牙,“好。” 他从身上摸出两块银元,递给尤顺风。 旁边的铁猴,看得直眼热。一块大洋能买四十斤白米……尤顺风这么几句话,轻轻巧巧,就赚两块大洋,这也太容易了。 发财对有些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尤顺风将大洋揣进衣袋里,说道:“高舵主,你出了客栈大门,左拐,走出五十步,坡下有个废白薯窑,你那兄弟就被扔在窑里了,他身中剧毒,你带他到侯官庄找侯郎中,可保解毒,那侯郎中专治此症,千万别耽误了。” 高舵主眼里冒火,“是谁把他害的,是那个乞丐吗?” 尤顺风一笑,伸出手来,“想知道这个,便宜,两个银角子。” 铁猴在旁边打趣,“哈哈,高舵主, 这是冤枉钱,救醒了你兄弟之后,自然就知道是谁害的他,何必要付钱?” 高舵主一听,也是。 铁猴紧接着又道:“不过如果救不醒的话……” 高舵主阴沉着脸,没理他,带着那个同伴,匆匆出门而去。 …… 于腾海问尤顺风,“现在,该谈咱们俩的生意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出最合理的价钱。” 铁猴一听,人家要谈“生意”,知道自己在旁边不合适,便回头招呼憨牛,“走,咱们俩到外边去一趟。” “不用,”尤顺风摆手,说道:“二位暂且不用回避。” 他转头对于腾海笑道:“于兄弟,我跨了三座山头,特意来找你,只不过——现在消息还没到,须得等上一等,不要心急,俗话说,好饭不怕晚嘛。” “你搞什么名堂?” “嘿嘿,没办法,姓尤的做生意,一向讲究货真价实,诚信为先,不确凿之信,绝不出手,所以我须得先印证好了,准确无误。于兄弟,请放宽心好了。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大家先坐下来聊聊大天,好好叙叙旧,多好的事情,是。” 尤顺风满面笑容,从包袱里拿出一只油纸包着的烧鸡,还有腊肠、油饼,招呼大家,“来来,一起坐,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咱们边吃边聊。” 屋内并无桌凳,几个人只好坐在铺板上。 铁猴拿出自己的烧酒,“于兄,这是着名的‘一碗香’,味道很醇,请不要客气。” “有酒最好,”于腾海露出高兴的神情。 对于江湖豪客来讲,有酒喝,有肉吃,最是痛快,两口烧刀子下肚,那股子酒劲上来,天王老子也不在乎。 “咕噜,” 一口酒灌下去,于腾海叫道:“好酒,正宗货。” 铁猴问尤顺风,“尤兄,刚才这位地龙帮的‘高舵主’,是什么来历?是从南方过来的么……等等,你如果要收钱,那我就不问了。” “哈哈,”尤顺风仰头一笑,“当然不收钱,姓高的来历,这又不是秘密,哪能收你的钱?放心,尤某做生意,向来讲究信义,恪守规矩。” 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酒,一碗香烧锅,名不虚传……说到姓高的,还有地龙帮,说白了,就是一群盗墓贼,流窜于几省之间,专门勘察古墓,盗掘挖宝,他们的帮主,绰号叫伏地龙,真实姓名和面目,我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江湖上独来独往,不爱跟人打交道,一般的江湖中人,也都懒怠答理他们。” 喝过几口烧酒,话也多了起来,于腾海对铁猴说道:“长福,你在牙行当个跑腿伙计,有什么出息,还是跟我混江湖,我记得你手脚挺伶俐,上墙爬树,都有一套,别人都称赞你比猴子还灵……” “于兄,此话休提,”铁猴赶紧摆手,“我现在跑腿打杂,挣几个小钱糊口,心愿已足,黑道上的买卖,再也不想掺和,不怕各位笑话,前年我蹲了三个月的大狱,那滋味,嘿嘿,再也不想尝试了。” “我保证不让你蹲大狱,咱们受官府招安,怎么样?” “呵呵,兄弟不是那份材料,值此乱世,当个缩头乌龟也不错。” “没出息。” 正在说笑的功夫,门外传来“叭,叭,叭,”三声清脆的鞭子响。 大家一起扭头往外看。 客房的门口没有布帘,挂着一个破旧的草帘,很稀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景物。只见一辆驴车,进入客栈内,径奔后面的马棚,赶车人是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戴着尖顶凉帽,他在马棚前停车,然后从车厢里拎出一个大麻袋。 那麻袋甚是沉重,彭鼓囊囊也不知道装的什么,那壮汉一手提着马鞭,一手拎着麻袋,迈大步向客房走来。 铁猴眼尖,一眼就发现——那麻袋里面在动。 显然,袋子里装的是活物,从重量块头上看,铁猴马上断定:麻袋里装的是人,一个活人。 我岑……这个赶驴车的壮汉,是绑票的土匪么?这也太大胆了,光天化日,他竟然提着绑的肉票,来到了客栈里。 虽然这座客栈地处荒凉偏僻之乡,但是绑匪不怕露了行踪? 只见壮汉大踏步来到客房,用马鞭子挑起草帘,向里张望一眼,看见尤顺风,说了句:“掌柜的,野猪打来了。” 胳膊一扬,把那个麻袋扔进来。 “唔唔,” 麻袋里传出低沉的呻吟声,含着痛苦。显然这一摔,把里面的人给摔痛了。 铁猴心里象明镜一样——这哪里是“野猪”?根本就是一个大活人。 麻袋在地上慢慢蠕动。 “货色足么?”尤顺风问。 “足斤足两。”壮汉回答。 尤顺风听罢,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铁猴和憨牛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兄弟,对不住,我现在要烹调野猪,有不方便处,请二位暂时回避一下,如何?” “好的,好的。” 铁猴连连答应,拉着憨牛的胳膊,赶紧起身走出客房。 心道:此事……有点糟糕,也不知道麻袋里的“野猪”到底是什么人,他会遭受到什么样的“烹调”呢? 第16章 巨蟒,天梯,连弩箭 憨牛说道:“糟糕,老猴儿,那个被装在麻袋里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尤顺风他们会怎么处理他?不会真的煮了吃肉?” “唉,”铁猴叹了口气,“那谁知道……我告诉你,他们是蒸是煮,是熘是炸,都不关咱们俩的事,江湖上这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其中的细节,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该问的,千万不能问。” 他俩刚才向客栈的主人——那个蔫巴巴的老头悄悄询问, 这里有没有“姚寨主”,老头默默摇头,说是“不知道”。 失望之下,只好坐在客栈后院的井台上,闲聊。 后院是马棚和水井,井台上架着一架辘轳,旁边是一堆干草和山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干草味和马粪味儿。 从柴禾垛后面,钻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来。 他就是曾经进客房讨饭的那个人。 铁猴见了乞丐,眨眨眼。 他心里明白——这个乞丐,不是平常人,地龙帮丢的那枚玉扳指,肯定就是他偷走的。而且——地龙帮那家伙出去之后不见回音,后来据尤顺风说,人被扔进了白薯窑里,那么……这是谁干的? 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乞丐。 他到底是什么人? …… “老哥,”铁猴向乞丐打招呼,“忙呐。” 乞丐嘻嘻一笑,点头哈腰地说道:“穷叫化子,有啥忙的,刚才在柴堆里睡了一觉。” 铁猴心道:你刚才要是在睡觉,才见鬼哩。 乞丐坐在井台上,有意无意地朝铁猴打量两眼,说道:“小哥,看你面上一股富贵之气,有出将入相之命,日后必定发达,说不定还能得道成仙……” “拉倒,拉倒,”铁猴笑道:“老兄,你夸得我骨头都轻了,还得道成仙,哈哈,我要是成了仙,就算你一起,怎么样?” 乞丐摇头,说道:“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嘿,难道一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民间谚语,你没听说过吗?巨蟒上青天,拽着尾巴能成仙。” 这句民谚,铁猴小时候听说过。 但是……这些话怎么能当真? 民间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传说,什么得道成仙之类,那都是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我侯长福还能得道成仙? 胡扯。 旁边的憨牛倒是对这些挺有兴趣,问道:“老哥,什么‘巨蟒上青天’之类的,到底什么意思?” “嘻,”乞丐听到问询,得意地摇头晃脑,“年轻人,千年前传下来的古话,那是大有玄机的,你们看,眼前这座巨蟒岭,形状酷似大蟒,它是亿万年前鸿均老祖点化生成,等到天地玄气交汇的时刻,便有精灵化身成蟒,从这儿得道飞升……” “从这儿?”铁猴笑着揶揄道:“就从搜魂客栈么?” 乞丐很认真地说:“你别不信,搜魂客栈,这是风水宝地呀,我告诉你,巨蟒岭的‘尾根’之处,就在这儿,灵气所在,为什么蟒精能够从这飞升?因为这里有神秘的‘天梯’,当巨蟒飞升之时,若是有缘之人,跟在巨蟒身后,就能够踏着‘天梯’一起,升到仙界……” “哈哈哈……”铁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不就是胡说八道么。 你拿我当小孩子唬弄? 乞丐不满意了,瞪着他,“你不信?” 铁猴收住笑,“嘻嘻,我信,老哥,你就在这儿守着,早晚有一天,会顺着天梯,得道成仙。” “哼,”乞丐知道他是讥笑,不满意地扭过脸去。 忽然铁猴想起一件事来。 他对乞丐小声说道:“老哥,我跟你询问一件事。在搜魂客栈附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姚寨主’的人?” “听说过。” “那太好了,”铁猴大喜,“请老哥告诉我,他在哪儿?” “要说那姚寨主,嘿,可真是英雄好汉,这个人,身高八尺,膀阔三停,脑袋象麦斗,眼睛赛铜铃,嘴里一声吼,哇呀呀呀……震得整个山林都卷起一阵风……” “停停停,”铁猴用手势作了个“停止”的动作,打断他,“老哥,你是唱大鼓书的出身,你搞清楚,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听到耳边有“吱吱吱”刺耳的破空之声。 吓了一跳。 抬眼望,只见好几枝羽箭,正朝着那间客房飞过去。 与此同时,好几条身影,从客栈的矮墙上,飞窜而入。这座客栈的墙不足一人高,健壮之人能毫不费力地跃过,就见这几个人,全都用黑布蒙面,有的手里拿着木弩——那种可以射出连珠箭的弩,有的手里提着砍刀,象一群凶神似的跳过墙头,疾闯而至。 我岑! 铁猴和憨牛大惊失色。 赶紧站起身来,想逃跑,但是一个持弩的汉子奔过来低声喝道:“不许乱动。” 铁猴和憨牛的身子僵住了。 弩,比弓的力道大得多,而且可能连续射击,如此近距离,根本就没办法逃跑。 两个汉子跑过来,不由分说,用绳子将铁猴和憨牛绑住了两臂。 “我们是住店的客人……”铁猴赶紧分辩。 但是这些蒙面人并不理会,绑住手脚,把他们往井台旁一仍,然后奔向客房。显然,他们的的目标显然并不是铁猴和憨牛,而是那间客房里的人。 铁猴这才发现——那个乞丐不见了,大概是刚才钻到柴禾垛里藏起来了。这家伙的动作倒是敏捷。 此时,蒙面人已经摆开阵势,迅速朝着客房冲过去,弩盘上连续射出箭来,“嗖嗖嗖,”箭只朝着客房乱飞,有的射入屋内,有的钉在窗棂上,有的打在墙上。 叭,叭,不断有箭打中墙壁,掉落。 持弩人的手法,非常熟练,几支箭射出去,再压上几支,大家轮流发射,箭只便源源不断地向前飞,转眼间的功夫,客房便处于“箭雨”连续攻击之下。 这种攻击方式很厉害,就算屋内之人再厉害,过得一会,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一个蒙面人朝屋内大喊:“把人交出来,否则一会让你们万箭穿身。” “嗖嗖嗖,” 箭,还在不断地朝着屋内射去。 被绑了手脚的铁猴,看得胆战心惊。他不知道屋内的于腾海等人,是否已经被射死了,眼看着,那副稀疏的草帘,几下就被乱飞的箭给射掉了,一支支的箭,连续顺着窗户和门飞进室内。 第17章 秀才遇见兵,绑在马屁股上 客房内,鸦雀无声。 一个持刀的蒙面人凶巴巴地冲着客房高声喝道:“把人交出来,否则一个个射成蜂窝,砍成肉泥,老子说话算话,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屋内仍然毫无声息。 持刀汉子将手一摆,又有数支箭,“嗖嗖嗖”射向屋内。 隐隐听到屋内有“咚咚”之声。 铁猴心道:多半屋内的于腾海等人,把铺板给掀起来当作“盾牌”来抵挡箭只了。 这几个凶恶的蒙面汉子,只在外面放箭,却不敢闯进屋内,显然是对里面的于腾海等人,颇为忌惮。 看看蒙面人的注意力都在室内,没功夫来管自己,铁猴冲着憨牛使了个眼色,说道:“老憨,快,把绳子磨断。” 井台是石头垒的,边缘坚硬,可以用来磨绳索。憨牛和铁猴悄悄晃动胳膊,把绳索凑在井台的石头上研磨。只要将绳子磨断,就有机会抽空逃跑了。 那持刀汉子见屋内仍然没反应,命令道:“放火箭!” 两个持弩人将裹着油棉的箭,点燃了,朝着屋里射去。 “嗖嗖,”几股带着火苗的箭飞过去。 这一下,情势陡转,客房是木质结构,里面铺的是木板,更要命的是,屋内没有被褥,全是一堆堆的干草,一遇火星,岂有不立刻燃起熊熊大火之理? 眼看着,屋内冒出烟来。 忽然听到一声喊:“看好了,人出来了。” 随着喊声,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一个踉跄,从屋内跌出。 这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上身有数道伤痕,嘴角还往下淌血。 当他出门的一刹那,铁猴和憨牛都是大吃一惊。 这个人——却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在胡记一碗香烧锅里,遇到过的那个假冒管家,实则是诈盗团伙的赵魁! 说实话,铁猴对这人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若不是少东家胡克邪及时赶到,自己就被他给毒害了。 怎么是他? 他如何被尤顺风这些人给逮住了,并且装在麻袋里,当作“野猪”扛进搜魂客栈? 完全是一团迷雾。 …… 只见赵魁脚步歪斜,被推出门外之后,迈了两步,站立不稳,旋即跌倒。 两个蒙面汉子从两边飞扑上去,迅速搀起他。 铁猴看得清楚——赵魁身上有新添的伤痕,嘿嘿,没错,一定于腾海和尤顺风等人,对他进行了“烹调”。 活该! 铁猴心里明白,那几个持弩的蒙面汉子,无疑就是来解救赵魁的。他们是一伙! 就是那伙在断头峰下,绑架官员的诈盗团伙! …… 就在此时,听到客栈外面,传来“沓沓沓”的杂乱马蹄声。 很凌乱。 有个蒙面汉子惊叫道:“不好,是保安团的马队。” 持刀汉子毫不犹豫,立刻命令:“扯乎。” “沓沓沓,” 马蹄声转眼之间,便越来越近,听着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了。 这一下,情势又是一转,刚才还尽占上风的蒙面人团伙,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如果是保安团的马队来了,那么他们非常危险。 保安团,是镇守使属下的地方势力,他们有枪,有马队,作战能力不是小股土匪能够比拟的。 那几个蒙面人显然知道厉害,他们搀着赵魁,迅速退到墙下,跳过客栈的矮墙。 几秒钟的功夫,便消失在墙外。 这时,客栈外面,开始混乱起来,马蹄声急促,夹杂着人的喊声:“有土匪——抓土匪哦——” 一片混乱。 好几匹马,径直冲入客栈之内。 马上的骑兵,没有穿军装,都是便装,但是有人手里持着步枪,有人持着马刀,这些人,正是保安团。 铁猴和憨牛的绳子,尚未磨断,铁猴小声说道:“老憨,不要磨绳子了。” “为啥?” “笨蛋,现在保安团来了。你眼睛是瞎的?” “保安团做什么来了?” “你少操心,反正他们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与咱们都没关系,你老实呆着,别掺乎。” …… 好几个保安团的骑兵,冲到铁猴和憨牛的面前。 有个士兵凶巴巴地喝道:“喂,你们是什么人,是土匪么?” 铁猴高叫:“长官,别误会,我们是好人,是被土匪绑了的住客。土匪刚刚跳墙逃跑了。” “胡说,分明就是土匪。” “长官,冤枉啊……” 此时,涌进客栈的保安团,越来越多,足有二十几骑,驰入这座并不宽绰的院里,人喊声,马嘶声,乱作一团。 客房里,于腾海和尤顺风急急惶惶地走出来。 尤顺风的模样颇为狼狈,缎子长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也擦破了皮,走路一瘸一拐,似乎腿上受了伤。 “喂,弟兄们,弟兄们……”尤顺风挥舞双手,朝着保安团大叫。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下马朝前走去。 于腾海迎着他走上来,说了几句什么。 院中太乱,铁猴离得又远,根本就听不清他们讲话的内容,他有些着急,朝着前面大喊,“喂,于兄,于大哥,我们在这儿,你来给我们作个见证……” 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于腾海也根本没有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一大群骑兵,围着于腾海等人。就见那个军官重新上马,挥了挥手,于腾海和尤顺风,都随着军官一起,朝着客栈外面走去,骑兵们吆吆喝喝,驱马拥向门外。 客栈门口狭窄,骑兵人多,院里人马拥挤,一片乱乱哄哄。 …… 此时,铁猴正被两个保安团的士兵,挟持着,象提一捆柴禾似的,提起来横放在马屁股上。 “长官,冤枉,我不是土匪,不信你们去问于腾海——” 铁猴大喊大叫,使劲挣扎。 但是他的喊叫,根本就没人理会,一个士兵还举起马鞭,朝他劈头盖脸抽了两鞭子。 于腾海已经出门了,不见人影了。 铁猴心急如焚。 他奶奶的,保安团的狗丘八,根本就不跟你讲道理!也不容得你说话。这群灰孙子王八蛋! 匆忙间,他扭头观察,发现憨牛不见了。这个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他是和自己一起被蒙面土匪绑起来的,现在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混乱中逃跑了? 不得而知。 …… 铁猴被绑在马屁股上,奔出客栈的大门。 他的脸朝下,只能看见马蹄在跑。肚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格外不舒服,五脏六腑,都象是在翻腾。 恶心,欲呕。 马蹄踏起的尘土,呛得鼻孔发痒。 铁猴又气又急,肚子里涌起无数句咒骂,可他知道——骂破了大天也没用。如今, 就是这个世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大兵们就跟野兽一样,根本就不跟你讲理。 眼下,只有盼着能够再见到于腾海,请他帮忙,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沓沓沓…… 一群战马,向前奔驰。 第18章 花子寨,乞丐头 搜魂客栈,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土匪跑了,保安团的骑兵也走得干干净净。 刚才的混乱、惊恐、凶杀、抓捕……全都消失。里里外外,只留下一些凌乱的马蹄印。 客栈的主人——那个六十多岁的蔫老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紧闭着嘴巴,拿起墙角的扫帚,慢慢开始扫地。 客栈门前长竿上那盏当作幌子的气活风灯,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 铁猴头昏脑胀,难受得要命。 趴在马屁股上,一颠一颠,五脏六腑都在不停地翻腾,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马队疾驰,趟起浓烈的灰尘。 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铁猴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晕晕乎乎,头脑中只剩下一丝意识——我还活着。 他看见马队进了宽大的城门洞,沿着南北大街向前跑。拐过一道弯,来到一座森严宏伟的建筑前,高高的台阶,一溜拴马桩,上马石。门前站着俩持枪的卫兵。 这是镇守使署的衙门。 铁猴被人从马背上卸下来,松开绑绳。他已经浑身僵直,完全不能站立,往地上一跌,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接下来,他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着登上台阶,跨过门槛,进入衙署,绕过影壁墙,拐过月亮门,顺着弯曲的砖石小径来到后院。 角落里,有两间低矮的小屋,窗户用木板钉死,门前站着个士兵。 这时,铁猴脑子猛地一惊,这是哪里?怎么看着像牢房? 糟糕……衙署里确实有临时关押犯人的牢房,这里和大狱是不一样的,通常一些涉及敌匪的大案囚犯,在受审时关在此间。 老子要进牢房! 这一下,他有点急了, 声嘶力竭地喊:“冤枉,我不是土匪,你们搞错了……” “咣,”他的身上被踢了一脚。 然后,牢房的门打开了,他像一只破布袋子一样,被人提着朝着里面扔去。 “咕咚,”栽倒在屋内的地上,摔得浑身又是一痛。 呲牙咧嘴,爬不起来。 接着,门被关上了。 屋里的窗户被封着,没有光线透入,一片阴暗。 …… 过了一阵,铁猴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喂,兄弟。” 他这才注意到,屋内有人。 眼睛慢慢适应了阴暗,铁猴挣扎着抬起头来,仔细观察,他看见——屋里四壁皆空,只在地上堆着好多干草,墙角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衣衫破旧,绾着裤腿,看模样象是个农民。令人注意的是:他的腿受伤了,用一块粗白布包裹着,布上还染有干涸了的血迹。 铁猴看了这人一眼,立刻感受到——此人穿得破旧,身上却隐隐有一股慑人的豪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英华不显,但沉稳深湛,朝你扫一眼,立刻令有种看透心肺之感。 无疑,这也是个犯人。 自己的“狱友”。 “兄弟,”那人继续说道:“你得活动活动,让血脉流通。” 铁猴揉捏着自己疼痛僵硬的肢体,哼哼叽叽地说:“唔……老兄,谢谢你。哎哟哎哟……” 每一节骨头都觉得痛。 那狱友往前挪了两步,说道:“你这是绑久了,血脉於阻,侧过来,我帮你推推血,否则会作病。” 他指挥着铁猴侧卧,伸手推拿臂、腿,揉捏经脉,铁猴心里很感激,连声道谢,连声道谢,聊了几句,他知道这此姓“归”,名叫归元庆。 过得片刻,铁猴身体活络,爬起身来,忽然他看见归元庆腿上的伤,猛地心里一翻腾。 对呀……看这个人的神态,再加上这伤…… 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自己在胡记烧锅坊的时候,听少东家胡克邪说过,在饭铺里遇到过的那位豪气汉子,就是扔“血书”的人,腿上当时就有伤。那个人…… 会不会就是眼前的归元庆? “归大哥,”铁猴小心翼翼地问:“我向你询问一件事。” “说。” “唔……有这么一件事,几天之前,有位令人敬佩的英雄好汉,曾经在某个饭铺子里,遇到了敌人,他当时身处重围,面不改色,从容吃完了一碗面汤……” “嘘……”归元庆示意他小声。 然后凑在门缝前,向外张望,他是怕门外的卫兵,听到里说话的内容。 压低声音,说道:“侯兄弟,我从你的眼神里,已经看得出,你在心里,已经肯定那个喝面汤的人是我。对。” “对。”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上有一股子豪侠气,就跟……山林里的老虎似的,不怒自威,从里往外透着威风。” “呵呵,”归元庆笑笑,“说实话,那天在饭铺里的人,就是我,不过,承蒙夸奖,我可不是老虎,更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不,让人家逮住了,给关进了牢房。” “关进牢房,不见得不是好汉……不过,归大哥,有件事,真是令人惭愧。” 铁猴将胡克邪托付自己到搜魂客栈寻找姚寨主,转交血衣汗衫,自己和憨牛却遭遇保守团抓捕,这些事前前后后的经历,讲了一遍。 “没什么,”归元庆道:“那件汗衫,现在在哪儿?” “唉,它穿在我那个兄弟,憨牛的身上。可是——我被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当时客栈里太乱了,变故太快,混乱无比,稀里糊涂之中,我就给抓到这儿来了。” “侯兄弟,你再给我讲一讲,在搜魂客栈里,遇到的那个乞丐,是什么面貌,什么作派。” “唔,要说那乞丐嘛,一定不是个平常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他手脚利索,眼神敏锐,那手腕子一动,快得跟流星似的。” 归元庆微微一笑,“兄弟,谢谢你和憨牛。” “你说啥啊,我们笨手笨脚,连任务都没完成。” “你们已经完成了。” “啥意思?” “那个乞丐,他就是姚寨主。” “啊?” …… 铁猴吃惊地盯着归元庆。 “乞丐就是姚寨主,那……他是冒充的乞丐?” “呵呵,放心,不会错,我告诉你,他也不算冒充,因为他本身就是乞丐,既然你不是外人,那我也不必隐瞒,他名叫姚铁丐,所谓的寨主,也并不是江湖上所说的山寨,而是他们叫花子团伙,经常聚集在铁石山,把那里称为花子寨,姚铁丐是花子头,大家就叫他‘姚寨主’。” 第19章 桃花党,桃花圣母,桃花骷髅之令 署衙的议事厅里,高矮胖瘦,坐了一群人。 今天坐在主位上主持会议的,并不是镇守使陶文灿,而是参军朱成功。他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肚子象个倒扣的锅,塞在太师椅上,几乎没有缝隙。 下面坐着司书长米万油,保安团长宋天德,以及几个大大小小的官员。 另外还有一个身穿粗布短衣,足蹬麻鞋的汉子,他是“西少神钩”于腾海。 身材瘦长的虾米腰米万油,正在向与会的众人作介绍:“诸位同仁,这位于腾海先生,乃是‘飞天神笛’曲无音的左膀右臂,肱股兄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手持一根钓竿,威镇西海,此番弃暗投明,为军方效力,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朱成功问:“那曲无音在哪儿?” 于腾海欠欠身,用恭敬的语气回答:“回长官的话,曲大哥正在追寻劫匪的下落,无暇分身。” “那你把侦察到的劫匪情况,说一说。” “是,” 于腾海虽然是“江湖好汉”,但是面对一屋子的大小官员,仍然显得有些拘谨。毕竟——任你再厉害的“草莽英雄”在官府面前也只是个小小“贱民”而已。 “小人奉了曲无音大哥的命令,暗地里追查李先生被劫持一案,我约了尤顺风,在搜魂客栈见面——各位长官,那尤顺风是个万事通,绰号顺风耳,消息最为灵通,江湖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我许下诺言,以重金购买他的情报……” “很好,”朱成功点头赞道:“你做得很对。” “谢长官夸奖,”于腾海赶紧奉承了一句,“小人既然奉了曲大哥之命,必当尽责尽力,以竞全功。那尤顺风也算卖力,他不但探察到了劫匪的底细,而且还悄悄捉住了一名劫匪,此人名叫赵魁,尤顺风把这名匪徒给背到了搜魂客栈之内……” 朱成功插嘴道:“我问你,搜魂客栈,不就是个荒凉的山间小店么,为什么你们这些江湖盗匪……人士,都喜欢去那个地方呢?是与民间那个‘草鬼婆点女婿’的传说有关吗?” “这个……据小人所知,搜魂客栈地处偏僻,方圆数里没有村庄,不容易引起外界注意,而且周围山沟多,容易撤退,这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当年七沟二十一寨的总瓢把子,铁无量大哥,经常在这里坐镇发令,倒是与‘草鬼婆’什么的,并无相关……” “嗤,”座位上的保安团长宋天德,笑出声来,“在那个鸡毛小店里坐镇发令?也太寒怆了?连把椅子都没有,铁无量这个总瓢把子,当得如此不堪么?” “长官,我们江湖草民,跟官家自然是不能比的,大家都是穷汉子出身,谁有二百块银元,也不会去过刀头上舔血的日子。自然讲不得排场。” 于腾海这话,倒是实话,盗伙匪伙,都是穷极了才豁出命去铤而走险,至于靠杀人放火抢劫发了财的,多半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谁也不愿意再过危险颠沛的日子。 朱成功抚摸着圆滚滚地大肚子,说道:“老宋,你先别打岔,于腾海,你接着说,那劫持李先生的匪帮,到底是何来历?” “是,长官,说起那伙劫匪,原是半壁山的桃花党徒……” “桃花党?” 厅里在座诸人,引起一阵惊讶的嘤嘤嗡嗡。 显然,“桃花党”这个名称,大家都听说过。 宋天德问道,“你说的桃花党,就是十年前被官兵剿灭了的那伙乱党么?他们现在盘踞在半壁山?” “是,”于腾海回答:“桃花党近些年销声匿迹,但是并未被官家剿得干净,残余人马,死灰复燃,而且又吸引了好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象骆花脸、刘一刀、吴秀才这些人,据说都入了伙,他们现在的头子,名叫车黑彪……” “车黑彪?” 座位上一个穿长袍的人站起来,面露愠怒之色,说道:“我知道此人,八年前,他在陀古官道上,抢了我的车马,杀了我的家人,这个十恶不赦的土匪……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原来当了桃花党的魁首。这回一定要捉住他,碎尸万段,抽筋扒皮……” “你先不要讲这些私人恩怨,”朱成功抚着大肚子,不满意地制止了长袍人的话,“现下咱们研讨的是公事,是如何营救李先生,懂吗?” 长袍人蔫蔫地坐下了。 保安团长宋天德说道:“这个车黑彪,我也听说过,狡诈残忍,官兵多次缉拿,都被他逃脱,作案累累,原来这回的案子,又是他干的,可是,于腾海,我来问你,这个车黑彪绑架李先生,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勒索赎金么?可这是不可能的啊。” 宋天德的话,很有道理。 一般绑匪,抢劫绑架的对象,都是富户商户,绝对没有绑架官府大员或者军队长官的,因为那不可能勒索到赎金。只会引来官府疯狂的围剿。 车黑彪纵然凶恶,但他疯了么? 于腾海道:“长官,此事我是在搜魂客栈里审问赵魁的时候,他嘴里交待出来的,据赵魁说,桃花党真正的魁首,并不是车黑彪,在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掌舵人,只是不公开露面,他的绰号叫做‘桃花圣母’,躲在幕后指挥,他向车黑彪发下‘桃花骷髅令’,命令绑架李先生,至于这个桃花圣母是何许人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藏在什么地方,桃花党内的人都不知道,赵魁不过是他们团伙中的一个小卒子,就更难以说清了。到底桃花党此次绑架李先生的目的,赵魁也说不上来,小人给他身上动了刑,打得皮开肉绽,也没能掏出有用的话来……” “唔,” 朱成功听了,满意地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倒背着手,在方砖地面上踱了几步。 若有所思。 他的大肚子,在倒背手的时候,显得尤其大,并且一颤一颤的,看起来特别好笑。 …… 宋天德问道:“于腾海,那桃花党绑架了李先生后,逃向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关注的。 正在慢慢踱步的朱大肚子,也停下来。 于腾海面露遗憾之色,说道:“小人审问赵魁的时候,也反复问了此事,不过,赵魁似乎也不知情,他只交待说,车黑彪曾经带人在他们的半壁山老营,连夜挖掘地道,似乎要藏什么东西,据小人估计……” “他们逃往半壁山了?” “这个……小人也只是估计。因为审问还没结束,绑匪的同伙便攻了进来,小人也只能把赵魁给放了……后来,保安团赶到,土匪逃窜而去……” 说到这里,朱成功皱了皱眉,转头问宋天德,“老宋,保安团既然已经赶到,为何又让那些绑匪溜掉了?” 宋天德把手一摊,“说起这事来,我也觉得冤枉,我的骑兵连,马不停蹄,赶到搜魂客栈,可是土匪已经逾墙而走,兵丁们搜查了一番,只抓到了一个疑犯,真是奇了怪了。要我说呀,那搜魂客栈,确实有些神秘,为什么绑匪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0章 你是喜欢老虎凳,还是喜欢睡钉板? 米万油说道:“宋团长,是不是你那些骑兵,稀里马虎,没有好好追击啊,若是认真搜查,还能让绑匪逃掉么?” “站着说话不腰疼,”宋天德不满意地瞪着米万油,反驳道:“米兄,你是置身事外,光会说风凉话,我的骑兵接到线报,立刻赶到客栈,可是土匪真的就像是会土遁一样,一下就消失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宋天德一拍大腿,若有所悟,转头问于腾海,“你们江湖中人,一定知道搜魂客栈里有‘天梯’的说法?” “这个……知道。” “有这么一句民间俗语,叫做‘巨蟒上青天,拽着尾巴能成仙’,流传了上千年了,据说,巨蟒尾根之处,就在搜魂客栈那地方,每到灵气交汇之时,就有天梯出现,有缘之人,顺着天梯就能登上南天门,是这样么?” “唔……倒是有这个传说,不过,小人从来也没见过天梯。” “哈哈哈……”米万油忽然大笑起来。 宋天德扭头,瞪眼,喝道:“你笑什么?” “好笑啊好笑,”米万油摇头干瘪瘦削的脑袋,讥讽道:“宋团长,你追不上匪徒,不去自省无能,反倒以什么‘天梯’作为借口,真让人笑歪了嘴巴……” “卖嘴皮子,谁还不会,有本事,你自己去看看,搜魂客栈,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要是换了你……” “好啦好啦,”朱大肚子制止了他们的争吵,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如何行动,迅速破案,缉拿土匪。其余的废话,就少说两句。” 米万油不吱声了。 宋天德也不再搭理米万油,扭头问于腾海,“老于,我的骑兵在客栈里抓的那个疑犯,是个瘦猴子,他是土匪的同伙么?” “咳,”于腾海摇摇头,“那个瘦子啊,他叫侯长福,是个牙行伙计,我认识他,他就是在那儿住店的,长官,贵部抓错了。” “哦……”宋天德闷闷地摇摇头。 米万油刚要再就“抓错人”的事讥讽宋天德两句,瞅了朱成功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朱成功踱了几步,然后对于腾海说道:“老于,你做得很好,情报收集得很及时,有两下子,现在奖励你大洋三十元。” 于腾海赶紧站起身来,“感谢长官。” “你还要再接再厉,继续探查,再立新功,等救出李先生,我会重重奖励。” “是。小人一定尽力。” 米万油在旁边帮腔,“于腾海有勇有谋,是曲无音的左膀右臂,在江湖上很有一套。你见了曲无音之后,告诉他,此事不可放松,同时也要注意保密,不可大张旗鼓,以免被土匪察知,造成我们缉捕困难。” “小人明白。” …… 衙署后院的小牢房里。 铁猴蜷曲在草堆上,两手抱着头,和归元庆小声聊着天。 “归大哥,你是因为什么被官府抓来的?” “呵呵,有个叫做‘曲无音’的人,你认识吗?” “唔,见过一面,前两天,他还救过我们一命呢。” 铁猴把自己和憨牛被地龙帮捉住,遇到曲无音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用赞叹的语气说道:“要说那姓曲的,本事可真高,手里一把竹笛,神出鬼没,‘嗖’一下就甩出钉子来,把地龙帮那几个家伙杀得落花流水,要不是他,我就没命了。” “那你说,这曲无音是好人喽?” “这个……”铁猴歪头想了想,说:“好人坏人,倒也说不上来,他救过我,自然应该感激他,不过, 这个人一副孤傲模样,都不用正眼瞅我们一眼,当然,在人家眼里,我们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低贱人罢了。” “你说得对,”归元庆点头,“孤傲,曲无音确实如此,而且,我告诉你,侯兄弟,下次如果再遇到曲无音,你要小心,别看他救过你,如果情势有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这个,我信。” “还有,曲无音是个志向很大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已经投靠了衙门,成为官府的鹰犬,你心里要有数。” “归大哥,谢谢你。”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被官府抓了吗?其实,我是被曲无音抓的,我和他有梁子,一个疏忽,误入圈套,就给抓到这里来了。” “哦……” 铁猴靠在草堆上,心里琢磨着归元庆的这些话,觉得——说得非常对。 这人不但豪气爽朗,而且身上有一种堂堂正正之风,令人感觉到放心和舒适。虽然是素昧平生,但却令人一见如故,心生信赖。 和那个又冷又傲的曲无音,完全不同。 “归大哥,你说说,我冤枉死了,保安团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我跟那些冲进客栈里的盗伙,狗屁关系都没有。” “呵呵,”归元庆轻轻一笑,“兄弟,现在世道糜烂,保安团、军队,难道比土匪强么?戕害好人,杀良冒功,只怕比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 “长福,你是他们错抓的,审过之后,很可能会放出去,如果你出去了,请……” “哗愣!” 牢房的门上锁响。 两个人赶紧停住口,盯着门口。 “吱——”门开了,一个士兵的脑袋探进来,没好气地说道:“喂,瘦猴子,你出来,过堂。” 铁猴心里一哆嗦。 我岑……过堂! 那意味着皮肉要受苦了。 他愁眉苦脸地站起身来,慢腾腾地走出牢房,跟在士兵的后面,向前走。拐过一个弯,来到另一间室内,刚一进屋,铁猴就差点尿了裤子。 这屋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儿,房梁上吊着几条绳子,墙角扔着夹板,靠墙摆着尖凳、长凳、木驴、钉板,这些刑具上带着斑斑血痕。 我的天…… 铁猴觉得脑袋发晕,身体发冷。 “大胆案犯,自报姓名。” 一声冷冷的喝问。铁猴这才注意到,屋子最里边摆着张桌子,桌后坐着个穿军装的人,面目凶恶,眼角处有一块伤痕,斜着直到耳根,因此看上去有些斜眉吊眼,异常丑陋,屋中光线阴暗,就更显得象阎王殿里的小鬼一般。 这人大概就是主审官了。 “长官,小人名叫侯长福,是诚义牙行的伙计。” “你是喜欢老虎凳,还是喜欢睡钉板?” “我……” 铁猴心里这个苦啊…… 第21章 穷酸书生,树上吊着的人 疤瘌眼说话不紧不慢,却每一句都冷冰冰的,令人心惊胆战。 “看你黄皮寡瘦,睡睡钉板床,舒服得很。” 铁猴的脊背骨上,嗖嗖发凉,钉板床……一根根铁钉扎进皮肉,就自己这副骨头架子,一会就散了。 “长官,小人确实是好人……” “呸,不打,永远没实话。” 身后的士兵,一把揪住铁猴的肩膀,往刑具上拉。 铁猴吓得身子打坠溜,大叫,“长官,饶命,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侯长福,”疤瘌眼拉着长声说:“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上刑收监,二是罚款抵罪,你选哪一样?” 嗯? 事情有转机。 铁猴眨巴眨巴眼睛,明白了。 这不是公然索贿嘛。 反正自己也不是他们要抓的罪犯,就算是打死了,顶多臭块地皮,还不如勒索几个钱,榨出点油来。 这事没得选择。 “长官,小人愿意罚款顶罪。” “二十块大洋。” “我……长官,小人是个穷汉子,在牙行跑腿打杂,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就上刑。”疤瘌眼根本就不想跟他废话。 “别,别,”铁猴咬着牙答应,“长官,小人任罚,只不过,我出来是替老板送信的,身上也没那么多钱呀。” “好办,你先打个欠条,签字画押。过几天把钱拿来。” 嘿! 这个疤瘌眼,显然是索贿老手了。 还让打欠条……他奶奶的,勒索民脂民膏,熟练得很。 那么疤瘌眼不怕铁猴打完欠条拍拍屁股就走,日后赖账吗?这里有分教,但凡乡间普通民众,都有保甲登记,出门要带路引,你是哪乡哪村,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人家掌握得清清楚楚。 铁猴又不是土匪流民,有家,有职业,到时候不愁找不到他。 当下疤瘌眼拿出一张纸来,写下一张欠条,让铁猴按了手印画押。 “侯长福,限你十日内还钱,否则抄你的家,连带着你做工的牙行,都逃不了干系。你要明白,我是看你是本分人的面上,网开一面,给你免了牢狱之灾,怎么样,够意思?” “是,谢谢长官。” 铁猴一脸苦涩。 心里把疤瘌眼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 出了衙署的大门,拐过一个街角,铁猴回头狠狠啐了一口,“呸!” 真他娘的,老子平白无故,欠了人家二十块大洋。 他满怀沮丧,匆匆奔向城外。来到南城附近的时候,看见前面一片人声喧哗。 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一丈多高的树枝上吊着一个人。此人以“四马攒蹄”的方式两手两脚绑在一起,吊在树上,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树下,有一群老老少少,正在议论。 “快拿梯子来,把人放下来。” “怎么回事,他被谁吊上去的?” “这不是李府的管家么?他怎么被吊树上了。” 有一个身穿长衫,手拿折扇的人,摇头晃脑地说道:“诸位,此乃中了‘搜魂大法’之兆也,你们看,引君脸色象猪肝,嘴角冒白沫,定是得罪了巫婆,被搜魂了,暂且动不得,小心巫婆怪罪下来,牵连于己。慎之,慎之。” 此时秋季,天气凉爽,根本就用不着扇扇子,但这个人手拿折扇,显然是“故作风雅”,而且说起话来头脑乱晃,就是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 再看他的长衫,又破又旧,有两处还打了补丁。 世上有这种读书人,功不成,名不就,虽然肚子里有墨水,其实除了“之乎者也”之外,身无一技之长,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肯下田或是做工,因此穷困潦倒,甚至揭不开锅。 旁边有人斥责道:“什么搜魂大法,他这是晕过去了。赶紧救人要紧。” 另一个人道:“哼,救不救,也没什么,李府这个管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仗势欺人,吊在树上晒一晒,活该。” 议论纷纷。 忽听有人高喊,“抓住那个穷酸,就是他,不要让他跑了。” 只见两个穿对襟短衣,头戴小帽子,家丁服饰的人,各执一根短棒,匆匆跑来。 边跑边嚷嚷。 手拿折扇的穷书生,立刻拔腿就跑。 他脚下的动作倒是飞快,“滋溜”一下就钻到人群里,左拐右绕,跳过一段矮墙,没影了。 那两个家丁,在后面拿着棒子追赶。 “抓住他,截住他——” 家丁边跑边喊,但是树下的诸人,并没有人响应家丁的话,好几个人反而转身离去。 铁猴刚好走到近前,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下明白,这两个追赶的家丁,一定是“李府”里的,而众人没人愿意帮忙,看起来这李府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抬眼,瞅了瞅吊在树上的那个“管家”,只见他脑袋垂下,昏迷不醒,但是胸脯微微起伏,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晕厥过去。 至于那穷酸书生说的“搜魂大法”什么的,自然是胡说八道。树上被吊的管家,多半与他有关。 此类打架事件,与自己狗屁关联也没有,不必多管闲事。 赶紧出城要紧。 刚走出几步,忽然一阵脚步声响,只见穷书生从另一个胡同里,又跑了回来,边跑边嚷,“不好啦,李府里贩卖人口,大家来看啊,谁要买,赶紧看看货色——” 再看他的身后,追赶的家丁,只剩下了一个,气喘吁吁,衣服上沾了不少烂泥,颇为狼狈,而且帽子上粘了一截草标,看上去怪模怪样。 草标,这是“出卖”的标志。在人的头上插草标,就表示——我要卖掉这个人。 树下的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谁都知道,这个家丁一定遭了书生的戏弄。 “踢踢沓沓”脚步声响,书生和家丁,一前一后,又顺着胡同跑远了。 不多时,另一个家丁,追了过来,他的模样比刚才那个插草标的,更为狼狈,帽子掉了,脑袋上似乎被烂泥湖过,一片污渍,裤子还沾了一片泥水。 人们更是乐不可支。 有人戏谑地喊叫,“快跑呀,一会就追上啦。” “哈哈,” “嘻嘻,” 大家象是看戏一样。 第22章 皮条客,打茶围,红福院里的江湖豪客 铁猴觉得好笑。 很显然,两个家丁,都受到了书生的戏弄。 但他无心看热闹,此类打架纠纷,与自己无关,少管闲事。这年月,休管他人瓦上霜。 早早出城为妙。 他加快脚步,赶向城外。走过两条街,听到后面脚步声响,并且很急促,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手拿折扇的穷酸书生。 哦……他又跑到这儿来了。 后面的家丁还在追吗? 铁猴赶紧向旁边让道,但是书生到了他跟前的时候,竟然停了下来,脸上笑嘻嘻地,拱手一揖,说道:“老兄请了。” 铁猴不知道为何他会跟自己搭讪,拱手还了一礼,“先生,您……” “请您跟我来。” “嗯?” 铁猴一怔。 让我跟他走,为什么? 我又不认识你。 “先生,您搞错了,我们不认识。” “非也,非也,您叫侯长福,对不对?” 铁猴吃了一惊,瞪眼瞧着这个陌生人,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详情待会再讲,您先跟我来,有要事。” “去哪儿?” “红福院。” “我不去,” 铁猴对城里并不陌生,红福院,是个南城比较有名的妓馆,风月场所。这个穷酸竟然要带自己去那里“寻快活”吗?这事颇令人讨厌,因此他一口拒绝。 书生笑道:“那里有你的老朋友。” “胡扯,”铁猴正色说道:“我告诉你,姓侯的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从来不去青楼,这一点,是绝对差不了事的,而且我还告诉你,我老婆非常厉害,她要是知道我去了红福院,非跟我急眼不可……先生,你找错人了。” 他心道,这个穷书生,原来是给院里拉皮条的。 铁猴说的,倒是实话。 他老婆是个妒心很重的人,并且性子刁蛮,如果知道了铁猴去青楼浪荡,必须雌威发作,搞得家里七荤八素,不得安宁。 “快点,”书生忽然收起笑容,把眼睛一瞪,一把拽起铁猴的胳膊,就往前跑。 令铁猴惊讶的是,这书生臂力很大,抓住自己臂膀,就跟铁钳子一样,隐隐作痛,挣扎不得,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前跑。 “喂喂,先生,你什么意思……你是个读书人,怎么一点不讲道理,还拖着别人逛窑子……喂喂,你放手,简直是不象话……” “快走,你的相好在那等你。” “放屁,我在那儿没有相好。” 两个人一边打嘴仗,一边奔到红福院门前。 战乱年月,大多买卖商铺,生意都萧条,但是青楼妓馆却例外,反而比平时更加兴隆。红福院修着宽大的门楼,红油门柱,挂着彩灯笼,门内传出丝竹之声。 书生似是轻车熟路,昂然直入,门口站着个小厮,冲着他弯腰鞠躬打招呼,“您来了,里边请。” 院里洁净异常,石板甬路一尘不染,墙角栽着花草细竹,两座高大的荷花缸,足有齐肩高,鲜花绽放,几个穿着光鲜的姑娘站在门前,慵懒地抱着手肘……铁猴的眼睛快不够用了。 走出个大茶壶,见了书生,点头哈腰,“刁先生,这边来,正等着您呢。” 书生对侯长福笑道:“不要客气,跟我来。” “谁跟你客气,我可告诉你,我一文钱都没有。” “不要钱。” 铁猴已经感觉到,这里边有情况,姓“刁”的书生显然知道自己的底细,他到这儿来,只怕并非是逛院子。 他们进入一间“茶室”。 青楼是“娱乐”功能齐全之所,喝茶、饮酒、打牌、听曲、抽烟……各种场所应有尽有。 一般有“格调”的妓馆,很讲究趣味性,客人要想得到优质的“头牌”姑娘,都要品茶饮酒,唱戏聊天,吊足了胃口,同时搞得意趣十足。这叫做“打茶围”。 铁猴刚一迈进门槛,便愣住了。 屋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憨牛,一个是在搜魂客栈里碰到过的乞丐。他的名字叫姚铁丐。 咦? 他们怎么在这儿? …… 书生笑道:“侯兄,怎么样,我说的没错,你的相好, 在这儿等着你。” 铁猴脑子一转,赶紧冲着书生躬身作揖,“朋友,是我误会了,原来您是给我帮忙,敢问您是……” “我叫刁翰林……” “哎哟,失敬失敬,原来是翰林大人。”铁猴赶紧再施一礼。 翰林,可了不得,在清朝的时候那是大官,常常能升任相当于“宰相”的官职,位高权重,而且都是学富五车的人,极受尊重。 “什么啊,”旁边的姚铁丐不屑地说道:“他那个翰林,是自封的,连个秀才他都没考上过,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空着肚子打嗝,装门面。” “岂有此理,”刁翰林满意地摇摇扇子,“大清已经亡了,我想参加乡试殿试,没有机会,否则一定能中举人,中状元。” “你拉倒。” 铁猴笑了笑。 他转身问乞丐和憨牛,“你们俩怎么到了这里?” 聊了几句,才明白,原来在搜魂客栈的时候,保安团的士兵冲进院里,憨牛被乞丐拉着,在柴禾垛里藏了起来。保安团走了之后,他们循着足迹,追到了城里。 刁翰林和姚铁丐,是一伙的。 铁猴心里大喜。 “姚兄,刁兄,谢谢你们,保护了憨牛兄弟。还特意到城里寻我,够意思,够朋友。” “客气了,”姚铁丐道:“你们俩不辞辛苦,到搜魂客栈里给我们送信,素不相识却义字当先,这才叫够朋友,你被官兵抓走,我们岂能坐而视之?咱们混江湖的,如果如此做派,那还不如上吊算了。就连我们做叫花子的,也绝不会如此狗熊。” “好汉子,”铁猴伸伸姆指。 他觉得,姚铁丐和刁翰林,也和在衙署里认识的归元庆相仿,身上都有一股子磊磊落落的豪气,衣饰破烂不堪,难掩江湖豪杰气概。 “姚寨主,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在镇守使署,碰见了归元庆大哥……” “真的吗?”姚铁丐和刁翰林一起惊喜地叫起来。 “没错。” 铁猴将自己在衙署牢房里的经历,约略讲了一番。 笑道:“归大哥这人,一身豪气,令人佩服得不得了,只不过我和他还没聊够,就被提出去过堂审问了,后来就给放出来,他奶奶的,还被讹了二十块大洋,给那个长着疤瘌眼的狗官打了欠条,这个王八蛋……” “太好了,” 刁翰林兴奋得拿折扇敲敲桌子。 铁猴不解,“刁兄,我被人家讹了,你怎么还叫好?” 第23章 吹牛皮涨大杆,那是最在行的 “哈哈哈——” 刁翰林仰面大笑。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虽然说话的时候爱摇头晃脑,一副“酸腐”书生模样,其实毫无旧文人的矜持,反而是行事出格,狂放不羁。 对于这一点,铁猴已经略有了解。 问道:“刁兄,你笑话我?” “没有,”刁翰林兴致勃勃地说:“你欠衙署里的钱……此事妙极,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给谁打欠条?疤瘌眼?” “对,讹诈我的那个王八蛋军官,脸上有个大疤瘌。” “嘿,他姓李,绰号就叫李大疤瘌,此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长了一副毒蝎心肠,乃是有名的恶棍。” “我真倒霉,怎么遇到这么个货。” “不不,此事好极。哈哈,侯兄弟,这么着,这些钱,由我来掏。” “那……确实是妙极了,谢谢你。”铁猴大喜。 他正为这笔款子发愁呢,自己是个牙行小伙计,薪水微薄,且无积蓄,到哪里抠这二十块大洋?刁翰林肯替自己出,简直是雪中送炭。 同时他也猜到,刁翰林必有后计。 俗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他既然肯出血,那就一定有所图。 问道:“刁兄,你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做文章?” “哈哈,”刁翰林一晃折扇,“然也!侯兄弟,我不但替你还这二十块钱的欠款,而且还要多给你十块银元,一共给你三十块,你看如何?” “我……”铁猴觉得脑袋有点晕。 陡然间又挣了十块? 不会? 自己那二十块钱的“欠款”,人家肯出,这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怎么他还要多给十块? “刁兄,啥意思?” “希望你不要嫌少。” “我还嫌少……不怕您笑话,我一个月的工钱,才四块半大洋,”铁猴眼珠转了转,“翰林老兄,钱,我当然是最喜欢的,不过,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您给我钱,必有差遣,还是先说说到底什么题目。咱们可有言在先,你要让我闯进镇守使衙门里里,把牢房里的归大哥救出来,兄弟可没那个本事。” “哈哈,”刁翰林又晃着脑袋笑,“闯衙门,那样的事自然干不得,救归大哥,我们自有主意,侯兄弟,现在需要你帮个忙,演一出戏。” “演戏?小菜一碟。” “我先问你,吹牛扯谎这些事,你不外行?” 憨牛在旁边插嘴道:“你要让他干别的,兴许外行,要说吹牛皮涨大杆,扯谎冒泡,老猴是最在行的。” “哈哈,”刁翰林笑了笑,“刚才我已经看出来了。很好,侯兄弟,如果你愿意,咱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刁兄,大家都是朋友,本来给你们帮个忙,是用不着收钱的,不过你们都是实在人,我再客气就显得罗嗦了。嘿嘿。” “侯兄弟,你先见一个人。” 说罢,刁翰林冲着姚铁丐使个眼色。 姚铁丐点点头,移步走出室外,一会功夫,他领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进来。 看上去二十多岁年纪,长相颇为艳丽,脸上涂指抹粉,款款走近,一股浓浓的香粉气息,扑面而来。 不用问,这是个红福院里的粉头。 “奴家见过各位大爷。”女人盈盈万福,姿态甚为妖冶。一般妓馆院子里的人,都是“见多识广”,知道如何讨得男人欢心,一举一动,都透着狐媚之气。 铁猴是个结了婚的人,但是自己的老婆粗陋而强横,一股子悍妇相,跟眼前这样风情万种的模样,天壤之别,看着面前这个袅袅婷婷的漂亮姐儿,不免心驰神摇。 “刁兄,这个……”铁猴咧咧嘴,对刁翰林说道:“什么意思?我可把话说明白了,侯某不入此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从来不在外面沾腥。” 刁翰林一笑,摇着折扇,“侯兄弟,你洁身自好,鄙人佩服,不过,今天不是来请你寻快活,这位姑娘名叫‘小苹果’,聪明伶俐,才貌双全,你要演的戏,便是和她配合。” 和她配合…… 啥意思? 铁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和一个娼妓配合演戏……怎么事怎么想怎么滑稽。好象自己陷入了一个稀里古怪的圈里。 他挠挠头。 刁翰林道:“侯兄,此事不勉强,你如果要退出,我们绝不为难。” 铁猴说道:“我参加。” 毕竟,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对于自己这个穷汉来说,实在太诱人了。 只是……和这个妖媚撩人的“小苹果”怎么配合呢? …… …… 夜晚,阴云密布。 一阵阵凉风,滚过连绵起伏的山岗。 巨蟒岭下,搜魂客栈,破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嘎吱吱”乱响,那盏悬挂在店门外杆子上的气死风灯,剧烈摇晃着,在漆黑的夜色中,闪出一片昏黄的光晕。 四外,伸手不见五指。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钻出来。 这些黑影个个身形敏捷,手里提着长刀、短刀或是杆棒,他们象一群夜行的鬼魅,来到搜魂客栈门前。 其中一个头戴笠帽的人,吩咐道:“老五,你在外面望风。” “是。” 一个提短刀的汉子答应一声,闪身隐入路旁的草丛。 其余的人鱼贯走进客栈内。 正在这时候,忽然天空掠过一道长长的闪电。 闪电斜着划过夜空,骤然间就把天间之间照得通亮通亮。如同白昼。 伏在草丛里望风的“老五”,猛地大叫一声:“啊——不好啦——黑水啦——” 原来,就在闪电照亮大地的这一刹那,他看见不远处的野地里,有几个身影正在弯腰向前潜行! 那几个身影,个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拿刀枪棍棒等武器。头前一个蒙面汉子,手持一杆象标扎枪似的武器,前端并非枪头,而是象农家使用的铁犁铧的头,怪模怪样。 本来,漆黑的夜色里,这些黑衣蒙面人根本就看不见,这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让他们暴露了。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响起来,老五的惊叫声,后半截被雷声吞没了。 但是,这一声叫喊,令正往客栈里走的几条汉子,立刻警觉起来。 “老海子点黑,亮青子——”戴笠帽的人,迅速发出了命令。 (黑话,意为有敌人埋伏,大家赶紧拿刀子迎战。) 几个人迅速退出客栈,各执兵器,一字闪开,做好了战斗准备。 气氛紧张起来。 但是,闪电掠过之后,天地间依然陷入黑暗中,这样的夜晚,如何打仗? 黑暗中,影影绰绰,人影晃动。 普通人,此时就和瞎子差不多,但是——对于习惯了夜黑杀人,风高放火的黑道匪伙来说,夜战,也是平平常常的事。 他的目力,要胜过常人。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在客栈外面的野地里,一场凶险的战斗,开始了。 第24章 雨夜激战,搜魂客栈有玄机 “嘎啦——” 炸雷声响起来。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呖啪啦从天而降。 一道道的闪电,紧密起来,把漆黑的天空骤然间撕裂,照得亮如白昼,又骤然间恢复到黑暗。 就在这个雷雨交加的时刻,挪魂客栈外面,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那几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黑影,迅速包抄上来,头前一个手持“铁铧犁枪”的,行动敏捷,三窜两跳,挺枪直刺。这边,头戴笠帽的人指挥手下,持械迎战,双方人马瞬间卷入生死战团。 “咔——你奶奶的,着——” “啊——点子在斜方。” “咚——叭叽,” 混乱的叫骂声,刀棒相撞声,脚步声……掺杂在一起,里面被天空响起的阵阵雷鸣声淹没。 战况凶险而怪异,天色黑,时而亮起闪电,人影象鬼影一样移动,倏进倏退,在陷入黑暗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这一刀到底砍向哪里,距离敌人的身子有多远。 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转眼间,暴雨如注,打在地上噼叭响。 就在这雨中,两帮人高呼械斗,戴笠帽之人手里挥着一把短刀,非常骁勇,他迎着那个持铁铧犁枪的人,迅速杀在一处,那持铁铧犁枪的人用的是“中平枪法”,直刺、斜刺、挑刺,出枪敏捷,神出鬼没,戴笠帽的人也不含糊,挥刀迎击,身子左转右转,避过枪头,偶尔持刀反攻,刀刃时时砍在枪头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样的搏斗,比白日更加凶险十分,很多时候是凭着感觉去迎战,去劈刺,去偷袭,然而忽然一道闪电袭来,又让自己立刻暴露于对手面前。 “咕咚,” 旁边不断有人跌倒,因为雨势来得急,地下又湿又滑,好多地方还积了水,在疾速进退跳跃的时候,脚下很容易打滑摔跤。 而且,雨点不停打在脸上,常常把眼睛给糊住。 每个参与战斗的人,都非常难受,有时候明明占了上风,却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戴着笠帽的人,稍占便宜,雨点被笠帽遮挡了,他挥短刀连着猛砍几刀,将持铁铧犁枪的人逼得后退。 又一道长长的闪电,通天通地,戴笠帽的人高声喊道:“牛耕田,你个王八蛋……” 隆隆的雷声,把他剩下的话给吞没了。 持铁铧犁枪的汉子,并不答话,挺枪耍了个“六郎卸甲”,却不想突然一股雨水浇到脸上,登时眼睛不可视物,他反应也快,迅速收招后退,但是戴笠帽的人出刀又狠又稳,一记斜劈,刀尖从他臂膀上划过。 牛耕田一声不吭,撤身而走。 戴笠帽之人乘胜追击,却不想脚下一迈,打滑了,“叭叽”身子向帝侧斜摔。 “呜——” 响起一声尖利的口哨。 黑暗中,响起叫嚷声,“扯乎——收青子了——” 蒙面夜行人,听闻到信息,一个个撤出战斗,向着远处狂奔。 这边,戴笠帽的一帮人,也并没有紧追不舍,毕竟,暴雨如注,实在太难了,跑两步就打滑,天色漆黑,闪电时而划过,这样的混战,谁也不愿意再持续下去。 战斗,在突然之间结束了。 很怪异,难以说清谁胜谁负,大家刚才还拼个你死我活,一下子又无心恋战, 眨眼之间,黑衣蒙面人都消失在黑暗与雨幕之中。 …… 在距离巨蟒岭十余里的一个叫“沙窝铺”的小村里,村头一户人家,半夜里依旧亮着灯火。 一个浑身水淋淋的汉子,趟着院里的积水,进入房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自己的铁铧犁枪靠在门框上。一脸懊恼地说道:“呸,这鬼天气,差点让人家砍掉脑袋。狗日的大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屋内,木凳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只竹笛。 他是曲无音。 “老牛,失了水么?” 牛耕田满面懊丧之气,跺跺脚上的烂泥,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本来我们埋伏得好好的,突然袭击,没想到一个闪电暴露了踪迹,对方的硬点子很厉害,我拿不下,反而让他们把我认了出来,他奶奶的,弟兄们伤了两个。” 曲无音面色平静,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元,托在掌心里。 牛耕田登时一扫懊丧之色,把显淋淋的手掌在擦了擦,笑嘻嘻地伸过手去,把银元接过来,那副表情就象馋猫见了食物。 “嘿嘿,曲先生,这点钱可不够呀,那两个伤了的弟兄,怎么着也得安慰安慰?若不然,以后怎么卖命,您知道,咱们这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眼下只有这些,”曲无音打断他,“等破了案子,抓了案犯,自然会有厚赏。” “我们哥仨鞍前刀后,忠心耿耿,尤其是我老牛,遇事最肯拼命,您说说……” “好啦,别罗嗦了,眼下咱们刚跟官府的陶将军接上头,怎么好意思老是伸手要钱?日后立了大功,还愁捞不着大把的银元?你急个什么,难道信不过姓曲的?” “哪里,嘻嘻,曲先生是当世江湖魁首,令师兄退隐之后,您就是七沟二十一寨的头领,将来总瓢把子这一称号,早晚会戴到您的头上,我们哥仨,跟着您赴汤蹈火。勇往直前。您指东,我们不往西,您打狗,我们不骂鸡,您心里有数就行了……” 话说牛耕田刚才搜魂客栈外一战,一杆铁铧犁枪杀得异常勇猛,也算得江湖上一条好汉,怎么跟讨要小钱似的,如果世俗,如同一个寻常市侩? 其实事情说白了——本来就是这样。闯江湖走黑道,图的什么,归根结底就是钱。刀尖上讨饭吃,不为钱为什么?没有钱光凭着“义气”喝北风是过不了日子的。 曲无音摆摆手,“好啦,你说说,那搜魂客栈,到底有玄机没有?” “有,肯定有,”牛耕田坐在屋中的木凳上,说道:“我带着弟兄们埋伏在客栈外,摆了个四象之阵,把几个紧要方向都给把守住了,可是敌人就象借着土遁的土行孙似的,突然从黑暗里钻出来,来在搜魂客栈门前,当时我也非常纳闷儿,他们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那里有不少沟坎,你看清楚了?”曲无音问。 “今天晚上天太黑了,当然看不清楚,不过我保证,所有的方向,都被我们盯得死死的,保证不会遗漏,可也真奇怪,那些人真就象从土里蹦出来,一下子就在眼前出现了……” “嗯,” 曲无音站起身,在屋地上慢慢踱步,低头思索。 朱耕田的目光,随着曲无音的身子转动。 “曲先生,我敢肯定,搜魂客栈有玄机,敌人为什么深夜突然出现,他们难道是住店的吗?上回,保安团围剿,他们如何突然消失的,这回,又是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这里一定有名堂。” “嗯。” 曲无音继续在屋里踱步。 …… 第25章 “马诈”之法,三户庄密议 从燔阳城的城门洞里,走出一队队士兵,前面是马队,数百只马蹄杂乱的践踏着大地,震得地面如同敲鼓,骑兵们威风凛凛地背着马步枪,腰间挂着马刀,策马一溜小跑。马队过后,是步兵,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象一股浑浊的洪水,沿着城外的官道向前流淌。 烟尘飞扬。 老百姓看见这个阵势,都赶紧避得远远的。有些人悄声议论,“又要打仗了。” 这年月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战争,兵祸一起,黎民涂炭。不知道又有多少家庭在战火中遭殃离乱。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军装的大胖子,在士兵的簇拥下,出了城门楼,他的大肚子象一堆肉团压在马背上。这是朱成功,他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 马蹄杂沓,脚步匆匆,士兵们前进的方向——半壁山。 …… 离城十里,丘陵间的一个名叫“三户庄”的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疏疏落落地散在山坡上。其中一个富户的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哨兵。 “站住,” 其中一个哨兵,忽然举起枪来,朝前面喝道。 只见一个身背行囊的三十多岁男人,快速来到近前,他的脚步非常轻快,像猫一样几乎没有声音,但是转眼就到了门前。 这人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是曲无音,请问陶将军可在?” “哦,曲先生,陶将军在屋内,您跟我来。” 曲无音跟着士兵来到室内,见到了陶文灿。 燔阳镇守使陶文灿,身上穿了件普通蓝布长袍,方口步鞋,打扮得像个乡村士绅似的,正在屋内凝神思索。 “草民曲无音,参见陶将军。” 单腿跪地,拱手当头,曲无音以从前平常百姓见官之礼谒见。其实民国以来,这些礼法早就没有规定,但是曲无音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表现得非常恭敬。 “请起,曲先生,坐。” “长官在上,哪有小人座位。” “老弟,你以后不要这样,咱们是好朋友,一定不要拘礼,坐,坐下说话。” 两个人坐在屋中的两把木椅上。陶文灿急急地问道:“曲老弟,有确实消息吗?| “有,”曲无音面色严肃,把头凑过来,略带神秘的语气说道:“小人按照长官和米先生的安排,暗中侦察,那搜魂客栈果然有玄机,很可能是桃花党徒的秘密窝点,我派牛耕田率人蹲守,半夜里和他们干了一仗,可惜没能抓住匪党……” “哎呀,你先说关于失落匪手的李先生,到底有下落没有,朱成功已经带兵直奔半壁山了,准备一举捣毁匪徒的老巢,可是,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就算把半壁山踏平,准能把李先生给救回来么?” “长官,小人正要说到此,那桃花党夜里又来到搜魂客栈,绝非寻常,如果他们已经将李先生押往半壁山,那么就不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搜魂客栈里。” “你的意思是……” “敌人是来观察动静,趟路子的,据小人判断,李先生,并不在半壁山!” 陶文灿听到这里,吃了一惊上,鼓起金鱼眼说道:“曲无音,匪徒在半壁山,这是你的手下,那个于腾海告诉我们的消息啊,怎么又变了?你们不是抓住了一个匪党,从他嘴里审出来的么?” “长官,此事小人琢磨过了,于腾海逮住了匪党,这不假,可是立刻又被敌人救走了,仔细想来,事情多有蹊跷,那搜魂客栈里,八成是演了一出戏,敌人在给我们使诈。” “使诈?” “对,长官,那些江湖匪人,奸诈得很,各种诈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据小人揣摩,他们这回使的是‘马诈’之法,派人扮作苦主,故意现身,甘当俘虏,身受刑罚,然后装作熬刑不过,向咱们透漏消息,实则是诱我上当,然后他们暗中观察,趁机逃脱……” 陶文灿面色阴沉,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踱步思考。 曲无音也赶紧站起来,垂手而立,目光随着陶文灿而动。 “你继续讲,”陶文灿挥了挥手。 “是,长官,小人反复琢磨,尤顺风抓的那个俘虏,审讯出来的口供,实在不可信,此事绝没那么简单,桃花党乃是一伙诈盗之徒,奸滑至极,江湖上的十大诈术,蜂、燕、雀、瓷、马,金、评、皮、彩、挂,使得出神入化,搜魂客栈那一出,就是他们演的戏,是一出‘马诈’之术。” 陶文灿重重出了一口气。 “很好,曲无音,你说得对,我一直心里不落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这么一说,我算是对上茬口了,没错,我们上当了,就象你说得一样,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一直在上当。” “大人明察,”曲无音奉承道:“小人所侦知的信息,只是印证了大人的判断而已。” “曲无音,那你说,匪徒既然使诈,给我们演了个什么‘马诈’的戏,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李先生,到底在哪儿?” 曲无音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长官,近日来,曲某远近奔走,暗中侦察,终于有所收获,那桃花党,原来在西海之上,另有巢穴……” “在海上?”陶文灿吃了一惊。 “对,海上,”曲无音肯定地说:“西海万仙岛以南,有一片荒凉的孤岛,最近几年,桃花党在其中一个小岛上,秘密开发,营建巢穴,那里远离人烟,水道凶险,根本无人涉足,极其隐秘,曲某以为,桃花党劫持了李先生,一定会择机逃往西海,而不是奔向半壁山。” “嗯……” 陶文灿面色凝重,低头思索。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把手一攥,说道:“你说得对,曲无音,西海,没错,匪徒肯定是要把李先生押往海上,然后乘机从海路送走,运到凌州。凌州……原来如此。” 他将攥起的拳头,狠狠往桌上一砸。 两眼烁烁放光。 提到“凌州”这个词的时候,脸上肌肉扭动,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曲无音凑上来,说道:“没错,长官明断,小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凌州!就是凌州,水有源,树有根,此事的源头根由,就在凌州!” …… 陶文灿为何提到“凌州”便心事重重呢? 第26章 不解风情的乡下姑娘 陶文灿提到“凌州”的时候,一副咬牙切齿,心事重重之状。 原来,此时国内军阀混战,燔阳以北,为“段系”军队的地盘,占据了五省之地,而另一派“张系”军阀,则占据着南方五省,他们的统治中心,便是凌州。 几年来,段系和张系两派人马,争权夺势,明争暗斗,一会杀得血流成河,一会又假惺惺地握手言和,其实都是一个目的——夺取地盘,争夺利益。 燔阳的陶文灿,也曾经和凌州方面激战数场,互有胜负,战场之上,结下的那份仇怨,岂能不令他有切肤之痛? 同时,对于李先生被匪徒劫持一事,他也恍然大悟。 桃花党,说白了只不过是江湖盗伙,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们劫持李先生何用?原来是凌州方面在背后撑腰。 这下子,全明白了。 …… 曲无音说道:“小人以为,桃花党演这出‘马诈’之戏,故意暴露目标,目的就是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往半壁山,然后他们声东击西,秘密将李先生押往海上,通过海路,运往凌州。” “唔,匪徒果然狡猾,朱成功攻打半壁山,这是一招臭棋,我马上命令他撤回来。” “且慢,”曲无音微微一笑,摇摇手“长官,朱参军的人马,不能撤,依旧按原计划,大张旗鼓地去攻打半壁山,这不是臭棋,而是妙棋。” “嗯……”陶文灿瞅了曲无音一眼,忽然仰头一笑,“哈哈,曲无音,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假装上当,继续攻打半壁山,迷惑敌人,然后悄悄暗流陈仓,调兵封锁海岸,对不对?” “长官高见,”曲无音恭恭敬敬地说道:“敌人给咱们玩阴的,咱们也就跟他们玩阴的,桃花党这些手段,跟别人耍耍还行,在您面前,自然不值一哂。” 他把陶文灿吹捧一通。反正从古到今,溜须拍马总没坏处。没有当官的会希望部下占了自己上风。 陶文灿眼珠一转,“唔……曲无音,你这个情报来得很及时,这么着,让朱成功继续大张旗鼓,兵发半壁山,咱们另组一路人马,直下西海,在出海口设伏。” “小人遵命。不瞒陶将军,我已经秘密吩咐几路江湖豪客,奔向海边。不是曲某夸口,当年七沟二十一寨的黑道人马,都只从我师兄铁无量的号令,如今师兄退隐,群龙无首,我站出来说句话,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跟随。” “很好,”陶文灿夸奖了他一句,并且拍拍他的肩膀。 “米万油向我推荐你,果然不差,曲无音,此事如果办成,我绝不会亏待你,还有你手下那些七沟二十一寨的江湖人士。” “谢谢长官。小人万分感激。说实话,这些闯江湖的人,大多都是穷汉,让他们卖命不难,只不过要撒得出银钱。重赏之下有勇夫,只要长官肯出赏钱,他们一定赴汤蹈火。” “没问题,我立刻让钱粮处办理。” “小人立刻回去,赶赴海边指挥战斗。” “曲无音,我和你一起去。” 曲无音一愣。 陶文灿要和自己一起……此事有些麻烦,万一出点什么闪失,自己可担当不起。 “长官,曲某召集江湖豪客,秘密完成任务,您只要部署军队,把守各个官道,守住出海码头即可。或者……您率兵在海滨督战,掌控全局就行了。” “不,”陶文灿摇头,坚决地说:“此事重大,我必须亲冒矢石,冲在前头,至于部署军队这些事,有米万油他们,自会安排妥当,我要跟你一起行动,时刻掌握最前沿的情况。” 曲无音心里暗暗叫苦。 镇守使要“亲冒矢石,冲在前头”,这事儿实在太危险,如果调军队保护他,难免会暴露目标,惊动桃花党,如果不用军队保护,那他万一出点闪失…… 你在这时候耍什么光棍儿! 但是曲无音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陶将军文韬武略,名扬四海,能够亲赴前线督战,小人敬佩之至,有您在身旁,此役必定大获成功,我们也有了主心骨了。” “呵呵,”陶文灿活动活动两臂,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禁卫巡丁,也算是门里出身,骑马打仗,不算外行。” “是,小人久闻陶将军勇武过人,将略不凡,这回我们这些草民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曲无音嘴里说着奉承话,心里可是大不以为然。 心说,就你这两下子,一入江湖能活过三天就不错了,这回奔赴海边,我还得专门找人保护你,纯粹就是个累赘…… …… …… 燔阳城里。 铁猴慢悠悠地走向镇守使署。 他的身边,跟着红福院里那个“小苹果”。 今天小苹果没有涂脂抹粉,而是穿了一身黑布裤褂,梳着条长辫子,臂弯里挎着个竹篮子,看模样就象是个清纯的乡野村姑。 铁猴一路走,一路盘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之感。对于这一趟“演戏”的差使,他心里并无把握。只不过看在大洋钱的面子上,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侯大哥,”小苹果说道:“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点害怕?” “什么话!”铁猴不满意地说道:“姓侯的走南闯北,也曾经骑大马,跨银枪,横行燔阳,七沟二十一寨的黑白两道,谁见了姓侯的不是恭恭敬敬?哼哼,害怕,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词是啥意思。” 一路吹着牛,来到署衙门前。 铁猴冲着站岗的士兵陪笑脸,鞠躬,说是:“奉了李班长的命令来报告军情。” 一会,疤痕眼儿走出来,他打量了一眼铁猴,耸耸鼻子头,“哦,是你小子啊。” 然后,他就打量站在铁猴身后的小苹果。 一双丑陋的疤痕眼,“唰唰唰”放起了光,象是胶皮糖一样,沾在小苹果的身上不动了。 小苹果似是被他看得害羞了,低下头,扭扭脖子,垂下眼睛,那副娇差生怯,不好意思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活脱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不解风情的乡下姑娘。 第27章 墙旮旯的乞丐 “嘻嘻,李长官,您老辛苦。” 铁猴一脸嬉笑朝疤痕眼打招呼,但是——他发现疤痕眼根本就没注意自己,一双丑陋的小眼睛紧紧盯在小苹果的身上。色迷迷,直愣愣,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就差没往下流哈喇子了。 小苹果呢,低着头,垂着眉,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却在有意无意之间,把自己漂亮的侧脸轮廓,露给疤痕看。 嘿,有意思。 铁猴看着这情景,直想乐。 “吭吭,”铁猴干咳两声,提醒道,“李长官,我是来还钱的,我打的那张欠条,您给我。” “哦哦,”疤痕眼这才扭过脸来,“你把钱带来了吗?” 铁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口,里边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元。 “长官,我可是东挪西借,把全地都给借遍了,这才凑足,您知道……” 疤痕眼一把将钱夺过去,数了数,然后揣进自己怀里,把借条递给铁猴,再然后……一双眼睛,又盯在了小苹果的身上。 “这位姑娘贵姓呀。” 小苹果似是又羞又怕,没有回答,而是往铁猴身后躲了躲。 铁猴呲牙一乐,接口道:“这是我表妹,叫侯小美,跟着我进城来办事。嘻嘻,庄里的土姑娘,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李长官,咱们的帐结了,您老是公家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搅了,再会。” 转身便要走。 “等一等,”疤痕眼赶紧拦住,“老兄,大家都是朋友,不必着急嘛,既来了,就好好坐下聊聊,这么着,眼看快中午了,我请客,咱们在酒馆里喝一杯。” “谢谢,不用了。” “哪里话,都不是外人,长福老兄,你再客气就不够意思了。” 他竟然开始跟铁猴叫“老兄”了。 并且拉着铁猴,说什么也不让走,一番拉扯之后,来到街角一个小饭馆里。 要了几个菜,上了一壶烧酒,铁猴开始咧着大嘴胡吹。 “要说我这表妹,那可是三里五村出名的巧手姑娘,从小描龙绣凤,种田插秧,炒菜做饭,没有不精通的,更难得是心地善良,脾气温和,从小说话都没个大声气,见了人,不笑不说话……” “表哥,瞧你说的。”小苹果似是被他说害羞了,扭了扭脖子,娇嗔地低下头。 疤痕眼咧开大嘴巴,嘻嘻一笑,“侯兄,小美姑娘这么优秀,可不知道找婆家了没有。” “唉,说起这事来,真令人叹气,小美从小家境贫寒,我表婶走得早,表叔身体又不好,里里外外,全靠小美支撑着,这不嘛,最近表叔又犯了痨病,小美是个孝顺孩子,心里急呀,跨村过寨,过来找我借钱,可是,您瞧瞧,我也没钱呀,还欠着您二十块钱,简直是连窝头都吃不上了,哪来的钱借给他?没办法,带着她进城,找另一个亲戚,想借几个钱,谁知道这亲戚又没寻着……” 铁猴可着劲胡扯。 旁边小苹果眨巴眨巴大眼睛,愁容满面。表情甚是凄婉。看模样眼泪都要滴出来了。 铁猴心里暗乐,嘿,这小苹果的表演本事,比自己可强多了。是个做戏子的料。 疤痕眼一拍胸脯,“不要怕,这事交给我,侯兄,这么着,让小美姑娘留在这儿,我带着她寻找亲戚。你……就先回去。” “那可不行,”铁猴认真地说:“小美没见过世面,把她留在城里,我可不放心。” “怎么着,你还信不过兄弟吗?大家都是朋友,没说的,小美在城里,那就象到家了一样,我保证带她找到亲戚,筹钱线老爸治病,如果筹不到,我给她出钱。” “你给出钱?” “我给出钱。” 疤痕眼一副斩钉截铁的语气。 铁猴心里暗骂,你个贼王八蛋,瞅那副猴急马慌的馋相,老子得先吊吊你。 他翻了翻眼皮,往嘴里灌了一盅烧酒,没吱声。 小苹果在旁边小声说:“表哥,要是李大哥肯帮忙,那可太好了,要不……” “不不,”铁猴连连摇头,“小美,你年纪小,不懂事,自己在外面可不行……”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自己在外面,你把兄弟我瞧扁了是不是,侯兄,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朋友当然是认的,可是……” “放心,就这么定了,你尽管去忙你的事,剩下的事,我来办。保证耽误不了侯大叔的病。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 从饭馆里出来,铁猴抹了把嘴巴,打了个饱膈。 他顺着街道往前遛达,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拐过一道弯,在一个胡同的墙旮旯里,他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蹲在墙角捉虱子的乞丐。 那是姚铁丐。 铁猴四下观察,看看附近无人,便快步走过去,凑到姚铁丐跟前,在墙旮旯里蹲下来。 “姚兄,一切顺利。” “鱼咬钩了?” “咬得结结实实,不是侯某吹牛,唬弄疤痕眼这种傻冒儿,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他现在让小苹果我们俩,玩得团团转,还自以为得计,占便宜了呢。” 姚铁丐点点头,“很好,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兄弟,你做得很好,有两下子。” “毛毛雨,小事一桩。” 铁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条鸡腿,一个白面花卷。 “姚老兄,你还没吃饭,给,我特意从饭馆里给你带来的,还热乎着呢。” “很好,”姚铁丐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 “唔……味道还凑合,花椒放多了,而且用的是红花椒,厨子手艺一般。” “拉倒,你这嘴还挺挑剔。” “吃饭是人生第一大事,何谓挑剔?要讲说做烧鸡,桂皮、陈皮、茴香这些调料,配比若是不佳,味道便逊色不少,同样一只鸡,名厨烧出来,从皮到骨鲜味绵长,酥烂清香,燔阳城里,哪里有什么好厨子。” “啧啧,好象你见识过多高级的厨子。” “高不高级,反正宫廷御厨的手艺,我还略知一二。” “你就吹。” “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识一把。” 铁猴瞅瞅姚铁丐,有些疑惑,问道:“姚兄,我问一句,你和翰林老兄,到底是哪个山头的?” “我们哪个山头也不是,侯兄弟,咱们也不算外人,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你不能顺嘴胡吹法螺,在外面乱冒。” 江湖上有个规矩,对于别人的出身来历,人家不说,便不能乱问。好多黑道人物对于身份、地盘都是保密的,因为这涉及到身家性命。 “姚兄,我这人虽爱吹牛,但是不该漏的风,绝对不漏。” 姚铁丐瞧瞧四周,附近静悄悄的并无人影,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是皇宫里出来的。” “啊?” 铁猴的眼睛瞪圆了。 “你……逗我玩呢!” 第28章 宫廷四大侍卫 “姚铁丐,你行啊,吹牛皮涨大杆,呜呜嚣叫,你要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我就是从天宫里出来的。” “你不信,那算了。” “咱们好好说话,别吹牛行不行?” “我没吹牛。” 铁猴愣愣地瞅着姚铁丐,愣了一阵,忽然一拍脑门,“哦……倒也是,大清国亡了,宫廷大臣们都流落民间,据说有好多人要了饭,果然是这样,姚兄,原来你就是一个皇宫里的贵族,失敬,失敬……你不会是太监?” “放屁!我不是从大清皇宫出来的。” “啥意思,难道你还是从外国皇宫里出来的?” “这事说起来,要从大明朝说起。” “大明朝……” 铁猴的眼睛又瞪起来。 他虽然没文化,但是“大明朝”还是知道的,当初朱元璋打天下,到崇祯亡国,李自成占北京,吴三桂借清兵,这些故事,普通民间老百姓也都知道。街头听评书都听过的。 “我勒个岑,姚铁丐,这么算起来,你有一千多岁了。” “胡说八道,我今年三十五。” “你不是明朝的么?” “明朝到现在也没一千多岁……是这么回事,咱们从头说起,明朝的建文皇帝,你知道?” “知道,他跟秦始皇不大和睦。杀得血流成河。” “放屁,你不知道就先听我说。别吹法螺。明朝太祖皇帝之后,有一任皇帝叫做建文帝,被他的叔叔给推翻了,赶出了皇宫,他叔叔自己当了皇帝……” “他叔叔不够意思。” “你别打岔,听我讲,嗯……我跟你说简单点,当时仗打得很激烈,皇宫里烧起大火,太监宫女,鬼哭狼嚎,那建文皇帝吃了败仗,下落不明,据说,是被烧死在大火里了……” “我不信,”铁猴摇头,“皇帝又不是二憨头,哪里会这么容易烧死?他一定悄悄逃出宫,溜之大吉。” 姚铁丐一拍大腿,“侯兄弟,你虽然胸无文墨,不懂历史,但是脑子却是聪明,没错,建文皇帝根本就没烧死,他在四个宫内侍卫的保护下,化装潜逃,溜出宫外,准备东山再起,那皇帝里逃出来之后,便沿着水路南下,要说皇帝身旁这四大侍卫,各有一身的本事,不光武艺高强,而且学识驳杂,有的精于星相之道,有的雅擅文学,有的通晓医道,有的长于烹调,个个都是人中龙风……” 铁猴听到这里,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闭上了。 “……本想着,寻找机会策划反攻,重夺江山社稷,只可惜,事与愿违,天运不祚,再也没有能够反攻心愿,建文皇帝忧郁成疾,一命呜呼,埋骨荒山。星移斗转,世道更迭,几百年匆匆而过。真是时也,命也……” “姚兄,你怎么跟刁翰林似的,老是酸啦叽掉书袋!幸亏我的文化深,听得懂。” “你真听懂了?” “当然,这事不是明摆着吗?那皇帝虽然死了,但是四个宫廷侍卫可没死,他们娶妻生子,还要好好活着,对不对?然后呢,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重孙子……这么一辈辈地生下来,传到现在,对不对?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还有刁翰林、再加上归元庆,你们就那四个皇宫侍卫的后代,对不对?” “然也……你说得对,侯长福,你要是生在明朝,修习文墨,可以考中举人。” “你这句话说得真在理,中举人,中状元,不在话下……铁丐老兄,我有一个问题,当初四个皇帝侍卫,子孙后代也太稀少了,人丁不旺呀,传到现在,就你们三个?” “不,还有一位师兄,名叫公孙朝,他南下办事,结果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危险,归大哥前往营救,却不想遭遇旧日仇家,被曲无音所擒,这其中曲折,我也不和你细说了,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归大哥在被抓之前,捎来的那件汗衫,便是给我们传递的消息,甚是重要,说起来,还多亏你和憨牛兄弟,够朋友,讲义气,不避风险,到搜魂客栈将汗衫及时送到,否则我们还要抓瞎呢。” 铁猴摆摆手,“小事,不值一提。姚兄,你祖上当年是宫廷侍卫,他是擅长厨子手艺的?” “嘿嘿,鄙人祖是擅长厨艺,确实不假,不过他最大的本事,乃是蹿房越脊,身轻如燕,一身小巧功夫,建文皇帝出宫,当时从大路是逃不脱的,敝祖上背着他连着越过十八道墙垣,出了京城,后来建文皇帝封他为‘飞天神威大将军’。” “恭喜。不过……那时候皇帝已经被人家赶走了,封这个大将军,又有啥用?既没饷钱,又没权势。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 “唉,你说得也是实话,飞天神威大将军,也就是一句空话罢了,天下已失,权柄不在,又有什么话好说。逃出京城之后,他们隐居在方竹山,苦熬岁月,就算是再大的封号,也只能是过过心瘾罢了。” 铁猴想了想,问道:“姚兄,兄弟有个疑问,那皇帝逃出京城,难道就没带出点金银珠宝出来?以后成了穷光蛋吗?” 姚铁丐一拍大腿,“你这话,说到点儿上了。兄弟,我说你聪明,果然不差。” “你……啥意思?讽刺我财迷?” “非也,非也,当初那建文皇帝,其实早有预料,在战事紧张之时,就秘密派遣手下,将国库财宝,悄悄运出京城,分散埋藏,以备不测,负责这件事的,是户部广盈库员外郎施惟忠,他化装出京,藏匿财宝,一共设了七处埋藏点,尽选隐秘荒僻之处,此事做得极为隐秘,满朝文武,包括内阁各大学士,都不知道,那施惟忠是个谨慎机智的人,他把各个埋藏财宝的地点,详情,记录在一本书中,为了防止泄密,用的全是暗语,你就算是得到了这本书,没有内行人破解,也是看得稀里糊涂,完全不明就里,这本书,叫做《鬼门谱》……” “咕咚,” 铁猴猛地跌坐在地上。 姚铁丐停住口,笑道:“怎么着,腿蹲麻了?” 铁猴一骨碌爬起来,眼睛瞪得象铜铃。 “姚兄,你再说一遍,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第29章 若是吹牛,甘愿让牛屁崩死 铁猴的神情,非常好笑。 他一条腿跪地,耷楞着膀子,伸长了脖子,两只眼睛瞪得像铃铛,象斗鸡似的盯着姚铁丐。 姚铁丐笑道:“你发什么癔症?” “你再说一遍,那本记载着财宝秘密的书,叫什么名字?” “鬼门谱啊。” “我的老天!天灵灵地灵灵……” 铁猴的脸,咧得像个苦瓜。站起身来,甩手,跺脚。一副懊恼之色。 姚铁丐面色诧异,问:“怎么着,你看见这本书了?” “可不是嘛。” “真的?”姚铁丐也噌愣一下站起身来。 一把抓住铁猴的肩膀。 “你真看见这书了?侯长福,你不许吹牛。这事非同小可,你给我说真话。” “谁吹牛了,我发誓,要是吹牛,甘愿让牛屁崩死!你……放开我,”铁猴把姚铁丐的手扒拉开,揉揉被捏痛的骨头,哼哼叽叽地说道:“你要把我膀子捏断了是怎么着,书,我真是见着了,也拿到了,真他奶奶的不走运,又让别人给夺走了,在身上揣了没有一刻钟……” “谁夺走了?” “曲无音,就是那个手使一根笛子,走起路来像猫似的,就是他,把书给夺去了。” “你在哪发现的?” “断头峰,无肠谷的前边。” 铁猴把自己和憨牛在断头峰偶遇豹子,误入隐秘山洞,意外发现洞里有尸骨,并且捡到那本《天书》的事,讲了一遍。 “姚兄,这事儿你说……唉,其实我就早就知道那本书是宝贝,果然不差,原来是皇帝埋藏珍宝的,完了,完了,成千上万的财宝,就这么给错过了,他奶奶的,就差这么一点,唉唉,真是时运不济呀……” 姚铁丐思忖片刻,说道:“如此说来,当年的广盈库员外郎施惟忠,下落不明,并非是携宝潜逃,而是出了意外,原来如此……” 说到此,他仰天长叹一声。悠悠地道:“时也,命也,当初四大侍卫保着建文皇帝。隐居方竹山,苦盼东山再起,掌控埋藏珍宝的施惟忠,却突然失踪,大家苦寻不到,还以为他心生异志,谁知道,竟然死在了无肠谷的秘洞里,这也是天意使然,气数已尽,非人力可为也。” 铁猴拍拍脑门。 他对姚铁丐所说的“建文帝”什么的,并不感兴趣。 但是对于大批财宝,却是兴趣浓厚。 “姚兄,难道就这么算了?” “哼,”姚铁丐冷笑一声,“算了?哪有这么容易,既然《鬼门谱》是让曲元音拿走了,那咱们就再把它给拿回来,是偷是抢,是骗是唬,无论如何,也要让宝书物归原主。” 铁猴一拍大腿,说道:“姚兄,这事我愿意入伙,书是从我手里弄丢的,我要和你们一块,把它找回来,那曲无音虽然厉害……他奶奶的,咱们也不怕他。” 铁猴怎么这么英勇? 其实说白了还是钱闹的。 皇帝埋藏的宝藏,那得有多少?如果能够找回来,哪怕姚铁丐他们从手指缝里流一点给自己,那也终身受用不尽了。这样的好机会,铁猴岂能错过? 姚铁丐微微一笑,“兄弟,这件事,本来也要请你帮忙,既然你有这胆气,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男子汉大丈夫,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姚兄,我主要是佩服你们几个,个个都是英雄,身上一股子豪气,这也难怪,原来你们祖是都是一等一的好汉,皇帝身边的人,能跟你们一块干事,就算天塌了,我也能用肩膀扛住。” …… …… 朱成功率领部队,浩浩荡荡出发,直奔半壁山。他带的部队包括七十余名骑兵,三百余名步兵,同时,还有宋天德带领的一百余人的保安团,这么多兵力,对于剿灭一只小小的深山土匪,似乎是大材小用。但是朱成功是个有作战经验的人,他知道,半壁山附近地形复杂,土匪根本不可能和他正面作战,如果躲在山里藏猫猫,那么这点兵力都不一定够用。 他制定了一个“两面夹击,多路并进”的战术。命令宋天德率领保安团,从西面进攻,自己率兵从东面围攻,派骑兵把守各个大小道路,防止土匪逃窜。将步兵分成数支小股,向半壁山主峰搜索前进。 这就象撒下了一张大网,慢慢收拢,是个很不错的战术计划。 为了激励士兵斗志,朱成功下令:凡救下李先生者,赏银元一百,活捉一名土匪,赏银元五块,击毙一名,赏两块。 部队进入山里。 山势崎岖,马匹早就不能骑了,朱成功拒绝了部下劝他留在山下指挥的建议,亲自和士兵一起登山,他挺着个大肚子,在两个护兵的搀扶下,费劲巴力地往上爬,一会就气喘吁吁。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放眼望去,远近沟谷纵横,人烟绝迹,狭窄弯曲的山间小路,时有时无,偶尔碰见一两户山里人间,却只有两间破石屋,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山民看见大兵来了,岂有不逃之夭夭的道理? “报告,”有士兵匆匆跑过来,“朱参军,不好了,前面有十几个弟兄,口吐白沫,脸色发黑,人事不省,躺在地上动不了了。” “啊?你奶奶的,怎么回事?遇到敌人了吗?” “报告参军,没有遇到敌人。” 原来,这些士兵在前进途中,发现有一栋房屋,便闯进去搜索,屋内没人,陈设简陋,搜出半袋红薯干,半篮红枣,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枣子就吃,结果——凡是吃了枣或红薯干的,都中毒倒地。 朱成功骂道:“浑蛋,废物,此处接近敌巢,务必小心匪徒诡计,怎么能乱吃东西?一定小心谨慎,水也不乱喝,谁敢大意,军棍打屁股。” 翻过一道山梁,在前面负责开路的斥候,发现有个身穿灰袍的人,在树丛间一闪。 “站住,” 斥候端着枪冲过去,把躲在树后的一个中年人逼出来。 这个三十多岁年纪,身穿一身道袍,身后背着个竹篓,手里拿着个药锄。 斥候把枪口顶在他的胸脯上,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东西。老实交待,是不是山里的土匪?” 那人吓得浑身哆嗦,“老……老总,您别开枪,我是红云观里的道士,今天……出来采药的。” 面如土色,手里的药锄都掉在地下了。 第30章 响箭,窝弓,山涧里的战斗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灰袍人的胸脯上。 那人吓得面色如土,浑身筛糖,战战兢兢地说:“老总,我是红云观里的道士,出来采药,您……千万别开枪……” 斥候喝道:“胆敢撒谎,一枪毙了。” “饶……饶命……”道士结结巴巴。 从后面过来一个班长,命令斥候把枪拿开,对道士说道:“你别害怕,说老实话,这里有没有土匪没有?” “这个……” “你要撒谎,立即枪毙。” 道士慌张地左右张望两眼,小声说道:“老总,不……瞒你说,半个时辰之前,我确实看见有个人影,身上背着刀枪,看样子不像是普通山民……” “他们在哪?” “往松壑沟的方向去了。” 很快,这个消息逐级上报,传到朱成功那里。朱成功立刻下令:“命令道士带路,轻装前进,直扑松壑沟。” 一队士兵,押着道士,穿林越涧,奔向前去。 半壁山处处都是陡崖峭壁,沟谷纵横,朱成功身体肥胖,登山越涧异常困难,虽然有士兵连拽带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翻过一道山梁,前面是一片乱石林立的山谷。 一块块高大的石头,凌乱地立在谷中,形似石林,高的有几丈,矮的有几尺。 忽听天空“吱——”的一声怪叫。 有经验的士兵喊道:“是响箭,有土匪。” 响箭,是土匪发出的信号,有时表示联络,有时表示预警。 士兵们登时紧张起来,一直苦苦追踪的土匪,终于露面了。众人纷纷举枪,拉枪栓,军官高声叫喊着下命令:“两翼展开,包抄前进。” 一群群士兵,进入石林。 “喂喂,那个道士哪里去了?”前面的士兵乱嚷嚷。 原来在这混乱的当口,那个带路的采药道士,绕过两个石砬子,人影就不见了。 士兵们端着枪,向前追,可是——进入石林之后,很快就没了方向感,前面尽是一个个凌乱耸立的石块、石柱,绕来绕去,一片迷糊,犹如进入了一片迷魂阵。 有时绕了一番,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有时候两个人齐头并进,一会就失散了。 片刻功夫,伍不成伍,班不成班,军官和士兵走散了,建制全都打乱了。最挠头的是,现在根本就没有方向可循,绕来绕去,越搞越糊涂,这是在往哪个方向走? 石林里,士兵们混乱地穿行、叫嚷…… 那个道士的身影,早看找不着了。 “啊——啊——”有惨叫声传来。原来,乱石堆里,草棵子里,藏有窝弓,踏中机关之后,便有箭射出来,射在士兵身上。 还有的士兵,正在向前搜索,忽然脚下一空,踩中了陷阱,掉进去后,里面有竖起的竹刺,扎在身上,受伤甚重,虽不致命,疼痛却是难忍。 “土匪有埋伏。” “小心,这里有陷坑。” “九班向我靠拢,不许乱跑——” 混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当朱成功进入石林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这样一副景象:自己的士兵们没有建制,没有方向,象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石间乱窜,有两个士兵抬着被窝弓射伤的同伴,匆匆后撤,还有几个人正在从陷阱里营救掉进去的伤者,误入陷坑的人身上被坑底的竹刺扎得呻吟…… 朱成功鼻子快气歪了。 这样成何体统。 他立刻下令:“不许乱跑,整理建制,各连队派掌旗兵爬上高处,用旗帜指示方向,按照统一命令搜索前进,另设专门人探寻陷阱。” 经过一番整顿,终于重新恢复了秩序。 朱成功率队小心翼翼地经过了这片乱石滩,虽然有些士兵受伤了,但总体来说不影响整体战斗力,令他恼火的是,这一番折腾,竟然连一个土匪的影子也没看到。 “继续前进,攻打主峰。” 刚刚下达完命令,就听空中“日——叭,” 一声爆响。 听上去,是过年用的烟花爆竹之类的声响,仰头看,只见半空中炸响了一个烟花,一股白烟飘过,纷纷扬扬,有碎屑飘荡,其中有一块二尺多长的布条,晃晃悠悠,从天而降。 等到布条落了地,有士兵拣起来一看,上面有字。写的是:“朱大肚子,前面是你的坟墓。” 朱成功走过来,他从士兵手里接过这张布条。 “哼哼,” 他冷笑一声,一脸不屑之状。 “唬弄小孩子的玩艺,想吓住朱某,还嫩了点。传我的命令,继续前进,敌人既然露了头,咱们正好一鼓作气,全歼期待,捣毁敌巢。” 士兵们按照命令,列成战斗队形,向前搜索前进。在进入一道深深的沟涧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嗵——” 是那种打猎用的乌铳,里面装火药、枪砂,发射之后声势很大,但是射程近,威力并不大。 这声枪响,士兵们没被吓住,反而来了精神,因为他们都知道——土匪的武器,比起自己来要差得远,靠这种鸟枪,是打不了仗的。 “向前冲——” “活捉土匪——” 一声声的怪叫,士兵们开始冲锋。 从山坡上,滚下数块石头,挟带着灰尘,隆隆而下,朱成功大声命令:“冲上去,不许后退。” “叭,叭,”士兵们开枪了,嗷嗷乱叫着向上冲锋。 一群群穿着黄军装的士兵,一边打枪,一边越过山涧,冲上山坡,表现得甚是勇猛。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山坡上并没有看见土匪的身影。 在军官们的督促下,士兵们继续向前冲锋,一直冲过山坡,忽然发现前面一哨人马,迎面而来,约有几十号人。 “叭,叭,” 并且朝这里打枪。 这一下,士兵们都紧张起来,纷纷寻找隐蔽地形,开枪还击。“叭,叭叭,”枪声登时紧密起来。 朱成功是个有作战经验的人,他听见前面枪声响得急,心里疑惑起来,不对呀,土匪有这么多枪? 他赶紧命令停止射击,派人前出观察,结果仔细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前面那些队伍,原来是自己人,是宋天德的保安团。 一会功夫,宋天德匆匆赶过来。 朱成功迎上前去,问道:“宋团长,怎么回事?” “参军,我是追着土匪过来的。” “战况怎么样?” “大获全胜。” “嗯?”朱成功拧着眉毛,瞪着宋天德,“大获全胜?你捉住几个土匪,找着李先生的下落了吗?” “这个……我是追着土匪过来的,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另外,我率部攻下了主峰,把土匪的巢穴都给捣毁了。” “是吗?他们的巢穴在哪儿?” “在主峰的侧面山腰里,很隐蔽,有十几间石屋,还有堡垒、掩体、了望台,全让我给捣毁了。” “我问你,到底捉住几个土匪?” “没有捉住,我追着他们来到这里,就和您的队伍全师了。” 朱成功勃然大怒,“你这叫大获全胜?乱弹琴,捣毁几间房子,有个屁用,我们要的是把土匪给逮住,把李先生给救出来,现在咱们什么也没捞着,这是土匪大获全胜。懂不懂?” “参军,土匪太狡猾了,他们藏在山里跟咱们藏猫猫,实在是逮不着啊。” “哼!” 朱成功气哼哼地瞪了宋天德一眼。 用眼睛扫视着四周的群山。心里很是恼火。 大肚子一起一伏,喘粗气。 第31章 码头遇险,微服出行,顺风耳的消息 枫湾码头,永远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出海回来的鱼民,要经过税警和渔盐稽查所的盘剥,卖给渔行或是鱼贩子,又是一番吵闹,在码头上扛大包的、卖杂物的、缝穷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嚣声,斥骂声,一片嘈杂。 一个身穿蓝布长袍,嘴里叼着烟斗的矮胖子,匆匆走来。 他是“江湖顺风耳”尤顺风。 枫湾码头,是他常来常往之地,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正是探听各路消息最好的场所。尤顺风手面宽,结识广,就连税警所和稽查所,他都熟得很。 走过人群,尤顺风来到一个头戴大沿帽的船老大跟前,把烟斗揣进怀里,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喂,王头儿,辛苦了,这几天跑黑水洋,生意挺不错,一会我请你喝高粱烧。” “老尤,我们整天在浪涛里搏命,哪有你自在,一天天闲逛就能发财。” 尤顺风凑过去,伏在王头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交谈几句,尤顺风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塞在王头手里,这些动作,在码上毫不起眼,人们谈生意,讲价钱,“袖里吞金”讨价还价,都很正常。 但是,尤顺风和王头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躲在人群后的眼睛,正悄悄盯着这里。 尤顺风挥手和王头告别。 他脸上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嘴里还哼着小曲。 踏码头上坑坑洼洼的小径,奔向市镇的方向,刚刚拐过一片树林,忽然从身后窜出两条汉子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臂膀。 尤顺风大叫:“朋友,别误会。” “没误会,”一个中年汉子恶狠狠地说道:“姓尤的,跟我们走一趟,请你吃全锅海鲜。” “骆花脸,是你,”尤顺风认出了这个汉子,大声叫道:“我跟你们桃花党,无怨无仇,大家都是朋友,咱们用不着这个。” “放你娘的屁,”骆花脸骂道:“尤顺风,当初你抓赵魁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口气。你以为我们避居天涯海角,不再涉足七沟二十一寨,便可以任由人拿捏了么,姓尤的,今天让你看看,桃花党可没那么怂包。” “骆兄,误会了,赵魁兄弟的事,内有苦衷,你听我解释……” “咣,” 骆花脸从后面狠狠踢了尤顺风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正踢在他的尾巴骨上,疼得尤顺风“嗷”的一声惨叫。 只怕是骨头都断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笛声,“呜——” 笛声清脆,甚是婉转。 骆花脸猛地脸色一变。 听笛声,离得并不算远,最多不超二里地。 此时尤顺风也听到了笛声,趁着骆花脸愣神的功夫,猛地朝前一窜。 但是骆花脸的另一个同伴,紧紧拽着他的胳膊,突然一窜之下,俩人一起跌倒了。 叽里咕噜,摔倒在地,尤顺风身体很滑溜,一个就地十八滚,向旁边滚开数尺。但是对方也很利索,身子尚未站起,手里一把匕首猛地甩出来。 尤顺风眼观六路,身体疾速蜷曲,匕首贴着他的头皮“嗖”地飞过去。 “风紧,扯乎,”骆花脸急急地叫道。 他们顾不得再和尤顺风纠缠,迅速朝着远处跑去。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从树林后转出,奔向前来,这人三十多岁年纪,手里拎着一支二尺长的竹笛。 他是曲无音。 曲无音行动迅捷,脚步轻盈,犹如脚不沾地一般,如飞而至。 但是当他赶到尤顺风跟前时,骆花脸他们已经跑远了,很快消失在海边的人群里。 “尤兄,别来无恙。”曲无音看看追击无望,停下脚步,朝着尤顺风拱手行礼。 “咳咳,” 尤顺风从地上捂着屁股爬起来,浑身是土,一身绸子长袍也撕扯坏了,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曲先生,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就见了阎王爷,唉唉,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让人家抽筋扒皮抹脖子了。” “他们是谁?” “还有谁,桃花党那些从旮旯里钻出来的妖魔鬼怪嘛,骆花脸,这小子心肠最是歹毒,哎哟哎哟,我的屁股痛死了,肯定是骨头断了,骆花脸这个狗日的……” 曲无音朝远处张望。 混乱的码头,四通八达的小路,已经逃走的骆花脸,想再追上是不可能的。 他转过脸来,“尤兄,你跟我走,去见一个人。” “谁?” “你不用管,给你钱就是了。” “哎哟哎哟,屁股疼啊……曲先生,我要先去找郎中治伤。” “不行,屁股上的伤,不要紧的,离心大老远着哩。事情紧急,不能耽误,赶紧跟我走。等见完了客人,你再去瞧屁股。” …… 在距离码头三里远的一处小客栈内,尤顺风见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人身穿一身灰粗布袍子,黑布鞋,看模样象个普通乡民,他站在屋内,倒背着手,神情严肃,脸上一双金鱼似的鼓眼泡,烁烁放光。 曲无音向尤顺风介绍:“这位是陶老板。” 尤顺风此时一身狼狈,灰头土脸,长袍上撕开了口子,身上还有伤,他拱手施礼,“陶老板辛苦。” 陶老板瞅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但不失礼数,还礼,轻轻说道:“尤先生,久仰,请坐。” “唔……谢了,小人不敢坐。” “嗯?”陶老板盯着他,问:“你为什么自称小人?” “在长官面前,草民哪能随便。” “你从哪里看出我是长官了?” “嘻嘻,长官,说实话,您化装得挺象的,但是身上那股凛然庄重之气,这是草民百姓学不来的,一举手,一投足,全是富贵之象,因此小人断定,您就是陶镇守使。” 他嘴上奉承,心里暗道:“你是化了的陶文灿,还想瞒过姓尤的眼睛?就那双圆鼓鼓的金鱼眼,除非我是瞎子,才会认不出来。” 这个“陶老板”正是陶文灿。 他化装前来,为的是亲自侦察敌情。 “尤顺风,你果然聪明。不过,我今天微服出行,便是拿自己当作乡民,你不必拘束,坐下说话便是。” “这个……说实话,您赐我坐,我也坐不了,刚才遇到桃党徒,尤某虽然英勇奋战,但是寡不敌众,尾巴骨让人踢断了,坐不得凳子。嘿嘿,我先站着。” “尤先生,关于桃花党徒劫持人质的事情,你有什么消息吗?” “有,尤某不避危险,察知了最准确的消息。您要找的人,现在就在一个隐秘之处藏着,千真万确,如假包换。不瞒长官,为了得到这个消息,尤某可是冒了好多风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陶文灿一听,金鱼眼瞪得几乎冒出眼眶子。 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要绕弯子,你先说,人质到底在哪儿?” “泥鳅窝。” 第32章 飞刀大战铧犁枪 陶文灿的金鱼眼,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下来,紧紧盯着尤顺风。 尤顺风虽然受了伤,浑身污秽狼狈,但是面色得意,显出一副胸有成竹之状,说道:“陶老板,尤某的消息,货真价实,千真万确,那桃花党劫持了人质之后,并没有转回半壁山,他们非常狡猾,悄悄夜行,绕着马帮古道,翻山越岭,迂回来到海边,悄悄藏到了一偏僻的小渔村——泥鳅窝,准备在风息之后,便即出海……” 陶文灿把目光转向曲无音。 曲无音赶紧说道:“陶将军,小人已经派人,火速赶往泥鳅窝,进行侦察拦阻,此刻,他们已经在途中。” “唔,很好,”陶文灿点点头,“我马上调遣兵力,前往支援,并且封锁海边各道路,严防匪徒落网。这一回,一定要把桃花党包围聚歼,将李先生营救出来。” …… 泥鳅窝,是个海边的小渔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门口晒着鱼网。 这天傍晚的时候,从村里出来两个人。 这俩人,神情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口袋,看上去甚是沉重。 在村口,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动静,他俩迅速朝着海边奔去。 此时,离村口百十步的一片红树棵子后,趴伏着十来个人。这些人个个手持刀子、棒子、三节棍。凝神埋伏,一动不动。 中间一个人,身旁放着一杆铁铧犁枪。他是牛耕田。 当背着口袋的那两人走出村口的时候,他们全都凝神而视,做好了战斗准备。 “牛大哥,”一个拿三节棍的人轻声说道:“点子出来了,咱们上。” “不,”牛耕田沉稳地说:“不要动,放他们过去。” “啊?那……敌人岂不溜坡了?你看那口袋,里边肯定是装的人。” “哼,”牛耕田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这是假的。” “假的?” “桃花党那群家伙,诡诈之术,天下第一,他们要背人质出坡,岂能这么冒失?你看那俩家伙,鬼头鬼脑,一步三摇,明显就是探路的,咱们若是现身,就会暴露目标,惊动敌人。” 过了约有一袋烟的功夫。 天色越来越黑,视野逐渐朦胧。 从泥鳅窝村,又出来了一行人。头前两个,手里拿着木桨,鱼叉。后面有个推手推车的,车上装着一团团的鱼网。再后面是两个背鱼篓、提渔灯的。看模样似乎是要出海夜渔的渔民。 在红树丛后埋伏着的牛耕田,下达命令:“注意,正点出洞了,跟我上,亮青子。” 一声令下,十几条黑影,从树丛后悄然出发。 像是十几头围捕猎物的狼,窜向前去。 那些“夜渔”的人,很快就发觉了异样,头前手持木桨的人一声怪叫,“不好,黑水啦——”一把扔掉木桨,从腰里拽出钢刀来。 背鱼篓的人,大喝一声,“老三往后撤,这里交给我。”他挺身上前,拽出一条九节钢鞭,“唰”地甩了个盘花盖顶,气势甚至是威猛。 推着手推车的人,立刻转身,想要逃向后方。 但是,已经晚了。 牛耕田等人,脚步飞快,疾奔而至,双方很快处于面对面短兵相接之境。 “当,当,” 九节鞭和铁铧犁桦,已经撞在一起,击打之下,迸出一溜火星。 使九节鞭的汉子,甚是骁勇,长鞭甩起来,卷起一溜风,鞭起鞭落,宛若矫龙,方圆一丈之内,都是鞭影,他想把敌人尽快逼退,好掩护同伴撤退。 “叭叭,”鞭稍打在地上,溅起一片片烟尘和泥土。 但是牛耕田采取“游斗”的方式,在外面兜圈子,铁铧犁枪左遮右挡,将铁鞭的攻势,一一化解,并且趁着鞭子扫过的空档,猛地一步跨出去,挺枪直刺。 铁铧犁枪疾若闪电,直奔敌人的心窝。 枪术讲究的就是“快”和“贼”,只需抓住一个瞬间即逝的机会,便可取敌性命。 使九节鞭的人已经来不及将鞭撤回来防守,匆忙转身闪避,牛耕田一招得手,枪势如暴雨般迸发,一枪连着一枪,疾若流星,“嚓”的一声,枪尖刺中对方手臂。 铁铧犁枪锋利而沉重,这一枪,破筋伤骨,几乎把一条膀子都给废了。 九节鞭掉落在地。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忽听“嗖”地破空之声,响得急切,牛耕田吃了一惊,知道厉害,赶紧斜身侧步,就见一道寒光,从自己面前飞过。 那是一把系着红缨的飞刀。 “刘一刀,”牛耕田高声叫道:“你小子有种……” 话音未落,又是一点寒光,疾飞而至。 好个牛耕田,眼神锐利,动作敏捷,铧犁枪急抖,“当”的一声,飞刀与枪头相撞,迸出一点火星,飞刀被打落。 “啊——啊——” 只见连续惨叫声。 原来是牛耕田的同伴,被飞刀给击中了。 此时夜色越来越浓,视线不佳,飞刀又急又快,连续甩出,很不容易防范。 牛耕田大骂,“刘一刀,有种的过来,咱们正面较量较量。” 他挺枪上前,拐了个三角步,迎着飞刀而上。 “乒,乒,” 两柄飞刀都被铁铧犁枪打飞了。 凶险的夜战,不但要有好身手,还有要好眼神,更重要的是要有足够的搏斗经验,知道什么时候危险就在前面。 朱耕田显出了惊人娴熟的格斗能力,一把铁铧犁枪,神出鬼没勇不可当。 对面连续三刀,依次飞出。 这三刀有个名目,叫做“连环三绝”,前两把相隔一秒,后一把几乎无间隔,一般人躲得过前两个,后面一个绝难躲开,节奏的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牛耕田江湖经验丰富,对于刘一刀的“连环三绝”也是知根知底,他身子象风中的柳枝那样,突然一晃,扁着身子不退反进。 头一把飞刀擦身而过,后两把一起被铧犁枪打落。 “哈哈,刘一刀,你的十八把飞刀,还剩下几个?有种的不要跑,再比划比划。” 牛耕田象一头猛虎,咆哮着向前冲。 第33章 卸磨杀驴 战斗很快便分出了胜负。 牛耕田这一方,人多势众,准备充分,很快就把对手打得四散奔逃。尤其是牛耕田连续打落数把飞刀,勇气倍增,吼叫着率手下向前冲锋。 对方溃退了,那个推着手推车的,也顾不得车子了,撒腿便往后跑。其余的几个同伴无心恋战,分头向四方逃逸。 牛耕田没有追赶刘一刀。 他几个健步,来到手推车跟前。 车上装着鼓鼓囊囊的鱼网,但是——夜色下,可以看见,鱼网下在微微扭动。 三把两把,牛耕田扒开鱼网,下面是一个麻袋。解开麻袋口绳,里面露出一个人来。 人质! 果然在这儿。 牛耕田激动起来,他将铁铧犁枪扔在一旁,伸手把麻袋里的人拽出来,一把抱住,叫道:“先生,你是不是姓李,李先生,我可找到你了,先生,你说话呀……” 旁边的下属提醒他,“大哥,他的嘴塞着呢。” “哦哦,” 牛耕田赶紧掏出人质嘴里的布。 “请问,您是不是李先生?” “我……是……李汉……达……”那人喘着气,语气甚是微弱。 “李先生,”牛耕田叫道:“果然是您老人家,我们奉了陶镇守使之命,前来迎候……” “你先解开……” 牛耕田这才惊觉——李先生的四肢,都还绑着,自己太兴奋了,把什么都给忘了。他赶紧和另一个下属把绑绳用匕首给割断。 李先生束缚既去,却软软地瘫倒了,并且——神智不清,晕厥过去。 …… “咚咚咚,” 杂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奔跑。 “沓沓沓,”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一队队的步兵、骑兵,急急地朝泥鳅窝的方向奔来。 很快,小小的渔村附近,人马聚集,熙熙攘攘。 陶文灿和曲无音,骑着两匹快马,疾驰而至。 “吁——” 陶文灿勒住马匹,翻身下马,他一溜小跑,来到牛耕田跟前,此时——牛耕田亲自把李汉达背在身上,正迎面赶来。 “汉达兄——”陶文灿急急地喊。 他抓住李汉达的臂膀,从牛耕田的背上搀扶下来。 李汉达苏醒了,他长舒一口气,轻轻说道:“文灿,是……你吗?我总算见到你了。” 四周,士兵们纷纷聚拢而来,黑暗中,影影绰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乱乱哄哄。 “李先生救出来啦,” “李先生在这儿。” …… 码头旁边的那间小客栈,被整个包下来,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有众多的士兵就地驻扎,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陶文灿和李汉达,今晚就住在客栈里。 但是救出李汉达的功臣牛耕田,却没有被允许进入客栈里面,他和十来个手下,都被命令——在客栈三里外,找地方休息,不许打扰陶镇守使的公务。 牛耕田牢骚满腹。 他和曲无音坐在一个树林里临时扎起来的窝棚里。 对于江湖人物来说,风餐露宿,根本就不叫事,在外面随便找个草窝子滚一宿,是家常便饭。但是今天——牛耕田一百个不乐意。 “曲先生,这算是怎么一档子事,李先生是咱们救出来的,这份功劳用不着多讲?怎么着,连句奖赏的话都没有,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你多心了,老牛,陶镇守使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三岁孩子,把咱们轰到三里地开外,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嘛,根本就不信任咱们,人家这是防着咱们。曲先生,我把话讲在明处,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曲无音也很苦恼。 说实在话,对于陶文灿这个做法,他也是无可奈何,自己率领江湖人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李先生救出来,满指望能够得到奖赏,露一把脸,谁想到——人家给了个冷脸子。 但曲无音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他面上并没表现出什么来。 “老牛,沉住气,咱们不图那些虚头巴脑的表面文章,要的是干货,你放心,我答应下的赏钱,保证能够兑现。” “哼,你看官家老爷那副脸子,只怕泡汤了。唉,自古有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得一点也不差呀。” 牛耕田躺在一堆乱草上,头枕着铧犁枪的枪杆,语气阴阳怪气,含着十分懊丧。 “睡,老牛,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曲无音只能勉强安慰。 …… 第二天一早,从燔阳城的方向,又开来一队队的人马,还有两辆带棚子的马车。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夜的李汉达,恢复了体力,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吃过早饭之后,便和陶文灿一起,启程折返潘阳。 “文灿,我不用坐车,”李汉达道:“咱们一起骑马,并辔而行,岂不是好?” “汉达兄,我是怕你身体没有复原。” “没关系,乱世戎马生涯,哪有那么娇嫩。”李汉达的兴致很不错,和陶文灿一起,乘马并行。他们在士兵们前呼后拥的保护之下,一路朝着燔阳走去。 官道上,留下一片烟尘。 …… “王八蛋,狗娘养的,”牛耕田朝着官兵开走的方向,破口大骂,“老子从桃花党手里,拼了性命救你出来,亲自背着你,交到官军手里,一宿的功夫,就忘得干干净净?世上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 曲无音坐在半截树桩子上,默不作声。 牛耕田气得在树林里转圈子,瞪着眼睛质问曲无音,“曲先生,你给个话,我那几个受伤的弟兄,总不能白流血?山里的野狗,喂一把食,还会冲你摇摇尾巴,官家的老爷们,就是这副德性?我算是开眼了。” 曲无音阴沉着脸,说道:“你先带着弟兄们回去,休息治伤,我自会去署衙里,找陶文灿交涉。” “哼,陶大眼这个人,我算是明白了,就是个白眼狼。” “不要在外面瞎讲。” 曲无音叮嘱了牛耕田几句,便直奔燔阳城里。 他没有奔向镇守使署,而是去驻军联勤处,找司书长米万油。 米万油一见他,微笑着问道:“无音兄弟,有事吗?” 曲无音心里很不痛快,这是什么话?有事吗……难道应该没事吗? “米先生,我们这一班江湖弟兄,历经艰险,千辛万苦,把李先生给从桃花党手里救了出来……” “等等,”米万油伸手打断了他,“曲无音,你注意,以后,可千万别说,李先生是你们救出来的。” “啊?你……啥意思?演戏变脸也没这么快?” 第34章 三线阴火,悄悄指向“藏娇楼” 曲无音瞪着眼睛,直盯着米万油那张枯瘦的长脸。 心里很想上前一脚踢他个仰八叉。 事情明摆着,当初,就是他米万油,跟自己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拍着胸脯保证,如果能够救出李先生,那绝对亏待不了,要钱有钱,要官有官……现在,事情办成了,这些话都成了放屁?王八蛋,官府的人,都他奶奶的这个德性,说起来,比起江湖上的盗匪,更加恶劣。 “呵呵,” 米万油淡淡一笑,用手示意,让曲无音坐下来,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老弟,有件事,你没搞明白呀。” “什么意思?” “李先生确实是你们救出来的,这个,我知道,陶镇守使自然也知道,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我问你一句话,现在陶镇守使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你说,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老弟,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李先生在他这儿出了事,而且,他自己统率大兵,并没有把人给救出来,而是让一帮江湖人物,把人给救了,这件事,对他来说,脸上无光,落人笑柄。堂堂一个方面大员,位高权重,竟然如此丢脸,你想,他会愿意让别人知悉详情吗?” “可是……” “没有可是,”米万油摆摆手,“老弟,你不太懂官场上的规矩,一将成名万骨朽,做大将者,攻城掠地,开疆破土,世人记住的只是将军的荣耀,谁会细数沙场上毙命的士兵?” “米先生,你讲这些大道理,对我没用,我手下那些人为救李先生流了血,拼了命,这事就在这儿摆着,反正不能就此罢休。” “你别急嘛,陶镇守使不是昏庸之人,待我找机会,慢慢提话引话,赏赐,总是少不了的,但是我告诉你,你也转告你手下那些江湖豪客,千万不要闹,不要乱来,要是惹得陶镇守使动怒,那事情可就不好圆转了。” 曲无音:“……” 说不出话来,鼻子里重重呼气。 这叫个什么事。官府敢情比江湖上的黑道,还黑得多。 他奶奶的。 他觉得简单没话好讲,便辞别了米万油,走出来。 到了大街上,看见了正抄着袖子躲在墙角的牛耕田。 曲无音把一腔烦恼,全都暂时压下来,做出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说道:“老牛,找个酒馆,喝两杯。” 两个人走过一条街巷,在一间酒馆里要了两壶烧酒,面对面坐下来。 “曲先生,事情到底怎么说的?” “没问题,”曲无音微微一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有什么话,冲我说就是,姓曲的一言九鼎,绝无二话。” “你别绕弯子,直接说,衙门里到底给多少赏钱?姓牛的是粗人,也不指望捞个官做,他们论功行赏,把白花花的大洋钱拿出来,我就感恩戴德,山呼万岁。” “你不要猴急,米先生正在办,至于到底多少,也得容个时候。衙门里办事,得一步步来,跟官家打交道,和咱们跑江湖不一样。打个比方说,你杀人放火犯了事,让人给抓起来关进大牢,也得一问三审,秋后问斩,没有当天就砍脑袋的。” 牛耕田翻了翻眼皮。 曲无音盯着他的脸,有些狐疑。 “老牛,你是不是要冒什么坏水?” “嘿嘿,我给陶镇守使,布了三线阴火(黑话,意指三个阴损招数)。” 曲无音一听就急了,把酒盅往桌上一墩,“你想干吗?跟镇守使对花枪,不要命了?你小子有多大本事,斗得过官家?” “我斗不过,但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曲先生,我给你讲一个事儿。” “什么?” “据兄弟放线察知,陶大眼包养了一个外室,金屋藏娇,就在东市街六甲胡同,盖了一幢二层绣楼,那外室名叫云秋娥,绰号叫赛西施,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啧啧,走一步,扭三扭,浑身的骚劲,让你瞅一眼,骨头都酥了……” “老牛,我原先以为,你是个财迷,没想到,你还是个色鬼。怎么着,镇守使的外室,你还想靠一膀子?” “嘿嘿,牛某人爱财不爱色,赛西施再漂亮,入不了我的法眼,不过,我把赛西施调理调理,给陶大眼上点眼药,那是手拿把掐,不在话下。明打明撞,咱们不是官家对手,至于耍黑刀,放黑箭,他陶大眼也不一定防得住,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他不仁,就容得我不义……” “绝对不行!”曲无音沉下脸,认真说道:“老牛,我不许你这么做,俗话说,千里卖命只为财,白花花的大洋钱,我一定捧到你面前,耍黑刀放黑箭,一律不准,那三线阴火,一条也不许乱动,不许给我惹事,听见没有?” 牛耕田翻翻眼皮,“曲先生,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这不是胆子的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好。说实在话,我们弟兄几个,是照着您的面子,才给官府卖命。” …… 从酒馆里出来,和曲无音分手,牛耕田有了几分醉意,晃晃悠悠,走向东市街的方向。 他碰到了于腾海。 “师兄,”于腾海凑上来,小声说道:“有人在等你。” “谁?” “这人叫侯长福,外号铁猴,从前是个爬梁子的,如今在牙行里当个伙计。他要跟咱们做生意。” “生意?” “对,要买咱们那三线阴火。” 牛耕田晃晃大脑袋,“他一个牙行的伙计,做这笔生意是什么用意?” “这小子,就是当个掮客,替别人来进货,他从中间赚个跑腿费。那方面的买家是谁,他不肯说,只不过,这回出的寸头不薄,肯出十块银洋。” 牛耕田是个财迷,一听“十块银洋”便上了头,眼睛放出光亮来,一拍大腿。 “他奶奶的,卖!这年头,有奶便是娘,咱哥们就是跟钱没仇怨,那三线阴火,曲先生不让动,不卖也是白瞎了,这笔生意,咱们做了。” 第35章 《鬼门谱》在此 入夜。 燔阳城里,家家关门闭户,大街小巷陷入沉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们晚上很少出门。 在东市街六甲胡同,墙根下的阴影里,有两个人,正在蹑手蹑脚地潜行。他俩的动作都轻盈而熟练,像猫似的,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前面的人是牛耕田,后面是铁猴。 铁猴身材瘦削,手脚伶俐,从前做过小偷,翻墙越户,夜行潜伏都很内行。 牛耕田在墙角停下来。 他用手指着前面,小声和铁猴耳语,“看见了吗?那座二层小楼,便是陶大眼的藏娇楼,赛西施住二楼左侧房间,一个门房,一个护院住门楼里的平房,使唤丫头住二楼外屋。赛西施的习惯是下午出去逛街,丫头、护院都在后面跟着,晚上读书,弹琵琶,听留声机……” 铁猴赞道:“牛兄,你侦察的真细。” “嗤,咱们跑江湖的,最要紧的不是好勇斗狠,而是胆大心细,天天在刀头上舔血,粗枝大叶还能活得下去?你从前做小偷的时候……” “我现在不做小偷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往那边看,小楼的西邻,是东市街自卫团的团部,每天都有团丁值班,少时个,多时几十个,只要稍有动静,放个屁的功夫就能赶过来。” “乖乖,赛西施的小楼简直是铁桶相似。” “废话,镇守使的外室,岂能等闲视之?不过,侯老弟,我们也不是白给的,你看,那棵街边的大梧桐树,上面的枝杈,已经被我们悄悄修剪过了,上面可以藏两个人,当作哨位,放风是最好的,从那边的女儿墙,到街口,我们在墙根都做了手脚,随时可以安插绊马索,还能设窝弓。” “太棒了。陶大眼几天来一回?” “这个没有规律,可能天,也可能一两天,陶大眼来的时候,一般带四个护兵,两个站门外,两个进院里。他总是在清晨便离开。” 牛耕田带着铁猴,绕过自卫团的团部 “老弟,这里有个狗洞——有件事你得注意,赛西施院里有狗,非常机警,遇生人便叫,而且驯得很精,从来不吃外人的东西。” “唔……” “那个狗洞,你注意,必要的时候可当撤退路线,砖块我们悄悄移动过,重新做了伪装,用力一抽就掉。” “牛兄,你们干得太细了。这三线阴火,准备得滴水不漏。” “兄弟,你这十块大洋,可不是白花的,这些事情,你想想我们准备了多久?而且还得趁着夜深人静,没人注意的时候干。稍一弄出动静,就会招来祸患……不瞒你说,我本来是想绑架赛西施,给陶大眼戴一副眼罩。” “牛兄,你到底是哪头儿的?” “嗤,我哪头也不是,这年头,有奶便是娘,你给我钱,我给你干活,你在牙行里当掮客,不也一样吗?今天来花钱买我布设的三线阴火,还不是为了赚个跑腿钱?谁也别装清高,清高当得了饭吃?奶奶个头的。” …… 曲无音背着个蓝布包袱,来到镇守使署的门前。 值星班长看见他,说道:“曲先生,今天不巧,陶镇守使正在召集军事会议,请你改天再来。” 曲无音面色平静,拱手说道:“班长辛苦,曲某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情况,向长官报告,如果耽误了,我担待不起。” “那好,我替你通报一下,试试看。” 一会功夫,曲无音被带进那间豪华的会客厅。 陶文灿确实是在召集会议,朱成功、米万油、宋天德等人都在,另外还有个重要人物,就是刚刚从桃花党手里救出来的京城特使李汉达。 今天的陶文灿,穿上了笔挺的军装,显得很正式,并且有长官的威严气派,与前几天和曲无音“微服出行”时的和蔼亲密,判若两人。他看见曲无音进来,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是一副冷峻的神情。 曲无音用眼睛溜了一眼满屋的官员。 他心里很明白,自己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市场,但是在官家面前,依然只是草民一个。 “小人曲无音,参见各位长官。” 长揖到地。 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边。 陶文灿向李汉达介绍,“这位是江湖豪杰,曲无音,他是个本领很大的人,一向在民间很有威望。” 曲无音是个聪明人,他完全懂得陶文灿的话外音——人家对于他率人把李汉达从桃花党手里救出来的事,只字不提。这只能说明,官家在避讳这件事。 “不敢,”曲无音恭恭敬敬地说道:“小人只是个守法山民而已,今天斗胆前来面见各位长官,并非心血来潮,其实是有重要事情禀告,因为事情重大,因此不敢耽搁。” “请讲,” “陶将军,从前在民间有个传言,就是大明朝的时候,建文皇帝在靖难之役中,为燕军大败,生死不明,其实他是潜逃出城,以图再起,在此之前,建文帝将国库财宝,秘密转移埋藏,负责此事的广盈库侍郎施惟忠,将财宝埋藏于七处,并且作图记载……” 坐在太师椅上的客人李汉达,听得甚有兴致,插嘴说道:“这件事啊,我听说过,建文皇帝埋藏财宝,记载在一本叫做《鬼门谱》的书里,只不过此书和负责经办的施惟忠,下落不明,几百年来成了一个谜。” “没错,我也听过,”米万油挺腰站起来,比比划划地说:“野史记载,建文皇帝携宝出逃,说是有金锭四千,银锭六千,大金元宝六百二,祖母绿、猫儿眼类宝石玉器十三箱,以致燕王夺位之后,国库几近空虚。” “民间闲话,能当真么?” “依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 “没准,民间谣言甚多,有几个靠谱?” 在座的诸人,纷纷议论。 陶文灿问道:“曲无音,你说到这个传说,是何用意?” “长官,此件旧案,原来确是真的,曲某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经过一番追查,终于从匪徒手中,夺取了这本《鬼门谱》……” “啊?”大肚子朱成功站起身来,瞪着眼睛问:“曲无音,你说什么?你现在得到了那本传说中的《鬼门谱》,是真的吗?” “朱长官,此等大事,曲某如何敢撒谎?今天在座的诸位,随便哪个拿出来都是位高权重,给曲某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到这儿来大放厥词,胡说八道。” 第36章 《竹山溪水曲》背后隐藏着什么? 曲无音的话一出,满屋哗然。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发问:“曲无音,这本书你现在可带着?”“这事是真的假的,你不会搞错了?”“《鬼门谱》真的记载着财宝的秘密吗?” 大家都很惊奇。 曲无音面色从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盯着陶文灿。 陶文灿的脸色,也是开始惊讶,后来疑问。 他挥了挥手,制止了别人的议论和提问,对曲无音道:“曲无音,你详细讲来。” “是,长官,南方有个江湖帮会,叫做地龙帮,他们擅长挖坟盗墓,帮主绰号叫做‘伏地龙’,最近,这伙人到了燔阳一带,从一座古墓之中,盗掘出这本《鬼门谱》,说来也巧,让曲某给赶上了,经过一番战斗,那帮盗墓贼,败在曲某手下,这本《鬼门谱》,也就落于我手,小人以为,此等奇书,乃是国宝,不应流于民间,因此赶紧跑来,上缴充公,献给陶将军。” 他说完,把自己身上背的包袱取下来。 打开。 包袱里是一个木盒。 木盒的盖子掀开,里面是一本颜色发黄的古书。 陶文灿、李汉达、朱成功……屋里的所有人,都站起来,凑到曲无音跟前,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木盒子里。 那本古书,很薄,泛黄的封面上写着几个篆字:鬼门施氏曲谱。 一时间,厅室内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本古书,那目光中,有惊奇,有贪婪,有狐疑……个个眼睛里都放出光来。 这是记载着财富的书啊。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东西,比财富更能牵动人的心脏。 …… 陶文灿将那本书拿出来。 他小心地将书页翻开。 第一页上,画着一个身穿圆领宽袍,明朝服色的人,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把古琴,正在抚琴。 画面甚是粗糙,画工也一般。 往下翻,第二页,篇首写着:章一,松壑溪水。 以下的内容是:上上,尺四,九五行,工一,合凡,天西行,六变朱…… 这些短语、句子,没有一句能够看得明白。 曲无音道:“陶将军,小人实话实说,这本书,我确实看不明白,象我们这样跑江湖讨生活的,肚子里都没几滴墨水,此书里边多是隐晦暗语,我参详了好久,连一句也破解不了……但它确定无疑就是当年失传的《鬼门谱》,我敢拿性命担保,今天来到署衙,把书献出来,也是图的各位长官都是渊博宿儒,一定能把书里暗藏的秘密破解出来,然后能够让小人分一杯羹,便即心满意足。” 曲无音的神情语气,一直恭恭敬敬。 陶文灿瞪着突出的金鱼眼,盯着他。 心下雪亮。 曲无音今天来到衙门“献书”,说的全是有关“鬼门谱”的事,对于前些日子他率领江湖人物营救李汉达,只字不提,但是——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来讨赏! 我为你出了力,你答应的封赏呢? 曲无音是个聪明人,李汉达陷于敌手,此事一点都不光彩,官家想遮掩还来不及呢,他不提此事,是明智的。借着“献书”来讨赏找场子,正大光明,无可挑剔。 …… “曲无音,”陶文灿缓缓说道:“你得到宝贝,能够及时送到我这里,上缴充公,这份忠勇之意,甚堪嘉奖。” 曲无音深鞠一躬,“陶将军,小人乃是您属下子民,为了官家卖力卖命,冲锋陷阵,乃是本分。您能体察我们的辛苦,小人深感荣幸。” “我要重重赏你。” “小人感激涕零。” 这俩人,说的话里表面上是源于《鬼门谱》,其实骨子里指的就是营救李汉达的事。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陶文灿略一沉吟,说道:“曲无音,我决定赏你银洋一千块,白米十担,新布十匹,战马五匹。” 曲无音一躬到地。 “谢长官封赏,小人代属下一众江湖帮众,诚惶诚恐,俯耳听命,今后署衙若有差遣,我们必定赴汤蹈火。” 一千块银洋,这份封赏,可够丰厚的了。 战马十匹,白米、新布,也都是江湖人物最需要的。 曲无音的嘴边,露出满意的笑容。 …… 黄昏日落的时候,陶文灿换了便装,带着护兵,骑马奔向东市街六甲胡同。 这些日子以来,公务繁忙,已经好多天没有来看赛西施了。 进入这座精致的小院里,陶文灿便觉得心情舒畅,院子里幽雅安静,虽是深秋,墙角的菊花正在绽放,几丛修竹碧绿可人,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走上二楼,赛西施笑盈盈地走上来,给他脱去长袍外套,娇嗔地说道:“最近军情太忙么?总也没来了,我新学了一首《烛影摇红》,弹奏给你听。” 赛西施是个人尖子,不但模样俊俏,而且心灵手巧,女工、音乐都很精通。 陶文灿笑笑,“呵呵,今天先不要弹琴,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把那本《鬼门谱》拿出来。 “秋娥,你来看看,这是一本什么样的曲谱?” 赛西施把书拿起来,翻看。 她面露疑惑之色,说道:“这是一本‘工尺谱’,可是又掺杂了好多别的内容,就象胡言乱语。真是奇怪。” “掺杂的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谱曲里不可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象是卦爻,我学丝竹之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乐谱。” “你照着这个谱子,能够弹奏出曲子来吗?” “可以的,从曲调上看,是一首古曲,名曰《竹山溪水曲》,不过,它很奇怪,我试试。” 焚上一枝线香,赛西施坐在琴架前,照谱弹奏。 “咚咚……”琴弦发出悦耳的音律声。 赛西施的指法熟练,琴曲悠扬宛转,听上去,犹如在静谧的山里,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在欢快地穿行。 但是,弹到后来,音调陡然一变,毫无韵味乱七八糟。 她弹不下去了,扬起脸说道:“不对了,曲调到了这儿,完全不和,就象是胡乱瞎凑。” “嗯,”陶文灿点头,说:“前面的乐曲非常动听,令人如同浏览青山碧水之间,意境甚佳。到后面……怎么说呢,就象是驴叫。这个乐谱,果然非常奇怪。” …… 在陶文灿和赛西施在屋内研究这本“乐谱”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此刻在院子外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悄盯着这里。 街角,墙根下有个乞丐,身旁摆着根讨饭棍,手里拿着个讨饭瓢。 从陶文灿进入院里的时候,他就一直悄悄地盯着。 在铁猴出头从牛耕田那里把“三线阴火”买下来之后,姚铁丐他们,便开始悄悄在这里布设眼线,暗设埋伏了。 他们要实施一个大胆惊人的计划。 第37章 坏了,你到搜魂客栈去过吧? “哎哟哎哟,” 疤瘌眼捂着肚子,从厕所里面蔫蔫巴巴地走出来。 值星连长见到他,瞪着眼睛训斥道:“你怎么回事,半天跑了十趟茅房,搞什么鬼。” “我……肚子疼啊。” “一会找郎中开副药,明天还有任务,耽误了,扣你饷钱。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疤瘌眼蔫头耷脑回到营房里,有个小兵上来说道:“班长,你八成是桃花运太旺,把肾水搞坏了。听说这两天你在外面搞了个村姑……” “别胡说。” “啧啧,你还瞒着,听说那村姑长得跟花儿似的,班长,我告诉你,从乡下来的姑娘,有可能会种蛊,你可能是被种上了‘草虫蛊’……” “放屁。” “你爱信不信。” 到了下午,疤瘌眼的肚子仍痛,他疑神疑鬼,来到东城,找到了住在一间小客栈里的小苹果。 这两天,小苹果被他给“包养”了,并且很便宜,住在小客栈也不用花多少钱。 “小美,”疤瘌眼愁眉苦脸地说:“怎么回事,我肚子像是被火烧,半天净跑茅房了。” “嘻嘻,”小苹果一笑,冲他飞了一个媚眼,“老李呀,你是不是中了搜魂大法啦?” 疤瘌眼吓了一跳,瞪起丑陋的眼睛,“你啥意思?我怎么就中了搜魂大法,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蛊,我听说,你们这种穷乡僻壤来的野女人,会给人种蛊,是不是你给我种蛊了?” 小苹果把脸一扳,“你这是什么话,谁是野女人?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花言巧语,说是借钱给爹爹治病,骗得委身于你,你的钱呢?拿来呀。你骗了我还不算,反倒倒打一耙,自己惹了灾星,往我头上扣屎盔子……” “你别打岔,实话实说,是不是给我下蛊了?” “姓李的,你别拐子屁股,来邪的,你个没良心的……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前几天,你有没有去过搜魂客栈?” 疤瘌眼一愣,“搜魂客栈?去过呀。跟着队伍一起去捉土匪,怎么了?” “嘻,那就对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中了搜魂大法。这事儿我明白,搜魂客栈是草鬼婆点女婿的地方,她要是发现有人给她捣乱,就会给谁悄悄布施搜魂大法……” “放屁,那天去客栈的有一百多,怎么单单我中了大法,别人都没事?” “废话,你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一百多人,不就是你长得最丑吗?让你自己说,还有比你长得丑的吗?” “你……”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草鬼婆最讨厌丑八怪,去了一百多人,她总不能全都施法,总得拣着最丑的,最令人讨厌的那个,把法术施在身上,姓李的,你除了肚子痛,是不是还有恶心,腿发软,脑袋一阵阵的迷糊?” “是呀,你……你他娘的净会恶心我。” “嗤,是不是恶心你,过三天就知道了,中了搜魂大法,一开始恶心肚子痛,后来就从肚脐眼开始烂,先把肠子烂成一锅屎,然后连心带肺,烂个净光。” 疤瘌眼吓了一跳,“你……说的是真话?” “那要不……咱们试几天看看?” “你赶紧说,怎么才能治,我给草鬼婆烧香磕头。” “烧香磕头不管用,这么着,我在乡下有个亲戚,懂得驱邪,我去找他商量商量,给你配一剂‘草婆水’,喝下去,就慢慢缓解了。” “那你快去。” 小苹果眨眨眼,“你得先给我办两件事。第一,把钱拿来,给我爹爹治病,你早就答应我折,到现在也不兑现,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好好,第二件是什么?” “我有个乡下表弟,来到城里打零工,你在镇守使署里,给他找个差使干,工钱低点也没关系。” “镇守使的衙门,我说了不算啊。” “你不是班长吗?这点事都办不成,还吹什么牛逼,衙门里不需要干杂活的吗?扫地倒泔水,他干啥都行。姓李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嘴头上了放得叭叭响,到了真使劲的时候,屁用也没有……” “好好,我跟管事的说说,唉唉,你真会拿捏人。” “你有良心没有……” “行了行了,别罗嗦了。” …… …… 铁猴和憨牛出了燔阳城。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刁翰林。 “翰林兄,”铁猴说道:“我跟你商量件事,憨牛兄弟还没娶媳妇呢,我们们进过红福院这码子事,可千万别跟外人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说起来好说不好听。” 刁翰林哈哈一笑,“长福,你是怕你媳妇知道了,发雌虎之威,别拿着憨牛当挡箭牌。其实,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拘于此等小节?” “你快拉倒,我是正人君子。歪盔卸甲的事,绝对不干。” 他们出城后下了官道,走上曲折的羊肠小路。 行过十余里,进入起伏的山岭间,奔向搜魂客栈的方向。 翻过两道山梁,地势逐渐陡峭荒芜。 三人走得累了,在路旁石板上坐下休息打尖,刁翰林虽是“书生”,但性子放荡不羁,吃喝玩乐,样样喜好,他随身带了灌肠、鸡腿、油条、肉包……还有一葫芦烧酒。大家盘腿而坐,连吃带喝,好不快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太白诚不我欺也。”刁翰林摇头晃脑,大口饮酒。 忽然憨牛说道:“老猴,我放在这儿的那只鸡脚爪,你拿去吃了?” 铁猴道:“我才没有,我最不爱吃那东西。” “奇怪,掉哪里去了?” 查找一番,没找到。 一会,憨牛又说道:“喂喂,我咬了一口的肉包子,刚放在腿边,你们拿去了吗?” “屁话,你咬了一口,我们还会拿吗?一定是你自己吃掉了,然后又忘了。” “肯定没有,我就咬了一口,就放在这儿,记得清清楚楚。” “嗯?” 大家这才引起注意。 憨牛是个实在人,绝不会说谎。 怎么回事? 回身察看,左近是一片荒凉的山坡,一个人影都没有。 鸡腿和肉包难道会凭空消失? 第38章 深山猎屋,赌命棋局 铁猴站起身来,手搭凉蓬,左顾右盼。 刁翰林哈哈大笑,“长福,你的样子简直太潇洒,和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模一样。” “别闹,翰林,老憨的包子丢了,此事可疑,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包子怎么突然不见了?难道闹鬼了?” “当然。” “你别胡说。” “没胡说,你坐下,我一会让你看看鬼在哪里。” 刁翰林说着,将一块鸡脯肉,放在身后,小声说道:“你们俩,仔细盯着,不许乱动。” 果然,鸡脯肉放下没多久,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毫无无声息地从石板下边窜过来,飞快地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把那块鸡脯给偷走了。 动作像闪电,如果不是瞪眼仔细盯着,根本就不会注意。 那是一个小猴子。 比猫略大一些,黄色毛发,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乱转,动作敏捷至极。 “哈哈,” 铁猴高兴了,大叫一声,“兄弟,不要跑,”跳起来伸手去捉,但是小猴子速度飞快,“嗖”地一跳多远,眨眼就逃到了树丛后面。 刁翰林笑道:“长福,你这位兄弟,身手高强至极。可惜它不肯给你面子。” “说实话,这家伙着实可爱,可惜我没抓住它。” 休息片刻,大家起身重新上路,转过一个山角,只见路旁站着个人。 此人青衣小帽,仆役打扮,他深深一揖,恭恭敬敬地说道:“三位尊客请了,小人在此恭候,请辛苦一趟,跟我到那边,我家主人有请,幸勿推却。” 铁猴等人都是一愣。 什么意思? 这人是做什么的? 刁翰林一晃折扇,“此言差矣,我们素不相识,你恭侯个什么劲?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到这儿来?” “不瞒三位,是将军告诉我的。” “啊?”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将军? 铁猴瞪起眼睛,说道:“什么将军,哪个将军?” 在燔阳地面上,能够称为“将军”的,其实只有镇守使陶文灿,难道陶文灿在山里? 那仆役笑笑,伸手作出“邀请”之状,“不要急,一会就见到了。请三位跟小人前来。” 铁猴和刁翰林大眼瞪小眼。 都是一脸疑惑。 刁翰林一挥折扇,“好,我们就跟你去见将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青衣人的引领下,拐下小径,顺着山坡走上一块石台,看见那里有个茅屋,象是山中的猎屋,用树枝、石块、茅草搭成,屋前摆着石桌、石凳。 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坐在石桌前下棋。 右首之人,衣着破烂,身上的短衫打着好几块补丁,身旁放着一捆干柴,一把柴刀。看模样是个山里的樵夫。 左首之人,穿戴却颇为讲究,一身锦缎团花长衫,头戴花边礼帽,似是个富家公子。但是此人面色黝黑,脸上还有好多痦子,长相颇丑,再加上又矮又瘦,有一种沐猴而冠之感 那戴礼帽的公子一见刁翰林等人,招手叫道:“喂喂,好朋友,快快来救我的命。” 刁翰林笑道:“尊驾是谁?你们正在消遣对弈,何来‘救命’之说,这玩笑开得大了。” 那公子瞪起眼睛嚷道:“我眼看就死了,你若不救,岂不是不仁不义?” 正在这时,一只小猴子突然窜过来,双足一跳,跃上锦衫公子的肩头。大家看得真切,这只猴子,就是刚才偷吃鸡腿的那个。 青衣仆役的招呼道:“将军,快下来,不要给主人捣乱。” 铁猴等人一听,不禁……啼笑皆非。 原来,仆役所说的“将军”,却就是这只小猴。 怎么给畜生起了这么个名字? 铁猴问道:“这只猴子,是你们养熟了的么?刚才我见过它。机灵得很。” 仆役得意地说道:“当然,我们家的‘将军’,最是聪明不过,就是它报的信,我才知道你们几位过来了。” 铁猴吃了一惊,“怎么,你能跟它说话,你听得懂它说什么吗?” 虽然猴子聪明,但会说话是不可能的。这只小猴怎么能向主人报信? 锦衫公子却着急起来,喝道:“你们不要闲聊,眼前性命危机,赶紧过来救命。” 仆役解释道:“各位先生,是这么回事,我家主人跟那位樵夫大哥,约了一局棋,如果输了棋,就从这山崖上跳下去……” 铁猴看了看,旁边确实有一座悬崖,看上去有五六丈深。如果跳下去,不死也得重伤。 不过此事更令人奇怪,下棋只是娱乐而已,为何输了就要跳下山崖? 而且那公子说话,吆五喝六,一副命令的语气,颇令人不快。刁翰林道:“朋友,咱们素不相识,若有纠葛,恕不参与,你们且自下棋,再会。” 说罢,冲铁猴和憨牛一甩头,转身便走。 谁知道,那锦衫公子忽然离了棋桌,双脚一跳,跑了两步,来到悬崖跟前,嚷嚷道:“见死不救,不够意思,我要跳下去了。” 刁翰林久历江湖,岂会被锦衫公子这种近乎无赖的行径给将住?当即用鼻子“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迈步便走,理也不理。 “吱——” 一声尖利的叫声,忽见那只黄毛小猴,从旁边跳过来,猛地一窜,挡在了大家的前面,张牙舞爪,连呲牙带瞪眼,似乎在说:“不许走!” 它这些动作神态,既滑稽又可爱。 铁猴一见,哈哈一笑,问道:“喂,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在替主人留客,是不是?” 刁翰林用折扇指着小猴,笑道:“好好好,我就卖你个面子,这猴子精灵古怪,一定是从花果山上下来的。” 他转过身来,冲着锦衫公子说道:“喂,这位少爷,你先说说,这一局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拿命来赌?” 锦衫公子见他回转,立刻脸上现出笑意,深鞠一躬,说道:“老兄,我姓叶,名叫叶冰玉,今天来到山里,乃是应人之邀,本不为下棋,至于为什么要下这一局,又为何拿命来赌,您听我仔细说来……” 第39章 聋哑谷,棋局之迷 锦衫公子叶冰玉,说起话来叽里呱啦,一副伶牙俐齿之状。 “各位大哥,说起来这事令人气恼,兄弟我今年二十岁了,也该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是不是?本来呢,我长相也不错,家境也不错……” 他说的“长相也不错”的时候,铁猴忍不住“嘿嘿”直笑。 这位叶冰玉公子,肤色黝黑,一脸痦子,细眉细眼,长得着实难看,难 为他还觉得自己长相不错。 叶冰玉瞪了铁猴一眼,继续说道:“来给我家说媒的,也有不少,上个月,定下了一门亲事,邻村一位十八岁的大姑娘,既有相貌,又会干活,本来这是个美满姻缘,却没想到,就是他,就是他……” 他用手指着那个棋桌对面的樵夫。 “他名叫柴满山,心肠歹毒,坑人害人,把我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哄骗得转了向,跟他勾搭成奸,离家私奔,你们说,可恶不可恶?我是不是该向他讨个说法?谁知道,他竟然要说,跟我赌棋,说是赌赢了,才把媳妇还给我,简直是岂有此理……” 刁翰林对樵夫说道:“这位柴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抢人妻子,成何体统,事情真是这样吗?” 柴满山头也不抬,闷闷地说:“他胡说八道。” 叶冰玉没理会柴满山的反驳,对刁翰林道:“老兄,我一看你就是个学富五车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快快帮个忙,助我弈这一局,能够赢得下来,兄弟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又朝着刁翰林一揖。 这刁翰林原本也是个喜欢弈棋之人,当下不再细问究竟,来到棋桌旁,俯首观看。 石桌上凿刻着纵横十九路棋盘,两方各执黑白子,正自弈到中局,从局势上看,叶冰玉的白子,已经处于危局,眼看就要失败。 柴满山道:“您要下棋,咱们重新开一局。” “好,” 两人收拾了残局的棋子,正要重新开局。忽听一阵吵闹怒骂之声。 “滚开,” “你不要脸,” 只见两个短衣汉子,一边互相撕扯,嘴里喝骂着,一边打一边走,奔了过来,他俩的脸上都有伤痕,身上的衣服也扯烂了,显然已经打斗了许久。 其中一个朝着坐在棋桌旁的刁翰林吼道:“你走开,我要下棋。” 另一个则嚷嚷,“是我要下棋。” 刁翰林说道:“下棋是文雅之事,要平心静气,象你们这样疯狗一般打架,如何下棋?再说了,你们如此争抢,所为何事?” 这俩人却不回答他,撕撕扯扯,奔到棋桌跟前。 柴满山突然抓起两枚棋子,扬臂甩出。 这两枚棋子去势很急,一前一后,不偏不倚,正打在两个人的腿部膝盖下方。 “咕咚咚,” 两个人同时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地摔倒。 柴满山冷冷地说道:“我跟你们说过,只能一个人来下棋,若是分不出胜负,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不要来此捣乱。” 说罢,目光收回瞅着棋盘,对刁翰林道:“请猜先。” “不必了,你先行。” 两个人手拈棋子,开始对弈。刁翰林对棋艺之道,甚是精通,落子很快,柴满山很沉稳,不慌不忙,总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落子。 下棋是个“蔫巴”活,两个人默默对坐,冥思苦想,半天都不动一下,不说一句话。 那两个被棋子打倒的家伙,哼哼叽叽站起来,又要撕扯,刁翰林头也不回地说道:“憨牛兄弟,把他们的屁股踢成四瓣。” “好,” 憨牛答应一声,飞起一脚,踢在其中一个人的屁股上。 憨牛力气大,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那人惨叫一声,身子飞出去好几步。 憨牛又奔向另一个人,抬腿欲踢,那人吓得赶紧连窜带跳,向远处跑去。 铁猴逗得哈哈大笑。 叶冰玉走到棋桌旁,倒背着手,静静观棋。 过得两柱香时分,柴满山把棋子一丢,说道:“你已占先,我认输了。” 刁翰林道:“此局刚入中局,我也是稍占先而已,你完全可以反击,为何要认输?” 柴满山道:“你的棋力比我高,又何必分个几子之负?正如人生交友,大义有之,已是幸甚,又何必拘于营营小节?” 他衣衫粗陋,身旁放着柴刀,看形象就是个樵夫,然而说出话来,却是咬文嚼字,非常文雅,刁翰林恰恰最好此道,当即鼓掌大笑,摇头晃脑地道:“妙极,妙极,柴兄这话,乃是人生至理。佩服之至。” 锦衫公子叶冰玉道:“很好,姓柴的,他替我赢了棋,你可以兑现诺言了。” “不,”柴满山摇头,“他赢棋是他的事,与你无关。” “你不讲信用。” “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可以邀别人替你下棋了?” “你……”叶冰玉瞪起眼睛。 刁翰林一摆手,“二位,先不要吵,我想问一问,你们这局棋,到底有何奥妙?” 柴满山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牌来。 半尺来长,呈“令箭”形状,正面刻着两个字:聋哑。 他把竹牌递到刁翰林面前,说道:“请仁兄先把这枚聋哑牌收下。听我慢慢讲。” 刁翰林疑惑地接过令牌,瞅了两眼。柴满山道:“说起来,我在此摆下棋局,乃是邀客,谁来与我对弃,若能赢了,我便给他一块竹牌,作为请柬之用,在冬月十七那一天,请去聋哑谷里,参加家师举办的棋会。” “尊师是谁?” “家师号聋哑老人。” 刁翰林并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聋哑老人”这一号人物,他转头看看铁猴,铁猴也摇摇头。他也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聋哑老人。 两人都是满腹疑惑。 柴满山继续说道:“家师在聋哑谷办棋会,一是以棋会友,二是想请江湖人士,破解一个迷团,不瞒各位,在聋哑谷里,有个尘封多年的秘密,各位佳客在弃棋之余,顺便帮帮我们参详参详……” “什么秘密?” “这个,涉及到一个千年遗言,并且与明朝建文皇帝埋藏的财宝有关。” 第40章 聋哑牌,搜魂客栈的主人 “你说什么?” 刁翰林一听,惊得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他本是四大侍卫的后代,这辈子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建文皇帝的财宝,现在一听说财宝有关的消息,岂不血往上涌? 石桌对面的柴满山,面色却是波澜不惊,淡淡一笑,“老兄宽坐,凡是听到此消息之人, 莫不惊异,还有人怀疑我是信口雌黄,你听我慢慢说来……事情是这么回事,大明靖难之役之后,建文皇帝潜逃出京,派广盈库员外郎施惟忠,秘密隐藏财宝,从宫中运出来的宝货,埋藏在七处,施惟忠把七处地址,记载于一本图谱中,名为《鬼门谱》……” “尊师得到了《鬼门谱》吗?刁翰林问。 他回头与铁猴对望一眼,面上都是疑惑。 那本《鬼门谱》,不是被曲无音拿走了吗? 柴满山继续说道:“家师并未得到《鬼门谱》,只不过,他老人家在聋哑谷中隐居,偶然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在山壁间的石洞中,有暗藏的标记,还刻有数幅奇怪的图案,而且在图角有‘惟忠记’二字,因此,令人怀疑,这里曾经是当年施惟忠埋藏的一处财宝……” 铁猴在旁边,将信将疑,说道:“柴老兄,你们可真够大方,若是我发现隐藏的财宝,一定守口如瓶,绝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偷偷去挖,就行了,你们却生怕别人不知道,在外面大说特说,还邀请别人前去看热闹,嘿嘿……佩服,真是佩服。” 他话里的怀疑、揶揄之意甚浓,柴满山岂会听不出来?但他神色淡然,微笑说道:“兄台说的,很有道理,一般人得到财宝秘密,哪有大肆宣扬之理,但此事却令有苦衷,说起来不怕各位笑话,家师也曾率我们几个弟子,秘不外传,悄悄研究,还把附近的山沟、山洞,都翻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说来惭愧,我们几个资质愚鲁,没有帮上师父什么忙,因此,家师才邀请江湖朋友,去聋哑谷共同参详,破解洞中奥秘。各位都是聪明人,我们诚邀前往,幸勿推却。” 刁翰林是个豪放之人,再加上此事涉关建文皇帝秘藏,岂有不应之理?当即答应下来,“好,冬月十七,我们必定前往叨拢。” “谢谢了。”柴满山拱了拱手,又说道:“这块聋哑牌,请老兄收好,切勿给了别人。” 他说着,瞅了旁边的叶冰玉一眼, 用意很是明显。 叶冰玉瞪起眼睛,嚷嚷,“你什么意思,他们是我请来助棋的,这块聋哑牌,自然应该归我。” “不行,”柴满山把脸一扳,“姓叶的,你若去聋哑谷游玩,我们自然管不着,但是想得到聋哑牌,请先去练练棋艺赢了我再说,否则,你死了这条心。” 铁猴在旁边笑道:“叶兄弟,我明白了,你棋术太低,比不过人家,所以才编出一个‘抢你媳妇’的瞎话来,骗我们替你下棋,结果,哈哈,人家还不买帐,你这不是鸡飞蛋打么。” “哼,” 叶冰玉米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仆人,转身离开了。 刁翰林和柴满山聊了一番,想了解一些有关聋哑谷的详情,但是柴满山说话很是严谨,不肯吐露更多,只是说:“请各位冬月十七,前往相会便了,届时我们一定热诚迎侯。” “来日相见。” 大家拱手而别。 …… 刁翰林三个人翻山越岭,来到巨蟒岭下的时候,天近黄昏。 搜魂客栈外面,那盏挂在杆子上的气死风灯,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曳。 话说刁翰林他们到搜魂客栈里来,要做什么? 此事说来,还得从那件“血字”汗衫说起。 原来,“四大宫廷侍卫”的后人,除了刁翰林、姚铁丐、归无庆,还有一位名叫公孙朝,他在外出办事的时候,遭遇了意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归元庆等人苦苦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后来归元庆得到了这件汗衫,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件衣服正是公孙朝的! 上面的血字,也是公孙朝写的。 但是,归元庆无意之中,被曲无音给逮捕了,他只来得及在被捕之前,将这件血字汗衫给传递出来,交到胡记烧锅的少东家,胡克邪的手中。 然后,汗衫被铁猴和憨牛辗转交到姚铁丐和刁翰林手里。 那么汗衫上的血字,是什么意思呢? 它是用暗语写的,也只有刁翰林能够解得出来。 上面记载的,是公孙朝的报擎信号,上面绘有方位和事情经过,告诉同伴,自己遇到了危险,寻求营救,要想帮助自己,一定要在月圆之夜,按照九宫八卦方位,才能找到那个秘密所在。 这个地方,就在搜魂客栈附近。 今天,是月圆之夜了。 因此,刁翰林约了铁猴和憨牛,一起来到巨蟒岭下,前来勘测。 …… 铁猴独自一人,朝着客栈里走去。 他晃晃悠悠地进入客栈的大门,发现:客栈的门房里,坐着一个伙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短衣小帽,趴在柜台上,象是在打盹。 铁猴心里一愣。 不对呀,客栈里的主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还有一个老婆子。 并没有别的伙计。 这个中年人是谁? 难道客栈换主人了么? 他一边猜测着,走过去客客气气地说道:“店家,一晚多少钱?” “三文。” “有饭吗?” “有米,自己做,另加钱。” 铁猴点点头,往柜上的陶瓮里,扔了三文铜钱。那中年人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了铁猴两眼。铁猴咧嘴一笑,问道:“大哥,我记得这客栈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哪里去了?” “他们回老家有事,我是他们的侄子,在这守几天。” “哦哦,辛苦。” 铁猴笑嘻嘻地点点头,便朝着客房里走去。 两间客房里,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破破烂烂,铺板上堆着稻草。屋内有三四个年轻汉子,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在稻草上休息。 有两个人,抬眼打量铁猴。 铁猴默默地在角落里坐下来。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这几个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刺探式”的疑问。 铁猴是个有江湖经验的人,他隐隐感觉到:客栈里的情势,不太对劲。这几个人,也不象是寻常旅客。 但是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眯起眼睛,倒在稻草上,假寐。 第41章 月下魅影 铁猴斜倚着身子,靠在草堆上。 屋里另外几个人,或坐或躺,谁也没开口说话,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简陋的客房中。 铁猴心里暗道:“今天客栈里情势不对,店主换人了,而且房间里这几个家伙,虽然不吱声,却显然不是普通住客,他奶奶的,只怕是要搞事情。” 他也一言不发,默默地靠了一会,装作解手,从屋里走出来。 在井台旁遛达了一圈,走出客栈。 他来到刁翰林和憨牛隐藏的山沟里,刁翰林问:“怎么样?店里有生茬子么?” “全是生茬子,”铁猴撇撇嘴,“连店主都换了,里边几个猫三狗四的家伙,一个个心怀鬼胎,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其实那一肚子狗尿都要呲出来了……” “糟糕,”刁翰林嘬嘬牙花子,摇头,“今天这个月圆的夜晚,不同寻常啊。” 憨牛问,“怎么回事,里面的人是啥路数,冲咱们来的么?” 铁猴摇头,“啥路数,我也拎不清,反正一股子邪气,我怕陷进去,就赶紧溜出来了。翰林说得对,今天晚上,不同寻常,不论是不是冲咱们来的,搜魂客栈里,肯定是充满了危险。” 危险,还说不明白来源,搞不清情况,这事最令人发毛。 憨牛问刁翰林,“情况不妙,还干吗?” 刁翰林咬了咬牙,“干,若是错过了这个月圆之夜,又得再等好多天,机不可失,就算有危险,咱们也得硬着头皮上。你们俩有胆量没有?” “什么话,”铁猴一拍胸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咱哥们虽然穷,胆子却是比倭瓜也小不了多少。” “好。憨牛,你放哨,看着客栈的动静,若有危险,及时报警。” “是。” 三个人下定了决心。 夜色,悄然降临。 月亮,从东方的山坳里,升起来,亮堂堂的一轮满月,把起伏的山岭,披上了一层银光。 刁翰林开始行动了。他让憨牛埋伏在距客栈百步远的一个坡上,监视里面的动静。然后和铁猴两个人,开始行动。 拿一根竹竿,插在地上,看着月影的长度。 等到竹竿的影子,越来越短,达到五尺三分的时候,刁翰林用脚步丈量,向正南方走出五十步。 “长福,这是朱雀位,正五十,左巽前离,你站在这儿不要动,咱们要把月亮的角度记下来。另外……” “嘿,翰林,你看,今晚的月亮真亮,跟个大银盘子似的,据说,在这样的夜晚,草鬼婆就到搜魂客栈来,她老人家要点女婿……” “你想哪去了,别动,咱们得赶紧抓紧时间,你往东南方向看,等我量好下个位置,你顺我的手指往前走。记住了吗?别老想你的什么草鬼婆。乱弹琴!” “真麻烦,”铁猴嘀咕,“公孙大哥搞这么复杂做什么,又是八卦又是暗语,让人五迷三道。” “你错了,公孙大哥当时一定是情非得已,要传递出信息,又怕泄露出去对我们不利,这才用的暗语。” “他是个精通易经八卦的人吗?” “公孙大哥研习易经、擅用八卦,确实不假,他这个人,十分博学,医卜星相,,文学乐理,样样精通。当真是天下奇才。长福,等咱们找到了公孙大哥……啊——” 正在这时候,忽然刁翰林突然惊叫一声。 铁猴立刻扭头观察。 这一看,不禁惊得出头发都倒竖起来! 只见两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悄悄逼近,这两个影子呈人形,但是脑袋足有麦斗那么大! 月光下,看得甚是清楚,那两个大脑袋,一晃一晃,看上去异常恐怖。铁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不听使唤了。 “不……不好,这是……麦斗鬼……我勒个……岑,翰林,这一定是草鬼婆派来的,我说什么来着……” “放屁!快跑!”刁翰林一拉他。 铁猴哆哆嗦嗦,跟着刁翰林斜刺里逃窜。此地是荒凉的野外,山岭起伏,突然看见这两个“鬼”,那种感觉是骤然间全身发凉,腿脚发软。 快逃! 他俩跌跌撞撞,刚跑出十几步,忽然发现——前面又出现了“鬼”影! 这是一个高大黑影,有多高?足有一丈多高! 虽然传说中有“身高一丈”的人,但现实中是不会有的,只见前面的黑影,身穿一身黑袍,脑袋上戴着一个明朝的峨冠,两只袖子长长的,在微风下一摇一摆。 迎面走来。 “我的……妈呀,” 铁猴吓得一个跟头,跌倒在地上。 这是个“长身鬼”吗? 他觉得脑子嗡嗡直叫。 几乎要晕过去。 “草鬼婆……老人家,姓侯的从来没得罪过你,不不……我是有老婆的人,你要点女婿,就选刁翰林,他是个天下第一的大才子……” 刁翰林叫道:“跟着我,向这边跑。” 铁猴爬起身来,抑制着恐惧,跟着刁翰林转了个方向,谁知道——眼前出现了另一幅令人惊诧的情景: “忽忽忽——” 一阵暗篮色的火焰,骤然窜起,位置就离那两个“麦斗鬼”不足三丈 远。那两个“鬼”狂叫着,后退了,并且手里举起了长柄砍刀,似乎是遇到了敌人。 嗯? 这是“鬼打鬼”吗? “麦斗鬼”还使刀? 这事儿令铁猴甚是纳闷儿,惊奇之下,害怕也忙了,脚步放缓下来。 “忽忽忽——” 又是一阵火焰,平地窜起来,和前面不同,这回是粉红色,就象过年燃放的烟花,颇为艳丽。 铁猴猛地心里打了个转,暗叫:不好。 他想起来了,这些美丽的火焰,并不是什么“鬼火”,它叫做“七彩龙”,是江湖上一种隐秘的“毒火”,它发出来的时候,带着毒性,人若接近,就会中毒。 果然,在远处又腾起一阵火焰——这回是绿色,荧荧的在夜色下看上去格外怪异。 “翰林,翰林,”铁猴叫道:“这是七彩龙,有毒的,千万不可靠近,快……” 他转身寻找,可是——没有看见刁翰林在哪。 嗯? 刁翰林难道跑远了吗?铁猴四下观察,虽然是夜间,但是今晚是满月,视线并没受多大影响,他没有看见刁翰林,只看见一阵阵的彩色火焰,在不停地升起。与此同时,原野上响起尖叫声,脚步声,有数个黑乎乎的人影,在移动,在跳跃起,他们与那几个“鬼”发生了打斗。月色下,乱成一片。 糟糕,糟糕……今天晚上,挪魂客栈附近,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哇…… 有鬼,也倒罢了,怎么还出来七彩龙了?他们为什么都凑到这里来打架?他奶奶的,该着老子倒霉! 这时候,四周一片混乱,不断有彩色的火焰升起,好多影子都在进退,在吼叫。 铁猴知道——不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最佳策略是赶紧逃,千万不能掺和进去。 管你们是人是鬼,都与老子没关系。 他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远处逃窜。忽然间——脚下一绊,咕咚,摔了个跟头。 似乎是绊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 第42章 客栈,夜斗,看不清的迷局 铁猴心慌意乱, 他以为绊倒自己的,是土坎或是石头,可是爬起身来一看,噫?原来是个趴在地上的人。 这个人俯卧在地,趴在那里。 定睛一看,铁猴不禁心花怒放——从衣服上看,原来是刁翰林! 哈哈,终于找到他了,铁猴叫道:“翰林,翰林,快起来,赶紧跑。” 可是,刁翰林一动不动。 铁猴心道:不好,翰林是不是被“鬼”或者“七彩龙”给弄死了? “喂喂,翰林,你可别死啊。” 他赶紧把刁翰林的身体翻转过来,月色下,只见刁翰林脸色惨白,两眼紧闭,可是身上并没有伤痕或是血迹。试试鼻息,还有微微的呼吸。看起来,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还好。 来不及多想,铁猴一伸手,把刁翰林拎起来,背在自己的身上。 “哇,你可真沉……他奶奶的,可我不能扔下你呀,翰林,咱们得快点逃出去,我带你去找憨牛,这个笨家伙,他怎么不赶紧过来……” 慌里慌张,他背着刁翰林向前跑,奔向憨牛隐藏的方向。 刚刚跑出十几步,忽然间,耳边响突然耳边响起枪声。 “叭——” 清脆的枪声,骤然间压过了一切原野上的喧嚣。 本来,就够乱的了,那些鬼、七彩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影……正在奔跑,争斗,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更加重了混乱的局面。 随着枪声,又有脚步声,吵嚷声,从搜魂客栈的方向传来。 “杀呀——”呐喊声,传过来。 铁猴惊异之下,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的个乖乖……今晚的搜魂客栈,是怎么回事呀,先是“鬼”,后是七彩龙,莫名其妙的打斗……现在忽然又响起了枪声,加入了新的力量。 他抬起头来,迅速打量四周,猛然醒悟——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莫名其妙的角力场中,场面异常复杂,除了‘麦斗鬼“、“大头鬼”以及“七彩龙”之间的战斗外,客栈里冲出来的那些家伙,八成是官府的人马。这几股势力,忽然一起聚到了搜魂客栈。 刚才那声枪响,完全可以证明——这里有官府的兵马。 因为江湖盗匪,一般是没有枪的。 今天晚上的搜魂客栈,是一个迷局,自己只不过是偶然间陷进去了。到底有多复杂……管他呢。 赶紧继续逃! 虽然害怕,但是——铁猴可不是个不顾朋友义气的人,他将刁翰林背在自己的身上,跑,继续跑! “叭,叭叭,” 枪声在继续响。 铁猴一边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看见那个“长身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是被枪打倒了吗? 那些彩色的火焰,也不见了。 嘿嘿,“鬼”也好,七彩龙也好,看起来都没有枪厉害。 这些都无关紧要,自己赶紧逃……铁猴背着刁翰林——此时刁翰林已经完全昏死过去,软塌塌的一动不动,铁猴咬着牙,心道:“老子今天就看有没有运气。” “叭,叭叭,” 枪声响得愈加激烈。 喊声,脚步声,夹杂在枪声里,搜魂客栈附近,乱成一片。 铁猴此时倒是顾不得害怕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逃。 他背着刁翰林,向前飞奔,先奔向憨牛隐藏的方向,想让这个猛小子替自己背着昏过去的刁翰林,可是,他失望了,憨牛不见了。 反而看见有几个黑影,从那里跑过。 铁猴不知道憨牛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可是现在也不容得仔细寻找,只能先逃命。 跑! 他伏下身子,顺着一条低洼的小沟,急急地向前猛跑。 跑了约有一盏茶时分,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了,嘴里大口喘粗气,腰酸背痛,身上的精力都给榨干了。 他卧倒在地上。 把刁翰林放在一片草坡上,躺下来,摊开手脚,喘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耳边听不到枪声了。 也听不到喊声和脚步声了。 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 …… 慢慢地,铁猴觉得力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身上有些发凉,那是因为刚才奔跑劳累,汗湿的衣服粘在身上。 爬起身来,四下张望,他没有看见任何移动的人影。所有刚才那些“鬼”与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摸摸身旁的刁翰林,依旧人事不省。 他想找到憨牛,便辨识了一下方向,朝着搜魂客栈的方向,慢慢往回寻找。走了一阵,毫无所获,一直走到距离搜魂客栈不足三百步之处,看见了那盏挂在客栈外面的气死风灯,那团暗淡的光晕还在夜空中晃动。 没有找到憨牛。 他不敢再往前走了,现在的搜魂客栈,仿佛是一个充满着神秘与危险的场所,那里有埋伏,有奥秘,有不为人知的险情。 憨牛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不得而知。 只好看他的运气。 铁猴叹了一口气,望望天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夜深了,刁翰林还没有醒过来。 铁猴很发愁,他摸摸刁翰林的额头,有些烫手,呼吸有时粗重,有时微弱,偶尔身子抽搐两下。 “翰林老兄,你可别死啊,坚持一下,天明之后,我带你去找郎中。” 他背着刁翰林,走一阵,歇一阵,窝在草棵子里睡一阵。这一夜,疲累不堪。 一直到天明的时候,铁猴背着昏迷不醒的刁翰林,来到一块农田里,他遇到了一个早起下田的农民。那农民赶着一辆驴车,正在往田里送粪。 “大哥,”铁猴拱手作揖,向农民请求,“我哥哥病重,求借你的驴车用用,找郎中看病。我多付车钱。” 那农夫甚是善良,“要什么钱,大家乡里乡亲,看病要紧,上车来,我送你们去。” 铁猴千恩万谢,上了驴车,一声鞭响,驶向前去。 行了数里,在一处市镇寻着一个郎中,看了刁翰林的症状,把脉之后,脸色凝重,说道:“此是毒发急痈之症,需专门解药,我这里治不了。” “那什么地方能治?” “这个……好象附近没有能治的。” 铁猴一听,心里愁苦,却也没有办法,挠了一会脑袋,忽然想到:胡记烧锅的少东家胡克邪,擅长用毒,他会不会治刁翰林的病呢?有病乱投医,不妨前去试试。 赶起驴车,直奔胡记烧锅的方向而去。 刁翰林两眼紧闭,脸色潮红,人事不醒。 铁猴嘴里念叨,“翰林兄,你可别死啊,挺一会,胡少爷是个大有本事的人,他一定能治好你的毒,另外,胡记烧锅的酒,很好喝,等你醒过来,咱们再喝两壶……” 第43章 搜魂客栈的秘密 搜魂客栈附近,发生的这场战斗,其实远比铁猴见到的复杂,他赶上的,只是整个场景的一个角落而已。 战斗,枪声,并不是对准铁猴和刁翰林的。 当月亮升到天空,野地里,“麦斗鬼”和“长身鬼”现身的时候,在搜魂客栈的房顶上,埋伏着两个人,他们的手里,都持有汉阳造步枪。 这些人,包括客房里那几个,都是士兵化装的,他们是镇守使陶文灿派来的,带队长官是大肚子朱成功。 朱成功带领士兵们,除了埋伏在客栈内外,而且——还把客栈的主人都给换了,那个所谓的“店主的侄子”其实是士兵装扮的。 他们此次行动,策划的很周密,陶文灿决心要把搜魂客栈附近的土匪,一网打尽。他对朱成功说:“土匪最善于隐藏在山旮旯里,这回营救李先生,他们在搜魂客栈附近屡次搞鬼,里边一定有奥秘,尤其是桃花党,一向贼心不改,这回劫持李先生虽然失败了,但是以后肯定还要捣乱,咱们在搜魂客栈摆下天罗地网,力争把他们一举剿灭。” “是。” 朱成功满口答应。 但是他心里明白,要想把桃花党“一举剿灭”,那是不可能的事,土匪就跟鬼魂似的,你想找到他,千难万难,然而在不经意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冷不丁的给你耍阴刀,放冷箭。 这场埋伏,如果能逮住几个土匪,最好是有活口,那也就能交差了。 就这样,搜魂客栈周围,在这个月圆之夜,其实是摆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对于这一切,铁猴和刁翰林等人,自然是毫不知情,他们按照血书上的指示,来到这里寻找公孙朝留下的秘密,正好,赶上了这么一场不期而遇的战斗。 正撞在枪口上了。 第一声枪响,是对准月光下的“鬼”射出的子弹。 那两个埋伏在客栈房顶的士兵,看见田野里“鬼影幢幢”的时候,知道肯定是土匪现身了,但是接下来又出现了彩色的火焰,并且——“鬼”和玩火焰的黑影打了起来,局面变得很热闹。他们向指挥官朱成功报告:“长官,有情况,奇怪的影子,很可疑,跟鬼似的,还冒火,像是鬼打架。” 朱成功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看着田野里乱哄哄一片,骂道:“他奶奶个头,管他是鬼是怪,都是土匪作祟,打,给我打,捉住土匪有重赏。” 于是,开枪射击,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枪声一响,客栈内的房间里埋伏的士兵,都冲出来,埋伏在客栈外面的,也都冲出来,朝着土匪围追堵截。朱成功亲自参加战斗,他挥着一杆盒子炮,挺着大肚子朝前跑。 “两路包抄,切断土匪退路。” 朱成功作为搜魂客栈战斗的全权指挥官,表现得非常勇敢,他身先士卒,冲出客栈,挥着盒子炮,参加战斗。 “杀呀——” 呐喊声此起彼伏。 那些彩色的火焰,都不见了。原野上,一片混乱。 “鬼”和那些黑影,都民慌乱起来,四散奔逃。有一个“麦斗鬼”被子弹打倒了,他摔倒在地,套在头上的一个竹篓,甩在地上,原来,所谓的“大脑袋”是用竹篓装扮的,竹篓外糊上黄纸,画着恐惧图像,夜晚看起来,鬼气森森。 两个士兵追上来,拿着枪指向倒地的“鬼”,喝道:“起来,投降。” 那“麦斗鬼”的腿被子弹打断了,爬不起来,但性子甚是倔强,手持一把短刀,与士兵对峙,士兵拿着枪托砸他,三下两下,砸得他连声惨叫。 这人也真刚烈,看看逃脱无望,猛地把短刀横过来,朝自己脖子上一抹,一股鲜血喷出,大叫而亡! …… 却说朱成功手持盒子炮,率领着几个士兵,紧紧追赶一名逃跑的“鬼”,那个家伙甚是机灵,把头上戴的竹篓扔了,左一转,右一拐,利用着地形,迅速逃窜。朱成功挥枪射击,“叭叭叭,”一串子弹打出去,并没有命中目标。 逃跑的土匪猛地一窜,跳入一片茂密的草丛中。 朱成功追过来,虽然月光明亮,但也看不清草丛里的情形,他正要继续开枪,忽然看见从草棵子里滚出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正是那个逃跑的土匪,另一个,身穿灰色短夹衣。 这两个人互相搂抱扭打在一起。 那灰衣人力气甚大,猛地一个抱摔,把土匪摔得脊背着地,“哎呀呀”连声怪叫,看样子连骨头都摔断了。 朱成功大喜,他原本以为,那个灰衣人是自己手下的士兵,事先埋伏在这儿的,正好把土匪截住,可是等那人站直了,仔细看去, 却是个陌生的年轻人。 士兵们一拥而上,把土匪给捆绑起来。 那个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 其中有个士兵问道:“你是谁?” “我……是牛大壮。” 原来此人正是憨牛。 憨牛躲在这片草丛里,本是给铁猴和刁翰林望风的,当“鬼影”出现,铁猴和刁翰林落荒而逃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战斗便打响了,枪声、喊声,把搜魂客栈附近,搞得乱七八糟,憨牛这个人,是个实诚人,临敌反应却不那么快,他不知道铁猴和刁翰林跑到哪里去了,正在犹豫自己应该往哪里逃的时候,有个土匪恰好跑向这片草丛。 那土匪以为他是埋伏着的官兵,上来就是一刀,憨牛无奈之下,和土匪扭打在一起,他力气大,三下两下,把土匪的刀给打掉,并且摔了他个狼狈不堪。 朱成功看见擒住了活口,甚是高兴,挥着枪叫道:“仔细搜查,全歼土匪,不许漏掉一个。” 士兵们四下搜寻。 一番忙乱之后,有人向朱成功报告:“长官,打死了三个,有一个自杀身亡,附近都搜查过了,再没有别的。” “唔,” 朱成功略有遗憾,四个死的,一个活的,这战果并不算辉煌,不过——无论如何,也算是一场胜仗了。 他命令:“把那个活的,押到客栈里,我要立即审问。” 第44章 秘洞,窝点 此时,夜色已深,搜魂客栈里,却还是热热闹闹,士兵们点起灯烛,那两间破破烂烂的客房,成了朱成功的临时审讯室。 朱成功站在屋中央。 那个被憨牛摔伤的俘虏,蜷曲着半躺在铺板上。他的肋骨断了,嘴角里淌出血来。五花大绑,手臂捆在背后。 朱成功是个有经验的军人,与土匪打交道也很多次了,知道很多悍匪都很难“熬刑”,因此采取了恩威并施的策略。 他命令:“给他包扎伤口,找点水来,洗净了。” 士兵们提来井水,给俘虏洗擦,包扎,一通忙乱,朱成功和颜悦色地说道:“如果你肯合作,我不但饶了你,还饶了你的家人,乡党,然后给你在队伍上寻个差使,每月赚饷钱,养家糊口。” 他唱完红脸,旁边有随从唱黑脸。威胁道:“如果你负隅顽抗,收监杀头不算,将你的族人亲属,一律逮捕诛杀,我们已经逮住了你的同伙,若是不交待,被人攀出来,罪加一等。” 那俘虏有气无力,痛苦呻吟,“我……咕咕……” 喉咙里发出一阵像鸡叫似的呻吟声。 朱成功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俘虏,脸上蒙着一层黑气。 按理说,他就算是肋骨伤折,性命却是无虞,但是他的脸色却是黑里透紫,明显不对劲,而且精神极度萎靡,就跟霜打了的枯草似的,有油枯灯尽之状。 并不像是装的。 朱成功赶紧说道:“你快说,自报姓名,在桃花党里,任何职?” 他并不问“你是不是桃花党”,而是直接问你在里边任何职,这是审讯的套路。 俘虏喘着气,答道:“小人……名叫王毛,无职,只是个小喽罗,在……左旗使吴秀才手下,充任……充任……” “你先说,今天晚上,你们有何勾当,这座搜魂客栈,到底有什么秘密?” “是……今晚,是……小人跟着吴……左使,来踩五圣王……的秧子……” “五圣王?” “是……咕咕……” 旁边一个军官插嘴说道:“参军,五圣王,我听说过,是江湖上一个臭名昭着的毒王,最擅长使毒,听说他能够驱使毒蛇、毒晰等活物,厉害极了。” 忽然俘虏两眼发直,脖子伸长,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喉咙里“咕,咕”乱叫。 朱成功急了,怕他死掉,上前一把抓住俘虏衣襟,喝道:“你快说,搜魂客栈,到底有什么秘密?” “咕……乱葬……葬……咕……” “乱葬什么,快说!”朱成功吼道。 俘虏两眼一翻,头一耷拉,嘴里“咕咕”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是不行了。 朱成功心里冒火,摇晃着俘虏的身子,“喂喂,你说话!” 旁边的军官提醒道:“参军,你放开他,这小子死了。” “可他怎么就死了?”朱成功觉得奇怪。 “您先撒手,我怀疑他是中了毒,您看,这小子脸色象是霜打的茄子皮,冒着一层黑气,他刚才是和五圣王的人做战,在受伤之前,说不定已经中毒,只不过尚未毒发而已,过了这一阵子,毒性攻心,片刻而亡。” “啊?” 朱成功听,害了怕,赶紧撒手,“快,把这小子抬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 朱成功气哼哼地叉着腰,转了两圈,心里有些恼火。 好不容易抓了个俘虏,却并没有审出什么口供,便死掉了。 他命令:“点火把,在四周仔细搜索。”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四野寂寥,士兵们点起火把,在搜魂客栈四周,分散排开,展开搜查。朱成功根据刚才审问俘虏的结果,吩咐道:“注意,重点搜查附近有没有乱葬岗,坟圈子什么的,那些地方,很可能有土匪的窝点。” 离着客栈约摸二里远,有一处长满荆棘丛的坡岗。此处地形荒凉,遍地都是砾石野草,是所谓“兔子不拉屎”之处,在乡间,这种地方一般被当作“乱葬岗子”。平常人根本就不到那儿去。 朱成功打量一番, 命令道:“过去勘察。” 士兵们遵命,用刀枪扒开荆棘,搜索前进,正要接近坡岗顶端的时候,一阵腥臭味儿,传入鼻孔,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猛地跳起来后退,大声叫道:“不好!” 大家都赶紧停下来,仔细看,只见从草丛中窜出一件黑色物来。 这是一条黑色的大蛇! 它有人的胳膊那么粗,黑皮,从荆棘丛中窜出来,晃动着大脑袋,张大着嘴巴,发出一阵阵令人恶心的臭味儿。 “哇……快跑……打,打呀。” 人们乱纷纷地喊。 有个士兵动作快,拿起枪来,照着大蛇“叭”地开了一枪。 这一枪,到底打中没有,夜色下,谁也看不准,但是,它确确实实把大蛇给激怒了,脖颈一晃,朝前窜过来。 士兵们吓得四散奔逃。 朱成功也吓得够呛,如果是遇到土匪,他可以不在乎,但是——面前这条凶恶的大蛇,比土匪更可怕得多,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他不敢怠慢,转身便逃。也真巧,那条大蛇径直奔着朱成功就追过来。 朱成功腆着个大肚子,发足奔跑,嘴里嚷着,“快,拦住它,快……” 但是士兵们这时候也不听命令了,谁敢去拦大蛇? 咕咚! 朱成功腿脚不灵,脚下一绊,跌了个跟头。 那条大蛇,蜿蜒而至,飞快地朝他爬过来。 朱成功魂飞魄散,在地上打了个滚,他看见——蛇头正冲着自己伸过来,那股臭味儿熏得他差点晕过去……就在这紧急关头,忽然旁边窜过来一条黑影,手持一根木棒,猛地朝着大蛇挥去。 大蛇甚是敏捷,脖颈一晃,躲开了。 那黑影也麻利,挥着木棒,连续猛砸,砸在了大蛇的身上! 大蛇见势不妙,迅速朝旁边一转,“唰唰唰”,朝着斜刺里爬去,几秒钟的功夫,便逃走了。 朱成功惊魂稍定,爬起身来,长吁了一口气,定睛看去,这个手持木棒救了自己的人,却并不是手下士兵,而是那个刚才捉住桃花党徒的年轻陌生人——牛大壮。 …… 在战斗结束之后,憨牛本想就此离去,但是士兵们不允许,他们说是天明后要核查他的身份,因此被带到了搜魂客栈里。在朱成功和士兵们出了客栈,开展搜查之际,憨牛也被一起带着走出客栈来。 当那条大蛇跑出来的时候,士兵们四散奔逃,憨牛本来也想趁机逃掉,但是他跑的方向不太对,和朱成功跑到一起了,那条大蛇窜过来,他下意识中,未及思索,拿起一条棒子就朝着大蛇打去,憨牛力气大,动作猛,几下子倒是把大蛇打跑了。 这时候,朱成功爬起身来,喘着气,走过来拍拍憨牛的肩膀,夸奖道:“好样的,年轻人,你很好,身手不错呀。” “长官,没啥。” “你以后跟着我干。” “长官,不行啊,我是牙行的伙计,老板不会同意的。” “嗤,在牙行当个伙计,有什么出息,跟着我干,将来保你升官发财。” “长官……” “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有个军官凑上来说道:“朱参军,这片乱葬岗一定有秘密,刚才这条大黑蛇,一定是看家的。咱们得想个办法,如果再有蛇藏在草棵子里,可不好办呀。” “哼,你们刚才一个个吓得跟小鸡子似的,就只顾自己逃跑……你们拿火烧,蛇虫之类,最怕火攻。” 士兵们遵命,拿着火把,点燃杂草。 此时深秋,草木枯萎,火一点着,立刻腾腾地燃烧。随着火光闪耀,只见从草丛里窜出一些活物来,有小虫,有蛇鼠……被火给驱出来。士兵们这回倒是不害怕了,拿火把烧,拿棍棒打。 闹闹哄哄过了一阵,火熄了,荆棘丛被烧掉了大半。 在坡顶上,士兵们扒出一块石板。 这块石板,本来是隐藏在荆棘深处。 火把照耀下,两个士兵小心地把一板拉起来,下面——是个黑乎乎的洞口。 “报告参军,果然在这儿!” 朱成功凑过去细看,这个洞口约有三尺长,两尺宽,很象是老百姓用的白薯窖,但是边缘并不整齐,象是个山洞。他朝里面喝道:“有人没有,出来,不然开枪了。” 里面鸦雀无声。 鼓噪了一阵,朱成功将手一挥,“下去看看。” 这回士兵们有了经验,先点燃一些茅草,扔下洞去,看看没什么动静,这才举着火把,端着枪,小心地走下洞去。 里面是一级级的石阶,开凿得甚是齐整,这是个口小肚子大的山洞,走下去之后,便进入了一个宽约三四丈的洞厅。 洞内的四壁、洞底,都经过人工开凿,就象一个宽阔的礼堂一般,洞壁上凿着石窝,放着灯盏,边角还有木桌、木橱、木凳等生活设施,还有一口大水缸。 空无一人。 “参军,这里有一块石碑。” 靠着一侧洞壁,果然竖着一块碑形长石。 朱成功走过去,向碑上一望……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碑上刻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骷髅头像! 火光下,骷髅头呲牙咧嘴,显得异常恐怖,细看,那骷髅头的嘴里,还叼着一朵桃花! 整个看上去既诡异,又神秘。 一般石碑都是刻字记事,这块碑上却雕了个骷髅,嘴里还叼着桃花……这实在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朱成功壮着胆子,骂道:“土匪伎俩,装神弄鬼罢了。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他转到石碑后面,发现碑上刻着几行小字: 圣母令下,忠义为家。天岛歃血,桃花洗肠。吉凶同共,桃灵默佑。 这些话似是江湖帮派的口吻,朱成功看得不明不白,但是他却能够判断出来:一定与桃花党有关。 “哼,故弄玄虚,搞什么么娥子,这里果然是桃花党的巢穴。” 走过约有五十余步,这个洞就到头了,除了又发现了一些砍刀、苗子枪、狼牙棒之类物品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前面是硬邦邦的岩石。四处敲敲,没有发现有别的支洞迹象。 朱成功走到尽头,摇摇头,骂道:“他奶奶的,原来土匪都是钻到这个洞里,所以才逃过了追捕,如此而已。” 士兵向朱成功请示,“参军,把这个洞给捣毁了,一把火烧掉。” “不,笨蛋,这个洞,原封不动,什么东西也不许毁坏,一根草也不许拿。咱们在这个洞里,连一个足迹,都不要留下。” 第45章 番龙鳌之毒,以见血封喉液泡制 “吱,”驴车停在胡记一碗香烧锅坊前。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酒糟的香甜气。 驴车上昏迷不醒的刁翰林,嘴里“嗯”了一声,呼吸有些粗重,铁猴将他扶起来,嘴里念叨,“好啦,翰林老兄,咱们到了烧锅坊,找到胡公子,一定能把你治好,怎么着,你闻着酒味儿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是个酒鬼,呆会,等你醒了,咱们俩好好喝一壶……” 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从大门里走出来,正是胡克邪。 他看见背着刁翰林的铁猴,吃了一惊,快步迎上,“侯兄,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唉唉,简直太糟糕了,这位刁翰林老兄,时运不济,遭了大难……” 铁猴要掏钱酬谢农夫,农夫坚决不受,一甩长鞭,“什么话,这位兄弟患了急病,送一趟医,还要什么钱,咱们庄户人虽穷,却也不贪这个钱。” “好汉子,”胡克邪冲他伸大姆指。吩咐坊里的工友,搬过来一坛烧酒,装在驴车上。 “大哥,你是爽快人,不要推却。” 农夫赶起驴车离去,铁猴将刁翰林背进烧锅坊,胡克邪将他安排进厢房,躺在床铺上,立刻坐下来把脉。 手指刚一搭上刁翰林的脉博,胡克邪吃了一惊,“糟糕,他这是脉象好奇怪,这是中毒了啊,而且非常严重。” “死不了?”铁猴担心地问。 “唔……这个不好说。” “不是,老弟,你医术那么高,华佗进了一碗香也得甘拜下风,我信得过你……” “别说话,” 胡克邪制止了铁猴的啰嗦,闭眼静静把脉。 过了良久,胡克邪站起身来,脸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之状,在屋地上踱了几步。铁猴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张嘴想问,又忍住了。 “侯兄,他是怎么中的毒?”终于,胡克邪开口了。 铁猴将自己和刁翰林在搜魂客栈的遭遇,讲了一遍。 胡克邪点点头,说道:“很好,侯兄,你是个正直忠义之人,能够在危机时刻,为朋友两肋插刀,兄弟佩服,说实话,不论是文是武,你老兄都身无长技,唯独占了这一个‘义’字, 最是可贵。” “咳,胡公子,你夸我干吗,”铁猴一摊手,“你把我夸出花来,有个屁用,现在咱们想办法把刁翰林给救活,才最是可贵。” “他中的毒,乃是‘番龙鳌’之毒,并非普通毒药,而是采自深海特有的毒虫,以见血封喉液泡制,十分难解,若是采用一般解法,只怕日后他会心智迷失,变成痴呆……” “别呀,刁翰林是个大有学问的人,变成痴呆,那还不如杀了他。” “此事不能急,待我想想办法。咱们先熬一副清肺汤,吊住心脉,阻住毒性。” …… 朱成功带着队伍,在天明之前,启程回城。 搜魂客栈附近,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清晨的时候,朱成功在镇守使署的议事厅里,见到了陶文灿。 “将军,大获全胜。”朱成功洋洋得意地向镇守使禀报,“我在搜魂客栈设下埋伏,一举全歼夜晚作乱的桃花党徒,当场斩首二十余名。” 他将“歼敌人数”一下子提升了五倍。 这是官场上惯用的套路,报功,从来都是加上好几倍。 “见到匪首车黑彪的足迹了么?” “没有,不过,我在搜魂客栈发现了桃花党的秘密。” 他将审问俘虏,查获秘密山洞的情形讲了一遍。说道:“陶将军,桃花党徒的秘密,被我查了个清清楚楚,但是那个客栈外的野洞子,我进去之后,原封未动,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陶文灿一听,连连点头,“很好,成功,你终于办了件聪明事,没错,那个山洞,不能破坏,留着,原封不动地留着,把它当作诱饵,以后继续诱捕漏网的桃花党,车黑彪还没抓到,而且,车黑彪背后的主子,我们还不摸底细,以后要好好利用搜魂客栈作文章。” “将军,您这话……什么叫我终于办了件聪明事,难道我以前光会办傻事吗?” “不要钻牛角尖嘛,我的意思是,你这事办得好。唔……你先跟我见一见李先生。成功,有件重要军情,我正要跟你说呢,这两天李先生在这儿,给咱们传达了一项秘密任务,根据上峰指令,要干一番大事。” “要干大事?” “对,”陶文灿的脸上,浮起得意的微笑,两只大金鱼眼放出一股凶巴巴的光,把右手在空中一抓,发狠似地说道“咱们要实施一顶‘西海阴风’行动,嘿嘿,这一回,要大展身手。” 朱成功挺了挺大肚子,往前凑了凑,饶有兴趣地问,“将军,要有重大行动?” “嗯,这次行动,上峰下了极大决心,投入重兵,计划堪称恢弘,部署甚是周密,咱们是行动的主力。据李先生说,不日既从京城运来新式步枪300支,子弹、炸弹50箱,战马20匹,装备我部,另外,拨付二号战船10艘,小艇30只,配合我们作战。” “太棒了。” 朱成功的大胖脸上放光。 对于军阀来说,并不讨厌战争,因为只有打仗,他们才会发财,才会升官,才会抢夺地盘从中牟利。至于老百姓受苦,士兵伤亡,他们从来都不在乎。 “将军,既然拨付战船,那么这回‘西海阴风’行动,是从海上开把?” “西海阴风行动,是海陆并进,成功,此事属绝对机密,不可对外泄露,尤其是在部下面前,只字也不能提,在行动开始之前,必须滴水不漏,以防敌人察知。” “是。” 第46章 深夜,署衙里的黑影 憨牛被带回了燔阳城里。 他几次要求离队,都被拒绝了,带队军官说道:“你小子傻啊,跟着我们升官发财,不比当个牙行的穷伙计强?再说了,回到城里,给你赏钱。” “长官,我不要赏钱,让我回家就行。” “不行,朱参军有命令,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算当兵吃粮了,穿上‘二尺半’,威风又好看,以后跟着队伍,好好干,不许偷奸耍滑。” 憨牛心里暗暗叫苦。 他不愿意当兵,可是又没办法。路上想逃走,却没找到机会。 回到城里,天明之后,有人给了憨牛一身土黄色军装,带到镇守使署里,做了衙署守卫排的一名士兵。他的上司班长,正是那个疤瘌眼。 憨牛心里这个腻歪。 时下有句民间俗话,叫做“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当了兵,就不是好人了。这是因为一般军阀部队全都是扰民害民之辈,鱼肉百姓,横行霸道。 他心里打定主意:逃。 找个机会,逃出去。 疤瘌眼对他说:“上司说了,让你学学当兵的规矩,把老百姓身上那股子邪气杀一杀,我告诉你,在老子面前,多歪愣的人,三天半准治过来,你给我乖乖的,好好听话。” 憨牛心里骂,“你奶奶的,跟着你学,才会学一身邪气,王八蛋。” 下午的时候,疤瘌眼拿来一堆脏衣服,扔到憨牛面前,“侯大壮,给我洗干净了。” 憨牛一看,衣服里还有内裤、袜子,心里老大不乐意,说道:“班长,我不会洗衣服。” 疤瘌眼抬起腿了,“咣”就踢了他一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老子的话就是命令,别说让你洗,就是让你吃下去,也不许有二话,想挨打就说话,老子管你够。来呀,给这个新来的雏儿,松松皮骨。” 过来两个兵痞,不由分说,照着憨牛一顿拳打脚踢。 “叮叮咣,” 几拳几脚,将他捧得瘫在地上。 憨牛知道,自己若是反抗,只能会被揍得更狠,因此抱着脑袋,任由他们乱打,挨了一二十拳脚,疤瘌眼才命令停手。 “记着,长官的话,不许违抗,今天算是挠挠皮,以后再不长进,看不把你骨头拆了。” 憨牛心里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够。 挨完了打,还得端起大木盆,去给疤瘌眼洗衣服。 在后院的井台旁,憨牛气哼哼地提水洗衣,嘴里小声嘟囔,“你奶奶个头,等你们落到老子手里,一个个都搓秃噜皮。” “嘿嘿,” 旁边有人笑。 扭头看,原来是个穿粗布短衣的杂役,也端着个大木盆,来到井台边洗涤。他向憨牛打招呼,“老弟,辛苦。” “唉,心不苦,命苦。” “这年月,饿不死就是有福呀。”那杂役嘴勤,一边干活,一边和憨牛唠嗑,两个人都算是署衙里的下等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憨牛了解到,此人名叫涂二羊,也是刚来到署里干杂役的。 “我是个孤儿,被人用两头羊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因此取名涂二羊,跟着马戏团跑江湖,后来班子散了,便成了乞丐,绕街要饭,现在混在署衙里干杂工,凑合着活命,也就行了。” 憨牛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比你还算幸运,在牙行里当个伙计,每个月三块银元,本来好好的,可惜遇到了打仗,被抓进队伍里,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涂二羊安慰他,“熬着,会有机会的。” 两个人颇为同病相怜之意,聊得甚是融洽。 那疤瘌眼是个黑心肠的家伙,一点好心眼都没有,他使唤憨牛洗衣扫地,稍不如意便连打带骂,憨牛咬牙忍着,不作声。心里的逃跑之志,更加坚定。 第二天的晚上,憨牛找到了一个机会。 这天疤瘌眼出门办事了,没在跟前。憨牛睡到半夜的时候,借口上厕所,溜出了营房。 夜色已深,镇守使署里,一片安静。远远望去,角楼的顶上,有哨兵的身影在晃动。 憨牛朝四周打量一番,贴着墙根,朝西北角的方向走去,这是他白天看好的,那里的墙比较矮,而且旁边比较清静,可以逾墙而出。 蹑手蹑脚,一路前行。 走过一道月亮门,借着花坛掩护,憨牛走到一处带回廊的高房附近。忽然—— 他发现了异样。 就在前面的回廊处,有个影子一闪。 这影子行动迅速,一闪而逝,但憨牛眼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人! 月光下,那人缩身在一根粗大的廊柱下。 憨牛心里咚咚直跳,他并不象铁猴那样,有“夜里行事”的经历,慌乱之下,脚下一乱,绊倒了一个路旁的花盆。 “叭啦,” 发出响声。 憨牛心里更慌,他不知道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人,是小偷,还是署里的暗哨? 下意识之下,他转身就跑。 这一跑,就顾不得隐蔽了,发出了“噼叭”的脚步声,这时,那个黑影,猛地从廊柱后面窜出来,脚步飞快,手臂一扬,甩出一条绳索。 那绳索势如矫龙,前端有钩,一下套在憨牛的腰上。 憨牛力气大,往前一冲,反而把那个黑影带得一个趔趄,扑上来。两个人撞到了一起,叽里骨碌,全都摔倒在地。憨牛一伸手,抓住那人的膀臂,便往身下压。 “大壮,别乱动,是我。” 那黑影凑到憨牛耳边,小声说。 “啊?” 憨牛一愣。 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涂二羊。 原来是他! 憨牛松开手。他心里的紧张,并未缓解,这个涂二羊,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和自己一样, 要想逃跑吗? 不对啊,他是个杂役,是允许出去的。根本用不着逃跑。 怎么回事? 憨牛闹不明白。 涂二羊身子一卷,爬起来,一拉憨牛,示意:跟我来。 憨牛来不及多想,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轻手轻脚,来到一处花坛后面,蹲下身子。 “大壮,你想干吗?”涂二羊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想逃出去?” “是。” “我告诉你,这不行,你听我说……” 第47章 我是卧底,正在设计一个骗局 涂二羊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拉着憨牛蹲下来,用花坛隐住身子,伏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大壮,你这样逃不出去的,就算逃出了署衙,外面有游动哨,街口有排哨,兵营的谪楼上有了望哨,你稀里糊涂乱跑,会给抓回来的。到时候,看不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二羊,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现在来不及跟你细说,我有重要事情,你先回去,听话,明天我再告诉你。” “那……” “快回去,莽撞会吃大亏的。” 涂二羊的神情,很严峻。 憨牛点了点头。 他瞅了一眼涂二羊,涂二羊的眼睛,在黑夜里烁烁放光,跟白天那个唯唯诺诺的杂役,完全不同。 憨牛觉得——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今天晚上,神神秘秘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某种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对涂二羊有一种信任感。 “二羊,要我帮忙吗?” “不用,人多了目标大,我自己就能行,你快回去,注意安全。” 憨牛不再多说,从花坛后站起来,悄悄贴着墙根,返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里。 好在,同屋的士兵们,并没有人注意他。 憨牛躺在床上,蒙头睡觉,但是很久都睡不着,心里一直闪现着,黑夜里涂二羊的身影…… …… 第二天,憨牛去井台边绕了两趟,却没有看到涂二羊,直到傍晚的时候,他背着个垃圾筐,在垃圾堆旁边看到了涂二羊。 “大壮,” 涂二羊招手示意。 瞅瞅附近没人,两个人蹲在垃圾堆旁边,说起悄悄话。 “二羊,我找了你好几回了。” “唔,我刚从外面回来,大壮,我还给你捎来了信。” “信?”牛大壮眼前一亮,登时兴奋起来,有人给自己写信了?谁? 涂二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憨牛。 憨牛拿起纸,看了两眼,嘿嘿一笑,又还给涂二羊,“我不认识字。” “咳!” 涂二羊一笑,“那还看个什么劲儿。” “谁写的信?” “姚铁丐。” “哦……我知道了,”憨牛高兴地一拍大腿,“二羊,你和姚铁丐是一伙的,对不对?” “大壮,姚铁丐在信里是这样说的,你先不要着急逃跑,在署衙里忍耐一段时间,就当自己是个卧底,不露声色,用心观察,在需要出去的时候,他自会安排让你脱离牢笼。” 憨牛听了,心里燃起希望。 他的脸上,现出笑容。 姚铁丐,是自己的朋友,他们知道了我的遭遇,正在与自己联系,这种“遇到自己人”的感觉,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涂二羊继续说道:“我再告诉你,侯长福已经到了一碗香烧锅坊,刁翰林受伤了,他们正在想办法救治,等过些日子,你们就能重聚了。只是你不要心急,就算是受些苦楚,也要咬牙忍着。” “没问题,”憨牛一拍胸脯。 “很好,”涂二羊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元来,塞进憨牛的手里,“这点钱,你先拿着花。以后还会再给你。” “嘿嘿,” 憨牛将银元揣起来。 他现在心里的一腔云彩全散了。 “涂二羊,我知道,其实你才是到署衙里,来当卧底的。” “大壮,以后咱们两个,要互相照应,那个疤瘌眼,是你的上司,对,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你要尽量跟他套近乎……” “跟他套近乎?”憨牛一听就火了,“我宁可去喝洗脚水!二羊,你是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缺德作损冒白烟……” “我知道,”涂二羊打断他,很严肃地说道:“正是因为他缺德冒白烟,所以才跟他套近乎,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懂吗?刚才不是说了吗,你现在的身份,是在署衙里卧底,老弟,卧底,就要跟那些冒白烟的人打交道,而且还得奉承他们,服从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套近乎。哪怕白烟烧到身上,也不能在乎。” “行,”憨牛咬了咬牙。 既然是卧底,那还有什么说的。 涂二羊道:“大壮,我让你跟疤瘌眼套近乎,是有缘故的,不瞒你说,我正在设计一个骗局,诱他上钩,这是一个‘移花接木’之计,此计若成,我保证让你看到疤瘌眼掉沟里,哭都哭不上来,说不定还会掉了脑袋。” “好!” “就这么定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露出破绽。跟狼虫虎豹打交道,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咱们这个‘移花接木’之计,还有好多招数,一步步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 胡记一碗香烧锅坊的厢房里。铁猴正自愁眉紧锁。 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刁翰林。 胡克邪给熬制了汤药,灌了一回,但是病人神智不清,不会配合,铁猴捏着他的鼻子,也只是灌下去半碗,剩下半碗都洒了。 “克邪老弟,要想让他好好喝,就得把药掺在酒里,你不知道,刁翰林这个人,最爱喝酒,一壶酒拿起来,张口就是半壶,豪爽极了。” “不行,”胡克邪摇头,“他中的毒,越喝酒越坏,这几天滴酒不能粘唇。” “唉,那馋也馋死了。” 胡克邪调配药物,连着灌了两剂,依旧不见起色,他对铁猴说道:“侯兄,不行呀,我才疏学浅,解不了他的‘番龙鳌’之毒,咱们得另想办法。” “这毒性如此厉害?” “你不知道,番龙鳌乃是天下至毒之物,采自深海海底,再以黑蛛液炼制,毒性虽然不算猛烈,但是极为绵长,其性有‘阴魂不散’之征,若无专门解药,很难解得开。” 铁猴甚是沮丧,“刁翰林要玩完了么,多好的人啊,既能喝酒,又能吹牛,还会下棋,简直是千里挑一的人……” “别急,我不能治,但天下自有能人,侯兄,你跟着我走一趟,咱们去寻高手,求人家帮忙,来解这‘番龙鳌’之毒。据我所知,离此一百二十里,有个青囊山庄,那里有个济世名医,名叫白三针,医术通神,更擅解毒,咱们这就求他救治刁翰林。” 铁猴朝着胡克邪伸手长揖。 “胡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仁义的人,赛过了古代的刘备……” “你快拉倒,”胡克邪赶紧摆手,“你别替我吹了,咱们总不能看着刁翰林毒发身亡,是不是,你从战场上把刁翰林背出来,送到我这儿医治,胡某自当竭尽全力。” 当下,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套上一辆马车,把刁翰林放在车厢里,铁猴亲自赶了,鞭子一甩,踏上路途。 第48章 甜水寺,身上缠黑蛇的人 “驾,” 铁猴坐在车辕上,甩着鞭子,马车一路小跑。 这一带都是山路,曲里拐弯,绕来绕去其实走不多远。行到临近黄昏的时候,铁猴伸长脖子,向四外张望,说道:“克邪,这里都是荒凉的野山,没有村镇,咱们晚上住哪儿?” 胡克邪道:“我记得前面山里有个寺庙,名叫‘甜水寺’,寺里有一口水井,里面的水非常甘甜,烧出来的饭也格外香,咱们过去看看。” 马车拐上小路,走过里,果然看见前面坡上有个寺庙,寺前几株老松树,枝干虬结,有好几丈高,遮起一片浓浓的绿荫。 胡克邪赞道:“这座荒山古寺,风景甚佳。” 话音未落,忽然头顶上掉下一物,正砸在胡克邪的头上。 原来这是一个松塔。 胡克邪缩缩脖子,本来他以为是树上偶尔掉下来的,但是,紧接着,叭,叭,又落下两枚松塔来,其中一块砸中了他的肩膀。 噫? 这显然是故意砸下来的。 抬头观看,胡克邪不禁乐了,原来,身旁的大树上,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猴子。 胡克邪笑了,“你这小家伙,干嘛拿松塔砸我?” 那小猴“嗖”地一跃,跳下地来,眼睛叽里咕噜地转。 铁猴一看,大喜,叫道:“喂喂,将军,将军。” 胡克邪不解,问,“什么将军?” “哈哈,这只小猴的名字,叫做将军,是不是很奇怪,没错,它是个家养的猴子,它的主人是个公子哥儿,名叫叶冰玉,这小子,是个不大不小的混蛋……” 铁猴一边说着,一边将马车停下来,牵着马匹的缰绳,要拴在大树上,忽听得一声怒斥,“干什么,要放马踩死我么?” 随着喊声,从草窝子里滚出个人来。 这人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宽袍,打着补正,头上包着个灰头帕,脸色黑乎乎的,甚是丑陋,却正是那个曾经在“山中棋局”偶遇到过的叶冰玉。 他爬起身来,冲着铁猴瞪起眼嚷嚷,“你说谁是不大不小的混蛋?” 铁猴翻翻眼皮,嘻嘻一笑,“叶公子,久违了。你的耳朵朝惊,听错了,我说的是,你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汉。” 他上下打量叶冰玉,有些好笑,他头上沾着草叶,身上都是尘土,一身打补丁的袍子……看模样是个穷小子。可是,上回遇到他,打扮得却十分光鲜,还带着奴仆,是一副富家阔少模样。 搞什么名堂。 这个纨绔子弟,玩变脸么? “嘻嘻,叶公子,你刚才在草窝子里,是在捉迷藏吗?” 叶冰玉没理他,转头打量胡克邪。 胡克邪一拱手,微微一笑,“这位兄台请了,打扰勿怪。” “好说,好说,”叶冰玉上一眼,下一眼,上上下下打量胡克邪,嘻嘻一笑,拱手还礼,“兄弟叶冰玉,敢问尊兄台甫?” “胡克邪。” “胡兄弟,你是想到甜水寺里借宿么?” “正是。” “我劝你别去了,这两天寺里不太平,刚才有好几个妖魔鬼怪,到寺里去了,他们好象要摆什么疯癫阵。” 对于叶冰玉这种不着四六的话,胡克邪自然不信,他微微一笑,心道:侯长福说得果然不错。 “没关系,我们只是找个宿头,不招谁惹谁,” “不行不行,你可不知道,那‘疯癫阵’厉害得很,你们若是进去,一时三刻,化成脓血。” 胡克邪淡淡一笑,眼见这个叶公子言语轻浮,行事乖张,这种人的话半点也不能信。说了句“谢谢”,背着昏迷不醒的刁翰林,走向寺门。 叶冰玉嘴里嘟囔,“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胡克邪和铁猴都没理他。 将近山门的时候,铁猴抢前一步,正要敲门,忽然寺门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 这人人并不是和尚,身穿黑衣,头顶有发,为首一人手里还提着个鱼篓似的带盖竹筐,他们一见胡克邪等人,立刻抢上前来,嘴里叫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胡克邪有些诧异,问道:“各位,你们是……” 那提鱼篓的一瞪眼睛,喝道:“你背上之人,不是中毒了吗?” “是呀,” “那还废什么话,快进去。” 两个黑衣汉子簇拥着胡克邪,连拖带拽,进入寺门。胡克邪嚷嚷道:“慢点,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吗?”但是容不得他多说,已被推掇入内。 铁猴是个机灵人,感觉情势不妙。 不对! 他想起来叶冰玉说的“里面有妖魔鬼怪”的话来,心里不由一惊,看这架势……很可能说得没错。 这些黑衣人,是什么路数? 心念一动,铁猴回转身,拔腿就跑。 但是,晚了,几个黑衣汉子凶巴巴地窜过来,二话不说,抓过铁猴的臂膀,将他给捆了起来,这些人的手法甚是熟练,三下两下,绳索已然上身,而且,其中一个黑衣汉子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东西,塞进铁猴的嘴里。 铁猴不禁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那塞嘴之物,并非破布或是臭袜子,而是一个硕大的癞蛤蟆尸体! 又腥又臭,说不清的难闻。 铁猴大惊失色,差点晕过去,想喊,已经喊不出来了。 在两个黑衣人挟持下,铁猴进了寺门。刚一进来,看见眼前的景象,不禁又出一身冷汗。 大殿前,放着十余个长条形竹篓。还有几只粗竹筒。这些器物,显然是装东西的,只是紧紧盖着盖子,不知道里边是何物。 鱼篓、竹筒,并非摆成一排,而是零零落落,分散在殿前空地上互相之间均有几步距离。 殿前台阶上,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也是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个黑帽子,可怖的是——他的身上,缠着一条大黑蛇! 那蛇身形粗大,在他的腰间、肩膀上缠绕着,伸着黑色的大脑袋,嘴里吐出粉色分叉的舌头,偶尔一伸一缩,看一眼……格外恶心。 黑衣人端坐椅上,用手抚摸着蛇身上的鳞皮,似乎摸着一只宠物猫或狗一般,甚是爱怜。 看到这一景象,铁猴心头象是大冬天泼了一盆凉水。 糟糕……今天这是什么阵势啊…… 第49章 黑蜘蛛,花五步 铁猴觉得……脑袋上像是挨了一棒子。 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江湖上,有个臭名昭着的毒王,绰号叫做“五圣王”,使毒下毒的本事极其高明,所谓“五圣”,即毒蛇、毒蝎、毒蟾、毒蛛、毒蜥,据说他养的毒物,能够听从指挥。 此人性格乖张,行事诡秘,常常害人于无形。一般江湖中人,唯恐躲避不及,宁可白刀子见血,也不愿意碰上五圣王。 看眼前这个架势,八成是碰到“五圣王”的人了。 只不过,椅子上坐着的这个身上缠黑蛇的家伙,看年纪不过三十来岁。据说那五圣五至少有五十岁了。那么此人是谁? 铁猴心里大叫“倒霉”! 看着眼前摆的那些鱼篓、竹筒……毫无疑问,里边盛的肯定是蛇蝎等各种毒物,想想,也觉得恶心而恐怖。 他奶奶的……叶冰玉说寺里正摆“疯癫阵”却原来是真的。自己闯进这个满是毒虫毒物的阵里,可是要凶多吉少了。 他心下慌乱,扭头四望,寻找胡克邪,一看之下,更是暗暗叫苦,原来胡克邪已经晕了过去,双臂被缚,嘴里也塞着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看不清是何毒物,躺在大殿的台阶下,人事不省了。 糟糕,糟天下之大糕…… …… 但是,那些黑衣人并没有理会铁猴,他们将他挟持着,扔在殿前的台阶下,踢了两脚,便不再管他了。 然后把昏迷不醒的刁翰林被提到那个缠黑蛇的人面前。 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用恭恭敬敬的语气说道:“二师兄,这是黑蜘蛛送来的题目,据小弟看来,用的是‘番龙鳌’之毒。” 缩在台阶下的铁猴,听到他的话,心里不禁涌起一阵佩服,这家伙倒是有两下子,连号脉都没用,便能看出来,刁翰林中的是什么毒。 “黑蜘蛛”又是谁? 那“二师兄”面色阴沉,说道:“嗯,他们能够找到番龙鳌,也算不得什么,老七,你既然识得此毒,那么能够解得了么?” “老七”说道:“二师兄,依小弟看来,此毒要解,须取三仙草配镇龙汤,然后放血,以肾石汁相辅,可退毒性。” 二师兄对他的话,未置可否,转头对另一个黑衣人道:“爬墙虎,你看呢?” “禀二师兄,蛇头七的方子,略有疏漏,肾石汁这味辅剂,用得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番龙鳌之毒,来自深海,其中必夹含有龙肝皮、水母晶之毒,肾石汁药性极寒,反而有催化之功,不如用苦芥丁,熬汤相佐。小弟妄议,请师兄指点。” 这些人面对二师兄说话的时候,神态恭敬,低首垂眉,把台阶下跌卧的铁猴,看得有些纳罕,心道:这二师兄是皇帝么?怎么大家都跟金銮殿的臣子上朝似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就差没举着个笏板了。 蛇头七听了爬墙虎的话,面露不悦之色,反驳道:“师弟,你这话有些臆断了,龙肝皮,水母晶都是厚味之药,不宜作配料用,你怎知此毒之中有夹含?这样乱猜,正是用毒制毒之大忌。” 爬墙虎说道:“师兄,我并非乱猜,此人面色之中,黑中透亮,有一种隐隐的青气,更兼枕后发热,正是龙肝皮毒侵之状,你若不信,咱们把他的舌头割下来,用三白水熬一熬,便可辩明。” 铁猴听到了他的话,心头一紧。 我勒个去,他们要割刁翰林的舌头,来验证毒性,真他奶奶的……这是要治病,还是要害人? 看起来,他们讨论刁翰林的病状,根本就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只是在以验证自己的观点,跟纣王的敲骨验髓,也没什么区别。 刁翰林啊刁翰林,你平时大话流星,胡说八道,这回被人割了舌头,以后可怎么办啊…… 正自胡思乱想,听得门口一阵吵嚷,有个尖细的声音嚷道:“不要脸,拆白党,你们抓我干吗……”听声音,铁猴本以为是个女人,但是抬眼望去,只见门口两个黑衣人,扭进来的却是那个行事乖张的公子,叶冰玉。 这小子怎么也给抓进寺里了? 大概急了眼,乱嚷乱叫,连声音都变了。 黑衣人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叶冰玉嘴里,铁猴心道:“唉唉,不用问,那也是癞蛤蟆之类的死尸,臭也臭死了,叶公子这回要受受苦。” 叶冰玉被挟持着,来到台阶下,“咕咚”往地上一扔,扔在铁猴的身旁。 铁猴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点了点头。 现在,大家同病相怜了。 叶冰玉满面怒色,却是无可奈何,嘴里说不出话来。 忽然,铁猴的脚,被触碰了一下。 他一愣,发现碰自己脚的,是胡克邪。 胡克邪就斜躺在他旁边,昏迷不醒,难道是身子抽搐了吗?仔细看去……铁猴心里猛然一动。 他看见胡克邪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并且在悄悄朝自己使眼色。 嗯? 铁猴心念一动,哦……胡克邪的晕倒,是假装的! 他立刻明白了。胡克邪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发现自己形势不妙,立刻假装晕倒,迷惑敌人,以图寻找脱身机会。 铁猴心里陡然升起了希望。 他朝着胡克邪眨了眨眼。示意——我明白。 俩人这些细微的“眉来眼去”并没有引起黑衣人的注意,因为,此时,殿前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瞅向了一个地方。 寺门里,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高瘦,面色阴沉,看年纪三十来岁,身穿一身青布长袍,因为身子瘦,长衫穿在身上就象竹竿挑着衣服,晃晃荡荡。 他走进寺门,眼睛便盯在“二师兄”的身上。 二师兄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脸上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一手摸挲着身上那条黑蛇,向前走了两步,朝着青衫瘦子鞠了一躬,说道:“大师兄,近来可好,兄弟一直很想念你。今天咱们相聚,大家好好叙叙旧。” 那“大师兄”却并未还礼,而是冷笑一声。 “花师弟,我确实很好,这让你失望了,这两年,你在江湖上混得要名有名,有利有利, 谁提起‘黑龙王’花五步来,不是肃然起敬?既然如此,何必又要在甜水寺里摆下五毒阵,与黑蜘蛛为难?” 第50章 毒战 躺在台阶下的铁猴,心里暗道:“这个身上缠着黑蛇的家伙,原来名叫‘花五步’,五步……一定是五步蛇之意了,看情形,他与‘黑蜘蛛’似是师兄弟,只不过嫌隙甚深,他奶奶的,这些人浑身是毒,今天老子撞到他们手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花五步冷笑一声。 他把身上那条黑蛇的蛇尾,拿在手里,轻轻摸挲,似是十分爱惜。嘴里阴阳怪气地说:“师兄,你又何必贼喊捉贼,咱们俩虽是一师之徒,花某自知,所学本事比你相差太远,所谓‘五毒阵’,在你面前自然不值一哂,只是兄弟勉强自保罢了。” 他俩的对话,言语之间似乎颇为客气,但是语气间那种冷冷的敌意,十分明显。尤其是眼神里那一股怨毒之意,恨不得把对方给吃掉。 铁猴心里骂道:“他奶奶的,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师兄弟,互相都恨不得把对方掐死,当真是奇闻。唔……那些零乱摆放的鱼篓、竹筒,看似普通,原来大有名堂,叫做“五毒阵”, 仔细看去,果然那些篓和筒都摆得错落有致,形似八卦方位,人若穿行其中,必然会时时碰触。若是筐篓里的毒虫毒物都跑出来,那……糟糕! 毒蛇、毒蜥、毒蛛……想想头皮也发麻。 正在胡乱猜测,他看见胡克邪又冲他眨眨眼。 哦……对,管他什么五毒阵,赶紧想办法脱身要紧,胡克邪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现在一切要听他指挥。 在胡克邪目光示意下,铁猴慢慢挪动身体。 一点一点地移动,尽量不引起黑衣人的注意。将身子背转来,缚在背后的双手,去接近胡克邪的臂膀。这一招,叫做“二马解槽”,即两个被缚的人,自己是不能解脱的,但是互相帮忙,却有希望解开对方的绳索。 一点,一点……慢慢移动。 …… 花五步和黑蜘蛛,还有那些黑衣人,并没有人注意胡克邪和铁猴,他们都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互相都是仇视戒备。 花五步道:“师兄,你带来多少人,都请到寺里来,咱们兄弟一年未见,让大家也互相熟络熟络。” 黑蜘蛛用鼻子“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花五步,而是把目光左右扫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刁翰林,以及被绑缚起来的胡克邪、铁猴和叶冰玉。冷冷地问:“师弟,咱们相会,你怎么还抓了别人?那几个倒霉蛋,是你搞来当毒靶子的么?” “咦 ,师兄,你怎么装起糊涂来了,那人中了番龙鳌之毒,不是你弄来,当作题目,来考较兄弟的么?自从当年师父定下每年一次大考的规矩,咱们俩到现在较量了数年,始终分不出胜负,这一回的番龙鳌之毒,除了你黑蜘蛛,还有谁制得出来?” 黑蜘蛛摇头,“错了,番龙鳌之毒,我确实可以制出,但这个人并非我弄来的。题目,确实有,却并不是这个。” “什么意思?” “直说了,花师弟,咱们俩的较量,到此为止,我以大师兄的名义,将你逐出师门,从今天起,你与五圣王一脉,再无瓜葛。” “嘿嘿嘿,”花五步仰头一声冷笑,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姓黑的,将我逐出师门,只怕你没有这个资格,你谋害师父,败坏门风,应该驱逐的,恰恰是你。我明白了,今天你到甜水寺来,并不想考较技艺,只是想来取花某的性命,是也不是?” 黑蜘蛛恶狠狠地道:“你在此摆下五毒阵,难道不是为了取我的性命?师父到底是谁害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何必信口雌黄?花五步……”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见花五步两臂一甩。 那条缠在身上的黑蛇,“嗖”地一下,朝着黑蜘蛛甩过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动作很快,花五步的手法甚是娴熟,那条大黑蛇,宛如一件称手的兵器,骤然脱手,朝着对方飞去。 黑蛇显然是训练有素,在空中便张开大口,象一条飞腾的小龙,直奔黑蜘蛛扑去。 事起突变,就连躺在台阶下的铁猴,也不禁“啊”了一声,这花五步毫无征兆便即发难,以蛇作兵,当真是令人想不到。 但是黑蜘蛛显然早有准备。黑蛇扑过来之时,他身形一晃,横移几尺,同时手臂疾挥,从袖筒里飞出一片淡黄色的烟雾。 那条黑蛇扑了个空,掉落在地,但是旋即昂首前冲,朝着黑蜘蛛窜过来,动作很连贯。 与此同时,花五步身后的蛇头七、爬墙虎等人,一见主子动了手,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迅速拿出一种形似水龙的竹筒形器物,两人一组,一边点火,一边喷射,须臾间,从竹筒里喷出火焰来! 红的火焰、绿的火焰、黄的火焰……看上去光彩夺目。 比过年放的烟花还要好看。 铁猴一见,暗叫“糟糕”,他知道这些彩色火焰名叫“七彩龙”,别看模样好看,其实含有剧毒!刁翰林所以受伤,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在搜魂客栈外面,遇到了七彩龙! 没想到今天在甜水寺里,又遇见了。 “忽忽忽——” 彩色火焰,朝着黑蜘蛛喷过去。 黑蜘蛛忽然“哈哈”狂笑两声,身形连晃,他本来就瘦,跳跃之下,就如同鬼影一般,飘飘摇摇,嘴里大叫,“区区‘七彩龙’,能奈我何,花五步,你也忒小瞧人了。” 大袖连挥。 火焰喷到黑蜘蛛身上了! 他的袖子被烧着了,袍子也着了,但是黑蜘蛛浑若不觉,从袖筒里甩出一阵阵淡黄色的烟雾。 那条黑色的大蛇,却是蔫了下来,似是被烟雾所制,趴在地上,萎靡不振。 铁猴看得心惊胆战! 这一场“毒战”,其实比刀枪相斗更加凶险,七彩龙有毒,黑蜘蛛甩出的烟雾,自然也有毒,若是平常人,沾上一点只怕也会死于非命。 那黑蜘蛛身上已经着火,就算他不怕毒,难道也不怕烧死么? 正在这时候,只听耳旁一阵“隆隆”声响。 只见从寺门外,冲进来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第51章 金丝龙 “隆隆……” 声音来自寺外,抬眼望,只见从寺门里推进一辆车来,四个轱辘,怪模怪样,车厢里有个三尺高的木箱,装着好几个把手,数个孔洞,有些地方有铁皮包裹,有的地方插着竹筒……不知道这是什么机器。 车子显得颇为沉重,三个人推着。 此时,寺内的战斗,正是激烈,花五步和手下黑衣人,正自朝着黑蜘蛛施放“七彩龙”,院中一片烟雾腾腾,火光耀眼,黑蜘蛛虽然不断跳跃躲闪,从袖筒里甩出烟雾,但是怎么抵得过众人夹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着火,眼看着已经十分危险。 那辆车“隆隆”地推进来,直朝着花五步冲过去。 其中一个推车人,猛地拉动车上的机关。 “突突突——” 从车身上,喷出好几道烟雾来。 那些烟雾呈淡黄色,与黑蜘蛛从袖筒里甩的的,一模一样,但是从车里喷出,数量之多,力量之大,与人甩出不可同日而语。 花五步大叫,“不好,是藉车,快退!打黑花伞……”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从车上猛地喷出一道烟雾,来势极快,力道极猛,正好喷在花五步的身上。 花五步下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黑蜘蛛狂笑起来,“花五步,我看你还逞强!” 他身上的袍子着了火,冒着烟,已经十分危险,再过一会,毒不死也得烧死,就在这种状况下,依然得意地狂笑,脸上表情既得意又狰狞,看上去十分可怕。 心里那股怨毒之气,比满空的毒气更甚。 “突突突——” 藉车转动着车身,在推车人的操纵下,车身上喷出的烟雾,越来越猛,机械之力,远比人力强大,片刻间,院中已经黄烟滚滚。 形势,已经完全扭转。 花五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那些黑衣人都慌了神,有的被烟雾喷到,惨叫着摔倒,有的转身就逃。 空中烟雾弥漫。 …… 铁猴看得心惊胆战。 他知道,无论是七彩龙,还是藉车里喷出的黄烟,都是剧毒,自己若是沾上了,非死即伤。 这一场“毒战”,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快……他赶紧和胡克邪一起,扭动两臂,去解对方的绳索。 …… 黑蜘蛛已经大占上风。 他扑灭了身上的火,虽然袍子被烧掉了半片,连头发眉毛都烧焦了,但是精神却很好,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大师兄——” 一声叫喊,却是那个蛇头七,他扎撒着两手,朝黑蜘蛛跑来,嘴里叫道:“谢谢你救了我,大师兄,你可不知道哇,我是被迫的,花五步心肠歹毒,逼着我们跟你作对,其实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是呀是呀,”旁边又跑过来一个人,朝着黑蜘蛛深鞠一躬,讪着脸露出讨好的笑容,“大师兄,其实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只不过被花五步所逼,没办法呀,兄弟早就想反水了,只是没有机会。” 他是爬墙虎。 接着,又有两三个没受伤的黑衣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朝着黑蜘蛛献媚,一口一个“大师兄”,声称是被花五步给逼的。 这情景颇为可笑,刚才,大家还是死对头,现在黑蜘蛛占了上风,他们立刻背叛原来的主子,向黑蜘蛛投降了。 …… 铁猴心里暗骂,“什么东西,一点骨气都没有,胜负刚分便反水,简直是人间渣滓,狗都不如。” 只见蛇头七高声喝道:“弟兄们,从现在起,大家奉大师兄为主,重获新生,谁敢不听大师兄的号令,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爬墙虎也叫道:“是呀,咱们被花五步压榨已久,今天重获新生,他娘的花五步这个王八蛋,把咱们不当人,逼着咱们干坏事,今后咱们只听大师兄的。” 别人也纷纷乱嚷,“我们以后跟着大师兄,脱离花五步的魔爪。”“花五步这个王八蛋,一点好下水也没有。”“我早就想造反了,一直没机会,这回遇到大师兄,总算得偿所愿。”“大师兄英明神勇,是我们的大救星。” 这些人刚刚还朝着黑蜘蛛喷毒,转眼间便化敌为友,这份见风使舵的本事,着实高超。 黑蜘蛛阴沉着,并未搭理这些人。 他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先把五毒阵破掉。” 几个推着藉车的人,转动车轱辘,朝着院中那些竹篓、竹筒喷射了一阵药物,然后点火焚烧,一会功夫,竹篓竹筒冒起烟火,里面有蛇、晰之类的毒虫,在火中翻滚,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味儿。 蛇头七等人,不等吩咐,主动上前帮忙,点竹篓、捡柴禾……院中一片火光熊熊。 …… “呜呜——” 一声细细的响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来。 似是柳笛发出的声响。 随着响声,忽然有人惊叫起来:“不好,金丝龙,金丝龙!”声音中透着十分的恐惧。 地上,爬出几条小蛇来。 这些蛇非常细小,金黄色,只有筷子那么长,若不细看,很容易误认为是蚯蚓。它们爬行的速度非常快,无声无息,蜿蜒而行。 “呜——呜呜——”笛声越想越急,小蛇也越来越多,并且见了人之后径直便冲过去,下口狠咬,有人转身就逃,有人忙着拿棍棒、兵器去砸。那些小蛇异常灵活,趋避进退,迅捷自如。 “啊——啊——” 有人被小蛇咬中了,嘴里发出大声惨叫。 全场大乱。 惨叫声越来越多,被小蛇咬中之后,虽然伤口细小,但是剧痛无比,并且很快伤口发黑,肿起多高,显然小蛇的毒性强烈。 黑蜘蛛本已大获全胜,谁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的金色小蛇,却让他弄了个手忙脚乱,赶紧吩咐人:“快,拿罗古烟抵挡。” 藉车喷出一阵阵烟雾。 但是小蛇们并不惧怕这些烟雾,它们绕过火堆,飞快地东窜西窜,凶悍异常,黑蜘蛛也慌了,抽身后退,退了没有两步,从斜刺里窜过一条小蛇来,朝他脚髁上咬了一口。 “啊——”黑蜘蛛吃痛,坐在地上,叫道:“来人啊,拿王环草来——” 此时,众人已经自顾不暇,小蛇在院中疯窜,大家都在躲避,谁还来管黑蜘蛛的命令? 第52章 给你黄金一百两 甜水寺里,片刻间呈现一片恐怖的场景。 所有的人,都倒在了地上。 那些金色小蛇,非常厉害,行动敏捷,下口狠辣,见人就咬,一会功夫,包括黑蜘蛛、推车人、蛇头七、爬墙虎……所有人身上都至少被咬了一口。 院中一片哀嚎声。 有人痛得在地上打滚。 有人已经晕过去。 黑蜘蛛也被咬了两口,他身上尽有解毒之药,但是吞服之后,却也并未见效,瘫在地上,大喘粗气。 院子里,遍处都是躺倒的人,有的翻滚抽搐,有的人事不省,一片哀嚎之声。 …… 对于这些小金蛇是怎么回事,看得最清楚的,是铁猴。 从第一声笛声响起时候,铁猴旁观者清,他观察得明明白白,笛声——是花五步吹响的。 花五步栽倒之后,昏迷过去,但是正在大家焚烧五毒阵的时候,他悄悄醒过来了,并且背转脸去,吹响了笛子。 那些金色的小蛇,是从他身上爬出来的。 花五步的袍子内,暗藏蛇囊,他清醒过来之后,立刻角开囊口,将小蛇放出,一条条的小蛇,在笛声驱动下,开始疯狂发动攻击。 这些被称为“金丝龙”的小蛇与寻常毒蛇,大为不同,不怕毒烟,不怕火光,身体虽小,行动迅捷,没用多大功夫,蛇攻奏效,包括黑蜘蛛在内,都被小蛇咬伤。 …… 此时,铁猴正紧张得要命。 他和胡克邪背对着背,互相解着对方臂上的绳索。 虽然院里“毒战”正酣,杀得你死我活,没人顾得上理他们,但是铁猴明白:若是拖延一刻,必有性命之忧。必须赶紧想办法脱身。 铁猴胳膊被绑得很结实,可是手指还能动,他是个手脚灵活的人,慢慢用手指去抠胡克邪的绳子,一点一点,把绑绳解脱。 正在忙乱的时候,一只金色的小蛇,蜿蜒而至,爬到了离铁猴的脑袋三尺远的地方。 铁猴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我的天啊! 天灵灵,地灵灵…… 小蛇停下来,昂着小小的头颅,吐出红色的小舌头。 铁猴的身子在筛糠。 眼看着黑蜘蛛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用毒高手,一个个都抵挡不住小蛇的攻势,人仰马翻,晕倒哀嚎……我侯长福又岂能幸免? 他战战兢兢,冲着小蛇直点头,心里大叫:“蛇大哥,蛇老爷,你……行行好,饶了我……”只是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 小蛇晃了晃舌头,把身子一转,爬到别处去了。 铁猴松了一口气,赶紧继续抠胡克邪臂上绳索,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将绳套给解开。 胡克邪束缚一去,立刻伸手掏出嘴里的塞物,并且把铁猴臂上的绳子给解开,铁猴一把将自己嘴里那只臭哄哄的死蟾蜍给抠出来,嘴里“哇哇”干呕了两声。 …… “嘿嘿嘿,” 大殿前,花五步发出一阵冷笑声。 其实他现在的情形,颇为狼狈,身中剧毒,瘫卧在地,脸上罩着一层黑气。 距离他二十几步远,黑蜘蛛的模样,比他也好不多少。浑身瘫软,僵卧在地,脸上罩了一层黑气。 这一对师兄弟,经过一番剧斗之后,毒性齐发,都是半死不活,但是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神,均充满仇恨怨毒之色。 黑蜘蛛喘了口气,扭转头颅,冷冷地说道:“师弟,恭喜你,终于把‘金丝龙’给炼成了。” “嘿嘿,”花五步又冷笑一声,“师兄,当初你害死师父,不就是为了得到金丝龙的秘方么,现在,你终于看到金丝龙的威力了,算是得偿所愿,哈哈,你知足了么?“ “不要脸,”黑蜘蛛骂道:“你害死师父,夺取了金丝龙秘方,还在这儿腆不知耻……你……” 花五步却没理他,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看见——那几个俘虏,正自站起身来。 原来铁猴和胡克邪互相解开绳索,掏去嘴里塞的死蛤蟆,正在把昏迷不醒的刁翰林抱起来。 “兄弟……救我一救……” 花五步急急地向铁猴喊道。 铁猴回头瞅了他一眼,眨眨眼睛,笑道:“你不用急,下个月,我腾出功夫来,一定救你。” 他心里骂道:你个王八蛋,刚才命令手下将老子捆起来,差点把小命给弄没了,嘴里塞上癞蛤蟆,臭得脑瓜仁疼,现在要老子救你?呸! 花五步继续说道:“兄弟……我给你重金……” “给多少?” “给你……黄金一百两。” 铁猴哈哈一笑,“老兄,这么多黄金,值得商量。” 忽然有人说道:“你不要信他的话,他连一两黄金都没有,是骗你的。” 说话的,是黑蜘蛛。 黑蜘蛛中了金丝龙的毒,两条腿已经完全不能动弹,毒怕攻心,脸色越来越黑,显然已经支持不了多久。 铁猴正自把昏迷不醒的刁翰林扶起来,听得黑蜘蛛说话,扭过头来,嘻嘻一笑,“老兄,你什么意思?” 黑蜘蛛有气无力地说:“他……根本没有黄金,你过来救我,我给你……银元一百块……” 铁猴说:“唔,一百块,也不少。不过你得等一会。” 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们,嘴里说的话,只不过是调侃而已。在内心里,对这些家伙充满厌恶,花五步也好,黑蜘蛛也好,都是一路货,浑身是毒,做事阴损,如今身中剧毒,正是罪有应得。 老子差点命丧你们手里,还要相救?等着。” 花五步又开口了,“兄弟,你不要信他的,我真的给你百两黄金……” 黑蜘蛛奋力喊道:“别听他放屁……” 这师兄弟俩,互相拆台,铁猴愈发觉得有趣,说:“你们别打架,先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咱们再说。” 花五步眼睛里喷出怒火,冲着黑蜘蛛,咬牙切齿地说道:“师兄,你好无耻,师父定下的规矩,咱们考较毒技,今年轮到你出题目,你打造藉车,暗下毒手,把我们毒成这样,师父泉下有知,必饶不了你。” “呸,”黑蜘蛛啐了一口,喘着气反驳,“你还有脸提师父,当年师父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你所害,而且窃取了金丝龙的秘方,今天考较毒技,是你不讲规矩,率先发难,师父泉下有知,第一个要掐死你。” 铁猴在旁边凑趣,“喂喂,你们不要吵,既然是考较毒技,现在我把你们俩拖到一块儿,较量一番,如何?” 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这两兄弟拖在一起,那还有不立刻掐个你死我活的? 哈哈, 有趣。 第53章 无耻至极,蒙面人 “二师兄,二师兄——” 说话的人,是蛇头七。他也被金丝龙给咬了,两腿瘫软,卧地不起,而且鼻孔里流出血来,模样非常难看。他挣扎着说道:“兄弟刚才……是诈降,骗黑蜘蛛的,请您……明察。” “是呀,是呀,二师兄,”爬墙虎也叫起来,“我是在用计,骗得黑蜘蛛信任,然后再对付他,请二师兄不要误会。” “二师兄,我们是诈降,”“二师兄,兄弟怎么会背叛你,我是唬弄黑蜘蛛呢。”“是呀,黑蜘蛛那个王八蛋,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一阵乱嚷嚷。 …… 铁猴差点气乐了。 蛇头七这些家伙,真是不要脸至极,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现在身上中了金丝龙的毒,便又再次反水,向花五步大肆阿谀,真是无耻。 天下竟然有这样一群人,自己算是开了眼了。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对花五步说道:“喂,老兄,你放的那些金丝龙,可真厉害。” “嘿嘿,”花五步得意地道:“不瞒老弟,我的金丝龙并非普通毒蛇,它乃是喝鲜血和螯胶长大,用天蝎和红隼训出来的,专门擅斗,天生异禀,最有灵性。一般会武功的人,也不是它的对手。被它咬中一口,便是大罗金仙,也会全身破溃而死。” “我岑,刚才我差点被它咬了。” “不妨,我的金丝龙,是用奇毒喂大的,它只咬那些平时用毒之人,他们使毒用毒,都吞服了各类解药,越是如此,金丝龙便越咬它,象你这样的平常人,反而引不起金丝龙的兴趣。” “哦,原来是这样。”铁猴恍然大悟。 “呜……” 那边有人嘴里乱叫。 铁猴扭头望去,却是被捆绑起来的叶冰玉。他嘴里也给塞了毒物,说不出话来,身体乱动,朝着铁猴示意。 铁猴故意问道:“叶公子,你要做什么?” “呜……” 胡克邪已经腾出手来,几步走过去,帮叶冰玉掏出嘴里的塞物,又给他解开了绳索。问道:“兄弟,你没事?” 叶冰玉喘了口气,没回答胡克邪,却冲着铁猴瞪眼叫道:“你活腻了是不是,拿我开心。” 铁猴笑道:“叶公子,我一直对你很尊敬呀……” “放屁,刚才你见死不救,还取笑我?” “没有呀,你别误会。” 他们俩在这儿斗嘴,胡克邪却是并未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了瘫倒在地上的黑蜘蛛面前,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道:“黑先生请了。” 黑蜘蛛精神萎靡至极,冲着胡克邪翻了翻白眼。 胡克邪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我这里有个弟兄,中了‘番龙鳌’的毒,已经昏迷两日,请问黑先生,此毒应如何解?如果你能把解药拿出来,我自会帮你去解金丝龙之毒。” 他话语虽然客气,然而意思却很明白:你把番龙鳌的解药拿出来,我便帮你。否则,要你一死。 刚才寺中发生的前后经过,胡克邪看得明明白白,他心里清楚,刁翰林那天晚上在搜魂客栈所中的毒,几乎肯定是这些人所为,他们与桃花党徒发生冲突,却让刁翰林受了池鱼之灾。 现在,正是朝他们索要解药的时候。 黑蜘蛛翻翻眼皮,尚未回答,忽然胡克邪的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番龙鳌之毒,有何难解。” 胡克邪一惊,这个声音很陌生,而且嗓音沙哑。猛回头,只见身后站了一个人。 …… 这个人身材矮瘦,身穿一身灰袍,脸上蒙了一块黑布,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见面容,但是额头上皱纹堆垒,看上去也有五十风以上了。 他负手而立,身形凝重。 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胡克邪没注意,铁猴、叶冰玉等人,也没注意。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寺里虽然点着火把,但是光线颇为暗淡,这个蒙面人,就象个鬼影似的,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胡克邪虽然吃惊,但是并未慌张,他后退一步,拱手一揖,说道:“先生,此话何意?” 蒙面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草纸包,向前一步,递向胡克邪,说道:“此为解药,你熬煮半个时辰,加百合,以桑叶为引,服三剂。” 胡克邪一听,大喜, 接过纸包,深鞠一躬,“多谢,敢问先生贵姓,我们解毒之后,一定好好报答。” 蒙面人没有理会胡克邪,也没还礼。 他转过身去,从腰里掣出一条绳索来,象是带子,又象是鞭子,大踏步走到黑蜘蛛面前。这人走路的时候,既无声音,又极轻快,就跟脚不沾地一般。 只见他二话不说,挥起绳索,劈头盖脸,就朝着黑蜘蛛抽去。 “叭,叭,” 黑蜘蛛本已中毒,难以行动,此时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怎么还经得住打?但是蒙面人毫不客气,手臂挥舞,一连打了好几下,黑蜘蛛从鼻子里、嘴里都流出血来,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但是黑蜘蛛一声都不吭。 蒙面人打了几下,又走到花五步跟前,“叭叭叭,”挥鞭抽打,花五步和黑蜘蛛一样,一声都不吭,脸上很快被打得鲜血淋漓。 这情景,把胡克邪等人,都看得呆了。 蒙面人是谁? 他和黑蜘蛛、花五步什么关系? …… 蒙面人沉声对花五步喝道:“畜生,你把那些金丝龙,都收起来。” 花五步喘了口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拿起一只哨子,“嘟嘟”吹了几声。随着哨响,几条金色小蛇,从墙角、石下爬出来,汇集到花五步跟前。 花五步拿出一个布袋蛇囊,连续吹哨,那些小蛇极为驯服,在哨声催促下,一个个从各处角落爬出,钻进了布囊中。 蒙面人走到蛇头七跟前。 蛇头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用手抱着头。 “喂,”蒙面人对他说道:“你抬起头来,拿着这个。” 蛇头七抬起头来,只见蒙面人手里拿着一个七寸长的红色葫芦,中间系着一条红色的绸带。 第54章 红葫芦,神药 蛇头七依言,将葫芦接在手里,眼里露出疑惧之色。 葫芦七寸长,中间凹部系着一条红色绸带,通体红润,显然已使用多年。这样的葫芦,一般行医之人,都用作盛药器物。 满院里众人的目光,都盯在蒙面人的身上。刚才,蒙面人毫不留情地将黑蜘蛛和花五步打得口鼻呛血,现在他拿出这个红葫芦,是何用意? 蒙面人提着鞭子,冷冷地对蛇头七说道:“你,把里面的药丸,拿出一粒来。” 蛇头七不敢违抗,赶紧从葫芦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 蒙面人命令:“吃下去。” 蛇头七:“这……” “快点。” 蛇头七一狠心,把药丸吞进嘴里。 蒙面人说:“好了,现在你起来,给他们每人服下一粒药丸。” 蛇头七身上所受之伤,一点也不轻,他的腿上被金丝龙咬中两处,毒气上行,瘫卧在地,怎么还能起来? 说来也奇,服下药丸之后,过得片刻,他的肚里“咕噜噜”一通叫唤,张开嘴,“哇哇”呕吐,吐出好多黑色的汁水出来,臭气哄哄。 然后,蛇头七竟然颤颤巍巍站起来了,他冲着蒙面人深鞠一躬,“感谢……” “少废话!”蒙面人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蛇头七赶紧闭嘴,连连点头,活动活动肢体,虽然依然是剧痛酸软,但是已能行动,按照蒙面人的吩咐,从葫芦里倒出药丸来,给花五步、爬墙虎、黑蜘蛛等人服下,满院的伤者,看见药丸对疗毒有效,纷纷争抢着吞服。 一会功夫,满院里都是“哇哇”的呕吐之声。 吐出的黑水秽物,又腥又臭,整个院里难闻至极。 再过一阵,伤势轻者已经能够行走,重者也逐渐恢复生机。葫芦里的药丸,真的是解毒良药。 蒙面人喝道:“都跟我走。” 说罢,转身便朝着寺外而去。他脚步轻快,转眼间就出了山门。蛇头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接着,花五步、黑蜘蛛……所有人都叽里咕噜地涌向寺外。 没有一个人敢反驳,没有一个人敢迟疑。 一会功夫,寺里便空空荡荡。 只剩下那些污秽的呕吐物,烧过的灰烬……以及铁猴等几个人。 …… 铁猴和胡克邪对望一眼。两个人是“大眼对小眼”。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太令人感到疑惑和意外。 …… 叶冰玉走过来,对着胡克邪一拱手,“老兄,我也走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会。” 胡克邪还礼,“叶公子,今天已经太晚,夜里行路也不安全,咱们不妨在寺里休息一会,等天明你再走,也不晚。” “不不,我还有事,再说……你看这寺里遍地脏物,臭得象猪圈一样,如何还能留宿?” 他掩着鼻子,摇摇头,告别胡克邪,离寺而去。 寺里确实如叶冰玉所说,臭得象猪圈一样,遍地都是呕吐物,看着便恶心。 但是胡克邪和铁猴却只能将就,他们将刁翰林背到后面偏殿里,找到了几个寺里的僧人。其中一个法名“镇海”老和尚,是本寺住持,他一脸无奈地说:“各位施主,你们在本寺争斗,实在不妥……” 胡克邪赶紧向他解释,“大师,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些恶人一伙,是被他们抓进来的,现在恶人已经走了。” 一番解释央告之后,镇海倒是很仁慈,带着几个弟子,把刁翰林抬到一间寺里的客房,并烧水做饭,还给胡克邪找来了药壶,在厨房里熬药。 铁猴对镇海说道:“老禅师,怎么回事啊,花五步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在哪里打仗不好,非得跑到甜水寺来,把一座好好的寺院,搞得象个猪圈。” “唉,罪过,罪过,”镇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侯施主有所不知,那花五步的师父,名叫封不理,绰号五圣王,与老衲是至交好友……” “啊?”铁猴吃了一惊,“你和土匪是好朋友?” “错了,”镇海摇头,“封不理可不是土匪,侯施主,你却不知,封不理为人善良宽厚,极是仁德,一生从不与人为敌。只不过……唉,他收的两个徒弟,花五步与黑蜘蛛,这两个贼子,凶恶狠毒,均非善类,他俩互相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封不理已经两年未见踪迹,多半是让这两个徒弟给暗害了。” 提起花五步与黑蜘蛛,铁猴心里也是一肚子气。 “他奶奶的,有朝一日,这俩王八蛋若是落在我手上,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对了,老禅师,今天晚上寺里还来了一个蒙面人,非常厉害,就是他把花五步这些狗贼给带走的,这人是谁?” 镇海摇头,表示不知。 …… 药壶在火上熬了半个时辰,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气。 铁猴和胡克邪把刁翰林扶起来,一个捏嘴,一个灌药。 半壶药汤,灌入刁翰林的腹中,过了一阵,刁翰林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赤红消退,咳嗽了几声,呼吸也平稳了些。 “见效,见效,”铁猴高兴地说:“真是神药,我就知道,那个蒙面老头是高手。” 大家折腾了一宿,早就累得够呛,便躺倒睡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铁猴醒过来,他惊喜地发现:刁翰林醒了。 坐在床上,睁着俩大眼睛,正在发呆。 “喂喂,翰林,”铁猴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刁翰林的肩膀,摇了两摇,叫道:“你终于醒了,哈哈,真是药到病除。” 刁翰林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爱妃,休得胡闹。” “啊?”铁猴吓了一跳,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翰林,你……这玩笑开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发现,刁翰林的眼神里,明显有一种迷茫之色。心里不由一沉。 “翰林,你别瞎扯,说实话,认得我是谁么?” “你是朕的爱妃。” 铁猴:“……” 他盯着刁翰林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刁翰林的神情痴痴愣愣。 糟糕! “翰林,你告诉我,你是谁?” “朕乃建文惠宗皇帝。” 铁猴:“……” 心头象被泼了一盆凉水。 看着刁翰林那一脸茫然,空洞的眼神,傻乎乎的模样,他确定——刁翰林并不是装模作样。 第55章 挂在车辕上的书信,丧门神出没 胡克邪从外面走进来,“长福,吃饭了,镇海大师特意给咱们做的面条……” 这年月,能吃上碗白面面条,已经相当不错了。 进得门来,看见刁翰林已经清醒,喜出望外,正要开口问候,铁猴却愁眉苦脸地告诉他,“真糟糕,翰林傻了。” “啊?” 胡克邪端详刁翰林的神情,果然——表情漠然,目光呆滞。 “翰林兄,你认得我吗?” 刁翰林说:“认得,你不是姓施吗?” “啊?这……翰林,你说得不对,我不姓施。” “施爱卿,你见了朕为何不跪?” “咳,翰林兄,你又糊涂了,你不是皇帝。” “施惟忠,朕的旨意你为什么没有执行?” “我不叫施惟忠,我叫胡克邪。” “休得胡言。” …… 胡克邪长叹了一口气。 他和铁猴对望一眼,大眼对小眼,都是忧虑重重。 刁翰林清醒了,可是变成了一个傻子。 这怎么办? 铁猴说道:“咱们不应该相信那个蒙面人,谁知道他给的药是真是假,是解药还是毒药?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他和花五步、黑蜘蛛说不定都是一伙的,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好心肠了。” 胡克邪道:“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冒失。好在翰林兄总算是解脱了昏迷,性命之忧暂时是没了,咱们再想办法医治,让他恢复理智,也就是了。” “好啦,咱们先吃饭去。” 刁翰林忽道:“御膳准备好了么?传膳。” “传什么膳,”铁猴瞪了他一眼,用手去扯他的胳膊,“你快点,走,吃饭去。” …… 镇海和尚和他们一起吃饭,大家吃着面条,讨论刁翰林的病情。镇海说道:“刁施主的病,据老衲看来,叫做‘离魂’之症,貌似稀里糊涂,却又把人生过往,忘了一大半,只记得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胡克邪赞同老和尚的话,“没错,大师说得对,翰林目前的状况,正是离魂之症,他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 铁猴道:“原来刁翰林一直想当皇帝!这家伙,野心倒是不小。” 胡克邪笑道:“长福,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铁猴正色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姓侯的自知没那个能耐,对于‘坐金鸾殿’这码事儿,压根就没兴趣。这是实话,掏心窝子说的。” 镇海称赞,“侯施主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不存奢念,可敬可贺。” 胡克邪“嗤”了一声,“我就不信,他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侯长福,你就想一辈子做个牙行的伙计?” “嘿嘿,说实在话,侯某最希望能当个牙行老板,雇着一大堆伙计,出门坐带棚子的马车,他奶奶的,多威风……咳,现在说这没用,我侯长福六根清静不清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让刁翰林六根清静下来,别让他以为自己是皇帝。” “阿弥陀佛,”镇海说道:“侯施主所言不错,人之贪欲,皆是虚妄,若是贪念消去,自然心神归宁。刁施主的病,不如就在本寺静养几日,慢慢调理。” “你拉倒,”铁猴摇头反对,“在寺里静养,那怎么行,他现在一心觉得自己是皇帝,一会向你下‘御旨’,让你找妃子跟他‘侍寝’,怎么办?你这和尚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 吃罢早饭,胡克邪给寺里捐了些香油钱,便带着铁猴和刁翰林,从寺里告辞出来。他们要继续赶往青囊山庄,医治刁翰林的病。 来到拴着马车的树林里,驱马套车,铁猴忽然发现,马车的车辕上,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旧包裹。 “咦?克邪,这是谁的,咱们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包袱。” 胡克邪也觉奇怪,他将包裹解下来,打开。 里面放着一封书信,还有一个黄绸子布包。 把书信拆开,里面就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前路小心,有丧门神出没,如遇毒症,请服下这剂‘清心散’。 落款是:小妹敬上。 那个黄绸子布包,一尺见方,角上绣着一朵小巧的红色梅花,很象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用的贴身帕子。里面盛着三枚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内容象是提醒。铁猴和胡克邪对望一眼,两人均是惊讶。 “小妹是谁?”胡克邪疑惑地问。 “肯定是个女的,”铁猴说:“这块手巾就是个女人用的物件。你看这花绣得多好,我老婆也会绣花,可没人家绣得好……” “废话,哪个男的自称‘小妹’……唔,此事颇为奇怪,这封信,应该是留给咱们的,可是为什么不肯露面?” “克邪,你家里有妹妹吗?” “没有……就算有妹妹,也绝不会悄悄写信挂在车辕上。” “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克邪,要我说,这里也可能是阴谋,江湖上人心险恶,什么样的计策都有,这三枚药丸,绝不能乱用,说不定是毒药。” 胡克邪点点头。 这封没头没脑的信,以及绸子包里的三枚药丸,都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他自然不能贸然相信。 “长福,不管怎么样,局势好象越来越不妙,我感觉,有某种看不见的危险,时刻伴随着咱们。你看,这封信不论是真是假,上面写的‘丧门神’,是什么意思?很费解。” “唔,丧门神,我听说过,身高丈二,专门管死丧之神,只要它一出现,就给人带来晦气,又叫‘凶煞’。你要看见丧门神,那就说明要遭殃了……” “你拉倒,信里不是那个意思。” 猜来猜去,也是疑惑重重,找不到答案。 …… 套车前行,到了中午的时候,天上落起雨来,看看远近一片荒凉,并无市镇,铁猴便把车赶上山坡一片空地,那里有个残破的山神庙,可遮风挡雨。 卸车牵马,走到近前,小庙破败不堪,墙垣倒塌,杂草丛生,门窗都没了,所幸房顶还算完好,铁猴将马匹栓在屋檐下,和胡克邪、刁翰林走进庙内。 里面,泥胎前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长相颇丑,面容腊黄,一身破烂衣服,身旁放着个筐子,筐里有有碎布头,线桄子,线把子,针囊之类的杂物,看模样象是个缝穷的。 第56章 山庄前的死人 缝穷,就是穷苦人家的妇女,生活无着,到外面给别人缝补衣服,赚几个微薄的加工费,比乞丐稍微强点。 胡克邪向她打招呼,“大姐,叨扰了,我们到这里避雨。” 妇人向旁边挪挪筐子,“小哥客气了,天冷雨凉,大家挤挤。” 赶了一上午的路,铁猴等人也都饿了,拿出干粮水囊,坐在屋里打尖,胡克邪给了妇人一块饼子,“大姐,粗陋饭,如不嫌弃,就一块吃点。” “哪里,”妇人把饼子接过来,“我是个缝穷的,三天两头揭不开锅,哪里还嫌粗,小哥是个好心人,好人有好报,谢谢了。” 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向外望去,只见几个健壮汉子,向庙里奔来,这些人有的手里提着棍棒,有的身背刀剑,各执武器,一看便不是普通乡民。 此时雨势渐密,他们身上的衣服,多半都被雨淋湿,为首一个黑胡子大汉,几步踏进门来,嘴里骂道:“鬼天气,寒气扎骨头,偏又赶上雨。” 庙内甚是狭小,这些人乱纷纷涌入,屋内便盛不下了,那黑胡子壮汉看看屋内已有四个人,一瞪眼睛,冲着刁翰林蛮横地喝道:“你们出去。” 刁翰林大怒,“何方妖孽,敢对朕如此无礼?” 黑胡子手臂一扬,把手里的短刀举起来,逼向刁翰林的脑袋。 胡克邪一看势头不好,赶紧拉着刁翰林的胳膊,冲铁猴使眼色,从庙里退了出来。 那黑胡子冷笑一声,收回短刀,又冲着那缝穷妇喝道:“你也出去。” 缝穷妇更不敢反驳,提着筐子跑出庙门。 大家走到山神庙一箭远之地,在一棵老松树下避雨。缝穷妇说道:“唉唉,真吓人,他便不赶我,我也不敢跟他们同处一庙。” 铁猴骂道:“什么东西,早晚挨雷劈。” 缝穷妇道:“是呀,这位小哥说得对,这种穷凶极恶的坏人,一定会遭报应,山神惩罚他们,让他们嘴歪眼斜,鼻孔生疮,屁股流脓,骨断筋折……” “哈哈哈,” 铁猴和胡克邪被被妇人的诅咒给逗笑了。 妇人认真地说:“你们别不信,这座小山神庙,从前很灵验的,我们附近庄里的人,来这儿求签,总会中的,这几年老是打仗,香火才没了。” 聊了一阵,看看雨势渐稀,铁猴便赶着马车上路。 …… 次日下午,马车行至青囊山庄附近。 从官道拐下来,走上小路,一片杏树、桃树,长满山坡,虽然是深秋,却依旧显得秀美雅致,树林掩映下,一座青砖瓦顶的庄园,约有十余间房屋,建在林中空地。胡克邪赞道:“好美丽的地方,青囊山庄主人白三针,果然是高雅之人,据说他医术通神,没有治不了的顽症,而且禀性淳厚,性情散淡,是个当世圣贤。” 铁猴左顾右盼,“我还以为青囊山庄是座村庄呢,原来就只有这一户人家,挺不错,像个神仙修行的地方。” “各位老客,辛苦,辛苦,” 随着说话声,从一棵老杏树后转出个矮胖子,身穿绸子长袍,颇为考究,手里拿着个乌木玉石嘴的烟斗,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铁猴一看,认识。 这人名叫尤顺风,绰号“顺风耳”,在江湖上专门贩卖消息为生,他人脉广,善钻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尤兄,”铁猴向他打招呼,“近来发财呀。” “嘻嘻,托朋友照顾,还算不错,侯兄弟,你们要到青囊山庄么?” “对,朋友患病,要请山庄里的白大夫医治。” “好呀,侯兄弟,你要不要白大夫的消息?咱们是朋友,我一定只收最低的价钱,两块大洋,如何,够意思?” “你太够朋友了,”铁猴揶揄他,“总是把朋友往钱眼里拽。尤兄,天下的聪明人里,你是头一个。” “嘻,你不买,那算了,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祝你好运。”尤顺风叼着烟斗,转身离去。 铁猴不屑地冲他背影“嗤”了一声,“青囊山庄就在眼前,我要你卖给我白大夫的消息?拿我当傻子吗?” 然而铁猴赶着马车向前走了没有一百步远,忽然发现路旁蹲着个人。 这人低头缩颈,蹲在路旁, 就象是在“方便”一样,然而裤子却并没有褪下去,而且,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铁猴觉得有些奇怪,打量了两眼,不禁吓了一跳! 从侧面看去,此人脸色漆黑,表情僵硬,完全没有活气。 胡克邪走过去,俯身观察,说道:“不好,这是个死人。” “怎么回事?”铁猴紧张地问。 胡克邪道:“他是中毒死的,全身僵硬,很象是中了‘铁皮黑笼草’的毒。只不过在青囊山庄跟前,有谁会给他服下这么多毒药?” “邪门儿。” 这时候,铁猴和胡克邪,均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山庄前的死人,似乎是一种特别的预兆。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来到山庄前。把马车拴在一棵老杏树上,虽然庄园的大门敞开着,但是出于礼貌,胡克邪上前拍打门环。 “咣咣咣,” 从里边走出个青年人,用不耐烦的眼神瞅了铁猴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砸什么砸,不想活了就说话。” 胡克邪一愣,这人什么毛病?他没有回嘴,问道:“小哥,敢问白大夫在家么?” “呸!” 那人啐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胡克邪和铁猴都很惊讶,对望一眼,都不明白怎么回事。铁猴道:“进去看看。” 铁猴在前,胡克邪拉着刁翰林的手在后,三个人迈进门槛。 院里甚是整洁,青石甬路,墙角栽着修竹,修了花圃,绕过影壁墙,迎面是一座宽阔的大厅,门楣上挂着个匾额,上书“青囊济世”四个隶书大字。 看来这就是白大夫的诊堂了。 铁猴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不禁……又是一阵吃惊。 只见诊室内,挨挨挤挤,足有十几个人! 这些人,高矮胖瘦,全是青壮汉子,大家神情严肃,谁也没有说话,目光炯炯,一起盯着刚刚进门的铁猴。 那场面…… 铁猴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是个什么阵势呀…… 第57章 我们遇见了丧门神 其中当一个大房间里,有十几个人,而这些人谁都不说话,互相瞪大着眼睛,盯着对方,那种氛围是无比诡异和压抑的。 铁猴进入诊厅的进时候,遇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屋内有两排木椅,几条木凳,但是不够坐,大部分人都站着。这些人,都是虎彪彪的青壮年汉子。 他们分成两拨,靠东墙一拨,七八人,手里都拿着七寸长的匕首,匕首都是统一制式,窄刃,雪利,看上去很是锋利。靠西墙一拨,也是七八人,手里都拎着五尺长的二齿铁叉,铁叉并非普通农家用的那种,而是尖刃磨得尖利,是厉害的兵器。 这两拨人,显然并不友好,互相之间,用敌意的目光对视。 铁猴进入屋内,立刻,那十几个人的目光,一起齐刷刷地盯在铁猴的身上。 这一瞬间,铁猴异常尴尬,我岑……这么多人都瞪我干嘛。 他左右瞅了两眼,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着众人拱手,“各位,辛苦,敢问白大夫在吗?我想找他看病。”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屋里一片沉寂。 铁猴更加不自在,讪讪地说了句,“那……好。” 西首一个持匕首的汉子,冷冷说道:“要找白大夫,你去问那些拿着粪叉子的,也许,白大夫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给抓走了,故意让大家为难。” 他的话里分明指向东墙人众。 而且充满敌意。 东墙边,一个手持铁叉的人反唇相讥:“不错,白大夫确实出了事,很可能被人抓走了,有些拿着淘粪棍的败类,专门贼喊捉贼,然后装模作样。他们以为别人都傻,真是让人笑歪了嘴巴。” 持匕首的人怒道:“你说谁?” 持铁叉的人:“谁心里有鬼,我就说谁!” 这两拨人,剑拔弩张,吵了起来,看架势,很可能会抡起铁叉匕首互殴,铁猴一看情形不好,赶紧退出门来。 我岑,他们若是打起来,别把我给卷进去。 退回到院里,他对胡克邪小声说:“不对劲,山庄里混进来好多山猫野兽,人模狗样的在诊厅里撒野,幸亏我眼神儿好……” 刚说到这里,听得脚步声响,两个持铁叉的汉子,匆匆从后院转过来。 他们听到了铁猴的话,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铁猴赶紧住口,心头一阵紧张,他奶奶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东西?今天看来事情不太妙。 好在那俩家伙并没理会铁猴,而是径直跨进诊厅,说道:“大哥,后边什么也没有,我们把所有房间都看过了,一个人毛都没有,一条鸡狗也没有。” 显然,他们是去后院搜查了。 此事颇为奇怪,青囊山庄的主人,哪里去了? 唱空城计么? …… “是谁在里边罗唣?是不是闹贼了?” 随着说话声,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这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妇,弯腰驼背,满面皱纹,手里拄着一条拐杖,慢腾腾地走进来。 从屋里窜出个手匕首的汉子,向老妇问道:“喂,你是谁?” 老妇道:“我是白三针的娘。” 那汉子愣了一下,立刻把匕首收起来,改换了一口恭敬的语气,朝着老妇拱手,“原来是……大婶,您老人家安好,请问白大夫哪里去了?” “你们找他,有事吗?” “大婶,实不相瞒,我们是小刀会的人,前两天,遭遇了一个名叫‘丧门神’的恶汉……” “什么?”老妇似乎是耳朵有些背,侧过脸问:“你说什么?你是丧门神?” “不不,我不是丧门神,”壮汉提高声音,“大婶,我们遇到了恶人,他是丧门神,害得我们会里的弟兄,伤了好几个,生不如死,想请您儿子出面给我们诊病。” “哦哦哦,”老妇点点头。 “大婶,白大夫在哪儿?” 老妇没回答他,而是抬头朝着诊室打量,问道:“屋里都是谁,乱糟糟的象是野猪进了高粱地,怎么回事呀?” “大婶,您说昨没错,就是野猪进了高粱地,屋里进来坏人了,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绑架白大夫。” 这时候,屋里拿铁叉的人,听到外面的说话,陆续走出来好几个,为首一个灰衣大汉,把铁叉交在同伴手里,上前冲着老妇鞠躬,说道:“伯母在上,小侄有礼,您别听恶人挑唆,我是白大夫的朋友。” “你是谁呀?” “我们是铁叉会,是您儿子的朋友。” “铁叉会,是卖铁叉子的么?” “不是,我们铁叉会乃是本乡第一大帮会,专门保护乡民,除暴安良……伯母,跟您讲这些,您也不懂,白大夫哪里去了?” “你们想绑架我儿子?” “伯母,您误会了。不要相信坏人的话。” …… 在老妇和小刀会、铁叉会交涉的时候,铁猴、胡克邪和刁翰林退到了院角里。 胡克邪凑在铁猴耳边,低声耳语:“老侯,有点不对劲呀。你看这个老太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但是目光却颇为灵动,声音底气充足,身上隐隐有一股精气神,我怀疑,她是别人化装的。” 铁猴说:“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可疑。克邪,我怎么觉得……这个老太太,好象挺熟悉之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吗?” “你仔细听,她的声音,慢吞吞的,象是在拿捏着说话,我敢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唔……” 正自交头接耳,铁猴忽然发现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一愣,迅速走了两步,抽身来到门外,抬眼望去,只见一只小小的猴子,正自窜上院外的一棵杏树。 一看见这只猴子,铁猴登时乐了,哈哈,原来是它! 那只叫做“将军”的猴子。 这一下,铁猴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觉得那个老妇有点熟悉,原来……她是叶冰玉! 没错,就是叶冰玉,化了装,扮作一个老妇人,说自己是白三针的母亲,拿腔拿调地去和铁叉会、小刀会的人穷对付。 亏他想得出来! 这个稀里古怪的公子哥,这又是搞的什么名堂! 第58章 狗咬狗 铁猴回到了院内,在墙角凑到胡克邪的耳边,悄悄耳语,“真他娘的有意思,这老太太,你猜是谁,他是叶冰玉,那个纨绔公子哥儿,这小子,竟然冒充白大夫的妈。真能想得出来。” “哦,”胡克邪微微一笑。 仔细看,“老太太”装得确实非常像,弯腰驼背,颤颤巍巍,神态与外形,都几乎没有破绽。 这小子,真是……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铁叉会和小刀会的人,已经吵了起来。 “贼喊捉贼,谁做的事,谁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拉屎提上裤子,就不承认了么。” 两拨人,乱纷纷地涌到了院里,剑拔弩张,怒目而视,看样子马上就要掀起一场斗殴。 “老太太”摆摆手,说道:“你们不要吵,既然是看病,咱们要把规矩讲清楚,我儿子只有一双手,看不过来你们两伙人的病,他只能给其中一伙诊治,到底治谁,你们先商量好了,如果商量不出结果,那就谁也不给治。” 铁猴听了,心里暗乐。 嘿,叶冰玉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故意调拨铁叉会和小刀会,让他们自己“商量”,那还有什么商量的?一会就得打起来。 这家伙,分明是在拱火,引着别人打架。 果然,铁叉会为首的那个灰衣壮汉,猛地一抖二齿叉,喝道:“小刀会的人,都给老子滚开,我们先来的,理应给我们诊治,若是不服,就别怪我不客气。” 小刀会的人自然不肯退后,嚷嚷道:“谁怕你了,别仗着你们有靠山,就横行霸道,小刀会也不是好欺负的。” 正自争吵间,听得脚步声急促,从院外抬进好几副担架来,为首的一个黑胡子急急地嚷道:“喂喂,白大夫在吗?快让白大夫出来,我们要瞧病,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白三针大夫在哪儿?” 院里本来就聚集了二十来人,这下涌进好几副担架,显得甚是拥挤。 铁猴一见,顿时……气往上撞。 这些人,自己昨天刚刚见过!在那座残存的山神庙避雨的时候,就是他们,硬把自己给撵了出来,一副强凶霸道的模样,为首的人,正是这个黑胡子大汉。 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蛮横无理,当时还把在庙里避雨的一个缝穷妇人,给轰出去了。 现在看来,他们遇到灾祸了。好几个人都躺在担架上,有的脑袋上用布包裹着,渗出血来,不住“哎哟哎哟”地叫唤。有的腿上缠着布,有的腰上受了伤,有的脸色漆黑,分明是中了毒。 伤情虽然不同,看上去都挺重。 铁猴见到这情景,不禁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他奶奶的,这种人遭到报应了,活该! …… 正在争吵的小刀会和铁叉会的人,看见有人闯进来,停止了争吵。 “老妇人”扭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新闯进院里的人。 黑胡子瞪着眼睛大声喝道:“白大夫在哪里,我们要看病,他奶奶的,伤了这么多弟兄,伤势很重,快让白大夫给我们看病。” 话语之间,甚是蛮横。 “老妇”打量了黑胡子两眼,却并没有理他,而是迈动两腿,朝着墙角的铁猴等人走过来。 铁猴看着化装的叶冰玉,故意弯腰驼背的模样,觉得好玩,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叶大妈,多日不见,你老人家越来越壮实了。” 他称呼“叶大妈”意思很明显——我认出你来了,但是并不想拆穿你。 叶冰玉翻了翻眼皮,慢吞吞地说道:“好孩子,不要瞎说话,你们都给我出去。” “出去干吗?”铁猴并不想走。 “你走不走?” “我干嘛要走?” 叶冰玉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铁叉会的灰衣人说:“他们不听我的话,你把他们轰出去。” 灰衣人听了这话,如聆圣旨,立刻提着二齿铁叉,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厉声喝道:“出去,否则一叉一个,挑死了喂狗。” 另外几个铁叉会的帮众,也持叉驱赶,“出去,听到没有,再磨蹭,尝尝老子的铁叉子,屁股上先叉两个大窟窿。” 铁猴和胡克邪不敢怠慢,不再分辨,赶紧拉着刁翰林,退出院子。 来到院外的一棵老杏树下,胡克邪笑道:“叶冰玉装得可真象,活灵活现,可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铁猴说:“我们当地有句俗话,去暑下雨,百物不成,说的就是象叶冰玉这种公子哥儿,狗屁本事都没有,整天就会胡闹。” 胡克邪摇头,说道:“老侯,你说的不全对。” “啥意思?” “叶冰玉今天是有意调拨离间,他明知道铁叉会和小刀会互相敌视,却又故意拱火,火上浇油,我敢肯定,呆会他们一定打起来。” “倒也是。” “所以啊,”胡克邪笑道:“叶冰玉把咱们轰出来,也许是为咱们着想,一会院子里打起来,免得咱们遭受池鱼之殃。” “这个……也许是。” 说话间,只听“扑通”、“扑通”两声,有两个人,从院内跌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其中一个,正是那个蛮横的黑胡子。 他的膀臂上受了伤,两个血糊拉的窟窿,都在往外冒血,伤势颇重,显然是被二齿叉给扎伤的。 紧接着,“扑通扑通”,又有几个人从院里跌出来,包括原来躺在担架上的伤号。 惨叫声,喝骂声,纷纷响起。 院里边,越来越乱。显然战斗已经开始,而且甚为激烈。 喊叫声,咒骂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一柄匕首,从门口甩出来。 一柄铁叉,飞上天空,然后又掉落下来。 有人横着从门口飞出,显然是被扔出来的。 不断有受伤后的惨叫,听上去令人心惊。 …… 站在老杏树下的铁猴等人,瞪大眼睛看热闹,铁猴一副幸灾乐祸之态,说道:“打,反正都不是好人,狗咬狗,打得越热闹越好。最好打死几个。” 胡克邪说:“也不知道叶冰玉怎么样了,他在里边会不会受伤?” 第59章 将军带来的信息,黑色的毒汁,叶冰玉的秘密 铁猴笑道:“叶冰玉精灵得很,他一定有办法逃避危险,再说了,他挑拨离间,就算陷进去受了伤,也是木匠挨板子——自作自受。用不着咱们担心。克邪,现在倒是应该想想,刁翰林的病,怎么治。” “嗯。”胡克邪略一思索,说道:“没别的办法,去找那个尤顺风,询问白大夫的下落。” “好。” 两人商量已定,立刻转过杏林,朝着尤顺风离去的方向寻找,刚刚拐过一片山坡,发现一片石崖下,有两个人正坐着下棋,其中一个矮胖子,正是“江湖顺风耳”尤顺风。 铁猴加快脚步走过去,拱手施礼,笑嘻嘻地说道:“尤先生,你好自在呀,咱们再谈谈那笔生意,如何?” 尤顺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问:“侯老弟,你也来后山散步了?看来心情不错呀。来来来,咱们对弈一局。” 铁猴知道他是故意揶揄自己,干笑了一声,“尤先生,直说了,关于白大夫那笔生意,我做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痛快。” 尤顺风摇头,“老弟,行情不同了,白大夫的消息,现在是三块大洋。” “你……老尤,不够意思,坐地涨价,生意不能这样做。” “我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才给的这价格,尤某做生意向来以义气为先。说实话,向我购买白大夫消息的,可不只你一个主顾,铁叉会、虎林沟那些王八蛋,也来找过我,他们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 “老尤,铁叉会那些混蛋,你可千万别卖给他们。” “嘿嘿,江湖上什么鸟打什么食,老尤看得清楚着呢,什么生意能做,什么生意不能做,我自然心里有数……侯老弟,你现在交钱就是了,过一会,行情说不定还涨。” 铁猴朝着胡克邪作个手势。 胡克邪掏出三块大洋,交到尤顺风手里。 尤顺风笑嘻嘻地把铁猴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白大夫不在青囊山庄,他应了聋哑老人之约,去聋哑谷参加棋会去了。” “哦……怪不得。” 聋哑谷的棋会,铁猴知道,那回在山里路遇樵夫柴满山摆的棋局,刁翰林赢了一局,还得到一枚“聋哑牌”,可以赶赴聋哑谷,去参加棋会,并参祥“秘洞财宝”。 但是那个棋会到底暗藏什么玄机,柴满山所说的“秘洞财宝”到底真假,却是谁也难以判断。难道白三针也是为了财宝而去的么? “尤先生……算了,我不问了,一会你又跟我要钱。” “哈哈,咱们是朋友,你要问什么,我都收最低价。” “算了……” 忽然耳边一阵“吱吱”的叫声,回头看,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迅速窜过来,飞身一扑,跳到了铁猴的身上。 “哈哈,”铁猴乐了,“将军,别闹,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尤顺风看见小猴,笑嘻嘻地上来凑趣,问:“长福,这是你兄弟吗?” “屁话,” 那小猴的嘴里,不住“吱吱”乱叫,抓耳挠腮,似乎很着急的样子,铁猴问:“将军,怎么回事,你想要说什么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胡克邪道:“不好,小猴子聪明得很,一定是叶冰玉有危险,咱们快回去看看。” “管那干吗?” “少废话,快回去。” 胡克邪说罢,掉转身便奔向青囊山庄。铁猴抱着将军,跟在后面。 来到青囊山庄附近的时候,一进杏林,便感觉情况不妙。 刚才还吵吵闹闹,打得热火朝天的庄园,现在清清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院落外面,那几副担架还摆在那儿,上面躺的人,一动不动。 一股阴沉沉的不详之气,笼罩在庄园上空。 …… 胡克邪四下打量一番,对铁猴说道:“你带着翰林,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我看,你别进去了,里面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咱们没半文钱的干系。” “不。” 胡克邪的态度很坚决。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随身匕首,迈步向前,在院子门口,有个躺卧着的人,人事不醒,但是身上没血,仔细看去,正是那个凶恶的黑胡子。 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胡克邪来到院内。 抬眼看……心里一沉。 只见满院躺的都是人。 铁叉会的,小刀会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有些人身上有伤,伤口兀自往下淌血。有的人看不出伤痕来,也僵卧在地。有的人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看样子象是中了毒。 铁叉、刀子,扔得遍处都是。 几张黄色的布条,在院中随意丢弃着,布条一寸宽,一尺长,有的随风翻滚,看上去带着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怪的气味,有点酸,有点臭。掺杂着血腥气,格外难闻。 胡克邪掏出一块丝巾,堵在口鼻上。 他发现,地上有好多黑色水点,象是刚刚下过雨,但是——今天的天气是响晴白日,大太阳就在头顶上罩着,根本就没下雨。 胡克邪本身就是个用毒高手,他明白——这些黑水点多半是毒汁洒落。 满院僵卧的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这场景令人心里不由得发慌,发瘆。 胡克邪目光迅速滑过,他在院子一角,发现了叶冰玉。 他化装成的“老妇人”,和另一个身上流着血的铁叉会帮众,叠压在一起,俯卧在院角,一动不动。 拐杖扔在一旁。 胡克邪三步两步,绕过数个横卧的身躯,奔到叶冰玉跟前,把他身上的人揪起来,扔在一旁。 叶冰玉身下,也有一张黄布条。 “叶公子,叶公子。” 叶冰玉一动不动,两眼紧闭。身上染着数处血迹,但是并没看见伤口,可能是别人身上的血,染到了他身上。 胡克邪拭了拭鼻息,发觉他还有气,稍稍放了心,伸手将他的身子扶起来,背在身上,叶冰玉脑袋软软的,耷拉下来。 这一瞬间,胡克邪忽然一惊。 叶冰玉的身子……非常柔软。 这并不全是昏迷不醒的原因,而是——他的身上本来就是软的。而且,背在身上的时候,明显感觉…… 不对! 这是个女人的身体。 年轻女人! …… 这一惊,令胡克邪几乎目瞪口呆。 他尚未成亲,并没和别的女人亲近过,慌乱之下,差点把身上的叶冰玉给掉落下来。 第60章 清心散 胡克邪大吃一惊。 叶冰玉居然……是个女的。 虽然以前发现这人行事乖张,不像个男子汉模样,但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女扮男装。不得不说,化装的本事确实是高,体型掩盖得很周密,声音也拿捏得不错。 不过——背着一个少女在身上,对于尚处童贞的胡克邪来说,未免有些慌乱,急切之下,差点把她从背上摔下来。 他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她受伤了,是个病人,我要救她,至于是男是女,那也无关紧要。” 背着叶冰玉,胡克邪走出院门,觉得有些头晕。他知道,一定是空气中弥漫的毒气,还未散尽,刚才,肯定发生过骇人的“毒战”,这才让铁叉会、小刀会以及院里院外的所有人,尽都中毒倒地。 是什么样的毒,这么厉害,一下子毒倒这么多人? 又是谁,施放的毒? 这一切,都难以揣测。 …… 铁猴叫道:“喂,怎么了,叶冰玉死了吗?” 胡克邪道:“没有,他昏过去了,可能是中了毒。” 铁猴跑过来帮他卸下浑身软塌塌的叶冰玉,胡克邪说:“小心,侯兄,你猜怎么着,原来叶公子是个女的。” “啊?”铁猴吃惊地问:“你解开他的裤子看了?” “放屁,我怎么能干那种事。” “唔,倒也是,”铁猴说:“这小子细皮白肉,说话声音忽粗忽细,原来是个丫头装的……克邪,你是不是干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 “胡说八道。” 在铁猴的印象里,胡克邪虽然年纪轻,但是非常老成持重,遇事沉稳,现在却有点手忙脚乱之感。这是以前很少见到的。 两个人将叶冰玉放在马车的车厢里。 “克邪,她中的是什么毒?” “我不知道,但是看情形很严重,必须马上解毒。” 胡克邪身上带着些平常的解毒药,当下用水化开了,给予冰玉服下一些,过得片刻,丝毫没有效果,她的呼吸反而更加微弱了。 铁猴忽然一拍脑门,“我知道,克邪,她一定是碰见‘丧门神’了。” “丧门神?”胡克邪愣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青囊山庄里遇到的铁叉会、小刀会以及恶汉黑胡子那帮人,据说都是受了“丧门神”的害,那么想想便令人心虚,这个丧门神,到底有多厉害? 这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帮会? 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 “老侯,你说得有道理,这事多半与‘丧门神’有关联,你是没看见,整个青囊山庄院里院外,躺了一地,全都昏死过去,毒气冲天。” “要不,你把小妹的药丸,拿出来试试?” “小妹?” 胡克邪眼前一亮。 铁猴不提醒,他倒给忘了,从甜水寺出来之后,马车车辕上挂着一个包,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三枚名叫“清心散”的药丸,信上,是一个自称“小妹”的人,让自己小心丧门神。并且说如果遇毒,可用药丸去解。 那三枚药丸…… 真能够解叶冰玉的毒么? 胡克邪咂了咂嘴,有些犹豫。 药丸来历不明,能够给叶冰玉贸然使用么? 那个“小妹”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始终也没搞明白。 他从怀里把那个布包掏出来,打开。 四方形的丝帕,边角上绣着红色的梅花,看上去非常漂亮。 铁猴催促道:“哎呀,没啥可琢磨的,让叶冰玉替咱们试一试, 药丸是真是假,多好的机会。” 胡克邪听他这么一说,更加犹豫了。让叶冰玉替自己试验药丸……这种事可千万办不得。 可是,思前想后,如果不给叶冰玉服药,自己又没有别的好办法,眼看着她昏迷不醒,脸上黑气越来越重,显然是毒发愈烈的征兆。 一咬牙,胡克邪将一枚“清心散”用水化开,给叶冰玉服了下去。 药汤洒在叶冰玉脸上,胡克邪轻轻用手帕擦拭,结果擦掉了一些化妆的粉灰,露出细嫩的肌肤来。他不敢再往下擦了……这显然是一张少女的粉脸,自己不可随意触碰。 过得片刻,叶冰玉喉咙里“咕噜噜”响了几声,接着,脖子前伸,有干呕之象,胡克邪大喜,他知道,这是解毒的迹象。 他将叶冰玉扶着,身向前倾,用手捶打后背。 “哇——哇——” 叶冰玉猛烈的呕吐起来,吐出一口口的黑水。 “好臭,好臭,”铁猴捂着鼻子。 折腾了一阵,叶冰玉神智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喘着气抬头看看,发现自己正在胡克邪的怀里呕吐,大吃一惊,伸手便打了胡克邪一个耳光。 她毒症甫解,软弱无力,这一个耳光自然也没什么力道,但胡克邪猛然想到:自己把一个少女抱在怀里,确实不妥。一愣神的功夫,下意识地松手。 叶冰玉身子一栽,趴在车厢里。 “不要脸,你欺侮我。” 胡克邪有些尴尬,说道:“叶公子……叶姑娘,你醒过来了。” “你欺侮我。” “我没有。” 铁猴在旁边说道:“叶冰玉,你别不知道好歹,我告诉你,要再耍刁,就把你扔回到青囊山庄里去,让铁叉会的家伙们,都知道你是个娘儿们。” “你敢。” 叶冰玉挣扎着坐起来,抹了把嘴边的药汁,向铁猴和胡克邪瞪了一眼,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副刁蛮乖张模样,令胡克邪无可奈何,只好摇摇头,任她去哭,不去理会。 哭了一阵,叶冰玉累了,停止哭泣,抹了把眼泪,脸上的化装全都花了,整个脸上花花道道,犹如唱戏的脸谱一笑貌,铁猴在旁边嘻嘻直笑。 小猴跳过来,吱吱乱叫着,跳到叶冰玉的怀里。 叶冰玉见了小猴,忽然又破涕为笑,抱着小猴说道:“将军,你最好,比那些姓胡的,姓侯的野驴野狐,好多了。” 胡克邪道:“好了,叶姑娘,别闹了,现在你告诉我,在青囊山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被人毒晕过去的?” “我刚才呕吐的样子,很丑,是不是?” “这个……”胡克邪摇摇头,有点哭笑不得,“叶姑娘,你是丑是俊,我真看不出来,你化装成老妇,我也没看见你本来面目呀。” “所以,你就一心想揭开我的化装?” “我……”胡克邪发觉自己被她给带歪了,“叶姑娘,你在青囊山庄,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叶冰玉叹了一口气。 “唉,本来我的计划好好的,如果不是丧门神出现……” “丧门神?” 第61章 霹雳弹,张赵氏 叶冰玉道:“其实,如果今天不是丧门神来了,我的计划是完美无缺的,唉,运气不太好……” 铁猴问道:“丧门神是人还是神?还是妖魔鬼怪?它长得什么样?” “长什么样……”叶冰玉瞅瞅铁猴,眼睛骨碌一转,说:“尖嘴猴腮,就跟你似的。” “放……我不跟女的一般见识。” 胡克邪笑道:“叶姑娘,请别闹了,你继续说,丧门神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这样厉害?” “唉,说到厉害,确实也不差,其实说到丧门神长什么样,我也没看见。当时,铁叉会和小刀会拼杀得都没了力气,那个穿灰袍子的史正刚,就是铁叉会的头子,明白过味儿来了,他制止了打斗,喊道:‘大家醒醒,我们的敌人是丧门神,别中了奸人的诡计,大家都是被丧门神所害,现在自相残杀,有害无益……” 铁猴插嘴道:“这史正刚是个聪明人,没有再受别人挑拨离间。” 叶冰玉斜了他一眼。 铁猴赶紧解释,“我没说你,别误会,其实铁叉会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接着讲。” 叶冰玉并没对铁猴反唇相讥,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时候也是大意了,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在院里的打斗逐渐停息下来之际,听到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从房顶的方向传过来,说:‘是谁在说我的坏话?’那声音缓慢而阴冷,听上去令人心头发凉,更疑惑的是,说话声前半句是男声,后半句却是女声,怪里怪气……” 铁猴又插嘴,“那肯定是捏着嗓子,装出来的。叶姑娘,你说话声音就装得很好。” “哼,我装扮成男人,不像么?” “象,象极了,我一直都没认出来,装男人,装老太太,都很象……你先说那个丧门神的事。” “唉,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听到丧门神说话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眼前一花,有个贼亮的象火球一般的物事,就在空中爆开了,声音不大,甚是沉闷,一团火光闪过,极是耀眼,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就象太阳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 “像打闪电一样?”胡克邪问。 “对,你形容得非常对,就是象打闪电一样,只不过,是一团大圆球,猛烈爆开,亮光顿时映得人目不视物,那一刻,大家都是痴痴愣愣的,呆住了,谁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一片似雨似雾的水花,从天而降,就象骤然间下起了暴雨,满院的人,就都笼罩在雨雾里,你可不知道,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多人,就象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既忘了逃跑,也忘了闪避……那一刻,仿佛是坠落到了阴世一样……” “后来呢?” “后来不就是被你们看见了么?那一瞬间人事不知,就跟中了魔法似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再睁开眼睛,就被你们两个臭男人……看见我的丑态,你们很得意,是不是?” …… 胡克邪笑了笑,对于叶冰玉的突然恼怒,他自然不会在意,这女子性情乖舛,忽喜忽怒,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 望着青囊山庄的方向,背着手沉吟片刻。胡克邪说道:“如此看来,那丧门神,其实也并不怎么可怕。” “哼,你自己没赶上,尽说风凉话,也由得你。” “不,叶姑娘,这事并不复杂,一定是丧门神——他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有同伙,在铁叉会和小刀会在院中剧斗之时,悄悄爬到了诊厅的房顶上,突然袭击,亮光也好,雨雾也好,琢磨起来其实都是用毒,他是用毒药把大家都给弄得晕死过去。” “你说得……也许有两分道理。” “我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做‘霹雳弹’的暗器,使用时就发出贼亮之光, 状如闪电,你在青囊山庄里遇到的,多半便是此类‘霹雳弹’,只不过,它是有毒的。至于后来的雨和雾,毫无疑问,都是毒水毒汁,从房顶倾泻下来,确实防不胜防。” “唉,不管怎么样,我是再也不愿意碰到丧门神了,根本就来不及反抗,就象等着挨宰的羔羊一样……对了,胡克邪,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以后在别人面前,你要当作不认识我。” 胡克邪哈哈一笑,“叶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无论是装扮成男人,还是装扮成老太太,让我别在人前拆穿你,是吗?这个你放心,我们跟谁也不说,就是了。” “那行,胡克邪,今天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见。” 叶冰玉说着,跳下马车,抱着小猴子,径自走了。 …… 铁猴摇摇头。 “克邪,说实在话,我真是讨厌叶冰玉这个人,一个姑娘家,根本没有女孩儿样子,疯疯癫癫,也倒罢了,还到处惹事生非,这种人,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老兄,你这么诅咒人家,可不好。不管怎么说,她不是恶人。” 两个人赶着马车,离了青囊山庄,上了官道,走了没有七八里路,看见路旁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乡下妇人,戴个头巾,身旁放着个破柳条筐。 那妇人站起身来,招手,“喂喂,少爷,敢问去哪儿呀,能搭我一段吗?” 铁猴一见,这人却是熟人,她就是来路上,在山神庙里遇到的那个缝穷妇。 “大姐,真是有缘,咱们又见面了。” “哟,是你们呀,”妇人高兴地说道:“又遇到好心人,阿弥陀佛,感谢老天。” “吁……大姐,上车。” 妇人提着筐子坐进车厢里,问道:“大兄弟,你们去哪儿呀?” “我们去聋哑谷。 “哟,巧了,我去仙女坨,咱们正好同路。兄弟,实话实说,我是个穷人,可给不起你们车费钱……” 铁猴笑道:“这是哪里话,搭个便车,哪里就收钱了。大姐,你贵姓啊?” “我娘家姓赵,婆家姓张,村里人都跟我叫张赵氏,也怪命苦,嫁个丈夫也是穷得叮当响,天天得出来缝穷,赚几个钱糊口……” 第62章 骑毛驴的瘦老头 “驾!” 铁猴甩起鞭子,赶着马车,行在官道上。 他笑嘻嘻地回头对张赵氏说道:“张大嫂,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欺负咱们的那几个王八蛋,就是下雨那天,在山神庙里把咱们赶出来的那伙人,嘿嘿,你猜怎么着,他们在青囊山庄遭殃了,有的断了腿,有的伤了腰,领头的那个黑胡子,给人挑了两粪叉,然后又中了毒,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哩,哈哈,可他娘的惨透了。” “哟,老天有眼,让这伙人遭报应了。可不知道是谁整治得他们。” “这个么……说起来挺不寻常,有个‘丧门神’,神通广大,呼风唤雨,撒豆成冰,来到青囊山庄里,张手就是个睛天霹雳雷……” “行了老侯,”胡克邪道:“你别吹牛,吓唬张大嫂。” 张赵氏笑道:“我不怕,象我这样的苦命人,丧门神不会搭理我的。” …… 刁翰林一直是痴愣愣的模样,眼神发直,闷头不吱声,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偶尔说出些“朕是皇帝”之类的疯言疯语。 张赵氏道:“唉了,也是可怜人,我们村就有一个,从小呆傻,五谷不分。” “大嫂,他可不呆傻,他是饱读诗书的人,大才子,因为中了毒,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这样啊,那真可惜。” 马车一路前行,听得身后有蹄声响得急促,只见两骑快马,沿路奔驰而来,马上两个身背兵器囊的汉子,驰到跟前,勒缰放缓步伐,问道:“请问道上的兄弟,适才有没有看见一个身材削瘦,骑着毛驴的老头,从路上走过?” 铁猴摇头,“没看见。” “哦,谢了。”那两个人拱拱手,催马又驰向前去。 再行五七里路,到达一处路口,那里聚集着十来个汉子,看见马车过来,乱哄哄地问道:“喂,车倌儿,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着驴的老头,年纪有五十来岁?” 铁猴道:“没有,今天我看见的人就没有超过四十岁的。” 胡克邪问:“各位,你们找一个骑驴老头,要做什么呀?那老头是坏人么?” 那些人乱纷纷地说道:“不要多问,你问多了没好处。” 铁猴眼见这些人并非普通百姓,很像是“铁叉会”那样的地方帮会,知道此类人善恶掺杂,都是地头蛇,并不好惹,一甩鞭子,赶着车迅速离开。 “克邪,跟这种人,少搭言。” “哦,好的。” 张赵氏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们镇子上就有黄沙会,李财主担任会长,霸道得很,一般老百姓可惹不起他们。顶着名儿说是保护地方,实际上净欺负人。” 行到中午时分,大家肚子里都饿了,刁翰林也不住嘟囔着要“用膳”,铁猴举目观察,看见左近岔路不远,有一个路边的饭铺子,便驱车过去。 饭铺很简陋,只在厨房外搭起一个布棚,摆着几张木桌,四面透风,既供应茶水,又提供米饭、窝头之类的简单饭食。 “客官,这边请,”饭铺老板见来了生意,热情地招呼,“热米饭,炒青菜,香喷喷的大饼子,各位吃点什么?” 铁猴拴好马车,点了些米饭、青菜,大家坐在桌旁,张赵氏道:“我自己买个窝头就行……”胡克邪笑道:“用不着客气,大家有缘同路,不用区分那么清,我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兄弟,你们可真是好人。” 饭食端上来,大家刚刚吃了几口,铁猴冲着胡克邪使眼色。 耳边听到“的的”的蹄声,抬眼望,沿着小路来了一匹毛驴,驴背上骑着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瘦削老头。那老头穿着身灰袍子,脸上还蒙着一块灰布。 胡克邪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路上遇到了两拨人,都在探问一个“五十来岁的骑驴瘦老头”,看起来,眼前这个骑驴人,正是他们寻找的对象。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瘦老头,并非旁人,他正是在甜水寺里,出现的那个蒙面人! 当初在甜水寺,花五步和黑蜘蛛互斗,打得热火朝天,就是这个蒙面老头,悄然出现,解了众人的毒,把花五步和黑蜘蛛,都给带走了。 而且,刁翰林能够清醒过来,也是吃了他给的药丸之后,才变得傻乎乎的。 这个老头,在胡克邪和铁猴的心里,印象太深了。 因此,虽然他一直蒙面,但是骑着驴走近来,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 那老头并没有向胡克邪这些人看上一眼,来到饭铺跟前,跳下驴背,坐到边角一张桌旁,低声对老板说道:“一碗烩饼。” 他背对着胡克邪等人,对他们丝毫也不理会。 这边,铁猴和胡克邪,用眼神交流。他们都知道,这个蒙面老头,绝非等闲人物。刁翰林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就与他有关,那么…… 胡克邪站起身来,他决定,上前和老头交涉,毕竟,刁翰林是吃了他的药,才变得神智糊涂,到底怎么回事,这事得弄个清楚。 但是,铁猴又向他使眼色,示意不可乱动。 胡克邪向左右一打量,不禁又心里一沉。 只见从旁边的两条岔路上,匆匆跑过来好多人。这些人,都是手持刀枪棍棒的健壮汉子,他们或是跑步,或是骑马,迅速疾奔而来。 片刻功夫,他们就聚集到了饭铺跟前。 而且,人越来越多,转眼间便有二三十个人,把饭铺给团团围住了。 …… 胡克邪重新坐下来。 他心里明白——那些人是冲着瘦削老头来的。现在,自己不能往里掺和,应该静观其变。 铁猴对胡克邪小声说:“兄弟,先吃饭。” 胡克邪点点头。 没自己的事,吃饱了再说。 刁翰林和张赵氏,正自大口吃饭吃菜,对旁边发生的事,似乎充耳不闻。 胡克邪一边吃饭,一边观察那个老头。 此时,老头已经把脸上蒙着的灰布取下来,但是他背对这边,到底长什么模样,看不见。 他低着头,慢慢吃着那碗烩饼。 吃得很慢,很细,似乎并不知道饭铺周围,来了很多人。 第63章 盐驴子,恐怖的豆荚沟 一群人,把饭铺给包围了。 这些人手里拿着刀,提着棍,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目光全都盯在正在饭铺里吃烩饼的老头身上。 饭铺内外,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饭铺老板早就吓得躲起来了。 老头却是视若无睹,一点都不在意,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烩饼。 …… “丧门神,”一个汉子高声叫道:“别装模作样,你投降,我饶你一条性命。” 这一声“丧门神”,倒是令胡克邪等人,吃了一惊,怎么着,这个蒙面瘦老头,他——就是丧门神么? 如此说来,祸害小刀会、铁叉会,在青囊山庄把众人毒倒的神秘人物,就是他? 他到底是谁? …… 老头对于这声叫喊,完全没反应,就跟耳聋了一样,既不抬头,也不应声,把碗端起来,将里面的烩饼,吃得干干净净。这份镇定与从容,倒是令铁猴等人颇为敬佩。 是条汉子。 张赵氏站起身来,对胡克邪道:“兄弟,你们吃饱了么?咱们走。” 胡克邪点点头。 此时,饭铺已经不宜再待下去了,一会必然会刀枪齐飞。 张赵氏拔腿就走,铁猴、胡克邪、刁翰林都跟在她的身后。那些围拢着的人,此刻专心致志地对付瘦老头,并没有人来询问或是拦阻他们。 走出二三十步,大家不住回头看。铁猴说道:“这下子丧门神大事不妙,这么多人一起围攻,他肯定跑不了了。” 胡克邪道:“那可不一定……” 刚刚说到这里,只听“噗”的一声闷响。 饭铺里,腾起一团黑色的烟雾。 就像是烟花突然爆炸了一般,烟雾骤然间就把整个饭铺给笼罩了。同时,一股刺鼻子、辣眼睛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气味冲到人眼睛里,令人觉得辛辣无比。 与此同时,几张一寸宽的黄布条,随着烟雾乱飘。 …… 已经走出二三十步开外的胡克邪等人,也闻到了那股子气息,觉得鼻子眼睛非常难受,可以想象,饭铺里该是什么情形。 人群一下子就炸了锅,乱喊乱叫,乱跑乱窜,有人喊道:“不好,有毒,”“快把他抓住,”“截住他,截住他——” 混乱不堪。 如同马蜂挨了火烧,乱窜乱飞,饭铺里里外外,有乱跑的,有叫喊的……浓烟向四处弥散。 …… 胡克邪知道,那团黑影肯定毒性强烈,他和铁猴、刁翰林、张赵氏一起,赶紧逃向远处。 大家跑到一里地开外,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饭铺附近的黑烟,已经散了,好多人还在那儿乱纷纷地叫嚷,有好几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显然那是中了毒。 瘦削老头,还有那头毛驴,都不见了。 铁猴赞叹道:“真厉害,丧门神在这么多人围攻之下,还能逃得掉,真是神仙手段。” 胡克邪点头,“是啊,你说得不错,说到使毒的手段,此人应该是天下第一,刚才饭铺里这一出,比在青囊山庄毒倒铁叉会等人,更加艰难,然而他举重若轻,放出毒烟,然后逃跑,瞬间破掉包围圈,集毒技、心计与一身,这是个绝顶用毒高手。” 铁猴又夸奖张赵氏,“大嫂,你刚才非常沉着,一点都不慌乱,真不错。” “咳,”张赵氏笑道:“我一个乡下穷婆娘,有什么好怕的,在别人眼里,一丁点的油水都没有,连强盗土匪都没人会打我的主意,所以我踏实得很。” …… 将近傍晚的时候,张赵氏道“兄弟,我记得前面有个叫‘豆荚沟’的小山村,有大车店,价钱很便宜,如果不吃饭,每人十文钱,咱们可以到那里投宿。” “行。” 山里的黄昏,很短暂,太阳在西山上滑一下,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路旁的树林里,有十余个人,两辆马车,正在休息。铁猴打量了几眼,他看见那些人个个身强体壮,腿上打着绑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马车上货物装得鼓鼓的,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立刻便明白了。 这些人是私盐贩子。 彼时盐税重,有人铤而走险,结伙贩私盐,这种人介于商贩和盗匪之间,被官府抓到是要打入大牢的,他们也都很凶悍,遇到官兵,能逃则逃,逃不掉时持刀就上。 老百姓称他们为“盐驴子”。 铁猴知道他们不喜欢和人勾连,以免走漏风声,因此视而不见,一甩鞭子,匆匆走过。那些盐驴子瞅了他们两眼,也没有理会。 马车前行不足二里,拐过山脚,果然前面一座小山村,几十户人间,坐落在一处平坦的沟谷里。路旁一座巨型卧牛石上刻着“豆荚沟”三个字。 但是,铁猴疑惑地说:“你们看,村里怎么没有灯火?” 一般傍晚时分,山村人家是要点灯的,穷苦人一般点油灯,就算是有些人家为了省油钱,日落而息,但也不至于整个村子一盏灯也不亮。 豆荚沟里,一片漆黑,毫无灯火迹象。 而且,没有任何人家的房顶上,有炊烟冒出。 马车进村了,可以看见村口处确实有一家大车店,门口挂着幌子,但是店里也是毫无灯火迹象。 铁猴和胡克邪都满腹狐疑,他们把马车停在门口,进来转了一圈,结果更加吃惊,店里空无一人,门房、帐房、客房……到处都是一片寂静,柜面擦得干干净净,没有尘土,帐簿摆在那里打开,钱罐里有一堆铜钱,甚至锅灶里烧着的半锅开水,还是温的。 很显然,不久之前,店里还有人。 但是现在,人都哪儿去了? 一种不详的寂静,笼罩在里里外外。 …… “克邪,”铁猴挠挠头,说道:“听说草鬼婆每月都要巡山,她带着山魅狐仙,如果遇到草鬼婆心情不好,发怒了,便命令山魈把山里的活物,都给带走……” “别胡说,”胡克邪从来不信这些,但是他也搞不清眼前的情况,只好摇摇头。 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店里一切都井然有序,毫无异状,只是没有一个人影,这事儿……透着一种莫名的恐怖。 第64章 大车店之夜 铁猴和胡克邪心里都是坠坠的,满腹狐疑。 正自猜测,听到店外有人声喧哗,两个人心里登时一喜,此时,在一片可揣测的寂静之中,能够听到人声,不免猛然心里一宽。 然而扭头观看,心里却又凉下来。 原来,是那十余个盐贩子,进入店里来了。 “店家,小二,店家在哪里?” “怎么回事,村里没人,店里也没人,搞什么鬼?” 盐贩子一阵乱吆喝。 铁猴上前说道:“别找了,店里没人,连一只鸡一只狗都没有。” 盐贩子里一个为首的方脸大汉,走上来说道:“请问,今天豆荚沟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铁猴摇头,“我们也搞不明白。也许是草鬼婆巡山,把活物都给带走了。” “哼,”方脸汉子没表示什么。 他带人在店里转了一圈,然后命令:“管他有人没人,咱们就住在这儿了。卸车。走的时候留下点钱,也就是了。” 这个选择倒是挺合理。 天黑了,野宿天寒,店里有现成的房间,先住下来再说。 胡克邪道:“侯兄,我看咱们也住下来,这儿有现成的锅灶,自己做点饭吃。” 铁猴同意,他们把马车赶进来,在槽口卸车喂养马。张赵氏淘米洗菜,铁猴烧火,大家一起忙碌,客店里恢复了正常的人气。 方脸汉子走过来,“各位,帮我们做一锅饭,如何?我们按价付钱。” “没问题。” 烧了一大锅米饭,炒了青菜,大家便围坐一起吃,方脸汉子说道:“以前我们也从这条路走过,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正说着,只听一片脚步声杂乱,从门口涌进七八个人来。 这些人全都穿着灯笼裤,头戴青帕,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条四尺长的木棒子。 铁猴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从他们的穿着和手执的武器来看,这伙人是江湖上称为“棒子团”的土匪,他们没有固定的山头,游走于附近山岭和道路,专门劫持路上的商旅,最爱干的事是“打闷棍”。 糟糕。 铁猴赶紧向胡克邪使眼色,示意:这些人不是善类。 胡克邪点头。 那十余个盐贩子,也紧张起来,他们都是带着货物的,最不愿意碰见的,便是劫道的土匪。 方脸汉子把饭碗撂下,神情紧张。 棒子团,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茬口。 …… 那七八个棒子团,在店里巡视一圈,其中一个为首的走近前来,问道:“喂,你们谁是店家。” 铁猴站起来,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答道:“老哥,我们都不是店家,也是赶路的,这店里没人,我们就自己做了点饭吃。” “豆荚沟里怎么回事,都跟死了似的。” “老哥,我们也不清楚,今天整个村里都没人。” “你们起来,滚到一边去,我们要吃饭。” “你……” 铁猴张了张嘴,没敢说什么。 棒子团够蛮横,说话的时候一副“大爷”的样子,现在又来抢这锅刚煮好的饭,完全就是明抢明夺的作派。 铁猴瞅瞅胡克邪,胡克邪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跟他们硬杠。 铁猴又瞅瞅方脸汉子。 方脸汉子没说话,默默地站起身来。 其实,按目前的力量对比,盐贩子有十余人,比棒子团多,如果打起来,并不吃亏。但他们是做生意为主,并不愿意和土匪面对面打仗,能够撤一步保证安全,是上策。 为了一锅米饭,不值得动手。 十余个盐贩子,铁猴,胡克邪等人,全都默默地站起身,把那一锅米饭和炒菜,都让了出来。这种“认怂”其实在江湖上并不罕见,当你面临着吃亏的时候,当缩头乌龟也是没办法的事。 棒子团也不客气,坐下来拿碗就吃。 张赵氏小声说:“大家别急,我再去煮一锅,便是了。” 她淘米洗菜,重新做饭,铁猴等人凑在一起,小声咒骂,“什么东西,狗抢人食。” 张赵氏劝道:“算了,何必跟恶人一般见识,这种人早晚会有报应。” 吃罢了饭,盐贩子为了安全,一起进入通铺睡觉,并且派人看守货物。胡克邪和铁猴、刁翰林共宿一间房,铁猴对张赵氏说:“大嫂,今天店里有土匪,要不你就和我们共住一屋,你放心,我们都不是坏人。” 张赵氏笑道:“咳,我一个又老又丑的婆娘,还怕什么,土匪也没人来打我主意的,放心。我倒是不担心你们是坏人,根本就用不着。” 她既如此说,铁猴也不再说什么。 胡克邪道:“老侯,咱们俩轮流守夜,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铁猴笑道:“克邪,这你就外行了,棒子团如果想杀咱们,抢咱们,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夜半更深,况且咱们和盐驴子不同,没有任何货物携带,哪里用得着守夜?你就放心睡。” “呵呵,长福,你毕竟是混过江湖的,比我有经验,行,听你的。” 张赵氏问铁猴,“兄弟,你混过江湖?做的哪行?” “你……别听克邪瞎说,没有的事。” 当下大家各自安歇。 …… 次日,天刚蒙蒙亮,铁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咚咚咚,”甚是急促。 铁猴和胡克邪一起爬起来,问道:“谁?” 门外有声音说道:“兄弟,你们怎么样?” 铁猴上前拉开房门一看,却是盐贩子中的那个方脸汉子,急急地说道:“昨天夜里,你们有没有遇到丧门神?” “丧门神?”铁猴说:“没有啊,怎么回事?” 原来,这十余个盐贩子,派人轮流看守货物,但是天亮前的这一班岗,到接班的时候却发现,上一班岗昏倒在货车前,人事不醒。 货物一动没动,并未丢失。 昏倒的人身下,压着一张黄布条。 “糟糕,”铁猴说道:“黄布条,这是丧门神的标志。” “就是啊,”方脸汉子一摊手,“所以我才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丧门神。我们那个弟兄现在仍然昏死之中,气息微弱,好在别人并没有受到伤害。” “棒子团呢?他们怎么样了?” “咳,别提了。” 第65章 男的还是女的?阴阳人 铁猴问道:“棒子团怎么样?” 方脸汉子说:“咳,别提了,他们更惨,躺倒了五六个,全都昏迷不醒,剩下的两个好的,也都没精打采,几乎是全军覆没了。” 胡克邪赶紧跑到张赵氏住的房间前。 “叭,叭,”敲门,喊道:“张大嫂,你怎么样?” 里面传来说话声,“谁呀,是胡兄弟吗?怎么了?” 房门打开了,张赵氏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前,打了个哈欠,说道:“哟,你们起得真早,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耽误了做饭,马上,我马上去抱柴烧火。” “不是烧火做饭的事,大嫂,你没事就好。” 胡克邪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己这边目前安全无虞。 他和铁猴来到棒子团住宿的房间,一看之下,不禁一阵心惊,虽然刚才听说了他们“全军覆没”,但是那副惨状,却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房间内,好几个昏倒的人,横七竖八地僵卧着,个个满脸黑气,床上床下,好多呕吐物,散发着恶臭,其中一个人脖子上钉着一支五寸长的短箭,血顺着箭杆流下来。 那两个“好”的,其实只是没有完全昏迷而已,浑身瘫软,神智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 地上,扔着两张黄色的布条。 方脸汉子说:“那个中箭的,您看,是袖箭。” “嗯,”胡克邪转身便走。他不愿意多看。 这几个棒子团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遭遇大难,罪有应得。 铁猴说道:“丧门神当真是厉害,这么多人都被他搞翻了。神通广大啊。” 胡克邪说:“所谓丧门神,其实就是使毒高手,他是能下毒就下毒,能偷袭就偷袭,能放箭就放箭,躲在暗处,趁人不备,突施毒手,令人防不胜防。” 方脸汉子说:“兄弟,我们那个中毒的弟兄,您看能不能帮忙解救一下?” 胡克邪来到昏倒的盐贩子身前。 低头察看,此人呼吸虽然微弱,但还平稳,脸上罩着一层黑气,与当初叶冰玉受伤时的情形,非常相似。他心里有了底。 从怀里拿出那个绣花丝帕包,拣出一粒药丸来,用水化开了,给伤者服下去。 果然,过得片刻,药力发作,伤者开始呕吐,等吐出几口黑水,神智便渐渐清醒。 方脸汉子大喜,没口子的道谢,“兄弟,原来您有神技,我们盐驴子虽然是下等人,但是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今天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随时吩咐。” 他掏出五块大洋,塞给胡克邪,胡克邪本不欲受,便推辞不过,便接下来。 看看伤者已经恢复神智,方脸汉子问:“老王,你遇到什么事了,看到丧门神了么?” 老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之色,点头说道:“唉,说来惭愧,我可吓得三魂只剩下两魂了,丧门神……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了一个女鬼……” “女鬼?” 大家一听,都很惊讶。 丧门神,不是个瘦老头么? 老王慢慢回忆,“一点不错,当时我就坐在马车的后厢板上,眼睛盯着客店的门口,同时防备着棒子团的那些家伙,生怕他们来偷咱们的货,突然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 “我岑,”铁猴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当时吓得浑身一激灵,因为四周太安静了,那一声冷笑,非常清晰,就象发生在耳边一样,我回头一看,我勒个岑,就在离我不足一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鬼,披头散发,面如白纸,吐着血红的舌头……” 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 听老王的描述,昨夜的情形,真是令人感觉恐惧,不用攻击,吓也吓死了。 方脸汉子问:“那女鬼不是从门里进来的?” “咳,我哪儿知道从哪儿进来的呀,肯定不是从大门走进来的,因为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大门,什么也没看见,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根本就没有脚步声,突然间,那女鬼就在我身后冷笑了。” “后来呢?” “你可不知道,当时我吓得呀,浑身毛发都竖起来了,哆哆嗦嗦,说道:‘小姐,您别过来,要有事,请去找棒子团的人。’那女鬼嘿嘿又是一声冷笑,说:‘不劳你操心,你累了,就在这睡会。’然后,冲着我走过来,哎呀,我吓得……你们兴许笑话我胆小……” 铁猴说道:“老哥,你的胆子已经不小了,还能跟女鬼对话,还不忘了让她去找棒子团,你不但有胆有识,而且还立了一大功,把女鬼给引到棒子团那儿去了。如果是我,早就吓得躺在地上动不了了。” 胡克邪问:“老王,你再回忆一下,那女鬼,是不是男人装扮的?我见过丧门神,其实是个本事高强的老头,你和女鬼离得那么近,有没有发现他其实是男的?” “绝对不会,”老王非常肯定地说:“女鬼声音作派,完全就是女的,虽然唱戏的时候,男角也能学女生,但是那副身段和步态,绝对是男人学不来的,尤其是走起路来,腰臀摆动,跟什么瘦老头,完全不相干……这位侯兄弟说我有胆有识,真是愧不敢当,当那个女鬼冲我走来的时候,我仿佛全身都变成了一块冰,动了动不了,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惭愧,那女鬼是如何把我弄晕过去,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当时真是吓得眼前一片发花……” 老王讲完了,大家都有些迷惑不解。 铁猴说:“我知道了,那丧门神善于变化,有时变成男的,有时变成女的。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阴阳人。” 旁边别人议论起来,有的附和铁猴的说法,有的反驳,说:“也许昨天夜里是别的妖言惑众,根本不是丧门神。”有的说:“绝对是丧门神,你没看见那些黄布条吗?这就是丧门神的标志。” …… 胡克邪没有参与议论,他低着头思索。 显然昨晚发生的事,与以前对“丧门神”的印象,出现了很大偏差。 这里,就象隐藏着一团迷雾,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66章 镔铁罗汉槊 张赵氏烧了饭菜,大家一起吃罢早饭,盐贩子们着急赶路,便告别了胡克邪等人,在店铺的柜面上留了数枚银角子,当作食宿钱,匆匆离店而去。 胡克邪道:“咱们也走。” 铁猴建议道:“克邪,那‘小妹’给的药丸,先治好了叶冰玉,又治好了老王,如此管用,不知道是否可以医治刁翰林,要不……试试?” 胡克邪有些犹豫,“翰林兄的病症,与老王这个不一样呀。” “咳,反正这药丸不是毒药,万一管用呢?” 胡克邪在他的怂恿之下,一番考虑之后,答应了。 他把剩下的那枚药丸,用温水调了,给刁翰林服下去。 刁翰林说:“嗯……朕有些困,我要睡觉。” 此时刚刚吃过早饭,他怎么又困了?显然不太对劲。但是刁翰林说完,眼皮似乎都睁不开了。 铁猴和胡克邪,只好把他扶到马车的车厢里,刁翰林往厢板上一躺,便呼呼大睡起来。 铁猴说:“也许睡一觉,他就好了。咱们也用不着再去聋哑谷去找白三针。” 胡克邪摇摇头,没吱声。 牵马套车,走出客栈的门口,回首望,整个豆荚沟依然是一片寂静,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犬吠,一片死气沉沉。铁猴说道:“也许正是因为闹丧门神,所以村里的人,大车店里的人,这才跑得一干二净。” 胡克邪说:“咱们总算是幸运,丧门神找了棒子团的麻烦,却没有与咱们为难,否则……” 话音未落,只见天空响起一声“吱”的尖叫。 大家都吃了一惊。 响箭, 是山林里的强盗土匪,用来报警或是报讯用的。但凡听响箭声,必有匪情出没。 抬眼望去,只见从旁边的小路上,匆匆奔过来一群人,这些人身上穿的服装,颇为杂驳,有的是老百姓的黑夹袄,有的是书生穿的长袍,还有的穿着队伍上的黄色军装。看上去怪模怪样。 他们的手里,都提着武器。多数人拿的是中长柄的砍刀,也有提着苗子枪、狼牙棒的。很多人背后背着弓箭。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被几个人簇拥在中间,他比别人高出半个头,面色黝黑,身上披着件黑斗蓬,看上去犹如半截黑铁塔,手里提着个漆黑的镔铁罗汉槊。 槊是古代兵器,自宋以后很少使用,它沉重且打造费用高,除非武艺高强的大力士,很难灵活掌握。 这个披黑斗篷的汉子,一看就是队伍的首领。 铁猴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判断出:这是山里的土匪。 人数约有三四十人。 燔阳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是重重山峦,远近数百里,地形复杂,古来土匪众多,尤其是乱世,匪伙更多,前些年的时候,号称七沟二十一寨,几十股人马。 来的这些人,是哪一伙? …… 铁猴把马车停下来,避在路旁。 片刻间,那些人马便匆匆来到近前。其中跑在前面的几个持弓箭者,上来问道:“乡亲,趟上的合字,做什么买卖?” 铁猴跳下车,说道:“各位好汉,我们是路过的百姓,求医问药的,哪条路的买卖也不做。” 一般来说,老百姓,如果没有什么油水,土匪是不会搭理你的。 果然,那些人还比较客气,“乡亲,你们看见村里有队伍么?” 铁猴道:“没有,豆荚沟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毛都没有,一条狗一只鸡都没有,我们昨晚是住在大车店里的。” 那几个人有些惊讶,互相对望一眼,“你说的是真的?” “好汉,千真万确,说假话遭雷劈。” 披黑斗蓬的汉子走上前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乡亲,这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雷暴天的队伍要来,把老百姓给吓跑了?” 他虽然形貌威猛,但是说话倒是挺平和。 铁猴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过路的。” 下意识地看看壮汉手里的镔铁槊……好家伙,这东西怕不有三十斤重,乌黑锃亮,破甲棱闪着阴沉沉的光,若是碰一下,立刻就得骨断筋折。 持槊汉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将手一挥,率领着这些三四十人的队伍,向豆荚沟里奔去。 铁猴赶紧松了车闸,赶着马车上路。 走出二里开外,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胡克邪问:“老侯,刚才这伙人是山里的强盗么?他们嘴里说的‘雷暴天’又是谁?” “嘿,”铁猴摇头晃脑地道:“你听我一一道来,刚才这个大块头,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就凭他的这副模样,再加上手里那杆槊,一眼便认出来,此人名叫宰四海,是横井山的黑木寨的土匪,在燔阳七沟二十一寨里,也算是赫赫有名,这人力大无穷,当初杀了镇上最大的财主,造反上山,官府曾经悬赏五百大洋,要他的脑袋。至于他说的雷暴天,是皂角山的土匪。据说,这两伙人有仇怨,经常互拆墙角,还发生过火并。” “好在他刚才没为难咱们。” “宰四海这个人,平常并不大骚扰百姓,尤其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为人还算温和,雷暴天就不行了,常常滥杀无辜,老百姓提起来就害怕。” “咦,老侯,是不是豆荚沟的老百姓,听说雷暴天或者宰四海要来,这才吓跑了?” “那谁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最苦的就是老百姓。不管怎么样,咱们赶紧躲开这地方。” 一挥马鞭,急急地向前驰去。 …… 马车行至快到中午,刁翰林醒来了。 他从车厢里坐起来,直眉瞪眼地对坐在车辕上的胡克邪说:“爱妃,跟朕回方竹山,有急事。” 胡克邪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这一句“爱妃”,已经说明——那药丸根本就不管用。 刁翰林的病,一点都没好。 刁翰林眼神发直,嘴里乱叨叨,“你们都不听朕的御旨,简直不象话,施惟忠刚才给我托梦,他说把府库的银钱,都给埋藏好了。” 胡克邪没答理他。 带着郁闷的神情,对铁猴说:“侯兄,那药白吃了。” 铁猴也很失望。 “白吃了,总不能怪我。” “唉。” 第67章 神秘的信件,巨大的骗局,“彩诈”之法 一路前行,走了两天山路,这天中午时分,到达聋哑谷附近,这一带都是高山大川,山高林密,人烟稀少,进山的路径都是弯曲小路,车不能行,山脚下有一处“悦来客栈”,铁猴把车赶到客栈跟前。 只见客栈前面,有数人正在乱乱纷纷,门前似乎正在吵闹。有个伙计模样的人站在门外,大声说道:“没地方了,客栈里全都满了,通铺也挤不下,槽头的马也拴不下,各位,不是我们不会做生意,确实这两天都住满了。” 上前一问,原来这两天来聋哑谷的人非常多,客栈里爆满。 聋哑谷本是荒山野岭,终年没有几个人出入,但是客栈居然爆满,显然这些远客都是奔着“棋会”来的。 胡克邪疑惑地说:“老侯,难道山谷里摆的那个棋局,十分的宏大?” “嗤,棋局大不在在,我不敢说,但有一条我敢肯定,这些来赴棋局的江湖人,不一定都会下棋,他们是奔着聋哑谷的所谓‘宝藏’来的。” “这倒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永远不会错。既然客栈满员,咱们随便凑合一宿。” 张赵氏已经离开,这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外野宿一夜,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是铁猴不甘心,他凑到客栈门口,对伙计说道:“小二哥,你想想办法,我们多出点钱,还不吗?” 店小二瞅了瞅铁猴,问道:“先生,你可是姓侯,名叫长福?” “是呀,”铁猴吃了一惊,“怎么着,你认识我?” “嘻嘻,侯爷,您不用多出钱,房间给您留着呢,连槽头上拴马的位置,都是给你们留的最好的。” “你……逗我呢?什么意思?” “小人跟您素不相识,哪能见面就逗?房钱,人家已经给了,用不着您出一文铜钱,请把车赶进来,车上是不是还有一位相貌英俊,潇洒儒雅的胡公子?” “怎么回事?谁把房钱都给了?” “侯爷,恕小人不能细说,人家交待了的,不让我说。” 铁猴挠了挠头。 他回转身来,赶起马车便往店里走,胡克邪问:“老兄,找着房了?你真有两下子。” “不算啥,老侯在江湖上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把马车赶进店内,卸车拴马,客栈里连精草细料都给预备得妥妥的,店小二领着三个人,进入客栈内一间最整洁的房间,并且很快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白米饭,炒腊肉,还有一壶烧酒。 店小二恭恭敬敬地道:“请几位爷用饭,锅里正烧着热水,等烧好了,我再给您端过来洗脚。有什么吩咐,就随时跟小的讲,执行不周,敬请谅解。” 铁猴说:“很好,你做得很好。” 店小二出去了。胡克邪瞅瞅铁猴,一脸狐疑,“老侯,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咱们住店,他们理应好好招待。来来,咱们俩喝两杯,这里的酒,肯定比不上你们胡记烧锅,凑合着,荒山里,只能将就了。” 他给胡克邪倒上一杯。 胡克邪说:“不对,老侯,你说实话。” 正说着,店小二又进来了,陪着笑说道:“小的该死,刚才一忙,差点忘了重要事情,您看,这是别人捎来的一封信,让小人专门交给胡公子。” 一封用火漆封着口的信。 胡克邪接过来,打量两眼,信封是自糊的,表皮上并未写字,拆开来,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兄鉴:聋哑谷棋会乃骗局,有人背后阴施‘彩诈’,另有他谋。盘蛇洞危险,万万谨慎。那三枚清心散妥存,如遇丧门神施毒,可旋解。小妹敬上。” 信纸的下角,画着一朵小小的红色梅花。 小花画得极为精致,显得整张信纸非常雅致。 …… 铁猴凑过来,伸长脖子观看。 他看见信纸边角画得那朵小梅花,说道:“原来这封信是小妹写的。” 胡克邪道:“是啊,也不知道这位‘小妹’到底是何许人也。侯兄,信上数言廖廖,但是其中的含义很深啊,你说是不是?” “信上写的什么?” “你……不认识啊。” “废话,认识字我还问你?” “咳,信上是这么说的,聋哑谷的棋会,是个骗局,有人在使‘彩诈’之法,有个叫‘盘蛇洞’的地方,要加倍小心。侯兄,什么叫‘彩诈’之法?” “唔,彩诈,这是江湖十大骗术的一种,意思就是说,有人在背后做局,象变戏法一样,勾引大家上当,别人被他的戏法给蒙骗之时,他就悄悄施展诡计了。” “嗯……”胡克邪沉吟道:“小妹的信里,对咱们殷殷提醒,显然是一番好意。我相信她的话。聋哑谷棋会,显然绝非邀人下棋这么简单,背后定有文章。” “我也相信小妹说的,可不知小妹到底是谁。” “不论是谁,此人对咱们有恩……对了,原来客栈的房间是小妹给咱们预订的。” “嘿嘿……”铁猴笑笑,“这个……信上还说别的了么?” “还说,让咱们妥善保存那三枚清心散,如果遇到丧门神下毒,可以服下去解毒。” “糟糕,”铁猴拍拍脑袋,“那三枚药丸,已经全都用完了啊。” 第一枚药丸,解了叶冰玉的毒,第二枚给盐贩子老王服了,第三枚,给刁翰林吃了下去。 铁猴不住摇头,“这事怪我了,不应该随便给刁翰林吃药,他吃下去屁用没管,现在咱们连一个药丸都没有了。我不该胡出主意。” …… 刁翰林喝了杯酒,很快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胡克邪笑道:“其实仔细想想,翰林兄现在这样子,没有愁事,没有担忧,一心以为自己是皇帝,未尝不是一种对俗世的解脱。” 铁猴反驳,“你快拉倒,我宁可当个又穷又累的牙行伙计,也不想变成他这样的傻子。克邪,我现在琢磨着……你说那个‘小妹’,是不是又漂亮又贤惠,长得象个花骨朵似的大姑娘?” “啥意思?” “如果是那样,嘻嘻,也许正跟你有一段姻缘,你不是还没娶媳妇吗……” “你算了,那个‘小妹’也许是个胡子拉茬的大男人呢。” “绝不可能,哪个胡子拉茬的男人,在信纸上画一朵梅花?” 第68章 番僧,酒局,关卡 “呜——呜——” 门外传来怪叫声,像是风声,又像是鬼哭狼嚎。 睡得迷迷糊糊的铁猴,被胡克邪给捅咕醒了,“侯兄,你听,外面有动静。” “唔……什么呀,刮风了,快入冬了,刮风很正常。” “不是,有人声,好像就在咱们门外。” “管他呢。”铁猴咕哝了两声,不睁眼。 胡克邪摇摇头,不再捅咕铁猴,自己拉开房门,探头向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躺着个人。 这人赤条条的,只穿了一件大裤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下,身上酒气熏天,正在呼呼大睡。 此事有些奇怪,喝醉了,倒地而睡,并没什么稀奇,但是为什么没穿衣服?天气已是秋末,夜晚尤其寒凉,绝不会有人光着身子跑到外面。 而且这个人是个大光头,脑袋上一根头发也没有,下巴上却长有弯曲的胡须。胡克邪想起来了,进店的时候,遇到过几个番僧,他们身穿黄色僧衣,脚蹬麻鞋,模样和中土人物颇为不同。 他跑到门房里叫店小二,“不好了,有人在院里昏倒了。” 店小二跑过来,嘴里埋怨道:“这些个番僧,真是麻烦,跟大尾巴狼似的,蛮横不讲理,现在昏倒在外面,他奶奶的,冻死了才好。” 他们合力将昏倒的番僧抬到另一间房前,店小二敲门,“客爷,你们的人在外面醉倒了,快把他扶进去睡,着凉也可怪不着我们。” 房内出来几个番僧,个个神情凶悍,一点“修行人”的素养都没有,开口便骂,“谁把他给暗算了的?”“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老子什么也不怕。” 一通乱嚷。 胡克邪摇摇头,转身走回去。 这些家伙,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叭叭叭,”外面有人敲门。 铁猴打着哈欠,爬起身来,拉开客房的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头戴斗笠的汉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西海神钩”于腾海。 “哟,”铁猴笑道:“于兄,原来你也住在这儿,幸会,幸会。” 于腾海微笑拱手,“侯兄弟,听说你也住这儿,我很高兴,一会咱们俩喝两杯,唠唠家常,还望赏光。” 这倒是令铁猴有点意外,这于腾海虽然是熟人,但平常不大瞧得起自己,怎么今天主动找上门来,还要请自己“喝两杯”? “于兄,大早起的,酒就免了。” “咱们跑江湖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客气,同屋还有弟兄么,一起走,我那酒菜都预备好了。” 这更令铁猴摸不着头脑,酒菜都预备好了…… 今天于腾海怎么如此好客? 他推辞不得,便出了门随于腾海而去。 胡克邪借口“照顾病人”,并没跟他们一起去。 来到客栈角落里的一个房间,果然屋内摆着一桌简单的酒菜,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于腾海的师兄牛耕田,另一个,铁猴也认识,他姓钱,绰号叫“钱串子”,是一个靠小偷小摸为生的盗贼。 “牛兄,钱兄,辛苦,”铁猴笑嘻嘻地拱手打招呼。 大家落坐,于腾海给铁猴和钱串子倒酒,开门见山地说:“二位,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接摆在桌面上,此番聋哑谷棋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来了不少,若是好好下棋,也倒罢了,只怕是有人心怀鬼胎,暗中坑人害人,给大家捣乱,咱们可要多加小心了。” 钱串子问:“于兄,您此言指的是……” 于腾海道:“据我所知,匿迹江湖的桃花党,正在暗中活动,这些人阴险狡诈,不得不防,除了桃花党,也有其他心怀叵测之人,想要混水摸鱼,从中取利,二位,你们都是耳目灵光的人,还望多多相助,看见什么异象,大家及时沟通,咱们是自家弟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某定会讲江湖义气。” 铁猴一拍胸脯,“没说的,于兄,牛兄,自家弟兄,这些都是应该的。” …… 吃饱喝足,铁猴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刁翰林和胡克邪也在吃饭。 “侯兄,你在江湖上人缘很不错呀,总有人请客。” “算了,四个人三个菜,还包括干炒花生米,那酒也是没滋没味的地瓜烧,还不如你们俩这儿丰盛哩。” “他们约你喝酒,到底什么题目。” “嗤,让我给他当耳目,暗中观察别人的动静,呸,我没事闲的,给你们当探子,吃饱了撑的么?当初把老子抓进署衙的时候,老虎凳滚钉板,罚二十块大洋,怎么不说这话了……当然,我也不傻,哪能明着撅他们,假惺惺地答应下来,哼,两杯破地瓜烧,就想把老了喝迷糊了,门儿都没有。” “侯兄,小妹那封信,说得一点没错,聋哑谷这场棋会,确实是暗藏阴谋,有人在作局,只不过,作局的人,到底是谁?会是于腾海么?” “难说,管他是谁,咱们是来找白三针治病的,不掺乎鸡零狗碎的事情,不管谁是谁非,人脑袋打好出狗脑袋来,也跟咱们没关系。” …… 吃罢早饭,铁猴一行人把马车寄存在悦来客栈,步行径奔山里,行过里山路,来到一处狭窄的关口,紧扼着山路咽喉,只容一人一马通过,关口前面吵吵闹闹,一片喧哗之声。 来到近前,只见关口处有人把守,检查之后方可放行,他们检查的并非关防或通行证,而是一种叫做“聋哑牌”的竹牌,有牌者,可入,无牌者,便阻挡。 有十余个汉子,正在吵嚷,“聋哑谷又不是你们家开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是镇守使么,还是督军?”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里提着一杆镔铁罗汉槊,站在那犹如半截铁塔一般,正是横井山黑木寨的土匪头子宰四海。 把守关口的人,也都是彪彪愣愣的汉子,手里各执武器,而且关口上架着两门抬杆炮,还有火枪,这些都是威力很大的火器,如果有人硬闯关口,枪炮发射,任你多勇武,都是没用的。 守关的一名持刀汉子,不阴不阳地说道:“宰寨主,如果你们来山里游玩,我们自然管不着,但是这几天聋哑老人摆下棋局,是来以棋会友,对于其他朋友,概不接待。如果你们与棋会无关,请从别的地方入山。” 宰四海吼道:“岂有此理,老子便要进山,看谁敢拦着。” 一摆镔铁槊,气势汹汹,便往前闯。 眼看着,一场战斗就要开始。 第69章 铁槊对钓钩,凤凰三点头 宰四海身高体壮,声若洪钟,“哇呀呀”一声暴叫,气势骇人,他一摆手里的镔铁罗汉槊,大踏步便往前闯。身后,十几个喽啰,也各执刀枪,拥向前去。 守关的几个汉子,见宰四海来硬的,并不惧怕,大喝一声,“谁敢闯,杀无赦。” 摆好了战斗架势。 关口上的抬杆炮和火枪,把火绳都给燃着了。 宰四海并不傻,他知道纵然硬冲过去,也必然给自己的人马造成巨大伤亡,停下脚步,喝道:“好,宰某今天就不过关了,但是我过不去,别人也休想过去,弟兄们,后退三十步,把路给我守住,谁敢再从这儿过,就把他砍成两截。” 手下人“哗”地退回来,把山路都给堵住了。 路本狭窄,他率人在这儿一卡,那就谁也不想过了。 正在这时,四五个番僧,正要通过关口,见宰四海率人把路给堵住了,很是愤怒,为首的一个胖大僧人,拎着一条禅杖,上前喝道:“闪开,不许挡路。” 宰四海冷冷地道:“哪里来的山猫野兽,滚回去。” 番僧大怒,举起禅杖便朝着宰四海砸去。 宰四海将手里的镔铁罗汉槊挥起来,硬杠硬架,迎着禅杖磕打,“咚”的一声闷响,两件兵器撞个正着,这一下实打实的硬撞,而且都是重型铁器,一撞之下,力道怕不有几百斤重。 只见番僧的身子闪了一闪,虎口都给震裂了。 以力打力,力强者胜,番僧本以为自己力气大,禅杖重,比蛮力未曾输过,没想到在宰四海的镔铁罗汉槊面前,一下就输了。 “哇,”番僧嘴里一口血吐出来。 其余那几个番僧,本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但是看见首领一招之下便败下阵来,不禁愣住了,裹足不前,气焰顿消。 宰四海拎着镔铁罗汉槊,威风凛凛地站在山路中央,宛如一座巨灵神。 …… 嗖—— 空中甩过一条细细的丝线。 极细,极轻,几乎就看不见。 宰四海吃了一惊,他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是战斗经验丰富,目光非常锐利,一眼就发现了危险。赶紧举起镔铁罗汉槊相迎。 那条细线,是一根钓鱼的鱼钩,顶端是一个钓钩。 随着鱼线飞出,一个手持钓竿的人影,从旁边的石崖后面窜出来,一言不发,挥竿挥甩,那钓钩无声无息地奔向宰四海。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正是“西海神钩”于腾海。 宰四海不敢怠慢,脚步一撤,举槊横击,瞬间避过了钓钩的袭击。 宰四海五大三粗,身如铁塔,那钓钩又细又小,即便钩上了,又能怎么样?其实事情远不是这样,钓钩虽细,但是如果钩中咽喉或是眼睛,同样能够致命或是重伤,而且钓钩上还可能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就算宰四海这样的汉子,也不敢让小小的钓钩给伤着。 于腾海一击不中,钓竿一斜,鱼线猛地一收,朝着宰四海的喉咙抽过来。 宰四海大吼一声,不退反进,一个大跨步,粗壮的身躯象座小山似的向于腾海压过去,手里的铁槊向前猛戳。 这一个大跨步,大有道理,看似鲁莽,其实粗中有细,钓钩的特点是长,远攻最占便宜,宰四海欺身直进,其实正是破解之道,使钓钩“鞭长莫及”。同时,铁槊直戳,直取敌人要害。 于腾海也不含糊,身子猛地一转,脚步迅捷,斜向窜出,瞬间避过罗汉槊的重击,与此同时,钓钩已经不及回撤,但是鱼杆的尾部倒转,当作长矛使用,刺向宰四海的肚腹。 他使用这根长长的钓竿,片刻间用了钩、锁、刺三种技法,一环扣一环,一气呵成,这里有个名目,叫做“凤凰三点头”,连续进击,间不容缓,若是应对稍慢,必然中招。 但是宰四海不光力大,战斗技术也相当强,钓竿刺过来,他来不及躲闪,罗汉槊也来不及回撤,却并不慌张,左手闪电般伸出,抓向钓竿,要生生从对手手里夺! 这俩人的对决,实在好看,宰四海力大招猛,铁槊沉重,而于腾海招式轻巧,无声无息而技法巧妙。一个是“以力降十会”,一个是“以巧破千斤”,各擅胜场,俱个精彩。 于腾海自然不敢让钓竿被抓着,那宰四海力大无穷,若是抓牢了,那自己必败无疑。 “嗖,”钓竿招未使老,已经撤回,同时身子向后一纵,退出四尺。 宰四海见对方后撤,紧追不舍,举步追击,手里的罗汉槊划了个半圆,带着风声劈落! 正在两个人剧斗正酣之时,忽听得耳边一声清脆的竹笛声响,“呜——” 笛声由远而近,来势甚急。 宰四海吃了一惊,赶紧停住脚步,抬眼看去,只见顺着山坡,有一个人影,正在疾窜而至。 那人中等身材,身法飘逸,手里握着一根竹笛,脚步轻快,在山坡上奔跑就象脚步沾地一般,眨眼间便来到近前。他离着宰四海尚有二三十步距离,把手里的竹笛轻轻一挥。 三枚钢钉,从竹笛的管腔中甩出来。 宰四海心下一惊,他从此人的身法姿态中,已经认出来,他是号称“飞天神笛”的曲无音。当年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铁无量的师弟。 急切中,宰四海身子一矮,铁槊横移,只听“当当当”三声脆响,三枚钢钉,尽数打在铁槊上。 曲无音甩出三根钢钉之后,脚下不停,三拐两拐,向右包抄,他的动作既轻又快,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如同蜻蜓点水,一闪而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踩梅花桩的功夫,不论多复杂的地形,身形飘飘,总能抢占最佳位置。 宰四海经验丰富,他知道曲无音是在堵截自己的后路,和于腾海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而且,从眼角的余光还能看见,曲无音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远处还有人影,正在悄悄逼近。 宰四海大喊一声,“弟兄们,扯乎。” 他将罗汉槊一摆,向着斜刺里退去,他手下那些喽罗,分别护住左右两翼,成战斗队形,沿着山坡向下撤退。 曲无音叫道:“宰兄,有话好说。” 宰四海哈哈一笑,“曲先生,后会有期。” 铁槊一挥,径自而走。他和手下那些山寨里的喽罗,窜山越沟,甚是迅捷,转眼间,便奔向山下。 第70章 一定是碰到草鬼婆了 横井山黑木寨的这些喽罗,在宰四海率领下,迅速向山下撤退,他们爬山越沟的本事,当真高超,个个如山猫一般灵敏,转眼间便奔出数丈开外。 曲无音在后面喊道:“宰兄——” 宰四海并不理会,带着手下疾奔而走,片刻间便隐入山林。 …… 胡克邪和铁猴此时正赶到关口前,目睹了刚才这一场小小的战斗,心里直呼瘾,胡克邪赞道:“这几个人,都大有本事,人们都说江湖中尽有能人,果真名不虚传。” 铁猴道:“这些人平时就靠打打杀杀过日子,没本事,岂不是早就让别人给宰了?其实——你知道他们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什么?” “逃跑!江湖上最重要的本事,就是逃跳!一看风紧,马上扯乎,你看宰四海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一看形势不妙,立马撤退,这才是最大的保命秘诀。” “咳!” 曲无音走过来,冲着铁猴等人拱手,“侯兄弟,近来可好,你是参加棋会么?” 铁猴倒是有些意外,曲无音这个生性孤傲,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这么礼贤下士了?他肯主动与自己搭讪,真是没想到。 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铁猴赶紧抱拳拱手,“哟,嘿嘿,曲先生,原来您也亲自来到聋哑谷下棋了。” “聋哑老人这一场棋会,邀请了天下英雄,江湖各路好汉,齐聚一堂,曲某虽然棋艺低劣,却也心痒难熬,要来凑一凑热闹而已。侯兄,咱们有时间对弈一局。” “嘿嘿,曲先生,我的棋术么,不值一提,不过您老若有兴趣,我们一定奉陪,您看,这是我兄弟胡克邪,他的棋术很高,差不多打败天下……这个对手很少了。” 曲无音打量一眼胡克邪,拱手,“胡兄弟,幸会。原来你是棋界高手,咱们可以在聋哑谷里切磋一下了,曲某定向你请教。” “哪里,”胡克邪赶紧说道:“曲兄客气了,刚才长福兄是调侃我呢,您别当真。还请多多指教。” 曲无音微微一笑,“听腾海说,你们关系莫逆,都不是外人,在棋会上,大家多亲多近,曲某最看重的,便是‘义气’二字。” 侯长福一拍胸脯,“曲先生,当初在无肠谷里,你救过我的命,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江湖上有句话说,受人点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正说着,只见曲无音面色一沉,脸上现出一丝恼怒之色。 侯长福愣了一下,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呢,顺着曲无音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觉与自己毫无关系。 有一拨人,来到关口前面。 这些人甚是狼狈,两副担架,四个人抬着,担架上的人,都是昏迷不醒。为首一个提长刀的汉子,黑脸短须,模样甚是凶恶。 旁边有个头戴礼帽,富商模样的人,朝他们摇头晃脑说道:“雷寨主,近来发财,你们的棋瘾当真不小,即便是身受重伤,也要来到聋哑谷参加棋会,实乃棋界楷模,值得敬佩。” 富商话里话外,显然心存讥讽。那“雷寨主”黑着脸,瞪了那人一眼,却并没有发作,而是快步走到曲无音面前,施礼说道:“曲先生,我们遭遇了一点意外。” “怎么回事?”曲无音问。 雷寨主道:“我们走到豆荚沟的时候,遇到了奇怪的情形,整个村中,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一头驴,一只鸡都没有,全村静得可怕,当我们进村之后,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铁猴在旁边听得真切,心道:“这雷寨主说得很对,当时豆荚沟,确实是这副样子。” “……我们进村之后,没看见人,转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有个两个弟兄,凭空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当时大家都挺害怕,我带着弟兄们,在村里寻找,可是……没想到,转了几个街口之后,就又丢了两个弟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大家心里都很害怕,整个村子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铁猴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道:“一定是遇到丧门神了,我就碰见好几回,丧门神暗中害人,把人都给弄得半死不活。” 雷寨主摇头,“那倒也不象,丧门神之说,我也听说过,但是我们失踪的弟兄,并非被弄死或是弄晕,而是失踪,根本找不着人。那时候,大家都心里乱跳,再也不敢在村中呆着了,便撤至村外,可是撤出来的时候,发现又少了两个弟兄,就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就不见了,想起来都令人发头倒竖……” “我知道,”那个戴礼帽的富商,摇着脑袋说。 雷寨主冲他翻了翻眼皮,“什么意思?” 富商道:“你们碰着的不是丧门神,而是草鬼婆。” “草鬼婆?” “对,最近,遇到丧门神的人,并不算少,都是被害得晕死过去,身中剧毒。说起来,这只是个使毒高手而已,躲在暗中下毒。但是草鬼婆就不同了,她用的是‘搜魂大法’,把人的魂魄摄走,身体变成一张纸,随风而散,与那个使毒的丧门神,不可同日而语。我问你,当你们的弟兄失踪之时,是不是连一声喊叫,一个身影都没看见?” “是呀,你怎么知道?” “嗤,这还有疑问么,一定是碰到草鬼婆,被使了搜魂大法了。” “那……” 曲无音皱皱眉头,接过话头,问道:“雷寨主,那担架上这两个受伤的,是怎么回事?” “曲先生,唉,说起来,屋漏偏缝连阴雨,我们出了豆荚沟,在半路上,却又碰到了黑木寨的宰四海,大家素有仇怨,一番争斗之后,又有两个弟兄受伤,另外几个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被杀死了,还是开了小差……” 曲无音脸色阴沉,挥挥手,说道:“雷寨主,你们先进聋哑谷去,找人治伤,我随即便过去。” “是。” 雷寨主带着两副担架,向前走去。 那戴礼帽的富商跟在后边,喋喋不休地说:“其实遇到草鬼婆,也并非不可救药,据说,只要半夜里对着月亮,做一番祈祷,念几遍往生咒,便会避免搜魂之伤,只不过,有一件事,须得切记,切记……” 雷寨主对富商挺讨厌,但富商的话又令他半信半疑,忍不住回头问道:“切记什么?” 第71章 白桦林中的棋局,哑巴老头 戴礼帽的富商很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切记,祈祷的时候,心一定要诚,身上不能穿衣服……” “放屁,”雷寨主勃然大怒,骂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子闷了你的秧子。” 富商正色说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信与不信,在你自己。等日后再遇到草鬼婆,便来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解脱之法了。” “你……”雷寨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再发作。 看富商那副认真的模样,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 走到关口前,铁猴刚刚把那枚“聋哑牌”拿出来,守关人便挥挥手,“您请进。” 很顺利地进去。 铁猴心道:看起来,他们是有选择地往关里放人。把志不同道不合者,一律阻截在外。 进关之后,行不多远,便有数名身穿黑衣的侍者,在路旁等候,指点到来的客人,“先生,请往右首走,沿小路进入谷中,那边有人安排接待,辛苦了。” 戴礼帽的富商和铁猴一行人脚前脚后进关,铁猴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先生,你让雷寨主半夜里在外面光着屁股祈祷,这主意真不错啊。” 富商一本正经地道:“心诚则灵,再说深更半夜里,谁会注意你是不是光着屁股?” “哈哈,” 铁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老兄,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住在悦来客栈?” “没错,我就是住在悦来客栈,不过我来晚了,单间已经没有,我住的是通铺。” “我知道了,昨天夜里有个番僧,光着杆子在院里昏睡,是不是听了你的主意?” “番僧么,他们都是本事很大的,而且内心虔诚,半夜里在院里光着屁股念经,说明意志坚强,心念纯净,实在是令人佩服。” “哈哈……” …… 进入山谷,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一片盆形谷地,坡上青松翠柏,谷里沟渠纵横,流水潺潺,景色十分漂亮,山路旁一方巨石,刻着“聋哑谷”三个大字。 很多穿着各异的人,正在络绎不绝地进入谷中。 胡克邪对铁猴说:“来到聋哑谷的人,各式各样,有些人有仇怨,有些人暗藏阴谋,咱们一切小心。” 转一道石崖,看见路旁摆着一张木桌,两个黑衣侍者,正在忙碌,一个登记姓名,另一个拿着布袋,发放大洋钱! 每个来到聋哑谷的人,都发一块大洋! 这倒是令大多数人喜出望外,来参加棋会,别的不说,先得一块钱,可真是飞来的横财,一块大洋能买四十斤白米,在如今战乱年月,挣钱不易,尤其珍贵。 铁猴笑道:“聋哑老人真大方啊,今天来到谷里的客人,怕不有二三百,他可要大大破财了。” 侍者高声说道:“各位嘉宾,请往前走,白桦林里设有棋局,大家都是弈林高手,请先去手谈,恕我们招待不周。” 铁猴笑道:“你们招待得太周到了,来了先给钱,天下没有聋哑谷再周到的了。” 再往前走,果然见一片白桦林,全是挺拔的粗壮树木,白色的树皮,修直漂亮,满地都是黄色落叶,看上去象风景画一般优美。林中摆了无数的石桌、石凳、木桌、木凳,桌上摆有棋盘棋子,很多人都坐在桌旁下棋。 胡克邪赞道:“这片桦林真是优雅,静坐下棋最适宜,可惜人声喧哗,把意境都给破坏了。” 下围棋讲究的就是“静”,心无旁骛,但是现在的白桦林里人多嘴杂,到处都是脚步声和说话声。而且有好多江湖人士根本就不会下棋,他们是到聋哑谷里奔着“财宝”来的,聚到一起交头接耳,搞得桦林里更显纷乱。 一个黑衣侍者对新来的人们说道:“各位,请自己约对手在林中对弈,我们将记录棋局胜负,凡胜三场者,皆有奖励,选出十名高手,进入挑战局,彼时奖励更加丰厚。” 铁猴怂恿胡克邪,“咱们刚进聋哑谷,便已每人得了一块大洋,棋局胜者,奖励肯定少不了,你赶紧入座,力争多赢几块钱。” 胡克邪道:“老兄,咱们到谷里不是来下棋的,是来找人的,找不到白三针,便是赢再多钱,又有何用?” “你下棋,我找人,两不耽误。” “也好。” 胡克邪在一棵粗壮的白桦树下,寻了个石桌坐下来,对面坐着个瘦削老头,花白胡子,戴着一顶旧布帽子,身旁放着个手杖。胡克邪朝他施礼,“老丈,请指教。” 那老头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嘴,意思是:我是哑巴。 胡克邪点头,用手拈起一枚黑色棋子,冲老头示意一下,又放在棋桌上,意思是:您先落子。 按照围棋规矩,下棋之前应先“猜先”,但是胡克邪尊重对方是个老人,因此主动让先,这也是表示礼貌。 哑老人也不客气,拿起黑子落在右下星位上。胡克邪执白,两个人开始对弈。 旁边一张石桌上,也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戴礼帽的富商,他的对面,则坐了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番僧。富商向他合什行礼,客客气气地说道:“大师,请猜先。” 那番僧却并不还礼,而是阴沉沉地说:“我不会下棋。” 富商道:“既然你不会下棋,就请让给别人。” 番僧坐着一动不动,冷冷说道:“昨天晚上,我有一个师弟,被人暗下毒手,整治得半死不活,我是不会放过这事的。” 富商一笑,“请问大师,您师弟怎么了?” “他光着身子,在院子里昏迷不醒。” “是吗?那可真令人佩服,请问您师弟是光着身子在院里念经,劳心过度,这才昏过去了吗?” 番僧大怒,“胡说八道,我师弟中了别人暗算,我们调查过了,只有你在夜里出来乱遛达,老实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富商一摊手,“您这话没道理,我在夜里出来上茅房,倒是确有其事,可是出来上茅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您师弟出了事,可不能拉不下屎来赖茅房。” 第72章 眼下正要入冬,正是草鬼婆巡山的时候 番僧的眼里冒着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富商,“哼,狡辩也没用,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我总会查个明明白白,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富商毫无惧怕之色,仰头一笑,“哈哈,大师的话,对极了,到底是谁害的你师弟,确实要查个明白,不过,我怕你到时候不敢怎么样?” “哼。”番僧重重一跺脚。 “你别哼,我告诉你,最近从无肠谷到聋哑谷,有好几起可疑事件,都是有人被整治得昏迷不醒,有的人被扒了衣服,有的人被割了鼻子,割了耳朵,这些人,有的是冲撞了神灵,有的是为非作歹,孳帐太多,我就问你一件事,最近这几天,你这位扒光了躺在院里的师弟,有没有做过欺男霸女的事情?” “你……”番僧瞪了瞪眼睛,有些语塞。显然,他们多半做过歹事。 富商道:“如果做过恶事,可以瞒过别人,却是瞒不过草鬼婆的,眼下正要入冬,正是她老人家巡山的时候,碰到做恶事的人,草鬼婆便施下搜魂大法,轻者,把人整治一顿,受些苦楚,重者,割下一只耳朵或者鼻子,留下终生印迹,以敬效优。”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不会信的。”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提醒你了,如果哪天草鬼婆找上你,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 胡克邪和哑巴老头这一局棋,双方落子都很快。 说到棋术,胡克邪并不算精,下了数子,左边角一块大龙,便被对方折子围追堵截,陷入困境。 忽然旁边观棋的刁翰林,开口说道:“点三三。” 胡克邪一愣,看棋面,果然在“三三”位置,是个很好的点位,他赶紧在此位落下一枚白子。 哑老头继续以黑子围堵,刁翰林又叫道:“飞六九。” 胡克邪登时省悟,可不是嘛,在“六九”位是个很好的接应点,还可以对黑棋展开反攻,于是,又在此位落子。 哑老头抬起头,用不满意的目光,瞪了胡克邪一眼。 胡克邪有点不好意思,下棋讲究单打独斗,最忌讳多人合力,现在刁翰林在旁边不住给自己支招,岂不是胜之不武? 同时他也意外欢喜,刁翰林虽然现在傻乎乎的,但是棋艺上却丝毫没减。下棋时的出招相当高明。他赶紧站起身来,“翰林兄,你来下这一局,我让给你。” 扶着刁翰林,坐在石凳上,自己让在一旁。 刁翰林表情痴痴愣愣,眼睛却始终不离开棋盘,坐下来,凝神下棋,拈起白子,很快落下一子。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刁翰林的棋艺比胡克邪强得多了,数枚白子一落,便逐渐扭转了颓势,与黑棋互有攻守,边角的大龙也救活了。 胡克邪在旁边观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石桌旁的瘦老头,虽然看上去面容衰老,胡子花白,但是动作很是轻巧利索,手臂伸出拈子落子,如蜻蜓点水,柔美准确,那一双捏棋子的手,虽然肤色枯黄,但是纤细紧致,舒张有度。 嗯? 胡克邪起了疑心,他悄悄向老头打量。 这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他正好坐在侧面,能够看到老头的侧方,当目光落到老头的颈部时,明显看到:脖颈光滑,且没有喉结。 我勒个岑,这是个女的! …… 胡克邪这一惊,差点从跌个跟头。 他赶紧稳了稳心神,仔细观察,除了没有喉结之外,“哑老头”的脸色轮廓,很是柔和,尤其是一双眼睛,散发着一种灵动之光,这目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再看身形、动作……胡克邪猛地心里一动。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叶冰玉嘛! …… 胡克邪曾经和叶冰玉近距离接触,对于她的形貌特征,记得很清楚,没错,就是她! 虽然脸上化装挺象,但是一举一动,尤其是眼神一挑之间那种顽皮乖张之象,就活脱脱的一点错也没有。 这一下,胡克邪觉得——啼笑皆非。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叶冰玉也来到了聋哑谷,她来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下棋吗?不不……绝对不会。 她不是没有得到聋哑牌吗?是怎么混进来的?当然,这些都难不住这个精明古怪的姑娘。 …… 叶冰玉的感觉很敏锐,她发现了胡克邪的异样。 捏着一枚棋子,叶冰玉歪过头,假作思索状,朝着胡克邪瞪了一眼。 这一眼,胡克邪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你别给我揭穿。 胡克邪咧咧嘴角,微微一笑,意思也很明确——放心,我不拆穿你就是。 这俩人眼神的交流,轻微而迅速,别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叶冰玉拿着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 …… 时至中午时分,一个身穿农夫衣裳的人来到白桦林里,他是柴满山。 “各位贵宾,”柴满山朝着树林里的人们,转圈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家师聋哑老人,命小人来向各位禀告,大家肯给我们面子,来到聋哑谷参与棋会,足见情谊深厚,小人在此深表感谢。” 林中诸人,乱纷纷地嚷道:“柴兄客气了,我们能够得到聋哑老人邀请,甚感荣幸。”“聋哑谷热情款待,应该是我们深表感谢。”“尊师在哪里?我想向他问候一声。” 这回众人来到聋哑谷,正戏尚未开场,每个人先得了一块大洋,均是欣喜,因此一片赞扬之声。 柴满山道:“各位尽心捧场,我们自当尽地主之谊。只不过,有一件事,我须得提醒各位尊客,这些天来,江湖上出了个‘丧门神’,专门躲在暗中害人,不知道你们有人见过没有?” “我见过,丧门神还伤了我兄弟。”“丧门神来去无踪,暗箭伤人,实在可恨。”“我们差点就抓住丧门神了,可惜让他逃掉了。” 人们又是一阵乱嚷嚷,说到丧门神,好多人都已经吃过亏了,因此提起来都是心怀愤恨。有个手持齐眉棍的大汉,咬牙切齿地说道:“本来我约着铁叉会、棒子团的同道,一起来聋哑谷的,结果受到遭遇丧门神的暗害,棒子团全军覆没,铁叉会也给打得七零八落,伤折大半,我恨不得抓住丧门神,食其肉,寝其皮。” 第73章 被施了定身法 铁猴在白桦林中绕了一圈。 很失望,他并没有找到白三针,跟别人询问,有人说:“白大夫确实到聋哑谷来了,但是听说有急事,又匆匆离开了。”一个黑衣侍者对他说:“我们确实邀请了白大夫,但是眼下还没见到他,我们也在等候。如果见到了,一定告诉你。” 摇摇头,叹口气,铁猴转回来。 他发现坐在石桌上的番僧,不太对劲。 番僧本来是坐在富商对面的,但是现在富商起身离开了,只剩下番僧一个人,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大瞪着两眼,盯着桌上的棋盘。就跟一个石头雕塑似的。 铁猴歪着头观察,见番僧连眼皮都不眨,表情呆滞,觉得奇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番僧视若无睹,依然一动不动。 咦?他被施了定身法吗? 铁猴抬头用眼一扫,发现那个戴礼帽的富商,正站在胡克邪他们这一桌旁看热闹,便走过去,问道:“先生,那位穿袈裟的番僧,不是跟你下棋吗?他怎么一动不动了?” 富商笑了笑,“那位大师下棋可能太投入了,正在苦苦思索棋术呢。” “不对?” “我不知道,你去请教大师。” 铁猴笑了笑,不再问了。他知道,多半是这个富商搞的鬼。那个番僧凶恶霸道,大概是被富商给整治了。 来到聋哑谷的人,鱼龙混杂,什么能人都有。看那个番僧一动不动的样子,颇为可笑,若是不仔细观察,还真以为他是坐在那儿苦苦思考棋局呢。 …… 柴满山来到树林里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停止了对弈,听他讲话。说到近来出现的“丧门神”,很多人都有同仇之感,一片乱嚷嚷,痛骂丧门神。一个手持齐眉棍的大汉,受过丧门神的害,气愤愤地骂道:“丧门神阴险恶毒,专门暗中害人,把我们好多弟兄,都给弄得半死不活,咱们大家应该携起手来,把丧门神给除掉。” “说得有理,”一个黑脸短须的人大声嚷嚷。 他是那个“雷寨主”,来自皂角山,名叫雷暴天。 雷暴天越众而出,对着林中诸人大声说道:“各位,我说句公道话,咱们来到聋哑谷下棋,不来虚的,多半都是为了探寻财宝,可是首先得保住性命,才是根本,丧门神手段高超,好多江湖上的朋友,都遭受了他们荼毒,若是一个个被人家击破,大家谁也好不好,命都保不住,还谈个狗屁财宝,依我看,咱们理应先把丧门神除掉,然后再考虑财宝的事,否则,在江湖上走动,时刻胆战心惊,永无宁日。” 他这番话,受到了好多人的附和,“没错,就是这样。”“咱们这么多人,如果携手并肩,就不怕丧门神。”“大家一起,把丧门神除掉。”“先得推选一个首领,带着大伙共同行动。” 雷暴天朝着柴满山拱手,“柴兄,情势若此,大家都受到丧门神威胁,你们这个棋会,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大家都不能静下心来下棋,请请令师聋哑老人,带着大家,先把丧门神给除掉,去除了威胁,下棋也好,寻宝也好,大家也都放心了。” “雷寨主,且慢,”戴礼帽的富商挥手喊道:“据我所知,你手下的弟兄,好像不是丧门神害的?你自己亲口说的,在豆荚沟遭遇不测,好多弟兄莫名失踪,大家都知道,丧门神是用毒药害人,把人毒死毒晕,直接受过丧门神毒害的,这里人数不少,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大家自然分明。” “没错,就是这样。”有人嚷嚷。 富商继续说:“至于你们皂角山的弟兄,在荚沟里遇到的,绝非丧门神,因为丧门不会弄得他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我所知,你们是冲撞了草鬼婆了,这才……” 雷暴天恼怒地打断他的话,“别打马虎眼,丧门神也好,草鬼婆也罢,反正大家最近都挺倒霉,接连折损,难道我说错了么?大家来到聋哑谷,本为发财,结果连触霉头,如果不携起手来,把危险除掉,说不定下一个会轮到谁……” 正说着,他的话又被别人打断了。 两个穿着黄色袈裟的番僧,跳脚大骂,“谁把我师兄给害了,他中了毒,坐在这儿象僵尸一样,一定是那个戴礼帽的家伙,你过来,咱们好好算帐!” 大家望过去,果然,那个坐在桌前的番僧,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此时大家都已经停止了弈棋,正在议论“丧门神”什么的,只有那番僧僵坐不动,模样颇为怪异。 这情形就象被人施了“定身法”,状如僵尸,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一定是中了暗算,被人悄悄下了毒,或是中了什么邪术。 番僧骂道:“我知道,就是你搞的鬼,昨天晚上,也是你搞的鬼,今天定不与你善罢干休。” 捋胳膊挽袖子,冲过来就要与富商干仗。 富商坦然不惧,把脸一沉,“干什么,耍浑么,今天大家来到聋哑谷,是下棋的,不是打架的,若要打架,咱们到树林外面去,我陪着你们,别耽误别人下棋。” 柴满山大步走过来。 “二位大师,请勿发怒,令师兄的事,咱们慢慢勘察,切不可鲁莽动手。” 番僧正在火头上,对于柴满山的话,充耳不闻,跳下去便要动手,柴满山身子一晃,两臂一伸,使了个“樵夫担柴”的招法,闪电般抓住了两个番僧的肩头。 那两个番僧,都是身强力壮的,肩膀上肌肉虬结,被柴满山抓住肩头,赶紧用力挣脱,同时挥拳踢腿,反抗击打,柴满山两臂一绞,使个“引”字诀,顺势一带,两个番僧同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两下,干净利索,柴满山上步、伸臂、借力打力,使得圆转如意,一气呵成,同时摔倒两个健壮汉子,技法实在漂亮,在场的一众江湖人,眼里都是识货的,当时便有数人喝起彩来,“好。” 第74章 总瓢把子,聋哑谷棋会的底牌 两个番僧被柴满山一招摔倒,跌得狼狈不堪,爬起身来,怒目而视,但是却不敢再往上冲。 柴满山面色平静,朝着两个番僧一拱手,“得罪了,两位,且先息怒,听柴某把话说完。” 他的语气挺软,但是刚才的动作很硬。 两个番僧悻悻地退了一步,翻翻眼皮。 柴满山把目光转向林中诸人,朗声说道:“大家听柴某一言,现在咱们商量大事,不要自我生乱,节外生枝,现在各位好汉来到聋哑谷,我们自然有义务保护所有人安全,适才雷寨主说得不错,暗藏的敌人,非常厉害,因此只有携手同心,共同对敌,只要我们团结一致,那丧门神再厉害,又能耐我何,躲在角落里使暗招,算不得什么本事,咱们把眼睛擦亮,小心防范,必能怯敌,切忌各自为战,一盘散沙,至于各情心事,自己先斗起来,正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当即博得一片喝彩声。 “太对了,”“柴兄说得有理。”“咱们就这么办。” 雷暴天站出来,大声说道:“柴兄,依我看,令师聋哑老人,就给大家带个头,当作首领,领着我们抗敌,既然来到了聋哑谷,自然得听主人安排,聋哑谷待人宽厚,威孚众望,也担得起这个责任。” 柴满山摇手,“雷兄,请不要往下说了,家师是绝对不会当这个首领的。” “那你当也行。” 柴满山笑了,“柴某何德何能,如何能当首领,您是开玩笑了。此话再也休提。不过,雷寨主刚才说到的‘待人宽厚、威孚众望’这句话,却是对极了,没错,我们如果要选首领,就得先待人宽厚,威孚众望的人。柴某现在就推荐一位,看看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的眼睛,都盯在柴满山的身上。看他到底推荐谁。此时白桦林中已经无人在下棋,几乎所有人都站着听柴满山讲话,唯一坐着的人,便只有那个“苦苦思索棋局”的番僧了。 …… 胡克邪和“哑老头”叶冰玉站在一起。 当柴满山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是雪亮,聋哑谷的棋会,以及“秘洞藏宝”的事情,有关种种,多日以来,一直心存疑惑,聋哑老人为何要设这么一个轰动江湖的诺大棋会?又为何邀请别人来探寻宝藏?这里边到底有没有别的目的?现在,这个谜底,似乎就要揭开了。 胡克邪歪过头,轻声说道:“来了,来了,这才是聋哑谷棋会的底牌。” 叶冰玉轻轻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 …… 柴满山说道:“各位,咱们江湖中人,最讲究一个‘义’字,当初,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铁无量大哥,可称楷模,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心气相通,遇事互助,那时何等的舒畅,大家携手并肩,共襄大业,远近数百里,有谁敢来咱们头上动土?什么丧门神之类,早就吓得望风而逃……” 有人喊道:“柴兄,铁无量大哥已经遁迹江湖,提这些旧话,又有何用,你赶紧说,到底推荐谁担任咱们的首领?” 柴满山点点头,“好,我也不啰嗦了,说到这个人,大家也并不陌生,他便是铁无量大哥的师弟,飞天神笛,曲无音。” …… 胡克邪已经完全能够肯定,聋哑谷的棋会,真正的主人,并不是聋哑老人,而是曲无音。柴满山这些人,只不过是在给曲无音当传声筒罢了。 他侧过头,想对叶冰玉说话,却发现——叶冰玉不见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她去哪里了? 白桦林中,人员众多,和树林叠在一起,根本找不着叶冰玉的身影。 铁猴凑了过来,冲胡克邪笑道:“闹了半天,是曲无音在作局。他想取代师兄,当七沟二十一寨的总瓢把子。作个江湖大佬。” “侯兄,你说得对。” “嘻嘻,跟咱们没关系,曲无音别说当总瓢把子,他就是想当玉皇大帝,咱们也在旁边看热闹。” “咱们是没关系,可是对于七沟二十一寨的那些江湖人来说,关系可就大了。你这话倒对,咱们站在旁边看热闹,也就是了。” 此时有好几个人,都在附和柴满山的提议。 “没错,曲先生武功高强,铁大哥淡出江湖,就由曲先生担任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我们饮马沟的弟兄表示赞同。” “对呀,咱们选首领,干脆就直接选总瓢把子,以后大家都听曲先生指挥。” 那个富商站出来,大声喊道:“我说两句。” 他冲着树林里的众人一拱手,“钱万贯问候各位江湖弟兄。” 原来他叫钱万贯。 有人说道:“钱兄,你不是离了山寨,走京下卫,做买卖去了么,怎么又来趟江湖这趟浑水?” 钱万贯道:“不错,钱某是跑了两年生意,只不过我也没脱离山寨,再加上还有好多弟兄,都跟钱某是过命的交情,江湖上有事,钱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我先说说曲先生的事,刚才有道上的兄弟提议,由曲先生接替乃师兄,担任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这件事,本来挺好,曲先生武功高强,素有威望,只不有一条,大家可要想好了,现在曲先生可是投了衙门,他算是官府的人,咱们身在江湖,跟官府是何关系,想必大家心里都明白。” 无论哪朝哪代,官府都是“缉拿盗匪”的,山寨里的盗伙,避之唯恐不及。 听了他的话,好多人都议论起来。 如果曲无音投靠了官府,那么他别说当总瓢把子,就连原本的江湖威望,也成问题了。 有人问:“钱万贯,你说的是真的吗?” 钱万贯道:“前些日子,官府里的一位要员,被桃花党劫持,就是曲先生带人给救出来的,为此,他还受到了衙门里的奖赏,这件事,确确凿凿……”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霹雳似的吼声:“各位,请不要听他胡说,小心别有用心之人,混淆是非。” 第75章 腐心蚀骨粥 发出吼声的人,是一个身穿粗布短衣,手里提着铁铧犁枪的汉子。 就凭着手里那杆枪,好多人都认识,他是牛耕田。 牛耕田越众而出,大声说道:“各位,曲先生救官府要员的事,此事兄弟亲自参与了,说起来,是这么回事,那桃花党与咱们七沟二十一寨,并非一路,而且素有罅隙,曲先生答应署衙,将人质救出,换取大洋钱,这桩买卖,并无别的瓜葛,而且,我们也并没有投靠官府,更没有从官府获得一官半职,曲先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和署衙里通个声气,他们不来与咱们为难,这不是好事吗?请大家不要上别人的当,引起误会。” 雷暴天说道:“牛兄说得有理,如果官府从此以后,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有利无弊的事,大家做的是刀头上舔血的生意,谁愿意整天被官军围剿?” “嘿嘿嘿,”钱万贯冷笑了一声,“净想好事,那谁不会,只怕是要把七沟二十一寨的弟兄,慢慢都给改编了。送上前线当炮灰,也说不定。”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官府对于江湖盗匪,虽然招安招降的先例也不少,但是近年来战乱频繁,对于收编的土匪武装,多是送上前线打战,给嫡系部队当挡箭牌,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连条尸骨也剩不下。 树林里好多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一身黑夹袄,模样老成持重,他问牛耕田,“牛兄弟,既然你和官府刚刚打过交道了,那么曲先生到底和官府有什么默契或是章程么?官府是怎么个意思,还希望你给个准话,咱们七沟二十一寨弟兄,可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被官府当了棋子,把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嘿,”牛耕田摇摇大脑袋,气哼哼地说道:“官府么,说实在的,真他奶奶的让人信不过,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老牛出生入死,大战泥鳅窝,把人质给抢出来,结果官府出尔反尔,赏钱都想赖掉了,多亏了曲先生独闯署衙,费尽唇舌,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把赏钱给要到手里。要说什么默契、章程什么的,啥都没有,屁,官府,老子再也不和他们打交道了。” 黑夹袄点点头,“你这一说,我们倒还放心了。” 忽然旁边有人叫道:“我们支持曲先生当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坚决支持。” 叫喊的人,却是一个穿着黄色袈裟的番僧。 旁边有人说道:“大师,你们又不是七沟二十一寨的人,就不要来趟这趟浑水了,在树根下歇会去,或者在桌子旁坐一会,下下棋,聊聊天。” 番僧瞪着眼睛喝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我虽然不是七沟二十一寨,但是就不能说上两句话么。” “说得对,”旁边有人附和。 抬眼望,附和番僧的人,却是那个富商钱万贯。这倒是令人有些意外,刚才钱万贯和番僧打架,差点性命相搏,怎么转眼间,他又转了风向,附和起番僧来? 只听钱万贯摇头晃脑地道:“俗话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这位大师远道而来,一心向善,慈悲为怀,肯定能够为了七沟二十一寨的弟兄着想,为大家出妥善之策。我坚决支持大师的意见。” 这话说出来虽然听上去冠冕堂皇,但是稍有心智的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调侃,说的都是反话。用意只在讥讽。 牛耕田瞪着钱万贯,“你什么意思?” 钱万贯一摊手,“我提出疑问,你不乐意,我现在支持你,你又不乐意,反倒问我什么意思,其实我应该问你,什么意思?” “你……” 柴满山上前一步,摆了摆手,“大家不要打嘴仗了,兹事体大,尽可慢议,曲先生现在还没到,等他来了,咱们再仔细商议不迟。现在天已正午,大家先用饭,聋哑谷里准备了简单便饭,各位勿嫌粗陋。” …… 铁猴心下有些疑惑,自己和胡克邪进入聋哑谷之前,亲眼见过曲无音,显然他早就来了。这一场棋会,八成他就是背后主谋,为何却迟迟没有到场,只让于腾海、牛耕田这些人出面? 曲无音做什么去了? 还有,聋哑老人也还没有露面。 …… 说话间,黑衣侍者把一锅锅、一盆盆的饭菜,端了上来。 柴满山说道:“山里没什么好饭菜,大家将就着吃,不过,这一道‘腐心蚀骨粥’,颇具风味,是用多年的腐心蚀骨草,掺了草参、石斛,用粳米熬者,对于解毒去火,提神怯寒,颇有食疗之效,大家不妨多喝两碗。” 果然,端上来的饭菜,除了白米蒸饭、炖猪肉、拌青菜之外,还有一盆盆的稀米粥,呈淡绿色,散发着一股药草的气味。 有人悄悄议论:“这粥能喝吗?”“腐心蚀骨粥,听着就有毒。”“会不会聋哑谷里为了让咱们服从,在饭菜里给下毒?” 很多人有犹豫之色。有人说:“我肚子不饿,饭就不吃了。”有人说:“我这两天闹肠胃,不敢吃东西。” 铁猴拿碗盛了一大碗粥,拿起来稀里呼噜就喝。几口就喝完了,赞道:“好粥,真是别有香味,谢谢主人盛情。” 柴满山道:“不客气,谢谢老兄信任我们。” 铁猴哈哈一笑,“有人管饭,侯某乐得颠颠的,聋哑谷邀人下棋,再不济也不至于在粥里下毒。说到下毒害人,那是丧门神干的事。曲先生也好,聋哑老人也好,若是干出此等事来,那也太失身份了,绝不可能。” 柴满山道:“侯兄深明大义,是个磊落汉子,我再敬你一碗。” 他亲自又给铁猴盛了一碗粥,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个人象饮酒碰杯一样,轻碰一下,稀里呼噜又喝了下去。 热乎乎的草药粥,喝到肚里,格外暖和熨贴。 “好粥,滋味真不错,这道腐心蚀骨粥,比起皇宫里的满汉全席,也差不多少。” 第76章 你们念的经是孙猴子着的吧 白桦树林里,好多人和铁猴一样,大碗喝粥,大口吃饭,也有些人推脱“不饿”,没有动饭菜。 对于“不饿”的人,聋哑谷的人自然也不理会。江湖上本来就是如此,时刻防着别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番僧又闹腾起来,他朝着柴满山叫道:“柴先生,赶紧给我师兄治病,他来到聋哑谷,是来作客的,不是来给你们当僵尸看着玩的。” 那个僵坐着不动的番僧,依旧一动不动。 柴满山道:“大师,我身边暂时也没有医生,有位白三针大夫,过些时候要到这里来,可我不知道白大夫何时能到,不如这样,我们这味‘腐心蚀骨粥’颇为解毒提神之效,先喝两碗试试。” 番僧道:“我师弟明明是受了奸人暗算,你让奸人把解药拿出来,不就行了?” 柴满山摊摊两手,“大师这是为难我了,所谓奸人,只是你的臆测,我如何能够判断真假?请您稍安勿躁,等白大夫来了,我一定请他帮您诊治。” 铁猴端着粥碗,过来凑趣,“大师,聋哑谷的药粥,十分灵验,你赶紧趁热给他灌下去,凉了就不起作用了。” 番僧半信半疑,赶紧拿碗盛粥。 那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向柴满山说道:“令师聋哑老人, 为何一直没有露面,他摆下棋局,以棋会友,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柴满山赶紧揖手道:“真是对不起了,家师本来一直在谷里等候诸位,只不过,今天突然遇到了一点急事,和曲无音先生一起,匆匆离开了。说起来,这件事也和大家有关,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丧门神,又在聋哑谷里出没了,发现了他的迹象之后,家师和曲无音先生,赶紧带人追踪,力争除掉后患。” 众人一听,纷纷说道:“原来聋哑老人是去追踪丧门神了,这是义举,值得敬佩。”“聋哑老人古道热肠,为了大家不顾自己安危,咱们理应相助。”“曲先生也是一样,有义气,有担当,他当咱们总瓢把子,最合适。” 柴满山朝着众人转圈拱手,“谢谢大家支持,我们聋哑谷招各路朋友,来到谷里下棋,不想受到丧门神的威胁,理应戮力同心,同拒强敌,家师命在下转告诸位,只要我们联手,那丧门神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江湖同道合力围攻,放心,只要他敢露头,咱们一起围而歼之。” “没错,就是这样。”人群中乱嚷。 柴满山又说:“眼下咱们只需做好准备,等候家师信息,也就是了,吃过午饭,继续下棋,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向各位禀告。” …… 树林里的棋局,在午饭后继续开始,一个个石桌旁,都坐了对弈之人。黑衣侍者往来穿梭,记录胜负。 因为叶冰玉已经不知去向,刁翰林那一局,算是对方投子认负。接下来,又过来两个手,刁翰林又取得了胜利,算是连胜三场。 黑衣侍者说道:“这位爷台,棋艺高超,我们将有奖金奉上,您已经连胜三场,接下来,我们给您挑高手,进入高段角逐,如再获胜,将进入下一个挑战环节,奖励更厚。” 那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被黑衣侍者带着,走过来与刁翰林对弈。 他很有礼貌地对刁翰林道:“仁兄请了。” 刁翰林痴愣愣地瞅了他一眼,说:“爱卿,有何本奏?” 中年人一愣,没搞明白什么意思。 旁边的胡克邪赶紧说道:“老兄别在意,我们这位兄弟,有时候爱做白日梦,您无需理会,只管下棋便了。” 中年人笑了笑,没说什么。猜先之后,开始对弈。刁翰林的目光,转到棋盘上,便也不再胡说八道,专心落子。 下围棋是个慢功夫,即便是快棋,也颇耗费时光,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黑夜将至,黑衣侍者们在树林里点起松明火把,用来照明。 白桦林里人影憧憧,或端坐对弈,可站立观棋,落叶缤纷,火把相接,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刁翰林这一局,搏杀得甚是激烈,中年人也是棋界高手,布局甚是讲究,刁翰林则是擅长抢杀,这局棋引来了数名围观者,大家不住小声赞叹:“好招法,”“这一个劫材,立得实在漂亮。” 铁猴的棋艺低劣,根本上不了台面,刁翰林与中年人的对局,到后来基本上就看不懂了,他便在外面闲绕。 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呼叫,“柴满山,柴满山!” 喊叫的人是一个番僧。 林中诸人,都对这几个番僧心存厌恶,有人喝道:“大家在下棋,小声点,乱嚎什么。” 柴满山走过来,问:“大师,有什么事么?请不要耽误别人对弈。” 番僧道:“我告诉你,坚决不能让曲无音当江湖总瓢把子。” 柴满山皱了皱眉,“大师,不是江湖总瓢把子,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而且此事尚无定议,只是大家眼下有这个提议摆了,究竟如何决策,明天再说。” “反正我们绝对不能同意。” 番僧的举动,颇为出人意料,旁边有人揶揄道:“大和尚,刚才你们还吵嚷着坚决支持曲无音,怎么这么快就翻了脸,坚决反对起来?你们念的经是孙猴子着的,说变就变。一会是不是还要有七十二变啊?” 番僧喊道:“如果选曲无音当总瓢把子,不公平……” 柴满山打断他的话,“打住,这件事现在不讨论,别人都在下棋,请大师到一旁休息,不要乱嚷。” 番僧闭上嘴,不吱声了。 铁猴心下也是奇怪,这几个番僧,搞的什么名堂。 一会支持,一会反对,他们在拿着大事当耍玩么?还是这些人生性反复,性情无常? 正自猜测,忽然他发现了一件事。 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林中树隙里一窜而过! 铁猴眼尖,虽然夜色昏暗,但他一眼就发现,那是一只小猴子,而且——这只猴子的身影很熟悉,它是将军! 叶冰玉的那只猴子。 嗯? 第77章 玉石厅,飞龙局 铁猴知道,“将军”出现了,那么叶冰玉肯定就在附近。这个奇奇怪怪的姑娘,她在哪儿?在搞什么名堂? 他走到胡克邪身旁,小声说道:“叶冰玉来了。” “我知道,”胡克邪笑道:“我头一局棋,就是跟她对弈,她化装成一个瘦老头。” “这丫头,搞什么名堂。” “嘿嘿,”胡克邪压声音,说道:“她在暗中搞鬼,刚才,你看见那个番僧出尔反尔,一会支持曲无音,一会又反对曲无音,变来变去么?” “当然看见了,这几个家伙毫无廉耻。” “我告诉你,那就是叶冰玉搞的鬼,是她怂恿着番僧,改变主意的,净给棋会捣乱。” “番僧怎么会听她的?” “你看——”胡克邪向前一指。 顺着胡克邪手指的方向望去,铁猴看见那个僵坐的番僧,已经快恢复了,斜靠着一棵桦树,正自呼呼喘气。 胡克邪小声说:“叶冰玉给番僧解了毒,番僧自然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嘿嘿,你瞧着,这个丫头的把戏,肯定远不止这些,明天,说不定还搞出更多花样呢。” 铁猴笑了笑,“那番僧中的毒,是不是就是她给下的?” 胡克邪说:“那我不知道,反正,这一场龙哑谷的棋会,有好多表面上看不到的暗流,在涌动,曲无音想当上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只怕没那么容易。” “哈哈,与咱们无关,反正在旁边看热闹就行了。” “看热闹,也要防止引火烧身。小妹那封信,提醒得非常对。” …… 刁翰林那盘棋,下得甚是精彩,旁边好几个观棋的高手,都啧啧称赞。 “好,这一下打劫,牵动了全局。” “非也,那边小目的接应,才是神来之笔。” 刁翰林落子很快,反复冲杀,把对方一块飞地围追堵截,最后逼得对方实在没办法了,反劫杀不成,眼看局势无望。那黑夹袄中年人笑了笑,投子认负。 “我输了,甘拜下风。” 柴满山就站在旁边,评价道:“其实这局棋一开始布局的时候,您就失了先,对方专擅搏杀,你就是摆出一千种大格局来,他就用一招近身肉搏,让你的所有宏观设计,全都落空,就如同武功高手相搏,你的招数再繁复,对方是个大力士,就一招‘飞脚锤,连环炮’,你就无可奈何。” 中年人道:“他的搏杀之术,实在是高到极致,我试图用谋略去破,却总是不能成功,看起来,棋局如人生,把一招练到炉火纯青,便能横行于世。” 众人评论了一番棋局,便散去了。 柴满山对刁翰林行了个礼,说道:“先生,您胜了挑战局,在本届棋会中,已位列一流高手之列,请辛苦一趟,跟我到玉石厅,参研‘飞龙局’。” 谁知道,刁翰林打了个哈欠,说道:“朕困了,要睡觉,不去。” 柴满山有些尴尬,胡克邪赶紧说道:“柴兄,您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到。” “好的,您往前行出了桦林,左拐五十步,便到玉石厅,那里有人接着。”柴满山说完,便离去了。 胡克邪对铁猴道:“让翰林离开咱们,独自去玉石厅,也确实不妥,不如你替他去。” 铁猴赶紧摆手,“那可不行,参研棋局,我这两下子,丢不起那人。” 胡克邪说:“据棋会上的人说,玉石厅里,有一个千年古局,叫做‘飞龙局’,聋哑老人本是棋坛圣手,却也多年始终解不开,这回邀请棋界高手,一起来解,试图群策群力,攻破棋局,那‘飞龙局’深奥无比,别说你解不开,翰林老兄其实也够呛……” “那你让我去干嘛?” “聋哑老人邀人解棋局,准备的奖励可是非常丰厚。” “唔,这倒是不假,咱们已经得了好几块大洋,这位聋哑老人,真正是够意思。” “所以,这次机会,咱们不能错过,你到了玉石厅,把那个棋局,用心记下来,回来让翰林仔细研究,万一咱们有了心得,那聋哑老人会吝惜钱财吗?” 铁猴一听,有道理。 眼见着钱财,岂能不动心?他站起身来,“好,我去。” 按照柴满山所说的路径,果然出了白桦林,左拐五十余步,在一道耸立的山崖上,看见一个珙形石洞,石壁上写着“玉石厅”三个大字,有举着火把的黑衣侍者,在洞前伺候。铁猴报上刁翰林的名号,便被人引入洞内。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厅,顶高足有五六丈,里面都经过人工修整,地面开凿得整整齐齐,洞壁上也象墙壁一样凿得平整。这个洞很奇特,洞顶和洞壁,有很多处都闪闪发光,镶嵌着数不清的发光的玉石,即使不点火把,黑夜里也能照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 火把一照,那些镶嵌在洞壁的玉石,更加璀璨夺目,漂亮得令人心驰神摇,铁猴一进洞内,不由得夸赞道:“太漂亮了,简直是人间仙境,王母娘娘的瑶池,也没有这么好看。” 黑衣侍者说道:“进了玉石厅的客人,没有不称赞的,这座古洞乃是神物天成,不光景色美丽,还是名胜古迹,千年之前,便有江湖奇人,在此居住,北宋年间,与国手刘仲甫对弈‘呕血谱’的骊山仙姥,就曾经在这座玉石厅里下过棋。” 在洞里拐了个弯,前面又是一番景象,洞顶垂下数条钟乳石,有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在镶嵌在洞壁上的玉石照耀下,更加美仑美奂。 此时洞中已经聚集了十余人,在白桦林的棋局中,通过数局对弈,选出来的十个棋坛高手,尽数被请到了玉石厅中。 大家都在仰头看着一侧洞壁。 那洞壁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棋盘,足有六尺见方,上面绘有黑白子,是一个围棋残局。 柴满山站在洞壁前,向大家讲述:“各位尊客,这一副残局,便是‘飞龙局’,是当年的骊山仙姥留下来的,自北宋传到现在,已历八百年,从来没有人能够破解过,家师聋哑老人,也钻研数十年,始终参悟不透,各位都是棋界高手,现在就请大家一起,好好参详参详。” 第78章 五百大洋,聋哑老人现身 铁猴站在洞壁前,仔细观察这个“飞龙局”。 棋局看上去并不繁复,黑白子各有五十余枚,除了各个星位附近,主要集中在下角,两边各有一条大龙,展开边角搏杀。 铁猴棋艺有限,看了一会,越看越糊涂。 黑子白子,错落分布,似乎处处都是漏洞,又似乎处处都是机会,变化起来,千千万万,就像两只野兽,身子绞在一起,互相张着大口,要吞噬对方。 那十来个棋坛高手,站在洞壁前,有的凝神思索,有的交头接耳,小声商议。 铁猴看着看着,觉得脑子里直发晕,眼睛发离,他心道:“不行,我这低劣的棋术,就别看了,看也没用。” 他和黑衣侍者要了笔墨纸张,把洞壁上的棋谱给记录下来,准备回去交给刁翰林。但是铁猴是个文盲,西瓜大的字认不得一扁担,从小很少拿笔的时候非常少,毛笔拿在手里,十分的别扭,往纸上画一道线,粗细不匀,弯弯曲曲。 “咳,反正是记谱,好看赖看,无所谓。”他安慰自己。 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线、画棋子,既蹩脚又吃力,用黑点来代表黑子,画个圈来代表白子,每一笔不但难看,而且笔划非常粗大。 一般不会写字之人,写出来的字就大,铁猴正是这样,每个棋子画得都很大,圆的圆扁的扁,粗疏无比。 好容易,把谱子都记录下来,手腕子都酸痛了,脑门上也见了汗。 “真难看。”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摇摇头。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 自己画的这张棋谱,除去黑白子的部分,竟然象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 没错,一条龙,跃然纸上,头、须、爪,非常相像。 咦? 铁猴挠挠头,有点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这盘残局名叫“飞龙局”,果然画在纸上是个龙形。 他抬头看看洞壁上的原图,因为洞壁宽大,棋子画得小,黑白子间的空余部分,看上去甚是臃肿,就完全不象个龙了。 难道只有我侯某人画出来,才算是飞龙局的真相么? 难以索解。 …… 柴满山说道:“这一局飞龙谱,几百年来从来有人能破,家师钻研半生,始终未果,他毕生的心愿,便是能够解开棋局,如果哪位高手,能够帮家师完成心愿,我们愿意以五百大洋相赠。” 五百大洋,可不算少。 铁猴咂咂嘴,看起来,聋哑谷真是财大气粗啊。只不过他们拿出这么多大洋钱,就为了一场棋会,解一个棋局,真值得吗? 有钱人,做事真的令穷人难以想象。 洞里的棋手们,都对着棋局如醉如痴,潜心揣摩,有人说:“今天晚上我就睡在玉石厅里,研究一宿。”柴满山满口答应,立刻吩咐黑衣侍者,拿铺板、被褥过来。 铁猴反正也不太懂,甚是无聊,在玉石厅里转了两圈,便走了出来。 在白桦林的旁边,搭建了数栋茅屋,来赴棋会的江湖人,大部分都宿在茅屋里,胡克邪和刁翰林和黑夹袄中年人住在一起,铁猴回去的时候,刁翰林已经酣睡,胡克邪和中年人正在聊天。 “五百大洋,五百大洋啊。”铁猴一进屋,便大惊小怪地呼叫,他将在玉石厅的见闻讲了一遍,感慨道:“谁能解得棋局,得有五百大洋奖赏,聋哑谷是真下本钱呀。” 黑夹袄中年人道:“这位刁翰林兄弟,棋艺上真有过人之处,如果他能够潜心钻研,你们很有希望得到这五百大洋。” 铁猴看了看呼呼大眼的刁翰林一眼,“唉,谁知道这位老兄,肯不肯潜心钻研啊,如果他不乐意,一句‘朕不想干’,谁也没办法。” ……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铁猴把那张画着棋谱的纸拿出来,递给刁翰林,“陛下,现在有一个棋局,谁也解不开,需要陛下亲自出马。” 刁翰林瞅了一眼,把纸拿过来,放在膝盖上,认真思索。 铁猴一看,心里高兴,有门,刁翰林看来愿意研究棋局。 那……五百大洋有希望。 “陛下,这副棋局,刻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山洞里,那里还有好多高手,一起研究,就等着陛下去给他们指导迷津呢。” “头前带路。”刁翰林倒是挺痛快。 铁猴对胡克邪说:“你带着翰林去玉石厅,我瞅着那个棋局就头疼。” “行。” 胡克邪带着刁翰林,径去玉石厅。铁猴来到白桦林里。 刚刚走进树林,铁猴就看见了叶冰玉。 叶冰玉依旧打扮成瘦老头模样,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一副大刺刺的模样,她的身后,走着四个番僧。 那些番僧,一个手里提着茶壶,一个拿着茶盘,另外两个抬着一张竹椅。 进入树林,番僧把竹椅铺设在地,叶冰玉大模大样地坐上去,另外的番僧把茶壶、茶盘拿上来,给他倒茶水喝。这副模样,就象是仆人伺候主人一般。 这情景不但铁猴看着可笑,树林里的其他人,也是纷纷纳罕。有人悄悄讪笑。 一会功夫,一个黑衣侍者匆匆走进树林,喊道:“各位朋友,家师聋哑老人和曲无音先生到了。” 众人一听,纷纷停止了交谈,起身观望。 棋会的主人,终于现身了。 片刻着,只见身穿长衫的曲无音,陪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花白胡子老人,一起健步走过来,那老人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精神矍铄,二目放光,他朝着树林里转圈拱手,大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禹某来晚了,愧对各位尊客,请大家见谅。” 他既不聋,又不哑,“聋哑老人”只是因为住在聋哑谷,起的绰号而已,本人姓禹,自称为“禹老人”,至于真实名字,很少有人知道。 林中诸人,纷纷抱拳还礼,“禹老不必客气。”“禹老为大家奔忙,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禹老盛情,我们心里明白。” 禹老人站在树林中一块坡地上,朗声说道:“各位棋友,各位客人,聋哑谷邀大家前来,本是以棋会友,但是中间出了些变故,很多人已经知道了,便是近来出现了一个‘丧门神’,暗中作乱,以毒害人,因此,曲无音兄弟和我一起,循迹追踪,终于查知了有关下落……” 众人一听“查知了丧门神的下落”,登时全都竖起了耳朵,最近一段时间,有关“丧门神”的事,搅得好多人不得安生,死伤甚重,现在,聋哑老人破获真情了么? 第79章 铁无量淡出江湖之迷 人群登时兴奋起来。 有人嚷道:“丧门神到底是什么鬼名堂?”“禹老看见丧门神了么?”“禹老,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们。” 聋哑老人后退一步,伸手向旁边一指,“各位,有关详尽事宜,请曲无音老弟,给大家讲述一下。” 曲无音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转了大半个圈,向林中诸人施礼,然后缓缓说道:“各位江湖上的好朋友,大家许久未见,曲某向大家问安。” “曲先生,别拽文了,赶紧说说丧门神的事。” “好,咱们闲言少叙,我和禹老这两天跑了一百二十里,终于摸清了来龙去脉,说起来,江湖上的老弟兄,可能还记得,十五年前,曾经威镇岭南的‘毒门双煞’么?” 黑夹袄中年人说道:“知道,毒门双煞,是师兄弟俩,老大名叫裴不度,绰号辣手神猿,老二名叫封不理,绰号叫做王圣王。这二人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使毒高手,用毒药害人于无形,十分厉害,无论功夫多么高强的人,也不敢与他们为敌。” “不错,”曲无音点点头,“近几年来,辣手神猿隐匿江湖,很少出面,那五圣王倒是偶尔现身,好多兄弟都知道,他擅使蛇、蜥、蟾、蛛、蝎各种毒物,甚至能够驱使毒物,为自己所用……” “我知道,”人群中有人叫道:“五圣王还有个徒弟,叫花五步,身上总是缠着一条大蛇,乖乖,瞅着就害怕,他奶奶的,我碰见过一回,差点死在他手里,以后再也不愿意再碰见这毒货了。” 铁猴在甜水寺的时候,见过花五步与黑蜘蛛用毒药互攻,想想那场面,毒气四溢,毒物乱窜,实在惊险,尤其是花五步身上的“金丝龙”毒蛇,想起来便头皮发麻。 曲无音道:“不错,那五圣王封不理,据说已经死掉,很可能是被自己的徒弟给害死的,到底真相如何,外人也不得而知。咱们暂且不提,单说现在为祸江湖的‘丧门神’,却原来就是那五圣王的师兄,辣手神猿,裴不度。” 铁猴心道:“原来那天在甜水寺里遇到的灰袍老者,叫做裴不度,他是五圣王的师兄,也就是花五步的师伯了。没错,丧门神,就是这个老家伙。曲无音勘察的,一点错都没有。唔,他不但用毒的本事高明,武功也非常强,老子亲眼见过的。” 曲无音继续说道:“各位,说起来惭愧,我和禹老追踪了一百二十里,虽然察知了丧门神的底细,却是始终未能将他除掉,辣手神猿用毒本事又高,武功又好,而且非常机警,他有一手‘闪爆雷’的手段,突施爆炸,施放毒气,搞得人防不胜防,禹老为了捉拿丧门神,还差点中了暗算。在仙霞口,我们俩一前一后,把他堵在中间,却仍然让他以闪爆雷为掩护,乘隙逃掉了。” 人们乱嚷嚷:“没错,我们也曾经在路上围住过丧门神,结果中了他爆炸的黑毒烟。”“禹老和曲先生为了除害,不避风险,实在令人佩服。”“曲先生和禹老好样的,虽然没抓住丧门神,但是秉持正义,我们大家都知道。” 柴满山越众而出,大声说道:“各位朋友,我还是昨天那句话,咱们现在必须携手并肩,共同抗敌,如果一盘散沙,必将继续受到荼毒,曲先生肯为大家出头,在江湖上威孚众望,咱们就推选曲先生,担任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大家看怎么样?” 雷暴天喊道:“如果要选总瓢把子,曲先生乃是不二人选,他不但武功高,有威望,肯替大伙出头,而且还是当年总瓢把子铁先生的师弟,再合适也不过了。” “没错。” “就是这样,” “我们也同意。” 白桦林中,一片附和之声。 铁猴站在那里,并没有参与发声,他只存了“站在岸上看热闹”的心理,心道:“曲无音这个总瓢把子,看来是当定了,这人心机深沉,聋哑谷的棋会,表面上的主人是聋哑老人,其实真正的东道主,是他飞天神笛曲无音。” 就在大家意见趋于一致,马上就认同曲无音的时候,忽然树林里响起一声喊: “不行,此事不可妄为。”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叫喊的是一个瘦老头。 他在四个番僧簇拥之下,从一张竹椅上,站起身来。 正是化了装的叶冰玉。 …… 叶冰玉昂首而立,一脸郑重的表情。 “各位,要选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此事并无不可,铁无量大侠当年威望素着,待人宽厚,那时候燔阳一带江湖,大家何等快活,我这话,说得没错?” 柴满山道:“老兄,此言不虚,但是铁大哥已经淡出江湖,不再理会七沟二十一寨之事。” 叶冰玉转头问道:“那我请问柴老弟,铁无量去了哪里?他为何会淡出江湖?” 柴满山一摊手,“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铁大哥不理俗务,经历已久,江湖上都传言,他是不堪俗事纷扰,到哪个清静之所,修行去了。” “嘿嘿,”叶冰玉冷笑一声,“铁无量不理俗务,此事不假,不过,你不知道缘由,却是有人知道。” 他这话,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乱纷纷地问:“铁大哥哪里去了?”“铁大哥又要回来吗?”“如果铁大哥能够回来,那可就太好了。” 叶冰玉道:“知道铁无量详情之人,名叫宰四海,他是横井山黑木寨的寨主,也曾来到聋哑谷,但是却不允许进来,被人挡在了谷外,柴满山老弟,我这话说得不假?” 铁猴觉得好笑,柴满山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叶冰玉只是个小姑娘,却一口一个“老弟”,令人觉得非常滑稽。 柴满山盯着叶冰玉。 上上下下地打量。 瞅了一会,一拱手,说道:“原来阁下是叶公子,幸会,幸会。你原来也来到聋哑谷了。” 他把叶冰玉给认出来了。 第80章 丧门神的背后 叶冰玉的身份被人拆,她倒也不以为意,眨眨眼睛,说道:“柴先生,你的眼睛真尖啊,不错,我是叶冰玉。” 柴满山道:“叶公子,你来到聋哑谷,却为何乔装打扮,以假相示人?这未免不大磊落?” 叶冰玉反唇相讥,“我不大磊落,这怪我吗?我想来聋哑谷,你们不许,聋哑牌也不给我,本公子只能乔装改扮了。” 铁猴心里暗笑,叶冰玉乔装改扮,可不只一层,她的“公子”身份,其实也是假的。 柴满山说道:“聋哑谷的棋会,本是邀请善弈之人,来此对弈,破解棋局,你输给了我,棋术如何自己心里有数,我们没有邀请你,这也算不得失礼。” “是吗?”叶冰玉反问:“我棋艺不高,输给了你,这是真的,但是宰四海棋术高低,你试过了么?谁跟宰四海下棋了?柴满山,聋哑谷的棋会,说起来是下棋,到底什么目的,难道大家都是傻子么?你们就是想推举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棋会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而且我问你,姓柴的,把凡是和曲先生关系不睦的,都挡在聋哑谷外,这样推选出来的总瓢把子,算是公平公正么?” 她口齿伶俐,叽里呱啦一番话,像连珠箭一般,把柴满山问得倒是一时语塞。 曲无音说道:“叶公子,请问你来自哪里?聋哑谷的棋会邀请谁,那是柴兄他们的事,曲某插不上话,但是有关总瓢把子之类的,我却可以交待几句,对于这个位子,曲某向无所求,只是各位朋友抬爱,给我面子罢了,咱们有言在先,如果你是七沟二十一寨的朋友,是否请先亮个身份,让大家心里有底。” 他的话,客客气气,但是却很厉害。意思也很明确,我们推举总瓢把子,是七沟二十一寨内部之事,你一个外人,无权说话。 叶冰玉反驳道:“那,宰四海算是七沟二十一寨的,为什么不许他参加?” 曲无音不慌不忙,面上甚至浮出一丝微笑,“说到宰四海兄弟,他当时在聋哑谷中,和人打了起来,曲某赶到之时,本欲劝解几句,谁知道宰四海性子急躁,急急地走了,我喊他,没有喊住,当时别人也在场,可以证明曲某所言非虚。” 这几句话,虽然有狡辩之嫌,但是也没什么错处。 铁猴心里暗道,毕竟曲无音是个老江湖,说话行事,圆滑世故,叶冰玉虽然嘴茬子厉害,说到经验,却是差了不少。 …… 忽然雷暴天瞪眼睛,冲着叶冰玉喝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七沟二十一寨的弟兄,在此商议大事,容不得外在钻进来胡说八道。你到这儿装的什么大瓣蒜,还有, 你手下那些奇形怪状的和尚,分明是到棋会上来捣乱的,告诉你,老子……” “住口,” 旁边一声喊,打断了雷暴天的话。 出声的,是曲无音。他倒背着手,冲雷暴天说道:“不许胡言,聋哑谷的棋会,目的是交友联谊,虽然这位叶公子不是七沟二十一寨的人,但是咱们也应该以礼相待,不可唐突了客人。柴兄,你说是不是?” 柴满山赶紧说道:“是,先前我们有所拘泥,多有得罪,请叶公子海涵,待会咱们去洞里探寻秘密,如果您有兴趣,我们竭诚欢迎。” 这俩人,一唱一和,说话滴水不漏,倒是令叶冰玉找不出茬口来。但是他们的话里话外,却是咬死了叶冰玉是“外人”,间接来说,也是拒绝他在推选总瓢把子这件事上,有发言权。 在旁边看热闹的铁猴,心里又赞叹起来:曲无音到底是心机老到,轻而易举,便封住了叶冰玉的口,而且礼节上丝毫不缺,既礼貌,又严谨,表现得有理有据,游刃有余,这个人,真是太厉害了。 …… 那个穿黑夹袄的中年人,开口问道:“曲先生,我有一事不明,向您请教,那丧门神既然已经查明,是当年的辣手神猿裴不度,那么此颇为蹊跷,咱们七沟二十一寨的人,跟辣手神猿也好,跟他师弟五圣王封不理也好,向无瓜葛,更无仇怨,他为什么要祸害咱们,是有谁得罪他了吗?”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白桦林里,一片安静,大家的目光都瞅向曲无音。 曲无音微微一笑,说:“这件事,我和禹老人,也探寻过了,据曲某所知,辣手神猿裴不度,这回重出江湖,并非平白无故,而是大有源头,他和曾经盘踞半壁山,如今匿居海外的桃花党,互相勾结,要到这里来搅乱江湖,从中渔利,这里边,还有南方军队的因素,说白了,他们要在这搞个地覆天翻,人人自危,然后各个击破,为所欲为,这是其一。其二,辣手神猿裴不度,还有桃花党人,想要祸害的,可并不只是咱们七沟二十一寨,他们是见谁害谁,可能有的弟兄知道,象那铁叉会、小刀会这样的地方势力,并不属咱们七沟二十一寨,却也受到了丧门神的荼毒。” “哦,也就是说,咱们面临的敌人,远非一个丧门神。丧门神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后台。” “没错。” 雷暴天嚷嚷:“他奶奶的,丧门神也好,所谓的‘草鬼婆’也好,都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所以,咱们赶紧把总瓢把子这件事,定下来,让曲先生带着咱们共御强敌,说别的,都是废话。” 柴满山在一旁说:“雷兄此言有理,兄弟附议。” 众人在旁边嚷嚷,“没错,咱们拥戴曲先生。”“我同意,我们葵花山的弟兄,支持曲先生。”“咱们就在这儿开香堂,下江湖帖,正式拥立总瓢把子。” 白桦林里,众人的口风,基本一致,大多数人都同意了“拥戴曲无音”的提议。 曲无音抱拳向众人施礼,“谢谢各位抬爱,说到开香堂什么的,在聋哑谷并不适宜,日后回到当年铁无量师兄的总坛仙女峰,再议不尽。曲某现在有个建议,大家来到聋哑谷,一是为下棋,二是为探寻秘洞珍宝的秘密,棋,昨天下了好多局,高手们正在研究破解飞龙局,但是探寻宝洞的事,还没有做,现在大家就跟曲某一起,去洞里一探究竟,诸位意下如何?” 第81章 峭壁上的山洞 曲无音的提议,立刻博得了一片赞同之声。 “没错,我们去探洞。”“曲先生说得好,赶紧带我们去。”“棋已经下过了,现在赶紧去探洞。” 这些江湖人,真正想到聋哑谷来下棋的,其实并不多,绝大多数人,就是奔着探洞来的。现在曲无音一提及此事,那还不一呼百应? 立刻就群情振奋。 曲无音道:“探洞之事,曲某可没有发言权了,柴兄,请你和大家讲一讲。”说罢,后退一步。 柴满山向白桦林中的众人一抱拳,说道:“各位,关于秘洞之事,柴某先前曾和大家打过招呼,这件事,说来话长,在大明年间,靖难之役之后,建文皇帝下落不明,当时野史传说,在危险之际,皇帝派户部员外郎施惟忠,将国库中的财宝,秘密转运出京城,在外面埋藏,以备东山再起,施惟忠奉了圣旨,把大批财宝,分成七处隐藏,但是到底藏于何地,几百年来,一直是一个迷……” 他说到这里,忽听叶冰玉喊道:“大家不要上当。” 众人正听柴满山讲得上瘾,人人兴致甚浓,叶冰玉突然其来的一嗓子,引起了很多人不,有人呵斥道:“你捣什么乱。黄口小儿,不知道别掺乎。”“躲开,你才是给大家捣乱。”“这是我们七沟二十一寨的事,你赶紧躲一边去。” 叶冰玉叫道:“我告诉你们,洞里有危险,现在情况不明,奉劝大家先暂缓入洞。曲无音把丧门神搞定了吗?他能保证大家安全吗?你们听我说……” 然而,现在没人肯听她的话,好几个人一起怼她,“你算了,休得危言耸听。”“躲开,你别在这儿冒充大瓣蒜。” 叶冰玉袖子一甩,“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气呼呼地走了。 对于她的离开,没人觉得遗憾,有人说道:“嗤,你早就应该走,没有你的捣乱,我们清净得多。” 那四个番僧,却并没有随叶冰玉一起离开。 铁猴看得有趣,故意上前搭茬,问道:“各位大师,叶公子走了,你们怎么不走啊?” 为首的那个胖大番僧,瞪了铁猴一眼,“哼,我们是来聋哑谷探洞的,为什么要走,你怎么又不走?” “嘻,我还以为你们是来下棋的呢。” “嗤。” 此时只听柴满山说道:“各位,不要被叶公子打扰,我继续接着讲,聋哑谷中有一处山洞,名叫盘蛇洞,甚是隐秘,经过家师勘察,很有可能是当年施惟忠埋藏财宝的其中一处,但是说来惭愧,我们经过多年研究,始终找不到宝藏的踪迹,说起来,实在有些汗颜……” 有人嚷道:“柴兄,不用再啰嗦了,咱们赶紧去探洞。” “好,”柴满山道:“家师邀请江湖同道,来到聋哑谷聚会,也是有意让大家群策群力,揭开洞窟的秘密,也算了了我们一桩心愿,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发掘出财宝,谁也不能有贪念,更不能你争我夺,闹出分歧,具体到如何分配,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要请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曲先生制定分成细则,大家可同意否?” “同意。”众人齐声呼喊。 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心痒难熬了,就等着赶紧去探藏宝洞。 柴满山很会见风使舵,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就把曲无音称作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这一下,敲钉转脚,把话口都给匝实了。 至此,曲无音这个“总瓢把子”,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就等着择个吉日,回到仙女峰,开堂立誓,正式确认。 …… 柴满山举起手手臂,“有志一起探洞的朋友,请跟我走,大家注意,不要拥挤,鱼贯入洞,请保持秩序。” 白桦林中,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之众,柴满山说道:“各路江湖好友,每个山头派一名或两三名代表即可,不要都去,否则耗时费力,效果反而不佳。” 当下做了挑选,那些随从人员,大部分都留在了树林里,这样也还剩下有二百余众,浩浩荡荡,跟着柴满山而去。大家走过一段山路,来到聋哑谷另一端的山崖下。抬头望,只见一道峭壁,横亘面前,陡峭如刀削,直上直下。 柴满山道:“各位,上面就是盘蛇洞。” 大家仰头望去,山壁陡直,有数处褶皱,有几道石缝里生着杂草、矮松和灌木,根本就没有山洞的影子。 钱万贯道:“柴兄,山洞在哪里?” “就在五丈高的地方,那一道凸起之处,在下面是看不见的,只有到了近前,才能发现。当年施惟忠埋宝,自然会选择隐秘之所,若是谁都一眼望穿,哪里还能保得住秘密?不瞒各位,家师在二十年前偶然间发现秘洞,也是十分惊讶,真是谁也想不到,在这样陡峭的崖壁间,会有一个山洞。” “可是,如此陡峭的山洞,连猴子都爬不上去,人又如何能上?” “这个不难。” 柴满山说着,向上招了招手。 只见山崖顶端,现出几个黑衣侍者的身影,他们从山顶扔下一条绳梯,挂在峭壁上。 “谁先上?” 铁猴一挽袖子,自告奋勇,“我先上。” 他拽着绳梯,噌噌几步,就上了一丈来高,下面有人赞道:“好身手。” 说到武功相搏,铁猴很是稀松,但是登墙攀山,正是拿手好戏,他身子轻,手脚灵,片刻之间,便爬到了那道山腰间的褶皱处。果然,在一丛崖柏的遮挡下,褶皱上面有一道石缝,约有五七尺长,二尺多宽,只有到了近前,才能看见。 旁边刻着三个巴掌大的字:盘蛇洞。 字体已经风化,可以看得出来,年代久远,是古时候刻上去的。 铁猴一骨碌身子,横卧着滚进洞内。 进入洞中,直觉豁然开朗,里面是个很大的洞厅,穹顶,状似鲤鱼的大嘴,再向里望,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隐约可以看出,非常幽深。 有一股阴凉之气,从洞内散出,铁猴不禁打了两个冷颤。 只觉得阴气森森,充满异样的感觉。 第82章 鬼气廊,丹炉道,石壁,秘语 一个又一个人,顺着绳梯进入山洞。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江湖盗匪,说到爬山越涧,都是拿手好戏。 一会功夫,洞里的人,越来越多,柴满山带着几个黑衣侍者,爬上山洞,他们点起火把,把洞厅里照得通亮。 “各位,请大家遵守秩序,不要乱闯,”柴满山大声说道:“洞里很深很长,稍一不慎,便会迷失方向,一定要跟着队伍走,勿要单独行动。” 黑衣侍者在前领路,众人排着队,往山洞深处走。旁边有支洞,侍者提醒:“不要走,那是死洞,”“这里深不见底,不要过去,危险。” 一阵冷风袭来,人人都觉得寒气入骨,打起冷颤来。好几个人叫道:“好冷,简直掉进了冰窟窿。” 火把照耀下,只见洞壁上刻着三个字:鬼气廊。 黑衣侍者道:“这一段鬼气廊,最为阴寒,中气不足者,往往忍受不住,这是从山腹里涌出来的阴寒,积年累月,最易伤身。” 铁猴冻得抱望缩颈,说道:“鬼气廊,不错,你们起的这名字真恰当。” 黑衣侍者道:“这不是我们起的,古来就有,也许是当年的施惟忠,刻上去的。” “施惟忠找的这个山洞,真够意思,想取财宝,先冻得拉一泡稀。” 话刚说完, 就有好几个人,哎哟哎哟地捂着肚子,受不了了,浑身打颤,嚷嚷着要如厕。还有的冻得牙关紧咬,脸色泛白,看着就支撑不住了。 侍者道:“昨天和今天,我们都熬了‘腐心蚀骨粥’,也已经向大家说过,能够补气益身,凡是喝过粥的,都没问题,没有喝过粥的,这一段‘鬼气廊’,是通不过去的,请回去在洞外休息片刻,暂时不要入洞了,否则元气受损。” 好多捂着肚子,牙齿打颤的人,无奈之下,被黑衣侍者领着,返身走向洞外。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铁猴心里好笑,原来聋哑谷早有预谋,粥里掺了草药,可以补气御寒,那些信不过聋哑谷的人,不敢喝弱,此时反倒露了馅。 走过这一段鬼气廊,逐渐温暖起来,并且比洞外的温度还高,有一种燥热之感,让人只想喝水,黑衣侍者道:“这里叫做丹炉道,干热有‘炽瘅’之气,刚才那些冻得拉稀的老兄,出洞是最好的选择,若是硬挺着过来,骤然遇到炽瘅之气,身体受不了,非得晕死过去不可。” 旁边,有一些岔洞,支洞,旁边贴着布条,上写:勿入。 铁猴问道:“柴老兄,这些都是你们标记的吗?” 柴满山道:“是的,家师带着我们,对洞内进行了多次勘察,发现有些洞是死洞、回洞,或是里面有危险,便都做了标记。” 铁猴赞道:“禹老人和贵谷的各位仁兄,可真是费了一番功夫,不容易。” “可不是嘛,我们师兄弟,有好几个在探洞中受伤,得病,这才小有心得,即便如此,好些深洞,迄今仍未探过,大家须得小心,不能随意乱闯。” 经过一段窄窄的通道,非常狭窄,人不能站也不能蹲,只能爬着勉强挤过去,有好几个身材胖大的人,包括那个胖番僧在内,说什么也挤不过去,番僧脱了衣服,把裤带都挤断了,仍然过不去。 “老兄,你们回去。” 胖子们都很沮丧,没办法,一边骂骂咧咧,只有往回返。 铁猴身材瘦削,通过毫不费力。他心里暗笑,胖番僧等人,好不容易经过了鬼气廊、丹炉道,现在又被狭窄路段阻住了,他们还要还经历一番冷热,原路返回,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爬过几十步的窄道,前面豁然开朗。 只见一个美丽的大洞厅,呈现在眼前。 洞厅陡然隆起,足有五六丈高,长宽各有二十余丈,这一二百人站在洞厅中,也显得宽绰有余。更令大家高兴的是,这座洞厅,显然是经过人工修整的,洞底多处凿平,还就着原来的地形,凿出了石桌、石椅、石床,就像是一间巨大的卧室。 “柴兄,这是你们凿出来的吗?” “不是,我们发现这里的时候,便是如此,上面盖了厚厚的灰尘,是几百年前就凿好了的。” 大家的目光,都被一侧洞壁,给吸引了过去。 那面洞壁——此时早已不辨方向,根本不知道哪里是东南西北,有一块数尺方圆,被人工凿平,上面刻着数个楷书大字: 惟忠记,九月三十六,驳日瘅,龙周首,易天阴阳坎离间,存二六,周知,不可进南天,以方竹山紫阳之序,重排风二三。 字体也透着古意,显然不是现在人刻的。 大家凑在刻字石壁前,认真观看,小声议论。 柴满山说道:“各位,这里就是盘蛇洞的关窍所在了,这块石壁,上写的都是隐语,我们已经研究数载,始终难以破解,实在没办法,家师这才遍邀请江湖好友,来此共同参详。大家看看,这里说的到底是什么?” 黑夹袄中年人,观察一会,用手指着说道:“前面的‘惟忠记’三字,应该是题引,意思就是当年施惟忠记下来的,后面的内容,应该是六爻方位,再加路线。” 柴满山道:“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那些暗语,有点象《易经》里的术语,有些又象《麻衣》中的话,还有的,似乎是地理指向,掺杂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组合,怎么理解,实在令人想不明白。” “唔,你说得不错,只用易经、麻衣什么的,是解不开的。咱们大家好好看看,唔,这句话……” 一大群人,尽皆仰着头,凝神观看。 偶尔小声议论。 只有铁猴,他根本就不认识石壁上的字。大家都去参详那些看不懂的古语,他站在人群后,只是觉得无聊。 找了个石凳坐下来。 一个黑衣侍者问道:“先生,您对那没兴趣么?” “这个……其实我心里有数。” “啊?您已经看明白了?” 第83章 谢主隆恩 其实,铁猴只不过是顺嘴吹牛而已。 洞壁上刻着的那些古字,他连一个都不认识,哪里还谈得上理解其中含义?但是黑衣侍者过来问话,他的“习惯性吹牛”不知不觉中便发作了。 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侍者却哪里知道底细?登时大喜 ,“先生,赶紧给我们讲一讲,因为这些奇奇怪的暗语,我们已经苦思好几年,快把头发愁白了。” “啊……这个……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我师父、师兄,几年来茶饭不思,常常日夜苦思,争论得天翻地覆,依旧摸不着头脑,先生,劳您大驾,为我们解开疑惑,谢谢您了。” 柴满山走过来。 他冲着铁猴深鞠一躬,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我知道您一行几人,都是大德大智之人,你的那位姓刁的同伴,棋艺高超,很可能会解开‘飞龙局’,您也是学识高深之人,如果对石壁上的古语有心得,还请念在江湖一道份上,不吝赐教。” 铁猴有些尴尬。 他朝柴满山行了个礼,笑了笑,“柴兄,客气了,常言道,江湖山水间,朋友心相连,你老这么捧我,可没什么必要了……” 钱万贯跑过来,拉着铁猴的胳膊,“侯兄弟,快快,我正越读越糊涂,你快帮我解释解释,这几句话,非常难解。” 铁猴被他拉扯着,挣脱不得,心下有些发窘,“钱老兄,慢点,这件事么,我跟你说,其实财宝什么的,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俗话说,钱是身外之物,你看,你名叫钱万贯,就是对银钱太在乎,反而迷失了本性……” 柴满山笑道:“老兄的话,哲理深厚,我很佩服,但是您可不知,这里可不光是钱财的事,它几乎成了一道魔咒,搞得我们师徒几个,压在心头化解不开,象石头一样沉重,家师苦思多年,他老人家已经不是为了发掘财宝,更重要的是去除压在心头的这一枷锁。” “你们怎么这么想不开。” “唉,世俗之人,想不开的事,又岂止这一件。” 在钱万贯和柴满山的拉扯下,铁猴来到石壁之前,钱万贯用手指点,“你看,侯兄弟,这两句‘驳日,存二六’以及旁边那些,应该是日期和方位,倒还比较好解,但是有些话就完全不着边际,比如说,方竹山紫阳之序,又涉及到地名,方竹山,我知道,在距此二百里之外,但是‘紫阳之序’又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方竹山? 铁猴心中一亮。 他想起来了,刁翰林、归元庆这些人,不就是从方竹山来的么? 他眼珠一转,心念动了几动。 “钱老兄,你知道方竹山,但是你知道方竹山里有什么秘密么?”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 “嘿嘿,” “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讲。” 铁猴倒背着手,朝四周睃巡一番,发现洞厅里的一二百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禁涌上一丝得意,他奶奶的,我侯某人什么时候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说起来,这事儿可有些年头了,那大明朝的时候,就是……那个逃出皇宫的皇帝,你们都知道?对,就是他,那天晚上,昏天黑地,叽里骨碌,从宫里逃跑,没办法,再不逃就让人家杀死了,然后,逃出来之后,去了哪里?” “方竹山?” “唔,老兄,你很聪明。”铁猴拍拍钱万贯的肩膀,“话说他们逃到方竹山的时候,可并不只是皇帝一个人,他随身带着四大宫廷侍卫,都是些武功高强,本事超群的人,其中有会做菜的,有会弹琴的……” “老弟,细枝末节,不用讲了,你只讲关键部分。” “关键部分,是啊,我就是要讲这个,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我那个同伴,刁翰林,为什么叫叫刁翰林……当然,你们想破了头皮,也是想不出来的,我直接揭锅就是,他就是当年从皇宫里保着皇帝出来的宫廷侍卫的后代。” 柴满山一脸欢喜之色,“那可太好了,您接着讲。” “讲完了。” “啊?讲……您别逗我们啊,这还没讲到实质性的部分呢,侯先生,我代表家师,向您请求,给我们指点迷津。” 说罢,柴满山又深深一揖。 铁猴赶紧还礼,“别别,我可承担不起,柴兄,我不是说了嘛,那刁翰林是宫廷侍卫的后人,这石头墙上刻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你问我,这……没用啊。” 柴满山吩咐黑衣侍者,“立刻去请刁先生。” 此时的刁翰林,正和胡克邪一起,在“玉石厅”里,钻研那个飞龙棋局。聋哑谷的主人禹老人,也在这里,作为“守擂方”和大家对弈,共同研究破解之法。 刁翰林对棋局研究得入了迷,在洞里的棋桌上,不断反复推演,胡克邪在旁边给他作参谋,打下手。 这个棋局,设计得十分玄奥,既有搏杀场,又有劫材数个,各个接应点生出诸多变化,似乎有无数破解点,但是又总是差那么一点。 十个棋坛高手,都在潜心钻研,好几个人都和刁翰林一样,进入到痴迷状态。 禹老人道:“刁翰林的思路,最接近,以最简单的方式,击破最复杂的局面,只不过,他还差那么一点。围棋这东西,不光讲棋力,有时候还要讲运气,脑子里灵光一闪间,往往就能够跳出神奇妙招来。” 当黑衣侍者来到玉石厅,请刁翰林前往盘蛇洞的时候,刁翰林立刻拒绝了。 “朕哪里也不去,这里的棋局,十分有意思,再过半天功夫,我还能设计出十番变化,一定把它给解开。” 黑衣侍者陪笑道:“刁先生,那边一二百人,都在等着您呢,辛苦一趟,回来再解这个棋局,也不晚。” “休得罗嗦,朕不会去的。” 胡克邪在旁边笑道:“你叫他‘刁先生,这不好使,你应该称他为‘皇上’,‘陛下’。” 黑衣侍者毫不犹豫,立刻跪下磕头,嘴里说道:“万岁爷在上,请你移动龙躯,跟随臣子去巡幸蛇洞。谢主隆恩。” 刁翰林露出满意之色,“爱卿,头前带路。” 第84章 支洞里的怪异图案 黑衣侍者和刁翰林的举动,把玉石厅里的别人,都给逗笑了。 禹老人坐在棋桌后,手捻着胡子,笑着摇头,“刁贤侄这人,痴痴愣愣,好在用心专一,认准了一门事,便心无旁骛,沉迷不能自拔。这样的人,往往在棋艺上比别人更胜一筹。” 胡克邪道:“他本来也不是这个样子,偶然中了‘番龙鳌’之毒,又吃了丧门神一颗药丸,才心智迷失。我们到聋哑谷来,本是为了寻找白三针大夫,给他解毒治病的。” 禹老人道:“白三针和我也是故交,如果见到他,一定代为陈情。” 当下黑衣侍者领着胡克邪和刁翰林,出了玉石厅,径奔盘蛇洞。 很快,他们穿过鬼气廊、丹炉道,被领到那块刻着字的石壁前。 胡克邪仰头看了一阵,摇摇头。 他对刁翰林说:“翰林兄,你看,那几句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解释么?” 刁翰林的精神有些没精打采,抬头读了一会,说:“这都什么玩意儿,跟飞龙局有关系吗?” 他的脑子还沉浸在飞龙棋局里。 钱万贯凑过来,“老弟,你告诉我们,方竹山,紫阳之序,是什么意思?” “朕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万贯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胡克邪笑着把钱万贯拉到一旁,说:“陛下,他们是在向您奏本,询问方竹山紫阳之序的事,请您下旨。” “嗯,”刁翰林点点头,倒背着手,大模大样地说:“方竹山位于京城亘位,紫阳之序,既是九月初三太阳升起之时,日影所照亘位,向右转出三个星位,测长短而知方向。这是个固定的套子,不用等九月初三守着太阳,只须按照‘亘亘、离三分、一寸仿照十丈’的规矩,推演即可。” 众人一听,大喜。 现场诸人中,好多都是懂得易经,知晓天文,擅长五行八封之学的,刁翰林的话,一下子使他们茅塞顿开。 好多人立刻交头接耳,演算起来。 柴满山等人,自然更为兴奋,他把几个学识渊博之人,聚到一起,在一方石桌上,铺纸进行详细测算。 曲无音走过来,问柴满山,“柴兄,现在能够解开石壁上记载的秘密么?” 柴满山道:“尚且不能,但是大致能够得出结论,就是这座盘蛇洞,确实藏有财宝,当年施惟忠所做的记号,不但暗含卦爻之理,而且和当初建文皇帝出逃之时,所经过的路线有关,幸亏有这位刁翰林,帮咱们搞清了其中一些关窍。下一步,还要去盘蛇洞的深处,去进一步寻找线索。” “好,这位刁兄弟,是个人才,将来如果挖出财宝,他应该获得最多的那一份。” 曲无音的话,获得了大多数人的称赞,“曲先生说的极是,”“赏罚分明,以后我们跟着曲先生干,一定错不了。” 推算一阵之后,忽然钱万贯惊喜地叫道:“有了,” 柴满山问:“钱先生,结果如何?” “现在咱们应该顺左边这个支洞,向前进三百步。” “不错,左边的支洞,是可以通行的,而且三百步之后,另有一处刻字的石壁,正好与这里的内容互相对照。钱先生,您推演的,丝毫也不差。正好对上茬口。” 大家听了,都十分欢喜。 柴满山立刻安排黑衣侍者,带着众人前往支洞,刁翰林、钱万贯等人,走在前面。 支洞很狭窄,弯曲起伏,一百余人,排成长长的一溜,前行三百步,进入到另一间宽阔的洞厅里。 这间洞厅很是奇特,形状像是个圆球,洞顶洞壁,很是光滑,长满白色的石花,看上去仿佛走进了一片圆鼓隆咚的花园。 一侧洞壁上,刻着几个字:龙首,须上睛下。方竹九五位,离二。 依然是难解的象卦爻一样的古语。 刁翰林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刻字的石壁前。 这回,柴满山等人有了经验,朝着刁翰林施礼,“陛下,请您费心,看看这几个字,是何含义。” 刁翰林在石壁前仔细端详。 钱万贯等人站在他的身旁。 正在大家潜心研究石壁刻字含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喂,柴师兄,快来看,这是什么?”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侍者,站在一个支洞跟前。 这座圆球形的洞厅,前方有两个支洞,似牛角伸出去,难道支洞里有什么情况吗? 柴满山大踏步走过去。 他来到支洞前,手拿火把,向里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支洞里,一侧洞壁上,画着一幅图。 不是刻的,是用粉彩画上去的。 一个骷髅图形,嘴里叼着一朵桃花。 画得甚是粗陋,线条简练,在火把照耀下,形象甚是狰狞,尤其是骷髅嘴里那朵桃花,非常鲜艳,看上去格外怪异,透着一股神秘之气。 柴满山沉着脸,问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黑衣侍者道:“就刚才,一眼就看见这里有一幅画,从前的时候,没有看见过……” 曲无音看见这里有异常,快走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柴满山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支洞里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响,“轰隆隆……” 巨响,是爆炸的声音。 什么东西在爆炸。 同时,有一股白烟,从支洞里冒了出来。 “轰隆隆……” 爆炸还在继续。 人们只觉得脚下在颤抖,一股硝烟的气味,顺着山洞串过来。 最可怕事情,发生了。 人在山洞里,最危险的情形,就是遇到爆炸、地震等情形,因为山洞是个封闭的环境,如果发生爆炸,极有可能靠成洞顶坍塌,洞口堵塞,那样的活,人在洞里就面临着被“活埋”的命运。 人群登时大乱,好多人叫嚷起来,“怎么了,谁搞爆炸,”“有敌人,赶紧把敌人抓住。”“洞里有奸细,大家快往外跑。” 如同马蜂被捅了窝。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爆炸还在继续。 “隆隆隆”的爆炸声,依然在沉闷地响,从洞顶上,往下掉落着石块和灰尘。 这座圆球形的巨大洞厅,不断有白色的石花,从头顶、从洞壁上掉落下来。 第85章 幽深难测的山洞 “呜隆隆……” 沉闷的爆炸声,从山洞深处传来,圆形洞厅的顶部,不断有白色的石花,乱纷纷地落下。 人们都慌了,在山洞里最害怕遇到的,便是塌方、爆炸、地雷等事情,那样的话,进入洞里的人瞬间便面临被活埋的风险。 “快跑啊——” 众人惊慌地乱喊乱叫,像是捅了窝的马蜂,一片混乱,人挤人,人推人,向着来路,拔腿狂奔,争先恐后,想逃到山洞外面去。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身有武功,腿脚灵便,噌噌几下,便窜出了圆形洞厅。 此时任何财富都抛诸了脑后,逃命是最重要的事,有的人在逃跑过程中被撞倒了,被别人踩了,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叫骂声。更加重了混乱局面。 前面的人跑出圆形洞厅,顺着来路飞奔,但是跑到那一段狭窄路段的时候,大家傻眼了。 这一段山洞,已经坍塌! 滚滚灰尘和白烟,正在迎面涌来,山洞的出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堵死了,”“前面塌了。”“坏了,咱们逃不出去了。”乱纷纷的叫嚷中,人们慌乱地喊着,推着,挤着,有的人跌倒了,后面的人又压上去…… …… 在一片混乱中,最安静的只有一个人。 刁翰林。 他倒背着手,站在石壁前认真的观察,揣摩石壁上刻字的含义。在洞里发生爆炸,人们混乱叫嚷、奔跑的时候,他就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充耳不闻,痴痴愣愣地只顾观看石壁。 一动不动。 铁猴跑过来,拉住刁翰林的胳膊,“快跑呀,洞里爆炸了。” 但是刁翰林一动不动,眼睛只顾盯在石壁上,不满地说:“休得惊慌,朕正在考虑事情。” 胡克邪也跑过来,拉住刁翰林的另一条胳膊,“陛下,快跑,这里出事了。”但是刁翰林依旧不肯动,他的脑子还沉浸石壁上的古字里。 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别人都已经跑出圆形洞厅了,地上还扔着好几只被踩掉的鞋子。 铁猴和胡克邪一边一个,勉强架着刁翰林,连说带劝,好不容易带着他撤退,来到那间雕有石桌、石床的洞厅的时候,他们发现:前面的洞,已经堵死了。出不动了。 人们乱纷纷地拥在这里,一片吵闹。 …… 正自混乱的当口,一条人影,“嗖”地跃上洞厅里的石桌。 他是曲无音。 曲无音朝着众人挥手下压,示意:安静。 慢慢地,人们逐渐停止喧哗,也不再乱跑,都扬起头,盯着石桌上的曲无音。 曲无音昂首而立,大声说道:“弟兄们,现在咱们遇到了敌人,大家不要怕,前面的洞堵死了,还可以另寻出路,只要团结一心,必能全身而退。” 他的话很有道理,众人纷纷首肯,有人叫道:“曲先生,你指挥便是,我们都听你的。” 曲无音道:“柴兄,这座盘蛇洞,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柴满山上前一步,答道:“盘蛇洞非常深,几乎深不见底,有些支洞,是不能通过的,有些支洞则非常危险,我们探过的内洞并不算多,这些年来,都只从这一个洞口出入。” 大家一听,颇为失望。 如果盘蛇洞只有这一个出口,那……大家岂不是要被憋死在这里了? …… 胡克邪等三人,来到大洞厅,站在人群的后面。 他们听到了曲无音和柴满山的对话,也是心里很懊恼。铁猴道:“糟糕,今天七沟二十一寨的头头脑脑,全军覆没,都要被憋死在盘蛇洞里了。” 的确,来到聋哑谷的人,大多数是七沟二十一寨的江湖豪宅,没进洞的都是些随从人员。那些首脑人特,尽皆集中在此,若是出不得洞,那几乎就是全军覆没了。 胡克邪叹了口气,“老侯,咱们都失误了,当初悦来客栈接到的那封秘信,上面说什么来着,盘蛇洞危险,结果咱们都当作了耳旁风。” “也不知道写信的‘小妹’是什么人,她怎么知道盘蛇洞里会有危险?” “现在说这些没用,得想办法逃出洞去。” …… 这时,只听站在石桌的曲无音命令道:“诸位,现在咱们转身向后,去寻找盘蛇洞另外的出口,据柴兄讲,盘蛇洞非常深邃,从来没探得完全,因此,另有出口,也说不定,咱们同心协力,去寻出路,但是一定要听从指挥,不得乱跑。” 人们喊道:“曲先生,我们都听你指挥。”“曲大哥,你现在已经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谁不听指挥,我就先不答应。” 曲无音朝大家拱手,“谢谢各位信赖,曲某自当尽心竭力,为大家效命,现在,咱们需把人数清点一下,分成十组,探洞的时候,分班分组,合理调度。另外,火把数量有限,如果在洞里耗时过长,没了火把,寸步难行,因此,只保留一支,其余的,全部熄灭,以备后用。” 他的指挥,条理清晰,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很快,按照曲无音的命令,清点了人数,共一百三十六人,分成十组,本来乱糟糟的人群,变得井然有序。大家按照统一命令,转身向后,去寻找另外的出路。 铁猴和胡克邪、刁翰林,被编在“第八组”,随着大家一起,在洞里向前摸索。 过了圆形洞厅,前面两条支洞,其中一条是死路,大家沿着另一条支洞,继续向前。走过一段曲折复杂的通道,来到另一个宽阔地形,只见一片石笋林立,象是树林一般,有好几个支洞,分别通往各个方向。 柴满山道:“再往前走,我们只探过两三个支洞,而且地形过于复杂,异常危险,我们就没有再往深处去过,现在,就得靠着运气了。” 曲无音为了稳妥,派人分别进入各个支洞,进行探查,他规定了联络暗号,并让每一队探洞的人,都划好路标,以便在通不过的时候,能够按原路返回,不至迷路。他自己坐镇指挥,进行调度。 在这个幽深难测的山洞里,一百多人,慢慢向前探索。 第86章 迷魂阵,吓人的主意 在玉石厅里,禹老人正在和几个围棋高手,继续研究“飞龙局”。 一个黑衣侍者,急匆匆跑进洞里,向禹老人报告:“师父,不好了,盘蛇洞发生变故,洞里不知道为什么爆炸了,柴师兄他们,还没有从洞里出来。” “啊?” 禹老人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大家也顾不得下棋了,赶紧出了玉石厅,奔向盘蛇洞。 此时盘蛇洞外,还有很多人,包括各个山头的喽罗、随从,以及进不了洞的人,在“鬼气廊”里受不了寒气拉稀跑肚的人员……足有好几百,乱乱哄哄,都来到盘蛇洞的崖壁之下。 禹老人命令:“组织精干弟兄,进洞搜救,用工具挖掘。” 人们带了镐头、凿子、锤子等开山工具,顺绳梯进入盘蛇洞,刚开始这一段路,倒也没有变化,等到过了鬼气廊,丹炉道,便发现前面的一片烟雾。 最为狭窄的一段山洞,给炸塌了,无数的碎石,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而且更严重的是,有些地段是洞顶整体下沉,把入口完全封住了。 没别的办法,挖。 大家手持工具,轮流挖掘。 挑选精壮人员,分成数个小组,持钎挥捶,一点一点地抠,但是山石坚硬,石块和上面坠落的山体互相挤压,挖起来比重新开山,并不省事,而且还得小心继续产生塌方。 一直挖到晚上,只挖掘了短短的一段。几杆铁钎子都已经磨秃了。 禹老人命令:彻夜不歇,换班轮作,同时成立打铁作坊,点起炉火,修理打造铁钎、铁镐等工具。 …… 盘蛇洞内。 人们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大多数人,已经又饿又累,精神萎靡,而且情绪越来越坏。 这些人来历各异,临时凑到一起,在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团结互助,时间一长,随着时光流逝,希望变得越来越小,好多人就因失望而变得易怒,出现了好几起打架事件。 曲无音下达命令:不听指挥,捣乱大局者,杀无赦。 用铁腕手段,强制这些江湖豪客服从指挥。 各个小组,不断探察各个洞穴,寻找出路,但是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出出口,大家越向前走,岔路越多,逐渐进入迷路状态,现在想往回走,已经走不回去了。 就象进入一个巨大的迷宫,转来转去,越转越乱。 牛耕田骂道:“这个迷魂阵,简直故意跟咱们为难,老子钻过无数山洞,没见过这样子的。老子的肚子都饿瘪了,再这么下去,曲先生,我要把你的竹笛子嚼了,吞下去充饥。” 牛耕田虽然是愤愤之言,但是,眼下的“吃饭”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洞里有水,有的地方有流水,有的洞顶滴水,尽可饮用,但是大家身上都没带干粮,探洞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点食物没有,每个人都饿得浑身无力。 有些体力差的人,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雷暴天走过来,阴沉沉地对牛耕田道:“老牛,你用不着吃曲先生的笛子,我有办法让你吃好的。咱们吃肉。” “吃肉?” “对,肉,多的是,让你吃个饱。” “我岑,你说是的……人?” 雷暴天没回答,只有两只眼睛,放着恶毒的凶光。 …… 曲无音听到雷暴天的话,没表示什么,面无表情。 于腾海走过来,对曲无音道:“曲先生,咱们没有饭食,探洞越来越慢,这样下去,不行的。” 曲无音没有吱声。 于腾海继续说道:“我看,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不能心慈手软。雷寨主说的,很有道理,该吃活物的时候,就要开开人荤,人肉兽肉,都是肉,眼下咱们找不到别的。” 曲无音还是没有吱声。 雷暴天凑上来,说道:“曲先生,听老于的,现在,或者大家都饿死,或者开荤,别的路,是没有的。” 他们在这边议论,旁边的人也听到了。 很多人反驳,“咱们是人,不是野兽。”“要吃人,先吃你自己。”“什么东西,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 大家乱哄哄地吵起来。 钱万贯道:“曲先生,你赶紧主持公道,否则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真的要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曲无音扭过头来,脸色阴沉,缓缓说道:“钱万贯,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钱万贯瞪着眼睛,“你……真的同意这种万恶不赦,丧尽天良的事情吗?曲先生,你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要给大家带个好头,怎么能向歪处想心思?” 曲无音冷冷地说:“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得为大家的安危着想,现在一百多人,憋在这个倒霉的洞里,没有一粒粮食,如何坚持?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家都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生的,平时杀人放火的事,干得还少吗?” 雷暴天在旁边附和,“没错,你问问在场的这些江湖人,有谁没有杀过人?有谁没有见过血?到了现在这样的关头,还讲个什么仁义道德?” 钱万贯道:“雷暴天,如果大家先把你杀了,你还同意吗?” “呸,杀人也要讲究个次序,先杀外人,这是古来的规矩,咱们七沟二十一寨的人,算是内部人,剩下的,嘿嘿,我看,那个傻啦巴叽的,就是第一个目标,他本身就是傻子,留着何用?” 他说的傻子,显然是指刁翰林。 胡克邪走过来,大声驳斥,“胡扯,野兽行径,天理不容,曲先生,你太让人失望了,竟然会附和这样无耻下作的主意,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如何能做出如此辱没祖宗的事来?” 旁边的不少人,也跟着胡克邪一起,嚷嚷起来,“对,这位公子说得对,咱们是人,不是野兽。”“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我先跟他拼了。”“曲无音,你这个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简直猪狗不如。”“这样的总瓢把子,咱们不承认他。” 人群混乱起来。 于腾海一挥肩上的鱼竿,喝道:“谁敢造反,就先把谁的脑袋给砍下来。” 钱万贯道:“你敢砍谁的脑袋,我先把你的脑袋给砍下来。”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紧张。 雷暴天、于腾海、牛耕田等曲无音的心腹,各执武器,虎视眈眈。钱万贯、胡克邪等人的支持者,也并不少,大家互相怒目而视,形成对恃局面。 …… 忽然铁猴大喝一声:“各位,有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有人问:“喂,老侯,你是饿昏头了吗?什么有了?” 铁猴说道:“我有办法,把大家带出山洞去。” 第87章 大家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一件地烧 铁猴的话,把大家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瞪着眼睛吼道:“铁猴儿,你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玩笑,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呸,你先把自己的狗腿给砸断了,侯某饿得前心贴后心,哪里有心思跟你开玩笑!” “你要真能把大家带出去,老子奉你为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别人也嚷嚷,“侯长福,你要能把我们带出去,就奉你为总瓢把子。”“铁猴,什么意思,现在你说胡话呢,你要能把大伙带出去,早干什么去了?” 铁猴有些急了,跳到一处高台,高声喝道:“弟兄们,现在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走,信不过我的,就留在这儿。何去何从,自己选择。”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铁猴真的找到了出洞的道路? 这件事,还得从他在玉石洞里的经历说起。在替刁翰林去赴“飞龙棋局”的时候,他曾经画过一张图,把棋谱给绘了下来,回来拿给刁翰林看。 他那图,是他自己画的,在脑子里的印象,自然很深。 在盘蛇洞里被困住之后,铁猴跟着大家,探洞寻找出路,也是心情沮丧,暗叫倒霉。 但是,在探了好多支洞、岔洞,仍然没有找出端倪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与那张“飞龙局”怎么有些相似? 他拿出那张绘制的棋谱,反复观察。 越看越像! 没错,盘蛇洞里曲折往复的山洞,左一条支洞,右一条支洞,其实细琢磨起来,能够走得通的路,就象一个张牙舞爪的巨龙,伸出各个爪子、胡须、触角……而那些“龙身”之外的洞,则全都是走不通的。 自己画的那张棋谱,虽然粗陋,但是黑子与白子之间的空隙,悄悄就象一条飞龙,当时,还觉得有些巧合,飞龙局,就是因为这些空隙象个龙形?现在想起来,它其实与盘蛇洞里的路径相合! 按照“龙形”走下去,路就是通的! 否则就是死路! 想通了这一节,铁猴的脑子里,豁然开朗。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洞里起了争执,于腾海、雷暴天那些人,想出歪主意,急了眼要开“人荤”,而钱万贯、胡克邪等人,正在据理力争,两方人吵得不可开交。 铁猴一声大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 曲无音盯着铁猴,冷冷地问:“侯长福,你什么意思?” 铁猴大声说道:“我的意思简单极了,我找到了出洞的办法,曲先生,你别误会,你当你的总瓢把子,我带着大家走出去,这事两全其美。” 旁边有人嚷道:“别再废话了,赶紧走,赶紧走。” 铁猴跳下石台,毫不犹豫,向前便走。 一群人,呼啦啦地跟在他的身后。 …… 胡克邪跑到铁猴身边,小声说道:“侯兄,怎么回事?” 铁猴没吱声,把怀里那张自己画的棋局图,掏出来交给胡克邪,“你自己看。” 胡克邪看了两眼,恍然大悟,喜滋滋地道:“对对,原来是这么回事,玉石厅里的飞龙局,不只是棋局,它是盘蛇洞的路线图。我明白了,那位设计飞龙局的古人,正是参照了盘蛇洞的路线,才巧思奇想,一图两用,这位古人真是天纵奇才,令人钦佩。” “是施惟忠吗?” “也许。” 铁猴和胡克邪在前面带路,众人在后跟随,在遇至有岔路的时候,便与铁猴画的图相对照。 果然,一路前行,便没有再遇到死胡同。 只是路径曲折起伏,有些地段陡峭难行,但是这些人都是身有武功的,再难走的路,也难不倒他们,或搭人梯,或用绳索,皆能能行无阻。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火把只剩下一根了。 钱万贯道:“兄弟,火把告急了,最后一根,还能坚持两刻钟。” 胡克邪道:“一定要有火把,大家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一件地烧,确定保持照明。” 好几个汉子,一起把身上的褂子给脱下来。 现在,胡克邪和铁猴说的话,就和圣旨一样。 又走过一段路,按照图上的路径来看,应该是到了“龙尾”部分,胡克邪道:“侯兄,现在应该到了山洞的出口,龙尾再往下,就没有了。” 可是,当人们走到“龙尾”尽头的时候,却失望地发现:前面是死路。 好多石头,大大小小,堵得严严实实。 这一下,人们都慌了,闹了半天,铁猴没有把大家给带出去啊。 失望之下,人们的急躁情绪,一下子便回来了,有的瘫倒在地,有的开始咒骂,还有的埋怨铁猴。“怎么回事,你原来是在吹牛皮。” 曲无音走过来,冷冷地说道:“侯长福,你是在拿着这么多人的性命,耍着玩吗?” 胡克邪反驳,“曲先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是为大家着想,为了寻找出洞的路,而且你也看见了,咱们走过的路,都是正确的。” “正确?”曲无音冷笑一声,“正确就是到现在钻进了死胡同,出不去了?” “我们应该想办法,而不是互相埋怨。” “这是你们逞能的结果。” 黑夹袄中年人走过来,说道:“曲先生,你这就不对了,侯长福给咱们带路,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又不是故意的,现在遇到困难,胡兄弟说得对,应该想办法,而不是在这儿埋怨谁。” “可现在我们的状况是走投无路。” “曲先生,你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在困难面前,应该安定大家的情绪,可是你看看,你有个总瓢把子的模样么?” 雷暴天喘着气,凑过来,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什么总瓢把子的事,现在老子就要饿死了,我要先把这个瘦猴子给吃掉,是他把我们带进了死胡同,反正大家都要死,瘦猴子应该是头一个,老子……” “你敢!”胡克邪怒斥道。 “你看老子敢不敢,”雷暴天说着,凶巴巴地朝着铁猴奔过去,眼睛里露出野兽般的凶光。 但是,他走了几步,两腿发软,“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因为劳累、饥饿,他已经体力不支了。 不光雷暴天,别人也是一样。 刚才怀里揣着希望,还能坚持探洞、前进,如今希望一失,心头那股气一泄,每个人的疲乏、饥饿便都一起袭来,想再打架,已经是没有半分力气。 好多人都瘫在地上,象死蛇一样。 最后那根火把,熄灭了,也没有人再去续上新的衣服。 山洞里一片漆黑,笼罩着一片绝望。 黑暗中,听见有人在咒骂,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哭泣。 但是——现在想打架,想杀人,却是没有气力了。 第88章 侯长福是总瓢把子 铁猴在黑暗中,摸索着爬到刁翰林跟前,低声叫道:“翰林,翰林兄,陛下。” 刁翰林昏昏沉沉地躺着,不动,也不吱声。 铁猴叹了口气,“唉,翰林,你死了吗?其实也差不多,反正我们一会也要死了。真是想不到,咱们为了发财,钻进这个倒霉的洞里,财没发得到,性命先没了。” 黑暗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侯兄,大丈夫,死则死耳,用不着悲悲戚戚,更不用象有些人一样,气急败坏。人活一世,刚正为先,古时李清照有话,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坦然面对罢了。” 这是胡克邪的声音。 旁边有人赞道:“好汉子,说得对,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有些平时张牙舞爪之人,一到危急时刻,贪生怕死,而且狼心狗肺,坑人害人,这样的人,到了阴间,也会打入十八层地狱。” 虽然他的话里没有点名,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指的是曲无音等一班人。 于腾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你在骂谁?” 那人回答,“哼,谁是这样的人,谁自己知道,若要对号入座,悉听尊便。” 黑暗中又有一个人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就别吵嘴了,反正谁也逃脱不掉,安安静静赴死便好,何必在临死前,再搞得焦头烂额。黄泉路上,大家还都是个伴儿哩。” 他这话,倒是最有道理,众人听了,都不再作声。 过了一会,有一个哭声,呜呜咽咽地响起,“呜……冤枉啊,我媳妇刚刚怀了孩子,还指望着我带回财宝,添置房产哩……谁想到……呜呜……” 雷暴天心浮气躁,骂道:“你奶奶的,少哭丧,咱们走江湖的,从前杀人放火的事, 干得还少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老天爷在罚我们,把七沟二十一寨这些造过冤孳的,聚集到盘蛇洞来,一鼓歼之,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立刻有人反驳,“放屁,我没杀过人,也没放过火,陪着你们一块遭报应,这是什么道理?” “哼,孙老七,你没杀人放火,但是偷邻村张大林的媳妇,以为别人不知道?还有,去年你在地债案子里,贿赂县官儿,弄虚作假,现在到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 黑暗中,众人吵一会,骂一会,喘一会。 慢慢地,连呼骂也没有力气了,山洞里死气沉沉一片。 ……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铁猴喊起来:“喂,你们听——” 耳鼓里,隐隐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石头声。 铁猴狂喜,喊道:“喂,弟兄们,是外面传来的声音,他们在挖石头,在救咱们。” 这一喊,把众人心里那盏希望的灯,“忽”地一下子,给点亮了。 “咱们得救了。”“外面在挖洞口。”“这里真是洞口,外面在救援咱们,”“真的吗?咱们不用死了?呜呜呜——” 一阵欢喜的喊声。 这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饿得难以动弹,昏昏沉沉,但是求生的欲望,让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有人晃晃悠悠站起来,有人朝着声响的方向爬。 “叮叮当当,”凿石声越来越清晰。 这声音,在洞里的人们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只听“哗啦”一声响,前面露出了一个窟窿,一缕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洞里。 这束阳光,在久已黑暗的洞穴里,显得那么耀眼,好多人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发晕。 …… 洞口,被打开了。 原来,这里原本就有洞口,只不过后来用石头给封住了,并不需要劈山凿石,只要把石头凿出缝隙,撬开搬走,就把洞口挖开了。 从洞外,涌进好些人来,把洞内那些奄奄一息的,快要饿死的人,一个个给抱出去。 但是,抱出去以后,又一个个用绳子给捆上了。 这倒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和意外。 铁猴也在被人抱出洞口之后,用绳子给捆起来,他抬眼观瞧,发现救出自己来的,是一群虎彪彪的汉子,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神色威武,手里所着一条镔铁罗汉槊。 是宰四海。 宰四海的身旁,站着一个瘦老头,铁猴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化了装的叶冰玉吗? …… 铁猴原本以为,是禹老人带着手下,把洞口挖开的,没想到,却是宰四海和叶冰玉。 这是怎么回事? 叶冰玉和宰四海,救出人来,却为什么立刻用绳子给绑起来? 万分惊讶。 …… 曲无音也被捆了起来。叶冰玉走到他跟前,冷冷说道:“喂,总瓢把子先生,我有话要问你。” “你……叶公子,你好。我不是总瓢把子。” “嗤,你处心积虑,要当总瓢把子,怎么又谦虚起来了?” 曲无时此时已经毫无威风,饿得蔫头耷脑,被绑了双臂,勉强抬头冲着铁猴扬了扬下巴,“叶公子,这位……侯长福先生,他是总瓢把子,大家在盘蛇洞里,有公议的,一致……推举他为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叶冰玉瞅瞅铁猴。 铁猴赶紧说道:“不不,侯某人从来没想当过什么总瓢把子,你别听曲无音瞎说。曲先生,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呀。” 曲无音道:“侯兄弟,你威孚众望,带领大家走出洞穴,各位兄弟一致推举你,你就不要过谦了。” “冤枉,我是个牙行里的伙计,跟七沟二十一寨连一点关系都没有,曲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 叶冰玉斜了铁猴两眼,这让铁猴心里一阵慌乱,这个古里古怪的姑娘,她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叶冰玉并没理他,扭过头去,一双俊目,直勾勾地盯着曲无音。 曲无音的目光,除了疲惫无力,还很慌乱,不敢和叶冰玉对视。 宰四海提着罗汉槊走过来,黑着脸,喝道:“曲无音,问你话,你就老实说,否则我一槊砸碎你的脑袋。” 曲无音倒还算镇定,点点头,“宰兄弟,你想问什么,曲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9章 神木道人的约定,西海之游 铁猴抬眼观察。 他发现自己现在身处在山坡上,往下是幽深的山涧,四周是起伏的山岭。一片片松柏树,生长在坡上坡下。 这里已经出了聋哑谷。 看起来,盘蛇洞确实非常深,它从聋哑谷中,一直延伸到谷外,也不知道回旋往复了多少里。 到现在,他和刚刚出洞的这一百多人,都还处于稀里糊涂之中,为什么叶冰玉和宰四海,会打开山洞的出口,又什么刚刚救人出洞,却又将大家捆起来? …… 此时叶冰玉和宰四海,正在审问曲无音。 宰四海提着那柄沉重的镔铁槊,横眉立目地挺胸而立,似乎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一铁槊,所有人,都不敢去和他对视。 叶冰玉倒背着手,一副孤傲模样。 至于曲无音,那就落魄得很了,有气无力,像死蛇一样躺在地上。 正在这时候,忽然坡下传来喊声:“叶公子,宰先生,请网开一面。” 随着声音,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带着一群装束各异的汉子,匆匆奔过来,定睛一看,这老人正是聋哑谷的主人,禹老人。 他身后那些汉子,是来聋哑谷赴棋会,但是并没有进入盘蛇洞的人,大部分,都是各个山寨头目的随从,数量足有好几百人。 宰四海一见,立刻一摆铁槊,他手下那些喽啰,各执兵器,摆好了战斗姿态。 禹老人赶紧喊道:“宰先生,叶公子,禹某不是来打架的,咱们有话好说,大家都放下兵器,听我一言,来到聋哑谷,都是我们的客人,咱们不要动刀动枪。” 叶冰玉迎上去,朝着禹老人施了一礼,说道:“禹伯伯,晚辈也不想打架,我把曲无音这些人抓起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个明白,问明之后,立刻把他们给放了。” 禹老人点点头,“好的,叶公子,你既然把大家从洞里救出来,不但他们感谢你,我们聋哑谷,也对你和宰先生感谢不尽,否则,是我邀请七沟二十一寨的兄弟们,来到聋哑谷,如果出了意外,禹某何以面对天下?除了自杀谢罪之外,再也没有他路。现在大家安然无恙,我其实是满心欢喜,不知道你要问曲无音什么事,我们可以在一旁听听么?” 叶冰玉道:“我正是要大家一起听听,这件事,乃是一件旧案,便是当年的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铁无量,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到哪里去了,此事,必须要问曲无音。” …… 叶冰玉把“铁无量”又提起来,全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曲无音的身上。 铁无量是总瓢把子,几年前忽然遁迹江湖,不知下落,据说是隐居起来,修身养性去了。但是到底在哪儿,却是谁也不知道。难道——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么? 曲无音抬起头来,向叶冰主说道:“叶公子,你要问铁师兄的事,可以,曲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这件事说起来只和七沟二十一寨的弟兄们有关,你一再刨根问底,却是为何?” 叶冰玉走到禹老人跟前,从衣袋里掏出一件物品,给他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又装进口袋。她的动作迅速,别人都没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禹老人一见,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令尊令堂可好?” 叶冰玉道:“禹伯伯,我父于前年去世,母亲还很康健。” “唉,”禹老人又叹一口气,“世事无常,当年我与令尊也是好棋友,不想阴阳两隔,惜也悲也。” “多谢老伯挂念。” 禹老人扭过头来,对曲无音说道:“曲先生,叶公子确实有资格询问这件事。请你讲一讲。” 禹老人既如此说,自然言之凿凿,无可置疑。 曲无音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叶冰玉道:“把曲先生的绳子解开。” 宰四海的手下喽罗,将曲无音绑绳除去。曲无音站起身来,犹自摇摇晃晃,但是勉强冲着禹老人拱了拱手,然后面对叶冰玉,说道:“叶公子,说起这件旧事,我不得不先提一个人,当年黄花观神木道人,与铁师兄关系莫逆,两人经常在一起饮酒赏花赋诗……” “神木道长,我知道,我见过他。”叶冰玉道。 禹老人也说道:“神木道友是个才学深厚的人,老朽与他也是旧识,对弈过数局。” 曲无音道:“铁师兄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他无论武功心智,学识才艺,均胜我数倍,我和铁师兄比起来,就如萤光之比日月……这些闲话,暂且不提,只说当年铁师兄和神木道长交情甚好,两人曾经有过约定,一起去西海窟窿岛游历,并且从海岛上采集龙涎珠,炼制一种丹药,我对于那些练丹采药之术,一窍不通,因此也从未向铁师兄详细问过。那年五月,端午节过了之后,铁师兄下了仙女峰,并没告诉别人,他去哪里,后来迟迟未归,我去黄花观里寻找,听神木道长的徒弟,云鹤道人说,他师父搭乘商船,已经出海,同行的伙伴有人,其中就有铁师兄在内……” “云鹤道人,现在还在黄花观么?”叶冰玉问。 “这个,”曲无音一摊手,“我就说不清了,这两年,我没有到黄花观里去过。” “铁无量下了仙女峰,奔赴西海,难道就和谁也不交待一声?曲无音, 你这说辞,太过牵强。” “叶公子,曲某说的,句句是实,至于铁师兄为何没有做出交待,我也说不上业,当年铁师兄是个潇洒随性之人,他也常常不和别人说一声,游历江湖。” …… 叶冰玉扭过身来,吩咐道:“给他们松绑。” 宰四海的喽罗们,纷纷上前,将大家的绑绳,都给松开。 叶冰玉走到胡克邪跟前,对他说,“姓胡的,你过来一下。” 胡克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跟着她向旁边走了几步。来到一块卧牛石的后面,避开了众人的耳目。 “叶姑娘,您有什么事?”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是我,把你们从山洞里救出来?” 胡克邪一愣。 他朝着叶冰玉拱了拱手,“你把我们救出山洞,让大家死里逃生,实乃功德无量,在下感谢不尽,我确实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困在这个地方?” 第90章 胡某光棍一根,哪来的媳妇? 虽然胡克邪等人出了盘蛇洞之后,叶冰玉和宰四海那些人,不由分说,把大家都绑了起来,但是从内心来说,他还是很感激叶冰玉的。 毕竟是她从死神手里,救了自己,也救了这么多人性命。 至于绑人,那多半是由于曲无音的原因,叶冰玉和曲无音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很深的过节。 胡克邪说道:“叶姑娘,我刚才还在暗暗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从而下手施救呢?” 叶冰玉一笑,“胡克邪,这是你媳妇告诉我的。” “你……” 胡克邪有点发懵。 他还未婚配,哪里来的媳妇? 这个叶冰玉搞什么名堂。 “叶姑娘,这……玩笑了,胡某目前还是光棍一个,哪里来的媳妇?” “不对, 你媳妇长得如花似玉,赛过西施,超过貂蝉,啧啧,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 “你……拿我开涮,那也随便。” “嗤,你不信?”叶冰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到胡克邪面前。 胡克邪心里疑惑,接过信来,见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迹,用火漆封着。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聋哑谷外,悦来客栈的时候,店小二就曾经捎给自己一封信,也是这样封面无字,那是“小妹”写给自己的。 就是那封信,提醒自己,聋哑谷有危险,盘蛇洞慎入。 现在……这又是一封非常相似的信。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信,是“小妹”写的。 这一刻,胡克邪的心里,忽悠悠翻了个个儿。 心头有些说不清的感慨。 …… 叶冰玉一笑,“怎么,胡克邪,你还不承认吗?” “我承认什么?” “你媳妇呀,你瞧瞧你,看见媳妇的信,眼睛也亮了,脸也放光了,那一股子柔情蜜意,都要‘滴嗒滴嗒’往下流了,你嘴上不承认,心里早就露出来了。” “唉唉,你误会了,叶姑娘。” “嗤,我误会不误会,重要么?胡克邪,咱们有言在先,你媳妇的信,我可没拆开看啊。” “咳,我当然没怀疑你,对了,叶姑娘,请你告诉我,让你捎信之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长得貌若天仙,赛过西施,赛过貂蝉。咦,你自己的媳妇,干嘛要问我?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了。” “叶姑娘,我说的是真话……” “好了,信我也捎到了,后会有期,再见。” 叶冰玉说罢, 转身就走。 她来到禹老人跟前,施了一礼,“禹伯伯,我走了,剩下的事情,就烦劳你老人家了。曲无音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您也听见了,以后自有公论。到时候我说不定还会到聋哑谷来,救您做个见证。” “侄女,时刻欢迎你到聋哑谷。” “听,对了,你那个徒弟柴满山,有时候勾结屑小,信口雌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您老如果腾出功夫来,不妨管教管教。” “满山有错,我一定重重责罚。” 叶冰玉鞠了个躬,扭头便走,径直走下山坡。 宰四海那些人,一看叶冰玉走了,二话不说,都跟在她的身后,向山坡下面走去。 片刻间的功夫,便消失在漫山遍野的松柏树林后面。 …… 铁猴问胡克邪,“叶冰玉把你单调出去,说什么秘密话了?” 胡克邪道:“她捎来了一封信,你看。” 铁猴一看,立刻说道:“这是小妹写的信。” “对,而且,叶冰玉知道咱们被困在此处,也是小妹告诉她的。这个小妹,到底是何方神圣?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在前头……” “你快把信拆开,看看写的什么。” 胡克邪拆开信封,和上回的信件一样,里边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盘蛇谷不宜久留,彩诈之局并未结束,速去,如遇毒症,用清心散解之,另:白大夫在苦楝疃。” 下边没有落款。 信纸的一角,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虽然没有落款,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信,就是小妹写的。字迹,格式,以及信纸上的梅花,都太熟悉了。 铁猴问:“信上写的什么?” “小妹说,让咱们快快离开聋哑谷,这里的彩诈之局,还没有结束……” “那五百块大洋,不要了?” “什么五百大洋?” “你傻啊,刁翰林把玉石洞的‘飞龙局’给破掉以后,咱们就可以得五百大洋奖励。” “你算了,第一,刁翰林是否能破掉飞龙棋局,远未可知。第二,小妹说的话,是可以信得过的,她让咱们快点离开聋哑谷,必有道理,咱们切不可为了那个飞龙棋局,耗时费力。耽误时间。” “唉,发财的机会呀……” “那些到盘蛇洞里的人,都是想发财的,结果怎么样?” “好好。” …… 禹老人吩咐,“上饭。” 黑衣侍者从谷里抬来大桶的米粥,刚刚逃出山洞的这一百多人,绝大部分人都饿坏了,有的已经饿晕过去,一见米粥,个个眼睛早火,狼吞虎咽。 吃过了饭,休息一阵,大家恢复了力气,好在没有什么人受伤,大家在黑衣侍者的带领下,返回聋哑谷。 经过这一番生死磨难,好多人都已经心灰意冷,不再对财宝抱有希望,纷纷向主人告辞。 胡克邪和铁猴,也匆匆辞别了聋哑谷。带着刁翰林,出山来到悦来客栈,寻到自己的马车,问明了苦楝疃的路,鞭子一甩,走上官道。 胡克邪说道:“老侯,你看见没有,曲无音那些人,并没有离开聋哑谷。” “跟咱们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跟你有关系。” “啥意思?” “嘿嘿,侯老兄,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是七沟二十一寨的总瓢把子。” “别扯蛋。” “我扯不扯蛋,无关紧要,问题是曲无音会怎么想,你琢磨琢磨,曲无音下了这么大本钱,在聋哑谷里好不容易把总瓢把子这个职位,给坐实了,结果在盘蛇洞里的折腾,黄瓜菜凉了一半,位子被你给夺了……” “我没夺,我也不想干。” “嘿嘿,曲无音可能不会这么想,老侯,你得小心点,以后,你可能会成为曲无音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别吓唬我,侯长福行得端,做得正,不嫖不赌不偷不抢,我招谁谁了?” 第91章 黑曼陀,红葫芦里的药物 苦楝疃是个风景秀丽的村庄,在一弯弧山岭的环抱下,四周长满高大的苦楝树,时值深秋,叶落满地,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微苦的气味。 胡克邪赞道:“好地方,苦楝树味道虽苦,但是很好的药材,泄湿热,杀虫治癣,都很有效。” 铁猴道:“我身上有虱子,管事吗?我去采几片树叶吃。” “虱子会不会死,这不一定,你可能先要呜呼了。苦楝树叶树皮,都有毒,不经过炼制随便吃,会中毒的。” 在树外遇到几个采果子的人,两个向前询问,那些人道:“莫老爷家里,确实请了一位白大夫,我们都是莫老爷家的长工,亲眼见过的,你往村里那座高墙大院便是。” 两人一听,大喜,赶紧赶着马车,进入村内,果然,老远便看见一座颇为气派的青砖高墙大院,黑漆大门,门口两座石狮子,旁边好几座拴马柱。 胡克邪走进门楼,敲开大门,一个家丁出来,问明来意,说道:“有有有,白大夫正在跟老爷在客厅说话,你等我通报一声。” 一会功夫,三个人被迎进了院内一间古朴的客厅。 屋内有两个人,一个是本家的主人莫老爷,另一个是位四十多岁的清瘦中年人,神态安详,颔下一绺短须,他便是闻名遐迩的白三针大夫。 大家施礼之后,胡克邪说明来意,白三针微笑点头,“好的,待我和莫爷交待完,便去给刁先生诊脉。” 莫老爷也是个敦厚之人,他说:“三位就先住在我这里,请白大夫悉心医治,大家相聚,都是缘份,你们胡家的一碗香烧锅,我也是久闻盛名的,改日当去拜访令尊。” 铁猴和胡克邪,“咕咚”一下,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但刁翰林有救了,而且莫老爷善良热情,让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在家丁的安排下,铁猴等人住进后院一间厢房里。 铁猴看着莫家房屋众多,仆役成群,不由感慨起来,“唉,看看人家莫老爷,家财万贯,养尊处优,我侯长福什么时候能跟得上莫家一个犄角呀。” 胡克邪道:“贫富各有其道,家财万贯,不见得没有忧愁,你也不用羡慕这个。” 铁猴反驳,“快拉倒,你是从富家门里长大的,哪象我侯长福,小时候穷的裤子都穿不上,到现在当一个牙伙伙计,每个月三块半的工钱,我老婆整天骂我没本事……唉,无论何年何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 不多时,白三针来了。 他让刁翰林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诊脉,一摸之下,不禁吃了一惊。 “他这是中了‘番龙鳌’的毒呀,而且时间不短了。” “正是,”铁猴说道:“是十五那天晚上中的毒,到现在没死,也算他命大。” 白三针道,“如果只是番龙鳌,倒也罢了,可是他又中了另一种毒,极象是‘黑曼陀’之类的药物,毒火攻心之后,胡言乱语,异想天开,两种毒性叠加在一起,调治起来,比较困难。” 胡克邪说:“白大夫,您真是神医,一点不错,我们带着刁翰林去找您看病,半路上遇到一个奇人,给了一粒药丸,吃了之后,他便成了这副样子,没错,胡言乱语,异想天开,整天以‘皇帝’自居。” “那是什么人?” “是一个蒙面老头,后来得知,他叫做裴不度,绰号辣手神猿,江湖上最近出现的‘丧门神’,十有八九就是他。 铁猴插嘴道:“我看,当初翰林中的毒,说不定就是他下的。至少也与他有关系。” 白三针道:“你们看见裴不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身上背着个红色的药葫芦?” “对对对,”铁猴说道:“就是背着个红葫芦。” 白三针点点头,“既然知道病因,那也就不难,咱们慢慢调治,天下毒药,总有办法去解。那裴不度使了一辈子毒,技艺精湛,红葫芦里的毒药,都是他精心炮制的精品,黑曼陀正是其中一味。” 铁猴叹道:“说起来,像裴不度这样的人,也算是十分本事,可是为什么不学好呢?” 白三针笑道:“裴不度这人,其实亦正亦邪,他年轻的时候,心眼倒也不坏,与我有数面之缘,只不过,后来娶了个悍妇作媳妇,这才耳濡目染,越来越入魔道,下手狠辣,行事诡秘。江湖上,好多人都知道丧门神难对付,却不知道真正难对付的,是丧门神的媳妇。” 诊完了脉,白三针从针囊里取出三枚银针,扎在刁翰林的三处穴位上。 他用针的手法,非常娴熟,根本就不用象别的大夫一样,比比划划,端详试探,就在和你说话的当口,手腕一翻,针已刺入肌肉。 刁翰林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阵,昏昏沉沉地睡了。 胡克邪赞道:“白大夫神技,叹为观止。如果能学得您一成本事,也知足了。” 白三针道:“克邪,我一看你就是个聪敏博学的人,如果你愿意,这两天就跟我揣摩些医道。” 胡克邪大喜,赶紧站起施礼,“白大夫,如您能收我为徒……” “不,”白三针摆摆手,“我有个规矩,不收徒弟,之所以让你跟我揣摩医道,是因为赞赏你的品行,你和侯长福两个人,为了救治刁翰林,不辞辛苦,奔波劳碌,这股子义气,乃是人间正道。对于行医之人来说,品格刚正是第一要务,否则象裴不度一样,一身本事,却不修品德,好恶无常,害了无数人,那样便入了魔道。” 胡克邪道:“先生教训得是,您说得对极了,为人处事,当以正气为先,先做人,后学艺。晚辈受教了。” 当下,白三针给刁翰林开了方剂,并且给胡克邪讲解,这一味如何用,那一味怎么掌握,两个人潜心研究医药方子。 胡克邪懂一些医道,脑子又活,经过白三针一点拨,对于医道登时领悟颇多。 铁猴暂时充当助手,提水煎药,拿针递壶,他本来就是伙计出身,做这些事情,驾轻就熟,十分麻利。 第92章 白润如玉,肤色如脂 白三针对胡克邪道:“克邪,我这次来到苦楝疃,是给莫老爷儿子莫勇壮看病的,这位莫大公子,身体羸弱,虚痨骨蒸,外寒内耗,病情有些特别,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是。” 胡克邪答应一声。当下拿着针囊诊箱,铁猴提着药壶,跟着白三针,来到莫大公子的房间里。 莫公子名叫“勇壮”,但是身子骨儿掐巴掐巴没二两,捏巴捏巴没一盘,身形枯瘦,皮包着骨,面色白里带黄,走一步晃三晃,两只手跟鸡爪子似的,二十几岁年纪,却额头有皱纹, 铁猴一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为莫勇壮的模样,让他一下子想起叶冰玉那只名叫“将军”的小猴子来。乍见之下,莫公子怎么与那只猴子长得如此相像? 他一笑,倒是令莫公子有些疑惑,在和白三针施礼之后,问道:“这位仁兄,为何发笑?” “啊,这个……”铁猴赶紧说道:“莫公子,说起来,我跟您一见就投缘,说原因呢……唔,可能是因为咱们俩都是瘦子,您看,我长得瘦,您也长得瘦,所以见到您的面儿,从心眼里就觉得亲切。” “是嘛,咳咳,这倒也是。” 莫勇壮说一句话,便会咳嗽两声,说话也有气无力。 “白大夫,昨天您给我扎了针之后,胸口里反而更重了,一个劲咳嗽,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没关系,”白三针道:“昨天那三针,是让你带引痰气,把积年的老痰,往外泻一泻,莫公子,你不用着急。” 胡克邪坐下来,给莫勇壮号脉。 “白先生,我看莫公子的症候,不但是虚痨骨蒸,而且兼有邪寒入侵,越到冬天,发作越厉害。” “是呀是呀,”莫勇壮点头,“咳咳,就是这样,秋天以后,我就不敢出门,一见风,就要咳嗽半天,冬三月,最是难熬。唉。” 白三针也给莫勇壮号了脉,然后和胡克邪一起,研究药方。两个人在旁边“前胡几分,防风几钱”地讨论,铁猴听不懂那些医药方面的话,便坐在椅子上和莫勇壮聊天。 “莫公子,我有一个朋友,绰号叫‘将军’,长得甚是威武,从面相上来说,与您有几分相像。” “是吗?我这身子骨儿,此生是与‘将军’无缘了。” “别发愁,公子,白大夫医术很高明,他一定能把您医好,将来身体康复了,骑大马,跨长枪,真当个将军,也不是难事。” “咳咳。侯兄,借你吉言。说实在话,我很羡慕你们这些身体强壮的人,你看,咱们俩都是瘦子,你却是身体康健,无病无疾,这多好啊。” “唔,我倒是没怎么生过病。” “咳咳,你平时可有什么保养身体的方子,有什么秘诀?” “这个……秘诀么?倒也说不上来,小的时候,经常吃不上饭,饿肚子,给人当羊倌儿,夏天爬到树上逮知了猴儿吃,冬天在河里凿冰窟窿,摸鱼,有一回掉进去了,他奶奶的,冻得我骨头都直了,差点就冻死了……” “啊?”莫勇壮吃惊地问:“你没作下病?” 铁猴一笑,“作什么病,不敢作病啊,生病了得吃药,我连饭都吃不上,哪里吃得起药?所以,不能生病。” “唉唉,侯兄,你这也不能算是经验呀。” “经验嘛,要说也不少,比方说,我蹲过大狱……这个就不说了。比方说,我给牙行当伙计,一天跑二百里地,然后还挣不着钱,老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我骂一顿,到了家里,媳妇也不满意,跟个母老虎似的,耍威风,撂脸子,我不在乎,屁,你们随便骂,侯某人只拿你们的话当放屁,不往心里去就是了,回到床上,呼呼睡大觉。兄弟,要想身体好,就得吃得下,睡得着。” “咳咳,侯兄,你好令人羡慕。” “我侯长福知了快三十岁,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羡慕我,莫公子,我觉得跟你越来越投缘了。” 说话间,门外进来一个丫环。 她朝着白三针行个万福,说道:“大夫,少奶奶问您有没有功夫,她有些不舒服,想请您号一号脉。” “好的,我马上去。” 少奶奶,也就是莫勇壮的媳妇,因为莫勇壮生病,屋子捂得严严实实,满是药味儿,因此媳妇住在另外的房间。 白三针嘱咐了莫勇壮几句,让他卧床休息,然后带着胡克邪和铁猴,来到旁边另一间屋子。 铁猴一见“少奶奶”的面儿,登时喝了声彩。 好漂亮的一个少妇,面如桃花,眉目如画,身材窈窕,说起话来嗓音里带着甜味儿。 “白大夫,各位好,妾身麻烦你们了,给我看看,这几天老是身子不得劲儿。” 盈盈一个万福。 铁猴心里好一阵子感慨,这他奶奶的……算是什么事? 就莫勇壮那个模样,那副身架子骨儿,怎么还娶了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儿?就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这牛粪也太臭,鲜花也太鲜了? 古来有话,好汉无好妻,赖汉子娶仙女,真是一点不错呀。 …… 莫少奶奶的目光望到胡克邪的时候,忽然张了张嘴,面上露了一丝惊讶之色,继而腮边涌红晕。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眨了两眨。 此时胡克邪正在给白三针准备诊包、臂枕,并没注意到少奶奶的表情变化。 白三针坐下来,给莫少奶奶号脉。 少奶奶坐在床沿上,伸着胳膊,一双俊目,又瞟了胡克邪两眼,然后又迅速移开。 …… 白三针号完脉,并没说什么,而是对胡克邪道:“克邪,你来诊一把看,仔细一点,先不要下结论。” “是。” 胡克邪依言,坐在凳子上,手指按住莫少奶奶的脉门。 铁猴在旁边看着,心里直痒痒,少奶奶的胳膊,白润如玉,肤色如脂,手指摸上去……那感觉一定非常美妙。 想想自己那个母老虎老婆,粗手大脚,脾气暴躁,动不动便发雌威,心里不由暗叹口气。 胡克邪闭着眼摸了一会脉博,脸上现出一丝惊诧之色,但是只是一闪而逝,很快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来,冲白三针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白三针对莫少奶奶说道:“少奶奶感了些风寒,快入冬了,也算不得什么,我去给你配点散寒去邪的方子。” 第93章 您儿媳妇外面有相好的 白三针等人回到了自己住的厢房。 铁猴一进屋就感慨起来,“不公平,不公平,莫大公子那副德性,竟然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这上哪儿说理去?莫少奶奶这也是瞎了眼,抽错了哪根筋,竟然肯嫁给莫勇壮这个病殃子……” “老侯,”胡克邪打断了他,“你吃不着葡萄,就别提酸不酸了,我告诉你,以后别在莫公子面前提‘将军’什么的,这样当着面讥讽人家,不是作客之道。” “我本来是想夸他来着,一时没想出来什么好词儿……对了,克邪,刚才莫少奶奶看着你的时候,那眼神儿,有点不对劲儿呀。” “啥不对劲儿,你啥意思?” “不是我啥意思,应该问问莫少奶奶,啥意思,她的眼睛就跟着了火似的,嗤溜嗤溜,在你身上烧过好几回,你不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别扯蛋。” “谁扯蛋了,你自己闭着眼睛号脉,我瞅得真真的,少奶奶那双大眼睛,唰啦啦地放光,啧啧,克邪,我是过来人,绝对不会看错。 “去去去。” 胡克邪没再理会铁猴,转身对白三针说道“先生,莫少奶奶的症候,据晚辈看来,有问题,有大问题。” “唔,说说看。”白三针坐下来,点点头。 胡克邪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她的脉象显然是滑脉,圆如珠,流如水,由尺部向寸部滚动,她这不是病,是有喜了呀。” 白三针点点头,“这下,不太好办了。” 胡克邪道:“是呀,这件事,让咱们怎么跟莫家说呢?” 铁猴凑过来,“你们俩什么意思?少奶奶有喜,这是好事呀。我向莫老太爷报告去。顺便讨个喜钱。” 胡克邪摇头,“老侯,你不懂,莫勇壮那个样子,阳虚内痨,根本不可能让媳妇怀上孩子。” “那……”铁猴挠挠头,“这倒也是,莫大公子没这本事,事情还真是有蹊跷,其实也很简单,少奶奶另有相好的呗。” “那你去跟莫老太爷报告,就说,您儿媳妇外边有相好的。” “我……”铁猴哑口无言了。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在给莫少奶奶诊脉的时候,白三针告诉胡克邪,先不要作结论。话里其实有玄机。 这俩人在号脉之后,并没有挑明真相。白三针只说是“受了风寒”,其实是……没办法明说。 莫勇壮那副身架子,没有可能让媳妇怀孕。但是偏偏媳妇就怀孕了,这事……作为医生,应该怎么办? …… “有了,”铁猴忽然叫道。 白三针和胡克邪,一起扭头看着他。 铁猴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你们俩把莫大公子给医好,不就行了吗?你们扎针也好,灌药也好,把那个小鸡子似的莫公子,给医治得活蹦乱跳,又勇又壮,他不就能让媳妇生孩子了吗?然后,莫少奶奶生一个大胖小子,也就顺理成章了。莫老爷是个厚道人,肯定给咱们厚厚一笔酬谢。” 胡克邪叹了口气,“你说得倒是简单,莫公子那副模样,什么时候能医得好,远未可知,还活蹦乱跳,又勇又壮……难,很难。” 白三针道:“长福说的,也有道理,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了。” …… 门外进来一个丫环。 她行礼之后,对胡克邪道:“胡先生,少奶奶命奴婢来请您,望您不辞辛苦,到她那里去一趟。” 胡克邪眨眨眼。 少奶奶请自己去? 而且是单独请自己。 这事儿可有点令人想不明白。 他回头瞅瞅铁猴,“老侯,走,你跟我去。” “我不去,”铁猴似笑非笑地说:“我得帮着石大夫磨药,还得蒸药,事情多得很,你自己去。” 胡克邪有些发窘,但是也不能拒绝,他瞅瞅铁猴那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没说什么,拿了个诊包,便走出来。 来到莫少奶奶的房间里,那丫环没有跟进来,反而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这让胡克邪甚是尴尬。 他看见,莫少奶奶站在屋地中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稳定了一下心情,胡克邪行了个礼,“少奶奶,您找我,是要询问如何用药,还是……” 少奶奶的眼神,定定地瞅着胡克邪。 胡克邪的心里怦怦直跳,他现在感觉——铁猴说的是对的,少奶奶的眼睛,确实象是一溜火光,在身上“嗤啦嗤啦”地划过。 少奶奶开口了,用幽幽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胡克邪更慌了,他手足无措,“少奶奶,您这是什么话?胡某听不明白。” 少奶奶道:“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怀了身子?” “这个……是的。” “很好,那现在怎么办?你得拿个主意,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子。” 嗡…… 胡克邪的脑袋里,就象响了个炸雷。 晕乎乎的,差点跌个跟头。 他后退一步,瞪大了眼睛,说话也结巴了,“莫少奶奶,您可千万别逗我,胡某从来……咱们俩素不相识,您如果……反正这件事栽不到我的头上。请自重。” “你这么说话,我很伤心。” 少奶奶说着,眼神里一股幽幽怨怨的表情,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 胡克邪可慌了,赶紧往后退。 少奶奶要干吗? “您别……” 胡克邪继续往后退,咣当,脑袋撞在了门扇上。 他感觉不到脑袋的疼痛,只是心里慌得厉害。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胡克邪未曾婚配,对于男女之情,从来没尝试过,现在突然看见少奶奶那副含情带露的模样,慌得一塌糊涂。 莫少奶奶的脸上,现出一片潮红,眼神里光芒烁烁,直勾勾地盯着胡克邪,伸出手,要来拉胡克邪,那双白嫩的手掌,就要伸到跟前了……胡克邪吓得面色发白,赶紧转身拉开房门,叽里骨碌往外逃。 跑出房门,还好,门外没人,那个丫环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反手关好房门,胡克邪一溜烟回到了厢房中。 …… 心里,犹自在怦怦地跳。 第94章 你总是在夜里来,那么柔情,那么懂人的心思 “咦?”铁猴眨眨眼,说道:“胡邪,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克邪喘了两口气,抚抚胸脯,没说话。 铁猴盯着他的脸色,笑道:“你遇到老虎了么?莫少奶奶对你说什么了?” 胡克邪摇摇头,叹了口气,“老侯,你可猜不到,莫家少奶奶……我简直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我是过来人。没你那么脸皮薄。你说就是了。” “我……她竟然说,肚子里怀的孩子,是我的。” “啊?”铁猴也吃了一惊。 胡克邪道:“简直邪了门儿,我一进门儿,她就……就用那样的眼神,冲着我发臆症,接下来,就……纯属是栽赃,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可不行……” “克邪,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放屁,”胡克邪一听就火了, 瞪着眼睛说道:“这些天以来,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我的,你不清楚?” “问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几个月了?” “几个月,也跟我姓胡的没关系。” 白三针在旁边笑道:“你们俩先别吵,现在咱们要做的,不是吵嘴,而是要搞清楚,少奶奶为什么要这样,是为了找替罪羊,还是别的原因?克邪,你也别急,先坐下来,好好琢磨琢磨。” 胡克邪坐在凳子上,依旧紧皱眉头。 铁猴歪头想了想,然后说道:“依我看,少奶奶不象是要找替罪羊。事情明摆着嘛,她把责任推给克邪,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就算是克邪把这件事应承下来,承认孩子是自己的……” “扯蛋,”胡克邪道:“我为什么要承认?这个锅,我肯定是不背。” “问题是,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哪儿知道?” “你先别上火,这事儿的关键,是莫少奶奶为什么要往你的身上推,她为什么不往我侯长福身上推呢……你先别瞪眼,听我说,如果是故意栽赃,那莫少奶奶的算盘,打得也太蠢了,笨得不能再笨了,除非她患了失心疯……” “没有,”白三针说道:“莫少奶奶神智很清醒,她根本就没疯。” “所以嘛,”铁猴说道:“事情就有两种可能性,第一,孩子确实是胡克邪的……” “你……”胡克邪又瞪起眼睛。 铁猴摆手,“你别急眼,我只说在摆可能性,又没说肯定就是你干的。第二,这事儿里边有个大大的内幕,其中另有隐情,克邪,刚才你太急了,应该好好跟她聊聊,把事情给搞清楚,你慌里慌张这一跑,反倒把事情搞糊涂了。” “废话,你是没看见,少奶奶那样子,换了你,也得赶紧跑……不不,如果是你,也许就不跑了,就坡下驴,全盘接受,也说不定。” “嘿嘿,”铁猴得意地一笑,“这个,侯某是绝对不会的,当初在红福院里,那么多粉头,都没让我花了眼,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对老婆不背叛,却是毫厘不爽的。虽然我的老婆是个母老虎……” “你先别说你老婆了,现在咱们要对付的,是莫少奶奶……老侯,你经验丰富,由你去对付,准没问题。” “那肯定不行,少奶奶根本就不拿正眼瞅我,我在她面前,就跟没有似的,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能只能由你去,而且必须马上就去,你想想,如果耽误久了,少奶奶一急眼,在院里大吵大闹,说,胡克邪,我怀了你的孩子……那就坏了,所以,你现在就得往少奶奶屋里跑一趟。” “我……” “这事没得商量,一定要防止莫少奶奶狗急跳墙。” 胡克邪沉吟片刻,无奈地说:“好。” 他拿了诊包,迈步又来到莫少奶奶的房间里。 莫少奶奶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丫环站在旁边。胡克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前说道:“少奶奶,我再替您诊一回,可能得……加一点药物。” 莫少奶奶嫣然一笑,眉目前顾盼生辉。她冲丫环扬扬下颏,丫球转身出去了,把花格子门扇给关上。 胡克邪坐在凳子上,他的眼睛不敢与少奶奶对视。但是仍旧感觉到,少奶奶目光还是象火光一样,“嗤溜嗤溜”在身上烧。 “少奶奶……” “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少奶奶幽幽地说道:“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喜欢你还象以前那样叫我。叫我红儿,或者,叫我宝贝,我心里都好高兴。” 胡克邪心里逐渐安定下来。 他知道,少奶奶肯定是认错人了。 “少……这样,你跟我讲一讲,以前是怎么回事,好吗?” “难道你忘了吗?安郎,你为什么要这样?还是你有过的女人太多了,把我给忘到脖子后头去了?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你。” 安郎? 这是谁? 胡克邪的心里慢慢清晰起来。 “这个……红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我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那天晚上,我以为我是做梦了,梦里,那么温柔,那么美好,你来了,穿了一身白长衫, 我一开始,很害怕,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一会我就不怕了,你那么柔情,那么懂人的心思,就象一团火,把我整个给融化了,我从来没有那么享受过,就象到了云端里……” 胡克邪听得心跳脸热,赶紧说道:“以后呢?” “唉,以后,还说什么,我知道了,那不是梦,那是真真实实的,也担忧过,疑虑过,可是又怎么能挡住对你的思念?你总是在夜里来,象个神仙一样,飘来飘去,我就琢磨着,如果这真是梦,就好了,我愿意天天做这样的梦……” 此时,胡克邪心里已经雪亮。 完全搞明白了。 少奶奶依旧沉浸其中,两颊泛起一片潮红。 “安郎,你现在,终于在白天出现在我面前了,你来找我,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可有多高兴,我现在怀了孩子,我们俩的孩子,你高兴么……” 第95章 采花大盗 胡克邪心里已经是一片雪亮,他已经完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确实有人,在前些天,夜里来和莫少奶奶“相会”。 也正因为如此,少奶奶怀了身孕。 一个词,久已在脑际徘徊的词,到此时完全肯定了! 采花大盗! …… 绝不会错,莫少奶奶遇到采花大盗了。 这种人,在江湖上,臭名昭着,就算是小偷盗匪,也对他们嗤之以鼻。 但是这种最善调风情,迷惑年轻的姑娘媳妇,他们以风流潇洒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花言巧语,柔情似水,把女人给迷得神魂颠倒。 当然,如果迷惑不成,他们就霸王硬上弓。 只是——胡克邪苦恼的是,莫少奶奶怎么会把自己给当作那个采花大盗? …… 他抬头看着莫少奶奶,看见的是两道灼热的目光,闪烁着柔情蜜意。心里道:“糟糕,她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意境里,怎么才能让她逐渐走出来……” 少奶奶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肚子,话里带着满足和自豪,“安郎,我怀了孩子,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我心里挺高兴的,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长得很像你……” “嗯……”胡克邪缓缓说道:“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前些天,在夜里遇到的人,长得跟我很像么?” 少奶奶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相会,难道我认不出你来?安郎,我日思夜想,你的模样还能记得错了?” 胡克邪站起来。 他在屋中走了两步,侧脸,背身,做了几个动作,回头问:“你看,你仔细看,真的是我吗?” 少奶奶道:“嗯,你一转身的姿势,真是太英俊了,安郎,你在逗我么?又出什么花样来哄我,给我一个小惊喜,是不是?” 胡克邪心里大叫:“邪门!” 是采花大盗跟我太像,还是少奶奶沉浸其中,影响了判断? “少奶奶,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叫胡克邪,不是什么安郎,你听我说,你确实是认错人了。” 莫少奶奶怔怔地盯着他。 胡克邪道:“千真万确,撒谎遭雷劈,少奶奶,那个人,就是……安郎,他是另一个人,也许是跟我长得有些相像,让你误会了。我刚从聋哑谷过来,很多人可以给我做证,请相信我,我发誓……” 莫少奶奶的目光,开始有些迷离。 她喃喃地说:“安郎……你……” “我真的不是安郎。” “你……我看看你的肩膀,你的右边肩膀上有一颗痦子。” 胡克邪毫不犹豫,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肩膀。 膀子上光滑整洁,根本就没有痦子。 “咕咚,” 少奶奶忽然身子一歪,从凳子上摔倒,整个身子都倒在地上。 胡克邪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可是,少奶奶两眼紧闭,已经晕去! “少奶奶,少奶奶,” 胡克邪轻声呼唤。 “吱——” 一声轻响,花格子门扇打开了,丫环走进屋来。 她往屋里一看——不禁“哇”地一声叫出来,惊慌失措,赶紧往后退。 屋内,胡克邪正把莫少奶奶抱在怀里,而且,胡克邪的上衣都脱掉了一半。 这情形…… 丫环后退着想要退出门去。 胡克邪可急了,这事千万不能传扬出去啊,他赶紧瞪着眼睛对丫环说道:“你进来,快进来,把门关上。” 他的语气很急促,很严厉,把丫环给吓住了,凝身在门口,胡克邪赶紧放缓了语气,“姑娘,你别怕,少奶奶晕过去了,我正给她救治,你不要声张,赶紧过来帮忙。” 一边说着,一边慌里慌张把身上的衣服掩起来,扣上扣子。 丫环疑惑不定地走过来,胡克邪道:“快,把她扶上床去,这里有缘故,你别怕,我一会再详细跟你讲。快。” 他和丫环一起,把莫少奶奶给半抱半扶,弄上床去。 丫环怯怯地瞅着他,说道:“先生,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不不,”胡克邪说道:“你看见了,你什么都看见了,只不过,你不了解……我告诉你,是这么回事……咱们先把少奶奶给救醒来,你拿一杯水来……” 嘴里前言不搭后语,此刻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明白了。 先把莫少奶奶救醒了再说。 胡克邪懂医理,知道莫少奶奶是因为惊诧与害怕,一时气闭而晕,赶紧给她掐人中,揉额头,此时,也没办法避男女之嫌了。 幸亏,过得片刻,莫少奶奶嘴里“嘤”了一声,苏醒过来。 胡克邪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莫少奶奶的眼神,定定地瞅着胡克邪。 眼角里流下两滴泪水出来。 然后,她把目光瞅向丫环,轻声说道:“小桃,你把我那个针线叵箩,拿过来。” 小桃吃了一惊,“少奶奶,现在拿针线叵箩干吗?您刚才晕倒了,不能做女红,歇息一会。” “你拿来。” 丫环不敢再违抗,把针线叵箩拿过来。 胡克邪感觉不对劲,现在这当口,拿什么叵箩?他一伸手,从丫环手里将叵箩抢过来。 打开一看,里面有针线,有剪刀。 糟糕……少奶奶是要拿剪刀自杀吗? 他拿着叵箩,扭头对丫环说道:“小桃,我现在告诉你,少奶奶遇到了坏人,她是无辜的,咱们一定要救她,你明白吗?” “嗯。”丫环紧紧抿着嘴,神色有些紧张。 胡克邪继续说道:“今天遇到的事,以及以前的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别跟别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能提,知道吗?” “是,我心里明白。” “好,小桃,现在你暂时出去,把门关上,在外面看着点,不要让别人进来。” “嗯。”丫环低着头答应,轻轻迈着脚步,走了出去。 花格子门扇,关上了。 屋里剩下了胡克邪和少奶奶两个人。胡克邪镇定了一下,把翻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来,坐在上面,然后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少奶奶,您先稳一稳心神,听我讲一件事情。” 莫少奶奶没吱声。 她的眼神空洞洞地瞅着房梁。 第96章 有些个傻老娘们,就是傻瓜二百五 莫少奶奶的眼神,空空洞洞,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一直流到枕头上,她也没有去擦一擦。 整个人像是傻了。 胡克邪坐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缓缓说道:“少奶奶,我给你讲一件事,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群羊,晚上的时候,羊都在圈里,关好了门,可是有一天,一只灰狼,钻进了羊圈里,把一只小羊给咬住了脖子,正在这时候,我听到了羊圈里有动静,便出来察看,拿着柴刀和火把,去驱赶灰狼,灰狼逃走了,可是那只被咬的小羊,已经受了伤,流了很多血……” 少奶奶似是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也不动。 胡克邪继续说道:“小羊已经受伤了,那么应该怎么办?把小羊宰了吗?扔掉吗?当然不是,把受伤的小羊包扎好,喂点嫩草,恢复生机,它还会活蹦乱跳地生长,这件事的错误,不是小羊,而是那只灰狼。任何人,都没有怪罪小羊的理由……” “可是,”少奶奶喃喃地开了口,“我……不是小羊,那只狼……怎么说呢?唉,我没出息……” “你和那只小羊,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没有防备好狼,甚至没有认清狼的真面目,稀里糊涂,就让狼给咬了。请注意,有些狼,不但狡猾凶恶,而且惯于伪装,它们会披着羊皮,混进羊圈里,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下口去咬你的脖子。” “我……安郎……不是的,”少奶奶的眼泪,又流下来。 胡克邪道:“少奶奶,别糊涂了,你看到的,远非全貌,那个安郎,装得温柔潇洒,其实他就是狼,一只披着漂亮外衣的色狼,他在你面前献殷勤扮潇洒,同时也在别人面前这样,你被一时的假象蒙住了眼睛,他却不会管你的死活。” 少奶奶脸色煞白。 胡克邪怕她再有自杀的念头,赶紧劝道:“少奶奶,你一定要清醒,亡羊补牢,还不晚……” “还补什么牢,”少奶奶的声音有气无力,“已经是这个样子,我肚子里怀了孩子……本来,安郎……那个人答应我,要接我出去,到江南竹园里,可是老是不兑现,现在想起来,你说的……是对的,他只要……唉,我真傻……” 胡克邪心道:“你可不是真傻嘛。” 有些个傻老娘们儿,就是这样,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转了向,什么都信,什么都豁得出去。 …… “少奶奶,”胡克邪说道:“不能一错再错了,必须要清醒。” “可是,我……怎么办?”莫少奶奶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指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嗯。” “这个,我有主意,”胡克邪一副胸有成竹之状,拍拍胸脯,“您放心,我们有办法,把莫少爷的病,给医好,让他恢复一个……男子汉的本来面目,然后嘛,孩子,你愿意要,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要,我悄悄给你一剂方子,打掉就是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个叫小桃的丫环……” “小桃不会讲出去的,她跟我很贴心。” “那就好,这事,就取决于你自己,少奶奶,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把心往宽里想,没关系的,天塌不了,地也陷不了。日子还是一样过。” …… 胡克邪回到厢房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哟,”铁猴笑道:“克邪,看你很累的样子啊,辛苦了。” “嗯……你什么话。” “你去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大功告成?” “老侯,你话里要是不带刺,就浑身痒痒,是不是?”胡克邪端起一杯茶水,一气灌下去,抹了把嘴巴,“果然,就是这么回事,采花大盗,莫少奶奶遇到采花大盗了。少奶奶醒过味儿来之后,要自杀,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总算把她劝住了。” “你放心,她不会自杀的。”铁猴道:“她说不定还对采花盗生出情意来呢。” “你说得一点不错,”胡克邪道:“少奶奶担心的,只是事情泄露,她面子上过不去,并没有在心里痛恨那个采花盗,也真是邪门了,采花盗采取了什么手段,迷得她神魂颠倒……说来说去,这些个老娘们儿,都是傻瓜二百五,让人一碗迷魂汤,给灌得找不着北,唉,既可怜,又可气。” “行行出状元,采花大盗,专门就有这个本事,专门迷惑大姑娘小媳妇,把女人玩得团团转。这样的人,都是嘴巴又甜,相貌又好,象我这样的,想出去采花,也采不到哇……” 白三针走过来,问:“克邪,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要留下来。” “嗯。”白三针点点头,没说什么。 铁猴摊着手,摇头,“这是什么馊主意,留下来,将来算是怎么回事?莫勇壮将来看不出毛病来吗?孩子长得一点不象自己,他就不会起疑心?“ 胡克邪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少奶奶自己拿的主意,孩子在她肚子里,咱们说了都不算。” …… 刁翰林醒过来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茫然,瞅瞅四周。 铁猴赶紧跑过来,叫道:“翰林,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眼巴巴地盯着刁翰林的眼睛。 刁翰林也望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过了片刻,刁翰林开口道:“你是……侯……” “对呀,是我,”铁猴高兴地说:“你终于认出我来了,翰林,是我,是我呀。” “你是……侯……侯什么来着?” “侯长福呀,他们都叫我铁猴,你想起来了么?” “侯长福……”刁翰林皱着眉头,眼神里苦苦思索状,继而,摇了摇头。 铁猴刚刚热腾腾的心里,又唰啦一下,凉了半截。 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翰林,”铁猴摇着他的肩膀,“你再想想,你自己是谁?你叫什么?” “我……”刁翰林翻着眼皮想了想,脸上显得很痛苦,用手捶了捶脑袋。 胡克邪走过来,说道:“别急,他已经好多了,现在不说‘朕’了,不认为自己是皇帝了,这是好事,说明正在恢复,咱们不能催得太紧。” 铁猴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呀,他不再下圣旨了,总算有进步。” 第97章 母夜叉,下油锅 白三针检查了刁翰林的舌苔、眼睑。 铁猴在旁边说道:“白大夫,您的药,确实管事了,再吃几副,一定能让翰林恢复原状。” 白三针摇了摇头。 他对胡克邪道:“克邪,番龙鳌之毒,倒也罢了,但是刁翰林后来中的‘黑曼陀’之毒,却是十分麻烦,现在我想让你和长福出一趟门,采买一些草药。” “行, 我们马上去。” “你们顺着官道向西北出燔阳,到锁龙镇外,那里有一个黄花观,观里的神木道人,数年前与我关系莫逆,你找他……” “神木道人?”胡克邪一愣,赶紧说道:“白大夫,我在聋哑谷里听说,神木道人几年前远走西海,现在音讯皆无。” “是吗,神木道人出海了?那……你这样,找到神木道人的徒弟,向他们说明来意,求购几粒观里自配的‘飞升散’,那是当年神木道人与我共同研制的,用了道观里特有的鬼谷丁,用太岁水浸制而成,在别处是找不到的。你提我的名字,即便神木道人不在,他的徒弟们应该会给面子。” “是。”胡克邪答应。 白三针嘱咐道:“一会我给你开个单子,再买些别的药草,克邪,一定要注意,在医药这一行,所用药物的优劣,差别巨大,同一种药材,生于江南江北,何时采摘,长于山颠还是河曲,效用便有不同。庸医往往不分好坏,是药都用,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是。” 计议已定,胡克邪和铁猴收拾了一下,便离了苦楝疃,踏上行程,沿途山路居多,两人没有赶车,徒弟而行。 …… 走出二十余里,耳边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呜呜咽咽,十分动听,细辨之下,箫声来自远处的山坡。胡克邪赞道:“这箫吹得真好,曲调宛转,意在曲先,这是个高手。” 铁猴不懂音律,顺嘴瞎附和,“是呀,吹得比曲无音还好。” 正自闲聊,那箫声停了。 一阵“呜嚷呜嚷”的人声,由远而近,抬眼望去,只见前面顺着大路来了一群人,足有二十多个,有男有女,大部分人身穿黄色的布袍,头上扎着黄头巾,看上去黄乎乎的一片。 吵吵嚷嚷,气势汹汹。 铁猴道:“这是黄沙会。” 黄沙会是地方性帮会,一般由当地财主领头,属“地头蛇”一类,这些人平时并不抢掠商客,也不远走,只盘踞地方。因此铁猴和胡克邪并没在意,把马车往旁边让了让,让出道来。 谁知道,那些黄沙会的会众,径奔马车而来。 人群中闪出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一脸横肉,脑后梳着纂儿,手里拎着个木棒子,指着铁猴他们喝道:“就是他们,给老娘上去绑起来。” 一群人,吆吆喝喝奔向前来。 铁猴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大声喊道:“各位,误会,误会了,你们要干吗?” 那婆娘骂道:“少废话,先把狗腿打折了再说。” 几个拿着棒子的黄沙会会众,一窝蜂地拥上来,抡起棒子乱打,把铁猴和胡克邪打得有点不知所措,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几棒子。 胡克邪大叫:“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住手——” 但是黄沙会的人却并不听他分辩,依旧挥棒乱砸,毫不客气,似乎真要“把狗腿给打折了”。 一边打,一边骂,“狗贼,终于逮到你了。”“王八蛋,这回一定扒了你的皮。”“这让你个贼犊子落到我们手里了。” 满脸横肉的中年婆娘骂道:“绑起来,押到镇上去,下油锅。” 两个人都被捆起来。 胡克邪叫道:“各位,错了,抓错了,你们听我解释……” 那婆娘上前来,照着胡克邪的脸,“叭叭”就是两个耳光。 “王八蛋,你便是烧成灰,老娘也认得你。” “大姐,你听我说……” “再吵吵,”中年婆娘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横肉直颤颤,凶神恶煞地骂:“你再吵一个字,老娘先把你的眼珠子捅冒泡了,然后再把狗牙一个个敲掉,肋巴骨一个个敲折了,你信不信,不信就试试。” 胡克邪赶紧把嘴闭上。 他觉得……这婆娘绝对干得出来。 从哪儿来的这个母夜叉? 简直比土匪还蛮横。 黄衣人七手八脚,不由分说,推推掇掇,拥着他们,走上前去。 …… 一路上,铁猴和胡克邪也不知道身上挨了几拳几脚,只要一开口分辩,立刻就招来一顿揍,尤其是那个母夜叉,张口就骂,举手就打。 来到一处镇子上,两人被押进一个写着“镇公所”的大院里,有一个体形肥胖的中年人,仪态威严,身穿着黄袍子,看模样象是首领,母夜叉上前说道:“老黄,我把采花贼给抓来了,这两个王八蛋,罪大恶极,明天下油锅。” “唔,等我腾出功夫来,审问审问。” 胡克邪一看,来了机会,赶紧叫道:“先生,冤枉,他们抓错人了,我们不是……” “叭,”母夜叉上来就是一棒,打在胡克邪的腰上,差点把他打得摔倒。 一阵疼痛。 那“老黄”瞪了母夜叉一眼,“你就是这个急脾气,先押起来,等我办完事回来审问。”说罢,匆匆走出院去。 铁猴和胡克邪被押进一间厢房,绑在房间里的柱子上。 此时,两人都颇为狼狈,头上流血,身上数处疼痛,铁猴骂道:“从哪个野山里跑出个母老虎来,根本就不让人说话。” “不急,”胡克邪安慰道:“等到审问咱们的时候,自然有办法说明原委,未必别人都象这个母老虎一样蛮不讲理。” 可是过了半天,并没有人来审问。 他俩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浑身僵硬。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也没人来到厢房里。 “糟糕,”铁猴说道:“如果他们不想审问了,明天会不会把咱们俩直接下油锅?” “有可能。” “克邪,这回我是吃了你的挂,他们肯定把你误认为是采花贼了,你的模样,已经被莫少奶奶认错一回了,这回,又被母老虎他们给认错了。” 第98章 夜晚,后墙传来的声音 入夜了。 铁猴和胡克邪被绑在厢房里的柱子上,情状甚是凄惨。白日里被打过揍过的地方,又酸又痛,身子绑着不动,肌肉发僵,再加上肚子里饿,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铁猴有气无力地说:“我现在……很想把那个粗暴蛮横的母老虎,给放到油锅里炸一炸……” “嘘……你听!” 忽然胡克邪小声提醒。 铁猴抬起头来,侧耳细听,果然,耳旁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 “嚓,嚓,” 象是在野獾在打洞,又象是野猪拱菜地。起初,铁猴以为是夜里的老鼠在活动,但是听了一阵,觉得不对劲,老鼠闹不出这样的动静。 “叮,当,” 又传来铁器敲在石头上的响声。 铁猴意识到,这声音,是有人在挖墙。 他瞪大了眼睛,寻着声音的方向观察,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能感觉到,声音来自西方墙壁,铁猴猛然兴奋起来,“老胡,克邪,有人在凿墙,这一招,叫做‘仙人打洞’,专门营救困在牢里的同伙,我的个乖乖,有人来救咱们了。” “可咱们没有同伙呀。” “管他呢,你听,他们在搬石头。” 果然,过得片刻,听到“哗啦”一声响,后墙的石头,被拆掉了一块,有一股冷风,从墙洞里钻进来。 铁猴和胡克邪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嚓,嚓,哗啦,”又一块石头被拆下来。 后墙被拆穿了一个洞口。 有个人的脑袋,探进来,瞅了瞅,然后钻进来。 屋内漆黑一团,他看不见物事,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根蜡烛,点亮了。 这是一个蒙着脸,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 他举着蜡烛,走到柱子跟前,先照了照铁猴,没吱声。然后走到胡克邪跟前,举着蜡烛照了照,然后喜滋滋地小声说道:“宋大爷,果然是你,小的来救你了。” 宋大爷? 胡克邪知道,他肯定是认错了。 铁猴在旁边轻轻干咳一声。 胡克邪知道铁猴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先应承下来,他心道:这个关键时刻,我当然不会糊涂,既然有人来救,哪能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唔……”胡克邪作出一副精神疲惫的样子,含含糊糊地说道:“你……” “嘻,”蒙面人笑嘻嘻地说道:“小的是翻天鼠娄钢,我和我兄弟娄铁,奉了哈一坛大爷的命令,前来营救你老人家,嘿嘿,怎么样,我们兄弟俩玩‘仙人打洞’的本事,还不错?” 娄钢、娄铁、哈一坛……这些人都是谁?胡克邪根本就没听说过。 他只能嘴里含糊着应付:“唔……好极了。” 娄钢放下蜡烛,上前给胡克邪解绳索,问:“旁边这位大爷是谁?” “他是咱们的弟兄,侯长福。” “哟,侯大爷,您好,小的给您见礼了。” 铁猴道:“娄钢,你很好,本事真棒。” “您夸奖了,嘻嘻,我们兄弟俩,干这种买卖,拿手好戏。黄沙会这群土老冒,屁也不懂。” 因为被绑的时候过长了,铁猴和胡克邪解脱了绑绳,并不能行动,身体僵直,摔倒在地上,娄钢倒是非常热心,帮着他们按揉四肢,活络血脉。 “嘻嘻,宋大爷,小的一向对您敬仰,下回出去采花,您带着小的一起,怎么样,我跟您老人家学学本事。” “唔,好的。” 过了一阵,胡克邪和铁猴血脉通畅了,可以行走,便跟着娄钢一起,从后墙的破洞中钻了出来。果然看见,外面还有一个放风的,也是身穿夜行衣,黑布蒙面。这一定是“娄铁”了。 夜色深沉,四个人悄悄疾走,很快就出了镇子。 …… “娄钢,黄沙会那个母老虎,是个什么东西?”铁猴问。 “咳,您问她呀,那是十里八村闻名的黄闪婆嘛,又刁又恶,谁也不敢惹,长到三十岁嫁不出去,给了黄家五头骡子当陪嫁,这才嫁给了黄大发,谁想到后来黄大发起了势,当了黄沙会的会长……那个婆娘,嘻嘻,其实她应该算是宋大爷的丈母娘了。” “哦……” 铁猴明白了。 一定是那个姓宋的采花贼,沾惹了黄闪婆的女儿,这才引得黄沙会大举出动,缉拿人犯,偏偏让自己赶上了,胡克邪又长得和采花贼容貌相似,因此闹出了一场误会。 “嘻嘻,”娄铁凑上来,问道:“宋大爷,那黄闪婆的女儿,味道怎么样?” 胡克邪被他问得有些语塞,搪塞着说道:“也……没什么,这个……就跟抹了糖的红薯似的。” “嘻嘻,那味道肯定好极了。” 来到官道上,看见路上停着一辆马车,上面装着好几个半人高的木桶。娄钢说道:“宋大爷,侯大爷,请上车。你们俩得钻到木桶里边去?” “钻木桶,为什么?” “前面路上有卡口,是黄沙会的人把着,如果让他们和您白了相,嘿嘿,宋大爷,您尝着了黄大发女儿跟抹了糖的红薯似的,那黄大发也会把您给拍成红薯泥的。嘻嘻,委屈您一把,在桶里边藏身。” 胡克邪和铁猴只能依言,上车,把身子钻进木桶里。木桶本是盛酒用的,里面有一股酒香气。娄钢给桶盖上盖子,做好伪装,然后将鞭子一甩,马车驰向前去。 木桶里甚是气闷,装酒的桶,密不透风,一会功夫便觉得胸口憋闷,呼吸之间,发酸发涩。而且蜷身在里面,很不舒服。 不多时,铁猴和胡克邪,便在酒桶里昏昏沉沉,晕晕乎首。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也辨不清是怎么回事。慢慢地,昏睡过去。 …… 马车的木轱辘,单调地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铁猴觉得一阵凉风从头顶灌进来,呼吸为之一畅,他清醒过来,仰头望,天色尚黑,上面一带夜空,繁星闪烁。 娄钢的脑袋凑到桶口,“宋大爷,侯大爷,请您二位下车,长乐堡到了。” 胡克邪和铁猴都是满腹疑惑。 长乐堡? 这是什么地方? 第99章 贼窝,魔窟 铁猴抬眼观望,只见前面一座庄园,矗立山坡上。高高的围墙,高大的门楼,里面房屋连片,屋脊相接,看模样足有几十间房。 他去过青囊山庄,但是这座庄园比青囊山庄可大多了,而且也气派得多。 “嘻嘻,”娄钢笑道:“二位爷,咱们的福地洞天到了,请稍等,我去通报。” 他跑上高高的台阶,拍打门环,黑漆大门开了,从里边走出个家丁,提着个红灯笼,问道:“山河迷字一条龙,哪里来的神仙?” 娄钢答道:“杨柳香透五峰山,宋潘安大爷到门前。” “哟,是宋爷来了。” 家丁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举起灯笼照照,朝着胡克邪鞠躬,“宋爷辛苦了,请跟小的到里边休息。” 胡克邪完全听不懂他们嘴里的江湖黑话,但是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庄园,里边住的也绝非平常的富商大贾,十有八九是江湖盗匪头子或是帮会地头蛇。 彼时,有些发了财的盗匪头目,悄悄退隐江湖,隐居在山野,享受田园生活,在偏僻处营造庄园,盘踞而居,躲避世事,在所常有。 从黑漆大门里,又跑出几个家丁来,提着灯笼,大家象接待贵宾一样,将胡克邪和铁猴迎进院内。 走过影壁墙,家丁将他们引着,穿过一道月亮门,走过一道小甬路,绕过一片小花园……一路走,胡克邪不由心里赞叹,好一个美丽别致的庄园,虽然是夜晚,看不清楚,但是也能分辨出里面设计精巧,景色优雅。 “宋爷,您二位是分开住,还是住一起?” 胡克邪道:“我们俩住一块儿就好了。” “是。” 家丁带着他们进入一间漂亮的客房,里面铺着缎子面被褥,雕花木床,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粉味儿,就像是哪个大家闺秀的卧房。 “宋爷,现在喝酒吗?” “不喝了,太累了,我要早点休息。” “好的,好的。” 家丁点头哈腰,出去了。 胡克邪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老侯,这是什么地方?” “我哪儿知道,先睡一觉再说,我浑身都要散架子了,明天早晨,见机行事。” 正要解衣就寝,屋门开了,进来两个涂脂抹粉的年轻女人,进门之后盈盈万福,但是并未说话,低首垂眉,站在那里。胡克邪一愣,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一个女人道:“伺候大爷,请勿嫌弃。” 另一个道:“大爷,请让奴婢为您宽衣。” 上来就替胡克邪脱衣服。 胡克邪慌忙后退一步,“不用,我用不着,我自己来就行。” 那女人道:“大爷,那奴婢就先脱了,为您暖床。” 她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裳,一边走向床边。 胡克邪更慌了,“不不,你……不要,怎么回事?” 铁猴毕竟有经验,哈哈一笑,对那两个女人道:“今天宋爷太累了,没胃口,你们去。” “是。”两个女人施了一礼,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胡克邪长吁了一口气,摇摇头,“这算怎么一回事,长乐堡的待客之道,难道就是上女人?” “你是采花大盗,人家知道你好这一口,所以,才会这样安排呀。老侯,这里肯定不是个正经地方,不是贼窝,就是魔窟,” “管他呢,先睡一觉再说。” …… 次日,铁猴和胡克邪还在呼呼大睡,外面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个大胖子。 这人身材肥胖,腆着个大肚子,跟大肚弥勒佛似的,他朝着屋里拱手,“宋兄弟,昨晚睡得好吗?我刚刚听说,你半夜里就来了。” 胡克邪不认识他,拱手还礼,“谢谢老兄,我睡得挺好。” “哈哈,”胖子爽朗地一笑,“怎么样,这几天,打了多少野食?” “咳,别提了,我让黄沙会给抓住了,被母老虎黄闪婆打了一顿,差点下油锅。” “哈哈哈,谁让你不长眼,连黄闪婆都去招惹,老弟,你再色迷心窍,也不至于看中黄闪婆,走走,吃了早饭,咱们去议事,长乐堡的主人,也许就快回来了。” 嗯? 这个大胖子,并不是长乐堡的主人? 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客人吗? 但是胡克邪不敢乱问,怕露出马脚来。 旁边走过来一个家丁,恭恭敬敬地说道:“哈爷,宋爷,侯爷,请跟小的去用早餐。” 胡克邪一听家丁叫胖子为“哈爷”,猛地想了起来,昨天听娄钢说过,长乐堡里有个叫“哈一坛”的人正在等侯,那么,这人八成就是哈一坛了。 顺着小径来到一间硕大的厅前,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之声。 挑帘进入厅内,胡克邪和铁猴都吃了一惊。 只见厅内摆着数几张长桌,桌上摆着酒食,几个家丁正在往来穿梭,给各桌上饭,大厅靠南端有个台子,几个穿着艳丽,有描眉画目的女人,正在演奏,她们抱着琵琶,握着洞箫,吹奏乐曲,整个厅内,充满着一股洋洋的豪华宝贵之气。 我岑……铁猴和胡克邪两眼都有些发直。 这是什么气势? 吃饭时还有美女奏乐,这是皇帝老子的排场吗? 在燔阳,就算是镇守使陶文灿,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奏乐,这座长乐堡,怎么会奢华到如此地步? 搞什么名堂! …… 大胖子走过来,“宋兄弟,陪着我喝一壶。” “老兄,”胡克邪推脱道:“我早晨不喝酒,失敬了。” “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嘛,我哈一坛好酒,你宋潘安好色,哈哈,咱们来到长乐堡,享受上官大哥的厚赐,不及时享乐,更待何时,来来来,这是有名的好酒,上好的一碗香烧锅,远近闻名,陪我我两碗。” 一碗香烧锅? 这是胡克邪家里酿的酒,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果然,桌上摆着的酒,泥封老坛,贴着红色标签,正是胡家酿的烧锅。倒出来,酒质清冽,香气扑鼻。 听哈一坛话里的意思,长乐堡的主人,是一个叫“上官大哥”的人。 这位“上官大哥”,是什么路数? 第100章 天下第一酒鬼 “宋老弟,咱们哥俩喝一碗。”哈一坛咧着大嘴嚷嚷。 胡克邪本不想喝酒,但是因为是自家酿的,看着亲切,于是倒了小半碗,陪着哈一坛喝下去。 然后他再也不肯喝了。 哈一坛却是左一碗,右一碗,一连喝了五六碗! 对于酒量大的人,胡克邪生在酒坊,自然也见过不少,但是很少看见早晨就喝这么多酒的。 “哈兄,你真是天下第一酒鬼。” “当然,”哈一坛得意地说:“要不,咱们哥俩这么好呢,我是天下第一酒鬼,你是天下第一色鬼,咱们俩和天下第一赌鬼上官大哥一起,联手共品荣华,以后在长乐堡享尽神仙生活,天天酒池肉林,丝竹美女,这样的生活,便是皇帝老子,也要羡慕。” 胡克邪叹道:“天下竟然有长乐堡这样的福地洞天,也算是奇迹了。” “哈哈,”哈一坛仰头大笑,“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总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总吃屎,你看江湖上那些奔波劳碌之辈,终日里刀头上舔血,饥一顿饱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就掉了,嘿嘿,那些傻瓜,简直连蝼蚁都不如。” 铁猴凑上来,“喂,哈大哥,长乐堡简直比西王母的瑶池还好,没错,酒池肉林,丝竹美女,可是这得钱呀,你搞不来大笔的银钱,哪来的酒肉美女?” 哈一坛嘿嘿一笑,“你说得没错,钱,这是根本,没有钱,便什么都没有,我告诉你,要说搞钱,农民种地,只有两倍的利钱,商人贩卖货物,可有五倍的利钱,但是上官大哥,却可以有十倍、百倍的利钱,甚至无本取利……哈哈,说白了,坑蒙拐骗,懂了吗?” “不懂。” “嗤,要是人人都懂,岂不人人都会过上长乐堡的神仙生活?来,喝酒。” …… 吃罢早饭,铁猴和胡克邪来到长乐堡的大客厅里。 这幢宽阔的客厅,五间一明,中央数根廊柱,画着金龙盘柱,房梁上吊着数盏宫灯,铁猴一进去,觉得——好像进了皇帝的金鸾殿了。 厅内几排圈椅上,坐着二十来个形貌各异的人,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娄钢和娄铁两兄弟也在其中。 胡克邪和铁猴一进去,立刻就有好几个人,上来寒喧,“宋兄,近来可好。”“宋贤弟,多日不见。”“宋爷,小人给您施礼了。” 胡克邪一一还礼,脸上陪着假笑。 他心里暗暗纳罕,难道“宋潘安”这个采花大盗,人缘很好吗? 只能说明一点:在此聚会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这一屋子人,全是牛鬼蛇神罢了。 有个瘦脸鼠须,脸上长有麻子的汉子,走上来冲着铁猴深鞠一躬,说道:“原来是总瓢把子到了,豌豆山麻百胜,向您问候。” 铁猴一听,赶紧摆手,“别别,我可不是什么总瓢把子。” 麻百胜道:“侯爷,您可能不认识我,前几天在聋哑谷的时候,您带着我们从盘蛇洞里走出来,那时候大家就认您为总瓢把子了,这事,铁证凿凿,您不必过谦。” “咳,那不算数。孙兄,您可别抬举我,要是让曲无音当了真,他非捏碎我的脑瓜子不可。” 说实在话,铁猴对这个“总瓢把子”根本就没兴趣。 但是麻百胜却很认真,向着满屋的人众,郑重介绍:“各位兄弟,这位侯爷,乃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不是,”铁猴赶紧打断他的话。 娄钢站起来,“侯爷,您别推脱了。” “就是,侯爷,既是大家推选的。何必谦让。”“侯爷,您请这边坐。” 好几个人,将铁猴拉到上座,铁猴一时倒有些慌乱。 等到众人落坐之后, 客厅门口进来一个青衣小帽之人,朝着大家转圈拱手,开口说道:“各位尊客,今天敝上上官先生仍然未到,我是管家谢安,替主人向各位道歉。咱们在此筹划大事,可不必等敝上回来,先行商议便是。” 胡克邪心下猜疑,这些牛鬼蛇神,要筹划什么大事? 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宋兄弟,”哈一坛扭过头来,粗声大嗓地说道:“现在先请你给大家讲讲,这几天来关于‘金山秘策’的进展情况,如何?” 胡克邪心里一惊。 金山秘策?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脑子里急速旋转,糟糕……看起来今天长乐堡里这么多人聚会,并非凑在一起吃饭听曲儿,他们是在搞隐秘行动! 酒池肉林的背后,定然有秘密。 现在,哈一坛张口就逼问自己,怎么办? 全屋二十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 胡克邪面色上,并没表现出什么来。很平静。 只是在心里急速盘算着对策。 这时候,铁猴开口了,他装作不满地对胡克邪说:“宋老弟,你真不够意思,原来还有个什么‘金山秘策’,怎么没告诉我呀,喂,麻百胜,你们的‘金山秘策’,是怎么回事呀?” 麻百胜道:“侯爷,金山秘策,乃是宋爷、哈爷和上官爷他们,共同制定的大计,主要包括两条线,从襄城运白药到燔阳,从燔阳采五十名妙龄嫩雏儿, 到襄城去,年底前发一笔大财。” 哈一坛对铁猴说:“侯兄弟,怎么样,你既然是宋兄弟是好朋友,也一起加入进来,你带着七沟二十一寨弟兄,跟我们一起干,咱们的力量,就更加壮大了,哈哈。” 铁猴一笑,“我倒是没意见,只怕七沟二十一寨的弟兄们,不会听我的呢。” 胡克邪笑道:“侯兄,我本来是要告诉你的,只是怕走漏了风声,这才嘴巴紧了一点,请见谅。” 铁猴道:“没关系。” 他们俩一唱一和,把这一道坎儿,给遮过去了。 …… 胡克邪心里已经明白。 刚才铁猴给自己打掩护,同时套出了“金山秘策”的底子,这一手来得非常及时,不但给自己解了围,而且摸到了对方的底牌。 他奶奶的,果然不差,这些家伙,干的事绝对没好事。 运白药,其实就是贩运毒品,采嫩雏……就更加可恶,说白了,就是拐骗民间女子,卖到远方,牟取暴利。 王八蛋!这群为非作歹的家伙,干的就是这种事。 第101章 新打来的谷草,挺嫩的 胡克邪用眼睛打量着满屋人众。 这些家伙,一个个兴高采烈,嘻嘻哈哈。 来到长乐堡,享受着美酒、美女,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当然乐在其中。 可是他们干的什么事?伤天害理,十恶不赦,他们比起那些打家劫舍的强盗,更加可恶。可见,长乐堡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家伙,每个人都处剐刑,一点都不冤枉。 …… “喂,宋老弟,”哈一坛在旁边说道:“你倒是说呀。” 胡克邪此时心里已经有章程 ,不慌不忙,说道:“老兄,惭愧呀,这几天外面风头不太好,我连着碰了几回壁,现在进展不大,而且还因为大意,失了守,让黄沙会的崽子们给擒住了,差点被黄闪婆给下了油锅……” “哈哈……”在座诸人,发出一阵讪笑。 哈一坛也笑,“他奶奶的,黄闪婆那个母夜叉,不要提她,老子想起她那副模样,酒都喝不下去。老弟,你这样不行呀,可别只顾吃自己的野食,咱们弟兄的大计,你可得放在心上。” “是,放心,老兄。” 哈一坛转头面向另一个穿长袍,戴礼帽的人,“老蒋,白药的事,怎么样了?” “老蒋”微微欠了欠身,说道:“哈大哥,最近市面上,确实风声很紧呀,凌州和燔阳之间,查得很紧,若是被官家逮着,立刻斩首,而且沿途还有好多山头,巧取豪夺,因此好多主家都做了缩头乌龟,兄弟奔波了半个月,只搞到了两处货源,加起来总共有十八斤十一两……” “那怎么行,”哈一坛不满意地说:“上官大哥一再嘱咐,货要足,成色要足,绝不能断了线,你在哪里遇到卡子,咱们想办法贿赂官员,至于各个山头的杆子响马,自然也有办法疏通,你看,七沟二十一寨的总瓢把子,也在咱们这儿坐着,你还怕什么?” “是,兄弟一定努力。” 哈大坛又问另一个人,“老赵,桑田古道,开辟得怎么样?” …… 胡克邪听了一会,心下逐渐明白。 这些人商议的“大事”,无论是所谓“金山秘策”也好,别的零碎也好,反正都是坑人害人的黑道买卖,围绕着拐卖、贩毒、聚赌,来捞取黑钱。 他们反复计议着如何打通门路,贿赂地方衙门,开辟货源,疏通秘密通道……这些内容,胡克邪听了都十分的厌恶。 长乐堡,其实就是一群专事坑蒙拐骗的渣滓相聚的场所。 不行,得想办法尽快逃出去。 待得时间长了,势必露馅,那时候他们肯定会把自己和铁猴给碎尸万段。 …… 胡克邪借口“解手”,从屋里走出来。 他想察看一下,有没有机会从院里逃出去。 走出客厅,拐过一道月亮门,他朝着厕所的方向走,一边悄然观察山庄的地形。忽然听到一阵哭泣声。 扭头看,一个山庄里的家丁,正拽着个身穿花衣裳的年轻女人,往后院走,那女人胳膊上被绳子捆绑着,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跌跌撞撞,边走边哭。 胡克邪一看,心头登时升起一股怒火。 这个女人,毫无疑问,不是抢来的,便是拐骗来的。 山庄里这帮龟孙子! 他恨不得上前一脚把那个家丁踢倒。但是——胡克邪并不是个莽撞人,他略一思索,走上前去,朝着家丁“呵呵”一笑,说道:“兄弟,从哪儿弄来的?” 家丁朝他施了一礼,“宋爷,这是三队弟兄刚刚从草泥冈打来的谷草,挺嫩的,我先押到牢里关两天,煞煞火气。” 王八蛋!他们管抢掠妇女,叫做“打谷草”! 胡克邪忍着怒火,说道:“兄弟,你先把她交给我,怎么样?” 那家丁嘻嘻一笑,“宋爷,您老人家要,当然行。只不过这是棵雏儿,没有驯服,您小心一点。” “嘿嘿,宋某是此中行家,最喜欢雏儿,没驯服才有味儿。” 胡克邪作出一副浪荡样子,上前接过家丁手里的绳子。牵着那花衣裳女人,朝着自己和铁猴住的房间走去。 走过甬路,遇到山庄里的其他人,也都当是这位采花大盗又犯了邪性,嘻嘻一笑而过。 进入房内,胡克邪掩了门扇,并且插上了门闩。 他将女人头上的黑布揭下来。 这是个看上去年纪尚不足二十岁的姑娘,模样颇为俊俏,眼里含着泪水,两道既恐惧又愤怒的目光,紧盯着胡克邪。 “别害怕,”胡克邪赶紧轻声安慰她,“我不害你,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他上前试图去解绑绳,但是姑娘并不信任他,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 “请你相信我……这样,我不碰你,你坐到凳子上,告诉我,他们怎么把你抓来的,好吗?你家在哪儿,我想法办送你回去。” “你……” “我真不是坏人,是误入这座庄园里来的,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但是请你相信,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如果我想害你,你跑了跑不了,现在,请你配合我,咱们俩逃出这里。” “嗯,”姑娘点点头,目光中仍上惊疑不定。 胡克邪上前解她的绳子,姑娘不再抗拒。 “大哥……我……谢谢你。” “不用客气,现在咱们都很危险,他们如果识破我的身份,会杀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怎么落到这帮浑蛋手里了?” “我叫小芳,是圭阳镇上,出来给妈妈抓药,结果遇到了劫匪,也是我不小心……” 姑娘刚说了两句话,胡克邪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嘘……” 胡克邪制止了小芳的话,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向外张望。 原来是铁猴匆匆走来。 胡克邪心下一宽,赶紧拉开屋门,把铁猴让进来,又将门插好,“老侯,你怎么也回来了?” “克邪,不行啊,这里不能久留……咦,这里怎么有个小丫头?” “她是庄园里的人,从外面抓来的,叫小芳,老侯,你说得不错,这里不能久留,长乐堡,就是个贼窝,淫窝,咱们俩要是给识破了,非得下油锅炸成骨头渣滓不可,得想办法赶紧逃出去。哦,顺便也得把小芳给救出去。” “克邪,我想了一个主意……” 第102章 堡外惊变 铁猴说道:“克邪,我想了个办法,他们不是奉承我,说我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么?那就将计就计,我就假装到外面为他们拉拢人马,作为后援,作出一副……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狼狈为奸。” “对,我就装作跟他们狼狈为奸,去联络江湖人的人马,给他们那个‘狗屁秘策’帮忙,这样,咱们就能出去了。现在,多留在这儿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胡克邪略一思索,“好,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计议已定,正要出去的当口,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促,接着,“咚咚咚,”有人敲门。 胡克邪和铁猴,均感疑惑,两人对望一眼,把门拉开一看,门口站的是庄园里的管家谢安。 谢安脸上带着些许的惊慌之色,朝胡克邪一揖,“宋爷,打扰了。” 胡克邪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微笑,“管家,我刚说抓个空闲,找找乐子,你就来敲门,是要给我的好事添乱么?” “对不起,宋爷,小的确实是有要事,这才不得以前来打扰,请您勿怪,是这么回事,长乐堡外面,来了强敌,大家面临危险,哈大爷他们,正在商议退敌之事,请宋爷即刻跟小的到客厅,与大家共议。” “强敌?怎么回事?” “宋爷,咱们到客厅再说,事情紧急。” 胡克邪只能答应。他把小芳留在屋内,和铁猴一起,跟着谢安来到客厅里,看见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满屋人众,现在都收起了嬉笑,均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哈一坛说道:“宋老弟,事有突变,堡外来了挑事儿的。” “谁?”胡克邪问。 “黑蜘蛛,你听说过吗?” “黑蜘蛛……知道,他是五圣王的徒弟,最擅长使毒,下毒害人的本事,非常了得,怎么,他来到长乐堡了么,怎么个意思?” “就在刚刚,黑蜘蛛派人,给堡里捎来一个口信,说是让咱们滚蛋,意思就是,咱们把长乐堡给让出来,给他使用。” “呵呵,口气倒不是,”胡克邪笑了笑,说道:“咱们这么多又是胡子又是眉毛的老爷们儿,都是从小吓大的么?一个黑蜘蛛,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老弟,你说得不错,谁也不是吓大的,长乐堡里,大伙也不是软面儿和的,凭什么让黑蜘蛛一句话给吓住?不过,这里有一节,那黑蜘蛛之所以敢逞狂,背后也有靠山……” “丧门神?” “对,”哈一坛用手一拍桌子,“正是丧门神,最近这些日子,丧门神到处作乱,害了很多人,好多帮会也遭了重创,说起这丧门神,据查名叫裴不度,原是黑蜘蛛的师伯,五圣王的师兄,心狠手辣……” 正说着,门外进来一个家丁,向谢安报告道:“管家,不好了,从围墙外面,爬进来好多蝎子、蜥蜴,臭气哄哄,现在大家正在拿着铁锹、扫帚,捕捉拍打,已经打死不少了。” 谢安面有忧色。 哈一坛道:“点火把,毒虫毒物,最怕火,在四面墙角点燃火堆,让大家来神戒备,沿围墙布防。” 大家都知道,抓进院墙的毒虫,无疑是黑蜘蛛在威胁。 过一会,还不知道会爬进什么样的毒物进来。 麻百胜一拍桌子,说道:“他奶奶的,不如大家一起杀出去,跟黑蜘蛛明刀明枪,较量较量。” 娄钢说道:“你算了,咱们杀出去,只怕是还没冲到敌人面前,先有数人被毒死了,黑蜘蛛不会跟咱们明刀明枪较量的,我听说,他们有一种威力强大的‘藉车’,能够喷出各种毒汁,毒雾,片刻间便能让好多人中毒而亡。” “难道大家就憋在堡里,永远不出去?那憋也憋死了。” “你急什么,慢慢想办法嘛。” 胡克邪问道:“谢管家,那黑蜘蛛也好,丧门神也好,为何要专门和长乐堡做对?” “唉唉,”谢安叹了口气,“这事,谁能摸得着头脑,丧门神行事乖僻,不依常理,他也许是看中了长乐堡这块风水宝地,想踞为己有,可是咱们在此经营了好几年,总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那也太土鳖了。” 门外又进来一个家丁,报告道:“管家,庄园西北角,飘进来一股黑烟,呛鼻子辣眼睛,闻到烟味儿的人,已经昏倒了两个。” 谢安吩咐,“派人守在院墙处,看见有人捣鬼,便用弓弩射击。” “是。” 这个家丁刚刚出去,另一个家丁又走进来,“管家,黑蜘蛛又传话进来,说是咱们若是不答应,就截断水源,让咱们堡里的人,活活渴死。” 这一下,众人都有些急了,议论纷纷,堡里没有水井,都是到附近的山泉取水,如果水源被截,那么是坚持不下去的。 麻百胜叫道:“怎么样,还是我说的办法管用,死守不是办法,只有大家一鼓作气,冲出去把黑蜘蛛也好,丧门神也好,一刀砍了脑壳,才是上策,咱们混江湖的,冲杀打仗是本分,谁要贪生怕死,就别在世面上混了。” …… 众人议论了一阵,哈一坛问:“宋贤弟,你有什么主意?” 此时,胡克邪早就打好了主意。 他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道:“依兄弟看来,咱们不妨‘先礼而后兵’,摸摸黑蜘蛛的底,然后相机而动。麻百胜兄弟说得对,光死守在堡里,那是不行的,但是盲目出击,伤亡必重,我建议,咱们派出几名代表,出堡去和黑蜘蛛谈判,看看他什么路数,也察看一下对方实力,跟他谈谈条件,如果能够破财免灾,就息事宁人最好。实在不行,那就虚以伪蛇,先麻痹对方,然后突然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好,”座位上好多人,都表示同意。 哈一坛道:“兄弟,你这主意甚妙,不过,派谁去当谈判代表呢?” 胡克邪道:“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那么兄弟不责无旁贷,代表堡里出一回头,让侯长福兄弟跟着我,就行了,另外,我还有个想法,我们在和黑蜘蛛谈判之后,想办法溜出去,搬取救兵,找江湖上的朋友,从背后袭击黑蜘蛛,咱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够取胜。” “高,妙计,”哈一坛伸伸大姆指,“兄弟胆识过人,胸有韬略,愚兄佩服。” 第103章 堡外的谈判,骗他没商量 胡克邪和铁猴,从长乐堡里走出来,去和丧门神“谈判”。 他们把小芳给带了出来,胡克邪的解释是:必要的时候让小芳去试验毒性。 哈一坛等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走出长乐堡大门的时候,铁猴心里没底,问胡克邪,“如果丧门神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咱们一顿毒药,怎么办?” “那就在黄泉路上,多骂丧门神几声。” 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三个人走出大门,一眼就看见几十步开外,有几个黑衣人,守在一辆怪模怪样的车旁,那辆车,他们曾经在甜水寺里见过,名叫藉车,能够喷出各种毒雾,若是沾上,势必中毒。 有一个身着灰袍的瘦子,站在车后。 那瘦子就像一根竹竿,袍子穿在身上晃晃荡荡。此人便是黑蜘蛛,胡克邪和铁猴对他印象很深刻。此人心机老辣,性子歹毒,十分不好惹。 “喂——别动手——”铁猴挥手大喊,“我们是来谈判的——” 黑蜘蛛认出他们来了。 他冷冷地说道:“是你们?” 铁猴陪着笑脸,点头哈腰,“是呀,是呀,老朋友了,黑兄,甜水寺里一别,别来无恙。” “你们加入长乐堡了?”黑蜘蛛问。 “不不,”铁猴赶紧否认,“我们是阴差阳错,误入里边的,您别误会,黑兄,你和长乐堡里有什么纠纷,我们都不干涉,还请您看在老相识的份上……” 黑蜘蛛阴阳怪气地说:“是吗?在甜水寺的时候,你好像也没给我什么面子。” “这个……”铁猴面色有些尴尬,“黑兄,那时候我们也有难处呀,我们是被花五步花老兄,给抓起来的,我们也惹不起他呀……” “花五步!”黑蜘蛛瘦脸上,涌起一阵恨恨的表情,很显然,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的那股恨意,便难以抑制,自然流露。 铁猴见风转舵,赶紧随声附和,“是呀,花五步可把我们坑苦了,平白无故,把我们给治得死去活来,若不是您赶去救场,我们早就变成骨头渣滓了。黑兄,咱们是一条战壕里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黑蜘蛛突然喝道:“捆起来。” “啊?”铁猴和胡克邪都吃了一惊。 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 哪句话惹着他了? 话又说回来,这种从骨子里透着毒性的人,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旁边好几个黑衣人一起涌上来,抓肩拧臂,把三个人全都给捆了起来。 黑蜘蛛脸上现出一丝狞笑,“少跟老子耍嘴皮子,现在我正缺两个毒靶子,正好,你们送上门来了。很好,来得正是时候。”他冲着旁边的黑衣人吩咐道:“给他们每人吃一颗百虫丸。” 铁猴不知道“百虫丸”是什么东西,但是琢磨着也是非常可怕的毒药,大声叫道:“黑蜘蛛,你别乱来,赶紧放了我们,否则我的援兵来了,把你碎尸万段。” 黑蜘蛛冷笑一声,“好啊,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你的援兵有多厉害。” “等一等,”胡克邪喝道:“黑蜘蛛,我们既然敢出来,就不怕你耍浑,你要是不讲规矩,那咱们就鱼死网破。明白告诉你,你要对我们下手,呆会堡里会有人马冲出来,跟你决一死战,同时,外面的援兵,也会前来夹击,你的毒药厉害,我们也不是白给的,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黑蜘蛛“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怕你?” “你不怕,我们也不怕,我们是出来谈判的,不是来哀求你的,都是江湖人,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你愿意玉石俱焚,咱们就拼一把,你如果明白事理,那咱们就讲讲价钱,这样对两方都合适,你要是脑袋不糊涂,就请掂量掂量。” 这番话有软有硬,头头是道,非常有份量。 胡克邪明白,黑蜘蛛这种人,恶毒邪性,向他哀求告饶,是没有用的,只能让他有所畏惧,才能听得进话去。 黑蜘蛛翻了翻眼皮。 他斜眉吊眼的上下瞅了胡克邪两眼,酸啦叽地说道:“你有什么要谈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胡克邪道:“我有一条两全其美的路,你可以达到目的,还不损伤力量,听与不听,你自己选择。” “说说看。” “你先把我们的绑绳解开,没有把人绑着谈判的。” 黑蜘蛛抽抽鼻子,朝旁边一呶嘴。几个黑衣人上来,把他们的绑绳又给解开。 胡克邪揉揉胳膊,说道:“很好,黑兄,这才象话。你不就是想占领长乐堡吗?那我问你一件事,前些年江湖上传说的《鬼门谱》,你听说过没有?” “《鬼门谱》怎么了,难道在长乐堡里?”黑蜘蛛一听,立刻神色紧张起来。 胡克邪心里有底了,果然,这些家伙,一提到钱财的时候,立刻就转了向。以利诱之,确实是最佳选择。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鬼门谱》现在没在长乐堡,但是它很快就要现身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现在长乐堡里,为什么聚集了那么多江湖人士么……” “堡里有多少人?” “不算是家丁仆役的话,差不多有二百六十多人。” 胡克邪把堡里的人马,给夸大了十倍,以增加对黑蜘蛛的威胁力度。 “他们聚在长乐堡里,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等待《鬼门谱》,上官大哥已经得到了它……” “你说的是上官九筒?那个赌鬼,哼。”黑蜘蛛插嘴。 胡克邪只在堡内听说过“上官大哥”这个称呼,并不知道他叫上官九筒,听了黑蜘蛛的话,知道对上了号,微微一笑,“上官大哥历尽千辛万苦,得到了《鬼门谱》,这其中的过程,也就不必说了,单说眼下,他带了人马,正自奔向堡内,准备回来后同解书中的奥秘。黑兄,我出来谈判,不是怕你,是因为现在大家都不想折损人马,在发财的关口,因为打架丢了命,完全不值得。我给你个建议,你暂时撤兵,大家握手言和,然后鬼门谱里的钱财,也分给你一份。” “哼,”黑蜘蛛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会遵守诺言?” “咱们这样,我带你到秘密接头处,你看一看,自然就知道了。” 第104章 你才是真正的丧门神 胡克邪可着劲儿蒙黑蜘蛛,说得像真的一样。他知道,对待黑蜘蛛这样没有廉耻,没有道义的家伙,只有威胁利诱,才能让他动心。 只要能够带着他离开此处,离开这辆危险的藉车,那就可以找机会脱身了。 骗得他一刻,就成功了。 果然,黑蜘蛛一听《鬼门谱》,心思立刻就活动了,眼珠转了几转,问道:“秘密接头处?什么意思?” “上官大哥是仔细人,在沿途设立了三处接应点,以备不测,离此最近的一点,距离五里,如果堡内有变,会及时发出报警。” “嗯?”黑蜘蛛瞪眼睛,“你马上带我去。”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阴沉沉的说话声:“等一等,黑蜘蛛,你上当了。” 胡克邪一惊。 自己的计策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是谁在捣乱? 猛回头,只见沿着山坡,有个身影,像鬼魅似地来到了眼前。这个人身材矮瘦,脸上蒙着一块灰布,脚步像猫一样轻,几乎没有声音,但是速度很快。 心里猛然一凉。 这是辣手神猿裴不度,黑蜘蛛的师伯。那个臭名远扬的“丧门神”。 …… 丧门神象一片阴影,飘到近前。 他瞅了瞅克胡邪等人,并未理会,转头对黑蜘蛛道:“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黑蜘蛛语塞,朝丧门神低首垂臂,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师伯训示得是。” “哼,”裴不度说道:“我告诉你,那本《鬼门谱》,早就到了曲无音的手里,他已经献给官家了,这个人存心是在骗你。” 胡克邪叫道:“裴先生,你有所不知……” “少废话,”裴不度并不想和他搭话,冲黑蜘蛛一扬下巴,“捆起来,押下去。” “是。” 黑蜘蛛指挥着几个手下,把胡克邪等三人,绑了双臂,推推搡搡,来到后面一里地外的一片杂树林里。怕他们逃跑,都给绑在树干上,手臂、腿脚都绑得结结实实。 胡克邪望望小芳,说道:“对不起,小芳,我本想救你出去,谁知道弄巧成拙,把你给害了。” 小芳说:“大哥,别这么说,你是好心,我很感激。咱们遇到坏人,那有什么办法。我心里自有一杆秤。” 铁猴叹了口气。“就差那么一点,就成了,丧门神这个老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他不但使毒手段厉害,心机也厉害。” 午后的时候,有个人影,慢悠悠地来到树林里。 这是个背着筐子的中年妇人。 铁猴眼尖,他看见妇人,心里大喜,叫道:“喂……大姐,请过来帮个忙。” 那妇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来到近前进,胡克邪和铁猴却发现,来的这个人,原来认识,她就是在青囊山庄前碰到过的那个缝穷妇,张赵氏。 “张大嫂,原来是你!真是太巧了。” “快,大嫂,快帮我们解开绳子。” 张赵氏放下筐头子,抿了抿头发,说道:“哟,是你们呀,怎么到树林里游玩来了。” “咳,不是游玩,我们遇到坏人了,快帮我们解绳子。” 张赵氏走过来,伸手解绳索。 正在这时候,胡克邪忽然发现,树林外,几个人影正在走来,为首一个瘦得象竹竿的似的家伙,正是黑蜘蛛。 坏了。 他们这当口过来了。 “大嫂,来不及了,你快跑。” “什么?”张赵氏似乎没听明白。 胡克邪着急地说道:“快逃,那几个是坏人,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快跑。否则有生命危险。“ 张赵氏不慌不忙,说道:“不急,等我给你们几个解开……” “大嫂,你不懂,他们杀人不眨眼……” 说话间,黑蜘蛛等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胡克邪心里一阵失望,晚了,张赵氏就是想跑,此时也跑不了了。 黑蜘蛛跨上几步,对着张赵氏深鞠一躬,毕恭毕敬地说道:“伯母,您老人家回来了。” …… 嗯? 伯母? 什么意思? 胡克邪和铁猴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瞅瞅黑蜘蛛,又瞅瞅张赵氏。 这个普通的缝穷妇,到底是什么人? …… 张赵氏神色淡定,对黑蜘蛛说:“这三个人,为什么绑起来?” 黑蜘蛛道:“伯母,他们是长乐堡里出来的,想骗咱们。因此将他们捆在这里,等问明了情形,然后发落。” 张赵氏点点头,问胡克邪,“你们跟长乐堡有牵连?” 胡克邪,“这……是这么回事,我们是误入长乐堡的,他们认错了人,请问,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张大嫂,原来您一直是乔装打扮,是我们眼拙,没有看得出来。当初在豆荚沟前的大车店里,是你把棒子团那几个家伙,给弄倒的。还有……虎林沟那些恶汉,也是被你……” 他的脑子里,闪过好多从前的画面。 怪不得,豆荚沟大车店里,盐驴子老王,半夜里看见的是个“女鬼”。 山神庙里的恶汉们,后来一个个腿断筋折,跟张赵氏当时诅咒的,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 张赵氏,她到底有多厉害? 胡克邪盯着张赵氏,叹了口气,“张大嫂,请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在你面前,简直傻得可笑,其实,其实……我猜……” 张赵氏呵呵一笑,“胡克邪,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我猜,真正的丧门神,其实是你。并不是裴前辈。” 张赵氏道:“裴不度是我的老伴儿。” “哦……”胡克邪点点头,“原来如此。对不起,以前冒昧了。” 张赵氏神色平静。 她对胡克邪说:“你们从前对我不错,所以,我不想难为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 胡克邪赶紧说道:“前辈,要说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您放我们走,就是了。以后对您和裴前辈的事,我们在外人面前,一定绝口不提。” 张赵氏说:“他们两个人,可以走,克邪,你不能走。” “为什么?” “呵呵,我很喜欢你,要把你留下来,当我的徒弟。” 胡克邪大惊,“前辈,请高抬贵手,我还有事,恕不能从命。” 第105章 怪不得那天晚上碰到的是个女鬼 胡克邪大惊失色。张赵氏竟然要收自己当徒弟……此事万万不可。 她和裴不度是夫妻,是臭名昭着的毒王,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丧门神……自己怎么能与这样的人为伍? 他赶紧拒绝,“大嫂,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不是一条道的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再说,我还有急事,恕难从命。” 张赵氏道:“我定了的事,不能更改。山神庙里那几个家伙是什么下场,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胡克邪:“……” 张赵氏对铁猴和小芳说道:“你们俩,可以走了。别等我一会改变主意。” 铁猴张了张嘴,瞅瞅胡克邪,一脸苦涩。 胡克邪叹了口气,“老侯,你先走,我……日后再见。” 他向铁猴使个眼色,意思——你快走。 以后慢慢再想办法救我。 铁猴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好。” 他朝小芳一摆手,转身便走。 两个人出了树林,疾疾而走,远离了长乐堡之后,走上官道,铁猴对小芳道:“姑娘,你回家,认识道路吗?” “认识,谢谢大哥。” 小芳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铁猴望着长乐堡的方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迈步而去。 …… 按照铁猴的算盘,是赶紧去找姚铁丐,搬取救兵,营救胡克邪。至于给刁翰林取药的事,不妨暂时缓一缓。 但是此地离着燔阳城太远,去城内红福院里寻找逮姚铁丐,耗时费力,他在镇守使府里听归元庆说过,姚铁丐是花子头,在铁石山有巢穴,因此他估算了一下路径,沿小路直奔铁石山而去。 行了约有十几里山路,正自走得疲累,迎面来了几匹驮马,跟着十来个彪彪愣愣的汉子,看样子像是一个运货的商队。 小路甚窄,铁猴闪到路旁,给驮队让路。忽然驮队里有个方脸大汉,出声叫道:“喂,原来是侯兄弟,真巧,又见面了,一向可好。” 铁猴定睛一看,这些人却是熟人,他们都是私盐贩子,在豆荚沟大车店的时候,曾经打过交道。大家相处甚洽。 他赶紧施礼,“老兄,幸会。” 方脸汉子问:“那位胡兄弟可好?” 铁猴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惭愧,我们遇上事了,胡克邪被人家抓走了,就在后面的长乐堡,我正说去搬救兵,赶回来救他……” 方脸汉子一听,眼睛一瞪,“胡兄弟遇到危险了么?我们哥几个岂能坐视?当初在豆荚沟,是你们用药丸救了老王的命,盐驴子别的没有,义气二字,从来不敢缺,走,咱们马上救人。” 铁猴大喜,立刻回转身来,带着这些盐袅,赶往长乐堡。 “老兄,你可不知道,那天晚上在豆荚沟大车店里,咱们遇到的丧门神,是何方神圣吗?” “丧门神,听说是江湖上从前的毒王。” “是毒王,不假,不过这毒王却是两个人,是一对夫妻,男的是裴不度,绰号辣手神猿,女的,却原来就是跟我们一起的那个缝穷妇,张赵氏,咳咳,真是令人想不到。” “缝穷妇”方脸汉也吃了一惊,“原来是她!怪不得,那天晚上老王说,他撞见的是个女鬼,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呀,真是想不到。” “这些家伙,就会装神弄鬼,躲在暗处害人,若讲真刀明枪地干,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大本事,侯兄弟,咱们到那也别废话,从背后来个突然袭击,别让他们腾出手来放毒。” 大家一边赶路,一边商量对策。 十几里山间小路,对于这些跑惯了的汉子来说,毫不费力,不多时便奔至长乐堡外的树林附近,但是铁猴发现:堡外空无一人。 黑蜘蛛、丧门神那些人,连踪迹都没有了。 地上,残留着一些毒蛇、毒虫的尸体,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散发在空气中。 咦?堡外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长乐堡将丧门神给击败了? 大家绕了一圈,一个丧门神手下的人影也看不见。铁猴让盐贩子们在树林里等候,他跑到长乐堡的大门前,正要敲打大门,忽然大门打开了。 同时,一阵鞭炮声响起来,“噼噼叭叭……” 铁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堡里放鞭炮,什么意思? 就象堡内的管家谢安,还有好几个汉子,从里面涌出来,朝着铁猴拱手,谢安说道:“侯爷,您回来了,大家感谢你搬来救兵,打败了丧门神,可喜可贺,您不愧为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号令一出,援兵即到。” 麻百胜跑上来,嘻嘻笑道:“侯爷,快请进来,您击败强敌,大家正准备摆酒庆祝哩。” 铁猴愣了。 “谢管家,援兵,我倒确实是搬来了,可是……” “侯爷,您的救兵真勇猛,杀得丧门神落花流水。堡里的兄弟,都对您五体投地呀。“ 询问了几句,他才大致搞明白情况,原来,铁猴和胡克邪出堡之后,丧门神和黑蜘蛛等人,继续围攻长乐堡,正在情势紧急的时候,突然有一哨人马,疾驰而来,从后面用强弓硬弩,雨点般狂射,瞬间便杀得丧门神等人,招架不住,仓皇败退,毒虫毒物,也都没有来得及施展开。 守在长乐堡里的人,从围墙上看见这一幕,均以为是“宋潘安”和侯长福,去外面搬来了救兵,这才杀退丧门神。无不大喜过望,因此当铁猴上前敲门的时候,他们都来迎接“凯旋”的英雄,连鞭炮都放起来。 “侯爷,让救兵都进堡内休息,宋爷在哪里?咱们好好喝一杯,庆贺胜利。” 铁猴心下甚是失落。 这样看来,丧门神确实是被打败了,退走了,但是……什么人突然赶到,打了这一仗? 丧门神去哪了? 没错,长乐堡确实是胜利了,这是这胜利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而且,胡克邪不知去向,这事其实是大大糟糕。 长乐堡的这帮龟孙子,还想“庆祝胜利”,庆祝你奶奶个蛋! …… “谢管家,”铁猴说道:“我不进去了,我还有事,要到别处去。” “哎哟,侯爷,你们拯救了庄园,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连一杯庆功酒都没喝。” “我真有急事,谢管家, 再见。”铁猴扭身就走。 第106章 悍婆娘遇上暗柳子 铁猴执意要走,倒是令谢安等人,甚为无奈。 “侯爷,太遗憾了,哈大爷他们,都在等着您和宋爷,一醉方休呢,既然您真有急事,那小人也不敢强留,这样,等您办完了事情,再来堡里相会。” “行。”铁猴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扭身就走。 跟这群龟孙们在一块儿,丢人。 但是谢安拉住他,硬塞给他十块大洋,说是在路上买零食吃,这个,铁猴倒是没拒绝。钱嘛,不要白不要。 “谢了。” 拱拱手,抬腿便走。 忽然麻百胜跑上来,“侯爷,侯爷,” “干什么,百胜,后会有期。” “别呀,侯爷,我跟您一起走。” 铁猴站住脚,“百胜,不必了,你在堡里待着。” “嘻嘻,侯爷,您出去办事,总得有几个跟班跑腿打杂的……” “用不着,”铁猴摆手拒绝,“我自己就是个牙行的伙计,还要什么打杂的,百胜,我不是跟你有罅隙,真的用不着。对了,你以后也别说我是什么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那会给我找麻烦,拜托了。” 挥挥手,告别了长乐堡。 来到堡外的树林里,谢过了一帮盐贩子,铁猴要给他们大洋作为酬谢,方脸汉断然拒绝,“侯兄弟,你要给钱,这是瞧不起我们了,虽然我们是生意人,但是常跑江湖,对于一个‘义’字,却是从来不敢马虎。” “好,老兄,后会有期。” 一揖而别,铁猴和盐贩子们就此告辞。 铁猴走下山坡,踏上征途。现在已经无法查找胡克邪的下落,只好先去黄花观,去找玄鹤道人。至于胡克邪的下落,慢慢再寻。 但愿他能好运。 …… 铁猴的心境,甚是低落,这些日子以来,颇为不顺,先是憨牛失落在官府,至今难以回归。现在胡克邪又失踪了,刁翰林兀自傻乎乎……难道谁跟我侯某人打交道,就意味着要倒霉吗? 越想越别扭。 行至傍晚,来到一处市镇,铁猴现在身上揣着十一块大洋,还有数枚银角子,非常“富裕”,他看见镇子里有一家“盆盆香面馆”,便走进去,想吃一碗肉丝面。 对于铁猴来说,过惯了穷日子,平时能够吃一碗面条,已经是比较“奢侈”了。在面馆里寻了个角落,坐下来要了一碗面,一小壶烧酒,一盘花生米,自斟自饮,倒也甚是享受。 喝了几杯,面馆里走进来两个穿黄衣,戴黄头巾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黄沙会的会众。 后边跟着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满脸横肉,脑后梳着个纂儿,走起路来风风火火,铁猴只看了一眼,赶紧把身子扭过去。 倒霉,怎么又看见她了。 这人是黄闪婆。 一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铁猴和胡克邪,就曾经被她抓住,被打得浑身骨头疼,还差点“下油锅”,虽然那是一场误会,但铁猴算是领教过了,这个婆娘,实在厉害得很。 黄闪婆胳膊弯里挎着个柳条篮子,用黄布盖着,里边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她将篮子放在桌上,高声大嗓地嚷嚷,“小二,酸汤面,肉饼,快点快点。” 她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铁猴,把篮子里的黄布小心地给整理一下,似乎里面装着什么珍贵的物件。 门外走进一个提着二胡的瘸腿老头,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缓缓来到黄闪婆的桌前,弯腰鞠躬,“太太,小的给您演奏一曲《清山乐》助兴,便宜,只要五文钱。” 这是个串饭馆卖艺的。 黄闪婆不耐烦地一摆手,“不听,我哪懂什么音律。” 旁边的黄衣人也驱赶,“去去,到别处去。” 卖艺老头脚下一滑,突然身子一歪,朝着黄闪婆跌去,左手去扶桌子,黄闪婆动作敏捷,一把抓住老头的胳膊,喝道:“小心点,别碰了我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老头站稳了,赶紧道歉。 他点头哈腰地踮着脚,后退一步,却并没有走出面馆,而是坐到了角落里,从腰里掏出一块黑饼子,啃起来。 刚才这一幕,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铁猴心里一动。 他是做过小偷的人,眼睛也十分锐利,立刻就看出了门道。卖艺老头两条腿粗细一样,脚型正常,瘸腿多半是装出来的,他脚滑跌倒的时候,左手显然是故意去抓桌上的东西,是奔着那个柳条篮子去的。 这一跌,目的是探探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嘿嘿,”铁猴心里暗乐,有意思,黄闪婆今天是遇到暗柳子了,这个悍婆娘,还傻乎乎地心里没个数呢。 呆会肯定有好戏。 他瞅了两眼黄闪婆桌上那个篮子,心里琢磨,唔……篮子里八成盛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引起了小偷的注意。 “王八蛋,哪里逃!” 忽听一声怒吼,从门外窜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瘦子,后面一个胖子,一边跑一边厮打,嘴里乱骂,瘦子上衣的前襟都让胖子给撕扯坏了。 他俩连骂带打,直奔黄闪婆的桌子而去。 黄闪婆和那两个黄衣人顾不得吃面了,一起站起来喝道:“滚开,滚一边去。”黄闪婆脾气急躁,抬起巴掌,就朝着胖子抽去。 “叭,”一巴掌抽在胖子脸上。 但是胖子挨了一巴掌,浑若不觉,抬腿一踢,踢在瘦子的屁股上,瘦子被踢得往前猛地一窜,径直窜在两个黄衣人身上,把他俩撞得东倒西歪。 “你奶奶个头……”黄衣人破口大骂。 胖子也瞪起眼睛朝黄闪婆吼,“你为什么打我?” 有意无意之间,身子一闪, 把黄闪婆的目光,给挡住了,将那个篮子,给挡在了身后。 局面瞬间大乱。 就在此时, 坐在墙角的那个卖艺老头,拉起了二胡,“吱——” 屋里更是乱成一团。 有个黄衣人回头喝骂,“你他娘的别拉了。” 这一刻,黄闪婆和两个黄衣人,注意力都从篮子上移开了。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瘦子用身子遮挡,左手闪电般地一转,从篮子里掏了一把。 这个动作,轻快而迅捷,如果你不仔细盯着,根本就看不清,他手臂入篮,取物,再把黄布遮掩,一气呵成,疾若闪电。 第107章 我就是看得上肥猪,也看不上她呀 “好,”铁猴心里喝了声彩。 那瘦子的动作,快如闪电,而且用身子挡住了黄闪婆和黄衣人的视线,借着屋内混乱的一刹那,瞬间就得手了。 他仔细盯了一眼瘦子,那人五短身材,比自己还矮了三分,面黄肌瘦,但是格外精神,尤其是一双豆豆眼,烁烁放光,嘴巴周围长着几根歪歪扭扭的狗油胡。简直就是一副天生的贼模样。 此时,屋内大乱,胖子冲着黄闪婆吼叫,黄衣人冲着卖艺老头吼叫,黄闪婆大怒,抬手又打了胖子一个嘴巴,叭…… 乱得不可开交。 胖子挨了打,捂着脸,后退两步,骂道:“臭婆娘,随便打人……”一边骂着,一边朝着店外撤退。那瘦子动作更快,身子一翻,已经从旁边窜过去了。 铁猴明白,他们这是要“收水”了。 贼在得手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果然,胖瘦两个家伙也不打架了,脚跟脚朝着店外跑,包括那个踩点的卖艺老头,也拿着二胡悄悄贴着墙根向外溜。 黄闪婆等人,尚未发现篮子已经失盗。 他们骂了两句,便坐下来吃饭。 铁猴知道自己也不宜久留,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剩下的半壶酒,也不喝了,跟店小二结帐,刚刚付完饭钱,准备退出饭馆的时候,忽然黄闪婆大喝一声,“是他,快抓住。” 坏了。 她认出自己来了。 铁猴撒腿就跑。 噌噌两步,窜到了饭馆门口,眼看着就要冲出去了,忽然“叭”的一声,只觉得觉得脑后一痛,眼前一黑。 原来是黄闪婆抓起一个醋壶,砸中了铁猴脑袋。 铁猴身子一栽,跌了个跟头,两个黄衣人飞奔上来,将他紧紧按住,铁猴大叫,“冤枉,你抓我干什么——” 黄闪婆大步走过来,抬腿就踢了他一脚,“你个狗贼,得来全不费功夫,让老娘逮住了,这回非得下油锅不可。” “冤枉——” 黄闪婆凶巴巴地叫道:“他再叫唤,把他舌头割下来。” “唔……”铁猴赶紧闭上嘴巴。 这个悍妇,她可是说得出就做得到。割舌头,可不是好玩儿的。 只能在心里大叫倒霉。 一个黄衣人忽然手持篮子大叫起来,“夫人,咱们的玉蛟龙不见了。” “啊?”黄闪婆吃了一惊,跑到篮子旁边看了两眼,怒道:“一定是这个瘦猴子,把东西偷走了,打死他。” 她回过身来,“咣咣,”又踢了铁猴两脚。 铁猴赶紧分辨,“不不,是刚才那个打架的人,把你们的东西偷走了。” “你怎么知道?你们肯定是一伙的。”黄闪婆一边骂,一边对铁猴拳打脚踢。 黄衣人提醒道:“夫人,咱们赶紧去追贼,刚才那一伙打架的,确实有问题。” “好,” 黄闪婆风风火火,捋胳膊挽袖子,拔腿朝外就跑,黄衣人也跑出来,向外寻找,此时,哪里还看得见贼的身影? 打架的胖子和瘦子,以及那个卖艺的老头,全都踪迹不见。 黄闪婆气得青筋乱蹦,嘴里不停地骂。 可是她也什么办法也没有。 现在再追贼,到哪里去追? 一腔怒火,便都撒在了铁猴的身上,提起巴掌来,朝着铁猴的脸,噼噼叭叭也不知道打了几下。铁猴到后来也不分辩了,跟着个恶婆娘讲道理,根本就讲不出去。 挨了一顿拳打脚踢,耳光无数,铁猴被押着,出了面馆,出镇子。 铁猴的心里除了对黄闪婆祖宗十八代骂个底掉,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心里盼望着,见到黄沙会的头子黄大发之后,再好好申辩。 走出镇子不足里,忽然从路旁一片草丛里,窜出好几条身影来。 “噌噌噌,” 这些人来得甚是突然,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埋伏,骤然窜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子棒子,二话不说,挥起来就砸。 黄闪婆和两个黄衣人都吓了一跳,把篮子一扔,便挥起手里的棒子迎战,黄闪婆十分勇悍,飞起一脚,将一个对手踢倒在地。 但是有个身材瘦小的汉子,挥着一把朴刀,猱身而上,唰唰唰连砍几刀,把黄闪婆逼得步步后退,一个脚下不利索,摔倒在地。 铁猴一看……乐坏了。 原来,挥着朴刀的那个瘦子,竟然便是豌豆山的麻百胜。 他怎么在这儿出现了? 麻百胜几刀砍下,把黄闪婆逼得仰面跌倒,朴刀一挥,逼在黄闪婆的脖子上,喝道:“老子先试试你的脖子有多粗。” 黄闪婆此时也不敢凶了,吓得满脸煞白。 与此同时,那两个黄衣人,也都被打翻在地,其中一个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片刻间,麻百胜大获全胜。 …… 铁猴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麻百胜跑过来,用刀割断他臂上的绳索,嘻嘻一笑,“侯爷,受苦了,小的在这儿打接应,我这两下子还不错?” “很好,百胜,你很勇猛,简直比得上打虎的武松。” “哟,侯爷,您过奖了。嘻嘻,小事一桩。” 铁猴顾不得询问麻百胜是如何埋伏在这里的,他先来到了黄闪婆面前。 他奶奶的……这个悍婆娘,可让自己吃尽了苦头。 上回,自己和胡克邪被她逮着,就挨了顿胖揍,今天,又是不分青红皂白,揍得鼻青脸肿,脸上挨的这些耳光,到现在还火辣辣的呢。 问题在于,自己根本就是冤枉的,一点也没惹着这个婆娘。 他站在黄闪婆跟前。 黄闪婆低下头,不跟铁猴对视。 “喂,”铁猴说道:“黄夫人,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凭什么不让别人说话,上来就打?你知道你抓了我两回,全是抓错了吗?” 黄闪婆一声不吭。 铁猴瞅着她那滚刀肉模样,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唉,黄夫人,我也算是开了眼了,天下竟然有你这种货,真他奶奶的算是天生的异种,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既不是采花贼,更跟你没任何瓜葛,今天偷你东西的人,更是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个王八蛋……凭什么就乱抓乱打?你平时对待乡邻,就是这么凶,这么狂?” 黄闪婆仍旧一声不吭。 麻百胜在旁边说道:“侯爷,你跟这种人,讲的什么道理,她也不懂道理,就直接告诉小人,怎么处置就行了,是切碎了喂狼,还是绑个肉票子?” “都不用。” “您……不至于对她有兴趣?” “屁,我就是看得上一头母猪,也看不上她呀。” 第108章 黄花观,狗油胡 麻百胜凑上来,笑嘻嘻地说:“侯爷,这个肥猪婆娘,怎么处置?割鼻子,割耳朵,点天灯?” 铁猴说道:“嗤,没那么费事,嗯……说实话,虽然她对老子很不客气,但是嘛,好男不和女斗,我也不想跟这种笨猪一般见识。” “怎么,侯爷,饶了她?” “让她长点记性,就行了,以后别连人话都听不懂。”铁猴说罢,回头对那两个被擒住的黄沙会会众,说道:“你们俩,我本来也想饶了的……” “大爷饶命,我们是服从命令。”两个人赶紧哀求。 “这样,你们俩,去扇那个胖婆娘嘴巴子,谁扇得多,我就饶了他。” 两个会众迟疑了一下,走到黄闪婆跟前。 黄闪婆瞪了他俩一眼,在平日积威之下,两个会众都犹豫起来,举起巴掌,可是不敢落下去。 铁猴说道:“既然你们不想被饶过,那……” 话音未落,“叭,”一巴掌,其中一个会众扇在黄闪婆脸上。另一个见状,不甘示弱,上前“叭叭”就扇了两巴掌。 他俩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猛扇,黄闪婆被打得左右摇晃,嘴角鼻孔,很快流下血来。 因为铁猴的命令是“谁打得多就饶了谁”,因此两个人争先恐后,力争多打,其中一个人胳膊受伤了,只能用一只手,另一个则有优势,两臂左右开弓,眼见在数量上占了优势。 “咕咚,”黄闪婆被打得晕过去,栽倒在地。 铁猴说道:“好了,你们俩表现都不错。现在我问一件事,就饶了你们。” “是,是。” “刚才你们在饭馆里,丢了什么东西?” “禀大爷,那是我们从地龙帮手里买来的一件玉器,名叫玉蛟龙,是地龙帮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据说是汉代的古物,黄会长最喜欢这个,因此命小人跟着黄夫人,将东西买了过来,可惜让人给偷走了。” “你们花了多少钱?” “四十块大洋。” “唔,不贵,要真是汉代的,你们算是捡便宜了。” “东西应该没问题,地龙帮刚从坟里挖出来的,以黄会长的名头,地龙帮也不敢说假话唬弄我们。” 黄闪婆醒过来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铁猴不愿意再搭理她,转身对麻百胜道:“咱们走。再多看这个肥猪婆娘一眼,我晚饭都要吃不进去了。” 麻百胜用朴刀的刀柄拍拍嘴角冒血的黄闪婆,“喂,侯爷饶了你,还不赶紧道谢。” 黄闪婆嘴里哼哼,不吱声,那两个黄沙会会众连鞠躬带作揖,“谢谢侯爷宽宏大量。” …… 铁猴转身上路,他问麻百胜,“你怎么会在这里埋伏?在打野食么?” “我是专门来营救您的。” “嗯?你知道我被黄闪婆逮住了?” “嘻嘻,侯爷,说实话,您离开长乐堡的时候,小的就带了几个弟兄,跟着您下来了,我已经打算好了,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您是咱们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身边总得有跑腿打杂的,是不是?您放心,我们豌豆山的人,都是有眼色的,你指东,我们不打西,您打狗,我们不骂鸡。” 铁猴想了想,答应了。 “好,百胜,我要去黄花观,你就跟我跑一趟。不件事咱们得说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总瓢把子,你别给我惹事。” “嘻嘻,瞧您说的,麻某对您的吩咐,一定言听计从。” “百胜,你们豌豆山的人马,一共有多少人?” “算上麻某在内,一共有十九人,侯爷,不是我夸口,我们……咱们这班弟兄,个个都是身手机灵,最有眼色,拔根眼睫毛都是空的,您说,咱们混江湖的,不就是靠的眼色么,就跟山里的野猫子似的,鼻子一伸,就得闻出几里地之外有没有动静。” “也就是说,你们是最擅长逃跑,对?” “嘻嘻,您老净说实话,咱们是自己人,也不必要吹牛,没错,逃跑,这是江湖上最重要的本事,您说呢?不过,有便宜可占的时候,我们从来都不逃跑。” “对,”铁猴称赞他,“你说得很对,光耍蛮力气,那是混不了江湖的, 会逃跑,会躲避危险,这才能活下去。麻百胜,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侯爷,我们豌豆山的这十九个弟兄,以后就是您的亲兵,跟着您,以后肯定有发财的日子。” …… 紧赶慢赶,铁猴和麻百胜一行几人,来到了锁龙镇,此时天近黄昏,向当地百姓一问,别人指点他,“黄花观在镇外十里,黄土山脚下,那里有一片菊花,老远就看得到。” 按照百姓指点,匆匆来到黄土山下,果然,老远就看见一片花圃,栽植着成片的菊花,此时入冬时节,连秋菊都谢了,看上去一片萧索,若是鲜花盛开的时节,想来十分好看。 花圃后面,一座小小的道观,青砖围墙,大门紧闭。 铁猴知道,麻百胜这些人,都是“歪戴帽子斜插花”的朋友,上不得台面,因此,命令他们在远处等候,自己一个人上前去敲道观的大门。 “咣咣咣,” 砸了几下门环,门开了,从里边探出半截身子来,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翻了翻眼皮,问道:“你找谁?” 铁猴一见,脑子里不由“轰”的一声。 我岑…… 这个道人……怎么回事? 他身材瘦削,一张腊黄脸,豆豆眼,唇上七八根狗油胡。这模样……这不是在盆盆香面馆里,偷走黄闪婆那枚玉蛟龙的小偷么? 嗯? 这个小偷,难道是黄花观的道士? 他奶奶的, 搞什么鬼名堂! …… 这一刻,铁猴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毕竟有江湖经验,片刻间,便勉强让自己稳定下来。 “啊……这个,道长辛苦,我想找玄鹤道长,请您……” “玄鹤师兄,半年前已经羽化了。” “啊?” 铁猴挠挠脑袋。 玄鹤已经死了? 那狗油胡道人冷冷地说道:“先生,对不住,您如果没别的事,那请便。” 说罢,“咣”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喂喂,等等。”铁猴叫道。 但是里边没有再回应。 铁猴有些恼火,这狗油胡道人甚是没有礼貌,还没等人把话说完,便给了个冷脸子,将人拒之门外。 什么东西。 铁猴摇了摇头,狗油胡道人的态度,先放在一边,有件事他想不明白——狗油胡说的,是真话吗? 玄鹤道人,真的死了? 另外,黄花观里的道士,怎么会在外面当小偷? 第109章 夜探黄花观 铁猴迈步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地瞅瞅道观的山门。 心里充满疑惑。 这都怎么回事啊,道观里的道士,怎么还去外面当小偷? 玄鹤道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当年的神木道人,跟白三针大夫是好朋友,据说,是个非常慈祥正直的有道之士,一派仙风道骨,怎么……现在道观里出了小偷? 麻百胜走上来,问道:“侯爷,怎么回事?” “他姥姥个纂儿的,”铁猴气哼哼地骂道:“你猜怎么着?刚才给我开门的道士,竟然就是那天在面馆里偷黄闪婆玉蛟龙的那个小偷,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麻百胜也很吃惊,瞪起眼睛,问:“小偷?你看准了吗?” “绝对没错,那家伙,长得跟个耗子似的,差了管换。” “观里的别人呢?” “别人,我又没看见,那个狗油胡家伙,说玄鹤道人已经死了,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一看他那副又奸又猾的样子,就感觉他是在撒谎。” “那咱们怎么办?” “哼哼,”铁猴冷笑了一声,“百胜,狗油胡的话,肯定是狗戴嚼子,胡勒,老子掐指一算,黄花观里,肯定他奶奶有名堂,咱们要查个清楚。” “对。” “你听着,今天晚上,咱们来个夜探黄花观。” “放心,侯爷,咱们这帮弟兄,黑夜里干买卖,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 晚上。 铁猴和麻百胜等人,来到黄花观外面。 他们蹑手蹑脚,潜行到距离道观外那片菊花花圃里。向道观里观察一阵,发现里面亮着灯火,并无其他动静,铁猴命令:“行动。” 麻百胜答应一声,轻声说:“李塔,薛召,你们俩从那边上。” 两个喽啰,猫着腰向旁边前进,忽然间,一声惊叫,“啊——” 只见从花圃里突然窜出好几条黑影来,把李塔和薛召,一起按翻。铁猴和麻百胜都大惊,赶紧跳起来,还没等他们摆开架势,旁边又“噌噌噌”跳过来好几条黑影,如饿虎扑食一般,动作敏捷而凶狠,把铁猴和麻百胜扑到在地。 说到爬树上墙,铁猴毫不含糊,说到面对面打斗,他就不行了,搏击格斗,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麻百胜这几个人,也都稀松平常。 片刻间,都成了俘虏。 铁猴叫道:“各位好汉,别误会,你们是哪条线上的弟兄?” 花圃间走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材瘦小,脸上蒙了块黑布,看不清面容,但是脚步轻盈,他来到铁猴跟前,借着月光一看,惊讶地叫道:“是你?” 铁猴听出来了,这人原来是叶冰玉。 “啊?叶……公子,误会,误会了。” 他心下奇怪,怎么在这儿遇到叶冰玉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姑娘,跑到黄花观跟前埋伏,搞什么鬼? 叶冰玉把手一挥,“放了。” 铁猴等几个人,都被放开了。叶冰玉问道:“侯长福,怎么回事,你到黄花观里来偷东西吗?” “不不,叶公子,我到黄花观里来,是想找玄鹤道人,谁知道,听道观里的人说,玄鹤道人死了,我觉得奇怪,就想今天晚上去摸摸底。叶公子,怎么你……” “你找玄鹤道人做什么?” “我们那个伙伴刁翰林,中了毒,正在请医生调治,让我找玄鹤道人要一些药材。” “胡克邪呢?他在哪里?” “咳,说起来倒霉,胡克邪在长乐堡,被丧门神给带走了。” “啊?”叶冰玉一瞪眼睛,“怎么回事,侯长福,胡克邪被丧门神带走了?那你怎么逃出来了,你是不是临阵脱逃,把胡克邪一个人给扔在那了?” “不不,”铁猴赶紧摆手,“您别误会,我侯某人怎么能干那种事?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临阵脱逃的事,这辈子我还没干过……是这么回事,我们俩让丧门神给逮住了,丧门神的老婆,那个女丧门神,非要收胡克邪当徒弟,这个婆娘,伪装得可真深,好几回我们都没看出她的真面目,乔装打扮……” “你别罗嗦,说胡克邪哪去了。” “是,我也没办法呀,就琢磨着,先去搬救兵,把胡克邪给救出来,结果,救兵搬来了,胡克邪和丧门神却不见了,听说,是让一群持强弓硬弩的人,给打跑了……” “是我把他们打跑的。” “啊?” 铁猴吃了一惊。 叶冰玉把丧门神给打跑的?真的吗?对于这个姑娘的话,他半信半疑。 叶冰玉恨恨地道:“当时我不知道,胡克邪跟他们在一块儿。否则……归根结底都怪你这个笨蛋,侯长福,你把胡克邪一个人仍下,可真不够意思,怂包透了。” 铁猴苦笑,摊手,“您这说的……哪儿的事,什么就怪我了,把我给瞧扁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懒怠跟你辩。对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黄花观里,不对劲呀,里边有个道士,是小偷,我亲眼看见过他偷东西,怎么琢磨,怎么邪乎,所以,今天晚上我要搞个究竟。” “侯长福,咱们一起行动,你听我指挥。” “那……好。” 虽然铁猴对叶冰玉没什么好印象,但不管怎么说,她不是坏人,是可以信得过的。跟她一起行动,是不错的选择,当务之争,是弄清黄花观里的情况。 当下两拨人马蹑足潜行,直扑观内而去。铁猴是有“夜盗”经验的,他悄声说道:“最要紧的,是把住西南和东北两个墙角,形成围堵,防止贼子逃脱,其余的人分成两路,一路突击,一路接应。” 叶冰玉同意他的计划,“行,你偷鸡摸狗果然有两下子。” 分派好了兵力,麻百胜和铁猴搭了个人梯,爬上围墙。铁猴趴在墙头向里一望,只有一间后殿,亮着灯火,其余的大殿、偏殿、全都静默,整个道观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他跳下墙头。 这一系列动作,轻巧灵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高抬腿,轻撂步,铁猴贴着墙根,溜到道观的大门前,从兜里掏出个小酒壶,里边盛的是麻油,倒在门轴底端。 第110章 偏殿里的死尸 往门轴底端的门枕石上倒油,是为了在开门的时候,不发出声音,这是小偷惯用的策略。 铁猴又在门闩上倒了些油。 一切弄妥,他将麻油壶揣起来,轻轻打开门闩的暗销,把木闩拉开。 “嗖嗖嗖,”麻百胜等人迅速窜进来。 按照事先商定好的方案,李塔、薛召等人,直扑那间亮着灯火的后殿,这些人都是惯于在夜里干活儿,个个身形敏捷,脚步如风。 忽然墙角传出“啊”的一声惊叫,有个黑影,正提着裤子,从厕所里出来,原来那是个上厕所的,出来后发觉异常,叫嚷起来。 麻百胜提着朴刀,飞步赶过去,刀锋一挺,逼在黑影的脖子上,喝道:“敢动,抹你的八斤半。” 黑影吓得一动不动,手一松,裤子都掉落下去。 这么一闹腾,后殿里也听到了动静,屋里的灯熄灭了,有两个身影提着武器,窜出来要逃跑。但是李塔薛召等人迅速冲过去,那两人不敢迎战,转身朝着墙角飞窜。 “唰唰,”迎面好几条身影跳出来。 这两人被紧紧包围。 “投降。”其中一个瘦子见势不妙,赶紧把手里的刀扔下。 束手就擒。 “搜,”叶冰玉命令道。 铁猴等人,把道观里的各个房间、角落,都给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人。整个黄花观里,就只有这三个人。 …… 一场小小的战斗,几乎没费什么事,就结束了。 三个俘虏,都被绳捆索绑,押进了后殿。 油灯点亮了,铁猴仔细察看,不由得笑了,擒住的三个俘虏,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盆盆香面馆里遇到的那仨小偷。一个瘦子,一个胖子,还有一个拉二胡的卖艺老头。 “喂,”铁猴拍拍那个豆豆眼,狗没胡的瘦子,“老兄,你贵姓啊,这座黄花观,是不是你们三个人偷来的啊?” “好汉,我交待,”狗油胡的态度倒是挺好,点头哈腰地说:“小人名叫曹飞,他们俩跟小人是一伙的,他叫苟允,他叫范贵……” “曹飞?”铁猴忽然想起来道:“你是不是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草上飞?” “是,是我。” “听说你连县官的老婆都偷过,本事大得很呀,幸会,幸会,曹兄,以后请多关照。” 他的调侃,让草上飞面露恐惧之色,“好汉,请饶命。” 麻百胜在旁边说道:“这位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侯长福侯爷,你放老实点。” “是是,”草上飞连连点头,“原来是侯爷驾到,曹某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还望您宽宏大量,饶恕曹某无知。” 叶冰玉走进来。 铁猴搬过屋中的一把椅子,放在中间,叶冰玉大模大样地坐下来。草上飞等人看见“总瓢把子”都对这个年轻公子毕恭毕敬,一时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脸上都是一副诚惶诚恐之状。 叶冰玉问道:“你们老实说,黄花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玄鹤道人哪里去了?如果说一句瞎话,立刻抽筋扒骨。” 草上飞赶紧说道:“是,是,小人不敢隐瞒,是这么回事,我们不是道观的道士,都是假扮的……” 麻百胜插嘴,“就就知道你们是假扮的,道士,哪有你们这种德性。” “……这个……是,其实……实话实说,小人来到黄花观,本来是想摸摸行情,看看有没有可拿的东西,虽然说道观里一般比较穷,但是黄花观一向以泡制药材闻名,若有名贵药材,却也价值不菲,因此那天晚上,我和苟允,范贵悄悄逾墙而入,但是进来之后,却被吓了一大跳,整个黄花观里,一个活人都没有,就只在偏殿里发现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 “一个道士,我也不认识,穿着道袍,身上有两处伤口,脖子上有个洞,象是袖箭或飞镖所伤,胸口还有一道刀伤,两处都是致命伤,肯定毙命,在我们发现的时候,血液已经干涸,起码死了一天以上了……” 叶冰玉问:“当时观里还有别的异常迹象没有?” 草上飞摇头道:“没有,观里一切如常,多数房间,都上着锁,屋内一切井然,而且粮米物资,摆放齐整,什么东西也不曾丢失过,所以东西都没有破坏过。” 铁猴说道:“那就说明,杀死道士的人,并不是小偷。多半是仇杀。可也真奇怪,道士与世无争,会和谁结仇?再说了,黄花观不可能就这一个道士啊,其余的人,去哪里了?” 草上飞又摇头,“当时,我们哥几个也甚是奇怪,猜不透其中的奥妙。大家商量了一下,把那个死了的道士,给埋在外面花圃里,反正这边既有房间又有粮米,我们就在这儿暂时住下来……”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是……不不,小人的胆子是最小的,只敢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别的绝对没胆子干,请好汉明鉴。” 铁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草上飞,你们从黄闪婆那里,偷了一件玉蛟龙,是,那东西很漂亮吗?” 叶冰玉在旁边瞪了铁猴一眼,“不相干的事,少罗嗦,草上飞,我问你,这两天你道观里一直没别的情况吗?玄鹤道人他们,有线索没有?” “真的没有,”草上飞肯定地说:“我们住在黄花观以后,偶尔有上香的,都给拒之门外,至于观里原来的道士,既没来过,也没听说过,至于玄鹤道人,我从来都没遇到过。” …… 叶冰玉对铁猴说:“侯长福,我走了,以后你要是得到了玄鹤道人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行,叶公子,你找玄鹤道人,也是要向他讨要药材吗?” “你不用管,”叶冰玉瞪了他一眼,“侯长福,你要想办法打探胡克邪的下落,一定要救他脱险,明白吗?不许再临阵脱逃。” “当然,胡克邪是我兄弟,一定会救他。我再声明一次,我没有临阵脱逃。侯某虽然不是英雄好汉,却从来不会背叛朋友。” 第111章 算命先生的三句话 叶冰玉离开之后,麻百胜问道:“侯爷,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铁猴也没了主意。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百胜,咱们先住下来,明天再定。” 颇为心灰意冷。 现在的铁猴,心里挺别扭,难道我侯某人,真是“去暑下雨,百物不成”吗?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跟自己一块儿的伙伴,憨牛丢了,刁翰林傻了,胡克邪被人抓了……处处碰壁,现在到黄花观里讨点药材,这么小的事也办不成。 我是不是霉运当头啊…… 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跟麻百胜他们絮叨。 一腔郁闷。 麻百胜问:“侯爷,草上飞那几个家伙,怎么发落?” “放了。”铁猴心情低落,摆了摆手。 “是。” 可是,当麻百胜宣布释放草上飞的时候,草上飞反倒凑上来,朝着铁猴弯腰鞠躬,说道:“侯爷,小人有一事相求。” “说,什么事?” “嘻嘻,侯爷,您既然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打住,”铁猴制止他,“不是,你别听麻百胜忽悠,姓侯的只是个牙行小伙计,总瓢把子什么的,是朋友们产生的一个误会。” 麻百胜在旁边辩解道:“侯爷,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在聋哑谷的时候,这是大家的公议。” 草上飞笑嘻嘻地说:“是呀,侯爷何必过谦,我一看您就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天生的人上人……” “扯蛋去,哪个大富大贵的人,一个月三块半薪水?还天生的人上人,你知道我被黄闪婆逮住,打得差点尿裤裆吗?当年蹲大狱的时候,什么熊样你知道吗……” “话不能这么说,”草上飞认真地说:“当年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干大事的人,没有不受磨难的。” “你啥意思?” “侯爷,小人和苟允、范贵,以后就跟着您干,您打狗,我们不骂鸡……” “得得得,少来这套,我可告诉你,最近我可正倒着霉呢,干啥啥不成,到处栽跟头。” “嘿嘿,干咱们这一行,哪有不栽跟头的,曹某栽的跟头,一年得有六百回。”他从腰里掏出一件东西,“侯爷,您看,这个当作我投奔您老人家的见面礼,请笑纳。” 这是一件青白玉雕的蛟龙。 玉质不算太白,但是很温润,雕工也挺细。令人赞叹的是形态威武,有一股气吞山河的霸气。 很显然,这就是他从黄闪婆那里偷来玉器。 铁猴接过来,摸挲一阵,挺喜欢。 “嗯,就瞧在玉蛟龙的份上,暂时答应你。草上飞,你们一共几个弟兄啊?” “嘿嘿,就只有苟允、范贵我们三个。” “行啊,以后若是我发了财,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 次日一早,铁猴等人在黄花观里刚刚吃过早饭,放哨的李塔过来报告,“侯爷,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不见,咱们又不是道士。” “那是个卜卦算命的人……那好,我把他轰出去。” “等等,回来,把他叫进来。” 铁猴忽然改了主意,因为他想给自己卜一卦。 最近,老是命运不佳,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什么时候能时来运转? 一会功夫,李塔带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来到房中,这人颔下一绺长须,很有点仙风道骨模样,肩上扛着个竹竿幌子,也叫平金,上面写着“丘半仙神机妙算”几个大字。 “先生,请坐。” 铁猴客客气气地给算命人让坐,“请问你到黄花观里来,有事么?” 那人微微一笑,先施礼,后坐下,“我姓丘,江湖上都叫我丘半仙,请问侯先生……” 铁猴一听,吓了一跳,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瞪着眼睛问:“怎么着,你知道我姓侯?你认识我?我的个乖乖,敢情你真能掐会算啊,这么神奇吗?连人姓啥叫啥,都能算出来?” 丘半仙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他的疑问,说道:“侯先生,我到黄花观来,是想找玄鹤道长,请问他在吗?” “玄鹤道长嘛,咱们实话实说,我也在找,可是他不在,道观里的其他人也不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丘半仙点点头,眼里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他上下打量两眼铁猴,说道:“侯先生,我看你骨骼清奇,四渎相拱,面色中有龙凤之气,给你占一课,如何?我给你最优惠的价钱,五枚银角子,这算是公道?” “四枚。” “好。” 价钱谈妥,丘半仙开始端详铁猴的面部,又揣他的手腕手指。搞了好一阵子,说道:“侯先生,我是铁口,不会顺情说好话,请你见谅。” “没事,有什么你就说什么。” “我一共送给你三句话,第一句,天仓盈满,火势之云,华明连带青晦……” “等等,”铁猴打断他的话,“丘先生,你别拽文,这么说话我一句听不懂,等于白说,你就直接说大白话,告诉我运势怎么样,就行了。” “呵呵,那好,恕我直言,侯先生,最近你运气不佳呀,做什么事都碰壁。” “太对了,”铁猴一拍桌子,“你这算是看到点儿上了,他奶奶的……对不起,我没骂您,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太讲究。丘先生,最近我是做啥啥不成,出门就挨揍,谁跟我一块搭伙,谁就倒霉……我是不是遇着扫帚星了?我们老家有句俗话说,叫去暑下雨,百物不成,难道侯某人就天生是块不成材的料?” “绝对不是,”丘半仙坚决地说:“据我看来,你是个‘龙乘云’的命,将来要直冲天际,飞黄腾达。现在这段时日,多有磨难,也算不得稀奇,只要把厄运给避过,就一切大吉。” “怎么避过?请你给我转一下运。” “这个,便是我送给你的第二句话,”丘半仙慢悠悠地捋捋胡子,“侯先生,日后你行走江湖,请切记一点,遇到名字里带‘花香’的人,一定要好好结纳,那将是你命里的贵人。” “名字里带‘花香’?什么意思?” 第112章 三宝花虫蛊,毒窟 铁猴听得稀里糊涂。 “丘先生,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啊,什么叫‘带花香’,说半截子话,这等于没说啊。” 丘半仙道:“天机不可泄露,丘某言尽于此。你再问,我也不会说的。日后自己体会便是。” “这不公道,丘先生,我花了钱,你总得让我搞个明白?你说一半藏一半,我那钱不是白花了?” “呵呵,如果你计较那几枚角子,我可以退给你,不过,那第三句话,我可就不给你说了。” 铁猴想了想。 “好,我也不退钱,你告诉我第三句。” “侯先生,这第三句话,涉及到一个‘胡克邪’的人……” “什么?”铁猴一听,从凳子上蹦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知道胡克邪的下落?” “呵呵,请宽坐,不必心急,侯先生,听我说,有个叫‘搜魂客栈’的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 “最近,你最好到搜魂客栈去一趟,胡克邪遇到了一点麻烦,你可以到那附近找找,不过,搜魂客栈属于‘风旋’之地,表面平静,暗藏风险,你要多加小心,防备有歹人出没。最好多带几个人,以策万全。” 铁猴站起身来,作了个揖,“丘先生,这第三句话,最值钱,我谢谢您了。” 丘半仙站起身来,“侯先生,话已说透,告辞了。” 一揖而去。 …… 草上飞凑过来,说道:“侯爷,卜卦算命这玩艺儿,你别信,我和苟允就干过这一行,摆摊算卦,说实在话,那都是骗人的,算卦两头堵,专蒙二百五。” “你拉倒,丘半仙跟你可不一样。” 铁猴心里很兴奋。 别的事都放在一边,从丘半仙嘴里得知了胡克邪的消息,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这四枚银角子,花得太值了。 麻百胜说道:“侯爷,我看,丘半仙确实有道行,这人简直就是活神仙。你想啊,他怎么知道你姓侯?又怎么知道你在黄花观?这事……简直神了嘛。” “唔,你说得对,他真是神机妙算。” 草上飞在旁边反驳,“你们不懂行,算卦,都是故弄玄虚,要我说呀,丘半仙肯定是从别处探听到了消息,然后到观里来蒙事,我举个例子,当初和我苟允,打听到一个寡妇和村长私通,就去给村长老婆算卦,装腔作势地指点半天,让她半夜里去捉奸,那还不一捉就捉个正着?” 麻百胜道:“草上飞,你就是个井底的蛤蟆,水缸里的老鼠,自己没见过世面,就觉得别人都不行。世上的能人多了,岂是你能想象得到?” …… …… 胡克邪现在怎么样了呢? 那天在长乐堡外,张赵氏不肯放他,要强留他当“徒弟”,胡克邪也是无可奈何。谁知道一会功夫,突然有哨人马,从背后来袭,来得非常急,黑蜘蛛和裴不度等人,来不及做准备,一时弄了个手忙脚乱。 胡克邪一看,这不是自己逃跑的机会吗? 他瞅个冷子,想要溜走,可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忽然觉得脑子一晕。 眼前仿佛出现了好多云雾,把身体包围,分不清东南西北,同时,耳旁响起嗡嗡的虫鸣之声,似蝉声,似蚊叫,胡克邪自己也懂一些医理毒理,他暗叫:“不好,这是中了‘三宝花虫蛊’之毒,糟了,糟了。” 三宝花虫蛊之毒,是采集有瘴气出没的深山中的花虫,炮制精炼而成,并不致命,但是能让人浑身无力,行走不得,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 晕晕乎乎,胡克邪神智逐渐模糊,他觉得自己被装上了一辆车子,在往前奔跑,耳边有叫嚷声,脚步声,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骨肉疼痛,绵软无力,睁开眼一看,自己躺在一个黑乎乎的山洞里。 这山洞挺大,里边有一股酸啦叽的气味儿,很难闻,胡克邪差点呕吐出来,同时,他看见旁边的洞壁上,爬着两条青色的大蛇,正在吐着信子……这情景实在令人恶心。 有个穿黑衣服的人走过来,冲他呲牙一乐,“喂,小子, 你没死啊,一会跟我去见主人。” 主人? 是丧门神吗? 胡克邪想站起来,可是两腿发软,身体就象面条一样,那黑衣人上前搀扶,得意地说道:“嘿,你感觉挺不错,我刚刚炼制的‘三宝花虫蛊’,滋味如何呀?” 果然是三宝花虫蛊。 胡克邪没搭理他。 这些家伙,一个好人也没有,胡克邪对这伙使毒下毒的人厌恶透顶。他们不论好恶,见谁攻击谁,跟疯狗也差不多少。 但是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们到底为的什么? 有毒害人的瘾么? 在黑衣人的搀扶下,胡克邪来到洞厅深处,他发现这个山洞很深邃,里边处处有人工修整的痕迹,显是早就有人居住,好多处的洞壁都凿出平台或是孔洞,里边放着毒虫毒物,有时候蛇、蝎等物就直接爬在洞壁洞顶上,嗖嗖乱窜。 这是一座毒窟啊。 来到一道支洞里,里面铺设着床铺、桌椅等物,颇为整洁,洞壁上突出部竟然还装饰着几枝秋菊花。显得颇为雅致。 桌旁坐着两个人。 左首是个中年妇人,就是那个张赵氏。今天张赵氏没有穿那身破烂的旧衣服,而是淡蓝色夹袄,黑灯笼裤,身上还披着件粉色斗蓬,打扮得很象是个江湖豪客,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右首坐着个中年男人。 胡克邪一见这男人,不由一愣,这人……认识。 他正是曾经侵占了自己家的烧锅坊,后来被自己抓住,惩戒一番的那个赵魁。 他是桃花党的党徒。 赵魁怎么在这儿? 赵魁一扭头,也看见了胡克邪,也认了出来,面色上有些尴尬,朝着胡克邪点点头,笑了笑,打招呼,“胡公子,幸会。” 胡克邪答道:“赵先生,别来无恙。” “嘻嘻,”赵魁笑了笑,回头对张赵氏说道:“裴夫人,我先走了,车总管有命令,兄弟告辞。” “恕不远送。” 那张赵氏——裴夫人,淡淡地说道。 赵魁走了出去。 胡克邪坐在一把木椅上,望着面前这个妇人。 她……从前装得可真像啊。 自己和铁猴,一直被她给蒙蔽了。 第113章 千蛛万毒酒 “裴夫人,”胡克邪淡淡地说道:“从前,胡某眼拙,未识得庐山真面目,惭愧,失敬了。” “胡克邪,你应该管我叫‘师父’。” 胡克邪摇头,“裴夫人,请原谅,我是个酿酒的商人,从来不想涉足江湖,您要收徒,找错人了。” 裴夫人笑吟吟地盯着胡克邪,哈哈一笑,“你这是掩耳盗铃之语,你早已涉足江湖,何来想与不想?你活捉赵魁,青囊山庄救人,聋哑谷里探宝,哪一件置身江湖之外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就算在家酿酒,又能独善其身了么?” “那是迫不得已,为救一个朋友,不得不奔波。裴夫人,古来有话,强扭的瓜不甜,您是大智大慧之人,想收徒弟,车载斗量,又何必为难克邪?” 裴夫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说得轻巧,收徒弟哪有那么容易,封不理收了两个徒弟,结果怎么样,被徒弟给害死了。象黑蜘蛛那样的人,倒是想拜我当师父呢,我敢收吗?哼哼,现在他和那帮师兄弟,依附在我和裴不度门下,还不是想得到毒术真经?又有哪个是真心实意了?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这……”胡克邪摇摇头,没往下搭茬儿。 心里说道:“你们这帮人,使毒用毒,日日与毒虫为伍,久而久之,连心理都变得阴毒凶恶,一个个恨不得都将别人毒死,互相欺骗,互相攻击,早就已正常人不同了。我若是拜了你为师,只怕一脚误入歧途径,再也万劫不复。” “克邪,我乔装打扮,行走江湖,一是图个方便,二是借机考察资质好的年轻人,收来当徒弟,前一阶段,发现你是个极好的苗子,聪明能干,心性秉直,更可贵的,是你这人讲义气,为了朋友,肯于两肋插刀。这一点,很合我的胃口。” “讲义气,那是为人本分,又有什么稀奇了。” “很好,你若拜在我门下,肯定亏不了你,以后,毒术真经非你莫属。” “夫人,您不用讲了,胡克邪不想学什么毒术真经,请另寻良材。” 裴夫人把脸一沉,“我决定了的事,岂可更改,你现在中了三宝花虫蛊之毒,这只是最简单的毒剂,殊无痛苦,如果我不给你解,你哪里都去不了,别的,你自己想想。” 她的语气,威胁之意甚重。胡克邪如不答应,在这样一个毒窟里,还能好得了吗?那些千奇百怪的毒药,无论哪一样也会整治得人死去活来,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胡克邪是个倔强之人,昂首说道:“大丈夫生而为人,宁为直伐,不为曲全,裴夫人,您若一意以力相迫,胡某惟一死可也。” 但是,他身中“三宝花虫蛊”之毒,浑身瘫软,这一使劲叫嚷,反倒令身体失去平衡,肌肉无力,从椅子上滑倒下来,摔倒在地。 裴夫人倒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很好,胡克邪,你这犟模样,倒很象我年轻时候的样子,拜不拜师,咱们日后再定,你先跟着我,帮我做几天事情,就算我花钱雇你来的,如何?” 胡克邪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喘了口气说道:“帮人做事,乃是本分,也不用花钱雇。” 裴夫人瞅了胡克邪一眼,吩咐一声:“拿酒来。” 洞外走进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个一尺长的竹筒,那筒里盛着半筒淡黄色的液体,但并不象酒,散发着一股腥臊味儿,递到胡克邪面前。 胡克邪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竹筒里的黄色液体里,泡着一只硕大的蜘蛛,足有核桃那么大,腿脚张开,纤毛俱现,胡克邪看了一眼,便觉得恶心得要命,赶紧把目光挪开。 黑衣人道:“这是夫人精心酿制的‘千毒万蛛酒’,效力很高,最近换了三次活蛛,酒力正盛。此酒难得,你只能喝一口。” “我连一口都不喝,拿走。” 裴夫人哈哈一笑,“胡克邪,你刚才不是还吹牛皮么,大丈夫什么也不怕之类的,怎么现在连我酿的一口酒,也不敢喝?有种的,你喝两口让我看看。” 胡克邪一咬牙,用手扶着竹筒,闭上眼睛,“咕嘟”喝了一口。 一股腥气顺着嗓子灌入,他只觉得有热气涌进,说不上什么感觉,热辣辣的腥臊,勉强忍住不呕吐。 黑衣人出去了,裴夫人道:“胡克邪,现在该干活了,你跟我走,帮我去读一篇文章。” 文章? 胡克邪不太明白,裴夫人难道还雅擅文学么? 这个女人,搞什么名堂。 裴夫人说着,站起身来,走向洞壁一侧,用手一推,只见洞壁上开了一道门户,原来,那是一道伪装成石头的门,若不推开,根本就发现不了。 “你跟我走。”裴夫人点燃了一根蜡烛,说道。 胡克邪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惊讶,咦?我怎么能够站起来了? 脑子一转,立刻醒悟,一定是那口“千蛛万毒酒”的功效,原来那酒是可以解去“三宝花虫蛊”的毒。他不禁心中一喜。 跟着裴夫人走进那道门户,发现这里是一道支洞,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曲曲折折,行了约有百十步,前面又有一道宽敞的洞厅,骤然隆起,胡克邪一见,不由喝了一声彩。 这座洞厅,太漂亮了,洞顶上垂下无数条钟乳石,黄的,白的,形态各异。在烛光下闪着晶光。 “你到这里来,”裴夫人道。 她站在一侧洞壁前。 胡克邪走过去,只见那一片几十尺见方的洞壁,整个被凿平了,上面密密麻麻,刻了无数的文字。 因为蜡烛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上面都是什么字。 “夫人,这是什么?” “克邪,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这篇古文内容深奥,,平常人别说释义,有些字都不认得,你是读书人,帮我把这篇文章里的内容,都解读出来,我必有重赏。” “不用赏,”胡克邪道:“解读古文,我倒也有点心得,它是前朝古人留下的么?” “对,至少有一百年了。” 第114章 九大禁方 裴夫人点燃了一盏马灯,把灯火调到最亮。 用一根竹竿,将马灯挑起,照耀着洞壁,上面的字迹,在胡克邪的眼前显现出来。 这是数段篆书,字体是小篆,很是繁复,没有古文功底的人,只能识得寥寥数字。胡克邪仔细看去,发现字迹斑驳,数处风化,至少有百年以上了。 顶端的标题是:项世充疫瘴炼蛊禁药索引。 胡克邪一愣。 他问道:“裴夫人,这是项世充写的文章?” “对,你也知道项世充?” “知道,他是前朝着名的医家,据说医术通神,善用活物炼制药材,与平常用草药的医生,颇有不同,我曾经向人学过一些项世充传下来的方子。” “嘿,你可能不知道,项世充不但是医家, 还是毒家,他在岭南瘟瘴山中,精研多年,炮制毒蛊,门下弟子数人,都是医毒兼俱的高手,到晚年的时候,项世充闭门不出,将平生所得,写成两部书,一部叫《怯寒观》,一部叫《御蛊术》,前一部是医书,后一部是毒书,后来被江湖上称为毒术真经,裴不度和封不理的师父,当年就是得到了毒术真经,这才习得制毒用毒的方子。” “哦,”胡克邪点点头。 如此算起来,丧门神这些人,都算是项世充的徒子徒孙了。 裴夫人继续说道:“只不过,毒术真经中,最深奥的部分,是最后一篇所着的‘九大禁方’,全是毒术中精华所在,可是书中所载的禁方,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根本就看不明白。要想把真经学得通透,就得用另一篇‘索引’去解读,我寻找了很多年,终于在这个山洞里,把项世充的‘索引’给发现了。” 胡克邪摇摇头,“这位项前辈,搞这么多玄虚做什么?” “据说,当年的项世充怕后人学得毒技,太过厉害,人所难解,遗祸世人,因此故意搞成这样,学识浅薄之人,根本就看不明白,学识高深的,又不屑于去研究杀人毒技了。项前辈此举,也是用心良苦了。” “裴夫人,你就是让我解读这篇‘索引’?” “对,胡克邪,我乔装打扮,暗中考察好几年,你是我最满意的人。至于江湖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便是苦苦哀求,我也是不会让他一睹这里奥密的。” “说实话,我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兴趣。如果是医术,我倒很愿意解读。” “我不管你有没有兴趣,你在三天之内,帮我把索引给解读出来,然后与毒术真经对照,做好注解。我还要告诉你,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讲,对于黑蜘蛛那些人,更是只字不能提。” 裴夫人从衣袋里拿出一本线装书,递给胡克邪。 “这本书,便是毒术真经,你与洞壁上的‘索引’逐段印证释义,也算是还原百年前项世充撰写此书的过往,胡克邪,你若完成了些事,也算是功德无量,我绝不会亏待你。” 她吩咐完毕,给胡克邪留下了笔墨纸砚,便离去了。 胡克邪拿着那本“毒术真经”翻看。 纸张都是新的,笔迹也很粗陋,显然是后来抄录的副本,并非真迹。 第一页上,写着一行字:毒为医之用,只用毒不纳于医之术,不可学。 胡克邪心里赞叹,这话说得太对了,看起来项世充确实是高人,他说得明明白白, 毒术,是为了医术,知道怎么用毒,是为了解毒,归根结底是救人。像黑蜘蛛、花五步那种人,只会学了毒术害人,正是偏离了毒术真经的本质。 往下翻,书中内容一共五篇,包括水毒篇,山毒篇,林毒篇,虫毒篇,最后一篇是“禁药篇”。 果然像裴夫人说得那样,这最后一篇,写的并非文字,而是各种奇怪的符号,有点象石鼓文,也有点象拉丁文,有的像是小孩涂鸦。 再仰头观察石壁。 石壁上的小篆文字,虽然繁复,但是慢慢解读,胡克邪差不多都能辨认得出来。 上面写的是:禁药第一,柁棺花斛,曲为首,离三分,三字一回…… 什么意思? 胡克邪琢磨半晌,用阴阳五行之义去解,慢慢明白了。 真经上的符号,其实是把字给拆解了,若干符号拼凑在一起,就构成了一个篆字。 篆字本来就复杂难辨,再拆解开,就更加令人稀里糊涂。 “索引”只是让人按照规律,把那些字再聚合到一起。 他再看石壁上的第二段字:禁药第二,香蟾酥涎,亘为先,倒往复,隔一减一…… 推演一番,他才搞懂,凑字拼字的规律,又变了。 九大禁药用了九种拆解方法。 胡克邪不禁摇头苦笑,这位项世充老前辈,实在是胸罗万机,不但精于医毒之道,而且五行八卦,易术算学,都很渊博,真是一位旷世奇才。 只不过,如此一来,解释真经中原文的含义,就成了一件很浩繁的工程,得一点一点地去凑,去拆,慢慢连贯起来。 他粗略推算了一下,裴夫人给的三天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差得远。 …… “胡先生,” 有人进到这间洞厅里来,朝胡克邪打招呼。 胡克邪抬头一看,此人是花五步的师弟,名叫蛇头七。 在甜水寺的时候,胡克邪亲眼看到过,在黑蜘蛛和花五步的争斗中,蛇头七这些人,见风使舵,随时叛变,品性极为卑劣,毫无做人的廉耻。 “唔,”胡克邪很讨厌他,点点头,淡淡地说:“老兄,有事吗?” 蛇头七恭恭敬敬地说:“小人奉师伯母之命,来给您当助手,抄抄写写,做些粗活,同时伺候您的饮食起居。” 胡克邪忽然想到,自己给最后一章“禁药篇”释义,工作浩繁,正需要一个助手来帮助,蛇头七来得正是时候。那些重复性的机械工作,可以让蛇头七去干。 “蛇头七,你认识篆字么?” “不认识,我只读过三年私塾。” “那……也够用了,我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 “是。” 第115章 搜魂洞,蛇头七的秘密行径 蓑节虫腹,酸黑水盅,瘴潭蚁尸…… 这些制药所用的材料,胡克邪有很多都没有听说过,望文生义,推测可能是当年项世充在岭南瘟瘴山的时候,在深山老林里采集的世上罕见之物。 他搞明白了,毒术真经最后一篇“禁药篇”中所列,均是世间极难炼制,同时又极难解,只能在机缘巧合下,才能寻找到解毒方子,因此只要中了此毒,几乎无药可救,因此项世充才把它们列为禁药,不在书中明确列出来,而以符号记载,以防后人乱用。 他可能是扮着,只有学识高深的人才能解读,而有学识的人,不会随便害人。 胡克邪在参照洞壁上的篆字,释义毒术真经的同时,自然也会翻看前面几篇,进行整体研读,他文化底子深,脑子又聪明,很快便对书中记载的制毒用毒之术,融会贯通,越读越钦佩书的作者项世充,尤其在“炼蛊”这个领域,达到了极为高深境界。几乎所有的毒虫都可以提炼成蛊,用在施毒用毒之中,同时也能以蛊制蛊,医治毒症。 在书中,他也看见了“番龙鳌”的制毒方子,细研之下,尽数领悟,对于刁翰林的症状,现在不用白三针,他也能够照方医治了。 至于黑蜘蛛、花五步,甚至丧门神所使用的那些毒术,按书里对照来看,他们只是机械地搬用而已,并不能举一反三,衍生变化,胡克邪揣摩——他们其实只学到了当年项世充神术的皮毛,离着祖师的境界相差甚远。 胡克邪研读越多, 心得越厚,他想——日后脱离了裴夫人掌控,一定要和白三针大夫,盘桓数日,和他交流讨教,把这些毒术知识融于医学之中,那将是件大大有益的事情。 …… 蛇头七给胡克邪当助手,刚开始的两天, 倒也尽心尽力,认认真真地排字,抄录。但是从第二天晚上,胡克邪发现——蛇头七不断“开小差”,跑到岩洞深处,半晌也不回来。 这个山洞挺深,再往里,曲折往复,但是并无出口,深入几百步后,便到了尽头,蛇头七到那里干吗? “喂,蛇头七,”胡克邪问道:“你老跑里边去干什么?里边有金子埋着吗?” “嘿嘿,胡先生,我太累了,抽空去打个盹。” 对于蛇头七这话,胡克邪当然不信。不过他也懒怠细问,这家伙也许是在干某种私活儿。 管他呢。 到了第三天,裴夫人来了。 “克邪,怎么样,搞完了吗?” “夫人,差远呢,”胡克邪回答说:“洞壁上的索引搞得很繁琐,有些篆字我需要反复核查才能搞明白,您给的这三天时间,根本就不够。” 裴夫人面有不悦之色,“你加快点速度。” 胡克邪顶撞她,“夫人,我已经昼夜研读了,还怎么加快?项世充穷尽数年,设计成精密之局,我怎么能一时三刻便解开?胡某技止于此,如不满意,您另请高明。” “克邪,我并不是怪你,是因为时间紧迫,我们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有人在逼迫。” 正说着,蛇头七匆匆从洞的深处跑过来。 原来他刚才又“开小差”了。 裴夫人把脸一沉,喝道:“蛇头七,你做什么去了,偷懒么?如果耽误了事情,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蛇头七诚惶诚恐,“主人,不是的,我到里边排字。” 他吓得脸色煞白,连身子都有些哆嗦。 胡克邪见状,心有不忍,便替蛇头七开脱,“是呀,我怕他打扰我,影响思路,便派他去深洞里干活。” “好了,你们俩好好干,尽快解读完成,我一定会有重赏。”裴夫人吩咐完,便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蛇头七“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 胡克邪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蛇头七说道:“谢谢胡公子救命之恩,刚才若不是您出言替我开脱,我就得尝尝青仙开心水的滋味了,死得苦不堪言。您的救命之恩,小人铭记在心。” 胡克邪不知道“青仙开心水”是什么毒药,他说道:“青仙开心水是什么?毒术真经里也没有记载……你先起来,不必如此,我顺便替你遮一把,也算不得什么。” 蛇头七说道:“青仙开心水,是夫人自制的秘药,喝了之后浑身肉皮收紧,直至绷出血来,七孔流血而死,在咱们这一门里……” “等等,我不属于你们这一门。” “是,是,在我们这一门里,裴先生虽然号称丧门神,但是他使毒之能,远远比不上师伯母,师伯母才是掌管一切的主人,她老人家说话,师伯也得言听计从。我亲眼见过她给别人用过青仙开心水,那情景当真惨极,从鼻孔处流出黑血……” “行了,你别描述了,听着恶心。蛇头七,你到后洞里去,到底是去做什么?” 蛇头七咬了咬呀,“胡先生,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你了,您想过没有,咱们俩在这里解读‘禁药篇’,当解读完成以后,那会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胡克邪忽然恍然大悟。 对呀。 自己在山洞里解读“禁药篇”,虽然裴夫人对自己一直善待,但是解读完成以后,会怎么样呢? 最大的可能,是杀人灭口。像裴夫人这样的人,会允许掌握了禁药篇的人,继续留在世上么?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本来,这是个极其简单的道理,但是胡克邪身陷人手,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打算,一切听之任之,对这个问题倒也没往细里琢磨。 现在听蛇头七这么一说,不禁黯然,点了点头。 蛇头七继续说道:“胡先生,您是主人欣赏的人,师伯母想收你为徒,或许能饶了你,但是小人……嘿嘿,那是绝无可能再活下去的,当您的解读宣告结束,便是小人毙命之日。因此,我唯一的办法,是把后洞偷偷打开,逃出去。” “嗯?”胡克邪眼前一亮,“从后洞能逃出去?” 蛇头七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座‘搜魂洞’……” 胡克邪这才知道,这山洞名叫“搜魂洞”。 第116章 洞中密议,偷听 蛇头七继续说道:“这座‘搜魂洞’其实并不是咱们的,而是桃花党的秘密巢穴,只是师伯母偶然发现了洞壁上的古字,识得是当年项世充所留,因此借来暂住,搜魂洞非常幽深,支洞岔洞,非常多,有些洞相通,有些洞是死洞,就和迷宫似的……” 胡克邪道:“可是咱们呆的这个洞,前面是死洞,你如何逃得出去?” 蛇头七嘿嘿一笑,“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发现,这个洞前面虽然是死胡同,但是它和另一个岔洞,却仅是一壁之隔,只要下一番功夫,把石壁凿开,就能够通到其他洞里,顺着支洞往后逃,寻得一条生路。” “哦……” 胡克邪明白了,蛇头七屡次到洞底“偷懒”,其实是在秘密凿洞,试图逃跑。 这家伙,既狡猾,又坚忍,着实令人佩服。 他兴奋起来。 对呀,这是一条最好的逃生之路。 “蛇头七,你的主意很好,咱们俩配合,一起逃出去。” “是,胡公子,您肯和小人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今天,我打洞已经初见成效,再过几天,肯定能够打通。” “你好好干,我在这一边解读,一边给你放哨。” “谢谢胡公子,咱们得千万小心,如果给师伯或师伯母发现,那就一切全完了。” …… 蛇头七在洞底开凿出路,选择的是一段沙岩,相对软一些,但依然很是艰难,既不能发出太大声响,还得抓时间抢时间,拖延越久,风险越大。 好在胡克邪把精力大半都集中在挖洞上,和蛇头七密切合作,轮流开凿。进度大大加快。 裴夫人又过来催了两次,胡克邪均以“释义艰难,需多给些时日”来推搪应付。但是裴夫人的神色,显然越来越急。 “胡克邪,你必须要快点儿,否则就只有把洞壁上的文字给拓下来,到别处再研究。” “不行,夫人,洞壁上的字风化严重,拓得不准,差毫厘而失千里,你再等两天,一定能够搞完。” 他和蛇头七夜以继日,专注开凿。 终于,洞壁的沙岩上,凿开了一个窟窿。果然像蛇头七说的那样,此处洞底,距离另一个岔洞,只有一壁之隔,凿通之后,便到了另一个岔洞中。 两个人都是大喜过望。 胡克邪匆匆收拾了一番,倒也没什么随身带的,他将那本毒术真经和自己做出的释义,都给放在桌上。 蛇头七说:“胡公子,为什么不带走?” “做人要讲‘礼义’二字,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我的,物归原主,是应该的。” 蛇头七用奇怪的目光瞅瞅胡克邪,没吱声。 胡克邪也不想跟他多说,对蛇头七讲“礼义”那是对牛弹琴,他根本理解不了。 提着马灯,两个人先后钻过凿开的窟窿,来到岔洞。 这是一个全新的洞穴。 用马灯照照,洞内颇为干燥,斜向向上可行,走过约有百十步,绕来绕去,弯曲迂回,突然听到一个人说话: “很好。” 这是裴夫人的声音! 两个人的头皮,都是一炸。 裴夫人……她在哪?难道逃跑行动,被人发现了? …… 惊疑之下,胡克邪差点把马灯摔掉在地。 扭头四望,终于发现——原来洞壁一端,有个裂缝,从那里透出一丝光亮来。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这个岔洞,和另一个洞之间,也是仅隔一壁,而且洞壁上有缝隙。裴夫人是在隔壁的洞里说话。 惊魂稍定,胡克邪把马灯灯火捻至最小,蹑手蹑脚,凑到那处缝隙,伸长脖子观察。 只见隔壁是一个宽大的洞穴,开凿得甚是齐整,还摆着桌椅,有两个人,正坐在桌旁说话。 其中一个,是裴夫人,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四方大脸,腮边长满虬髯,模样甚是威武。 桌子上,没有摆设茶水或是饮食,但是放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那是一块木牌,有巴掌大小,牌子上雕刻着一个骷髅头像,那骷髅的腮边是一朵红色的桃花,看上去就像是骷髅用嘴叼着桃花,既诡异又恐怖,山洞里光线阴暗,就更显得瘆人。 桌旁坐着的虬髯汉子和裴夫人,神情都很严肃。 裴夫人说道:“车总管,我和裴无度,这些日子以来,竭尽所能,不避风险,干了这么多桩生意,好几次身陷重围,差点逃不出来,够意思了?” 那虬髯汉“车总管”面色阴沉,说道:“裴夫人,咱们走江湖的,讲的是实惠,下海捞鱼要看舱里的货多少,而不是看网有没有烂……” 一听此话,裴夫人从桌旁“霍”地站起来,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烂网,是吗?” 车总管并不急躁,摆摆手,示意裴夫人坐下,“不要急,我只是打个比方嘛,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官府依然对我们穷追猛打,世面上,七沟二十一寨人马,既打不乱,也笼不住,桃花圣母的喻示,并没有拿出什么效果来,我已经挨了申斥,这回,奉了桃花圣母令……” “你少来桃花圣母令,”裴夫人说道:“咱们把话说清楚,我们不归桃花党管,咱们是合作关系,如果贵方觉得我们烂泥扶不上墙,那咱们一拍两散就好了。请你把这块桃花圣母令收起来,我不接这样的令。” 她的话,越来越尖刻,语气里尽是锋芒。 那车总管甚是沉稳,并不与她吵,阴沉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意,慢吞吞地说道:“裴夫人,怎么年纪越大,火气也越来越大了,车某绝没有让你接桃花圣母令,我只是转述桃花圣母的旨令而已。你看,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取得的成效在哪儿?” “那你说,怎么办?” “为今之计,要继续在江湖上立威,搅得七沟二十一寨,都不安宁,让大家四分五裂,处处纷争,然后,咱们就可以混手摸鱼,从中抓取权柄,最好是能把总瓢把子这个职位,给抓在手里……” “哈哈,”裴夫人仰头一笑,“你说得倒轻巧,抓取权柄,那么容易吗?从铁无量遁迹江湖之后,七沟二十一寨分崩离析,上回在聋哑谷,曲无音处心积虑,想当上总瓢把子,结果功败垂成……对了,上回在聋哑谷,你们给曲无音捣乱,想把盘蛇洞炸掉,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在缝隙后面偷听的胡克邪,恍然大悟,原来,在聋哑谷里,炸山洞,差点闷死大家的,原来是桃花党。 第117章 桃花道,洞壁上雕刻的骷髅 车总管面色阴沉。 “裴夫人,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没有成功,但是曲无音也没有得逞。下一步,我们还有更多的计划,那个曲无音……哼哼,我要除掉他。” 裴夫人冷冷地说道:“恕我直言,车总管,就算你除掉了曲无音,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这个职位,也没那么好取,现在燔阳世面上,混乱得很。” “乱,这是好事,”车总管道:“咱们就是要乱中取胜,把实力抓在自己手里。” “哼,”裴夫人冷笑一声,“说得容易,你们在搜魂客栈,不也差点被人家给生擒活捉么?还把秘密洞穴给暴露了。” “哈哈,”车总管仰头一笑,“那个假密窟,丢给衙门里,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得到了那个屁用没有的废弃洞子,伤不了我们一根汗毛。” “行了,别吹了,你们劫持了李先生,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人家给救回去了?” “嘿嘿,不瞒你说,裴夫人,我们正在策划一个更大的行动,这一回,要让镇守使署,尝尝厉害。这回如果搞成了,将让燔阳地面上,翻他个底朝天。这枚桃花圣母令,并不是给你的,它带来的,是一项绝密而又宏大的任务,你等着看,圣母令下,将会给燔阳带来人人震惊的惊涛骇浪,那时候,嘿嘿……” …… 在隔壁洞穴里,侧着耳朵偷听的胡克邪,正在聚精会神。 裴夫人和车总管的谈话,无疑——内容全是绝密,这其中包含着江湖上的好多内幕。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背后的策划、暗中的伎俩…… 胡克邪从他们的谈话中,也明白了好多以前迷惑不解的事。包括在聋哑谷里,到底是谁在藏在暗中阴谋破坏,曲无音和官府,官府和桃花党……错综复杂的关系。 忽然身后蛇头七捅了他一下。 胡克邪猛地回过神来。 在此偷听,虽然很有吸引力,但无疑是件十分危险的事,他现在的任务,是赶紧从洞里逃生,而不是偷听裴夫人的秘密。 快跑。 晚一刻,说不定大祸临头。 他当即回转身来,蹑手蹑脚,顺着洞子潜行,拐过一个弯,慢慢把马灯的灯火捻亮。 蛇头七在前,胡克邪在后,俩人顺着山洞一路前行,洞里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忽上忽下,地形极为复杂。 不久就遇到支洞,蛇头七很有经验,但凡有岔路的时候,便在脚下摆上石子,当作路标,以防迷路。 “蛇头七,你认识洞里的道路么?”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这个洞有出口,只要咱们能够找到‘桃花道’,就能逃出去了。” “桃花道?” “对,这条山洞是桃花党的巢穴,已经开发了好多年,桃花道,是洞里通向外面的通道,如果走错了,很可能会在洞里迷路,绕来绕去,走不出来,活活饿死、困死。” 他们一边试探一边前进,遇有死路便退回来,连着走了一个时辰的光景,都是又饿又累,但是又不敢睡觉或休息,蛇头七说:“胡先生,您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此时裴夫人已经发现咱们逃走了,正在组织人马追击,咱们不能停。” “好。” 在拐上另一条岔洞的时候,忽然发现洞壁上有雕刻。 那是一个骷髅图案,嘴边雕着一朵桃花。 这图案怎么看,怎么令人心生恐惧,而且有一种怪异之感。 这个图案,与刚才摆在裴夫桌上的那枚桃花圣母令,几乎一模一样。同时,胡克邪还想起来,当初在聋哑谷盘蛇洞的时候,也看见过这样一幅图案。 蛇头七凑到他的耳边,喜滋滋地道:“胡公子,这就对了,看见这个,就说明此处正是桃花道。” “很好。” “咱们沿着路标前进,很快就能找到洞口。不过要小心,很可能在洞里碰到他们的人。” “嗯。” 蛇头七从腰里扯出一柄匕首,做好了战斗准备。 胡克邪提着马灯,搜索着向前走,走了没有几十步,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怪叫,“啊——” 俩人都吓了一跳,胡克邪赶紧把马灯灯火捻到最小,并且用衣服遮盖起来——他不敢灭掉灯火,因为要再点燃就很费事。 谁在叫?在哪里? 洞中曲折复杂,处处都是支洞,难以判断声音的来源。 屏气凝神,往前摸索了数步,他们发现在旁边的一条支洞里,挂着一盏马灯,灯光照耀下,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坐着的,一个是瘫在地上的。 坐着的,身穿青衣,神情傲慢,手里拿着一柄系着红缨的没把尖刀,那是飞刀,甩出去的时候,红缨在后面助力保持平衡和准确性。 青衣汉子把飞刀在手上转着玩,手指手腕,很是灵活,刀片在手掌间来回运动,就像个听话的玩具。 胡克邪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听铁猴讲过,桃花党里,有一个挺出名的杀手,名叫刘一刀,擅长耍飞刀,他身上一共带有十八把飞刀。 他心里估摸——此人八成就是那刘一刀。 瘫坐在地上的人,长相颇为丑陋,脸上有一道伤疤,从眼角一直斜着向下,他像是受了伤,腿上的裤管有殷红的血迹。 刚才的怪叫,估计是他发出来的。 只听刘一刀凶巴巴地喝道:“李疤瘌,你刚才说的,如果有一句假话,我把你肚子里的牛黄狗宝,给掏出来。” 那李疤瘌带着恐惧的声调,说道:“不敢,我讲的句句是实,镇守使署里,我是最熟悉的,闭着眼睛也不会摸错,陶将军确实就是这样,如果有假,情愿杀头。” 陶将军? 胡克邪颇感意外,在燔阳地面上,陶将军只有一个,那便是镇守使陶文灿,此地最高军事长官,也是实际上的掌权者。 刘一刀在这儿,显然是在进行一场审讯。 而审讯的内容,竟然是镇守使,陶将军。 这很不一般。 对于江湖上的盗伙来说,杀人放火,都不稀奇,但是一般不和官府打交道,除非是躲避官府的追捕。 可是刚才偷听到的裴夫人和车总管的对话,以及这个刘一刀的审讯,都明显涉及官府,甚至还有衙门里的最高长官。这背后的含义,显然有着极为重要的隐秘。 第118章 坟头,暗算 胡克邪正自看得入神,后面的蛇头七悄悄捅了他一下,提醒:赶紧走。 胡克邪有些微微的遗憾,他知道——这条山洞,既然是桃花党的秘密巢穴,那里边肯定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他们和丧门神一伙,如何勾结,要做什么? 涉及官府衙门的最高长官,到底有何图谋? 但是现在不是偷听的时候,赶紧逃命最要紧。既然这里会遇到刘一刀,肯定还会有别人。 不能拖延。 转过身来,蹑手蹑脚,跟在蛇头七的身后,向前潜行。 走过一段弯曲的路径,他把马灯的灯火捻亮。发现进入了另一个洞厅,这里就象是一个仓库,摆着一排排木制的架子,上面摆着好多长刀、短刀、苗子枪,箭簇,还有米袋子,水桶之类的杂物。 好在空无一人。 胡克邪从架子上拿了把匕首,用来防守,他们不敢在这停留,赶紧匆匆而过。 每走过一段路,便看见洞壁上雕刻着一个骷髅头像,腮边有一朵桃花。胡克邪明白了,这个图像一定是桃花党做的标记,只要沿着图像的方向,便畅通无阻。 这样,前进就颇为顺利了。 山洞颇为曲折复杂,有些洞非常宽大,好多地方都有人开凿的痕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模样,蛇头七轻声说道:“胡公子,快到洞口了。” 话音未落,只听“呼”的一声响。 胡克邪抬头看去,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一头黑色的大狗,正吐着舌头,朝自己冲过来。 这条狗又高又壮,两只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莹莹绿光,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就扑到了面前。 胡克邪猝不及防,吓得“啊”一声惊叫,向后躲闪,洞里地形起伏,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手里的马灯,也掉在地上。 忽然旁边闪过一道黄光。 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袭过来,来得既快又猛,这缕黄色的轻烟,既喷到了黑狗的头上,也喷到了胡克邪的胸前。 一阵呛鼻子的辛辣气味,熏得胡克邪差点晕过去。 此时黑狗已经扑到了他身上,血盆大口张着,獠牙就要咬着胡克邪的脖子了,在这危急之时,黑狗的大嘴张着,却不再继续动作,愣愣地停滞了两秒钟,胡克邪下意识地想用匕首去刺,但是胳膊却软软地抬不起来。 他知道——黄烟有毒,自己和黑狗都中了毒。 旁边跳过来一个身影,他是蛇头七,“噗”的一声,他用匕首扎进黑狗的脖子。 黑狗嘴里唔唔低吼,身子歪倒下来,倒在胡克邪的身上。 蛇头七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胡克邪嘴里。 药丸散发着一股薄荷的香气,胡克邪猛地精神一振,头脑也迅速恢复清醒。 他活动活动身子,把黑狗推到一旁,站起身来。 “蛇头七, 谢谢你。” 蛇头七道:“胡公子,赶紧做好准备,防备洞口还有哨兵。” “好。” 胡克邪猛然警觉起来,是啊,快要出洞了,既然有只大黑狗在此看守,那么也很可能会有哨兵。 马灯已经摔破了,但是灯火并未熄灭,他拾起来提在手里,一手握着匕首,和蛇头七一起,慢慢往前探索。走了数步,来到一处狭窄的通道。 “嗖嗖,” 忽然两支箭,朝着自己射来。 胡克邪走在前面,此处甚是狭窄,无处可躲,下意识间拿起马灯抵挡,“当”的一声,一支箭射在马灯上,另一支箭,射在胡克邪的手臂上。 “啊,”胡克邪手臂一痛,马灯再次掉落,“咣”地一下摔碎了。 几乎与此同时,身后的蛇头七,手臂一挥,又一道黄烟,朝着前面甩过去。 黄烟飞过,胡克邪知道厉害,赶紧屏住呼吸。 只见前面“啊”的一声惊叫,“咕咚”一声,有人跌倒。蛇头七提着匕首窜过去,手起刀落,扎在一个人的胸口。 马灯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 胡克邪目不视物,不明情况,问道:“蛇头七,怎么样?” “没事,这里是洞口。” 胡克邪大喜,不顾伤痛,向前摸索前进。 爬过那具刚刚被蛇头七杀死的哨兵尸体,脚下地势渐高,连摸带爬,忽然前面现出一丝光亮。 只见蛇头七把一块板子给推开了。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啊……洞口!胡克邪心情振奋,终于, 逃出这个复杂而危险的山洞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盈满心头。 蛇头七伸出头去,向外张望了两眼,然后迅速爬了出去。 胡克邪也跟在他身后,爬了出去。 出洞之后,这才发现,洞口,并非普通的山洞,而是开在一个巨大的坟头上。 这是一座老坟,长满蓑草,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写着:故先考高讳淳老大人之墓。 这是一个名叫“高淳”的人坟。 遮掩洞口的木板,外面用草皮伪装,合拢的时候,与坟头相吻合,根本就看不出坟上竟然有一个洞。 真是太巧妙了。 谁会想得到,山洞的洞口,是开在坟头上。 向四周打量,这是一片起伏的丘陵,远处有山头,周边有树林,有乱石沟,看上去甚是荒凉。 “胡公子,你看那边,”蛇头七说道。 胡克邪向前望去,只见远处有一座小山包。 但是山包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有些疑惑,回头问:“怎么了……啊!” 忽然一声惊叫。 原来,蛇头七正拿着匕首,朝自己刺过来。 我岑! 这一下,惊得胡克邪三魂出窍,怎么……蛇头七冲自己下手了? 刚才两个人还在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逃出山洞,怎么转眼间他就拿着匕首朝自己猛刺? 这一瞬间,胡克邪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吗? 但是,他看见了蛇头七那双凶恶的眼睛,眼里射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凶光,持着匕首刺杀的动作,那么猛,那么快,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明白——这就是真的。 蛇头七,在出了山洞之后,要除掉自己。 下意识间,他试图躲闪,但是因为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再加上臂上有伤,动作很是笨拙。 “唰,” 匕首已经闪电般刺到了面前。 这一瞬,胡克邪心头闪过两个字:完了。 第119章 飞来的朴刀 这一刻,胡克邪再次见到了人性的丑恶。 简直是震撼! 这几天以来,蛇头七对自己,一直是毕恭毕敬,伺候得甚是周到,这也倒罢了,两个人从山洞里逃出来,从谋划,到施工,到行动,每一次都密切配合,合作得非常默契,而且在逃跑的过程中,互相照应,互相救援,就跟一对非常要好的生死朋友一样。 就在刚刚,遇到看门狗和哨兵的袭击, 也是蛇头七把自己给从死亡边缘给救出来。 在胡克邪的心里,已经把蛇头七当成了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不论他以前如何作恶,从今以后,是要以朋友看待的。 怎么……刚刚得脱大难,蛇头七就对自己下手? 而且,直接就想结果自己的性命? 没错,看着他凶恶的眼神,迅捷而勇猛的动作,显然是准备好了,早有预谋,绝非临时起意。 对于胡克邪这样的“读圣贤书”,从小受到“正人君子教育”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 匕首,已经刺到面前。 胡克邪来不及反应,他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 就在胡克邪无法抵挡,闭目等死的时候,只听“嗡——当——啊——” 一件沉重的兵器,从斜刺里飞过来,打在蛇头七的手臂上。 这是一把朴刀。 朴刀有长木柄,窄而长的刀头,简单实用,它不像单刀、鬼头刀、八环刀……那么好看,那么威武,但是在战场上很称手,使用起来很有效。 这把朴刀挟风而至,势头甚猛,突然扎在蛇头七的臂上,把整条手臂,连同蛇头七的身子,都给带得向旁边一歪,就这一下,几乎把骨头带皮肉,都给削断。 一条手臂,只怕就此废了。 至于蛇头七拿的那柄匕首,早就飞得不知去向。 蛇头七大叫一声,身子随势歪倒,痛得几乎晕去,瘫倒在地,浑身哆嗦,不住呻吟。 …… 胡克邪也愣住了。 他回过神来,举目四望,只见从一条石沟里,爬出一个人来,这人瘦脸鼠须,脸上长有麻子,奔上前来,问道:“喂,你是不是姓胡,叫胡克邪?” 胡克邪点点头,兀自有些茫然,他瞅瞅痛苦呻吟的蛇头七,又瞅瞅这个瘦脸汉子,说道:“我是胡克邪,请问……” “嘻嘻,”那汉子一笑,“胡爷,您老辛苦了,小人名叫麻百胜,是专门来找您的。” 胡克邪更加迷惑,麻百胜……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啊。 他专门来找我?什么意思? “麻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请问您是何方人士?” “小人是豌豆山的,至于您怎么在这儿,那说起来话长了,算命先生说得还真准,其实也不光是算命的事儿……您还是跟着我,去见我的主人。” 胡克邪越听越糊涂,问道:“主人?什么主人?” “对呀,我的主人,就在那边,咱们去找他,他一定也非常欢喜,等等,这个暗算您老人家的混蛋,他是干什么的,我先宰了他。” 麻百胜朝着蛇头七走过去。 他捡起地上的朴刀,抡起来,就要砍向蛇头七的脑袋,朴刀刃长而锐利,一刀砍下,立刻就能使人身首异处。蛇头七此时反抗不得,只能在嘴里发出恐惧的叫喊。 胡克邪叫道:“不要杀他。” 麻百胜停下来,不解地望着胡克邪,“不杀?这种暗算人的家伙,留着是祸害。” “饶了他,”胡克邪叹了口气,“他不仁,我可不能无义,这回能从洞里逃出来,多亏他帮忙。蛇头七,我告诉你,今天饶你这一回,如果下次还碰到你作恶,我可不会再饶。” 蛇头七连连点头,“感谢胡公子饶命,小人一定痛改前非。” 麻百胜在旁边哼了一声,“胡爷,您跟这种人说这样的话,屁用都没有。” “好了,走,你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当下麻百胜在前,胡克邪在后,两个人绕过一片小树林,在一片乱石堆成的坡岗上,见到了一个身材矮瘦的人。 铁猴! 胡克邪眼睛一亮,心头登时滚过一阵暖意。 哈哈……原来是他! 那种见到自己人的欢悦,瞬间堵了嗓子眼,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 铁猴几步窜过来,一把抱住胡克邪。 “哈哈,克邪,你果然在这儿,乖乖个头,我在这等你好几天了,太好了,你胳膊受伤了……没关系,离心大老远着哩。很好,丧门神竟然没把你给毒死。” “呵呵,老侯,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算卦算出来的啊?” “别胡说八道。” “你别不信,那丘半仙简直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花了四个银角子,就算出来,你肯定会在这儿,所以我就带着弟兄们,来这儿等你啦……” “弟兄们?”胡克邪问:“你哪里来的弟兄们?这位麻百胜老兄,是你的弟兄吗?这都是怎么回事?” “嘿嘿,除了麻百胜他们,还有草上飞、苟允、范贵……” 铁猴越说越乱,解释了好半天,胡克邪才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不禁摇摇头。 铁猴这算是搞的哪门子名堂。 在铁猴的带领下,胡克邪走下坡岗,顺着一道山沟,向前走了没有二里地,忽然看见前面有一座建筑,仔细打量,胡克邪吃惊地说道:“喂,老猴,那不是搜魂客栈吗?” 铁猴拉了他一把,“趴下。” 两个人趴在山沟里。 “没错,”铁猴指着前方,“那就是搜魂客栈,但是,现在的搜魂客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啥意思?” “嘿嘿,客栈原来的主人,那一对老头和老太太,据说是把客栈给卖了,卖给一个叫做‘宋安山’的人,现在,客栈正在翻修,扩建,运来了青砖、木料,瓦片,看样子,要建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客栈。” “那与咱们没关系。” “这你可说错了,搜魂客栈,这是块风水宝地,从前的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铁无量,经常在此调兵遣将,江湖上的好多大事,都与这座客栈有关,刁翰林正是在这儿勘测的时候,遭遇了意外,还有,一千多年来,民间有传说,‘巨蟒上青天,拽着尾巴能成仙’,这话里大有深意……” “你快拉倒,这种话怎么能信。” 第120章 夜里来的马车 胡克邪简单叙述了自己从洞里逃出来的经过,说到意外偶遇刘一刀审讯疤瘌眼的时候,铁猴一拍大腿,“他奶奶的,这个李大疤瘌,活该,当初老子被抓到衙署里,就是他,上老虎凳,滚钉板,把我尿都吓出来了,最后还讹了我二十块洋钱,这回他让桃花党抓住了,嘿嘿,真是恶人有恶报,我要喝一杯,庆祝庆祝。” 但是胡克邪对有件事很疑惑。 “老侯,我从搜魂客栈附近钻出秘密山洞,这事儿,任何人都不知道,抓我的裴夫人,跟我一块儿逃跑的蛇头七,包括我自己,谁也料不到是这样的结果,怎么你就能未卜先知?这事不正常。” “没啥不正常啊,我没告诉你吗?是算卦算出来的。” “扯淡,算卦能算出这个来?纯属胡说。老侯,给你算卦的那人,是什么人物?” “人物……也说不上来,就是个普通打板儿算卦的,下巴上长着一绺胡子,穿着一身破袍子,肩膀上扛着个算卦幌子。” 胡克邪摇摇头。 对于“算卦能算出来自己从搜魂客栈逃生”这件事,他自然不会相信。唯一的解释是——那位算卦先生丘半仙,是一位神通广大的神秘人物。 他到底是谁? 有什么神秘背景? 实在难以索解。 …… “嗖嗖嗖,”一个人影,顺着山沟跑来,行动敏捷,脚步灵活,就跟个猴子在山里跑动一般。 胡克邪叫道:“好身手。” 说话间,这人已经跑到跟前,朝着铁猴一拱手,“侯爷。” 铁猴得意地向胡克邪介绍:“这也是咱们自己的弟兄,他叫曹飞,绰号草上飞,蹿房越脊,撬门溜锁,那是天下第一,没有敌手。” 胡克邪笑了笑。 敢情铁猴的手下,尽是这类人物。 “曹兄,幸会。” “您就是胡爷,小人仰慕已久,请多关照。” 草上飞向胡克邪见礼之后,朝铁猴报告:“我刚刚把搜魂客栈的底,给摸了一把,果然不出您的所料,那个买下客栈的财主,宋安山,原来是保安团长宋天德的管家,这样看起来,搜魂客栈,已经被官府给彻底控制了。” “嗯,”铁猴沉吟着,点点头。 若有所思。 胡克邪问:“老侯,搜魂客栈被谁控制,与咱们毫无关系,还是赶紧离开,不要与官家产生勾连。” “去哪儿?” “去苦楝庄找白三针大夫啊,我告诉你,现在我也能治刁翰林的病了。我在洞里的时候,学到了好多解毒的方子,其中就包括番龙鳌之毒。” “那好极了,你快去。” “什么意思,你不去?” 铁猴“嘿嘿”一笑,眨眨眼皮,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之色,说道:“克邪,你先走一步,我在这……休息两天。” 休息? 看着铁猴那诡谲的脸色,胡克邪知道他肯定不是“休息”,肚子里一定打着什么小六九。 “老侯,现在搜魂客栈是个是非之地,你留在这儿没好处。” “我告诉你,老辈子留下来的传说,往往有准头,‘巨蟒上青天,拽着尾巴能成仙’,这话传了一千年,里边大有玄机,就在这儿,搜魂客栈,将有千年一遇的大好机会,不但有财运,还有仙运……” “胡扯,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铁猴命令麻百胜,“你带着几个弟兄,跟着胡克邪走,负责保护他。” 麻百胜:“遵命。” 胡克邪摇摇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好,用什么保护。” 铁猴不同意,“你现在受了伤,沿路不安全,让麻百胜陪着你,以防意外。” 看看铁猴态度挺坚决,胡克邪也劝不动他,只好答应。 “好,老侯,你小心点儿,江湖上的事,少掺和。想发财,没那么便宜的事。至于成仙……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 那么,铁猴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呢? 真的是因为“巨蟒上青天,拽着尾巴能成仙”的传说么?当然不是。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原来,这几天,他率麻百胜、草上飞等人,隐藏在搜魂客栈附近,寻找胡克邪,顺便也监视着客栈的一举一动。 在宋安山买下客栈,运木料、运砖瓦,翻建客栈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现象。这两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有人赶着马车,悄悄来到客栈,往下卸木箱子,那木箱有三尺宽,很沉重,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抬得动。 客栈在施工的过程中,不但打地基,造木架,而且挖地洞,从运出来的土方估算,客栈里的地洞还不小。 这是要干嘛? 铁猴怀疑,他们这是要私藏贵重物品。 是不是金银财宝…… 反正肯定是好东西,否则也不会半夜里悄悄运送。 他和草上飞悄悄一合计,决定“干一票”。虽然现在铁猴不愿意再重拾小偷生涯 ,但是眼看着嘴边的肥肉,官家的防备又不严密,难免心痒难熬。 这样的小偷小摸行径,他不想对胡克邪直说,因此以“千年传说”来搪塞。 …… 入夜了,万籁俱寂。 铁猴和草上飞,趴在离搜魂客栈一箭距离,潜伏着。 客栈因为施工,非常凌乱,堆着的木料、石头、挖出的土堆,乱七八糟。两盏气死风灯,挂在木架子上,随风摇曳。 “行动,”铁猴一摆手。 草上飞刚要猫腰起身,忽然发现前面有动静,赶紧重新趴下。 朦胧的夜色中,只见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正在悄悄向着客栈里潜行。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色夜行衣,走两步,便隐蔽观察一下,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嗯? 铁猴和草上飞都感觉奇怪,他们是干什么的? 草上飞轻声说道:“不好,有人横插一杠子,要抢咱们生意。” 事情有些复杂了。 江湖上这种事也并不稀奇,几拨盗贼同时看上“一票生意”,出现争抢,甚至做出“黑吃黑”的事,在所常有。 草上飞向铁猴请示,“怎么办?” 铁猴说道,“不着急,稳一稳,看看这几个抢活儿的,是什么路子,然后择机下手,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奶奶的,看起来搜魂客栈真热闹啊,在旮旯里盯着的,可不止咱们这一家。” 第121章 吹香术,箱子里装的什么? 夜色朦胧。 几个穿着黑衣的夜行人,迅速靠近搜魂客栈。 他们个个行动敏捷,像地鼠子一样,借着杂物和地形作掩护,前进几步,观察一下。 最前面的两个人,已经进了搜魂客栈。 客栈里里外外,现在是一片乱七八糟,堆放着的石块、砖瓦、木料,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原来的客房和围墙,已经拆了大半,只剩下一间门房,和一间通铺,当作施工人夜晚留守之用,还保留着。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灯火。 天冷,外面没有守夜放哨的。 为首的一个人,从身后的背囊里,拿出一个细细的竹管。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窗下,踮起脚尖,侧耳倾听片刻,用手蘸唾沫,把一片窗纸抹湿,小心地捅了个窟窿,把竹管伸进去。 再拿出一根线香来,从竹管后端插入。 这种方法,是江湖上常用的“吹香”术,简单而实用,线香用的一般都是迷魂香,能够麻醉人,尤其是睡着了的人,不知不觉之中,便会一直昏睡。 线香的火头缩在竹管内,不会被里面的人发觉。 过了好一阵子,屋里,毫无动静 。 一根线香,已经燃尽。 吹香之人拔出竹管,放在背囊中,向后面挥了挥手。 几个夜行人,从石堆后、墙角处窜出来,直奔房间,他们推开屋门,径直走进去。 …… 此时,铁猴和草上飞等人,正在暗中窥伺。 在夜行人进入客栈的时候,他们便悄悄跟在后面,躲在土堆后,冷眼旁观。黑衣人吹迷魂香这样的手法,对他们来说,自然毫不稀奇。 草上飞甚至轻声嘲讽,“手法拙劣得很,连个风火轮都不会使。在屋外留的哨,位置根本就不对。” 等了好大一阵,进入屋内的黑衣人,还没出来。 草上飞又嘟囔 ,“一群笨蛋, 这么半天了,还没得手,这要是在城里,早就被人给逮住了。” 大约半炷香的时分,终于,黑衣人从屋内出来了。 他们抬着两个大箱子。 箱子沉重,两三个人抬一个,因此行动甚慢。 好几个人,都去抬箱子,就没有人再腾出手来做保卫了。他们觉得——东西已经得手,也用不着再做防备了。 就在刚刚走出客栈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噌噌噌”窜出好几个人来。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刀子或是棒子,从隐蔽处骤然杀出,一下子把抬箱子的几个黑衣人搞了个措手不及。 “啊——”几声惊叫。 反抗,此时已经晚了,刀子或是棒子,已经逼到脑门上。 这些突然跳出来的人,正是铁猴率领的草上飞一伙。 他们选择了一个最佳时机下手,立刻就占了绝对优势,铁猴命令道:“绑起来,谁反抗就给他一刀。”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黑衣人喊出来:“侯长福,是你——” …… 铁猴一愣。 这个声音很熟悉啊。 他定睛看去……我勒个岑!赶紧说道:“弟兄们,别动手, 是自己人,真他娘的,闹了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面前的黑衣人,是姚铁丐。 铁猴急急地问道:“姚寨主,怎么回事啊,你们……” 姚铁丐道:“咱们先离开这儿,此处危险,不宜久留。” “好,”铁猴答应一声,回身招呼,“苟允,范贵,把滑车拉过来。” 滑车,是一种木制的简易小车,不足一尺高,底下装四个轮子,对于运送体积不大的重物,非常方便。 铁猴对姚铁丐说,“你们简直是外行,取箱子,哪里能用人抬,遇到敌人,这不是全军覆没吗?干夜里的买卖,简直是让人笑话,还有,你吹迷魂香的手艺,也太差劲了点儿……” 把两个箱子都装上滑车,前面用人拉着,后面有人推,甚是省力,一行数人,迅速离了客栈,朝着远处匆匆跑去,一会功夫,便隐入了浓浓的夜色里。 …… 跑出五里开外,在一片树林里,大家才歇下脚来。 姚铁丐一把抓住铁猴的胳膊,“长福,总算见着你了,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翰林呢?” “咳,一言难尽,翰林生了点病,不过你放心,没问题,他马上就好了。姚兄,咱们先打开箱子看看,里边是什么。” “好。” 大家都好奇,都围拢过来。 草上飞点燃了蜡烛,苟允用柳叶刀,撬开了箱子的盖子,只见箱子里满满当当,摆着一层层的硬纸包。有长方形的,有卷成圆形的。 这是什么? 草上飞拿着蜡烛凑近了观看,姚铁丐一把将他拉开,喝道:“后退,不要沾火,这是炸药。” “炸药?” “对,炸药,沾火就炸,咱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箱子里装的原来是炸药。 大家本来以为,箱子里可能是金银财宝,谁想到…… 范贵问道:“这是在抬杆炮上用的火药么?” “不是,”姚铁丐道:“这种药与咱们平常使的黑火药不同,比那更烈性,炸起来天崩地裂,这是军队上用的。” 这就更令人迷惑。 军队上用的,为什么在夜里悄悄运到搜魂客栈里来? 铁猴一拍脑门,说道:“我知道了,现在搜魂客栈已经换了主子,背后的主家是官府,他们把炸药运过来,肯定是在要这里打仗。” “跟谁打仗?”范贵问。 “那谁知道,反正肯定不是用来对付咱们的。” 大家议论了一阵,也都是一头雾水,草上飞叹了口气,“使个大劲,放个小屁,这东西对咱们没用,一文不值。还不如一袋谷米哩。” 姚铁丐道:“也别这么说,炸药是贵重东西,咱们先埋起来,说不定日后有用。” 当下,大家七手八脚,在树林里寻个隐秘之处,掘了坑,将两箱子炸药,全都埋藏起来。上面堆了假坟头,以作标记。 姚铁丐把铁猴拉一在旁。 “兄弟,你想发财吗?” “我告诉你一句实话,我现在一门心思,就想发财。” “那好,你跟我去发一笔大财。” “去哪儿?天涯海角也行。” 第122章 夜色,谋杀 在胡克邪从搜魂洞里逃生的时候,意外遇到了李疤瘌。那么,李疤瘌不是在燔阳城里的镇守使署里耀武扬威的当班长吗? 他怎么到了搜魂洞里呢? 这件事情,还得从燔阳城里说起。 李疤瘌是个既贪财,又好色的家伙,他把铁猴的“表妹”,那个长相艳丽的小苹果,安排在城东一家小客栈里,过起了金屋藏娇的日子,一有空闲就去幽会。 这天,他来到客栈,和小苹果一起饮酒作乐。 小苹果拿出了“勾魂”的本事,连喝带唱,左一杯,右一杯,把个疤瘌眼弄得五迷三道,醉意朦胧。 “不……行了,我今天还要值……班,不喝了。” “怕什么,再喝两杯,耽误不了,你不总吹牛说自己英雄好汉么,这么两杯都担不住?” 小苹果又给斟上一杯。 一个媚眼抛过去,疤瘌眼又灌下一杯。 他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丑陋的眼睛象兔子那么红,浑身发软,把酒杯一扔,趴在桌上,昏昏沉沉。 小苹果扒拉两下,“喂喂,你醒醒。” 疤瘌眼喷着酒气,动也不动,烂醉如泥。 小苹果轻舒了一口气,跑出门去。过了一会,她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他们把睡得像死猪似的疤瘌眼,抱到床上,脱下他身上的军装,翻看各个口袋。 “钥匙,钥匙在这里。” 小苹果从疤瘌眼的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很好,”那男人满意地把钥匙揣在口袋里。 “杀了,”小苹果一脸厌恶地瞅着醉卧的疤瘌,说道:“这家伙真不是东西,跟头猪似的,我讨厌死他了。” “不行,”男人摇头,“这头猪还有用,在咱们的戏里,还得要他扮演角色,杀了可不行。” 他从包袱里拿出另一身黑粗布衣服,给疤瘌眼穿在身上,然后迅速离去。 …… 夜晚,镇守使署里,各处的灯光都亮起来。 晚饭后,憨牛跟着队伍,进行了一会“晚操”,然后便回到住处。 今天,发给了他一支步枪。 半新的汉阳造,膛线、弹仓还不错,背带坏了,刺刀钝了而且有缺口,憨牛很高兴,把枪拿在手里反复摸挲,把背带缝补好,刺刀重新仔细磨过。 他很喜欢枪,少年时曾经用猎枪在山里打过鸟,但那种原始的老火枪,需要灌火药、枪砂,很费事,射程也太近,跟快枪根本没法比。 很想打两枪试试,可惜还没配发子弹。 同屋士兵看他对枪爱不释手,奚落道:“新兵蛋子,对枪着迷可不是好事,战场上死得快。” 憨牛不理会这些,他拿着枪,反复练习瞄准、托举、测点…… 临近睡觉的时候,他借口解手,走出来。 此时,署衙里安静下来,除了几个游动哨,少有人走动。 他观察一番,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贴着墙根,躲避着角楼哨兵的视线,来到东北角的垃圾堆旁。 从垃圾后闪出一个人影来,是涂二羊。 涂二羊凑到憨牛跟前,将一包东西交到他手里,小声耳语:“小心点,不要让别人发现,如果有眼睛,宁可不干。路上有可疑情况吗?” “没有。”憨牛简短回答。 “马上行动。” 两个人说过这几句话,便即分开。 憨牛已经老练了很多,脚步轻灵,几乎没有声音,利用建筑物很好地隐蔽着身形,遇到有人经过的时候,便在花坛后、树影里藏身,迅速而轻快地奔向西北角。 那里是关押归元庆的黑牢。 小牢房是从来不掌灯的,漆黑一片。 门口的哨兵,百无聊赖,慢慢走来走去。 憨牛闪身出来,顺着甬路,慢慢向前走去,这一回,他故意摔打着脚板,发出踏踏沓沓的脚步声,并且从包里掏出东西来,边走边吃。 那是肉包子。 一边吃一边叭唧嘴,很香的样子。 越走越近。 哨兵闻到他的肉包子味儿,凑过来,说道:“喂,谁在偷馋,新兵蛋子,你从哪儿搞来的包子?拿过来。” “唔……”憨牛嚼着包子,故意停住脚,“我好不容易要的,你自己去厨房啊。” “快点,你奶奶的别啰嗦,不然老子揍你。”哨兵蛮横地走过来,一把将包子抢过去。对于老兵来说,欺负新兵是天经地义的。 他把包子塞进嘴里。 就在这时,忽听背后有异常响动,哨兵一惊,包子“咕嘟”一下整个就咽下去,噎得他一愣神,急忙扭头观察,只见一条黑影,疾扑而至! 哨兵被包子噎得没喊出来,本能地想把背后的枪顺过来,进行抵抗,但是——晚了。 黑影已经蓄势已久,这一扑,算计得异常精确,来势如风,手里一把锋利的三棱匕首,“噗”地刺入了哨兵的后心。 又稳又狠,直没至柄。 这个黑影是涂二羊。 他的动作熟练极了,一刃刺入,立刻屈腿顶住对手的身子,伸左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哨兵的身体缓缓倒下,连一声都没发出来。 憨牛却显得有点笨手笨脚——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在自己面前杀人,有些不知所措。 “快,”涂二羊小声提醒。 “哦哦,”憨牛如梦初醒,赶紧帮着他,将哨兵的尸体提到牢房门前。 涂二羊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憨牛的心里咚咚狂跳,站在门口,紧张地四下张望,此时,他生怕有人过来,毕竟,署衙里,人来人往,虽然是黑夜,也常有人员走动。 涂二羊很是镇定,他摸黑进入屋内,小声叫道:“归大哥。” 里面传出声音,“谁?涂兄弟吗?” “是我,快,你快换衣服。” 涂二羊把背后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身军装——那是疤瘌眼的衣服,递到归元庆面前。归元庆二话不说,利利索索地把衣服穿在身上。 “怎么走?” “走大门,”涂二羊把哨兵那支步枪递给归元庆,“跳墙躲不开视线,只能走大门,你直接出去,在街口有人接着。” “那你呢?” “不用管,我留在署里。” 两个人简短地交流几句,归元庆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背着枪——黑夜里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士兵。 他从牢房里走出来,看见憨牛,愣了一下,点点头,没多说话,迈开步,向前走。 腿上的伤,还没好,走了几步,有些趔趄,但是归元庆咬着牙,尽量把步子迈稳。 身后,涂二羊把哨兵尸体扔在牢房里,然后将牢房重新上锁,他朝憨牛摆摆手,便拔腿离去,瞬间便隐没在黑暗中。 憨牛也赶紧往回走。 直到走出十几步, 他心里依旧狂跳不止,回身察看,背后依旧安安静静,归元庆的人影不见了,涂二羊的身影也不见了。 夜色下的小牢房附近,一片安静漆黑。 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憨牛稳了稳心神,快步向营房走去。 此时,他心里对涂二羊这些人,充满佩服。刚才这一系列动作,人家熟练而冷静,自己则是慌里慌张。 第123章 你屁股后面怎么有血? 归元庆背着枪,走向署衙的大门。 他的步子迈得挺慢,伤处的疼痛,让他几次差点跌倒,但是勉强忍住了。 路上,遇到过两回路过的人,有穿军装的,有穿便装的,但是没有人搭理他。署衙里的人,有官有兵,并不互相都认识,而且黑夜中,谁会理一个背着枪的士兵?也许是游动哨呢。 他沿着甬路慢慢走,有一次还走错了,署衙里房间众多,甬路弯曲,岔路一条连着一条,发现不对,赶紧拐回来。 腿上开始钻心地痛。 被抓的这些日子,环境恶劣,连太阳也见不着,更没有人来给他治伤,伤腿没烂掉就不错了。 他走到大门口了。 夜晚,大门关闭着,但是没有上闩,门厅里坐着个士兵,摇摇晃晃地打盹,看见归元庆走过来,睁眼问道:“提前换岗了么?这么早。” “嗯。”归元庆稀里糊涂地答应一声。低下头,用大檐帽遮掩着面目,拉开木门,迈过门槛的时候,腿部猛然一痛,差点摔跌,他赶紧强忍着,跨出门去。 轻轻关掩门扇。 门外,也站着哨兵。看见归元庆走出来,有些奇怪,问道:“你是哪班的?来换岗么?” 归元庆摇头道:“不是,派差。” 他不想多说话,扭过脸,不让哨兵看清自己的面目,径直往前面走。 后面的哨兵,也没再理他。 归元庆神情泰然,大摇大摆,慢慢走向街口。 …… 将近凌晨的时候,东城小客栈房间里的疤瘌眼,醒过来了。 他感觉脑袋疼,口渴,爬起身来,点着油灯,看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那个“侯小美”不见了。 “他奶奶的,跑哪里去了,臭娘们儿。” 屋里还弥漫着一股酒气,疤瘌眼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的军装不见了,穿了一身粗布便装,他挠了挠脑袋,心里觉得很奇怪:我什么时候换衣服了? 难道是昨晚喝醉的时候,把衣服换了么? 想不起来。 可是这身衣服,不是自己的呀。 搞什么鬼?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坏了,该轮着我值夜啊,怎么给忘了。 他无暇再考虑衣服的问题,赶紧走出房间,奔向署衙。 署衙门口的哨兵见了他,开玩笑道:“李班长,你夜里化装侦察了吗?怎么穿这身衣服。” “唔,” 疤瘌眼没解释,赶紧跑进署里。 回到营房,憨牛看见了,故意大声嚷嚷,“喂,班长,你可回来了,昨晚上连长找过你……” “别吵,”疤瘌眼制止他。 “是是,连长说,让你早晨去见他,还发了一顿火……喂喂,班长,你怎么穿便装了,你的屁股后面, 怎么还有血?” “啊?” 疤瘌眼吃了一惊,屁股后面有血?仔细一检查,原来是裤子后面,沾了不少血迹,并不是自己的血。 他赶紧找了身旧军装,穿在身上,刚刚弄好,就听闻外面传来消息,“不好啦,出事啦,牢房让人给劫啦……” 疤瘌眼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时间不长,消息便传遍了营房。 牢房被劫,哨兵被杀!署里出大事了。 憨牛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慌里慌张地对疤瘌眼说:“班长,连长正发火呢,说是要查找昨天晚上的可疑人,你赶紧去找他说说清楚……” 疤瘌眼出了一身冷汗。 他慌乱起来,查找昨天晚上的可疑人……糟糕,自己能够说得清楚吗? 军队里的习惯,上司不论你冤枉不冤枉,遇事先找替罪羊,是第一要务。疤瘌眼一琢磨,坏菜了,我屁股上带着血,一夜未归,如果传到长官耳朵里,八张嘴巴也说不清。谁会听你解释? 大事不妙。 老子可不能等着上司来抓我。 他赶紧悄悄溜出来。 此时,署衙里已经有些乱,好多军官都在往牢房的方向,去查勘情况,衙里呈现一片紧张而且人心惶惶之状,疤瘌眼趁人不备,快步出了署衙,匆匆逃向城外。 …… 陶文灿震怒了。 公署里竟然发生这种事,这还了得! 他下达命令:“全城搜查。” 将负责守卫的“护军连”连长一通臭骂,“怎么回事,竟然在我的公署里出现了这种事,是不是有人要来署里砍我的脑袋,也是轻而易举?如果不查明原因,我把你军法处置。” 连长自然大气不敢吭,“是是,我立刻追查。” 陶大眼又将手下一班官员都召来,参军、参事、械官、司书、守备……大大小小召集到署里,又是一通大发雷霆。 “在我的眼皮底下,枕榻旁边,发生凶杀,奇耻大辱,不可言谕!这要是敌人不去杀士兵,而是来杀我,是不是立刻就能取了我的项上人头?” 司书长米万油道:“将军息怒,此事仔细想来,并不算大,那个逃走的贼党,其实并不重要,据我们多次审讯,此人并非桃花党的人,看起来和凌州方面,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个无名小贼而已。” “对对对,”一名参事赶紧附和,“曲无音抓来的这个人,充其量只是个江湖盗贼,甚至有可能是抓错了。” “胡扯,”陶文灿骂道:“抓错了?难道他是良民吗?若是良民,怎么会有人半夜里闯到署衙来救他?” 米万油道:“这个……据曲无音讲,此人是贼寇无疑,但是到底有何来历,他也不清楚,属下立刻派人追查。” 朱成功在旁边说道:“米兄,人已经跑了,你怎么追查?” “这个……”米万油答不上来了。 朱成功道:“据我看来,跑了一个抓到的小贼,这事确实不算大,但是,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在署衙里闹出这种事来,那犯人是穿着军装,大摇大摆从门里走出去的,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据我看,毫无疑问,署里有内奸!” 这句话,把大家都搞得神情紧张。 互相对望。 内奸? 在哪儿? 陶文灿倒是对朱成功的话,很是赞赏,点头说道:“成功,这回你说的很有道理,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署里有内奸,否则无法解释这件事的来由,逃走一个小贼,没什么,可是如果咱们身旁藏着内奸,那可不得了,万油,你立刻全面梳理,把内奸给我抓出来。” “是。” 米万油躬着虾米腰,连连答应。 …… 第124章 神枪震群山 米万油来到陶文灿的小客厅,向他报告:“将军,查出眉目来了,护军连的班长李疤瘌,有重大嫌疑。” 陶文灿认识李疤瘌,问:“他跟了我好几年了,一直很忠心,你没搞错?” 米万油认真地说:“将军,越是表面上忠心的人,越可能心怀鬼胎,据属下调查,昨天整个署衙里,只有他一个人形迹可疑,外出未归,并且身上还有血。” “立刻抓起来审讯,让他把背后的底细交待出来。” “这个……他已经逃跑了。” 陶文灿大怒,“逃跑了?废物,立刻差人抓捕。” “是。” …… 憨牛开始的时候挺担心,自己和涂二羊在夜里做的案子,会不会露出马脚?但是随着事情进展,他逐渐踏实下来。 虽然官员们闹闹哄哄地追查,却并没发现真相,疤瘌眼的逃走,更是给案子定了性。 这天下午,憨牛和护军连的士兵们被拉到校场里,开始实弹射击训练。 教官讲解了射击要领,给士兵们发放了子弹。憨牛拿到子弹,满心欢喜,练习了好几次压弹、上膛……非常认真。 轮到他射击的时候,憨牛卧姿瞄准,略一瞄准,“叭”地打出一发子弹。 正中靶心! 教官说道:“牛大壮,你真能蒙啊,中了靶心,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长官,我不是蒙的。” “胡扯,你再打一发,如果再中靶心,我把子弹吃了。” 憨牛瞄了瞄,又打了一发,还是击中靶心。 这一下,教官和其他的军官、士兵们,都十分惊奇,憨牛这个新兵蛋子,怎么是神枪手? 教官瞪大眼睛,“牛大壮,你怎么回事?” 憨牛答道:“没什么,我从前在山里打猎,用过老火枪。” “你奶奶的,好,太好了,”教官高兴地用拳头捶他的胸脯,“牛大壮,你不要在护军连了,跟我上战场去。” “去哪儿?” “你不要管。” 很快,憨牛被调离了镇守使署,编到左卫营,营长便是那个军事教官,名叫郝鹏之。他对憨牛说:“你先不要下连,跟我在营部当文书……” “长官,我连一个字都不认识,怎么当文书?” “屁,我让你当,你就能当,牛大壮,你小子枪打得好,心眼子实在有点笨。好好跟着我干,咱们到战场上去立功,将来让你升官发财。” “咱们要去打仗?”憨牛吃了一惊。 “嗤,当兵不打仗,我请你来吃官席么?这么笨的问题,你也问。真是笨蛋。” 憨牛就这样当起了“文书”,实际上,他干的是勤务兵的活儿,给郝鹏之打水扫地,伺候起居,跟个仆人杂役似的。不过憨牛倒不觉得委屈,他本来就是个伙计,干这些事算是正常。而且,当了营长的杂役,也就没人敢来欺负自己。 过了几天,郝鹏之的左卫营,奉命出发。 部队开拔,沿着官道前进,浩浩荡荡,马队、步兵、辎重车……趟起老高的烟尘。沿途的路上,老百姓看见过队伍,早就躲得一干二净。 队伍一直向南开。 至于到底去哪儿,普通士兵是不知道的,长官也不会详细告诉他们,只管服从命令,让走就走,让停就停。 行了十来天,左卫营到达一处叫做“孟屯山”的地方,驻扎下来,憨牛忙着给郝鹏之安排宿营,还没来得及吃饭,前面有传令兵匆匆跑来,向郝鹏之报告:“郝营长,参谋长命令你部火速上山布防,敌人正在准备进攻。” 一声令下,部队顾不得吃饭,赶紧出发。 郝鹏之把全营七百多人摆成战斗队形,呈楔形前进,不多时,前卫连就已经爬上孟屯山的山梁。 就在这时候,枪声响起了。 “叭,叭叭,” 对面,一支部队发起了攻击。 憨牛提着汉阳造步枪,跟在郝鹏之身后,匆匆来到山上,他从来也没打过仗,听见枪声凌乱,心里有些紧张。 向前望去,只见一群群的敌军,穿着蓝灰色军装,排成散兵线,正迎面冲过来,最前面的先锋离着只有不足一百步,连面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楚。 憨牛的心里怦怦直跳。 他的脑子里都是蒙的。 这是一场遭遇战,根本就来不及动员、部署防线、以及做任务战前准备,突然间敌人就冲到跟前了。对于憨牛这样毫无战斗经验的人来说,手足无措。 “打,打呀!”耳边有人催促。 憨牛举起枪来,拉栓,略一瞄准,射击。 “叭,”一枪打过去,对面一名蓝灰军装的敌人,仰面栽倒。 他自己倒是有些发愣,我打死一个……我杀了人? “打, 笨蛋,上子弹,打那个当官的。”旁边又有人喊。 憨牛手忙脚乱地拉栓上膛,照着一名躲在石头后面,指挥攻击的军官,“叭”地一枪打过去,但是这一枪却打空了,那军官躲在石后,象乌龟一样把头缩了回去。 “隐蔽!” 有人将憨牛的脑袋按了一下,憨牛赶紧趴下,只听“啾啾”几声尖利的啸叫,有子弹从头顶上方飞过。他吓出一身冷汗,我勒个岑,差点丢了性命。 他意识到,在战场上,丢命是很简单的事。 “笨蛋,跟我来,换个位置。” 憨牛抬头,这才发现冲自己叫骂的是营里的一名班长,长得五大三粗,绰号叫孙胖子,战斗经验很丰富,刚才若不是他在旁边指挥自己,说不定就稀里糊涂送命了。 憨牛慌里慌张地跟着孙胖子, 猫着腰,移动到一块高地,躲在石砬子后面。孙胖子告诉他,“别紧张,不要乱打枪,先把自己藏好了,千万不要当敌人的靶子,听见了吗,笨蛋。” “轰——” 话音刚落,一颗炸弹,就在石砬子前面爆炸了,气冲碎差点把憨牛掀个跟头,硝烟味令人喘不过气来,黑烟弥漫,地面在颤抖。 若不是躲在石后,肯定就被炸死了。 说来也怪,爆炸过后,憨牛的心里反倒有些冷静了。 生死就在眼前, 害怕也没用。 孙胖子说得对,隐蔽,这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事,不能当敌人的靶子,才能保住性命。 “呸!”他吐了一口涌入嘴里的砂石。 两眼透过黑烟尘土,向前方观察。 敌人仍在进攻,无数蓝灰色的身影,摆成散兵线,利用地形掩护,边打枪边冲锋。但是遇到阻击之后,他们的进攻明显慢下来。 那个官军,又从石头后面露出头来,嘴里大喊大叫——但是战场上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憨牛根本听不到他在喊什么。 憨牛把步枪架在石头上,像小时候打猎那样,不动声色,仔细寻找射击时机。他从前用的是猎枪,发射之后是来不及第二次装弹的,因此必须一击致命。这也养成了憨牛冷静捕捉目标的本事。 不急,不急……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军官的头再抬高一点…… 好,军官的下巴都露出来了,憨牛扣动扳机。 “叭,”一枪打去,军官翻倒。 这一回,憨牛学乖了,射击之后,立刻猫腰矮身,滚到旁边一个小沟里。躲藏起来。 “好样的,”孙胖子大声夸奖着,随着憨牛滚到坑里,“神枪手,接着打,那边有冲得快的,给我把他们打掉,他奶奶的,不怕死的就来。” “叭,” “叭,” 憨牛一枪接着一枪,越射越冷静,几乎枪枪不落空。 进攻的队伍,不断伤亡,开始犹豫了,退缩了。 第125章 深夜摸营 憨牛越打越兴奋。 “叭,”一枪打出去,眼看着一名蓝灰色军装的士兵仰面栽倒。 燔阳军的士兵们,稳住了阵脚,一阵齐射。凌乱的枪声,回荡在山里,对面正在攻击的敌军吃不住劲,很快犹豫了,退缩了。 敌人在撤退。 “杀呀——”燔阳军趁势向前追击。 憨牛也站起身来,想要跟着队伍追击,但是被孙胖子一把给拉住了。 “站住,你小子别乱跑,给我猫着。别中了流弹。” “是。”憨牛答应一声。 说话间,郝鹏之从旁边走过来,孙胖子立正向他报告,“报告营座,这个姓牛的弟兄,果然厉害,他的神枪百发百中,刚才打得很好。” 郝鹏之拍拍憨牛的肩膀,“唔,好小子,好好干,咱们这回对凌州军的行动,你好好给老子卖卖力气。我重重有赏” “是。” 憨牛挺着胸脯答应。 这一场遭遇战,没用多长时间就结束了,燔阳军取得了胜利,占据了孟屯山。憨牛跟着郝鹏之一起,来到山前一座小村庄里安营扎寨。 村里的老百姓,一听见打仗早就跑光了,连一只牛一只羊都没有,士兵们忙着布置鹿岩,设警戒哨,安排食宿。 “牛大壮,”孙胖子吩咐道:“你跟我去周边找找,看看有没有娘们儿,给营长寻两个来。” 憨牛没吱声,心里有气。 你奶奶的,简直比土匪强盗还不如。 他默不作声,跟着孙胖子,在四周巡查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老百姓。孙胖子有些失望,嘴里骂骂咧咧,“他奶奶的,连个母猪母狗也没有,郝营长今天该不满意了。” 憨牛说:“班长,我去那边山头上看看,说不定有老百姓在哪个旮旯里躲着。” “好。” 憨牛真这么积极吗? 他才不是呢。他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地形,其实是另有打算。 自从出了燔阳,憨牛就暗暗打定主意:逃跑!镇守使署里的归元庆已经救出,再也没有当“卧底”的必要,出来打仗指不定哪天就送了性命,而且,跟着这群兵痞一块儿混,早晚没有好下场。 现在身处战场,逃跑的机会很多,一定要观察好地形,瞅准时机,逃! …… 晚上。 憨牛是营部人员, 没有派岗,吃过晚饭便按照命令休息。孙胖子向士兵们训话:“现在上了前线,都他奶奶的给老子放聪明点,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睛,枪不离人,人不离枪,一有命令,立刻就爬起来出击。” 憨牛和几个士兵一起,住在一间柴棚里。 半夜的时候,他借口上厕所,爬起来提着自己的步枪往外走,旁边有个士兵问道:“牛大壮,你上厕所还拿枪干吗?” “孙班长不是说了吗?枪不离人,人不离枪。” 走出屋外,憨牛打量四周,一片寂静,他悄悄走出院子,避开营部周边的岗哨,贴着墙根,溜出村外。 白天的时候,他把哨位都给侦察好了,哪里是卡哨,哪里是流动哨,一清二楚。地形也都摸好了,逃跑的路线,早就在心里反复揣摩了几遍。 翻过两道矮墙,顺着茅屋间的空隙,他跑出了村子。 出了村,躲过哨兵,憨牛的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自己终于逃出来了。 讨厌的士兵生活,见鬼去,我自由了! 村外的原野丘陵,黑沉沉的,夜风在山间游荡,憨牛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跑,他不敢寻找道路,遇沟过沟,遇坎越坎,走了约有二里来路,忽然耳朵里察觉前面有动静。 “嚓,嚓嚓,” 他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赶紧趴下来,向前眺望,这一望不要紧,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憨牛的眼睛极为敏锐,黑夜里视力也非常好,他看见,就在离着自己不足几十步远,有一群黑乎乎的人影,正在朝前运动。 那些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显然是军队! 不好!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敌人,是凌州军,在夜里出来偷袭击摸营了。让自己撞个正着。 憨牛心里暗叫倒霉,我怎么赶上敌人袭击了……赶紧往回跑! 他一转身,顺着原路回撤。 但是,憨牛的身影已经暴露了,他听到身后急急的脚步声响,有人朝他追过来。憨牛心里害怕,也顾不得隐蔽了,撒开两腿,朝前狂奔,也许是跑急了,地面坎坷,反而跌了一跤! 糟糕…… 跌倒之际,他看见好几个黑影,手执武器朝自己围过来,情急之下,拿起手里的枪,顶上子弹,朝着追过来的黑影就开了枪。 “叭——” 枪声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子弹到底打着敌人没有,他不知道,反正枪声响过,那几个人都趴下了,憨牛趁机迅速一骨碌爬起来,撒腿继续跑。 这一枪,同时也震惊了宿营在村里的燔阳军左卫营。 “叭,叭叭,”从村里传来了枪声,这是哨兵在鸣枪示警。 很快,村里乱起来,喊叫声,跑动声接着响起。 憨牛可没心思琢磨别的,他提着枪,猫着腰,一股劲地狂奔,一直跑到村口,迎面冲过来一群士兵,为首的正是膀大腰圆的孙胖子。 “什么人,”孙胖子喝道。 憨牛赶紧喊道:“班长,是我,有……敌人偷袭……” “你奶奶的,”孙胖子骂道,“敌人偷袭,你往回跑什么,跟我冲上去。” 孙胖子带着人,迅速散开,朝着村外开枪。 “叭,叭叭叭……” 枪声密集起来。 黑乎乎的夜色中,战斗骤然打响,村里村外,都在开枪,士兵也看不清敌人到底在哪儿,只管胡乱开枪,各级长官喝骂着,指挥着,督促着士兵向前搜索射击。 憨牛混在了人群里,跟着大家奔跑,开枪…… …… 混乱的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时分,结束了。 偷袭的敌人,没有达到目的,趁着夜色撤退了。 左卫营的士兵,乱乱哄哄地追了一阵,便也鸣金收兵,营长郝鹏之问明白了情况,特意过来问憨牛,“牛大壮,是你首先发现偷袭的敌人?” “唔……报告营座,”憨牛说道:“我出来解手,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察看,看到是敌人偷袭,心里害怕,就开了一枪。” “唔,不错,你立了一功,好好干,回去我给你升职。” “是,谢谢长官。” 憨牛的心里真实很忐忑,郝鹏之若是怀疑自己,那就麻烦了。幸亏他没有继续深究。 第126章 秘密行动,半夜,野狼 孙胖子问憨牛:“你到底怎么回事,出来解手,溜到村外做什么?” 憨牛心里咚咚直跳,赶紧编瞎话,“报告班长,这个……其实……我是发现有女人的身影,就琢磨着,能不能找来,献给您,这么着,就过去察看……” “放屁,”孙胖子骂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逮着女人,还能给我?别给老子灌迷魂汤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前线,老实点,别乱跑,犯了军纪,先斩后问。” “是。” 憨牛心里很郁闷,这一回逃跑不成,反而引起了别人注意,想再逃就更困难。 他告诫自己,别急,慢慢想办法,只要仗还在打,总能找到机会。 在孟屯山驻扎了几天,憨牛接到了命令:“你有特殊任务,跟着孙班长开拔,这次是秘密行动,不要跟别人乱讲。” 憨牛没问是什么“秘密行动”,他也不想问。说实在的,现在他心里盼望的,就是怎么找到机会逃跑。管你什么行动,都与我没关系。 很快,憨牛便跟着一支只有五个人的小分队出去了,孙胖子担任队长。他们全都换上了便衣,化装成老百姓。对于穿便衣——憨牛很高兴,这样对于自己逃跑,更有利。 憨牛的步枪,用柴禾伪装起来。他们没走大路,顺着一条羊肠小路,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一连走了三天,他们从来不进村住店,晚上就在野地里的草窝里睡,饿了,就派人去村镇里买吃的。避免跟任何人接触。 这天晚上,孙胖子带着这支小队伍,宿在一个山坡上的树林里,天气冷,大家扯了些野草当铺盖,蜷缩着身子挤在一起。憨牛睡到半夜的时候,被捅醒了。 “喂喂,起来。” 揉揉眼睛,爬起身子,憨牛看看月亮,嘀咕道:“怎么了,这还不到三更天,做什么呀。” “出发。”孙胖子道。 “这么早。”憨牛不满意地咕哝。 上路的时候,憨牛发现,队伍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两人不见了,他问道:“班长,人怎么少了?” “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憨牛也不想多问。心里说:“人少了更好,我逃跑更方便。” 此时夜静更深,孙胖子在前,憨牛居中,顺着山梁摸黑前进,刚刚翻过一座山头,就听到耳边有“嗷嗷”的野兽叫声,憨牛惊叫道:“不好,野狼。” 果然,前面的山坡上,有黑影在晃动,还有绿荧荧的眼睛在夜里闪光。 “他奶奶的,”孙胖子骂道:“狼崽子想把老子当口粮,可也没看看牙口长全了没有。”他从腰里掏出匕首来,命令道:“准备战斗,背靠背,狼不扑上身,就不要乱动。” 狼是最有耐力的动物,若是跟着它团团转,一会就累趴下。只有瞅准机会下手,才最有利。当下三个人背靠着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匕首,严阵以待。 憨牛说:“班长,开枪,枪一响,狼就吓跑了。” “不行,”孙胖子喝道:“不准开枪,不能弄出动静,暴露目标任务就完不成了。” 说话间,有两头健壮的野狼,冲过来了,围着三人转了两圈,然后“嗖嗖”的地身旁乱跳。这是狼的招数,它们故意东一窜西一跳,吸引你跟着它动作。 孙胖子很有经验,指挥着两名士兵紧紧围拢,不上当。狼跳了一会,突然朝着孙胖子身上扑来。孙胖子挥刀斩落,狼非常灵活,空中一扭身,躲开了。 “奶奶的,”孙胖子骂道:“有种你来啊。” 一头狼纵身跃起,直扑憨牛,憨牛身子一侧,挥刀直削,可是狼的动作非常快,一滑就溜走了。与此同时,好几头狼从四面发起进攻,血盆大口一起张开,一股浓浓的恶臭味儿,熏得人几乎呕吐。 憨牛挥着匕首,乱戳乱刺,一头狼扑到他的身上,大嘴几乎咬着了脖子,憨牛力大,一脚踹在它的肚子上,踢得狼惨叫着翻倒在地,他也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等到狼退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匕首上,手腕上全是血。 狼群进攻不成,向后退缩。孙胖子咬牙切齿地骂道:“别放松,狼崽子不会轻易放弃,检查一下,自己受伤了没有。” 憨牛并没受伤,孙胖子的肩膀被狼啃了一口,好在伤势不重。 “点火,”憨牛说道:“班长,狼怕火。” “不行,”孙胖子立刻否决。 过了片刻,狼群重新组织进攻,这回,它们更加疯狂,前面的扑过去,被打退了,后面的接着上,连先前受伤的狼都参与进攻,孙胖子大声咒骂着,“奶奶的,不怕死的就上来,注意别散开,别跟着它们跑,扎它们的肚子,踢它的腿,别打脑袋,狼是铁脑袋……” 一番剧烈的搏斗,憨牛挥刀猛刺,两脚轮番猛踢,忙乱中,有一头狡猾的狼,从地面上匍匐偷袭,趁他不备,猛地一口咬住了脚脖子! 憨牛吃痛,右臂来不及撤回,抡起左拳,一拳砸去,砸在狼的鼻子上,砸得狼“嗷”的一声惨叫,立刻撒了嘴。 憨牛的腿剧痛,跌倒在地。 他知道此时十分危险,猎物跌倒之时,正是狼的机会,也更加刺激狼的野性,憨牛大吼一声,顾不得察看伤势,挥刀猛劈,把两头冲过来的狼,逼得退回去。 幸亏孙胖子和另一个同伴,连着刺伤了几头野狼,把狼的进攻势头遏止了。狼群几次进攻不成,连续受伤,它们后退了,呜呜嗥叫着,向着远处遁去。 狼退了。 三个人累得七扭八歪,呼呼喘粗气。 …… 憨牛低头观察,自己的腿被咬破了,流出血来,好在筋骨并没断。孙胖子用水囊里的水给他冲洗了一下,然后撕块衬衫上的布,包扎起来。 “怎么样?”孙胖子问。 “唔……疼。”憨牛道。 孙胖子冷冷说道:“牛大壮,再疼,你也给我坚持几个时辰,别说腿没断,就是断了,我们抬着,也把你抬到目的地。” “班长,歇一天再走,不行么?” “不行,”孙胖子的语气像冰块,又冷又硬。 憨牛没吱声。 他觉得——孙胖子其实比野狼还要凶恶得多。 第127章 轿里的姑娘 孙胖子命令道:“立刻出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憨牛的腿受了伤,很疼,而且十分疲累,可是孙胖子不允许休息,让另一名士兵搀扶着憨牛,继续赶路。 午夜的群山,夜风嗖嗖,远处隐隐有野兽的嗥叫声,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坡前进,憨牛好几回差点滚坡,孙胖子还一个劲地催促,“快点, 别磨磨蹭蹭。” 紧赶慢赶,累得呼哧呼哧喘气,通身是汗。 天明时分,爬上一座山梁。 就着晨曦,向前望去,山梁下是一条大路,此时天色尚早,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孙胖子伸手指点,“大壮, 看见了吗?那就是凌楚官道。” “唔。” “你看,大路在那儿有个拐弯,距离咱们大约有……一百五十步。给你,拿着枪,试着瞄一下,看看得劲不得劲。” 孙胖子将步枪交到憨牛手里。 憨牛一愣,问:“班长,咱们要在这儿打狙击吗?” “对。” “狙击谁?” “你不用管,到时候我让你打谁,你就打谁。” 憨牛不再问了,默默地抹了把汗子,坐下来。 孙胖子盯着他,见他满身疲,没精打采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壮,打起精神来,我告诉你,只要这回狙击成功,回去后重重有赏,想当官,有官做,想发财,大把的洋钱就到手里,想娶媳妇,哪个漂亮要哪个。” 憨牛依旧没作声。 他的心情很沮丧,腿上受了伤,一剜一剜地痛,又累又困,只想躺下睡一觉。 “大壮,”孙胖子道:“赶紧找一个合适的射击位置,做好埋伏。精神点,别犯困。” 憨牛找了个卧射位置,趴下来。 孙胖子扯来一堆荒草树枝,在他的头上、身上,做伪装。 刚刚做完这些,只听孙胖子小声说:“注意,隐蔽,来了,来了,你往那边看。” 抬眼望去,只见官道上,有一小队人马,缓缓走来。 前面是三名背着步枪的士兵,士兵后面几十步,有一辆二人抬的小轿,很精致,花盖绿帘,轿旁有两个仆役打扮的人。轿子后面又是七八名士兵。 憨牛看得稀里稀里糊涂。 大清晨,这辆士兵簇拥着的小轿,去做什么? 很显然,轿子里坐着的,非官即贵。 孙胖子凑到他的身旁,小声说道:“大壮,现在我宣布,你的任务,是把轿子里的人,一枪击毙,注意,必须一枪击毙,因为等不及再开第二枪,这个距离对你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你稳住心神,开始瞄准。” “班长,轿里的人是谁?” “你不用管,赶紧瞄准。轿子拐弯的时候,就开枪。” 憨牛把步枪的枪托抵住肩膀。 他在准星里仔细瞄。 轿子在走近,走近…… 道路拐弯处,是个最佳地段,轿子速度慢下来。 就在这时候,轿帘忽然掀开了,里面有一张脸探出来。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细眉如弯月,粉面如桃花,一手掀着轿帘,伸头朝着外面打量。 憨牛一愣。 他本来以为,轿里坐的是官员,谁知道——是个年轻姑娘! 自己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姑娘给打死吗? …… “快,开枪!”孙胖子在憨牛的耳边小声提醒。 憨牛已经把准星锁定了轿子里的人。 但是——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翻腾起来,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是战场上打仗,射杀敌军士兵,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但是,现在自己的枪口对准的,是个年轻姑娘,她有什么理由要死在自己的枪下? 憨牛是个心地淳厚的人,心念一闪之间,手里的枪,微微动了一下。 “叭——” 一枪打出去。 子弹,从年轻姑娘的耳侧飞过去。 那姑娘“啊”的一声惊叫,向后仰倒,轿帘撒手,人影被轿帘挡住了。 这一枪,到底打中了没有,只有憨牛自己心里清楚。 枪声响过,现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轿前轿后的士兵们,一下子就炸了窝,乱哄哄地叫嚷,从身上摘下枪支,朝着憨牛的方向乱放。 憨牛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十分危险的境地! 路上的士兵,足有一个班,若是他们冲过来,自己岂不是束手就擒? 心慌之中,他发现——孙胖子和另一个同伴,已经起身逃跑了。他们在憨牛射出子弹之后,第一时间,便撒开两腿,向后飞奔。 憨牛目瞪口呆! 孙胖子逃了,他把自己给扔下不管了。 这个王八蛋! 过河拆桥。 此时憨牛也慌了,现在他既没功夫骂孙胖子,也没功夫考虑别的。眼下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快点逃走!可是,他腿上有伤,站起来一跑,疼得几乎跌个跟头。 忍着痛,逃。 一瘸一拐,朝着后面跑。 身后,传来叫嚷声, 追击声,枪声。 “叭叭,”有子弹从头顶飞过去。 憨牛对这里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看见旁侧有一片树林子,情急之下,一头便钻进去。 树林并不茂密,也藏不住人,憨牛拖着一条伤腿,拼命沿着山梁,跑向树林深处,地形陡峭难行,他又有伤,手脚并用,几乎是在爬行。 忽然脚下一空。 原来前面是个陡峭的斜坡,憨牛情急之下,并没看得仔细,冒冒失失,一步踩空,顺着斜坡便滚落下去。 骨碌碌…… 憨牛头晕脑胀,身子被山石硌得生痛,滚落的过程中,碰着了伤处,更是疼痛入骨。 咚! 脑袋被石头撞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 他头脑一昏,失去了知觉。 …… 几个前来追赶的士兵,吆吆喝喝,爬上山梁,朝着四下乱打枪,他们并没有看见憨牛。 搜索了一阵之后,他们便撤回去了。 坐在轿子里的那个姑娘,并没有受伤,子弹从她的身侧飞了过去。只是受了一场惊吓。 既然没出什么问题,这一队人马,经过简短的停留之后,便返身往回去,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了凌楚官道的远处。 山林,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第128章 酒肉和尚,剃度出家 憨牛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痛,他费劲地摇摇头,身子猛一挣扎,清醒过来。 嗯? 睁眼看,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简陋的屋子,灰白斑驳的墙壁,发黑的屋梁,阳光从掉了漆的花格子木窗照进来。 这是哪儿? 他想从床上下来,但是两腿刚一动,钻心地痛,又跌回到床上,除了被野狼咬伤的那条腿,另一条腿也痛得厉害,而且还缠上了布,有鲜血渗出。 糟糕,另一条腿是摔断了吗? “喂喂,你别乱动,” 门外传来说话声,一个剃着光头,身穿灰袍子的小和尚,匆匆走进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柳条筐。他把筐子放在地上,冲着憨牛说道:“你醒了,很好,师父说你腿断了,刚用板子扎牢固。别动,千万别动。” 和尚! 这是寺庙吗? 憨牛问道:“小师父,这是哪儿?是你们把我救起来的?” “嘻嘻,这是银杏寺,我跟师父上山采药,发现你昏倒在鬼头崖下,就把你背回来了。阿弥陀佛,还好,你没死。”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请问你贵姓?” “咳,我们出家人,用的是法号,我叫青叶,我师父法名无尘。现在银杏寺里,就我跟师父两个人,青根师兄外出办事,还没回来。” “哦……” 憨牛点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涌起了一丝欣慰,很温暖。 自己受了伤,跌落悬崖,但是没摔死,被寺里的和尚救了,看起来,这些和尚心肠很好——佛家本来就是以慈悲为怀,自己能够遇到他们,真是修来的造化。 更重要的是,自从被抓进了军营里,憨牛便如同掉进了火坑,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只不过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现在——我终于逃出军队的魔爪了。 自由了! 一缕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太好了。我现在终于脱离了苦海。 ……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和尚,来到憨牛的房间里,憨牛赶紧向他拱手行礼,“您就是无尘大师,我叫牛大壮,感谢您和青叶救命之恩……” “呵呵,”和尚冲他摆摆手,“不用客气,大壮,你家在哪里,因为什么受的伤?” “我家在燔阳,是牙行的伙计,这回出来办事,在山上被野狼群追上了,咬伤了腿,我心慌意乱,就从崖上掉了下来。” 憨牛撒了个谎。 他不敢说自己是燔阳军队里的人,因为在那个时代,人们对于“逃兵”一般的办法是处死。 而且他心里也决定:以后忘掉这段士兵生涯。当兵的经历对于自己是侮辱,从心眼里不愿意承认。 无尘点点头,没说什么。 就这样,憨牛住在银杏寺里养伤,他是个皮糙肉厚的人,对自己的伤势并不怎么在乎,对青叶说道:“我的腿不能动,但是手脚没毛病,你让我干点活。” “行,”青叶把一筐野菜拿来,“你坐在这儿,帮我择菜。” 青蒿,野韭,曲菜、车前……满满一筐野菜,放在憨牛的床前。憨牛问:“青叶,你和无尘师父平时就吃野菜吗?” “这你就不懂了,”青叶带着骄傲的神情说:“野菜,这是最好吃的菜,新鲜水灵,没有烟火气,吃了修身养性,益寿延年。” “我怎么不懂,我从小是穷人,也经常吃野菜。” 对于吃糠咽菜,憨牛毫不在乎,小时候揭不开锅饿肚子的时候多了,能吃上野菜就算不错。 想想也是,银杏寺这座山间小庙,几个和尚必然清苦得很,他们吃野菜来“修身养性”再正常也不过。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憨牛大吃了一惊。 青叶端来一碗白米饭,一盘笋片炒肉。还有一瓶烧酒。 “喂,青叶,你们客气什么呀,能收留我在这儿养伤,我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还特意给我炒肉?千万别这样。” “嘻嘻,不是特意给你炒的,我和师父也吃呀。” “啊?”憨牛更加吃惊,“这……青叶,你们出家人,不是吃素吗?”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修行修的是心,不是嘴。” “这……”憨牛摇摇头,搞不明白。 青叶说道:“实话告诉你,我和师父都是半路出家,他原来是凌州金鼎大酒楼的厨子,我是白案打杂的伙计,后来打仗,酒楼黄了摊子,我们无处安身,就逃到山里,在这座银杏寺里呆下来。” “敢情你们不是真和尚。”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在这儿一边修行,一边吃肉。你想想,我们在金鼎大酒楼的时候,什么好吃的没尝过,现在不沾荤腥,那得多难受?是不是?” 憨牛尝了一口炒肉片,滋味简直好极了,又鲜又香。他赞叹道:“呀,鲜得要把舌头掉下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青叶乐得眉开眼笑,“今天这道‘一品笋’是我炒的,明天,我再给你做肉末芦蒿,更会鲜得让你牙都掉下来。我告诉你,从前我在酒楼里是打杂的,但是现在比一般厨师都强。” 对于厨子来讲,夸他做的菜好吃,就等于夸女人比西施长得美。 无尘和尚对憨牛说,“大壮,你在寺里安身,为了避免麻烦,最好剃了头,跟我们一样当和尚,防止外人看见找茬子。” “行,我拜您为师。” “也好,咱们化繁为简,也不用什么剃度、拜师仪式了,你就随着青叶他们,管我叫师父,这样方便一点。我给你起个法名,叫……叫什么呢……” 青叶凑上来,“我师兄叫青根,我叫青叶,他就叫青花。” 憨牛说:“我是个男的,青花这个名,象个小女孩儿。” 无尘倒是点头同意,“青花这个名,也不错,出家人讲究无色无相,男名女名,本无分别。” 就这样,憨牛有了“法名”,就叫青花。 下午的时候,憨牛剃了光头,换上了一身旧灰袍子,成了一个年轻小和尚。 憨牛很快发现,无尘和青叶这两个和尚,在寺里既不打坐,也不念经,他们在院后面开辟了一个菜园,每天就是打理蔬菜,在厨房研究炒菜,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当然,做出来的饭菜十分可口。 酱爆野芹芽,刺蒿清炒蛋,野白菇肉丝…… 憨牛不会做饭,只会跟着吃,每顿都尝到极为鲜美的菜肴。 太解馋了。 他平生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生活。 简直……比当了神仙还快活。 第129章 世外桃源,有钱人家的小姐 憨牛“神仙”般的日子过了没几天,青叶对他说:“师弟,我和师父要出去几天,你自己留在寺里。” “好的,我好好看守寺庙,放心。” 说实在话,憨牛对于无尘和青叶,心里充满感激。 这些日子以来,他过的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经历了好多波折风险,尤其是在军队里,更是憋憋屈屈,现在能够在银杏寺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简直就像是天堂。 虽然腿断了,时时疼痛,但那算得了什么。 无尘和青叶走后,寺里尽有米面家什,憨牛自己动手做些简单的饭菜,无忧无虑,甚是逍遥。 这天上午,憨牛拄着拐杖,来到院里的银杏树下,把一笸箩黄豆挑选淘洗,虽然一条腿不能动,但是憨牛是个皮糙肉厚的人,拄着拐干活,丝毫也不在乎。 “咚咚咚,” 寺外传来敲门声。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过去打开寺门一看,外面站着两个年轻姑娘。前面是个十七八岁的青衣丫环,后面是个二十来岁的粉衣小姐。看穿着打扮,甚是精致,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事吗?” 丫环说道:“我家小姐要进寺上香,你把方丈叫出来。” 憨牛道:“我师父出门了,现在寺里就我一个人。” “那你伺候小姐上香。” “是。” 憨牛答应一声,拄着拐杖后退一步,他的一条腿断了,移动时完全靠着拐杖,颇为别扭。那小姐颇为善良,看憨牛行动不便,对丫环说道:“小菊,这个小师父有伤,你搀着他。” “是。”小菊答应一声,但是透着十分的不乐意。 憨牛赶紧说道:“不用,不用,我没事,谢谢女施主。” “小师父,你法名如何称呼?” “我叫青花。” 丫环小菊嘻嘻地笑,“喂,你的名字象个女孩儿啦。” 小姐责备道:“小菊,你总是胡闹,人家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无色无相,法名还分什么男孩女孩。” 憨牛默不作声,拿香烛伺候着小姐上了香,许了愿,小姐掏出五块银元递过来,“给,青花师父,这是香油钱。” “谢谢女施主。” 憨牛有些感慨——这个小姑娘娇滴滴的,一出手就是五块大洋,有钱人真阔绰啊,她家一定是个大财主。 然而,小菊主仆俩却没有马上离寺,她们在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连后院的菜园都看了,然后对憨牛说道:“青花师父,寺里挺干净,也挺宽敞,今天我们就住在寺里了。” “啊?这……” 憨牛为难地摇摇头。 虽然寺院本身可以接待客人食宿,很多时候出远门的人,为了方便就宿在寺里,这也是佛家慈悲为怀的善举,但是此时寺里就自己一个人,而对方又是女性,似乎有点不伦不类。 “你挠什么脑袋呀,”小菊说道:“我们不会白吃白住,明天再给寺里捐香油钱,不就行了吗?瞅你那抠搜样儿。” “不是钱的事,这个……小僧也不太会伺候……” “我们用不着你伺候,”小姐说道:“做饭收拾屋子,我们自己会,不用操心。青花师父,你的腿有伤,尽管在屋里念经就好了。” “不是,小姐,说实话,这里深山野岭的,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儿也不安全。” “安全什么的,不用你担心。青花师父,我姓索,在家里排行老二,你叫我索小二就行。” 小姐说起话来一直很和善,并没有什么架子。 她和小菊坐在银杏树下,和憨牛一起洗豆子。 “青花,你有伤,坐在一边休息,我们来干。” “那怎么好意思,索小姐,您是客人。” “不,你别把我们当客人,说不定,我们俩在这儿要多住几天。” “啊?” 憨牛又挠脑袋。 这俩姑娘……怎么回事。 中午的时候,索小姐和小菊一起洗菜做饭,简直都不用憨牛伸手,她俩炒了茄子、菜豆,闷白米饭,做熟了就和憨牛一起吃。 “青花,”小菊问:“我炒菜的手艺怎么样?”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小菊不满意了,“我从十五岁上灶头,不是吹牛,熘炒炖都学过,平时大家都佩服我。” “呵呵,”憨牛笑笑。 说实话,小菊炒的菜,只能算是“还可以”,若是和无尘、青叶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下午的时候,索小姐和小菊在后院菜地里,和憨牛一起干活儿,锄草,浇水,弄得两手泥巴,但是主仆两个都兴高采烈,连说带笑,索小姐道:“蓝天白云,青菜黄土,无忧无虑的生活,真象是世个桃源,多美啊。” 憨牛默默摇头。 这样的富家小姐,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偶尔出来踏青游玩,体会一下田园生活,当然觉得挺美,当真让她们过农家苦日子,就会受不了了。 三个人坐在井台上休息,索小姐道:“青花,我真羡慕你们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要不这样,我也拜在释迦座下,当一个俗家弟子,取个法名……你叫青花,我就叫青叶,怎么样?” “不行,索小姐,我大师兄叫青根,二师兄叫青叶。” “那我……叫青果。” “您开玩笑了,再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青果,多好听的名字,就这么定了,青花师兄,你给我录入寺里的名册,从今天起,我就算是银杏寺的一员。” 憨牛默默摇摇头,没吱声。 索小姐当然是说着玩儿。这种富家女孩儿生活无忧,不谙世事,就知道玩闹取乐。随她去。 索小姐从此就和憨牛一口一个“师兄”叫起来。 “师兄,今天晚上咱们炒豆腐吃。” “师兄,你明天教我念经,怎么样?” “师兄,厨房里的花椒没了,明天让小菊去买。” …… 晚上,憨牛吃过了饭,早早就躺下休息了。 睡到半夜里的时候,他忽然被一阵异常的声响给惊醒了。 “噼噼叭叭,” 脚步声杂乱。还掺杂着说话声。 憨牛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这一看,不禁吓得头皮一炸。 只见院子里,有好多人影在走动。 偏殿前还拴着两匹马。 银杏树上,挂着两盏马灯,好几个人聚在那儿,小声说着什么。 我勒个粗……憨牛惊得眼睛瞪溜圆,寺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是干什么的? 第130章 银杏寺之夜 憨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趴在窗前,从窗缝里往外观察,心里咚咚直跳,不知道这时候索小姐主仆怎么样了……但是,现在自己一条腿瘸着,根本就化解不了危险,而且,院中这么多人,就算是腿不瘸,贸然出去,也只是白送人头。 这深更半夜的,哪儿冒出这么多人来? 这些人,有的穿着便装,有的穿着军装,有几个身上背着枪,有的腰间挂着马刀,到底是军队还是平民?也看不出来。 憨牛心里暗叫糟糕,坏了坏了,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凶神啊,遑夜闯进银杏寺,还会有好事吗?阿弥陀佛…… 忽然看见对面厢房的门,打开了。 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索小姐。 憨牛心里猛地一沉,心说坏了,索小姐和小菊两个年轻姑娘,遇到这群来历不明的恶汉,那……麻烦了,怎么办啊。 他心急火燎。 想不到的是:那些人,无论是穿军装的还是穿便装的,对索小姐都格外恭敬,有个挂马刀的汉子,上前鞠了一躬,对索小姐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模样,规规矩矩,就象仆人对待主子一样。 憨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索小姐仪态从容,开口说了几句话,面前几个人,都挺胸拔背,立正回答:“是。” 憨牛听不清索小姐说得是什么,隐约只听见几个词,“……明天出发……一定要找到……” 但是,索小姐是主子,是长官,这个是毫无疑问的。看那些人在索小姐面前恭敬之状,就和在军队里下级面对上级,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小姐,是什么来历? …… 屏气凝神,憨牛瞅了一阵,眼看着那些人陆陆续续,退出寺去。马匹牵走了,马灯提走了。索小姐偶尔对这个说两句话,对那个摆摆手,简单地示意一下。 无论她对谁说话,大家都是一副“立正”姿态,恭敬聆听,然后转身而去。 过了一阵,所有人,都退出寺门。 索小姐转身进了厢房,把门关上了。 院中,又恢复了宁静,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天上洒下的银色月光,无声地铺洒在院里的青砖地面上。 …… 次日。 憨牛早早就起来了。 他观察了院里院外,除了几个脚印和马蹄印,什么异常都没有,完全和平时一模一样。 站在山门外,望着远处的群山,憨牛呆呆发愣,他不知道这座银杏寺周围,都有什么,昨夜来的这群神秘人,到底是哪一拨的。而住在寺里的两个女客,又是何方神圣。 摇摇头,叹口气。 身后传来“唰唰”声,扭头一看,只见索小姐和小菊两个人,正在拿着扫帚扫地。 憨牛赶紧说道:“索小姐,不用了,等着我打扫就行。” 索小姐笑道:“师兄,你的腿伤了,干活不方便,还是我们来。” “不用,真的不用。” “你客气什么啊。我带发修行,也算半个寺里的人。” 索小姐扫了院子,又抱柴烧火,和小菊一起熬粥做饭,就像个普通农家女孩一样,一点架子都没有。这反倒让憨牛觉得更加不踏实。 她到底是什么路数? 自己又不敢问。 “师兄,你把脏衣服脏被子都拿出来,我给你拆拆洗衣洗,今天天气好,洗完了好晾晒。” 憨牛吃了一惊,赶紧摇手,“那怎么行,索小姐……” “师兄,你老这么外道,就不好了,老是索小姐索小姐的,我是你师妹,你叫我青果就好了。” “咳。”憨牛苦笑着摇头。 “青果”这个所谓的法名,是她自己起的,开玩笑的成份居多,那能算数么? 小菊说道:“青花,你别婆婆妈妈的,让你拿脏衣服,你就拿,快点,别废话。” 憨牛不敢再反驳,只好把脏衣服拿出来,小菊抱到井台上,和索小姐一起,摇辘轳,打水,洗衣。那情景,就和普通妇女没什么区别。 “青花,”索小姐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如果说,有一伙贼骨头,总想偷偷摸摸地来家里偷东西,抓又抓不住,防又不好防,贼骨头狡猾,总是躲在暗处,趁你不注意就出来作恶,那怎么办才好啊。” 憨牛想了想。 “唔……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窝鸡,结果就有黄鼠狼半夜里悄悄出来偷鸡,正象你说的,黄鼠狼狡猾得很,下套索也抓不住,于是我们就用狗追踪黄鼠狼的踪迹,一直追到村外的仙腚坑……” “仙腚坑?哈哈,这名字挺好玩儿。” “那是我们村外边的荒土坑,传说古时候有仙人在那儿拉巴巴。所以叫做仙腚坑。我们在那找到了黄鼠狼的巢穴,烧火,放水,把黄鼠狼的巢给毁了,结果,那牲畜就搬家了,不再来村里边偷鸡。” “嗯,好办法。”索小姐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放下木盆里的衣服,凝视着远方。 半晌,猛一拍水盆,说道:“对,就是这样,光想着防备贼骨头,是不行的,最好直接摸到贼骨头的老家去,以攻代守,让贼骨头自顾不暇,才能制伏贼骨头。 她这一拍,水盆里的水都溅出来,迸了憨牛一身一脸。 憨牛擦抹脸上的水珠,小菊在旁边哈哈地笑。 …… 晚上,憨牛躺在厢房里,心里忐忑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琢磨着——今天晚上还会不会有人进寺? 果然,到了亥时的时候,院子里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把窗子打开一条缝,憨牛向外张望,他看见十来个人,走进寺内,有的身上背着枪,有的腰里挎着刀,索小姐和小菊从厢房里出来了,他们聚到银杏树下,小声交谈。 索小姐说几句,那些人便立正,挺胸,答应,“是。” 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让躲在窗后偷看的憨牛完全能够肯定:索小姐就是这些人的主子,上司,部队里的下级对待上级,就是这个样子的。 憨牛的情绪已经比昨夜好多了,他不再恐惧,虽然有好多疑团,却也不再象昨天那么恐惧,只是在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不破坏寺庙,那就随便。反正老子也拿你们没办法。 听天由命。 第131章 就算是铁桶,相信你也能打开 吃过早饭,索小姐和小菊、憨牛坐在银杏树下聊天。 索小姐问:“师兄,你是怎么当上和尚的呢?年纪轻轻,怎么不去外面做工?” 憨牛早有准备,回答道:“我小时候家里穷,父母没得早,开始的时候,给财主家里打短工,因为弄丢了东西,被财主轰出来,也没地方可去,就跑到寺里当了和尚,好歹有口饭吃啊,饿不死就行。” “你就没想过,将来怎么办?一辈子没和尚么?不想还俗,成家立业娶媳妇?” “这个……倒是没想过。” “没出息,”小菊用不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敢闯敢干,做一番事业,你象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寺里,混口饭吃,白瞎了这副身板子。” 憨牛默默地低下头,没吱声。 心里说:“你也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索小姐道:“师兄,小菊的话虽然粗鲁,可是也有几分道理,你若是出来闯荡,难保不会成就一番事业,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所谓乱世出英雄,你有没有想过,上战场建功立业?” “唉,”憨牛摇摇头,“说实话,我当过兵,可是当兵就能建功立业么?我在军队里每天受人欺侮,跟个三孙子似的,后来还挨了骗,差点送掉性命。” “你总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青果,你是富贵人家出身,不知道穷人家的苦处哇。” “你这话,我不同意,不论出身如何,都应该有雄心壮志才对,人生一世,苟活也是活,轰轰烈烈也是活,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甘于没落?没错,我是富贵人家出身,从小娇生惯养,但是富贵人家也不是事事遂顺,天天平安,我给你说一件事,前些日子,我差点被别人枪毙。” “啊?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那天我坐着轿子,正走在凌楚官道上,突然就遇到了狙击手,一枪差点把我的脑袋打爆了,子弹从耳朵边上飞过去,真险啊,我这条小命,当真是悬于一线……” “啊?” 憨牛大吃一惊。 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凌楚官道……狙击手……我的天,原来是她! 憨牛的脑子里轰轰直响,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自己跟着孙胖子,翻山越岭来到凌楚官道上打狙击,结果却是要击杀一个姑娘家,而这个姑娘家,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索小姐! 哇……我怎么这么笨!这几天一直都没认出来。 这……索小姐若是知道,那天的狙击手就是我,那…… 阿弥陀佛…… …… 看着憨牛痴愣愣的模样,小菊主仆都是哈哈大笑。 小菊指点着他,说道:“瞧你这出息,怎么,害怕了吗?我告诉你,索小姐是女中豪杰,在战场上连眼睛都不眨,你看你,吓得脸都白了,嘻嘻……” “小菊,别乱讲。”索小姐制止了丫环的多嘴,转头又对憨牛说道:“师兄,你这胆子真不行,一定是在寺里呆得久了,把意志都给消磨没了。” 憨牛的头绪,还没有从惊诧中恢复过来。他几乎都没听见索小姐说的是什么。 一副痴愣状。 索小姐……竟然就是自己那天的狙杀对象,她的身份到底什么?而她来到寺里住下,到底是做什么? 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只是隐隐感觉到,银杏寺,绝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自己不能长期留在这儿。 他想起了铁猴。 唉,铁猴是个聪明人,鬼主意多得很,他总是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我……等我的腿伤好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去找铁猴。 铁猴,你在哪儿? …… …… 铁猴现在在哪儿呢? 他和姚铁丐一起,又回到了燔阳城里。 因为,他们商量好了,要干一番“大事业”,按照姚铁丐的说法,就是“发一笔大财。” 所谓的大财,就是那本《鬼门曲谱》。 姚铁丐说:“侯兄,建文皇帝留下的那些财宝,到底有多少,你自己想象一下就知道了,咱们得到了鬼门谱,挖出财宝,到时候分给你一成。” “成交。” 铁猴答应得很痛快,一成,虽然看上去不多,但那是皇帝财宝啊,别说是一成,就算是一毫,那也够自己三辈子享用不尽了。 现在,鬼门谱在镇守使陶文灿手里。 而陶文灿把它交给了自己的相好,东市街六甲胡同的赛西施那里。这些,姚铁丐等人已经侦察得清清楚楚。 在距离赛西施住宅两百步的胡同口,有一间破败的小茅屋,姚铁丐把它租下来,当作是“司令部”。他和铁猴、草上飞、苟允、范贵等人住了进去。 “这间公馆很不错,”草上飞夸奖道:“有房顶,有窗户,还有锅灶,简直是应有尽有。比得上陶镇守使的官邸。” 茅屋实在有点窄,屋里有一张破床,大家只好打地铺睡觉,好在这些人没有一个“讲究人”,大家都是风餐露宿惯了的,在野外随便钻个草窝子就能睡眠,现在有屋子能够遮风蔽寒,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曹兄,”姚铁丐拿出一张草图,铺在地上,说道:“现在我来给你讲一讲战场地形。” 夺取《鬼门谱》,确实是一场战斗。 姚铁丐等人,都是按照“参战”准备的。 他指着地图,说道:“曹兄,你看,咱们通过三线阴火,已经摸透了敌我态势,这是赛西施的公馆,两层小楼,独立小院,前面有门,后面封死,门口有家丁和护院保镖,都住在门房里,通过墙孔可以观察街上五十步以内的情形,注意,所谓的家丁和保镖,其实都是穿便装的士兵,手里有枪。距离公馆七十步,是镇守使的后旗兵营,驻有火营兵40人,平时总有士兵在附近遛达。后面有一个初级学堂,是官家开的,学堂西北角有个碉楼,上面有哨兵,俯瞰方圆里内的情况,赛公馆的一举一动,都在哨兵的眼皮底下……” “我勒个岑,”草上飞叫道:“这……简直是铁桶一般,咱们根本接近不了赛公馆,这还怎么下手?” “呵呵,”姚铁丐笑道:“这就要看曹兄的本事了,你是天下闻名的盗贼,就算是铁桶,相信你也能把它打开。” 第132章 踩盘子 草上飞开始实施“盗书行动”。 直接潜入赛公馆偷盗吗?当然不是,那样愣头愣脑的胡搞只会被人逮个正着。他们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刚开始这几天,先要踩盘子。 虽然前期把情况摸得都挺细了,但是行动前必须要再多踩几回,把每个细节都掌握在手心里,最近有什么变化,目标有什么行动,附近有哪些暗哨…… 这天上午,沿着东六甲胡同口,来了一辆手推车,车上装的是大枣,推车人边走边吆喝,“大枣啦——又甜又脆的大冬枣——好吃不贵——” 他慢悠悠地推着车,沿街叫卖,走到一棵街边的老榆树下,停下车,擦了把汗,一边叫卖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等待买主。 这里,离着赛公馆只有几十步,能够看得见公馆内二楼的窗户。 他是草上飞。 一边卖枣,一边左顾右盼,观察着赛公馆和四周的动静。 与此同时,赛公馆后面,兵营附近,一个拉二胡卖艺的瘸腿老头,慢腾腾地走过来,坐在街头一块石头上,开始吱吱呀呀地拉起二胡,在身前放了个破碗。 兵营的门开着,老头的目光,正好可以瞅见门内的情形。 兵营的岗哨走过来驱赶他,“滚开,这是队伍,不许到这儿捣乱。” “长官,行行好……” “滚。” 哨兵过来要夺老头的二胡,老头赶紧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 中午,姚铁丐等人聚到小茅屋里吃饭。 “曹兄,你的枣子生意不错?” “嘿嘿,”草上飞摇摇头,“生意不怎么样,不过,我卖了半天枣,发现赛公馆虽然防守严密,但是不是没有可乘之机,首先,保镖护院稀里马虎,并不那么认真,还到我这儿买枣吃,一勾引就能走水。其次,学堂里的碉楼哨兵接班不紧密,有时候竟然空岗,简直他奶奶的糊弄差使。第三,赛公馆养狗,这个最重要。现在最大问题,是狗,而不是人。” “曹兄,你的眼睛不大,总是眯缝着,却是不揉沙子。眼观六路的本事不错啊。” “嗤,干咱们这一行,一是眼睛得好使,二是手得好使,三是得见机行事。不是跟你吹,前些天,兄弟拿了一根鸡血印,就是在官家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下得手的。” 苟允凑上来,吹嘘道:“嘿,要说那天可真悬乎,十几个官兵眼皮底下,晌晴白日,众目睽睽,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鸡血印就到手了,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 姚铁丐道:“鸡血印?哟,好东西呀,拿来让我看一眼,我告诉你们,这东西我懂行,世面赝品很多,你别拿个假货。” “姚兄,你个要饭的懂鸡血印?不吹牛难受是?”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你看我现在是要饭的?嘿嘿,兄弟祖上是朝廷里做官的,家里鸡血,田黄什么的,都有。什么样的珠宝,我都见识过,你把那枚鸡血印拿出来,我看一眼,就能辨真假。” “拿不出来。” “怎么,卖啦?” “不是,那方印石,我已经还回去了。” “还回去?你搞什么名堂?” 草上飞一摊手,脸上做个苦笑的表情,“姚兄,说实话,是这么回事,我拿了东西之后,结果世面上有个黑白道老太爷,托人找到我,说,老曹啊,那枚鸡血印的主人,是我的老朋友,我当个中间人,你讲个面子,开开脸,把印还给人家,你说,咱们混江湖的,最讲个人情世故,我总不能驳老熟人的面子……” 苟允又凑上来,“咱们混江湖的,总不能没里没面儿,义气二字,是最看重的。这倒也不是怕他们。” 姚铁丐道:“对对对,当然不怕,老子想偷就偷,想还就还,谁也拦不住!我说曹兄,你就这么乖乖地还给人家啦?闹个一场空?” “什么话,昨叫乖乖的,老子还倒是还了,可也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功夫,那天我跟朋友约好了,让对方派人到响石桥上等我,我就当面把东西还给他。” “当面还?你不怕他记住你的模样?” 姚铁丐说的是内行话,做小偷的人,最怕别人记住自己的模样。 草上飞“嗤”了一声,“姚兄,我有那么笨么?那天,响石桥上站着对方派来接头的,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回去后冲着中间人发脾气,说我违约,中间人说,没有违约,已经还给你了,摸摸你的衣兜,看有没有……结果,鸡血印好好地躺在它的衣兜里,分毫不差。” “是吗?那你是怎么做的?” “嘿嘿,说来也没什么,那家伙正在响水桥上东张西望的的时候,有个小孩儿,顽皮,拿着喷水枪在桥是乱喷,喷了那家伙一脸,他恼火了,伸手抹脸上的水珠子,就是这当口,兄弟悄悄跟他擦身而过,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他的怀里。就这么着。” “曹兄,佩服。” “不值一提,雕虫小技。” ……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的进修,一辆带棚子的马车,在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护卫下,来到东六甲胡同,在赛西施公馆门前停下了。 从车上走下来穿着长袍的陶文灿。 他在士兵前呼后拥之下,进入公馆的门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赛西施,袅袅婷婷地出来迎接,两个人并肩上楼,来到卧室。 “秋娥,”陶文灿说道:“你钻研《鬼门曲谱》,有进展吗?” “将军,你一进门就知道问鬼门曲谱,好像那本破书比我还重要。”赛西施向着陶文灿撒娇。 “呵呵,你不知道,那本破书,可是价值连城哩,不但有军事价值,还有政治价值。我准备把它献给督军,到时候有咱们的飞黄腾达之日。那时我带着你离开燔阳这块小地方,走京下卫,享受荣华富贵。” “你整体脑子里就是升官发财。” “好了好了,快告诉我,你钻研有成效了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这本奇怪的谱子,有好几处我都弄不明白,越到后边,越不像正经乐谱,真是奇怪得很。” …… 陶文灿在和赛西施屋里密议的时候,公馆外面,墙角里隐藏着一个人。 那个人躲在老榆树的枝叶间,在漆黑的夜色里,根本就不引人注目,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公馆内外的一举一动。 第133章 夜行人 躲在老榆树上的人,是草上飞。 他在榆树茂密的枝叶间,观察着陶文灿进入赛公馆的情形,几个随从,护卫士兵都在哪里放哨,警戒手段是否严密…… 当一个小偷,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要在如此警备森严的地方搞偷袭,需要把所有细节都弄明白。 正在他聚精会神地观察时,忽然觉得胡同里有动静。 “眼观六路”是草上飞的拿手本事,他敏锐地觉察出——有某种危险,正在靠近。 扭头从树叶的缝隙间望去,果然,影影绰绰中,顺着胡同口,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影子,正在象幽灵似的移动,越来越近。 那个黑衣人顺着墙根,猫腰潜行,朦胧的夜色下无声无息。他走一会,停一会,显得很有经验。很快来到了大榆树下。 草上飞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只见黑衣人两手攀住树干,施展了一手“猴子爬竿”,很敏捷地爬上树来,噌噌几下,便登上一丈多高的树杈,身手甚是敏捷。 他距离草上飞不足一米,几乎是紧挨着! 草上飞急了,虽然此时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但是——两个人近在咫尺,连呼吸声都听得到,怎么可能“和平共处”,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先下手为强! “忽——” 一块湿乎乎的黑布,猛地甩到黑衣人的脑袋上。 草上飞是个惯盗,备有各种器械,这块黑布上满是迷魂麻醉药,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黑布击中,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直入鼻孔,刚要反抗,只觉得脑子里发晕。 “咣,” 太阳穴上,又挨了一击。 草上飞下手甚是利索,先用黑布把对方搞晕,然后朝要害进行精准打击,当时就见效,那黑衣人根本就来不及反抗,就从榆树上跌了下去。 咚!摔到地面。 草上飞不敢大意,赶紧窜下榆树,他怕黑衣人闹出更大动作,一伸手,把黑布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拽着他向远处逃跑。 此时,他并不知道黑衣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但是——绝对不能让他暴露目标,破坏自己的行动。 逃了几十步远,草上飞把黑衣人拽到了一堆乱石堆后面。 乱石堆是谁家准备盖房用的,有一丈多高,适宜夜晚隐蔽,这是另一个埋伏点,当草上飞气喘吁吁地把黑衣人拖来的时候,石堆后迎上两个人,一个是姚铁丐,另一个是铁猴。 “咋回事?”铁猴低声问道。 “趟浑水的,想横插一杠子。”草上飞回答道。 铁猴把那个人的脑袋扶起来,就着模糊的月色观察,这个人看年纪约有三十来岁,下巴上一绺小胡子,此刻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轻声哼哼,直翻眼皮。 “干掉,”姚铁丐道:“别让他坏了咱们的大事。” “别呀,”铁猴阻止道:“先问问什么来历,有没有同党,搞清楚了再说。” 草上飞拿出一个小瓶,将瓶中药水灌入黑衣人口中,一会功夫,这人清醒过来。 “喂……长官,饶命……” 他开口就求饶。 铁猴用一把匕首敲敲他的额头 ,“别嚷嚷,老实回答,你是谁,到这儿干什么?” “兄弟……是李正义,到这儿……这个……” 铁猴用匕首轻轻一刺他的喉咙,“你不讲实话也行,先去黄泉路上凉快凉快,那儿的风景挺不错的。” “别别……饶命,兄弟是奉了命令,来给仙腚坑计划做侦察,踩盘子……” “什么?” 铁猴吃了一惊。 仙腚坑计划? 啥意思? 姚铁丐问:“什么是仙腚坑计划?” “就是……刺杀陶将军,陶文灿。” 姚铁丐吃了一惊,一把揪住李正义的胸脯,“你要刺杀陶文灿?你是谁派来的?” 陶文灿是此地最高军事长官,刺杀他?这件事可非同小可。自己和铁猴等人,充其量只不过是想偷盗一件他手里的东西,而李正义却是要杀掉陶文灿! 李正义说道:“兄弟……是凌州方面派来的,这不关我的事啊,听说是扁将军府里亲自部署的,兄弟是新入伙的,只是奉命行事,长官,饶小的一命。我愿意归降……” 姚铁丐觉得事情有些麻烦。 他把李正义的腿和臂绑结实,然后拉着铁猴、草上飞绕到石堆另一侧,小声商议。 “麻烦了,”姚铁丐道:“这事儿有点难办,这家伙是凌州军,是来刺杀镇守使的,碰巧让咱们逮着了。有点糟糕。” 草上飞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糟糕的,一刀杀了,神不知鬼不觉,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懂个屁,”姚铁丐瞪了他一眼,“他是凌州军派来的,背后说不定带来一个连的人马,杀了,人家饶得了你?” “他怎么知道是咱们杀的?” “可是他们不会查吗?你以为人家傻啊,再说了,他们来搞什么‘仙腚坑’行动,这事儿很大,稍微一动,就震动全局,咱们偷书的计划,就难以实现了。” “那……你说怎么办?” 姚铁丐没理会草上飞,转头问铁猴,“长福,你说怎么办?” 铁猴思索着说:“这事……不对呀。” “什么不对?” “凌州军来刺杀陶大眼儿,一点不奇怪,他们本来就是敌人,可是,起的这个名儿,‘仙腚坑’,有点莫名其妙,那是我们老家的一个水塘呀,凌州军怎么会知道的?” “咳,也许是巧合呗。” 铁猴摇摇头。 巧合? 凌州军的刺杀计划,怎么就偏偏巧合到自己老家的一个水塘? 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 姚铁丐催促道:“长福,你倒是说呀,咱们怎么办才好?” 铁猴说道:“事情其实简单得很,这个李正义,不但不能杀,而且还得好好款待,咱们应该和凌州军合作,他们刺杀陶文灿,咱们拿到鬼门谱,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嗯,”姚铁丐道:“我也是这么琢磨的。”他扭头问草上飞,“老曹,你说呢?” 草上飞道:“我听侯长福的,他是总瓢把子,他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134章 又见桃花令 三个人回到乱石堆这边。 草上飞笑嘻嘻地拍拍李正义的肩膀,“兄弟,不好意思,得罪了,咱们交个朋友,一会请你去吃羊肉烩面。” 李正义吓了一跳,赶紧哀求,“长官,别杀我,我愿意归降……” “你别误会,嘻嘻,我真是和你交朋友。” 草上飞越客气,李正义越发抖,伏在地上直磕头。 铁猴说道:“李正义,是这么回事,我们不是官府的人,也是想在燔阳下个暗钩子,咱们两方面合作,怎么样?现在请你带我们去见你的上司。” “真的吗?”李正义大喜,“长……老兄,原来你们也是江湖同道,太好了,兄弟钦佩。” 当下,李正义带了铁猴等人,出了东六甲胡同,过大街走小巷,来到东区一片杂乱的平民区,在一个废弃的荒庙里,见到了几个人。 为首一个人,四方大脸,三十多岁,铁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我岑!原来是他! 这个人是赵魁。 赵魁是桃花党徒,曾经占据胡克邪家的烧锅,后来被胡克邪擒住,以后在搜魂客栈中,又被西海神钩于腾海擒住,几乎每次碰到这小子,他都让人生擒活捉。 铁猴的脑子迅速转了几转。 桃花党……凌州军…… 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桃花党的后台,原来是凌州方面!他们是互相勾结的。怪不得,桃花党屡次来燔阳做事,和陶文灿的官府对着干,还绑架了李先生,原来这群家伙是有背景的。 此时,赵魁也认出了铁猴,脸上也是一愣。 有些尴尬。 两个人面面相觑。 赵魁的脸色僵了一僵,挤出一丝笑容,拱手说道:“侯兄,原来是你,久违了。” “嘻嘻,赵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草上飞凑上来说道:“侯先生现在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啊?失敬,失敬。”赵魁又一拱手。 赵魁身后的那个人,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看样子象个主事人,他上来施礼,赵魁介绍道:“侯兄,既然不是外人,我就不隐晦了,这是我们的左旗使,吴秀才。” “久仰!” 大家见过了礼,铁猴开门见山说道:“吴兄,赵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偶遇了李正义兄弟,知道你们桃花党要干大事,兄弟正好也有桩买卖要做,咱们合作一把,怎么样?” 赵魁皮笑肉不笑地说:“侯兄,大家同在江湖,各吃各的饭,合作嘛,有时候乱米下锅,倒也不一定好吃。” “那好,”铁猴说道:“既然不愿意合作,大家一拍两散,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预祝你们的行动马到成功,姓侯的站在干岸上看看热闹,也挺美的,再会。” 他转身就走。 草上飞和姚铁丐随着他一起走。 吴秀才赶紧跑上来,拉住铁猴的胳膊。“侯兄,慢走。” 他回身瞪了赵魁一眼,骂道:“你小子吃了粪啦,心眼里都让粪汤灌迷糊了,咱们这回的行动,能够得到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相助,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差使,你怎么还往外推,笨蛋。” 赵魁挨了骂,悻悻地退到后面。 铁猴心里好笑,心说,赵魁这个家伙,确实是心眼让粪汤灌糊涂了,他几时做过聪明事?不是被逮住,就是吃暗亏,桃花党里有这种货色,也算是他们自己不长眼。 把铁猴拉到破庙的泥胎前,落坐,吴秀才命令道:“赵魁,你去外面放哨,李正义,拿酒水来,咱们和侯兄见面是喜事,大家先喝一杯。” 他瞅着草上飞,眨眨眼,“这位仁兄……有点眼熟,你是不是江湖上以妙手空空闻名的曹飞曹老兄?” “是,我现在投靠了侯先生,归他老人家调遣。” “福气,福气。” 吴秀才拱拱手,问道:“侯兄,这回你们七沟二十一赛人马,来了多少?” “没多少,不到二十个人,来多了,容易暴露目标。”侯长福道:“吴旗使,原来你们是凌州官府的属下……” “不,”吴秀才摇摇手,“你错了,侯兄,我们和官府,只是合作关系,李正义是新入伙的弟兄,可能没说清楚,吴某此番率人来到燔阳,虽然是官家指派,但是我们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打个短工而已,并非隶属官府门下。” “哈哈,吴旗使,你们打短工的次数可不少了。不瞒你说,那回绑架李汉达,我是亲眼看见了,干得蛮漂亮,侯某佩服得紧。” “呵呵,咱们走江湖的,只要有钱拿,别的倒也不必操那么多心,说到那次绑架,惭愧,后来被曲无音给搅了场子,侯兄,听说曲无音想当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结果却栽了个大大的跟头。败在了侯先生手下。兄弟对你也是佩服得紧。” “咳,”铁猴一摆手,“那个人,我懒怠提他。” 说到曲无音,铁猴当真是懒怠提,想起来就讨厌,那家伙本事真不小,可是心眼也真是烂。铁猴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曲无音。 李正义拿来两瓶酒,还有烧鸡、火腿、烧饼……一群人就坐在破庙里吃起了夜宵。 按理说,两帮人都是萍水相逢,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吃喝,不怕对方下毒害人么?铁猴其实心里有底。 两方都有后援,都是身处险境,若是搞崩了,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所以吴秀才但凡有点头脑,也不会在这时候贸然下毒,再说了,他们之间又没有仇怨,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干一碗。” 大家放开怀吃喝。 铁猴问道:“吴兄,这回你们的仙腚坑行动,名称起得有点古怪啊,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儿?” 吴秀才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接到的桃花骷髅令,说的就是仙腚坑行动,至于来历,兄弟一无所知。” “不瞒你说,仙腚坑,那是我们老家的一个水塘,我还纳闷儿呢,你们远在凌州,怎么拿我们村边的一个水塘说事儿?有点可笑。” “是吗?” …… 第135章 这是怎么回事? 入夜。 乌云笼罩,月色朦胧,远处的灯光,显得像是点点鬼火。街上行人绝迹,一片安静。 从黑乎乎的街角,走过来几个黑影,个个身穿黑衣,蹑手蹑脚地潜行,走路都没有声音,就像暗夜里的幽灵一样。 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铁镐等工具,在街上选定了一处地点,开始慢慢挖掘。为了不发出声响,动作很慢,挖出来的土,都用布袋子装好。 这些人,是铁猴、赵魁、李正义、苟允…… 来到街上挖坑,是来设置爆炸点,准备埋设炸药。这是桃花党和铁猴等人商议的计策,在路上搞一起“爆炸”,力争炸死陶文灿。 因为身处城市中心,四周既有兵营又有哨兵,必须小心谨慎,所以几个人的行动十分小心,力争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喂,”李正义小声说道:“刚才谁把我的卷尺拿走了?” 赵魁骂道:“笨蛋,你自己放哪儿了,好好找找。” “找不着,我都翻过了。” 过了一会,苟允又说道:“喂,你们谁看见我的小扫帚了?怎么放在这儿,没影了?” 赵魁又骂,“笨蛋,扫帚能自己跑吗?你肯定……” 铁猴说道:“不对劲,大家先停一下,我觉得不对劲。” 此时,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夜色乌黑,街上空无一人,就他们几个在些悄悄忙碌,怎么工具就失踪了?几个人心里掠过一阵恐惧,忍不住东张西望。 忽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旁边窜过来。 铁猴伸手去抓,去抓了个空,那个小黑影“嗖”地就跑出十来步远,铁猴眼尖,不禁惊叫起来:“将军!” 那是一个小猴儿。 它是铁猴的“老熟人”了,正是叶冰玉养的那只名叫“将军”的小猴子。 原来是它! 铁猴立刻明白了——刚才丢失的工具,就是被顽皮的小猴子给悄悄拿走了。 “喂——”铁猴朝着四周张望两眼,轻声叫道:“叶小姐,是你来了吗?” 从街角的黑旮旯里,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黑布蒙面,身材瘦削,正是叶冰玉。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侯长福,你们要在这儿搞什么鬼,偷东西么?” 铁猴道:“叶小姐,久违了,我们确实有个行动,不过,希望你不要捣乱,咱们是朋友,互相照应一下。” “哈哈,”叶冰玉一笑,“我没给你们捣乱啊,相反,我想和你们合作,咱们谈谈,怎么样?侯长福,正象你说的,咱们是朋友,对你这个人,我心里有底,这回来到燔阳,肯定是偷鸡摸猴没好事儿,果然,,你和桃花党的那些家伙又搞到一起了,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王八呀。你们臭味相投,也算……” “混蛋,”旁边的赵魁张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在这儿装孙子。” 忽然叶冰玉身后窜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旋风一般扑上来,伸手就掐住了赵魁的脖子。 那汉子手臂如铁钳,掐得赵魁当时就翻了白眼,一句话说不出来,赵魁也算是个功夫不错的壮汉,可是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就跟老鼠落到了猫手里。 铁猴赶紧叫道:“喂喂,放手,你是……宰四海老兄,久违了,你放开他,大家是自己人,别误会,这里很危险,咱们可别闹出动静来。” 那壮汉正是宰四海。 他松开手,赵魁象死狗似的摔在地上,嘴里直哼哼,翻着白眼爬不起来。 铁猴道:“叶小姐,大家都别乱来,这是城里,别把官军招来。大家都小心点儿。” 叶冰玉问:“侯长福,你把胡克邪给弄到哪儿去了?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不是早就全忘了?” “嘿嘿,哪能呢,克邪是我的哥们儿,姓侯的绝不可能放下哥们儿的安危不管,我告诉你,克邪已经救出来了,他现在安然无恙,全须全尾,正在城外边忙着哩,您要找他,好办,我立刻带您去。” “我不找他,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嘻嘻,叶小姐,合作,很好啊,侯某求之不得,这么着,您先在旁边休息一会,我们这里有点活儿,您别让将军老是捣乱,我们一会就完事儿。” “那你快点儿。” …… 铁猴带着叶冰玉,来到城东破庙里。 “嘻嘻,叶小姐,这里有点破旧,不过,咱们在城里做事,安全为上,您就将就点儿。请坐。” 叶冰玉倒也不意,坐在佛像前的砖头上。 赵魁刚才挨了打,心里不太舒服,但是也不敢发作,翻着白眼坐在屋角,那只叫做“将军”的小猴子偏偏跑过去,冲着他呲牙,扮鬼脸,赵魁厌烦地挥手驱赶,“滚,滚一边去。” 铁猴笑道:“赵兄,你的人缘不错呀,猴子专门爱和你玩。” “放屁,哼,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不是,我觉得你这人运气挺不错的。” 铁猴揶揄他。 赵魁这个家伙,也许天生就是“倒霉”的命,每次都是他挨打挨抓,而且还不长记性。 说话间,吴秀才从庙外走进来。 铁猴向他介绍:“吴兄,来来来,这位是叶冰玉小姐,她是我的朋友,这回来和咱们商议合作……” 吴秀才愣愣地瞅了叶冰玉两眼。 忽然深鞠一躬。 闹得铁猴一愣,吴秀才这礼数挺周到的呀。 只见吴秀才恭恭敬敬地说道:“叶小姐,原来是您大驾光临,我等不胜荣幸。吴某代主子向您问安。” 铁猴诧异地问:“吴兄,怎么,你们认识?” 吴秀才向他轻轻点头,没说什么,然后朝着叶冰玉面露谦恭的笑容,“叶小姐,最近还好,敢问令堂大人可好?吴某有好些年没拜见过她老人家了,还请小姐代为问安。” “唔,”叶冰玉只是略一拱手,大剌剌地说道:“好,我妈挺好的,吴兄,你辛苦了。” 把铁猴闹得大瞪着眼睛。 一脸都是惊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自从认识叶冰玉以来,其实一直也没搞清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觉得这个女孩子顽皮而乖舛,处处爱恶搞。然而自从在聋哑谷里被她救了之后,又觉得她本事非常大。 她到底是什么人? 第136章 尤顺风的情报 叶冰玉斜了铁猴一眼,“侯长福,你吃了耗子药是怎么着?” “叶小姐,你到底……” “我怎么着了,是不是对你这个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不够尊重了?” “哪里话,我这个总瓢把子是他们开玩笑的,其实您哪次吩咐我做事,我也没耽误,是不是?侯某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很好,咱们闲言少叙,说说合作的事。吴兄,听说你们要打陶文灿的主意,这事儿我也加入,成不成?” 吴秀才道:“叶小姐有话,我们自当遵从,您说怎么办,只管吩咐就行了。” “东六甲胡同里的那个赛西施,我想找她呆一会,聊聊天,但是赛公馆警卫挺严的,我逛了两趟,不太好进,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吴秀才想了想。 “叶小姐,我们对付陶文灿,您想找赛西施,侯兄想取一本书,其实这些事情,都可以合起来干,咱们得设计一个全面稳妥之计,一步一步地来。” “好啊,”叶冰玉道:“吴兄在桃花党里的有名的智囊,当初绑架李汉达,就是你全盘设的苦肉计,这回,再拿出一个锦囊妙计来。” “唔……叶小姐,依吴某看来,此事可以这么这么……这么办。” …… 叶冰玉带着宰四海等人离开了破庙。 铁猴问吴秀才,“老兄,叶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她的来头很大吗?” 吴秀才有些疑惑地瞅着铁猴。 “叶小姐的来头,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侯兄,不会,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 “咳,我这个总瓢把子,是他们说着玩儿的。” “侯兄,你别谦虚,总瓢把子是别人推的,又不是你自封的,我的意思是,你是现任的总瓢把子,那么前任是谁?” “前任……其实曲无音没当上,他总是处心积虑地想当总瓢把子,只不过运气不太好,真正的总瓢把子,是铁无量。” “对呀,”吴秀才一拍巴掌,“江湖上人人皆知,七沟二十一寨的总瓢把子是铁无量,只不过这些年他遁迹江湖,不知下落,而曲无音是他的师弟,那么侯兄,铁无量师兄弟一共几人?” “这个么,我倒是略知一二,当初铁无量和曲无音,是一师之徒,他们俩还有个大师姐,只是这个师姐从来不踏足江湖,没什么名声,姓甚名谁,我就不清楚了。” 吴秀才道:“那位大师姐,名叫花无香,说到本事,要比铁无量和曲无音都高,当初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应该是由花无香来当的,只不过那花无香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她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喜欢在江湖上跑来跑去,回家相夫教子,就这样,把总瓢把子的职位,让给了铁无量。” “哦……” “那叶冰玉,便是花无香的女儿。” “是吗?噢,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想起来了,在聋哑谷的时候,叶冰玉跟聋哑老人说了几句悄悄话,聋哑老人当时就说,你有资格这么做,那时候我还没太明白,哦……那就对了,她原来是花无香的女儿。啧啧,那来头还真是不小。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啊。” “就是啊,”吴秀才笑道:“所以,你这个总瓢把子,只怕是根本就不放在人家的眼里。” “咳,” …… 镇守使署的衙门里,匆匆走进两个人。 前面的是司书长米万油,后面跟着个头戴大沿礼帽的中年人,帽沿压得低低的,几乎遮挡了半个脸。 他们绕过前院议事大厅,穿过月亮门,径直来到后院一间雅致的小客厅,门口有个站岗的警卫,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伸手示意:请进。 小客厅里一共坐了三个人,镇守使陶文灿,参军朱成功,保安团长宋天德。 米万油领着戴礼帽的人走进屋内,介绍道:“陶将军,这位就是尤顺风,江湖上人称顺风耳,当初李先生的消息就是他报告的。” 尤顺风眼珠转了几转,瞅瞅面前这几个军政要员,规规矩矩地深鞠一躬。 陶文灿等人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对于这样的江湖人,他们自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官”和“民”的区别,自古如此。 “尤顺风,”朱成功问道:“你带来什么消息了?” “长官,这回有十万火急的信息,因此尤某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到署衙里送信。不是尤某摆功,今天我的腿都跑肿了……” “你别啰嗦,直接说。” “是,南方军凌州方面,制定了一个计划,要刺杀陶将军,而且已经派出了人马,秘密潜入燔阳了,这个计划的名称,叫做‘仙腚坑’行动。” 尤顺风一边说,一边观察屋内人的神色。 令他颇为不解的是,自己报告了这么一个“震惊江湖”的秘密,这些人竟然面色平静,一点都没有表示出惊讶或者紧张的样子。 陶文灿坐在椅子上,甚至还微微一笑,脑袋一扬,“凌州想要刺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总是在处心积虑。” 朱成功抚摸着大肚子,摇摇大脑袋,说:“仙腚坑行动……这他妈的什么破名称,喂喂,宋团长,什么叫仙腚坑?” 宋天德笑道:“可能是神仙的屁股往地下一坐,就坐出了一个坑。” “哈哈。” 尤顺风颇为失望,本来以为得到这么个绝密的重要情报,巴巴地跑来向官家报告,能够得到重视,谁想到这些官员们却是一副无足轻重之态。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 他奶奶的,早知道这样,何必自找麻烦。 让陶大眼被人家刺杀掉,与老子何干。 陶文灿说道:“尤顺风,敌人的计划具体细节如何,他们准备何时行动,怎么行动?” “这个……报告陶将军,小人也没搞清楚。” 朱成功不满意地说:“你这个情报,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细节,这不等于是空话么。” 尤顺风更加尴尬。 陶文灿道:“好了,尤顺风,不管怎么说,你能及时上报敌情,殊堪褒奖,上回你送来的李先生的情报,就很有价值,希望你下次有了更详细的情报,再继续报告,我不会亏待你。” “是。” 尤顺风挺了挺脖子。 陶文灿这几句话,倒是令他心里挺舒服,感觉脸上又有了面子。 第137章 门把手上的机关 傍晚,天色越来越暗,一辆带棚子的马车,缓缓来到东六甲胡同,在赛西施公馆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穿长衫带大沿帽的人,低着头,在士兵们的前后簇拥下,进入院里。 院内,赛西施迎出来。 “将军,今天来得有点晚哦。” 穿长衫的人嗯了一声,快步走进屋子里,把赛西施都落在后面了,赛西施脚跟脚走进门,说道:“将军……” 一句话没说完,不禁愣住了。 眼前这个穿长衫的人,并不是陶文灿。 虽然穿戴打扮,个头,都挺象陶文灿,面容也有几分相似,但是赛西施是陶文灿的情妇,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陌生人。 她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步。 长衫人冲她一拱手,“云小姐,我姓李,叫李方,是陶将军属下,这两天,奉了将军命令,假扮陶将军,到此公干,请云小姐海涵。” “啊?” 赛西施吃了一惊。 他假扮陶文灿……这算是怎么回事。 “陶将军在哪儿,他出事了吗?” “没有,”李方道:“陶将军安然无恙,但是最近情势紧张,敌人有阴谋,因此将军设了一个引蛇出洞之计,命属下乔装改扮,吸引敌人上钩,云小姐,陶将军命我告诉你,不要表现出异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和平常一样。” 赛西施有些害怕,圆睁着眼睛没说话。 李方道:“这几天,每天晚上我都坐马车过来,然后睡在一楼,小姐仍住二楼,我再向二楼上加派警卫,一定会保证云小姐安全,请您放心。” “唉,你们男人打仗,关我们女人什么事。” “请小姐原谅,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是战争时期,敌人非常狡诈,为了对付他们,只能如此,陶将军说,等挫败了敌人的阴谋,他立刻过来。” “唉。” 赛西施叹了口气。 …… 这天中午,东六甲胡同口,来了几个耍把戏的,“咚咚咚”敲起了锣,圈起一块场子,表演杂耍,顶盆、猜豆、过铁环,还有一只小猴子,上窜下跳,表演翻筋斗。 很快,四周的大人小孩子,都被吸引过来,围了一圈。 这几个演杂耍的,是苟允、范贵、姚铁丐、李正义等人。 他们平常都是些跑江湖的,玩这些东西正是拿手好戏。 “咚咚咚——”锣鼓越敲越热闹。 赛西施公馆的门,开了,在丫环和保镖的陪伴下,赛西施款款地走出来,也到街头来看热闹,手下人把杂耍摊周围的人群给拨拉开,特意拿了一把椅子,让赛西施坐在最前面。 苟允等人看在眼里,知道“正主”上钩了,表演得更加卖力。 四周的人不断喝彩。连赛西施也看得津津有味,命令丫环,“演得好,打赏,给钱。” 就在街头杂耍演得热闹之时,赛公馆后院的围墙上,正上演着另一出“好戏”。 草上飞贼眉鼠眼地观察了一番,确认远处近处的岗哨都没有注意,而赛公馆的人都被街头的杂耍给吸引过去了,他使了一招“壁虎游墙”之术,毫无声息地便爬上围墙,然后伸手把化装成男人的叶冰玉给拽上去。 两个人翻墙而入,直奔赛西施住的小楼,草上飞顺着墙角,两手两脚夹住墙垛,轻轻攀上去,他的身子仿佛没有重量,动作轻巧而沉稳。 一伸手,抓住二层楼的雨檐。 楼房小巧精致,没有后门,只在二层有个小小的马窗,草上飞的身子弯得象张弓,一手抓着雨檐,两脚蹬着砖缝,腾出一只手来,伸向马窗。 窗户紧紧地关着,草上飞手里拿着一个弯曲的铁转钩,轻轻刺进窗纸,慢慢用铁转钩在里面拨弄,一会功夫,窗户的插销被他拨开了。 推开窗户。 楼内没有任何声息。 草上飞没有贸然钻进去,他先竖起耳朵倾听一番,然后把脑袋伸过去往里观察,确认安全后,身子一纵,像条丝滑的蛇一样,钻入窗内。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略微喘了口气,打量一下四周,二楼的楼梯、内室门户、转角围廊,都空无一人,一股淡淡的女性脂粉香气,弥漫在房间内外。 草上飞把头重新探出窗户,垂下一根绳索。 叶冰玉拽着绳索,攀援而上。 此时,他们心里并没有底,楼内有没有人?保镖护院是否都出去看杂耍了?完全不知道,但是——既入虎穴,就得闯一闯,此时再也不能顾及其他了。 叶冰玉草草观察两眼,迈步就朝着内室走去。 正当叶冰玉用手去拉内室的门把手的时候,草上飞忽然叫道:“不行……” 原来,草上飞是个经验丰富的惯盗,他猛然发现——内室的门户似乎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门开在方便进入的位置,上得楼梯,很快就能到门口,但是这道门却开在边侧,显得有些别扭。 但是草上飞喊晚了,叶冰玉的手已经拉动了门把手! 只听“哗啦啦”一声轻响,从头顶上方,猛地射出几支暗箭! 叶冰玉大吃一惊,赶紧往后闪身。 暗箭来得甚急,叶冰玉的脑袋躲开了,但是肩膀没躲开,“嗖嗖,”两支小箭钉入她的肩头。 叶冰玉吃痛,“啊”了一声,身子往后就倒。 草上飞暗叫糟糕,他心里知道中了埋伏,内室这道门户显然装有机关,稍微一动,便牵扯到暗藏的窝弓,射出箭来。赛西施的内室,远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赶紧一把扶住叶冰玉,向着窗户撤退。 叶冰玉肩上中箭,但是脚步还算利索,迅速退到窗下,顺着绳索,溜到外面,草上飞跟着也退出去。好在他们俩一直没看见屋内有人出现。 楼内楼外,静悄悄的。 草上飞和叶冰玉匆匆退到墙下,翻墙而出。当他们出了围墙的时候,叶冰玉的身子开始摇晃,脑子有些迷糊,她说道:“不……不好,箭上有……毒……” 草上飞说道:“姑奶奶,您忍一会,一会官军的兵马就得追上来啦,快点,快向着胡同口撤退……” 第138章 放屁就砸脚后跟 街头的杂耍还在演。 观众们不断叫好,赛西施也看得兴高采烈,已经命令丫环给了两回赏钱了。 铁猴在旁边敲锣,但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有意无意间,就往赛公馆张望。 忽然远处放哨的发出信号。 铁猴脸色一变,赶紧把铜锣交给别人,匆匆回到租住的破茅屋里,他看见草上飞正在皱着眉头叹气。 叶冰玉躺在屋里的床上,昏迷不醒。 “咋回事,老曹?”铁猴急急地问道。 草上飞垂头丧气地说:“他奶奶的,本来大江大浪都闯过了,我们顺利地翻进院子上了楼,一点毛刺都没碰到,谁知道阴沟里翻船,人要倒霉的时候……”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赛西施卧室的门,有机关,立了一道假门,暗藏天弩,叶小姐没防备,上前拉门的时候被暗箭射中了,更倒霉的是箭上有毒,唉,他奶奶的……” “赶紧敷解毒药哇。” “刚才我弄了点药,可是没见效,谁知道那箭是抹的是哪种毒。” “快去找郎中。” “宰四海已经去请郎中了。” 铁猴咂了咂嘴,皱着眉头在屋里转圈,现在情势必挺不妙,草上飞行动失败,叶冰玉受伤,这还是小事,更要命的是官府已经察觉,会不会立刻展开搜捕? 他感觉到了危险。 “老曹,咱们得避一避,分散隐蔽,防止官家抓捕。” “那桃花党的人呢?” “你放心,他们不傻。” 铁猴匆匆赶到桃花党藏匿的破庙里,和吴秀才商量了一下,吴秀才低头深思片刻,说道:“侯兄,暂时隐蔽,我是同意的,但是行动不能停,这些日子,陶文灿到赛公馆来得很勤,几乎每天必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老兄,”铁猴劝道:“着急吃不得热豆腐。” “我心意已决。” “那好。”铁猴叹了口气,“祝你好运。” 他从破庙里出来,立刻和姚铁丐商议,安排疏散隐蔽,叶冰玉不能动,就藏在茅屋里养伤,只留下宰四海和铁猴看守照顾,草上飞和其他人都离开。 草上飞这些人,平时对于隐藏、逃跑是最熟悉的,一声令下,立刻散到了城里各个不知名的旮旯里,踪迹都不见了。 但是过了一天,城里没有任何动静。 官府既没有展开搜捕,赛公馆也不见任何异样,就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平平静静,一切如常。 铁猴有些奇怪,难道公馆里发生的事,赛西施没注意到? 让他忧心的是,叶冰玉中毒后,虽然经郎中医治,但是效果不好,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也是迷迷糊糊,脸上象罩着一层黑气,显然是毒气未散之兆。 宰四海道:“侯长福,叶小姐不能老这么耽误下去,得赶紧找个能解毒的方子。普通郎中只怕没这个本事。” 铁猴道:“我听说城里有家‘青叶堂’手艺不错,正想去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出城找白三针去,白三针大夫一定能解。” 他走出茅屋,奔向“青叶堂”。 心情甚是低落。 本来跟着姚铁丐来到城里,是奔着“发财”来的,幻想着能够把《鬼门谱》拿回来,挖到宝藏,谁知道事情总是不遂人愿。发财梦还没做完,就又遇到堵心事。 难道我侯长福真是薄命人吗?干嘛总是干什么事都干不成? 唉…… 一路思前想后,到了青叶堂医馆,迈步入内,有个年纪约有二十多岁的伙计接待了他,说道:“家师有事不在,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铁猴道:“我家人中了毒,很严重,昏迷不醒,烦请令师前往诊治。” 伙计说:“我先给你一味解毒药,拿去煎服试试。” 铁猴说:“兄弟,解毒药,我们已经吃过了,但是丝毫没效果,还请你们麻烦一趟,我多给诊费。” 伙计想了想,“既然病情复杂,你稍等。我去后院看看,师父回来了没有。” “辛苦小哥了。” 伙计去了后院,一会功夫,带着两个人走过来。 前面一个中年人身穿长衫,颔下留须,后面一个人……铁猴一见,不禁吃惊地叫起来,“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人是胡克邪。 胡克邪看见铁猴,也是一愣,笑道:“我到青叶堂来抓药,和此间主人叶先生一见倾心,坐下来谈论医道,互相仰慕,已经结成知交好友。怎么,侯兄,你来买药么?” “哎呀,”铁猴一拍大腿,“你来了,那就太好了,快快,跟我走,叶冰玉中毒了,到现在还昏迷着哩。” “叶冰玉?” “唉,说起来话长,咱们快去。” “别急别急,你先说说她的病症,我和叶大夫商议一下。” “咳,中毒嘛,一会昏迷,一会醒过来,醒来也是迷迷糊糊的,脸都是黑的,这个……原因么,是中了别人下的毒,至于什么毒,我哪儿知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铁猴当着外人,自然不敢说闯进赛公馆的事。 悄悄向胡克邪递眼色。 胡克邪点点头,没再多问,草草写了一张方子,向叶大夫讨了一些中药,铁猴问道:“多少钱?” 叶大夫笑道:“我和胡兄弟一见如故,这些药,不收费了。” “那不行,”铁猴摇头,“一码归一码,我给你一块银元。” “呵呵,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你别客气,叶大夫,你和克邪是朋友,那咱们也不是外人,什么 多与少的。” 把银元塞在叶大夫手里,拉着胡克邪,出了青玉堂,匆匆奔向东六甲胡同。胡克邪问道:“侯兄,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又到城里来了,最近这段时间,还好?” “好个屁,”铁猴说道:“喝凉水都塞牙,放屁就砸脚后跟,唉,本来我进城是奔着发财来的,跟着姚铁丐,密谋搞个大大的露水财,结果……” “结果真的发财了?恭喜你,我说你出手这么大方了,买药直接拿一块银元,原来你成了富翁,花钱一点都不心痛。” “你拉倒,不但没发财,还栽了跟头,”铁猴叹了一口气,“我们想到赛西施的公馆里拿鬼门谱,本来计划挺周密的,没想到事到临头却栽了跟头,叶冰玉还中了毒……那买药的银元是宰四海的,我花他的钱,那当然不心痛了。” 铁猴简略把和叶冰玉、吴秀才合作的事,说了一遍。 胡克邪点点头,“侯兄,我发现你人缘确实不错。” “你拉倒,我发现我不管掺乎什么事,都碰一鼻子灰,就从来没有马到成功的时候,难道侯某天生就是倒霉料?” 第139章 疗伤 “克邪,你找到白三针大夫了吗?刁翰林的病怎么样了?” 胡克邪一笑,面露兴奋之色,“找到了,白大夫和我也是一见如故,我们一起研讨医道,真是相见恨晚,一聊就半天,吃饭都忘啦,从白大夫那里,我学到了好多医理,从广义上来说,医道和毒术,其实本是一家,要互相印证,彼此用药性克制和发挥……” “得得得,我不想听你那些医道,刁翰林呢?” “呵呵,刁兄已经痊愈,他在苦楝庄还得再服两剂药,因此这回没随我一起来,对了,你那个手下,麻百胜,也在苦楝庄呢,白大夫正筹备召集医药界人士,开一个‘杏林盛会’研究医理,挖掘古方,汇集成册,这可是造福后代的大事……” “好了好了,医道方面的事,拜托你就别啰嗦了。” 他们匆匆赶到破茅屋里。 叶冰玉躺在床上,脸色发黑,微微喘气,眼睛睁着,眼珠子痴愣愣的,很是呆滞,当胡克邪凑过去的时候,她的目光盯在胡克邪的脸上,嘴巴张了两张。 “胡……克邪……” “是我,”胡克邪点点头,“叶小姐,你醒了,很好。” “我……没醒,克邪,我又做梦了。昨天就梦见你,我们一起玩……今天,又做这样的梦了,太好了,克邪,我不愿意让梦醒过来,那样就看不到你了……” 胡克邪:“……” 他有些尴尬,扭头瞅铁猴和宰四海。 铁猴说:“你瞅我干嘛,赶紧给她治病啊。” “她……神智还是不太清醒。” “没有,她一眼就认出你来了,这不是醒着吗?再清醒都没有了。”铁猴说。 胡克邪更加尴尬。 叶冰玉这算是清醒着吗?如果是清醒,那未免有点麻烦而难堪,她刚才说的这几句话,显然是情愫外露,难道…… 对于这个,胡克邪可根本没有准备。 一直以来,叶冰玉在他心目中,就是个刁钻厉害的角色,心机狡黠,行事乖舛,往往出人意料,他几乎都忘了,其实她也是个年华正茂的少女。 有点心慌意乱。 “克邪……”叶冰玉喃喃地说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侯长福去找你,他总是偷懒……” 铁猴在旁边说:“我没偷懒啊,叶小姐,这不是把胡克邪给你找来了嘛。” 胡克邪道:“侯兄,她这是说胡话,你别搭茬。这个……你把药壶拿过来,再打一盆清水,宰四海老兄,你去灶膛里生火。大家赶紧点,病情不等人。” 一番去派,把铁猴支开,省得他在旁边画蛇添足,胡克邪坐下来,开始给叶冰玉诊脉,手指刚一搭上她的手腕,叶冰玉反手一抓,反而把胡克邪的手紧紧抓住。 “克邪……” 胡克邪大窘,赶紧用左手把她的手拿开,“叶小姐,别动,我现在给你号脉,一会就解毒,你别动,别动。听话,不许说话,也别动。” “哇——” 忽然叶冰玉张嘴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胡克邪,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胡克邪吓得扭头观察,恰恰此时铁猴提着药壶走进来。 铁猴眨眨眼皮,“克邪……” 胡克邪怕他胡说八道,打断他的话,“你别捣乱,现在去采点青菜叶子当药引子,什么菜都行。再找点干净白布。” “你的医术不错啊,叶小姐恢复得挺好。比早晨精神多了。” “你别废话,赶紧去摘菜叶子。” 胡克邪转头对叶冰玉道:“叶小姐,现在你别出声,安静,睡觉,对对,只有睡着了,才会继续做梦,你再睡一会,别乱动,放松,一会就睡着了……” …… 草上飞走进破落的小院里,手里提着一个布兜。 铁猴问道:“老曹,你怎么回来了,弟兄们没出事?” “嘻嘻,没事,他们都鬼精鬼精的,早就猫得找不着影儿了,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赛西施生病了。” “赛西施生病,与我有什么关系,叶小姐的病还没治好呢。” “那不对,”草上飞凑上来,“侯兄,这事儿是个机会,赛西施生病,正在请医用药,咱们如果化装成郎中,说不定能混公馆里,把上回没干完的活儿,继续干。那本《鬼门谱》,难道这么轻易就放弃么?” “你快拉倒,中了一回埋伏,你没长记性是怎么着?” “话不能这么说,干咱们这一行,哪有不冒风险的?俗话说,机不可失,放着发财的机会,总不能白白浪费掉。” “嗯?” 铁猴想了想。 草上飞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但是他随即摇摇头,“老曹,现在风声挺紧,还是先观望观望,你和叶冰玉在赛公馆里栽了跟头,走水漏风,不宜马上继续行动。” 草上飞道:“赛公馆也没什么异常,官衙里也没动静,事情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铁猴继续摇头,“不保险,我老是觉心里画魂儿,有种危险藏在暗处的感觉,咱们还是先望望风。” “侯兄,你现在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草上飞把手里的布兜拿过来,放在铁猴面前。 “嘿嘿,我买了两只烧鸡,一瓶烧酒,待会大家喝两杯。” “买的?你是从烧鸡铺里偷的?我警告你,这两天别做案子,压着爪儿蜇伏,少惹事。” …… 胡克邪把叶冰玉肩头的衣服掀开,察看她中箭的伤口。 血已经不流了,但是伤口黑乎乎的,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叶冰玉疼得抽搐了几下,嘴里哼哼。 “唔……胡克邪,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是的,你是做梦,继续睡,要做梦就做到底。” “不……胡克邪,你骗我,做梦……怎么会这么疼……我疼……” “你忍一会,就好了,别动,我给你清洗伤口,敷上金创药,很快就会好的,听着,叶小姐,现在必须听我的话,不要动,伤口有毒,咱们得慢慢来,可能会疼,一定要忍住,听话,乖。” 胡克邪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叶冰玉的身子在轻轻哆嗦。 “我……不怕,胡克邪,你别走,我不愿意让梦醒过来,只要你在这儿,再疼我也愿意……我不要你走,我永远也不要醒,就让这个梦一直做下去……” 胡克邪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眼眶里有些湿润。 他的手微微发抖,拿白布擦拭伤口的时候,感觉到手指在颤动。 第140章 黑花小五步,鬼门谱 铁猴说道:“克邪,你还没写婚书、定终身? “你啥意思?” “意思不是明摆着吗?你交了桃花运了,这桩婚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别扯,叶冰玉那是中毒昏迷,说胡话。” “啧啧,胡克邪,你觉得我们都是傻瓜,是不是?还昏迷,昏迷是什么样,我当我没见过?叶冰玉那是真情流露。我是过来人,比你懂。” “她流露不流露,与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话!哎,我告诉你,可别隔着门缝儿看人,叶小姐的来历,可不简单,她妈是铁无量的大师姐,花无香,在江湖上提起来,那可是倍受尊崇,人家叶小姐绝对配得上你,如果这门亲事成了……” “得得得,侯兄,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媒婆了。我现在一门心思琢磨的,是怎么解她的毒,别的事,暂时没空理会,你也别给我添乱。” “这毒好解吗?” “应该没问题,我还得回青玉堂,和叶大夫商量商量,配两剂新药。解毒之道,在于断根培新,如果只是解表,那不免留下遗害,陷于凡俗……” “打住,你也别给我讲什么医道,我听了头疼。” …… 胡克邪来到青玉堂里,和叶大夫一起研究药方。 医药技术是个没止境的事,无论本事再高的人,也永远有提高的余地,胡克邪入了此道,有种“痴迷”的劲头,和叶大夫研讨起来,往往废寝忘食。 下午的时候,青玉堂来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人,邀请叶大夫出诊,说:“我家小姐病了,很严重,烦请叶大夫即刻救治。” 叶大夫问:“什么症候?” “突然间脸色发黑,神智不清,浑身瘫软,请了两个郎中,都没见效。” 叶大夫扭头对胡克邪道:“听起来很像是中毒,兄弟,你对此道在行,就替我跑一趟,如何?” “好的。”胡克邪点头答应。 他跟着家丁径直来到东六甲胡同,进入赛西施的公馆。 胡克邪心里一愣。 他没有想到,自己是要给赛西施诊病。 这事儿可就有点好笑了,叶冰玉刚刚闯赛公馆失败,中毒躺在床上,而赛西施自己怎么也中毒了?她的毒和叶冰玉的毒是否有关系? 难以理解。 赛西施躺在二楼卧室的床上。 她面色有些暗晦,有气无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神智处于迷糊状态,一个丫环和一个仆妇伺候在床头。 胡克邪向仆妇简单问了几句,便给赛西施把脉。 手指搭上去,他立刻便心里有数了。 中毒! 赛西施所中的毒,是蛇毒,比较猛烈,而且进展快。 他转头向丫环和仆妇说道:“赶紧多派人手,把每个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一遍,做好准备,家里有毒蛇,每个人都把裤解袖管扎紧,并且预备口袋和钩子,小心被蛇咬伤。” 这一下,赛公馆里乱起来。 丫环、仆妇、家丁、保镖……大家一起投入了搜索捕蛇之中,楼上楼下,翻箱倒柜。 胡克邪从药匣里取出一枚黑色药丸,用温水化开了,给赛西施服下去,一会功夫,赛西施嘴里“哇哇”地呕吐起来,仆妇端着盆子,接了一堆秽物,满屋都是臭气。 一通忙碌。 忽听楼下有人喊,“有蛇,抓到了,一条小蛇,黑白花。” 胡克邪道:“把蛇给我拿来,不要打死。” 两个保镖护院用夹子夹着一条小蛇,那蛇只有一尺来长,姆指粗细,血红的舌头一伸一缩,看模样甚是机灵。胡克邪道:“小心,别让它跑掉。” 他拿着一截竹筒,小心地把蛇塞进筒里,盖上盖子。 然后吩咐家丁仆妇,“各处再找找,每个旮旯都找到,然后点燃熏香,熏一夜,有洞的地方都堵死。” 一会功夫,赛西施清醒过来。 她额头上都是汗,微微喘气。 胡克邪坐到床头,说道:“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我……浑身不舒服,恶心。” “那您告诉我,是怎么被蛇咬中的?” “我……”赛西施有气无力地说:“我被蛇咬了么?我不知道啊,就是……睡觉的时候觉得浑身不舒服,莫名其妙地痛,然后……就像掉进了火炉里……” 胡克邪说:“您让丫环帮着检查一下,身上到底哪里有伤口。”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 自己是个大男人,自然没办法看着她检查身子。 赛西施开口道:“大夫……不用走,你是看病的,我不……避讳。” 胡克邪一想,也是。 找到了伤口,不也得自己给她处理么? 一再避讳,就没办法治病了。 只不过陶文灿将军……可能有点不乐意了。 “小姐,您把床帘拉上,找到伤口后告诉我。” 很快,赛西施就将伤处找到了,在腿弯处,一个小小的齿痕,几乎都看不出来,只流了少许一点血,比蚊子叮咬得也厉害不了多少。 胡克邪道:“这个蛇名叫‘黑花小五步’,别看只有一尺来长,可是毒性很烈,它咬出的伤口不大,容易被人忽略,毒性蔓延到心,就会全身僵硬,变得像木头一样……” “啊?”赛西施惊恐地说道:“那不是丑死了?” “呵呵,”胡克邪笑笑,“丑还是次要的,若不及时救治,只怕还危及性命。” “我宁可被毒死,也不愿意变丑。” “小姐,请您趴在床上,我要处理伤口。” 赛西施的白腿趴在床上,胡克邪清洗敷药,忽然眼睛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了。 那是一本书。 就放在赛西施的枕边,书的封面上写着《鬼门施氏曲谱》 胡克邪的目光触及书的封面的时候,不禁身子像触电一样,猛地一哆嗦。 鬼门谱! 这就是那本铁猴和草上飞等人心心念念的鬼门谱! 当年施惟忠留下的藏宝秘卷。 …… 胡克邪的心里咚咚直跳。 哇——正经货在这儿,它就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现在不能动,不能动,甚至也不要多看两眼,否则会引起怀疑的,赛公馆里保镖护院一大堆,自己可千万小心。 赛西施扭过头来,瞅着胡克邪。 “大夫,你倒是上药啊。” “哦哦,是的,”胡克邪赶紧收敛心神,给赛西施处理伤口。 第141章 毒冲毒 胡克邪说道:“小姐,这种小毒蛇很少见,躲在暗处轻易不出来,我有点奇怪,它是怎么进入您的卧室的,一般来说,黑花小五步不喜人烟,但是有个怪异的毛病,它在闻到毒素味道后,就循踪追过去,吸食毒气,这叫做‘毒冲毒’,我怀疑,您的屋里还有别的毒源。” 赛西施点点头,“有的。” “啊?在哪儿?” “大夫,不瞒你说,我屋里设置有机关,是防贼用的,门把手上装着天弩开关,暗箱中的箭是有毒的,那天,天弩忽然启动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屋里也没丢什么东西,可能那时候有毒箭的气味散出来。” “哦,这就难怪了,小姐,以后出现这种事要及时通风,把毒气排出去,收拾干净。” 胡克邪给赛西施处理完伤口,又留下一剂药,嘱咐丫环煎服。然后拿着自己的药箱,就离开了。 他没有再看那本《鬼门谱》一眼。 …… 铁猴和宰四海、草上飞坐在院子里,摆块石板当桌子,喝烧酒,吃烧鸡,这仨人都是酒鬼,越喝越高兴,酒瓶子一会就见了底。 “宰兄,”草上飞道:“咱们跑江湖耍光棍的,就得讲究一个‘义’字,你保着叶小姐东跑西颠,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当真令人佩服。” 宰四海摇摇头,“义薄云天这四个字,宰某可不敢当,叶小姐是花前辈的亲生女儿,二十年前,花前辈救过我们全家的性命,若说‘义薄云天’,花前辈确是当之无愧,宰某如今护送叶小姐在江湖上办点事情,其实报不了花前辈当年大恩之万一,实在不值一提。” “花前辈现在可好?” “这个,我不能跟你说,花前辈吩咐宰某,她的事,不对人语。你待会亲自问叶小姐。曹兄,说到‘义气’二字,你也挺令人敬佩,江湖上的人提起来,都竖一竖大姆指。” “嘿嘿,”草上飞喝得两眼通红,得意地摇摇脑袋,“做梁上君子,本来是下作勾当,但是曹某向来秉承三项铁律,一不吃穷苦人,二不吃窝边草,三不吃儒释道各家向善之人,所以黑道白道的朋友人,多少还给曹某一点面子……” 正自喷着唾沫星子吹牛,胡克邪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提着个草篮,篮子里盛着一堆黑黄色的酸梨。 铁猴一见,笑了,“哈哈,克邪,快来喝两盅。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喝酒喝得口渴,你就买梨了,快拿过来。” 胡克邪摇摇头,“这梨不是给你们买的,得给叶小姐吃,她喝的药需要配酸梨汁,效果最佳。” “你这么死心眼,先给我们吃几个,你再去买嘛。” 胡克邪没理他,径直把梨提进了屋里,从水缸里舀水,洗衣净了盛在盘子里,端到叶冰玉面前。 叶冰玉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瞅着胡克邪。 当胡克邪把梨端过来放到床头的时候, 她怔怔地瞅着那盘酸梨,眼神发直。 胡克邪道:“吃,我跑了两个市场,才买到这点酸梨,都是新鲜的。” 叶冰玉忽然“哇”地大哭起来。 哭得梨花带雨。 胡克邪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喂喂,你……哭什么,嫌酸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你中的毒需要酸味辅助来消解,用甜梨是不行的,不爱吃,也得强吃。喂喂……” 叶冰玉停止哭泣,擦了把眼泪,拿过一个梨子,“吭”就咬了一口。 “谁说我不爱吃了。” “咳,”胡克邪笑道,“那你哭个什么劲。” “我爱哭,你管得着吗?” 胡克邪摇摇头,没搭理她,转身把药箱和药秤拿过来,拣药配药。 叶冰玉一边吃梨,一边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说道:“胡克邪,我问你,上回我是不是说胡话了?” “这个……”胡克邪想了想,“你说的什么,我全忘了。我是治病的大夫,关心的是病症,而不是你说什么。” “你胡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笑话我。” “没有。” “哼,”叶冰玉道:“我不在乎,你愿意笑话我,哪怕是笑歪了嘴巴,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看你,胡克邪,在江湖上结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除了小偷就是癞皮、掮客,要是从你嘴里吐出象牙来,那倒是怪事了,哈哈……” 胡克邪没理她。 这个小姑娘,一会哭,一会笑,嘴里胡说八道,这种玩闹性子是天生的,随她去。 称了几味药,拿个药碾子,向着屋外走。 叶冰玉在背后喊道:“喂,这梨子我吃几个呀?” “你愿意吃几个,就吃几个。” 胡克邪头也不回地来到屋外。 坐在窗前,慢慢碾磨药粉,说道:“老侯,我告诉你一件事。刚才我去赛西施的公馆了。” “啊?” 铁猴一口酒差点呛着。 “你……咋回事?” “赛西施中了蛇毒,刚才我给她服药解毒来着。这娘们儿中的毒不轻,如果不及时解毒,只怕会留下嘴歪眼斜之症。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我看见那本《鬼门谱》了。” 铁猴和草上飞“噌”就蹦了起来,酒蛊一扔,手忙脚乱,一起窜到胡克邪跟前。 胡克邪说道:“喂喂,你们干嘛……小心,别把我的药碾子弄翻了。” 铁猴一把揪住胡克邪,眼睛瞪得溜圆,“你没开玩笑,真看见《鬼门谱》了?” 胡克邪笑道:“你看看你,老侯,自己照照镜子,什么模样,眼睛红得象狼,就跟饿三天没吃饭了似的,这模样简直太俊了。老曹,你跟他也差不多少,我说,你们俩喝醉了,先回屋去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再好好跟你们讲。” “扯蛋,你快点说。” 草上飞两手朝他作揖,“胡大侠,胡先生,胡老爷,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求求你了。” 胡克邪放下药碾子,叹了口气,“唉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瞧瞧你们俩,一听鬼门谱,三魂就丢了两魂,这是病,得治……” 第142章 美人计 胡克邪哈哈一笑。 用手指着铁猴和草上飞,“你们俩,这模样好看极了,就像是饿狼看见了肉食,却又吃不着……” “少废话,”铁猴打断他,“那《鬼门谱》到底在哪儿?” “在赛西施的床上啊,就在枕头边。” “你……当时怎么做的,有没有露白?没引起赛西施的警惕?” “什么话,”胡克邪道:“你以为我跟你们俩似的,说实话,我对什么财宝之类,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看见那本《鬼门谱》了,只看了一眼,连第二眼都没看。” “那就好。” 铁猴松了一口气。 他眼珠转了几转,略一沉吟,把胡克邪拉到石板旁边,“来来,克邪,你还没吃饭,嘻嘻,咱们先喝两杯,你把这鸡腿啃了。” “你有话尽管说,别转弯子。” “你看,老曹这个人,又机灵又听话,你下回去给赛西施看病,就带上他,他当个药僮……” “你开什么玩笑,老曹当药僮,你看他象吗?” “怎么不像,就是年纪大了点,长得丑了点……那就让他当仆人。” “对对,”草上飞凑上来,笑嘻嘻地点头,“胡兄弟,我给你当个仆人,一点问题都没有,长得丑,但是肯定有眼力见,提个药箱,拿个药丸,保证不耽误事儿。您让我上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骂鸡。” “哈哈,”胡克邪仰头一笑,“你们俩不就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偷那本《鬼门谱》吗?这样,我见机行事就是了,其实我心里有数,如果放过了偷取鬼门谱的机会,你们俩就得把我象烧鸡似的,撕巴撕巴吃了。” 铁猴笑道:“说的什么话,大家有财一起发嘛。” “对对对,”草上飞不住地点头,“胡兄弟是个讲义气的人,有了财缘,哪能把我们给落下呢。” 胡克邪轻轻摇摇头,“咱们可说明白了,我只能是见机行事,有没有机会,其实很难说……” “克邪,机会,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就看你抓不抓,我告诉你,这件事不存在‘如果’,而是必须完成。”铁猴说得斩钉截铁。 胡克邪又摇头,“那不对,要是逮不着机会,你总不能让我硬抢?赛西施公馆里保镖护院有的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哪敢保证准能找到机会?” “嘿嘿,”铁猴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别装糊涂,现在有一个最省事的办法。” “什么办法?” “很简单,赛西施是个骚狐狸精,克邪,你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侯长福,你别胡说八道,”胡克邪嚷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施美人计么?呸,请你嘴下留点德,我姓胡的还没下作到那种地步。” “克邪,你是个聪明人,大丈夫顶天立地,做大事不拘小节,你怎么跟老学究似的。” “打住,不必往下说了,要使美人计,你们俩去,胡某不是那块料,也不会往那儿想。” …… 胡克邪走在前面,草上飞背着药箱,跟在身后。 “老曹,”胡克邪小声叮嘱道:“到了赛公馆,你那眼珠子别滴溜乱转,四外踅摸,要装作老实本分的样子,明白吗?” “您放心,我绝对老实本分。” “唉!” 胡克邪轻轻叹口气,摇摇头。 想让草上飞老实本分,这事儿似乎有点不靠谱。 进入赛公馆的门楼,门房仆役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迎接进去,带着往楼上走,“胡大夫,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把院里院外,旮旮旯旯都检查了两遍,耗子窟窿都堵上了,洒上了药粉。” “唔,”胡克邪点点头,指着草上飞,说道:“一会让他陪着你们再检查一遍,一定要小心,黑花小五步很厉害。” 他迈步往楼上走,草上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虽然草上飞低着头,但是那双老鼠眼却丝毫也没闲着,用余光把每一处景物都纳入眼底。 二楼上的那道带把手的门,是一道假门,真正的门则在墙壁上,根本就看不出来,直接一推,便开了。 内室里,赛西施正自坐在床上看书。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她朝胡克邪点头微笑,“胡大夫,您的药真灵,我觉得身子好多了。” “云小姐,我再给您把一把脉。” 胡克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瞟了一眼赛西施手里拿的书,正是《鬼门谱》。 赛西施把书放下,伸出胳膊。 摸脉的时候,胡克邪感觉——有一道火光,在烧灼着自己的脸。 那是赛西施的目光。 赛西施的眼睛很漂亮,水灵灵的,像是会说话,她盯着胡克邪,看得很投入,此时一缕阳光正好照进窗户,胡克邪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庞,显出一种过青春勃发的英气。 胡克邪闭上眼睛。 装作是聚精会神的诊脉。 但是他完全感觉得到,赛西施的目光射在身上,就像透进骨头里一般。 “糟糕……” 胡克邪暗暗叫苦。 这个老娘们儿,发什么癔症,她是陶大眼的外室,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邪念?事情似乎有点不妙,难道铁猴说的还真要应验么? 他心里有些发慌。 …… “胡大夫,”赛西施轻启朱唇,带着慵懒的语气问道:“你是医道世家吗?” “不,”胡克邪道:“我们家是酿酒的,我算是半路出家。” “半路出家,就有这么深的造诣,你可真是多才多艺的人。” “云小姐过奖了,说到多才多艺,您才是楷模,刚才看的是诗词歌赋吗?” 胡克邪把话题往那本《鬼门谱》上扯。 赛西施轻轻叹气,“哪里是什么诗词歌赋呀,那是一本曲谱,我都烦死了。” “曲谱?”胡克邪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曲谱啊,我对音律也感兴趣,云小姐,可以让我看两眼么?” 赛西施把《鬼门谱》拿过来,塞进胡克邪手里。 “你看,叫做什么鬼门谱。” 胡克邪心里涌过一阵狂喜。 他完全没有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轻轻巧巧,一点也没费事,赛西施就把《鬼门谱》拿给自己了。 令人难以置信。 别急,别急……胡克邪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她肯让自己看谱,并不等于成功。怎么能够真正得到这本书,还有好多功课要做。 第143章 秘密就要解开了 胡克邪翻开《鬼门谱》。 他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兴奋,暗暗告诫自己:别急,我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书中所写的“工尺谱”,他能够看懂一些,但是对于音律知识,胡克邪只是一知半解,并不那么精通,所以,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子午卯酉。 赛西施说道:“这本破书,把我烦死了,你既通音律,快替我看看。” 胡克邪笑道:“云小姐才艺无双,音律造诣无人能及,您看不出来的道道,我自然也看不出来了。” 赛西施娇声娇气地说:“哎哟,胡大夫你年轻有为,医道精,学识广,在燔阳就是人中龙凤,你跟我客气什么呀。” 她眉花眼笑地盯着胡克邪,那两道目光又仿佛带着火。 胡克心里暗叫“糟糕”,我本来是想拍她两句马屁,哄她开心,好让自己安心看看鬼门谱,谁知道怎么言语之间似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了。 何况屋里还有别人。 赛西施对丫环说道:“小红,你去煮绿豆汤茶,我不叫 你,就别进来。” “是。”丫环出去了。 赛西施冲着草上飞扬扬下巴,对胡克邪说:“大夫,你这位……” 意思很明显。 胡克邪尴尬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此时只能从权,不可拘泥。 他对草上飞道:“老曹,你去看看他们检查鼠洞的情况,带着大家把药都撒好,不要马虎。” 草上飞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赛西施和胡克邪两个人。 气氛有点微妙,胡克邪觉得赛西施那两道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了,有点热烘烘的味道。 “云小姐,”胡克邪笑了笑,笑得有点不自然,“这本曲谱,到底有什么奥妙呢?” “唉,这是陶将军拿给我的,他说里边藏有秘密,让我读曲谱索解,可是我看了好些日子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尤其是后面的谱子,乱七八糟的,一点都看不懂。” “唔,” 胡克邪聚精会神地看曲谱。 他本来对音律就一知半解,再看也毫无头绪。 那些“尺四,上上,九行五”……之类的内容,看着令人头晕。 赛西施道:“前面的谱子,是《竹山溪水曲》,后面就乱了,完全不按常理。” 胡克邪把书翻到后面,问赛西施,“您说的是这部分?” “对,”赛西施用手指点,“你看,这些谱号莫明其妙,中间还掺杂着不是谱的东西,什么‘三丈九寸,六蛇巽坎’,这都什么啊,也不是谱子,唉,我真是看不明白。” 胡克邪眼睛盯着那些内容。 仔细思索。 可是他心里明白,论曲谱识别能力,自己比赛西施还差得远,她都看不明白,我能读懂么? 这书的内容里肯定隐藏着别的。 不能以曲谱论之。 正自思索间,忽然觉得一丝柔柔的物体,在拂着自己的脸,猛地一惊,才知道那是赛西施的头发丝。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赛西施是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她的头发都扫着自己脸了。 我岑,这可…… 胡克邪赶紧往后挪了挪。 赛西施似乎没有觉出什么来,她又朝胡克邪跟前挪了挪,用手指点,“你看,这几句,很乱,凡合,天行西,这还可以看作是谱号,但是下边又不对了,一堆乱话,行处有十里山峦,溪水拐弯处有花……这都什么呀,难道是解读竹山溪水曲的意境么?还有,这些字,我根本就不认得,简直就不是字,是瞎编乱造的。还有这儿,你看,写的都不是楷书,而且是篆字,这不是故弄玄虚么。” 胡克邪苦苦思索。 他的思绪,完全从赛西施的身上移开了,脑子里尽是这些怪句和怪字的影子。 竹山溪水曲……赛西施说得对,前面是曲谱,后面根本不是。 后面的内容,记载的是秘密。 那么,怎么解读这个秘密? …… 很自然,胡克邪想起了自己在搜魂洞里,被裴夫人逼着,解读毒术真经索引的情景。 那时候,生死悬于一线,自己被关在洞里,整天思索解读那些怪字。真正是心无旁骛,穷极思维。同时也锻炼了他读怪字的能力。 现在,这本《鬼门谱》里的怪字怪语,是否能用当时在搜魂洞里学到的方法,去解开它的奥秘呢? …… “喂,” 忽然赛西施用手推胡克邪的肩膀。 胡克邪一惊,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物我两忘,只顾思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上,和赛西施并肩挨在一起,简直象是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侣。 “嘻嘻,”赛西施冲他笑,“看你一副出神的模样,想出什么道道了吗?” 吹气如兰,一股香气钻入鼻孔。 胡克邪赶紧站起来,有点尴尬地笑笑,“云小姐,我刚才……琢磨这些怪字,把什么都忘了。” “你看懂了吗?” “还没有,但是有门,我已经有了初步思路,再研究几天,很有希望解开它。” “嗯,很好,”赛西施望着胡克邪,眼睛里露出一种煜煜的光彩,“你果然很聪明。” 她笑起来的时候,美丽的面庞露出一种天生的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射出来的光柔柔的,令胡克邪不好意思直视。 “云小姐,我能不能把这本书带走,晚上再好好读读?” “不行,”赛西施摇头。“这本书你不能拿走,也不能抄录,它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而且陶将军很重视。你要拿我屋里其他别的东西,什么都行。” 胡克邪心道:“别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拿。” “那……我明天再继续研读。云小姐,我现在给您配药。” …… 胡克邪从赛公馆出来,回到小茅屋里。 铁猴急急忙忙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克邪,见到《鬼门谱》了吗?” “见到了。” “能想办法拿出来吗?” “不用拿,赛西施让我帮着她解读,我在她那儿看懂了,不就行了吗?” “那你看懂了没有?” “你着什么急嘛,秘密就要解开了,我估计再有半个月的时间……” “那不行呀,克邪,”铁猴一拍大腿,“桃花党吴秀才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搞行动,马上就要动手,咱们得快点,否则就会有危险。” 第143章 秘密就要解开了 胡克邪翻开《鬼门谱》。 他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兴奋,暗暗告诫自己:别急,我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书中所写的“工尺谱”,他能够看懂一些,但是对于音律知识,胡克邪只是一知半解,并不那么精通,所以,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子午卯酉。 赛西施说道:“这本破书,把我烦死了,你既通音律,快替我看看。” 胡克邪笑道:“云小姐才艺无双,音律造诣无人能及,您看不出来的道道,我自然也看不出来了。” 赛西施娇声娇气地说:“哎哟,胡大夫你年轻有为,医道精,学识广,在燔阳就是人中龙凤,你跟我客气什么呀。” 她眉花眼笑地盯着胡克邪,那两道目光又仿佛带着火。 胡克心里暗叫“糟糕”,我本来是想拍她两句马屁,哄她开心,好让自己安心看看鬼门谱,谁知道怎么言语之间似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了。 何况屋里还有别人。 赛西施对丫环说道:“小红,你去煮绿豆汤茶,我不叫 你,就别进来。” “是。”丫环出去了。 赛西施冲着草上飞扬扬下巴,对胡克邪说:“大夫,你这位……” 意思很明显。 胡克邪尴尬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此时只能从权,不可拘泥。 他对草上飞道:“老曹,你去看看他们检查鼠洞的情况,带着大家把药都撒好,不要马虎。” 草上飞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赛西施和胡克邪两个人。 气氛有点微妙,胡克邪觉得赛西施那两道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了,有点热烘烘的味道。 “云小姐,”胡克邪笑了笑,笑得有点不自然,“这本曲谱,到底有什么奥妙呢?” “唉,这是陶将军拿给我的,他说里边藏有秘密,让我读曲谱索解,可是我看了好些日子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尤其是后面的谱子,乱七八糟的,一点都看不懂。” “唔,” 胡克邪聚精会神地看曲谱。 他本来对音律就一知半解,再看也毫无头绪。 那些“尺四,上上,九行五”……之类的内容,看着令人头晕。 赛西施道:“前面的谱子,是《竹山溪水曲》,后面就乱了,完全不按常理。” 胡克邪把书翻到后面,问赛西施,“您说的是这部分?” “对,”赛西施用手指点,“你看,这些谱号莫明其妙,中间还掺杂着不是谱的东西,什么‘三丈九寸,六蛇巽坎’,这都什么啊,也不是谱子,唉,我真是看不明白。” 胡克邪眼睛盯着那些内容。 仔细思索。 可是他心里明白,论曲谱识别能力,自己比赛西施还差得远,她都看不明白,我能读懂么? 这书的内容里肯定隐藏着别的。 不能以曲谱论之。 正自思索间,忽然觉得一丝柔柔的物体,在拂着自己的脸,猛地一惊,才知道那是赛西施的头发丝。 不知不觉间,自己和赛西施是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她的头发都扫着自己脸了。 我岑,这可…… 胡克邪赶紧往后挪了挪。 赛西施似乎没有觉出什么来,她又朝胡克邪跟前挪了挪,用手指点,“你看,这几句,很乱,凡合,天行西,这还可以看作是谱号,但是下边又不对了,一堆乱话,行处有十里山峦,溪水拐弯处有花……这都什么呀,难道是解读竹山溪水曲的意境么?还有,这些字,我根本就不认得,简直就不是字,是瞎编乱造的。还有这儿,你看,写的都不是楷书,而且是篆字,这不是故弄玄虚么。” 胡克邪苦苦思索。 他的思绪,完全从赛西施的身上移开了,脑子里尽是这些怪句和怪字的影子。 竹山溪水曲……赛西施说得对,前面是曲谱,后面根本不是。 后面的内容,记载的是秘密。 那么,怎么解读这个秘密? …… 很自然,胡克邪想起了自己在搜魂洞里,被裴夫人逼着,解读毒术真经索引的情景。 那时候,生死悬于一线,自己被关在洞里,整天思索解读那些怪字。真正是心无旁骛,穷极思维。同时也锻炼了他读怪字的能力。 现在,这本《鬼门谱》里的怪字怪语,是否能用当时在搜魂洞里学到的方法,去解开它的奥秘呢? …… “喂,” 忽然赛西施用手推胡克邪的肩膀。 胡克邪一惊,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物我两忘,只顾思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上,和赛西施并肩挨在一起,简直象是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侣。 “嘻嘻,”赛西施冲他笑,“看你一副出神的模样,想出什么道道了吗?” 吹气如兰,一股香气钻入鼻孔。 胡克邪赶紧站起来,有点尴尬地笑笑,“云小姐,我刚才……琢磨这些怪字,把什么都忘了。” “你看懂了吗?” “还没有,但是有门,我已经有了初步思路,再研究几天,很有希望解开它。” “嗯,很好,”赛西施望着胡克邪,眼睛里露出一种煜煜的光彩,“你果然很聪明。” 她笑起来的时候,美丽的面庞露出一种天生的妩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射出来的光柔柔的,令胡克邪不好意思直视。 “云小姐,我能不能把这本书带走,晚上再好好读读?” “不行,”赛西施摇头。“这本书你不能拿走,也不能抄录,它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而且陶将军很重视。你要拿我屋里其他别的东西,什么都行。” 胡克邪心道:“别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拿。” “那……我明天再继续研读。云小姐,我现在给您配药。” …… 胡克邪从赛公馆出来,回到小茅屋里。 铁猴急急忙忙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克邪,见到《鬼门谱》了吗?” “见到了。” “能想办法拿出来吗?” “不用拿,赛西施让我帮着她解读,我在她那儿看懂了,不就行了吗?” “那你看懂了没有?” “你着什么急嘛,秘密就要解开了,我估计再有半个月的时间……” “那不行呀,克邪,”铁猴一拍大腿,“桃花党吴秀才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搞行动,马上就要动手,咱们得快点,否则就会有危险。” 第144章 听说你和赛西施挺粘乎的 傍晚,胡克邪回到小茅屋,把手里的两包药草放到小桌上。 他打量了一下屋内,叶冰玉的床上,空无一人。 “喂,老侯,叶小姐哪儿去了?” 铁猴道:“她说到街上去逛逛——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反正这个人跟串皮杆子似的,哪儿都乱窜,这两天身子好了,在屋里哪呆得住,要说叶小姐这个人,根本就没个大小姐的样儿……克邪,今天在赛西施那儿,研究鬼门谱有成果了吗?” “没有。” 铁猴瞪起眼睛,“你得快点儿啊。我这心里跟火烧火燎似的。咱们没那么多闲功夫。” “唉,”胡克邪叹一口气,坐下来。“你不知道哇,老侯,赛西施这个女人,挺难缠的。” “我说你这个人,”铁猴在他旁边坐下来,“谁让你缠赛西施了,你得研究鬼门谱,你没搞错。” “谁搞错了,鬼门谱在她那儿,她不让我看,我能硬抢吗?” “怎么回事?” “唉……”胡克邪又叹一口气,闷闷地说道:“老侯,我问你件事,你们家我嫂子,是不是有时候冲你发火?” “咳,我们家那个婆娘,何止是有时候会发火,她简直是天天发火,扯着嗓子哇啦哇啦跟驴叫似的,难得有一两天清静时候。” “我说得是……会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火?比如说,在你们刚成亲的时候,蜜月里,也发火吗?” “嗤,我这么跟你说,她就是个点着了熄不了的炮仗,管你什么蜜月不蜜月,一直就没消停过。别说什么凭白无故,她发火从来都不需要理由,说实话,姓侯的娶了这么个悍妇,也算是倒霉。怪谁呢,我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喂喂,你扯我老婆干什么?” “没什么。” “你一定有事。” “其实……今天赛西施老是冲我发火。” “什么?”铁猴瞪着眼睛站起来,“克邪,你惹着她了?不是我说你,现在咱们是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赛西施那个婆娘,你们哄着她,把鬼门谱拿出来,你小子怎么还得罪人家?” “我没得罪她。”胡克邪一摊手,“我好好地给她把脉看病,根本就没惹她,谁知道……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平白无故,冲我乱发雌威,唉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克邪,”铁猴又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得委曲求全,明白吗?千万别惹得赛西施不高兴。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定要哄她高兴,甭管你错没错,都要向她认错。这个我有经验,跟女人,是讲不出道理的。” “你这话倒说对了,确实讲不出道理。” “今天白白耽误一天,克邪,这样不行呀,明天必须要哄得赛西施转向。把关系缓和下来。” “唉,我试试。” “不是试试,你得当任务去完成,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嘴巴要甜一点,女人嘛,就是喜欢听好话。” “行,今天她发完了火,却送我一件新衣服,明天也许能转过劲儿来。” “嗯?” 铁猴打量胡克邪两眼。 果然,胡克邪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袍子。 “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铁猴一拍脑门,“你换新衣服了,这是赛西施送给你的?” “是啊。” “哈哈,”铁猴喜滋滋地一拍手,“太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克邪,你都把我搞糊涂了,原来赛西施不是真生气,她这是春心萌动,冲你撒娇呢,懂吗?笨蛋,女人开始耍小性子的时候,就是表明喜欢你,我就早说过,你的桃花运……” “打住,老侯,赛西施这病,我治不了,不打算再去赛公馆了。” 铁猴吓了一跳,“嘿嘿,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咱们在干大事,懂吗?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来放得下,哪能跟一个婆娘较真儿呢。” “什么大事,说白了不就是小偷小摸?” “你错了,如果鬼门谱咱们解不出来,让陶大眼曲无音他们解出来,你就满意了,是吗?” “这个……”胡克邪倒是被铁猴说得哑口无言了。 铁猴冲他攥了攥拳头,“无论如何,也得抢在陶大眼前面,解开鬼门谱,克邪,你现在就是冲上战场的战士,有进无退,无论多困难,也不能临阵脱逃,拿出点干大事的担当来,别婆婆妈妈的。再加一把油,咱们就成功了。” “瞧你说的……老侯,你的嘴巴真有两下子。” “什么话,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掏心掏肝的话。你记着,人这一辈子,机会送到跟前可真没几回,好不容易碰上了,可千万别稀里马虎地放过去。” …… 这一夜,叶冰玉并没有回到小茅屋。 胡克邪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这个女娃总是神出鬼没的,行踪无定。 早晨的时候,叶冰玉走进院子。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站在胡克邪面前。 “克邪,我要走了。” 胡克邪愣了一下,“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应该再调养一个段时间,我刚要给你配药呢。” “我的伤没事,毒已经解了,这两天多亏你的照顾,谢谢你。”叶冰玉说着,把手里的包袱塞在胡克邪手里。 胡克邪不知道包袱里是什么,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他冲叶冰玉笑道:“你客气什么呀,举手之劳,正好验证我学的医术,你……非走不可吗?那这样,你先坐一会,我配两副药拿着。” 他把包袱放在一旁,忙忙乎乎地配药。 “叶小姐,你走了以后,不要过度劳累,不要吃辛辣之物,每天食两枚酸梨,最好是炖成汤汁……” 叶冰玉两眼定定地瞅着他。 胡克邪擦了一把汗,扭头看看叶冰玉,“你听见了吗?毒素消除是个缓慢的过程,千万不可大意。” 叶冰玉道:“胡克邪,听说,这两天你和赛西施混得挺粘乎的。” 胡克邪愣了一下。 摇摇头,苦笑。 “叶小姐,你这是什么话,赛西施找我治病,她出钱,我开药,哪有什么粘乎不粘乎。” 第144章 听说你和赛西施挺粘乎的 傍晚,胡克邪回到小茅屋,把手里的两包药草放到小桌上。 他打量了一下屋内,叶冰玉的床上,空无一人。 “喂,老侯,叶小姐哪儿去了?” 铁猴道:“她说到街上去逛逛——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反正这个人跟串皮杆子似的,哪儿都乱窜,这两天身子好了,在屋里哪呆得住,要说叶小姐这个人,根本就没个大小姐的样儿……克邪,今天在赛西施那儿,研究鬼门谱有成果了吗?” “没有。” 铁猴瞪起眼睛,“你得快点儿啊。我这心里跟火烧火燎似的。咱们没那么多闲功夫。” “唉,”胡克邪叹一口气,坐下来。“你不知道哇,老侯,赛西施这个女人,挺难缠的。” “我说你这个人,”铁猴在他旁边坐下来,“谁让你缠赛西施了,你得研究鬼门谱,你没搞错。” “谁搞错了,鬼门谱在她那儿,她不让我看,我能硬抢吗?” “怎么回事?” “唉……”胡克邪又叹一口气,闷闷地说道:“老侯,我问你件事,你们家我嫂子,是不是有时候冲你发火?” “咳,我们家那个婆娘,何止是有时候会发火,她简直是天天发火,扯着嗓子哇啦哇啦跟驴叫似的,难得有一两天清静时候。” “我说得是……会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火?比如说,在你们刚成亲的时候,蜜月里,也发火吗?” “嗤,我这么跟你说,她就是个点着了熄不了的炮仗,管你什么蜜月不蜜月,一直就没消停过。别说什么凭白无故,她发火从来都不需要理由,说实话,姓侯的娶了这么个悍妇,也算是倒霉。怪谁呢,我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喂喂,你扯我老婆干什么?” “没什么。” “你一定有事。” “其实……今天赛西施老是冲我发火。” “什么?”铁猴瞪着眼睛站起来,“克邪,你惹着她了?不是我说你,现在咱们是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赛西施那个婆娘,你们哄着她,把鬼门谱拿出来,你小子怎么还得罪人家?” “我没得罪她。”胡克邪一摊手,“我好好地给她把脉看病,根本就没惹她,谁知道……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平白无故,冲我乱发雌威,唉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克邪,”铁猴又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得委曲求全,明白吗?千万别惹得赛西施不高兴。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定要哄她高兴,甭管你错没错,都要向她认错。这个我有经验,跟女人,是讲不出道理的。” “你这话倒说对了,确实讲不出道理。” “今天白白耽误一天,克邪,这样不行呀,明天必须要哄得赛西施转向。把关系缓和下来。” “唉,我试试。” “不是试试,你得当任务去完成,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嘴巴要甜一点,女人嘛,就是喜欢听好话。” “行,今天她发完了火,却送我一件新衣服,明天也许能转过劲儿来。” “嗯?” 铁猴打量胡克邪两眼。 果然,胡克邪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袍子。 “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铁猴一拍脑门,“你换新衣服了,这是赛西施送给你的?” “是啊。” “哈哈,”铁猴喜滋滋地一拍手,“太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克邪,你都把我搞糊涂了,原来赛西施不是真生气,她这是春心萌动,冲你撒娇呢,懂吗?笨蛋,女人开始耍小性子的时候,就是表明喜欢你,我就早说过,你的桃花运……” “打住,老侯,赛西施这病,我治不了,不打算再去赛公馆了。” 铁猴吓了一跳,“嘿嘿,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咱们在干大事,懂吗?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来放得下,哪能跟一个婆娘较真儿呢。” “什么大事,说白了不就是小偷小摸?” “你错了,如果鬼门谱咱们解不出来,让陶大眼曲无音他们解出来,你就满意了,是吗?” “这个……”胡克邪倒是被铁猴说得哑口无言了。 铁猴冲他攥了攥拳头,“无论如何,也得抢在陶大眼前面,解开鬼门谱,克邪,你现在就是冲上战场的战士,有进无退,无论多困难,也不能临阵脱逃,拿出点干大事的担当来,别婆婆妈妈的。再加一把油,咱们就成功了。” “瞧你说的……老侯,你的嘴巴真有两下子。” “什么话,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掏心掏肝的话。你记着,人这一辈子,机会送到跟前可真没几回,好不容易碰上了,可千万别稀里马虎地放过去。” …… 这一夜,叶冰玉并没有回到小茅屋。 胡克邪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这个女娃总是神出鬼没的,行踪无定。 早晨的时候,叶冰玉走进院子。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站在胡克邪面前。 “克邪,我要走了。” 胡克邪愣了一下,“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应该再调养一个段时间,我刚要给你配药呢。” “我的伤没事,毒已经解了,这两天多亏你的照顾,谢谢你。”叶冰玉说着,把手里的包袱塞在胡克邪手里。 胡克邪不知道包袱里是什么,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他冲叶冰玉笑道:“你客气什么呀,举手之劳,正好验证我学的医术,你……非走不可吗?那这样,你先坐一会,我配两副药拿着。” 他把包袱放在一旁,忙忙乎乎地配药。 “叶小姐,你走了以后,不要过度劳累,不要吃辛辣之物,每天食两枚酸梨,最好是炖成汤汁……” 叶冰玉两眼定定地瞅着他。 胡克邪擦了一把汗,扭头看看叶冰玉,“你听见了吗?毒素消除是个缓慢的过程,千万不可大意。” 叶冰玉道:“胡克邪,听说,这两天你和赛西施混得挺粘乎的。” 胡克邪愣了一下。 摇摇头,苦笑。 “叶小姐,你这是什么话,赛西施找我治病,她出钱,我开药,哪有什么粘乎不粘乎。” 第145章 一定要虚情假义 胡克邪摇摇头。 叶冰玉这个古怪姑娘,不知道又发哪门子邪了。 索性不理她了,继续配药。 叶冰玉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胡克邪,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呀?赛西施长得又好,又有官府撑腰,她要是瞧中了你,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差呀……” “你快拉倒,”胡克邪打断她的话,“拿我开心,是不是?我给赛西施看病,牵扯不到别的。” “光是看病吗?不看别的?” “你……净胡搅蛮缠,看病就是看病,我如同给你看病一样。” 叶冰玉“腾”就站起来,把脸一扳,“是吗?胡克邪,原来你对赛西施和对我是一样的,那我可不敢当,人家赛西施是谁,有权又有势,我只是个乡下姑娘,怎么敢给你添麻烦。” 转身就走。 胡克邪赶紧跨前一步,上前拉住她,“你干什么啊,说风就是雨。等一会……” “你放心,这两天的药钱,我会派人送来的。” “胡扯……叶冰玉,你……” “别拉拉扯扯。” 正说着,铁猴匆匆走进来。 他冲着叶冰玉一笑,说了句,“叶小姐,你回来啦。”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子包,笑嘻嘻地递到胡克邪手里,说道:“克邪,给,我在银楼里挑了半天,精挑细选买来的。” 胡克邪疑惑不解。 他打开绸子包,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银簪。 嗯? 他问道:“侯兄,这是什么意思?” 铁猴道:“你看,这银簪漂亮吗?” “漂亮。” “嘻,你送给赛西施,不是正好吗?今天就送给她。” 胡克邪大窘,把银簪塞回到铁猴手里,皱着眉头说道:“你搞什么名堂,侯长福,我干嘛给赛西施送簪子,乱弹琴。” 他一边说着,眼角余光忍不住瞟向叶冰玉。 叶冰玉两臂抱在胸前,目光中尽是冷冷的嘲笑。 胡克邪满是尴尬。 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铁猴把银簪又塞回到他的手里,“克邪,你别犯小家子气,人家赛西施送了你新衣服,你回赠一支银簪子,这才显得咱们老爷们儿的胸怀嘛。” 叶冰玉在旁边说道:“哟,赛西施送了胡克邪衣服啦?好看吗?” “好看,”铁猴说道:“克邪穿上精神着呢。一表人才。俗话说得好,好马配好鞍,咱们胡兄弟长得本来就精神,仪表堂堂,相貌英俊,穿上新衣服,那叫一个潇洒……” 胡克邪顾不得理会铁猴,对叶冰玉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老侯他这个人就是信口开河,这里边有些事,我得说清楚。” 叶冰玉嘴角一撇,“嗤,胡克邪,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我觉得老侯说得没错。” “你误会了……” “胡克邪,你光明正大一点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不光明正大了,是老侯说得走板儿了,你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咱们一开始就商量好了的……” “胡克邪,你别‘咱们咱们’的,这里边没我的事儿,我也不想耽误你和赛西施的事儿,再见。祝你好运。”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胡克邪追出去,“喂喂,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回来。” 叶冰玉大步流星。 “喂喂,回来,你的药还没配完呢。” 胡克邪追了两步,小猴儿“将军”跑过来冲他呲牙叫了两声。 眼看着叶冰玉紧走几步,上了一辆带棚子的马车。赶车的宰四海一扬鞭子,马车朝着前方驰去。 走远了。 胡克邪尴尬地张了张嘴巴,搓了搓手,摇了摇头。 心里满是恼火。 铁猴从后面走上来,说道:“克邪,她走了更好,这个刁钻古怪的姑娘,就爱瞎掺和,有她反而会坏事。” “老兄,”胡克邪苦笑,“你可真行。我也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就那么会说话?” “啥意思,听着不像夸我啊。” “就是夸你呢。” …… 胡克邪和铁猴坐在茅屋窗前,一个碾药,一个熬药。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中草药味儿。 因为心里郁闷,胡克邪一言不发。 “咕噜噜……”药吊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草上飞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地说道:“胡公子,我买了上好的花雕,还有八珍鸡,一会咱们喝两杯。” “唔,” “还有,按照您的吩咐,书本什么的都买来了,您看,《校勘笔录》、《古文潭记》,没错?” “唔。” 草上飞把东西放在石桌上,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疑惑之色。瞅瞅胡克邪,又瞅瞅铁猴。 铁猴盘着腿坐在灶膛前,拿着铁钩子扒拉柴草,懒洋洋地说道:“老曹,克邪好像是中邪了。我刚才劝了他半天,他连眼皮都不挑。” 草上飞道:“你刚才跟胡公子说什么了?” 铁猴一摊手,“我就说,让他跟赛西施虚情假义,一边迷惑她,一边搞鬼门谱。这话说错了吗?” 草上飞冲着铁猴一挑姆指,“说得对极了,一点错都没有,虚情假义,就是这样,只有把赛西施给罩住,咱们才有机会。” 胡克邪扭头说道:“你们俩搞清楚,我跟赛西施,根本就没什么情义,所以涉及不到虚假不虚假。” 铁猴说:“你怎么就死脑筋呢,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好比是一条大鱼,你想把它钓上来,不下点鱼饵,能行吗?克邪,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苦口婆心呢?” “我理解,你就是把我当鱼饵了。” “唉唉,你骂我什么都没关系,关键是要钓住赛西施这条大鱼。你想想,咱们眼看着就成功了,简直是打着打乱都找不着的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你为了鬼门谱,就把我全给豁出去了。” “克邪,话不能这么说……” 草上飞冲铁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转头把食盒打开。 拿出烧酒、烧鸡等物。 “来来来,胡公子,歇一会,咱们先喝两杯。” 烧酒倒在杯子里。 胡克邪摇摇头,他不喜欢喝酒,撕了一块鸡肉在嘴里慢慢嚼,拿起草上飞买的《校勘笔录》翻看。 铁猴又想对胡克邪说什么,刚张了张嘴,草上飞把他制止了。 “侯兄,你少说两句,喝酒。喝酒,我发现,你这个人,最近是干什么都碰钉子。” “你说得太对了,我也觉出来了,喝凉水塞牙,放屁就砸脚后跟。” 第145章 一定要虚情假义 胡克邪摇摇头。 叶冰玉这个古怪姑娘,不知道又发哪门子邪了。 索性不理她了,继续配药。 叶冰玉却不肯罢休,继续追问,“胡克邪,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呀?赛西施长得又好,又有官府撑腰,她要是瞧中了你,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差呀……” “你快拉倒,”胡克邪打断她的话,“拿我开心,是不是?我给赛西施看病,牵扯不到别的。” “光是看病吗?不看别的?” “你……净胡搅蛮缠,看病就是看病,我如同给你看病一样。” 叶冰玉“腾”就站起来,把脸一扳,“是吗?胡克邪,原来你对赛西施和对我是一样的,那我可不敢当,人家赛西施是谁,有权又有势,我只是个乡下姑娘,怎么敢给你添麻烦。” 转身就走。 胡克邪赶紧跨前一步,上前拉住她,“你干什么啊,说风就是雨。等一会……” “你放心,这两天的药钱,我会派人送来的。” “胡扯……叶冰玉,你……” “别拉拉扯扯。” 正说着,铁猴匆匆走进来。 他冲着叶冰玉一笑,说了句,“叶小姐,你回来啦。”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子包,笑嘻嘻地递到胡克邪手里,说道:“克邪,给,我在银楼里挑了半天,精挑细选买来的。” 胡克邪疑惑不解。 他打开绸子包,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银簪。 嗯? 他问道:“侯兄,这是什么意思?” 铁猴道:“你看,这银簪漂亮吗?” “漂亮。” “嘻,你送给赛西施,不是正好吗?今天就送给她。” 胡克邪大窘,把银簪塞回到铁猴手里,皱着眉头说道:“你搞什么名堂,侯长福,我干嘛给赛西施送簪子,乱弹琴。” 他一边说着,眼角余光忍不住瞟向叶冰玉。 叶冰玉两臂抱在胸前,目光中尽是冷冷的嘲笑。 胡克邪满是尴尬。 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铁猴把银簪又塞回到他的手里,“克邪,你别犯小家子气,人家赛西施送了你新衣服,你回赠一支银簪子,这才显得咱们老爷们儿的胸怀嘛。” 叶冰玉在旁边说道:“哟,赛西施送了胡克邪衣服啦?好看吗?” “好看,”铁猴说道:“克邪穿上精神着呢。一表人才。俗话说得好,好马配好鞍,咱们胡兄弟长得本来就精神,仪表堂堂,相貌英俊,穿上新衣服,那叫一个潇洒……” 胡克邪顾不得理会铁猴,对叶冰玉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老侯他这个人就是信口开河,这里边有些事,我得说清楚。” 叶冰玉嘴角一撇,“嗤,胡克邪,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我觉得老侯说得没错。” “你误会了……” “胡克邪,你光明正大一点行不行?” “我什么时候不光明正大了,是老侯说得走板儿了,你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咱们一开始就商量好了的……” “胡克邪,你别‘咱们咱们’的,这里边没我的事儿,我也不想耽误你和赛西施的事儿,再见。祝你好运。”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胡克邪追出去,“喂喂,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回来。” 叶冰玉大步流星。 “喂喂,回来,你的药还没配完呢。” 胡克邪追了两步,小猴儿“将军”跑过来冲他呲牙叫了两声。 眼看着叶冰玉紧走几步,上了一辆带棚子的马车。赶车的宰四海一扬鞭子,马车朝着前方驰去。 走远了。 胡克邪尴尬地张了张嘴巴,搓了搓手,摇了摇头。 心里满是恼火。 铁猴从后面走上来,说道:“克邪,她走了更好,这个刁钻古怪的姑娘,就爱瞎掺和,有她反而会坏事。” “老兄,”胡克邪苦笑,“你可真行。我也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就那么会说话?” “啥意思,听着不像夸我啊。” “就是夸你呢。” …… 胡克邪和铁猴坐在茅屋窗前,一个碾药,一个熬药。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中草药味儿。 因为心里郁闷,胡克邪一言不发。 “咕噜噜……”药吊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草上飞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地说道:“胡公子,我买了上好的花雕,还有八珍鸡,一会咱们喝两杯。” “唔,” “还有,按照您的吩咐,书本什么的都买来了,您看,《校勘笔录》、《古文潭记》,没错?” “唔。” 草上飞把东西放在石桌上,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疑惑之色。瞅瞅胡克邪,又瞅瞅铁猴。 铁猴盘着腿坐在灶膛前,拿着铁钩子扒拉柴草,懒洋洋地说道:“老曹,克邪好像是中邪了。我刚才劝了他半天,他连眼皮都不挑。” 草上飞道:“你刚才跟胡公子说什么了?” 铁猴一摊手,“我就说,让他跟赛西施虚情假义,一边迷惑她,一边搞鬼门谱。这话说错了吗?” 草上飞冲着铁猴一挑姆指,“说得对极了,一点错都没有,虚情假义,就是这样,只有把赛西施给罩住,咱们才有机会。” 胡克邪扭头说道:“你们俩搞清楚,我跟赛西施,根本就没什么情义,所以涉及不到虚假不虚假。” 铁猴说:“你怎么就死脑筋呢,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好比是一条大鱼,你想把它钓上来,不下点鱼饵,能行吗?克邪,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苦口婆心呢?” “我理解,你就是把我当鱼饵了。” “唉唉,你骂我什么都没关系,关键是要钓住赛西施这条大鱼。你想想,咱们眼看着就成功了,简直是打着打乱都找不着的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你为了鬼门谱,就把我全给豁出去了。” “克邪,话不能这么说……” 草上飞冲铁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转头把食盒打开。 拿出烧酒、烧鸡等物。 “来来来,胡公子,歇一会,咱们先喝两杯。” 烧酒倒在杯子里。 胡克邪摇摇头,他不喜欢喝酒,撕了一块鸡肉在嘴里慢慢嚼,拿起草上飞买的《校勘笔录》翻看。 铁猴又想对胡克邪说什么,刚张了张嘴,草上飞把他制止了。 “侯兄,你少说两句,喝酒。喝酒,我发现,你这个人,最近是干什么都碰钉子。” “你说得太对了,我也觉出来了,喝凉水塞牙,放屁就砸脚后跟。” 第146章 陶将军是假的 胡克邪来到赛公馆。 他在丫环的带领下登上二楼,发现赛西施正站在窗前。 “云小姐,今天您的气色不错。” 胡克邪打量着赛西施,确实,今天赛西施精神好多了,脸上有了光彩,而且还化了妆,身上散发着一股脂粉味儿。 他瞅了赛西施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因为……赛西施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乎像是在冒火,烧得自己脸上直发热。 糟糕…… 这个婆娘又发什么臆症了。 打开药箱,往外拿药。他看见了那个放在箱子中间的红绸子包,心里觉得有点别扭,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把布包拿出来。 打开。 露出里面的银簪子。 赛西施看见了,惊喜地叫起来,“呀,簪子,克邪,这是你买的?” “唔……云小姐,谢谢你送我新衣服,所以我……这个,买了个簪子,不成敬意,这个……” 口齿一向爽快的胡克邪,有点结巴。 赛西施一把拿过簪子,放在眼前观赏,满脸都是笑意,“好看,克邪,你原来这么懂情懂义,我没有看错你。真好,我真喜欢。” 胡克邪脸上发烧。 他低下头,从药箱里往外拿药。心里觉得有些慌乱。 忽然赛西施一把抓住他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克邪,这把簪子这么好看,我要你亲自给我戴上。” 啊? 胡克邪吃了一惊,我给你戴上……那像什么话,这不成了明目张胆打情骂俏了?他向后挣脱了一下,但是赛西施的手攥得很紧,没有挣开。 “云小姐……”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慌得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候,门外的丫环叫道:“小姐,陶将军到了。” 胡克邪又吃了一惊。 陶文灿来了? 这下有点糟糕。陶文灿这个时候来和赛西施约会,麻烦大了,自己的计划,完全泡汤,除此之外,很可能还有莫知的危险。 胡克邪从来没见过陶文灿,这个全城最高军界长官,掌握着军民百姓的命运,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此刻突然大驾光临…… 他脑子里急速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但是接下来,更令胡克邪意外的是——赛西施并没有松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而是轻声慢语地说道:“没事的,别担心,他不会上来的。” 说完,她朝着门外的丫环说道:“知道了。” 胡克邪瞪大了眼睛。 嗯? 搞什么鬼! 陶文灿来到赛公馆,不是来找你的吗?怎么……他不会上来? 难道是给咱们俩腾位置? 开什么玩笑? …… 胡克邪的心里,惊讶、疑惑,难以用言语表述。 眼睛瞪得溜圆,瞅瞅赛西施,又瞅瞅门外。门关着,他看不见楼下的情形,不知道此刻陶文灿在楼下干嘛,在喝茶?在和卫兵聊天? 简直难以置信。 …… 赛西施却是面不变色心不跳,低声说道:“克邪,你发什么呆呀,来,把簪子给我戴上。” 胡克邪心里狂跳,手指都有点哆嗦,不只是紧张,还有说不出的疑惑,他咬了咬牙,拿起那只簪子,给赛西施插进发髻。 赛西施嗔怪道:“哎哟,你着什么急,戴得好看一点嘛。” “云小姐,怎么戴你都好看。” 胡克邪勉强抑制着内心的波涛,按照铁猴和草上飞事先的“教导”,说着“虚情假义”的话。 “嘻嘻。” 赛西施在镜子前扭着身子,左照右照。 胡克邪却是忍不住朝外观察,他心里说——陶大眼啊陶大眼,你知道不知道,此刻在二楼上,你的外室正在跟别人打情骂俏?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把我姓胡的撕成碎片!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荒唐! 忽然间,胡克邪脑子里闪过一个炸雷! 不对啊!! 事情完全不对劲。 陶文灿到赛公馆,只能是来找赛西施,他不上楼,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怎么糊涂了,陶文灿不上楼,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不是陶文灿! …… 这一刻,胡克邪有点“惊呆”了的感觉。 他恍然大悟,楼下的所谓“陶将军”其实是假的。所以,才不会上二楼。 这里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派一个假的陶文灿到赛公馆来,显然是设置的某种圈套,来演给外人看的,这里边,其实隐藏着一个大大的阴谋。 !!! …… 胡克邪脑门上沁出汗来。 他猛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旋涡之中,处于某种危险而不自觉。 略一掂量,他迅速分析出了结果:陶大眼在搞阴谋,针对的是谁,不能十分确定,但是危险正在逼近。 怎么办? 这时候,他的心思忽然稳定下来了。 不再那么惶恐,也不再战战兢兢。 此刻,就像是一场战斗,正在爆发的前夕,虽然表面上稳稳当当,实则风暴就要降临。 镇定,镇定! 不要乱,好好考虑自己的计划。 …… “云小姐,” 胡克邪微笑着说道:“现在,我给你服药和针灸,咱们先治病。” “不着急嘛。”赛西施娇嗔的扭了一下腰,显出千娇百媚之状。 “不,”胡克邪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不懂,治病要及时,耽搁不得,否则毒气反噬,会积存在体内,面部肌肉僵硬,你就会变丑了。” “啊?” 赛西施吓了一跳,她最害怕“变丑”了,赶紧乖乖地按照胡克邪的吩咐,喝药,敷药,躺在床上等着针灸。 胡克邪此时完全冷静下来,不再犹豫也不再慌张,表情动作异常沉着。 “对,云小姐,你闭上眼睛,好好用意念贯通脉络,让药气游走,放心,我的药保准管用。对,就这样,一动不动,不要睁眼……” 他迅速地给赛西施扎上针灸,让她“静养”。 然后,毫不迟疑地拿过那本枕边的《鬼门谱》。 潜心研读。 这几天以来,他不但在赛公馆里研究鬼门谱,而且回去之后也凭着印象,反复在脑子里思索,已经逐渐摸着了套路。 最难解的部分,就是后面的那些怪字和怪图。 有些语义根本解释不通。 他按照在搜魂洞里看见过的《索引》,用自己摸索过的方法,一步步地破解,试过一种方法,再试一种方法…… 胡克邪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第146章 陶将军是假的 胡克邪来到赛公馆。 他在丫环的带领下登上二楼,发现赛西施正站在窗前。 “云小姐,今天您的气色不错。” 胡克邪打量着赛西施,确实,今天赛西施精神好多了,脸上有了光彩,而且还化了妆,身上散发着一股脂粉味儿。 他瞅了赛西施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因为……赛西施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乎像是在冒火,烧得自己脸上直发热。 糟糕…… 这个婆娘又发什么臆症了。 打开药箱,往外拿药。他看见了那个放在箱子中间的红绸子包,心里觉得有点别扭,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把布包拿出来。 打开。 露出里面的银簪子。 赛西施看见了,惊喜地叫起来,“呀,簪子,克邪,这是你买的?” “唔……云小姐,谢谢你送我新衣服,所以我……这个,买了个簪子,不成敬意,这个……” 口齿一向爽快的胡克邪,有点结巴。 赛西施一把拿过簪子,放在眼前观赏,满脸都是笑意,“好看,克邪,你原来这么懂情懂义,我没有看错你。真好,我真喜欢。” 胡克邪脸上发烧。 他低下头,从药箱里往外拿药。心里觉得有些慌乱。 忽然赛西施一把抓住他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克邪,这把簪子这么好看,我要你亲自给我戴上。” 啊? 胡克邪吃了一惊,我给你戴上……那像什么话,这不成了明目张胆打情骂俏了?他向后挣脱了一下,但是赛西施的手攥得很紧,没有挣开。 “云小姐……”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慌得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候,门外的丫环叫道:“小姐,陶将军到了。” 胡克邪又吃了一惊。 陶文灿来了? 这下有点糟糕。陶文灿这个时候来和赛西施约会,麻烦大了,自己的计划,完全泡汤,除此之外,很可能还有莫知的危险。 胡克邪从来没见过陶文灿,这个全城最高军界长官,掌握着军民百姓的命运,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此刻突然大驾光临…… 他脑子里急速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但是接下来,更令胡克邪意外的是——赛西施并没有松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而是轻声慢语地说道:“没事的,别担心,他不会上来的。” 说完,她朝着门外的丫环说道:“知道了。” 胡克邪瞪大了眼睛。 嗯? 搞什么鬼! 陶文灿来到赛公馆,不是来找你的吗?怎么……他不会上来? 难道是给咱们俩腾位置? 开什么玩笑? …… 胡克邪的心里,惊讶、疑惑,难以用言语表述。 眼睛瞪得溜圆,瞅瞅赛西施,又瞅瞅门外。门关着,他看不见楼下的情形,不知道此刻陶文灿在楼下干嘛,在喝茶?在和卫兵聊天? 简直难以置信。 …… 赛西施却是面不变色心不跳,低声说道:“克邪,你发什么呆呀,来,把簪子给我戴上。” 胡克邪心里狂跳,手指都有点哆嗦,不只是紧张,还有说不出的疑惑,他咬了咬牙,拿起那只簪子,给赛西施插进发髻。 赛西施嗔怪道:“哎哟,你着什么急,戴得好看一点嘛。” “云小姐,怎么戴你都好看。” 胡克邪勉强抑制着内心的波涛,按照铁猴和草上飞事先的“教导”,说着“虚情假义”的话。 “嘻嘻。” 赛西施在镜子前扭着身子,左照右照。 胡克邪却是忍不住朝外观察,他心里说——陶大眼啊陶大眼,你知道不知道,此刻在二楼上,你的外室正在跟别人打情骂俏?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把我姓胡的撕成碎片!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荒唐! 忽然间,胡克邪脑子里闪过一个炸雷! 不对啊!! 事情完全不对劲。 陶文灿到赛公馆,只能是来找赛西施,他不上楼,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我怎么糊涂了,陶文灿不上楼,其实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人不是陶文灿! …… 这一刻,胡克邪有点“惊呆”了的感觉。 他恍然大悟,楼下的所谓“陶将军”其实是假的。所以,才不会上二楼。 这里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派一个假的陶文灿到赛公馆来,显然是设置的某种圈套,来演给外人看的,这里边,其实隐藏着一个大大的阴谋。 !!! …… 胡克邪脑门上沁出汗来。 他猛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旋涡之中,处于某种危险而不自觉。 略一掂量,他迅速分析出了结果:陶大眼在搞阴谋,针对的是谁,不能十分确定,但是危险正在逼近。 怎么办? 这时候,他的心思忽然稳定下来了。 不再那么惶恐,也不再战战兢兢。 此刻,就像是一场战斗,正在爆发的前夕,虽然表面上稳稳当当,实则风暴就要降临。 镇定,镇定! 不要乱,好好考虑自己的计划。 …… “云小姐,” 胡克邪微笑着说道:“现在,我给你服药和针灸,咱们先治病。” “不着急嘛。”赛西施娇嗔的扭了一下腰,显出千娇百媚之状。 “不,”胡克邪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你不懂,治病要及时,耽搁不得,否则毒气反噬,会积存在体内,面部肌肉僵硬,你就会变丑了。” “啊?” 赛西施吓了一跳,她最害怕“变丑”了,赶紧乖乖地按照胡克邪的吩咐,喝药,敷药,躺在床上等着针灸。 胡克邪此时完全冷静下来,不再犹豫也不再慌张,表情动作异常沉着。 “对,云小姐,你闭上眼睛,好好用意念贯通脉络,让药气游走,放心,我的药保准管用。对,就这样,一动不动,不要睁眼……” 他迅速地给赛西施扎上针灸,让她“静养”。 然后,毫不迟疑地拿过那本枕边的《鬼门谱》。 潜心研读。 这几天以来,他不但在赛公馆里研究鬼门谱,而且回去之后也凭着印象,反复在脑子里思索,已经逐渐摸着了套路。 最难解的部分,就是后面的那些怪字和怪图。 有些语义根本解释不通。 他按照在搜魂洞里看见过的《索引》,用自己摸索过的方法,一步步地破解,试过一种方法,再试一种方法…… 胡克邪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第147章 背后的爆炸 尺五……定杀工与…… 好多杂乱的字符,在胡克邪脑海里交织碰撞。 根据在搜魂洞里解读《毒术真经》索引的经验,慢慢地,胡克邪理出了思路,大致摸清了这本书里隐藏的秘密。 《竹山溪水曲》是真实的,后面的内容,也借鉴了一部分曲子的结构,然后,用错位排列,跳行重组,设定了一个图形和术语的集合。 图是用语言描述的,但是脉络还算清晰。 因为没办法书写和抄录,胡克邪只能在脑海里慢把图和术语一点点积累起来。 山……水……海……城镇…… 一张轮廓粗犷的图案,逐渐成形。 …… “喂,克邪,” 忽然赛西施说道:“你像个冰冷的石雕像。想什么呢?” 胡克邪一惊,思绪从《鬼门谱》里移开,说道:“没什么,我……想起件别的事情了。云小姐,你再闭目养神,休息一会。” “我不,我要起来。” 赛西施坐起身来。 她伸挽了挽头发,有些慵懒地扭头看着胡克邪,那神态,充满着朦朦胧胧的妩媚。 目光中含着说不清的风情。 胡克邪赶紧把目光挪开。 糟糕,这个婆娘,大概又发骚了。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惊,天色已经不早了。自己刚才这一阵聚精会神地看书,把时间全忘了。 “克邪,我想和你说件事。” “好的,什么事,你说。” “我刚才躺着,想起小的时候,家里穷,我到山坡上去放羊,看见官道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坐着轿子,后面跟着使唤丫头,那个威风啊,我就想,将来我一定也能坐着轿子出去,让别人抬着我,一颠一颠,肯定特别舒服……” 胡克邪心里这个腻歪。 你纯粹是没事闲的了。 谁要听你讲小时候的故事。 “云小姐,你再躺一会,让药性散发一下。” “我不嘛,”赛西施不满意地扭扭肩膀,“我都躺这么半天了,再躺就生锈了,我要跟你说说话。” 胡克邪看看窗外。 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老子可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东拉西扯。 “云小姐,我得走了。” “我不让你走,今天我让厨房炒两个小菜,咱们俩一起吃饭。” 胡克邪陪着笑道:“请我吃饭,真是好极了,不过,最好是改天,云小姐,我真有特别重要的事,我要去配一味药,是专门给你研制的,服下以后,更加细皮白肉,美若天仙,这味药材料难得,我可不能耽误。”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药箱。心里打定主意,必须走,再不走就误事了。 管你赛西施愿意不愿意。 胡某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会,美丽的云小姐。 赛西施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克邪,我是真心实意要和你一起吃个饭,你明白吗?” “我明白,非常非常明白,明天,明天行吗?” “一言为定。” 胡克邪背了药箱,匆匆走出房间。 …… 大步流星,回到小茅屋里,看见铁猴和草上飞两个人正坐在小桌旁喝酒。 胡克邪急急地说道:“老侯,老曹,快走。” 铁猴睁着微微发红的眼睛,问道:“克邪,你回来啦,呃……那本鬼门谱,琢磨透了吗?” “差不多了,你们俩快收拾收拾。” “哈哈,”铁猴兴奋地一墩酒杯,“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肯定能解开鬼门谱的秘密,我和老曹正在商量这事儿呢,我们俩都十分信得过你,果然没错,克邪,你真没让我们失望……” 胡克邪瞪起眼睛,“少废话,此地危险,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出城。” “怎么了?” “陶大眼正在玩阴谋,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到赛公馆去的陶大眼,是个假的。” “嗯?” 草上飞眨眨小眼睛,“假的?” 铁猴疑惑地说:“搞什么鬼名堂。” 胡克邪道:“不管什么名堂,反正要出事,绝不可久留。你们俩如果还想要命,就赶紧给我离开这儿。” 草上飞一下蹦起来。 “没错,险地不可留,我……得赶紧去通知姚铁丐和苟允他们,立马扯乎。” 铁猴道:“你顺便通知一声桃花党那帮家伙,咱们既然是合作,就尽一下朋友之道。” “是。” 草上飞说着,一溜烟地窜出门去。 铁猴搓了搓手,“糟糕,这事儿还真有点邪门儿,我说今天早晨右眼皮一个劲地跳,他奶奶的,估计是桃花党走了水。这帮家伙,我早就觉得他们不靠谱。” 两个人急匆匆收拾一番,走出茅屋,奔到街口的时候,碰到了草上飞,草上飞说道:“不好,桃花党的人都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先逃掉了。我在门上留了字,向他们报警了。还有,刚才在路上,我碰到了条子,幸亏兄弟机灵,及时避开了。” “他奶奶的……咱们快走。” 铁猴和草上飞都是有经验的人,有关撤退的路线和联络方式等早就安排妥了的,这是做贼的基本素质,未料胜,先料败,把逃跑途径先设置好。万一见势不妙,立刻撒开脚板开溜。 正当他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轰——” 像是炸雷。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向后遥望。 只见东六甲胡同的方向,升起起一股黑烟。 铁猴沉着脸说道:“爆炸了,这一定是桃花党干的。” 胡克邪默默点点头。 桃花党一直在筹划刺杀陶文灿,这一场爆炸,已经酝酿好久了。 只是,能够成功吗? 不得而知。 他们只望了两眼,然后,一溜烟奔向城门,趁着此刻城里还没有下达封城的命令,赶紧匆匆出城而去。 …… “大哥,你说桃花党那些人,吴秀才他们,能逃出城吗?”草上飞说道。 “我哪儿知道?反正……我觉得赵魁被抓住的面儿大。” “为什么?” “你看哪回出事,不是他被人家抓住,给打得屁股开花。这家伙就是个挨抓的命。” 他们在城外的集合点——一处残破的废弃砖窑里,和姚铁丐等人汇合了。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着城里的变故。 姚铁丐道:“桃花党搞的爆炸行动,据我看,八成是吹灯拔蜡了。陶大眼既然搞阴谋,那一定早就有准备。吴秀才这帮人,估计已经陷进去了。” 第147章 背后的爆炸 尺五……定杀工与…… 好多杂乱的字符,在胡克邪脑海里交织碰撞。 根据在搜魂洞里解读《毒术真经》索引的经验,慢慢地,胡克邪理出了思路,大致摸清了这本书里隐藏的秘密。 《竹山溪水曲》是真实的,后面的内容,也借鉴了一部分曲子的结构,然后,用错位排列,跳行重组,设定了一个图形和术语的集合。 图是用语言描述的,但是脉络还算清晰。 因为没办法书写和抄录,胡克邪只能在脑海里慢把图和术语一点点积累起来。 山……水……海……城镇…… 一张轮廓粗犷的图案,逐渐成形。 …… “喂,克邪,” 忽然赛西施说道:“你像个冰冷的石雕像。想什么呢?” 胡克邪一惊,思绪从《鬼门谱》里移开,说道:“没什么,我……想起件别的事情了。云小姐,你再闭目养神,休息一会。” “我不,我要起来。” 赛西施坐起身来。 她伸挽了挽头发,有些慵懒地扭头看着胡克邪,那神态,充满着朦朦胧胧的妩媚。 目光中含着说不清的风情。 胡克邪赶紧把目光挪开。 糟糕,这个婆娘,大概又发骚了。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惊,天色已经不早了。自己刚才这一阵聚精会神地看书,把时间全忘了。 “克邪,我想和你说件事。” “好的,什么事,你说。” “我刚才躺着,想起小的时候,家里穷,我到山坡上去放羊,看见官道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坐着轿子,后面跟着使唤丫头,那个威风啊,我就想,将来我一定也能坐着轿子出去,让别人抬着我,一颠一颠,肯定特别舒服……” 胡克邪心里这个腻歪。 你纯粹是没事闲的了。 谁要听你讲小时候的故事。 “云小姐,你再躺一会,让药性散发一下。” “我不嘛,”赛西施不满意地扭扭肩膀,“我都躺这么半天了,再躺就生锈了,我要跟你说说话。” 胡克邪看看窗外。 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老子可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东拉西扯。 “云小姐,我得走了。” “我不让你走,今天我让厨房炒两个小菜,咱们俩一起吃饭。” 胡克邪陪着笑道:“请我吃饭,真是好极了,不过,最好是改天,云小姐,我真有特别重要的事,我要去配一味药,是专门给你研制的,服下以后,更加细皮白肉,美若天仙,这味药材料难得,我可不能耽误。”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药箱。心里打定主意,必须走,再不走就误事了。 管你赛西施愿意不愿意。 胡某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会,美丽的云小姐。 赛西施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克邪,我是真心实意要和你一起吃个饭,你明白吗?” “我明白,非常非常明白,明天,明天行吗?” “一言为定。” 胡克邪背了药箱,匆匆走出房间。 …… 大步流星,回到小茅屋里,看见铁猴和草上飞两个人正坐在小桌旁喝酒。 胡克邪急急地说道:“老侯,老曹,快走。” 铁猴睁着微微发红的眼睛,问道:“克邪,你回来啦,呃……那本鬼门谱,琢磨透了吗?” “差不多了,你们俩快收拾收拾。” “哈哈,”铁猴兴奋地一墩酒杯,“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肯定能解开鬼门谱的秘密,我和老曹正在商量这事儿呢,我们俩都十分信得过你,果然没错,克邪,你真没让我们失望……” 胡克邪瞪起眼睛,“少废话,此地危险,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出城。” “怎么了?” “陶大眼正在玩阴谋,你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到赛公馆去的陶大眼,是个假的。” “嗯?” 草上飞眨眨小眼睛,“假的?” 铁猴疑惑地说:“搞什么鬼名堂。” 胡克邪道:“不管什么名堂,反正要出事,绝不可久留。你们俩如果还想要命,就赶紧给我离开这儿。” 草上飞一下蹦起来。 “没错,险地不可留,我……得赶紧去通知姚铁丐和苟允他们,立马扯乎。” 铁猴道:“你顺便通知一声桃花党那帮家伙,咱们既然是合作,就尽一下朋友之道。” “是。” 草上飞说着,一溜烟地窜出门去。 铁猴搓了搓手,“糟糕,这事儿还真有点邪门儿,我说今天早晨右眼皮一个劲地跳,他奶奶的,估计是桃花党走了水。这帮家伙,我早就觉得他们不靠谱。” 两个人急匆匆收拾一番,走出茅屋,奔到街口的时候,碰到了草上飞,草上飞说道:“不好,桃花党的人都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先逃掉了。我在门上留了字,向他们报警了。还有,刚才在路上,我碰到了条子,幸亏兄弟机灵,及时避开了。” “他奶奶的……咱们快走。” 铁猴和草上飞都是有经验的人,有关撤退的路线和联络方式等早就安排妥了的,这是做贼的基本素质,未料胜,先料败,把逃跑途径先设置好。万一见势不妙,立刻撒开脚板开溜。 正当他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轰——” 像是炸雷。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向后遥望。 只见东六甲胡同的方向,升起起一股黑烟。 铁猴沉着脸说道:“爆炸了,这一定是桃花党干的。” 胡克邪默默点点头。 桃花党一直在筹划刺杀陶文灿,这一场爆炸,已经酝酿好久了。 只是,能够成功吗? 不得而知。 他们只望了两眼,然后,一溜烟奔向城门,趁着此刻城里还没有下达封城的命令,赶紧匆匆出城而去。 …… “大哥,你说桃花党那些人,吴秀才他们,能逃出城吗?”草上飞说道。 “我哪儿知道?反正……我觉得赵魁被抓住的面儿大。” “为什么?” “你看哪回出事,不是他被人家抓住,给打得屁股开花。这家伙就是个挨抓的命。” 他们在城外的集合点——一处残破的废弃砖窑里,和姚铁丐等人汇合了。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着城里的变故。 姚铁丐道:“桃花党搞的爆炸行动,据我看,八成是吹灯拔蜡了。陶大眼既然搞阴谋,那一定早就有准备。吴秀才这帮人,估计已经陷进去了。” 第148章 寺里埋伏 大家坐在破砖窑里休息,铁猴嘴里咬着根稻草,若有所思。 草上飞凑过来,说道:“大哥,咱们得赶紧走哇。” “上哪儿走?” “还能上哪儿走,既然克邪兄弟研究出了鬼门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一起去寻宝哇。” 铁猴却摇摇头。 “老曹,寻宝,当然要去,可是当下我最牵挂的是另一件事。” “咦?”草上飞抹了抹狗油胡,“大哥,你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平时不是把财宝看得比命还重要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了?” “扯蛋,我什么时候把财宝看得比命还重要了,你别以己度人,说实话,我现在心里牵挂的,是憨牛兄弟,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胡克邪赞道:“对,侯兄,无论什么时候,义气都比财宝重要,我支持你,咱们先打探憨牛的消息。” 姚铁丐在旁边说道:“侯长福,现在我才是真佩服你了,咱们混江湖的,道义第一,这是最要紧的。说到憨牛兄弟的消息,我听涂二羊说,他随着部队开往凌州方向了,详情如何,那就不知道了,我们一定尽力打探。” “唉,但愿他别在战场上出闪失。” “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 …… 此刻,憨牛怎么样了呢? 他在银杏寺里养伤,仗着年轻力壮,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扔掉拐杖了。 索小姐和小菊已经离开了寺院。无尘和青叶也没回来,寺里又剩下他一个人,这倒也好,安安静静,种菜锄草,憨牛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他甚至想——腿伤好了以后,要不要再回到家乡去呢?在这个深山寺院里,自由自在,衣食无忧,不是蛮好的吗? 但是很快这个幻想就破灭了。 这天晚上,憨牛正在僧房里熟睡,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爬起来,打开山门一看,外面站着几个黑影。 为首一人,中等身材,面容俊朗。 憨牛仔细一打量,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人,正是“飞天神笛”曲无音。 心里猛地一惊——糟糕,这个家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憨牛赶紧低下头,“阿弥陀佛……” 曲无音并没有认出剃着光头,身穿僧袍的憨牛,他颇有礼貌地合什行了个礼,说道:“小师父,辛苦了,我们深夜赶路,想在寺里借宿一夜,可以吗?” “这个……请进。” 憨牛把这些人让进来。 他心里清楚,曲无音是个面善心恶的人,表面上跟你客客气气,实则心狠手辣,他想做的事,自己绝对阻拦不了。 曲无音对憨牛说道:“小师父,现在寺里有多少人?” 憨牛道:“只有小僧一个人,师父出门了。请施主随我进客房休息。” “不用了,”曲无音道:“你自回房间去睡觉,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不用操心。” “这……” 曲无音身后一个胖家伙凶霸霸地说:“让你别管就别管,该干嘛干嘛去,如果有别人来了,不许透露我们在这儿。听见了吗?” 憨牛没吱声。 他心里明白,这些家伙,自己是惹不起的。 曲无音道:“好了,小师父,你就按他说的办,我会给寺里捐香油钱,你别多管闲事就行了。” “阿弥陀佛。” 憨牛低着头诵了句佛号,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生逢乱世,是没有世外桃源可言的。想躲清静,即便是深山古寺也办不到。想在银杏寺里独善其身,那是幻想。 次日一早,憨牛起来提水煮饭。 他没有看见曲无音这些人在哪儿。 但是憨牛没去察看寻找,你们爱在哪在哪儿,爱干嘛干嘛,就是钻进耗子窟窿里去,跟我也没关系。老子煮自己的饭吃。 憨牛当过兵,虽然不知道曲无音等人在哪里猫着,但是明显感觉到,似乎有芒刺在背,有数道目光,正躲在暗处,像狼狩猎一样,等待猎物。 银杏寺,现在成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阿弥陀佛……憨牛心里默念,今天寺里要出事。可别把老子给搭进去啊…… 一锅米粥尚未煮熟,山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憨牛心里揣着疑惑,走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两个姑娘,一个是小菊,一个是索小姐。 她俩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手里提着包袱。 憨牛心里猛地打了个沉吟。 原来是她俩…… 怎么办? 说实话,憨牛对索小姐的印象并不坏,虽然闹不清她是什么身份,前些天夜里出现的那些怪象是怎么回事,但是总的来说,索小姐待自己不薄。 “师兄,”索小姐笑道:“我们又来打搅你了。” “阿弥陀佛,”憨牛说道:“索小姐,这回……你别进来了,请回去。” 小菊快人快语地说道:“你干什么呀,青花,嫌我们给的香油钱少了吗?还没进门就往外撵,真不够意思。” “不是,不是。”憨牛冲着索小姐使个眼色。 索小姐压低声音,问道:“青花,到底怎么回事?” 憨牛也压低声音,“寺里有人。” “嗯?”索小姐一挑眉毛。 就在这时候,憨牛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 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一定是曲无音等人,冲过来了。 索小姐和小菊惊叫一声,扭头撒腿就跑。 当憨牛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就见曲无音一马当先,象旋风似地从寺里窜出来,后面跟着那几个手下。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兵器。 直奔索小姐和小菊而去! 憨牛的腿伤还没好利索,想避也避不开,而且——他也不想避开。 这一刻,他陡然涌起一股“救人”之心,曲无音等人要谋害索小姐,这一群大男人,持刀拿枪,杀向两个弱女子,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何况,索小姐对自己挺好的。 憨牛并没多想,下意识地把身子一矮,把腿一伸。 他就站在山门口,正好堵住了曲无音等人的去路,这一伸腿,绊着了一堆人。 “叽里骨碌……” 好几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登时响起一阵怒骂,“你奶奶的,搞什么鬼。”“狗日的小和尚,你敢捣乱。”“起来起来,快起来,赶紧追。快点。” 憨牛被压在别人身下,他的腿本来就有伤,这一下,钻心地痛,火烧火燎。 第148章 寺里埋伏 大家坐在破砖窑里休息,铁猴嘴里咬着根稻草,若有所思。 草上飞凑过来,说道:“大哥,咱们得赶紧走哇。” “上哪儿走?” “还能上哪儿走,既然克邪兄弟研究出了鬼门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一起去寻宝哇。” 铁猴却摇摇头。 “老曹,寻宝,当然要去,可是当下我最牵挂的是另一件事。” “咦?”草上飞抹了抹狗油胡,“大哥,你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了,平时不是把财宝看得比命还重要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风亮节了?” “扯蛋,我什么时候把财宝看得比命还重要了,你别以己度人,说实话,我现在心里牵挂的,是憨牛兄弟,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胡克邪赞道:“对,侯兄,无论什么时候,义气都比财宝重要,我支持你,咱们先打探憨牛的消息。” 姚铁丐在旁边说道:“侯长福,现在我才是真佩服你了,咱们混江湖的,道义第一,这是最要紧的。说到憨牛兄弟的消息,我听涂二羊说,他随着部队开往凌州方向了,详情如何,那就不知道了,我们一定尽力打探。” “唉,但愿他别在战场上出闪失。” “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 …… 此刻,憨牛怎么样了呢? 他在银杏寺里养伤,仗着年轻力壮,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扔掉拐杖了。 索小姐和小菊已经离开了寺院。无尘和青叶也没回来,寺里又剩下他一个人,这倒也好,安安静静,种菜锄草,憨牛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他甚至想——腿伤好了以后,要不要再回到家乡去呢?在这个深山寺院里,自由自在,衣食无忧,不是蛮好的吗? 但是很快这个幻想就破灭了。 这天晚上,憨牛正在僧房里熟睡,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爬起来,打开山门一看,外面站着几个黑影。 为首一人,中等身材,面容俊朗。 憨牛仔细一打量,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人,正是“飞天神笛”曲无音。 心里猛地一惊——糟糕,这个家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憨牛赶紧低下头,“阿弥陀佛……” 曲无音并没有认出剃着光头,身穿僧袍的憨牛,他颇有礼貌地合什行了个礼,说道:“小师父,辛苦了,我们深夜赶路,想在寺里借宿一夜,可以吗?” “这个……请进。” 憨牛把这些人让进来。 他心里清楚,曲无音是个面善心恶的人,表面上跟你客客气气,实则心狠手辣,他想做的事,自己绝对阻拦不了。 曲无音对憨牛说道:“小师父,现在寺里有多少人?” 憨牛道:“只有小僧一个人,师父出门了。请施主随我进客房休息。” “不用了,”曲无音道:“你自回房间去睡觉,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不用操心。” “这……” 曲无音身后一个胖家伙凶霸霸地说:“让你别管就别管,该干嘛干嘛去,如果有别人来了,不许透露我们在这儿。听见了吗?” 憨牛没吱声。 他心里明白,这些家伙,自己是惹不起的。 曲无音道:“好了,小师父,你就按他说的办,我会给寺里捐香油钱,你别多管闲事就行了。” “阿弥陀佛。” 憨牛低着头诵了句佛号,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生逢乱世,是没有世外桃源可言的。想躲清静,即便是深山古寺也办不到。想在银杏寺里独善其身,那是幻想。 次日一早,憨牛起来提水煮饭。 他没有看见曲无音这些人在哪儿。 但是憨牛没去察看寻找,你们爱在哪在哪儿,爱干嘛干嘛,就是钻进耗子窟窿里去,跟我也没关系。老子煮自己的饭吃。 憨牛当过兵,虽然不知道曲无音等人在哪里猫着,但是明显感觉到,似乎有芒刺在背,有数道目光,正躲在暗处,像狼狩猎一样,等待猎物。 银杏寺,现在成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阿弥陀佛……憨牛心里默念,今天寺里要出事。可别把老子给搭进去啊…… 一锅米粥尚未煮熟,山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憨牛心里揣着疑惑,走过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两个姑娘,一个是小菊,一个是索小姐。 她俩穿着老百姓的衣服,手里提着包袱。 憨牛心里猛地打了个沉吟。 原来是她俩…… 怎么办? 说实话,憨牛对索小姐的印象并不坏,虽然闹不清她是什么身份,前些天夜里出现的那些怪象是怎么回事,但是总的来说,索小姐待自己不薄。 “师兄,”索小姐笑道:“我们又来打搅你了。” “阿弥陀佛,”憨牛说道:“索小姐,这回……你别进来了,请回去。” 小菊快人快语地说道:“你干什么呀,青花,嫌我们给的香油钱少了吗?还没进门就往外撵,真不够意思。” “不是,不是。”憨牛冲着索小姐使个眼色。 索小姐压低声音,问道:“青花,到底怎么回事?” 憨牛也压低声音,“寺里有人。” “嗯?”索小姐一挑眉毛。 就在这时候,憨牛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风声。 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一定是曲无音等人,冲过来了。 索小姐和小菊惊叫一声,扭头撒腿就跑。 当憨牛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就见曲无音一马当先,象旋风似地从寺里窜出来,后面跟着那几个手下。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兵器。 直奔索小姐和小菊而去! 憨牛的腿伤还没好利索,想避也避不开,而且——他也不想避开。 这一刻,他陡然涌起一股“救人”之心,曲无音等人要谋害索小姐,这一群大男人,持刀拿枪,杀向两个弱女子,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 何况,索小姐对自己挺好的。 憨牛并没多想,下意识地把身子一矮,把腿一伸。 他就站在山门口,正好堵住了曲无音等人的去路,这一伸腿,绊着了一堆人。 “叽里骨碌……” 好几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登时响起一阵怒骂,“你奶奶的,搞什么鬼。”“狗日的小和尚,你敢捣乱。”“起来起来,快起来,赶紧追。快点。” 憨牛被压在别人身下,他的腿本来就有伤,这一下,钻心地痛,火烧火燎。 第149章 出门打猎 憨牛的腿本来有伤,和众人滚在一起,被压得痛彻心肺,只听耳旁一阵乱哄哄地叫嚷,“快追,”“奶奶的,你别压着我。”“笨蛋,赶紧追,”“少废话。” 他想爬起来,但是尚未站起身子,脑袋上又挨了一击。 “咣,” 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憨牛脑袋一阵发晕,意识有些模糊。 全身都痛,伤腿在痛,脑袋也痛……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架着,连拖带拽,回到寺里,咣当一声,扔在大殿前。 有个声音在耳边吼:“秃驴,你是什么东西,老实交待,是不是凌州贼派来的?” 憨牛趴在地上喘气,一声不吭。 “咚,咣,” 又有拳脚落在身上,憨牛象一条破口袋,委顿在地上任凭殴打。 忽然,听到两声清脆的枪响:“叭,叭,” 寺院里登时一乱,有人喊道:“贼兵过来啦,贼兵过来啦——” 噼呖叭啦的脚步声。 憨牛努力抬起头来,眼睛被血给糊住了,他抹了把脸,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人正往寺外奔逃,情形甚是狼狈。 “叭,叭,” 枪声持续在响,还听到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中了枪。 憨牛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朝着远处张望,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充满疑惑。 片刻功夫,从寺外跑进来好几个穿军装的士兵,手里持着枪,在军官的指挥下,进入各个房间搜索。 再过一会,一个穿青布衫的女孩跑过来,叫道:“青花,青花,你还没死,好极了。” 这个女孩是小菊。 她把憨牛搀起来,走到井台旁,摇辘轳打水,“青花,你洗把脸,伤得怎么样,我让小姐给你找药。” “没事,”憨牛喘了口气。 他皮糙肉厚,挨几下打,也不怎么在乎。 洗净了脸,简单包扎一下,揉揉伤腿,憨牛坐在井台上,问小菊,“索小姐没事?” “小姐过来了。” 憨牛扭头望去,果然,索小姐急匆匆地走过来,她的手里,提着一支盒子炮,神态英武,像个女将军似的。 “师兄,今天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 她把盒子炮交给小菊,坐在井台上,察看憨牛的伤,问:“你怎么样?眉骨给打破了,脸上青於,眼睛也肿了,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折……这伙歹徒真狡猾,竟然埋伏在银杏寺里,要不是你及时报警,我就让他们害死了。” 憨牛默默点点头,没说什么。 索小姐瞅着他,“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憨牛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你无论是什么人,我都以慈悲心相待。” 小菊在旁边抢白道:“你瞎扯,青花,那你对待伏击我们的歹人,也以慈悲心相待吗?” 憨牛没吱声。 其实他的心里有数。 索小姐是什么人,这还用问吗?她一定是凌州军的高级人物,否则哪能指挥军队? 至于到底何职,多大来头,憨牛也并不怎么关注。 反正人家跟自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师兄,你受伤了,一会回房间休息,我和小菊给你做饭吃。” “咳,”憨牛笑了,“这点伤哪用得着休息,我没那么娇气。我小时候在山里打猎,膀臂差点被豹子咬掉了,也没歇过工。” 索小姐道:“我很欣赏你这一点,坚强大度,有男子汉气概,师兄,你应该是个做大事的人。” “你快拉倒,”憨牛笑着摇手,“我是庄稼人,后来给人当佣工,在牙行当伙计,当兵挨打,现在又当了和尚,凑合着拣条命算了,还做大事,你可别拿我开玩笑。” “做大事的人,有好多都是卑微出身。” “咳,这个……你们俩还没吃早饭,我去熬粥。” 他们来到厨房里,粥是不用憨牛熬了,士兵们早就准备好了素包、小菜、米耙,憨牛和索小姐等人吃过饭,索小姐问:“师兄,你能走得动吗?” “没问题,我爬山都行。” “那好,你跟我出去打一趟猎。顺便一起逛逛风景,怎么样?” “逛风景……” 憨牛犹豫了。 我的伤还没好利索,逛的哪门子风景。再说了,游山逛水,是你们有钱人的事,我是个穷伙计,从来没想过这个。 小菊在旁边说道:“青花,你傻啊。” “啥意思?” “刚才寺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们一会要出发,你自己留在寺里,还不让人家把骨头给拆了啊。” 憨牛恍然大悟。 对啊! 曲无音等人伏击索小姐不成,被自己给搅了,这些家伙会饶了自己?等到索小姐和士兵们离开,自己这几块骨头,还不让人家给拆得七零八落?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 同时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索小姐当真待自己不薄,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要带我出去“逛风景”。 索小姐笑道:“师兄,你是出家人,在寺里是修行,外出也是修行,不是还有很多游方僧人,四海游历,对。” “嗯。” 憨牛点点头。 当下,士兵们给憨牛拿来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粗布短衫,换下僧袍,戴上帽子,憨牛由一个“和尚”又变成了一个精精神神的乡村小伙子。 小菊笑道:“青花,除了脸上有伤,你现在像个美男子。” “别闹。” 他们出了银杏寺,山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有个士兵走过来朝着索小姐行礼,“小姐,请上车。” 索小姐瞅了瞅憨牛,问:“师兄,你会赶车吗?” “会,我从小就赶车。” “那好,你来赶车,咱们三个人一起走。注意,这一趟打猎,得避人耳目,我交待一下身份,现在咱们是山里的普通乡民,出山串亲戚,你是一家之主,名叫……” “我本名叫牛大壮。” “好,你叫牛大壮,我叫索小凤,是你的媳妇……” “啊?” 小菊在旁边吃吃地笑,“青花,这是假的,暂时编排的身份。你没傻乎乎的以为是真的?” “没,没有,我没你想得那么傻。” 索小姐笑道:“到时候遇到外人,得装得像一点,别露出破绽来。师兄,你可别演砸了。” “嗯,我尽量不说话。” 憨牛上了马车车辕,一挥鞭子,赶着车走上官道。 他心里琢磨,索小姐让自己跟着出去“打猎”,可不知道是奔着什么猎物去的。反正……肯定有名堂,绝对不是单纯地猎个狐羊什么的。 她不说,自己最好也别问。 这个女人,不是平常之辈,做的事,也绝对不是平常之事。 第149章 出门打猎 憨牛的腿本来有伤,和众人滚在一起,被压得痛彻心肺,只听耳旁一阵乱哄哄地叫嚷,“快追,”“奶奶的,你别压着我。”“笨蛋,赶紧追,”“少废话。” 他想爬起来,但是尚未站起身子,脑袋上又挨了一击。 “咣,” 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憨牛脑袋一阵发晕,意识有些模糊。 全身都痛,伤腿在痛,脑袋也痛……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架着,连拖带拽,回到寺里,咣当一声,扔在大殿前。 有个声音在耳边吼:“秃驴,你是什么东西,老实交待,是不是凌州贼派来的?” 憨牛趴在地上喘气,一声不吭。 “咚,咣,” 又有拳脚落在身上,憨牛象一条破口袋,委顿在地上任凭殴打。 忽然,听到两声清脆的枪响:“叭,叭,” 寺院里登时一乱,有人喊道:“贼兵过来啦,贼兵过来啦——” 噼呖叭啦的脚步声。 憨牛努力抬起头来,眼睛被血给糊住了,他抹了把脸,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人正往寺外奔逃,情形甚是狼狈。 “叭,叭,” 枪声持续在响,还听到有惨叫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中了枪。 憨牛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朝着远处张望,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充满疑惑。 片刻功夫,从寺外跑进来好几个穿军装的士兵,手里持着枪,在军官的指挥下,进入各个房间搜索。 再过一会,一个穿青布衫的女孩跑过来,叫道:“青花,青花,你还没死,好极了。” 这个女孩是小菊。 她把憨牛搀起来,走到井台旁,摇辘轳打水,“青花,你洗把脸,伤得怎么样,我让小姐给你找药。” “没事,”憨牛喘了口气。 他皮糙肉厚,挨几下打,也不怎么在乎。 洗净了脸,简单包扎一下,揉揉伤腿,憨牛坐在井台上,问小菊,“索小姐没事?” “小姐过来了。” 憨牛扭头望去,果然,索小姐急匆匆地走过来,她的手里,提着一支盒子炮,神态英武,像个女将军似的。 “师兄,今天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 她把盒子炮交给小菊,坐在井台上,察看憨牛的伤,问:“你怎么样?眉骨给打破了,脸上青於,眼睛也肿了,我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折……这伙歹徒真狡猾,竟然埋伏在银杏寺里,要不是你及时报警,我就让他们害死了。” 憨牛默默点点头,没说什么。 索小姐瞅着他,“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憨牛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你无论是什么人,我都以慈悲心相待。” 小菊在旁边抢白道:“你瞎扯,青花,那你对待伏击我们的歹人,也以慈悲心相待吗?” 憨牛没吱声。 其实他的心里有数。 索小姐是什么人,这还用问吗?她一定是凌州军的高级人物,否则哪能指挥军队? 至于到底何职,多大来头,憨牛也并不怎么关注。 反正人家跟自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师兄,你受伤了,一会回房间休息,我和小菊给你做饭吃。” “咳,”憨牛笑了,“这点伤哪用得着休息,我没那么娇气。我小时候在山里打猎,膀臂差点被豹子咬掉了,也没歇过工。” 索小姐道:“我很欣赏你这一点,坚强大度,有男子汉气概,师兄,你应该是个做大事的人。” “你快拉倒,”憨牛笑着摇手,“我是庄稼人,后来给人当佣工,在牙行当伙计,当兵挨打,现在又当了和尚,凑合着拣条命算了,还做大事,你可别拿我开玩笑。” “做大事的人,有好多都是卑微出身。” “咳,这个……你们俩还没吃早饭,我去熬粥。” 他们来到厨房里,粥是不用憨牛熬了,士兵们早就准备好了素包、小菜、米耙,憨牛和索小姐等人吃过饭,索小姐问:“师兄,你能走得动吗?” “没问题,我爬山都行。” “那好,你跟我出去打一趟猎。顺便一起逛逛风景,怎么样?” “逛风景……” 憨牛犹豫了。 我的伤还没好利索,逛的哪门子风景。再说了,游山逛水,是你们有钱人的事,我是个穷伙计,从来没想过这个。 小菊在旁边说道:“青花,你傻啊。” “啥意思?” “刚才寺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们一会要出发,你自己留在寺里,还不让人家把骨头给拆了啊。” 憨牛恍然大悟。 对啊! 曲无音等人伏击索小姐不成,被自己给搅了,这些家伙会饶了自己?等到索小姐和士兵们离开,自己这几块骨头,还不让人家给拆得七零八落?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 同时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索小姐当真待自己不薄,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要带我出去“逛风景”。 索小姐笑道:“师兄,你是出家人,在寺里是修行,外出也是修行,不是还有很多游方僧人,四海游历,对。” “嗯。” 憨牛点点头。 当下,士兵们给憨牛拿来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粗布短衫,换下僧袍,戴上帽子,憨牛由一个“和尚”又变成了一个精精神神的乡村小伙子。 小菊笑道:“青花,除了脸上有伤,你现在像个美男子。” “别闹。” 他们出了银杏寺,山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有个士兵走过来朝着索小姐行礼,“小姐,请上车。” 索小姐瞅了瞅憨牛,问:“师兄,你会赶车吗?” “会,我从小就赶车。” “那好,你来赶车,咱们三个人一起走。注意,这一趟打猎,得避人耳目,我交待一下身份,现在咱们是山里的普通乡民,出山串亲戚,你是一家之主,名叫……” “我本名叫牛大壮。” “好,你叫牛大壮,我叫索小凤,是你的媳妇……” “啊?” 小菊在旁边吃吃地笑,“青花,这是假的,暂时编排的身份。你没傻乎乎的以为是真的?” “没,没有,我没你想得那么傻。” 索小姐笑道:“到时候遇到外人,得装得像一点,别露出破绽来。师兄,你可别演砸了。” “嗯,我尽量不说话。” 憨牛上了马车车辕,一挥鞭子,赶着车走上官道。 他心里琢磨,索小姐让自己跟着出去“打猎”,可不知道是奔着什么猎物去的。反正……肯定有名堂,绝对不是单纯地猎个狐羊什么的。 她不说,自己最好也别问。 这个女人,不是平常之辈,做的事,也绝对不是平常之事。 第150章 老龙湾,旧相识 马车一路前行,沿着官道穿村过寨,走了几十里,在路上打了两回尖,傍晚时分,来到一个美丽的小湖边。 索小姐道:“到了。” 憨牛把车停下来,解开缰绳,让马匹休息啃草,举目四望。这是个盆地似的平原,数里之内并无山峦,在这样的地方如何打猎? 打野兔子吗?打野兔子也用不着跑这么远。 但是憨牛也不问。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切听吩咐就行了。多嘴无益。 索小姐道:“这个湖叫做老龙湾,据传说,水里有条老龙,专门在傍晚的时候出来吃人,师兄,你害不害怕?” 憨牛笑了笑,摇摇头。 一个挑着草捆的农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到了近前,把草捆放在一旁,朝着索小姐打了个立正,摆出一副军人的姿态,说道:“报告小姐,套子已经设好了,弟兄们正在湖边埋伏。” “知道了。”索小姐淡淡地点点头,“你去,把烧火棍放在这儿。” 那农夫又打个立正,转身离开。 憨牛心里一动。他当过兵,知道索小姐说的“烧火棍”,指的是步枪。拿眼睛瞟了一眼那捆草,憨牛立刻就心里有数了,草捆中间绝对藏着一支枪。 索小姐对憨牛说道:“师兄,你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到湖边转转,那里风景好得很。” “嗯。” 憨牛答应一声,上前一步把草捆挑起来。 三个人朝着湖边走。索小姐指着天边的晚霞,用感慨的语气说:“你们看,湖畔霞光,多美,云彩映在水面,就像在天地之间搭起了彩桥,真好看。” 憨牛对于风景之类不感兴趣,只简单“唔唔”了两声。 索小姐却是兴致颇浓,连蹦带跳,显出一股小女孩的活泼之态,“太美了,霞光洒在湖边,那些芦苇就象在画里,不,比画里美多了,什么样的画面,都不如自然之美,多纯净的色彩,多柔和的光晕……” 憨牛微微笑。 眼前这个张着手奔跑跳跃的女孩,看上去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可谁又知道,她正在指挥军队打仗? 憨牛完全能够肯定,即将的“捕猎”就是军事行动。 猎物,是敌人,而不是动物。 …… 他们进入芦苇丛中。 苇子长得很茂密,高处有一丈多高,人钻进去,立刻就隐藏得很严实。 索小姐选了块高坡,停下来。 她拨开芦苇,向远处张望。 透过芦苇的缝隙,相隔一百多步,是湖边的渔码头,有一道石头垒砌的台基,两三个卖鱼的渔夫,戴着宽大的斗笠,坐在台基上,守着鱼篓抽烟。 “师兄,坐。” “呵呵,青果,咱们就在这儿欣赏景色吗?”憨牛开玩笑道。 索小姐也笑了,“怎么,你嫌景点不好么,渔码头那边有水色,有人烟,多散淡的画面啊。你别要求太高了。” “哪里,我是出家人,色是空,空是色,再美的景色,都是虚妄。” “师兄,你修行得够深啊。” 索小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憨牛聊着天,眼睛却不错眼珠地盯着渔码头和伸向远方的小路。 她在等着“猎物”。 小菊默默地解开草捆,从青草中拿出一杆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和枪机,推上子弹,把保险关上。 憨牛看到枪的时候,心里一阵痒痒,他对枪有一种特别的喜好,当初在燔阳,拿枪打仗的情景,全都浮现在心头。现在瞅着那支明光锃亮的钢枪,很想摸一摸,抵在肩头。 小菊瞅瞅他。 “青花,你会打枪吗?” “会,我在北边当过兵。” 正在这时候,渔码头的方向,顺着小路走来两个人。头前是个穿粉色短袄的年轻女人,头上包着花头巾,脚步轻盈,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子。后面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绾着裤腿,肩上背着个竹篓。 看情形,像是一对小夫妻,来码头上买鱼的。 憨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男女,说不清什么原因,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忽然索小姐在旁边捅他,“喂,你看那个粉衣服女的,漂亮吗?” 憨牛笑道:“我是出家人,她漂亮不漂亮,在我眼里跟骷髅是一样的。这叫做‘美女骷髅’。” “是吗?那你看我也像是骷髅了?” “这……你别瞎联系。” “注意,目标就要出现了。” 这时候,那对小夫妻已经走到渔码头的石头台基前了,粉衣女正向坐在渔篓旁抽烟的人询问着什么,似乎在讨价还价。 又有两个人,走进视野。 这俩人,径直朝着那对小夫妻走过去。头前是一个胖墩墩的汉子,三十来岁,手里拎着一把鱼叉,看模样像个渔夫。后面的人肩上扛着个锄头似的物件,只是锄尖用麻袋包起来,显得怪里怪气。 憨牛凝神观察,当他看清楚拿鱼叉的胖子面容时,不禁勃然大怒! 这人原来是孙胖子! 就是他当兵时候的班长。 他带着自己来伏击索小姐,失败后不顾自己安危,逃跑了。 这家伙,凶恶狠毒,憨牛在他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他奶奶的,王八蛋,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憨牛怒火中烧。 忽听索小姐命令道:“小菊,这么远的距离,打得准么?” “嗯,试试。”小菊答应着,把那支步枪拿起来,抵在肩上,朝着渔码头的方向瞄准。 憨牛鼓起勇气,说道:“青果,能不让我打?” “你……”索小姐疑惑地望着他,“你行吗?” “我打过猎,枪法应该是没问题。” “好,”索小姐断然说道:“小菊,把枪给他。” 憨牛接过枪来,当他的手接触到枪管时,那股冰凉爽滑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兴奋。 枪,他终于又摸到枪了。那种对于枪支特殊的嗜好,令憨牛浑精神一振。 这时候,渔码头那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挎篮子的粉衣女,也不知道和卖鱼人说起了什么,边说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腰身轻轻摇摆,姿态柔美,十分动人。 索小姐凑在憨牛耳旁,小声说道:“你看见那个提鱼叉的胖子了吗?” “嗯。” “对,你看……他冲着女的走过去了,他要抓人了。你瞄准他的脑袋。注意……” 索小姐判断得,一点都不错。 只见拿鱼叉的孙胖子,猛地向前跨上一步,握着鱼叉朝粉衣女冲去。 而他身后扛“锄头”的人,也把“锄头”持在手里,顺手一扯,把麻袋扯掉,露出杆头的一支铧犁状枪头——那是一把铁铧犁枪。 铁铧犁枪迎风一晃,脚下一窜,冲向粉衣女后面背竹篓的小伙子。 他们俩同时发难,动作很快。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突然发难的时候,在远处的芦苇丛中,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 憨牛沉着的托稳枪身。 准星微微移动。 第150章 老龙湾,旧相识 马车一路前行,沿着官道穿村过寨,走了几十里,在路上打了两回尖,傍晚时分,来到一个美丽的小湖边。 索小姐道:“到了。” 憨牛把车停下来,解开缰绳,让马匹休息啃草,举目四望。这是个盆地似的平原,数里之内并无山峦,在这样的地方如何打猎? 打野兔子吗?打野兔子也用不着跑这么远。 但是憨牛也不问。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切听吩咐就行了。多嘴无益。 索小姐道:“这个湖叫做老龙湾,据传说,水里有条老龙,专门在傍晚的时候出来吃人,师兄,你害不害怕?” 憨牛笑了笑,摇摇头。 一个挑着草捆的农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到了近前,把草捆放在一旁,朝着索小姐打了个立正,摆出一副军人的姿态,说道:“报告小姐,套子已经设好了,弟兄们正在湖边埋伏。” “知道了。”索小姐淡淡地点点头,“你去,把烧火棍放在这儿。” 那农夫又打个立正,转身离开。 憨牛心里一动。他当过兵,知道索小姐说的“烧火棍”,指的是步枪。拿眼睛瞟了一眼那捆草,憨牛立刻就心里有数了,草捆中间绝对藏着一支枪。 索小姐对憨牛说道:“师兄,你要是不累的话,咱们到湖边转转,那里风景好得很。” “嗯。” 憨牛答应一声,上前一步把草捆挑起来。 三个人朝着湖边走。索小姐指着天边的晚霞,用感慨的语气说:“你们看,湖畔霞光,多美,云彩映在水面,就像在天地之间搭起了彩桥,真好看。” 憨牛对于风景之类不感兴趣,只简单“唔唔”了两声。 索小姐却是兴致颇浓,连蹦带跳,显出一股小女孩的活泼之态,“太美了,霞光洒在湖边,那些芦苇就象在画里,不,比画里美多了,什么样的画面,都不如自然之美,多纯净的色彩,多柔和的光晕……” 憨牛微微笑。 眼前这个张着手奔跑跳跃的女孩,看上去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可谁又知道,她正在指挥军队打仗? 憨牛完全能够肯定,即将的“捕猎”就是军事行动。 猎物,是敌人,而不是动物。 …… 他们进入芦苇丛中。 苇子长得很茂密,高处有一丈多高,人钻进去,立刻就隐藏得很严实。 索小姐选了块高坡,停下来。 她拨开芦苇,向远处张望。 透过芦苇的缝隙,相隔一百多步,是湖边的渔码头,有一道石头垒砌的台基,两三个卖鱼的渔夫,戴着宽大的斗笠,坐在台基上,守着鱼篓抽烟。 “师兄,坐。” “呵呵,青果,咱们就在这儿欣赏景色吗?”憨牛开玩笑道。 索小姐也笑了,“怎么,你嫌景点不好么,渔码头那边有水色,有人烟,多散淡的画面啊。你别要求太高了。” “哪里,我是出家人,色是空,空是色,再美的景色,都是虚妄。” “师兄,你修行得够深啊。” 索小姐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憨牛聊着天,眼睛却不错眼珠地盯着渔码头和伸向远方的小路。 她在等着“猎物”。 小菊默默地解开草捆,从青草中拿出一杆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和枪机,推上子弹,把保险关上。 憨牛看到枪的时候,心里一阵痒痒,他对枪有一种特别的喜好,当初在燔阳,拿枪打仗的情景,全都浮现在心头。现在瞅着那支明光锃亮的钢枪,很想摸一摸,抵在肩头。 小菊瞅瞅他。 “青花,你会打枪吗?” “会,我在北边当过兵。” 正在这时候,渔码头的方向,顺着小路走来两个人。头前是个穿粉色短袄的年轻女人,头上包着花头巾,脚步轻盈,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篮子。后面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绾着裤腿,肩上背着个竹篓。 看情形,像是一对小夫妻,来码头上买鱼的。 憨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男女,说不清什么原因,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对劲。 忽然索小姐在旁边捅他,“喂,你看那个粉衣服女的,漂亮吗?” 憨牛笑道:“我是出家人,她漂亮不漂亮,在我眼里跟骷髅是一样的。这叫做‘美女骷髅’。” “是吗?那你看我也像是骷髅了?” “这……你别瞎联系。” “注意,目标就要出现了。” 这时候,那对小夫妻已经走到渔码头的石头台基前了,粉衣女正向坐在渔篓旁抽烟的人询问着什么,似乎在讨价还价。 又有两个人,走进视野。 这俩人,径直朝着那对小夫妻走过去。头前是一个胖墩墩的汉子,三十来岁,手里拎着一把鱼叉,看模样像个渔夫。后面的人肩上扛着个锄头似的物件,只是锄尖用麻袋包起来,显得怪里怪气。 憨牛凝神观察,当他看清楚拿鱼叉的胖子面容时,不禁勃然大怒! 这人原来是孙胖子! 就是他当兵时候的班长。 他带着自己来伏击索小姐,失败后不顾自己安危,逃跑了。 这家伙,凶恶狠毒,憨牛在他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他奶奶的,王八蛋,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憨牛怒火中烧。 忽听索小姐命令道:“小菊,这么远的距离,打得准么?” “嗯,试试。”小菊答应着,把那支步枪拿起来,抵在肩上,朝着渔码头的方向瞄准。 憨牛鼓起勇气,说道:“青果,能不让我打?” “你……”索小姐疑惑地望着他,“你行吗?” “我打过猎,枪法应该是没问题。” “好,”索小姐断然说道:“小菊,把枪给他。” 憨牛接过枪来,当他的手接触到枪管时,那股冰凉爽滑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心里涌过一阵莫名的兴奋。 枪,他终于又摸到枪了。那种对于枪支特殊的嗜好,令憨牛浑精神一振。 这时候,渔码头那里,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挎篮子的粉衣女,也不知道和卖鱼人说起了什么,边说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腰身轻轻摇摆,姿态柔美,十分动人。 索小姐凑在憨牛耳旁,小声说道:“你看见那个提鱼叉的胖子了吗?” “嗯。” “对,你看……他冲着女的走过去了,他要抓人了。你瞄准他的脑袋。注意……” 索小姐判断得,一点都不错。 只见拿鱼叉的孙胖子,猛地向前跨上一步,握着鱼叉朝粉衣女冲去。 而他身后扛“锄头”的人,也把“锄头”持在手里,顺手一扯,把麻袋扯掉,露出杆头的一支铧犁状枪头——那是一把铁铧犁枪。 铁铧犁枪迎风一晃,脚下一窜,冲向粉衣女后面背竹篓的小伙子。 他们俩同时发难,动作很快。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突然发难的时候,在远处的芦苇丛中,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在瞄准。 憨牛沉着的托稳枪身。 准星微微移动。 第151章 前往无肠谷 索小姐干脆利索地命令道:“打!” 憨牛屏住呼吸,食指轻轻扣动扳机。 “叭——” 一声清脆的声响。 拿着鱼叉的孙胖子,身子猛地一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拿铁铧犁枪的人,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子弹从哪里来的,但是孙胖子已经中枪,心知必须有埋伏,于是赶紧撤步回身,朝着来跑逃窜。 芦苇丛中,索小姐命令,“打,一个也别放跑。” 憨牛推弹上膛,略微移动枪口,“叭——” 子弹带着呼啸飞出枪膛,持铁铧犁枪的人一个前扑,翻身摔倒。 小菊在旁边叫道:“好枪法,青花,原来你是神枪手啊。” 憨牛用肩头抵着枪托,一动不动。 索小姐伸手向前指,“那两个卖鱼的,也不是好东西,给我打,不准放跑了。” “叭,叭——” 憨牛连续开枪,那俩戴着斗笠的“卖鱼人”依次摔倒。 …… “好,打得好,”小菊在旁边拍着手跳脚。 憨牛回头问索小姐,“还打谁?” “没有了。”索小姐向他露出微笑。 憨牛把枪管顺过来,吹吹余烟,然后将枪交给小菊。笑了笑,说道:“我从前打过猎,枪法嘛,一般般,没什么。” 索小姐目光烁烁地盯着他,“师兄,你不要再回银杏寺了,以后就跟着我。”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银杏寺你已经回不去了。” 小菊在旁边添油加醋,“青花,你要是再回银杏寺,就会圆寂了。” 憨牛挠挠头,索小姐主仆俩说的倒也是实话。就凭着曲无音那副德性,能放过自己吗?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目前自己还不想“圆寂”。 索小姐说:“走,我带你认识一个新朋友。” 当下,索小姐带着憨牛和小菊,走出芦苇丛。 刚才这一阵枪声,打破了湖畔的宁静,一群水鸟,嘎嘎叫着在空中盘旋,但是地面上,远远近近看不见一个行人,老百姓遇到战斗,早就躲得远远的。 那一对小夫妻,朝着这边走来。 离着有二十步远,他俩朝着索小姐行礼。 憨牛的目光,落在那个粉衣女的身上。 这人面容俊秀,身材窈窕,一副水灵灵的模样,走起路来像是跳着优美的舞蹈。 她……怎么这么面熟? 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在胡克邪家里遇到的那个女桃花党徒吗?她叫……覃巧姑! 当时,她受了伤。 自己和铁猴被桃花党赵魁等人擒住,后来胡克邪赶到,救了自己,抓住了赵魁等人。 胡克邪大仁大义,放了桃花党一马,没与这些人计较。 这时,那女人也认出了憨牛,惊讶地说道:“喂,是你呀,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 小菊嘴快,问:“你们认识?” “认识,”憨牛说道:“当初我在牙行当伙计,外出办事被……这位小姐给抓住了。” 小菊哈哈大笑,“青花,你挺本事嘛。” 覃巧姑笑道:“真对不住,那时候我正受伤,赵魁他们乱来,我也拦不住。对了,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件事,那位胡公子——胡克邪,现在还好?” 憨牛点点头,“好,我也总也没见他了,听说他正学医呢,这个人热心热肠,最好医道。” “他在哪儿学医?跟谁学?” “这个……” 憨牛也说不上来了。 他自从被燔阳的官兵抓走之后,就总也没见过胡克邪了,有些消息,都是听涂二羊转口述说的。 看着覃巧姑热切的模样,似乎很想知道胡克邪的近况。但是——自己又实在说不上来。 “大妹子,等我见到了铁猴,一定向他详细问问。” “那谢谢了。”憨牛看看覃巧姑,又看看索小姐。 他明白了,这一场“捕猎行动”是个设计好的圈套,敌人正在想办法狙击索小姐——就像自己当初干的事一样,背后的主使者,多半是燔阳军。 这个老龙湾,就是伏击现场,孙胖子率人埋伏在这儿,为的就是狙杀索小姐性命。 索小姐识破了,将计就计,派覃巧姑冒充自己,搞了个引蛇出洞,反手一击,把孙胖子等人给收拾掉了。 想着想着,他的脑门上不禁出了汗。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狙击索小姐的,幸亏…… …… 索小姐和小菊去察看战场。 现场倒卧着四个人,孙胖子脑袋中弹,已经气绝身亡,拿铁铧犁枪的人腿上受了伤,不住呻吟。另外两个卖鱼的,一死一伤。 跟着覃巧姑来的那个小伙子,检视了一遍,说道:“报告索小姐,拿铁铧犁枪的家伙,我认识他,名叫牛耕田,本事很了得,是曲无音手下干将。” “唔,”索小姐点点头,“抬回去医治,要活口,我要审讯。” “是。” 她回过头来,对覃巧姑道:“老四,从现在起,我师兄——就是牛大壮,他和你编在一个组里,今后几天的行动,由你负责,我告诉你,他是个难得的神枪手,在围猎行动中,能发挥重大作用。” “是。” 覃巧姑恭恭敬敬地答应。 …… …… 铁猴和胡克邪在燔阳城外的废弃砖窑里,发生了一场争论。 “侯兄,你要去挖财宝,我不反对,祝你早日成功。但是你不能强迫我也去。我还要去苦楝庄去找白三针大夫,继续研究医药之道,对我来说,这事儿比挖宝重要得多。” “废话,”铁猴说道:“你不去,我怎么挖宝?鬼门谱是你研究出来的,我又看不懂。” “我把里边的内容,告诉你不就行了?” “你拿我当小孩子啊,要是那么简单,当初施惟忠费劲巴力编那干嘛,克邪,咱们九十九拜都做完了,就剩这一哆嗦,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侯兄……” “你别说了,你要实在想找白三针,我派麻百胜把他绑来,你一边带我们挖宝,一边和他商量医道。” “开什么玩笑!好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铁猴带着人马出发了。 他这回是作为“总指挥”,率领着一大群人,包括姚铁丐、草上飞、苟允、范贵……还有麻百胜、许召、李塔等人。奔向燔阳东南的无肠谷。 胡克邪对铁猴道:“侯兄,你这回真象是个总瓢把子的模样了。一大帮人都对你服服帖帖,简直比城里的陶将军还威风。” “嗤,大家都想发财嘛。就麻百胜、草上飞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 “你如果挖到了宝贝,准备怎么办?” “我回家找我老婆,买五亩地,过我的小日子。” “怎么,不当你的总瓢把子了?” “嗤,你愿意当你当,侯某人没那个野心和本事。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在江湖上混,哪有那么容易的。” 第151章 前往无肠谷 索小姐干脆利索地命令道:“打!” 憨牛屏住呼吸,食指轻轻扣动扳机。 “叭——” 一声清脆的声响。 拿着鱼叉的孙胖子,身子猛地一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拿铁铧犁枪的人,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子弹从哪里来的,但是孙胖子已经中枪,心知必须有埋伏,于是赶紧撤步回身,朝着来跑逃窜。 芦苇丛中,索小姐命令,“打,一个也别放跑。” 憨牛推弹上膛,略微移动枪口,“叭——” 子弹带着呼啸飞出枪膛,持铁铧犁枪的人一个前扑,翻身摔倒。 小菊在旁边叫道:“好枪法,青花,原来你是神枪手啊。” 憨牛用肩头抵着枪托,一动不动。 索小姐伸手向前指,“那两个卖鱼的,也不是好东西,给我打,不准放跑了。” “叭,叭——” 憨牛连续开枪,那俩戴着斗笠的“卖鱼人”依次摔倒。 …… “好,打得好,”小菊在旁边拍着手跳脚。 憨牛回头问索小姐,“还打谁?” “没有了。”索小姐向他露出微笑。 憨牛把枪管顺过来,吹吹余烟,然后将枪交给小菊。笑了笑,说道:“我从前打过猎,枪法嘛,一般般,没什么。” 索小姐目光烁烁地盯着他,“师兄,你不要再回银杏寺了,以后就跟着我。”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银杏寺你已经回不去了。” 小菊在旁边添油加醋,“青花,你要是再回银杏寺,就会圆寂了。” 憨牛挠挠头,索小姐主仆俩说的倒也是实话。就凭着曲无音那副德性,能放过自己吗?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目前自己还不想“圆寂”。 索小姐说:“走,我带你认识一个新朋友。” 当下,索小姐带着憨牛和小菊,走出芦苇丛。 刚才这一阵枪声,打破了湖畔的宁静,一群水鸟,嘎嘎叫着在空中盘旋,但是地面上,远远近近看不见一个行人,老百姓遇到战斗,早就躲得远远的。 那一对小夫妻,朝着这边走来。 离着有二十步远,他俩朝着索小姐行礼。 憨牛的目光,落在那个粉衣女的身上。 这人面容俊秀,身材窈窕,一副水灵灵的模样,走起路来像是跳着优美的舞蹈。 她……怎么这么面熟? 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在胡克邪家里遇到的那个女桃花党徒吗?她叫……覃巧姑! 当时,她受了伤。 自己和铁猴被桃花党赵魁等人擒住,后来胡克邪赶到,救了自己,抓住了赵魁等人。 胡克邪大仁大义,放了桃花党一马,没与这些人计较。 这时,那女人也认出了憨牛,惊讶地说道:“喂,是你呀,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 小菊嘴快,问:“你们认识?” “认识,”憨牛说道:“当初我在牙行当伙计,外出办事被……这位小姐给抓住了。” 小菊哈哈大笑,“青花,你挺本事嘛。” 覃巧姑笑道:“真对不住,那时候我正受伤,赵魁他们乱来,我也拦不住。对了,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件事,那位胡公子——胡克邪,现在还好?” 憨牛点点头,“好,我也总也没见他了,听说他正学医呢,这个人热心热肠,最好医道。” “他在哪儿学医?跟谁学?” “这个……” 憨牛也说不上来了。 他自从被燔阳的官兵抓走之后,就总也没见过胡克邪了,有些消息,都是听涂二羊转口述说的。 看着覃巧姑热切的模样,似乎很想知道胡克邪的近况。但是——自己又实在说不上来。 “大妹子,等我见到了铁猴,一定向他详细问问。” “那谢谢了。”憨牛看看覃巧姑,又看看索小姐。 他明白了,这一场“捕猎行动”是个设计好的圈套,敌人正在想办法狙击索小姐——就像自己当初干的事一样,背后的主使者,多半是燔阳军。 这个老龙湾,就是伏击现场,孙胖子率人埋伏在这儿,为的就是狙杀索小姐性命。 索小姐识破了,将计就计,派覃巧姑冒充自己,搞了个引蛇出洞,反手一击,把孙胖子等人给收拾掉了。 想着想着,他的脑门上不禁出了汗。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狙击索小姐的,幸亏…… …… 索小姐和小菊去察看战场。 现场倒卧着四个人,孙胖子脑袋中弹,已经气绝身亡,拿铁铧犁枪的人腿上受了伤,不住呻吟。另外两个卖鱼的,一死一伤。 跟着覃巧姑来的那个小伙子,检视了一遍,说道:“报告索小姐,拿铁铧犁枪的家伙,我认识他,名叫牛耕田,本事很了得,是曲无音手下干将。” “唔,”索小姐点点头,“抬回去医治,要活口,我要审讯。” “是。” 她回过头来,对覃巧姑道:“老四,从现在起,我师兄——就是牛大壮,他和你编在一个组里,今后几天的行动,由你负责,我告诉你,他是个难得的神枪手,在围猎行动中,能发挥重大作用。” “是。” 覃巧姑恭恭敬敬地答应。 …… …… 铁猴和胡克邪在燔阳城外的废弃砖窑里,发生了一场争论。 “侯兄,你要去挖财宝,我不反对,祝你早日成功。但是你不能强迫我也去。我还要去苦楝庄去找白三针大夫,继续研究医药之道,对我来说,这事儿比挖宝重要得多。” “废话,”铁猴说道:“你不去,我怎么挖宝?鬼门谱是你研究出来的,我又看不懂。” “我把里边的内容,告诉你不就行了?” “你拿我当小孩子啊,要是那么简单,当初施惟忠费劲巴力编那干嘛,克邪,咱们九十九拜都做完了,就剩这一哆嗦,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侯兄……” “你别说了,你要实在想找白三针,我派麻百胜把他绑来,你一边带我们挖宝,一边和他商量医道。” “开什么玩笑!好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铁猴带着人马出发了。 他这回是作为“总指挥”,率领着一大群人,包括姚铁丐、草上飞、苟允、范贵……还有麻百胜、许召、李塔等人。奔向燔阳东南的无肠谷。 胡克邪对铁猴道:“侯兄,你这回真象是个总瓢把子的模样了。一大帮人都对你服服帖帖,简直比城里的陶将军还威风。” “嗤,大家都想发财嘛。就麻百胜、草上飞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 “你如果挖到了宝贝,准备怎么办?” “我回家找我老婆,买五亩地,过我的小日子。” “怎么,不当你的总瓢把子了?” “嗤,你愿意当你当,侯某人没那个野心和本事。这几天你也看见了,在江湖上混,哪有那么容易的。” 第152章 箱子下面的银牌 山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雾气,把一切都罩得朦朦胧胧的,远处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铁猴等人拐过一片山角,忽然在前面带路的苟允嘴里发出两声“吱吱吱”的虫鸣声。这是报警信号,表示——有情况。 一行人,全都停止前进,在草棵子里隐蔽起来。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周边动静。 “嗯……” 隐隐约约,远处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像是人在哼哼。 铁猴朝草上飞招了一下手,两个人猫着腰,一边观察一边潜行,无声无息地跃进几丈。他俩都是“贼”出身,行动异常敏捷,就跟山里的狸猫似的。 苟允正趴在一块石砬子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看见铁猴和草上飞过来了,用手朝着一片蒿草丛指点。 草丛里,露出一条流着血的胳膊,手里还提着一条鞭子似的东西。 “嗯……”声音正是从这个人嘴里发出的。 当铁猴看清楚那条“鞭子”的时候,立刻便心里有数了——那是一个钓竿的残部。他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嘴里说道:“于腾海,是你吗?” 这个人,正是“西海神钩”于腾海。 扒开草丛,铁猴发现,于腾海脸上有伤,臂上流血,双腿不能动……就只剩下了一口气,躺在那儿干哼哼。 “侯……兄弟,救救我。” “于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敌人么?” “他奶奶的,”于腾海骂了一句,扭动了一下身子,“我……遇到埋伏了,幸亏……你先把我的腿包一下,王八蛋,下手真……” “敌人是谁?” “不知道,他们……还在打,雷暴天他们,就在……无肠谷里……” 草上飞上前讥讽道:“于兄,原来英勇杀敌,太累了,就到这儿歇一会。” “放屁,”于腾海骂道:“草……上飞,你阴损刻薄,小心老子……” 铁猴心里甚是疑惑,于腾海这些人,都是曲无音的铁杆心腹,他们到无肠谷里干嘛?曲无音是否也在?说实在话,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曲无音。 “于兄,”铁猴问:“曲先生也在前边吗?你们在无肠谷里跟人干仗,为了什么?” “曲大哥没在……他奶奶的,我们到这儿……游游逛逛,打秋风,招谁惹谁了……侯兄弟,你赶紧去帮雷暴天他们一把,谢谢你了……” 铁猴心里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到这儿游游逛逛,是因为闲得蛋疼么?还让老子帮着雷暴天打仗,去你妈的,侯某凭什么给你们卖命?老子吃饱了撑的么?” 他暗自琢磨,于腾海、雷暴天等人,黄鼠狼进宅,没事不来,他们来到无肠谷,是不是也闻到了财宝的味道? 很有可能。 奶奶的,可不能让你们截了胡! 他眼珠一转,一拍胸脯,“于兄,咱们是好哥们儿,你们有难,侯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等着,我马上到前面去,帮着雷暴天打仗。” 当下,他给于腾海裹了伤,将他抱起来隐藏在草丛深处。 然后,带着苟允、草上飞退回来。 与胡克邪、麻百胜等人汇合后,铁猴说道:“哥们儿,情况有点不妙,好像有人要来抢食,前面雷暴天和别人已经打起来了。” 苟允问道:“大哥,你要帮着雷暴天打仗,图个啥 ?” “扯蛋,”铁猴瞪了他一眼,“我帮雷暴天,吃饱了撑的么?老子糊弄于腾海的话,你也信?” 他扭过头来,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奔山洞,躲开雷暴天他们,让这帮狗日的去打,最后一个个都打死,同归于尽,才好呢。” 一行人继续前行,翻过一个山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叫骂喧嚣之声,铁猴说道:“兄弟们,这大概就是雷暴天他们在打仗哩,这家伙有个特点,一着急上火的时候,就跟驴似的乱叫唤,咱们躲开点,绕道前进。” 铁猴对于山里的地形,很熟悉,带着大家穿沟越涧,来到从前发现《鬼门谱》的那个隐秘山洞跟前。 姚铁丐朝着山洞深鞠一躬。 面色甚是虔诚。 草上飞问道:“姚兄,你在拜山神么?” 姚铁丐摇头,“不是,我在拜我们的祖先,当初施惟忠奉圣旨埋藏财宝,宫廷侍卫保着皇帝隐身竹林,谁知道阴差阳错,错失机缘,大家空等一场,遗恨千年,现在我作为当时经历者的后人,终于可见先祖望眼欲穿之秘,你说能不激动感怀么?” “我看,你是对财宝激动感怀?” “扯去,草上飞,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洞口的石头被搬开了。 苟允等人点燃了火把,携带了麻绳铁镐,依次钻入洞内。这些人都是有“钻窟窿盗洞”经验的,并且身手灵便,一会功夫便找到了那具趴在地上的骨架。 胡克邪举着火把,察看一番,说道:“毫无疑问,这座山洞,本是一座汉墓,施惟忠把它当作藏身之所,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意外丧命,也把遗憾和迷团留给了后世。姚兄,咱们先葬古人,再做其他。” “我完全同意。” 当下,众人收拾了骸骨,到洞外择吉地安葬,并且凿石为碑,焚香祭拜。 胡克邪在墓前长揖,感慨道:“施前辈,您一生壮志未酬,所幸同辈有后,可慰忠魂,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呜呼,尚飨。” 祭奠已毕,胡克邪重返洞中。 他在铁猴和憨牛当初发现“百宝箱”的位置,将箱子移开,用镐头刨开一层碎石,伸手从碎石中拿出一块黑乎乎的金属物。 伸手擦拭。 金属物发出一丝白亮的光泽。 这是一块银牌。 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他熟练而又迅捷,草上飞惊奇地问:“胡兄弟,你怎么知道这里藏着这个?” “书上写的。”胡克邪简短地说道。 苟允叫道:“呀,这块牌子是银的,怕不有三十两重,值了大钱了。” “嗤,”草上飞冲他斜眼睛,“没见过世面,施惟忠埋藏的宝贝,海了去了,这块银牌子算什么。说不定当时他拿着着板凳垫屁股的。” 胡克邪没理他们。 他专心致志地观察这面银牌。 牌面上,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图案,还划着几个简单的符号和文字 第152章 箱子下面的银牌 山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雾气,把一切都罩得朦朦胧胧的,远处的景物,都看不清楚。 铁猴等人拐过一片山角,忽然在前面带路的苟允嘴里发出两声“吱吱吱”的虫鸣声。这是报警信号,表示——有情况。 一行人,全都停止前进,在草棵子里隐蔽起来。 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周边动静。 “嗯……” 隐隐约约,远处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像是人在哼哼。 铁猴朝草上飞招了一下手,两个人猫着腰,一边观察一边潜行,无声无息地跃进几丈。他俩都是“贼”出身,行动异常敏捷,就跟山里的狸猫似的。 苟允正趴在一块石砬子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看见铁猴和草上飞过来了,用手朝着一片蒿草丛指点。 草丛里,露出一条流着血的胳膊,手里还提着一条鞭子似的东西。 “嗯……”声音正是从这个人嘴里发出的。 当铁猴看清楚那条“鞭子”的时候,立刻便心里有数了——那是一个钓竿的残部。他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嘴里说道:“于腾海,是你吗?” 这个人,正是“西海神钩”于腾海。 扒开草丛,铁猴发现,于腾海脸上有伤,臂上流血,双腿不能动……就只剩下了一口气,躺在那儿干哼哼。 “侯……兄弟,救救我。” “于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敌人么?” “他奶奶的,”于腾海骂了一句,扭动了一下身子,“我……遇到埋伏了,幸亏……你先把我的腿包一下,王八蛋,下手真……” “敌人是谁?” “不知道,他们……还在打,雷暴天他们,就在……无肠谷里……” 草上飞上前讥讽道:“于兄,原来英勇杀敌,太累了,就到这儿歇一会。” “放屁,”于腾海骂道:“草……上飞,你阴损刻薄,小心老子……” 铁猴心里甚是疑惑,于腾海这些人,都是曲无音的铁杆心腹,他们到无肠谷里干嘛?曲无音是否也在?说实在话,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曲无音。 “于兄,”铁猴问:“曲先生也在前边吗?你们在无肠谷里跟人干仗,为了什么?” “曲大哥没在……他奶奶的,我们到这儿……游游逛逛,打秋风,招谁惹谁了……侯兄弟,你赶紧去帮雷暴天他们一把,谢谢你了……” 铁猴心里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到这儿游游逛逛,是因为闲得蛋疼么?还让老子帮着雷暴天打仗,去你妈的,侯某凭什么给你们卖命?老子吃饱了撑的么?” 他暗自琢磨,于腾海、雷暴天等人,黄鼠狼进宅,没事不来,他们来到无肠谷,是不是也闻到了财宝的味道? 很有可能。 奶奶的,可不能让你们截了胡! 他眼珠一转,一拍胸脯,“于兄,咱们是好哥们儿,你们有难,侯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等着,我马上到前面去,帮着雷暴天打仗。” 当下,他给于腾海裹了伤,将他抱起来隐藏在草丛深处。 然后,带着苟允、草上飞退回来。 与胡克邪、麻百胜等人汇合后,铁猴说道:“哥们儿,情况有点不妙,好像有人要来抢食,前面雷暴天和别人已经打起来了。” 苟允问道:“大哥,你要帮着雷暴天打仗,图个啥 ?” “扯蛋,”铁猴瞪了他一眼,“我帮雷暴天,吃饱了撑的么?老子糊弄于腾海的话,你也信?” 他扭过头来,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奔山洞,躲开雷暴天他们,让这帮狗日的去打,最后一个个都打死,同归于尽,才好呢。” 一行人继续前行,翻过一个山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叫骂喧嚣之声,铁猴说道:“兄弟们,这大概就是雷暴天他们在打仗哩,这家伙有个特点,一着急上火的时候,就跟驴似的乱叫唤,咱们躲开点,绕道前进。” 铁猴对于山里的地形,很熟悉,带着大家穿沟越涧,来到从前发现《鬼门谱》的那个隐秘山洞跟前。 姚铁丐朝着山洞深鞠一躬。 面色甚是虔诚。 草上飞问道:“姚兄,你在拜山神么?” 姚铁丐摇头,“不是,我在拜我们的祖先,当初施惟忠奉圣旨埋藏财宝,宫廷侍卫保着皇帝隐身竹林,谁知道阴差阳错,错失机缘,大家空等一场,遗恨千年,现在我作为当时经历者的后人,终于可见先祖望眼欲穿之秘,你说能不激动感怀么?” “我看,你是对财宝激动感怀?” “扯去,草上飞,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洞口的石头被搬开了。 苟允等人点燃了火把,携带了麻绳铁镐,依次钻入洞内。这些人都是有“钻窟窿盗洞”经验的,并且身手灵便,一会功夫便找到了那具趴在地上的骨架。 胡克邪举着火把,察看一番,说道:“毫无疑问,这座山洞,本是一座汉墓,施惟忠把它当作藏身之所,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意外丧命,也把遗憾和迷团留给了后世。姚兄,咱们先葬古人,再做其他。” “我完全同意。” 当下,众人收拾了骸骨,到洞外择吉地安葬,并且凿石为碑,焚香祭拜。 胡克邪在墓前长揖,感慨道:“施前辈,您一生壮志未酬,所幸同辈有后,可慰忠魂,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呜呼,尚飨。” 祭奠已毕,胡克邪重返洞中。 他在铁猴和憨牛当初发现“百宝箱”的位置,将箱子移开,用镐头刨开一层碎石,伸手从碎石中拿出一块黑乎乎的金属物。 伸手擦拭。 金属物发出一丝白亮的光泽。 这是一块银牌。 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他熟练而又迅捷,草上飞惊奇地问:“胡兄弟,你怎么知道这里藏着这个?” “书上写的。”胡克邪简短地说道。 苟允叫道:“呀,这块牌子是银的,怕不有三十两重,值了大钱了。” “嗤,”草上飞冲他斜眼睛,“没见过世面,施惟忠埋藏的宝贝,海了去了,这块银牌子算什么。说不定当时他拿着着板凳垫屁股的。” 胡克邪没理他们。 他专心致志地观察这面银牌。 牌面上,刻着一些弯弯曲曲的图案,还划着几个简单的符号和文字 第153章 小爬豆山 铁猴问:“克邪,这块银牌子上面,写的是啥?” 胡克邪道:“写的是:上九,九七六又半,爻坎西……” “停停,”铁猴赶紧摆手,“你说这些个,我能听得懂么?” “简单说,就象吃药一样,把药熬好了,还得有药引子才行,鬼门谱记载的藏宝秘密,就得需要这块银牌当索引。侯兄,你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最好学一点五形易爻之学。” “我不学,也学不会。再有,我也不是什么总瓢把子。你就直接告诉我,下一步咱们去哪儿。” “凌州。” “他奶奶的,我还以为在无肠谷里就完事了呢,搞这么费事,施惟忠也不怕脑仁疼。” 众人在无肠谷里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直奔凌州。 此时由于两军交战,官道上都有关卡,军队盘查甚严,因此铁猴将队伍分成几组,化装潜行,翻山越岭,避开路人耳目。 苟允对草上飞说道:“大哥,我怎么觉着味儿不对?” “怎么了?你闻着狐臊了?” “也说不清,老是感觉心里跳。” “咳,”草上飞摇摇头,“你准是快要发财了,心里盛不住事儿,一般心眼儿小的人,都这样。” 但铁猴儿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叮嘱草上飞,“咱们这一趟虽然是秘密行动,但是江湖险恶,难保没人躲在暗处窥伺,一定要小心,别沾上尾巴毛。” 尾巴毛,就是指悄悄跟踪的探子。 这天,进入一座名叫“小爬豆”的山里,这座山又矮又小,四周都是高山峻岭,它很不显眼。 胡克邪反复打量,用眼睛估算方位和距离,他点点头。 “到了。” 姚铁丐疑惑地问:“就是这儿?” “对,”胡克邪点点头,“根据鬼门谱的记载,这施惟忠埋藏宝藏的两个主要地点,一是聋哑谷,一是小爬豆山,而且它是采取‘串记’的方式,就是通过这两处,才能找出其它地点。” 铁猴四下打量。 这座小山包,既不陡峭,也不险要,连个悬崖峭壁都没有,山上植被也比较稀疏,整个地形一览无余,简直就是个什么也藏不住的地方。 胡克邪让苟允找来一根一太长的木杆子,直插在地上。 他观察着日影,在地上画着道道。 用脚步丈量。 所有的人,都看不明白,但是大家都满怀信心。 测量计算一番之后,胡克邪走向一处稍倾斜的山坡,那里有数块大大小小的石砬子,散乱地分布着。 “你们看,”胡克邪指着那些乱石,“这些石头表面上看起来很乱,其实摆布得有规律,这是个‘八阵图’的模样,这里是生门,这里是杜门……” 他踏着九宫步,缓缓走进乱石中间,往返勘察几趟。 “侯兄,这块石头,就是这块石头。” 胡克邪指的那块石头,高约三尺,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斜着立在山坡上,这就是一块普通的山石。 草上飞、姚铁丐……所有人都聚集到石头旁。 大家瞪大眼睛,瞅瞅石头,又瞅瞅胡克邪。 秘密……就在这里吗? 正在这时,忽听负责放哨的苟允,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嘘——” 这是报警。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山坡上,难道会遇到敌人? “嘘——嘘——” 口哨声越来越急。 铁猴叫道:“准备迎敌,他奶奶的,准是咱们露了白。” 他想起来,苟允在路上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味道不对”,看起来,他的感觉是正确的,确实有情况。 大家都纷纷从身上抽出兵器,做好战斗准备。 只见一群人影,从山坡下的树丛里走出来,构成一个半包围结构,迅速靠近。 人数约有五十余人。 这些人,个个持刀拿枪,有十余人拿着弓箭,为首一人,手里拎着一只笛子,步履潇洒,神态飘逸。 曲无音。 铁猴面色一沉。 曲无音……这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他怎么来了?是不是一路跟踪着自己下来的? 看架势,曲无音是有备而来,他率领手下,摆了个半包围之势,切断了铁猴等人的退路,只能往山上走,但是——退到山上也必将走投无路。 草上飞咬着牙,骂道:“姓曲的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大哥,拼了。” “不,”铁猴道:“不要急,慢慢来,曲无音人多,咱们硬拼不上算。” 他的脑子里急速盘旋。 怎么办? …… 曲无音脚步轻盈而迅速。 他的两腿踏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侯兄,”曲无音把笛子插在腰音,拱手说道:“真巧啊,在这里又碰见了,近来一向可好?” 铁猴心里骂道:“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忘恩负义,嘴嘴心苦,老子怎么总是落到你手里,倒霉。” 他在脸上堆出一丝笑意,拱手还礼,“曲兄,劳你牵挂,咱们兄弟还真是有缘,前两天,我刚和于腾海见过面,还顺便帮了他一个忙。” “我知道,”曲无音点头,“谢谢侯兄大德,于腾海现在已经伤势无碍,咱们哥们,永远不会差了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极了。” “侯兄,既然不是外人,兄弟就直接说了,你们到这儿是来取货的,这个用不着隐瞒,曲某想和你见面分一半,怎么样?大家是自己人,就不必见外了。” 铁猴心里暗骂,“放屁,老子信你才怪,等取出财宝,你若肯给侯某一文钱,算我输。“ 铁猴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曲兄,你这话可说差了,我们到这儿来是会朋友,跟取货可没什么干系,侯某也没货可取,你这次的消息,可能是以讹传讹了。” 曲无音微微一笑。 他不想再和铁猴磨嘴皮子,而是往后撤了一步,对着手下人说道:“你们劝劝侯兄。” 几个彪形大汉,各执刀枪兵器,一拥而上。 直奔着铁猴冲过来。 麻百胜和草上飞等人,也手执兵器,紧张兮兮地准备迎战,虽然铁猴这边人数较少,但是总不能眼看着被人家宰割。 眼看着一场斗殴,就要发生。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从远处响起。 “叭——” 第153章 小爬豆山 铁猴问:“克邪,这块银牌子上面,写的是啥?” 胡克邪道:“写的是:上九,九七六又半,爻坎西……” “停停,”铁猴赶紧摆手,“你说这些个,我能听得懂么?” “简单说,就象吃药一样,把药熬好了,还得有药引子才行,鬼门谱记载的藏宝秘密,就得需要这块银牌当索引。侯兄,你是七沟二十一寨总瓢把子,最好学一点五形易爻之学。” “我不学,也学不会。再有,我也不是什么总瓢把子。你就直接告诉我,下一步咱们去哪儿。” “凌州。” “他奶奶的,我还以为在无肠谷里就完事了呢,搞这么费事,施惟忠也不怕脑仁疼。” 众人在无肠谷里歇了一夜,次日一早,直奔凌州。 此时由于两军交战,官道上都有关卡,军队盘查甚严,因此铁猴将队伍分成几组,化装潜行,翻山越岭,避开路人耳目。 苟允对草上飞说道:“大哥,我怎么觉着味儿不对?” “怎么了?你闻着狐臊了?” “也说不清,老是感觉心里跳。” “咳,”草上飞摇摇头,“你准是快要发财了,心里盛不住事儿,一般心眼儿小的人,都这样。” 但铁猴儿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叮嘱草上飞,“咱们这一趟虽然是秘密行动,但是江湖险恶,难保没人躲在暗处窥伺,一定要小心,别沾上尾巴毛。” 尾巴毛,就是指悄悄跟踪的探子。 这天,进入一座名叫“小爬豆”的山里,这座山又矮又小,四周都是高山峻岭,它很不显眼。 胡克邪反复打量,用眼睛估算方位和距离,他点点头。 “到了。” 姚铁丐疑惑地问:“就是这儿?” “对,”胡克邪点点头,“根据鬼门谱的记载,这施惟忠埋藏宝藏的两个主要地点,一是聋哑谷,一是小爬豆山,而且它是采取‘串记’的方式,就是通过这两处,才能找出其它地点。” 铁猴四下打量。 这座小山包,既不陡峭,也不险要,连个悬崖峭壁都没有,山上植被也比较稀疏,整个地形一览无余,简直就是个什么也藏不住的地方。 胡克邪让苟允找来一根一太长的木杆子,直插在地上。 他观察着日影,在地上画着道道。 用脚步丈量。 所有的人,都看不明白,但是大家都满怀信心。 测量计算一番之后,胡克邪走向一处稍倾斜的山坡,那里有数块大大小小的石砬子,散乱地分布着。 “你们看,”胡克邪指着那些乱石,“这些石头表面上看起来很乱,其实摆布得有规律,这是个‘八阵图’的模样,这里是生门,这里是杜门……” 他踏着九宫步,缓缓走进乱石中间,往返勘察几趟。 “侯兄,这块石头,就是这块石头。” 胡克邪指的那块石头,高约三尺,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斜着立在山坡上,这就是一块普通的山石。 草上飞、姚铁丐……所有人都聚集到石头旁。 大家瞪大眼睛,瞅瞅石头,又瞅瞅胡克邪。 秘密……就在这里吗? 正在这时,忽听负责放哨的苟允,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嘘——” 这是报警。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山坡上,难道会遇到敌人? “嘘——嘘——” 口哨声越来越急。 铁猴叫道:“准备迎敌,他奶奶的,准是咱们露了白。” 他想起来,苟允在路上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味道不对”,看起来,他的感觉是正确的,确实有情况。 大家都纷纷从身上抽出兵器,做好战斗准备。 只见一群人影,从山坡下的树丛里走出来,构成一个半包围结构,迅速靠近。 人数约有五十余人。 这些人,个个持刀拿枪,有十余人拿着弓箭,为首一人,手里拎着一只笛子,步履潇洒,神态飘逸。 曲无音。 铁猴面色一沉。 曲无音……这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他怎么来了?是不是一路跟踪着自己下来的? 看架势,曲无音是有备而来,他率领手下,摆了个半包围之势,切断了铁猴等人的退路,只能往山上走,但是——退到山上也必将走投无路。 草上飞咬着牙,骂道:“姓曲的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大哥,拼了。” “不,”铁猴道:“不要急,慢慢来,曲无音人多,咱们硬拼不上算。” 他的脑子里急速盘旋。 怎么办? …… 曲无音脚步轻盈而迅速。 他的两腿踏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侯兄,”曲无音把笛子插在腰音,拱手说道:“真巧啊,在这里又碰见了,近来一向可好?” 铁猴心里骂道:“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忘恩负义,嘴嘴心苦,老子怎么总是落到你手里,倒霉。” 他在脸上堆出一丝笑意,拱手还礼,“曲兄,劳你牵挂,咱们兄弟还真是有缘,前两天,我刚和于腾海见过面,还顺便帮了他一个忙。” “我知道,”曲无音点头,“谢谢侯兄大德,于腾海现在已经伤势无碍,咱们哥们,永远不会差了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极了。” “侯兄,既然不是外人,兄弟就直接说了,你们到这儿是来取货的,这个用不着隐瞒,曲某想和你见面分一半,怎么样?大家是自己人,就不必见外了。” 铁猴心里暗骂,“放屁,老子信你才怪,等取出财宝,你若肯给侯某一文钱,算我输。“ 铁猴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曲兄,你这话可说差了,我们到这儿来是会朋友,跟取货可没什么干系,侯某也没货可取,你这次的消息,可能是以讹传讹了。” 曲无音微微一笑。 他不想再和铁猴磨嘴皮子,而是往后撤了一步,对着手下人说道:“你们劝劝侯兄。” 几个彪形大汉,各执刀枪兵器,一拥而上。 直奔着铁猴冲过来。 麻百胜和草上飞等人,也手执兵器,紧张兮兮地准备迎战,虽然铁猴这边人数较少,但是总不能眼看着被人家宰割。 眼看着一场斗殴,就要发生。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从远处响起。 “叭——” 第154章 大功告成,皆大欢喜 这一声枪响,来得异常突然。 正当几个彪形大汉往铁猴跟前闯的时候,就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冷不丁就响起了枪声。 随着枪响,有一个人,闷哼一声,仰身栽倒。 这个人,是曲无音。 …… 正欲展开一场血腥斗殴的两方人马,登时呆住了。 大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就这么大瞪着眼睛愣了一两秒钟。 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有反应快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曲无音,再然后——转过身,撒腿就跑。 冷兵器战斗,在快枪面前,就是个渣,就算你有天大本事,也抵不过一条枪的射击。 一个人跑了,其他的人,也都回过神来了。 大家纷纷转身就跑。哗啦啦……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响起来。就在这时候,枪声又响了,“叭——” 又一个持刀的汉子,奔跑途中一头栽倒。 此时,曲无音的那些手下,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使劲跑,叽里咕噜地逃往山下。好在这座山既不高,又不陡,眨眼间的功夫,就都逃下了山,四散而去。 …… 山坡上,只剩下了铁猴一帮人,还有躺在地上的曲无间和一个手下。 铁猴眨眨眼,疑惑地望着四周。 胡克邪走到曲无音跟前,伸手拉了一下,他发现,曲无音头部中弹,满面血污,已经没气了。 这个人就这么中枪而亡?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没救了。” 铁猴望着山坡的另一个方向。 他发现——顺着山坡,走过来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支步枪。 这个人…… 当铁猴看清他走路的姿态和长相时,禁不住一声大喊——憨牛! …… 拎着枪走过来的这个人,正是憨牛。 他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老远就朝着铁猴打招呼:“喂,老猴,你还好吗——” 铁猴飞快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憨牛,乐得嘴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使劲擂他的胸脯,“哈哈,憨牛,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死不了,自从在搜魂客栈被人家抓走,我一直想办法营救你哩。” 憨牛乐呵呵地笑。 他瞅瞅铁猴身后那些人,“那位公子……是胡克邪,那个人……是姚铁丐,那几个贼眉鼠眼的人,都是谁?” “来来来,我一一给你介绍,这是草上飞,这是苟允,这是范贵……喂喂,等等,憨牛,你怎么拿着枪,你是带枪当逃兵,逃出来的吗?” “不是,”憨牛摇头,“我现在是凌州军的人,这回是带着一个班,出来跟索小姐办事的。” “索小姐?” “是的,索小姐是凌州镇守使的女儿,她……”憨牛挠挠头,“她是我的上司,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铁猴瞅着憨牛的表情。 眨了眨眼。 “喂喂,憨牛,你现在率领一个班,敢情是阎王爷放屁,神气噔噔啊,另外,我问你一件事,是不是那位索小姐看上你了,要招你当驸马?” “别扯蛋,什么驸马,索小姐又不是公主。” “那也差不多,憨牛,你小子飞黄腾达了。” “没有没有,根本没这回事。老猴,你带着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嘛?” 铁猴压低声音,说道:“老憨,我们是来挖宝的,差点被曲无音给包圆儿了,现在形势紧迫,你说,这批宝贝,怎么办,索小姐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会给抢过去?” 憨牛摇摇头,“我不知道,老猴儿,这件事,你干就是了,我不告诉索小姐,嗯……这么着,你在这儿挖,我带着那一班弟兄,在周围给你们放哨。” “太好了。” 铁猴喜出望外。 当下,憨牛带着士兵们,远远地布置了几个暗哨。 铁猴和草上飞、姚铁丐等人,在胡克邪的指挥下,开始行动。 形势就在这儿摆着,虽然曲无音死了,但是这里的秘密已经暴露,必须马上动手。 大家把那块石头给移开。 用镐头往下刨,刨了大概有三尺厚,露出一块石板。把石板掀开,下面是一个窄小的洞口。 一股霉气味,从地底涌上来。 草上飞等人都是有经验的,用扇子使劲扇风,往里灌气,点燃火把,慢慢向里试探,过了老大一阵,火把在里面能够正常燃烧了,这才派人小心翼翼地下到洞内。 火把照耀下,铁猴看到,这里其实是个天然山洞,只不过,洞口很隐蔽,后来经过人工加工,把洞口用石板封住,并且用石头遮掩了,从地表看来,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山洞里,曲折狭窄,走过一段倾斜的通道,前面有个宽阔的洞厅。 铁猴见过无数复杂的山洞,这个洞,平平无奇,既不深,也没有岔道,就是个极普通的小洞。总共还不到二百步。 但是它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干燥,一点水汽都没有。洞顶上也不往下滴水,洞里也没有钟乳石等物。 最惹眼之处,是洞底砌着一堆石头,像是一道粗陋的石墙。 所有人,眼睛都有点发直,好几个人呼吸都急促了。 铁猴站在石墙前,面沉似水,说道:“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咱们事先已经商议好了分账之策,但是只怕有些人见利忘义,把之前的协定都抛在脑瓜子后边了,我有言在先,谁若是不守规矩,别怪姓侯的不客气。” 麻百胜一挥拳头,“对,谁敢违抗侯总瓢把子的话,就让他脑袋搬家。” 众人纷纷嚷道:“不会的,放心。”“咱们弟兄,没有那种人,侯兄请放心。” “好,”铁猴一声令下:“开挖。” 当下,众人一起动手,拆毁石墙。铁猴做总指挥,命令把石头搬到洞底,不许乱,不许抢,一切都依照次序。很快,石墙除掉之后,下面露出一排用石灰和封皮覆盖着的木箱。 因为石灰和封土都是干燥的,因此木箱几乎完好无损。 一共七个箱子。 箱子大小相仿,三尺高,四尺宽。装订得很整齐。 草上飞用薄刃尖刀,撬开第一个箱子。里面露出一叠叠的书画、卷轴。他叫道:“胡兄弟,我们不懂字画,你来看看,这都是什么?” 胡克邪拿起一个画轴,展开,吃惊地喊道:“溪山青团图,哇,这是国宝啊,自从明代以后就失传了,原来在这里,被人埋藏起来了,太好了,几百年了,竟然还完好如新……” “值多少钱?” “没办法计算,有钱也买不到。” 第二个箱子打开了,里面是金叶和银锭,一摞摞地码放着。旁边放着一枚铜印,上面的篆字是:内库。 胡克邪感慨:“这是把国库给搬到这儿了。” 第三个箱子,里面是一堆各式各样的印玺,有铜的,有银的,有玉的,有木的……上面刻着不同形制的字,有“文部掌书”,有“制办阁”……零零总总。 第四个箱子,盛放的是一堆犀角。 第五个箱子,里面是书册,纸张因为放置时间过长,有些发黄,胡克邪拿起来翻了翻,上面的内容多是记载的宫廷造办样式、内阁名录等。 第六个箱子,放的是衣服和帽子,龙袍、玉带,包括坐垫、罗帐等,都是皇帝应用之物。 第七个箱子里面是炊具和食具,玉碗、瓷杯、银壶……各式各样,数量繁多,光翡翠小酒杯就有十几个。 …… 每打开一个箱子,都引起一阵欢呼。 草上飞摸挲着狗油胡,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宣布,今后再也不做梁上君子,这些财宝只要分给我一点,就够享用下半辈子了,谁还做劳什子偷偷摸摸的买卖。” 麻百胜道:“曹兄,此言差矣,我决定,该做什么做什么,坐吃山空总不是正经章程,我宣布,麻某和手下十八名弟兄,依旧跟着侯大哥。” 铁猴问胡克邪,“兄弟,你打算下一步干嘛?” “呵呵,我当然要回自己家,不过,我要先去找白三针大夫,和他继续研究医药。” 姚铁丐走过来,冲着胡克邪深深一揖。 胡克邪道:“姚兄,你的意思我明白,是不是让我继续带你们寻找其余的宝物啊?” “正是。”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得让我先赴苦楝庄,让我先完成自己的心愿。” “完全可以。” 铁猴从洞中出来。 他找到憨牛,问:“兄弟,洞里的财宝,已经挖到了,当然有你的一份,你打算怎么办,跟我回老家吗?” “不,”憨牛说道:“我不再回牙行了,索小姐已经说过,日后我就跟她一起,财宝什么的,你先替我掌管,怎么样?” “行啊。” 铁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此时,他心满意足。 自己作为一个牙行小伙计,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其他奢求呢? 现在,应该回家了。 去找自己的婆娘,过一段安安稳稳的日子。 第154章 大功告成,皆大欢喜 这一声枪响,来得异常突然。 正当几个彪形大汉往铁猴跟前闯的时候,就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冷不丁就响起了枪声。 随着枪响,有一个人,闷哼一声,仰身栽倒。 这个人,是曲无音。 …… 正欲展开一场血腥斗殴的两方人马,登时呆住了。 大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就这么大瞪着眼睛愣了一两秒钟。 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有反应快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曲无音,再然后——转过身,撒腿就跑。 冷兵器战斗,在快枪面前,就是个渣,就算你有天大本事,也抵不过一条枪的射击。 一个人跑了,其他的人,也都回过神来了。 大家纷纷转身就跑。哗啦啦……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响起来。就在这时候,枪声又响了,“叭——” 又一个持刀的汉子,奔跑途中一头栽倒。 此时,曲无音的那些手下,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使劲跑,叽里咕噜地逃往山下。好在这座山既不高,又不陡,眨眼间的功夫,就都逃下了山,四散而去。 …… 山坡上,只剩下了铁猴一帮人,还有躺在地上的曲无间和一个手下。 铁猴眨眨眼,疑惑地望着四周。 胡克邪走到曲无音跟前,伸手拉了一下,他发现,曲无音头部中弹,满面血污,已经没气了。 这个人就这么中枪而亡?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没救了。” 铁猴望着山坡的另一个方向。 他发现——顺着山坡,走过来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支步枪。 这个人…… 当铁猴看清他走路的姿态和长相时,禁不住一声大喊——憨牛! …… 拎着枪走过来的这个人,正是憨牛。 他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老远就朝着铁猴打招呼:“喂,老猴,你还好吗——” 铁猴飞快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憨牛,乐得嘴都咧到腮帮子上去了,使劲擂他的胸脯,“哈哈,憨牛,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死不了,自从在搜魂客栈被人家抓走,我一直想办法营救你哩。” 憨牛乐呵呵地笑。 他瞅瞅铁猴身后那些人,“那位公子……是胡克邪,那个人……是姚铁丐,那几个贼眉鼠眼的人,都是谁?” “来来来,我一一给你介绍,这是草上飞,这是苟允,这是范贵……喂喂,等等,憨牛,你怎么拿着枪,你是带枪当逃兵,逃出来的吗?” “不是,”憨牛摇头,“我现在是凌州军的人,这回是带着一个班,出来跟索小姐办事的。” “索小姐?” “是的,索小姐是凌州镇守使的女儿,她……”憨牛挠挠头,“她是我的上司,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铁猴瞅着憨牛的表情。 眨了眨眼。 “喂喂,憨牛,你现在率领一个班,敢情是阎王爷放屁,神气噔噔啊,另外,我问你一件事,是不是那位索小姐看上你了,要招你当驸马?” “别扯蛋,什么驸马,索小姐又不是公主。” “那也差不多,憨牛,你小子飞黄腾达了。” “没有没有,根本没这回事。老猴,你带着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嘛?” 铁猴压低声音,说道:“老憨,我们是来挖宝的,差点被曲无音给包圆儿了,现在形势紧迫,你说,这批宝贝,怎么办,索小姐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会给抢过去?” 憨牛摇摇头,“我不知道,老猴儿,这件事,你干就是了,我不告诉索小姐,嗯……这么着,你在这儿挖,我带着那一班弟兄,在周围给你们放哨。” “太好了。” 铁猴喜出望外。 当下,憨牛带着士兵们,远远地布置了几个暗哨。 铁猴和草上飞、姚铁丐等人,在胡克邪的指挥下,开始行动。 形势就在这儿摆着,虽然曲无音死了,但是这里的秘密已经暴露,必须马上动手。 大家把那块石头给移开。 用镐头往下刨,刨了大概有三尺厚,露出一块石板。把石板掀开,下面是一个窄小的洞口。 一股霉气味,从地底涌上来。 草上飞等人都是有经验的,用扇子使劲扇风,往里灌气,点燃火把,慢慢向里试探,过了老大一阵,火把在里面能够正常燃烧了,这才派人小心翼翼地下到洞内。 火把照耀下,铁猴看到,这里其实是个天然山洞,只不过,洞口很隐蔽,后来经过人工加工,把洞口用石板封住,并且用石头遮掩了,从地表看来,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山洞里,曲折狭窄,走过一段倾斜的通道,前面有个宽阔的洞厅。 铁猴见过无数复杂的山洞,这个洞,平平无奇,既不深,也没有岔道,就是个极普通的小洞。总共还不到二百步。 但是它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干燥,一点水汽都没有。洞顶上也不往下滴水,洞里也没有钟乳石等物。 最惹眼之处,是洞底砌着一堆石头,像是一道粗陋的石墙。 所有人,眼睛都有点发直,好几个人呼吸都急促了。 铁猴站在石墙前,面沉似水,说道:“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咱们事先已经商议好了分账之策,但是只怕有些人见利忘义,把之前的协定都抛在脑瓜子后边了,我有言在先,谁若是不守规矩,别怪姓侯的不客气。” 麻百胜一挥拳头,“对,谁敢违抗侯总瓢把子的话,就让他脑袋搬家。” 众人纷纷嚷道:“不会的,放心。”“咱们弟兄,没有那种人,侯兄请放心。” “好,”铁猴一声令下:“开挖。” 当下,众人一起动手,拆毁石墙。铁猴做总指挥,命令把石头搬到洞底,不许乱,不许抢,一切都依照次序。很快,石墙除掉之后,下面露出一排用石灰和封皮覆盖着的木箱。 因为石灰和封土都是干燥的,因此木箱几乎完好无损。 一共七个箱子。 箱子大小相仿,三尺高,四尺宽。装订得很整齐。 草上飞用薄刃尖刀,撬开第一个箱子。里面露出一叠叠的书画、卷轴。他叫道:“胡兄弟,我们不懂字画,你来看看,这都是什么?” 胡克邪拿起一个画轴,展开,吃惊地喊道:“溪山青团图,哇,这是国宝啊,自从明代以后就失传了,原来在这里,被人埋藏起来了,太好了,几百年了,竟然还完好如新……” “值多少钱?” “没办法计算,有钱也买不到。” 第二个箱子打开了,里面是金叶和银锭,一摞摞地码放着。旁边放着一枚铜印,上面的篆字是:内库。 胡克邪感慨:“这是把国库给搬到这儿了。” 第三个箱子,里面是一堆各式各样的印玺,有铜的,有银的,有玉的,有木的……上面刻着不同形制的字,有“文部掌书”,有“制办阁”……零零总总。 第四个箱子,盛放的是一堆犀角。 第五个箱子,里面是书册,纸张因为放置时间过长,有些发黄,胡克邪拿起来翻了翻,上面的内容多是记载的宫廷造办样式、内阁名录等。 第六个箱子,放的是衣服和帽子,龙袍、玉带,包括坐垫、罗帐等,都是皇帝应用之物。 第七个箱子里面是炊具和食具,玉碗、瓷杯、银壶……各式各样,数量繁多,光翡翠小酒杯就有十几个。 …… 每打开一个箱子,都引起一阵欢呼。 草上飞摸挲着狗油胡,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宣布,今后再也不做梁上君子,这些财宝只要分给我一点,就够享用下半辈子了,谁还做劳什子偷偷摸摸的买卖。” 麻百胜道:“曹兄,此言差矣,我决定,该做什么做什么,坐吃山空总不是正经章程,我宣布,麻某和手下十八名弟兄,依旧跟着侯大哥。” 铁猴问胡克邪,“兄弟,你打算下一步干嘛?” “呵呵,我当然要回自己家,不过,我要先去找白三针大夫,和他继续研究医药。” 姚铁丐走过来,冲着胡克邪深深一揖。 胡克邪道:“姚兄,你的意思我明白,是不是让我继续带你们寻找其余的宝物啊?” “正是。”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得让我先赴苦楝庄,让我先完成自己的心愿。” “完全可以。” 铁猴从洞中出来。 他找到憨牛,问:“兄弟,洞里的财宝,已经挖到了,当然有你的一份,你打算怎么办,跟我回老家吗?” “不,”憨牛说道:“我不再回牙行了,索小姐已经说过,日后我就跟她一起,财宝什么的,你先替我掌管,怎么样?” “行啊。” 铁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此时,他心满意足。 自己作为一个牙行小伙计,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其他奢求呢? 现在,应该回家了。 去找自己的婆娘,过一段安安稳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