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浩荡》 开新书了 楔子 六月十三夜,月明星稀。 数十股烈焰同时从几座高高的屋顶窜了起来,只一瞬间就蔓延开去,顿时火光冲天。 起火之处,正是虎踞龙盘在归墟山半山腰处的侍剑山庄。 伴随着凌厉火势,数不清的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冲了进来,打砸抢掠,杀声震耳。 火焰冲霄,夜风正紧。 侍剑山庄的人一边忙着救火,一边拼尽全力抵御来自黑衣人的无情厮杀。 眼见着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了,少庄主江怀心头一片绝望! 他已记不清自己打斗了多少个时辰了。 眼前的“青獠牙”们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不断地向他袭来,他只能拼尽全力去战斗、去厮杀,咬紧牙关,绝不屈服。 握着秋水剑的手早已经忍不住有些颤抖,亮如寒霜的剑身沾满了鲜血。他的血,黑衣人的血,混合交织在一起。 追风十三剑,疾如风快如电。 只可惜,他只练到了第七式。 饶是如此,不断使出的精妙剑招还是为他争取到了一丝间隙。 趁着这丝间隙,江怀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父亲,一向温润儒雅的侍剑山庄庄主如今也狼狈不堪,整个人成了凌乱的血人。 电石火光间,父亲也突然看向了他。 纵是满脸鲜血,父亲依旧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笑容中有鼓励,也有安慰,似是在告诉江怀,无论如何,父亲一直都在,即便赴死,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这一个笑容,映照着满眼的血红,成了江怀永生难忘的一幕。 像是心有灵犀般,江怀与父亲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反抗,那反抗化作更加凌厉的剑招,更加无畏的肉搏。他们终于冲出了黑衣人的拦阻,一路拼杀着往凌霄阁那里去了。 他们无暇思索,为什么立世近两百年的侍剑山庄突然遭人侵袭? 他们也不知道这群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完全不是见过的江湖门派,正派、邪道,都不像,如此狠毒,又如此神秘。 他们满脑子都是安放在凌霄阁的长风剑。 长风剑,长风剑。 “你们来了,我等你们许久了。” 凌霄阁大大的牌匾下立着一个同样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地狱般的幽寒,听起来也有些怪异。 是腹语,不是本来的腔调。 江怀和父亲的目光落在了那人手中的剑上,他们的眼里、心头,都燃起了熊熊的仇恨之火,恨不得将眼前的仇人碎尸万段。 那人掂起手中的长剑,轻佻地对着剑身吹了口气。 “这就是长风剑,平平无奇,看起来还不如江少庄主手上的秋水剑。守剑的老头倒是个骨头硬的,本座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来,你们父子一同上,死在长风剑下,也算死得其所。” 侍剑山庄以守护长风剑为己任,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长风剑被人夺走。 追风一式,风起云涌。 追风二式,风云变幻。 追风三式,风驰电掣。 追风四式、追风五式…… 一直到追风十一式。 漫天飞舞的剑光将三个人层层包围了起来,江怀从未像此刻般如此酣畅淋漓、无所顾忌地使出追风剑式。 秋水剑与长风剑碰在了一起,“铮叮”的清脆声响,让他心头一动,升起一阵火热,一直无法突破的追风七式忽而起了变化。 他知道,他终于摸到了追风八式的边缘,只可惜,是在此时此刻。 “呲”的一声,是暗器狠狠刺入皮肉的声响。 “父亲……” 眼睁睁地,父亲就在江怀的面前倒下了,父亲的胸口成了个令人惊骇的血窟窿。 江怀只看到凌霄阁高大的墙头上出现了一个同样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只一眨眼间就跳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父亲,父亲……” 江怀声声泣血。 “追风剑式果然非同凡响,江庄主只练到了十一式,就有如此威力,实在佩服。小子,你若求饶,本座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江怀闭了闭眼,擦了把血泪,一把秋水剑,虎虎生风,以命搏命般地朝着那人砍杀。 他的功力和剑法放在同辈中人间,已属佼佼者。奈何,遇上的是高出他不少的人。 可即便到了穷途末路,江怀依旧剑势凌厉,气势逼人。 长风剑划过了他的左臂,又划过了他的脸颊。江怀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最后,长风剑竟划过了他的脖颈。 他从来没有离长风剑如此近过,却是以这样一种决绝与惨烈的方式。 丝丝凉意瞬间从脖颈处蔓延到了江怀心头。 他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不可抑制地倒了下来。 月亮已经偏西了,依旧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 江怀望了最后一眼。 月,那么寒…… 第1章 苍墨高原 “嘶,好疼。” 江怀闷哼一声,胸腔传来灼热的刺痛感,隐隐地,还觉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不停地撕咬他。 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 实在难受。 江怀脑海一片混沌。 疼痛让他渐渐地恢复了些意识。 他忆起长风剑,剑气如虹,顺着他的脖颈轻轻而过。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衣襟又一次染上了鲜红的血,全是他自己的血。 想到此,江怀有些费劲儿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触手的一瞬间,他惊地猛地睁开了眼。 脖子完好,完全不是受过伤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呢。 胸腔的痛感再一次袭来,这是疼痛的感觉,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顾不上再想其他。 过了许久,江怀觉得好一些了,方抬眼四望。 密密麻麻的墨色树林,分不清日与夜,远处还隐约传来猛兽的嘶鸣。 在他的周围,还散乱着几具身着夜行衣的尸身。 看样子,这里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这些人也是才死去不久。 江怀又看向自身,青色的衣衫上血迹斑斑,一看,他跟这些死去的人就不是一路的。 “咳咳咳……” 突然的几声咳嗽震得江怀的胸腔如翻江倒海,带来的痛楚差点让他再翻眼昏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哪里?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侍剑山庄的,拼尽全力也不敌那个可恨的青獠牙黑衣人,还有父亲先他一步饮恨当场,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想到父亲,他心中的痛苦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哭过之后,冷静了不少。 他的心头又有丝丝激动偷偷地冒了出来,他没有死,他居然没有死。 只要活着,他就能重回侍剑山庄。 只要活着,他就不会放过那些带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 只要活着,他就能报仇雪恨。 只要活着,他就能找回长风剑。 活着,就有希望了…… 太多的情绪,让江怀有些凌乱。 可不管如何,眼前都不是久留之地。 江怀忍着巨大的痛苦,挣扎着站起身来,他完全无法辨析东西南北,只凭着感觉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挪行。 不知走了多久,江怀终于走出了这片密林,林子外一条蜿蜒的小溪映入眼帘。 如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浮木般,江怀的激动无以言表,胸腔传来的灼热刺痛还有干涸的已经冒烟的嗓子迫切需要几口清水的滋润。 这种激动让他忘了有伤在身,让他忍不住想奔跑起来。 一个受力不稳,江怀“扑通”一下倒地,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再站起来有些困难了,他只好用力地往溪水处爬。 一边爬,一边自嘲,堂堂侍剑山庄少庄主竟沦落到了如此田地,连想喝几口水都困难重重。 幸好,溪流离得不算远,过了许久,他终于慢慢地爬了过去。 江怀的脸缓缓地出现在溪水的映照中,一阵惊悸涌上心头。 顾不上疼痛,他抬手抚向自己的面颊,这是谁? 这完全不是自己的脸啊。 眼前的脸虽然沾染了几分血迹,但英挺刚毅的面容完全不输之前的剑眉星目,只是有些苍白,跟之前的自己差不多年岁,二十岁左右。 可这一双本该动人的眼睛看起来却有些清冷和无情,似是十分平静的海水,却藏着人们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江怀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刚抚过面颊的右手上,而后他又伸出左手,洗干净了一双手。 这是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看起来轻盈而有力。 这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极适合练剑的手。 “我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江怀喃喃自语。 可这人是谁呢,他的脑海中只有身为江怀的记忆,有关这人,一片空白。 算了,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活着,其他的稍后再想。 江怀忍着痛楚慢慢地喝够了水,看向四周,溪水是从左侧不远处的山间流出来的。他的身后是密林,身前是溪流,溪流的对岸也是一片乌黑的林子。右侧看起来倒像是下山的路,那就顺着溪流往右走。 可还没他挣扎着起身来,已听到一声声激动的叫喊,从远处传来,叫喊声此起彼伏。 “找到少主了,快,找到少主了。” “秦堂主,少主在溪边。” “少主,少主……” 江怀应声朝右看去,只见一个玄色衣衫的少年,带十几个人向他冲过来。 那玄衣少年约莫二十出头,潇洒俊逸的面容上洋溢着喜悦跟释然的笑容,还未到江怀附近,那笑容忽而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不满地狠狠瞪了江怀一眼。 “少主,你可让秦忆我好找,好端端地乱跑什么。这么大人了,还如此不听话。苍墨高原这么大,山中的狮子和野狼可不少,你还有伤在身,若是被他们叼去可怎么办。你这是怎么了?这些血迹是怎么回事?你可有哪里不适?” 玄衣少年一开始只顾得上“数落”江怀,等看清他血迹斑斑的衣衫后,一双眼睛立刻瞪大,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少主,眼前的玄衣少年叫自己少主。 江怀心中极不平静。 苍墨高原! 原来这里就是苍墨高原吗。 墨色的密林,墨色的山峦,神秘的苍墨高原,他竟来到了神秘的苍墨高原。 玄衣少年眼中的关怀不似作假,可江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 自己不是有伤在身吗? 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只见江怀两眼一翻,竟直接晕过去了。 “少主。” 叫秦忆的玄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怀身侧。 抓起江怀的手,三指轻轻一搭,屏气凝神,为他诊脉。 “陷入昏迷”的江怀一动也不敢动,遇到懂行的了。 “不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吗?还敢跟人打斗,内息不稳,脉象紊乱,你是嫌命长吗?江怀,我秦忆上辈子是欠了你吗?这辈子操不完的心啊。” 秦忆的嘟囔让江怀心头一动。 他叫我什么,江怀,难道这个人也叫江怀吗?会有如此之巧吗。 江怀还想再听秦忆说出更多的信息,可秦忆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随手指着身后几人,“快,你们在这附近好好查探一番,看有没有其他人,快”。 说完,秦忆又从怀中摸出了一粒丹药。 似是有些不舍地看了又看,很不温柔地捏着江怀的下巴,将那粒丹药塞到了江怀的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江怀只觉得一股沁凉与幽香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身上的痛楚好似也减轻了一些。 身子舒服了些,心下也稍稍放松了起来,江怀还是要继续“昏迷”下去。 只听秦忆继续恶狠狠地骂道:“格老子的,老子上辈子是欠了你的,七叶清心丸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治伤良药,便宜你了。走,你们几个,将少主抬回去。” 说罢,秦忆当先转身,大步离去。再看江怀一眼,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给他一拳。 他总共就两粒七叶清心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这下全都进了江怀的肚子里了。秦忆忍不住在心头为自己狠狠地掬了一把同情泪。 有人抬着可比自己挣扎着走路舒爽多了。 凭着感觉,江怀知道,他们就是顺着溪流一直向右走的。可沿途有什么,江怀却无法凭着感觉得知了。 大约走了两三盏茶的功夫,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将他放置在了一张不算柔软的床榻上。 莫名的,江怀觉得躺下的触感十分熟悉,又十分舒服。 也许是受伤过重,也许是醒来费了太多的心神,江怀只觉得两鬓突突作响,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好好地睡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可他不能,他一直强忍着,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睡,要保持清醒,要多探知些消息。 绝不能睡! 然而,身体的疲惫与负荷却不是他的心神能完全左右的,再刚毅的人,也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江怀还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听着他还算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秦忆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睡一觉,七叶清心丸有安神的功效,等你睡醒,老子再跟你算账。” 嘴上说着狠话,手下却不由自主地为江怀掖好被褥。 “秦堂主,苍墨林中有发现。” 秦忆打了个手势,前来报告的人立刻停了下来。 “出去再说,你们两个,在此寸步不离地守着少主。” 第2章 黑衣杀手 火光冲天,惨痛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戴着青獠牙面目的黑衣人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幽灵似的在眼前飘来飘去。 江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想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他心肺俱裂,想高声呐喊,可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这种煎熬却没有折磨他太久。 只一个瞬间,江怀似乎又看到了那片墨色的密林,遮天蔽日的枝丫、树叶,如暴雨来临前的乌云般,黑压压的让人心头无比烦闷。 有一个人青色衣衫的人置身于这片林子中,异常警醒地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好像有呼呼的风声响起,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而眼前,是一道刺目的寒芒,冲着他的心口,不留余地。 这样的场景,让江怀的心登时提了起来,前有利刃,后有杀招,进退维谷。 只见青衣人极其灵巧地向左偏移,而后又飞快地调转身形,一个健步,就绕到了黑影后面,修长的右手朝着黑影后背狠狠地打了一掌。 同时,他的左手也朝着寒芒来处射出了一把小小的飞刀。 “扑通”一声,两个黑衣杀手倒地不起。 青衣人来不及喘息,四周又冒出来好几个来取他性命的人。 见此场景,江怀忍不住为青衣人担心不已,想上前去帮衬一把,却发现自己只能冷眼旁观。 青衣人又动了,好快的身法,好凌厉的掌风,好俊俏的飞刀手法。 干脆利落的出手,几个来回间,又解决了好几个人。 江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现青衣人慢慢地有些力有不逮。青色的衣衫沾染了许多血迹,他好像有些站不稳了,可还有两个黑衣人未解决。 突然,青衣人爆发出了一声激烈的呐喊,他主动朝着那两个黑衣人发起进攻。 近乎搏命的方式,决绝的、冷厉的一往无前。 最后两把飞刀,一人一个。 在两个黑衣人倒地之后,青衣人再也支撑不住,也倒了下来。 “嗷……嗷……” 江怀好像听到了野狼的叫声。 快起来,快走。 有狼,快起来。 他看着昏倒的青衣人焦急不已,“快起来,快走……” 江怀猛地坐起身来。 “咳咳咳……” 身体的痛楚又让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可这痛已比刚在林子中醒来时好多了,隐隐的,好像还恢复了些气力。江怀心中清楚,是秦忆喂自己吃了什么清心丸的缘故。 原来是一场梦啊,梦里又回到了那夜的侍剑山庄,梦里居然见到了墨色密林中的搏杀。 江怀知道,青色衣衫的人就是此时此刻的自己啊。 “你醒了,做噩梦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秦忆。 江怀点点头,而后看向秦忆,后者眼中的担忧让江怀心头一动。 秦忆看起来真的很关心自己啊! 江怀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中,他想不起来有关这个房间的一切,可房间内的摆设,他却觉得理所当然,好像就该如此。 秦忆递给江怀几把飞刀。 与梦中青衣人射向黑衣杀手的那几把飞刀一模一样。 “收好了,你的飞刀绝技,很少有人知道。苍墨林中的黑衣人,是来杀你的吗?” 秦忆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那几具尸体,有的是被飞刀射中,一刀毙命的,有的是被掌法震断心脉的。 不得不佩服,哪怕受了重伤,江怀的实力依然令人惊叹! 江怀见秦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若是再不说些什么,恐怕也不合适了。 况且,此间只有他们二人,小心谨慎一些,应该没有问题。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江怀低声将那一幕幕都告诉了秦忆。 他只看见秦忆俊朗的容颜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可恶至极,这些杀手一定是害你走火入魔的人派来的。他妈的,老子日防夜防,还是让龟孙子钻了空子。以后我与你同吃同住,直到你完全复原。 怎么,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嫌弃我啊。你当我愿意贴身伺候你吗? 老子可是听风堂主,六大堂主中最年轻有为、英俊不凡的,若不是担心你小子,老子不知道多潇洒。” 听到秦忆说“同吃同住”这几个字,江怀有些反应不过来。 天知道,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真的不想啊。 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地待着,若是能再多做些与如今的自己有关的梦就好了。 “不是,只是两个男人同吃同住,未免不妥当。”江怀解释道。他可是吃了人家的灵丹妙药的,怎么敢嫌弃人呢。 “不是就好,老子对你掏心掏肺的,你若是见异思迁,老子可饶不了你。” 分明是俊逸的少年,可秦忆一口一个老子的,说出的话还让江怀有些瞠目结舌,如今的“自己”与秦忆用得着“见异思迁”这个词吗? 不会,他自己感觉不像啊,难道是秦忆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不成。 想到此,江怀的一张冷脸有些绷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场,还有许多未了之事,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我们……我们……” 江怀抓心挠肺地想组织语言。 “我们什么,在兄弟面前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老子虽然只比你大几天,但一日为兄,终身为兄,我是兄长,就得罩着你。有外人的时候,你是少主,老子听你的。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这个小的得听兄长的,明白了吗?” 在秦忆极其严肃的注视下,江怀有些“狗腿”地点了点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是两眼一抹黑成了如今的自己,什么都搞不清楚呢。 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把这一身伤痛养好,好好活着,才能图谋其他。 目前的秦忆看起来像是可信之人,有他罩着,对自己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 见江怀如此“识时务”,秦忆满意地哼起了小曲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倒是乖觉了不少。 “我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些杀手了,尸体已命人处理掉了。害你的人,跑不出那几个东西。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你尽快养好身子。身子好了,才能图谋其他。” “哎,要我说,还是老头子狠心啊,自己早早去了,留下我们两个小的,被一群虎狼环伺。你说那些个老家伙,怎么一个个的人老心不老啊。一大把岁数了,说得好听是‘壮心不已’,说得难听就是‘不知死活’,还想着去称霸武林,有病。” “你呀,就是急于求成,练功需循序渐进,翩若惊风掌名字听着轻巧,却刚烈霸道,一不小心就容易反噬。偏偏的,练功时还被人钻了空子。哎,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那几个杀手,又消耗了你不少。” 秦忆喋喋不休,他好像也习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并不期望江怀回他个只言片语。 江怀一边听着秦忆絮叨,一边迅速地在脑海中组织起了脉络。 苍墨高原他是知道的,因为灵隐宫就在苍墨高原。 可灵隐宫和苍墨高原都太过神秘,他也是只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而已,其他知之甚少。 秦忆是听风堂主,看样子是有点地位的,还叫自己少主,那自己也是有身份之人,应该在他之上。 老家伙们,呵,哪个帮派没有几个老人压阵。 他们侍剑山庄还有三大长老呢,一个专门看着长风剑,另两个协助庄主处理事务。 想到此,江怀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又黯淡了下来。 如今的侍剑山庄,一场大火之后,只剩下一片废墟了。什么人这么狠毒,他一定要报仇雪恨。 感受到了江怀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秦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怀,还有我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江怀有些动容。 兄弟,这两个字可真是美好。 “少主醒了吗?” 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秉大护法,应该醒了,秦堂主在里面,听见有声响。” 有人来了,待听清楚来人是谁后,秦忆的脸又沉了下来。 “你躺好休息,我去打发他。” 江怀复又躺在床榻上,屏气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是大护法啊,少主还在休息,有劳大护法了。” 听着秦忆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 “哼,休息。还有不到十日,就是首次闯关了,少主居然还有心情休息?若是闯关不过,后果如何,你们该是清楚的。听说,少主是被人从后山抬回来的,到底怎么了?可会影响闯关?” “不是还有几日吗?大长老担心的有些早了。少主只是练功有些疲累而已,并无大碍,请大长老放心。” 江怀只听到冷哼一声,紧接着,秦忆推门进来。 “可恶,那老家伙,简直就是来看笑话的。不就是闯关吗?怕什么,不是还有几日呢吗?车到山前必有路。”秦忆恨恨地道。 闯关,还是首次闯关,听到这个,江怀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拖着一副伤重的身子,过几日要闯关去,对现在的他来说,可真是个“晴天霹雳”。 第3章 争论不休 秦忆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方低头看向床榻上的江怀。 见江怀一脸古井无波的样子,秦忆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火烧眉毛了,还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要气死我啊。只剩下不到十日了,若是首次闯关不过,宫内四大护法可是能罢黜你继承宫主之位的资格的。少主,首次闯关,只许胜,不许败啊。” 秦忆简直要哭出来了,可他眼前的小祖宗还是十分平静。 江怀亦是有苦难言,他连首次闯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他真想直截了当地问秦忆,可是不能。 见秦忆实在担忧,江怀有些过意不去,“你莫要如此,总之,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不是你尽不尽力的问题。问题是有人想阻止你,害得你练功走火入魔不说,又派杀手将你消耗成了这个样子。 首次闯关就要同时对阵听云堂最出色的两大高手,打赢他们是想都不用想的,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你没有倒下,就是胜利了。这两大高手如今正在闭关练功,不到闯关之日,是不会出来的。” “我已感觉好多了,再过几日,会更好些。” 江怀如此说,倒不是故意安慰秦忆。 而是,他感觉到丹田处有一股子源源不断的生机,虽然微小,但星星之火,假以时日,必成燎原之势。 一听江怀说感觉好多了,秦忆忍不住吼道: “就两粒七叶清心丸,全都进了你的肚子里了,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万毒老祖手里拿回来的。那毒老怪一直撵着我骂骂咧咧。哎,不说了,一想起来,我就心肝儿颤。” 七叶清心丸,江怀之前确实没有听说过,但万毒老祖,他可是知道的。不管是毒药,还是解药,加上了“万毒老祖”的名号,那可是价值连城。 秦忆只得了两粒,全喂给了自己,江怀不禁也有些动容。 他再看向秦忆时,目光就多了几丝温和,即便依然小心谨慎地跟秦忆相处,可心底的戒备到底还是轻了几分。 江怀又看向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今夕何夕,他连今日是哪一日都不清楚。 苍墨高原在大陆西陲,而归墟山靠近东海,一东一西,隔着的何止千山万水,还有生离死别。 秦忆踱步到窗边,仰头望月,只可惜,月圆之夜却没有明月,只有黑压压的云,看得人心头一滞。 只听秦忆轻叹道:“今夜是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却是黑云蔽月。老头子走了,再也没有什么团圆之日了。一转眼,他就走了一年多了,我还怪想他呢,臭老头子。” 六月十五,原来今夜是六月十五夜。 江怀低声道:“黑云蔽月也只是暂时的,明月的光辉是无法遮蔽与掩盖的。黑云再多又如何,天亮的时候也要散去。” 江怀的一番话倒是让秦忆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嘿,话少果然有话少的好处。你话虽少,但只要说出来就很在理。就该有如此心性,你是谁,你可是江怀,是灵隐宫的少主,是江天那个臭老头子的儿子。江怀,老头子说过,你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江天,江天。 江怀搜寻了自己的记忆,江天这个名字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可却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到底在哪里啊,却想不起来。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属实有缘分,都是姓江。 江天的儿子也叫江怀,恰好跟自己同名。 “江怀,你想念以往闯荡江湖的日子吗?东海、南疆、北地,天南海北,咱们兄弟俩都一同走过。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咱们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却要靠咱们自己了,再也不会有人像老头子似的罩着咱们了。” 想念吗? 自由自在闯荡江湖的岁月。 江怀自然是想念的。父亲也曾让他到江湖中历练一番,那时的自己该是意气风华、潇洒肆意的。 侍剑山庄少庄主,虽然父亲不让自己用这个名头,可这个名头带来的自信与傲然却让江怀受益匪浅。 如今,到了该真正长大的时候了,真正地成为一个男人,靠自己去顶天立地。 “咱们不会给他丢人的。好兄弟,首次闯关,无论如何,我只会胜,绝不会败。”江怀郑重说道。 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纵是千难万难,他也得闯过去,他需要灵隐宫少主的名头,他也需要不断地磨练自己的本事和意志。 秦忆果然如他之前说的那样,当真与江怀“同吃同住”了。 他命人搬来张木榻,就放在江怀的床前,谁若想对江怀不利,就得先经过他。 很快,秦忆均匀的呼吸声就传来了,这么快就睡着了。 江怀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有人在自己卧榻之侧酣睡,可听着秦忆的呼吸声,慢慢地他也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江怀就看到秦忆正凝神打坐。 他也起身来,只感觉身子比昨日轻快了不少,虽然胸腔还是会传来痛楚的感觉,但跟之前比已好多了。 江怀默念武功心法,按以往的习惯运足内力游走周身,这一下可让他惊喜不已。 虽然他成了另一个人,但没想到,之前的心法完全可以驱动这具身体的内力。 纵然这具身体修习的武功跟之前的自己是不一样的,可他们的内功心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惊喜过后,江怀心中又升起疑虑:侍剑山庄与灵隐宫数千里之遥,也从未与灵隐宫有什么瓜葛,这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不过,眼下却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如今,他能自如地驱动内力,对此时的他来说,是大大的有利之事。 一阵嘈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夏侯奇,你这老不羞的怎么如此不通人情,阎王跟前的判官也没你这么不讲情面的。若不是年龄大,哥儿几个让着你,大护法轮得到你,你以为这个‘大’是什么意思,就是年龄最大的意思。” 声如洪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江怀心道,这听起来像是个慷慨豪迈之人啊。 他抬头打量秦忆,只见秦忆面上亦微微露出笑意,看来,秦忆对此人的观感也还算不错。 “燕赤眉,你休得无礼。首次闯关的日子是一早就定下的,岂能说改就改。” 又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只是比起刚才多了丝苍凉之感。 这个声音江怀是知道的,大护法。 果然,秦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之色被江怀看得分明。 原来大护法名叫夏侯奇,能直呼其名,看来,这个燕赤眉在灵隐宫也是非比寻常之人。 “我让你改了吗?我就是让你换个闯关的方式,少主身子不适,何必非要先动武呢,跟第二关换一下顺序有何不可。先让少主破了棋局,等他身子好了,再跟听云堂的那两个武痴比武也不迟。” “我说你们有什么可争辩的,不若抓阄,看天意如何,这多公平。老四,你说如何?” 听到这个声响,江怀顿时竖起了耳朵,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很奇妙啊。 说是个男人的声音,可有些阴柔和尖细,听起来让人心里有些发麻。 说是个女人,可这分明也不像啊。 难道这人是传说中的“第三类人”,灵隐宫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不如何,就听他们吵,谁吵赢了就听谁的。近来闲得蛋疼,有热闹可看,为何不看。还有,你叫自己‘老三’,别叫我‘老四’,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四方。” 这个声响,竟直接让江怀跳下了床。 腹语,竟是腹语。 那夜在凌霄阁夺去长风剑的就是会说腹语的人。 腹语,可不是谁都能练成的啊。 江湖中会腹语的人,屈指可数。 “嘻嘻,老四,啊,不是,四方说得对,吵啊,继续吵。” 似男似女的声音呵呵笑道,听起来,也是准备看热闹了。 “来人,请四位护法到正厅喝茶,少主随后就到。” 秦忆实在不想听这四位说话,年龄加起来超过二百五的四个人,一吵闹起来,个个跟无赖似的,吵到最后,又是大打出手。 幸好灵隐宫富得流油,否则光打烂的桌椅器具就够普通门派头疼的了。 四个人吵吵闹闹地走远了,秦忆惊喜地发现江怀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床下,人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看你恢复得这样快,老子不心疼那两粒丸药了。不过,七叶清心丸虽是治疗内伤的妙药,可也不会有如此惊人的功效,一定还有别的因由。” 秦忆说得笃定,江怀却有些云里雾里。 他亦感觉自己好得太快了,可究竟为何,他也不得而知,一开始只以为是吃了药的缘故,如今看来,不完全是。 “走,那四个老东西还在等着你,不管什么原因,好得快就是好事,咱们只先高兴着。” 第4章 四大护法 江怀跟着秦忆来到了正厅,一进门就看到四个怒气冲冲的“怪人”。 其中一个精神矍铄的红衣老者,灰发灰须,却长着一对红色的眉毛。 红色眉毛,赤眉。 江怀心道,这位莫非就是嚷着给自己调换闯关顺序的燕赤眉了。 只见秦忆当先走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站立,恭敬地喊了声“大护法”。 这就是夏侯奇。 没想到,夏侯奇颇具仙风道骨。若是再身穿道袍,头顶莲花冠,那简直就是元贞派有些修为的老道儿啊。 秦忆又恭敬地走到了红色眉毛的人身侧,“二护法”。 果然,红色眉毛的就是二护法燕赤眉,名字跟人实在贴切。 还未等秦忆走近,一个让人一看就想起“大冬瓜”的人嘻嘻笑道: “哎呦,小忆忒多礼。我可不像老大、老二似的,正襟危坐就等着小忆见礼。这小忆可是愈发俊俏了,行走江湖时不知迷倒多少,上至八十,下至十八,啧啧,厉害啊。只可惜老三我纵然满腹才华,却没有一副玉树临风的外表。要不然,不知碎了多少女儿芳心。” 这人一笑,胖胖的脸上五官立刻挤成了一团,一双眉毛还成了个“八”字。 令人忍俊不禁的外貌,再配上他那副似男似女的腔调与不着边际的戏谑,江怀觉得心头有些不适,这就是三护法啊,果真是“奇人”,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那最后一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人,就是四护法林四方了。 这人看着倒是相貌堂堂,方面阔耳,还长着一张大嘴,叫“四方”,还真是……合适。 不过,跟另外三位坐在一起,林四方倒有些不显眼儿了。 秦忆依次见过了四位护法,四位护法又同时起身,“见过少主”。 江怀略一颔首,径直往上座去了,秦忆就立在他的身后。 夏侯奇当先开口:“少主,非是本座不通情理,只是首次闯关之日早已定好,岂有随意更改的道理。我灵隐宫传到少主已是第七代了,之前的几代少主也是经历了三次闯关,都闯过之后才接任宫主之位的。 灵隐宫设立之初就定下了规矩,少主若是闯关不过,就不能接任宫主之位,当有能者居之。咱们已在苍墨高原隐了太久,早就该走到江湖中去了,此时最需要一个众望所归之人带领。奋六世之余烈,少主闯过三关,就是这天命之人啊。” 一听到夏侯奇的话,燕赤眉登时气得跳脚。 “哼,夏侯奇,老子就看不惯你在这儿装模作样。听云堂的那两个武痴,整日除了练武就是练武,少主身子不适,现在你逼着少主去闯关,少主若有什么好歹,老子可不依你。” “哈哈哈,又开始了,每日不吵几个来回,老大、老二饭都吃不香。” “大冬瓜”拍手笑道,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林四方亦是如此。 因为林四方会腹语的缘故,江怀坐下后格外关注他。 看身形倒是那夜的黑衣人有些相似,只是不知道腹语是否如人正常言语般能改变音色,仔细思量,林四方的腹语与那人还是有些差别的。 又开始吵闹不休了,秦忆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江怀十分淡然地安坐,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在竖起耳朵倾听。 他倒是希望这几个人多吵闹些时候,他也好多探知些有关灵隐宫的消息。 约莫两盏茶后,夏侯奇实在口干舌燥,论起嘴皮子,他的确不是燕赤眉的对手。 燕赤眉见夏侯奇败下阵来,不由地得意洋洋。还冲着江怀眨了眨红色眉毛下面的小眼睛,好不畅快! 接收到燕赤眉的信号,江怀心头一滞,有些尴尬地露出丝笑意,倒是秦忆兴奋地挑挑眉。 若是真的能调换下顺序就好了,棋局再怎么变幻多端,也不用真的动刀动枪的,最多也就是耗费些心神罢了,此刻他最怕的就是江怀与人动武。 这一幕被夏侯奇看得分明,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搁,撂下一句“首次闯关,绝无更改”,就甩袖而去了。 “这老顽固,自年轻时就跟头犟驴似的,越老越说不通,哼,老子还一肚子气呢。” 燕赤眉嘟囔过后,也扬长而去了。 四位护法,已走了两人,还剩下两位。 只听“大冬瓜”呵呵笑道: “少主,小忆,这大护法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红眉毛也尽力了。少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想必闯关不在话下,只要撑够时辰就好。我那里还有株千年雪莲,回头就拿给少主,能增加一两分功力也是好的。哈哈……呵呵……四方,咱们也回去,不耽误少主歇息了。” 面无表情的林四方听到了“大冬瓜”的话,终于做了江怀进屋才看到的第一个动作,直接起身来,对着江怀拱手一礼,紧跟着“大冬瓜”走出了正厅。 江怀敢肯定,林四方行礼之快,估计都顾不上看自己一眼。 原本有些喧哗的厅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不过,江怀耳畔还有些嗡嗡作响。 夏侯奇与燕赤眉,可真是吵架的好手啊。 秦忆无奈地叹道:“都回来许久了,听到他们吵闹,还是头疼得很。夏侯奇和燕赤眉,这二人,吵了几十年了。幼时,咱们二人还偷偷去看他们吵架。夏侯奇吵不过燕赤眉,这么多年了,一直屡败屡战。这些年他们二人一直守着灵隐宫,也算找个乐子。”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有些疑惑,既然已经守了灵隐宫这么多年,怎么还会想着再踏入江湖? 江湖,一直都是是非之地。 “打起来了,二护法与三护法打起来了。” 有人匆匆来报,燕赤眉与“大冬瓜”打起来了。 “咦,是二护法和三护法?”秦忆奇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秦忆急忙冲了出去,江怀紧随其后,他也想见识一下灵隐宫护法的实力。 几人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正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只见穿着红衣的燕赤眉突然振臂一跃,像一只红色的烈鸟张开臂膀,一个跳跃间就落到穿着黑色衣衫的“大冬瓜”身后。 身形刚一落定,右手一挥,凌厉的掌风冲着“大冬瓜”背后呼啸而去。 那掌力挟裹着排山倒海的威猛气势,看得江怀忍不住激荡起来,好厉害的掌法。 说时迟,那时快。 “大冬瓜”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滚圆的身形突然朝前倾倒,在整个身子快要着地时,只见他脚尖轻轻一点,右手极快地撑着地面,人又直起身来。 同时,左手屈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向燕赤眉肩头。 这一抓来得异常凶猛,燕赤眉左肩一沉,有些宽大的袖袍拂那“大冬瓜”胸口。 “大冬瓜”顺势又往后退去,躲过了燕赤眉的一击。 二人站定,皆面如寒霜,看起来谁也不服气谁,正要再战,一个白色身影突然落入二人中间,正是夏侯奇。 “多管闲事”,燕赤眉嘟囔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向着夏侯奇出掌。 另一侧,“大冬瓜”双手成鹰爪状,身子陡然一转,又冲着燕赤眉而去。 燕赤眉正与夏侯奇打得如火如荼,突然感觉从背后传来一阵寒意,夏侯奇也看到了“大冬瓜”的攻势。 如心有灵犀般,燕赤眉与夏侯奇竟同时撤掌,夏侯奇一边运足气力抬起右腿,一边出掌化去了“大冬瓜”的部分爪力。 而燕赤眉在夏侯奇抬起右腿的时候,顺势一脚踏在夏侯奇右腿膝盖处,借着腿力,直接飞了出去,正巧落在江怀与秦忆跟前。 江怀再一次感慨,好飞扬的轻功啊,姿态之妙与飘逸,生平罕见。 见燕赤眉已经退出了战圈,夏侯奇又稳稳地接了自己一爪,“大冬瓜”冷哼了一声,“少主,小忆,老三先走一步,四方,咱们走”。 林四方如应声虫般,施施然跟着“大冬瓜”走了。 立定的夏侯奇狠狠瞪了燕赤眉一眼:“你与老三为何动手?” 红色眉毛一挑,燕赤眉无所谓地一笑。 “我本来也走了,又不太放心少主,所以回来想再看看少主。正遇到老三与林四方出来,几句话不对付,就动手了。老三的鹰抓功又上了一层楼了。那么个身形,居然异常灵活,能练到这种程度,实属难得。” “二护法说得是,三护法的确厉害。可二护法也不遑多让,咱们灵隐宫几乎人人都会几招的烈焰掌,居然被二护法打出了花样,有种大开大合、睥睨天下的气势。还有独门轻功飞翼梯云纵,远远一看,像是火红的烈鸟振翅高飞,厉害啊。” 秦怡由衷地叹道。 这几个老家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5章 夏侯试探 听到秦忆有些羡慕的恭维,燕赤眉斜了他一眼,面上的得意不加掩饰。 “小子,飞翼梯云纵的心法我可是给你和少主讲过的,这门功夫你们能领会多少,练到什么程度,全看你们的造化。你可别打烈焰掌的主意,纵使宫内会的人不少,但这门功夫不适合你们。” “不错,练功一道,贵在精不在多,少主修习翩若凌风掌,秦小子练的是翻云刀法,你们将自己的功夫练到家,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能跻身江湖超一流高手之列。 你们还年轻,须知来日方长的道理。宫主在世时常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又开始了,一说教起来就没完没了。 秦忆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大护法,您说的我和少主都明白。大护法的谆谆教诲,我和少主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嗯”了一声,夏侯奇又看向江怀。 江怀一言不发,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已经找到了与灵隐宫众人相处的方法,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冷冷的,酷酷的,该点头的时候点个头即可。 他如此作为,所有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看来,原主江怀也并不是多话之人啊。 趁着江怀与秦忆不备,夏侯奇突然对江怀出手。 只见他左掌翻起,冲着江怀肩头斜劈下去。 来不及思索,刚猛的掌风已经袭来,江怀下意识地举起右臂运足功力架开,可身子忍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大护法,你做什么?” 秦忆惊吼道,这个时候跟江怀动手,不是在消耗他吗。 秦忆作势要冲进战圈,可燕赤眉伸手拦住了他,“稍安勿躁,老不羞知道分寸,不会伤了少主的”。 眼见夏侯奇第二招又到,江怀屏气凝神,只沉着冷静,凭着本能应对,不敢有丝毫懈怠。 夏侯奇连变十余种拳法,招招诡谲,江怀手上的翩若凌风掌随着夏侯奇招式的变化,也开始变幻多姿起来。 而且江怀整个人的身形也跟着飘忽起来,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阵风,脚下的步法快到令人看不清。 见江怀如此,夏侯奇出手倒慢了下来。 一连拆了几十招后,江怀感觉到胸腔传来熟悉的痛楚,他的额上也慢慢渗出了冷汗。 他此时心中叫苦不迭。 虽然感觉到伤势已好多了,但真的动起手来,还是免不了吃亏。而且,他实在疑惑,这具身体原主练习的掌法他一无所知,却能凭着感觉出招。 这难道就是幼时父亲教导自己时常说的“身体记忆”: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无比熟悉的时候,什么都不必想,就能做出相应的动作。 看来,自己只是没有原主的记忆,却有原主的能力。 秦忆在看到江怀面露痛苦之色时,再也忍不住了,就要上前来。 燕赤眉哪会如他所愿,二人也动起手来。 秦忆将整个右臂当作翻云刀,一边频频出刀,一边用左臂抵挡燕赤眉。 夏侯奇也感觉到了江怀似是力有不逮,他突然集中精力,气势猛增。 本就处于下风的江怀只感到呼吸急促,有些口干舌燥,似有一座大山重重压向他来。 江怀整个人都处在夏侯奇营造的攻势圈中,无处闪躲,他只好硬起头皮准备拼尽全力接下这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夏侯奇突然摊开了双手。 两手猛地抓住江怀的手,一副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接住了来自江怀的蓄力。 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袭来,江怀却感觉到了一股热流顺着双手走过双臂,又很快地游走全身。 丹田之中的那股子生机好像也兴致勃勃起来,一股绵柔却悠长的劲力又缓缓地流进了丹田之中。 江怀整个人都跟着有些飘飘然,胸腔的那点子痛楚倒可以忽略不计了。 意识到夏侯奇正在做什么,秦忆与燕赤眉同时撒手。 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夏侯奇与江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奇缓缓撤手,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落到他白色的衣衫上,像是绣上了点点红梅。 “老不羞,怎么样了?” 燕赤眉有些焦急。 看得出来,二人吵吵闹闹,却是真的互相关怀。 夏侯奇缓缓摇了摇头,“无事”。 他复又看向江怀,眼神中似欣慰、似释然,终究慨叹一声: “少主,宫主如你这般大小时,不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愿如此。燕赤眉,你如何了?刚才跟老三斗了一场,这秦小子也不弱,他担心少主,情急之下要跟你拼命的”。 燕赤眉笑道:“无事,有少主和秦小子在,咱们灵隐宫后继有人。” “敢问少主,前两日为何会去后山,还被人抬回?刚才本座出手试探,少主有伤在身,秦小子之前不是说无大碍吗?” 夏侯奇问道。 燕赤眉也竖起耳朵倾听。 江怀默然不语,秦忆也一反常态,不言不语。 夏侯奇和燕赤眉见状,无奈地在心底叹了一声,不再多问,二人转身离去。 见他们走远,秦忆抓起江怀的手臂,一阵凝神秉气,直感觉到江怀脉象稳健、有力,秦忆方才长出了口气。 回到江怀的住处,秦忆命手下严防死守,不准任何人进来。 “大护法是不是输了内力给你?感觉如何?” “很好,觉得身子比之前轻盈了不少。”江怀坦诚道。 听到江怀此言,秦忆轻轻点了点头。 “若身子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告知于我。 江怀,那日后山苍墨林的一切,所有的痕迹我都处理掉了。 四位护法,大护法为人严厉,最守规矩,处罚人的手段也有些严酷。 二护法为人慷慨豪迈,对咱们很不错,对其他人也不错。 三护法看着怪异,全是练功所致,他姓甚名谁从来不提,只说自己是老三,平日里嘻嘻哈哈。 四护法向来跟着三护法,诸事不理,从不多说一句。 这四人,我谁也不敢轻信。 不止他们四人,除我之外,还有五位堂主,亦是一个也不相信。 灵隐宫一定要顺顺当当地交到你的手里才行。” 秦忆像是在跟江怀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江怀心中有个怪异的感觉,秦忆好像在一点一滴地告诉他想知道的事情。 可眼下,他自己还是要不动声色,才更稳妥些。 在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夏侯奇和燕赤眉来到了后山的那片密林附近。 眼前乌压压的密林散发着一种迷离又令人惊恐的气息。 燕赤眉说道:“老不羞,秦小子掌管听风堂,打探消息、毁尸灭迹是好手,那两个臭小子看着乖觉,其实并不信任我们。 少主练功时受阻,好端端的是不会来这里的,一定是有人引他来的。究竟是谁,跑不出那几个人。少主若没了继位的资格,不是还有几位堂主呢。” 夏侯奇摆摆手,“信不信随他们去,这件事由得他们自己折腾。若连灵隐宫都搞不定,还指望着他们纵横江湖吗? 咱们只记得祖训即可,灵隐宫是时候踏入江湖了。少主性子傲,又极倔强,还是要再历练一番。秦小子自幼与少主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会是少主的好帮手”。 “首次闯关,你觉得少主有多大把握?”燕赤眉问道。 “少主必胜。” 夏侯奇十分有把握。 “听云堂的那两个武痴可不是花拳绣腿,一个少主都够呛,还两个一起,这不是玩命儿吗?” “就是搏命,磨炼的就是少主不屈的意志,不管多么艰难,都要面对,一往无前,绝不后退。放心,少主性子够硬,他不会被打趴下的。而且,今日我传了十年的内力给他,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见夏侯奇十分笃定,燕赤眉也不再多言。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们已经老了,如今老骥伏枥,也只是为了灵隐宫的祖训罢了。 夜深了。 躺在床榻上,江怀一边听着秦忆均匀的呼吸声,一边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白日里的打斗画面。 有燕赤眉与“大冬瓜”分毫不让的激烈搏斗,也有夏侯奇对着自己使出的一招一式,还有他无意间瞥到的秦忆行云流水般的翻云刀法。 灵隐宫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今日出手的这几个人,个个厉害得很。 虽然林四方并未动手,但料想他也是绝顶高手。 除了秦忆,还有另外五位堂主。 秦忆既然与他们同为堂主,那五位也应该是不俗之辈。 他曾听父亲谈起江湖各大世家与门派,自己也曾见识过不少,像灵隐宫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等等。 六月十三夜的黑衣人,神秘的黑衣人,会不会也与灵隐宫有什么关联? 这个想法让江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意识到秦忆还在跟前,江怀又狠狠地将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 冷静,一定要冷静…… 第6章 消息传来 明日就是首次闯关的日子了。 江怀一如从前般,秦忆在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 呷了一口茶,江怀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几日,他在秦忆的陪伴下将灵隐宫转了个遍。灵隐宫主殿占地极广,还有其他院落散落在苍墨高原上。 他还站在苍墨高原最高的一座山峰上,朝东极目远望,但倒映在他眼中的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起伏的群山。 秦忆以为他又想起了在江湖中闯荡的日子,还安慰他说,等首次闯关过了,他们就出去走走,第二关在半年以后,并不着急。 江怀已经知道,第二关是破棋局,千变万化的玲珑棋局。 他向来对棋艺没什么兴趣,但为了闯关,这半年还是要好好研习棋艺一番。 “江怀,明日就要闯第一关了,你可还好?” 秦忆竟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 几日相处下来,江怀也算摸清楚了秦忆的性子,跟他相处也随意了很多。 见秦忆如此,江怀直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秦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缓缓开口: “明日你对上的是听云堂的两个武痴,要在他们的手里扛过两个时辰,这可是不小的挑战。他们可以互相配合着稍事歇息,你却要从头到尾绷紧那根弦儿。 我呸,这定下的什么破规矩,少主接位之前要闯过三关。江怀,我盼着你能闯过第一关,但我更担心你,明日,保重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话,秦忆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了许久。 老子打下的江山传给儿子有什么不妥的?走遍天下都是这个道理。 只有灵隐宫为少主定下了这么个不通情理的破规矩。 若是全宫上下团结一心也就罢了,偏偏有人不安好心。 之前的少主们,哪一个闯关前不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又有谁如江怀般还带着伤病的。 想到此,秦忆不由地又在心里“问候”了一番前任宫主。 那个臭老头子,早早地去了,给他们丢下这么个烂摊子。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心中一暖。 秦忆对他的关怀,他感受得到。 江怀轻轻拍了拍秦忆的肩膀,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放心”。 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样的难关比得上六月十三夜的“悲恸绝望”。 他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能打败他的呢。 “少主、堂主,江湖有大事发生,侍剑山庄被灭门了,如今成了一片废墟。” 秦忆手下的探子来报。 “咔嚓”一声,江怀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碎片就落在他的脚下。 一片废墟。 呵,一片废墟! 秦忆看了他一眼,忙命人进来细细禀报。 “秉少主、堂主,六月十三之夜,有大批黑衣人冲进了侍剑山庄,杀人放火。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将侍剑山庄附近的山林都烧毁了。若不是下了一场暴雨,整个归墟山都完蛋了。 不止侍剑山庄,在归墟山脚下居住的普通人家,也都被杀了,那个不大的村子血流成河。 还有一个消息,云州大侠楚牧正在往归墟山赶去。” “消息可确实?” 秦忆挑眉问道。 不怪他不敢相信,那可是侍剑山庄啊,立世两百年的侍剑山庄,一直有“江湖第一世家”的美誉。 这么多年了,打长风剑主意的人不少,可也没有人真的敢杀上侍剑山庄。 “堂主,消息千真万确。咱们听风堂最擅长的可是打探消息,东海附近的兄弟们亲自去了归墟山,直言一片惨烈。灵隐宫实在太远了,十日将消息传回,已是咱们的极限了。” 秦忆摆摆手,示意那人出去。 他看到江怀眼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似是有痛苦,有仇恨,还有万般无奈的隐忍。 只是这眼神一闪而过,他再看向江怀时,江怀又是平素里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了。 只那一瞬间的情绪,秦忆忍不住怀疑自己眼花了。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冲进了侍剑山庄。侍剑山庄,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江湖第一世家’,不说庄主江海,只说其他高手,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侍剑山庄的人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客气周到的,也从不与人结怨,怎么会有人跟侍剑山庄过不去呢。 江怀,你还记得侍剑山庄的少庄主吗?也是叫江怀的。” 江怀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时咱们游历到东海附近,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正是侍剑山庄的少庄主。你们的名字一模一样。只是,咱们看到了他,人家却未必知道咱们。可惜了,那么好的少年郎,也随着大火魂归天地了。” “咱们还想着到侍剑山庄拜访一番,只是该以什么身份去呢,总不能亮出灵隐宫。灵隐宫地处西陲,明明也在北秦的疆域上,江湖中知道的人却不多。” “咱们不止见过江怀,也见过江海。江海看起来可比老头子温和多了,一点也没有身为侍剑山庄庄主的派头,平易近人……” 听着秦忆的低声叙说,在十分平静的外表下,江怀心中已起了惊涛骇浪。 侍剑山庄靠近东海,秦忆和原主江怀在那里见过自己,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自己应该没看到他们,否则不会对这两个如此俊逸的少年一点印象也无。 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秦忆在灵隐宫地位不低,他对侍剑山庄被灭门一事,有这么大的感触,不像是之前会参与或知道的。 “来人,将这消息告诉四位护法,还有其他几位堂主。” 说完,秦忆又自豪地冲着江怀一笑,“没办法,我听风堂主永远都是灵隐宫消息最灵通的,这个消息足够把老家伙们吓一跳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夏侯奇、燕赤眉,还有老三“大冬瓜”与林四方匆匆赶来。 紧接着,听云堂、听雨堂、听雪堂、听雷堂、听雾堂的几位堂主又来到了。 灵隐宫最核心的人全都聚在了一起。 夏侯奇一脸凝重,燕赤眉难以置信,“大冬瓜”喋喋不休,林四方寂然无语,几位堂主则是一脸惊骇。 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告诉江怀,他们对这件事的无比震惊。 看样子,侍剑山庄的事不像是灵隐宫做的。 “秦小子,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 燕赤眉有些不解地问道。 “千真万确,我听风堂传回的消息,不用怀疑。” 这点自信,秦忆还是有的。 “侍剑山庄上下有七十六口人,上到庄主,下到厨房烧火的丫头,人人武艺超群。不用说,那些人一定是为了长风剑的。 听闻长风剑可是藏有无上剑道的,要比追风十三剑还厉害。江海也只练到十一式,已经是天下第一神剑了。 不敢想象,比追风十三剑还厉害的剑法该是什么样的,难不成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 燕赤眉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江湖中练剑的门派不少,可这些个“虾兵蟹将”在侍剑山庄面前可不够看的。 燕赤眉话刚落,“大冬瓜”说道:“嘻嘻,如今的江湖可是很热闹的,北地这些年涌出了个厉害人物,创了个什么‘赤鹿教’,收罗了一大帮子邪派高手,这些人若一同出手,侍剑山庄只七十六人,可不够这些人砍的。” 听到“赤鹿教”三个字,江怀心中一动,他之前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帮派。 其教主钟离无间更是绝顶高手。 “大冬瓜”说得不无道理,赤鹿教笼络了一大帮子被正道看不上的人物,这些人若打长风剑的主意,没什么不可能的。 “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夏侯奇问道。 不等“大冬瓜”开口,秦忆说道: “这人名叫钟离无间,他的底细听风堂查了许久,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钟离无间创立了赤鹿教,收人的标准只有一条,就是武艺高强,往事一概不论。 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钟离无间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来。入了赤鹿教的江湖败类,也没有再传出不好的消息。侍剑山庄的事,到底何人所为,仍未可知。” 顿了顿,秦忆接着说道: “云州大侠楚牧已经赶赴归墟山了,楚牧急公好义,又有侠名在外,对这等震惊天下的惨事不会置之不理。还有其他武林正道人士,也不会由着侍剑山庄就这样湮灭的,必然会有一番说法,咱们拭目以待。” 听着秦忆的述说,江怀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等首次闯关后,他一定要再入江湖。 侍剑山庄的事他要亲自去查清! 第7章 对战双雄 演武场的四周竖立着随风飘荡的墨色旌旗。 每面旌旗间隔约十步,烈烈旗帜随风呼呼作响。 正对着闯关擂台的看台上,四大护法已经依次落座。 在他们的下首,坐着五位堂主,还有一个位置空着,正是秦忆的位置。 而听云堂最出色的两大高手早已立在擂台上,正等待着少主江怀的到来。 “铛、铛、铛”,三声震耳欲聋的钟鸣声划破了有些寂静的氛围。 身着玄色衣袍的江怀踩着还未完全散去的薄雾,十分镇定地走进了演武场。他的身后是同样穿着玄色的秦忆。 “呵,不是说少主有伤在身吗,我看少主好得很啊,步履沉稳、不慌不忙,似乎成竹在胸。” 听云堂堂主殷若明意有所指。 “殷堂主,你们听云堂的云波、云涛两兄弟可真是藏得深,不到正日子绝不露面,听说一直在闭关练武。今日咱们可要大开眼界了,少主大战云氏双雄,精彩啊。” 听雷堂堂主雷铮满脸兴致勃勃。 少主闯关是灵隐宫的头等大事,他们这些人可是期待已久了…… 秦忆上了看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在路过殷若明的时候,他神色晦暗地扫了殷若明一眼。 按照灵隐宫传下来的规矩,少主若闯关失败,几位堂主也是有资格上位的。 如今的几位堂主中,就属殷若明最野心勃勃。他执掌武力最超群的听云堂,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的。 听云堂的人,动起手来个个如狼似虎,云氏兄弟还是其中佼佼者。 秦忆只盼着苍天保佑,让江怀撑过这艰难的两个时辰。 江怀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擂台,云氏兄弟的洁白衣衫与他身上的玄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走一步,江怀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招翩若凌风掌的招式,看起来变幻多端的翩若凌风掌其实只有十三式。 十三,多么巧妙的数字啊! 可他能将前八式打出超过八十式的变化和气势,偏偏后五式只有干巴巴的掌形,一点力道和威势都没有。 就像是追风十三剑,他在生死边缘之际终于领略到了第八式的奥妙,可后面的五式,剑招他无比熟悉,却始终无法像样地使出来。 江怀站定,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云波、云涛。 他们是听云堂最出色的高手,更妙的是,二人是孪生兄弟,心有灵犀。 明明江怀没有任何动作,对面的云氏兄弟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气势。透过江怀如海面般风平浪静的眼神,二人好像看到了隐藏在其后的惊涛骇浪。 “少主,得罪了。” 云波大吼一声,双手成爪,一招狮子搏兔,顿时,欺身到江怀跟前,对准江怀的胸膛就是不留情面的一爪。 看台上的秦忆顿时握紧了拳头,格老子的,专门朝着人最薄弱且重要的地方袭击,可恶至极,一定是殷若明个王八蛋授意的。 只见江怀使出了穿叶飞花步法,在云波离他不足一步的时候,左脚脚尖轻点,整个人突然朝右划着倾斜了下去,躲过了云波的攻击。 他右手撑地,只在瞬间复又重新站起,站立的位置离云氏兄弟还稍有些距离。 云涛见状,抬起右掌,以力劈华山的架势,朝着江怀左肩砍下。 这一掌挟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掌未到,风先至。 江怀左肩的玄色衣袍登时裂开一道口子。 江怀心中清楚,正面接下云涛这一掌,不是问题,但也是不小的损耗。这才刚开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存实力,只有这样,才能撑过两个时辰。 在云涛出手的同时,云波已移到江怀正后方,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向着江怀后背击去。 本就直面江怀出掌的云涛,瞅准时机,左掌掌力又跟着使出,两掌叠在一起,平添了好几倍威势。 若同时被云氏兄弟打中,江怀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台上的人们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想知道江怀如何突出重围? 眼见着云氏兄弟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江怀突然以极快的身法靠近云涛,右脚一蹬,整个人几乎横了起来,他运足内力至双腿,双脚直对云涛面门。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只在一刹那之间全部完成。 云涛自然不会让江怀踢中自己,脑袋急向后仰,在空心斗向后翻出的同时,将已经挥出去的双掌,对准江怀的脚心。 “砰”的一声,两股大力从脚心传来,震得江怀脚心一麻。 借着这两股大力,江怀毫不迟疑,立刻凝运内力,双掌叠在一起向着云波推出。 又是“砰”的一声,江怀接下了云波的这一掌,尚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可云波却向后飘开了三丈才立定。 “借力打力,妙啊。” 雷铮拍手叫好。 其他几位堂主亦是同样的想法,同时对战武艺高强的两个人,只凭着一股子不屈服的蛮劲儿是不行的,还是要动动脑子的。 “这才刚开始,少主可不能一直如此,之前的少主们,哪一个不是凭着过硬的拳头闯过这一关的。” 殷若明不以为意地道。 若是江怀从头到尾都是闪躲着的,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哼,你哪只眼睛看到少主要一直如此了?聒噪。如何闯关是少主的事,少主有什么策略还要向你殷若明交代吗?” “秦忆,你,你休要猖獗。有本事咱们也画个道儿出来,比试一番,只会耍嘴皮子,不怕被人耻笑吗?” “我秦忆奉陪到底。” 殷若明还要再说什么,只听雷铮叫道: “快看,少主出手了,好快的身法,少主的手和脚异常灵活,脚下步法快而不乱,手上掌法一招接着一招。 哈哈,我知道了,少主刚才的闪躲就是为了迷惑云氏兄弟的,云氏兄弟以为少主不想跟他们正面对招。 这二人估计还在琢磨着少主如何闪躲呢,没想到,少主出招了,招式如此凌厉,却看着很是飘逸。 只可惜少主穿的是玄色武服,若是白衣飘飘,岂不是更加飘逸。” 秦忆也懒得跟殷若明再起争执,当下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怀。 他跟江怀自小一起长大,自是十分熟悉翩若凌风掌。 看起来轻灵、飘逸的掌法,其实力道十足。 江怀还是吃了年少的亏,只练到了第八式,若是将此套掌法练完,云氏兄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擂台上,江怀双掌飘飘,右掌向云涛击去,左掌还在与云波对战。 这两掌虽说有先后之分,但两掌接连而施,快如闪电。 云氏兄弟虽然武艺超群,又配合得当,但如此快的身法和掌法,也够他们头大的了。 他们不由地在心中暗道:翩若凌风掌,灵隐宫中只能由历任少主修炼的掌法,果然令人惊叹。 而看台上的众人,只觉得擂台上的江怀好像变成了一只玄色的蝴蝶,翩跹不定,左摇右摆,一姿一态,将这个“翩”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这般举重若轻、潇洒肆意的掌法,实在足够灵隐宫上下人等自豪的了。 如此斗了一百多招,江怀突然又使出了飞翼梯云纵,竟直接飞出了战圈,落到了擂台的边缘位置。 云氏兄弟不由地有些愣了,这是哪一出,打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飞出去了呢? 二人只觉得刚才江怀使出的掌法实在精妙,他们对武学一道如痴如醉,正要在多领略几招呢,江怀就做出了此等出人意料之举。 趁着云波、云涛呆着的功夫,江怀赶紧歇息片刻。 他实在疲累至极,让他将一人打倒都很吃力了,别说同时对上二人了。 从一开始,江怀就没打算将云氏兄弟打败,他只是要拼尽全力,撑够这两个时辰。 而刚才的一番战斗,他随着心意和本能变幻掌法,也是为了让看台上的人知道他的实力。 他这个少主,还是有真本事的。 意识到江怀在休息,殷若明不服气了。 “大护法,少主这是在做什么,闯关的两个时辰,可是要真真切切与两大高手比武两个时辰的。” “哎,都怪老头子走得早啊。听老头子提起过,他做少主闯关之时,已满了三十,正是身体的巅峰状态。上上任宫主闯关之时,也是打遍宫中无敌手,再往上数数,有哪位少主如此年轻就闯关的。说起来,都怪老头子狠心啊,走得那么早,应该多撑一段时间的,让少主再好好历练一番。” 秦忆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说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灵隐宫的规矩,宫主去世后,少主要闯第一关,时间由四大护法定。 秦忆软磨硬泡,才将时间定到了今日。 可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江怀练功时暗算于他。偏偏遇上个夏侯奇,简直油盐不进。 “秦忆,宫主已去,由不得你在此大放厥词。宫主将你捡回,抚养你长大,教习你武艺,待你尤若亲子,更是让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听风堂主,你出言不逊,实在无情无义。” 就这样,一顶“无情无义”的帽子被殷若明戴到了秦忆的头上。 秦忆翻了翻白眼,他就知道殷若明不服他。 “呵呵,殷堂主如此恭敬,老头子若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感动。我与老头子之间的情意,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老头子在时,可是将‘忆儿是个好孩子,忆儿最贴心’这些话挂在嘴边的。大护法、二护法,你们跟着老头子的时间最长,我可有半句虚言?” 第8章 变幻多端 “哈哈,秦小子这话说得不错,宫主可是最疼秦小子的,尤胜少主。这翻云刀法可是宫主创出来的,也只传给了秦小子一人。 不过,你这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整日老头子长、老头子短的,宫主可是你的义父,该有的恭敬可不能少。” 燕赤眉笑呵呵地接过了秦忆的话。 殷若明见秦忆与燕赤眉一唱一和,心中更是不服气,尤其想到江怀使出的飞翼梯云纵,当即忍不住酸道: “二护法,您老人家可真是关怀少主啊,连独门轻功都倾囊相授,少主可真是好福气啊。” 听到殷若明如此说,燕赤眉有些讪然。 之前殷若明也曾向他讨要过飞翼梯云纵的心法,被他搪塞过去了,如今倒是有些下不来台了。 “哼,若明,老二可不会告诉你,他跟小忆打赌输了,堂堂护法,竟将独门轻功输了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老二,不若你说出来当初跟小忆赌的什么,也好让大伙乐呵乐呵。” “大冬瓜”的声音本就怪异,如今刻意诡异地笑,更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殷若明冷笑了一声,“改日再听二护法的英雄事迹,今日最重要的可是少主闯关”。 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到了擂台上。 擂台上的江怀趁着飞出去的那点功夫,稍稍喘息。 云氏兄弟,哪会真由得他歇息,很快就冲了上来。 江怀脑海中突然出现了秦忆以右臂为刀与燕赤眉激战的情景。 只见江怀面罩寒霜,双目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如鹰隼般紧紧锁住云氏兄弟。 翻云刀法,首要的就是气势,在气势上压住对方,而后一鼓作气,一刀猛过一刀。 云波双手成爪,云涛同时挥出双掌,他们手上带起的猛烈劲风,足以使人胆寒。 但直面他们的江怀,心中涌起的却是万丈豪情。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低头的性子,不管面对的是什么,绝不低头。 江怀右手健腕一抖,整个右臂好像化作一把长刀,如闪电般劈出。 “当”的一声大响,云波、云涛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好像打在了一根坚硬的铁棍上,震得他们手心生疼。 原来江怀将整个身体的劲力都集中到了右臂上,他的右臂,就是他的“长刀”。 “翻云刀法,是翻云刀法。” 雷铮兴奋地大叫起来。 “秦忆,好小子,之前老子想跟你交换两招翻云刀法,你说什么也不答应,这套刀法,少主用的比你还有威力。宫主没有说错,少主实在是个练武的料子。” 听到雷铮夸赞江怀,秦忆与有荣焉。 于他好脾气地说道:“雷堂主,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武痴,看见好的招式就走不动了。翻云刀法并不是我告诉少主的,老头子说了只传给我一人,我就不会将心法告诉任何人的。 少主用的只是翻云刀法的形,其实还是他的掌法变幻,至于翻云刀法的内功心法,他并不知道。咱们也都看过少主使出翩若凌风掌,纵然知道掌形,却领会不到真正的奥妙。” 秦忆说的不错。 江怀所使的翻云刀法,只有形,他只是学着秦忆的样子,将前八式翩若凌风掌的掌法化为了刀法。 这就是翩若凌风掌的魅力所在,变幻多端,有形而无形。 趁着云氏兄弟甩手的功夫,江怀又在这一刹那挥着右臂劈向他们。 这一劈犹如奔雷掣电般迅疾,看台上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他们只看到云式兄弟忽地一下分开来,江怀“嗖”的一下,又冲到了擂台边缘。 总算,他又给自己挣得了几息喘气之机。 江怀不止一次地听秦忆提起听云堂的云波、云涛是两个武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习武,一身功夫十分扎实。 这样的人,多是有纯粹之人,脑子里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所以,从上擂台开始,江怀就打定了主意,要将翩若凌风掌变幻到极致,以变化多端来应对云氏兄弟的稳扎稳打。 这会儿看来,他的想法是对的。 经过了刚才的打斗,看台上的众人还有云氏兄弟好像也明白了几分江怀的策略。 云氏兄弟二人又使出浑身解数朝江怀扑了过去。 这一次的二人不再同时攻打江怀上身,而是云波以鹰爪对阵江怀右臂,云涛则以霹雳腿法攻击江怀下盘,让江怀不能将浑身气力都用在右臂上。 云氏兄弟的这一套打法,迫的江怀都快要跌下擂台了,那就完蛋了。 秦忆急得直接站了起来。 雷铮的心跟着也提了起来,还有燕赤眉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凝重,夏侯奇青筋暴起的双手,亦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急如焚。 倒是殷若明,轻扯嘴角,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倒要看看,还剩下一个时辰,云氏兄弟这种打法,江怀怎么撑得过去。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突然之间,江怀整个人摆动起来,身体轻捷得似一只玄色飞凫,飘忽游移不定。 双脚踏出的穿叶飞花步法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前一秒还觉得像是特定的步法,有迹可查,下一秒只觉得他在天马行空、漫无目的地游走。 这个步法是以动功修炼内功,看起来无迹可寻,实则别有洞天。走了上一步后,须得凭空转个身才能接到下一步,有时要跃前纵后,有时要左摇右闪。 江怀正着踏完一个周期,还可以从中间的步骤开始,也能倒着再来一遍。 此外,这个步法需学会走路时就开始练,练习的过程极为痛苦,可一旦练成,只要完整地走完一个周期,不仅可以躲避敌人的攻击,也能在一直动作的过程中积蓄力量,伺机反击。 “这就是穿叶飞花步法,少主自会走路就开始练习。咱们看着步法足够飘逸飞扬,可要练成,中间吃的苦楚却是旁人想象不到的。老头子捡到我时,我已七岁,若不然,就将这套步法也传给我了。” 秦忆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怪他遗憾,这套步法,他眼见着江怀使出,实在眼馋得很。 江怀倒也大方,将心法倾囊相授。 只是,无论怎么练,他都练不成。 究其原因,就是这套步法需要在刚学会走路时就开始练习才行。 “哎,做宫主的儿子就是好啊。” 雷铮感慨一声。 殷若明亦是同样的想法,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的爹呢。 几人一边感慨,一边注视着擂台。 云涛的霹雳腿果然够威猛,踢出的每一腿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声势。 奈何江怀的步法实在太快,又变化多端,他们三人离得极近,云涛有几脚竟踢到了云波身上。 江怀见状,心中忍不住一喜,当即脚下的步法稍稍慢了下来,以迷惑云涛。 说时迟那时快,云涛瞅准时机,运足劲力在右腿上,朝着江怀踢了过去。 “咔嚓”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可见云涛用力之大。 只是,断裂的却不是江怀的腿骨,而是云波。 云涛的这一腿自然将云波的攻势完全卸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叫,云波跌下了擂台。 他刚才所立的位置最靠边,猛地一阵剧痛袭来,当即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大哥!” 云涛惊怒交加。 他竟误伤了自己的大哥。 “来人,快去看看云波,快些医治。”殷若明焦急地道。 云氏兄弟可是他们听云堂最得力的两个人,谁也不能有事。 擂台上,少了一个云波,江怀只觉得心头一直压着的乌云终于散了开来。 看台上的秦忆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江怀的双臂突然摇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好像幻化出了无数个手臂。 这些令人分不清虚实的手臂不像刚才以臂为刀时充满力量,而是有些轻灵,像是剑。 对,就是剑,以轻灵着称的飘逸神剑。 江怀手臂挥出的“剑”光将云涛层层包裹起来,每一道“剑光”都带着刺目的锋芒。 云涛索性闭上了眼,不再看江怀,只专心致志地凭着耳力,听着风声,一掌又接着一掌拍出。 云涛身上斑斑驳驳,有好几处被江怀划出的血道子。 江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受了云涛好几掌,他的伤还未完全好透,只觉得一股子腥甜的气息又涌上他的喉头。 他咬咬牙,将一腔子血水狠狠吞了下去。 剩下的半个时辰,江怀已没有多少力气再去变幻掌法了,云涛的气力也消耗了不少。 二人直接拳拳到肉打斗了起来,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甘示弱,只凭着不服输的本能,撑着自己打,拼尽全力打。 数不清斗了多少招,在江怀觉得筋疲力尽之时,丹田内好像又有一股气息升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浑身灼热得慌,像是置身在火场中,尤其是胸腔处,好像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的心肺。 “啊”的一声,江怀仰天嘶吼。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惊得云涛不敢再上前来。 江怀的眼睛一刹那间变得通红,他一个箭步冲到了云涛跟前,身体高高跃起,将浑身的灼热全都化作掌力,冲着云涛拍了下去…… 第9章 烈焰毒掌 看台上的众人一瞬间皆屏住了呼吸,只记得紧紧地盯着擂台上的江怀。 从擂台飘过来的风,也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息。 他们看到,江怀拍出去的手掌好像变成红色了,似乎带着熊熊烈火。 众人的心不由自主地为云涛提了起来,这一掌下去,一般人可受不住啊。 云涛心中的惊骇难以用语言描述,他这些日子一直闭关练功,也从殷若明那里知道了江怀可能受了伤。可这样的江怀,哪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样子,分明可怕得很。 云涛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当即不再多想,而是运足浑身气力,做好准备迎接这一掌。 但下一个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怀的手掌在离云涛不足两指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整个人还未落地。 只见江怀右脚在左脚上一蹬,整个人瞬间调转了方向。 他对着演武场离他最远的旌旗杆释放出了掌力,“咔”的一声,整个旗杆拦腰而断。不止如此,断了的旗杆瞬间就被火焰吞噬了。 这一幕可让场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离得那么远,竟然将旗杆打断,掌风带过去的温度,直接燃了旗杆,实在惊世骇俗! 将这一掌打出,江怀觉得浑身都通泰了不少,刚才的那股热意简直要把他烧化了。 江怀回过头来,十分坦然地看着云涛,就像他刚走上擂台时那样平静。 “少主,两个时辰未到,但是云涛和云波输了,多谢少主手下留情。” 云涛的声音不小,看台上的人都听到了。 夏侯奇和燕赤眉满脸欣慰,“大冬瓜”和林四方亦是兴致勃勃,雷铮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了。 一股不甘又带着丝丝绝望的情绪顿时充斥在殷若明心头,他看着擂台上的江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秦忆“嗖”的一下,跳下了看台,几个跳跃间就上了擂台。 一把抱住江怀,口中大喊着:“好兄弟,老头子没有说错,你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格老子的,实在厉害啊。” 被秦忆抱住的江怀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 关于原来的江怀,他只在某个瞬间,脑海中闪过有关的事,可完整的记忆还是没有。原来的江怀实在是个天生的武者,比之前的自己厉害多了。 他今天打出的每一招、每一式,几乎全是身体记忆,他好像跟这具身体无比契合,他的头脑、他的意识、他的身体,都充分调动了这具身体的无上潜力。 这个认知,实在让江怀感慨万千。 江怀下定决心,要努力地练习翩若凌风掌。同时,追风十三剑也不能放下,要参透至高剑法,达到人剑合一。 等他足够傲然江湖的时候,那些冲到侍剑山庄的青獠牙黑衣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突然之间,又是一股翻江倒海在身体里涌动,一股甜腻的血腥气息涌了上来,鲜血顺着江怀的嘴角滑落。 秦忆闻到了血的味道,他趁人不备,飞快地擦拭掉,以眼神示意江怀忍住。 幸好江怀今日穿的玄色衣衫,血迹并不明显。 秦忆冲着看台高声喊道:“少主首次闯关,成功。少主,我们走。” 江怀当先下了擂台,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十分痛苦,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秦忆紧跟在他身后。 很快,二人就出了演武场。 江怀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有些发黑的血斑斑点点落在地上。 秦忆急忙扶住江怀,让他倚靠着旁边的一棵大树。 而后秦忆一点迟疑也没有地双手刨土,以极快的速度覆盖地面的血迹,以期掩人耳目。 做好这些后,他拦腰扛起江怀,向他们的住处冲去…… 秦忆刚过了拐角,夏侯奇等人也出了演武场,演武场门口的那一摊子泥土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进来时还没有呢。 “大冬瓜”看着粗狂,却心细如发。 他看到道路旁的低矮叶子上沾染了一丝黑色血迹,于是捅捅身侧的林四方,林四方看到血迹,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和冷意。 回到了住处的秦忆将江怀放置到床榻上,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只见江怀的胸膛上有着一个乌黑的掌印,靠近心口的地方尤其发黑。 秦忆只觉得一股子悲愤冲到了头顶。 这是毒掌,淬了毒的烈焰毒掌。 这个毒掌,他也在老头子的身上见过。 “什么时候出现这黑色掌印的?” 吐出了那口血后,江怀觉得好些了。 只是这个掌印,他属实不知,“今晨的时候还没有”。 “那夜你告诉我,有人暗算于你,趁你练功凝神屏气关头打了你一掌。我生怕你和老头子一样也中了毒掌,急忙查探,可无论我怎么为你诊断,都只诊出了内伤,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都怪我医术不精。江怀,首次闯关已过,明日……明日咱们就去九幽谷,毒老怪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 见秦忆面色大变,江怀知道事情轻重,立刻点头应承。 当务之急,要去解毒啊,他可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江怀平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忆本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江怀还是如此淡定,他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江怀,你是想起老头子了吗?他也是被人暗算了,暗算他的人跑不出灵隐宫这几个人。如今看来,对你们下手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咱们先去解毒,等解了毒,再回来找出这个王八蛋。 烈焰掌可是咱们灵隐宫的绝学,会的人不少,偏偏老头子不让咱们碰。可淬了毒的烈焰掌,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几日,时不时地听秦忆提起老头子,江怀心中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也被激发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他占了江怀的位置,就该为他的父亲查明真相。 “老头子后来身子不好,又生了重病,宫中人等只以为他是寿终正寝。可咱们知道他是中了毒掌。” 听到秦忆如此说,江怀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灵隐宫看着平静,水也是真深啊! 感慨过后,他又想起了侍剑山庄。 将近两百年了,侍剑山庄传承至今,从没有外人真正进入过侍剑山庄,里面的人都是最开始的那一代人留下的后人。 大家兢兢业业地守着长风剑,以为日子可以一直平静地过下去,直到六月十三夜的杀戮,将这一切都摧毁了。 想到此,江怀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之情,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不要激动,不可让毒素蔓延。放心,咱们兄弟俩一定会为老头子报仇雪恨的。那个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他。” “秦忆,大护法他们会让咱们轻易离宫吗?” 今日走下擂台的时候,江怀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夏侯奇他们面上的激动。尤其是夏侯奇,只差老泪纵横了。 夏侯奇心心念念要让他这个少主带领灵隐宫入江湖,这个时候,会由得他和秦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我已想好了一套说辞。老头子在的时候常常赶咱们出去历练。如今,你首关已过,第二关还有半年,留在这里做什么,不若出去走走,这对以后带领灵隐宫入江湖也是有好处的。” 说到这里,秦忆皱起了眉头。 “暗算你们的人,虽说跑不出那几个人,但也得捉贼拿赃,不能随意处置人,免得宫中人不服。” “那倒是,有些事必定得清清楚楚的。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当务之急,先解了毒再说,小命保住,才能做很多事。”江怀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都成什么样子了。那两粒七叶清心丸,毒老怪可是说了,咱们一人一粒。谁承想,全进了你的肚子了。不行,这一次见到毒老怪,我得再好好磨磨他,再弄一粒出来。” 秦忆说得理直气壮,听得江怀心头一暖。 可这一暖过后,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有关这个毒老怪的事,他可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要不我也学你,整日一言不发,装酷。毒老怪说你稳重,让我多学着点儿。” 得了,秦忆的这一句话又让江怀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一言不发嘛,这不是自己最擅长的吗? 自己本来就不喜多言,正中下怀。 第10章 青衣少年 离开灵隐宫的第五日傍晚,天色已经擦黑,江怀和秦忆来到了青山城外。 要去九幽谷,需得穿过青山城。 此处,离九幽谷差不多半日路程。 一路上,秦忆都时刻关注着江怀的动静,生怕烈焰毒掌会发作。 可没想到,这一路上的江怀比他还要精神。 秦忆心中清楚,江怀所中的毒掌只能求助万毒老祖那个毒老怪了,若是靠他,灵隐宫上下就等着嚎啕大哭! 江怀看到秦忆的疲惫,心下不忍,于是提议到城中找个客栈歇息一夜再赶路不迟。 青山城,名字叫城,其实只是一个不大的镇子。 二人进了城,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一个行人也看不到。 只有几家已经关门的看起来有些萧条的铺子透出几星灯火。 远远地,好像还听到了山中野狗狂吠的声音。 “边远小城,就是如此。过了这里,往南再走半日就到九幽谷了。我记得城西有家客栈,好像叫八荒客栈的。呵,这么个名字,霸气啊。” 听到“八荒客栈”这几个字,江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确实霸气,这么个地方,起这么个名字。”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城西走去。 他们到达八荒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总算见到个开门的店铺了,小二,有客来。”秦忆边走边说。 可等二人进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有些傻眼。 只见八荒客栈不大的正堂中只摆了五六张桌子,看着还有些拥挤。 十几个黑衣壮汉坐得满满当当,最靠里的一张桌子处,只坐着一个十分秀气的青衣少年,被这群大汉团团围住。 哪有什么店小二的影子,估计早就躲起来了。 可这些人的眼睛全都齐刷刷地盯着刚刚进门的江怀和秦忆。 有一个满脸长着络腮胡子的黑衣大汉站了起来,看样子这群人以他为首,问道:“江怀,谁是江怀?” 顿时,江怀和秦忆明白了过来。 看来,“江怀”这两个字,实在引人注目。 “我是江怀。” “哪个江?哪个怀?” 黑衣大汉追问。 “淮江的江,怀念的怀。” 江怀淡淡一笑。 “江怀,江怀,你也叫江怀啊,可你不是那个江怀。”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的青衣少年。 江怀定睛看着青衣少年,相貌只算得上清秀的少年却有一双异常灵动的大眼睛,顾盼流转间引人入胜。 他知道青衣少年说的“江怀”是谁。 侍剑山庄的江怀谁人不知,可他的肉身应该已经湮灭在那场火海之中了! 而今的他,是灵隐宫的江怀,全新的江怀。 为首的黑衣大汉突然又冲着青衣少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吓死老子了,猛地听到‘江怀’二字,老子还以为侍剑山庄少庄主又起死回生了。小子,听你的语气,好像认识江少庄主啊,只可惜,你就算认识也没用,今日一定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那黑衣大汉在人群中算极高壮的了。 他朝着青衣少年越走越近,昏暗的油灯映照出他的身影,简直要将青衣少年完全覆盖住了。 青衣少年无所谓地一笑,冲着江怀和秦忆笑道:“二位来得不巧,一会儿要打架了。你们还是到别处去。” 听到青衣少年如此说,黑衣大汉们嗤笑起来。 “对啊,赶紧到别处去,爷爷们的拳脚可不长眼。” “这两个小子一看就没什么劲儿,老子一拳就能将他们打趴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硬来闯,偏偏撞到咱们眼皮子底下。” …… 这群黑衣大汉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江怀和秦忆大笑不止。 “敢问诸位英雄好汉是哪门哪派?说出来也让我们兄弟二人长长见识。” 秦忆故作“讨好”地说道。 “噗嗤”一声,青衣少年笑得“花枝招展”。 “哈哈哈,这些都是名震西陲的巨沙帮的英雄好汉。咦,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威风凛凛的巨沙帮,没听过啊,他们的根据地就在昆阳城。说起这昆阳城啊,也是人杰地灵、英雄辈出的城池啊!” 青衣少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的嘲讽之意分外明显。 江怀和秦忆倒是知道昆阳城,一个不大的小城罢了。只是那什么巨沙帮,还真是没听说过。 “哎呀,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兄弟孤陋寡闻了。各位英雄好汉,失敬失敬。” 秦忆忙不迭地“作揖赔礼”,看起来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赔礼后,秦忆又好奇地问青衣少年:“这位兄台,你是做了什么吗?竟惹怒了这些豪杰。” 还未等青衣少年回答,有个黑衣大汉已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这小子将我们帮主新纳的第七房美妾偷走了。” 这下轮到江怀和秦忆哈哈大笑了。 他们上下打量这少年,真人不露相啊! “哼,什么第七房美妾,那姑娘可是昆阳城中有名的花魁,人家宁愿做花魁,也不愿屈就你们帮主,那个老东西可是又老又丑。谁让你们非要逼着给人赎身的?本少爷给了那姑娘一笔银子,她已经到别处谋生去了。” 青衣少年理直气壮地怼了过去。 “我们帮主那是怜香惜玉,不想美人沦落风尘。” “我呸,昆阳城中的几大花楼可是你们巨沙帮罩着的,那里可是有不少好人家的姑娘的。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真是有病啊。 废话不多说,你们一起上。本少爷觉得好玩,被你们追了好几座城,这会儿不想玩了,来,有什么招式尽管划出道儿来。” “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江怀默念了这一句,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而秦忆,早就笑得捂着肚子揉了。 这青衣少年,实在是个人才,总结得很到位。 八荒客栈就这么大,只一会儿,原本的五六张桌子已经被拆得看不出本来样子了。 青衣少年虽然瘦弱,但极其灵活,那些黑衣大汉的拳头根本落不到其身上。 来回躲了几下,那少年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直接对着面前的一个黑衣大汉就是一拳。拳落的同时,又一脚踢出,又有一个黑衣大汉倒了下去,还顺带绊倒了好几个同伴。 为首的黑衣壮汉还算身手矫健,但明显也不是青衣少年的对手。 青衣少年一把捏住那壮汉粗壮的臂膀,一个勾腿,竟让壮汉翻了个筋斗,才“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一时间,扑地声、抽气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那青衣少年颇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这些个壮汉追着自己跑了好几个城池,看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还以为有点拳脚功夫在身,没想到,身手却这么不堪一击。 倒是,一张张臭嘴叫骂起来惹人烦。 过了一会儿,青衣少年又从怀中摸出几个小石子,随手一抛,瞬间,叫骂声消失了,周围都变得安静起来了。 原来这少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直接用石子击中了叫嚷的最凶的那几个人的哑穴。那几人顿时张大了一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其他人等见状,也立刻噤声了。 少年的手法,江怀和秦忆看得清清楚楚。像是直接一同抛了出去,实在不然,五个手指依次弹出石子,手指芊芊,好看的像是在琴弦上跳跃。 这一手用石子点穴的功夫实在是巧妙。 “二位,这些人来势汹汹,吓得店家都躲到后面去了。稍等,小弟将这些人通通扔出去。” 说着,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青衣少年竟随手提起个大汉,直接就扔了出去。 其他大汉见状,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 “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若再犯到本少爷手里,饶不了你们。” 总算清净了,青衣少年畅快地拍了拍手。 回过头来,见江怀和秦忆正望着自己。 秦忆说道:“小兄弟的点穴手法真妙啊!看小兄弟的手法,颇有几分云州天门派的味道。天门派的掌门楚牧,号称云州大侠,侠名威震天下,我们万分敬仰。小兄弟,师出名门呀!” 青衣少年没想到,只是小小的点穴手法,就被人看出了端倪。 面前的这两个俊逸少年,只往那里一站,就不是等闲之人。 “兄台过奖了,小弟楚令文,正是天门派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小弟武艺低微,倒是让兄台们见笑了。看二位兄台仪表不凡,不知是哪门哪派?” 秦忆笑道:“楚兄过谦了,我们都是些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他是江怀,楚兄已经知道了,我叫秦忆。” “江怀、秦忆。” 楚令文默念了这两个名字。 只看名字,还真是有趣,“怀”与“忆”! 第11章 结伴同行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八荒客栈老旧的窗棂上,滴答作响。 梦中的江怀看到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其手中的长风剑正散发着惑人的光。 下一秒,江怀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那凉到心底的恐惧让他瞬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狭小黑暗的空间中,江怀听到秦忆一声叹息: “唉……你又想起老头子了吗?那两声‘父亲’听得我心头堵得慌。” 江怀心道,原来自己不止做梦,还说梦话了。 他不由地暗暗祈祷,可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寂然的雨夜,衬得周遭一切都静悄悄的。 楚令文就住在他们的隔壁,江怀突然想到,楚令文得知秦忆要与他同住时,眼中的狐疑与趣味儿。 时下北秦京中的达官显贵,有一股“好男风”的风气。 这股风气自然也传到了江湖中几分,楚令文该不会以为他和秦忆……那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二日,天仍未放晴,低沉的黑云就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让不大的青云城看起来更加萧条了。 饱睡了一夜的楚令文神清气爽,一看到江怀和秦忆走出来,脸上立刻洋溢出了大大的笑容。 “江兄、秦兄,昨夜实在困顿,顾不上与二位兄长多言。小弟与二位一见如故,二位一看就是可信之人。小弟要去离此不足百里的九幽谷。看二位身姿挺拔,不像是有什么不适的,二位来此可是也要去九幽谷?” 不怪楚令文直言不讳,青山城地处边陲,很少有人会来。 但是,要去九幽谷,必然要经过这里。 秦忆笑道:“楚兄看起来也不像是求医问药之人,莫非,楚兄与九幽谷的万老前辈有些渊源?” 楚令文摇头道:“渊源,那倒没有。小弟之前从未来过九幽谷,此次,只是想向万老前辈求一粒药。万老前辈绰号‘万毒老祖’,江湖传言,他的规矩可不少,小弟此去也是碰一碰运气。二位兄长若是也去九幽谷的话,不若咱们结伴同行?” 听到楚令文的话,江怀和秦忆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若不是断定楚令文绝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看楚令文如此自来熟的做派,他们也得好好查探一番。 楚令文知道自己有些唐突,立刻解释: “小弟也算在江湖中闯荡过一段时日,自问不是胆小之人。可离九幽谷越近,心中越是紧张,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小弟提议结伴同行,也是为了壮胆而已,并无其他目的。若是二位兄长有些不便,只当小弟什么都没说。” “楚兄言重了,我们亦是到九幽谷求医问药的。此处离九幽谷已不足半日路程,相逢即是有缘,一同赶路也好。” 江怀淡淡说道。 刚才他注意到楚令文说起“求一粒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不似作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这世间的可怜人不少,只是求一粒药,同行一段,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 三人简单用过早饭,立刻向九幽谷赶去。 他们俱是习武之人,本就脚力极佳,又因心有牵挂,更是足下生风。 只过了午时,几人就赶到了九幽谷外。 对秦忆来说,九幽谷已来了数次,自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对如今的江怀和楚令文来说,可是头一次靠近万毒老祖的九幽谷。 只来到山谷的入口处,一股不同于其他山谷的别有的气息就充斥在他们鼻尖。 清香的草药味儿,夹杂着有些甜腻的花香,隐隐的,似乎还有几不可闻的淡淡腥气。 只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这个山谷不同寻常。 秦忆并不想让楚令文知道他们与九幽谷关系匪浅,故而到了谷口不再往前进。 他知道,一会儿便会有人出来的。 江怀亦静悄悄地站立着,秦忆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动。 楚令文不作他想,只以为初次来到九幽谷,自然要诚惶诚恐地求见才好。 没过多久,几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 江怀和楚令文正要打起精神应对,只见所有的“凌厉”都冲着秦忆去了。 一个年约二八年华的素衣娇俏少女,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迫的秦忆连连后退。 一朵又一朵的剑花从少女手中挽出,还带着炫目的光芒。 刷!刷!刷! 一连好几剑,向秦忆下盘直扫而去。 可秦忆灵巧至极,身形如猿猴跳跃,一起一落,少女的剑只在他脚底扫过,未触碰到他分毫。 这一幕看得楚令文连连惊叹:这少女的剑法十分轻灵,又不失凌厉,只是苦了秦兄,有求于人,连还手都不能,只能连连闪躲。但看秦兄的姿态,若是真的还手,少女并不是他的对手。 “江兄,咱们三人中,秦兄站的最靠前,这少女的脾气就全都冲着秦兄去了。不过,我看这少女也只是想给人个下马威,并没有真的伤人之意。招式看着凌厉,却不是真的不留情面。” 楚令文所说,江怀亦是赞同。 眼前挥洒出漫天剑光的少女,应该就是秦忆提起过的万毒老祖的孙女了。 听秦忆的口气,他们与这少女都算是熟稔。 想来,这就是少女独特的打招呼的方式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忆转到一个背对着江怀与楚令文的位置上,冲着少女使了使眼色。 少女出谷的时候,已经看到江怀和秦忆身边还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青衣少年,一接收到秦忆的眼神示意,少女立刻明白了过来。 又刺出了几剑,少女方收回剑,随手一挽,将剑立于身后,看着秦忆等人,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九幽谷?” 秦忆向少女投去了赞许的一眼,而后才开口赔不是。 “姑娘容禀,我们乃是来求见万老前辈的,我叫秦忆,这是我的兄弟江怀,还有楚令文,请姑娘前去通禀一声。” 说着,秦忆还冲着那少女作揖行礼。 楚令文见状,亦是彬彬有礼地跟着秦忆行礼。 只有江怀没什么动作,那少女趁着楚令文低头的功夫,冲着他努努鼻子,又点点头,眼中闪着俏皮的笑意。 在江怀看来,这少女分明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可能是长期生活在山谷中的缘故,整个人立在那里,肌肤胜雪,容色绮丽,令人想到了古籍中记载的“山之精灵”。 看来,这九幽谷的钟灵毓秀,全都集中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了。 而且,少女看着秦忆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变得深邃与柔和。 江怀轻轻一笑:秦忆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那边厢,秦忆表演完“首次求见”,楚令文也惴惴不安地望着少女。 少女故作沉思状,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道: “九幽谷本不许外人随意进出,但本姑娘看你们不像是坏人,就通融一次,你们随我进去,有什么事见到我爷爷再说。我爷爷就是这谷中主人,我叫万灵儿。” 少女的话刚落,秦忆又故作吃惊地说道:“原来姑娘就是万老前辈的孙女,失敬,失敬啊。姑娘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啊……” 万灵儿对秦忆的恭维很是受用,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拿眼神暗暗警告于他,差不多得了,再夸下去,就过犹不及了。 他们三人跟着万灵儿入谷。 江怀和楚令文一边走,一边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九幽谷可真是名副其实。 一走进谷中,映入眼帘的就是漫山遍野的竹林,将整个山谷装点得如翠绿色的海洋,与山谷外有些肃杀、萧条的灰色山石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阵风袭过,竹林随风摇曳,隐藏在竹林中的各色花朵显露出,黄的花,粉的花,红的花,还有蓝的花…… 美丽的花与竹林大片的翠绿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了一个令人看一眼就再难忘记的世外桃源。 几人走在竹林中的小道上,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 江怀的脑海中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莫名地,他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知道该往左走。 果然,万灵儿带着他们朝左走。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个全是用竹子搭建的院落中。 “哼,臭丫头,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谷中领,赶出去,通通都赶出去。” 中气十足,声音嘹亮,只是说出来的话不那么动听罢了。 万灵儿回头,冲着江怀和秦忆他们微微一笑。 “你们在此等候片刻,老头子发脾气了,我进去看看。” 江怀和秦忆还好,和万毒老祖算是“老熟人”了,安静地等着便可。 只苦了楚令文,眼巴巴地看着万灵儿的背影,生怕万毒老祖一个不高兴,就将他们都赶出去了。 第12章 万毒老祖 万灵儿进了院子,江怀等人只看到她的背影,却看不到她脸上狡黠的笑意。 她可是知道,爷爷有多惦记这两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来九幽谷了。之前每次来都是遇到了麻烦,不是需要解毒,就是需要灵丹妙药。 每一次,爷爷骂骂咧咧,可最后还是会给他们。 没办法,谁让爷爷真的心疼他们呢! 万灵儿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哄好了傲娇的万毒老祖。 看到她出来,再一看她面上的神情,平静、温和,楚令文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我爷爷不想一次见那么多人,这样,你们两个先进去。至于你,我带你去歇息一会儿。等爷爷见完了他们,自然会见你的。” 万灵儿像是随手一指,江怀和秦忆立刻点头称是。 楚令文虽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好从命。 安妥完了楚令文,万灵儿十分愉悦地跑进了院子。 一进去,就听到万毒老祖的骂声。 这骂声听起来十分气闷,但仔细一品,又带着丝丝愉悦。 “小王八蛋,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事了,若非如此,你们怎么会想起我这老头子。” “哼,江天个老混蛋,生了江怀你个小混蛋,养了秦忆你这个更捣蛋的,你们父子三人可真是一门子王八蛋。” “笑,腆着脸笑,秦小子,你还有脸笑。从老头子我这里弄走两粒七叶清心丸,我的药呢,快还回来。” “绷着个脸,打量就你长得俊俏,老头子我年轻时不比你风流倜傥。江小子,老头子就看不上你这张冷脸,哼。” …… 万灵儿在竹门口听了许久,估摸着爷爷也该骂够了,才推门走进。 一进去,就看到秦忆正背对着爷爷,见她进来,立刻挤眉弄眼,想让她出言帮扶几句。 可不等万灵儿开口,万毒老祖的“炮火”又对准了她。 “你这臭丫头,爷爷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识人之明,怎么一点都没有。见到这上门打秋风的,不赶出去,还敢带进来。” 万毒老祖一边说,一边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秦忆和万灵儿对万毒老祖这样子已经十分熟悉了,哪一次来九幽谷,不得走一遍“流程”? 倒是江怀,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可这接连不断的骂声,却让他从心底里不自觉地升起丝丝暖意,他知道,这是属于原来的江怀的情感。 江怀打量着万毒老祖,比夏侯奇看起来更仙风道骨。 须发皆白,一身白袍,静静坐着,完全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唬人模样。 可这一开口,就是连连不断的“骂人输出”,中间都不带喘气儿的。 一声声、一句句,可江怀从这些话里听出了满满的惦记。 “喂,毒老怪,差不多得了,你再骂下去,就等着江怀毒发。” 瞅准时机,秦忆猛地“平地一声雷”,震得万毒老祖和万灵儿惊骇不已。 “秦忆哥哥,你说什么?江怀哥哥怎么了?什么毒发。”万灵儿急忙问道。 她于医毒一道也算有些研究,可此刻的江怀看起来十分之好。 “哼,一有事就想起我老人家了,哼。” 又冷哼了几声,万毒老祖细细打量起江怀来。 比之前还要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尖沁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汗珠,一双眼睛光芒四射,炯炯有神。 “你小子,拉开衣裳。” 江怀听话地拉开了衣襟,胸膛上黑色的掌印愈发明显。 “果然是烈焰毒掌。哼,江天个王八蛋,好好的烈焰掌,非得研究怎么掌中带毒。这下好了,不仅自己作死在了毒掌下,连带着儿子也跟着受累。你小子是不是感觉身上的伤好得极快,一日比一日有精神?” 江怀坦然点头,确实如此。 最开始他从苍墨密林中醒来,胸膛传来的痛楚让他恨不得再立刻晕过去。 后来果真一日比一日好。 到首次闯关之日,他体内隐藏着的巨大能量,连他自己都狠狠地吃了一惊。 而后这几日连着赶路,愈发神采飞扬。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秦忆喂了自己两粒七叶清心丸的缘故,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唉……” 万毒老祖长长的一声叹息。 秦忆急道:“毒老怪,叹什么气呢,还有你搞不定的毒吗?江怀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那两粒七叶清心丸都喂给他了。你快给他解毒啊,江怀若有个好歹,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竹林。” “你个小混蛋,还敢威胁我老头子,皮痒了是不?” 万毒老祖被气得火冒三丈,抓起手边的茶盏,冲着秦忆狠狠地丢了过去。 那茶盏像是“长了眼睛”般,追着秦忆不放。秦忆不得不上跳下跃,才堪堪躲过。 “这烈焰毒掌,你父亲研究了许久,才找到将毒注入掌中的秘诀。可不巧,这秘诀竟被歹人探知。没想到,你会和你父亲一样,遭人暗算。 烈焰毒掌,实在是妙,一开始中掌,表现在身体上就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可随着时间推移,这内伤又像是会不药而愈,中了毒掌的人反而会觉得越来越好,直到身子完全恢复至巅峰状态,那就是毒发的时候了。真到那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了。 按说你本来不该这么快的,可秦小子担心你,将两粒七叶清心丸都喂了给你,你的伤只会好得更快,快得出人意料。” 说起这个,万毒老祖又狠狠地瞪了秦忆一眼。 七叶清心丸啊,统共就那么五粒,这小子竟从他手里拿走两粒,实在肉疼得紧。 可这小子倒也不失赤子情怀,这么珍贵的治伤灵药,一股脑地都喂给了江怀,这份兄弟情谊却也令人动容。 “毒老怪,江怀中的毒掌,看着和我们家老头子中的一样。当初救不了老头子,你可是气得捶胸顿足的。如今,你可一定得救下江怀。我兄弟还很年轻呢,我兄弟还没娶媳妇呢……” 说着,秦忆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当初老头子中毒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万毒老祖都来不及想办法。 如今,同样的悲剧可不敢再次上演了,他可受不了。 万毒老祖没好气地瞥了秦忆一眼,本来正端坐的他突然飞身起来,围着江怀周身几大穴道飞快地点了一圈,又朝他口中塞了一粒丹药,而后又平稳地落在了之前的位置上。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江怀知道,万毒老祖已经封了他周身穴道,应该是要阻止毒性蔓延的。 只是不知,让他服下的是什么丸药。 “我已封了你的几处大穴,刚才给你吃的是护心丹,解这个毒一定要护住心脉。放心,你既来了这里,我是不会让你小子出事的。这个毒,武功越高的人发作得越快。一想起你父亲,我这心里,就不是味儿。” 一听万毒老祖如此说,秦忆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有毒老怪这句话,江怀应该是无事了。 他立刻殷切地跑到万毒老祖身后,又是捶背,又是捏肩,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万爷爷,那您老人家什么时候给他解毒呢?可需要什么草药,我去准备。我这一手吊儿郎当的医术还是跟您老人家学的,虽然不到家,打个下手也足够了。” “滚滚滚,都滚,听你叫毒老怪惯了,万爷爷,老头子可受不起,都先去歇着。” 几人正要下去,江怀想到了楚令文。 “天门派的人,他说是向您求一粒药,应该也是救人的。” 听到“天门派”,万毒老祖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边去了。 “哼,天门派,老头子跟他们可没什么交情。那小子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怀说起了青山城的见闻。 万毒老祖心道:倒是个有趣的小子,不是那等子只会把“仁义”“侠情”挂在嘴边的道貌岸然之徒。 略一摆手,不再多言,这是姑且见见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万灵儿带着楚令文来到了跟前。 楚令文见江怀和秦忆恭恭敬敬地垂手立着,江怀还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心下放松,对即将请求万毒老祖的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万毒老祖扫了楚令文一眼,十分秀气的十五六岁少年,长着一双足以媲美星辰的动人眸子。 “起来,楚牧是你什么人?” 第13章 所谓情郎 听到万毒老祖的问题,楚令文心下不敢过多踌躇,略一思索,说道:“不敢欺瞒老前辈,您说的正是家师。只是晚辈武艺低微,轻易不敢说出,怕坠了师父的英名”。 说着,楚令文又对着江怀和秦忆抱拳致歉:“江兄、秦兄,之前小弟只说自己是天门派的人,并未言明天门派掌门正是家师,实在抱歉。师父座下弟子,就数小弟上不得台面。” 楚令文言辞恳切,可江怀和秦忆心中却不以为然。 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门派,他们的资料,灵隐宫收藏得十分齐全。 云州天门派几乎是公认的武林第一大派了,其掌门楚牧,更有个威风凛凛的绰号——云州大侠。 楚牧座下有且只有五位弟子,其中,只有二弟子是女子,其他皆为男子。 这些个弟子中,可没有叫楚令文的。 退一步说,纵然楚令文是化名,年龄也对不上。 只看楚令文的眼睛,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可楚牧唯一的女弟子已经年近三十了。 没错,江怀和秦忆都看得出来,眼前的青衣少年楚令文分明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他们猜测,楚令文是天门派的无疑,但并不是楚牧的弟子,应该就是想打着楚牧的旗号,给自己壮壮胆儿的。 “老夫与你们天门派素无瓜葛,你来此所为何事?” 连江怀和秦忆都已经看出楚令文是女扮男装,万毒老祖,更是“火眼金睛”,从楚令文一进门,一眼扫过,就知道是个年轻姑娘了。 万毒老祖已经叫起,可楚令文并没有起身,她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来此,是想请万老前辈赐药。晚辈的师兄身受重伤,一般的医者无法医治。听师父说起过,只有前辈的七叶清心丸能医治师兄的伤……” “呵呵,真可笑。” 楚令文的话还未说完,万灵儿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你可真有胆量,上来就敢讨要七叶清心丸,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倒是小瞧你了,江湖中知道这个名字的可没有几人。也不照照镜子,掂量一下自己的脸面有多重。 我们九幽谷与你们天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今日爷爷与本姑娘心情好,你能进来吗?不知道的话,到江湖中打听打听,擅闯九幽谷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听到万灵儿的话,楚令文黯然地低下了头。 她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之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请求有多强人所难。 可她还是来了。 哪怕没有希望,她也要尽力走这一遭。 江怀和秦忆不禁也想为这个楚令文竖大拇指了,实在是勇啊! 七叶清心丸,那是什么东西,可以说是万毒老祖的命根子。 他们知道万毒老祖炼出了五粒,已被江怀吃了两粒,如今只剩下三粒了。 可江湖上不知道啊。 就像万灵儿所说,偌大的江湖中,压根就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名字。 之前不是没有人打过九幽谷及万毒老祖的主意,可不知所谓、擅闯九幽谷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九幽谷里漫山遍野的苍劲竹林,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奇异花朵和草药,可是需要不少肥料的。 “哈哈哈……” 是万毒老祖的笑声,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老夫年纪大了,这几年也很少到江湖中走动了。怎么,江湖中有关老夫的传言变了吗?老夫以‘毒’闻名,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今日即便楚牧亲来,他也休想求得这七叶清心丸。识相的话,自己乖乖滚出去,老夫今日心情不错,就不把你做成肥料了。” 饶是江怀已经听秦忆讲过肥料的事,可再次听万毒老祖阴恻恻地说来,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给就不给呗,提什么肥料,吓人得很。” 秦忆低声嘟囔。 他可是见过毒老怪怎么把人做成肥料的,搞得他连着几天都吃不下饭,夜里还做噩梦。 倒是楚令文神色坦然,“若是前辈能赐药的话,就算把我做成肥料,晚辈也甘之如饴,拜谢前辈大恩”。 这一句话可把其他人都惊住了。 “你……你这人,你有病啊。” 万灵儿素手纤纤,指着楚令文,差点语无伦次。 “其实师父原也打算亲来九幽谷,只是他老人家如今有要事处理。晚辈本打算在青云城多逗留几日,等着师父,再一同前来。可遇到江兄、秦兄,就改变了主意。若晚辈没猜错的话,他们与万老前辈是旧相识。晚辈也只是碰一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进来。”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江怀和秦忆有些赧然,不知是何处露了破绽。 楚令文抱歉地看了江怀和秦忆一眼: “江兄,应该是你身子不适。你和秦兄既是同路人,可你看起来实在太过精神奕奕,事有反常必为妖。 从一进客栈,秦兄的注意力就在你身上,我与那些黑衣人打斗的时候,秦兄不自觉地靠前,生怕会波及到江兄身上。料想,江兄可能身子欠佳。 听八荒客栈的人说,基本来到青云城的外乡人,都是冲着九幽谷的。可这些年,来的人越来越少。万老前辈盛名在外,即便真的来到青云城的人,也大都神色惶惶,你们却十分坦然。 后来我干脆直言不讳,主动提起九幽谷。你们面上也没有一般人提到九幽谷时的敬畏之色。一路走来,你们一点不安的情绪都没有,可见,来这里你们是安心的。 江兄、秦兄,多谢你们带我来九幽谷。这份情意,他日若有机会,楚令文定会报答。” 原来如此,这楚令文还真是心细如发之人。 江怀只淡淡一笑,对楚令文发现他们与九幽谷有渊源一事毫不介怀。 秦忆却有些好奇了,楚令文究竟是想救谁,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说是师兄,师兄师妹的,该不会是情郎? 没等秦忆问出心中疑惑,万灵儿已经脱口而出,“你想救的是谁?这师兄该不会是你的情郎”? 秦忆给万灵儿一个赞许的眼神,问得好! 楚令文急道:“什么情郎,莫要胡说。齐师兄是我师伯的独子,是为了救我才身受重伤的。” “若不是情郎,你怎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只是一个师兄罢了,值得你如此吗?你见过我们九幽谷的肥料吗?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可是最适合做肥料的,一定能让花草长得极好。我爷爷说了,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识相的,快点滚。” 被人指着鼻子骂滚,对楚令文来说,这种体验实在说不上好,可她既然来到了九幽谷,就还想再试一试。 “万老前辈,齐师兄已经受伤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师父和师伯几乎请遍了天下名医,可齐师兄的伤还是没有什么好转。 若不是因为晚辈,齐师兄就不会被那个可怕的面具人打伤,以至于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是晚辈欠齐师兄的,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偿还。 若是前辈能不吝赐药,晚辈这一条性命就交给前辈了。” 楚令文说得很诚恳,面上严肃神色显示了她内心的决绝与坚定。 “你就是为了还个人情?那什么师兄不是你的情郎,你可真是‘死心眼儿’。” 万灵儿觉得不可思议。 楚令文无所谓地笑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一点,不愿意欠人。齐师兄既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的,那我就应该想办法治好他。” “面具人?什么样的面具人?” 江怀随意地问道。 其实在听到“面具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马上想起了六月十三夜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 想到那个面具人,楚令文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 “那个黑衣人很可怕,一身黑,十分高大。戴着一个青色的面具,那面具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像个野兽。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像看着一个死人般。 我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了,齐师兄出现了。那人打了齐师兄一掌,后来……后来我晕过去了,等醒来后,齐师兄就剩一口气了。” 即便已经过了一年多,楚令文还是会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青色的面具,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像个野兽…… 这不就是让自己深恶痛绝的青獠牙面具吗? 江怀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上青筋暴起。 楚令文没有细说在哪里遇到的面具人,江怀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来日方长,那些人既然存在,必定会有痕迹留下,做过的事,抹杀不掉,该找的人,谁也跑不了。 第14章 枯血寒藤 “小姑娘,看你的年龄该与灵儿差不多大。老夫本不愿为难于你,但你既诚心求药,老夫倒是可以指条明路给你。” 听到万毒老祖的话,楚令文有些黯然的双眼一瞬间迸发出了耀目的光采,一种叫作“希望”的东西在她眼中缓缓流淌。 “还请前辈为晚辈指点迷津。” 她完全忽略了万毒老祖叫她“小姑娘”的事。 看到楚令文如此,秦忆忍不住跟江怀窃窃私语。 “这毒老怪能有什么明路,多是些馊主意。” 秦忆话落,万毒老祖的声音幽幽响起。 “九幽谷清幽,灵儿自小在谷里,没有玩伴。你若愿意做灵儿的玩伴,老夫就同意救你师兄,如何?” “如何做玩伴?” 楚令文有些不解,是留在谷中陪万灵儿玩耍吗? “灵儿今年一十五岁,你就陪在她身侧,期限是十年。她在谷中你就在谷中,她若出谷,你也要陪着,她若遇到危险,你就挡在她的身前。就是如此,十年,如何?” “我答应老前辈。只是齐师兄等不了十年,大夫说,若一直不见好,最多一年半载,人就不行了。” 楚令文没有丝毫犹豫,她答应万毒老祖的要求。只是,齐师兄实在等不了十年。 “你只答应就好。保你师兄十年性命,有什么打紧。等十年期满,老夫就给你一粒七叶清心丸。” “好,我楚令文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以后,我会好好地陪着万姑娘,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楚兄,你可要想好啊,这丫头一年四季基本都在谷中,很少出去的。十年,可不是十天半个月。九幽谷的景色是不错,可再好的景色看多了也会腻的。在这里待十年,啧啧……外面的花花世界啊。” 秦忆忍不住劝了楚令文一句。 他就知道,毒老怪就会想出些馊主意。 这楚令文看着也就十五六岁,十年,亏他想得出来。 “多谢秦兄,可我此刻心中却觉得很踏实。有万老前辈这句话,齐师兄当是性命无忧,楚令文欠的账总算可以还了。” 一边说,一边笑,真是个倔强无比的小姑娘啊! “好了,既然已经谈妥了,你去将你脸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洗掉,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怎么扮也不会成了小子的,看着别扭,灵儿,带她去。” 万毒老祖摆摆手,楚令文乖乖地跟着万灵儿出去了。 “毒老怪,你可真是个好爷爷啊。三言两语就给灵儿找了个玩伴。若不是知道楚令文是姑娘,我还琢磨着你看上她了,想招个孙女婿。” “就属你小子话多,我倒是看上你了,你与灵儿哪次见面不吵吵闹闹,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这小子虽然讨人嫌,但长得还不错,也不算辱没了灵儿。” 说着,万毒老祖摆出一副相孙女婿的架势,这下可把秦忆吓得不行。 “毒老怪,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想娶媳妇。你看江怀不错,长得好,又沉稳,他已经闯过第一关了,以后还会是灵隐宫的宫主,位高权重,最适合灵儿了。” 秦忆拉着江怀一个劲儿地夸赞,江怀只笑而不语。 万毒老祖是个真心疼爱孙女的,绝不会乱点鸳鸯谱。灵儿的心事连他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万毒老祖了。 只是秦忆,未免实在“不上道儿”啊。 “啪”的一声,秦忆的后脑勺重重地挨了万毒老祖一下。 “滚滚滚……灵儿还小,还得多留几年。江小子,三日后给你解毒,这三日,要想办法拿到枯血寒藤。我老了,上不去摩天崖了,要靠你自己了。你要亲自去一趟,一般人是不能接触枯血寒藤的,会要命的。秦小子,你到时在崖下等他。” “不行,我与江怀共同进退。” 秦忆说得斩钉截铁,万毒老祖也不再多劝,这小子脾气上来,谁也没有办法。 万毒老祖掏出两粒避毒丸,“攀崖时会遇到毒虫毒草,吃了这个,有些用处”。 “枯血寒藤,《大医精诚》里记载过一种草,名叫‘噬人草’,生长在极寒之地,长得很像灵芝,却跟灵芝的功效完全不同。这种草能在极快的时间内让一个人全身的血液都枯竭掉。万爷爷,枯血寒藤跟噬人草可是一种东西?”江怀问道。 听到江怀的话,万毒老祖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江天说起这个儿子很是自豪,自小习武,用“勤奋刻苦”都不足以形容,又喜好读书,什么都看,连《大医精诚》这种他老人家读起来都昏昏欲睡的医书,这小子竟然也翻阅过。 唉,这么个好小子,自家孙女怎么一颗心就掉在秦忆那个混小子身上呢。 “不错,枯血寒藤就是噬人草,一般人自然是不能碰的。可你不同,你中了烈焰毒掌,毒素已经渗透到你的血液里了。枯血寒藤自有灵性,不会吸食有毒的血。 等你们拿回枯血寒藤,老夫做一番处理,蒙蔽其灵性,只让枯血寒藤将你身体内的毒素吸出来。但这可是你想不到的疼。而后还需要针灸、药浴,整个解毒过程需要七日。” 万毒老祖说了解毒的过程,简单的几句话背后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自问见惯了人间疾苦,可仍有些怜悯地看了江怀一眼。 江怀坦然一笑:“万爷爷无需挂怀,只要能解毒便好。大好年华,我还有很多未了之事,可不能就此将小命交代了。” “好。你父亲早早去了,可老头子我还在,我是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室的,以后到了地底下,见到江天,也好给他说道说道。” 万毒老祖提起江天,忍不住叹了口气。 连一向话多的秦忆也没心情再说笑了,整个屋子顿时充斥着一种伤感的气息。 江怀心道:江天,一定也是个极好的父亲,所以秦忆每次提起,都是那么怀念与伤感。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再也不会有人像父亲那样关怀自己了,他再也见不到父亲的音容笑貌了…… “吱呀”一声,万灵儿带着楚令文推门而进。 楚令文已经换上了一身姑娘的服饰。 翠色的衣衫,满头青丝只简单地挽于脑后,俏生生地站在这全是翠竹搭建成的屋子里。 万灵儿已算是令人见之忘俗的动人美丽了,这楚令文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怎的,明明还在白日,江怀却好像看到了虚空中的夜月,那月的清辉就洒在楚令文白皙的面庞上,灼灼光华,让他一瞬间有些愣了。 秦忆离他极近,飞快地捣了他一下,江怀回过神来。 他忙垂下头,不由地自嘲,身中奇毒,又背负血海深仇还有灵隐宫的责任使命。 风花雪月,人间乐事,早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万毒老祖见到楚令文也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只以为是个娇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罢了,哪想到,竟是如此相貌。 “丫头,你可想好了,十年。” 到底人老了,连心都软了。 楚令文半点犹豫都没有地点了点头,“我楚令文也是一言九鼎的人”。 “是啊,楚姑娘一看就是爽快人,不比男儿差,说出的话是不会轻易反口的。毒老怪,你既然答应了要保人家师兄十年性命,就得做到啊。时间到了,该给的药就给人家。”秦忆帮腔道。 刚还在劝楚令文好好想想,这会儿就开始帮腔让人留下,秦忆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万毒老祖瞅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江怀一番,也看破不说破。 这九幽谷,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万灵儿“咯咯”笑道:“楚令文一露出真容,可把我惊得不轻。天天对着这么好看的,心情也好。我比她还大几日呢,是当姐姐的。对了,楚令文,你不会觉得九幽谷是邪魔外道?你们名门正派的人,不都自视甚高吗?” “自然不会。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邪魔外道,这种区分好没道理。名门正派也有败类,一些被看作邪魔外道的门派也只是特立独行而已。好人坏人,哪有那么容易区分,很多人,只是立场不同。” “说得好!” 万毒老祖由衷地赞了一声,楚牧个假正经的,居然还能教出个真性情的。 夸赞归夸赞,该有的防备却一点也不能少。 万毒老祖从怀中摸出一粒丸药递给楚令文。 楚令文二话不说,十分爽快地接过并吞了下去。 “好好陪着灵儿,这毒便不会发作。” 第15章 摩天之崖 天还未亮,江怀和秦忆已经依照约定的时间悄悄爬了起来。 来到九幽谷,对江怀来说,最踏实的莫过于秦忆终于不跟自己“同吃同住”了。 以往江怀睡觉,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在睡梦之中说出不恰当的话来。 昨夜终于没有这个烦恼啦! 因此,哪怕只睡了两个时辰,早早起身,他亦是神清气爽。 只在呼吸之间,他已一身劲装,穿戴妥当。 几乎同时,江怀与秦忆一同打开竹门。 二人相视一笑,秦忆也是同样的劲装。 “快走,快走,趁着天不亮赶紧走,免得臭丫头非要闹着跟咱们同去。” 秦忆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脚下生风。 二人飞快地下了竹楼,只几个跳跃与翻腾间,就隐入暗夜之中了,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们离去后不久,万灵儿与楚令文的身影悄然出现。 “哼,不想带我们,本姑娘自己不会去吗?楚令文,你想不想见识一下摩天崖,那可是高耸入云的。” 楚令文自然也是想的。 说走就走,二人悄悄地追着江怀和秦忆而去,还刻意小心地保持距离。 摩天崖距九幽谷并不远,未到太阳完全升起,江怀和秦忆已经到了摩天崖下。 望着如一柄锋利的宝剑似的直插云霄的摩天崖,江怀心中的激荡实在难以言表。 这样的山崖是他生平仅见。 他和秦忆只有爬到崖顶,才能找到枯血寒藤。 可山体险峻,难以攀爬。 只一眼,江怀就知道,这陡峭的悬崖峭壁,令人一身功力没什么用武之地,只能凭借着身体的力量,靠着一双臂膀、一双健足,奋力攀登。 想上到崖顶,只有拼命地往上爬这一条路。 同样震惊的还有楚令文。 她和万灵儿的脚力不差,在江怀他们到了没多久,二人也来到了摩天崖下,只是她们躲在一个巨大的石头后面,生怕被发现了。 楚令文自小生活在云州。云州偏南,是多山之地,尤其天门派还设立在群山之间。 可是,像摩天崖这样令人望而生畏的,实在超出她的预料。 看着楚令文惊讶至极的神色,万灵儿得意地笑了起来: “没见过,这就是摩天崖。说实话,我来过这里好几次了,可一次也没有上去过。我可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我是上不去的,你若想去试试,我举双手赞成。” 楚令文轻轻摇了摇头,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出来。” 秦忆淡淡地道。 早在出九幽谷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后面有人偷偷跟着了。 万灵儿扯着楚令文现出身来,面上有些尴尬,被发现了。 “呵呵,秦忆哥哥,听爷爷说,这里的毒虫毒草可不少,我这不是担心你和江怀哥哥吗?放心,我这一手医术可是爷爷亲传的,我就在此候着,等你们下来。” 万灵儿说的一本正经,看起来大义凛然,好像就是特意来此为江怀和秦忆压阵的。 “哼。早知道你不敢上去,我们就不用起那么早了。臭丫头,怂得很。” “走。” 江怀当先一步,跨在一块有些突起的石头上,两手抓着石壁上的藤蔓,身姿看起来颇为矫健。 秦忆也不再多言,随着江怀,一步一步向上爬。 见他们还算轻松地就攀爬上了不少,万灵儿又有些跃跃欲试了。 “楚令文,不若我们试试?看他们,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已经开始难了,他们的速度慢下来了。你看,再往上,那里的石壁看起来很光滑,还会反光。” 顺着楚令文手指的方向,万灵儿也看到江怀和秦忆上方的石壁,好像是刻在悬崖上的一面石镜。 那么光滑,岂不是很危险? 只见江怀和秦忆慢慢地将整个身体都附在滑溜溜的石壁上,如同两只黑色的壁虎般,虽然缓慢,但还算平稳地往上移动。 他们的手紧紧地抓着藤蔓,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 二人皆屏气凝神,尽力地调动体内强大的内息辅助他们附在石壁上,连开口说句话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了。 万灵儿与楚令文仰着脖颈,望着高高的石壁上的二人。 刺目的阳光好像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看着他们,楚令文突然有些羡慕了。 “第一眼看见江兄和秦兄,就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情意。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那是,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秦忆哥哥是江伯伯捡回来的,但江伯伯对他视如己出。江伯伯去世了,他们兄弟二人就相依为命。 嗨,又不是只有兄弟之间的情意才动人,姐妹之间的情意也很让人羡慕的。楚令文,咱们若真的相伴十年,咱们之间也会‘情比金坚’的。” 这一句“情比金坚”倒是逗笑了楚令文。 的确,她们若朝夕相处十年,这番情意也弥足珍贵。 “快看,快看,太好了,他们真厉害。最光滑的那一处马上就过去了。只是,再往上一点,我有些看不清了。上面还很高很高呢,都看不到了,咱们就在此安心等候。” 万灵儿一阵欢呼雀跃,楚令文抬眼望去。 果然,光滑的能反光的那一片石壁终于被他们踩在脚底了。 楚令文还看到,江怀和秦忆也同时向下看了看,二人还腾出一只手,击了击掌,又握在一起。 然后,他们又继续向上行进。 过了那一处光滑的石壁,江怀和秦忆面对的就是杂草丛生与锋利乱石了。 那些乱石就嵌在山体上,有的看着十分稳固,有的却摇摇欲坠。 这还不是最为难人的,有的地方杂草很厚实,那里面藏着什么,可不好说啊。 “江怀,这一处的杂草看着发黑,是毒草,在这周围应该会有毒物出没,小心一些。”秦忆叮嘱道。 这个时候,他们都悬在半空中,他们能做的就是自己护好自己,另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 “你也小心些,不求速度,但求稳妥。” 突然之间,有“扑腾扑腾”的风声袭了过来,还有一股隐隐的腥气传到他们鼻尖。 江怀眉头一皱,目光一转,左手紧紧地抓着最粗的那条藤蔓,右手在石壁上一撑,整个人凌空,刷的一声,一只长着锋利尖嘴的似鹰隼的怪鸟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只差一点,那张可怕的锋利尖嘴就咬上江怀了。 江怀的动静吓了秦忆一大跳。 那怪鸟袭击江怀不成,扑腾着双翅又冲着秦忆而去。 “格老子的,什么玩意儿,这么利的尖嘴,翅膀上的毛都竖起来了,跟个羽箭似的。江怀,我跟这怪毛鸟玩一会儿,我可撑不住太长时间啊,你可瞅准机会啊。” 怪鸟冲着秦忆而去,扑腾的翅膀重重地打在石壁上。还有“咯呀咯呀”的怪诞叫声,听得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秦忆也是一手紧紧地抓着藤蔓,尽量放松身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使出了飞翼梯云纵,左闪右躲,身子扭成了近乎诡异的弓形,才堪堪躲过。 可奈何能让他施展的空间实在太小,他的一只手还不能动,真他娘的要命啊。 江怀只听到秦忆大口地喘息,显然累极。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无比镇定。 江怀紧紧地盯着那只怪鸟,眼神凝聚成了一条线。 在那只怪鸟又一次向秦忆发起攻击时,眼看它离秦忆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江怀将全身功力都凝聚到了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那把小小的飞刀上。 “嗖”的一声,飞刀快得像一道光。 “咯呀咯呀咯呀……”,凌乱的叫声,扑腾不停的翅膀。 怪鸟有些长的脖子上赫然插着江怀的飞刀。 饶是如此,这怪鸟竟作势向秦忆做最后一击,它将整个可怕的身子冲着秦忆撞了过去。 “老天爷啊,完蛋了。” 秦忆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他若动作太大,也不用挣扎了,直接掉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江怀换作右手抓紧藤蔓,在这关键一刻,丹田中竟爆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于是他一鼓作气,运足脚力,朝着怪鸟踢了过去。 好险! 那怪鸟在即将撞上秦忆的前一刻,坠落了下去。 秦忆的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可还未等他放下,这颗心又被吓得“炸”了起来。 “江怀,江怀,快抓住……” 第16章 崖顶飞雪 原来江怀的动作幅度太大,用力过猛,之前右手紧紧抓住的藤蔓竟然断裂开来。 像是绸缎碎裂的声响,一听到这声响,江怀毫不迟疑,两手并用,能抓到什么就抓什么。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在不断地往下落。 秦忆紧张地一瞬间双目通红,他双手交替抓紧藤蔓,尽全力往下移动。 终于,江怀下落的身子停了下来,他又抓住了比较结实的藤蔓,只是一双手已经被磨得血迹斑斑。 见江怀安全了,秦忆闭了闭眼,再睁开来,眼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秦忆的双手也被磨得不成样子了,可二人此刻哪顾得上这区区小伤。 一阵风飘过,二人额头的冷汗顺着风滑落。 丝丝凉意,却让他们心头爽利不少。 “好兄弟,继续往上爬啊。” 映着高空中的暖阳,秦忆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也感染了江怀,江怀亦欢快地笑了起来。 自从在苍墨高原苏醒,他的心头一直压着许多事。 可刚才二人的一番骇人经历,让江怀顾不上再想其他。此刻,他只想和秦忆一样舒心畅意地大笑。 江怀明白,无论他想或者不想,他要做的事就一件件地摆在那里,他再怎么急切,也只能一件件来。 眼前,他要做的,就是上到崖顶,找到枯血寒藤。 接下来的攀爬要比刚才好太多了,遇到了毒草,还有毒虫,可再也没有像那怪鸟般厉害的。 万毒老祖给他们的避毒丸可派上了大用场,一些“小毒物”对他们避而远之。 只是,摩天崖实在太高了,他们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可抬眼向上望去,随风飘动的阵阵云朵依然遥远,崖顶还在云朵之上。 “秦忆,再加把劲儿,你看,咱们的上方有一块伸出来的巨石,咱们上去,能歇息一会儿。” 秦忆抬头望去,果然,在他们上方七八丈处,有一块凸起的巨石,那石身跟整个山体完全融为一体。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终于有个可以喘息的地方了。 就像是沙漠里饥渴难耐的人突然见到绿洲,江怀和秦忆瞬间有了希望和盼头,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就能歇息了。 二人鼓足劲儿,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上爬。 七八丈的距离放在平地上,不算什么,可对此时精疲力尽的二人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挑战。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二人终于爬到了石块上。 他们靠着石壁,不住地大口喘息,就像是扯着大嘴呼吸的缺氧的鱼。 秦忆看到江怀的样子,当先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了,这可是你最狼狈的模样,江少主一向风姿清绝,这会儿看着却十分滑稽。” 江怀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 自己滑稽,秦忆何尝不是如此。原来的俊逸少年,此时就是个“邋遢的乞丐”。头发凌乱不说,身上的黑色劲装也被磨得这里破一块,那里缺一角。 “秦忆,你看,那一片清脆之地,可是九幽谷?” “应该是,九幽谷离此不远,这附近只有九幽谷一片青翠。也不知道毒老怪怎么做到的,西陲之地,多的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偏偏他的九幽谷,生机盎然,不输江南园林。” “也许用的肥料,较好?” 猛不丁的,江怀竟提起了肥料,秦忆顿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还是兄弟你够猛啊,咱们一同看了毒老怪将人做成肥料,我回去恶心了好几日,还做噩梦,你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其实说起来,毒老怪也不是用的活人。 有的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九幽谷是什么地方,还敢硬闯,结果跑到了毒瘴林中,毒老怪就把那些人做成了肥料。那老头儿其实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这一点,江怀自然心有感悟。 他与万毒老祖也算相处了些时日,他很清楚,江湖中有关万毒老祖的传言,言过其实得太多。 休息了好一会儿,二人气力恢复了不少,又重新投入这项“攀顶”的“光辉任务”中去。 越往上,越觉得寒冷,等隐隐可以看到崖顶的时候,二人已经被冻得牙关打颤了。 江怀又往下看去,山中飘动的烟霞在他脚下缓缓流动,越往上天色变得越亮。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如今是什么时辰。 “秦忆,咱们继续。一鼓作气,直捣云霄。” “这往上的一路倒没遇到像怪鸟儿似的怪物,还算平顺,可真他娘的冷啊。江怀,你看,那些闪着光的是冰吗?格老子的,是冰,真的是冰。怪不得毒老怪非要咱们带上锋利的匕首,再往上去,只能将匕首插进冰里来固定身形了。” 秦忆说的没错,再往上去是一片冰封,石壁上结满了厚厚的冰。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爬到这个位置,已经离崖顶不远了。 曙光,近在眼前。 而且,他们脚上的鞋子,也是万毒老祖特制的。 鞋底用的是纯度十足的精铁,虽有些重,可这个时候却少不了这双鞋。 只见二人用力地蹬了一下双脚,鞋子前方突然冒出一柄尖刀。 原来,这鞋子是暗藏机关的。 江怀用力将右脚鞋子的尖刀插进冰里,这样就固定住了身形,而后,再抬左脚,也像右脚那样插进冰里。就这样,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向上攀登。 秦忆亦是使出全部的气力,朝着目标,一往无前。 又过了许久,崖顶已近在眼前了。 偏偏这最后几步,分外不易。 江怀和秦忆的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二人的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 “格老子的……老子快看不清了。这……这睁眼……眨眼也成困难的了。嘶……哈……”秦忆冻得话都说不清了。 “别说话,不要消耗气力。秦忆,慢慢上前,再往上,很快就到了。” 等到终于上了崖顶的时候,他们的手脚,已经到了极限了。 脚下终于是实实在在的硬物了,秦忆忍不住蹦了好几下。 可是真冷啊,就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里。 江怀的情况稍好一些,他中了烈焰毒掌,体内那股如烈火焚烧的痛苦在此刻帮了他不少。 崖顶的景致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只见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是比鹅毛还大的雪花,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江怀突然有种错觉,好像周遭一切都停滞了,时间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天、地,还有他自己,是和谐的整体,他的脉搏,他的呼吸,都与天地万物融在了一起。 丹田之内那股翻腾不息的气流格外躁动,他感觉到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顺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缓缓地流向丹田之内…… 待体内的气息稳定下来后,江怀看到秦忆趴在雪里寻找枯血寒藤。 崖顶并不算小,但也不大,只是白雪厚厚地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眼前一片苍茫,那一点红找起来可真是费劲儿啊! 他也趴在雪里,一点一点地扒开找,不敢放过一丝一毫。 终于,在白雪皑皑之下,江怀看到了一点若隐若现的红。 他激动地拨开厚厚的积雪,一棵像是赤色灵芝样的偏褐色的植物映入眼帘,正是枯血寒藤。 “秦忆,我找到枯血寒藤了,还有意外之喜。” 秦忆应声过去,忍不住惊呼:“千年血参,竟是千年血参”。 一株通体血红,隐隐发着亮光的千年血参。 看到血参,秦忆的疲惫一扫而空,“天啊,这一通罪可没有白受,你先将枯血寒藤挖起,收拾妥当后,再挖血参”。 江怀理了一下枯血寒藤的几根枝叶,特意留出安全距离,待将整个枯血寒藤连根拔起后,将其装入万毒老祖给他们的特制的口袋中。 然后,江怀又开始挖千年血参,挖出来后放到秦忆背着的口袋里。 “秦忆,谢谢你,与我一同上来。” 再多的话,江怀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可他心中已牢牢记住了秦忆对自己的好。 “有什么可谢的,咱们兄弟俩不分彼此。以前,你也不止一次地与我共渡难关,同生共死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是兄弟。” 第17章 血色缥缈 下摩天崖可比上摩天崖容易多了。 下去的时候,只需要紧紧抓住保证自己不掉下去的藤蔓,剩下的就是顺着身体的力道,慢慢往下滑落。 还算一切平顺,二人终于下了摩天崖。 他们并不知道,从他们开始攀登,到如今圆满完成任务,已过去了整整两日时间。 这两日,万灵儿与楚令文就在摩天崖下等着他们。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你们终于下来了。一切可都还好?” 万灵儿一边急切地询问,一边上下打量二人。 见他们还算愉快地点头,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江兄、秦兄,楚令文佩服至极,这样高耸的摩天崖,二位竟也拿下了,上面的风光如何?我得好好练功,有朝一日,我也想上去看看。” 楚令文实在羡慕,只站在山脚下仰视,已经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叹为观止了。若真的上去,岂不是将天地尽收眼底,那该是何等的潇洒肆意!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秦忆直接皱起了眉头,“我可不想再上去了,差点没把命交代了。上面全是飞雪,一片冰封,什么也看不清”。 竟什么也看不清吗? 楚令文闻言,不由地有些失落。 江怀叹道:“摩天崖上的确漫天飞雪,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天地万物都分外宁静。站在那上面,是将天地万物揽在怀中的感觉。楚姑娘,想上摩天崖,需要臂力惊人,男女有别,有些事无需勉强。” 江怀的一番描述带给楚令文的却是另一种感受,她抬头又一次深深地仰望摩天崖。 也许,可能自己永远也攀爬不上去,但那又如何,人总该对一件事抱有希望的,不是吗? 回去的路途中,望着楚令文有些单薄的背影,江怀忍不住轻声问万灵儿: “万爷爷给楚姑娘吃的是什么药?灵儿,你与她素不相识,让她陪在你身边十年,万爷爷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爷爷自然是不放心的。爷爷给她吃的其实是子母蛊中的子蛊,受我体内母蛊的控制。我哪里不舒服,哪里疼痛,她都会有感觉。我若是没命,她也一命呜呼。她若离我太远,也会很不舒服。 但反过来,她对我却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根本不怕楚令文耍花样。 说起来,我跟楚令文也算是有缘,爷爷本就要寻一个跟我年龄相当的练武女子,来分担我体内的蛊毒,没想到,楚令文竟自己送上门了。” 真的是子母蛊吗? 江怀对楚令文观感不差,若楚令文只是为了救她师兄,却中了蛊毒,实在令人唏嘘。 “江怀哥哥,你不是心软了?楚令文与咱们非亲非故,莫名其妙地来了九幽谷,不该防着吗?你不是看她有几分姿色,就意乱情迷了?” 说着,万灵儿竟有些紧张地瞪了眼秦忆。 秦忆大感无辜,这关他什么事。 “不可胡说,灵儿,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不可再口无遮拦。” 江怀端出了兄长的架势,万灵儿讪讪然不再多言。 几人虽然刻意放轻了言语,但楚令文多少还是听到了些。 见江怀为自己担忧,她心头一暖。对万毒老祖的所作所为,楚令文是半点怨言都没有。若换了是她也会如此做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几人回到九幽谷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万毒老祖看到布袋中的枯血寒藤,高兴地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多少年了,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枯血寒藤。 这两个臭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毒老怪,你先悠着点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秦忆献宝似的将装着千年血参的布袋放到了万毒老祖面前。 待看到千年血参,万毒老祖面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热泪盈眶”来形容了。 “千年血参,千年血参啊……” 那血参浑身透亮,在烛火的映衬下,里面的汁液似乎也闪着动人的光泽。万毒老祖凑近嗅了嗅血参的味道,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说什么也不再去了,你看我们的手,都磨得不成样子了。这还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遇到了一个尖嘴怪鸟儿,差点没把我给撞下去。 毒老怪,这枯血寒藤只长在摩天崖吗?若不是我们命大,都用不着回来让你解毒,直接就交代在那儿了。幸好摩天崖上有一株啊,要不然就白折腾了。” 说着,秦忆轻抚自己的心口,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尖嘴鸟儿吗?我也遇到过。那鸟儿的利嘴是最毒的,若被啄一下,那可真是要见阎王咯。我也不想你们去的,可是没办法啊。江小子的毒没有枯血寒藤就解不了。 枯血寒藤长在极寒之地,我知道摩天崖上有,还不止这一株,都隐藏在厚厚冰雪之下。北地极寒之地的冰川附近应该也有,可那里太过遥远,什么都来不及了。” 万毒老祖也很无奈啊! 顿了顿,万毒老祖又开始安慰起他们二人。 “其实,你们上去走这一遭,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知道咬紧牙关、绝不放弃,是不是?我老头子年轻时可是上过不止一次的,江天也随我上去过,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摩天崖,算不得什么。江小子,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开始解毒。” 第二日一早,江怀和秦忆就来到了掩映在竹林深处的一间密室中。 空荡荡的散发着幽凉之意的房间,没有一点光亮照射进来,还有一丝腐朽的气息若隐若现。 这个房间不小,却只在中间摆了一张石床,其余什么都没有。 “你们二人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江天可来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都差点一命呜呼,让老头子我好一阵费劲儿,才算救回来。江小子,躺上去。” 江怀听话地走近石床,可手刚一接触,一阵直冲头顶的寒意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是寒石床,从北地冰川中找来的巨大石块,被打造成了这张石床。江小子,躺上去,完全放松下来就行。” 江怀依言躺了上去,像是躺在一块坚硬的冰上面。 他感觉到身下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可他浑不在意,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完全地放空。 慢慢地,一丝困意袭来,江怀眨了眨眼,竟想就这么睡过去。 “睡,睡醒之后,一切都过去了。” “毒老怪,这张床不是有什么魔力?这就睡着了?”秦忆忍不住道。 “这寒石床上有迷药,一会儿解毒的过程实在太过痛苦,能昏一会儿也是好的。” 说着,万毒老祖拿出了已经被他处理过的枯血寒藤。 秦忆记得原本的枯血寒藤是赤色的,可眼前的枯血寒藤已经变成了鲜红色,刺目的鲜红像极了刚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新鲜血液。 最瘆人的是,这枯血寒藤明明只是一株植物,可此刻看来,却像是长着锋利牙齿,等着吸食人血的魔鬼。 秦忆知道,一会儿,枯血寒藤就要刺破江怀的皮肉,吸食江怀的骨血。 想到此,他赶紧摇了摇头,实在有些骇人。 只见万毒老祖站在了石床前,解开了江怀的衣襟,映入眼帘的是江怀胸膛上那个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的毒掌印儿。 “等一下,毒老怪。” 秦忆阻止了万毒老祖手上的动作。 “可是要将枯血寒藤直接放在江怀胸膛上?” 万毒老祖不理会他,看了看手中的枯血寒藤,狠了狠心,直接就放在了江怀的胸膛上。 只一个瞬间,原本只是比较纤细的枯血寒藤的枝叶,突然变得粗壮起来,那枝叶中还流淌着发黑的血液,那是从江怀体中吸出来的。 秦忆屏住了呼吸,神经紧绷地看着枯血寒藤。 万毒老祖亦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 “啊”的一声,江怀从睡梦中惊醒,从胸膛处传来了挖心插肺的痛感。这种疼痛超过了他近二十年来所受过的一切疼痛的总和。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额头坠落,他的手臂也青筋暴起,整个人突然变得刷白起来。 万毒老祖一直盯着枯血寒藤,黑色的血液依旧不停地从江怀的身体里被吸出。 电石火光之间,有赤色的血液涌出,万毒老祖在看到赤色血液的同时,已快如闪电地出手了,立即将枯血寒藤从江怀胸膛处扯了下来。 又是一声“闷哼”,江怀痛得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声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的胸膛处一片鲜红,空荡荡的房间好像也浮着一层缥缈血色。 在扯下枯血寒藤的时候,万毒老祖已经往江怀嘴里塞了好几十粒药丸。 “这是十全大补丸,补血效果奇佳,全喂给你了。江小子,你还要在此躺到明日这个时辰,然后咱们开始针灸。针灸还好,药浴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可不好受。” 万毒老祖匆匆说完,赶紧转过身去,实在不忍心再看江怀的惨状。 第18章 清池寻人 躺在石床上的江怀如风中破败的柳絮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血淋淋的胸口昭示着他还活着。 这样的江怀让秦忆与万毒老祖再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实在痛心至极! 明明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了,可江怀却觉得心中万分清明。 这几日于他来说真像是大梦一场:一番剧变之后,从侍剑山庄的江怀变成了灵隐宫的江怀…… 不管成了何人,而今好好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秦忆知道江怀一向喜净,如今这个样子,一定很难受。 他打了盆清水来,拿起帕子,一点一点地为江怀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还有身上的血迹斑斑…… 江怀惨白着一张脸,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多谢了。” 低低的喑哑的声响在这空荡荡的幽室里格外明显。 就在秦忆为自己擦拭的时候,江怀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他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是秦忆照料他,为了表示谢意,自己叫了秦忆一声大哥,可把秦忆高兴坏了。 “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话。你不要说,只躺着歇息就好。” 秦忆斥责了江怀几句,可心里却欢喜得冒泡儿。 这家伙,还有精神叫自己大哥,都多少年没听过了。 只大几日也是大哥,一日是大哥,终身是大哥。 江怀心中也有些喜悦,若是脑海中能多闪过些之前的片段,那该多好。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毒老怪说,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枯血寒藤吸走了。明日针灸会封住你几个大穴,再泡药浴几日,虽然痛苦,但能让你尽快恢复元气。 你小子从小就犟得跟头牛似的,练武再苦再累都不哼一声。尤其是穿叶飞花步法,从你会走路的那一天就开始练,小小的人儿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老头子每次说起来都很自豪。 等你好了,咱们再到江湖中耍一遭。之前老头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咱们低调,低调,不可惹麻烦。可他临走前,又反复叮嘱,到了咱们在江湖上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已经沉寂了太久,老头子也是不甘心的。 其实想想,到江湖中闯出个名堂来也不错。你江怀、我秦忆,这两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丈夫当如此。咱们努努力,希望能比楚牧的名头响……” 听着秦忆絮絮叨叨,江怀心中也涌起了万丈豪情。 之前的他是侍剑山庄的少庄主,名与利从一开始就有了,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如今的他虽是灵隐宫少主,却在江湖中没什么名头。 正所谓“雁过留名”,他既然重新活了一遭,那就得闯出一片天地来。 秦忆陪了江怀许久,直到江怀精力不济,沉沉睡去,他才走出幽室。 猛地从幽暗中走出,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直闭眼。 暖意照在身上,竖起的汗毛终于一根一根地服贴了下去。 秦忆回头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幽室:江怀,我知道你撑得住的,没有什么能将你打倒。 顺着竹林中的小路,秦忆慢慢往外走去,此刻的他很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可走着走着,他竟听到了短兵相接的声音,还有叫骂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抬头一看,原来,他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谷口…… 有人胆大包天,硬闯九幽谷。 这一下让秦忆火冒三丈。 这两日他的奔波,他的担忧,他的怒火,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秦忆一个跳跃间,冲到了谷口处,冲着最厉害的那人,就是不留情面的一脚。 谁知那人也是个练家子,见秦忆脚风袭来,立刻向后一仰,又足尖轻点,顺势向后划得更远了。他的身体近乎贴着地面,但一跃又直起身来。 等那人站定后,见秦忆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且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忍不住怒火中烧。 “刷”的一声,那人抽出缠在腰际的软剑,“嗖”的一下,接连不断地使出精妙剑招。 那软剑异常灵活,又像个飘带似的,好像还长了“眼睛”,一直“咬”着秦忆不放。 秦忆有些懊悔,他一向懒散,能不带翻云刀就不带,可如今跟人动起手来,才知道没有趁手的兵器有多吃亏。 即便他运足内力,像之前似的以右臂为刀,依然没占到什么便宜,还得防着冷不丁冒出来的软剑。 明明只是一把软剑,可因为剑法太快,软剑就多了很多变化,像是从四面八方攻过来似的。 跟对方的剑法比起来,自己的刀法实在是太过刚硬,“以柔克刚”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忆见从刀法上很难将那人直接收拾住,于是便使出飞翼梯云纵,再配合着刀法出击。 猛地见到如此轻盈的轻功身法,那人似是有些惊奇,不由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秦忆瞅准时机,忙露出一个破绽。 果然,那人看准了秦忆的走位,可一剑过去,秦忆已瞬间从他的头顶翻了过去。 在秦忆落地之前,又倾注内力于双腿,冲着那人的后背踢了过去…… 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小,那人直接扑倒在地了。 秦忆还想再去教训几下,就听到了楚令文的急呼。 “秦兄,手下留情。” 楚令文和万灵儿匆匆而至。 楚令文跑到了使软剑的人跟前,“岳师兄,你怎么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原来这人是楚令文的师兄。 万灵儿见有人敢硬闯九幽谷,气不打一处来。她立即从随身的荷包中,抓出一把药粉,顺着风向就撒了出去。 楚令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倒了下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灵儿,这是我师兄,姓岳名清池。他带人来此,应该是找我的,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说完,楚令文又转向岳清池,“师兄,师父不是命你看好天门吗?你怎么能带人跑出来呢。我答应了万老前辈,要留在谷中,此中因由我已经去信给师父了”。 此刻的岳清池只剩下了喘口气儿的力气,连说一句话都办不到了。 看他面上焦急之色分明,楚令文只好又向万灵儿求情。 看在楚令文的份儿上,万灵儿又从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葫芦,放在岳清池鼻下一晃。岳清池立刻感觉到,他失去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 “咳咳”几声之后,岳清池站起身来。 “在下岳清池,抱歉。在下只为了寻找师妹,并不想多起冲突。” 简单的致歉过后,岳清池看着楚令文,十分无奈。 “师妹,师父交代了不许你离开天门,怎么不听话?师父去了东海,是齐师伯让我出来找你的。我寻了你许久,猜到你应该会来九幽谷。齐师兄的事,师父已经说了由他做主,自会妥善解决,你何故如此固执?快跟师兄回去。” 楚令文摇头:“师兄,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了万老前辈,留在谷中十年,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说一不二,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师兄,你走。” “令文,你……师父在外奔波,若是知道你被困在九幽谷,岂不是心急如焚。你跟万老前辈约定了什么?我是你的师兄,凡事由师兄做主,我跟万老前辈交涉。” 岳清池的话成功地逗笑了万灵儿,她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和我爷爷约定好的是楚令文。她自己的事凭什么由你来当家做主。她答应了我爷爷,要留在谷中,就哪里也不能去。” “好没道理,你们九幽谷怎能如此?师妹她……她绝不能留在这里。” “哼,当初是楚令文亲求我爷爷救什么齐师兄的,我爷爷已经让人送去了保他无虞的药,楚令文就该信守承偌。怎么,你们天门派自诩名门正派,却干些出尔反尔的勾当吗?你们若再敢放肆,信不信,我一把药粉毒死你们。” 万灵儿的一番质问与恐吓,令岳清池讷讷无言。 “师兄,你带着人回去。我给师父的信上已经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灵儿,让他们走。” 楚令文说完,当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往谷中走去。 万灵儿又随手扔了一把药粉,其余倒地的人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岳清池无奈,又不敢再起冲突,只好带着人悻悻离去。 “楚姑娘,你师兄的一手软剑使得真漂亮,你们天门派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秦忆由衷赞了一句。 岳清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袭白衫,身材颀长,五官英挺,再加上一手凌厉的剑法,想必在江湖中很吃得开。 听到秦忆夸赞岳清池,楚令文与有荣焉:“天门派的飞霜剑法的确很有名,岳师兄又与他人不同,练的是软剑,要比寻常的宝剑多了几分狠厉与声势。 秦兄,岳师兄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人称‘一丈锦绣’。你赤手空拳将他打倒,还是秦兄厉害些。刚才秦兄施展的轻功实在令人称奇,我从未见过如此灵巧、飘逸的身姿。” 秦忆笑道:“等江怀好了,让江怀给你展示一下,那才真的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呢。” 第19章 刺骨药浴 谷口的这一幕万毒老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岳清池而已,就算是楚牧亲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几日,楚令文与灵儿相处得十分不错,小姐妹间咋咋呼呼,倒让万毒老祖心中十分熨帖,愈发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很不错。 他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楚令文满口答应,除了要救师兄,自然也有不想回到天门派的缘故。 到底是什么原因,如今并不重要,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继续给江怀解毒。 不知不觉间,江怀已经在那间昏暗的幽室里睡了整整一日了。 自他重新活了过来后,还没有哪一日如这一日般,心无旁骛,天塌下来也没有好好睡一觉来的重要。 醒来的江怀依旧苍白,可双眼已经比昨日多了几分神采。 万毒老祖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几处大穴。 此刻的江怀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连丹田之中的那股子活跃的劲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秦忆已经按照万毒老祖的吩咐,将准备好的药物都撒在了宽大的木桶中。 原本清澈的水瞬间变了颜色,还像是煮沸了般,扑腾扑腾地不住冒泡儿,还未走近,就感觉到水面浮着的一层灼热的气息。 秦忆伸出手指一试,疼得他瞬间收回,这又疼又热辣的感觉可真酸爽啊! “毒老怪,这水好奇怪,就让江怀直接进去吗?疼啊。” 想起刚才的触感,秦忆忍不住龇牙咧嘴。 万毒老祖眼皮都不抬,直接将手伸了进去,他与各种毒物打交道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就是要疼,疼能刺激他的机体,让他迅速地好起来。江小子,若只是正常的调养,你这身体要养个一年半载的,你有这时间吗?可药浴,只这几日,保你立刻生龙活虎。 这里面加入了大量补血的药材,好好,一日六个时辰。秦小子,你在此陪着,讲讲笑话,说点八卦,转移一下注意力。” 说完,万毒老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了出去,完全不给江怀和秦忆反应的时间。 江怀是没有力气自己跳进木桶中的,只能靠秦忆的帮助。 秦忆狠了狠心,扶起江怀,帮着他坐进了木桶里,只留着一个脑袋露在水面。 这一次轮到江怀龇牙咧嘴了,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真是要命啊。 像是有千万只蛇虫鼠蚁在啃咬他的身体,身上的每一处、每一寸,都传来清晰明白的痛感。 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敲断了,连骨头缝儿都是错乱的疼。 “若是疼得很,你就叫出来,或者你骂人,骂起人来总是舒服的,你看谁不顺眼就骂谁,使劲儿骂,不要客气。” 江怀不住地喘息,听到秦忆的“建议”,他连翻个白眼给他的力气都没有,哪有力气骂人啊。 他只想快些晕过去,这才刚开始,一共要泡六个时辰,后面还有好几日,他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江怀,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到江湖中去吗?那时咱们是偷溜出去的,让老头子好找。我说想去见识一下华京最有名的花楼,咱们一起混了进去做伙计,临走的时候还放了好几个苦命的姑娘。” 秦忆一边回忆着,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时的他们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听人说北秦华京最是繁华,就想去看看。 “离开华京后,咱们一路顺着大河南下,到云州停了下来。咱们差一点就混到天门派去了,想了想,还是没去。若是去了,是不是可以早些见到楚令文?” 一说到楚令文,秦忆就打开了话匣子。 “有人来九幽谷寻楚令文了,叫岳清池的,是她的师兄,楚令文不愿意回去。怪不得毒老怪提起十年之约,她满口应承,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我估摸着,楚令文压根就不想回天门去。 你说会是因为什么?咱们也不好直接问,还是让灵儿多打探一些。你小子这么多年不管见到什么人都是不动如山的。没想到,见到楚令文,你会直接愣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 唉……就算是缘分又如何,如今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楚令文留在九幽谷也好,你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她那样的,只在天门派,估计也有不少人打主意……” 直到江怀沉入了梦乡,秦忆才停止了絮叨。 睡梦中的江怀仍是皱紧了眉头,并不放松,看得秦忆心头沉重。 突然之间,江怀的头顶冒起了丝丝白色烟雾,一直蒸腾着热气的褐色药水竟结成了冰。 秦忆惊呼一声,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将万毒老祖扯了进来。 “毒老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这些白色烟雾是什么情况。药浴不是为了给江怀固本培元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内息流动,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嘛……这个是……就是,总之,放心好了,我老人家不会对江小子不利的。” 听到万毒老祖如此说,秦忆气得一把揪起了他长长的白须,“你到底说不说?若是不说,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根一根拔掉”。 万毒老祖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可是知道眼前的混小子狠起来没什么不敢做的。 “放手,快放手。这个药浴是给江小子重新塑骨洗髓用的,他才刚解毒,正是身子最虚的时候,这个时候塑骨洗髓效果最好。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能尽早功力大成。长痛不如短痛,所有的罪这一次一股脑儿受了,以后的路也好走些。” 越往下说,万毒老祖的声音就越洪亮,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秦忆看着木桶中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的江怀,进气没有出气多,他觉得自己就要原地爆炸了。 “毒老怪,我们是来解毒的,不是来练功的,他才二十,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练。可这药浴,疼的要人命,若是挺不过去,什么都白搭了。” “不会,不会,这小子自小就皮实得很,够硬,也够犟,绝不会挺不过去的。而且你们从摩天崖带回来的血参,我给揉进了十全大补丸里,有千年血参吊着,不会有事。等这几日过去,这小子就焕然一新了。你不要动他,什么都不必做,切记。” “滚滚滚,给老子滚出去,不想看见你。” 秦忆怒吼一声。 “我可是江天的师叔,你小子不尊师重道……” 万毒老祖还要再说什么,秦忆一个眼风扫了过来,吓得他赶紧闭嘴,立刻溜了出去。 秦忆又在江怀身侧安坐,陪着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几个时辰。 只见江怀的面上也结了一层寒霜,整个木桶都被冰冻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忆已经焦灼得满头大汗。 他从未觉得六个时辰竟如此漫长,漫长到他将这么多年与江怀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个遍,居然还没有到时间。 “咔嚓”一声,江怀面上的寒霜碎裂开来,药水结成的褐色的冰又变回了水。 江怀头顶的白雾也消散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江怀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通红,还带着丝丝凉意。 “时间到了。” 低沉的喑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只一听,就知道刚才的他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江怀,你觉得如何?可恶的毒老怪,谁让他自作主张给你洗髓的。功夫可以慢慢练,急什么。” 听到秦忆的关切之语,江怀轻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笑意安抚他。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只是太难受了,没有力气说话。秦忆,这样很好。这份苦楚,还受得住。” 江怀说得是肺腑之言。 刺骨药浴带来的痛苦再难以忍受,也没有脱离皮肉之苦的范畴。 可真正令人受不了的肝肠俱裂的痛苦是来自心灵的痛苦。一颗饱经沧桑的被击成千万瓣的碎了的心,该怎么不让它难受呢。 只有一个办法,血债血偿。 用敌人的血来洗刷心头的苦。 江怀又一次憧憬,等他真正地练成了翩若凌风掌,学会追风十三剑。那些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可不够他杀的。 尤其是夺去长风剑的那人,只恨不得将他凌迟。 出了大木桶,江怀又躺到了冰冷的寒石床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尤其是丹田好像变成了大大的容器,寒石床的寒气进了丹田,停留一会儿后,又游走全身。不再是刺骨的寒意,而是有些爽快的沁凉,这个感觉让江怀舒服多了。 “秦忆,终于没有火烧火燎的感觉了,之前的几日,就是烈火焚心,如今可舒服多了。好好歇息一番,明日继续泡药浴。虽然难受,可真的很有效。”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没好气地道:“你跟老头子果然是亲父子,武功差不多很高就行了,非要追求极致。好,我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有你在,我就腰上别个扁担,横行霸道。” “没问题,我帮你打架。” “哈哈哈……” 一阵爽朗笑声,被一直躲在幽室外的万毒老祖听到,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这两个好小子! 第20章 英雄榜单 第一日过去了,接着是第二日、第三日。 江怀足足连着泡了七日,才算大功告成。 走出幽室的时候,正是傍晚。 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江怀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一次。 若说之前的几次动手凭借着原主的身体记忆还有他自己的判断。如今,他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所有的意识已经完全与这具身体融为一体,他就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只美中不足的是,有关之前的江怀,还是只能在脑海中闪现几个片段,转瞬即逝。 庆幸的是,之前的江怀与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只要离他最近的秦忆没有觉得不妥,那其他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的。 “江怀,觉得如何?” “很好,焕然新生。” “很好就好,若有什么不妥,我非得一把火烧了毒老怪的绿竹林。” 想到毒老怪,秦忆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好了,不气了,我倒是很感激万爷爷,现在的感觉实在好极了。想想之前,我也算因祸得福。暗算我的人恐怕也不会想到,我还能有一条命在,还能在烈焰毒掌的驱使下,闯过第一关。也是因为解毒,才有了重新塑骨洗髓的机会。” “哼,还是江小子讲道理。秦小子,不是个玩意儿。” 万毒老祖傲娇得很,看都不看秦忆一眼,抓起江怀的手诊脉。 只见万毒老祖苍老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到撤手的时候就差手舞足蹈了。 “总算我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江小子,好好练功,天下第一高手,指日可待。” “天下第一高手,可真敢想。北秦华京正中有个英雄殿,殿里挂了十副画像,乃是当今天下武艺最高的十个人。这个排名也会根据江湖大势变动。 如今云州大侠楚牧排第八位,赤鹿教的钟离无间列第九位。侍剑山庄庄主江海在第十位。 而今,江海已经魂归天地,第十位该补上谁了,应该有好些人跃跃欲试。 江湖中人,说是淡泊名利,可还是将这种无聊的排序看得极重。” 说着,秦忆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万毒老祖斜了秦忆一眼,故意刺他: “你小子看不上,哪一日也将自己的名号挂上去,我老头子才是真的佩服你。你小子自幼练功就懒散,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名震天下的那一天。” 说完,万毒老祖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将这几日在秦忆那里受的闲气都吐了出来。 万毒老祖的话,秦忆不以为然。 他可没这个野心。 江怀也曾听父亲提到过英雄殿,江湖中最鼎鼎大名的几个人还都“吊了车尾”,最前面的人究竟是谁,众说纷纭。 江怀笑道:“北秦圣山虎象山有三位宗师,排在三四五位,排在第六的是元贞派的净一道长。排在第七位的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北秦昭王。昭王与楚牧曾有一战,侥幸胜了楚牧一招。前两位到底是谁,不得而知。” “可不是,有关前两位的身份,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虎象山的三位宗师,从有英雄殿开始,虎象山就牢牢占据着三四五的位置,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见过他们出手。偌大的江湖,很多人争的就是从六到十的位置。 我猜测,这个榜单既然是北秦搞出来的,免不了‘任人唯亲’,前五名自然都被他们自己人占了。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还得比划比划才知道。 江怀,不若咱们去华京,看看英雄殿?” 秦忆认为,此时的华京应该也是很热闹的,有热闹自然不能错过。 江怀却有些迟疑,缓了缓,才对秦忆说道: “可我想先去东海归墟山走一遭。虽说侍剑山庄与咱们灵隐宫没什么关系,可它被灭门一事是如今江湖中的头等大事。灵隐宫是要入江湖的,不若咱们早去查探一番,有备无患。” 秦忆略一思量,立即同意了江怀的提议。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现在,立刻,马上?” 看到万毒老祖神气的样子,秦忆一刻也不想在九幽谷待下去了。 最主要的是,这一次来九幽谷的体验实在说不上好,他看着江怀这几日承受的一切,心里很难受,只想快些离开。 江怀明白秦忆心中所想,“现在,立刻,马上”。 “万爷爷,多谢您,我们以后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对待万毒老祖,江怀比秦忆彬彬有礼的多。 万毒老祖连连摆手。 “走走走,快走,我老头子清静惯了,你们走了我好好歇几日。只一个要求,下次再来的时候,你们两个务必全须全尾,都好好的。” 说着,万毒老祖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 熟悉的味道立刻传来,是七叶清心丸,随手递给了秦忆。 “拿着,知道你小子还惦记着,这一粒是给你的。江小子以后是用不上这个了,他的奇经八脉已通,就算受了重伤,也能比一般人好的快。” 秦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立刻伸手接过,赶紧揣进自己怀中。 看在七叶清心丸的份上,秦忆对万毒老祖扯出一个笑脸: “毒老怪,看在你老人家还算疼我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在谷中好好休养,一把年纪了,歇着。我和江怀就先走了,瞒着臭丫头,那丫头武功不行,等练好了再让她出去。” 万毒老祖又笑骂了几句,才目送二人离开了九幽谷。 风华正茂的少年,他们的征途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安静清幽的九幽谷,不适合他们。 出了九幽谷,秦忆弄来了两匹宝马。 想到即将要纵马奔驰在西陲的广袤大地上,会经过荒漠、戈壁、草原,会爬过最高的山,会蹚过最急的河,江怀和秦忆忍不住心怀激荡。 …… 离开九幽谷的第五日,江怀和秦忆来到了梁州,这是西陲之地最大的一座城市。 看到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各式商铺,还有城中沿街叫卖的货郎小贩,以及行色匆匆的赶路之人,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充斥在江怀心头。 他感觉到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人世间”。 梁州城里最大的客栈,居然也叫八荒客栈。 这可把秦忆惊呆了。 “不对啊,我记得之前这客栈叫什么同悦客栈的,什么时候改名字了?这里莫不是青山城八荒客栈的分栈?” 有个机灵的伙计听到了秦忆的喃喃自语,立刻扬起大大的笑脸,手脚麻利地端茶添水。 “这位客官,您可真是有见识啊。咱们客栈原来是叫同悦客栈的,后来客栈被一个走南闯北的行商之人买下了,就改名为‘八荒客栈’了,说这个名字霸气。” “哦,应该不是普通的行商之人?梁州城最大的同悦客栈,可不是说买就能买走的。” 秦忆笑道。 哪座城池里不是盘根错杂的关系,背后的人都不简单。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客栈只是改了名字,还是由原来的掌柜管着,其他都没有变。二位爷,慢用。” 江怀和秦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二人耳力惊人,正好可以听到其他人的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英雄殿上的榜单,要变动了。江庄主已死,这第十位,呵呵。” “江海可是侍剑山庄庄主,纵然武功不算数一数二,可这江湖地位却是响当当的啊。” “那现在英雄榜上不是缺了一位吗?谁能料到,侍剑山庄竟会遭此大劫,简直令人发指。之前武陵派的柳掌门败给了江庄主,才没有上榜。如今,柳掌门是不是又可以上榜了?” “嘿,要我说,真正的大人物压根不将这排名放在心上。你们看,净一道长,楚大侠,钟离无间,还有江庄主活着时,谁真的将这排名当回事,都是一笑置之。 娄某曾与楚大侠有过一面之缘,正好听到有人在楚大侠面前说起英雄榜,楚大侠并不看重这个。” 隔得还有很远,江怀看清了说见过楚牧的那人脸上的得意之情。 这帮子议论纷纷的普通豪侠们,哪有几个真正见过江湖中响当当的大人物的。 听到有人说起楚牧,立刻朝那人围了过去,那人更是自得,说话的声响也更大了。 第21章 客栈争执 “我就是一个小人物,谁知道楚大侠分外和蔼,平易近人,还与我握手寒暄。不怕大家伙笑话,被楚大侠握过的这只右手,老子一个月都不舍得洗。” “哈哈哈……” 一众豪侠们爆发出了声势浩大的欢呼声。 江怀和秦忆也跟着笑了起来,有没有那么夸张?一个月不洗手。 “这位兄台,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楚大侠的?楚大侠为人低调,即便在江湖中走动,也轻易不暴露身份的。” 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询问。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途经云州的时候见到了楚大侠,老子当时的感觉,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啊……” 顺着这个话,那人又开始了一番高谈阔论。 “楚大侠可是极淡泊的,功名利禄全不在他的眼中,要我娄阔海说,英雄殿中的榜单分明有失公允。 那什么北秦圣山虎象山的三位宗师,可从来不出世的,只听过他们的名,谁见过他们的人。这样的人占着榜单有什么意思…… 这英雄榜,不光要看武力,还要看为人,楚大侠的排名至少应该在前五。” 原来这自称见过楚牧的人名叫娄阔海,很为楚牧打抱不平。 “说来有些遗憾,咱们之前说要往云州走一遭的,结果没有成行。毒老怪倒是见过楚牧,说假正经、道貌岸然、伪君子……你是知道毒老怪的,他的嘴里能有什么好人。江湖中人如此推崇楚牧,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忆将声音放得极低。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默然不语。 他不知道原来的江怀有没有见过楚牧,可他却是见过的。 楚牧曾两次造访侍剑山庄,与父亲相谈甚欢。 若是以前,江怀在提起楚牧时,也要赞一声“云州大侠”的,可陡然经历剧变的他,如今再看任何人,都忍不住多揣测几分。 “哼,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一声不算响亮的冷哼。 这熟悉的声响立刻引得秦忆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悠哉饮茶,刚才的那一声冷哼就是他发出的。 这白衣少年,正是楚令文的师兄,岳清池。 “江怀,你看,白衣服的,就是去找楚令文的岳清池。” 江怀抬眼望去,正看到白衣少年神色倨傲的样子。 “小子,你哼什么?你骂谁是跳梁小丑,谁又在哗众取宠。” “砰”的一声巨响,娄阔海一番气恼之下,徒手拍掉了桌子的一角。 他有意显露一下身手,引得围着他的人赞叹不已。 “说的就是你。” 岳清池只低头饮茶,完全不将娄阔海放在眼中。 娄阔海见自己被人轻视,这人还是一个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少年,立即火冒三丈。 “小子,看你毛都没长全,老子不跟你计较。我娄阔海虽也是无名小卒一枚,但从不恃强凌弱。你小子识相的,就赶紧走。” 娄阔海实在是个机敏之人。 他见岳清池年纪不大,派头却不小,一身行头一看就是名门之后。这样的人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了,但也得顾着自己的面子。 这一番话,倒使得众人对娄阔海好感倍增。 岳清池在江湖中也是闯出了一番名头的,本就心高气傲。再加上,他最看不得有人借着师父的名声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个叫娄阔海的还敢说去年这个时候见过师父,分明一派胡言。 去年这个时候,师父正在闭关,怎么可能会被他见到。 岳清池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娄阔海跟前,又一字一句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见到楚大侠的?” 娄阔海见岳清池油盐不进,分明不给面子。 他若再退让,岂不是让人耻笑。 他也站起身来,人高马大的娄阔海足足比岳清池高了一个头。 只从二人的气势上说,在场的人不由地都为岳清池捏了把汗,有人已经开始劝岳清池赶紧走人算了。 “咱们出去划出道儿,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岳清池淡淡说道,当先一步往外走去。 见岳清池往外走,娄阔海心中暗暗得意,复又坐了下来。 这副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不愿与岳清池为难,让岳清池借机走人即可。 “怎么?怕了吗?” 明明已经走到了八荒客栈外的街道上,可岳清池的声音还是稳稳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这小子武功不错,隔得很远也能将话传到。” 江怀低声对秦忆说道。 秦忆点点头,他跟岳清池交过手,知道这家伙手底下功夫不弱。 娄阔海猛地站起身来,他如今骑虎难下了,不与这白衣小子比试几招,是不能善了了。 见娄阔海出来,岳清池道:“你若说实话,去年这个时候到底有没有见过楚大侠,今日这个事就算了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出来看热闹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这个娄阔海在吹牛吗? 娄阔海是个极好面子的,哪受得了这个。 “小子,不好好教训你一下,不知道天高地厚。” 说着,娄阔海冲着岳清池就是不留情面的一拳。 只看出拳的力道,好像能打死一头牛。 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这白衣少年受不受得住这拳头啊? 娄阔海的拳头在离岳清池面门只几寸的时候,岳清池动了,只微微侧身,就让娄阔海扑了个空,连他飘飘的白色衣袂都没有碰到。 众人赞叹好灵巧的身手,可此时的岳清池却想起了九幽谷口秦忆使出的绝妙轻功,那才是真的飘逸呢。 他刚一分心,娄阔海的拳头又从他身后袭来。 岳清池背后如长了眼睛般,在娄阔海将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右手反手一握,牢牢地固定住了娄阔海还握成拳的手,让他进退不得。 突然,岳清池运足气力,右手猛地一使劲儿,竟将娄阔海整个人掀了过去。 “哇,好大的力气啊。” “这人看着瘦弱,竟身手不凡。” 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叹,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的娄阔海只觉得面上无光,里子面子全碎了一地。 “我再问你一次,到底见没见过楚大侠?” “老子见没见过,关你什么事?” 岳清池见娄阔海还在狡辩,想上前去补上一脚。 “师弟,住手,还不快将这位壮士扶起来。” 一道敦厚洪亮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玄色衣衫男子走来,那男子看着三十开外,步伐矫健,双目炯炯有神。 跟这男子走在一起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衫的美妇,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将原本只是六七分的容貌衬得有八九分。 “大师兄、二师姐,你们来了。这家伙大言不惭,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正想跟他好好掰扯一番。” 见到这二人,岳清池立刻恭敬地站好,又简单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 玄衣男子瞪了他一眼,走到娄阔海跟前,将他扶了起来,又抱拳赔礼。 “这位壮士,是我师弟无礼,还请壮士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计较。” 娄阔海冷哼一声,“不敢,是娄某人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说着,娄阔海转身就要走。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大师兄的话吗?清池,听话。” 那美妇随手拍了岳清池一下,不失亲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岳清池走到娄阔海跟前,抱拳行礼。 “是我不对,对不住了。” 娄阔海还未回话,只见人群中已经有人叫道,“刚才这位夫人叫这小哥清池,可是岳清池,‘一丈锦绣’岳清池。敢问夫人可是谷若华谷女侠,那这位大侠一定是高云高大侠了,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贤伉俪”。 高云与谷若华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多些,因此人群中不乏有见过他们的人。 被人认了出来,高云向众人抱拳。 “在下就是高云,这是内子谷若华,这是师弟岳清池。师弟年少气盛,得罪之处,还请大家伙海涵。” 谷若华亦是爽朗笑道:“是我们这些做兄姐的不是,没有管教好师弟。等回去后,我们自会罚他。” 娄阔海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没想到,竟遇到了楚大侠的弟子。 “清池,去年此时娄大哥曾到天门拜访,你那时不在,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误会。娄大哥,清池年少,还请你看在高某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了。回去后,我们自会严加管教于他。” 娄阔海连称不敢,又对高云感激不已。 他去年这个时候的确去了云州,可并未进天门派,高云如此说,是在维护他的面子。 在所有人都看着高云与娄阔海的时候,有个在人群中极不起眼儿的人慢慢靠近了秦忆。 那人塞给秦忆一个小小的蜡丸,很快又融进了人群中…… 第22章 英雄大会 见岳清池跟着高云和谷若华离开,围观的人也都散了开来。 江怀和秦忆也正想离开,就看到娄阔海竟追上了高云他们。 “高大侠,谷女侠,还有岳少侠,在下实在仰慕楚大侠,不知楚大侠现在何处?” 高云笑道:“师父如今正在为侍剑山庄的事奔走。娄大哥若有空闲,不若再到云州走一遭。九月初九,云州城外的烟霞岭,我们天门要召开英雄大会,欢迎娄大哥前去。” 说着,高云递给娄阔海一个帖子。 这下,可把娄阔海激动坏了,颤抖着手接过。 这下,也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英雄大会,只听名字,就知道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盛事。 纵览如今的江湖豪杰,确实也没有几人有这个资格召集天下英豪,云州大侠楚牧,果然了得。 一时间,很多人看着娄阔海手上的帖子,羡慕得很,也都暗暗下定了决心,纵然没有帖子,到时也得去云州转悠一圈。 “现在离九月初九还有两个多月,咱们到归墟山转一圈,再去云州,完全来得及。本以为现下最热闹的会是华京。这下好了,楚牧搞出个英雄大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云州去了。我估摸着楚牧搞这一出,应该跟侍剑山庄有关,有热闹看了。” 一说起看热闹,秦忆立刻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二人不在梁州城里过多停留,一直到城外的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才停了下来。 四下无人,秦忆从怀中掏出蜡丸,用力碾碎,里面是折成小小一块的信纸。 “看看,苍墨高原的消息。” 江怀打开,是夏侯奇的信。 他飞快地看完,而后递给秦忆,秦忆看完后,直接将信化作了粉末。 “我说呢,高云和谷若华怎么会出现在梁州,原来是给咱们送帖子。楚牧还真是客气,派来这么有分量的信使。老家伙们正愁找不到机会入江湖呢,这下好了,楚牧的英雄大会,倒是个好时机。” 夏侯奇在信上说,楚牧派高云与谷若华来送英雄帖,邀灵隐宫出席九月初九的英雄大会。 他们几大护法商议过了,由燕赤眉带着殷若明、雷铮前去赴会。江怀和秦忆到时赶去和他们汇合。 秦忆忽而又想到一事:“你说高云和谷若华会不会去九幽谷找楚令文?楚牧的弟子中可没有姓楚的。” 说完,他又猛地“哎呀”一声,突然吓了江怀一大跳。 “我那几日真是担心你担心的脑子坏掉了,楚牧亲传的五个弟子中的确没有姓楚的,可楚牧有一个义女啊,就养在天门派中,很少出现在人前。 不知因何缘故,天门派的人很少在外提及,所以江湖中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呢。若楚令文的名字是真,那她一定是楚牧的义女。” 听到秦忆如此说,江怀对灵隐宫更佩服了。 之前的侍剑山庄也算消息灵通,可楚牧有一个义女的事他都不知道。 他作为侍剑山庄的少庄主,还去过天门派拜访,也从未听天门中人提到过楚牧义女的事。 江怀不由地想起了夏侯奇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奋六世之余烈”。可见之前的几代灵隐宫宫主,闷头干了不少事,才有了如今的一番气象。 难怪会有人暗算江天父子,在暗地里拥有如此庞大势力的灵隐宫,怎么可能不让人觊觎呢。 江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秦忆拿手肘捅了捅他,又挤眉弄眼一番。 “你小子一向是不动如山的,见了楚令文不会也像牡丹仙子见了吕洞宾似的,动了凡心?放心好了,就算高云他们找到了九幽谷,也没什么用处,楚令文是不会离开九幽谷的。” 江怀有些好笑。 “我如今哪有多余的心思,灵隐宫在江湖中低调了数代,到了我这一代,就是打破樊笼冲出去的时候了。 江湖那么大,你当是容易混的吗?而且看起来一派平静的灵隐宫实则内里波涛汹涌,一直有个看不见的黑手在我身后,我还得防着再被人暗算。 我倒是想有闲情逸致,想想人间乐事,可惜实在没那个功夫啊。” 说着,江怀还煞有其事地幽幽一叹。 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开诚布公”能让秦忆闭上他的嘴,少开涮几句。 谁知,秦忆在听完这番话后,只定定地看着江怀,直把江怀看得浑身不自在,才爆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 秦忆勾着江怀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笑道:“放心,灵隐宫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至于什么情啊、爱啊、女人的,咱也不是出家了,对?不耽误,不耽误,不会耽误的……” 见秦忆如此,江怀心中有些郁闷。 奈何,口舌之快,他可是甘拜下风,只好低着头继续赶路。 要去归墟山,还有很远很远。 …… 秦忆猜的不错,从梁州城离开的高云、谷若华等人,果然在岳清池的引路下,又来到了九幽谷。 不同于岳清池的年少气盛,高云将姿态放得极低。 彬彬有礼,客气周到,口口声声代表天门派求见万老前辈。 九幽谷的竹室里,楚令文很无奈。 前些日子才打发了五师兄,怎么大师兄和二师姐竟也来了呢。 “楚令文,你在天门派到底是什么身份,高云和谷若华的名字我在九幽谷也是听过的。他们是楚牧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本是师兄妹,又结为夫妇,在江湖中传为美谈。这二人在天门里可是数得着的人物,他们也来找你了。”万灵儿嘟囔道。 楚令文陪了她好些日子,万灵儿也觉得有个玩伴很好。可若是经常有人来找楚令文,那就不美了。 “万老前辈,灵儿,我……我其实不是师父的弟子,师父是我的义父。” “我早就该猜到的,你一来就说你叫楚令文,分明跟楚牧一个姓。只是,江湖中并没有楚牧义女的传闻,我和爷爷就没往这儿想。楚令文是你的真名吗?” “当然,我就是叫楚令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令文。” 楚令文心道:她在江湖中又不是了不得的出名人物,非得弄个假名掩人耳目。不止江湖里姓楚的一抓一大把,他们天门派姓楚的也不是三两个人。只是,义父从不让天门中人在外面提起她,是以,江湖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丫头,你那么痛快就答应老夫的要求,可有什么隐情?” 听到万毒老祖的询问,楚令文忽地轻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缓缓说道:“万老前辈、灵儿,自打齐师兄受伤后,我每日都在自责,日盼夜盼他能快些好起来。 我无意中听义父提起,只有万老前辈能救他,我就下定了决心来求万老前辈。 我最怕欠人了,更怕欠了人还不上。齐师兄对我很好,齐师伯曾向义父试探,想将我许配给齐师兄,这我是不愿意的。 既然欠了齐师兄,就该想尽一切办法偿还,但以身相许,我实在不能接受,所以我宁愿接受万老前辈的提议。” 原来如此,万毒老祖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为了补偿,什么都愿意做吗?怎么不愿意嫁给你师兄呢。” 万灵儿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楚令文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的。强扭的瓜不甜,我对齐师兄没有多余的想法,若是为了还债嫁给他,对他也不公平。而且,我欠他的是命,又不是情,我想办法救他,自然还了账。我现在是没什么喜欢的人,可一辈子那么长,说不定就遇到了呢”。 “不错,就该如此。”万毒老祖赞道。 他对楚令文观感不错。 女子本就立世不易,楚令文是个有想法、有主意的,这很好! 第23章 天门传信 看在楚令文的份儿上,万毒老祖让高云他们进了九幽谷。 高云和谷若华礼数十足,岳清池又因为上一次的莽撞狠狠地表示了一番歉意。 见几人如此“上道儿”,万毒老祖倒真的顾及起了江湖前辈的身份,也不好过多为难。 “万老前辈,此次晚辈冒昧前来,还是为了师妹之事。师妹乃师父爱女,自小被娇宠,实在有些胆大妄为。还请老前辈看在天门一派的薄面上,让师妹与我等回去,晚辈感激不尽。” 高云刚一话落,谷若华又言辞恳切地说道: “老前辈,您有所不知,师妹虽是师父的义女,可师父事务繁忙,这么多年她也算是我们夫妻二人看着长大的。我们夫妻一听说师妹不见了,可是急坏了。当年师父带她回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说着,谷若华不禁有些哽咽。 楚令文也就十五六岁,可他们夫妻已经快三十了,这么多年对楚令文悉心照顾,跟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差别。 见谷若华如此,楚令文心中也不好受。 “师姐,你莫要如此。我自小就在天门,其实走出来看看也挺好的。九幽谷风景秀丽,万爷爷和灵儿对我也很好。师父、大师兄和师姐都教导我要言出必行,我既已答应了万爷爷,自然要守承诺。” “这……” 楚令文的话让高云和谷若华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诺千金,自然是他们天门的行事法则,只是,师妹若留在这里,师父该多牵挂啊。 见天门的人有些磨叽,万灵儿有些忍不住了。 “楚令文压根就不能走,她必须与我待在一处,否则,她根本就受不住体内子蛊发作。九幽谷与你们天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楚令文既然来求救,我爷爷也答应了她,自然是有条件的,这子蛊就是条件。” 万灵儿所言直接将高云和谷若华震住了,岳清池更是直接跳了起来。 “子蛊,什么子蛊,为什么会有蛊毒。师妹,你就算想救齐师兄,也无需搭上你自己啊!” “笑话,我们九幽谷又不是开善堂的,我爷爷可是被江湖中人叫作‘万毒老祖’的,本来就与各种毒打交道。再说,就算不是九幽谷,到任何医馆求医问药,也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 说着,万灵儿冲着岳清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急公好义、见义勇为,这本就是咱们侠义中人的分内之事,这……这……都是应该做的。” 岳清池强自争辩,却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了。 “大师兄、师姐,令文心意已决,已经去信将前因后果禀报给义父了,还请大师兄和师姐体谅。” 谷若华拉着楚令文的手,还想再说什么,高云已用眼神制止了她。 只见高云掏出一封帖子,双手递给万毒老祖。 “万老前辈,九月初九,天门在云州城外的烟霞岭召开英雄大会,还请老前辈莅临赏光。” 万毒老祖斜了高云手中的英雄帖一眼,毫无兴致。 倒是万灵儿听到“英雄大会”,立刻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英雄大会,听起来就很热闹啊。江湖中有点名号的人都会去吗?你们天门怎么想起来召开英雄大会了。还算你们天门有眼力劲儿,知道给我爷爷送张帖子。我爷爷自然是轻易不出山的,必要的时候,我万灵儿就代替爷爷去看看。” 话刚一说完,万灵儿飞快地接过了高云手上的帖子,生怕人家会反悔似的。 万毒老祖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见她有兴致,只好默认了下来。 既然带不走楚令文,高云也不想再多做停留,带着谷若华和岳清池就要告辞。 只苦了谷若华,就差拉着楚令文的手泣涕涟涟了,她是一百个放心不下,奈何,也没什么好法子。 几人离去后,万灵儿兴致不减,拉着楚领文一个劲儿地询问有关英雄大会的事宜。 见谷若华如此舍不得自己,楚令文心中也很不好受,可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说起英雄大会,也忍不住兴奋起来。 …… 离开了梁州城的江怀和秦忆,已经踏上了前往归墟山的路途。 一路向东,地势越来越平缓,城镇越来越繁华,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一路上,他们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江湖中人在讨论九月初九的英雄大会。 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天下英豪济济一堂,想想,都令人振奋啊! 这一日,江怀和秦忆来到了中州城外,一家露天的不起眼的面馆却坐满了人。 “听说了吗?侍剑山庄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听山脚下的人说,是有人先冲上去大杀一通,又放火。唉,那可是侍剑山庄啊,就这样没了。” “什么人这么有能耐,侍剑山庄可是江湖第一世家,江海还是英雄榜上响当当的人物。听说,侍剑山庄的几大长老也都身手不凡,尤其是看守长风剑的长老,一手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嗨,侍剑山庄名声在外,可总共就七十六口人,整个山庄还建在归墟山上。毕竟两百年了,传承到现在,未必有祖辈的荣光。” “唉,不知道是谁人夺去了长风剑。有了长风剑,就能窥破至高剑道。侍剑山庄的人守着长风剑,还被人灭了,可见,这参透至高剑道也不是容易的啊。” “你们有所不知,天门派不是要在九月初九召开英雄大会吗?楚大侠广发英雄帖,就连远在苍墨高原的灵隐宫,还有在北地声名鹊起的赤鹿教,都收到帖子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赤鹿教因为钟离无间以及他收罗的一大帮厉害人物,一直被整个江湖所忌惮。没想到,天门竟也会给他们下帖子。 更离谱的是灵隐宫,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在西陲之地的苍墨高原,可有关灵隐宫的一切,江湖中人实在知之甚少。 “诶,你们说,楚大侠给他们下帖子,是不是要当面对质?侍剑山庄的事,一般人可做不出来啊。要我说,不是赤鹿教,就是灵隐宫,你们说呢?” “可不是,你们仔细品品,江湖中有这个能耐的,有这个动机的,是不是就他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猜测侍剑山庄灭门惨案是何人所为了。 秦忆竖着耳朵听,只当是听热闹。 倒是江怀,每听到一次“侍剑山庄”的名字,他的心都会狠狠地抽痛一回。 他知道,这个伤口是永远也不会好的。 一次又一次的撕裂与疼痛,时刻提醒他,侍剑山庄在那帮凶徒的为非作歹下,已经化作了灰烬。 而他,要拼尽全力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 “江怀,我们进城去。” 二人进了中州城,到了一处当铺。 原来这当铺是听风堂在中州城的据点。 江怀和秦忆入里,可把掌柜高兴坏了。 “属下见过少主、堂主,二位大驾光临,咱们身在中州的兄弟都很高兴。这是大护法命听风堂传递的信件,少主请过目。” 掌柜恭敬地递过来一封书信。 江怀接过一看,信封外皮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当是夏侯奇传的密件。 可他打开一看,不由地有些愣了。 “江少主敬启”这五个字让江怀一愣,原来不是夏侯奇的信。 江怀直接看最后的落款,只有“楚牧”两个字。 铁画银钩,笔锋犀利! 这封信是楚牧写给他的,只下了英雄帖还不够,楚牧又亲自写了信,邀请他务必出席九月初九的英雄大会。 江怀将信递给了秦忆。 信并不长,秦忆大眼扫过,忍不住感慨: “这云州大侠可真是客气啊,对着年龄比他小一大圈的江少主还这么周到有礼,果然是个人物。呵,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灵隐宫再行事低调,再远离江湖,可毕竟存在了一百多年。普通的江湖中人不了解,楚牧对咱们还是知道些的。” “秦忆,你觉得中州如何?” 江怀突然问道。 “啊!中州。” 秦忆猝不及防,好端端地怎么问起中州了,顿了顿,认真说道:“中州,自然是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还历史悠久呢。中州中州,天下之中,是好地方。” “我也觉得这里不错,去哪里都方便。传信给夏侯奇,命人留守灵隐宫,其他人等就移到中州来,动静不可过大,还是要掩人耳目。中州城外的连云山别院,我看着很不错,就那里,做新的‘根据地’。” 第24章 见到楚牧 秦忆看着江怀,过了许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真的?” “当然。” 只淡淡的两个字。 江怀的神色一如他的语气般平和、从容。 既然灵隐宫已经隐忍了数代,既然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入江湖,那还守着苍墨高原做什么,只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即可,其他人可以派作更大的用处。 “苍墨高原,派些人把守着就好了,谁没事会去那里,光气候一般人就受不了。我一会儿就去传信,让夏侯奇和燕赤眉着手安排。 来中州,想必大家伙都会很兴奋的。主要就是听风堂比较特殊,听风堂人手最多,各个地方都有,你知道的,为了打探消息嘛。 而且,灵隐宫富得流油,跟我们听风堂的经营可是分不开。要我说,哪个堂口的人有听风堂的弟兄们辛苦,既打探消息,又得挣银子……” 秦忆又开始了喋喋不休。 听得当铺里的一众人等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堂主所言极是啊,属下们鞍前马后就是为了咱们灵隐宫。不过,属下们一点怨言都没有,为了咱们灵隐宫,属下们无论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对,掌柜说得是,属下们愿为少主和堂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怀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恨不得指天立誓的样子,不由地想笑。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这些人跟秦忆一样,都是话痨,绝不让话掉地上。 “属下们愿为少主做牛做马,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得为少主效力……” 见越说越没个边儿,江怀连忙摆摆手,对秦忆说道:“听风堂,你自己看着办。” 要的就是这句话,听风堂的人如何安排,秦忆心中已有妥善安置。 “掌柜的,掌柜的,不得了啊,中州城来了个大人物,就在江南春呢,好多人都涌过去看了。” 有个当铺小伙计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 “闭嘴,没个规矩,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少主面前,岂能大呼小叫。你如此行径,岂不是显得我御下无方。少主、堂主,这是今日正好有事外出的兄弟,不知道您二位大驾光临,才失了分寸,平素里,都不是如此的……” “好了,多大点事,哪那么多规矩,啰啰嗦嗦的做什么。” 秦忆打断了掌柜的絮叨,然后看向小伙计,“什么大人物,是谁?江南春,中州城最有名的酒楼,在金陵大街最东边”。 “正是。今日江南春可是赚大发了,连外面都有很多人围着。听围观的人说,来人正是云州大侠,楚牧。” 竟是楚牧吗? 这可让秦忆都有些激动了。 他听说过太多次楚牧的大名了,只是从未真的见到过。 江南春,离此也就隔着几条街。 “不若我们也去江南春坐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可是兴奋得很,还以为是花楼呢,谁知道就是个酒楼。倒是江南春旁边的福乐楼,听着像个酒楼,却是中州城最大的花楼。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就去了啊。” 秦忆一边说,一边对江怀笑个不停。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趣事。 那时,他和江怀来到中州。江怀想去福乐楼用饭,可他想去江南春喝花酒。 一番猜拳后,江怀赢了,于是他跟着江怀去了福乐楼。 本有些懊恼,却在进了福乐楼后,乐开了花儿。 老鸨见他和江怀年少,倒也没有轻视,照样叫了一群姑娘,环肥燕瘦,应有尽有。那顿饭吃得江怀如坐针毡,可他却觉得很有趣。 看一本正经的江怀“局促不安”,可比听姑娘们唱曲儿有意思多了。 江怀见秦忆笑得“猥琐”,知道他一定又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了。只可惜,自己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只好继续做面无表情状。 可他的样子落在秦忆眼里,却是故意端着。 于是乎,秦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江怀就往外走。 出了当铺,秦忆更是抑制不住地仰天大笑。 “江怀,看到你这正经的样子,我就想起你在福乐楼里可是坐立不安。虽然有好几个姐姐围着,可那时咱们还年少,又不是什么下作人,怎会真的对那些可怜女子做什么。 可你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入了狼群的小白羊,让姐姐们笑得花枝招展的。诶,一会儿看过了楚牧,咱们去福乐楼坐坐,看看那些个姐姐。” 原来如此,怪不得秦忆笑得如此开怀。 江怀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花楼的情景。 那还是跟着石伯伯去的。石伯伯说,逛花楼也是一门学问,自古侠女出风尘,很多风尘女子也很不一般,不可轻视。 可真的进去了,石伯伯左拥右抱,这个调笑两句,那个轻逗一番,大家都十分融洽。 只有他,实在格格不入。 因为姐姐们的熏香,实在太香了,香得他头有些晕,是真的晕,晕的快摸不着北了。 出来后,他还被石伯伯狠狠地笑话了一番。 石伯伯,他的石伯伯,侍剑山庄的“石敢当”,应该也永远留在六月十三的暗夜中了! 江怀甩甩头,将心中的哀痛压了下去。 江南春离当铺不远,二人很快就到了金陵大街。 秦忆忍不住感慨:“呀呵,这是赶集吗?这么多人。” 纵然知道人多,可金陵大街上简直摩肩接踵了,密密麻麻都是人,踮着脚朝前望去,只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后脑勺。 “难道都是来看楚牧的吗?这云州大侠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你是何人,竟敢直呼楚大侠名讳。楚大侠何许人也,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吗?” 一个长得极高、但皮肤黝黑的大汉,一脸不满地盯着秦忆,那双如铜铃般瞪着的眼睛实在骇人。 秦忆和江怀下意识地面面相觑:得了,又是一个楚牧的超级仰慕者。看样子,这人跟在梁州城见到的娄阔海是“同道中人”。 “是是是,是小弟没有见识,这位大哥见谅。小弟仰慕云州大侠已久,却始终没有福气得见真颜。金陵大街上这么多人,哎,这可怎么过得去啊。” 秦忆实在能屈能伸。 江怀亦微微含笑,对黑脸汉子表示歉意,想让他赶紧走人。 倒是这黑脸汉子听到秦忆如此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忆,再看了看江怀,心道:这二人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也许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有些吓人,这汉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温和起来,还对二人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你们若真想见楚大侠,那我带你们走江南春的后门,那里人少一些。” 什么? 江怀和秦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黑脸汉子竟然要带他们去见楚牧。 “去不去?去了就走,男子汉大丈夫,爽快些,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 “去去,多谢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就跟着大哥见识一番。” 秦忆“讨好”地笑道。 他可是知道,江湖中人很吃这一套,给足他面子,什么都好说。 果然,黑脸汉子的神色愈发温和。 二人跟着黑脸汉子离开了金陵大街,绕到了江南春后面的一条小巷。 不出所料,巷子里也挤满了人。 奈何,巷子实在不大,就算挤满了人,比起金陵大街也要少很多。 见黑脸大汉走过来,也许是他长得高大,也许是他面上神色不善,总之,他所到之处,有人自动让路。 江怀和秦忆跟着他,也算一路顺利,直接到了江南春的后门。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进去,报我黑熊的名号,让伙计们给你们找个离楚大侠近些的位置。” “多谢黑大哥,那小弟们就进去涨涨见识了。” 江怀和秦忆进去后,一说“黑熊”的名字,果然,就有伙计来招待了,还真的带他们坐了个能看到楚牧的位置。 “江怀,那就是楚牧吗?跟我想象中的大侠不太一样啊。他怎么不找个雅室坐,就坐在这大堂,不是故意让人围观的?” 江怀像是没有听到秦忆在说什么似的,他只定定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 朴素的青衫,温润的面庞,平和的眉眼,整个人的气质像极了一个平易近人的教书先生。 可江怀知道,这就是名满天下的云州大侠——楚牧。 纵然距楚牧到侍剑山庄拜访已经过了多年,可江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楚牧的对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人正背对着江怀,只看背影,就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第25章 黑熊挑衅 一袭青衫的楚牧与一个身着黑色锦衣、坐在轮椅上的人正相对而坐。 楚牧气质儒雅。 可黑衣人眉目之间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与他英挺的五官极为映衬,整个人透着一种“卓尔不群”的气度。 “有雅室不坐,非要坐在这里,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楚牧轻叹道。 这里的人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是何许人也,只苦了他,像个珍奇动物似的被人围观。 黑衣人只当作没听见楚牧的戏言,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好不惬意! “我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来过中州了,江南春居然还开着。隔壁的福乐楼也很有些年头了。记得当年,那个老鸨可是风情万种,只可惜啊,我这人实在没有情调……” 说着,黑衣人长叹一声。 岁月匆匆,只顾着一往无前,再回首时,已是二十年的似水年华。 他们二人将声音刻意放得极低,周围又有些嘈杂,纵然江怀和秦忆的耳力已非常人可及,仍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们用了密室传音,就算坐在他们身侧,也还是听不清他们的话。能与楚牧谈天说地,黑衣人肯定大有来头。” 什么?密室传音。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愣了一下。 好家伙,只是想来看看楚牧,居然撞到了他们使用密室传音。这可是比西陲之地还往西的高域密宗的不传绝技,好像已经失传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密室传音的?”秦忆奇道。 江怀暗道不好,有点说多了,可他面色丝毫未改,只随意地做出了书本翻页的动作,不再多言。 “好,灵隐宫的藏书不少,但我一看到书本就打瞌睡,多是囫囵吞枣,应付老头子的差事。看来,还是要认真读书的。” 秦忆正感慨间,突然感觉到有个高大的身影将他罩了起来。 “就是他们两个,对楚大侠出言不逊。来人,好好给他们讲讲道理。” 顿时,乌压压一票人将江怀和秦忆团团围住。 熟悉的声音,让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是黑熊大哥啊,这搞的是哪一出?不知小弟二人如何得罪了黑大哥?” 黑熊完全不理会秦忆,而是小步快速地走向楚牧。 “楚大侠,在下黑雄,姓黑名雄,绰号‘黑熊’。黑熊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像楚大侠这样的英雄豪杰,可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对楚大侠不敬。我黑熊就替楚大侠教训教训他们。” 说着,黑熊还恶狠狠地瞪了秦忆和江怀一眼。 看着乌泱泱围着自己和秦忆的人,江怀抬手揉揉眉心,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黑熊明摆着就是拿他们俩做筏子,想在楚牧面前卖个好。 不知怎的,眼前的一幕,倒让江怀想起了青山城中的八荒客栈,当时也是有好几个大汉围着楚令文,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呵,你的仰慕者可真多。这么多年了,魅力不减当年,男女老少通吃。” 黑衣人一边感慨,一边摇头浅笑。 楚牧,很有些头大。 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脸汉子,他完全没有印象。 楚牧再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江怀和秦忆。 清秀、俊逸的少年郎,二十左右的年纪,正是好年华。 黑熊扯了自己做大旗,楚牧不想搭理都不行,只好笑道:“这位兄弟,楚某与这两位小兄弟素不相识,毫无恩怨瓜葛,何故为了楚某要教训人?” 本以为,黑熊会看在他的面子上,见好就收,不再为难人。 谁承想,那黑熊听到楚牧叫他“这位兄弟”后,竟忍不住热泪盈眶。 “楚大侠,您能跟我黑熊说句话。黑熊已经死而无憾了,小子,看掌。” 壮实得像一头熊的黑熊突然朝着离他较近的江怀拍出了一掌。 楚牧心道:不好,这少年看着如此斯文,可受不住黑熊一掌。 楚牧急忙出手拦阻,可离黑熊更近的江怀快了一步。 黑熊实在高大,完全将江怀挡住了,楚牧看不到江怀如何出招,只看到黑熊定在了那里。 原来,他的脖颈正被江怀的两根手指狠狠掐住。 楚牧顿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少年出手快、狠、稳,只一下,就收拾住了黑熊。 秦忆冲着黑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黑大哥,还要教训我们吗?还请黑大哥多多指教啊。” 江怀如何出手,一旁的秦忆看得分明。 只看黑熊的手法,就知道是个不错的外家功夫好手。只可惜,他的掌力再怎么千钧重,江怀只需要比他快就好。 秦忆看到,江怀快速地起身,然后超过黑熊出掌的速度。右手两指,轻轻“拈花一笑”,就快、准、狠地扣在了黑熊的脖子上。 黑熊的四肢并没有被控制住,可是脖颈处越来越收紧的压迫,以及越来越紧促的呼吸,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都出去。” 江怀只轻轻的三个字,围着他和秦忆的人顿时都散了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跟楚大侠有何过节?”江怀问道。 “呜……呜,我……” 黑熊的脸憋得通红。 江怀撤下了手,顿时,“咳咳咳”的咳嗽声响起。 听到江怀如此询问,围观的人们也反应了过来。 这黑熊口口声声敬佩楚大侠,可若真的敬佩,又怎会打着楚大侠的名号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来。 “老子……老……我就是黑熊,仰慕楚大侠,最看不惯有人对楚大侠不敬。” 本想再嚣张几句,可一触到江怀平静却冷冽的目光,黑熊立刻收敛了些。只不过,他还是口口声声敬佩楚牧。 “哎呦,黑大哥果然是赤诚之人啊。不过,我若是楚大侠,可不想有你这样的仰慕者,还不够丢人的。” 秦忆“阴阳怪气”地说道。 听得在场的人捧腹大笑,就连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面上也露出丝笑意。 刚才,黑熊黝黑的脸只是被憋得通红,而今却是胀得通红。 他自出道以来,哪受过这样的嘲讽,当即要与秦忆好好较量一番。 江怀也不阻止,只往后退了一步。 秦忆一动不动地站着,在等黑熊率先出招。 这一次黑熊没有再出掌,而是双手握成了拳头,“刷刷”两声,打出了两拳,先造了个势。 “花拳绣腿。” 秦忆满眼不屑。 他运起内力,灌注在右臂上,只等着黑熊的拳头。 这一拳可不同于刚才的那一掌,黑熊可是将他浑身的气力都用在了这一拳上。 眼看着他的拳头离秦忆越来越近,在场的人忍不住为秦忆捏了一把汗。 “铛”的一声,像是拳头打在金属上的声音。 秦忆用右臂将黑熊的拳头格了回去。 从头到尾,他也只是抬起右臂,然后其他什么动作都没有。 而黑熊呢,只见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涌了出来。 他感觉到两只手先是麻木,而后是火辣辣的疼。只一会儿,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可这黑熊也是个有骨气的汉子,自始至终,愣是没哼一声。 “你走,回去告诉钟离无间,这类小把戏楚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若是实在无聊,可以去做些正事,楚某没空陪他玩游戏。” 楚牧话一出,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黑熊居然是钟离无间的人吗? 是了,听说赤鹿教收罗了一帮子形形色色的人。 黑熊忍着剧痛,对楚牧抱了抱拳,转身离去,算是默认了楚牧的话。 “这钟离无间真是既有趣、又无聊。” 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一边说,一边笑。 这人又看向江怀和秦忆,两个后生很不一般。 尤其是以手指制住黑熊的小子,身手不凡,一双眸子平静却蕴含风暴,不可小觑! “二位小兄弟,相请不如偶遇,过来坐。” 第26章 把酒言欢 楚牧极其和蔼地向江怀和秦忆发出邀请。 若换了旁人,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了,可江怀、秦忆只平静地点头道谢。 “多谢楚大侠,不敢叨扰楚大侠,后会有期。” 二人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出了江南春,直接就拐到了隔壁的福乐楼。 这一幕被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看了个分明。 “你楚大侠的面子也不够用了,小兄弟们去了福乐楼,还是美丽的姑娘有吸引力啊!” 楚牧丝毫不介意,笑道:“这两位小兄弟实在不错,眉目舒朗,气质高洁,一看就非池中物。江湖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坐在轮椅上的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脑海中又回想起江怀和秦忆的身影,他对他们很有兴趣…… 进了福乐楼的江怀和秦忆此时享受的正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 还是大白日,不到开门迎客的时候。 可进门即是客,老鸨福妈妈看着这两位翩翩公子,莫明地觉得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怎么,福妈妈,不认得我们兄弟了。当初我们可是给了福妈妈好几个金元宝呢,想起来没?” 秦忆嬉皮笑脸地说道。 “哎呦喂,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二位财神小爷来了呢。” 福妈妈作恍然大悟状。 扑了厚厚白粉的脸,绽开了个大大的笑容。 因为笑得十分开怀,脸上的粉如雪花似的往下掉。 她可是想起来了,二位小爷几年前来过,那时还是两个漂亮的小少年,如今可是高大俊俏的少年郎了。 “哎呦,二位小爷,多少年没见了。这次来是长见识的,还是……嗯,你们懂的。” 福妈妈挤眉弄眼一番。 秦忆却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嗯什么,什么我们懂,我们懂什么?” 促狭的样子惹得福妈妈笑骂不止,江怀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笑得差不多了,秦忆十分自来熟地勾着福妈妈的肩膀。 “福妈妈,之前与我们把酒言欢的几位姐姐都还好吗?那几位姐姐可是人美心善啊,我到现在还惦记着。” “臭小子,明知故问,你们不是给了好几个大金元宝嘛,说给姐姐赎身。托二位小爷的福,老身也不是那等不讲情义的混账人,那几位姑娘都已赎身了,也都觅得如意郎君了,各有各的缘法。” 说着,福妈妈作势在秦忆精瘦窄腰处掐了一把。 她浸润欢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二位,压根就不是寻欢作乐的那一挂,行侠仗义行到花楼来了,还真是少见。 见福妈妈如此说,秦忆笑道:“都是福妈妈心善,那我们就替几位姐姐多谢福妈妈了。” 说完,他又塞给福妈妈好几个金锭子。 一看清秦忆塞过来的是什么,福妈妈吓得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小爷,这是花楼,是做皮肉生意的。老身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下作人,坑蒙拐骗还有逼良为娼那一套,老身不做。 来这里的姑娘都是你情我愿的,所以我们福乐楼才能在这中州城几十年不衰。你这金子老身可不敢挣了,一锤子买卖,不能做,不能做。” “福妈妈,这是酒钱。麻烦置办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二人好把酒言欢。” 江怀出声了。 不知怎的,明明眼前的二位少年,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可这江怀一发话,福妈妈丝毫不敢迟疑,又将金子接了过去,忙命人将他们引到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屋子里。 待坐定,秦忆一个劲儿地感慨:“还是你有面子,长得就是当老大的派头,不像我,话痨子,就是个‘千年老二’。 还是这里坐着舒服,你看这间屋子,哪像是花楼,说是才子的书房都不为过。只可惜我是个粗人,一看到书本就想找周公聊天儿。 你说,一会儿福妈妈叫过来的姑娘会不会很漂亮?福乐楼的花魁娘子,可是中州城的花魁之首。江怀,愣着做什么,看什么呢?” 顺着江怀的目光,秦忆看到了博古架上摆放着的一扇极大的贝壳,色彩绮丽,十分好看。 “这贝壳有什么好看的?” “这贝壳产自东海,别处的海域是没有的。” 东海,而且还是归墟山下的那一片海域。 江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种贝壳,石伯伯就十分喜欢这种贝壳。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块贝壳乃是一位故人所赠。” 一道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跟着福妈妈推门进来的是好几个环佩叮当的丽人。 说话的是一身粉色衣衫的女子。 “这位小爷,还对这贝壳感兴趣。老身觉得除了颜色好看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偏霜儿这丫头当个宝贝似的摆在这里。” “福妈妈有所不知,这可是霜儿姐姐的故人送给她的。霜儿姐姐,你那故人如今不是在华京吗?那可是比中州还好的地方。” 一个绿衫女子抿嘴笑道。 江怀的目光还停留在这贝壳上。 他走到博古架前,静静地凝望那扇贝壳,只看色泽,不像是时间很久的,也就是离开海水一个多月的样子。 见江怀对这贝壳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个叫霜儿的粉衣女子突然有些紧张了,生怕江怀向她讨要。 “这位公子,就是一扇贝壳罢了,没什么打紧的。” “敢问姑娘,是什么时候得到这贝壳的?” 霜儿还在思量,一旁的绿衫女子已经脱口而出。 “一个多月前,六月二十前后。一个年轻公子,和霜儿姐姐是同乡,还有些渊源。他们都来自东海畔,只是幼时离家。见霜儿姐姐很喜欢贝壳,那位公子就送给了她。” 六月二十前后。 若是快马加鞭,只五六日就足够从归墟山来到中州了。 “霜儿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这贝壳十分少见,没有向你讨要的意思。福妈妈,你们都下去,我们兄弟二人想安安静静喝酒。” 江怀说完,秦忆冲福妈妈摆摆手,她们立刻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这贝壳有什么特殊的。”秦忆好奇地问道。 “你不觉得这贝壳要比普通贝壳大很多,还很漂亮吗。我曾在一本书中见到过,归墟山下的那片海域有些特殊,这种贝壳只在那里有,别处可是没有的。不说这个了,喝酒,刚才屋里人多,熏得我有些头晕。” 这倒是,秦忆也觉得刚才有些不透气:“福妈妈眼光越来越不行了,这几个姐姐打扮得有些过了,香的受不了。这酒,咦……” 秦忆尝了一口,“酒也是浓浓的脂粉味儿,一点都不过瘾”。 江怀亦有同感,“还是灵隐宫的酒够味儿”。 说着,江怀仰头,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他刚到灵隐宫的时候,喝着灵隐宫的烈酒,只觉得满嘴辛辣,酒劲儿直冲颅顶。只才几日,他就习惯了那种生猛的烈劲儿。 如今,离开没多久,竟开始想念那种感觉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秦忆看来,江怀大口喝酒的样子实在潇洒,他的手,可真好看…… “你的手长得真好,适合练剑、握刀。” “可惜,没找到趁手的剑。” 江怀一声叹息,似是遗憾,似是悲凉。 他的秋水剑,何去何从? “听说长风剑是百年难见的绝世名剑,侍剑山庄被毁,长风剑也下落不明。江怀,若是能得到长风剑,你不就有趁手的兵器了。” 秦忆说得坦然。 这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江怀有些好笑,又很感动。 “那可是长风剑,放眼整个江湖,谁不想要?两百年了,长风剑一直在侍剑山庄,这也算是一种平衡。纵然很多人想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次是谁,又狠又毒,竟直接将侍剑山庄整个端了。” 说着,江怀又满饮一大杯。 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管他是谁,灭人满门,太过毒辣。那些人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长风剑,咱们未必没有机会。” 越说,秦忆越觉得长风剑适合江怀。 若江怀用长风剑练剑,他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剑客。 到时候,他有翻云刀,江怀有长风剑,想想都觉得威风啊! 第27章 树下偶遇 在中州城停留了几日,江怀和秦忆又踏上了前往归墟山的路途。 他们临行前,又接到了夏侯奇的来信。 江怀暗暗惊叹于灵隐宫飞鸽传书的速度和实力! 经过深思熟虑,夏侯奇等几大护法,也觉得到中州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一番商议后,他们决定由老三和林四方带着听雪堂、听雾堂留守。 “听雪堂舒庆之、听雾堂徐季,这两位堂主是咱们灵隐宫最低调不争的二位。听雪堂的人善于挖各种密道、暗道,听雾堂则专司暗器。让这两个人留守,不错,真有不长眼的敢打灵隐宫的主意,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顿了顿,秦忆接着说道: “听云堂是六大堂中武力值最高的,殷若明野心不小,自然要跟着出来。 听雨堂名字不错,却是做暗杀、刺杀这勾当的。其堂主司徒景是个人物,咱们以后还得费心拉拢。 至于听雷堂的雷铮,那就是个武痴,自打闯关那日,见识了你的英姿,就对你迷得不行。若是遇到大规模作战,听雷堂可比其他几堂都靠谱。” 江怀听秦忆的口气,似是对夏侯奇等人的安排十分满意。 他只听秦忆这么一说,就又深切体会到了灵隐宫的巨大能量。 四护法,个个不凡; 六大堂,各司其职。 “老三和林四方留守?” 江怀带些试探地轻声问道。 “老三其貌不扬,说起话来也阴恻恻的,最忌讳有人对他评头论足。林四方也是个怪人,口舌还有问题,只能用腹语跟人交谈。这两人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还都不愿轻易露于人前,所以他们选择留守也很正常。” “秦忆,除了听风堂的人散落在江湖中,其他堂口应该也有。” “那当然了,留守的人中也有咱们的人。放心,苍墨高原有任何异动,咱们都会知道的。唉……可偏偏暗算你和老头子的人,没被我抓到。” 秦忆有些唏嘘。 他对听风堂强大的情报网络沾沾自喜,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老头子和江怀接连被人暗算。 见秦忆如此,江怀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江怀心中却很不好受,江天已经没了,若秦忆再知道,他眼前的自己内里早已换了个人,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你不用安慰我,没事。江怀,自打你受伤后,人可比之前贴心了不少,还知道心疼人了。老头子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的。” “好了,休息够了,继续赶路。归墟山可是很远的。秦忆,我之前在游记中看到过有关归墟山的记载。 到时,咱们一起到朝阳顶看看,那可是归墟山最高的一座峰。站在那里,应该能将东海尽收眼底。” 江怀的话里充满了向往之情。 一望无垠的东海,正是他午夜梦回的眷恋之所。 一连几日都还算顺利,可这一日经过梵净山时,他们竟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梵净山脚下,有一棵高大的凤凰树。 树顶火红,像是给树身罩上了一片赤色的云彩。 凤凰树下,坐在轮椅上的人正低头沉思。 意识到有人靠近,那人抬起头来。 黑色的锦衣,舒朗的眉目,卓尔不群的气势,正是在江南春与楚牧临窗而坐的那个人。 怎么会在此处遇到这人呢? 江怀和秦忆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人好似也十分吃惊。 这梵净山离江州城近,赶路的人很少会在梵净山停留,多是直接奔着江州城而去。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这两个少年。 见他们怔怔地望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的人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他冲着江怀和秦忆招手,“小兄弟,相请不如偶遇,过来坐”。 这一次,江怀和秦忆没有再拒绝。 二人走到凤凰树下,就在那人身侧,随意席地而坐。 江怀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没想到,秦忆也破天荒地绷紧了嘴巴。 还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人打破了沉默,“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二位小兄弟,这条官道是前往东海的路,二位莫非也是要去东海”? 江怀轻轻点头。 “如此,倒是巧了,我正要往归墟山去。在下皇甫焰,不知二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江怀。” “秦忆。” “‘怀’‘忆’,好名字。江小兄,你竟与侍剑山庄的少庄主同名。是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倒是我一叶障目了。” 似感慨、似轻叹,又好像被勾起了很多心事,皇甫焰在听到他们的名字后,又陷入了沉思。 秦忆扯了扯江怀,二人悄悄走到了稍远的地方。 “这人好生奇怪。看他与楚牧谈天说地,料想也是个大人物,怎么在江湖中从没有听过皇甫焰的名号。咱们也算是脚程快的了,可这人比咱们还快些,尤其他还腿脚不便。我总觉得离他近了不是好事,咱们还是离他远些。” 怪不得秦忆不愿搭理皇甫焰,原来是对此人有防备。 江怀亦是同样的感觉。 这个人的风华、气度,令人见之忘俗,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莫非是北秦朝堂上的人? “江小兄、秦小兄,既然咱们都是要去归墟山,不如结伴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不等江怀他们回应,皇甫焰又接着道:“在下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若是二位答应,我们就做一个交易如何?” “皇甫大侠,为何想与我们二人同路?”江怀问道。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非要与他们结伴同行,这不是很奇怪吗? 皇甫焰无所谓地一笑:“哪有那么多理由,一个人赶路,岂不是无聊。在下觉得与二位小兄弟颇有缘分。若你们答应同行,我带你们进英雄殿转转,如何?” 什么? 进英雄殿。 江怀真想揉揉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这人果然是北秦朝堂上的人。 一直很安静的秦忆突然大笑起来:“呵……没想到,皇甫大侠竟是北秦朝堂上的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皇甫大侠与楚大侠是朋友,真是难得。” 皇甫焰道:“朝堂、江湖,本就是紧密相连的。北秦立国,江湖中人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如今的北秦朝堂,也有不少江湖中的青年才俊立足。比如,镇北将军、征西将军,都是先在江湖中闯出名望的。” “可还是有江湖中人不想跟朝堂有过多牵扯。不巧,我们二人就是这样的人。皇甫大侠,再会。” 说着,秦忆就要拉江怀离去。 “我再加一个筹码,告诉你们英雄殿排名前两位的是谁。” 皇甫焰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江怀和秦忆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子,他们心中的好奇可真的被勾起来了。 “在下对二位小兄弟并无恶意,本来只是因为无聊想结伴同行,可你们并不愿意,这让我更想与你们一道儿了。二位年纪轻轻,皆身手不凡,我一个残废之人,又能做什么。” “江怀,应不应?若是不应,咱们就快些走,我怕自己忍不住同意了,英雄榜上的前两名,真的很想知道啊。” 秦忆将声音压得极低。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好,成交。” 不就是一起去归墟山吗?有什么不敢的。 江怀点头同意了皇甫焰的要求。 他也对英雄榜的前两位十分好奇。若是知道了,他就在梦中告诉父亲。 见江怀和秦忆答应了同行,皇甫焰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就知道,没有江湖中人对英雄榜的前二位不感兴趣的。 第28章 八卦九卦 既然决定了一同前往归墟山,就不必在此多做停留。 “天色已晚,往前走,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过夜。” 见皇甫焰没有立刻赶路的意思,秦忆忍不住嘟囔起来。 皇甫焰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 “怎么不能?这里景色秀丽,风景怡人,你们去抓一只山鸡,晚上烤着吃。一边赏月,一边吃鸡,人生乐事。 吃完了烤鸡,再说会儿八卦,更是别有一番趣味。江小兄去抓一只山鸡,秦小兄去捉一条鱼,晚上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不比宫中的御厨差。” 皇甫焰十分熟稔地指挥起江怀和秦忆来,见这二人还愣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腿。 “若不是腿脚不便,哪用得着你们。想当年,我也是纵横江湖,天南海北可都是用脚步丈量过的……” “停停停。” 秦忆嚷了起来。 真是啰嗦。 “走走,你去抓鸡,我去捉鱼。咱们是晚辈,出点力是应该的。走走走,快走,快走。” 秦忆边说边扯着江怀,实在不耐烦听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想当年”。 待离得皇甫焰很有些距离的时候,秦忆方轻声说道:“老头子也总是把当年如何如何挂在嘴边,他这一说,我还怪想老头子呢。” 不知为何,虽然皇甫焰有些古怪,但江怀觉得皇甫焰对他和秦忆并无恶意。 也许就是皇甫焰说的那样,相逢即是有缘,一起谈天说地总比一个人踽踽独行好得多。 二人分头行动,对他们来说,抓鸡捉鱼,易如反掌。 江怀回来的时候,秦忆正在皇甫焰的指挥下捡柴生火。他的手边是两条肥美的大鱼。 “你这小子干活真粗糙,捡的柴粗细不一。这行走江湖又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客店的,露宿荒郊野外的时候可少不了。 在野外照顾好自己,也是一门极大的学问。你看这种木头颜色极深,一看就比较潮,不易点着。 你看那边成片的干草倒是生火的好材料,只是不能用。这种干草一旦点燃,火势一起,烧了一座山也不是不可能。” 皇甫焰絮絮叨叨,江怀和秦忆本有些不耐烦,可听着听着,觉得颇有道理。 他们不是没有落魄江湖过,但都仗着年轻力壮,忍一忍就过去了,从来没有想过,在环境不好的境况下,如何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些。 二人又在皇甫焰的指挥下,清洗干净了这些野味儿,只等着皇甫焰露一手了。 只见皇甫焰将秦忆搭好的有些丑陋的架子拆了开来,又重新垒了一个,将干柴一一摆好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吹,就燃着了火焰。 穿好的野味儿也被他放到了火架子上,十分熟练地烤了起来。 一套动作下来,江怀和秦忆突然觉得,和皇甫焰一路同行,应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人看着,就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这烤野味可不能着急,慢工出细活,才能入味儿。出门在外,多余的东西也带不了,只随身携带了一些盐巴,该撒盐了。” 看着皇甫焰撒盐,江怀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词——行云流水。 他注意到,皇甫焰也有一双极其修长的手,手指轻捏盐巴,徐徐地撒在正冒着热气儿的野味儿上。 被烈火炙烤,多余的油脂滴落下来,火势更大了,发出“滋滋”的声响。 江怀和秦忆听着这声响,觉得腹内空空,很想抱着眼前的美味儿大快朵颐。 “还有一会儿才能吃,说些闲话。你们二人怎么会想去归墟山呢?如今,那里应该是一片疮痍。谁也没想到,侍剑山庄会万劫不复。江湖,已经平静太久了,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听到皇甫焰的话,江怀忍不住道:“你觉得是江湖中人干的,哪门哪派有这个实力?为何不怀疑北秦朝堂?” “因为北秦朝堂没有这个必要。毁了侍剑山庄,对北秦朝堂有什么好处? 侍剑山庄在江湖中一直地位极高,说是江湖安稳的象征也不为过。江海为人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又很公道,有他和侍剑山庄在,对朝堂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换个角度想,侍剑山庄最有吸引力的东西应该就是长风剑了。一把剑,再加上至高剑道,对江湖豪侠们有吸引力,但对北秦朝堂来说,可有可无而已。 一个王朝,不会因为一把剑而变得辉煌,也不会因为至高剑道,而不坚不催,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 皇甫焰说了一大串话,听得江怀寂然无语。 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侍剑山庄被毁,江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平静了,毁了侍剑山庄,若只是为了一把剑,北秦朝堂的确没有这个必要。 “那江湖中有哪门哪派有这个实力,只在一夜之间就将侍剑山庄……灭了。” 说出“灭了”这两个字,江怀面上仍是十分好奇的样子,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是啊,侍剑山庄虽然只有七十六口人,但人人会武,江海一手追风剑法更是不弱。还有三大长老在,他们少庄主也是年少有为。可是,他们全都被人杀了,还被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说完,秦忆忍不住也唏嘘一声。 “哼,哪门哪派?江湖中到底有多少个门派你们知道吗?有名有姓的门派都不少,更何况没名没姓的。 北地的赤鹿教,里面的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苍墨高原的灵隐宫,说是神秘,可这么多年了,江湖中知道的人也不算少。 天门派,随便拎出一个弟子,身手也是不错的。净一派,虽都是修道之人,但打起架来,一个个如狼似虎。 还有其他帮派,调出几十个好手,训练一下,也不是问题。 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那些闯进侍剑山庄的人有没有使阴谋诡计,也不知道。 侍剑山庄当真是铁桶一块吗?有没有通敌的内鬼,也不知道。 但只是想杀了七十六个人,好好谋划一番,是很多人都能办到的。” 听到皇甫焰的话,江怀和秦忆都沉默了。 侍剑山庄名声在外。提起侍剑山庄,江湖中人总是习惯加上很多传奇色彩,可山庄里,也就是七十六个人而已。 双拳难敌四手,那夜闯进来的人,在江怀的记忆中,得有好几百号人。 这些人是怎么到侍剑山庄附近的,他们一无所觉。 内鬼! 这两个字,狠狠地刺痛了江怀的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眼里,他们侍剑山庄的每一个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啊! 江怀又想到了在福乐楼见到的那块绮丽的贝壳。 据说捡到贝壳的人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按照时间推算,那男子在六月十三前后应该离归墟山很近,这就是一个线索啊。 听说这男子去了华京。 江怀决定,英雄大会后,要去华京看看。 “算了,不说这个了,煞风景。二位小兄,肉烤好了,快吃。” 皇甫焰将肉烤得外焦里嫩,可江怀却味同嚼蜡。 “皇甫大侠,你还没说英雄榜前两位是谁呢?” 秦忆想到了这一茬儿。 他赶紧将满嘴的肉都吞了下去,神情严肃地盯着皇甫焰,一副他不说就不罢休的样子。 皇甫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中的肉,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细细擦拭一番,整理完仪容,才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们想知道北秦朝堂的一些八卦吗?我给你们好好讲讲,可比英雄榜有意思多了。” “你不会是也不知道?” 江怀疑惑地看了皇甫焰一眼。 “哈哈……” 皇甫焰爽朗的笑声响起。 “我知道,千真万确,我真的知道。只是,我想到了归墟山再告诉你们。” “江怀,走,不跟他一起了,咱们走。” 第29章 榜一榜二 话一说完,秦忆立刻将手中还未吃完的野味儿扔掉,拉着江怀作势要走。 江怀也极其配合。 眼看着他们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皇甫焰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们就这么走了,不怕我在这些肉上下了穿肠的毒药?” 他以为这么说,一定能让二人停下脚步。 可谁想,江怀和秦忆压根不甩他,二人的脚步更快了。 笑话,他们自小与万毒老祖打交道,纵然不研究医毒,可耳濡目染之下,有毒没毒还是分得出来的。 再说,即便有毒,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们可是服用过避毒丸的人,一般的毒能奈他们何。 就算是奇门异毒,因为有避毒丸的加持,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大不了再回九幽谷一趟。 见这二人是真的要走,皇甫焰有些急了。 “且慢,回来。我告诉你们便是。” 看皇甫焰不像是在开玩笑,江怀和秦忆相视一眼,慢慢地又退了回来。 见状,皇甫焰不由地在心里暗骂:这两个兔崽子,还拿捏起人来了。 二人坐定后,立刻将皇甫焰刚烤好的野兔一分为二,一边大口吃肉,一边等着皇甫焰“指点迷津”。 “你们知道英雄榜的来历吗?”皇甫焰问道。 “当然知道,北秦立国与当时江湖势力的支持分不开。太祖皇帝为了感谢出了力的江湖中人,就在华京城中建了英雄殿,功劳最大的十个人的画像就挂在英雄殿中。两百年过去了,英雄殿慢慢地就演变为天下十大高手的排名,不再局限于江湖了。” 说完,秦忆还翻了个白眼,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英雄殿的。 江怀接过了秦忆的话。 “不错,像虎象山的三位宗师,还有北秦昭王,严格来说,都不是江湖中人。还有净一派的元贞道长,是方外之人。如今的英雄榜,整个江湖最好奇的不是第十位会是谁,而是前两位究竟是谁,恐怕很少有人能说清楚。” 听到秦忆和江怀的话,皇甫焰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说的很对。 英雄榜最开始确实与北秦立国有关,前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直都众说纷纭。 “最初的英雄榜,榜单上也只有八个人,前两位是空的。” 皇甫焰此言一出,江怀和秦忆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最初的榜一榜二也是空的,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你们不信?” 见江怀和秦忆满脸难以置信,皇甫焰不由地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他也对两人如此说过,那两人的表情与眼前的两位少年如出一辙。 只是,当年的他也年少气盛,见他们不信,索性不往下说了。任那两人如何询问,也绝不开口。 江怀微微摇头:“不是不信,皇甫大侠,你没有扯谎骗我们的必要。我们只是有些震惊而已。” 过了一会儿,江怀笑了起来。 这一笑犹如蔽月乌云消散,煞是动人。 秦忆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同于江怀的浅笑,秦忆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老子知道榜一榜二是什么人了?真可笑啊!” 怎么,他们竟知道是什么人了吗? 这下变成皇甫焰有些疑惑了。 江怀又是一笑:“虽说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但两百年前的那批江湖中人也够知情识趣。北秦立国功劳最大的不该是太祖和太宗父子吗?天下最大的英雄不该是皇帝和太子吗?他们占了榜一榜二,也说得通。” 听到江怀所言,秦忆又冲皇甫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不巧,老子怎么也姓秦呢。老子就是流浪江湖的一个孤儿,居然会跟北秦皇室一个姓。不知道当今天子与太子身手如何?随便拉出个江湖人,能不能打得过,就这样占着榜一榜二,也不觉得臊得慌。” 秦忆的话很不客气,但皇甫焰丝毫不恼。 “秦小兄说的不错,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确实很没道理。说了十大高手,就得是高手才行。 不过,据我所知,当今天子和太子的身手不弱,一般的江湖人,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至于姓秦,天底下姓秦的人可多了去了,上至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甚至乞丐,姓秦的可不少……” 不等皇甫焰说完,秦忆突然望着天嚷了起来: “你个臭老头子,当初捡我回去,说重新取个名字。你儿子叫怀,所以我就叫忆。又因为在秦家庄捡到我,就让我姓秦。唉,老子到底姓什么,老子也记不得了。当初怎么不干脆让我跟着你姓江呢。” 秦忆对着老天爷一通输出,那副遗憾至极的样子,看得皇甫焰也不由地仰头望天。 好一通发泄后,秦忆又看向江怀: “兄弟,你说秦家庄的人就一定姓秦吗?之前咱们去过一个什么付家庄,里面还有姓赵、姓温的呢。老子突然不想姓秦了,姓秦的人脸太大了……” 江怀早已憋笑了许久,见秦忆问自己,立刻出言安慰。 “姓什么有什么打紧。我不是还跟侍剑山庄的少庄主同名同姓吗?人家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你就姓秦,以后好好练武,说不定咱们兄弟也能在那英雄榜上遛一圈。你这个姓秦的名正言顺上榜,不就扬眉吐气了吗?” 好家伙,皇甫焰这才反应过来。 这两个混小子,唱双簧笑话人呢。 他索性转过头去,不搭理他们。 三人就这样在凤凰树下安置了一夜…… 清晨第一缕霞光洒满大地的时候,皇甫焰当先醒了过来。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二人,他的面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妙,这两个兔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可他就是觉得投缘。 睡梦中的江怀依然绷着一张俊脸。 而秦忆,不知梦到了什么,睡着了都不踏实,面上的表情十分玩味儿。 过了一会儿,江怀和秦忆才悠悠转醒。 看到皇甫焰已醒来多时,秦忆轻声跟江怀絮叨:“这上了年纪的人果然觉少。” “秦小子,浑说什么,谁上了年纪,在下还未到知天命之年,正值壮年。” 皇甫焰最不耐烦有人说他老,立刻就不愿意了。 江怀和秦忆并不理会他,起来简单收拾一番,推着皇甫焰就离开了凤凰树下。 “快走,还能赶到江州城吃个早饭,顺道再租一辆马车,我们兄弟二人年轻不怕累,皇甫大侠可不行啊。” 即便已经知道榜一榜二的事,这两个小子也没打算食言。 皇甫焰高兴地打了好几拳。 江怀和秦忆一看:好家伙,腿脚不便是真的,可真人不露相也是实打实的,这稀松平常的拳法被他这么随便一打,看着就威势十足。 像是早有默契般,皇甫焰也只问了江怀和秦忆的姓名,其他一概不问。 而江怀和秦忆,只知道皇甫焰是朝堂中人,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也毫不关心。 他们之间,不过是同行一段路的缘分罢了。 江怀和秦忆换着推皇甫焰,脚程极快,很快就看到了江州城的城门。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 有呼呼的风声传来,仔细听来,那风声里还夹杂着匆匆的脚步声,约莫有几十号人。 皇甫焰轻声说道:“倒是连累两位小兄弟了,我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 “怎么,你的仇家你不知道是谁吗?” 秦忆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皇甫焰轻轻摇头,“自出了华京,路上遇到的刺杀已经不下三次了,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我也不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皇甫焰。” 第30章 所谓试探 江怀看了眼不远处的江州城门,然后转身朝着风声袭来的方向而去。 秦忆随之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嘟囔:“早知道就不听皇甫焰胡说八道了,惹上麻烦了。” 皇甫焰知道他们想离江州城远一些,恐伤及无辜。 他心下一暖,忙转动轮椅,也追着他们而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咕噜噜”的车轮转动声,江怀忍不住回头,“皇甫大侠,你就留在这里,一会儿我们解决了麻烦就过来找你”。 皇甫焰可不答应。 “既是我惹出的麻烦,自然不能让你们替我担着。我虽然称不上什么大侠,但也不是那等厚颜无耻之人,我与江小兄、秦小兄共同进退。” 皇甫焰的话刚一落下,就有好几十个黑衣蒙面人从树林中冲了出来,个个手中都拿着兵器。 江怀练的是掌法,并没有随身的兵器。 秦忆从挂在腰后的包袱中抽出了几块断刀,手上动作不停,只一眨眼,就将这几块断刀合成了一把约三尺长的大刀。 “好刀。” 皇甫焰由衷赞了一句。 秦忆头也不回:“算你有眼光。”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翻云刀。 刃如寒霜的宝刀,其实就是几块断刀拼起来的。若不是能工巧匠,还打造不出这样一把奇特的绝世好刀。 “铮”的一声,秦忆的刀跟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撞到了一起,那把剑应声而断。 要知道,那人手里握着的也是不俗的兵器了,没想到在翻云刀下,如此不堪一击。 趁着那人愣了一瞬的时机,秦忆“刷”的一脚,就将那人踢翻了。 一人倒了,其他人补上。秦忆接连不断翻云刀法。翻云刀在他手中不停转换,直劈的黑衣人措手不及。 另一边,江怀凭着一双肉掌开打。 他使出了独门绝技——穿叶飞花步法,不停地在黑衣人中穿梭。 这群黑衣人眼见着秦忆手中的刀如此锋利,于是就将矛头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江怀。 奈何,他们打错主意了。 不管如何出剑,江怀总是比他们快多了,总是在他们的剑袭来之前,已经跃出了好几丈。 而跃出的同时,他还能给人一掌。 明明只是一双肉掌,可落在身上,却像是铁板拍在了身上。 这群黑衣人也算有默契,他们想形成个包围圈,团团围住江怀,可江怀岂会如他们的意。 只见江怀的身法越来越快,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道青色的影子,就在这群黑衣中不断穿梭。 他所过之处,皆哀嚎连连。 意识到黑衣人想做什么,秦忆不由地大怒,他将翻云刀法使得虎虎生风。毁在他翻云刀下的兵器也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着这几十个黑衣人快没有趁手的兵器了,江怀和秦忆士气更盛。 江怀直接从一个黑衣人手中夺了一把剑。 长剑在手,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他脑海中立刻又出现了翩若凌风掌的招式,将掌法化作剑法,也是一个道理。 他本是聪慧之人,心无旁骛之下,不停地挥舞手中的长剑,像之前似的挽出一朵又一朵炫目的剑花。 漫天好像有剑雨飘落,伴随着出剑,又好似有风雷之声隐于其中。 层层剑雨将这些黑衣人重重包围起来…… “空忽、飘逸。” 置身在战圈外的皇甫焰喃喃自语。 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了。 酣畅淋漓地一通挥剑,江怀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瞅准时机,对着眼前黑衣人就是凌厉的一剑。 可在剑还未刺中黑衣人的时候,剑气已经先一步划破了其衣襟,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布帛碎裂的声响。 眼看着就要一剑刺入了,江怀的剑却在瞬间停了下来。 而后,秦忆和所有的黑衣人也都停了下来。 只见江怀随手将长剑一扔,转身看向皇甫焰,本是波澜不惊的双眸中有怒火起伏。 “试探我们,有意思吗?” 话出口时,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音调。 江怀已收拾好了情绪。 不等皇甫焰回答,“铮铮”几声巨响,秦忆将剩下的几把完好的剑都斩断了。 黑衣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跪在最前的黑衣人有些惭愧,“主公,是我等学艺不精”。 皇甫焰摆摆手,只眨眼的瞬间,黑衣人就如潮水般退下去了,再也不见踪影。 “这是隐卫。” 江怀肯定地说道。 “不错,是我的隐卫,我若不召唤,绝不会现身。” 皇甫焰直言不讳。 “你到底是什么人?还带着隐卫。你在北秦朝堂是什么身份。” 说着,秦忆将翻云刀对准了皇甫焰。 “我是皇甫焰。” 还是之前的答案。 “秦忆,先收起你的刀。皇甫大侠,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的确是皇甫焰,在北秦朝堂地位不低。可我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并不想告诉你们。我腿脚不便,外出行走当然要带隐卫了。 江小兄,秦小兄,你们一开始不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来行刺的吗?虽然你们招式凌厉,可却没有真的伤人。 秦小兄的刀法,江小兄的掌法和剑法,令人叹为观止。楚牧说的不错,江山代有才人出,实在可喜可贺!” 皇甫焰说了一大通,然而,江怀和秦忆却没有什么反应。 “赶路辛苦,也无聊,我也是增添一两分情趣罢了。二位小兄弟,刚才松松筋骨,是不是觉得浑身都通泰了。对了,你们怎么看出来这些人是我的人呢?” 见皇甫焰一副狡辩的样子,还敢问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秦忆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好意思问,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人走在路上,暗地里跟着你的人可不会少。我们推着你离开凤凰树下的时候,你还打了几拳,那不是在发送指令吗? 还有,你这人虽然讨厌,但看着也还不坏。若真的是不要命的杀手,你会如此冷静,你不担心江州城门口无辜的人吗?” 一开始秦忆还是正常的语气,可说到最后,竟直接吼了出来。 若是可以,他真想上前狠揍皇甫焰一顿,给他自己和江怀出口气。 “皇甫大侠,你想知道我们的底细,大可直接问。如此搞了一通,真是无聊。” 江怀的语气可比秦忆轻描淡写多了。 皇甫焰见江怀性子、脾气要比秦忆好,想了想,说道:“那二位小兄弟什么来头,你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后生可畏啊。” “我们是什么人,该知道的时候皇甫大侠自然就知道了。” 江怀依旧十分平静地说道。 “江怀,咱们还与他同路吗?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然是要同路的,咱们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言出必行,犯不着跟一些为老不尊的人一般见识。” “说的是,男子汉顶天立地,说过的话自然要算数。该你推他了,我这会儿只想揍人,可不想推人。” 秦忆说完,就转头向着江州先行一步了。 江怀走到皇甫焰身后,推着他继续赶路。 倒是皇甫焰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他不由地暗暗唾弃自己:什么眼力劲儿,竟会觉得姓江的小子好说话。这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三言两语,就给他戴上了“为老不尊”的帽子。 唾弃完自己,皇甫焰又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想起江怀和秦忆的招式。 他们的刀法和剑法虽然不一样,但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都讲究一个“快”字,快得完全不给敌人攻击自己的时间。 想到江怀的剑法,皇甫焰恍然大悟。 怪不得觉得那剑法有些熟悉呢,那小子竟将掌法化作了剑法使出,差点没看出来。 真是个聪慧至极的小子啊! 第31章 归墟归墟 海浪不断地冲击着岩石,浪花飞溅,在一轮明月的映照之下,发出千万道银光。 极目远望东海,也是光麟万点。 无边无际,蔚为壮观! 虽是盛夏的夜晚,可海风将青色的衣襟吹拂得猎猎作响,江怀觉得有一丝寒意。 此刻的他就置身在海面一块极大的岩石上。 恍惚间,江怀想起了之前的很多个日夜,他也曾一个人站在这里,凝视一望无垠的东海。 这片海水,这座归墟,是他午夜梦回无数次的地方。 再一次深深地看一眼浩瀚的东海,江怀心中清楚,他终将会和这片海域渐行渐远。 再一次深深地仰望天上的那轮明月,今夕何夕。 也是这一轮明月,在她的照耀下,六月十三夜的侍剑山庄火光冲天,喊声、杀声、哭声震耳。 他又想起那些到死都没有放下手中长剑的亲人们,还有父亲的音容笑貌…… 江怀的眼眶满含热泪,他的孤愤,他的悲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长夜漫漫,海天交界处似有一丝光亮缓缓升起。 江怀从岩石上起身,该回去了。 他是在秦忆和皇甫焰熟睡之后出来的,三人宿在山脚下已经废弃的老旧茅屋中。 江怀回到住处的时候,皇甫焰已经醒了过来,秦忆尤在睡梦中。 见江怀从外面进来,皇甫焰只淡淡点头,什么都没有问。 倒是秦忆幽幽转醒之后,见江怀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睡,再加上他身上的衣衫还带着浓浓水雾,不由地有些急了。 “江怀,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去海边了,我都闻到海水味儿了。” 此言一出,江怀尚没有什么反应,皇甫焰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小兄好灵的鼻子,这海水的味道随便一闻,便能闻出来了吗?” “当然,你闻不出来是因为你年纪大了,鼻子不好使了。” 秦忆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些日子,皇甫焰被秦忆挤兑惯了,也不气恼,只静静地看着江怀,不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秦忆的问题。 只见江怀笑道:“夜里睡不着,就想去看看东海。从这里出去,山中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可以一直走到东海畔。海边有一块极大的岩石,我就在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一夜。” “看了一夜的海水,吹了一宿的海风,时不时地再远望明月,心中再感慨万千,对?”秦忆没好气地道。 江怀坦然点头。 若不是确定昨夜只自己一人,他都以为秦忆就跟在身后了。 秦忆冲江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送给他两个字——“矫情”。 过了一会儿,秦忆又开始碎碎念。 “你是不是想起老头子了?老头子也是个矫情的人,看个话本子都能抹两把泪,读了两句还不错的酸文,就能唉声叹气好几日。你们父子俩衬得我就是个榆木疙瘩。” “对啊,我想起父亲了,更睡不着了。” 也许是“父亲”这两个字太过伟大,也太过温暖,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了。 …… 因为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归墟山脚下已经没有人烟了。 原本人就不算多的村镇,只余下斑驳和破败的茅屋,一声鸡鸣犬吠都没有。 “听楚牧提起过,归墟山脚下的村民都搬走了。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如今,更是连一个喘气儿的都看不见了。居住在此处的多是不懂武艺的平常百姓,一场杀戮,连带着他们也跟着受苦受累。唉……” 又是一声长叹。 江怀注意到,每一次提起普通百姓,皇甫焰都会唏嘘万分。 能将百姓的困苦看在眼里,他倒是希望皇甫焰有一个不俗的身份,好为百姓多做些事。 穿过不大的村子,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上山的入口处。 一块巨石立在一侧,上面书写着四个气势不凡的大字——“侍剑山庄”。 这四个字看着有多震慑人心,上山的路就有多心酸悲凉。 原本齐整的由坚石砌成的宽阔台阶,已经杂草丛生。 距离侍剑山庄灭门,只两月左右,这条上山的路,竟已荒废至此。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榻了……上山的路如此,不知侍剑山庄该是何光景?” 皇甫焰喃喃自语。 秦忆将皇甫焰背起,江怀抬着轮椅,三人就这样上山。 看着这条自己曾走过无数次的上山的路,江怀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越往上去,他的心跳得越快,“扑通扑通”像是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他拼尽全力地用波澜不惊的外表,压制内心的剧烈动荡。 幸好,秦忆背着皇甫焰走在最前,倒没有注意他的异样。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们不远处,就是侍剑山庄的大门。 高大的赤红色的大门巍然屹立不倒,门口两侧的石狮子上沾染着成片血迹,其中一座石狮子还翻倒在地。 “楚牧他们上来查探过,不敢移动一丝一毫。不过,他们没有并发现什么。只有这个大门是完好的,里面,不忍直视。” 尽管已经听楚牧提过了侍剑山庄的惨状,尽管还未真的推开大门走进去,可一种悲从中来的情绪已经将皇甫焰完全笼罩住了。 这种情绪也感染了背着他的秦忆,过了许久,才听秦忆叹道: “虽然知道归墟山的半山腰有一处平地,可亲眼见到,还是要感慨,造物主真是神奇。我也去过很多山,没有哪一座山如归墟山般,竟能在半山腰建立起如此巍峨的侍剑山庄。” 又看了眼石狮子上的血迹,江怀暗暗在心中发誓:等我报仇雪恨,我会亲手擦掉沾染在你们身上的血迹。 一步, 两步, 三步, …… 江怀离侍剑山庄的大门越来越近。 一直不回来也便算了,可他回来了。 再看到侍剑山庄的大门时,往昔的一切如决堤的潮水,不管不顾地奔腾而出,似是千军万马扑面而来,好像要将他踩成碎片。 终于站立在门前,江怀狠狠地闭了闭眼,将眼中那股差点忍不住的泪意压了下去。 再睁开时,他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这是自己的家啊! 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那一夜的惨状他可是亲身经历,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伸出手想去推开门,在手将要触到的时候,猛地一下又收了回来。 又闭了闭眼,复而睁开,他的手终于触到了门上。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股电流“刷”地游遍全身。 他知道,这是他的家在召唤他。 用尽了全力,大门缓缓打开。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大火狠狠焚烧过的痕迹,再也看不出丝毫之前侍剑山庄的影子。 秦忆推着皇甫焰也进来了。 刚一看到里面的惨状,秦忆忍不住叫道:“我的天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房屋被烧得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一棵草的影子都不剩了,别说人了,这里面可是有整整七十六口人啊!” “人,尸骨无存。” 皇甫焰略带冷意地说出尸骨无存四个字,江怀条件反射,一瞬间凌厉地看向他,吓得皇甫焰心头一紧。 “江小兄,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听到‘尸骨无存’这几个字,心里不痛快罢了。” 江怀明白,皇甫焰没有说错,那场大火之下,可不就是尸骨无存。 只是,这四个字像四把利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心血流不止。 “我与侍剑山庄庄主江海也算旧相识。二十多年前,我们跟你们一样年轻,也一起喝过酒,一起耍过剑,约着以后还要再把酒言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些人一辈子就只有见一面的缘分。可这一面,已足够铭记一生。江海,我来看你了。” 说完,皇甫焰取下紧紧挂在轮椅上的那一坛子酒,揭开封印,直接就倒在了地上,这是他专门为江海准备的。 “江海,这是当年咱们喝过的那种酒,这一路上,姓秦的小子跟我讨要了好几回,我都不舍得给他喝一口。 你先喝,二十多年过去了,尝尝,这酒还是那个滋味吗?还剩下一些,给这两个小子尝尝,也算是他们和你江海喝过酒了。 忘了告诉你了,我发了毒誓,滴酒不沾的。个中因由,等我也到了那边的时候,再告诉你。” 说着,皇甫焰将酒坛子撂给了秦忆。 秦忆早已垂涎已久,一接过坛子,醉人的酒香立刻扑面而来。 好大一口,辛辣的美酒十分过瘾。 他喝过后,递给江怀。 明明已经不剩多少了,可江怀觉得酒坛子有千钧重。 父亲,原来皇甫焰与您是旧相识。 父亲,借他的酒,怀儿敬您! 第32章 发现野人 从侍剑山庄下来,连一向话多的秦忆都没了再开口闲聊的兴致,更别说江怀与皇甫焰了。 三人又回到了茅屋。 静坐无言,压抑沉闷的氛围令人难以忍受。 过了许久,秦忆忍不住了:“已经到了归墟山,也去过了侍剑山庄,接下来,你还要与我们同路吗?” 不等皇甫焰回答,江怀已淡淡说道:“当然不同路了,说好了一路来归墟山,咱们已兑现了承诺。皇甫大侠也不是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秦忆,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走。” “我说你们两个臭小子,这一路走来,咱们也算是有一番交情了,就这么不待见我。我可是给你们说了好多二三十年前江湖中的趣事儿,北秦朝堂的八卦也不少,竖着耳朵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般‘不讲情面’。” 皇甫焰有些好笑,这两个小混蛋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纵然他已经准备好跟他们两个告别了,可心中仍很不是滋味儿,居然被人明晃晃地嫌弃了。 江怀笑道:“皇甫大侠说笑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同行一路已很有缘分了。缘分的事,不敢多求。” “说得是,皇甫大侠可不是普通的江湖豪侠,跟着我们二人风餐露宿,实在委屈了。再说,这一路上,皇甫大侠的人都跟在我们身后,我和江怀只是两个小角色,不习惯这么大的阵仗。” 皇甫焰的人跟在后面,从一开始,江怀和秦忆就觉察到了。 这对喜欢自由自在、来去如风的他们来说,可真是煎熬。 皇甫焰本来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想跟他们好好道个别。 这一路上,这两个小子虽然不耐烦,可着实对他不错。 可这会儿见他们一副恨不得立刻与他分道扬镳的样子,再多的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想到曾答应过他们的事,皇甫焰从怀中摸出两块小小的铁牌。 “拿着,有了这块牌子,以后到了华京,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秦忆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一个自己留着,一个给了江怀。 黑色的小小牌子竟是用玄铁打造的,上面刻着一个篆字“焰”。 江怀突然问道:“皇甫大侠,你应该不姓皇甫?” 皇甫焰笑而不语,轻拍了两下手,立刻有隐卫闪了出来。 “今日把酒言欢,他日江湖再会。” 撂下了两句话,皇甫焰就扬长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皇甫焰已经走远,秦忆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搞不清楚他是敌是友,这一段心都提着呢,累死老子了。江怀,他到底想做什么,非要跟咱们同走这一路。” 江怀亦是同感。 诚然,皇甫焰是个十分有吸引力的人。 这一路走来,他们谈笑风生,还算惬意。 可一路上,他和秦忆的心一直都是绷着的,丝毫不敢放松。 皇甫焰说因为与他们投缘才结伴同行,他们一个字也不相信。 如今,皇甫焰干脆利落地走了,好像真的一切随缘,江怀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对了,你刚才问他是否不姓皇甫,你猜到他是谁了吗?” 心下一松,秦忆免不了八卦。 江怀沉吟道:“你看这个铁牌子,‘焰’字若真的是他的名字,你想想叫焰的人,又在北秦朝堂很有地位,还能是谁呢。” “昭王,秦焰。” 秦忆脱口而出。 可刚一说完,又忍不住摇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昭王在英雄榜上排名第七,天下闻名,尚在楚牧之前。他还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位高权重,从未听说过昭王腿脚不便啊。难道皇甫焰是装的?若是装的,那也太以假乱真了。” “秦忆,不管他是谁,现在他都与咱们不相干。若咱们身上有他图谋的,他还是会再出现的。如今已是八月了,咱们该赶去云州了。” 想到云州的英雄大会,秦忆顿时来了精神。 “这一路上,我都没跟听风堂的人通消息。皇甫焰狡猾得很,生怕他发现。咱们再小心两日,确定身后无人时,再联系听风堂。 红眉毛应该领着殷若明和雷铮出来了,说不定他们如今就在中州。从中州去云州,只几日的路程。 英雄大会上,楚牧一定会说侍剑山庄的事。这件事虽然跟咱们灵隐宫没什么关系,可若让我知道是何人所为,饶不了那些龟孙子。” 秦忆的话让江怀心中一暖。 侍剑山庄这四个字在江湖中人心里,已经成了一种象征。 其象征着武林安稳,江湖平静。 如今,这份安稳与平静被人打破,江湖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二人又休息了一会儿,才离开这里。 江怀提议,再到东海边去看一眼。 他带着秦忆来到了那块宽大的岩石处。 “那夜,我就是在这里。在月色的映衬下,东海格外引人入胜。” 秦忆笑道:“那不如就在此等到黑夜,我也见识一番你说的盛景。” 江怀来此,就是跟东海说一声告别。 他要走了,他要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他可不敢与秦忆在此坐到天黑。看到月下的东海,他要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怎么办,还得绞尽脑汁去解释。 “走,以后再来。” “着什么急,那以后什么时候再来?我觉得这里很不错。” “等侍剑山庄的人可以真正瞑目的时候!” “好,到时咱们再来。” 要离开了,江怀又深深地看了眼东海,而后决绝地转身。 “扑通”一声,有巨物落水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江怀和秦忆应声回头。 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竟听到了有一处岩石那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是人的动静,居然有人在这里。 这着实让江怀和秦忆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们二人也算是小心谨慎之人,来到此处也有一会儿了,居然没有察觉还有人在这附近。 二人脚步极快,却又十分轻巧,转眼间就来到了那块岩石附近。 秦忆打着手势,要与江怀两侧包抄。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还没来得及行动。 一个瘦骨嶙峋的“野人”突然蹿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破碎的成条状,除了关键部位,其他地方暴露无遗。 裸露在外侧的肌肤上也沾满了泥沙,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与斑斑驳驳的血迹。 一头如杂草般的长发将他面容遮住,看不清其样子。 “咿呀咿呀”的无知呓语,像是稚儿发出的声响。 秦忆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回答他的依旧是“咿呀咿呀”的声响,还有毫无章法的手舞足蹈。 江怀定定地看着这个人,他只隐约看到了一只昏暗的眼睛,但毫无神采,不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人在江怀和秦忆出现之后,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不要怕,冷静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江怀想离这人再近一些,好看清他到底是谁。 可这人的反应更激烈了,口中“咿呀”不断,手脚动作不停,像极了一只没头苍蝇。 江怀登时停下了脚步。 “我不靠近你,你站好,这儿离海面太近,要小心。” 可这人好像完全听不懂江怀的话,只一个劲儿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突然,他看向海面,像是飞蛾看到了火光。 江怀见状,心道不好。 他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劈晕了那人。 若再慢一步,那人就要掉到海里去了。 “江怀,这人跟个疯子差不多。他既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就是侍剑山庄的人,或是归墟山脚下的村民,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召唤听风堂的人来归墟山,先把这人带回去。” 江怀此刻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他撩开了“野人”的乱发,一张已经被毁坏了的脸映入眼帘,这脸上全是大火留下的痕迹。 容颜尽毁,已看不出这人是谁,可他真想仰天长啸。 从烈火中爬出来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侍剑山庄的人。 苍天有眼,侍剑山庄的人没有死绝,不只是我江怀,还有人活着。 天理昭昭,总有一天,这迷雾我会亲手揭开! 第33章 一泓秋水 听风堂的人带着“野人”走远了,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江怀才收回了目光。 “放心,我手下的人知道轻重,一定会照顾好这人的。我交代过了,要好好请个大夫,说不定能将脑子治好呢。 退一步说,实在不行,咱们得闲了带他去九幽谷,有毒老怪在,什么疑难杂症都不是问题。 这个人若真的是侍剑山庄的人,那可真是命大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天理昭昭,老天有眼,不会让侍剑山庄就这么不明不白湮没掉的。” 这些日子,江怀看秦忆是越来越顺眼。 如今再听秦忆如此说来,更觉得秦忆形象高大、一派伟岸傲然。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确定,侍剑山庄的事与灵隐宫无关,这让他心中巨石稍稍落下了几分。 二人也不在归墟山多做停留,眼下离九月初九云州英雄大会已经不足一月了,他们需得尽快赶赴云州。 从归墟山到云州,一路朝西,越靠近云州,见到的江湖中人越多。 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一些没有名号的也不想错过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离云州城最近的轻云城中,江怀和秦忆站在一个客栈前,看着高高悬挂在门头上的“八荒客栈”几个大字,有些无语。 “秦忆,听风堂的人抽调一部分,查一查八荒客栈。” 这一走来,他们已见到数十个八荒客栈了,基本路过的每一个城池,都有一家八荒客栈,这实在令人惊叹背后之人的实力。 秦忆点头,又轻声说道: “最开始知道八荒客栈,还是在青山城,一个弹丸之地,客栈名字取得那么霸气。谁成想,如今到处都是八荒客栈了。最早的八荒客栈,一定就是青山城的那一家。我之前好奇,命人查探了一番,除了青山城的那家显眼包,还真没有客栈取这么个名字。” 二人进了客栈,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细细打量客栈内里的布置。 几乎每一家八荒客栈的布置都如出一辙。 二人正是精力旺盛又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越想越是觉得八荒客栈可疑,各自脑补了一大通不为人知的背后故事,愈发想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哥儿几个听说了吗?元贞派的净一道长出山了,已经到了天门派了。” “什么,净一道长啊,那可是英雄榜上的第六位,快修炼成半仙的老道长啊!他老人家已经不问江湖事多年了啊,竟也出来了吗?” “可不是嘛。听说,净一道长知道了侍剑山庄的事,当即就气怒交加。道长与侍剑山庄江海有几分交情,岂会坐视不理?” “不止净一道长,还有武陵派的柳震柳掌门,也已经到天门了。” “柳掌门啊,江海下了英雄榜,这第十位最有可能的人就是柳掌门了。他一手剑法出神入化,不比追风剑法差多少。” “哎,可惜了,这侍剑山庄的追风剑法,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现人间?” “说什么胡话呢,侍剑山庄如今都不复存在了,他们的剑法一向都不外传的,怎么可能还会再有人练呢。 若说江湖中最让人料想不到会出事的门派,就是侍剑山庄。这么多年了,想看长风剑的人不少,可谁又敢真的去侍剑山庄撒野呢。” “可不是,侍剑山庄立世两百年。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有宵小之徒打过主意,可无一例外,全都铩羽而归。 追风剑法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江海曾一剑刺破了十六个人的衣襟,却未伤皮肉分毫,那剑法简直登峰造极了……” 听着客栈中人你一言我一语,江怀不禁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出神入化、登峰造极。 若父亲知道江湖中人用这两个词形容自己的剑法,一定会笑着摇头的。 追风十三剑,父亲始终无法更上一层楼,这让他遗憾不已。 江怀暗暗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勘破追风十三剑,真正地将这一整套剑法都练完,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江怀正思索间,忽然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进来。 其衣衫一看就是被利器划破的。 这两个人互相搀扶,一瘸一拐,似是伤得不轻。 “林兄、韩兄,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才过来,这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刚还在热火朝天谈论的几人登时停了下来,急忙过来搀扶这二人。 “唉,快别说了,兄弟们不走运,遇到两个母夜叉。你知道的,兄弟们不是那等下流之人,但看到漂亮姑娘,总忍不住调笑了两句。 说来丢人啊,都是我们学艺不精,被两个女子打成了这样子。其中一个女子手里还拿了一把短剑,呵,那可真是一把好剑,刃如寒霜。” 一听到“好剑”,这几个人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江湖中人最爱的不就是这一口吗? “林兄,什么样的剑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那剑啊,怎么说呢,让人一看就忘不了。剑不长,是女子用的短剑,约莫只有正常剑的一半长度。剑柄上刻着祥云纹,剑身则刻着一条又一条的秋水纹。那剑还很通透,闪着惑人的光。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剑穗,那么好的剑,剑穗却有些残破,挂的也不是如意结、吉祥结,你们猜是什么?居然是个彩绳编成的蚂蚱。” “咔”的一声,江怀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幸好客栈中热火朝天,茶盏碎裂的声响并不引人注目。 只是秦忆却很惊奇,“你怎么了?听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刻着祥云纹的剑柄,秋水纹的剑身,破旧的剑穗上挂着五彩绳编成的小蚂蚱。 那可是他的秋水剑啊。 秋水无痕,刃如寒霜。 那祥云纹和秋水纹,是父亲亲手刻上的。 五彩蚂蚱,听父亲说是母亲亲手编织的。母亲很早就去了,那一只蚂蚱就挂在他的剑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只是秋水剑比一般的剑还要长几寸,这人怎么会说是一把短剑呢,难道不是秋水剑?或是有人将秋水剑煅造成了一把短剑。 江怀心乱如麻。 “无事,只是想起来多年前咱们也曾到东海,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那少年不就带着一把让人印象深刻的剑吗?” “啪”的一下,秦忆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 “我可真是健忘啊,怎么将这一茬儿忘了呢。” 说着,秦忆又凑近了江怀,“是侍剑山庄少庄主的佩剑,那柄剑实在是好剑,秋水剑啊”。 “那两个女子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倒是要去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宝剑。” “我们就是在城外碰见的,盯着剑和人都看了许久。姑娘们怒了,我们就成这个样子了。” “哈哈哈,有性格,我看你们被打也是乐在其中啊。” 一群人又笑作一团。 “楚令文,快看,这两个登徒子居然也在这里。他们一大帮子人还在笑,一定是嘲笑咱们呢。走,去教训他们一通。” 说着,万灵儿拉着楚令文就进了客栈。 “就是这两个母夜……姑娘,姑娘,一场误会,消消气,消消气。” 姓林的这人陪笑道。 在场的众人一看,皆愣在了那里。 江湖中竟有如此明艳又娇俏动人的女子。 最妙的是,这两个女子一个穿青,一个着红,春花秋月、各有千秋,谁也没有压了谁的风头,反而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就是两朵俏生生的并蒂莲,花开满堂。 江怀看清了楚令文手中的短剑。 真的是秋水剑,是他的秋水剑,他的秋水剑竟出现在了楚令文的手里。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我知道了,一定是灵儿这个臭丫头来云州看热闹呢。你看楚令文,跟灵儿混久了,也活泼了不少。” 秦忆说着,看了看四周。 幸好他和江怀坐在靠窗的位子处,客栈正中还有好些人,因此万灵儿和楚令文没有注意到他们。 “注意着,别让这些人伤了她们,咱们先不露面,观望着。” 第34章 丽色双姝 “两位姑娘息怒,我们没有笑话姑娘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位青衣姑娘手中的短剑十分凌厉,看着很不寻常。敢问姑娘,是从何处得到了这把剑?” 人群中有个穿灰色衣衫的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这人的一双眼睛简直长在了楚令文手中的短剑上。 江怀见状,心道:江湖中还是有人记得他的秋水剑的,他行走江湖的时候随身带着,秋水剑自然也有些名气。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从哪里得来的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子吗?再看,姑奶奶就将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万灵儿气鼓鼓地道。 “你这姑娘真是泼辣,嘿嘿,我们就看,你能奈我们何,这里这么多人,有本事,就将咱们这些人的眼睛都挖出来。” 有人出言调笑,还对万灵儿抛了个自以为是的媚眼儿。 万灵儿哪受得了这个,美目一瞪,就要出手。 楚令文急忙拉住了她,小声说道:“此处不比城外,人多眼杂,就算打架也腾不开地方。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走。” 在城外的时候,有两个人对她们出言不逊,她已经出手教训过他们了。 如今,在这客栈,众目睽睽之下,倒是不好动手。 见万灵儿不愿意走,楚令文凑到她耳侧轻声道:“咱们到外面等着,这个人我记住了,等他出去后,咱们跟着他,再给他讲讲道理。” 说着,她拉着万灵儿,就要出去。 “等等。” 一开始就瞄上楚令文短剑的灰衣人上前来,挡住了她们的脚步。 “两位姑娘请留步,在下是东海威远镖局的镖师,姓齐。姑娘的这把剑若在下没有看错,应该是秋水剑,正是侍剑山庄少庄主江怀的佩剑。”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客栈顿时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唏嘘声此起彼伏。 “秋水剑,竟是秋水剑吗?江少庄主的秋水剑。” “怎么可能,齐大哥,你确定真的是秋水剑吗?” 姓齐的镖师此刻离楚令文较近,他已确定,这就是秋水剑。 “不错,这就是江少庄主的秋水剑。只是原来的剑身长,现在的短剑大约只有原来的一半长。敢问姑娘,这把剑从何处而来?” 涉及侍剑山庄少庄主,在场的江湖中人顿时紧张起来。 她们将楚令文与万灵儿团团围住,一副不说清楚决不罢休的架势。 “你们这是做什么?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笑话,别看姑奶奶就两个人,不怕你们,尽管放马过来。” 万灵儿的脾气彻底上来了。 她才不怕呢,打不过,就一把药粉招呼这些人。 江怀和秦忆时刻关注着她们的动静,必要的时刻,就上前来。 只见楚令文丝毫不生气,反而温和地笑道:“这位齐镖师说的,我不太明白。这把剑是师门长辈所赠,绝对来得光明正大。” “你说光明正大就光明正大啊,怎么证明?这既然是江少庄主的剑,不说清楚绝不能走。” “拦下她们,说不定她们就与侍剑山庄被灭门有关,看她们的样子,分明就是邪魔歪道的妖女。” “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人在剑在的道理最是明白。江少庄主的剑既然出现在你手里,不好好解释一番,休想走。” 围着她们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激动。 那把秋水剑,将所有人的情绪都提了起来。 “江怀,要出手吗?” 秦忆看不下去了。 “再等等。” 楚令文堂而皇之地拿着秋水剑,既然敢,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再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果不其然,眼看着就要剑拔弩张了。 突然,一个白衣男子匆匆进了客栈,正是岳清池。 “令文,万姑娘,你们在这里,让我好找。这是怎么了?又惹什么麻烦了?” 岳清池看着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楚令文和万灵儿有些头大。 他的师妹原本多么乖巧、听话,可跟这小魔女混在一起后,真是越来越野了,三天两头麻烦不断。 “姓岳的,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哪只眼看到姑奶奶惹麻烦了,分明是这些人不讲道理。这把剑不是你们师父给楚令文的吗?这群人非说是什么秋水剑,不说清楚不让走。” 在万灵儿看来,不过就是一把剑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至于众人一直嚷着的侍剑山庄,可不关她们的事。 岳清池总算明白了过来,他忙抱拳朝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徐徐说道: “各位,在下岳清池,这位手中持剑的姑娘是在下的师妹,另一位是师妹的朋友。关于这把剑,的确是家师送给师妹的……” 岳清池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岳清池,可是‘一丈锦绣’岳清池,楚大侠的弟子。” “轻云城离云州只一日的路途,岳少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那这位姑娘也是楚大侠的弟子了。楚大侠不是只有谷女侠一个女弟子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位女弟子。” “看这位姑娘与岳少侠皆是眉目清正,一看就是楚大侠的高足。” “我曾有幸与岳少侠见过一面。岳少侠,如此说来,这把秋水剑就是楚大侠给这位姑娘的?” 岳清池点点头:“是的,关于这把剑的各中因由,家师会在英雄大会上专门细说,到时还请各位莅临云州。” 有岳清池在,自然不会再起冲突。 最开始一瘸一拐进来的那二人还诚惶诚恐地向岳清池和楚令文道歉,生怕得罪了天门派。 岳清池在江湖中历练了不少时候,于人情世故上也有了长进。 “……都是一场误会,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过去的事无需挂怀。”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皆心服口服,连连称赞。 秦忆低声对江怀说道:“姓岳的小子长进了不少,前两次见他还有些年少气盛,这一次倒是稳重了许多。有他跟着,灵儿她们不会有麻烦的。那咱们还是不要露面了,燕赤眉他们最晚后日就到轻云城了,等他们到了,咱们一同去云州。” 江怀亦有此意,刚才岳清池一出来,他已不打算再露面了。 万灵儿闷闷不乐地出了八荒客栈,一出来就对岳清池大翻白眼。 “你师父训斥了你几句,你还怪听话呢,一言一行都板板正正的。之前你擅闯九幽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客气。” 多日相处下来,岳清池对万灵儿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 她只是被万毒老祖惯坏了,有些古灵精怪,但不是那等完全不讲道理的刁蛮丫头,心肠也不坏。 岳清池也不与万灵儿计较,只好言好语地劝道:“万姑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知道万姑娘本事大着呢,这些人对万姑娘不客气是他们不对,万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们。” 万灵儿是个“顺毛捋”的性子,见岳清池如此,也只好算了。 楚令文却看着手中的短剑哭笑不得。 “师兄,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说来也怪我不好,不该拿出来招摇过市的,平白地惹了风波。” “无事,英雄大会上,师父自会说明这一切。这把剑师父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只是,咱们还是尽快回云州。” 一说起这个,岳清池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泪。 师父派自己做什么差事不好,非得让他陪着万灵儿和楚令文来轻云城游玩。 原来,岳清池与高云还有谷若华从九幽谷离开后,立刻将楚令文的消息传信给了楚牧。 而楚牧在此之前也已经收到了楚令文的信,心中已有计较。 在收到高云的信后,楚牧立刻给万毒老祖写了一封信。 信上,楚牧只感谢万毒老祖出手救人,对楚令文服用子母蛊一事只字不提,并盛情邀请万毒老祖祖孙前来天门做客。 姿态之放低,言辞之恳切,总之让万毒老祖十分满意。 同时,楚牧又传信给高云,若万毒老祖同意楚令文离开,让高云将楚令文还有万灵儿一同护送回天门。 万灵儿到了天门派后,整个天门将其奉为上宾,待遇与楚令文无异。 因为子母蛊,二人便形影不离。 本就年龄相仿的姑娘,日日嬉笑、打闹在一起,她们之间也结成了极其真挚的姐妹情谊。 万灵儿在云州玩够了,就想来轻云城游玩,这才有了城外的争执,还有客栈中的那一幕。 见万灵儿还有些意犹未尽,楚令文不想岳清池为难,于是劝道: “灵儿,咱们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可是云州,咱们到栖霞岭等着,各路豪杰会陆续来到。 你不是想知道名满天下的净一道长什么样子吗?是不是牛鼻子老道儿。他如今可在天门,咱们回去看看?” 第35章 云州城外 楚令文好言好语,又劝了一通,万灵儿终于同意回云州城了。 三人也不在轻云城过多停留,出了八荒客栈,直接就往城门方向去了。 “没想到,灵儿这臭丫头到哪里都吃得开,看样子在天门待得不错。之前她还去灵隐宫玩过几日,把夏侯奇那老家伙哄得眉开眼笑。燕赤眉更是连连感慨毒老怪好福气,有个这么贴心的好孙女,就连老三和林四方也温和了不少。” 看着万灵儿等人离去的背影,秦忆忍不住感慨。 “天门不敢对她如何,她有一点不好,楚令文都会有麻烦的,楚牧可是聪明人。秦忆,子母蛊可有解决之法?” 秦忆微微摇头:“江怀,你看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妥?” 江怀扫了一眼,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反而很妥当。明面上是岳清池跟着她们,这些就是暗地里跟着的人。子母蛊一日不解,她们就都处在整个天门的保护之下。” 一说起这个,江怀心中有个疑惑。 他明白万毒老祖不放心楚令文,自然要有手段能控制住她,可为什么非要是子母蛊呢。 他清楚地记得,万灵儿提过,万毒老祖正要找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来分担她体内的蛊毒,楚令文正好就出现了。 他不确定之前的江怀知不知道因由,纵然心中存疑,也不敢问出来。 可听到江怀的话,秦忆却微勾唇角,缓缓说道: “灵儿幼时中了毒,差点毒发身亡,毒老怪在她体内种了蛊才救回来一命。可这蛊随着她的年龄增长,也在变化,已快到灵儿受不住的地步了。 毒老怪就需要找一个跟灵儿年龄相仿的女子帮她分担,将灵儿体内的蛊转化为子母蛊,母蛊留在她体内,子蛊就移出去。楚令文有些不巧,刚好撞了上去。” “如此说来,这子母蛊岂不是一直都不能解了?她们二人就这样一辈子?” 见江怀如此,秦忆起了好玩的心思。 “怎么,你还说心无旁骛,这是担心楚令文吗?那可得保护好灵儿了,灵儿有什么问题,楚令文也落不了好。” 不等江怀反驳,秦忆接着说道: “子蛊的寄主为何是女子,不能是男子,还得年龄相仿。毒老怪说过,年龄相仿的女子做寄主,对子蛊来说,生存环境相似,更易存活。楚令文已吃下了那粒药,一切都很顺利。 如今的情况是,子蛊如何,已经影响不了母蛊了。换句话说,就是灵儿有事,楚令文遭殃,楚令文有事,灵儿无恙。楚令文就算死了,万毒老祖也能为灵儿找新的寄主。” 对这么不讲道理的蛊毒,江怀有些无语。 只听秦忆接着说道:“咱们和楚令文到九幽谷之前的两日,毒老怪已经将灵儿体内的一部分蛊毒转化成了子蛊,从她体内引出,制成了一粒丹药,就是楚令文服下的那粒。 楚令文若是没有出现,毒老怪就要出去找寄主了,子蛊离开人体不能超过三日的。让楚令文来做寄主,既能救了灵儿,又能让整个天门碍于楚令文来保护灵儿,这也算用心良苦!” 江怀承认,万毒老祖为了孙女的确煞费苦心,只是,楚令文…… 看到江怀沉默,秦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放心,楚令文不会有事的。毒老怪并不算心肠歹毒之人,子母蛊也是无奈之举,他一定还在研究解决之法。退一步说,实在不行,就保护好万灵儿万大小姐呗,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楚令文定也会如此的。” “好了,不说她们了。燕赤眉他们到哪里了?秦忆,我想现在就去云州,到时咱们在云州城外等他们。” “好,让他们直接去云州。” …… 九月初七,云州城外的烟霞岭。 江怀和秦忆置身在烟霞岭的最高处,极目远望,正好将整个栖霞岭尽收眼底。 “栖霞岭上方还算平缓,楚牧找这么个地方开英雄大会,也算有心了。江怀,你说,会不会有人发现咱们在这里。这倒是个观望的好位置,可惜少了天人瞳,只能看个大概,不太清楚。” “你说烟霞岭难上来吗?” 秦忆想了想,“有些吃力,不过跟摩天崖比差远了,这算得了什么”。 在秦忆看来,这烟霞岭的确不负“烟霞”之名,景色秀丽,也够高,快跟云彩齐肩了。饶是如此,但跟摩天崖简直不能比。 “那不就结了,咱们可是上过摩天崖的人,来这里还觉得有些疲累,其他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上来,是脑子抽了吗。咱们也是一时兴起,这会儿也看过了,该下去了。后日,咱们也会在栖霞岭,到时就看清楚了。” 秦忆腹诽:好,你说的都对,你是少主,你说了算。 二人下了烟霞岭,坐在一个大石块上,等着人来到。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人姗姗而来。 走在最前的从头到脚都是红色的自然就是燕赤眉了。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个儿子高、长得俊朗的是殷若明,有些强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正是雷铮。 远远地看到他们,燕赤眉面上露出了愉快的笑意。 这两个混小子,这么能跑,个把月的时间,从西往东,又从东往西再往南地跑了个来回,比他们几个来得还快。 “少主,秦小子,有些日子不见了,都可好?” 燕赤眉声如洪钟,话里话外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二护法,这还用问吗?只看少主和老秦的样子,就知道好得很。” 雷铮亦是乐呵呵地说道。 只有殷若明,对江怀和秦忆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秦忆也懒得搭理他,他对燕赤眉和雷铮印象不错,乐得跟他们多寒暄几句。 “怎么样,从苍墨高原出来,这一路可还顺利?大护法呢,还有司徒堂主,少主交代的事办得如何了?” “顺利,一切顺利。如今大护法和司徒堂主就在中州城外的连云山别院呢。要说还是你们听风堂有本事啊,这么大的产业,我们其他几堂可弄不来,老秦,你小子行啊。” 雷铮一边说着,一边十分熟稔地拍着秦忆的肩膀,看起来好不亲热。 对雷铮的夸奖,秦忆有些心虚。 听风堂是厉害,但连云山别院,靠他和听风堂可不行,他们家老头子才是最有能耐的。 “少主,灵隐宫中一切安好。除了留守的人,其他人都慢慢地出来了。至于苍墨高原,有老三和林四方看着,什么都不用担心。如今正是咱们灵隐宫人心最齐的时候,大家伙都盼着在少主的带领下,灵隐宫不再困居西陲之地,成为江湖第一大派亦是指日可待。” 此时的燕赤眉简直可以用“一身正气”来形容了。 他的一番话听得雷铮连连点头,连殷若明眼中都闪出几分激动的情绪来。 但江怀和秦忆却有些无语了。 纵然知道这些个护法有野心、有想法,想在江湖中闯出些名堂,可“江湖第一大派”这几个字还是将他们二人震得不轻。 如今江湖公认的第一大派可是天门派啊! 若论实力,灵隐宫经过几代积累,未必不如天门,可这声望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再说,只论实力的话,赤鹿教也不容小觑,净一派、武陵派也不遑多让啊! “怎么,少主有异议?” 见江怀和秦忆没什么反应,燕赤眉忍不住问道。 江怀立即反应过来,“自然不是,奋六世之余烈,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觉得前路漫漫,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做到”。 “是啊,少主和我怎么可能会有异议,我们做梦都盼着实现灵隐宫几代人的夙愿。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如今,少主让人移到中州去,就是第一步。咱们灵隐宫上下一心,咱们只跟着少主往前走就对了。” 听到江怀和秦忆的话,燕赤眉更觉得信心满满了。 “你们说得对,循序渐进的道理咱们懂。少主,英雄大会可是咱们露脸的好机会,这一次,一定要让江湖中人知道咱们灵隐宫的厉害。” 第36章 栖霞岭上 九月初九,云州城外,栖霞岭。 只见人头攒动,熙来攘往,锣鼓喧天,热闹至极! 栖霞岭上方平缓之地的正中,是一个用巨木搭建起来的高高的木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十数把椅子。 如今,木台上还空无一人。 这些已经来到的江湖中人,还没有人自觉有资格坐上去。 这些人中,多是没有英雄帖的,只图来凑个热闹。 “娄大哥,你手上的帖子可真是晃眼啊!听说是高云高大侠亲手给你的帖子,好生令人羡慕啊!” “可不是,娄大哥前两日还持英雄帖去拜会楚大侠了。可惜兄弟我今日才到,否则,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跟娄大哥到天门去的……” 江怀和秦忆隐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在梁州城见过的娄阔海,那人对楚牧极为推崇。 如今,娄阔海正被一大群江湖人士围在中间,很多人对他手中的英雄帖羡慕不已。 这英雄大会自然会发英雄帖,可这帖子却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虽然这栖霞岭大家都能上来,可想进天门,就得要帖子了。 秦忆捅了捅身侧的江怀,小声说道:“一会儿楚牧来了,会说些什么都能猜到,无非就是天下英豪团结一致,要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武林中人守望相助云云。这是英雄大会必须要说的话。 等回了天门,肯定还会和有头有脸的人再开个小会什么的,这就不是这些人能知道的了。所以,他们十分羡慕娄阔海手中的帖子。” 江怀笑道:“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管他什么大会小会的。楚牧在天门说了什么,多多少少还是会有风声传出来的。越是这样传出的消息,越是让人深信不疑。” 二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又开始听其他人议论纷纷了。 “听说了吗?净一道长已经到天门好几日了,楚大侠和净一道长都为了侍剑山庄的事愤恨不已。你们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一夜之间将侍剑山庄毁了,一般人可做不到啊。” “楚大侠还专门去了一趟归墟山,听天门的人说,楚大侠到了归墟山后,难受的接连几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你们说,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会不会是北地的那个什么教啊,听说里面的人个个张牙舞爪,还都武艺超群呢。” “会不会是苍墨高原的灵隐宫干的。我听人说,苍墨高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住的地方,灵隐宫能在那里扎根,一定非同寻常。” “嗨,费心猜这个做什么。你们没听说吗?楚大侠也邀请赤鹿教和灵隐宫的人来了,一会儿人就到了,是不是他们,楚大侠定会明察秋毫的。净一道长都快修成老神仙了,什么魑魅魍魉在他老人家面前躲得过。” “一说起道长,我就为咱们武林中人不值。英雄榜上,净一道长竟然只排在第六位。那什么虎象山的三位宗师,都闭关多少年了,人还在不在都难说。” “可不是,最扯淡的就是前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说什么的都有,真是出邪了。” …… 听到这些言论,江怀和秦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英雄榜的前两位被坐在高高庙堂之上的那两个人占着,估计要气得吐血了。 “你们说,侍剑山庄的事是会不会是朝廷干的?朝廷里的奸猾之人最多,会不会是他们觊觎长风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突然之间,有人抛出了这个问题,正在热烈讨论的众人陡然间都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年长些、看着有几分见识的人直接大笑了起来。 “朝廷,不可能,不可能。朝廷没这个必要,侍剑山庄存在对朝廷利大于弊,有了侍剑山庄的江湖要比没有侍剑山庄的江湖安稳得多。再说了,长风剑藏着的剑法再高明,对千军万马来说,用处也不大,犯不着如此啊。” 众人一听,仔细一品,还真是这个理儿。 “北秦立国就跟江湖的支持分不开干系,这么多年了,北秦朝堂与江湖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没必要打破这种平衡。” “看来,侍剑山庄的事,八成还是江湖中人干的。依我看,赤鹿教的可能性最大,灵隐宫的嫌疑也不小。” 兜兜转转,所有人还是把怀疑的目光定格在了赤鹿教与灵隐宫两股势力上。 “铛铛铛。” 三声巨响。 所有人精神一振。 英雄大会要开始了。 人群中突然分出一条还算宽敞的路,大家屏气凝神,伸着头,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带着好几个气质超群的人慢慢地向着木台走来,一边走一边同两侧众人点头示意,看着分外亲和。 “是楚大侠来了,走在最前的白色衣衫的人就是楚大侠。” “穿青衣的,须发皆白,仙风道骨,那是净一道长。” “柳掌门也穿着青色衣衫,背着长剑,真是飘逸啊。” “你们看,快看,还有一个浑身红的,连眉毛、头发都是红色的。这个人是谁,看着倒是器宇轩昂。” 江怀和秦忆看到,此刻燕赤眉心无旁骛,昂首阔步,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跟在他身后的殷若明与雷铮,亦是神采奕奕。 楚牧领着人上了高高的木台,看着下面人头涌动,不禁心潮澎湃。 “各位,欢迎你们前来参加英雄大会,楚牧感激万分。武林同道,分属一家,诸位都是我天门的贵客。” 看起来毫不费力,楚牧却将声音清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可江怀此时的注意力却被楚牧身上的白袍所吸引,他发现,天门的一众人等皆是一身白袍,莫不是有洁癖不成。 楚牧的胸前描绣淡墨山水与缥缈云雾,而在这云雾之中,又有一只张翅探爪的鹰若隐若现,还作高飞状,看起来十分威风。 可偏偏烈烈秋风又吹拂起了他的衣襟。衣袂飘飘,平白地多了几许飘逸的感觉。 威风与飘逸,江怀从未见过,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还如此和谐。 “江怀,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楚牧的衣衫,那只老鹰看起来真厉害,看见它我就想起咱们攀登摩天崖时遇到的那只怪鸟了。” 听江怀提起那只怪鸟,秦忆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他可不想再想起那只怪物了,差点要人命。 “诸位,天门今日在栖霞岭上举办英雄大会,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侍剑山庄。众位已经得知,六月十三夜发生的一切,我们绝不允许侍剑山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毁。楚某在此宣布,与暗害侍剑山庄的人势不两立,有生之年,无论如何,势必追查到底。” 掷地有声。 台下众人听得连连叫好。 “楚大侠,咱们与那些人也势不两立。” “江湖中不能有那样狠毒的败类存在,一定要将这些人揪出来。” “楚大侠,不知赤鹿教还有灵隐宫的人可曾来到?这两个门派与一般的江湖门派有些不同。” 听到有人提起赤鹿教和灵隐宫,台下的人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到了燕赤眉身上,纷纷猜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燕赤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抱拳朝着台下人朗声道:“在下燕赤眉,灵隐宫中人,还请诸位豪侠多多指教。” 声音洪亮,气势如雷。 一听燕赤眉自报家门,台下人又立刻激动起来。 “灵隐宫的人,原来是灵隐宫的人,我说与咱们咱们不太一样呢。” “灵隐宫的人来了,赤鹿教的人来了吗?” “好像没有来,莫不是心虚。” “这位燕大侠,敢问侍剑山庄的事可与灵隐宫有关?” 燕赤眉正沉浸在“居高临下”的滋味儿中,隐隐有些得意,还不敢表现出来。猛地听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差点绷不住想骂人。 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就如此直接吗?一点都不婉转的。 台下的江怀和秦忆也很是无语,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莫不是个棒槌? 燕赤眉稍稍平复了下心绪,突然做出一个指天立誓的手势。 “皇天在上,我燕赤眉对天起誓,侍剑山庄的事与我灵隐宫半点关系都没有。如违此誓,叫我灵隐宫众人天诛地灭。我灵隐宫与那等宵小鼠辈亦势不两立,一定追查到底。” 说完后,燕赤眉立刻坐了下来。 台下人看着他,简直目瞪口呆。 这什么人啊,毒誓张口即来。这么干脆利落,少见啊,实在少见。 第37章 短剑由来 不止台下人愣了,台上的楚牧、净一道长等人也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以为燕赤眉会解释一番,没想到,上去就是一通毒誓,直接挡住了台下人的质问。 江怀和秦忆几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这二护法,真乃性情中人! 不错,发了毒誓了,也表明立场和态度了。 这下,江湖中人没什么可说的了。 纵然不信,也得先把各种疑惑咽进肚子里。 “咳咳”两声,楚牧复又站起,朗声道:“燕大侠真是赤诚之人,灵隐宫愿意为侍剑山庄的事出一份力,实在是好。 诸位,还有一事要与你们交代。在下得知侍剑山庄的消息后,曾赶往归墟山一探究竟。只可惜,除了江少庄主的一把断剑,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把剑我带了回来,命人重新锻造,得到了一把适合女子用的短剑,就是此剑。” 说着,楚牧高高地举起了一把短剑。 正是之前被楚令文拿在手里的那把。 “楚大侠,这剑既然适合女子使用,不知楚大侠会将此剑赠予哪位女侠?还是直接交给谷女侠。” 众所周知,侍剑山庄少庄主的秋水剑是一把举世闻名的好剑。 江海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爱子寻来的。 “今日,借着英雄大会,在下专门拿出此剑,就是为了告诉众人这把剑的归属。这把剑,在下给了小女,楚令文。”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什么,小女,楚大侠的女儿。” “楚大侠什么时候有女儿的,没听说过啊。” “……” 见众人议论纷纷,娄阔海有些着急了,“都住嘴,没看到楚大侠还未说完吗?听楚大侠说”。 娄阔海中气十足,又在这群人中有些威望。立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着楚牧继续往下说。 楚牧不着痕迹地看了高云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只见高云站起,对着台下众人抱拳行礼,而后朗声说道: “令文乃是师父的义女。十几年前,她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差点死在冰天雪地中,是师父将她救起,带回了天门。这么多年,师父对师妹视如己出,悉心教养。此事只是师父的私事,若不是涉及秋水剑,师父也不会跟人说起有关师妹的事。” 原来如此。 台下人等听高云说完,更觉得楚牧实在是难得一见的重情重义之人。 娄阔海直接高声叫嚷:“楚大侠不愧是‘云州大侠’,这救人一命可是极大的功德,楚大侠却一直闭口不言,实在令我等佩服。高大侠说的是,楚大侠认个义女,本就是他的私事,再加上楚大侠一向低调,天门中人行事也从不张扬,我等不知道楚姑娘的存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娄阔海这么一说,台下人就更容易接受了。 一般人交往,谁还问人家有没有女儿的,又不是媒婆,惦记着说亲一事。 只是,为何要把秋水剑送给楚令文,还是让人有些疑惑。 “诸位,这把秋水剑本是江少庄主的遗物,按理说在下是没有资格善自处置的。可这里有一封信件,是江庄主写给在下的,这封信在下已给净一道长和柳掌门看过。” 楚牧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并将信展示给台下人。 隔得有些远,可江怀还是看到了信封上独属于父亲的印章。 一直没说过话的柳震起身了,对着台下人等点头道: “不错,这的确是江庄主的信。信上说,来天门拜访一遭,觉得楚兄爱女甚是讨人喜欢,斗胆先在楚兄面前提上一嘴,考虑一下他的不肖子。” 说着,柳震又看向楚牧: “楚兄,这次来天门,见到楚兄爱女,在下也觉得甚是不错。在下也有一子,楚兄定要好好考虑一番。道长,还请您在楚兄面前为犬子美言一二。” 净一道长从上台来就一直闭目养神,十足的世外高人模样。 听到柳震叫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几分笑意,看着分外慈祥。 顿了顿,净一道长又轻叹了口气:“江海家的小子,我也是见过的,只可惜……柳震家的小子不错,可以考虑。” 净一道长说完,台下的人简直有些凌乱了。 这次的英雄大会可真是不同寻常,好端端地怎么扯到求亲上了。 见台下人等交头接耳,楚牧接着说道:“江兄对小女的看重,在下十分感动,只可惜,江贤侄已经……在下思前想后,决定将这把剑交给小女,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缘分,还请诸位谅解。” 楚牧的话说得十分诚恳。 将重新锻造好的秋水剑交给楚令文,也是另一种对江氏父子的怀念。 人群之中,江怀的目光一直注视在楚牧手中的短剑上。 那是他的剑,他的秋水剑。 父亲走遍大江南北才找到的一块最好的玄铁,又让最好的铸剑师花了很久才铸成。 剑柄上的祥云纹,还有剑身上的秋水纹,皆是父亲亲手刻上的。 这把剑,代表了父亲的一片爱子之心! 江怀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酸涩,他真想冲上台去,从楚牧手中拿回秋水剑,可是他不能。 原来的江怀已经彻底留在了那场大火中,而他是全新的江怀。 只是,这把剑,他实在舍不得! 秦忆注意到了江怀的异样,见他直愣愣地盯着那把短剑,忍不住轻声说道:“这把短剑适合女子用,给楚令文也好。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长风剑。你的事,我都牢牢记着呢。” 顿了顿,秦忆接着说道:“既是楚大侠爱女,以后楚令文在江湖中行走,真的可以‘腰上别个扁担’横着走了,谁不给她几分薄面。那什么柳掌门的儿子,你可得有些危机感啊。” 江怀依旧直愣愣地盯着秋水剑:“什么危机感,我想要的都是我的。” 什么? 秦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怀说的这什么虎狼之词,他想要的都是他的。 这么无所畏惧,这么霸气外露,简直牛到苍墨高原了。 不过,江怀就应该是这样的! 交代完了秋水剑,楚牧又说了一个重磅消息。 “江湖中已经很多年没有选过武林盟主了。在下与净一道长、柳掌门、魏帮主、付帮主、齐大侠等商议过了,谁能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就奉谁为武林盟主。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异议,自然是没有的。 楚牧提到的这一串人都是提前几日就到了天门的,都是“随便跺跺脚,江湖抖三抖”的厉害人物。 他们都一致同意,普通江湖中人能有什么异议。 说白了,所谓的英雄大会,无非就是几位关键“大佬”商议一番,到正日子了,再好好跟所有人交代一声就完事了。 饶是知道就这么个流程,可台下一众人等还是兴奋异常。 诚如楚牧刚才所言,已经很多年没有选过武林盟主了。 这一次,谁能将侍剑山庄的事摆平,谁就是当之无愧的盟主! “哈哈哈……” 一阵震耳欲聋的苍劲笑声响起。 伴随着笑声,突然之间,风也变得迅疾起来。一时之间,狂风大作。 “呼呼呼”的风声,还扬起了阵阵沙雾,台下很多人忍不住眯了眯眼。 待笑声停止,众人只见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只一瞬间,就稳稳地落到了台上。 所有人都看着这黑影出了神。 猎猎飞扬的墨色长袍,随意披散的灰色头发,挂在嘴角的冷冽的似笑非笑,还有那一双蛊惑人心又睥睨天下的傲然之眼…… “钟离无间。” “正是区区,楚牧,幸会。” 原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竟是赤鹿教的教主,钟离无间。 此刻,钟离无间在台上,与楚牧相对而站,正是一黑一白。 一个给人的感觉像是黑暗烈火,似乎能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一个给人的感觉则是淙淙溪流,缓缓流淌却连绵不绝。 在场的人本以为赤鹿教不会有人来了,没想到,钟离无间竟亲自来了。 还以一种这样惊天动地的方式出场,实在让人难忘。 钟离无间看了看台上的一众人等,缓缓笑道: “净一道长,您也出山了,这侍剑山庄的事果然够大。柳掌门,咱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柳掌门可想出破解我般若极功的招式,若是想出来,还请柳掌门赐教。江山代有才人出,还有几位生面孔,老夫是钟离无间,幸会。” “钟离无间,好名字。老道儿我许久未出来走动,这一次,必须出来。侍剑山庄的事闹得够大,不知钟离先生作何感想?” 第38章 何谓英雄 “哈哈哈……” 听到净一道长的询问,钟离无间又是一阵肆意狂放的笑声。 “道长问得好,关于侍剑山庄,老夫没什么看法。今日老夫前来,只是凑一凑热闹。天门召开英雄大会,老夫想知道何谓英雄。这些人中,道长辈分最高,还请道长先为老夫解惑。” 说着,钟离无间竟对着净一道长躬身一拜,将诚恳求教的样子端得十足。 一时间,不管是台上人,还是台下人,都愣住了。 他们可不相信钟离无间是温文有礼、敏而好学之人,莫非钟离无间想借着“英雄”二字做什么文章? 钟离无间既然指明了求教净一道长,众人的目光不由地都落到了道长身上。 只见净一道长抚须笑道:“钟离先生可把老道儿问住了,老道儿只知道修道,其余之事都是外行,还从未想过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英雄。虽然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心中也有判断,反正像老道儿这样名声在外却对江湖没什么助益的,算不上英雄。” 净一道长十分坦荡,一番话说完,引得众人陷入沉思。 何谓英雄,好像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可真的要划出条条框框来,又不好说了。 钟离无间见净一道长说起自己并不算英雄时,半点勉强都没有,一点也不觉得有失身份,心中不由地对这个老道多了几分敬佩。 “道长谦虚了,道长并不将虚名放在眼里,钟离无间佩服。敢问楚大侠,何谓英雄?” 钟离无间又将矛头对准了楚牧。 “在下也跟道长一样,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在下以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要将普通百姓的疾苦看在眼里、放在心中,不恃强凌弱,不做不该做的事。这只是简单的标准,不知钟离先生以为如何?” 钟离无间看着楚牧,只笑而不语,而后又看向柳震。 “只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在柳掌门手里,就能挽出千万朵剑花,这一点,老夫佩服。柳掌门,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英雄?” 柳震个性有些孤傲,又一向以自己手中的剑为荣。纵然当初输给江海两招,也是万般不服气的。 在钟离无间刚提起“英雄”二字的时候,他就有所感慨。 依柳震看来,英雄殿虽是北秦朝堂搞出来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中人也是认这个榜单的。 他柳震未必就比江海差,只是一时不慎而已。 如今随着江海的离去,再也没了找补的机会,想想还真是憋屈。 此刻见钟离无间故作高深,柳震只觉得心头不畅。 顿了顿,方缓缓说道:“英雄,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英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随便做到一项,都是英雄。不过,依在下看来,像钟离先生这样的人,可没有人会把你当作英雄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连空气都突然静止了好一会儿。 台下人一会儿看看柳震,一会儿看看钟离无间。 忍不住揣测,这二人会不会直接开打? 秦忆低声叹道:“这柳震也是个猛人啊,直接就敢下钟离无间的面子。” 虽然钟离无间自出现在此,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反而是个极其可怕的人。 江怀亦轻声说道:“无事,这种场合,站在台上的人还是要风度的,钟离无间应该不会做什么。倒是柳震,如此直接,也算是真性情。” 果然,台上的钟离无间看起来毫不在意,反而很赞同地点点头。 “柳掌门所言不错,我钟离无间的确算不上英雄,也从未想过做英雄。老夫倒想做个枭雄,令人闻风丧胆的枭雄。” 钟离无间直言不讳,还如此干脆,令习惯了含蓄那一套的江湖中人颇不赞同。 不少人在心里暗骂:果然是从北地来的乡野之人,纵然武功再高,也上不得台面。 “你是何人?” 这一问题将众人从轻视钟离无间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只见钟离无间正定定地望着那个一身红的灵隐宫的人。 燕赤眉哈哈一笑,起身,十分客气地抱拳行礼。 “钟离先生,燕赤眉有礼了。在下来自苍墨高原,乃是灵隐宫的人。” 燕赤眉的一身做派就令江湖中人舒服多了。 他们暗暗觉得灵隐宫虽处在遥远的苍墨高原,但灵隐宫的人看起来也是守礼之人,只有赤鹿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原来阁下就是燕赤眉啊,灵隐宫的二护法。燕护法,不知江少主如今身在何方?老夫想拜见江少主。” 说着,钟离无间停了下来,还刻意在台上看了一圈,“燕护法身后这二位,也是人中龙凤。英雄大会,江少主竟没有来吗?”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燕赤眉轻轻对着殷若明和雷铮点了点头。 二人会意,立刻上前一步。 “听云堂殷若明见过钟离先生。” “听雷堂雷铮见过钟离先生。” 而后,二人又退到了燕赤眉身后。 这一下,又令在场人等对灵隐宫的好感大增,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在钟离无间提到“江少主”的时候,秦忆忍不住问江怀:“这个老头儿想见你啊,怎么办?咱们是继续在人群里,还是想想该怎么出场?” “稍安勿躁,看看再说。” 只见燕赤眉洒然一笑:“钟离先生客气了,不敢当先生‘拜见’之言。英雄大会,少主不敢不来,只是我们少主性子沉静,不喜人多。稍后,在下会向少主传达先生的美意,少主自会去拜见先生。” 楚牧也帮腔道:“不错,江少主如今就在天门安置,钟离先生不急的话,也请到天门一叙。” 燕赤眉的表态让秦忆大为遗憾,他真想让江怀在这些江湖中人面前好好露个脸。 让他们知道,灵隐宫的少主年纪轻轻,英俊潇洒,身手不凡,足以傲视群雄。 “哈哈哈……混江湖的,还有性子如此低调的。世子,不像你啊,走到哪里都恨不得敲锣打鼓。” 一道比起钟离无间更加苍劲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震得他们耳膜“突突”作响,可见此人功力之高。 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众人看到,人群之外,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人看着比净一道长还要苍老几分,灰色的宽大衣袍罩在身上更衬得他骨瘦如柴。 少的那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黑色锦袍,头戴玉冠,腰缠玉带,看起来就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世子,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称呼。 应该是北秦朝堂的世子,但不知属于哪家。 会不会是昭王世子,楚大侠与昭王有些私交,这在江湖中不是秘密。 穿着黑色锦袍的少年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而后如闲庭信步般慢慢走来,灰衣老者就跟在他的身后。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个锦衣少年心里十分自得。对这种好奇又带着惊叹的目光,他已经很习惯了,若是再多些仰视,他会更加惬意。 端足了姿态,这锦衣少年恭敬地朝着台上众人行了个晚辈之礼,而后徐徐开口: “楚叔父,小侄不请自来,还请叔父见谅。叔父将英雄帖送到了父王手里,可父王一直忙着开客栈,所以只好由小侄代为前来。” 什么? 客栈。 江怀、秦忆面面相觑,想到了恨不得开遍北秦的八荒客栈。 楚牧笑道:“贤侄有礼了,你父王竟还有闲情逸致开客栈,堂堂昭王,军国大事还不够他忙吗?”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这位被称作世子的锦衣少年,果然就是昭王世子。 天下谁人不知,昭王只有秦昱一个独子,台上的这位,说是世子,也不比太子差多少。 因为当今北秦天子,也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昭王又是天子的亲弟,这位世子的身份,用“贵不可及”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叔父又不是不知道父王的性子,说得好听是随意,说得难听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不,他觉得八荒客栈的名字霸气,非要将这个客栈开遍天下不成。小侄也劝了许久,后来想通了,皇伯父都不管,小侄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还真是八荒客栈,江怀和秦忆不由地想到了皇甫焰,会是他吗? 第39章 百里宗师 未及多想,江怀听到秦昱又道:“叔父召开英雄大会,为的是侍剑山庄被灭门一事。江庄主遭此大难,父王十分痛心。他说,背后之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秦昱的意思。 昭王借爱子之口,向江湖表明,侍剑山庄的事与朝廷无关。 看来,这幕后黑手还是逃不脱江湖中人。 “还未向诸位引荐,这位正是来自虎象山的百里行,百里宗师。” 秦昱轻飘飘的一句话,其威力无异于向所有人扔了个重磅炸弹。 虎象山,在江湖中都快成了一个传说了。 没想到,真的会见到来自虎象山的人。 “虎象山,百里行,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百里宗师。不知万俟宗师、司空宗师现在何处?是否也出山了?” “你是钟离无间?” “正是。” “胆子不小,竟敢擅闯虎象山。” 说着,百里行就从秦昱身后闪了出来,身形快得让人看不清。 所有人只看到一个灰影,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逼得钟离无间连连后退。 今日的台子实在够大,当作比武的擂台也无不可。 刚才百里行的身法极快,可他此刻出招的手法却异常缓慢。 双手像是一丝力道也无,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钟离无间挥出了一掌。 所有人将这一掌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暗暗揣测:此人真的是虎象山的宗师吗?这掌法……呵呵…… 可只有从一开始就被掌力罩在其中的钟离无间有苦难言。 大须弥神功的表象就是这么平平无奇,可掌力落下来,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钟离无间运足内力,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到自己的双掌上,堪堪接下了百里行的这一掌。 一招过后,百里行陡然收手。 “刚才这一掌就是你擅闯虎象山的教训。万俟真、司空岭念你是晚辈,不与你计较,我百里行向来小气。坏了规矩,就要受罚。” “大须弥神功,果然精妙,举重若轻,大巧似拙。这一掌,老夫用了平生功力,才勉强接过,多谢百里宗师手下留情。” 鲜红的血顺着钟离无间的唇角滑落,落到他黑色的衣袍上,再也看不到痕迹。 可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一招,就一招,就把钟离无间打吐血了。 钟离无间是谁,没有人会觉得钟离无间浪得虚名。不敢想象,百里行的实力该如何惊人。 怪不到,虎象山的三位宗师,能牢牢地占据着榜单。 百里行见钟离无间道谢,漠然地说道:“你不必谢,本座并没有手下留情。刚才的那一掌,本座运足了内力,全力一击。” 说完,百里行又退到了秦昱身后,刚一站定就将浑身的气势尽数收敛,半丝都不露出来。 “钟离先生,刚才的这一掌,换作老道儿也够呛。钟离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若你与百里宗师放手一搏,百里宗师想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也不是易事。百里宗师,不知老道儿说的可对?” 听到净一道长所言,百里行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错,道长所言非虚。上得了英雄榜单的人,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之人。楚大侠,你曾到归墟山查探,可看出什么?” 楚牧缓缓摇头,“除了江贤侄的那把断剑,什么都没有发现,侍剑山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钟离无间,可是你所为?” 百里行毫不客气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尽管在场之人早就想问,却始终没有问出。 “不是。” 钟离无间答得斩钉截铁、干脆利落。 百里行淡淡地扫了钟离无间一眼,不置可否。 “叔父,小侄曾向皇伯父请命,查探侍剑山庄之事始末,不过皇伯父并未允准。小侄明白皇伯父的意思,江湖之事,朝廷能不干预就不干预。有各位豪侠在,一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顿了顿,秦昱接着笑道:“小侄想在天门叨扰叔父几日。小侄只听父王提起过楚世妹,却从未见过,虎父无犬女,想来世妹一定是极出色的……” 台上,秦昱旁若无人地与楚牧拉起了家常,丝毫不将这些人当外人。 台下,秦忆忍不住又捅了捅江怀。 “看见没,又一个惦记上楚令文的了。啧啧,楚令文这下成香饽饽了。” 江怀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但见秦忆为他焦急,心下一暖,笑了笑:“走,我们去天门,这里应该快结束了。” 天门派距栖霞岭并不远,只越过两个山头便到了。 二人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帖子,被人一路引着到了别院。 “这天门累积多年,底蕴不俗。你看这摆设,样式古朴,却价值连城。听说,云州城里的客栈也被天门包下了,所有来的江湖中人白吃白住,这大手笔,换成是我,可不舍得……” 秦忆一边感慨,一边把玩着案上摆放的楠木小屏风。 “天门派自然不是其他门派可比的。元贞派有净一道长加持,声望极高,可跟天门比,不免囊中羞涩。武陵派倒是有些钱财,只是柳震的号召力弱了不少。其他门派在银子与人手上,多少都有些问题。不过倒是有两个例外。” 江怀的话戛然而止,秦忆下意识地就想问哪两个例外。 可话还未出口,心中已有答案了。 “一个是赤鹿教,一个是咱们灵隐宫。论起银子,都不缺,说起人手,也不在话下。 只是,江湖中人直接就将赤鹿教看做了邪魔歪道,对咱们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在栖霞岭上,二护法还有殷若明、雷铮,可是表现得铁骨铮铮的。要我说,没这必要,犯不着迎合他们。 咱们若实力惊人,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秦忆说的,江怀也是赞同的。 灵隐宫此处苍墨高原,这些年来一直神神秘秘,也不与江湖中人来往。 不管他们如何做,江湖中人该有的防备之心都不会少的。 不知为何,明明正在与秦忆说着灵隐宫的事,江怀又想起了上一辈子的事。 父亲对他管教严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需慎重,不能堕了侍剑山庄的威名。 可如今,他不想再那样了。 之前侍剑山庄的名声再怎么好,如今也已成了江湖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想起曾经的过往,江怀只觉得心如刀割。 现在,他已经是灵隐宫的江怀了。 他要做的就是真正地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也不能奈他何的地步。 “江怀,你在想什么?你说,侍剑山庄的事如此引人注目,把武林盟主这个位置都抬出来了,会不会很快就能查明真相了?没有人不想当这个盟主的。我估摸着,夏侯奇那几个老东西一定要拱着你去的。” “没那么容易就清楚的。如今江湖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赤鹿教,可钟离无间不认,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就得找证据来证明,否则没有理由发难。 况且,到底是不是赤鹿教,仍未可知。不是还有不少人怀疑咱们呢。” 说完,江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有个很强烈的直觉:那些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没那么容易就被揪出来。 侍剑山庄的事,一定是个极大的阴谋。 “少主,楚大侠在天门堂设宴,你和秦小子也过去。” 第40章 少主江怀 江怀、秦忆随着燕赤眉一起前往天门堂。 像是第一次来到天门般,江怀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赞叹与客气。 可是,他每走一步,眼前就会闪过很多画面。 父亲也曾带他来天门拜访。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天门堂外。 几人停下了脚步。 “这是天门堂,还是宫殿啊?天门派怎会把天门堂建得如此之高。咱们灵隐宫跟这天门堂比,还是太内敛了些。” 望着天门堂高高的台阶,秦忆觉得有些“凌乱”了。 江怀倒是坦然许多,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可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自己第一次站在天门堂外,也如秦忆似的连连感慨。 这天门堂真的跟个宫殿似的,令人叹为观止! “江兄、秦兄,好巧。” 不远处,楚令文言笑晏晏,万灵儿也正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江兄,没想到你竟是灵隐宫的少主。灵儿,你每天说那么多话,怎么这次嘴巴如此严实呢。有关江兄、秦兄的身份,你可是半点都没有给我透露。” 楚令文说着,白了万灵儿一眼,还说是好姐妹呢,不讲义气。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万灵儿可不愿意了。 “你之前问我他们和九幽谷的关系,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江怀哥哥的父亲管我爷爷叫师叔,算起来,我和他们是师兄妹,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那你没说他们是灵隐宫的人啊。” “你也没问我,他们是哪门哪派的啊。” 万灵儿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 耍起嘴皮子,楚令文的确不是万灵儿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 可她也不气恼,只“噗嗤”一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好,跟你混了这么久了,我还是说不过你。” 楚令文又看向江怀和秦忆,“江少主、秦堂主,之前与你们称兄道弟,是楚令文冒昧了”。 江怀客气还礼:“楚姑娘,言重了,你直呼江怀其名即可。” “可不是,咱们也算是认识已久的朋友了,什么少主、堂主,忒见外,你就直接叫我们的名字。若是不介意,我们也直接叫你的名字?” 秦忆越看楚令文,越是觉得她和江怀天生一对。 可江怀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还要靠他这个“神助攻”。 几人上了台阶,万灵儿趁人不备,刻意落后几步,与秦忆悄悄走在一起。 “秦忆哥哥,若不是燕伯伯带着你和江怀哥哥来这里,我见到燕伯伯都还装作不认识呢。 我虽然是个话篓子,可不该说的时候是一句话都不会乱说的。 你和江怀哥哥的事,我半点都没有跟楚令文说。 这下好了,她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我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秦忆赞许地看了万灵儿一眼,忽而又看到前面江怀的背影,心中一动。 “丫头,你江怀哥哥就是个不开窍的木头。你是不知道啊,如今的楚令文就是个香饽饽,打她主意的可不少,也不知道你江怀哥哥还有指望没?” 说着,秦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臭小子,整日脑子里想的就是练武,要不就是江湖上的事,最近又对侍剑山庄的事格外上心,还是要他这个兄长多操心啊! 秦忆说的话万灵儿只差举双脚赞成了。 她来天门好些日子了,楚令文有多受欢迎,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 只见万灵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秦忆,十分用力地点头,又小声说道: “你放心,江怀哥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如今,我和令文有子母蛊牵制,我日日都在她身边,我一定看好她,谁敢打她的主意,我就搅黄了。” 闻言,秦忆感动得都快要流出眼泪了。 灵儿不愧是他们的好妹妹,就该如此。 几人进到天门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 虽然天门堂从外面看像个宫殿,但从内里来看却像个极大的演武场。 除了设宴用的桌椅,其他什么摆设都没有。 而所有宾客的位置都设在两侧,留下了中间空旷的地带。 看到他们进来,天门堂里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这是小女令文,她身后是在下的世侄女。令文,你带着灵儿入座。燕先生,这两位就是江少主与秦堂主了?” 随着楚牧的介绍,早就对楚令文心存好奇的人立刻望了过去。 只见两位美丽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煞是动人! 很多人又想起栖霞岭上柳震的戏言,让楚牧考虑一下他的儿子。 看到楚令文这样的品貌,他们也想为子侄争取一下。 可现下实在不是个适宜的机会,所有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江怀与秦忆身上。 这就是灵隐宫的少主和听风堂主吗? 可真是好相貌。 猛一看二人皆挺拔如松,又芝兰玉树,仔细看来,又各有千秋。 靠前立着的玄衣男子应该就是灵隐宫少主了。 虽然神色冷清,可俊朗的面容带给人的却是直接的视觉冲击。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当真是难得一见的俊逸。 靠后一步站着的身着鸦青色的男子,也不遑多让。眉目舒朗、嘴角含笑,带着三分凉薄,三分不羁,还有三分潇洒。 “灵隐宫江怀见过诸位武林前辈,江怀有礼了。” 低沉又悦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江怀说完,秦忆朗声道:“灵隐宫听风堂秦忆见过诸位武林前辈,秦忆有礼了。” 而后,二人淡淡行礼。 只抱拳加略微弯身低头,复又站得笔直,客气周到又不失身份。 江怀,江怀! 这玄衣少年说自己叫江怀。 这下可把在场人彻底惊住了。 “侍剑山庄的少庄主也叫江怀。” “就是江海的儿子,也叫江怀。” 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江怀已经见怪不怪。 所幸,姓江名怀,也不是什么奇特的名字。 他敢说,江湖中一定还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我是江怀,淮江的江,怀念的怀,江怀。” 江怀又极其郑重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楚牧在一看清他们的时候,就欢喜得直接站了起来。 “江少主、秦堂主,二位快请入座。” 待江怀和秦忆落定后,楚牧才连连感慨:“没想到二位竟是灵隐宫的少主和堂主,中州城一别,已经多日。江少主、秦堂主,别来无恙。” 江怀笑道:“多谢楚大侠记挂,我们很好。” “哦!楚大侠与江少主他们曾在中州城见过?江山代有才人啊,在下本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算不错了,可跟江少主、秦堂主一比,犬子就不够看了。” 柳震故作遗憾地说道。 在场中人有跟武陵一派亲厚的,立刻就“不愿意”了。 “柳掌门说的哪里话?柳少侠咱们也是见过的,您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哪里哪里,犬子还差得远。” 柳震连连摆手。 “柳掌门确实妄自菲薄了,在下也是见过柳贤侄的,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倒是小徒清池还需要再好好历练一番。” “楚大侠哪里话,清池贤侄江湖人称‘一丈锦绣’,跟他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实在不值一提。” 听着这些熟悉的“谦虚和吹捧”,江怀心里觉得好笑,可面上半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可是此情此景,却让他在好笑之余,又想到了父亲,心中愈发悲苦起来。 父亲跟其他的父亲不同。 父亲会直接告诉他,为有他这个儿子而骄傲、自豪。 在父亲的心里,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 父亲,怀儿,想您! 父亲,怀儿,一定会为您报仇! “哈哈哈……老道儿这次下山下得好,这些个后生极好、极好。” 净一道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老道儿自诩有几分眼力劲儿,也会相面,灵隐宫的这两位后生着实不错! 还有楚牧的弟子岳清池,小小年纪就闯出一番名堂。 当然,昭王世子秦昱也不容忽视。 第41章 技惊四座 从楚令文与万灵儿一出现,秦昱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这两位姑娘,与他在华京见惯的美丽女子不同。她们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浪漫与洒脱。 这大概就是江湖儿女特有的魅力!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是不是有病。还看,再看本姑娘就把你的眼睛毒瞎。” 万灵儿语出惊人。 什么世子?柿子才对。 在座的都是名门正派,哪见过像万灵儿这般“真性情”又厉害的。 楚大侠怎会有这样一个世侄女? “楚令文,你拉着我做什么?看我怎么收拾这个登徒子。” 万灵儿一声叫嚷。 众人看到楚令文正使劲儿拉着她,不让她站起来。 被人如此嫌弃,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秦昱好笑地揉揉鼻尖。 “叔父,这位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如此真性情的姑娘,实在少见。” 万灵儿的“真性情”,在座的人已经领教过了。 倒是这位昭王世子,不仅毫不避讳地看人家姑娘,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打探家门,此等行径也真够……无礼的。 可秦昱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妥,果真是被昭王“惯坏”了。 转而又想,他的身份就摆在那里。 如此一琢磨,众人又见怪不怪了。 楚牧“咳咳”了两声,他听秦焰提过这个儿子。 知道秦昱绝不是贪花好色之徒,八成是起了好玩的心思,故意跟灵儿对着干的。 只是,知道归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直接说人家姑娘是哪里的吗? 再说,灵儿是万毒老祖的孙女。若是被此间人等知道,恐又生事端了。 “义父,灵儿只是性子活泼,心直口快。” 楚令文又看向秦昱,微微笑道:“世子,莫非还气恼了不成,问清楚哪门哪户,再叫上一批人助威打架去。” “哈哈哈……令文不可胡说,世子开个玩笑罢了。” 楚牧笑呵呵地圆了过去。 倒是万灵儿趁楚令文不备,一下子站了起来,十分自豪地大声说道: “我叫万灵儿,万毒老祖就是我的爷爷。信不信,姑奶奶我一把药粉就送你到西方极乐。” 听到万灵儿的“豪言壮语”,秦昱立即起身表示歉意,不再纠缠。 “是本世子有眼无珠,还请姑娘原谅。” 万灵儿这才满意地又坐了回去。 可她刚才一番自报家门,已经“激起千层浪”了。 在场的人谁没有听过万毒老祖的名号。 不禁都在暗暗揣测,楚大侠的女儿怎会与万毒老祖的孙女混在一起呢? “砰”的一声响,有人重重地拍起了桌子。 “楚大侠,这位姑娘当真是万毒老祖的孙女。那万毒老祖可不是什么好人,见死不救,他的孙女又好到哪里去。依在下看来,这就是个妖女。妖女,你若识相就赶紧滚,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一时间,又有好几个人纷纷站起,皆对万灵儿怒目而视。 见此情状,楚令文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想替万灵儿抵挡几分。 “笑话,这是天门,楚大侠还没有发话呢,轮得到你们这些阿猫阿狗。” 万灵儿一边说着,一边翻着大大的白眼,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灵儿,不可胡说,你不要再说话了。” 楚令文太了解这些人的脾性了,万灵儿如此说,不亚于在他们头上动土,直接就能将人惹火。 果然,那几个人再也忍耐不住,作势要上前来揪着万灵儿。 楚令文毫不犹豫站起,将万灵儿挡在身后,急切地道:“诸位,请冷静,灵儿她年少无知……” 见此情状,楚牧不免也有几分气急。 这是在他天门,就想直接动手,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没等楚牧出言,已经有两个身影挡在了楚令文身前。 正是江怀和秦忆。 “站住,你们想做什么?”秦忆大喝一声。 秦忆知道毒老怪性子古怪,救不救人全看心情。这些人里,一定是有人求到他的头上,他却见死不救了。 所以,这些人就将账算到了灵儿头上。 “关你们什么事,莫非也是看姑娘长得好,想来个英雄救美不成。起开,你们灵隐宫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邪魔歪道罢了。” “啪”的一声。 所有人只看到江怀挥了挥衣袖,连手都没有碰到那人,可那人的脸上却红了一大块,还有鲜血顺着嘴角滑下。 “你……你们……楚大侠,非是我等不给您面子,实在是灵隐宫欺人太甚。” 几人告罪了一句,就想出手教训江怀和秦忆。 未等他们靠近,江怀已经踏出了好几步。 只在眨眼的片刻功夫,他就如一只轻灵的玄色蝴蝶般,从每一个人面前闪过,一人一掌,正拍在他们的穴道上。 “小子,你点住我们的穴道做什么,有本事就解开,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聒噪。” 江怀又轻弹指尖,一粒小小的盘扣飞出,那人的声响立刻戛然而止。 “哈哈哈,好意思说大战三百回合,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说不出这等虎狼之词。在我江怀哥哥的手下,你能撑过几招,还敢大言不惭。” 万灵儿得意地笑了起来。 “丫头,闭嘴。” 秦忆瞪了她一眼。 万灵儿立刻“偃旗息鼓”了。 江怀的出手,所有人都看到了。 好快的身法,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怎么踏出去的,快得让人觉得像是眼花了。 “好步法,好掌法。小子,你这步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应是童子功。眼下,你的掌法不如你的步法惊艳,但假以时日,这个掌法足以睥睨天下了。” 百里行对江怀露的这一手很赞叹。 这小子约莫就双十年华,但这身功力可不简单。 “多谢百里宗师夸奖,这个步法晚辈从会走路就开始练,练了近二十年。至于掌法,晚辈只练了一半,还有好几式未能参透。” “可惜了,虎象山已有衣钵传人,否则,本座一定将你小子抓到虎象山去。” “倒让百里宗师失望了,想抓我去,没那么容易。” 江怀,当然不是在说大话。 他看起来毫不费力制住的那几个人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响当当”。江东派的虎氏兄弟,可是江湖里的“几头猛虎”。 “刚才万姑娘叫江少主‘江怀哥哥’,莫非灵隐宫与万毒老祖……”秦昱点到为止。 江怀亦直言不讳,“灵儿是我与秦忆的师妹”。 “诸位,请听在下一言。这位万姑娘的确是万老前辈的孙女。但她身在天门,就是我们天门的客人,还请诸位看在楚某的薄面上,担待一二,楚某感激不尽。” 见楚牧维护万灵儿,柳震奇道:“楚兄,令文贤侄女怎么会与万毒老祖的孙女在一起呢?” “这个嘛?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柳兄,眼下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 万灵儿最不喜欢有人说话吞吞吐吐。 在她看来,事无不可对人言。 “因为楚令文中了子母蛊中的子蛊,母蛊在我身上,楚令文要与我待在一起,蛊毒才不会发作。我若是有什么伤害,楚令文也要一同受着,我若是没命了,她也就没命了。 至于楚令文为什么会中蛊,那是因为她去找我爷爷求药,子蛊就是条件。楚大侠,有什么难说吗?” 万灵儿三言两语地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在场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楚兄,她说的可是真的?贤侄女竟身中蛊毒。楚兄,此件事了,柳某与你一同前去九幽谷,定要让万毒老祖为贤侄女解了蛊毒。” 第42章 蛊毒难解 “呵,笑话,你当子母蛊那么好解吗?真是没见识。” 万灵儿忍不住又开口了。 说完,下意识地看向秦忆,见秦忆沉着脸瞪着她,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不等柳震发话,秦忆直言不讳地朗声道: “楚姑娘到九幽谷求药的时候,我与少主都在。楚姑娘说为了救她的师兄,想求我师叔祖赐七叶清心丸一粒。 我师叔祖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她陪在我师妹身边,期限是十年。这个条件,楚姑娘毫不犹豫,满口应下。 楚大侠,可有不实之处?” 听到秦忆的话,楚牧摇了摇头。 “秦堂主所言非虚。诸位,晚辈是天门派的齐晔,令文是为了救我才去九幽谷的。我本受了极重的内伤,一直躺在榻上苟延残喘。后来服下了九幽谷送来的丹药,这才完全好起来了。” 一位看起来跟岳清池差不多大小的白衣少年起身说道。 他就是楚令文要救的齐师兄。 “七叶清心丸,那是什么?楚大侠,这位秦堂主说的七叶清心丸您知道吗?净一道长,您老人家听过吗?” 见在场的很多人如此孤陋寡闻,万灵儿真想仰天大笑,这些江湖中人真是道貌岸然。 她的余光突然瞥到了岳清池看着她有些气闷的模样,不由地心情大好。 “老道儿我倒是知道这个七叶清心丸。之前楚大侠曾去信给老道儿,说天门有个弟子受了重伤,已经请便名医都没办法。老道儿来天门转了一圈,也是一筹莫展。于是,就想到了毒老怪,若毒老怪都没什么办法,那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听到净一道长的话,万灵儿激动地嚷了起来。 “毒老怪,你叫我爷爷毒老怪,你就是给我爷爷写信的臭老道儿,我爷爷说你是老不正经。” 什么? 净一道长给万毒老祖写信。 这两个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还有私交。 秦忆亦是满脸惊奇。 他叫毒老怪这个外号,还是万灵儿告诉他的,说有人给她爷爷起了这么个名号。 没想到,这人竟是净一道长。 怪不得楚牧知道七叶清心丸,应该就是净一道长告诉他的。 净一道长“呵呵”地笑了起来,朝万灵儿和楚令文招招手,“两个丫头,过来,老道儿给你们号号脉”。 二人乖乖地走到了净一道长跟前。 只见净一道长两手同时伸出,一同搭在了两人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儿,净一道长收回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万丫头,你幼时中了剧毒,万般无奈之下,你爷爷才想出这个以毒攻毒的办法。楚丫头,胆子不小啊,这是蛊毒,你也敢应承毒老怪。” 楚令文无所谓地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万老前辈的条件很公道的。这些日子晚辈与灵儿相处得极好,并不想她蛊毒发作,晚辈愿意替她分担。” “贤侄女,不可糊涂啊。若这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你不也跟着遭殃吗?楚兄,孩子们可以一时糊涂,但咱们不能啊。” 柳震近乎语重心长。 在他看来,楚令文实在是不机灵,不管为了救谁,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道长,您老人家救救贤侄女,好好的姑娘岂能被蛊毒所害。” 听到柳震的话,净一道长一个劲儿地摇头。 子母蛊,谁也没有办法! “本世子曾听来自南疆的御医提过,蛊毒里最厉害的就是子母蛊。百里宗师,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要不您说几句?” 百里行头都不抬:“说什么,老道士不都说完了吗?” 秦昱有些遗憾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叔父,看来这万姑娘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啊。她若有什么问题,楚世妹必定跟着遭殃。对了,道长,她们二人就这么一直如此吗?” 净一道长斟酌了片刻,正要开口,一直一言不发的钟离无间说话了。 “姓万的丫头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她体内的母蛊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姓楚的丫头,体内有子蛊,就要受姓万的丫头影响。想要姓楚的丫头无事,只要姓万的丫头一生安乐。 她们二人也不可离得太远。子蛊感觉不到母蛊的存在,就会躁动不安,发作起来,直接就要了寄主的命。”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很多人都无语了。 这样的蛊毒实在是霸道! 本来还想打楚令文主意的人,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倒是秦昱突然旁若无人地唉声叹气起来,惹得众人不住看他。 “对不住,本世子想起一个问题。这二位姑娘年华正好,若是嫁人可怎么办,难道要嫁予一人,或者说让夫君比邻而居?叔父,这可难办啊!” 秦昱话落,万灵儿已经忍不住了,她从随身的口袋中摸出一把药粉,朝着秦昱就撒了出去。 白色的粉末飘荡出袅袅的烟雾,秦昱不动如山。 在烟雾快飘到秦昱跟前的时候,百里行挥了一把衣袖,一下就将所有烟雾都收进了袖子里。 见状,万灵儿气极,想上前去找秦昱算账。 楚令文拦住了她,对秦昱淡淡说道:“秦世子当真是闲的很,我们的事不劳世子费心。我与灵儿志趣相投,说好了要一同走遍北秦的大好河山,还有北秦之外的广阔天地。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 万灵儿也被楚令文的话激起了豪情壮志。 “令文说得好!天地之间又不是只属于男子的,也属于我们。听说英雄殿的英雄榜已经存在两百年了,可从未有过女子上榜。不若咱们试试,发愤图强一番,不比那些须眉男儿差。” “好好好,女儿也当自强,不错,不错。” 净一道长满脸赞许,他像个老祖父般看着她们,只觉得江湖女儿就该如此。 秦昱轻扯嘴角,绽开一个浅笑。 只见他起身走到楚令文与万灵儿跟前,躬身行礼。 “是秦昱小瞧二位姑娘了,二位姑娘有此志向,秦昱叹服。我秦昱口无遮拦惯了,父王也常常训斥,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请见谅。” “你这人倒是能屈能伸,闪一边去,别挡着本姑娘了。” 万灵儿一边说,一边摆手,秦昱识趣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时间,整个天门堂都变得安静了。 这个英雄大会,实在是匪夷所思,一出接着一出的,令人开眼界了。 “哎呀,我想起来了,少主,你看看这几个被你制住的人,有没有很熟悉?” 秦忆的一声叫嚷打破了有些静谧的氛围。 江怀看了看堂中立着的那几个人,真想直接摇头。有关之前江怀的记忆,他还是知道的极少。 可他此刻只能做深沉状,像是知道又不屑于细说的样子。 “这不就是几年前大闹九幽谷的那些人吗?有人中了毒,他们求到了九幽谷,正遇上师叔祖外出采药,他们就为难起留在谷中的灵儿了。 咱们和师祖叔回到九幽谷的时候,灵儿已经被他们关了好几日了。想必是当时被咱们揍得太狠,几人逃得太快,就忘记咱们了。” 秦忆一开始就觉得这些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说什么江东四只虎,就是些不讲道理的混账东西罢了。 “哼,这样的人师叔祖自然不会搭理他们。口口声声说我师叔祖见死不救,凭什么救你们,就凭你们无赖吗?让你们好头好尾地离开九幽谷,已经算我师叔祖好脾性了。” 顺着秦忆的话,江怀接得十分顺溜。 “可不是,我师叔祖这些年心肠软了不少,若是在以前,哼……” 秦忆不再往下说了。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若是在以前,万毒老祖哪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万毒老祖在江湖中实在是个特殊的存在。 说他是邪魔歪道,可他从未主动做过什么,说他是正派人士,可他为人又十分古怪。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万毒老祖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谁敢犯到九幽谷头上,决不轻饶。 第43章 一战成名 江怀和秦忆的述说也让定在堂中的这几个人恍然大悟。 他们仔细看了看江怀,又看了看秦忆,还有万灵儿,闭了闭眼,复又再看,好像有点儿印象了。 “江少主,江东派的几位既然来到了天门,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还请江少主看在楚某的薄面上网开一面。” 楚牧见这几人站在堂中,实在突兀,出言劝说。 江怀微微一笑,“楚大侠,我也不愿与他们为难,请便”。 楚牧命人解了“江东几只虎”的穴道。 他们大觉丢脸,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不再多言。 秦昱看了眼江怀,又将目光定格在了秦忆身上。 不知怎的,听到秦忆的名字,他就浑身不通泰。 秦昱一口饮尽了面前的杯中酒,徐徐笑道:“灵隐宫听风堂主,是叫秦忆?不知是哪两个字?” 对秦昱完全不着调的行事风格,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楚牧有些头大。 可偏偏,他也不好跟一个晚辈计较,只暗暗盼着秦焰这个儿子能收敛些。 秦忆似是无所察觉,眼风丝毫没往秦昱这边飘。 秦昱也不恼怒,继续笑道:“本世子叫秦昱,听风堂主叫秦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有些关联呢。” “哦,秦世子想有什么关联?” 江怀挑眉问道。 不等秦昱回答,江怀接着说道:“当今北秦,若说姓什么的人最多,大约就是姓秦了。太祖皇帝为了推广秦姓可谓不遗余力,封了一大票功臣。听说,最开始的英雄榜上,姓秦的就有位。” 江怀本是看着秦昱的,说到最后又转向秦忆,轻声叹道:“老头子当年随口一扯,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可真是敷衍啊!” 怕众人听不明白,江怀又补充道:“我的父亲江天是上一任灵隐宫主,秦忆不仅是听风堂主,也是父亲的义子,我的义兄。秦世子,让你失望了,我义兄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 秦忆终于看向了秦昱。 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快得让秦昱想追究都来不及。 不远处,万灵儿低声跟楚令文感慨:“真是难为了江怀哥哥,我头一次听他连着说了这么多话。那什么世子,真是讨人厌。” 楚令文亦是同感。 江怀和秦忆两人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份情意实在令人动容和羡慕。 然而,秦昱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只是,未等他发作,钟离无间又跳了出来。 “江少主,老夫与万毒老祖有些过节,不知江少主可愿陪老夫过几招。” 听到钟离无间如此说,楚牧立刻急了。 钟离无间是什么人,江怀岂会是他的对手。 “钟离先生,江少主年少,先生与万毒老祖的事,怎可牵连他人。” “楚大侠,咱们都是江湖中人,你在此设宴款待,难道后面还有歌舞助兴不成?老夫岂是那等恃强凌弱之人,只是与江少主比划两招,江少主,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江怀爽快地站起身来。 “少主……” 秦忆和燕赤眉也随之起身,面上全是焦急。 “无事,放心。” 又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秦忆顿时气闷,江怀走向堂中的背影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可他怎么放心得下。 “好,江少主好风度,老夫喜欢。” 钟离无间毫不掩饰对江怀的赞赏,“老夫痴长你许多,请江少主先出手”。 江怀并不推辞,直接挥出右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听起来虎虎生风,看得众人赞叹不已。 这灵隐宫少主,年纪不大,内力却是深厚。 钟离无间一直看着江怀,直到江怀的手掌离他面门不到两指的距离时,他才有所动作。 他猛地侧身,看起来像是堪堪躲过了江怀的攻击,可身在其中的江怀却知道钟离无间的游刃有余。 钟离无间的般若极功有个令人不容忽视的特点,或者说是优点,就是会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变化。 他与百里行对战时,大须弥神功缓慢异常,他出招也非常缓慢。 此时江怀的一招一式都快若闪电,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接连打出几十掌了。 钟离无间也变得快起来。前面的招式他多是躲避,并未主动出击,算是端足了江湖前辈的身份。 眼下,为应对江怀的凌厉掌法,他两手紧握成拳,拼着挨了一掌,为自己抢得时机,而后一拳拳的攻势密密麻麻如天降暴雨,丝毫不给江怀喘息的空隙。 江怀见势不好,立即使出穿叶飞花步法。 在钟离无间不留空隙的进攻中左右闪躲,饶是如此,他也挨了好几拳。 感觉喉头有些腥甜,下一秒,一抹鲜红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这一幕,被一直聚精会神盯着他的秦忆看得分明。 秦忆心中大为恼火,不由地大骂钟离无间为老不尊,仗着比江怀多练了几十年功夫就欺负人。 秦忆的手放到了腰后的布袋中,他的翻云刀就在那里。 他做好了准备,随时上去,与江怀共同进退。 身在场中的江怀见识到了钟离无间般若极功的精妙。 般若极功会在瞬息之间捕捉到对手的进攻特点,而后相应地调整自己的状态,以最有利的方式应对攻击。 可优势未必永远都是优势。 在江怀看来,般若极功的优势也是劣势,太过关注对手,岂非忽视了自己? 江怀不再只是后退和躲闪,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追风剑法。 他开始不停地变幻掌法,将已经融会贯通的追风剑法化作手上的掌法,左一式风起云涌,右一式风云变幻,再来一式风驰电掣,一式接着一式……辅以穿叶飞花步法,将凌厉攻势发挥到了极致。 在无人能注意到的地方,钟离无间面上露出赞赏的笑意。 好小子,有意思! 一般人在应对他快如雷雨的拳法时,哪有心情再去考虑如何出招呢? 光想想怎么应对和躲避,已经够让人喝一壶了。 可这小子,完全不在乎落在身上的拳头,就像是打在他人身上似的,只专心于自己的招数,尽可能变幻多端地出招,一招一式那么轻灵、潇洒,可偏偏又狠辣至极。 在场的人只看到两个不停移动的身影,可二人的过招就是真枪实弹的拳拳到肉。 钟离无间并没有过多地运用内功来攻击江怀。只论内力来说,无论如何,江怀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众人正看得眼花缭乱之际,江怀的招式又变了。 他的右臂像是变作了一把威猛的刀,将浑身气力都灌注到了右臂上,那一把无形的刀对准钟离无间就狠狠地劈了下来。 这一劈的威势可让在场的人,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好厉害! 这么刚猛的刀法又是哪一出啊? 这灵隐宫的少主,小小年纪,怎会这么多变化多端的功夫。 钟离无间一看江怀的架势,气得暗骂:混蛋小子,老夫一直没有过多的运用内功,就是不想欺负你小子。你小子倒好,运足内劲儿想劈死老夫啊! 这下子,钟离无间也屏气凝神,左右手来回运气,将浑身内劲儿凝聚成一股刚猛的力量,好应对江怀的这一劈。 只见钟离无间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推出,一股虽看不见却让人能深切感受到的力量,迎着江怀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坐着的秦忆突然飞了出去。 他在落地的过程中已经将翻云刀拼好拿了出来。 “砰”的一声,是振聋发聩的金石撞击之声。 是钟离无间的力量撞到了秦忆的翻云刀上,刀身发出“铮铮”响音。 原来,江怀在准备以右臂为刀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秦忆一眼。 秦忆立刻会意,准备好在钟离无间出手的时候以翻云刀配合江怀。 钟离无间不愧是英雄榜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饶是江怀和秦忆联合起来,二人仍是感觉到了不小的震动。 江怀又觉得喉头腥甜,可他紧紧闭口,将那股子腥甜之意压了下去。 秦忆感到两手被震得生疼,在疼痛中,他又对钟离无间这一身刚猛的内劲儿佩服得很。 看到秦忆上场,钟离无间并不气恼,他的目光落到了翻云刀上。 “好刀,你小子不错,有点眼力劲儿,能瞅准时机上来。江少主,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份本事。江少主可以歇息了,换这小子来,老夫看看你的刀法。” 第44章 翻云刀法 “少主,钟离前辈要指点我的刀法,是我的福气。只是,我这把刀说是削铁如泥都不为过。虽是晚辈,我也不愿在兵器上占前辈的便宜,还请前辈也找一件趁手的兵器来。” 江怀见秦忆心中有数,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好小子,有魄力。既然你用刀,那老夫也使唤刀。” 说完,钟离无间四下看去,天门堂中用刀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名家宝刀。 “老夫就用那一把刀。” 顺着钟离无间随手一指的方向,众人看到守在天门堂口的两个天门弟子,他们身上挂着再普通不过的刀。 钟离无间就用最普通的刀对战秦忆手中的宝刀! “多谢钟离前辈,请前辈赐教。” “刷”的一声,秦忆抖了一下翻云刀,亮如寒霜,光芒四射,看得众人眼睛直了,实在是好刀啊! 秦忆双手握紧刀柄,看似随意一挥,却在空中比划出一片厚重的“云彩” 。 那“云彩”向着钟离无间飘去,刀气瞬间就将钟离无间完全笼罩住了。 钟离无间左一刀、右一刀,看似毫无章法,却将“云彩”劈散开来。 两人的刀相撞,铮铮作响,清脆震耳。 刀法不同于剑法,剑以轻灵翔动为高,刀以厚实狠辣为尚! 秦忆手中的翻云刀看着就极有分量,可那把刀在他的手中不断挥舞,却异常灵活。 他见钟离无间只是见招拆招,似是有意看他出刀。 秦忆心道:之前从未听过钟离无间用刀,只看钟离无间的刀法,确实杂乱无章,但钟离无间的刀法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严格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一套完整的刀法,只是根据他出刀的手法,做出适当的应对罢了。饶是如此,却不容忽视! 二人就这样秦忆出刀,钟离无间挡刀,一直过了几十招。 突然之间,秦忆整个人的威势大大地攀升,面容也变得有些凌厉,眼中更是寒意分明。 他手中紧握的翻云刀好像也在主人情绪的渲染下隐隐露出寒光,散发出一种如洪荒野兽般危险凶悍的气息。 秦忆猛地一踏地面,纵身跃起,挥动着翻云刀斩向钟离无间。 只在眨眼之间,秦忆的刀离钟离无间左肩不到两尺之距。 所有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提了起来。 这姓秦的少年身姿怎么也如此快?攻势也如此凌厉,不比刚才的江少主差多少。 难道灵隐宫的人都这么强悍吗? 只见钟离无间静静站立,丝毫没有快速移动或躲避的打算。 在秦忆的刀马上要到的时候,钟离无间手中的刀像变戏法似的挡在其左肩上。 又是“铛”的一声,刀光欲裂,威震寰宇! 借着两刀撞击在一起的力度,秦忆整个人又翻身往后跃去,身姿飘逸轻灵,如飞鸟般。 只刚一落地,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复又腾身重新跃起,腰身一转再度寻得破绽,直扑而下。 秦忆紧握着翻云刀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可是记得钟离无间打在江怀身上的那几拳,暗戳戳打着主意,说什么也得给钟离无间一点颜色瞧瞧。 钟离无间不由地暗骂:这混小子更不是个东西,自己有意看他施展刀法,都是等他出招再拆招。这小子倒好,拿起刀来就跟自己拼命。 钟离无间依旧稳稳地立着,只是在秦忆的刀离他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手中的刀亦动了。 本是再平平无奇的一把刀,顿时光芒四射,这把刀因为有钟离无间的加持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好像看见一团光华从钟离无间的刀身上绽放而出,宛如冲破层层阴云的朝阳,耀眼又厚重。 秦忆意识到钟离无间亮出真本事了,心中警铃大作。 他暗暗运足浑身气力,手持翻云刀直击而上。 “砰”的一声,刀气飘散,翻云刀“铮铮”作响。 秦忆的手有些麻了。 钟离无间也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主动出击,他整个人亦凌空跃起,像一只极大的黑鸟,黑色阴影就罩在秦忆头顶。 江怀见势不妙,猛地站起。 可秦忆在江怀起身的同时,已经使出飞翼梯云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了钟离无间的包围圈。 江怀正要冲上前的动作戛然而止,此刻的秦忆还不需要他上去。 “好轻功。” 钟离无间由衷赞道。 此刻,若是秦忆直接认输,也没人会说什么。 刚才的一场战斗他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不大的年纪,却有不俗的刀法。 可秦忆还想和钟离无间再多斗争一番。 钟离无间的刀法当真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不管怎么出,总能将他的翻云刀挡下来。 已经很久了,秦忆从未像刚才那般,拼尽全力,将翻云刀法使得虎虎生风、酣畅淋漓。 钟离无间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眼前的少年刀法不俗,他不由地起了爱才之心。 心中大为欣赏,可手上动作不停,明明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刀,可钟离无间硬是使出了剑的飘逸轻灵之感。 随着他的挥舞,漫天刀光渐渐形成了一个明晃晃的光晕,将他和秦忆围在其中。 此刻身处其中的秦忆,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自老头子去世后,每一次使出翻云刀法,他总是会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身体里像是有一股力量被抽去了,他始终无法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处在钟离无间的包围和进攻之下,秦忆再也想不了任何事了。他只能凭着本能或是感觉,将他已经铭刻在血脉中的刀法,以一种最昂扬的状态通通使出。 两把刀碰撞在一起的声响,秦忆与钟离无间因为打斗带起的呼呼风响,还有那一层隐隐的光晕,令在场的人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江怀始终密切地注意秦忆的动静,稍有不对,他就冲上去。 可钟离无间好像也并没有为难秦忆的意思,以秦忆绝对受得了的范畴,尽可能地出招,尽可能地施展更多刀法。 燕赤眉看着场中的秦忆,面上露出欣慰之色,与有荣焉。 而殷若明、雷铮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雷铮是个“武痴”,两手激动地握成拳头,抖个不停。 之前在灵隐宫,殷若明已经见识过江怀的身手了,不得不说,少主就是少主。 可秦忆,眼下他不服气都不行了。 看秦忆名字不顺眼的秦昱此刻也正襟危坐,屏气凝神。 直到来了天门,他方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此刻,整个天门堂中,只有一人没有抬头看向正在激烈打斗的二人。 就是万灵儿。 她垂着头,寂然不语,她不敢看,不想在自己的脑海中再添上几抹秦忆的身影。 之前的影子已经在她心中许久许久了,久得让她觉得有些寂寥、有些无助。 楚令文察觉到了万灵儿的异样,她看着有些落寞的万灵儿,再看看堂上正意气风发的秦忆,只幽幽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啪”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原来是钟离无间手中的刀从中断裂,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秦忆见状,立刻收刀,躬身行礼。 “多谢钟离前辈指点,若前辈真的要收拾晚辈,晚辈在前辈手里,过不了几招的。” 没有人会比身在其中的秦忆,更清楚钟离无间自始至终都是收着力来与他打斗的,并且给了他足够的机会施展刀法。 对秦忆的道谢,钟离无间不以为意,“小子,这是什么刀,你使的什么刀法?” “翻云刀,翻云刀法。” 过了一会儿,钟离无间突然看向江怀,“江少主,你的掌法”? “翩若凌风掌。” 又是云又是风的。 在场的人不由地暗暗琢磨,这灵隐宫的武功名字可真是飘逸啊。 “不知是灵隐宫何人所创?老夫自问也算有些见识,之前却从未听过这两种功夫。” 钟离无间所说正是天门堂中人所想。 江怀浅笑,声音不高,却让人听得分明。 “是家父。” 江怀的父亲,就是灵隐宫上一任宫主江天。 只看今日的江怀和秦忆,就可以想象得到,昔日的江天该是何等的风采! 只可惜,斯人已逝。但他活着的时候,江天这个名号,实在是不响亮。 第45章 一二是谁 如此厉害的江天,江湖中却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说。 这个认知,让在场的人都不禁心中一沉。 灵隐宫,如此低调,又如此神秘。而今,竟然来参加英雄大会。 其少主和堂主还当众展示了不俗的实力。 这是不是意味着,灵隐宫也想成为整个江湖中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们看着灵隐宫几人,眼神不由地变得深邃。 对这种变化,江怀早就料到了。 不错,他就是要告诉世人:灵隐宫一直躲在苍墨高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燕赤眉笑道:“楚大侠,借着天门的盛会,我们灵隐宫也有个好消息要说与诸位听。灵隐宫地处苍墨高原,实在太过遥远。所以,我们少主决定,将中州城外的连云山作为灵隐宫新的所在。”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是平地一声雷,炸得所有人都缓不过神儿来。 中州城外的连云山,那可是好大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还有依据山势建起的错落有致的别院。 江湖中人一直在猜测,这么个风水宝地,会属于谁? 有人猜是昭王,有人猜是天下第一富商,还有人说是北秦的天子。 这些年,随着赤鹿教的崛起,猜测赤鹿教的也大有人在。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人想到灵隐宫! 一时间,落在江怀身上的目光更复杂了。 这位看起来如谪仙般的“江少主”,背后靠着的可是再也不能被人忽视的灵隐宫。 过了好一会儿,楚牧回过神来。 “灵隐宫大手笔,楚某佩服啊。中州距云州只几日路程,若有闲暇,楚某定到连云山拜访。” “老夫北归之时,要路过中州,不知江少主可欢迎?” 钟离无间笑道。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其实并不简单。 要知道,虽然钟离无间也有模有样地坐在天门堂中,可他和赤鹿教依旧是江湖人眼里的邪魔歪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灵隐宫若与赤鹿教来往过密,其他人会怎么看,这都是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燕赤眉飞快地扫了钟离无间一眼,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江怀似是无知无觉一般,面上露出浅浅笑意。 “连云山的大门敞开着,欢迎任何人。前辈若是喜欢,就多住几日。山中景色秀丽,必定让前辈流连忘返。” “少主说得极是。山中有真意,钟离前辈若在连云山徜徉几日,一定会别有一番感悟的。对了,钟离前辈,您老人家可知道一个叫黑雄的人,绰号‘黑熊’?” 秦忆猛不丁地提到了黑熊,钟离无间一愣。 秦忆见状,笑道:“看钟离前辈的反应,想来是不知道此人的。既然前辈不知道,那便算了。以后遇到,若对方再挑衅于我,晚辈便不客气了。” “黑熊,可是中州城的黑熊?长得极其壮实,皮肤黝黑,看起来颇有一番气势。” 秦忆应声回头,看到娄阔海站起身来。 他提起黑熊,本是为了转移话题。 因为秦忆知道,以楚牧的性子此时是不会多说的。钟离无间认识黑熊也好,不认识也罢。总之,能让人的注意力从连云山转到这个叫黑熊的人身上。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无需再引人注目。 没想到,娄阔海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秦忆点头:“正是,我与少主是在中州遇到的黑熊。” 也许是真的坐到了天门堂上,也许是头一次跟这么多响当当的人物同处一室,娄阔海很有些激动。 仔细听来,不难发现,他还算豪迈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在下名叫娄阔海,是江湖上的小人物。多亏了高云高大侠,在下才能出现在这里。这黑熊姓黑名雄,是中州城还算有点名气的黑道之人。黑熊有个结拜大哥,这人钟离先生一定认识,就是赤鹿教的青龙使,索鹰。” 想来整个天门堂中,没有几人听说过黑熊。 可索鹰,却是如雷贯耳。 索鹰的一手长鞭就跟长了眼睛的毒蛇似的,在他鞭下吃亏的人可不少。 “索鹰的结拜兄弟?” 钟离无间有些迟疑。 “正是。” 娄阔海说得斩钉截铁。 “好,等老夫见了索鹰,问问这个黑熊。江少主,还有你小子,经过了今日,还有人敢挑衅于你们吗?年轻真好,这个世道,终归还是年轻人更耀眼些。” 有些感慨,亦有些苍凉。 钟离无间说完后,竟直接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飘回天门堂四个字——“江湖再会”! 来时一阵风,走了也这么潇洒。 堂中人看着钟离无间的背影,觉得有些憋屈。 好好的英雄大会,钟离无间出了不少风头。 “就这么走了,侍剑山庄的事八成跟赤鹿教脱不开干系。钟离无间手底下的青龙使、朱雀使……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听说赤鹿教在北地势力极大,只论人数来说,江湖中难有门派望其项背。这些人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 有人开始“事后诸葛亮”了。 秦忆闻言,朝江怀撇撇嘴。 钟离无间还在的时候,这些人可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本世子对赤鹿教很好奇,还专门派隐卫潜到北地打探了一番。” 秦昱又跳了出来。 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有些殷切,秦昱接着说道:“赤鹿教在北地的确很不一般。不过,赤鹿教也不是荤素不忌,什么人都要的。之前有个采花贼去了,直接就被打死了。赤鹿教其实规矩极严,教众轻易不敢坏了规矩。” “虎象山不是也在北地吗?百里宗师,虎象山就由得赤鹿教做大吗?” 对于柳震的问题,百里行只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将无语进行到底。 秦昱见状,好脾气地对柳震说道:“虎象山的职责是守卫北秦,一般的江湖中事,虎象山不理会的。” 柳震尤不死心,“可是赤鹿教暗地里的勾当,不信朝廷不知道。他们贩卖盐铁到外族,整个北地,赤鹿教都快成土皇帝了”。 “柳掌门,江湖中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在座的人,谁私底下不干点什么,别太过分就好。皇伯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要不祸乱江山,银子吗?算什么大事。” 秦昱的话让柳震哑口无言。 在座的人当中,就连净一道长也不敢轻易说元贞派私下里没有什么买卖。 有些事,的确是心知肚明,彼此看破不说破。 “叔父,英雄大会事了后,您抽空到华京转转。英雄榜,很快就会有第十位了。小侄知道您不看重这个,可英雄殿毕竟已经存在两百年了,就这样继续存在,挺好。” 秦昱说得没错,英雄殿和英雄榜的存在,更大意义上来说,是一个象征。 象征着北秦朝堂与江湖的平稳,庙堂可以继续高,江湖可以继续远,彼此相安无事,又守望相助。 “呵……” 一声浅笑。 秦忆不以为然。 “谁能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谁就是武林盟主。不知道,武林盟主是否会榜上有名呢?已经上了榜的人是否对盟主心服口服?说起英雄榜,这百里宗师已经显露了一把虎象山的实力,无人再对三四五有异议。可这一二到底是谁?实在令人好奇啊!” “可不是,这一二到底是谁,说什么的都有。”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一二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世子,不若你就为我们这些大老粗解惑一二,如何?” 江怀和秦忆不约而同地望向秦昱,想知道秦昱如何回答。 只见秦昱有些无奈地轻揉了下鼻尖,笑道:“不瞒诸位,本世子也很想知道这排名一二的到底是谁。” 第46章 离开天门 “哦,连秦世子都不知道榜一榜二为何方神圣吗?” “怎么?江少主不信本世子所言。” “不敢,只是觉得世子不该不知道。” “可本世子的确不知道啊!” 秦昱甩甩手。 他也很想知道这二位是什么人啊。 可他明里暗里地问父王多次,自家父王只是笑而不语。 顿了顿,秦昱突然看向了楚牧,“叔父,你一向见多识广,这您应该知道”。 楚牧缓缓摇头,“这个嘛,还真是说不清”。 见楚牧如此,秦忆不由地低头与江怀笑道:“我猜楚牧一定知道,可他也不好说。猜来猜去都是江湖里的这些人,谁会想到端坐在高高庙堂上的那两位呢。” 也许是他们二人笑得有些肆意,秦昱顿时不爽了。 “江少主、秦堂主,怎么,二位知道?所以笑得如此不羁。” “想笑便笑,秦世子都不知道是谁,少主和我怎会知道。世子再位高权重,也管不住我们笑与不笑。” …… 从天门堂出来,江怀又回头看了一眼。 父亲,故地重游,怀儿又来了这里! “少主,你怎么了?” 燕赤眉不放心地问道。 “无事,此间事了,咱们该回去了。连云山,想必大护法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新的灵隐宫,我很期待。” 秦忆凑上前来,“我也很期待。不是说苍墨高原不好,只是真他娘的远啊。也不知道咱们的老祖宗是怎么想的,那么块风水宝地也能找到。离开的日子久了,还怪想呢”。 提起苍墨高原,一时间,几人都很有些感触。 墨色的高原,墨色的密林,还有连绵的山脉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河流……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燕伯伯,你们站住,等等我啊。” 万灵儿气喘吁吁地奔向几人。 “你们要去哪里啊?这就走吗?是去中州的连云山吗?连云山好啊,我可是听楚令文说过,中州城外的连云山,在整个北秦都是鼎鼎有名的,是洞天福地。我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们去见识见识。你们灵隐宫和我们九幽谷本就是一家,咱们该不分彼此才对。” 万灵儿振振有词,听得秦忆忍不住牙疼。 “你这臭丫头,刚在天门堂那么伶牙俐齿做什么,少说一句又如何?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非要上赶着去得罪那些人吗。你还是回九幽谷,出来这么久,毒老怪也该想你了。” “我爷爷现在忙得很,整日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的,才没空理我呢。再说,如今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不能奈我何,楚令文就是我的尚方宝剑,哼。” 万灵儿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到处看看……” 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万灵儿又开始找补。 可覆水难收,楚令文和岳清池已经将这话听了个分明。 楚令文倒也罢了,她了解万灵儿的性子,并不往心里去。 岳清池却气不打一处来。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姑娘呢,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万姑娘,你要知道如今的自己有多矜贵,还是不要随意乱走了。毕竟我师妹的安危可是系在万姑娘身上的,你有个好歹倒是无所谓,只苦了我师妹。” 岳清池将话说得硬邦邦的。 万灵儿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况且自己理亏在先,也不气恼。 可江怀和秦忆却有些不快了。 “岳少侠好大的威风,我师妹一看就是福大命大的主儿,能有什么好歹?有我和江怀在此,小丫头再如何,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秦忆的话也丝毫不客气。 江怀则冷冷地瞟了岳清池一眼。 岳清池自觉失言,讪讪地不再多说。 楚令文见状,走上前去,笑道:“江兄、秦兄,我师兄并无他意。咱们江湖儿女,都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师兄也只是担心令文罢了。再说,你们的师妹有多难搞,想来江兄、秦兄自有一番感悟。都是做人兄长的,我师兄的心情你们一定明白。” 顿了顿,楚令文又对万灵儿说道: “灵儿,稍后我与你一同前去连云山。眼下,江兄、秦兄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咱们且再等几日,如何?我听说,云州新来了个会口技的,学起鸟儿鸣叫来,那叫一个惟妙惟肖,你不想去听听吗?” 万灵儿也不是那等完全不讲道理的,听到楚令文如此说,十分爽快地点头应承。 “啪啪”几声拍手声,“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秦昱和百里行就站在不远处。 这姓万的丫头看起来刁蛮又任性,可楚令文总能将她哄得服服帖帖,看这两个小姑娘相处,也别有一番趣味! 江怀并不想与秦昱有过多的交流,只微微点头,不愿多言。 “江少主,请留步。” 秦昱大步上前,挡住了江怀的去路。 “江少主,本世子北上归京,不巧要路过中州。连云山,本世子可是神往已久啊,江少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一同上路如何?” “恐怕要让秦世子失望了,我不喜欢与外人同行,咱们走。” 说走就走,还真是有个性。 见江怀几人走远,万灵儿也拉着楚令文离开,边走边跟楚令文嘀咕。 “我江怀哥哥不喜欢跟人应酬,尤其是那什么柿子,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令文,咱们过几日再去连云山,将来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苍墨高原看看,那里,去了就再难忘记的。” 秦昱笑而不语,却一直望着楚令文与万灵儿离去的方向。 岳清池见状,心下不安,生怕这世子打什么坏主意。 好不容易等岳清池也走远了,百里行才不耐烦道:“世子,您盯着人家姑娘看做什么?江湖中人最看不上这种行径,人都走远了,还看个什么劲儿。” “宗师,您想到哪里去了,本世子只是觉得这两位姑娘实在鲜活,要比在华京见到的姑娘都更有生命力些。江湖,还真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啊!” …… 中州在云州的正北方。 从云州到中州,一般赶路需要七八日时间,若快马加鞭,四五日就能到。 江怀和秦忆先走一步,留下燕赤眉等人与楚牧告辞寒暄。 “江怀,还记得东海畔的那个‘野人’吗?听风堂的人接到了他,就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已经请了大夫,说是脑部受到过撞击,又受了极大的惊吓,恐怕,一时半会儿间,很难清醒的。” 那个人,江怀自然不会忘。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张被烧的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斑驳的脸,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又想起六月十三夜的惨烈! “让人好生照料着,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二人用了三日时间到了连云山。 进山的入口处,有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灵隐宫”。 “少主,秦小子,你们可回来了,这就是咱们新的灵隐宫。” 夏侯奇迎了出来,满面红光,语声嘹亮。 多少年了,他们灵隐宫,终于出了苍墨高原,实在是不容易啊! “少主,有位客人在此,是昨日到的。” 第47章 意料之客 连云山下了一场薄薄的秋雨。 雨后,缥缈云雾与群山融为一体,茫茫云海时如飘逸的洁纱,轻盈地悬浮在山涧中;时如滚滚波涛,声势浩大,绵延不绝…… 江怀和秦忆来到后山的时候,正值傍晚。 天色已经放晴,云海未散。 晚霞又为它们染上诱人的落日金色。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傲然屹立在靠近崖边的一块巨大山石上。 听到有人来到的声响,那人并未回头,只淡淡说了句,“江少主,秦小子,老夫叨扰了”。 熟稔的语气,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钟离前辈,我和少主就猜到会是您老人家了。您老人家可真是一言九鼎啊,说要来连云山,就真的来了。我们还以为您只是客气两句呢。” 在此见到钟离无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连云山的景致令人流连忘返,老夫昨日到的,已经在这山上转悠了一日夜。” “什么,转悠了一日夜。” 秦忆忍不住惊呼起来。 “少主,大护法是怎么搞的?怎么能让钟离前辈就在山上呢,夜里更深露重,这可不是咱们灵隐宫的待客之道。” 江怀煞有其事地看秦忆“表演”。 “秦小子放心,老夫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做见不得人之事。老夫只是想好好看看这座山,仅此而已。” 钟离无间转过身来,他的背后正是成片的云海和美丽的晚霞。 不知怎的,在云海和晚霞的映衬下,江怀竟从钟离无间身上读出了一种苍凉与落寞的迟暮之感。 江怀淡淡一笑:“钟离前辈说笑了,您老人家想做什么,大可光明正大地来,偷偷摸摸不是您的风格。秦忆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一向如此。” “少主说得对,我秦忆向来口无遮拦。少主,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钟离前辈好像挺喜欢咱们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呢?” 此言一出,钟离无间面上露出一个浅笑,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这就要问钟离前辈了,我倒是没有这个感觉。” 钟离无间看了江怀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落到秦忆身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去,继续看着漫天的云霞。 “看到你们,老夫总忍不住想起年少时。” “哎呀,还是我自作多情了。钟离前辈,您可真有闲情逸致,赤鹿教事务繁多,您还有心情在此游山玩水。” 秦忆只差明晃晃地问钟离无间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们灵隐宫与赤鹿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钟离无间跑到这里又是感慨又是伤怀,好生奇怪! “钟离前辈,连云山的景致是出了名的好,您若是喜欢,就多看看。我和秦忆就少陪了。” 说着,江怀和秦忆作势要走。 “江少主,留步。不知江少主对侍剑山庄一事如何看待?” 好熟悉的问题。 这不是栖霞岭上净一道长问钟离无间的问题吗? “不如何,对于侍剑山庄,我没有任何看法。” 江怀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冽和平淡。 可是他绷紧的内心极度痛苦,每听到一次侍剑山庄,他整个人就好像被凌迟一次。 “侍剑山庄的事,与老夫无关。” “钟离前辈,您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江少主,明人不说暗话。之前灵隐宫在江湖中是最神秘的所在,如今却高调地在连云山‘安营扎寨’,此中之意明了。 灵隐宫想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侍剑山庄的事就是个极好的机会。老夫已经见识过了江少主与秦堂主的实力,窥一豹而知全身。灵隐宫实力不俗,老夫不想与你们对上。” “钟离前辈过虑了,灵隐宫与赤鹿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也不想有钟离前辈这么个劲敌。” “如此,甚好。连云山的景致老夫已看过了,就此告辞。” 说走就走。 钟离无间当真是半点停留都没有,抬脚就要下山。 在他已经踏出好几步的时候,江怀又叫住了他。 “钟离前辈,可否告知,赤鹿教到底想做什么?” “灭了天门。” 钟离无间已经走远了,秦忆似乎还在梦中。 “刚才他说了什么,灭了天门,我听错没有?是这四个字吗?” 江怀望着钟离无间离去的方向,过了许久,缓缓说道:“你没有听错,他说的是灭了天门。” 钟离无间的话在江怀和秦忆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他们不由地在心里暗暗揣测,莫非钟离无间与天门派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江怀突然看向秦忆,未及开口,秦忆已经抢白道: “你别看我,我可不知道。听风堂的消息是灵通,可也不是包打听,什么都知道。赤鹿教与天门派隔着千山万水,楚牧又是那样的为人,他能与钟离无间有什么嫌隙,值得钟离无间说出‘灭了天门’这几个字。” 秦忆都有些佩服钟离无间了,能说出这等虎狼之词。 天门派,那可是江湖中公认的第一大派。 江湖中人隐隐都以楚牧为首。 想灭了天门,无异于痴人说梦。 “钟离无间不像是开玩笑,有志者事竟成,他若此生只做这一件事,未必没有机会成功。” 江怀的话让秦忆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志者事竟成”用在这里合适吗? …… 连云山,巍峨壮美的连云山! 江怀站到了钟离无间之前站过的那块山石上,极目远望。 缥缈的云海翻腾不息,偌大的连云山,真好! 可他看着眼前的连云山,脑海中却不停地回放已经狼藉不堪的归墟山,还有被焚毁了的侍剑山庄。 从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侍剑山庄了…… 江怀和秦忆回到连云山的第二日傍晚,燕赤眉、殷若明还有雷铮也回来了。 关于英雄大会,夏侯奇已经得到了消息,可燕赤眉等人还是事无巨细地又说了一遍。 良久,夏侯奇幽幽一叹,“侍剑山庄,终究是可惜了”。 “少主,这是个好机会。谁能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谁就是武林盟主,这已经被整个江湖所认同了。 咱们灵隐宫别的不说,只秦小子掌管的听风堂,就称得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没有哪门哪派会比咱们还消息灵通。 若是找到这幕后黑手,少主再替天行道,少主就是武林盟主了。” 这一番话,燕赤眉已经在心里琢磨了许久。 一直忍到回到自己的地盘,才敢和盘托出。 燕赤眉说得容易,可那是容易的事吗? 秦忆有些不痛快了。 “二护法,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中门派众多,其他门派未必没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不见得就比不上咱们。” 听到秦忆如此说,江怀十分赞同:“秦忆说得对,其他门派不可小觑。还有侍剑山庄的事并不好办,如今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还要什么线索,依我看,侍剑山庄的事八成就是赤鹿教干的,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雷堂主,何以见得?” 江怀挑眉问道。 雷铮见江怀很认真地询问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地揉揉脑袋,咧开大嘴一笑。 “少主,我就是个粗人,都是猜的。赤鹿教的人邪得很,他们可比其他人有嫌疑。” “既是猜的,那就做不得数。昨日我与秦忆回来的时候,钟离无间就在连云山。他说侍剑山庄的事与他无关。” “嗤”的一声,分外刺耳。 殷若明神色晦暗地道:“少主,钟离无间的话你也信吗?不是属下多言,咱们灵隐宫此时就该与钟离无间保持距离,免得江湖中人也将咱们看作邪魔歪道。” 秦忆向来与殷若明不对付,如今又见他阴阳怪气地暗戳戳指责江怀,更是不能忍。 “殷若明,少主心有丘壑,用得着你教吗?灵隐宫如何行事,自有咱们的章法,什么时候要以江湖中人的看法为圭臬了。在他们眼里,咱们也不是同路人,既然如此,何必理会许多。” 第48章 深夜行刺 秦忆的话明着是说给殷若明的,其实也是说给在座的其他人听的。 夏侯奇、燕赤眉何许人也,自然听出了秦忆的言外之意。 雷铮就是个“憨憨”,有些疑惑地说道:“老秦,老殷也是怕咱们成了江湖人的‘眼中钉’,若是他们以为咱们与钟离无间是一路的,岂不是糟了。” 秦忆扫了雷铮一眼,有些无语,索性闭口不言。 江怀见状,笑道:“雷堂主,英雄大会你可是从头到尾参与其中的。你看,所有人对钟离无间的态度如何?害怕,恭敬,无人敢惹。对咱们亦是如此,放心。” 看到江怀如此笃定,雷铮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过来。 少主和秦忆都在天门堂中露了两手,也算是给了那些江湖人士不小的震慑。 再说,那些人自恃名门正派,做什么事都讲究名声,不会师出无名的。 再退一步说,即便真的找来了,还怕他们不成? 想通了这些,雷铮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呲着牙大笑了起来:“还是少主和老秦想得周到,我就是个不够数的,这点弯弯绕绕就把我绕晕了。” 顿了顿,雷铮接着说道:“少主,咱们还是要全力追查侍剑山庄的事,就不说什么‘朗朗乾坤、昭昭天道’的废话了,只说背后黑手也够让人好奇的,什么人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怎么说呢,江怀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灵隐宫的祖训是奋六世之余烈,冲出江湖,成为武林中最显赫的门派。 眼下,侍剑山庄的事对灵隐宫来说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而他最最重要的事,也是侍剑山庄的事。 这是不是另一种“殊途同归”! 夜,已经深了。 回到了住处,江怀看着已经有些昏暗但仍在跳动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火! 六月十三夜,火光冲天。 在他记忆里疯狂的大火,还有始终鲜红的冰冷的血液,刺得他浑身冒起丝丝冷冽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灯火已经熄灭,久到他只趴在书案上就沉入了梦乡。 梦里又是哭声震耳,又是一片凌乱悲怆。 隐隐地,有风声响彻在耳畔。 那夜起风了吗? 江怀似醒非醒。 不知怎的,江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片墨色的密林中,远远地,仿佛听到了野兽的嘶吼声。 可他周围却是一种近乎诡秘的“静”。 不是没有一点声响的静,而是充满危险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要沉静下来。 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若隐若现地在鼻尖游荡,像极了幼年时父亲做的白糖糕的滋味儿。 想到父亲,江怀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危险!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可他依旧伏在案上,纹丝不动。 在他身后的角落里,有一个黑影缓缓出现。 墙壁转动的声响几不可闻,可江怀却听了个分明。 他的住处竟然藏有机关! 可笑的是,昨日他和秦忆已经将这里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步, 两步, 三步…… 这个偷偷潜进来的人是鬼吗? 他的脚步轻得简直像是飘着在走路。 江怀依旧一动不动。 刚才闻到的那股极淡的稍甜气息,他已经心中有数,应该就是迷药之类的东西。 可是他此刻十分清醒,完全不是中招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江怀来不及细想。 说时迟那时快,电石火光之间,江怀躲过了黑影的致命一击。 那蓄足了气力的一掌,直接就将赤木书案击成了碎片。 “咔嚓”的碎裂声,在这暗夜中格外明显。 一击不中,那个黑影又再接再厉,一掌一拳都是拼命的架势。 江怀并不习惯夜视,只凭着声响应对。 可那黑影在暗夜中却如白日般,丝毫不受影响。 幸好江怀的翩若凌风掌足够快,也足够变化多端,一时半刻间,黑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江怀一边应对黑影的攻击,一边忍不住担心起秦忆来。 秦忆就住在隔壁,这个院落只有他们二人。 打斗的声音不算小,他已经尽量将声响弄得极大,可秦忆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这人在对付自己之前,已经先对秦忆出手了? 秦忆中招了不成? 如此想着,江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砰”的一声,是房门被撞开的声响。 门口立着一个握着刀的只着中衣的身影。 江怀顿时放下心来,秦忆无事就好。 秦忆提着翻云刀,三下五除二就冲进了战圈。 借着月色,他们隐约看到了这个黑影,凌乱的头发,黑布蒙面,还有一双似蝎子般阴毒的眸子。 这人是谁? 二人心中疑惑,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所想。 抓活的,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黑色人影也是十分机智之人,见秦忆加入进来,当即不再恋战。 一股灰色的烟雾突然升起。 “江怀,屏住呼吸退后。” 秦忆大吼一声。 江怀应声而退,秦忆也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 “嗖”的一声,黑影一下越出门外。 刚一出门,几个跳跃间,黑影已经无影无踪了。 此时,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 “少主,少主,什么情况?” “少主,怎么回事?” 夏侯奇、燕赤眉,还有雷铮匆匆赶来。 这三人的住处离此不远,想来都听到了声响。 燃起灯火,待看到满室的狼藉,他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江怀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又很快收起情绪,平静地说道:“有人行刺于我,那人擅长用毒,已经逃走了。” “老秦,你怎么了?你的手臂流了许多血。” 雷铮又惊呼起来。 “无事,行刺少主的人对我下了迷药,我没有办法,只好划开皮肉保持清醒。” 可能是失血过多,秦忆的脸色有些苍白。 看着秦忆血迹斑斑的手臂,江怀久久不能平静。 “秦小子,快去包扎一下,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哦,欺人太甚,大护法为何如此说?”江怀疑道。 “有人竟敢来挑衅咱们,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还敢用江湖中下三滥的手段。少主,你可中招了?这人对秦小子下了迷药,想必也会对少主如此。” 江怀“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少主,你和老秦可看清了那是什么人?我和大护法、二护法听到声响就急忙赶来,可什么也没看到。” 雷铮刚一说完,殷若明与司徒景也赶到了。 这二人住得稍远,一见眼前的情景,也吓了好一大跳。 江怀将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什么?机关、密室,怎么可能。所有的住处已经上上下下全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机关密室啊。” “大护法说得是。大护法与我是算是最早来到这里的,不止底下的兄弟们检查过了,少主的住处我们又亲自查验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异常。” 在夏侯奇说完后,司徒景也十分疑惑。 当下,几人不再迟疑,又分别细致地将屋内每一处角落都查探了一番。 别说密室了,连个多余的洞口都没有,这简直太邪乎了。 “唉,老舒不在这里,他若是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出些门道来。” 雷铮感叹了一声。 听雪堂堂主舒庆之擅长的就是密道一类,只是,舒庆之如今还在苍墨高原。 “少主,这连云山别院是宫主还在时就置下的产业,一直有人把守。这一次迁过来,都是大家伙第一次来。我即刻就与舒庆之传信,让他赶到中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夏侯奇说完,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 “大护法说得没错,之前的确没有人来过这里。中州城中的听风堂除了探听消息,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就是看好这里,不准任何人进来。” 刚才夏侯奇所言江怀并未放在心上,可秦忆也如此说,那便是真的了。 之前没有人来过,那知道这个密室的会是什么人呢? 燕赤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主,这里我们只知道是宫主买下来的,是从什么人手里拿到的,中间经过什么人,咱们一无所知。” 秦忆亦跟着叹了口气。 这还真是老头子的性子,自己悄无声息地就把事情办妥了,还不愿往外说。 越是神秘,越显得他厉害啊! 第49章 可疑之人 “大护法,传信给舒堂主,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连云山别院,一间屋都不能放过。不过,依我看来,院落依着山势而建,密室没那么容易打造。” 江怀庆幸,他的住处只藏有密室,若是有机关,一旦启动,再来个万箭齐发的,那可就糟了。 他这会儿就得去找阎王爷说理了。 “啪”的一下,雷铮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 “少主,我偶然间听老舒提起过。有的密室只能从密室里打开,外面则不能,想来这个就是如此。” 那遇到危险,该怎么进去呢? 突然之间,江怀想到一个可能性。 “去秦忆的住处看看,还有这个院子里的所有角落,都再细细查探一番。” 于是,秦忆的屋子里里外外被查了个遍,但没有发现密室的入口。 其他地方亦是如此。 “那就到院墙外再看看。” 江怀不信这个邪了,密室的入口一定就在不远处。 这里可不同于平地,没办法挖个四通八达的地道。 秦忆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砖一石,连一花一草都不放过。 刚才的事可真是险,他差一点就真的昏过去了。 幸好,江怀没有中招。 否则……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江怀看到有一处的花草跟其他地方好像不太一样,似乎要小一些,不够茁壮。 “秦忆,你看那片花草?” “哪一片?” “桂树下的花草。” 顺着江怀手指的方向,秦忆也看向了那棵月下的桂树,还有围绕着桂树长得十分茂密的花花草草。 江怀和秦忆的动静引得其他几人也不由自主地朝桂树看了过去。 不就是一棵桂树吗? 还算高壮,隐隐地,有迟桂花的香气淡淡袭来。 树下生长的都是些很常见的野草与野花。 这一处还算平坦,一眼扫过,没什么可疑的。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秦忆总算明白江怀的意思了。 桂树下的野花野草,看着有些蔫儿。 “来人,将桂树下的花花草草都给我铲平了。就那一处,使劲儿查,掘地三尺也不怕。” “老秦,好好地扒拉那些做什么?” 雷铮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花草,那一处的花草有些不同。” 殷若明和司徒景反应了过来。 很快,桂树下的花草被拔了个干净,那一处的土壤颜色好像也与别处不同,深了些,也更潮湿些。 “快快快,掘地三尺,看看地底下有什么?” 燕赤眉急得大声叫嚷起来。 根本用不到三尺,很快,土壤下面就露出一块土色的木板。 所有人不由地心头一震。 这木板看着可是有些年头了。 燕赤眉敲了敲木板,那声响一听就知道,这板子不厚,且下面还是空的。 “少主,应该就是这里了,下面很可能就是密道。”雷铮激动地说道。 燕赤眉懒得再琢磨怎么将木板揭开,运足内力,双掌同时推出。 只听“砰”的一声,木板就裂了开来。 众人围上前去,就看见下面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可过的石梯。 两侧石壁十分平整,一看就是被打磨过的。 “没想到,密室的入口原来藏在这里。少主,我老雷先下去看看。” 殷若明紧随其后。 秦忆也跟着下去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人就上来了。 又是雷铮大喇喇的声音响起。 “少主,这就是入口,你的住处还有老秦的住处,各有一个小小的密室,我们还看到了机关。想来那个刺客就是先躲在密室中,然后再伺机而动。” “不好了,有人闯了出去,好几个弟兄受伤了。” “少主,大护法,有一个黑衣人放火,冲了出去。” “那黑衣人厉害得很。” 一阵嘈杂的叫嚷…… 殷若明一向自恃武艺高强,又执掌武力最强的听云堂。 当即,他就带人追了出去。 夏侯奇只觉得头痛欲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色见晓,殷若明才带着人返回。 “少主,那人武艺奇高,出了连云山就不见踪影了。属下兵分四路,追了许久,但一无所获。” 顿了顿,殷若明欲言又止,但还是将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少主,属下觉得那人像是……像是钟离无间。” 听到钟离无间的名字,雷铮简直要炸毛了。 “赤鹿教,欺人太甚。钟离无间不仅目中无人,还卑鄙无耻。少主,是可忍孰不可忍。” 雷铮性子急躁,骂完钟离无间尤不解气,又请命道:“少主,干脆让属下带些人手,到赤鹿教的地盘转一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一来可以为少主出这口恶气,二来也能让江湖中人明白咱们灵隐宫也不是好惹的。” 殷若明觉得雷铮的提议不错,也跟着附和起来。 江怀静静地听着,面上十分平静,看不出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一时之间,空气有些静谧。 雷铮有些尴尬地揉揉头:“少主,是不是我这大老粗又说错什么了,属下一向心直口快,不懂得掩饰,还请少主不要见怪”。 “雷堂主言重了,你这样的秉性极好。只是眼下实在不是一个跟赤鹿教摊牌的好时机。所谓‘捉贼拿赃’,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们也不好做什么。 退一步说,灵隐宫才刚迁到连云山,就出现了有人闯进刺杀的事。若传扬出去,岂不是令江湖中人耻笑。” 顿了顿,江怀见殷若明眼中似是有些不忿之色,他接着说道: “我灵隐宫有今日实属不易。江怀虽然不才,但绝不会坠了祖辈英名。如今,整个江湖既然因为侍剑山庄的事而达成共识,我自然会全力以赴。追查黑影的事,就交给殷堂主与雷堂主了。至于守好连云山这样的重任,自然需要二位护法压阵。” 不等他人有何反应,秦忆已经拍手叫好。 “少主这个安排极好。大护法、二护法,守好连云山。三护法、四护法,看好苍墨高原,无论是‘老宅’,还是‘新家’,咱们都踏实啊。 至于追查黑影的事,就交给殷兄和雷兄。谁有搞不定的,司徒兄都可以帮忙,咱们灵隐宫人不分彼此,都是为了将来嘛。 少主,那咱们就全力追查侍剑山庄的事,说什么也要将这武林盟主的帽子戴到灵隐宫的头上。” 如今,摆在灵隐宫面前的最重要的几件事,江怀三言两语间,就做好了分工。 “少主放心,我雷铮唯少主命是从。” “司徒景遵命。” “殷若明领命。”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有些疲累。 正要散去,江怀叫住了殷若明:“云氏兄弟可来了连云山?” 殷若明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们二人想留在苍墨高原练武。” “可不是吗,老殷的嘴皮子都快磨薄了,那两人就是不为所动,一门心思只想练武。唉……若是可以,我老雷也想一门心思只练武,其他诸事不理,奈何,要以灵隐宫的大事为重。” 江怀若有所思地扫了雷铮一眼,而后笑道:“他们身手极佳,有他们在苍墨高原,大本营也更稳妥些。好了,都去歇着,来日方长。” 第50章 无人可信 人都散去了,原本还一片喧嚣的院落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江怀,还要住在这里吗?不换个地方。” 虽然之前的一地狼藉已被收拾妥当,可刚才的一幕幕还是让秦忆心有余悸。 “不换了,放心,那人轻易不会再来的。” 江怀十分笃定。 秦忆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那个人绝不是钟离无间”。 “当然不是,钟离无间想出连云山,用得着放火吗?他若真的想杀我,早就动手了,用不着偷偷摸摸,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杀我的人,就在连云山中,和暗算我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江怀的眼前闪过了与黑影打斗的画面。 当时的情景他只觉得似曾相识。 秦忆忽地笑了起来。 “咱们是该笑那人着急呢?还是该笑他过早地帮咱们缩小了范围。你想现在就将这个人揪出来吗?” “不,不管是谁,他都是有用的人。既然有用,就先留着。看来,这个人的目标只是我,并不想掀翻灵隐宫这艘大船。他若是聪明人,在我有了防备之下,就不会再轻易动手。” 江怀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秦忆却不敢轻易赞同。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所思所想?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万一,他再来搞一出,你又一时不慎,该如何是好?” 江怀没有回答秦忆的问题,而是想起了迷药对自己没起作用的事。 “秦忆,为何我明明闻到了迷药的气味,却没有中招呢?” “你之前中了烈焰毒掌,毒老怪用了非常之法给你解毒,可能一般的迷药、毒药就对你不起作用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还是去信问一问。你何以肯定那人不会再有所动作?” 秦忆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因为他已经失败了。屋里的密室就是先机,既已失了先机,那就没有再来的必要了。再说,咱们又不会一直待在连云山,还要出去为侍剑山庄的事奔走。都出去了,还怕他暗算吗?” 说得对啊! 秦忆苦笑道:“没想到,竟是外面比灵隐宫还安全。之前老头子在的时候,有他在前面顶着,还没有人敢直接找咱们的麻烦。如今,是咱们直面这些问题了。” 江怀闭上了眼,默然不语。 沉默,久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江怀又听到秦忆低沉又喑哑的声音。 “兄弟,我们无人可信。” 本是有些寂然的气氛,江怀竟微笑了起来。 相比灵隐宫,侍剑山庄真是完全相反的所在。 他在侍剑山庄感受到的都是情谊和信任,是肝胆相照,是生死与共。 哪怕侍剑山庄已经覆灭,哪怕侍剑山庄很可能也出了“内鬼”,但这些都不会影响侍剑山庄在他心中的意义! “秦忆,你说,灵隐宫是怎么传到我这一代的?第一任宫主也姓江,我的老祖宗,都是江家人,竟没有人将他们赶下去吗?” “呵”的一声笑,秦忆面上都是嘲讽之意。 “因为你们姓江的都是些疯子啊,还是很厉害的疯子。将祖训奉为圭臬,说奋六世之余烈就一定要等到第七代宫主。你倒霉啊,就是这第七个。江怀,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掉链子,不为别人,为了老头子也得上。” “疯子!整个灵隐宫又有几个不疯的人。谁不想在江湖上叱咤风云,谁不想走到哪里都是令人瞩目的所在。这一切种种,化作具象,就成了灵隐宫的祖训,成了几代灵隐宫人的使命。” “对,都是疯子,我秦忆也是疯子。那咱们就一起疯下去!把想做的事都做了,然后……然后我们……然后如何?” 把想做的事都做成了,然后如何呢? 沉默了许久,江怀缓缓说道:“把想做的事都做成了,然后,然后我们就好好地活着,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这是他对秦忆说的。 秦忆不是他。 他希望,秦忆可以潇洒肆意地活着。 至于他自己,他不敢想以后。 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还有什么以后呢! 可在听到江怀的话后,秦忆的眼眸竟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好好地活着,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这对他来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此刻的秦忆,很想去拥抱这个梦! 与此同时,连云山的后山。 钟离无间站立过的那一处,有两个人的衣襟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袭白衣,一身红袍。 红与白,就是这方天地间最鲜明的两个色彩。 “咱们还是不管吗?” 燕赤眉问道。 夏侯奇似是没有听到,过了好一会儿,缓缓摇头。 “有人要对少主不利。从苍墨高原到连云山,这个人贼心不死。夏侯奇,少主已经闯过了第一关,少主在天门堂中大放异彩,少主就是带领灵隐宫的人啊!” 也许是想到了当日天门堂中江怀的矫健英姿,燕赤眉不由地激动起来。 这样的少主,若是真的被奸人所害,岂不是可惜。 “燕赤眉,就将这一切都当作考验。少主通过了考验,自然有康庄大道在等着他。少主是聪明人,那番话不止是对我们说的,也是对藏在背后的人说的。他要为灵隐宫拿到武林盟主的名头,让那人消停些,不要误了大事。一时半会儿间,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做什么了。” 听到夏侯奇的话,燕赤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就这么肯定?若是再对少主不利,又该如何?宫主已经不在了,老三和林四方一直打着自己的算盘,殷若明、雷铮、司徒景,个个都不省心。灵隐宫人心不稳,就算压倒其他门派又如何?” “唉……” 夏侯奇一声长叹。 “灵隐宫什么时候人心稳过,快两百年了,一直都这么风雨飘摇过来了。 少主既然交代了你我看好连云山,那就完成嘱托即可。况且,少主和秦小子也并不信任咱们。 燕赤眉,你若对少主有信心,就相信他,若连魑魅魍魉都解决不了,也担不起灵隐宫的重责。” 夏侯奇话落,燕赤眉冷哼了一声。 “你这一身白衣,看起来仙风道骨,就算站在净一道长跟前,也不输几分风采。 可夏侯奇,说你狠心,你在少主首次闯关之前送他十年功力。 说你不狠心,你的心里又只有灵隐宫,冷眼旁观这一切。 我又好到哪里去,我明知幕后黑手就在连云山,却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敢做,生怕让灵隐宫不安稳。 我和你都是一样的人啊。” 见老伙计如此伤感,夏侯奇拍了拍燕赤眉的肩膀。 “燕赤眉,将连云山守好,这就是你我该做之事。” 第51章 奇异梦境 因为前夜有人暗算的事,秦忆说什么也不放心,非要与江怀睡在同一个屋子里。 江怀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像之前那样,秦忆搬来了一张还算轻便的木榻,就放在江怀床前。 还是那句话,谁想动江怀,先过他这一关! 心中踏实了,很快,秦忆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他的睡颜,江怀感动之余又思绪万千。 在那个黑影朝着自己攻击过来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分外熟悉。 似曾相识的光影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他追着黑影很快就到了苍墨高原的那片密林。 他知道,这是属于以前的江怀的记忆。 从前的江怀,应该就是这样离开的? 他倒在了遮天蔽日的密林中,醒来后就成了如今的自己。 江怀盼着自己能多想起些从前的事。 他害怕有一天秦忆会发现,他这个江怀内里早已换了人,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想着想着,江怀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苍墨高原。 他看到一个玄色身影,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小少年。 少年置身在一片茂密的花丛中,不停地在里面穿梭,脚下的步法不停变换,看着十分飘逸。 不管这少年如何动作,花丛始终完好无缺。 远远地,江怀好像还听到了小小少年得意的笑声。 “哈哈,这穿叶飞花步法,总算像个样子了,等父亲回来,一定会夸我的。” 梦里的江怀也不由地笑了。 “怀儿,父亲回来了。” 嘹亮的呼唤带着喜悦的笑意。 小小少年冲着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飞奔了过去。 “父亲,父亲,怀儿真想您。” 离得有些远,江怀看不清黑衣男子的模样,只觉得他比自己的父亲江海还要高上那么一两分。 身姿伟岸挺拔,如山般温暖、宽厚。 他真想上前去看看,江天是什么样的,能让秦忆每一次提起,眼里都蓄着一把热泪。 可他却动不了。 江怀知道, 自己是在梦中。 江天抱着江怀转了又转,才放他下来。 “怀儿,父亲给你带回来一个小兄弟。忆儿,来,这就是义父在路上跟你提起的江怀,义父的儿子,比你小,以后你就是大哥了。” 顺着江天的话,小小少年好奇地往江天身后望去。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青衣少年出现在视线中。 那少年神色看着有些清冷,飞快地扫了小小少年一眼,而后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梦中的江怀又笑了。 这个青衣少年应该就是秦忆了,被江天带回灵隐宫时的秦忆。 那时的秦忆可真是拘谨啊! 江天朗笑起来,一手拉着小江怀,一手拉着小秦忆。 “有你们这两个儿子,我真是有福气啊。怀儿、忆儿,我是你们的父亲……” 江天教两个儿子习武,给他们讲故事,讲江湖里的趣事和见闻。 江天还带他们爬上了苍墨高原的最高峰,告诉他们,在东边是一个美丽奇幻的世界。江湖很大,也很好玩,他们长大了,要去看看,还要带着灵隐宫的人一起走出去。 突然之间,梦境一转。 江怀看到,比树叶子还稠的日子好像变成了一条条线,那些线将江天层层缠绕起来。 那些线爬上了江天的面容,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就有了皱纹。 江天逐渐老去的样子,江怀好像看见了,又像是没看清。 他只知道,梦中的两个少年长大了,江天也老了。 隐隐的,耳边有哭声响起。 是秦忆在放声痛哭。 “老头子,老头子,义父,父亲……” 江天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父亲。” 梦中的江怀在呐喊。 梦!果然是最神奇的力量,能在一个瞬间跨越时空,转换方位。 明明前一秒还在苍墨高原,这一刻,江怀又回到了六月十三夜的侍剑山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潮水般的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冲进他的家园。 火焰、鲜血、哭声…… 一幕幕都那么残忍,那么可怕。 暗器射向了父亲,父亲倒了下去。 长风剑也被贼人握在了手中。 江怀看到那人一阵挥舞,梦中的自己好像被长风剑劈成了道道云烟,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他的秋水剑也被人夺去了。 秋水,那一泓秋水,好像还带着盈盈笑意。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秋水化作了世间最动人的一双眼眸。 可他还置身在暗夜里。 夜怎么如此漫长,江怀想让夜快些过去。 他想见到太阳,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不想在长夜里多做停留,他只想奔赴光明…… “江怀,醒醒,快醒醒。” 秦忆不敢使劲儿摇晃江怀,只轻轻地拍他,口中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江怀终于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秦忆焦急的眸子。 看到秦忆的这一瞬间,江怀觉得双眼酸涩。 他连续不断地眨眼,总算将那股湿意又压了回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怀忽而又笑了起来。 秦忆摸摸他的额头,又抓起他的手腕号脉。 可这家伙分明好得很,这是怎么了?梦魇了吗? “我没事,我梦见父亲了,梦见咱们小时候了。那时候的你又冷又酷,我却很活泼,从什么时候起,咱们慢慢地就长成了对方的样子呢?” 江怀的眼中全是疑惑。 听到他如此说,秦忆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初来乍到,自然不敢太放肆。老头子对我那么好,我渐渐地就把灵隐宫当作自己的家了。至于你,身上扛着灵隐宫的重任,老头子只能对你越来越严格。” 就这样,慢慢地,二人的性格就大不同了。 “父亲在时,他们还算老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父亲病了,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秦忆,总有一日,我也会像父亲一样,拥有不可挑战的威严。” 这一瞬间,江怀的眼眸变得无比坚毅。 这样的江怀让秦忆倍感欣慰,他的面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那必须的,你是谁?你可是江天的儿子。那些个魑魅魍魉,就是磨刀石,会将咱们磨得更锋利、更耀眼。” 窗外,依稀有光亮升起。 遥远的天空也慢慢地淡了黑的颜色。 江怀半丝睡意也无,看秦忆也分外精神,不由地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在归墟山捡到的那人,很可能就是侍剑山庄一事的关键线索,不如直接把他送到九幽谷,有万爷爷看着,要比别处更安全些。” “这还用你交代,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刚才你做梦,口中念叨了什么水,你是不是口渴了? 不对,不是喝水,什么水啊?秋水,对,对,就是秋水。 你还惦记着秋水剑吗?你听我的,回头拿下了楚令文,那把剑不就成你的了吗?” 江怀心道:原来自己在梦中还说了秋水,可别再说其他的了。 “怎么又扯到了楚令文身上,我只是觉得那把剑不错,想起剑,就想起和我同名同姓的江怀了,有些感慨罢了。” 秦忆瞟了江怀一眼,大有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的意思。 “我,我……” 江怀欲言又止。 “你什么你,灵隐宫还得好好传到你儿子手里呢,这就是传承。这么多年,你也只在看到楚令文时眼神变了变。楚令文很不错,这个弟妹,我是一万个满意,老头子也会满意的。” 秦忆说得头头是道,江怀只觉得头大。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连弟妹的称呼都整出来了。 “你还有心说我,你的事怎么说?灵儿的心思就摆在脸上,你要一直视而不见吗?” 江怀总算抢白了几句。 这下,轮到秦忆哑口无言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忆小声说道:“我把她当妹妹,只是妹妹。我和她不可能。” 声音虽小,但十分坚定。 想到有些任性的灵儿,江怀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这种事,不能勉强。 第52章 神秘来信 二人聊得十分投入,不知东方之既白。 昨夜的奇异梦境对江怀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他在梦中看到了从前江怀和秦忆自小长大的过程,对原来的江怀多了几分了解,再也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还未到用早膳的时间,雷铮和殷若明竟不约而同地来求见了。 江怀猜测,莫不是与那夜行刺的黑影有关,难道是有线索了吗? 雷铮性子冲动,喜怒都在脸上。 “少主,老殷和弟兄们都觉得那个黑影是钟离无间。他在连云山上待了快两日,说他什么都没做,鬼都不信。属下思前想后,想带人潜到北地去,好好查探一番。” 雷铮说完后,江怀又看向殷若明。 “少主,雷堂主所言亦是属下心中所想。属下想与雷堂主一同潜到北地,互相也有个照应。” 听到殷若明跟自己意见一致,雷铮不免兴奋:“哈哈,连老殷都这么说,看来俺老雷的脑子总算跟上一回了。” 见二人已打定主意,江怀笑道:“去跟大护法说一声,他若同意,我没有意见”。 “还是少主爽快,走,老殷,咱们找大护法去。” 雷铮兴冲冲地拉着殷若明走远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江怀若有所思。 “这两日,司徒景在做什么?” 听到江怀突然问起司徒景,秦忆不免诧异。 “能做什么,一个人待着呗。那就是个给他一个人丢到荒岛上都能过下去的主儿!不只是他,司徒家的人都是这个性子。什么都不关心,跟谁都不熟,但交给他们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这样的人配合两位护法守着连云山,很好!再待两日,咱们就去华京。” 要去华京了。 这可让秦忆兴奋不已。 “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连云山的景致是不错,但看久了也就那样,咱们还是去华京转转。皇甫焰给的铁牌子可得拿好了,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进英雄殿。” 说到皇甫焰,江怀和秦忆都不由地想起了秦昱。 “他真的是昭王养出来的儿子吗?贼眉鼠眼,那一双招子恨不得长到灵儿她们身上了,不够丢人现眼的……我总觉得,皇甫焰就是秦焰。皇甫焰这个人就很讨人厌,这不,秦昱也是如此。” 一说起秦昱,秦忆的嘴里没一句好话。 他已经说了许多,仍不解恨,还要继续往下说。 江怀赶紧摆手。 差不多得了,他知道秦忆不待见秦昱,可秦昱,也没有他说的那样不堪。 况且,说的越多,秦忆的火气就越大,还不如就此打住。 江怀正要扯些别的,有人送来了一封粉色的信笺。 信封上用簪花小楷写着“江少主亲启”五个字。 一旁还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栩栩如生。微微凑近,一股淡淡的幽香顿时充斥在鼻尖。 “哪里来的信?” “禀少主,是进山口的弟兄送上来的。说是有一辆马车,里面坐了好几位姑娘,她们送过来的信,把信送到姑娘们就走了。” “姑娘?”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他们认识的姑娘只有万灵儿和楚令文,可这也不像是这两位的做派啊。 “是姑娘,有弟兄们悄悄尾随着,跟着马车进了城,好像是福乐楼的姑娘。” 这下子,二人有些傻眼了。 福乐楼里的姑娘给少主送信,这若是传了出去…… 江怀很肯定地说道:“这一定不是福乐楼给咱们的信,她们应该只是传信的,福乐楼的人不会知道咱们的身份。” 秦忆十分赞同地点头,伸手接过了信笺,放在鼻下一闻,又递给了江怀。 “打开看,没有毒,只是这香气凑得近了,熏得人有些头晕。” 江怀打开了信,映入眼帘却是笔走龙蛇、充满阳刚之气的大开大合的字迹。 与信封上的簪花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不同的人。 信并不长,很快看完,江怀递给了秦忆。 一接过来,秦忆忍不住赞道:“好字,铁画银钩,笔力深厚,这字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等他看了内容,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封信约江少主和秦堂主前往江南春一叙,说是有故人在。 前半部分还是正常的邀约,后面隐隐就带出些威胁的感觉了。 若是不去,定要后悔云云的。 “故人?咱们哪认识什么故人啊,还约在江南春见面。我知道了,一定是皇甫焰。江怀,咱们就是在江南春遇到楚牧和皇甫焰的。楚大侠贵人事忙,这一定是皇甫焰的手笔,去还是不去?” 江怀亦是如此想的。 他和秦忆能有什么故人,又能跟江南春扯上关系,大概率就是皇甫焰。 “去,他若真的有事呢?去跟大护法说一声,就说咱们二人要去华京,现在就走。” 江怀和秦忆在关城门前进了中州城。 二人绕到了江南春的后门。 一看到二人出现,一个伙计立刻激动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江怀和秦忆跟前,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般,可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词。 “白鸥……白鸽,不对,是白鸥……白鸥问我泊孤舟。” 伙计绞尽脑汁,总算是秃噜出来了。 江怀想到了那封奇怪的信。 信上说,故人就在一个雅室中,让他们直接到后门去,会有伙计告诉他们线索。 原来这线索就是“白鸥问我泊孤舟”啊。 这句词是一个大词人所作,词牌名正是梅花引。 再联想到信封上的梅花,江怀就知道故人在哪一间了。 “那人在梅花居,是不是?” 伙计“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今夜江南春被包下来了,不接待他人了,二位贵客,快请,快请。” 秦忆一边往里走,一边不住嘟囔:“梅花居就梅花居呗,说什么词呢,搞这一套附庸风雅,可真是无聊。” 他几乎认定,这件事一定是皇甫焰所为,可真够矫情的。 伙计将他们带到了梅花居门口,立刻一溜烟地小跑了。 江怀和秦忆进了梅花居。 布置雅致的屋子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二人立刻警惕起来,两双眼睛不停地在屋内来回逡巡,他们的视线落到了屏风后,还有床榻底下。 只有这两处,能藏人了。 皇甫焰有这么无聊吗? 二人如是想着,一边想一边慢慢地往屏风后移去。 屏风后只有洗漱的东西,没有人。 他们又慢慢地靠近床榻底下。 “咚”的一声响,从床榻下传来了动静。 第53章 榻下之人 江怀和秦忆对视一眼,而后缓缓弯身。 江怀的手摸向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几把小小的飞刀,秦忆的手也落在了挂在腰后的翻云刀上。 他们二人默契十足,确认了眼神,同时揭开了床单。 只见一个五花大绑的白衣人躺在床榻底下。 那人看见了江怀和秦忆,双眼瞪得极大,口中不停发出“呜呜”的声响。 其脸上还被乱涂一通,倒是越发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清澈。 猛地一眼,江怀和秦忆并没有认出这是谁。 但看他见到他们时的反应,分明是认识他们的样子。 定了定神,仔细看了又看,江怀和秦忆不由地面面相觑。 不是? 这怎么可能呢。 竟会是他。 江湖上人称“一丈锦绣”的岳清池! 白衣翩翩,清秀俊雅,天门派的岳少侠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困在床榻下。 这实在是让他们始料不及。 二人赶紧将岳清池拉了出来,解开捆着他的绳索,又将堵在他口中的一大团布取掉。 只见岳清池大口大口地喘息,稍一回过神来,指着二人不住地“你们……你们……”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岳清池才囫囵地说出了“你们的好师妹”这几个字。 生气、愤怒、担忧、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在他五颜六色的脸上。 江怀忍不住心道:灵儿又做了什么好事不成?将人家气成了这个样子。 秦忆无奈地揉揉鼻尖,并不看岳清池。 灵儿是什么性子,还能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吗? 将人折腾成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 江怀拍了拍岳清池的肩膀,歉意地说道:“岳少侠,灵儿性子跳脱,还请少侠见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灵儿与楚姑娘是否也在这里?” 江怀提到了楚令文。 在江怀看来,楚令文可比万灵儿稳妥多了,有她在,怎么会让灵儿如此行事呢? 只见岳清池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又无助。 “我们三人本是要去连云山,但万姑娘听人说起福乐楼,好奇心起,说什么也要先进城来看看。 如今师妹也愈发淘气了,二人一拍即合,我拦都拦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们去了福乐楼。 谁知道,进了福乐楼,万姑娘嫌我性子闷,借口非要吃门口的桂花糕,令文拗不过她,只好去买。 令文刚一出门,万姑娘一把药粉就将我撂倒了。我还被她绑了起来,又在我脸上涂涂画画。 倒是难为她了,令文买个桂花糕的功夫,她就能做这许多事,果真是心灵手巧!” 岳清池已经见识过了这二位“护短”的能耐,所以尽量平稳地叙述此事。 江怀和秦忆听了后,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还真是灵儿能办的好事。 只是灵儿与楚令文呢? 这里可没有她们的身影。 只听岳清池接着说:“万姑娘一脚将我踢到了床底下,令文也回来了。可还没等令文问起我,就有人推门进来,口中说着‘又一个俊俏公子’之类的话。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番争执和打斗,再然后就没声响了。我是干着急也没办法啊。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了,还未看清是谁,就将我劈晕了,再醒来就到这里了。 后来就看到你们了。 对了,你们怎会在这里?” 岳清池在床榻下听到有人进来了,还以为是普通的房客。 谁承想,会是江怀和秦忆。 江怀摸出了信,递给了岳清池。 “打晕你的人应该就是给我们少主送信的人。那人够意思啊,竟将你从福乐楼的床底下移到了江南春的床底下。若是被人发现,岳少侠逛花楼,啧啧……又是一段‘佳话’啊!” 秦忆本是随口一说,但江怀和岳清池若有所思。 送信的人一定既认识江怀,又认识岳清池。 他的目的就是让江怀来解救岳清池,而后从岳清池口中知道万灵儿与楚令文的线索。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姓岳的,你还听到了什么?灵儿她们呢,是不是被带走了?”秦忆问道。 看着如花脸猫似的的岳清池,秦忆有些同情,又有些气闷。 真是个不机灵的家伙! 轻而易举就被灵儿制住了,连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岳清池屏气凝神,想了又想,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实在没听到什么。 思来想后,都是那句“又一个俊俏公子”,而后就是打斗的声响。 秦忆不由地急了:“你再好好想想。那人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地方。你师妹,我师妹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若落到歹人手里,哭都来不及了。” 秦忆这一说,岳清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想起在福乐楼里见到的花红酒绿,越想越是焦急不已。 “岳少侠,感觉如何?力气可恢复了些。” “多谢江少主,我已经无事了。万姑娘倒也没用太过厉害的药粉,只是捆得紧,实在无法挣脱。 秦堂主说得对,她们毕竟是年轻的姑娘。若是……唉……对了,打斗声里夹杂了人说话的声响,虽听不清,但似乎听到了‘华京’二字。 ” 岳清池不敢肯定。 见岳清池无事,江怀提议道:“那咱们去福乐楼看看,说不定还会有线索?岳少侠,你先整理一下,我们在外面等你。” 二人到了外间,秦忆已经很烦躁了。 “楚大侠派他出来就是跟着楚令文她们的。这岳清池可真行,居然还着了灵儿的道儿了。灵儿这臭丫头也太没有分寸了,若岳清池能动,未必能让那些人带走她们。” 江怀心中也很着急,可他性子比秦忆沉静些。 “换个角度想,若是当时岳清池也在场,他会不会也被一同被带走呢?一会儿咱们去福乐楼看看,别小瞧花楼的伙计,他们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岳清池很快就出来了,三人一同去了福乐楼。 “哎呦喂,这不是二位小兄弟吗,怎么着,还是要找个雅室自己喝酒吗?哟,这白衣公子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福妈妈立刻迎了上来。 福妈妈擦满胭脂的圆脸上满是笑容。 可江怀注意到她看到岳清池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慌。 看来,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秦忆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直接递了过去。 “福妈妈,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要是在往日,福妈妈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过去。 这一次,她却踌躇了。 一双被笑容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睛露出不舍,看着金子欲言又止。 “二位小兄弟,咱们这里就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时间陪客人闲话啊,您二位是不知道啊,我这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啊……” 福妈妈还要推脱,秦忆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福妈妈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几位爷,楼上……楼上请,到楼上再说。” 福妈妈定了定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秦忆放开了她,几人一同到了楼上最靠里的一间雅室。 一关上房门,岳清池立即劈头盖脸地质问:“和我一起来的两位小公子呢?进了你们福乐楼,人却不见了。” 福妈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看起来比岳清池冷静多了。 和他一同来的两位小公子。 哪是什么公子啊,一看就是姑娘扮的。 只是,那两位姑娘,在福乐楼被人大喇喇地带走了。 福妈妈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摆平。 江怀看了福妈妈一眼,笑道:“福妈妈定是想到了什么,不急,慢慢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对着江怀,福妈妈更紧张了。 “几位爷,那两位小公子应该是姑娘。她们被人带走了,老身实在阻止不了啊。 那位公子看着十分矜贵,通身的气派让人不敢直视,跟着他的人虽然不多,但一个个都气势迫人,老身只是一个升斗小民……” 十分矜贵,通身气派。 江怀几人不由地都想到了一个人。 秦昱,会是他吗? “对对,还有一位公子,跟为首的公子长得有几分相似,那公子也是贵气十足,又十分潇洒。 那公子劝了几句,为首的贵公子不听。老身隐约听到他们提了什么华京、王叔之类的话,听不太清,不敢肯定。” 第54章 懊悔不已 华京,王叔…… 随便一个词,都让人觉得无比震惊。 福妈妈翻来覆去地说“为首的公子”,又一位“贵气的公子”,江怀几人已经听明白了。 看来,很可能真的就是秦昱啊! 几人出了福乐楼,秦忆又召听风堂的人在城中细细查探了一番。 说是有一伙人出城往北去了,那条官道正是通往华京的。 “岳少侠,我们要去华京,你呢?是回云州将此事禀报给楚大侠,还是有其他打算?” “江少主,在下稍后传信给师父。在下想与二位同路,不知可否?” 江怀明白岳清池的打算。 秦忆已经派出去了人,先一步北上探听消息了。 岳清池与他们同路,也能早些得知。 同行便同行,都是为了师妹,也算同病相怜。 这一边,是三位师兄往华京赶路。 另一边,被关在一辆马车中的万灵儿正对着楚令文不住唉声叹气。 “令文,也不知道岳清池如何了?我真是可恶,开玩笑也没个分寸,只是想逗逗他而已。没想到,会有人来打咱们的主意。” 万灵儿越说越是懊恼。 拿住她们的是什么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对方的人身手极不错,她连摸一把药粉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不仅如此,亏她还是万毒老祖的孙女,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和楚令文被人喂了药,是半点武功都使不出来了。 “师兄如何,我也不知,他们应该不会去看床底下,若师兄没事,应该会想办法救咱们的。” 楚令文还是听万灵儿说起来,才知道岳清池被她绑到了床底下。 一时间,楚令文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如今看来,师兄也算因祸得福,至少没被这些人抓住。 “令文,对不住了。若不是我非要你出去买桂花糕,那个人也不会盯上咱们。” 万灵儿心中很过意不去,她自己闯祸倒也罢了,累得楚令文与岳清池也跟着倒霉。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是好姐妹。灵儿,跟你整日吵吵闹闹,玩作一团,我很开心。好姐妹不比好兄弟差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已经成了这样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令文又放低了声音对万灵儿说道:“灵儿,你怕不怕?我不怕。之前,除了一路向西去九幽谷,我还从未在江湖中行走过。这也算是多了些经历。咱们小心应对,什么都不要怕。” 楚令文虽然比万灵儿小一些,但在心智上要更成熟些。 很多时候,她倒像个姐姐般。 福乐楼,不只是灵儿好奇,她也想去看看花楼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才有了后面的一连串。 “你可别笑话我啊,我刚开始还有些怕呢,这会儿不怕了。只是咱们吃的这个药,竟让人半点功夫都使不出来,真憋屈。令文,你看他们是些什么人啊?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 “当然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了,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骚气包’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都是高手啊。他们对‘骚气包’毕恭毕敬,像是护卫,可哪家的护卫这么厉害呢?” 楚令文的话点到即止,万灵儿已经明白了过来。 “骚气包”! 楚令文起的名字不错,这个人应该是北秦朝堂里有点身份的人。 万灵儿突然又想到了秦昱。 原来她只觉得秦昱面目可憎,这会儿想来,秦昱至少还像个正常人,比那什么“骚气包” 顺眼多了。 马车里的二人小声嘀嘀咕咕。 马车外不远处,秦昱很无奈。 在他身后,是如一棵老松般的百里行。 “世子,信已经送到了连云山,那两个小子会发现姓岳的小子的。难为世子还将他专门弄到了江南春。对了,世子,昭王怎么不把江南春也改成八荒客栈呢?” 听到“八荒客栈”四个字,秦昱只想翻白眼。 但凡他父王看上的客栈,全都改名了。 他父王的脑回路,他只有两个字——无语。 “百里宗师,到了华京,还是您老人家亲自问一问父王。” “昱弟,你和百里宗师在聊什么呢?” 只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年轻男子走来。 随着他的走动,还有若隐若无的袅袅香气袭来。 这男子长得十分俊美,一双狭长的眼睛,顾盼流转间,风情万种。 黑色披风下的衣饰也极其华美,就连袖口的边边角角都用金线绣着祥云纹。 总之,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四个字——贵不可言。 秦昱见年轻男子走近,立刻恭敬地喊了声“太子殿下”。 原来,这位被楚令文和万灵儿叫作“骚气包”的年轻男子就是北秦当朝太子,秦曜。 见秦昱如此多礼,秦曜连连摆手。 “昱弟,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礼。父皇可是盼着咱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同带领北秦更上一层楼呢。” 秦曜的话落,秦昱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 “太子殿下,您是君,臣弟是臣,君臣有别。” “你啊,就是忒多礼,咱们是兄弟,本宫可就你一个弟弟啊。” “臣弟惶恐。” 秦曜欣赏完秦昱的表情,又盯着不远处的马车看了几眼。 这几眼让秦昱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生怕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又有新主意了。 秦曜的注视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秦昱一眼,施施然去了。 见秦曜走远,百里行低声道:“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还有这爱好,让人捉摸不透。” “百里宗师,慎言。” 秦昱低声提醒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秦曜的背影,又看了眼马车,无奈地揉揉眉心。 秦曜不仅是当朝太子,还是他皇伯父唯一的儿子。 作为太子,能力是有的,但这性子还真是不好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当然,秦曜还有个很那啥的爱好,断袖之癖。 可马车里的两人不是男子啊! 这几日,他想方设法地护在马车周围,就是在防着秦曜。 也幸好,一路北上,有太多事情等着太子殿下,秦曜也没顾得上如何。 顿了顿,秦昱又轻声说道:“百里宗师,请您老人家给父王传信。让父王尽快回京,这两个丫头不能有闪失。” 百里行点点头:“世子,你若真的要保那两个丫头,千机卫的那几个人,本座直接收拾了便罢。” “宗师,就算将人抢出来又如何?咱们有解药吗?不知道太子喂的是什么,还要劳烦宗师费心查探一番。 再退一步说,不到不得已,我也不想跟秦曜动手。父王一直叮嘱我,在太子面前一定循规蹈矩,不可得罪太子。” 入夜时分,秦昱等人到了一处驿站。 秦曜十分喜洁,见驿站收拾得不合心意,不由地大发雷霆。 “昱弟,你若不嫌弃这里,就在这里住下。前头就是丰州府,本宫去知州府上。这里的一切,劳烦昱弟好好看守。本宫也会留下几个人协助昱弟的。” 说完,秦曜就带着人纵马出了驿站。 此刻城门已关,秦昱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劝阻。 但随即想到了秦曜的性子及楚令文、万灵儿的安危,终是定下了脚步。 秦曜不在,倒是个与她们见面的好机会! 第55章 柴房相见 被关在柴房里的楚令文与万灵儿好像听到了马儿疾驰的声响,想来应是有人纵马出了驿站。 二人已经许久未进食了,昏暗的灯火照得她们愈发无精打采。 “令文,那‘骚气包’真不是个东西,连吃的不让人送,饿死我了。唉,打架的时候,我还随手扔出去了一大盘点心,那玫瑰花模样的糕点可真精致啊!” 万灵儿饥肠辘辘,想到那盘被她当作武器扔出去的玫瑰糕,懊恼不已。 楚令文也叹了口气。 她在打斗中也将热气腾腾的桂花糕丢了出去,早知道,就留下几个垫肚子了。 “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好几日了,浑身黏腻腻的,也无法梳洗,真是折磨人,比当年那‘几只野虎’囚禁我还受罪。” 万灵儿又是一通抱怨。 立在门口的秦昱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估计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吱呀”一声,破败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还未走近,食物的香气已经飘荡在楚令文与万灵儿的鼻尖。 胃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苏醒过来。 秦昱走进来,待看清靠着一堆柴火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心下不忍。 他不由地想起了天门堂里的初见。 当时的她们一颦一笑都鲜活动人! 哪像现在,两个姑娘被饿得如风中的浮萍般,看着就让人难受。 进来的人是谁? 两位姑娘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秦昱呢? 莫不是眼花了。 等看清楚确实是秦昱,万灵儿作势就要起身与他对峙。 哪曾想,如今的她是半点力气都没有,还未直起腰便跌倒了。 “灵儿,小心些。” 奈何楚令文也没什么力气,只搀扶她却办不到。 秦昱见状,立即将托盘放下,连忙将万灵儿扶起,让她重新靠着柴堆。 “小丫头,你激动个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可任性。” 秦昱低声训斥了几句,赶紧将托盘中的食物喂给她们。本就被下了毒,再不吃东西,怎么受得了。 听到秦昱的训斥,万灵儿一边费劲儿地吞着食物,一边有泪水在眼眶里打颤。 秦忆个王八蛋也是这么教训她的。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呢? 还有江怀哥哥,江怀哥哥是个好哥哥。若是江怀哥哥知道,一定会来救她们的。 “实在没想到,竟会在此处见到世子。我还一直在琢磨,抓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人?没想到,我们会犯在北秦太子手中,真是三生有幸!” 说着,楚令文冷笑道。 那样的做派,那样不可一世的嚣张。 北秦太子,真是好样的! “楚世妹,还请世妹见谅,秦昱暂时无法救你们脱困,太子的人就在外面守着。但秦昱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哼,你不是昭王世子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身后不是还跟着一个虎象山的百里宗师吗?太子,不就是你皇帝伯父的儿子吗?你们可是兄弟。令文,不理他,他们都是一伙的。” 越说越气,万灵儿真想有骨气地将秦昱送来的饭食扔掉。 可她实在太饿,怎么着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于是气冲冲地将口中的食物咬得嘎嘎作响。 一时间,秦昱尴尬不已,万灵儿所说,让他无言以对。 “世子,可有为难之处?” 楚令文见微知着。 她一看秦昱神色,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昱闻言,对楚令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楚世妹谅解,秦昱实在有苦难言。太子出行,身边跟着的人都不简单,这些人就在外面把守,我也只是能进来而已。我已传信给父王,有父王在,楚世妹和万姑娘可以安心。” 顿了顿,秦昱接着说道:“我已命人给江少主他们送信了。还有岳少侠,我知道他当时就在床榻底下,还将他移到了江南春,那里更安全些。想来江少主应该见到了岳少侠,他们稍一查探,就知道咱们是往华京去的……” “我江怀哥哥可是最好的哥哥,绝不会不管我们的。令文,有江怀哥哥在,咱们一定可以脱身的……江怀哥哥为人机智、冷静……” 秦昱的话还未说完,万灵儿已毫不客气地输出了一大通,在楚令文面前大大地夸赞了把江怀。 秦昱是什么人,闻弦音而知雅意。 江怀与楚令文,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璧人。 万灵儿如此不遗余力地在楚令文面前为江怀“刷好感”,只看楚令文接不接招了。 只见楚令文笑道:“江兄和秦兄是最讲义气的,他们自然不会不管咱们。只是,咱们也不能只等着他们来救,也要尽可能地保全自身。敢问世子,太子可是有些不同寻常的爱好?还请世子明言。” 楚令文问得委婉,可在场三人没有不明白的。 秦昱有些讪讪然,轻轻地点点头。 “可我和令文不是啊,我们就是一时贪玩女扮男装的。” 说着,万灵儿眼睛一亮。 若是那什么太子发现她和令文是女子,不是他想的那样,会不会就放了她们? 见万灵儿有此希冀,楚令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冷静地说道:“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不能被人愚弄的。他会觉得是我们愚弄了他,所以更不会放了我们”。 听到楚令文的话,万灵儿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什么人啊,未来的帝王,不该爱民如子吗?” 若说秦昱之前在面对她们二人时只是尴尬,这会儿却是有些愧疚了。 万灵儿没有说错,身为上位者,此举就是天大的不该。 “世子,多谢你送来的吃食,也多谢你帮我们传信,我和灵儿会小心的。” 从柴房出来,秦昱又想起了派人送到连云山的那封信。 越想越觉得憋屈! 他是昭王世子,谁不给他个面子,偏偏他在秦曜面前只有受气的份儿。 连给江怀传封信还得拐几个弯儿。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在福乐楼的那一日。 他赶到的时候,楚令文与万灵儿已被秦曜的人制服了。 他怕万灵儿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嚷,索性就没露面。 也幸好秦曜的人只顾着讨他的欢心,一时不察,才忽略了床榻底下的岳清池。趁着那些人没反应过来,他急急通过密道将岳清池移到了江南春。 果然,多疑的秦曜还真是让人又将福乐楼查探了一番,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说来也巧,福乐楼的姑娘们正好要去中州城外上香,他的人才能混在其中去送信。 秦昱做了万全的准备,信上只写了有故人约在江南春,即便被人发现也没什么打紧的。 纵然信不能顺利地送到,也没关系。他早已交代了下去,若是约定的时间没有人到,就放了梅花居里面的人。岳清池自然也会亲自去找江怀。 此时此刻,江怀、秦忆、岳清池就在前往华京的路途中。 他们一边北上,一边沿途察看,并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错过了她们的消息。 在离驿站二三十里处,三人终于见到了听风堂的人。 “少主、堂主,前面的丰州驿站,有一群可疑之人。人手并不算多,却异常警醒,我们无法靠得太近。属下们看到,那一批人中还有一部分人往丰州去了。” 三人说走就走,很快就到了驿站附近的山头。 听风堂的兄弟们说得没错,守着驿站的人看起来真的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好手,不能打草惊蛇。 “江怀,你看他们像什么人?”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人,应该是朝廷的人。福妈妈不是听到了王叔之类的话吗,两个十分矜贵的公子,可能是北秦皇室的人。” 当今北秦皇室最核心的人自然是皇帝、太子、昭王父子了,但宗室里也还是有些人的。 “江兄、秦兄,你们说里面的人会不会就是当今太子?” 第56章 无法逃脱 什么? 北秦太子。 北秦太子不好好地在华京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岳兄,何出此言?” 江怀诧异地问道。 听到江怀询问,以及看到秦忆好奇的目光,岳清池欲言又止。 二人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等着岳清池解惑。 顿了顿,又在心里好好地组织了一番语言,岳清池这才轻声说道: “太子文治武功什么都好,只是性子被娇宠得有些怪异,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喜欢要比女儿家还漂亮的俊俏儿郎。是以整个东宫里都找不到妙龄女子,全是小白脸儿。” 是了,那一日楚令文与万灵儿一时兴起去逛花楼,就打扮成了少年郎的模样。 莫不是被这太子看上了,就强抢过去了。 秦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什么癖好,不就是断袖之癖吗? 一国太子有这么个癖好,虽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更不是什么好事! 江怀沉吟道:“若真的是北秦太子,他若发现令文与灵儿其实是姑娘后,会不会更恼羞成怒?只看他霸道的做派,就很难一笑置之。” 秦忆十分赞同地点头。 北秦太子,怎么可能会是个好商量的,指望他放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之前秦昱行走江湖,不是带了个虎象山的宗师招摇过市吗?这要真是太子出行,咱们一定得加倍小心。就是不知道秦昱此刻是否在驿站里?那家伙虽然讨厌,但还是个正常的。” 听到秦忆如此说,江怀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忆总算说了句公道话了,不再一提起秦昱,一句好话都没有。 驿站里,秦昱不时地会看向窗外。 百里行有些奇了:“世子,你看向窗外做什么?还指望着江怀他们能来吗?这千机卫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昱缓缓摇头:“没有,驿站守卫森严,他们轻易进不来的,我只是觉得夜十分漫长,一点睡意也无。宗师,秦曜给她们吃的是什么药?可有眉目?” 百里行说道:“若是司空岭在,或许能知道的多一些。我只知道那些药是千机卫的秘药,吃了能让人使不出半丝功力,不同于江湖中的软筋散。这个药若是超过一定时限没有服用解药,那一身功力可就废了。” 能将人的一身功力都废了,这实在是歹毒。 “千机卫的都指挥使可是威武侯啊!威武侯怎么会让这么歹毒的药存在于世呢?” 百里行识趣地没有多言。 有些话,秦昱能说,他百里行就不能往下接。 威武侯也好,千机卫也罢。 总之,朝堂上的事,虎象山从不多言。 “宗师,秦曜的人一直盯着我呢。能不能劳烦宗师,到营地附近转转,宗师出手,千机卫的人是不会发现的。” “世子,你觉得姓江的小子会在附近?” 秦昱不摇头也不点头。 “我也不确定,他们若见到了岳清池,应该会一路北上的。” 百里行也想知道江怀他们会不会追到此地? 只短短几日,江怀他们能准确地到这附近吗? 秦昱说得没错。百里行的武功已臻化境,踏水无声、踏雪无痕,他轻而易举地就出了驿站,一点声响都没有。 驿站不远处是一片丛林,丛林后面就是山。 若是江怀他们真的来了,丛林和山上就十分适合躲藏。 今夜乌云蔽月,一身灰衣的老者行走在这苍茫的地界上,还真是有些怪异。 他就这么大喇喇地往前走,若是丛林中真的有人,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 岳清池不住地揉揉双眼,生怕自己会眼花。 “江兄、秦兄,你们看,是不是有个人朝这边过来了?那人怎么是飘着的,像是个孤魂野鬼?这走路的步法,还真不是一般人!” 江怀和秦忆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那人自然不是孤魂野鬼,还是个武功很高强的人。 他们在苍墨高原长大,天高海阔之下,自小的眼力已非一般人可比。 岳清池并未看清来者是谁? 他们却看到了。 来人是百里行,虎象山的三位宗师之一。 宗师就是宗师,随便一出手,就足够让人永生难忘了。 “岳兄,是百里宗师。走,咱们一同现身,百里宗师驾到,咱们没有躲藏的必要了。” 江怀话落,已当先一步走出。 见这三人突然现身,百里行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小子们,真到了这附近了。 江怀三人站定,恭敬地向百里行躬身行礼。 “小子们客气了。没想到,本座出来闲逛一圈,还真的见到了你们。” “百里宗师,您老人家在此现身,是不是秦昱也在驿站里面?还有北秦太子。” “不错,世子的确在驿站中,太子现今在丰州城里。” 秦忆问得直接。 百里行也答得干脆。 “那晚辈的师妹还有万姑娘呢?请百里宗师告知。” “在驿站中。” 总算知道了楚令文与万灵儿确切的消息,三人心下松了口气。 “敢问百里宗师,晚辈本在福乐楼,醒来之后却在江南春,可是秦世子将晚辈移过去的,也是秦世子给江兄、秦兄送的信?” “不错。” 秦忆忍不住问道:“何故如此麻烦?秦昱不是昭王世子吗?他若想救两位姑娘,还办不到吗?” 百里行瞟了秦忆一眼,“事情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朝堂里的弯弯绕绕说了你也不懂。只一点,世子也无法带她们出来,因为她们中了毒,解药就在太子手中”。 “什么毒?万姑娘可是万毒老祖的孙女,还有什么毒能将她制服。” 岳清池此言一出,百里行忽而笑了起来。 “小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人的见识总是有限的。” 岳清池面上有些烧得慌,“多谢百里宗师教导”。 毒,能将灵儿都撂下的毒,秦忆不敢想了,“敢问宗师,她们所中之毒可有什么症状?” “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只轻轻闻一下,就能让人使不出一点功力。若过了时限还没有服用解药,那一身功力就算是废了。” 听到百里行如此说,几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如此霸道厉害的毒药,就算他们现在冲进去将二人带出来,也没什么用啊,总不能舍了这一身功夫。 “世子已经传信给昭王了,眼下只有先到华京再从长计议。有世子在,总会护着二位姑娘周全的。” “百里宗师,秦世子可带了什么随从?” “倒让江少主失望了,随身的只有本座一人。” “多谢百里宗师前来告知,江怀感激不尽。” 第57章 恼羞成怒 江怀等人就在山上过了一夜。 早上醒来发现,此处倒也算是个观望的好地方。居高临下,隔得并不算远,能将驿站的情形看个大概。 嘚嘚嘚…… 马蹄声由远及近,还有阵阵沙雾从地面溅起。 有一队人朝着驿站过来了。 为首的高头大马上,是一个衣着分外华丽的人,头戴玉冠,腰缠玉带,系在身后的披风更是随风飘荡。 “咦……老子是不是眼花了?那是男人吗?真艳啊。秦昱穿得已经够骚气了,眼前的这位分明就是一只花孔雀啊!” 秦忆随口一说,可江怀和岳清池细品之下,觉得十分贴切。 花孔雀,不错! 用来形容眼前的北秦太子,实在是刚刚好。 可笑过之后,几人不由地又担心起来。 这北秦太子若是一时兴起,找楚令文她们的麻烦,可如何是好。 虽说秦昱愿意护着,可他这个世子,在太子面前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听到太子回来了,秦昱发愁地揉揉眉心。 他还以为这位殿下会在丰州城中等着他们,怎么会原路返回呢? 这一路上,他已经绞尽脑汁地为这位殿下多找些事做了。 可眼下,他也无计可施啊! 回到驿站的秦曜很是神清气爽。 昨夜丰州牧使出浑身解数巴结他这个太子,只恨不得亲自下场去伺候了。 倒不是说那人还有些风骨,而是长得不够周正的人是没资格到他眼前晃的。 隔着屏风与那人闲话几句,已算他这个太子纡尊降贵了。 一觉醒来,不知怎的,秦曜想到了还关在驿站中的那两个小白脸儿。 只在福乐楼外惊鸿一瞥,他就上了心了。追到了楼中,不想,竟看到了另一个浅笑嫣然的小公子。 尤其这二人还十分泼辣,一言不合就开打。 也幸好他的人足够厉害,能这两人制住。 晾了这二人许久,又给他们吃了千机卫的秘药,秦曜十分想看看如今的他们该是怎样的狼狈? 一想起这个,他就兴奋不已。 “殿下,您回来了?臣弟正准备命人收拾一番启程,好去丰州城与您会合。” 见秦昱在自己面前十分恭顺,秦曜好脾气地摆摆手。 “丰州有什么好去的,咱们一会儿绕过丰州,直接回华京。出来许久,父皇和王叔一定十分惦记咱们。” 见秦曜一本正经地说话,秦昱心里忍不住打起了鼓儿。 这位太子殿下目前看着心情不错,可实在喜怒无常,整个人如六月的天似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昱弟,怎么了?可是本宫说的不妥?” “没有,没有,只是想到离开华京日久,有些感慨罢了。” “难为昱弟替为兄看守这里,昱弟且去歇着。本宫去会会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小子。” 来了,来了。 果然,该来的总是免不了的。 秦昱定了定神,没有听秦曜的话去休息,而是跟在秦曜身后。 这份刻意的“恭顺”,令秦曜的心气儿更顺了。 昭王世子又如何,在他这个太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有他在,秦昱,永远只能靠后站。 千机卫的人在前,推开了柴房的门。 柴房里,那盏昏暗的灯火早已燃烧殆尽。 门被推开后,才有几丝光亮照了进来。 有人进来了,靠着柴堆睡了一夜的楚令文与万灵儿悠悠转醒。 二人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复又睁开,这才看清了来人是谁。 黑色的绣着金龙纹的靴子,金色的衣袍直接垂到脚面上,顺着衣袍再往上看,四爪金龙栩栩如生。 腰间的玉带一看就价值连城。 楚令文与万灵儿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她们再往上看去,待看到一张对男性来说有些偏阴柔的面庞时,不由地愣了一下。 那日在福乐楼,只顾着打斗,可以说连人长什么样都未仔细看。 如今看来,这北秦太子,长得倒还算过得去,只是这人,实在不地道! 见楚令文她们虽然憔悴,却半点羞涩都没有地看着自己,秦曜突然邪魅地笑了一下。 他从一进门时就定定地看着这二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若说还看不出是女扮男装,那他这个太子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哪家的大姑娘,扮成了混小子,还跑去了花楼。” 平心而论,秦曜的声音并不难听。 可落在楚令文与万灵儿的耳中,只觉得像是一条毒蛇在耳边吐着信子,让人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昱弟,你看,这两个小子,其实是两个大姑娘。真是晦气,那日只顾着抓人,竟没有看清楚吗?” 秦曜的话落,千机卫的人立刻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殿下好眼力,臣弟都没有看出竟是两个姑娘。既然是姑娘,不若就放了她们,您看两位姑娘实在可怜。” “昱弟说笑了,你可比本宫在外行走的时候多,论眼力,本宫自愧不如。这两位姑娘应该是豪迈的江湖儿女。父皇与王叔不是一直念叨东宫里没有女子吗?依本宫看,就让她们进东宫。昱弟,以为如何?” 听到秦曜的话,秦昱很无语。 他以为如何,他以为应该放人。 “殿下,乡野女子上不得台面,东宫若是缺人的话,华京城中多的是名门闺秀,愿意进东宫的大把人在。” “哦,如此说来,昱弟是不以为然了。本宫觉得这两位姑娘甚好,很合本宫的心意。来人,带她们去梳洗干净。” 千机卫的人立刻上前来,直接就将二人带了出去。 秦昱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着,他想阻止,却不知该如何出手。 秦曜回过头来,又看着秦昱微微一笑。 “昱弟,这一路上,辛苦了。本宫自小被父皇带在身侧,处理一些事情信手拈来。你知道的,能入本宫眼的实在太少。不巧,这二位本宫很看得上。昱弟,你不会跟本宫对着干?” 秦曜话里话外都是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自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自己让着他的,明明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可总是一副“护食儿”的模样。 这样的太子,愈发让秦昱不满了。 见秦昱无言,秦曜也不理会他许多,转头就出了柴房。 被带下去的楚令文与万灵儿,很快就恢复了本来面貌。 一时间,就算见惯了各式各样美人的千机卫众人,也忍不住啧啧起来。 “果真是国色天香,还是太子殿下好眼力。” “这等美人,放在宫里都是艳冠群芳的,还一次有两个。” 秦曜一边饮茶,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面前的几案。 “咚咚咚”的清脆声响,愈发令秦昱烦闷不堪,只想冲上前去掀了那张几案。 很快,千机卫的人就押着楚令文与万灵儿到了秦曜跟前。 “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二人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就是不抬头。 立在她们身后的人一把抓起头发,逼迫她们仰起头颅,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放手,有本事放开姑奶奶,跟你单打独斗,生死由天。” 万灵儿气得大叫起来。 楚令文只恨恨地瞪着秦曜,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孰不知,美人含嗔带怒,最是动人。” 只看二人的眼睛,秦曜就知道长得不错。 可没想到,会如此惊艳! 偌大的江湖,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秦曜心道,他的东宫,是该添些人了。 “啪”的一声,楚令文身后的人被秦昱一巴掌打了过去,那人立刻松开了手。 紧跟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万灵儿身后的人也不敢再嚣张了。 两个耳光,尤不解气。 秦昱毫不留情地又一人踹了一脚。 那两个人立刻跪下请罪,请世子息怒。 “昱弟打得好,你们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怎么能如此粗鲁地对待二位姑娘,下去,一人二十个板子。” 听到秦曜的责罚,那二人哪敢有半点异议,立刻磕头谢恩,好像出去领板子是天大的恩惠似的。 “昱弟,可消气了?本宫可是责罚他们了。” 见秦昱脸色不好看,秦曜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砰”的一声响,秦昱手中的茶盏碎裂一地。 奶奶的,他实在不想再忍受秦曜个王八蛋了。 “太子殿下,您到底想做什么?” “昱弟,这句话该本宫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二位,昱弟可别说不认识。” 事已至此,秦昱十分爽快地点头应承。 “这二位姑娘,臣弟的确认识,算是朋友。” “如此甚好。既是昱弟的朋友,就不算身份不明之人,想来父皇与王叔也会同意的。” 秦曜完全无视秦昱难看的脸色,依旧自说自话。 “同意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你说同意就同意啊,姑奶奶我不同意。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万灵儿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 这几日受的罪,也让楚令文不爽到了极致,骂人的话张口即来,半点不含糊。 “你个炸毛的花孔雀跋扈个什么劲儿,一个男人穿得跟个野鸡似的,走在山里,都得被大尾巴狼叼过去,一口吞了你。” 与楚令文相处日久,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 万灵儿顾不上气恼了,只“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昱也被她们如此彪悍的一面镇住了。 这可是太子啊,被人指着鼻子骂,破天荒的头一回。 “太子,不好了,有几个蒙面人硬闯,像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又是“砰”的一声响! 这次轮到秦曜恼羞成怒了。 被这二人指着鼻子骂还不够,竟然有不开眼的匪徒打劫到他头上,真是活久见了! 第58章 趁机捣乱 秦曜一脸怒气地大步走了出去,千机卫的人气势汹汹地跟在其后。 他们倒要看看,哪一路不开眼的土匪居然打劫打到了太子殿下的头上。 见秦曜等人已经不在跟前,秦昱轻声说道:“应该是江少主他们。” 说着,秦昱飞快地朝外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小声说道:“昨夜百里宗师见到了江少主他们,岳少侠也在其中。想来他们知道太子回来了,怕为难你们,所以趁机捣乱。” 听到江怀他们来了,楚令文与万灵儿眼中一瞬间迸发出希望的神采。 可这神采却转瞬即逝。 诚然,江怀几人身手不弱,可双拳难敌四手。 对上这些人,他们很难占到便宜。 楚令文与万灵儿想到的事情,秦昱自然也想到了。 不过,江怀他们都是机敏之人,纵然占不到什么便宜,应该也吃不了大亏。 “来人,将这二位姑娘送回去。” 说完,秦昱亦大步走了出去。 驿站门口的场景着实让秦昱想笑。 三个黑衣人,三张脸皆包裹得严严实实,每人都只露出一双眼睛。 猛地一眼,秦昱还真有些恍惚,不好看出谁是谁。 再定睛仔细瞅上两眼,他就了然了。 双眸清冷的,是江怀;眼中有凛然正气的,是岳清池;那另一个人,自然就是秦忆了。 秦忆还真是让秦昱印象深刻。 不同于江怀的冷清,一时间,他真不想到秦忆的特点。 最搞笑的是,江怀和秦忆手中握着的都是一把粗劣的大刀,明晃晃的刀影直白地露出了打家劫舍的意思。 而岳清池,竟拿着一把大斧头,看那架势,似乎打劫完再去砍个柴。 百里行悄悄地到了秦昱身后,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三人已经在门口叫嚣了许久,口口声声嚷着要干一番大事,打劫一个大官。” 秦昱从百里行的腔调中听出了一丝笑意,若不是不合时宜,宗师也想笑啊! 先秦昱一步走出的秦曜已经看了这三人许久。 说实话,堂堂太子殿下,也是剿过匪的,还不止一次。 什么样的土匪没见过,还是五大三粗,高大粗狂那一挂的土匪多。 这三人一身黑衣,身姿笔挺如秀竹,只看身形,秦曜觉得很不错。 “呵”的一声,秦曜灿烂地笑了起来:“打劫?你们确定是要打劫吗?你们知道我是何许人吗?” “用不着知道,只看你的做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劫的就是你。乖乖的,将银子通通拿来。” 岳清池说得十分顺溜。 他还刻意压低了声响,听起来颇有气势。 从秦曜一露面,江怀和秦忆就近距离地观察他。 太子呵! 这可是占着英雄榜的第二位啊! 虽然没几人知道,也没有几人会真正承认。 也不知道这太子的武艺如何? 二人起了心思,想去试探一番。 他们颇有默契,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所想。 只见秦忆当先一步跳了出去,眼看着手中的大刀直接朝着秦曜就砍过去了。 千机卫的人暗叫不好,他们也算是身经百战,还未见过这样搞事情的,竟直接朝着最重要的人砍了,真当他们这些人是摆设啊。 只一瞬间,千机卫的人就将秦忆团团围住,一个个地紧绷着脸,恨不得将这个不开眼的千刀万剐。 秦忆知道这些人不弱,可压力真的全给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撑不住了。 这时,岳清池也加入了进来,一把大斧头舞得虎虎生风,不容小觑。 而江怀早在千机卫的人围攻秦忆的时候,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到了秦曜身前。 这飞翼梯云纵果然厉害,为他抢得一分先机。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江怀直接扔掉了大刀,对着秦曜就是一掌,吓得秦曜脚尖一蹬,张开双臂,连连后退。 江怀心道:皇甫焰说的没错,只这一招,就知道这太子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江怀没有直接用翩若凌风掌,更不敢随意使出穿叶飞花步法。 他忆起了这段时日见到的很多江湖中人的掌法,以他们武功的“形”,配上他自己的“里”,接连不断的招式看得秦曜眼花缭乱,大叫“来人”。 江怀并不打算对秦曜如何,自然也不会使出真本事。 不过,这个如“花孔雀”般的太子,比他想象中的强多了。 秦昱和百里行就站在不远处,看秦曜与江怀斗了几招。 百里行轻声叹道:“世子,差不多了,再不去救太子,说不过去了。” 秦昱轻轻点头,他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 秦忆与岳清池缠住了想去营救秦曜的人,眼下,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只见秦昱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直接就跳到了江怀和秦曜之间,口中大声叫嚷:“哪里来的匪徒,实在胆大包天,看招。” 说着,秦昱的拳头已经到了江怀的面门前。 见秦昱挡住了江怀,秦曜长舒了一口气。 已经试过了秦曜的深浅,江怀趁着躲避秦昱拳头的时机,顺势往后退去。 待退到一个相对来说好逃跑的地方,他堪堪停了下来。 江怀的头轻轻一侧,就躲过了秦昱的攻击。 对着秦昱,江怀亦是同样的打法。 不同功夫的各种“形”,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变幻多端又快如闪电的一招一式看得秦昱也叹为观止。 秦昱原本只想在秦曜面前做做样子,如今见江怀身姿矫健,他心中的豪情也被激发了出来。 当即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应对。 江怀能感觉到,秦昱的功夫在秦曜之上。 秦昱的掌法多了几分老辣与苍劲的力度,不愧是在英雄榜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昭王的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江怀一边与秦昱对战,一边观望着秦忆与岳清池的形势。 眼看着二者所处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再继续下去,这二位就得被人拿住了。 江怀当机立断,跳出了与秦昱的战圈,“刷”的一下,直接落到了秦忆和岳清池的身前。 三人早已商量好了,等三人汇合在一处的时候,就全力找到一个突破口,然后直接逃之夭夭。 秦忆和岳清池依旧顽强地抵抗着千机卫的人的攻击,江怀已经运足浑身功力朝着其中一人进攻。 这次的打法不同于刚才的打法。 江怀气势凌厉,像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对着眼前的敌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跟江怀对战的那人凌乱了,这真的是土匪吗? 欺负他们没剿过匪吗? 哪家土匪是这样子的。 简直是笑话,有这能耐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当土匪呢! 那人一边暗骂,一边打起精神应对,说什么也不往后退。 他当然能看出江怀的意思,分明是想从他这里弄出个口子吗? 说什么也得将这几人拦下来。 那人想的没错,江怀的确是这个意思。 无论江怀使出什么招式,哪怕他已经被打中了好几掌,但其脚下就跟扎了根似的,一步都不能往后退。 顾不上许多了,江怀立刻从怀中摸出了一把药粉。 还是之前秦忆交给他的,必要的时候撒一把,有奇效。 见江怀撒药粉了,秦忆和岳清池有样学样。 药粉一出,顿时一片烟雾。 这药粉并不是什么剧毒,只是皮肤一接触到就会奇痒无比,再也顾不上其他。 千机卫的人面上、手上都沾了不少药粉。 “痒啊……” “他妈的,这什么玩意儿啊……” “好痒啊。” 叫声此起彼伏。 江怀撒药粉的时候,秦昱已到了秦曜跟前,见势不好,立刻转身护住了秦曜。 他的手上不免也沾染了些。 老天啊,这什么药啊? 秦昱忍不住跳了起来,实在痒啊。 千机卫的人痒得已经倒在地上不住地摩擦了,有人的一双手都被抓得血迹斑斑,可还是痒。 江怀三人见状,立刻趁乱逃了出去。 “宗师,宗师,快,捉住这三个小贼,不能让他们跑了。” 秦曜气得大喊大叫。 可眼前的烟雾扩散的范围实在是大,等到百里行悠悠过去的时候,哪还看得见人影啊。 第59章 说或不说 江怀三人早已计算好了逃跑路线。 一离开驿站,他们立刻将身上的黑衣脱掉,而后骑着从驿站顺来的马匹去了丰州城。 一直站在驿站门口的秦曜差点石化了。 他当了二十年太子,还未从如此憋屈过。 千机卫的人已经痒得不成样子了,过了好大一会儿,这些人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秦曜立刻命人将附近的山头好好查探一番,哪怕掘地三尺也得找到那几个人的踪迹。 交代好一切,秦曜总算有时间注意秦昱了。 刚才,若不是秦昱挡在前面,他也免不了要沾到那些奇怪的药粉。 看着秦昱已经抓破了的双手,秦曜还算真诚地道了谢。 “昱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本宫就遭了。这是些什么药粉,怎么如此厉害?沈千南,你不是对制毒用毒颇有研究吗,看出来路没有?” 被秦曜点名的一个普通侍卫打扮的人应声上前。 这人名叫沈千南,也是千机卫的人,颇得秦曜看重。 沈千南跟在秦曜身边日久,很了解这位主子的“阴晴不定”。 见秦曜已经很不悦了,他立刻跪地请罪。 “殿下恕罪,请恕微臣见识浅薄,实在没有见过这种药粉。想来应该是只能让人奇痒无比的药,并没有其他毒性。” 秦曜冷“哼”了一声。 “还用你说,本宫没有长眼睛吗?这会儿不都没事了吗?要你们何用,竟让匪徒冲到了本宫面前,威武侯怎么养了你们这些废物。” 一听秦曜将威武侯都骂上了,千机卫的人立刻又跪了一地。 秦曜忽地又阴恻恻地一笑:“今日只是暂且记下,过两日回到华京,到了东宫再处罚。” “别看父皇与本宫给你们几分体面,就纵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了。记住,这是北秦的天下,北秦能将你们捧上去,也能将不识抬举的人拉下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殿下开恩。” “殿下宽宏大量 ,我等感恩戴德。”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千机卫的人更是争着表态。 秦昱不着痕迹地冷哼了一声。 秦曜的这番话明着是骂千机卫的人的,暗里则是嫌百里宗师刚才未出手。 在秦曜看来,若百里宗师出手,那三人怎么跑得掉。 百里行是什么人? 一直被人奉在神坛上的,北秦虎象山三大宗师之一的百里宗师,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只见百里行亦笑了起来,凉飕飕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话何意?是说给本座听的吗?本座是什么人?还需要本座再重复一下吗?” “宗师说哪里话?本宫只是在教训底下的人。他们拿着那么高的俸禄,却不作为。百里宗师,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误会,本宫绝无此意。本宫敢指天立誓,若本宫有半点不尊重百里宗师与虎象山的意思,就让本宫……” “好了,太子请慎言。世子,你再与太子说一下,本座是什么人。” 说完,百里行一甩衣袖,留下这些人等面面相觑。 秦昱有些好笑,百里宗师还真是性情中人! “咳咳……太子殿下,百里宗师可是虎象山三大宗师之一,若不是皇伯父亲笔书信,他老人家可不愿意出山的。另外,父王还带着臣弟在虎象山外站了三天三夜。 殿下您是知道的,臣弟武艺低微,又不够格动用隐卫,若不是百里宗师在身旁,臣弟可是不敢出华京的。臣弟手受了些轻伤,先行告退了。” 秦昱走后,沈千南爬到了秦曜身侧,小声说道:“殿下,就连陛下都得给百里宗师几分薄面。他那样的身份,您可心中有数。” 秦曜只阴沉着一张脸,默然不语。 他刚才真是昏了头了,好端端地惹百里行做什么。 见秦曜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沈千南继续小声说道:“殿下,刚才的三人绝不是一般的匪徒。微臣斗胆猜测,会不会与驿站里的那两位姑娘有关?不若好好审问一番,请殿下明示。” 沈千南所说,恰中秦曜心头。 只见秦曜轻轻勾唇,露出一个有些邪魅的笑容。 “走,本宫亲自提审两位江湖女侠。” 已经被送回柴房的楚令文和万灵儿,不用面对秦曜,刚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道,沈千南又将她们捉到了秦曜面前。 不同于一开始的还算客气,这次可是真的“五花大绑”。 二人气得破口大骂,沈千南又将她们的嘴堵上了。 看见她们如此愤恨,秦曜突然觉得心头的那口恶气散了不少。 “沈千南,这是做什么?都松开,还怕两个女子不成?” 刚一松绑,只听“啪”的一声,楚令文直接给了沈千南一个耳光。 响亮的声音,让正要进门的秦昱直接愣了。 若是万灵儿如此也就罢了。 没想到,一向好脾性的楚令文还有这么刚的一面。 “打得好,下面人不懂事,冒犯了二位姑娘,该打。” 秦曜不以为然。 沈千南不愧在秦曜身边多时,识时务地弯身请罪,半点也不勉强。 “昱弟,怎么又过来了,受了伤就该好好歇着才是。” 秦昱眼神复杂,不言不语,只在秦曜下首的位置坐下。 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要为楚令文二人撑腰的意思却很明显。 “昱弟,之前你说与这二位姑娘算是朋友,刚才胆敢来挑衅本宫的三人,昱弟可看出他们的来路了?依本宫看来,这三人与她们二人该有些联系。” “殿下,那三人包裹得那么严实,臣弟愚钝,什么都看不出来。” “既然昱弟不知,本宫就不问你了。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秦曜终于收起了那副令人有些惊惧的“笑脸”,变得冷静又狠厉。 这猛然一下的转变,让楚令文与万灵儿猝不及防。 这人变脸好快,简直是无缝衔接,如今半点表情都没有的样子,可真是骇人。 “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秦曜压低了声响复又问了一遍。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带着来自地狱的幽寒。 只一瞬间,楚令文与万灵儿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好像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楚令文定了定神,好一会儿,才目光清明地望着秦曜。 “启禀太子殿下,我们二人就是江湖里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只是一时好奇女扮男装而已。” “呵……” 秦曜嗤笑了一声。 “若真是无名小卒,怎会认识昭王世子呢?” 听到秦曜如此说,楚令文淡淡一笑。 “原来这位兄台竟是昭王世子吗?失敬失敬,江湖中果然卧虎藏龙,随便遇到一个人不是世子,就是太子,我们二人运气实在是好!” “可不就是好吗?” 秦曜又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看了沈千南一眼。 沈千南会意,过了一会儿,一个千机卫的人端上来一个火盆,盆中还有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烙铁。 “滋滋滋”的火苗就跳动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只是他们的心境实在千差万别。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秦昱忍不住道。 “没什么,昱弟,本宫只是吓唬吓唬两位姑娘,仅此而已。” 秦曜嘴上说的是“吓唬”,可谁都知道,这绝不会是吓唬。 秦曜是真的敢! 楚令文心道:若是烙铁落到了万灵儿身上,自己也会有痛楚的感觉。既然如此,何必再多一个人受罪呢。 她明明浑身没有什么力气,却因为心头的一口恶气,硬撑着爬了两步,挡在了万灵儿身前。 秦曜笑眯眯地盯着楚令文:“你可真讲义气。本宫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或不说?” 说着,他示意沈千南拿起烙铁。 眼看,那烙铁离楚令文的脸庞不到三尺之距。 秦昱正要出手,只听秦曜忽又笑道: “停,那么美丽的脸蛋,若是毁了,就可惜了。沈千南,你那里不是还有很多好玩意儿吗?全都拿出来,让她们长长见识。” 第60章 秦曜昏迷 听到秦曜的话,沈千南立刻收起了烙铁,转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他抖一抖包袱,邪魅一笑。 那笑容简直跟秦曜如出一辙! “二位姑娘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那可都是些好东西啊!有神仙醉,有忘忧散,有合欢散,还有下地狱……” 什么? 下地狱。 不止楚令文与万灵儿,连秦昱都愣了一下。 前面的那些大概还听说过,都是些江湖中上不得台面的药,这下地狱什么玩意儿? 见这几人面上的不解之色,沈千南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 “下地狱,顾名思义就是让人下地狱的药。见血封喉的毒药想来无人不知,这下地狱可比见血封喉的毒药还要毒上几分,人死之后,直接尸骨无存,化成一摊血水,正是了无牵挂啊。” “什么下地狱,不就是加了化尸粉的毒药吗?” 万灵儿不以为然。 纵然使不上什么力气,可万灵儿的嘴皮子依旧很有“战斗力”。 “说来说去不就是毒药吗?会毒死人,然后尸骨无存,就这些吗?” 被人小瞧了,沈千南皱了下眉头,唯恐秦曜不悦,立刻斥道: “你这黄毛丫头懂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多的是,这下地狱会让你一边忍着拆筋剥皮的痛楚,一边看着自己的脚慢慢地化成血水,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往上化。亲眼看着自己化成血水,是不是很过瘾?” 这一下,万灵儿可说不出什么了。 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化为血水,忍受着巨大痛苦才死去,这想想都忍不住让人打个寒颤。 “本宫可舍不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成了一摊血水,不若吃些神仙醉,吃了就赛神仙似的快活。或者忘忧散,前尘往事尽皆忘,可是一点烦恼都没有了。合欢散也行,二位姑娘就提前享受一下人间极乐。” 秦曜一边说着,一边不住打量她们,似是在思索该拿何种药来招呼她们。 可不管是哪一种,没有人会愿意尝试的。 “怎么,不愿意吗?到了本宫这里,岂容你们说不。沈千南,不要烫脸,其他随意。既然你们不愿说出来处,那前尘往事忘了也罢,赏你们一人一粒忘忧散。” “微臣领命。” 沈千南又重新拿起了火盆里的烙铁,像是拿着一个好玩的玩具。 “殿下不让烫脸,那该烫哪里呢?嗯……就烫浑身上下最软的那一处好了。” 说着,沈千南的目光落在了楚令文的胸前处。 赤裸裸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让楚令文几欲作呕。 眼看着烙铁已经离楚令文越来越近了,秦昱正要出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倒地声响,令所有人始料不及。 身后传来了不小的声响,沈千南下意识地回头,只见秦曜已经倒在了地上。 秦昱也惊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个健步冲到了秦曜跟前。 他对医术不甚精通,一时间倒不敢有所动作。 沈千南是懂医术的。 只见他号完左手的脉又号右手,口中念叨着“殿下,微臣得罪了”,又去拨开秦曜的眼皮,又使秦曜张开嘴巴一看究竟。 “沈千南,殿下如何了?” 秦曜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倒地昏迷不醒。 他可是太子,若是有什么情况……秦昱不敢往下想了。 “回世子,太子像是中了毒,可这种毒属下并不认得,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不若请百里宗师来看看,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应该会有办法救太子。” 沈千南心中焦急不已,他的确看不出秦曜是怎么回事。 叫百里行来,是为了秦曜,也是为了有个身份更高更重的懂医术的人来分担压力。 他打的什么主意,秦昱怎会不清楚? 可眼下确实没什么好主意了,秦曜不能有事。 “快去请百里宗师。” 百里行很快就来到了,连脉都没有号,只上下扫了一眼,就得出了与沈千南一样的结论。 中毒,一种不知名的毒。 眼下,除了昏迷,倒也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 “尽快回京,华京能人众多,一定有能救殿下的。沈千南,你对太子最是忠心,这一路上,就由你守着太子,务必让太子平平安安地回到华京。来人,先将这二位姑娘带下去,好生照应,不可为难。” 秦曜不顶事了,在场的人就属秦昱地位最高了。 千机卫的人自然不敢在此时跟秦昱过不去。 在被带下去之前,万灵儿看了一眼秦曜,心中乐开了花儿。 那天来捣乱的果真是江怀他们。 这种毒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 听爷爷说,秦忆于医道上颇有天分,几乎一点就通。这种毒她见过,就是秦忆闲来无事时配出来玩的。 安置好了秦曜,秦昱直接去见了万灵儿。 “万姑娘,这种毒你应该知道!” 秦昱说得笃定。 怪不得那三人要趁机捣乱,他只以为是秦曜回来,怕为难她们。 没想到,后招在这里等着呢。 万灵儿轻轻摇了摇头:“我爷爷虽然厉害,但我不行,我并不知。” 秦昱会信才怪呢! 目前看来,秦曜应该不会有事,昏迷着也好,这一路上正好眼不见为净。 丰州城里,一间不起眼的客栈。 江怀三人正围桌而坐。 “江兄,你确定已经趁人不备用了药吗?秦兄,你的药此刻会不会发作?若是没有发作,太子恼羞成怒,再为难她们二人可如何是好。不行,咱们还是再回去看看。” 从坐下来后,岳清池一直喋喋不休。 一会儿担心江怀的准头不够,一会儿又害怕秦忆的药失效。 “岳清池,老子再说一次,老子的药绝无问题。江怀的手法,更是不需怀疑。” 与秦忆相处日久,岳清池知道秦忆这是不耐烦了,连“老子”的称呼都吼出来了。 岳清池有些赧然。 “小弟已经去信给师父了,师父收到信后就会起程去华京的。师父可是最疼令文的,连带着对万姑娘也是极好的。” 想到万灵儿,岳清池真是百感交集。 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臭丫头! 就冲子母蛊,天门的人都该厌烦她才是,可是,她在天门的那些日子,天门上下对她都很不错。 “岳兄,可否将秋水剑借我欣赏一番?” 江怀突然提到了秋水剑。 岳清池愣了一下,而后将挂在腰后的短剑递给了江怀。 “令文很喜欢这把剑,最开始没有想到这把剑会那么有名,后来哪怕在英雄大会上过了明路,她也不轻易拿出来了。 那一日,她们刚换过男装,令文还没来得及拿上剑,已经被万姑娘拉出去了……几年前,江少庄主曾来过天门。我见过他一次,多好的少年啊!” 听到岳清池如此说,江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当年,他路过云州时的确曾到天门拜访过,只是着急赶路,并未待太久。 在天门都见到了谁,除了楚牧,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岳清池好像陷入了回忆中。 “不过,江少主应该没有见到我,当时的我和令文正被师父罚着抄写经书呢。听到有人来了,师父出去见客,我们就躲在屏风后偷看。 白衣如雪,风度翩翩,腰间还挂着这把秋水。我和令文一个劲儿地感慨,这江少庄主真是风姿卓绝。 后来得知,江庄主竟还有求亲之意,真是可惜了……知道侍剑山庄一事,我们都很不好受。” “这些天听到不少人说起侍剑山庄的江怀,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少年。江怀,这么巧,偏偏你们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第61章 再见故人 秦忆的声声感慨又使江怀心中的悲痛多了几分。 他平静的如一潭幽水的外表下,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一浪接着一浪的“波涛汹涌”,将他拍得体无完肤。 这次的痛楚不同于以往纯粹的悲痛,因为江怀体会到了一种叫作“怀念”的情愫。 只隔着屏风见了一面,岳清池在提起侍剑山庄的少庄主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伤感与惋惜。 而秦忆,根本就从未与侍剑山庄的江怀见过面,可听人说了太多次,秦忆心中的遗憾与怅惘也并不少。 江怀突然觉得,不管是归墟山上的那片断壁残垣,还是已经在火海中焚烧殆尽的人,包括原来的自己。 哪怕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他们的痕迹,可是,总有人会记住他们。 那些人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们。 想起江湖中曾有一个地方叫作侍剑山庄,想起笑容爽朗的江海,还有白衣翩翩的少年江怀…… 不管心中多么翻江倒海,江怀早已经学会了掩藏这一切。 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眼前的秋水剑上。 隔了许久,这把剑终于回到了他的手里。 江怀用手指细细地描摹剑身的纹路,这熟悉的触感如电流似的一瞬间游走全身。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秋水剑的呼唤,那剑魂与他的灵魂深深地呼应上了。 也许是他看得太过入迷,也许是他面上的神色太过虔诚,秦忆和岳清池忍不住面面相觑。 秦忆知道江怀对秋水剑有兴趣,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反应。 而岳清池,他本就是习剑之人,自然能体会到人对剑的情感。 只是这江少主看起来十分喜爱秋水剑,这把剑是很不错,可也没有这么大的魔力! 又过了一会儿,岳清池轻咳了两声,笑道:“江兄,这把剑很不错?当年的剑可比这长多了,就挂在江少庄主身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洒脱极了。” 岳清池的话成功地将江怀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落在这二人的眼中,有些奇怪。 他笑了起来,颇有些不舍地将秋水剑又还给了岳清池。 “岳兄,这实在是把好剑,剑气凌人,上面的刻纹又十分栩栩如生。这个剑穗子一看就有些岁月了,想来这把剑也是有段故事的。” 江怀的话隐隐解释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实在是被这剑深深吸引了。 秦忆又从岳清池手中拿过了秋水剑,仔细打量一番。 的确是把好剑,难怪江怀心动。 只可惜,现在的秋水是一把短剑,更适合女子使用。 将秋水剑还给了岳清池,秦忆拍了拍江怀的肩膀。 “好兄弟,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咱们要去找长风剑,那把剑可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找到了,宝剑配英雄,给你用。” “秦兄,那可是长风剑啊!” 岳清池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这么有信心吗? 江湖中对长风剑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眼前的二人也的确称得上“人中龙凤”,可他们太过年轻。 想夺得长风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他拭目以待。 岳清池惊诧过后,再看向江怀和秦忆时,脸上就多了几分赞叹与希冀。 “江兄、秦兄,小弟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有朝一日,真的得到了长风剑,请告诉小弟一声,小弟也去见识一番。” “好说,等着就好。” 江怀胸有成竹。 长风剑,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一定会找到的。 “哈哈哈……” 三人欢乐的笑声响彻了这个有些简陋的客栈,这是属于少年们的意气风发! …… 眼前气势恢宏的城门,上书两个篆体大字——华京。 纵然江怀和秦忆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华京了,可再一次站到这里,心中的激荡之情还是难以言表。 这是华京。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华京,之前也算走南闯北,最南边到过蛊人的部落,最北边去过冰川附近,靠东就是东海,最西边就是九幽谷了。华京,一直想来看看,如今终于来到了。” 说完,岳清池缓缓一笑。 “最西边只到过九幽谷啊,那可不够西啊,改日跟我们回苍墨高原,站在最高的山头上,那可是不一般的景致。” “多谢秦兄,有朝一日小弟一定叨扰。江兄,咱们既然已来到了华京,先去哪里?天门在华京有落脚的地方,咱们可以住在那里。” 岳清池邀他们同住,江怀十分感激,笑道:“岳兄客气了,我与秦忆想去八荒客栈,端看岳兄想去哪里了。” “八荒客栈,这名字霸气啊!那小弟还是与二位一同前往八荒客栈,等师父到了华京,小弟再去见过师父。” 三人进了华京城,四通八达的宽阔街道也气派十足。 沿着街道,边走边看,一直走到一个十分高大的府邸门前才停了下来。 那府邸大门上就用楷书写着四个大字——八荒客栈。 在阳光的照映下,四个大字还泛着耀目的光。 江怀和秦忆之前命人查探了八荒客栈的消息,知道华京城里也有,还与其他地方的客栈不同。 其他城镇的八荒客栈就是个客栈,可华京城里的八荒客栈,是一座气派的府邸。 “我没看错?这里是八荒客栈?说是哪个大官的府邸我也信啊。” 岳清池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这样的客栈实在出乎意料。 但看江怀和秦忆面上毫无波澜,岳清池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实在丢了他们天门的颜面。 定定地望了门头一会儿,岳清池又带些喜气小声说道: “我知道了,这家客栈的主人是昭王。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么大的手笔。之前在英雄大会上,秦昱说起昭王,提到了这件事。” 没错,八荒客栈背后的主人就是昭王。 只是,昭王会是与他们同上归墟的皇甫焰吗? 几人正站在门口,突然,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彬彬有礼。 “三位少侠有礼了,我家主人有请,请随老朽来。” 只在大门外看着,就很是震撼了,可真的走了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哪是什么客栈啊? 客栈里最常见的就是些桌子椅子了,这里通通没有。 有的只是鹅蛋大小的青石铺成的长长甬道,走在上面如履平地,半点不觉得硌脚。 甬道两侧种植的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如今已到了深秋时节,这花木依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而花丛之中,还有一些山石的点缀。 甬道尽头的照壁,最是惊人。 竟是一整块汉白玉立在那里,上面雕刻着奇山异水,还有题诗。只是读起来令人颇为伤感,“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穿过照壁,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的屋宇,飞檐青瓦,盘结交错,凛然自威。 几人沿着游廊,一路走,一路看。 只见亭台楼阁、舞榭歌台,还都隐在茂密的葱茏佳木中,很有几分山间庭院的感觉。 几人一直走到了后园中,那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极大的园子,正中是一个满月形的湖泊。湖面上有一个小小的亭子,在岸边,还泊着一只小舟。 园子的四周又是各种花木,纵然江怀他们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侠们,老朽撑船渡你们到湖心亭去。” 江怀几人早已看到,湖心亭里坐着一个人。 只是湖面上烟雾缭绕,看不清人的样子,可那坐着的身影却让江怀和秦忆觉得熟悉。 “这一路上都没见到有人,这不是客栈吗?怎么没有前来投宿的客人?” 秦忆好奇地问道。 老者哈哈一笑。 “少侠们,咱们这儿是叫八荒客栈,可这里轻易不招待人。少侠们,请上船。” 既来之则安之,江怀当先一步上了船,秦忆紧随其后,而后是岳清池。 纵然满心疑惑,岳清池此刻却不好多言。 看江怀和秦忆的样子,好像认识这里的主人似的。 第62章 我是秦焰 还在岸上的时候,看着烟雾袅袅的湖面,江怀三人只觉得心情激动。 没想到,他们能在华京见到类似江南湖泊这样的胜景。 等他们上了船,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简直就是人在画中游! 秦忆突然笑道:“这里的主人可真会享受啊!恍惚间,我还以为到了江南。” “可不是,这里怎么会叫客栈呢?老丈,你的主人就是昭王?我们几人与昭王世子也有些渊源。” 岳清池说得笃定。 他有十足的把握,湖心亭里坐着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昭王。 老者只笑而不语,一门心思撑他的竹竿。 江怀注意到这老者双手手指修长,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盈。整个人就稳当当地立在船头,一丝一毫的摇晃都没有。 他心中了然,这位老丈,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见老者不愿说有关昭王的事,秦忆转了话题。 “老丈,英雄殿离这里远吗?给老人家看个东西,你说拿着这个,我们能进英雄殿吗?” 说着,秦忆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铁牌,正是当日皇甫焰给他和江怀的。 老者在看到秦忆手中的铁牌时,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又反应过来,只乐呵呵地道:“少侠们快到了,有什么事就问主子。” 听到老者如此说,江怀和秦忆相视一笑。 这位老丈虽然反应迅速,但他看到铁牌的一瞬间,眼中的惊诧是骗不了人的。 他分明就认识这块铁牌,知道其来历。 很快就到了湖心亭附近,老者轻声叮嘱,两盏茶后,再来接他们。 说话的声响,小舟停靠的声响,还有不算轻的脚步声,种种声响都没有使一直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来。 三人只看到了那人潇洒的背影,好像在看书,似乎完全沉浸其中,不理诸事。 上了亭,才发现,这湖心亭也是别有洞天。 远看只是一个亭子,等身临其境才知道这完全就是个起居室,在这里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的。 越看这人的背影,江怀和秦忆越是觉得像皇甫焰,只是皇甫焰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们飞快地四下打量,没有见到轮椅。 江怀轻咳了两声,而后三人异口同声:“晚辈见过前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人轻声说道,“无需多礼,随便坐,稍待一会儿,将这一页读完”。 听到声响,江怀挑了挑眉,这不是皇甫焰的声音。 他看向秦忆,秦忆亦有些疑惑。 又等了一会儿,那人终于合上了书本,长叹了一声,而后徐徐转过身来,又站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江怀和秦忆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这人……这人…… 这人分明就是皇甫焰啊! 那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睥睨天下的张狂和霸气,还有七分浑然天成的潇洒肆意与三分漫不经心的悲天悯人。 这几种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皇甫焰。 “你……你……你到底是谁?” 秦忆结巴起来。 只见皇甫焰笑道:“我是秦焰。” “你是秦焰?” 江怀低声重复道,看着皇甫焰的眼神有些凝重。 “不错,我是秦焰,秦焰是我。” “呵……”秦忆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几分凉意。 “江怀,没想到咱们二人竟与闻名天下的昭王同吃同住了许久,还一同上了归墟山,可真是荣幸啊。昭王,不知我等庶民伺候得可好?” 秦忆的话毫不客气。 秦焰并不气恼,反而说道:“与江小兄、秦小兄相处的时日甚是欢喜,秦焰永生难忘。” 见江怀和秦忆的目光落到他站直站立的双腿上,秦焰解释道: “遇到二位的时候,本王体内的毒正在发作,那时确实不良于行。可这毒发作完就可以正常行走了。这位岳小兄可以作证,他是楚牧的弟子,应该听楚牧提过本王早年中毒一事。” 还未从江怀和秦忆居然认识昭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岳清池又被秦焰点名。 他可是常听师父说起昭王的。 年轻时候的昭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他心中对昭王一直敬佩不已。 岳清池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不敢当王爷一句‘小兄’,王爷唤我清池即可。晚辈确实听师父数次提起过,昭王在南征时中了蛊毒,后来虽然解毒了,但还是留下了创伤,这毒每年都会发作一段时日。” “每年毒性发作一次,本王就运功将毒逼到双腿上,那一段就无法行走,发作过后就好了。” 原来如此。 “江小兄、秦小兄,你们应该早就猜到了。铁牌子,再加上英雄殿,本王就差直接告诉你们了。倒是你们二人,灵隐宫的少主与听风堂主。年纪轻轻,就能与钟离无间对阵……” 秦忆有些不想听秦焰絮叨了,直接打断了他。 “昭王,我们来此是对八荒客栈感兴趣,不若昭王讲讲为何要将八荒客栈开遍天下。昭烈王可是去过青山城?据晚辈所知,最开始的八荒客栈就是在青山城。” 说着,秦忆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该不会是原来的昭王府?” 听秦忆这么一说,江怀和岳清池也觉得此处像是气派的王府。 可昭王不会这么有兴致? “秦小兄说得没错,昭王府哪有八荒客栈听着霸气。” 说着,秦焰将目光转到了别处。 此刻,三人只看秦焰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果不其然,过了好一会儿,秦焰幽幽叹道:“本王只是心血来潮,才将这里改作八荒客栈,乃是为了纪念一位故人。” “故人?既然是故人,那肯定不是昭王妃了。咦,这里可真是冷清啊,还凉嗖嗖的。岳清池,你不是有事要与昭王说吗?还不快说。” 又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岳清池愣了一下。 他有事要与昭王说,他怎么不知道啊。 见秦忆冷冷地看了过来,岳清池立刻反应过来。 “不知王爷可收到世子的传信?晚辈的师妹与江兄、秦兄的师妹被太子殿下抓了,他们眼下正在回华京的路上。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说完,岳清池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这些日子与江怀、秦忆混得久了,他深感自己实在不机灵,所以处处被秦忆嫌弃。 “两位姑娘的事本王已经知晓了,等他们到了华京,本王就去将人带回来。” “多谢了。既然如此,那晚辈就等昭王的好消息。” 岳清池说完,无人应答,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变得安静起来。 他倒是想跟昭王多说几句。 奈何,岳清池竟有些怕秦忆嫌弃他话多。 昭王见微知着,一看三人神色,就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清池,你师父如何了?他可说了什么时候会到华京?” 楚令文既然是楚牧爱女,楚牧是一定要来华京的。 “王爷,师父应该很快就会来到的,师父可是最疼师妹的。” “本王还未见过你的师妹,楚令文,这个名字极好!” “王爷谬赞。师妹对王爷也是敬佩不已。若不是王爷,北秦哪有这么多年的安稳。最令人称道的还是王爷与陛下之间感人至深的兄弟情。” 第63章 路遇索鹰 “马屁精。” 听到秦忆轻飘飘的三个字,岳清池的脸一下子变得涨红起来。 “秦兄,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昭王他……他的确是令人敬仰的英雄豪杰。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昭王正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俯仰之间,当无愧于心……” “停停停,耳朵都生出茧子了。岳清池,看你也是个翩翩少年,怎么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老丈说两盏茶后来接咱们,这两盏茶的功夫怎么就那么久呢。” 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往来时的方向张望,秦忆已经很不耐烦了。 江怀见状,有些歉意地对岳清池笑笑。 这一路上,秦忆可算是找到能“挤兑”的人了。 也多亏岳清池有气度,丝毫不以为意。 “昱儿的信中,提到了太子的近况,太子昏迷不醒,已经好几日了。这件事,不知你们作何感想?” 秦昱的信将秦曜的情况说了个清楚明白。 但那三人既然是蒙面的,他在信里自然也不会有所指向。 但秦焰心知肚明,秦曜昏迷一事,与眼前之人脱不开干系。 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眼见秦忆一脸不耐,秦焰更想给这臭小子“添添堵”。 果然,一听到秦焰的问题,秦忆立刻收回了目光。 他冷冷地扫了秦焰一眼,不悦地说道:“昭王此言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们?” 见秦忆如此,秦焰竟有些愉快地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眼前的三人还真是性格迥异。 秦忆明显不悦,江怀依旧是十分坦然的模样。至于岳清池,则垂着头,看不出其表情。 “真是个怪人!太子昏迷不醒,有什么可笑的,那可是你的亲侄子。” 秦忆没好气地嘟囔起来。 “为什么不笑?你们三人很有趣。至于太子,他又不会真的有危险,无须担心。这件事就算你们不认,本王也知道始末。” “那你还问,浪费力气。” “你这混小子,就是气人。江小兄如此稳重,你们日日混在一起,怎么没跟着学学?” 这一下,秦忆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替他开口的。 只见江怀笑道:“昭王客气了,你怎么知道秦忆所说不是晚辈心中所想?我们兄弟二人一向共同进退,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得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秦焰彻底无语了。 可更狠的还在后面。 顿了顿,江怀接着说道:“昭王也不可太过乐观了,太子若冥顽不灵,晚辈可不敢保证太多。” 明明还是坦然磊落的神色,可秦焰就是从江怀的话里听到了一股杀气。 秦焰的眼顿时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怀说道:“那可是太子,北秦的储君。江小兄,你不是那等不管不顾的任性之人。” “呵”的一声,江怀笑了起来。 他看着秦焰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依本少主看来,秦世子就很不错。”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更何况在场的几人都是心思灵巧之辈。 秦焰在心中叹了口气,摆明是不相信他啊,所以才暗戳戳地威胁人。 太子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天下不免有好事之徒怀疑昭王父子二人。 这是逼着他一定得将那两位姑娘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这个老丈,真是墨迹,两盏茶喝到明天了。” 在秦忆的声声催促中,那位老者终于驾着小舟姗姗来迟…… 看着几人坐船离去的身影,秦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个臭小子,连跟他好好道个别都不耐烦,还是楚牧的弟子懂规矩啊。 出了八荒客栈,岳清池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们要去八荒客栈投宿呢,如今,咱们去哪里?” 江怀笑了笑:“就去你们天门在华京的落脚地,不知岳兄可欢迎?” “自然是欢迎至极,走,我们天门在城西有一处不小的宅子,保证让你们宾至如归。” 三人沿着大街向西行进。 一路上,因为见到了心中的英雄,岳清池仍在激动之中。 “江兄、秦兄,你们竟早就见过昭王了啊!王爷天人之姿,令人敬而生畏,我在他面前实在不敢造次,还是你们厉害。对了,秦兄,你怎么知道八荒客栈会是原来的昭王府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忆的眼中飞快地闪过几分厉色,但很快消失不见。 还是那一贯散漫的语调。 “说你笨还不认,你看那里的布局摆设,根本不是客栈的样子。华京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那宅子一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我就是随口一说,哪成想真的猜对了。” 江怀想到秦焰说起八荒客栈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奇道:“岳兄,你可曾听楚大侠提起过昭王的一些往事?比如说有朋友或故人的?” “师父只说起过他与昭王交往的一些事,还有昭王南征北战的事,其他的,倒是没有提过。不若等师父到了华京,我问一问他。” 一边闲聊,一边赶路。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到了城西。 突然之间,他们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个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正与他们迎面走来。 那一身衣衫倒是朴素,只是那男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一个让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鹰钩鼻,一双如鹰隼般锋利无情的双眼,瘦削的身材,比一般人修长的手臂,以及缠在腰上的缀着微小利刃的鞭子。 纵然之前素不相识,可一个名字跃然于三人心头。 索鹰。 赤鹿教的青龙使。 钟离无间除外,赤鹿教的第二号人物。 江怀三人很快收回了目光。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江兄、秦兄,那人一定是索鹰。你们看到缠在他腰上的鞭子了吗?据说,索鹰的鞭子就是长了眼睛的‘毒蛇’,十分厉害,在他鞭子下吃了大亏的人可是数不胜数。” “索鹰,这个名字倒是有趣。” 江怀仔细搜寻了以前的记忆。 他对北地的江湖人物知之甚少,索鹰的名字只隐隐听父亲提起过,再多的事就不知道了。 不过,刚才见到的索鹰,倒是让他想起了攀登摩天崖时攻击他和秦忆的那只怪鸟。 “不知怎的,想到索鹰,心里凉飕飕的。江怀,你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只怪鸟,吓死人了。”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亦点点头,他的心中也有一股莫名的凉意。 “凉飕飕就对了。索鹰可不是善男信女。之前北地有山贼,索鹰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一个人一条鞭子杀到了山上,杀得山贼片甲不留,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可他早年也因为看一个人不顺眼,竟直接屠了一个村子。总之,索鹰做事全看心情。” 岳清池说的这些,秦忆知晓。 之前听风堂的线报提过索鹰,对索鹰的一些“事迹”他并不陌生。 只是,索鹰怎么会出现在华京? 难道钟离无间也来了华京吗? “华京,英雄榜。” 江怀突然提起了英雄榜。 “对,英雄榜。难道索鹰也想榜上有名?” 听到秦忆的猜测,岳清池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会,不会因为这个。江湖中人谁不想将自己的名字挂上去。索鹰若是有此想法,那他就不会出现在华京。 就像武陵派的柳掌门,他就不会来华京。众所周知,柳掌门对上榜志在必得,可他面上一定要做出毫不在意的姿态,所以压根就不会出现在华京。 索鹰虽然名声一般,可也是要面子的,他若对上榜一事有想法,那他就不会轻易出现在华京。” 第64章 黑熊相邀 岳清池话落,见江怀和秦忆恍然大悟,他终于体会到了在这二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滋味儿。 灵隐宫地处苍墨高原,对这些江湖中的弯弯绕绕,二人自然不如他熟识。 这个认知,让岳清池有些得意。 人一高兴总是想多说些话的,岳清池也不例外。 当即,他恨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索鹰及赤鹿教的事都说出来。 “江兄、秦兄,这索鹰是赤鹿教的青龙使。在索鹰之下,还有一个朱雀使,这个人极为神秘,在北地都很少露面,江湖中知道她的人更少。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吗?梅绮。” 梅绮,好美的名字! 听名字像是个女子。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还真是从未听过。 他们知道赤鹿教有一个朱雀使,可这朱雀使就是梅绮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 见二人并不知道许多,岳清池心中更得意了。 “这梅绮就是朱雀使,是个女子。钟离无间座下只有青龙使与朱雀使。不瞒二位,钟离无间跟家师有些不对付,对赤鹿教的事,天门上下都是异常关注的。我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知道朱雀使是谁的。梅绮,听名字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像个世家贵女。” 岳清池说了一大通,也没什么重点,秦忆忍不住道:“梅绮,有什么特点?” 秦忆一向以听风堂为傲,可这梅绮,却是一点消息也无,这不免让他有些受挫。 难得秦忆问自己一回,岳清池也很想“显摆”一番。 奈何,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见岳清池两手一摊,无奈地叹道:“难得秦兄垂询一次,小弟还让你失望了。小弟只知道梅绮是个女子,至于她是何方人士,年岁几何,长什么样子,什么个性,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说梅绮在赤鹿教深居简出,打理教中事务,需要露面的时候,都蒙着面纱。” “那她功夫如何?” “不知道。但赤鹿教除了钟离无间与索鹰,就是她说了算的,料想不是个简单人物。” 梅绮,梅绮。 江怀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他确信自己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可这名字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实在是奇怪啊! 难道之前无意中听父亲或者其他人提起过吗? 还是说原来的江怀知道。 可是没道理啊,若是以前的江怀知道,秦忆应该也知道的。 但看秦忆神色,当真是一无所知。 “好了,不说这个了。以后小弟若有消息,一定及时告知二位兄长。江兄、秦兄,既然到了华京,不若咱们到英雄殿转一圈。那附近一定聚集了许多英雄豪杰。你们不是有昭王的令牌吗?正好带小弟进去长长见识。” 都正是好热闹的年纪,江怀和秦忆自然无异议。 说走就走。 英雄殿的位置,全天下就没有人不知道的。 因为英雄殿就是华京城的正中心,是最好找的。 从城西沿着街道一路向东,连转个方向都不用,三人直接就走到了英雄殿附近。 一路走,一路看。 华京就是华京,气派又阔气。 “江怀,你还记得威远镖局吗?咱们还在那里当过几个月的镖师。也不知道总镖头还有其他弟兄们如何了?你说他们会想起咱们吗?” “不会,八成以为咱们没了。” “咳咳咳……” 岳清池指着江怀咳嗽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江兄,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只有你能制住秦兄”。 秦忆揉揉鼻尖:“你说的是,八成会这么想。咱俩当时是脑子抽了吗?就算想在华京混一段时日,怎么会想着去镖局呢?还不如去花楼当伙计,那么多花楼,天天看姑娘,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多好。再不济,去酒楼也行啊,能抢在客人之前吃香的喝辣的……” 越说,秦忆越觉得遗憾。 偌大的华京城,当年他们怎么会去镖局了呢。 江怀很识相地闭口不言,随便秦忆一个人唠叨。 他哪记得什么镖局? 之前的江怀有关华京的记忆,如今在他的脑海里可是一片空白。 见秦忆似是十分怀念那段日子,江怀暗道不好,不能再让秦忆说下去了。 “英雄殿不愧是英雄殿,光看在外面把守的侍卫,就气势非凡。这些人随便拎一个放到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 江怀的话成功地转移了秦忆的注意力。 “那当然了,不放几个厉害的人,若是被人闯进去了,北秦朝堂不要面子吗?” “江兄、秦兄,你们看,飞檐上的那两只鹰,栩栩如生,似欲腾空飞去。” 顺着岳清池的话,江怀和秦忆朝着飞檐望了过去。 只见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那光芒衬得飞檐上刻着的两只鹰更具气势。 不知怎的,眼前的一切突然令江怀想到了灵隐宫中燕赤眉与老三打斗的那一幕。 燕赤眉腾空而起,红色的衣袍随着身体摆动,整个人像极了展翅高飞的雄鹰。 “索鹰的名字取得不好。” 秦忆突然冒出的话,打断了江怀的思绪。 他看了秦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 鹰,实在是一种令人惊叹的动物! 鹰的矫健身姿,鹰的傲然气势,鹰的卓尔不群…… 可索鹰,似乎只有鹰的狠厉之气。 鹰! 英雄殿。 江怀心道:不知道父亲的画像还在吗? 整个侍剑山庄付之一炬,这个世上,若说哪里还有父亲的画像,那就只有眼前的英雄殿了。 有人靠近了,三人立刻觉察到了。 “哟,可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华京遇到二位兄弟。瞧我这记性,二位兄弟可不是一般人啊。江少主,秦堂主,这位少侠白衣翩然,想必就是一丈锦绣岳少侠了。” 无需回头,江怀和秦忆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 可岳清池不知道啊。 见来人提到了自己,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 好家伙! 一个如小山般粗壮的黑黑的汉子,十分高大威猛。 那汉子刻意露出还算亲切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请问这位大哥是?” 岳清池迟疑问道。 “不敢当少侠一句大哥,叫我黑熊即可。我在中州城见过江少主与秦堂主。” 黑熊。 岳清池想起来了。 当日在天门堂中,曾听秦忆向钟离无间询问过黑熊。 后来有人说,这黑熊有个结拜大哥,正是索鹰。 “哟,这不是黑大哥吗?岳清池,这黑大哥可是十分仰慕楚大侠的,还因为我与江怀出言不恰当,对我们大打出手,正是不打不相识。” 听到秦忆如此说,岳清池忍不住又打量了黑熊一眼。 真是不开眼,惹谁不好,偏偏惹到又小气又记仇的秦忆头上。 见秦忆提起了旧事,黑熊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一张黑脸快笑成了一朵“奇异的花”。 “秦堂主说哪里话,那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吗?如今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在您二位面前造次……” “说完了吗?有事说事,无事就走。” 听到此言,岳清池的眼瞪大了几分。 如此不客气的话竟出自江怀的口中。 若是秦忆所为,那没什么奇怪的。 可江怀在岳清池的心里,那就是个谦谦君子,什么时候都是温润有礼的。 江怀此时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他想立刻进英雄殿去,想去看看父亲的画像还在不在。 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了跟他们有些过节的黑熊,还笑得那么……讨人厌。 “江少主,我大哥索鹰有请。离此不远的厚德坊,有一处四进的宅院,那是我大哥在华京的住所,想请你们前去坐坐。” “不去,没空。” 江怀说完,当先朝着英雄殿走去了。 “听到了,我们江少主说没空。回去告诉索鹰,我们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岳清池,咱们走。” 昭王的牌子果然十分管用。 江怀掏出,在守卫面前一晃,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秦忆也赶忙拿出自己的牌子,岳清池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忆身后,总算也进去了。 第65章 音容笑貌 从外面看如一座恢弘宫殿的英雄殿,内里竟是空荡荡的。 正对着门的宽阔墙壁上依次挂着八幅画像,前两个位置果然什么都没有。 待看清楚了排在第十位的画像,江怀突然愣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父亲的画像就在眼前。 他的双腿似是灌满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这是不是另一种“近乡情怯”呢!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在他的脑海中。 只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自在呼吸,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个世上,父亲的画像恐怕只剩下这一幅了。 画像中的父亲要比他记忆里的父亲年轻一些。 什么时候? 父亲开始慢慢变老的呢。 而他,今生再也无缘见到父亲白发苍苍时的模样了。 他的父亲,永远停留在了六月十三的夜! “天啊,这就是英雄榜啊!师父的画像在第八位,钟离无间虽说与师父并列第八,但他的名声不如师父响亮,所以他的画像在第九位。这第十位就是侍剑山庄的庄主了。我幼时见过江庄主一面,至今也难以忘怀江庄主的风采。” “第五位是百里宗师,他的前面就是万俟宗师、司空宗师。岳清池,你可知道前两位是谁?” 岳清池正盯着楚牧的画像看个不停。 画像里的师父如此英气。 听到秦忆所言,他下意识地摇头。 可摇过头后他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即又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摇头又点头的做什么?” “我大概知道了,只是不知猜得对不对。” “说说看。” “前两个位置莫不是留给天底下最那啥的两个人。” 说到“那啥”二字,岳清池十分默契地冲秦忆眨了眨眼。 秦忆直接笑了起来,“还算你小子脑子转得快”。 “排在我师父前面的就是昭王了。这幅画中的昭王一身戎装,骑着骏马,真如天神般威严。” 顺着岳清池手指的方向,秦忆的目光也落到了属于昭王的画像上。 一身戎装的威武昭王端的是意气风发。 想来他戎马倥偬的岁月一定令人无比惊叹! “你这么推崇昭王,干脆自请出师门。让楚大侠做说客,请昭王收下你。当徒弟也好,当什么都好,也算是了却你的一桩痴念!” 听到秦忆的话,岳清池直接急了,英俊的面庞上全是着急之色。 “秦兄,慎言。江湖中人,当是情意在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生是天门的人,死是天门的鬼。在我心里,师父就跟父亲一样。不瞒秦兄,我也是师父捡来的孩子,若不是师父,我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未可知。” 岳清池的这句“捡来的孩子”,瞬间击中秦忆的心了。 秦忆突然正色起来。 “岳兄,抱歉。我口无遮拦惯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是一阵风,该散就散。我也是义父捡来的孩子,义父就是我的父亲,再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岳兄所言了。” 一向有些跳脱的秦忆正经地道歉,岳清池很不适应,但想到他与秦忆相似的的身世,一种惺惺相惜之情在心中油然升起。 “江兄,你已经在江庄主面前站了许久了。你也姓江,侍剑山庄也姓江,你们灵隐宫与侍剑山庄该不会有什么渊源?” 岳清池无意的一句话,引得江怀的眸子深了几分。 他总觉得江天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父亲名叫江海。 江天、江海,多么照应的名字,这只是巧合吗? 江怀不得而知。 倒是秦忆哈哈笑了起来。 “岳兄,你这问题我老早就问过老头子了。我们灵隐宫与侍剑山庄没关系,只是同姓而已。” “秦兄,其实侍剑山庄也很神秘的,没有人知道两百年前的侍剑山庄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它就静静地立在东海畔的归墟山上,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直到覆灭……” 江怀一边听着秦忆与岳清池闲话,一边低头凝思。 他们的疑惑他都清楚,可是他不能为他们答疑解惑。 有关侍剑山庄的一切,早已经成为他心里最深的秘密了。 只在无人之时,他独自一人细细咀嚼,回忆着点点滴滴。 “岳兄,你见过江庄主使追风十三剑吗?” 江怀突然插了一嘴。 此刻,他很想听与父亲有关的事情。 岳清池遗憾地摇了摇头: “从未见过,我只见过江庄主。他的追风十三剑,我也是慕名已久,却没有福气见到。我听师父说过,追风剑法疾如风、快如电,施展起来是漫天剑雨飘摇。师父曾戏言,若是在桃花树下使追风剑法,一剑缥缈过去,顿时纷纷桃花雨下,想想都觉得此情此景甚美啊!” “你说的连我都想看了,一剑过去,漫天的桃花雨。” 秦忆也不禁跟着感慨。 他又在心里默念,一定要找到长风剑。 江怀若将翩若凌风掌化作剑法,那一定是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要多飘逸就有多飘逸! 追风十三剑。 江怀又看了眼父亲的画像,想起了父亲挥舞长剑时矫健的身姿。 追风十三剑,再也不能轻易出现在江湖中了。 因为,会追风十三剑的只有侍剑山庄的江氏父子,已经魂归尘土的江氏父子! “呵”的一声浅笑。 秦忆与岳清池立刻转过头来。 “江怀,你怎么了?” “江兄,没事?” 江怀握紧了双手,面上露出一丝浅笑。 “无事,我只是想起了昔年与秦忆游荡在东海之畔的情景,又在此看到江庄主的画像,斯人已逝,心中感慨。” 顿了顿,江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说,新的第十位上榜后,江庄主的画像会何去何从?”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被朝堂收藏起来。” 秦忆下意识地回答了江怀的问题。 “江兄问得好,这个问题小弟从来没有考虑过。只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总会有新的英雄豪杰上榜,原来的画像会去哪里,好像无人关心。我总觉得师父正当壮年,他的画像还会在这面墙壁上停留许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师父的画像也是要取下的。” 一个念头在江怀心中隐隐升起,父亲的画像,他要想办法拿回自己的手中…… 三人出了英雄殿,只见黑熊还等在那里。 见三人出来,黑熊立刻迎了上来。 “江少主、秦堂主、岳少侠,英雄殿里如何?我等粗人可进不去啊。前两位是谁?当真是空着的吗?江海的画像还在不在?人都没了,画像不该尽早撤下来,侍剑山庄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说被人灭了就被人灭了,这么多年难道是浪得虚名……” 黑熊絮絮叨叨。英雄殿,江湖中人谁不好奇呢? “砰”的一声巨响。 黑熊摔倒在地。 一旁的秦忆和岳清池直接愣在当场。 好端端的,江怀怎么就出脚了。 好像都没看清这一脚是怎么出去的。 总之,江怀的脚落到了黑熊身上,黑熊直接飞了出去。 “江少主,你……你……” 话未说完,黑熊直接晕了过去。 “聒噪。” 江怀的眼中满是厌恶。 眼看江怀就要扬长而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江少主好大的脾气。我这兄弟对江少主还算恭敬,江少主何至于此?” 第66章 大打出手 索鹰来了。 好像听到了呼呼的风声,江怀三人看到有一个黑影从不远处的酒楼上飘落了下来。 刚才的那句话,人未到,声先至。 “江少主,看来索某的面子不够啊!” 索鹰瘦削的面庞上居然露出一个笑容。 可那笑容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有些阴寒,狭长的锋利的双眸闪着挑衅的寒光。 秦忆的手背到了腰后翻云刀的位置。 若是索鹰对江怀出手,那他也不会客气的。 什么江湖规矩,什么一对一,在他这里统统不存在。 索鹰明明是看着江怀的,可秦忆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听闻江少主与秦堂主在教主手底下还过了许多招,教主对二位赞不绝口。想来区区索鹰,用不着二位如临大敌。” “青龙使说哪里话,江少主与秦堂主跟青龙使比起来,算是晚辈,自然要严阵以待。晚辈也得小心些,青龙使的功夫可是极好的。” 岳清池打定主意,要与江怀、秦忆共同进退。 合他们三人之力,索鹰就不足为惧了。 “可不是,青龙使的大名如雷贯耳。不说别的,只说缠在腰间的那条鞭子,就够让人胆寒的了。若被你的鞭子抽中,先不说疼得要不要命,中毒了可如何是好?” “哼,还以为你们多有胆量呢。放心,无毒。来,一起上。” 既被戴上了长辈的高帽,该有的风度和面子索鹰还是要保持的。 再说,就算他们一起上,他也无惧。 “本少主与青龙使先过几招。秦忆,借你的翻云刀一用。” 索鹰一定会用他的鞭子的,再赤手空拳,岂不是吃了大亏。 江怀给了秦忆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刀。” 索鹰一边夸赞,一边从腰上抽出了鞭子。 鞭子离身的时候叮叮作响,上面的小小利刃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地罗列着。 这条鞭子可比一般的鞭子粗了不少,也锋利得多。 “江少主,请。” 江怀直接跃了起来,一招属于翻云刀法的“力劈华山”,气势十足。 纵然有些距离,索鹰已感觉到了那股属于翻云刀的气息。 凌厉、寒凉、强劲。 果然是好刀! “铛”的一声,震天响。 索鹰的鞭子缠上了翻云刀。 那诡异的鞭子如长了眼睛般,直冲着江怀的面门而来。 此情此景,让一旁的秦忆与岳清池心猛地提了起来。 索鹰以一手鞭法闻名江湖。果然盛名之下,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而江怀似是对即将到自己面前的鞭子无所察觉,只挥舞着翻云刀,将翩若凌风掌化作刀法,手上一招一式,快而不乱。 “江怀,快躲……” 眼看着鞭子就要打上江怀了,秦忆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江怀使出了穿叶飞花步法,在鞭子下一秒就要到达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朝左倾斜了下去,近乎与地面持平。 这一下可让索鹰震惊不已。 这是什么身法? 怎会如此轻便与灵活。 下一秒,索鹰以为江怀至少要先站直身子才能继续打斗。 可江怀左手撑地,右手的翻云刀将鞭子牢牢缠住,双腿开始马不停蹄地进攻。 索鹰也反应极快,见招拆招。 只是,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跟两个人在战斗。 “这两个人”一个与他缠斗鞭法,一个与他比试腿上功夫。 倒不是不能应付,只是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秦兄,江兄好妙的身法,我刚才一直注意看他的脚下,那几步是怎么踏出来的?真漂亮啊,我眼睛都花了,好像也没看清楚。” “他那几步,我看了这么多年了,跟你一样,还是不清楚。那个步法,一般人可是练不出来的。索鹰急了,要放大招了,快看。” 只见索鹰突然将鞭子换到了左手上,左手使起来居然一点也不比右手差。 此时的鞭子被舞动得“劈啪作响”,就好像是一条危险的毒蛇在与翻云刀缠斗。 索鹰突然有些凌乱地摆动着他的右手,一番动作之后,五指并拢成掌,朝着江怀狠狠地拍了下去。 还在左手撑地的江怀顿觉不妙。 索鹰的那一掌看着十分刚猛,若落在身上,那就糟了。 电石火光之际,江怀的双腿突然缠住了索鹰的腿,就趁这一刹那的光景,他撑地的左手突然动了。 索鹰看到,有一个小小的利器从江怀的左手上飞了出来,正对自己的右掌。 那速度快得惊人,来不及看是什么了,索鹰立即往后退。 江怀趁机蹬了索鹰一脚,借此站直了身子。 而那条鞭子在索鹰后退的时候,也撤了回去。 江怀横刀直立,看着索鹰的目光十分冷冽。 “多谢青龙使指教,还要继续打吗?” “嗖”的一声,鞭子又重新缠到了索鹰的腰上。 “真是开眼了,青龙使的鞭子快修炼成精了。” 秦忆边说边走到江怀身侧。 若是索鹰还想继续,自然由他奉陪。 “青龙使的鞭子真是厉害。这鞭子可比刀剑软,能练到这个程度,青龙使足以笑傲江湖了。江少主已经领教过了,若青龙使还有雅兴,不若由晚辈来领教一番。” 岳清池的话还算中肯。 不说别的,只说索鹰这鞭法,江湖中无出其右者。 索鹰看了看江怀,又扫了眼秦忆与岳清池。 而后,竟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真切了不少。 “不打了,再打下去,索某也占不到便宜。既然占不到便宜,还做这蠢事干什么。江少主,你这刀法是索某见过的出招最快的刀法,变化也最多端。最妙的就是江少主的身法和步法,真是灵活,索鹰佩服。这把刀真好,若是能将你们收拾了,我就将这把刀据为己有。” 好就是好,佩服就是佩服,这没什么不敢认的。 翻云刀很好,若是能抢过来,他就抢了,这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这番坦荡的话倒让三人对他观感好了几分。 “青龙使说得没错,再继续下去,我免不了要挨上几鞭子了。青龙使不止鞭子厉害,掌法也不遑多让,那一掌若落在身上,可有的受了。” 听江怀说起掌法,索鹰面上露出了几分自得之情。 江湖中只知道他的鞭法厉害,孰不知,他的掌法也不容小觑。 见面上的“互相吹捧”差不多了,秦忆突然想起了索鹰的义弟——此刻仍倒在地上的黑熊。 “青龙使,晚辈有个小小的疑惑,还请你老人家答疑解惑!” “但说无妨。” “你如此厉害,这黑熊当真是你的结拜兄弟?” 听到秦忆的问题,索鹰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秦忆是要问他的掌法如何这类问题的。 见索鹰愣了,秦忆大胆猜道:“该不会你老人家故意找这么个结拜兄弟,来衬得你英明神武。” “你胡说什么,我……我……大哥不是这样。你懂什么?大哥和我……之间的感情,不比亲兄弟差。哈……嘶……大哥,是我学艺不精,江少主这一脚是我该受的。” 黑熊居然掐着时间醒了过来。 索鹰走到黑熊身侧,弯身将他扶了起来。 “听闻江少主的父亲就是秦堂主的义父,二位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种事,还需要再拿出来问吗?” 索鹰微笑着看向秦忆。 “我怎么感觉自己被青龙使鄙视了呢?青龙使,我就是好奇,这黑熊可是常年在中州一带,你老人家在北地,我有些疑惑也是正常的。” “我在华京的时候不少,去中州的次数也不少。黑熊就是我最重要的兄弟,如何?” “不如何。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明白了,明白了。” 索鹰懒得再与秦忆多说,复又看向江怀。 “请江少主到舍下一叙,有故人相邀。” 第67章 梅绮是谁 看着眼前堪比王府的阔大院落,江怀三人有些惊讶。 “这是索府?” 岳清池指着高高悬挂在大门上的牌匾,忍不住问道。 “真是阔气啊,有钱,真有钱啊!青龙使,您这一身打扮可就低调多了,没有凸显出你这富贵的气质。” 跟在索鹰身侧的黑熊一直在龇牙咧嘴,听到秦忆如此说,有些激动。 可他一动作,立刻又开始“嘶哈”起来,实在是疼啊! 江怀淡淡地扫了黑熊一眼。 谁敢在他面前不尊重侍剑山庄及父亲,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客气的。 这一眼让黑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见黑熊如此,索鹰有些皮笑肉不笑,“江少主,我这兄弟胆子小,被少主吓唬一次就够了”。 “在本少主面前不要聒噪,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江少主,里面请,故人就在绮梅阁。” 索鹰在前方引路,这偌大的院落里居然也看不到什么人。 绮梅阁,绮梅,梅绮。 这些个字在江怀三人心头来回飘荡。 江怀暗道:一会儿见了所谓的故人,干脆直接问问梅绮好了。 跟着索鹰穿过了长长的游廊,来到了一片后园。丛林掩映间,有一处白墙黛瓦的小院落。 还未走近,随风就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这是属于梅花的清冽气息。 到了绮梅阁,索鹰并未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低着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教主,您的故人来了。” 果然是钟离无间。 “索鹰,你带着岳少侠先去歇息,好生招待。请江少主他们进来。” 既来了此地,当客随主便。 岳清池跟着索鹰走了,此刻门前只剩下了江怀与秦忆二人。 一种怪异的感觉同时在二人心头升起。 他们与钟离无间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几次遇见,他们分明感觉,钟离无间对他们有些不同。 而钟离无间,也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老夫又不会吃了你们。” “吱呀”一声,江怀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门内的世界简直让他和秦忆大吃一惊。 他们是来到了梅花仙子的地界吗? 院落里种满了梅树。 眼下还不到梅树完全盛开的时节,可这院落里的梅花却肆意绽放。娇俏的淡淡的粉白,偏偏给人一种难忘的明艳之感。 而钟离无间,就跪坐在一棵梅树下。 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小几,几上的小炉子正“咕嘟咕嘟”地煮着茶。 “坐,梅花茶还得再煮一会儿。” 钟离无间眼皮都不抬,只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小炉子,好像这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秦忆完全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一边浅笑一边不住打量棵棵梅树,面上全是赞叹之情。 眼前凝神煮茶的一幕却让江怀心中百感交集。 他的人静静地立在梅树下,心却飘回了归墟山。 归墟山上也有一片梅园,梅花盛开的时候,父亲也会煮茶,就是这梅花茶。 父亲说,母亲是最喜欢梅花的。 父亲还说,梅花茶、梅花糕、梅花饼都是母亲拿手的茶点,母亲甚至会将梅花入菜。 可那么美好的母亲,江怀竟从未见过。 母亲留给他的只有秋水剑上的剑穗子,已经成了个“古老的物事”了。 而母亲,就活在父亲日复一日的追忆与怀念中…… “茶煮好了。” 钟离无间终于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秦忆大大的笑脸。 “钟离前辈,雅兴不错嘛,这茶煮得好。我一个粗人都觉得好。” 钟离无间微微一笑,复又看向江怀,“傻愣着做什么?过来坐”。 眨了眨眼,江怀收起了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走到秦忆身侧,怎么舒服就怎么坐。 重活一世,再也不用举止有度,板板正正了。 钟离无间斟了两杯梅花茶,清冽的茶水映照得几人的心也变得柔和与宁静起来。 江怀端起,轻吹了两下,饮了一小口。 似乎与他记忆中父亲煮的茶不太一样,更甘甜些。 再饮一口,心中那股怅惘悲痛的情绪又涌了出来。 江怀放下了那盏茶,也暂时将心头的苦痛放下。 秦忆可喝不出如此多的情绪,只觉得淡而有味,真的好喝。 大口饮尽,又再来一杯,连饮了三杯,才停了下来。 “江少主可是喝不惯?” “不是,只是不渴。这茶,极好!” 江怀由衷的赞叹令钟离无间眼中的笑意更甚。 “秦堂主是口渴了吗?” “有些口渴,这茶好喝。真看不出,钟离前辈还是如此风雅之人。” “不过附庸风雅罢了。有人十分喜欢梅花,几乎到了离不开的地步,老夫也就习惯了。” 钟离无间笑了起来。 “钟离前辈,梅绮是谁?” 江怀直截了当的询问,吓了秦忆一跳,也让钟离无间措手不及。 “江少主,何出此言?” “我想知道赤鹿教朱雀使的事。” 钟离无间没有回答,而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来慢慢细品。 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手中的这杯茶上,不看江怀,也不看秦忆。 江怀并不着急,只静静地望着钟离无间。 这一幕,秦忆觉得十分怪异。 茶盏空了,钟离无间终于抬起了头。 “梅绮,是赤鹿教的朱雀使。赤鹿教的一切事务基本都由她打理,老夫空有教主之名,实则是个甩手掌柜。她在教中威望极高,从无人敢挑衅于她。索鹰亦十分敬重于她。” 钟离无间娓娓道来。 “本少主才与青龙使切磋了几招,青龙使十分厉害。料想朱雀使的身手一定更令人惊叹!” “她是个女子,且不通武艺。” 钟离无间此言一出,江怀和秦忆不由地愣住了。 不通武艺,他们没有听错? 这可是江湖啊。 赤鹿教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之地。 梅绮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能压住那么多“牛鬼蛇神”,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哈哈,钟离前辈说笑了。前辈与青龙使身在华京,只朱雀使一个不通武艺的人守着赤鹿教,你们可真是心大啊。” 秦忆的话正是江怀心中所疑。 江怀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看来朱雀使有驭人之术,这一点,我们就不问了。倒是看不出,钟离前辈还是爱花惜花之人,想来朱雀使一定是天人之姿。” 听到江怀的话,钟离无间半点犹豫都没有地不住点头。 “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论长相,虽算不上绝色,但见过她的人都难以忘怀。她就像三冬的艳阳天,让人心里觉得无比温暖。无论谁与她相处,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一直待在赤鹿教里,以后我带你们去见见她。” 钟离无间的一番话,说得江怀和秦忆都愣在当场了。 天啊,这是怎样的一种深情啊! 居然能从钟离无间的嘴里说出来。 “咳咳”两声,秦忆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钟离前辈,小子受教了。刚才的那番话,我秦忆可是说不出来。朱雀使一定是个传奇女子,才引得前辈如此动容。” 钟离无间笑道:“不解风情,等你以后就知道了。就算是很平凡的女子,在爱人的眼里,她也是动人的。感情贵在真挚,情有独钟,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68章 秦曜归京 “扑通”一声响,江怀的心湖裂开层层涟漪。 这涟漪一圈圈游荡,又化作成熟悉的悲痛向他袭来。 感情贵在真挚,情有独钟。 钟离无间的这句话又让他想到了已经魂归天地的父亲。 父亲常常一个人坐在归墟山的那片梅园中,因为母亲就葬在那里。 多少次,他到梅园中寻找父亲,多少次听到父亲一声又一声的怀念与怅惘! 最让他动容的是,父亲说自己从不痛苦。 母亲留下的一切回忆都让父亲觉得美好,觉得生命没有被辜负。对母亲短暂的停留,父亲只有感恩。 江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身旁的秦忆捅了捅他才有所察觉。 “江少主,这是如何了?” “一时感慨,无事。钟离前辈,他日若有机会,晚辈也想见见朱雀使。一个喜好梅花的人,一定是个清雅不俗之人。” 江怀说得诚恳,他一定要去见见这位梅绮。 亲眼去看看一个喜欢梅花成痴的美好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钟离前辈,您老人家不该贵人事忙吗?怎么会转悠到华京来了。这宅子如此气派,看不出来青龙使还是个有钱人。这里是不是你们赤鹿教在华京的据点啊?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天底下姓索的人不少,谁也不会想到会是索鹰的索府啊。” 越说,秦忆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端看钟离无间的神色,似乎有些得意。 没有否认,那便是了。 “老夫刚才已经说了,老夫在赤鹿教只是个甩手掌柜,空有教主之名。严格来说,赤鹿教该是梅绮的赤鹿教才是。” 秦忆有些听不下去了,钟离无间看起来不算年轻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起个这些腻歪人的话,一点都不知道遮掩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怀心道:江湖中人下意识地都会觉得钟离无间长时间待在北地。若按照他自己所说,他就算时常外出行走,只需隐姓埋名,不轻易露出实力,也无人知道是他。 江怀不由地又想起了六月十三夜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十分高大,就跟钟离无间差不多身形,会是他吗? “有放心之人守着赤鹿教,钟离前辈当高枕无忧。不知钟离前辈前来华京,所为何事?莫不是关心英雄榜的事?” 江怀再一次直截了当的询问。 不止钟离无间有些不适应,连秦忆都觉得江怀莫名的“反常”。 江怀见二人的样子,不禁笑了。 “秦忆,你可是疑惑我怎么成‘好打听’了。我是觉得前辈在此,与其咱们再费尽心力地查探,不若想知道的事干脆直接问好了。钟离前辈若不愿说便罢了,他说的事那就是真的。” “算你小子有见识。老夫何许人也,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言行无状的小人,老夫从不屑于说瞎话,太没格调。” 顿了顿,钟离无间接着说道:“老夫来华京自然不是为了英雄榜,只是凑巧来此罢了。” “还未问钟离前辈,邀我们前来,所为何事?难道只是叙旧吗?咱们灵隐宫在江湖中的名声也不太好,是正是邪没个界定。若是让人知道我们与您如此熟识,这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啊。” 茶喝够了,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该说些正事了! “不错,秦忆所言极是。灵隐宫暂时不想被江湖中人敌视,想来钟离前辈也能明白我们所言。” 看着两个臭小子突然一本正经起来,钟离无间摇头笑道: “你们若在乎江湖中人如何作想,老夫还能顺顺当当进了连云山吗?这次邀你们,是索鹰路遇你们,提了一嘴,老夫才找你们叙旧的。” 见钟离无间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秦忆叹道: “钟离前辈,您老人家可是咱们灵隐宫的重点怀疑对象。您离开连云山的第二夜,就有人刺杀我们江少主。您怎么不问问我们二人来华京做什么?难道是好奇英雄榜谁会上榜吗?” 钟离无间正在饮茶,听秦忆这么一说,差点将口中的茶喷出来。 这混小子说话也太直接了。 他放下茶盏,极其郑重地看着江怀,“老夫若要杀江少主,绝不搞偷偷摸摸那一套。江少主可信?” “信。” 只有一个字,言简意赅。 再说,那夜前来的刺杀的人本来就不是钟离无间。 “你们来华京做什么?老夫并不关心。年轻人,想去哪里都可以,天大地大,去哪儿都是合理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钟离无间实在对他们的脾气。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方结束了还算愉快的谈话。 出了索府,岳清池一脸凝重地看着江怀和秦忆。 “你们与钟离无间交情很不错吗?索鹰招待得极好,我都想揉揉眼睛,这还是刚才一脸杀气腾腾与江兄比试的人吗?钟离无间找你们做什么?他是什么人,不该在北地吗?怎么会来华京。”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秦忆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啊?谁知道钟离无间在想什么,让我们进了一个全是梅树的院落,就看着他煮茶,喝了一肚子茶水。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那是什么人,他能跟我们说什么。到他那个级别的人,那不都是随心所欲吗?谁能管得着。” 秦忆话一出,岳清池就闭紧了嘴巴,不再问了。 尽管他满心疑惑,可却出奇地觉得秦忆说得在理。 也许是钟离无间知道他在此,故意在他面前营造赤鹿教与灵隐宫交情匪浅的假象,好让天门误会。 一定是这样,岳清池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与岳清池相处日久,一看他的神情,江怀和秦忆大概知道了他心中所想。 二人觉得好笑,并不揭破。 他们与岳清池,嬉笑怒骂、打打闹闹都可以。但他们终究是灵隐宫的人,说到底与岳清池还是两种水。 井水不犯河水更好一些。 “听说了吗?在外巡视的太子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昭王世子。” “对,我还见到了太子仪仗,那阵势,令人见了就害怕。” “昭王世子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去那客栈了。对对,就那什么客栈,好好的王府非要叫八荒客栈。” “太子仪仗直接进了东宫,想来是累坏了。” “……” 大街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秦曜回来了。 第69章 潜进东宫 到了华京,楚令文与万灵儿被丢进了东宫里的一个小小院落中。 连着坐了好几日的马车,两人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们竖着耳朵听了又听,周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过了好一会儿,万灵儿才低声抱怨:“这该死的太子,也不知道给咱们吃的是什么玩意儿,这都好些日子了,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说着,她忍不住又有些后悔。 都怪自己之前太过懒散,若是跟爷爷多学一些,指不定就能想出解决之道了,哪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呢。 万灵儿越想越多,不禁连带着也埋怨起江怀与秦忆来。 “一个少主,一个堂主,听起来威风!这都多久了,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楚令文,还有你师兄,当初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咱们,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咱们,人呢,在哪儿呢?” “噗嗤”一声,楚令文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有什么可笑的?” 万灵儿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 楚令文并不接话,只对着她温柔地笑。 那笑容里有体谅,也有关怀。 在这样美好的笑容下,万灵儿的火气一下子就散开了。 “我就是发发牢骚,并不是真的埋怨他们。你师兄还被我作弄了,等见到他,我得跟他道歉。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不会不管我们的。只是不知道那王八太子眼下是什么情况?” 想到秦曜,楚令文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驿站中秦曜昏倒的一幕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灵儿,秦曜一定还在昏迷中,所以他手下的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轻举妄动。” 楚令文的话点到即止。 这一路上,她与万灵儿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提秦曜昏迷一事,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也多亏了秦昱的照应,千机卫的人并不敢为难她们。 “咳咳”的声响,清晰又准确地传到了楚令文与万灵儿的耳畔。 二人有些惊骇,未及反应,紧跟着又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丫头们说话声小点儿,本座好梦正酣,被你们打断了。” 是百里宗师! 百里行居然守在关押她们的院落中,这实在让二人很激动。 “百里……百里宗师,是您这位老神……老神仙……吗?虎象山的老神仙。” 万灵儿激动地磕磕巴巴。 这句“老神仙”成功地逗乐了百里行。 万灵儿她们自然看不到百里行面上的得意之情。 老神仙,可比宗师好听多了。 “你这小丫头叽叽喳喳,倒是有几分眼力劲儿,知道巴结着本座。放心,虽然世子不在,但本座在,无人敢对你们如何。本座是什么人?如今竟然在此照料两个小丫头的安危,这要是传回虎象山,还不被那两个老东西笑掉大牙。” 怪不得周遭如此安静呢! 原来是有百里宗师镇守在此。 哪个不开眼的敢撞到百里宗师手里,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在这一片寂静中,时间好像也变得格外漫长。 楚令文只觉得过了许久许久,天色才慢慢地暗了下来。 自打知道有百里行在此,万灵儿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人一放松就容易觉得疲惫,不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看着万灵儿宁静安然的睡颜,楚令文温柔一笑。 灵儿就是个孩子心性,高兴了哈哈大笑,不高兴了骂骂咧咧,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万事都不挂在心头。 这样的性子真好! 透过那扇不大的窗户,楚令文看到了一轮皎洁的明月。 今夕何夕? 连是哪一日都搞不清了。 江湖,还未尽情闯荡,已成了阶下囚,这可真是令人懊恼! 在楚令文懊恼的同时,有两个黑影,已经越过了东宫的重重关卡,径直朝这里摸了过来…… “多亏了秦昱的指点,要不然咱们还不能这么顺当地进来。啧啧,没想到我秦忆这辈子还能进东宫,这可是太子的地盘。” 秦忆和江怀皆身着夜行衣。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刻,秦忆眼中正闪烁着动人的神采。有激动,有自得,还有几分江怀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慨叹。 江怀并未接话,秦忆俨然早已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我这名字老头子取得太敷衍了。老子不想姓秦,要不跟你们改姓江,如何?唉……我原来叫什么名字,真是一点印象也无。” “想不起来就不想,前尘往事不可追。你是秦忆,就够了。” 每一次,听到秦忆感怀身世,江怀就觉得悲伤。 这个世上若说什么最多,大概就是伤心人了。 随便拎出一个人,都能讲出“一把辛酸泪” 。 “我就是随口发发牢骚,用不用这么正经。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兄弟,老子知足了……江怀,应该就是这个小院子了,有百里宗师在此,不会有人来的。” 秦曜尚在昏迷中,他手下的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触百里宗师的霉头。 有人来了。 一直没有睡意的楚令文听到了脚步声。 她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这脚步声如此清晰,丝毫不顾及,难道是东宫的人过来了吗? 未及细想,楚令文听到“吱呀”一声。 门开了。 映入她眼帘的是两个包裹严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其中一人还顺势掩上了门。 惊慌过后,楚令文看到了一双平静又温润的眸子。 江怀。 他是江怀。 那此刻对她眨眼的一定就是秦忆了。 楚令文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一路上她都未曾有过这种情绪。如今见到了熟悉的人,她竟想哭了。 两个黑衣人扯下了蒙脸的面巾,正是江怀和秦忆。 看着仍睡得昏天暗地的万灵儿,秦忆忍不住骂道:“臭丫头,睡得跟头猪似的。令文,不要叫她,让她睡,等天亮了再告诉她我们来过。” 楚令文有些无奈,但还是轻轻推了推万灵儿。 “不要吵我,困死了……” 万灵儿翻了个身,继续昏昏大睡。 “令文,你一直没有睡吗?已经很晚了。” 江怀看着眼前憔悴的楚令文,简直是浑身没有二两力气的样子,几乎看不出初见她时的惊艳与明媚。 他心中对秦曜恨意更深,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喂她们吃了什么。 “江兄,给你们添麻烦了。都怪我们不够警醒,也技不如人,才会任人鱼肉。” 楚令文的情绪已经变了。 从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愧疚。 她与江怀、秦忆算是有几分交情,可这几分交情哪配得上他们二人千里奔袭,想方设法前来营救。 秦忆正要说什么,突然识趣地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还是让江怀来表现。 江怀看着楚令文,笑道:“令文,不要胡思乱想,咱们是朋友。既是朋友,就该义不容辞。清池兄也在华京,听他说,过不了两日,楚大侠就到了,很快就没事了。” 第70章 温柔抚慰 听到义父也快到华京了,楚令文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为了她和万灵儿,这些人都不辞劳苦地赶到了华京。 江怀本是为了宽她的心,才说了楚牧即将来到的事。 可没想到,楚令文竟泪如雨下。 这让他一下慌了手脚,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江怀下意识地看向秦忆,秦忆只无奈地摊摊手。 美人垂泪,多好的机会啊! 这个呆子。 “令文,这一路上,你和灵儿可好?” 不知道如何安慰,江怀只好转移话题。 楚令文点点头。 “秦曜昏迷期间,有秦世子和百里宗师在,他手底下的人不敢为难我们。这一路上,我和灵儿只是跟着他们赶路,很疲惫罢了。” “秦曜给你们服下的是什么毒?还有印象吗?当时服下什么感觉,或是有不寻常的味道。” 江怀问的还算细致。 楚令文凝神静思。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难受地揉揉自己的头。 “江兄,我想不起来了。或者说,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在福乐楼里,自己和灵儿被秦曜的人制住了,然后就被打晕了,醒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见楚令文对所中之毒没有印象,江怀的目光落到了仍在沉睡的万灵儿身上。 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妮子脸上还露出了略显娇羞的笑容。 江怀看了秦忆一眼。 秦忆不禁嘟囔道:“臭丫头睡得那么死,叫都叫不起来。江怀,你看我做什么,直接踹她一脚,看她起来不起来。” 楚令文与万灵儿相处日久,万灵儿的心事自然也瞒不了她。 见秦忆如此,她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楚令文正要再叫万灵儿,江怀已到了万灵儿身前。 一边轻拍,一边不住叫道:“灵儿,灵儿,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和秦忆就要走了。” 果然,在万灵儿这里,“秦忆”这两个字比什么都管用。 只见万灵儿“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昏暗的灯火下,她看到了江怀含笑的面庞。 “怎么会看见江怀哥哥呢?秦忆那个王八蛋呢,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呢。” 刚从美梦中醒来的小丫头还在犯迷糊,她此时的声音要比平日里软糯些,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江怀亦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复又看向秦忆,后者面上一片平静,简直可以用“古井无波”来形容。 看来,秦忆对万灵儿,当真是“心无旁骛”! 楚令文柔声道:“灵儿,不要睡了,真的是江兄和秦兄来了。” 也许是看到了江怀,也许是记挂着秦忆,总之,万灵儿这一次的眸光,清明了许多。 眼前,的确是江怀,还有一直关切她的楚令文。 万灵儿转了转头,终于看到了静静立在那里的秦忆。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万灵儿看着江怀笑了笑。 “江怀哥哥,你终于来了。楚令文,我没有说错,江怀哥哥不会不管我们的。还有秦忆……哥哥也来了。” 万灵儿说着,已忍不住有些哽咽。 “臭丫头,哭个什么,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有什么好哭的。这下你就知道了,江湖险恶。” 见万灵儿如此,秦忆心中也不好受,可他的话还是那么“冷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灵儿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从一开始,他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若在往日,万灵儿会有一大箩筐话还给秦忆。 可今日,她出奇地没有。 万灵儿只低着头消化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抬头又看向江怀。 “江怀哥哥,我和楚令文中了毒。我感觉到越来越疲惫,再这样下去,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猜测,这种毒应该是有期限的。若到了限定的日子,还没有解毒,大概会有不好的结果。” 不愧是万毒老祖的孙女,有见识。 江怀沉吟了一下,说道:“灵儿猜的没错,的确是这样的。我们来之前已经见过了秦昱,想要解毒,只有秦曜手中的解药。” 原来,在大街上听到秦曜回京的消息后,江怀三人又折回了八荒客栈。 果真在八荒客栈见到了秦昱。 秦昱告诉他们,经过他这些日子的查探,总算有些眉目了。 这种毒是千机卫的人搞出来的,名叫无味,无色无味,只轻轻一闻就能让人中了招。 无味算得上是千机卫的宝贝,也是因为效果实在是好,千机卫的人一般情况下都不舍得用。 但有一点还算让人欣喜,就是无味并不好炼制。千机卫仅剩的那些还被秦曜都给弄了过去。 “也不知道我与楚令文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这么难炼制的药都舍得对我们用。这个秦曜,真是有病。” 想到秦曜,万灵儿恨得咬牙切齿。 “为今之计,只有先让秦曜醒过来。给你们解毒是当务之急。令文,不可胡思乱想,你和灵儿要互相照应。” 顿了顿,江怀接着说道: “等你们出去了,带你们到英雄殿转转。我们已经进去过了,里面其实没有什么,但耐不住大家好奇。这段日子华京还算热闹。帝都,总是跟别处不太一样的……” 难得见江怀一次说这么多话。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楚令文再多思多虑。 见江怀总算有些开窍了,秦忆心中满意,只是目光在略过万灵儿时,还是有些不自在。 “江怀哥哥放心,我和楚令文都会没事的。这一路上,我可是跟令文学了很多呢,遇事要冷静,不可冲动。江怀哥哥,你们也小心些,这里毕竟是华京,不比其他地方。” 没想到,还能从万灵儿口中听到如此识大体的话,秦忆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丫头也有长进了。 没有一点征兆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门又被掩上了,屋子里平静地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两个小子,年纪不大,身手倒还不错。” 百里行幽幽地叹了一声,而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置身在如此静谧中,万灵儿忍不住悲从中来,不住啜泣的样子让楚令文也红了眼眶。 “楚令文,我是不是个傻子?秦忆……他从来对我就是哥哥对妹妹的情意。是我傻,是我糊涂,是我想不开……呜呜……” 楚令文只静静地听着万灵儿哭泣,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也不管用,灵儿需要将心中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哭了许久,万灵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楚令文这才说道:“灵儿,你一点也不傻,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我若是男子,一定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哭过之后的眸子格外明亮,见楚令文如此夸赞自己,万灵儿有些不好意思。 “明知他并不将我放在心上,我却还是有些放不下,这该怎么办呢?” “放不下就放不下,你心里放着谁,是你自己的事。无怨无悔地惦念一个人,也是一种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福气的。等哪一天,你不想再惦记了,就放下他,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说了算。” “楚令文,谢谢你。” 与此同时,江怀和秦忆已经出了东宫。 离开了东宫的势力范围,二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江怀立刻厌烦地脱去了身上的夜行衣,撤掉了蒙面巾。 天知道,这样的一身打扮是他此生最厌恶的,看到这些,他的心就要飘回归墟山上。 “江怀,你是否觉得我对灵儿有些过了?” 秦忆突然的问题将江怀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如果一件事注定没有结果,那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你做得对。” 江怀明白感情不能勉强,更明白此刻秦忆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纵然没有男女之情,可秦忆与灵儿自小相识的情意不是假的。 “唉……” 秦忆叹了口气,“有令文在,她应当能宽慰灵儿几分”。 第71章 楚牧来到 华京,八荒客栈,湖心亭。 江怀、秦忆、岳清池,还有秦昱正安静地围坐在秦焰身侧。 秦焰想与他们闲话几句,但看到几人神色凝重,只好又将话咽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见这几人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秦焰终于忍耐不住了。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多大点事,何至于此?先把秦曜弄醒,找他要解药,两个丫头吃了解药就能出来了。” 秦昱苦笑道:“父王,太子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能爽快地交出解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他愿意交出解药,他会不会在药里做手脚,这也是未知之数。” 秦曜是什么性子,还有人会比秦焰更清楚吗? 可如今摆明解药只在秦曜一个人手里,那就只能等他醒来再说了。 “秦忆,将东西交给昭王。” 听到江怀的示意,秦忆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将这个瓶子放到秦曜鼻子下,闻一闻就好了。” 说完,他直接将瓶子扔给了秦焰。 “这里是华京。” 接到了瓶子,秦焰只淡淡地说了这五个字。 似是没有听到秦焰在说什么,秦忆恍若未觉。 华京又怎样? 纵然是太子,他也敢直呼秦曜之名,他可不怕。 “江少主、秦堂主,还有岳少侠,两位姑娘的事我父王是不会置之不理的。总之,将她们安全地带出东宫,这没有问题。” 秦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带出东宫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能不能顺顺当当地服下解药,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放心,本王既然要管,就会管到底。” 怕江怀三人担心,秦焰给出了保证。 “哼。”秦忆不给面子地冷哼了一声。 “你们姓秦的都是一家人。昭王,秦曜可是你的侄子,他做下的事,由你这个亲叔叔来弥补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堂主,慎言……” 秦昱也有些恼了。 正在岳清池考虑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悠远又哀婉的箫声响起。 那箫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令人如痴如醉,从耳畔直冲到每一个人的心头。 在刚一听到箫声的时候,秦焰已闭上了双眼。 如此动人的箫声,就该细细品味才是。 一曲终了,箫声慢慢地停了下来。 岳清池已是满脸欣喜。 “师父来了,师父来了,这是我师父最喜欢的曲子。” “不错,正是楚牧来了。” 秦焰面上的笑容亦十分灿烂。 这个老朋友,终于来华京了。 不一会儿,小舟上就载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中年人正朝着湖心亭而来。 在湖面缭绕烟雾的衬托下,楚牧整个人如在画中游,很有几分谪仙的味道。 “江怀你看,楚大侠出来的排场可比咱们神气多了。” “楚大侠是什么人,岂是咱们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 秦忆与江怀你一言我一语,正被来到跟前的楚牧听了个分明。 楚牧一贯和煦的面容中露出因为见到他们而十分惊喜的笑容。 “二位小兄弟,又见面了。楚某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不如你们良多。” 跟江怀、秦忆寒暄了两句,楚牧的视线落到了秦焰身上。 “今年的毒发作过了,这下好了,又可以过点安乐日子了。贤侄也回了华京,甚好。” 最后,楚牧终于看向了岳清池。 “清池,从云州到华京这一路,十分不易。为师看你如今可比之前要精神不少,想来这一路上也有不少见闻令你受益匪浅。” 岳清池本就激动万分,又听到楚牧夸赞他长进,当即热泪盈眶。 “师父,弟子十分惦记您。都是弟子不好,是弟子没有保护好师妹与万姑娘,都是清池的错……” 楚牧微笑着摆手。 “快起来,清池,此中因由江少主已去信告知了师父,这不怪你。你师妹她们初入江湖,多些磨炼也是好的。” 楚牧并不怪罪,反而言语温和地宽慰。 岳清池起身后,看着江怀满是感激。 原来江少主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师父,以江少主的性子,必定不会隐瞒什么。 此中因由,一定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自己不方便说的话,反而江少主替他说了。 “多年未听你吹曲子了,这一曲《遣悲怀》被你演绎得更动人了。逝者已矣,可放不下的依旧还是放不下。” 楚牧看到秦焰面上的伤感之色,笑了笑:“让孩子们都先下去,咱们两个老家伙好好叙旧。” 听到楚牧如此说,岳清池与秦昱立刻麻溜地站起身来。 秦忆看看楚牧,又看看秦焰,最后看向江怀。 “走,惹人嫌了,还以为能听到八卦呢。真小气,还不让人听了。” 江怀看着秦焰与楚牧笑了笑:“走,想知道什么,找人查查便是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灵隐宫别的不好说,银子多的是,想要什么都能买。” 这话说得又阔气又令人眼气。 岳清池与他们相处得久,已经见怪不怪。 秦昱就有些不服气了。 “姓秦的,你那是什么样子,你不服气吗?别看你是昭王世子,你能随随便便拿出十万两银子吗?说拿就拿,你行吗?” 秦忆的话一出,除了江怀,其他几人皆有些震惊。 秦昱面上的不服气转而化为不敢轻信。 他就不信秦忆一个江湖中人,能有如此能耐。 那可是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啊! “呵,秦世子不信吗?” 秦忆一边说着,一边从腰后取下翻云刀。 秦昱顿时紧张起来:“秦忆,你拿刀做什么?” 真是乡野之人,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可不好。 只见秦忆晃了晃翻云刀,挂在翻云刀刀柄上的一个像是小铃铛的东西叮当作响。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铁牌子。 江怀随意说道:“这个铁牌子其貌不扬,但拿到汇通钱庄,就值十万两银子。秦世子若是不信的话,大可派人一试。”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信的。 连自诩跟他们十分熟识的岳清池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由秦忆的财大气粗,就可见灵隐宫实力雄厚! 炫耀了一通,江怀和秦忆当先跳上了小舟,他们后面跟着似乎仍沉浸在震惊中的秦昱与岳清池。 小舟渐渐远去了,湖心亭里只剩下了秦焰与楚牧。 “当年接到你的信,说你有了个女儿,吓了我一大跳。转眼间,你的女儿已长大了。昱儿回来说,令文很不错,被你教养得极好。 我以为你都放下了,可刚才听你的曲子,还是很伤感。楚牧,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吗?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楚牧的女儿叫楚令文。 令有睿智、美好之意。 令文。 美好的文! 只一个名字,代表了太多的含义。 秦焰的话,楚牧置若罔闻。 他只静静地走到秦焰身侧缓缓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饮下。 “放下,这一辈子都是放不下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人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秦焰,昭王妃和你的故人也已经走了许久了,这些年你一直孑然一身,当年的纠葛,可是放下了?” 听到楚牧的话,秦焰猛地怔住了。 他与王妃也算是举案齐眉,可王妃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模糊在这悠悠岁月中。 反而是另一抹红色的倩影,愈演愈烈地游荡在他脑海与记忆深处,终形成了将他完全吞噬的狂流。 每一日,他都想起无数次……无数次…… 秦焰长叹一声,凝视着湖面上的烟波,久久不语。 时间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在飞速流逝的同时,又给人以漫长的苦痛。 “秦焰,我也想放下,可是我放不下……” 这样通红着双眼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楚牧,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一定是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云州大侠楚牧,怎么会有这一面呢? 可对着这样的楚牧,秦焰不以为奇。 他们虽然不常见面,可几乎每一次,楚牧总会在他面前暴露出不为人所知的那一面。 秦焰懂得他的痛苦,在这一刻,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第72章 秦曜苏醒 偌大的东宫依旧是静悄悄的。 秦曜躺在寝殿的床榻上,一张睡颜看起来十分安然、宁静。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沈千南等人静静地守在门外。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哪一下呼吸的力道重了,惊着了这尊贵的太子殿下。 秦焰带着楚牧和秦昱来到了东宫。 沈千南一看到他们,眉头拧的跟麻花似的。 “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殿下他……他……” 沈千南实在想说,殿下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昭王您了。 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秦焰摆摆手,径直带人走了进去。 沈千南等人立刻跟上。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像是进入了梦乡的秦曜,秦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这个亲侄子也同他十分亲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侄子对他开始畏惧、防备,开始满眼审视地对待自己的亲叔叔。 站在后面的沈千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焰,哪怕他知道这是东宫,哪怕他知道昭王绝不会对太子不利。 可秦曜对秦焰如芒在背的态度还是深深地影响了他。 在秦焰出现的时候盯紧了他,已经成了沈千南的习惯。 只见秦焰突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沈千南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是什么? 这是要给太子殿下的药吗? 什么药? 会不会有问题? 保护太子。 一瞬间,沈千南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他来不及细想,就挡在了秦曜身前。 立定后,沈千南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双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王……王爷,殿下……殿下仍在昏迷。御医说,说……暂时不用给殿下服用什么。” 总算将话囫囵地说了出来。 沈千南的眼中满是惊恐。 他觉得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挡在昭王的面前。 纵然害怕,沈千南却没有退却。 秦焰一向看不上秦曜身侧之人,如今见这沈千南的做派,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赏。 不说别的,只这份忠心,沈千南就还算有可取之处。 “这是解药。” 解药吗? 是解药。 这是在东宫,昭王拿来的一定是解药。若有问题,他也脱不开干系。 “沈千南,让开。父王带来的是解药,这可是在东宫,谁敢对太子不利。” 听到秦昱的呵斥,沈千南立即退了下来。 秦焰将小瓶子打开,放在秦曜鼻下晃了一晃。 “咳咳咳……”几声。 这声响,落在沈千南耳里,仿如天籁。 殿下终于要醒过来了! 像是睡了许久许久,秦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竟是秦焰有些严肃的面容。 他当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以确定这是不是一场梦。 不是的,这不是梦。 昭王叔就站在他的床头,看着他。 只一瞬间,秦曜眼中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王叔,您怎么在此?您回来了。” 因为昏迷而有些喑哑的声音,听得秦焰心中一痛。 眼前对他有着复杂情绪的太子,也曾是他抱在怀中真切疼爱过的孩子啊! 如今,这孩子与他,渐行渐远。 不等秦焰回答,秦曜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一旁的沈千南身上。 沈千南立刻恭敬地小声说道:“启禀殿下,王爷是来给您送解药的。” 解药? 是了。 秦曜的思绪回到了丰州城外的驿站里。 那一日三个蒙面黑衣人前来捣乱后,他就昏了过去。 “沈千南,本宫昏睡了多久?” “启禀殿下,您昏迷了快五日。” “呵”的一声轻笑。 秦曜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本宫多谢昭王叔。” 一看秦曜的神色,秦焰就知道他想歪了。 一定将他此次的昏迷与自己这个王叔联系了起来。 秦昱心中暗暗焦急:秦曜个心胸狭窄的玩意儿,不消多说,一定又给父王记上了一笔。 不得不说,秦焰父子对秦曜的脾性十分了解。 在秦曜心里,果然是将秦焰又恨上了。 在秦曜看来,沈千南及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 这样厉害的毒药,除了他这个极有本事的王叔,还有谁能办到。 此时秦焰却顾不上秦曜作何感想,只想快些将楚令文与万灵儿带离东宫。 “太子,关在东宫的两个姑娘是天门派的人,这位就是云州大侠楚牧,请太子给个面子,有误会说开就好,尽快放人。” 来时,秦焰已经与楚牧商定,将万灵儿也算作天门的人。 有他和楚牧二人的面子,想来秦曜会忌惮几分。 顺着秦焰手指的方向,秦曜看到了一袭白衣、微微含笑的楚牧。 秦曜一见之下,不由地心生好感:云州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可这种好感很快就消失殆尽。 因为楚牧与秦焰关系不错,所有与秦焰有关系的人和事,秦曜都是厌恶的。 “竟是楚大侠来了吗?我东宫真是蓬荜生辉啊。王叔您说的是在后院关着的两位姑娘吗?那两位姑娘竟是天门的人吗?” 楚牧立即有些歉意地说道:“太子殿下,她们的确是我天门的人。是楚某教导不严,乃至她们冒犯了太子殿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她们。” 楚牧的话模糊了楚令文她们与秦曜起冲突的概念。 这是楚牧故意给秦曜搭的台阶,好让他快些“网开一面”。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秦曜于情于理都该命人带楚令文她们上来,好让楚牧一看究竟。 “来人,去将人带来,让楚大侠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天门的人?” 秦曜的命令让秦焰与楚牧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将人带上来就好,那就多了几分带走的机会。 等人上来的空隙,秦曜突然对秦昱笑道:“昱弟,之前你说那两位姑娘是你的朋友。昱弟怎么不直接告知为兄,她们是天门的人呢。” 秦曜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位殿下实在平易近人。 秦昱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抱拳说道: “殿下,都是臣弟的不是。两位姑娘的确是天门的人,只是臣弟毕竟是外人,总不能直接说她们姓甚名谁,来自哪门哪派。如今看来,倒是臣弟想岔了,应该早些告知殿下她们的身份的,也不会有今日的误会了。” 秦昱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给足了秦曜面子。 秦曜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说这样的话。怎么还未将人带上来,沈千南,你去看看”。 沈千南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楚令文与万灵儿就被带了上来。 楚牧上下一打量,心中已有数了。 二人脸色比之前要白皙不少,想来是一直被关着的缘故。 但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受了大罪。 这样的一番磨炼,倒也不完全算坏事。 见到了楚牧,楚令文与万灵儿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之前听到秦曜醒来的消息,二人只觉得糟透了,还以为秦曜要磨搓她们呢。 “令文,义父来了。” “义父,是令文不孝,让您操心了。” 楚令文的眼圈红了。 跟在她身后的万灵儿也忍不住微微啜泣。 楚大侠可真是够意思,连她都跟着被捞了出来。 “这位姑娘竟是楚大侠的女儿吗?”秦曜一脸难以置信,“那这一位呢?” 秦曜指着万灵儿。 “灵儿是楚某的侄女。” 总之,万灵儿也是天门的人。 “令文、灵儿,两位姑娘的名字真不错。你们与本宫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是误会一场,说开了也就无事了。 王叔,本宫有个疑惑,本宫在丰州城外的驿站遇到三人偷袭,一时不察被暗算昏迷至今。 今日多亏了王叔送来的解药,不知是这三人犯到了王叔手里吗?” 秦曜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得体的笑容,可话中的冷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 不等秦焰回答,楚牧已当先说道:“殿下,楚某听了王爷的描述,知道殿下是中了江湖中一种已经失传的迷药。因缘际会,楚某手中恰好有这个解药。给殿下解毒,也算是代令文她们向殿下致歉。” “楚大侠手中有这个解药,敢问楚大侠因何得来?” “是昔年行走江湖时无意中得来的。” 第73章 钟离来访 终于出了东宫的大门,楚令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一趟来到华京的特殊旅程,虽然谈不上受了大罪,却让人难以忘怀。 倒是一旁的万灵儿抑制不住激动之情,总算是逃脱了秦曜的魔掌。 她四下张望,对置身在华京十分兴奋。 而在离东宫不远的八荒客栈,江怀、秦忆还有岳清池已经等了不少时候。 岳清池不住地往门口张望,期待着下一秒师父就能带着令文出现。 “岳兄,无需如此,有昭王与楚大侠在,她们会无恙的。” 江怀的话刚一落下,八荒客栈的大门就缓缓开了。 终于回来了。 岳清池立刻迎了上去。 “师父,王爷,总算看到你们了。令文,你和万姑娘没事了?所中之毒可解了?” 岳清池所言也正是楚牧关心之处。 “令文,你和灵儿感觉如何?” 这一路上,楚牧也不好多问,如今到了这里,那便没什么顾忌的了。 楚令文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十分爽朗地打出了一套天门的拳法。 虽是女子,却将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颇具威势。 楚牧见状,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 万灵儿也使出功力翻了好几个筋斗,身姿跳跃,很是轻灵。 岳清池高兴地大笑:“太好了,总算没事了。多亏了王爷出马,否则秦太子也不会如此爽快就给了你们解药。” 听到解药二字,秦昱问道:“楚世妹,解药可是沈千南给你们的?” 楚令文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确定我们是什么时候解毒的。只是有人来了,说太子传召我们,然后就感觉到力气好像恢复了。” 她看向万灵儿。 万灵儿想了又想,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啪”的一声拍手叫道: “我知道了。那个人靠近我们的时候,我隐约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极淡的味道,非常淡 ,很容易被忽略。那股味道应该就是解药了。” 听到万灵儿如此说,秦昱心中了然。 “太子让沈千南带你们上来,其实就是暗示他给你们解毒。万姑娘,你家学渊源,给你自己和楚世妹看看,这些日子身子可有亏损?” 秦昱的话说得委婉,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沈千南耍花样。 万灵儿笑道:“我们无事,一切安好。” 楚令文拉着万灵儿到了秦焰与秦昱跟前。 “多谢昭王与世子仗义相助,我与灵儿感激不尽。” “贤侄女免礼。令文,真是个好名字!” 楚令文又拉着万灵儿到了江怀和秦忆跟前。 “江兄、秦兄,你们的情谊令文记下了。” 若不是有江怀和秦忆相助,秦曜也不会一路昏迷。 一个清醒的秦曜,可比一个昏睡的秦曜危险多了。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你们还要在华京吗?我想回九幽谷了。” 万灵儿突然冒出的话令人始料不及。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这是转性了吗? 竟想回九幽谷了。 这还是一天到晚嚷着要出来玩的灵儿吗? 一旁的岳清池也将此话听了个分明。 想到自打认识万灵儿以来,就没过过安乐日子,岳清池压抑许久的气涌了上来。 “万姑娘,你若回九幽谷,我师妹不也得跟着你去吗?我师妹才脱离苦海,你又想带着她去折腾什么。依在下看来,不若先随师父返回天门,休养一番后再商议回九幽谷的事。” 一向与岳清池如“针尖对麦芒”的万灵儿,这一次出奇地没有怼呛回去。 她只淡淡地扫了岳清池一眼,而后低头不语。 “灵儿,你想万爷爷了吗?”江怀轻声问道。 万灵儿“嗯”了一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想回去让爷爷想想办法,我不想再连累楚令文了。” “这叫什么话。灵儿,我与你相处的日子很开心。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天大地大,一起到处走走看看的。”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万灵儿心中愧疚更甚。 之前初见楚令文的时候,她只觉得楚令文有求于爷爷,那么帮她分担子母蛊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如今,眼看着这样明媚的楚令文,一身安危却都系在她身上,万灵儿觉得不忍心。 “臭丫头,过些日子我们打算去九幽谷一趟,你和令文可以与我们同行。岳清池,灵儿想回九幽谷有什么问题?那是她的家,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还不能回家吗。” 秦忆是个护短的性子。灵儿回不回九幽谷,还轮不到你岳清池说三道四。 “秦兄,我……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希望万姑娘少出些幺蛾子。江湖险恶,若再惹出风波,那可如何是好。总之,我没有……” “你什么,楚大侠就在跟前,你直接问问他好了。” 秦忆不客气地打断了岳清池的话,还将楚牧扯了进来。 “清池,你陪着令文去九幽谷。华京事了,就与江少主他们一同出发。” 楚牧发话了,岳清池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父王,我还从未去过九幽谷呢,不若我也随楚世妹他们一同前去?” 秦昱也打起了去九幽谷的心思。 “不行,百里宗师只答应了陪你去云州。九幽谷山高水长,怎可再劳烦宗师。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华京,哪里也不许去。” 秦昱还要再说,秦焰的冷眼已经瞪了过来,吓得他立刻将话又咽了回去。 “哈哈,昭王管教儿子果然严厉。” 一道苍劲的笑声传来,竟是钟离无间。 “本王等了你好几日,你终于来了。” 钟离无间瞟了一圈,笑意更浓:“都是熟人,八荒客栈可真是热闹啊!” 秦焰并不想与钟离无间过多寒暄,只冷冷地问道:“你答应本王的事可做到了?” 钟离无间并不答话,抬手将手中蜡丸扔了过去。 未及众人反应,秦焰已经接住了蜡丸。 “好了,咱们之间恩怨一笔勾销,钟离无间,请便。” 面对如此直接的逐客,钟离无间半丝不快都没有。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江怀和秦忆身上。 “小子,走不走?好好的昭王府非要改名八荒客栈。秦焰,这里离青山城的八荒客栈很远,很远。” 撂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钟离无间转身就走。 江怀和秦忆十分坦然地跟了上去。 剩下的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秦焰。 只见一直和风细雨的秦焰面上突然“乌云密布”,他的眼中全是难以抑制的悲痛之色。 这伤感,令看到的人皆心下怆然。 秦焰握紧了手中的蜡丸,一言不发,对着楚牧轻轻点头,而后直接往湖心亭去了。 楚牧长叹了一声,也带着岳清池等人离开了八荒客栈。 转眼间,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了秦昱一人。 父王这是怎么了? 他还从未见过父王这个样子。 钟离无间到底交给了父王什么东西?能让父王如此哀痛。 第74章 离开华京 江怀和秦忆跟着钟离无间出了八荒客栈,一直到索府的绮梅阁才停下脚步。 一路上寂然无语。 秦忆抑制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钟离前辈,你扔给昭王的是什么玩意儿?” 在即将踏出八荒客栈的时候,秦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满面哀痛、失魂落魄的秦焰。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不关你们的事情。老夫之前欠了秦焰一个人情,才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啊?” 秦忆更好奇了。 “混小子,你们跟着老夫出来,就是好打听来了。” “钟离前辈,你好端端地问我们走不走,不是有事告知吗?这会儿就爽快些,该说什么就快点儿,我们可没兴致在这里听您老人家扯闲话。” 江怀一边捏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打量,一边催促钟离无间有事快说。 可钟离无间的目光落到了江怀的手指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江怀轻扯嘴角:“一朵梅花而已,无需紧张,我纵不是惜花之人,也不会辣手摧花。” 说着,他的手就移开了。 “呵,真是搞笑啊!钟离前辈,您老人家在江湖中什么名声不知道吗?却在这里担忧一朵梅花儿,真是活久见了。” 秦忆的白眼都快翻到天边儿去了。 这还是传闻中的钟离无间吗? 二人的挖苦,钟离无间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冷哼了一声:“你们懂什么?这里的梅花培植不易,可是当年梅绮来华京时种下的,悉心养育才有如今的花开盛景。谁敢毁坏这梅花,老夫就刮了谁。” 最后的这一句气势凛冽,江怀和秦忆立即离那些花儿远了一些。 见这二人还算识时务,钟离无间的面色好看了些。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艳丽的贝壳,扔给了江怀。 “这贝壳,真好看啊。” 秦忆感慨了一句,不由地想到了在中州城福乐楼里见到的那一块。 两块贝壳十分相似,只是没有那一块色彩更鲜明些。 江怀一下就认出来了。 这是归墟山下那片海域才有的贝壳。 他满是疑惑地望着钟离无间,那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起来。 “小子,你看着老夫做什么?这块贝壳来自归墟山下的东海。几日前的夜里,老夫在华京城外遇到一个黑衣人,缠斗了几招。那人仓皇出逃之际,从身上掉下了这个。” 钟离无间见江怀神色不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人身上有这种贝壳,说明他很可能去过归墟山下”。 “钟离前辈,您可真是心善啊,这么重要的线索也告诉我们。一块贝壳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秦忆故作夸张地又对钟离无间嘲讽了几句。 “秦忆说的是,不过一块贝壳而已?” 江怀意识到秦忆使了激将法,立刻与秦忆一唱一和。 果然,钟离无间不禁有些恼怒。 “真是没见识。这贝壳只在归墟山下的东海畔才有。你们看这贝壳上的纹路。色彩已经没有一开始艳丽了,估摸离开那处海域差不多四五个月了。推算推算日子,四五个月前,不正是六月中旬吗?”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秦忆作恍然大悟状。 江怀望着手中的贝壳,如潮水般的回忆又不留情面地朝着他涌了过来。 钟离无间说得没错! 定了定神,江怀平复了下心绪,有些凝重地看着钟离无间:“黑衣人?什么样的黑衣人。难道钟离前辈看不出武功路数吗?” 听到江怀的疑问,钟离无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 “那人的身手很不错,且博采众长,有天门的功夫,有武陵的招数,还有元贞的掌法……可这些交杂在一起的武功路数却是老夫生平仅见。 也怪老夫大意,想让那人多使出几招,因而一直没有真的出手。早知会有贝壳掉出,老夫说什么也得擒下那人。” 江怀看得出来,钟离无间说的是真心话。 可随之,又有疑惑在江怀心头升起,钟离无间未免太过热心。 握紧了手中的贝壳,江怀笑道:“多谢钟离前辈的线索。晚辈冒昧,不知钟离前辈想让晚辈做什么,来换这一则消息。” 江怀话落,钟离无间愣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什么都不用做,严格来说,这算不上消息,最多只是条线索罢了。区区一个武林盟主的位置,老夫并不在意,但也不允许楚牧坐上。好了,老夫的话说完了,你们走。” 钟离无间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江怀正要告辞,秦忆忽而说道:“钟离前辈,我们也不赶时间,昭王的八卦你真不说?” 顿了顿,见钟离无间半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秦忆接着叹道:“唉,这八卦就得分享才有意思,一个人知道有什么乐趣。” 钟离无间索性闭上了眼,专心打坐起来。 江怀扯着秦忆出了绮梅阁。 二人没有再回天门在华京的据点,而是随便找了个客栈安置。 “秦忆,一会儿让人给岳清池送封信,后日启程去九幽谷。” “后日,这么赶。” “咱们在东海畔遇到的那人已经到了九幽谷,不知道万爷爷有没有医治好他。这是查探侍剑山庄一事的关键所在。” 听江怀说起了侍剑山庄,秦忆又想起了钟离无间的线索。 “江怀,你说钟离无间告诉咱们线索是为了什么?当真就是他说的那样吗?与楚牧不对付。我总觉得牵强,会不会是故意掩人耳目,好让咱们不要疑心于他或者赤鹿教。” 秦忆所言正是江怀心中所想。 老实说,这几次遇到钟离无间的经历还算愉快。 可江怀也不会傻乎乎地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江湖险恶,隔着一张面皮,谁也不知道内里是红是白。 “华京只有一个黑衣人的线索,其他一无所知,咱们没有必要在此浪费时间。后日就走。” 江怀踱到了窗边。 他抬头望去,只觉得湛蓝的天空犹如一叶用来书写的纸张,几只飞鸟在这纸张上留下了墨色痕迹,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天气凉了,飞鸟朝着南边去了。 “殷若明与雷铮的消息可有?” “有,他们到了北地,隐姓埋名,已经接近了赤鹿教的人。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回。” 不等江怀再问,秦忆将连云山还有苍墨高原的消息也一一道来。 “连云山上,夏侯奇与燕赤眉行事愈发低调,轻易不惹人注目。至于苍墨高原,更是风平浪静……” 第75章 暗夜鬼影 离开华京的前一夜,江怀早早地睡下了。 梦中,他又回到了归墟山,就站在侍剑山庄的大门前。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是父亲出来了。 父亲来迎接他远游归来的儿子。 即便是在梦中,江怀依旧清楚地记得,每一年父亲都会让他外出游历一番。 天南海北,想想他去过的地方,不少呢。 只是,天大地大,人的脚步想丈量山河,需要很久很久。 还有很多地方他从未涉足过。 比如,华京。 突然之间,江怀感觉到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只在瞬息之间,他已离开了归墟山。 他似乎看到了恢弘的城门,鳞次栉比的街道,还有远远眺望到的庞大的宫殿。 这是华京! 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们一边为华京的气派惊奇不已,一边商量着随便找份什么差事,好在这里可以多过一段时日。 那个笑容张扬的少年就是秦忆了,从他还有些稚嫩的面庞上依稀可见如今的刚毅俊俏。 而另一个笑容浅浅的就是如今的自己了。 少年江怀,可真是个漂亮的好儿郎啊! 远远地,好像有歌声在耳畔缓缓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就站在他的枕边为他歌唱。 可那歌声又有些怪异,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曲调是那么舒缓、柔和,像一曲母亲吟唱的摇篮曲。 听着这样的歌声,本该悠然地进入最美的梦乡。 可江怀似乎却越来越清醒。 歌声又开始忽远忽近…… 江怀终于睁开了双眼。 屋里静悄悄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江怀瞬间警觉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即便吹灭灯火,月光也能从窗子照射进来,屋子里可没有这么黑。 歌声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么舒缓、那么柔和,令江怀紧绷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平静。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可他觉得莫名熟悉,难道以前听过这歌谣吗? 屋子里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黑了,江怀惊觉地坐在床榻上,凝视着渐渐有些光亮的窗子。 薄薄的窗纸慢慢有了些颜色,一个飘忽的半人高的墨色影子突然倒映在窗纸上。 像是一缕烟,又像是一阵风,是人的影子吗? 看着又不像。 该不会是遇到鬼了? 江怀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想冲上前一探究竟。 可脚步在即将踏出的时候,又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那影子不断地伸手、踢腿,做出各种动作。 毕竟是影子,每一个动作总是不那么清晰的。 但那些动作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真是奇怪啊!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心头尤然升起。 这个时候,歌声突然变了,比刚才清晰了些。 江怀隐约听到了词。 “……意博、理奥、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勿约而幽明斯契……” 不由分说的,江怀察觉到在他身体深处,有一股热流正缓缓凝聚。 他复又坐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窗子,任由热流在体内游走。 温热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连骨头缝儿都透出些舒爽来。 再一次看向窗纸上的影子时,江怀的眸子渐深,眼中疑惑更甚。 自己并未运功,可一听到那些晦涩难懂的词,体内真气竟然自动觉醒了。 气息也更加充沛了些。 若他的身体是一个辽阔的湖泊,那么,这影子又给他注入了不少活水,让他的湖泊更加生机勃勃。 歌声突然停了下来。 随即,窗纸上的影子也消失了。 月光又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江怀抬起了手,再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江怀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子处,想伸手推开窗子。 三寸。 两寸。 一寸。 他的手在离窗子只有一寸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吗? 若是有就好了,他们侍剑山庄的冤魂就化作厉鬼向那些青獠牙面具人索命。 可那飘忽的鬼影着实让他心惊。 定了定神,江怀的手毅然推开了窗户。 白日里他并未仔细看这个屋子的布局,原来他的屋子并不临街,反而朝着一个小巷。 他的窗子下面还有一排木栅栏。 难道是有人站在这里故弄玄虚吗? 可这木栅栏看着不甚结实,分明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 江怀又伸头望向窗外,除了一片寂静的夜,什么都没有…… 刚才的那一幕仿佛是一场梦,而今梦醒了,只有他一个人寂然屹立在窗边。 他和月,究竟谁更孤寂呢? 阖上了窗子,江怀又躺到了床榻上,可他一丝睡意也无。 那阵奇怪的歌声,他只听清了一部分。 可就是这一部分,已经让他的内息发生了变化。 还有那些似是而非的动作,江怀微笑了起来。 翩若凌风掌,再怎么变幻多端,也绝不是那个样子。 可偏偏,明明他的眼前是鬼影滑稽的样子,可脑海里却不断变换着翩若凌风掌的一招一式。 “唉……” 江怀一声长叹。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就这样,江怀睁着眼到了天亮,直到秦忆来敲他的房门。 “呵,你怎么了?昨夜也睡得很好吗?这神采奕奕的,我若是个女子,也得为你倾倒。” 纵然昨夜睡得极少,可江怀半丝疲惫也无。 他自觉神清气爽,比以往的任何一日都要精神不少。 秦忆说话一贯夸张,可他眼中的惊奇自然不是作假。 屋子里恰好有一面小小的铜镜。 透过铜镜,江怀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果然是神采奕奕! 尤其是双目,简直可以用“熠熠生辉”来形容。 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打眼。 “你怎么了?昨夜偷偷练功了吗?还是说,你的武功更上一层楼了。” 只才一夜不见,就有这么大的变化,秦忆实在好奇。 想到昨夜,江怀不禁有些恍惚了。 他好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不等江怀说什么,秦忆忽然叹了口气。 “昨夜也不知怎的,我睡的比平日里要沉一些,一闭眼一睁眼就是天亮了。只一点有些怪异,我好像做梦了,梦里有人哼了曲子,那曲子听的人昏昏欲睡,只想一直睡下去。” 曲子。 原来秦忆也听到了曲子。 只是秦忆沉沉地睡过去了,而自己却愈发清醒。 沉吟了一会儿,江怀决定将昨夜的奇遇告诉秦忆…… “什么?你说什么?墨色的鬼影,怪异的动作,还有柔缓的曲子,这是真的。” 秦忆差点跳了起来。 “好啊你,居然不叫我。我就睡在你的隔壁,你若发现这些奇异之事,不该先招呼我一声吗?这是你无事,若是有人故弄玄虚要对你不利,你就一人面对吗?当我是摆设吗?” 秦忆气冲冲地囔了一大串,抓起江怀的手腕,细细地诊断起来。 他的手指刚一触上江怀蓬勃有力的脉搏,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欢腾的气流正在江怀周身游走。 秦忆将内力注入到手指上,以探寻江怀体内气息的深浅。 渐渐地,秦忆的额头涌出了汗珠,他的脸也变得通红。 手指下,似乎浩浩荡荡,一望无垠。 恍惚间,秦忆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只是这大海却有些飘忽不定。 “秦忆,你快撤手。” 江怀暗暗用力收紧自己的气息。 秦忆的手指拿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看来昨夜的鬼影助了你一臂之力。老头子说过,翩若凌风掌的内功并不好修炼,每进一步都需要不小的心力。如今,就凭你这一身内功,就可跻身江湖高手前列了。只是,你的内息并不稳。慢慢练,假以时日,必定能收放自如。” 秦忆说得头头是道,江怀忍不住与他开玩笑。 “万爷爷说你学医的天赋尤在灵儿之上。你要不要考虑以后当大夫悬壶济世去。就这诊脉的功夫,你就能看出许多。” “切,我可不愿整日与瓶瓶罐罐为伍。我一开始学医只是为了好玩,你若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用看大夫了。老头子走得早,等不到我的孝敬了,我就好好照顾你,也算是替老头子做点事。好了,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用不着感动。江怀,有你在,家就在。” “有你在,家就在。”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江怀心中激荡不已! 他的家,在摧枯拉朽之后,秦忆,又给了他一个家。 第76章 拦路之人 岳清池等人来到客栈的时候,江怀已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样子。 秦忆看着江怀的目光满是惊喜与赞叹。 不得不说,在练武一事上,江怀果然是天资过人。 这么短的时间里,虽然不能完全掌控体内的气息,但至少做到了与之和平共处。 “江兄、秦兄,这一路咱们师兄妹要劳烦二位了。师父已在今晨离开华京。师父特意交代清池与令文,要多学习二位。” “楚大侠客气了。江湖中人,理当互相照拂。” 江怀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简单寒暄之后,几人略一收拾,就出了华京。 楚令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之前一直想来见识一下帝都的风采,终于来了华京,却是被人捉来的。昨日师父带着我们进了英雄殿,没想到气派恢弘的英雄殿,里面却只挂了十幅画像,可这十幅画像却让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楚令文有些悲凉地道: “江庄主的画像,令人悲从中来。谁能想到侍剑山庄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再也不见了。” 江怀像是没有听到楚令文的感慨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已经习惯了眼泪往心里流。 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九幽谷。 那里,正有一个故人在等着他。 华京城外的十里坡,有一座送君亭。 在江怀几人刚出华京的时候,已经有一小队人马等在那里了。 送君亭里,秦曜正在奋笔疾书。 他的面前是厚厚的一沓奏章。 而秦曜的对面,正是一身素衣的秦昱。 “太子殿下,您贵人事忙,好端端地来这里做什么?” 秦曜恍若未闻,只低头细细审阅手中的奏章,再详尽地作出批注。 过了好一会儿,秦曜方抬起头来,对着秦昱一笑。 “昱弟,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王叔知道吗?” 只看秦昱的样子,秦曜就知道,秦昱一定是瞒着昭王叔偷跑出来的。 秦昱本就不喜秦曜,尤其是秦曜对着他笑的时候,他更觉得浑身不畅。 他自然是瞒着父王出来的,专门在此等候江怀几人。 那秦曜呢,难道与他目的相同? 想到此,秦昱的眼神变了。 他不禁看向了华京的方向,不知道江怀他们到哪里了。 秦曜见状,面上的笑意更浓。 “昱弟在看什么?这里离华京只有十里,你等的人很快就到了。” 事已至此,再遮掩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怎么会知道他们今日离京?” 听到秦昱的问题,秦曜好笑地看了秦昱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批改奏章。 秦昱恍然大悟,他都能打听出来的事情。秦曜怎么会不知道,他居然还傻乎乎地问了出来。 在秦昱以为秦曜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只见秦曜阖上了奏章,也看向华京的方向。 “昱弟,灵隐宫的江怀和秦忆,你应该认识。一个叫怀,一个叫忆,这名字可真有趣。一会儿,他们就该过来了,本宫可得好好看看他们。” 到了此时此刻,若说秦曜不知道当日在丰州驿站捣乱的三人是谁,那他这个太子也不用继续做了。 “昱弟,你紧张什么?怎么,本宫很可怕吗?” 秦曜实在喜欢看秦昱在他面前局促不安的样子。 可秦昱简直想仰天长啸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安了,只是想到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癖好,有些为那二位担忧罢了。那二位,论长相,说不得赞一句“好儿郎”! 秦昱忍不住怀疑,秦曜是不是听到了江湖中灵隐宫少主与听风堂主的传言,所以特意跑来看看。 不等秦昱琢磨太多,沈千南已经飞快地进了送君亭。 “殿下,江少主几人离此不到二里了。” “怎么,你认识江少主他们?” “启禀世子,属下见过江少主几人的画像。再说,与江少主他们同行的两位姑娘,属下可是见过的。” 只看今日秦曜摆出的阵势,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怀几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们在刚一来到十里坡的时候,已觉察到一丝异常了。 没等他们反应,沈千南已经带人围了上去。 话说得有多客气有礼,请人的阵势就有多不容拒绝。 江怀几人有些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在他们离送君亭还有几步路的时候,秦曜竟客气地迎了出来。 他的眼往江怀身上一扫,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顿时充斥在他的脸庞上。 江湖传言非虚,这灵隐宫的江少主,果然令人见之忘俗。 可秦曜的眼神简直让江怀恶心坏了。 那是什么眼神,纵然秦曜看起来温和平静,可江怀还是从他眼眸深处读出了一丝狂热与兴奋。 这让江怀感觉到,自己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旁的秦忆简直要凌乱了。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秦曜的目光已经转到了他的身上。 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如此刻般,秦忆竟紧张起来,生怕从秦曜眼中看出一丝他不想看到的情绪。 秦曜像是在打量一个美好的物件般,盯着秦忆看个不停。 这让秦忆恼怒异常。 可这种打量还在继续,岳清池也不能幸免。 一袭白衣的岳清池此时此刻看起来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腰间挂着的长剑又为他增添了几抹别样的风采。 秦曜看过来的时候,那眼神简直可以用“眼前一亮”来形容。 楚令文与万灵儿跟在三人身后,她们将秦曜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二人心里皆打起了鼓。 看样子,这个惹人厌的太子殿下又不安好心了。 秦曜自然也看到了楚令文与万灵儿。 他看着她们,笑意温和,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实在不错。 在秦曜看来,这两个野丫头纵然耍弄了他一番,可也是因为她们,他才见到了这三个各有千秋的好人儿! 看在这三人的面上,秦曜觉得自己心胸宽广,不与她们计较了。 秦昱虽然一直站在秦曜身后,可他十分熟悉秦曜。 只透过背影,秦昱就能想象出秦曜此时的样子,万般无奈凝聚在秦昱心头,他也只能对着江怀几人笑笑。 “江少主、秦堂主、岳少侠,本宫有礼了。之前与二位姑娘的事实在是一场误会,本宫特意在此,就是想与几位交个朋友。” 秦曜说着,竟对江怀伸出了手。 江怀简直想挖个洞跳进去了,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实在让他不安。 定了定神,江怀抱拳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我等江湖草莽怎配与殿下交朋友。之前的事既是误会,就该烟消云散才是。时间已不早了,我们还需赶路。” 纵然江怀的回应还算周到有礼,但其中的疏离之意也很明显。 秦曜面上的笑容更愉悦了些。 越是对他避之不及,他越是兴奋异常。 “江少主,本宫耽搁不了你们多少时辰的。这几日本宫事忙,有一件事一直未来得及处置,现下有些时间,正是处事的好时候。” 听着秦曜磨磨唧唧,秦忆简直想骂人了:他妈的,谁有功夫听你个王八羔子念叨,老子们还得赶路呢。 深吸了一口气,秦忆尽量好脾气地说道:“太子殿下贵人事忙,咱们就不耽搁您的功夫了。少主,咱们尽快赶路。” 江怀正想答应,秦曜已经抢先一步。 “且慢,放心,耽搁不了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突然的疾言厉色,吓了几人一大跳。 只见沈千南还有跟他穿着相同服饰的十几个人突然跪成了一排。 秦昱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些人在保护本宫时出了岔子,致使本宫昏迷了数日,昱弟,你说他们该罚吗?江少主,你说呢?” 对秦曜的不同寻常,秦昱早已习惯。 秦曜想怎么作妖都行,况且,他要罚的还是他自己的人。 于是,秦昱十分干脆地说了一句,“一切由殿下做主”。 第77章 当面惩罚 “江少主,你认为呢?是否该赏罚分明?” 秦曜指着跪成一排的沈千南等人又问了一句。 这时的江怀与秦昱同一感想。 看样子,秦曜要罚跪着的这些人了,总之与他无关。 “太子殿下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江湖莽夫,不懂得许多,殿下想做什么,自然无人置喙。” “好!江少主说得好,本宫是北秦储君,除了父皇,自然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姓江的果然对他的脾气。 秦曜不再多言,摆了摆手,有一队穿着黑色甲衣的卫士排列整齐地跑了过来。 这些人在沈千南等人身后站定,一人对着一个。 他们的手里拿着粗粗的鞭子。 看架势,似是要对跪着的这十几个人挥鞭子。 要不要这么劲爆,江怀和秦忆忍不住面面相觑。 “动手。” 秦曜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像是从幽冥之界传来的催命符。 他的话刚一落下,“啪啪”的声音就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畔。 这群黑衣甲士的手法一看就是被训练过的。 他们每一个人手抬起的高度,落下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啪啪”的声音更是整齐而响亮,震得人心头不住颤栗。 被鞭打的沈千南等人则一个个地咬紧了牙关。 额头上的冷汗如下雨似的落个不停,可愣是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很快,他们不算厚实的衣裳就被打裂开来,每一个人的背上都鞭痕交错,血迹斑斑。 这血淋淋的画面,还有整齐划一的鞭打声,以及秦曜面上露出的嗜血满足之意,都令江怀几人心头很不适。 江湖中的杀戮不少,可大多数都是给人一个痛快的。 没有人会像秦曜似的,好像在欣赏一幅动人的画卷。 这可真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楚令文挪开了眼,再多看一秒都受不了。 万灵儿直接闭上了眼睛,又捂住了耳朵,好给自己一片清净。 秦曜注意到,岳清池的视线也开始游移了。 只有江怀和秦忆,面色丝毫不变,眼神亦十分平静。 “江少主,可还看得习惯?秦堂主亦面不改色,足见胆量非常。” 看得习惯吗? 秦曜这个问题让江怀不禁懵了。 眼前的惩罚画面虽然令人不适,可更惨绝人寰的一幕他也是见过的。 还有什么样的惩罚,能比侍剑山庄的覆灭更残忍、更悲凉? 只见江怀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看着秦曜缓缓说道:“江湖中人,什么没见过。” “已经二十鞭了,太子殿下,不知还要抽他们多少鞭子?” 秦忆突然冒出了一句。 没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番惩罚,且暗暗数了鞭子。 听到秦忆的问题,秦曜笑得更开怀了。 “还有十鞭。这些黑衣甲士都是东宫的卫士,他们不会搞出人命的。” 又过了一会儿,整齐的“啪啪”声终于停了下来。 沈千南这些人已经惨不忍睹了。 冷汗、鲜血将他们重重包围,每个人都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可他们这些人一如开始时那样笔直地跪着,半丝弯曲都没有。 “太子殿下,不知您的要事可处理完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自然,江少主慢走。昱弟,你不是在此等江少主吗?放心,本宫不会告诉王叔的。走,回宫。” 秦曜一声令下,黑衣甲士立刻列好队形,而跪着的沈千南等人亦直接站了起来。 此刻,就算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刚刚受过鞭刑的人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可这些人愣是将一切都压抑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纵然衣衫褴褛,鲜血直流,可他们还是坚定地跟在了秦曜身后。 “唉……” 秦昱长叹了一声。 “不知道该说太子殿下纪律严明,还是说那些人个个强悍,整整三十鞭啊!可这些人连皱一下眉头都没有。” 岳清池的声音隐隐颤抖,此刻他的心情极不平静。 “秦世子,这些人可是服用了药物?” 江怀问道。 秦昱轻轻点了点头,斟酌着道: “太子身边的沈千南是个用药的行家。东宫赏罚分明,有功赏的多,犯了错罚的也重。在重罚之前,太子都会让被罚的人服下一种秘药,总之能让人撑过去。” “就算如此,那三十鞭也是实实在在落在他们身上的。我看得真真儿的,半丝含糊都没有。你们闻闻,是不是有一股血腥气在鼻尖。” 无需岳清池多说,几人都是敏锐之人,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他们自然也闻到了。 见秦昱还立在这里,秦忆有些不悦。 一接收到秦忆的眼神,秦昱立刻说道: “昨日我也在英雄殿,问了岳兄何时离京,今晨天不亮我就偷溜出来了,专门在此地等候几位的。” “怎么,你还真要跟我们去九幽谷?秦世子身份尊贵,还是听昭王的话,不要瞎折腾了。” 如此直接的话自然是秦忆说的。 他本就习惯了与江怀二人闯荡江湖,后来多了个岳清池,勉强还能接受。如今再加上楚令文与万灵儿,这都算作自己人。 可秦昱算怎么回事,为何非要与他们一起? 秦昱早就料到秦忆难搞了,他突然靠近了秦忆:“不若你问个我能回答的问题,作为交换,如何?” 有点意思。 江怀直接笑了起来。 “秦世子,若是秦忆问出了问题,你说答不了,该如何?” 秦昱理直气壮:“答不了就答不了,就问一些我能答出来的不就好了。” 别说,秦忆还真有个问题想问。 只见秦忆对秦昱比出了一个“二”的手势,意思是两个问题。 秦昱大方点头。 “成交。” “好,第一个问题,那日在八荒客栈,钟离无间扔给昭王的到底是什么?第二个问题,好好的昭王府为何改名八荒客栈。” 说问就问,秦忆毫不客气。 其他几人也立刻将耳朵竖了起来。 八卦,谁不喜欢听呢? 况且,秦忆问的这两个问题他们也很关心。 秦昱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徐徐说道:“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至于第二个问题嘛……” 秦昱有些踌躇了,他倒是知道答案,可毕竟涉及父王,一时间,还真不好办。 一看秦昱如此,秦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秦世子是能回答第二个问题了。想来世子需要时间组织一下语言,那就先一同赶路,给世子两个时辰的功夫。两个时辰后,就等世子答疑解惑了。” 众人看了看天色,还早。 那就先赶路,姑且等秦世子两个时辰。 不知怎的,秦忆又想起了已经离去的秦曜。 “江怀,你说秦曜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瘆得慌呢。依我说,还是看岳兄的眼神最是不同。岳兄,你可要小心些了。” 这话一出,惊得岳清池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秦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给我天门蒙羞。” 岳清池甚至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能不来华京就不来华京了,免得再遇上麻烦。 “噗嗤”一声,是万灵儿娇俏的笑声。 “令文,幸好咱们不是男人,否则就危险了。秦世子,刚才的问题不好回答,你就说说太子的事儿呗,打发打发时间。” “啊……” 秦昱可是提都不想提秦曜的,每次想起他,都觉得不舒服。 “臭丫头,说什么太子,还嫌不够磕碜吗?老子长这么大,还从没被男人这么盯着看过呢。虽然老子也理解有些人与众不同,可这么看着人,还是让人受不了。对了,秦曜身边的沈千南,跟秦曜是不是……我看姓沈的长得也还算过得去。” “我猜八成是有什么。” 万灵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听到此言,秦昱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太子与沈千南没有什么,他从不动身边的人。其实,除了这点癖好,加上为人乖张外,太子作为储君是合格的,所以皇伯父、父王还有满朝文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78章 后山偶遇 一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 除了秦昱,其他几人都在暗暗算着时辰。 两个时辰,不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光景吗? 很快,两个时辰就到了。 几人正巧到了一处小河边。 秦忆并不催促秦昱,而是慢悠悠地取水、休憩,硬生生地又在河边歇了近半个时辰,才面带几分笑意地看着秦昱。 秦昱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心中默念:父王,您可别跟儿子计较啊,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谁还没个过去呢,说上几句应该也不打紧的。 “咳咳”两声,秦昱清了清嗓子。 江怀适时地递给他一盏清水,大有一副让他润润嗓子再细细说的意思。 伸头也是一刀,后退也是一刀,况且,大丈夫就该言而有信。父王若是知道了,也必定要自己信守承诺。 秦昱又是一番心理建设,总算说服了自己。 “八荒客栈,这名字听着霸气十足。最开始的八荒客栈就在西陲之地的青山城,说是城,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大的镇子。我瞒着父王偷偷跑出,也是想去看看青山城的八荒客栈。那里是我父王伤心地。” “父王曾带着一个人前往九幽谷,想找万老前辈救她一命。奈何,那人与我父王走到八荒客栈时竟不辞而别。除了万老前辈,谁也救不了她,她这样子走了,就是死路一条。我父王发了疯地找,只找到孤坟一座。” “我父王在坟前站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一番悲怆之下,他体内的毒素更难清除了,所以每年他毒发时,都会不良于行。再后来,我父王回了华京,就将昭王府改名八荒客栈了,这是为了纪念。” 秦昱说完了,一时间,周围几人都沉静了下来。 为了纪念? 也许是。 但开遍北秦的八荒客栈,不也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哪里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昭王的耳目。 过了好一会儿,秦忆率先开口问道:“昭王要纪念的那人是男是女?” 秦昱苦笑:“是个女子。” 秦忆亦笑了:“老子早就猜到了,一定是个女子。没想到,昭王还是个情种呢。在华京的几日,曾听人说,昭王自王妃离去后一直孑然一身,我还以为昭王是对王妃念念不忘。谁知,竟另有其人!” “秦堂主,请慎言。我父王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他情有独钟并不是错。这么多年,他身边再无他人,也是因为始终对……母妃心中有愧。父王说,母妃是最温柔和善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这最后一句话令江怀心中一动,“父王说”这几个字让他格外留意。 自己的母妃还用得着听父王说吗? 昭王妃离世的时候,秦昱已经五六岁了,这在华京可是无人不知。 “感情这回事,的确没有道理可言。只是,昭王每日住在八荒客栈里,不是日日都在重复这种悲痛吗?再说,其他地方的八荒客栈也就罢了,昭王府也改成这个名字,这对故去的昭王妃不公平。” 在听到秦昱的叙说后,楚令文心中很不平静。 想了又想,她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万灵儿亦是同样的态度。 “可不是,若昭王妃泉下有知,岂不是要伤心了,那可是她住过的地方。再怎么好的人,心中也不会毫无芥蒂。” 女子的心总是柔软和细腻的,两位姑娘的话,一时间让秦昱呐呐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说道: “母妃……母妃在时,她并未住在王府里,她喜欢溪山别院,多数时候她都在那里。至今为止,溪山别院还是母妃在时的样子。父王无事时,也会去那里闲坐,缅怀母妃。父王说,母妃是他的好朋友。” 听到秦昱的解释,楚令文与万灵儿面面相觑。 她们二人还都是年轻的姑娘,对感情一事有些懵懂,只觉得昭王的情感真是复杂,对故去的昭王妃好像既无情又有情。 倒是江怀的话令她们明白了几分。 “若是昭王没有遇到故人,他与昭王妃应该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纵然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也是相濡以沫的陪伴。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终究是造化弄人。” 秦昱对江怀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江怀的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他的父王绝不是始乱终弃的无情无义之人,只是造化弄人啊! “我歇够了,你们呢?若是不累的话,就继续赶路。” 秦忆当先站了起来。 几人又向着西南行进,不知怎的,秦忆的情绪不太好,话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 万灵儿是最关注秦忆的,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秦忆哥哥,你怎么了?” 秦忆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万灵儿叫他,才回过神来。 “无事,我在想天色不早了,咱们今夜到哪里投宿?最好找个舒服一点的地方,能大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金阁寺离此不远,不若咱们去金阁寺。”秦昱热情提议道,“咱们到那里休憩一番,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几人略一思索,金阁寺也是北秦知名的寺院,去那里也不错。 说走就走。 快马加鞭之下,很快几人就到了金阁寺外。 眼下已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再加上天色已晚,往日香火旺盛的金阁寺,在幽微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神秘与寂然。 不过,浑厚的钟磬之音一声又一声地敲打在心头上,倒是让几人的心平静了下来。 进了金阁寺,几人被一个小沙弥引到了后山的院落,那是专门用来接待投宿的香客的。 安顿好之后,江怀和秦忆出了院落,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二人明显有话要说,其他几人也极有眼色地没有跟着。 “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不出两日,就到连云山了。江怀,连云山的第一个新年,真的不回去吗?” “咱们不是要去九幽谷吗?哪有时间回去。况且,大护法他们未必有闲情逸致过年,灵隐宫的路还很长。” 这倒是,听风堂传回的消息,身在连云山的夏侯奇与燕赤眉可是忙得很,忙着为灵隐宫挣下好名声呢。 江怀心中还记挂着一件事,就是第二次闯关。 第二关是玲珑棋局,定在了来年的三月。 到时需要回苍墨高原。 “秦忆,第三关会是什么?你知道吗?” 第三关会在他闯过第二关的时候公布。 谁知道,夏侯奇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呢。 过了好一会儿,江怀才听到秦忆低声嘟囔:“你还问我,你自己猜不到吗?” 呵呵…… 猜不到吗? 江怀自嘲地笑道:“我怕猜错了,你说那几个老家伙不会把成为武林盟主列为第三关。” 依照秦忆对夏侯奇等人的了解,这怕是极有可能的。 江怀又笑道:“我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你呢?信不信我?” “自然信,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 秦忆还要再说什么,江怀抬手制止了他。 远远地,有“咯吱咯吱”的声响。 有人来了。 二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 “咯吱咯吱”声越来越近了,还隐约听到了来人说话。 “石大哥……哥俩……相识一场,你就那么去了,兄弟……长明灯,放心好了,兄弟点了一盏最大的……山庄里的人都能享受到供奉……” 第79章 经年往事 离得有些远,那人又刻意压低了声调。 江怀和秦忆只能断断续续听清一些词。 只是“山庄”二字,令他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江湖中,最有名的山庄自然是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侍剑山庄。其他的山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庄,不足道也。 难道此人说的是侍剑山庄吗? 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个熟人。 江怀探出头来。 他的目力极佳,一下子就认出来者何人了。 “秦忆,来的是个老熟人了,准备好,咱们出去吓他一吓。”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也伸头看了一下。 好家伙,可不就是老熟人了。 高大的身影正徐徐朝着他们靠近。 待这人离他们还有几步之距的时候,江怀和秦忆猛地跳了出来。 “娄兄,好久不见。” 来人就是十分仰慕楚牧的娄阔海。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天门,没想到,今日会在金阁寺的后山遇到娄阔海。 娄阔海被吓了好一大跳,他下意识地就摆出了随时出手的架势,待看清这二人后,他忽地一下又放松开来。 江怀和秦忆都在天门堂中与钟离无间斗了一番,年纪轻轻,武艺却是不俗,是以娄阔海对他们的印象极佳。 “原来是江少主与秦堂主,没想到娄某会在此处遇到二位,实在是娄某的福气啊。” 娄阔海一向爽朗,其面上的神色已经由惊诧变作了喜悦。 故人重逢,可喜可贺! “二位怎会在此地?也是来华京凑热闹的吗?” 江怀笑道:“我们刚从华京出来,娄大哥也是去华京的吗?” “不敢不敢,娄某不敢当少主一声大哥。” 娄阔海连连推辞,可他面上的笑意分明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灵隐宫的江少主竟然称呼他为大哥,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呀! 秦忆亦是满脸含笑:“娄大哥年长我们二人,叫一声大哥也是应当的。娄大哥,你来金阁寺做什么,也是来投宿的吗?” 在一声又一声的“大哥”中,娄阔海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他为人豪迈,又最讲义气,见江怀与秦忆对他很亲近,他自然要以诚待人。 “唉……娄某是专程来金阁寺的。娄某曾在这里遇到一位故人,只可惜他已不在了,故来此点长明灯。说起来,他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侠啊,那么响亮的名声,却与娄某称兄道弟……” 娄阔海的眼中满是伤感。 江怀和秦忆并不打断,只静静地听娄阔海诉说。 可娄阔海却没有往下再继续说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秦忆有些好奇地问道:“娄大哥可否告知这位大侠的名号,能让娄大哥如此追忆,一定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娄阔海摆摆手。 “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平白说出来,好像娄某借机给自己脸上贴金似的。” “哎呦,娄大哥,你可不能如此啊!” 秦忆夸张的一声叫嚷,可把娄阔海惊住了。 一旁的江怀解释道:“娄大哥有所不知,这小子什么都好,但有一点,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娄大哥,你若是相信我们二人,大可直言相告。” “可不是,依我看,娄大哥就是太妄自菲薄了。你可不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你的大名在西陲之地也是响当当的。而今又经过了云州的英雄大会,天下英雄也有娄大哥的一席之地。我们也不都是好奇,实在是娄大哥与故人之间的情谊令人动容。” 总的来说,娄阔海也算是个老实人。 但老实人也分什么都无所谓的老实人以及十分好面子的老实人。 二人一唱一和,就把这顶高帽子给娄阔海戴上了。 娄阔海心道:自己若是再推三阻四,岂不是小家子气。 “不敢欺瞒二位,娄某的故人就是石大侠,侍剑山庄的石大侠,江湖人称‘石敢当’的石镇平。” 石镇平。 这个名字,自然是响亮的。 侍剑山庄庄主之下,还有三位长老,这石镇平就是其中之一。 “失敬失敬,竟是石大侠啊!” 秦忆面上的恭敬令娄阔海十分受用。 “两年前,娄某来过一次金阁寺,就是那时遇到的石大哥。石大哥是人人敬仰的大侠,可他十分平易近人,与娄某称兄道弟。娄某一直想到侍剑山庄拜访石大哥,没想到,侍剑山庄竟被恶人付之一炬。” 江怀在听到石镇平的名字时,他的一颗心就已经开始滴血。 石伯伯,这个娄阔海竟是为您点的长明灯吗? 江怀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石伯伯的确来过金阁寺。 他回去后还提到了这里,说金阁寺是个风水宝地。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些鼠辈,一定是他们来寻仇的。” 娄阔海突然的激动令江怀狠狠地眯了眯眼。 “当年,在离此处不远的呼啸岭,有几个黑衣人拦住了石大哥,口口声声要他交出什么剑。石大哥与那些人激战了许久,才逼退了他们。那些人身手不弱,会不会是他们寻仇,所以设下卑鄙阴谋害了侍剑山庄。” 看娄阔海的样子,呼啸岭一事不像作假。 江怀想了又想,断定石伯伯回来后并未提过有关呼啸岭的只言片语。 “什么剑?不会是长风剑,长风剑可是放在侍剑山庄的,还有守剑人护着。” “不是长风剑,好像是什么神剑,记不得了。总之石大哥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要与这些人斗争到底。” 听到“神剑”两个字的时候,江怀已知道那些人找石伯伯讨要的是什么了? 《皓月神剑》,一本剑谱。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本剑谱被石伯伯扔在了藏书楼。 想来,如今这本剑谱也随着侍剑山庄化为灰烬了。 江湖中人并不知道,石伯伯还有一个妙手空空的本事。 这《皓月神剑》就是石伯伯从一个杀手组织顺手牵羊得来的。 石伯伯说这些人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剑谱很厉害,还是不要留在这些人手里了。 至于杀手组织叫什么名字,江怀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不少,会是哪一个呢? 这些人别的不说,杀人的本领还是拿得出手的,会是这些杀手的报复吗? 江怀又想起了那些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组织严明,秩序井然,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他们就是杀手! 没想到,来后山转一圈,又多了一条线索。 虽不明朗,也比之前没头苍蝇似的好太多了。 娄阔海跟着江怀和秦忆回到了后山的院落中。 一看到岳清池,娄阔海立刻激动起来,直往岳清池身后的厢房看。 “娄大哥,师父不在这里,他回天门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娄大哥,倒是缘分。” 楚大侠不在,娄阔海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简单寒暄之后,娄阔海就离开了他们的院落。 这夜,下雨了。 夜雨带来一层薄雾,迤逦在苍劲的山崖间。 江怀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隔着重重雨幕,望向呼啸岭的方向。 今日在后山听了娄阔海的一席话,他再也无法入眠。 他浑身已湿透了,如瓢泼似的雨水夹杂着凛冽的寒风,不断地向他袭来。 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丝毫不惧,反而张开双臂迎接。 来,风雨再猛烈些! 此时的他已无所畏惧…… 第80章 危险来袭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停了下来。 江怀亦在屋顶坐了一夜。 纵然一夜未眠,又饱经风雨,但他依旧神采奕奕! 江怀不禁想到了那夜客栈窗纸上的幽暗鬼影,确实让他受益良多。 不管是谁在装神弄鬼,目前看来对他并无恶意,姑且不想那么多了,留待以后再做思量! 几人在金阁寺简单休憩了一夜,继续踏上西行的路途。 在经过呼啸岭的时候,江怀刻意停了下来。 眼前杂草丛生的荒芜山岭,就是当年石伯伯大战黑衣人的地方吗? 一望无际的山岭满是孤寂,这里也是被鲜血覆盖过的所在。 若说此刻的江怀最厌恶什么颜色,大概就是黑色与红色了。 黑色,总让他想起杀戮。 不管是黑衣,还是黑夜,都带着刺鼻的血腥气,让他觉得很不适。 而红色,就是明晃晃的鲜血的颜色。 江怀清楚地记得,六月十三夜,他的秋水剑沾满了鲜血,整个侍剑山庄都被鲜血染红了。 那些刺目的红已经成了他此生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惊悸! 呼啸岭,寒风呼啸而过,在山谷间留下空荡荡的回响。 又深深地看了这山岭一眼,江怀调转马头,当先打马而去。 他一贯话不多,又多是一派安然的样子。 哪怕他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样的特质自然让他当之无愧地成了几人中的领头人。 见他已经开始纵马奔驰,其他几人下意识地就追着他而去了…… 这一日,他们似是都十分兴奋,直到已经过了流云城,才意识到他们错过了夜晚投宿的地方。 天色已晚,流云城城门已关,自然不能再回去。 仰望前方,是一抹寂静的灰黄,隐隐渗透着属于暗夜的黑。 江怀有些歉然:“抱歉,一直赶路,忘了在流云城停留了。” 他和秦忆习惯了风餐露宿,可令文与灵儿毕竟是姑娘家,还有秦昱这个世子,这三人可否习惯,还是未知之数。 楚令文一向心思透亮,见江怀如此,立刻嫣然笑道: “江兄,我倒是想往前继续走呢。昨夜睡得好,到了现在一点也不累,我看大家都是如此。之前从未听过流云城附近有江洋大盗,想来无事,咱们就继续走。” 秦昱亦是兴致勃勃:“楚世妹说得对,江兄,继续往前走。我还未赶过夜路呢,想来别有一番滋味。星夜赶路,甚好甚好。” 几人继续前行,直到要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山岭,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星夜赶路没有问题,但上山就不适宜了。 江怀叹道:“就在此凑合一下,等天亮了咱们再继续前行。” 正巧他们停下的地方,有两棵大树,还都是需要几人合抱的粗壮树木。 靠着这样的大树,平白地也多了几分心安。 今夜月明星稀,几人靠着大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一会儿,就渐渐地没声了。 一直安静听他们诉说的江怀伸头一看,除了自己,其他人竟都睡着了。 秦忆个家伙嘴里还嘟囔些什么,一翻身,也睡熟了。 此刻万籁俱寂,连虫鸣鸟叫的声响都消失了。 江怀凝视着好像近在咫尺的暗夜。 暗夜也凝视着他。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轻蔑的无所谓的冷笑。 侍剑山庄的大火焚毁了他的身躯,却动摇不了他的灵魂。 他,江怀,注定要做的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江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但呼呼的风声又将他惊醒。 月亮早已躲在乌云后,繁星也不见踪影。 滴答,滴答…… 不一会儿,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一下子,其他几人也被惊醒了。 “下雨了啊,我还跟着爷爷学了几日观星,明明是没有雨的啊。” 万灵儿急忙戴上草帽。 “天相本就是千变万化的,你看的时候没有雨,这会儿就有雨了。灵儿,你听,雨滴打在落叶上的声响,沙沙的,真好听啊。好奇怪啊,明明有风声也有雨声,我却觉得天地间一片寂静。” 楚令文柔柔的话语,让江怀一直不安的心踏实了几分。 他不由地看向楚令文。 再暗的夜也挡不住少女动人的风姿。 她的一双眸子在顾盼流转间熠熠生辉。 此刻,这就是天地间最动人的星辰。 “山岭,雨夜,寒风,还有你们,这个画面我一世都不会忘怀的。” 秦昱突如其来的“深情”令人措手不及。 其余几人愣了一下,而后爆发出愉悦的笑声。 说得没错,因为他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幕的。 此情此景,无人再有睡意,只静静地品风听雨即可。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地,江怀从风雨声中听出了一些不同,似是还隐隐夹杂了人马的声响。 “你们听,好像有人来了。” 其他几人闻言,立刻竖起耳朵倾听。 可这天地之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与沙沙的雨声。 除了他们几人,哪有什么人的声音。 “江怀哥哥,你真听到声音了吗?你可别吓我啊。” 万灵儿有些怕了,不会真的有山鬼? “有,确实有人来了。” 秦忆的眉头拧了起来。 因为他也听到了,“来人差不多有二三十人,咱们只有六人”。 江怀和秦忆看着雨幕下的山岭,尚不知来人是谁,贸贸然地跑进山并不可取。 退一步说,就算对方不怀好意,是冒雨进山危险还是直面敌手危险,也不好说。 江怀暗自盘算:在他们六人中,无疑是他和秦忆的身手最好,岳清池与秦昱次之,楚令文与万灵儿的武功就有些不够看了。 “咱们还不知道来者何人,有何目的。若那些人对咱们不利,咱们四个男子就拼尽全力大战一场,保证令文与灵儿安然无恙。令文、灵儿,你们见机行事,该逃跑时就逃跑。若真的没有办法,就冒雨上山,切记不要乱走,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顿了顿,江怀又问:“灵儿,你和令文体内有子母蛊牵绊,若是你们真的被冲散了,最多几日,令文体内的子蛊会发作?” 这个问题,此时也是最值得人关注的问题。 万灵儿歉意地看了楚令文一眼,垂下了头。 “说啊,时间紧迫,万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直说。” 岳清池急道。 他也感觉到了正有一股危险的气息逐渐向他们靠近。 只见万灵儿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又趁着大家怔愣之际,飞快地抓起楚令文的手腕,将鲜血滴到了楚令文的虎口处。 只一瞬间,鲜血就消失不见,完全进入了楚令文的体内。 不等几人反应,万灵儿解释道:“我的血能暂时压制住子蛊三日,这三日,令文就算不与我在一处,也无恙,过了三日就不行了。” 原来母蛊宿主的血能暂时压住子蛊,这可给众人长见识了! 见几人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指上,万灵儿接着道:“我的血也只能暂时压制住子蛊,这个方法也用不了几次,用的多了就失效了。想完全解除子蛊对令文的影响,目前还没有办法。令文,你信我吗?若是我的血管用,你需要多少,我就可以给你多少的。” “相信,我自然相信你,从不怀疑你说的任何话。” 楚令文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万灵儿的手。 她与万灵儿相处日久,很清楚她的性子。 纵然任性、跳脱,但绝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江怀接着安排:“三日也好。若是真的情况危急,一定要尽全力逃命。咱们约定好,三日之后,在陵川城见,往西南方向差不多走一日就到了。灵儿,尤其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可受伤。” 万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若有什么好歹,令文直接跟着倒霉。 就算为了令文,她也得保重好自己。 “江兄,你说来者会是何人?咱们已经很小心了,走了一般人想不到的路,想来这些人不是来对付咱们的。” 岳清池说得没错。 他们为了提防秦曜,故意走了很少有人知道的小路,甚至还到金阁寺晃了一圈。 若这么想,现在朝他们奔赴而来的人未必就是针对他们的。 可话虽如此,每个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 说不出什么感觉,可不好的预感就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游荡。 第81章 雨夜厮杀 雨,越下越大。 厚厚的雨幕好像将天与地都完全遮盖住了。 江怀几人的耳畔已不再是细细的沙沙声响,而是噼里啪啦之音犹如爆竹。 草帽已被雨水打得变形,纵使每个人都披着蓑衣,可他们的衣衫还是湿透了。 看着瓢泼大雨不停从几人脸庞上滚落,江怀心中愈发后悔。 都怪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一直闷着头赶路。若是他们今夜住在流云城,应该就不用面对眼前的一切了。 来人越来越近,直到渐渐地有人影在雨幕中显现。 又是二三十个黑衣人,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面上还蒙着厚厚的面巾,只露出幽寒的眸子。 隔着重重雨幕,江怀看清了这些黑衣人眼中的杀意。 他的眼中,也爆发出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强烈恨意。 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就是六月十三夜出现在侍剑山庄的那些人。 可究竟是不是呢? 谁又知道呢。 “你们是什么人?” 秦昱率先发问。 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些人如此奇怪,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有一个黑衣人大步走了出来,他淡淡地扫了秦昱一眼,不发一言,但一双如利刃般的眼眸却不住地在江怀和秦忆身上来回游荡。 “呵……” 秦忆看着江怀,“愉悦”地笑了起来,“看来是找咱们两个的”。 “如此,我倒是放心了。怨有头债有主,既是冲着咱们二人的,那便一切都好说了。” 江怀已经将那股滔天恨意收回了眼底,只和秦忆一唱一和地激将着对方,盼着这些人不要牵连他人。 为首的黑衣人好像也笑了起来。 这人忽而又摸向了自己怀中。 这个动作,可把对面的江怀几人紧张坏了。 江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地收紧,秦忆的手摸向了翻云刀,岳清池悄悄上前了两步,将楚令文与万灵儿护在身后,秦昱亦紧张地盯着这人…… “嗤”的一声,像是老鸹乱叫。 原来是为首的黑衣人发出的声响。 “用不着紧张,只是掏出一个东西给你们看看,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只见这人的手上托着一个小小的葫芦。 正在江怀等人疑惑之际,黑衣人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这里面可是装了能撂倒一群人的猛烈迷药。只可惜下雨了……本打算等等再收拾你们,可我觉得今夜极好,风雨交加,最适合杀杀杀……哈哈……哈哈……” 喑哑的笑声如鬼魅般,若被胆子小的人听到,一定会毛骨悚然的。 万灵儿小声说道:“绝大多数迷药都是通过嗅觉让人中招的,这么大的雨,再厉害的迷药也得失效。” 那人似是耳力极好,竟煞有其事地点头。 “不愧是万毒老祖的孙女,有见识。” 万灵儿一向自觉胆大,此刻听到这人的声音,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这声音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声音,总觉得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或者是舌头有问题,总之听起来怪异又可怕。 江怀凝神细听,从这些黑人出现,他就一直在观察。 说不出理由,但他知道,这些黑衣人跟六月十三夜的青獠牙面具人不是一伙的。 既然不是一伙,江怀的情绪就只剩下了厌恶,他有些不耐地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哼,做什么。想要你们的命。一二三四,一共四条命。” 江怀和秦忆是一二,岳清池和秦昱是三四。 秦昱突然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啊,这位黑大哥,你刚才一直看的可是这两人?怎么又把我们两个加上了。” 他的手指指江怀和秦忆,又朝着自己和岳清池比划一番,看起来很不解。 万灵儿见状,不由地怒道:“姓秦的,你什么意思?这么不讲义气。” 秦昱倒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万姑娘,我就是想问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来杀谁的,免得糊里糊涂地成了鬼。想来岳兄也是好奇的。” 不等岳清池答话,楚令文说道:“师兄自然是想弄明白的,可是我也有些奇怪了,杀了你们四个,我们两个是不是也没好下场。” 正在这时,秦忆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打个商量如何?让两个姑娘先走,咱们四个糙汉子跟你们好好玩一玩,如何?” “那便一起杀了。上!”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所有的黑衣人都动了。 “刷”的一声,齐刷刷的二三十把剑一起亮了出来。 硕大的雨滴打在剑上,每一把剑都透着凌厉的寒光,叮叮作响之音更是乱人心弦。 除了江怀,其他几人哪见过这种不管不顾要置人于死地的场面。 几人的面色不由地发白。 可此时,绝不是畏惧的时候。 “来呀,拼了。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老子跟你们拼了。” 秦忆亮出了翻云刀。 岳清池的宝剑也出鞘了。 此时,秦昱突然闪身也挡在了楚令文与万灵儿的身前。 他伸出了右臂,右手手腕处正绑着一把小巧的袖箭。 “嗖”的一声,一箭射出。 对面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连哼一声都没有听到。 “江兄、秦兄、岳兄,我有这个在手,绝不让那些人靠近她们。” “好,那我们三人就无所顾忌地大战一场。” 说着,江怀当先冲了出去,直接跃了起来,对准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就是排山倒海的一记劈空掌。 一招。 只一招。 那个黑衣人当即“石化”了般,就定定地立在那里。 无人看清江怀是怎么从他手中夺过长剑的,只看到,黑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幕突然让江怀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嗜血的兴奋! 明知道这群黑衣人与冲到侍剑山庄的不是一批人,可他眼前的黑衣人好像渐渐地都戴上了面具。 他们的脸上还泛着狰狞的青光,在不断地挑衅自己。 杀、杀、杀! 将他们通通杀光! 这个想法完全占据了江怀的头脑。 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想酣畅淋漓地使出已经在他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剑招…… 每一次挥舞手中的长剑,江怀的手下都划出一朵又一朵凄厉的令人着迷的剑花。 对这群黑衣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夺命之花” 。 秦忆和岳清池也在拼尽全力奋战。 他们无暇去看江怀,只听到江怀身侧一直不断有惨叫声传出。 慢慢地,秦忆和岳清池只觉得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小。 原来,黑衣人竟全都涌到江怀那里去了。 眼下,江怀一人就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将这些黑衣人团团挡住,不让他们再向前靠近分毫。 而屏气凝神注视着这一切的秦昱、楚令文、万灵儿三人,不禁都有些愣了。 当日天门堂上江怀的身姿还历历在目。 而今在这暴风骤雨中,他的一招一式快得更令人眼花缭乱,还未看清上一剑是怎么划出的,下一剑又接踵而至。 倒是能把黑衣人倒地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渐渐地,秦忆和岳清池的打斗也停了下来。 他们深深地被江怀的风姿所吸引。 如此凌厉的杀招,又带着致命的美感与吸引力。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如一阵风似的极其灵巧地穿梭在黑衣人之间,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原本二三十个黑衣人,如今只剩下六七个人了。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凌乱的倒在地上的尸体,发出了怒吼。 “拿命来。” 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倒是把江怀的理智拉了回来。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自己刚才疯狂的一幕幕,一种报复的快意充斥在心头。 总有一日,那些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为首的黑衣人手执宝剑向他砍过来了,江怀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个冰凉的浅笑。 他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右手五指并拢,对准了黑衣人的长剑。 “江怀。” 秦忆情急之下,大声叫了起来。 江怀似是闻所未闻。 在长剑离他的手掌不到一寸之距的时候,江怀整个人突然倾身往黑衣人右侧翻了过去。 只在一瞬之间,他已调转身姿,旋身到了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本以为这一剑能斩下江怀手掌,不成想,却是自己的后背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这一掌,直打得黑衣人口吐鲜血,扑腾着直接跪倒在地上。 第82章 留他一命 “咚”的一声,黑衣人跪倒在地。 这下,可让秦忆几人激动不已。 原本还趾高气扬、口口声声要取他们性命的黑衣人,如今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秦忆看到,黑衣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才及弱冠的少年,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早知道刚才就不紧张兮兮了,有江兄在此,这些人不够看的。” 岳清池想到自己刚才的惊慌,不禁有些汗颜。 不只岳清池如此作想,其他几人亦是同样的想法。 秦昱收起了右手,拉起袖子遮住了袖箭,口中振振有词。 “早知道江兄如此威猛,我这袖箭就不露出来了。身手不够,只能靠这些撑撑场面。呀!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江兄,这几个人就交给小弟。我和秦兄、岳兄,人手一个,剁了他们。这个领头羊留着,严刑逼供一番,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犯到咱们头上。” 江怀并不理会秦昱,只是转身,一双凛冽的眸子依次扫过还未倒下的那几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望着江怀的表情就像是见鬼了一般。 刚才的厮杀还历历在目,他们只觉得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 这些人眼中的恐惧江怀看得分明。 他有些茫然地又看了秦忆一眼。 而后,他的视线越过秦忆,定格在楚令文身上。 一时间,几人皆有些不知所措,楚令文更是直接垂下了眼睑。 秦忆暗自着急,不住地给江怀使眼色。没看到岳清池的脸都绿了吗?人家师兄还在此呢。 江怀,你收敛一下行不行? 秦昱乐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着岳清池不住挤眉弄眼,看他的口型,像是在说“恭喜恭喜”。 岳清池简直要凌乱了,这个时机,江怀这样,合适吗? “江怀,小心。” 秦忆扑了上来。 原来那几个黑衣人见江怀一副入定了的样子,杀心又起。 他们本就离江怀不远,手中长剑眼看着就要戳到江怀身上了。 江怀对着秦忆微微一笑,连头都未回,几把小小的飞刀已经脱手而出…… “呲呲呲”声不绝于耳,足足六声,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响。 六个黑衣人如同被定住般立着。 而后,同时倒地,再无生机。 秦忆扑到了江怀面前,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你个混蛋,臭小子,你脑子锈掉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这些黑衣人还在你身后呢,你出什么岔子。平日里一本正经,这会儿看什么看?” 越说越气,情急关头,这手飞刀绝技也亮了出来。 秦忆满肚子的气,他突然单手拎起了硕果仅存的那个领头的黑衣人。 “砰”的一声,就将黑衣人重重打倒在地。 “说,你们是什么人?和我们有何冤仇。” 鲜血顺着黑衣人的嘴角往下流,这人倒也硬气,视死如归,一言不发。 秦忆突然意识到什么,上前一步,撬开了黑衣人的嘴,仔细检查一番,里面果然夹着一枚小小的毒药。 若是咬碎,当即就得毙命。 “啪”的一声,秦忆直接劈晕了这人。 “先留他一命,到天亮后交给听风堂的人。” “秦兄,这些人会不会是那谁派来的?” 岳清池指了指华京的风向,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倒是秦昱缓缓摇了摇头,“不像是他的做派,若是他,这些人不该如此不堪一击的”。 “不堪一击,世子看清楚了吗?这些人实力不弱的,只是江兄实在厉害。江兄,你那是什么剑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实在是妙啊!” “没什么,随便使的。” 江怀简单地撂下几个字,又重新回到大树下,靠着树歇息。 此刻,他的心里极不平静! 刚才的剑法,严格来说已经不是追风十三剑了,而是在追风十三剑的基础上,又加上对翩若凌风掌的领悟,使出的全新的剑法。 当时的自己一腔悲愤与孤勇,身体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手上的剑招也威力十足。 而今,若让他再来一次,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江怀就静静地靠着大树,好像有一层压抑与沉寂的迷雾将他团团包围。 这样的江怀看得秦忆心头一跳,他也跟着伤感起来。 雨,依旧下个不停…… 空气中的弥漫的水汽越来越浓,那股刺鼻的血腥气渐渐淡了。 秦忆走到江怀身侧蹲下,伸出手像幼时那样摸摸他的额头。 “是不是累了?折腾了大半夜,等天亮了,咱们翻过这座山,就好好歇息一番。” “把这些人都处理了,扔到山谷里,我不想看到他们。” “好,你歇着,我们处理。令文,你照应一下他。” 交代了楚令文一句,秦忆当先扛起一个人,往前方山谷中走去。 岳清池和秦昱对视了一眼,有样学样,也扛起黑衣人往山谷里去了。 “我去看看他们。” 万灵儿一溜烟地跑了。 转眼间,大树下,只剩下了江怀和楚令文。 “江兄,你没事?” 楚令文小心翼翼地踱到了江怀身侧,乖巧地坐在他身旁。 天知道,楚令文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简直快要跳出来了。 刚才的江兄实在可怕,像个杀神般,手下锋利得让人心头发凉。 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那个眼神,让楚令文有些畏惧。 江怀抬头看了楚令文一眼。 楚令文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她眼底的忐忑之色还是被江怀捕捉到了。 是吓到她了吗? “令文,你不要害怕,没事了。” 江怀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温和。 有楚令文在他身侧,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身上的寒意好像也开始消散了…… “令文,有我在,那些人就到不了你的……和灵儿的身前。” 江怀话中的停顿,楚令文自然听得分明。 她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本就不安的心又开始剧烈动荡起来。 一颗心被江怀的一句话搞得七上八下。 楚令文心中的波动江怀自然不知,因为他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怀儿,等你长大了想要个什么样的妻子?江湖里的好姑娘很多,我的怀儿也很好。” “怀儿,为父心里,世上最好的女子就是你的母亲。以后,怀儿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最好的女子。” “怀儿,你年纪轻轻的,却整日不言不语,老气横秋。若是你母亲知道你长成了这么个闷性子,定是要怪我咯。等到了那边,见了你母亲,为父必定得为自己分辩两句。” 父亲,如今的你应该见到母亲了! 父亲,您就告诉母亲,怀儿的性子真的是天生的,有的人喜欢说话,整日里喋喋不休,就算一个人也能絮叨许久,比如秦忆。有的人就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就像孩儿。 父亲,怀儿已变成了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怀儿,会为你们报仇的。 怀儿,会记住父亲的教诲,好好地活着。 父亲,您和母亲等着怀儿。 人生几十载,匆匆而过,等怀儿见了你们,一定说上好多好多的话,给你们讲讲怀儿这些年的见闻。 你们放心,不说上三天三夜,怀儿绝不会停…… “江兄,江兄,你怎么了?” 楚令文摇了摇江怀的手臂,江怀终于回过神来。 这一幕,正巧被秦忆几人看个正着。 “岳兄,江少主人长得好,武艺更是非同凡响,想来,江少主若是有意的话,那武陵派的少掌门就不够看了啊。我看叔父也对江少主赞赏有加,想来也是乐见其成的。岳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是……你不会是对楚世妹……” 见秦昱越说越不像话,八卦的跟个市井妇人似的,浑身上下再也不见一丝矜贵之气,岳清池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还是那个风姿卓越的昭王世子吗? “你胡说什么?令文是我师妹,跟亲妹妹一样,收起你的龌龊想法。令文的终身大事,我师父自有主张,轮不到他人置喙。” 岳清池的声音不小,再加上这会儿雨势弱了很多,他的话自然也被江怀听到了。 这些话,是对秦昱说的,更是让江怀听的。 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 见几人回来,满地除了被秦忆打晕的领头的黑衣人,其他黑衣人再也不见,江怀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看着几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天亮后,咱们就离开这里。” 第83章 秦昱身世 天终于亮了。 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下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整个山间时,昨夜那种黑暗、腐朽的气息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一天开始了。 除了江怀,几人在想起昨夜之事时,总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那些黑衣人,绝不是普通的山野匪徒。 他们神秘地出现了,又看似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江怀斩于剑下,一切都出乎意料。 至今回想起来,他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几人中,只有秦忆听江怀说起过暗夜鬼影。他以为江怀是受到了点化,武功又突飞猛进了。 可江怀心中清楚,昨夜的那种爆发力,不是随时随地就有的,甚至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过,这具身体潜力无限,当真让他有些惊喜! 几人收拾妥当,继续往前赶路。 江怀不着痕迹地走在了岳清池身侧,他看了前方的楚令文一眼,霸道而无礼地说了一句话,只把岳清池噎得连连咳嗽起来。 “师兄,你怎么了?” 楚令文回过头来,关切问道。 “无事,无事,继续赶路。” 倒是万灵儿狐疑地看了看岳清池,又看了看他身侧的江怀。 万灵儿靠近秦忆,悄声问道:“秦忆哥哥,你知道江怀哥哥跟岳清池说了什么吗?” “我又不是顺风耳,哪会知道,你去问问江怀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江怀哥哥发起脾气来吓死人了,昨夜他拿长剑砍人的样子就像是切冬瓜似的,我可不敢乱打听。” 万灵儿不敢,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秦昱先是凑到了岳清池面前,但岳清池油盐不进的样子弄得秦昱愈发好奇。 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秦昱竟凑到了江怀跟前。 “江兄,你到底跟岳兄说了什么?你看他那样,被你吓得不轻。” “秦世子,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死得最快吗?” 秦昱下意识地摇头:“不知道,什么样的啊?” “话多的,好打听的。” 秦昱不服气了:“秦兄不也话多,好打听,还八卦。” “秦忆怎样都行,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他。至于你,我可不会管你的。” 秦昱闻言,直愣当场。 岳清池同情地看了眼秦昱,好端端地拉扯秦忆做什么。 江怀此人看着冷清,其实最是护短。 “好,小丑竟是我自己。江兄,纵然好奇死得早,可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跟岳兄说了什么。不若你就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怀:“……” 他还在斟酌,这个交易做是不做? 一直走在最前的楚令文听得不耐烦了,“好了,都别说了,这是山路,小心为上。有什么要紧的话到了陵川城再说”。 出奇的,所有人都极其识相地闭上了嘴。 直到望见陵川城的大门,这一路上也无人再多一言。 在他们进城之前,有几个打扮朴素的人接管了那个尚在昏迷中的黑衣人。 这几人,放在人群中也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恰恰是这份不起眼,让岳清池与秦昱重新审视了一番江怀和秦忆。 秦忆掌管的只是听风堂。 一个听风堂尚且不容小觑,整个灵隐宫的势力更是让人不敢想象。 进了陵川城,秦忆大手一挥,直接包下了一整层的客栈。 这份挥金如土的财力,又让秦昱狠狠地惊讶了一把。 “秦兄,想起之前真是惭愧,我虽有世子的虚名,在你面前却是个穷鬼。若让我一次掏出那么多银子,我可是会肉疼的。” 秦昱说得有些夸张,可这也是岳清池心中所想。 连秦昱都觉得自己穷,那他就更不够看了。 “我去看看师妹,你们继续。” 见岳清池走远,秦昱的好奇心又生了出来。 “秦兄,你猜江兄到底跟岳兄说了什么?我才一定是威胁他或者是震慑他之类的话。岳兄在江湖中人称‘一丈锦绣’,那是傲然惯了的。若不是江兄,一般人谁震慑得了岳少侠呢。” 秦昱说得煞有其事,心里暗暗盼着秦忆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只见秦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边看,一边“啧啧”不停。 “秦世子,你还记得你在英雄大会上的样子吗?风姿翩然,金贵十足。你再看看如今,跟个长舌妇差不多。你管江怀说了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对楚令文……怎么?你也有心思?” 什么叫他也有心思。 没见江怀正在他们面前旁若无人地喝茶吗? 经过了昨夜,谁敢惹这个“杀神”? “在天下英豪面前,自然要端着。就算我不要脸,也不能丢了父王的脸面。你现在见到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就是好奇,就是八卦,怎么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秦昱理直气壮,倒把秦忆整不会了。 好奇吗? 那自然是好奇的。 他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好打听。 见如今房里只有他们三人在此,秦忆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他拍了拍江怀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样子。 “说,到底说了什么?这整得我都睡不着了。” 江怀慢条斯理地饮完了杯中的茶水,才看向秦昱。 “秦世子,之前你的提议还算不算数?” 听到江怀的话,秦昱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自然是算数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不是君子,但说话算话。” “好,爽快。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跟岳清池说,我江怀想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就这些。” “江兄,够霸气啊!你想知道什么,问。” “你不是先昭王妃的孩子,对不对?” 此言一出,秦昱当场“石化”,脸上的表情简直不忍直视。 而秦忆,竟将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还一直不停地呛咳。 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的秦忆方狐疑地盯着秦昱,似是想从他这张脸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秦昱轻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不定,直接灌了自己三盏茶水,才轻轻地反问。 “江兄,何出此言?” 江怀冷笑了一下。 “秦世子,你刚才的反应已经证明了我的话是对的。放心,我和秦忆绝不会说出去。人皆有好奇之心,不止秦世子八卦,我和秦忆亦如此。世子,请。” 江怀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秦昱再遮遮掩掩倒显得小家子气。 他是父王的儿子,这个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的确不是母妃的儿子,可在我心里,母妃与母亲是一样的。我自小被养在一个隐蔽的别院里,到五六岁时才被父王接回王府。 父王说,我的名字是秦昱,我就是昭王世子。母妃,我从未见过,只是听父王说起过。母亲,我也从未见过,可是父王从来没有提起过母亲。” “原来的昭王世子呢?” “不知道,从我回王府的那天起,我就是世子。之前的事,不知道。之后,只有我一人。” “秦世子曾提起昭王的故人,那位故人,想来与秦世子渊源极深?” 秦忆突然插了一句。 秦昱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父王的故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但我从不敢问父王与此有关的事。母亲的事,还是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得知的。” 母亲! 这两个世间最柔软的字眼,令三个人都沉默了。 江怀再看向秦昱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只是,在侍剑山庄的每一日,父亲都会说起母亲。 在这一点上,他比秦昱幸运。 秦昱离开后,秦忆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他什么呢?居然是他的身世,我不信你真的对秦昱的身世感兴趣。” “怎么没兴趣。秦昱是谁?昭王世子。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除了秦曜,就数秦昱身份贵重。这么个重要人物,方方面面自然要搞清楚些。 你说原先的昭王世子在哪儿?有没有这个人。我猜是有的,秦昱分明是五六岁时直接顶了世子的名头,让听风堂查一查。” “我怎么知道原先的那位在哪里。天底下姓秦的那么多,偏偏他们那一家子格外事多,就那么几个人,真能折腾。” 第84章 又到青山 六人在陵川城休养了一日,又继续往九幽谷行进。 剩下的一路倒也安泰,再也没有遇到类似雨夜刺杀这样的劲爆之事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六人脚力还算不错,在离开陵川的第七日就到了青山城外。 六人中,只有秦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已在梦中无数次来过这座父王心中的禁忌小城。 可真的踏足这里,心中的震动还是难以言表。 小城的街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狭窄。 青石板的路因为鲜少有人行走,长出了绿色的苔藓。 两侧的房屋低矮,看起来很破旧。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街道上只有他们六人。站在这里说上一句,恐怕还会有回音。 除了守城的几个老弱残兵,他们竟再也没有见到一个闲杂人等。 “这就是青山城?原来这就是青山城。” 秦昱喃喃自语。 这样的一个小城竟是他父王此生再没有勇气踏足的地方。 秦昱想快点到八荒客栈,忍不住问道:“八荒客栈在哪里?” “走过这条街,再转个弯就到了。” 楚令文回了他一句。 对楚令文来说,再一次来到这里,她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有一群乌合之众曾追着她到了这里。 也是在八荒客栈,她遇到了江怀和秦忆。 那时的自己,还以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他们二人,如今想来,实在是有趣至极! 楚令文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看着江怀和秦忆,又无比真诚地表达了歉意。 “江兄、秦兄,咱们是在八荒客栈遇见的。那时的我真是有眼无珠,还以为你们……你们,总之关系好得令人想入非非……” 此言一出,尤其是那句“想入非非”,直接令万灵儿大笑起来。 岳清池和秦昱心中亦是笑意,只是他们可不敢像万灵儿似的如此不给面子。 秦忆的脸都有些“绿”了。 他和江怀可都是真爷们儿,那些达官显贵的癖好他们可真没有。 最令几人有些诧异的是,江怀竟也愉快地笑了起来。 众人只以为他是故意如此,讨楚令文欢心的。 只有江怀自己知道,他是想起了初见秦忆时的那一幕幕。 秦忆对他好的让他忍不住担忧:这个江怀与秦忆不会有不可告人之事,害得他连睡觉都不踏实。 后来才知道,秦忆与他就是十足十的兄弟情谊。 若说这个世上,谁绝不会对他不利,那个人只能是秦忆。 进了八荒客栈,秦昱的眼泪差点直接飞出。 其他地方的八荒客栈他自然是见过的,每一处的布置几乎都差不多。 直到此刻,他来到了最开始的八荒客栈,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在每一个一同走过的地方都开上一家差不多的八荒客栈,父王应该知道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逝去的一切,都是回不来的。 而八荒客栈,只是父王最后的念想与倔强罢了。 有伙计出来招呼客人,秦昱指着上了年纪的伙计,“你……你是……我见过你,你是父王的亲卫,后来在南疆一役中受了重创。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会记错的,我幼时见过你”。 “怎么了,怎么回事?” 一个看着像掌柜的年龄更大的人急忙跑了出来。 一看到秦昱,这人立刻激动地跪地,口中不住念叨:“世子,竟是世子。世子,您怎么会来这偏僻之地呢。小的见过世子,世子安好。” 那个伙计见状,也忙跟着请安。 这下,可把其他人等整懵了。 八荒客栈的掌柜与老伙计,看样子可是在这里许多年了。 这些人竟是昭王府的人吗? 这个昭王,可是下了好大一局棋啊。 “你们……你们都是跟着父王去过南疆的,那一战,父王说你们受了不小的重创。他给你们找了地方安置,原来你们来了八荒客栈。八荒客栈,其他的地方也有,那些地方也是父王安置的人吗?” “不错,我们这些侥幸在战场上留一命的,都是王爷安置的。其他地方的客栈大概能赚到几两银子,这里可不行。咱们只是听王爷的命令好好守着。青山城虽然偏僻,但却是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真是藏得深啊。这八荒客栈我也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了,竟没看出你们大有来头……” “可不是,掌柜的,每次我从九幽谷出来,必经过你们这里,你们藏得真深啊。没想到,九幽谷外的青山城,会有昭王的人。昭王到底想做什么?” 万灵儿忍不住怀疑,这昭王不会是故意针对九幽谷的。 莫不是故人之死太过忧伤,迁怒到了九幽谷和爷爷身上? “万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父王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八荒客栈,只是父王的一点执念罢了。” “世子说的是,咱们就在这里混混日子,过完这辈子就了了。坐,坐,世子还有各位贵客请坐,今日老伙计们都好好露一手,招待好各位。” …… 夜,静悄悄的。 正在睡梦中的江怀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听到有人在屋门外悄悄走动的声响。 那步子迈得其轻巧,近乎飘过去的样子。 再竖起耳朵倾听,好似又察觉到了有人轻轻下楼的动静。 八荒客栈是一个不大的两层小楼,楼下吃饭,楼上住宿。客房也只有三间,江怀与秦忆一间,两个姑娘一间,秦昱与岳清池一间。 悄悄下楼的会是谁? 不言而喻。 江怀起身来,也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他猜得没错,悄悄出去的人正是秦昱。 此刻,秦昱正与八荒客栈的老掌柜和老伙计在一起。 “世子,有什么要紧的话,您这大半夜出来,若是被另外几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你们一同来到,还是别生了嫌隙。” “无事,他们不会知道的。父王派你们守在这里,可说了什么?” “王爷并未交代什么?当年我们在疆场上侥幸活了下来。王爷知道我们都是些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他就做主让我们来了这里。别的没有了。” “父王可曾提过什么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我们并不知道。” 潜伏在窗外的江怀看不清幽暗的灯光下,秦昱面上的神色。 可只看他的身影,就可想见此刻落寞的心境。 秦昱终究还是想多知道一些有关昭王故人的事。 可那位故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母亲呢? 恐怕他的心中也有很多疑问。 见老掌柜他们确实不知道,秦昱又问:“近来可有奇怪之人要去九幽谷?” 老掌柜又是摇头。 “边陲之地,偏僻得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青山城本就人烟稀少,这些年,人更少了。世子要去九幽谷吗?万毒老祖虽然传言吓人,其实也还好。咱们这里有个疑难杂症求过去,万毒老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秦昱起身上楼。 经过江怀和秦忆的屋子时,门突然开了,把秦昱吓了一大跳。 “江……兄,江兄,怎么……没睡,我睡不着,到处走走。” 江怀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昱,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再敢使手段,我就刮了你。” 原来秦昱竟偷偷地下迷药,怪不得秦忆几人睡得跟那什么似的。 “江兄,我……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一时想岔了。我只想知道父王有没有说什么。江兄,有些事,我不想让更多人得知,我没有恶意的……” “你若是有歹意,这会儿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秦世子,这件事本少主不与你计较,以后,老实些。”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响格外明显。 可除了江怀和秦昱,楼上的人仍在酣睡中。 第85章 翠竹幽幽 第二日清晨,意料之中的,几人都起得迟了些。 秦忆起床后,颇觉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江怀,我这是怎么了?昨夜睡得沉,往日里可没有如此。难道是连日赶路累着了?不对啊,老子是谁,千里奔袭也不是没干过。赶路而已,怎么会那么累……” “不是累的,是中了迷药。” 万灵儿意识到不妥,急忙来找江怀与秦忆,正巧听到秦忆在喋喋不休。 “迷药?” 秦忆恍然大悟。 “我说哪里不对,居然是迷药。好小子,居然对老子使这一招,活腻了。老子多少年没中过招了,猛地一次,差点没反应过来。” 说着,秦忆“腾”的一下站起,就要出门找秦昱算账。 万灵儿本就怀疑昭王要对九幽谷不利,这下子,更是炸毛。 眼看有秦忆与她共同进退,万灵儿更觉得气势十足。 “站住。这件事就此作罢。” “江怀哥哥,为什么?秦昱个王八蛋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也不会饶了他。灵儿,你先回房,我有话与秦忆说。” 江怀发话,万灵儿不敢不听,只好乖乖地走了出去。 秦忆摆出一副架势,他倒要听听江怀怎么说。 “昨夜秦昱悄悄出去,我听到了,并跟去瞧了瞧。秦昱去找老掌柜了,问了一些昭王的陈年旧事,可老掌柜并不知情。想来,昭王与所谓故人的事对秦昱影响甚深,有些事他并不想让人知道,才出此下策。” “不,不对。秦昱若是想知道,偷偷去问即可,犯不着如此,一定还有别的事。小小的青山城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秦昱怕被咱们探知,索性先下手为强,只是他没想到,迷药对你不管用。” “既然你也想到了这一层,还要去找他吗?留心一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找什么,咱们总能探知到的。” 江怀说得在理,秦忆逐渐冷静了下来。 现在就去找秦昱当面对质,那王八蛋也不会说实话的。 还不如暗暗留心,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江怀,你为何对秦昱的身世感兴趣,虽然秦昱是仅次于秦曜的存在,但就为了这个吗?可是跟侍剑山庄的事有关?难道你怀疑昭王?” 在秦忆看来,江怀一反常态地对秦昱的私事刨根究底,一定是有隐情的。 而今江怀最关注的是什么? 自然就是侍剑山庄一事了。 会是昭王吗? “谈不上怀疑,只是觉得昭王像是藏了很大的秘密。” “可我觉得不会是昭王,就像他自己说的,北秦朝堂没有理由这么做。毁了侍剑山庄,对北秦没有好处。” “不说北秦朝堂,只说秦焰这个人呢?会不会是个人恩怨?这都是未知之数。秦忆,咱们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有一点线索就抽丝剥茧。”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沉默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徐徐说道:“江怀,既然你对侍剑山庄的事如此上心,那就继续往下查。咱们曾远远地瞧过江少庄主一眼,就当为了全这一眼的缘分,咱们为他查明真相也是应当。”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心中满是感激与感动。 他藏得最深的秘密永远也不能告诉秦忆。侍剑山庄一事,于他来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事。 而这件事之于秦忆,只是为了他江怀,为了他能做想做的事。 来到青山城的第二夜,江怀又听到了屋外有人悄悄走动的声响。 不同于前一夜,这一次,他们几人都听到了。 秦昱留下了一封信,独自一人离开了青山城。 这封信只有寥寥几语。 信上说,他此行只是为了青山城的八荒客栈,而今他已来过了,心事已了,他就回华京了。 秦忆阖上了信,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以秦昱的聪慧,自然能猜到江怀想从他身上套点东西出来,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倒是江怀笃定地笑了起来。 “秦昱如此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 少了秦昱,几人相处起来倒是比之前自在了些。 “还算秦昱识相,知道一个人灰溜溜地走,九幽谷可是姑奶奶我的地盘,我可不欢迎他。什么玩意儿,打量他那点破事谁愿意知道似的。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别人敬他是世子,我看他就是个柿子。” 没了当事人在场,万灵儿骂得十分痛快。 她最恨迷药这些鸡鸣狗盗之事,堂堂世子,竟也做这种勾当,可真是开了眼。 楚令文与岳清池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十分识趣地闭口不言。 一边是昭王世子秦昱,一边是灵隐宫的少主与听风堂主,中间还夹着一个万毒老祖的孙女。 他们自觉谁也得罪不起,索性只当不知道此事。 青山城离九幽谷很近,万灵儿时而骂骂咧咧几句,时而感慨一下离家日久…… 就在她一刻也没有停歇的碎碎念中,九幽谷,近在眼前了。 眼下已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可越靠近九幽谷,越是觉得来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苍翠的山, 苍翠的幽竹,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让疲惫的几人,瞬间又生龙活虎起来。 “真是喜欢九幽谷啊!万老前辈真厉害,这个时节还能见到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灵儿,万老前辈可是有什么秘诀?” 楚令文十分兴奋,这九幽谷就像是她的第二个家,还是如此美丽与生机勃勃的家。 “我哪知道这个。我是最不耐烦侍弄花草的……没准是因为那些肥料?我爷爷的肥料都是独家配方。” 肥料。 听到这两个字,除了万灵儿,其他几人都沉默了。 万毒老祖的肥料,还是敬而远之! 九幽谷的入口处,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儿正不时地向外张望。 一边望着,一边抱怨。 “小混蛋们忒磨叽,不是前日就到了青山城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一个个的都野了,一出去就不想回来……” “爷爷,爷爷,灵儿回来了。还有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也回来了。” 远远地,万灵儿就照见了万毒老祖,少女明媚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日盼夜盼的孙女终于回来了。 万毒老祖也不抱怨了,只剩下了满心的欢喜。 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两个臭小子,真好! “万爷爷,令文也回来了。” 看到楚令文,万毒老祖的脸犹如盛开的菊花瓣,每一条纹路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辈岳清池,见过万老前辈。” “哟,你这小子也来了。高大侠伉俪前几日才离开这里,他们着急赶回天门,要不然你们师兄妹还能见上一面。” “毒老怪,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客了?该不是你把人家吓跑了。” 在万毒老祖面前,秦忆一向没大没小。 万毒老祖丝毫不以为意:“可不是,我老人家突然转性了。如今,谷里还有一位故人在呢,你们也都见过,正是……” 万灵儿听到“故人”这两个字,一股无名之火就从心里烧了起来。 故人,故人。 哪那么多故人,也不嫌磕碜。 “什么故人?哪儿来的故人?咱们九幽谷与其他门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故人,莫不是江湖骗子。好啊,竟敢骗到九幽谷了。爷爷,带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姑奶奶面前称‘故人’……” 万灵儿一通抢白,打断了万毒老祖的话。 万毒老祖指着万灵儿,只一个劲儿地“你……你……个臭丫头”,十分无奈。 第86章 司空宗师 “你,你,什么你,爷爷,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这么多年了,九幽谷哪里来过什么人,还故人呢,听到这两个字我就生气。” 论嘴皮子,万毒老祖怎会是自家孙女的对手。 气得他,再也顾不得许多。 一个弯腰,直接从脚上扯下了一只鞋,朝着万灵儿就掷了过去。 万灵儿一个闪身,堪堪躲过。 万毒老祖丝毫不顾及身为武林前辈的形象,只穿着一只鞋,追赶着万灵儿,嘴里不住叫骂,说什么也得给这多嘴饶舌的丫头一个大耳刮子。 这祖孙俩的官司,江怀、秦忆见怪不怪。 另一对师兄妹十分默契地垂头不语,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哈哈哈……小丫头嘴下不饶人,以后可是要吃亏的。万兄,童言无忌,切莫追赶了。” 一道古朴苍劲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说话的这人就站在自己身侧,可放眼望去,哪里有什么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见一个看起来比万毒老祖还要大上几岁的鹤发灰袍老者信步走出。 “难道是千里传音吗?明明还在谷中,却能清晰地将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畔。毒老怪的故人,有来头啊!” 秦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江怀闲聊。 江怀寂然不语,只定定地看着灰袍老者。 明明他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很缓慢,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已快到几人跟前了。 这位老先生的气质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秦忆,你看,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见过,我确定,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位老先生”。 “我也从未见过,只是觉得熟悉。” “江兄的意思是,这位老先生整个人的状态有些像一个人,就是咱们之前都见过的百里宗师,对吗?” 楚令文话落,江怀向她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 没错。 正是百里宗师。 纵然两人在外貌上毫无半点相似之处,可那股世外高人、睥睨一切的气质如出一辙。 “小丫头好眼力劲儿。不过,本座可比百里行那老东西俊俏多了。本座的风姿,百里行是拍马也赶不上。本座的智谋,百里行更是望尘莫及。” 此言一出,江怀已知来者何人。 “晚辈斗胆,敢问老先生可是复姓司空?” 灰袍老者并不急着回答江怀的问题,而是围着江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圈,方才缓缓点头说道: “你这后生倒是有几分见识。不错,不错,长得极好,颇有几分老夫年轻时的模样。” 在灰袍老者打量江怀的时候,江怀几人也趁机将他好好看了个遍。 这老者的风姿的确出众,毕竟世外高人的气质可不是盖的。 只是,气质这玩意儿与长相那是两码事。 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夸张。 都是耄耋之年,从百里行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尚能看出几分年轻时潇洒不羁的影子。 而这老者,每一条纵横的皱纹背后,都应该有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所以给他的面容刻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记! 这长相,毕竟有气质撑着,绝不能说难看,但“好看”这两个字,纵然刀架在脖子上,几人也是说不出口的。 “能有几分司空宗师年轻时的影子,是江怀的福气。” 江怀半丝勉强都没有,十分爽快利落。 看他的样子,当真是觉得福气不小。 岳清池无奈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与赞叹之色。 江兄,果真是个狠人啊! 原来,这灰袍老者正是虎象山三大宗师之一的司空岭,排名尤在百里行之前。 “我的天啊,我说是谁呢?还未走近,我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已经花了,之前可是没有的。感情是司空宗师驾到,我这眼睛太激动了。 天啊,我想仰天长啸了,竟是司空宗师啊!这一会儿看九幽谷的天都更蓝了,竹子也更绿了,空气都更香甜了,我这呼吸也畅快了不少。” 秦忆这一番唱作俱佳,直令司空岭的下巴抬得更高。 一双倒三角眼睛已经朝到天上去了,整个人更显傲然。 他瞟了秦忆一眼,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你这小子有点悟性,性子讨喜,不过跟本座年轻时比还差一些。这小子叫江怀,你应该就是秦忆。你小子长得不错,你爹娘是谁?” “爹娘?” 秦忆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司空岭。 “司空宗师,我也想知道啊。我无父无母,是江怀他爹捡我回去的。司空宗师,要不您老人家帮帮我,看能不能找到爹娘。” “走开走开,本座忙得很。这长得好的人都有些相似,你和江小子混得久了,这不挺像的。咦,这丫头长得也好,你们二人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这白衣小子长得也不错。唉……没想到本座老了之后,江湖中还能出几个不错的后生!” 司空岭感慨了一番,又转身回谷中去了。 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哪里长得像了,分明是各有各的英俊。 岳清池看了一眼自家师妹,又看了眼秦忆,作恍然大悟状。 “宗师就是宗师,这会儿再看江兄和秦兄,还真是有些像呢。秦兄,虽然我师妹比你好看多了,但你们眼睛长得确实像啊,都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眸子真黑。” “哪里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爷爷,您说的故人就是司空宗师吗?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啊,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司空岭一出来,万灵儿就后悔了。 自己真是嘴快,可覆水难收啊! “哼,臭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咱们九幽谷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吗?他司空岭,与你爷爷我有些渊源,这不是故人,是什么。” “我哪知道您老人家会认识虎象山的司空宗师啊,那可是司空宗师,老神仙呀!” 万灵儿这话说得乖巧。 她暗暗琢磨,以司空宗师的能耐,应该能感受到她的“从善如流”! 他老人家可别跟她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 万毒老祖领着几人进了山谷,楚令文边走边问:“万爷爷,我大师兄和师姐前来谷中,可是为了令文之事?万爷爷无需挂怀,令文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万毒老祖“嗯”了一声,越看楚令文心中越不是滋味儿。 当初,他心安理得地让楚令文当子蛊的寄主,为了自己的孙女,他心中半丝波澜都没有。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虽然绰号“万毒老祖”,又不是真的心狠手辣。 楚令文“万爷爷长,万爷爷短”地叫着,再硬的心也得软和起来。 大好年华的姑娘,处处受子蛊掣肘,实在令人惋惜。 突然之间,万毒老祖瞥见万灵儿正神游物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臭丫头,走个路都不专心。 “爷爷,放手,疼啊!你看令文,也捂着耳朵呢。” 万灵儿一通叫嚷,万毒老祖回过神来,立刻放手。 只见,楚令文白皙的左耳已经泛红,看着好不疼痛! 眼前的这一幕可把江怀几人震惊坏了。 他们知道子母蛊厉害,可没想到竟厉害到这个程度。 万灵儿有个风吹草动,就原原本本地全落在楚令文身上了。 万灵儿有个三长两短,楚令文也直接没戏了。 岳清池再看向万毒老祖祖孙时,眼中的请求简直不忍直视。 他懂事可爱的师妹,就被万灵儿这么个不着调地限制住了。 真是恨不得跪下求万大小姐了,您可保重好自己啊! 见岳清池如此,楚令文飞快地朝着他摇了摇头。 子母蛊的事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她同意的合情合理的要求。 如今齐师兄已经无事了。而她楚令文,也要好好地陪在灵儿身边。 万爷爷说十年为期,分明就是在努力地想法子了。而且,灵儿也颇通医术,让她跟在灵儿身侧,也是为了她着想。 退一步说,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齐师兄救了她,还他一条命也是应当。 第87章 五星连珠 九幽谷的竹林中,司空岭正翘着二郎腿悠然地躺在藤椅上,口中“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听到有人走近,小曲儿戛然而止。 “毒老怪,你这料理花花草草的能耐不小啊,改明儿跟本座上虎象山去,给光秃秃的虎象山好好捯饬一番。唉……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跟你这九幽谷比,可是差远了。” 听到“毒老怪”的称呼,万毒老祖瞪了秦忆一眼。 嘚,这个外号被司空岭听到了,那算是摘不掉的帽子了。 “你可别给我派活儿,忙得很。虎象山那是什么地方,北秦圣山,我可不敢去。你和百里行都出山了,万俟真呢,什么时候出来?老头子我还是年轻时候见过他们,如今一晃眼,好几十年过去了。” 万毒老祖话落,几个年轻人恨不得竖起耳朵倾听。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万俟真啊! 若万俟宗师都出山了,不敢想啊,不敢想。 “哼,他出来做什么?又老又丑的东西。他一出来,江湖中人再说起虎象山,就得大拇指往下了。偌大的虎象山,还得留个老家伙震着。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俟真个玩意儿打年轻起就不好出门,经常十天半月不出房门。我看他一直忙着修仙呢,就想早点升天。” 听到司空岭的吐槽,所有人都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这司空宗师的嘴巴可真毒啊! 秦忆在看向万毒老祖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这毒老怪和蔼可亲了不少。 至少,毒老怪说话,还远远不到一句话就噎死人的地步。 万毒老祖对司空岭的做派已经很习惯了,只自然而然地往下接: “你和百里行都出来了,事儿就不小了。好端端地,你们怎么出山了?你看这几个小的竖着耳朵听,你也给他们长长见识。” “对对对,能得司空宗师指教,乃是我等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可不是,司空宗师随口一句,那就是金玉良言。” “唉,我已经糊涂了太久,只听司空宗师一言,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几人的话越来越夸张,可司空岭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再没有见过如此知情识趣的晚辈。 “六月十三夜,我们夜观星象,发现东面蓬星袭月,此乃大凶之兆。到后半夜,又在西面见五星连珠,此乃异象。后来,侍剑山庄一事传到了虎象山,算是映照了凶相,可这五星连珠,所映之事尚不可知,西陲之地并无异事发生。” 司空岭有些疑惑,突然瞟见了江怀和秦忆,接着又道: “西陲之地最特殊的就数灵隐宫,可这灵隐宫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冒出来的。灵隐宫已经存了数代,还算安分。五星连珠,到底所为何事,本座也百思不得其解。 虎象山既是北秦圣山,我们自然不能只待在山上做吉祥物。所以,本座和百里行就出来了。百里行受昭王所托,护着世子,本座就来会会老友。当然,有本座在,北秦还是稳稳当当的。” 说到最后,司空岭的倒三角眼又朝天上翻去了。 “那是当然了,由司空宗师坐镇,江湖的事就影响不到朝堂,北秦自然稳稳当当的。宗师,侍剑山庄的事,您老人家夜观星象,可观出什么来?您看什么人有嫌疑。有这等能耐的,还能逃过您老人家的的法眼。” 秦忆适时地又开始“拍马屁”了。 司空岭“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就看个星相,能看出凶手来,若这么神的话,他还是人吗?真成神仙了。 秦忆身侧的江怀垂头不语,他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压制住了内心的动荡。 蓬星袭月,大凶之兆,侍剑山庄被毁。 五星连珠,奇幻异象,他明明被长风剑抹了脖子,却在苍墨高原的密林中醒来,变成了如今的江怀。 所谓星相,他不懂,也不想懂。 总之,他又活了过来。 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活着,就能报仇雪恨。 “姓江的小子,你在瞎捉磨什么呢?那眼神,恶狠狠的。” 猛地被司空岭点名了,江怀瞬间反应了过来。 “无事,司空宗师,晚辈在想您老人家说的异象,一定十分奇异。” “这等星象实在百年难遇,且又在同一夜出现,更是奇上加奇。不过这等事无需深究,再出现又不知多少年后了。天门不是召开了英雄大会吗?谁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谁就是武林盟主。小子,野心不小啊。你们灵隐宫安静了百多年,终于耐不住寂寞了?” 司空岭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江怀和秦忆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试探。 灵隐宫隐忍数代,到江怀这一代开始不走寻常路,岂不是有天大的阴谋。 司空岭是何人? 虎象山三大宗师之一,他若觉得不妥,当即就能出手将灵隐宫的图谋扼杀于无形。 一向口齿伶俐的秦忆一时间也有些踌躇,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对,就给灵隐宫招来大祸。 江怀握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掐了手心一把,疼痛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呵……” 江怀竟然当着司空岭的面冷笑起来。 秦忆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江怀捕捉到,司空岭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冷硬起来…… “灵隐宫地处西陲之地的苍墨高原,再怎么靠西,也还是北秦的地界。之前的人为何甘愿守在那里,晚辈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答案来。都是北秦人,我们为何不能来中原?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的父辈们安于平淡,可我不想。武林盟主的名头,谁不想要。我,江怀,想得很。” 江怀眼中适时流露出了不甘平凡的野心。 这种神色,司空岭并不陌生。 每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天下属于我”的雄心壮志。 “啧啧,二十出头的武林盟主,想想都觉得威风。等江怀当了盟主,我秦忆跟着也神气。怎么?司空宗师,要当武林盟主得报备您老人家同意吗?您不是说江怀有几分您年轻时的影子吗?也算是熟人了,您就支持江怀呗。有您的支持,咱们底气也更足些。” 秦忆的话直接逗笑了司空岭。 这混小子,真会扯大旗啊! “滚滚滚,武林盟主是要凭真本事的,本座最是公允,从不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江小子,有这个野心没错,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随着“本事”二字一出,司空岭已经从藤椅上跃了起来。 他的一双手顿时细如枯爪,像藤蔓般将江怀罩在其中。 若被这一爪抓住,直接就得掉下几块皮肉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怀使出穿叶飞花步法,整个人匍匐在地,又飞快地滚动几圈,才堪堪躲过这一爪。 他又如闪电般立起,刚一站直,司空岭的手又飘了过来。 江怀感觉到似是有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可他知道,司空岭的手上是有着九牛二虎之力的。 所谓大巧若拙,看似轻,真的落在身上,则是千钧重。 借江怀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硬碰硬。 脚下的步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随着步法,他的身形也不断摆动。 总之,说什么也要躲过司空岭的攻击。 可司空岭却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只定定地看着江怀的步法。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这么个从未见过的步法,飘逸、轻灵,煞是好看。 “小子,本座少用点力气,试试你的武功,不用再躲避了。” 此言一出,江怀登时调整了状态。 他一边使出飞翼梯云纵,一边接连不断地变幻双掌,直到了司空岭跟前,双手齐发,将内力运足双掌,猛地一下拍出。 司空岭立在原地,伸出双手,直接接下了江怀的双掌。 “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众人只看到司空岭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而江怀直直向后遁去,他的双臂成一条直线,左腿轻抬,右脚趋地,像是在冰面上飞速地滑行。 直滑了好几丈远,他才停了下来。 “多谢司空宗师手下留情。” “小子,以你的年纪,有这样的功力,不错,不错。好小子,本座本想指点你一番,但如今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练的功夫极好,练到家,你就无敌了。你刚才使出的步法是什么?本座从未见过。” “穿叶飞花步法。” “灵隐宫不容小觑。如今的江湖,天门一家独大。灵隐宫、赤鹿教当平分秋色。小子,想做武林盟主,可以,不该想的事,可千万不要想。” “谨记司空宗师教导,不该想的事,江怀半分都不会想。” 第88章 真疯假疯 在江怀几人到九幽谷的第二日,司空岭就离开了。 宗师就是宗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潇洒地留下一句“有缘再见”,转眼间,原本还在跟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九幽谷中随风摇曳的成片幽竹,岳清池喃喃自语。 “虎象山三大宗师,已见其二,这可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江湖,终究还是北秦统治下的江湖。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两者看似遥远,实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说不是呢? 虎象山三位宗师,已出其二。 江湖中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头顶上还压着两座无法越过的大山。 这样的震慑,是谁都不敢忽视的! 望着司空岭离去的方向,江怀长叹了口气。 司空岭的警告言犹在耳,可他却没什么可畏惧的。 因为,无需警告。 他本就没有野心,有的,只是一颗百折不挠、矢志复仇的心! 入夜时分,本就没有人烟的九幽谷更寂静了,只有竹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 还是那一间给江怀解毒的密室。 万毒老祖、江怀、秦忆三人正定定地看着躺在石塌上陷入沉睡的人。 这人的面容上全是烧伤的疤痕,不见一丝好的肌肤。 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腕、脚踝,几乎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不是伤痕就是疤痕。 总之,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最令江怀不忍直视的是,即便陷入沉睡中,这人的面容上都呈现出一种惊恐、悲戚、愤恨交织在一起的绝望神色。 这种神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那是他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面容上都会出现的神情。 他的悲愤。 他的痛苦。 眼前的这人分明与他经历了同样的地狱。 “毒老怪,这人怎么了?怎么睡得这样沉?你下了药啊。” “这人从来到九幽谷的头一夜开始,每到夜晚就会发狂,白日里又怕人走近,不敢合眼。没办法,只好用药,才能让他入睡。” “万爷爷,依您来看,这人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在做戏?” “人受到重创,变得神志不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些日子,老头子我想方设法为他医治,他的脉象已趋于平缓,只是神智还是不甚清醒。唉……这人当真是侍剑山庄的人吗?” “我和秦忆是在归墟山下的东海畔发现他的,他的身上有烈火焚烧过的痕迹,应当就是侍剑山庄死里逃生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他的面容被毁,他的身形佝偻,江怀丝毫看不出这人会是谁。 顿了顿,江怀又道:“听万爷爷的意思,您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万毒老祖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若他真是侍剑山庄的人,经历那等人间惨事,变得如此,倒没什么奇怪的。” 三人在密室中待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既白,这人依旧没有动静。 “毒老怪,你下了多重的剂量啊?这都一夜了,还睡得这么沉。” “秦忆,别说话。” 江怀叱了一句。 他看到,这人的左手小指好像动了动,应该快苏醒了。 果然,又过了约莫半刻钟,这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呜……哼……啊。” 一看到三人,纷乱的、惊恐的声音就从这人的口中发出。 他躺在石塌上手舞足蹈,挣扎了许久,跌落下来,又手脚并用地朝着密室的墙根处爬,像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从来到这里,只要见到人就是这个反应。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只有‘呜’‘啊’这些。” 万毒老祖苍老的面容上全是无奈和遗憾。 这人该是他最无可奈何的一个病人,哪怕他用尽浑身解数,这人依旧如此。 江怀定定地看着已经将整个身子缩到了角落里的人。 他的手脚不停地拍打着坚硬的厚厚的石壁,似乎想靠着一双肉掌为自己撑开一条新的通道来。 “真的是疯了,你们看他的眼神,飘忽又茫然,还带着惊恐,一看就是被吓傻了。听说侍剑山庄的人个个英武,若这人真是侍剑山庄的人,不敢想象,六月十三夜,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江怀,咱们先出去,一时半会儿间,问什么都是白搭。” 江怀并不理会秦忆,而是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人走去。 他每走一步,那人抖动得就更厉害一分,口中的“呜咽”更是令人不忍。 “江小子,你做什么,别再靠近他了。” 万毒老祖生怕江怀彻底将这人刺激住了,那就药石无灵了。 江怀依旧像是没有听到的样子,直走到这人身侧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人,不错过他眼中的每一个神情。 惊恐、畏惧、无助,无路可逃…… 呵呵! 这不就是六月十三夜的那个自己吗? 即便是如今的自己,何曾逃出生天过? 只要一闭上眼,熊熊的火焰就能将他毁灭。 “告诉我,你是谁?” “你是侍剑山庄的人吗?那一夜,侍剑山庄的人都很绝望!” “你真的疯了吗?一个疯子,在东海畔存活了不少时日,怎么没有失足掉到海里去。” “你想报仇吗?杀了那些暗害侍剑山庄的人。” “你心里的仇恨呢?就算是疯了,那些毁天灭地的恨意也不能忘。” “……” 一声声,一句句。 江怀每说一句,他的心都像是被狠狠地划了一刀。 可眼前的这人,还是疯疯癫癫的模样,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挤进石壁中去。 他的疯癫一如既往,江怀的话让他丝毫波澜都没有。 秦忆有些丧气地说道:“我都说了,这就是个疯子。江怀,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找到了重要的证人,谁知道,竟是个疯子。” 亏得他们听风堂一日几百里地赶路,将他从东海送到九幽谷,为掩人耳目,中间还变换行程,白搭了不少功夫。 江怀站了起来,看着这人一字一句地道:“秦忆,拿一把匕首来。” “什么,匕首。” 秦忆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拿来了一把匕首。 江怀接过了匕首,示意秦忆牢牢地按住这人,一动也不许动。 看江怀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秦忆只好照做。为以防万一,他点了这人的穴道,又牢牢地按住了他。 只见江怀握紧了匕首,他看着这人突然冷笑起来。 而后,匕首一点一点地靠近这人的眼睛。 “江小子,你做什么?” 万毒老祖的心跟着颤了起来。 秦忆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哪一下喘气儿大了,就将这人吹到了江怀的匕首上。 眼看着,江怀手中的匕首马上要刺入这人的眼睛了,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癫。 秦忆和万毒老祖盯紧了江怀的手,若是再敢向前一分,说什么也得拦下来。 然而,无需他们出手,江怀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收起了匕首,面上全是遗憾。 “看来这人真的是疯了,唉,还想问问他有关侍剑山庄的事呢,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秦忆正想安慰他几句,只听江怀又说道: “万爷爷,您已经治了他许久,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不若,接下来让我给他开服方子,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吃了我的方子,还不见好,就将这人扔出去,咱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你这小子……” 万毒老祖正要斥责江怀几句,这小子哪懂得开方子呀。 可江怀的一反常态又让他有些警醒,“你想开什么方子”? 秦忆亦是瞪大了双眼看着江怀。 “你……你想开什么方子?” “生草乌、生附子、生南星、红娘虫、生天蝎、闹阳花、洋金花……大致就这些。” 江怀每说出一种草药的名字,万毒老祖和秦忆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一分,直到江怀说完,二人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混小子,可真行啊! 简直是……哪个有毒就上哪个啊。 这人是受了刺激才成疯子的,又不是中毒。 退一步说,即便中毒,以毒攻毒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万爷爷,您老人家说,我这方子如何?若不能药到病除,就让这人自生自灭。” “这方子……这方子……极好,应该……会有用的。” 第89章 自生自灭 江怀三人出了密室,看着巨大的石门缓缓落下。 “砰”的一声,重重地打在他们的心头。 秦忆再也忍耐不住:“你搞什么?里面的那人到底怎么回事?看出了什么赶紧说。” “走,到竹林里再说。” 秦忆无奈,只狠狠地瞪着江怀惹人恨的背影。 一旁的万毒老祖沉吟不语,他又回想起那人初来九幽谷时的情景。 真疯还是假疯,他老人家大眼一扫就知道了。 已经看了这么多日,扫了这么多眼了,还能看走眼吗。 可看江小子笃定的模样,万毒老祖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老眼昏花了吗? 不会啊。 那人刚来时脉象紊乱,一看就是受了刺激导致精神错乱。经过他老人家这些时日的诊治,才慢慢地有所恢复。看那人刚才的样子,分明还是痴痴的状态。 带着满腔疑惑,三人终于到了竹林里。 刚一站定,秦忆劈头盖脸地对着江怀嚷道:“密室里的那个人没有疯,对不对?你开出那么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子,是想作甚?想让那人不打自招吗?若是那人不懂药理,当真喝下去了,再一命呜呼,咱们做的这一番功夫岂不是又打了水漂。” “不对,不对,那人刚来时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脉象,乱七八糟的。而且刚才你们看到了,那就是个受了惊吓的疯子。那么厚的石壁,不知疼痛地使劲儿拍打,他以为那是门呢,正常人哪会如此。” 终究是内心的自负占据了上风,万毒老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笑话,他是什么人?连疯不疯都看不出来吗。 “那个人没有疯。” 江怀说得笃定。 “何以见得?”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真的是个疯子。可是他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我在其眼里看到了警醒。比眨眼还快的间隔,那个人的眼神就变了,成了疯癫的眼神。 那个时候,我仍觉得是他遭受重创,下意识的反应。就算疯癫,人该有的反应也不会完全消失。直到他往角落里躲,不停地拍打石壁,我心中愈发疑惑,觉得有些过。而后又拿匕首试探,才确定,这个人是在装疯。” “啪”的一声,秦忆用力地拍了拍手。 “你手中的匕首靠近他的双眼,眼看着就要刺中了,那个人还是疯疯癫癫,没有其他反应。这不对,就算是真的疯子,在匕首刺向自己的眼睛时,也是会躲避的,这是一个动物都会有的正常反应。这个人,知道你在试探他,宁可真的被刺瞎,也不想暴露自己没有疯癫的事实。” 此时,万毒老祖也反应了过来。 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说的就是他。 他是个了不得的医者,太相信脉案、相信诊断,归根结底是太相信自己的能耐。 那个人,装得也太像了。 “你说的那个药方怎么办?还真的照着熬吗?”万毒老祖迟疑地道。 “当然。万爷爷,您只让药童将药放到密室的门口即可,剩下的就不要管了。就算是疯子,饿了渴了也是知道吃喝的。喝与不喝,全看他自己。” 江怀断定那人是装疯的。 他若是不想死,自然不会真的去喝药。 侍剑山庄的人,即便对医术不求甚解,药理还是知道些的。 “若是真的喝了,死了怎么办?” 秦忆还是不太放心。 “死了就死了。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咱们过几日再去那个密室,我敢担保,那人一定还是疯疯癫癫的,但一定活着。” “爷爷,你们在说什么?一大早就来竹林里说悄悄话了啊,说了什么,我也要听。” 万灵儿和楚令文来到了竹林里,一眼就看见万毒老祖他们在小声嘀咕,当即叫嚷了起来。 万毒老祖递给了江怀和秦忆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冲着万灵儿骂道:“死丫头,叫嚷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是子母蛊那点事。” 听到“子母蛊”三个字,万灵儿的气焰顿时下去了。 只听她小声嘟囔:“早知道就不让令文当子蛊的寄主了,我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可不行了,我做什么都得想着她,生怕她再受了我的连累。” 听万灵儿这么一说,万毒老祖突然乐了。 “呀呵,你如今有这么懂事吗?若真是如此,子母蛊不解也罢。有令文制着你,你也安生不少。九幽谷再加上天门派,保你们两个小丫头一世无虞,还是办得到的。” “万爷爷说的极是。我与灵儿早就说好,要一起闯荡江湖走走看看的。灵儿,我想了想,与其以后嫁人,还不如咱们姐妹互相扶持,你说对吗?” 对吗? 对什么对。 万灵儿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不想嫁人,我可不想孤独一世啊。 纵然有姐妹陪在身侧,还是有些向往以后的儿孙满堂啊! “爷爷,令文纵然不介意,但灵儿可不愿如此。目前来看,只要灵儿无事,令文就无事。可令文体内的子蛊会不会长大,再有其他变化,这都不好说。我多少懂点医术,体内母蛊的任何变化我都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可令文不行啊,若是子蛊真的起了变化,那就糟了。” 万灵儿说得煞有其事。 江怀和秦忆差一点就信了。 若不是万毒老祖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二人真的就信了。 “不给你们说了,真无趣。令文,咱们去后山玩儿。” 二人衣袂翩翩,如两只明艳的蝴蝶般,又灵巧、轻盈地“飞”走了。 “万爷爷,灵儿说的应该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子母蛊,既然叫子母蛊,子蛊如何,都受母蛊限制。若令文体内的子蛊有所变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母蛊有变化了。只要灵儿好好的,令文就无事。我让令文陪在灵儿身边十年,也是想多些时间研究。” “万爷爷,当初令文来九幽谷的时候,灵儿体内的蛊毒已经快压制不住了,您为何没有随便去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江湖中,与灵儿年岁相当、武艺差不多的姑娘应该不少。” 听江怀说起这个,万毒老祖就是一声长叹。 “灵儿能活到现在,全是老头子我跟阎王爷抢人。当年万般无奈,才用了子母蛊。本已经伤了天和,若再因此牵连人命,岂不是损了灵儿的福报。所以我才一直犹豫,直到令文找上门来。我救她师兄,她救我灵儿,也算公道。可如今,越是相处,越是喜欢令文的性子,也就越不忍心了。” “司空宗师也没什么好办法吗?” 江怀突然又冒出来一句。 万毒老祖奇道:“江小子,你知道司空岭会医术?” “这还用知道吗?毒老怪,你可真是老糊涂了,跟你有交情的,不会医术会什么?除了医和毒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秦忆自然不会告诉万毒老祖,听风堂打探消息一绝。虎象山的三位宗师中,司空岭尤善医毒。 “那个老东西,听到子母蛊兴奋得很。可是办法,一时半会儿能有什么办法。” “对了,毒老怪,若是蛊毒不解,对她们以后成亲、生儿育女可有影响?这蛊毒不会传下去?” 说着,秦忆还十分担忧地看了江怀一眼。 “这个嘛……这个……这个。” 万毒老祖开始支支吾吾。 “这……这什么啊?有还是没有啊?” “这我真没想过,你这一问,我怎么回答你。原先只想着能让灵儿活下来,哪有功夫再考虑其他的。你这混小子,问这些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万毒老祖恼羞成怒了。 凭借秦忆对万毒老祖的了解,他瞬间了然,这毒老怪一定有事瞒着。 “毒老怪,你知道什么就快些说。你若是不说,我就猜了。该不会是对灵儿没什么影响,对令文有?你那什么眼神,我猜对了,是不是?好你个毒老怪啊,可真是黑心啊。” “万爷爷,这是怎么回事?还请您直言相告。” 万毒老祖先是飞快地瞟了秦忆一眼,而后又看了江怀一眼,最后脸色刷白,垂头丧气地不再看任何人。 “两个丫头成亲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子母蛊很可能会传下去……也就是说,她们的孩子,很可能生来就带着蛊毒。” 第90章 是初云图 “传下去。” 江怀、秦忆异口同声。 身中蛊毒,已经够惨了,还要传给以后的孩子,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依老夫估计,将来的孩子真中了蛊毒,毒性也会有所轻减,应是可以医治。” 万毒老祖斟酌着道。 “估计,你什么估计,你估计什么?若是估计错了,可如何是好?若是孩子出来时,你都埋进土里了,又该如何?找谁去治啊。司空宗师吗?看起来年纪比你还要大。你看我做什么?我那半吊子的医术能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毒老怪,子母蛊的事一天不解决,你就一天不能死……” “我……我……你……你……” 万毒老祖“我你”了半天,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子母蛊既已成事实,再多说也无益。 江怀立刻转移话题。 “万爷爷,青山城的事灵儿应该与您说过了。青山城里有昭王的人。昭王世子秦昱还在八荒客栈跟我们耍了点小手段。秦昱千里迢迢从华京到九幽谷,绝不是来看看八荒客栈那么简单。” 青山城的事,万灵儿一回到九幽谷,就添油加醋地说予万毒老祖听。 此刻,江怀再一提及,万毒老祖正求之不得。 他真是怕了秦忆那张臭嘴,损起人来从不打草稿。 “灵儿一回来就说与我听了。青山城本就没有多少人,昭王的人在其中还不少,这一点老头子我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昭王始终放不下啊!人都没了,再守着这里,有什么用,真是个死心眼儿。” 听万毒老祖的意思,好像知道点儿什么。 江怀和秦忆顿时来了精神。 “万爷爷,您可在青山城见过昭王与他的所谓‘故人’?听秦昱说,‘故人’是自己走的。既然走了,最后应该是没命了。灵儿忧心昭王将此事算在九幽谷头上,但凭着我和昭王的几面之缘,总觉得不至于如此。” 万毒老祖摆摆手:“不至于,当然不至于。当年,老头子又不是不愿救人,只不过,那人不愿被救罢了。她不愿舍弃腹中骨肉,才偷偷走的。” “腹中骨肉?看来这秦昱当真是所谓‘故人’的孩子。” 江怀喃喃自语。 “秦昱,那不是昭王世子吗?怎么会是当年的孩子。那孩子若活着,估摸着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况且,看脉象不像是男娃,应该是个女娃娃。” “切!” 秦忆白了万毒老祖一眼。 “毒老怪,你可拉倒。摸个脉就能摸出男女了,神叨叨的。昭王与那故人可能也不止一个孩子。都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了,不是昭王自己说,谁能说得清。再说,昭王的风流韵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好奇秦昱好端端地跑到青山城做什么。你知道什么,就快点说。一大把年纪了,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秦忆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毒老怪就是个受不得刺激的性子。 “哼,老头子我也算是纵横江湖数十年了,别看我年年累月地待在九幽谷,可是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的。秦昱那小子,大老远地跑来青山城,应该是为了找初云图。” 说到“初云图”三个字,万毒老祖还仔细地瞧了瞧二人的神情。 一看到他们面上的惊诧之色,万毒老祖的心里算是舒坦了。 小子,老头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过的桥可比你们走的路都长。 “初云图?什么初云图?这是什么玩意儿。毒老怪,你不会是随口编出来的骗我们的?” 说着,秦忆不着痕迹地瞅了江怀一眼。 江怀会意,立刻附和。 “秦忆,不可胡说,万爷爷岂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他在江湖中可是有头有脸、数一数二的人物。从他老人家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自然都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江怀的话令万毒老祖十分受用,还是江小子懂事,不像这姓秦的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早知道如此,小时候就得摁着他狠狠地揍几顿解解气。 “整个天下,知道初云图的也没几个人。老头子我为什么知道,还是昭王说的。当年他有求于我,老头子没什么要求,只让他说一个北秦朝廷藏得最深的秘密,他就提了初云图。 据说,初云图是个藏宝图,里面藏了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还有秘籍兵法及神兵利器。可初云图很久很久之前就遗失了,听说它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西陲之地。” “没了?这就没了。” 秦忆瞪着万毒老祖,等待下文,却只见万毒老祖摇摇头,是真的没了。 “该不会是昭王编出来骗你的?” 听到秦忆如此说,万毒老祖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 “你个小王八蛋,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至于是不是昭王编出来骗人的,老头子我也无所谓。初云图真也好,假也罢,总之与我不相干。” 江怀突然说道:“应该是真的。就是因为初云图遗失了,昭王觉得反正也找不到,才敢告诉万爷爷的。他也不怕万爷爷传出去,任谁听到,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不像是真的。” 初云图。 江怀确信这三个字他之前从未听过。 眼下,既然他和秦忆都知道了初云图,那就表示也会有其他人知道。 江怀突然想到:初云图,会不会与侍剑山庄被毁有关? 二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不知道为什么,江湖中人心照不宣地认为试剑山庄被毁,一定与长风剑有关,可他却觉得一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侍剑山庄守护了长风剑两百年,一直无事。 他也见过长风剑无数次,真的没看出来那把名声如此响亮的剑有什么无上剑道隐在其身。 此时此刻。 梁州城,八荒客栈。 昭王秦焰正站在窗前,背着双手,看着远方的天空。 他的身后,是跪得笔直的秦昱。 “父王,昱儿知道错了。昱儿只是想……只是想去青山城看看,看看八荒客栈。” “那你看到了吗?” 秦焰极其轻柔的一句话,令秦昱的心不由自主地又绷紧了几分。 父王对他最是温和,可他偏偏最怕父王生气。 “见……见到了。” 过了许久,秦昱才听得秦焰轻叹一声。 “昱儿,你没有说实话。” 秦昱的头垂得更低,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父王,昱儿……昱儿只是想来看看八荒客栈,想看看母亲待过的地方。” “母亲?你的母亲是昭王妃。这是当年接你回府时,我亲口告诉你的话,可还记得?” 不等秦昱回答,秦焰直接怒吼起来。 “你是世子,你的母亲是已故的昭王妃。你哪儿来的母亲?你的母亲只有王妃,记住了吗?” 在秦昱记忆中,父王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这还是头一次父王对他发脾气。 秦昱大气都不敢喘,只连连点头。 “父王,昱儿记住了,昱儿真的记住了。” 一时间,秦昱的心里又急又乱。 他怕父王气恼,又隐隐觉得,错过这一次,自己再也不能问父王有关母亲的任何事。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想问一问父王时,猛然听到了三个字。 “出去。” 秦昱知道,这是父王在明确地告诉他,有些事,永远也不要问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秦昱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在他将要踏出房门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秦焰幽幽的叹息。 “青山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至于初云图,已经遗失太多年了,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了。” 这一下,惊得秦昱立刻四下张望,幸好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父王用的是密室传音,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到,就算有人站在他的身侧,也是听不到的。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秦昱连着灌下了三大杯水,才慢慢地平复了波荡的心绪。 父王知道,父王什么都知道。 父王知道自己来青山城是有目的的,父王知道自己还打着初云图的主意。 可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处? 初云图,谁不想要? 第91章 可以信我 山间的日子总是比其他地方悠闲些,不知不觉间,江怀几人来到九幽谷已经好几日了。 这夜,江怀和秦忆又跟着万毒老祖来到了密室。 近来,万毒老祖没有再给密室中的人服用安神的药物,因此,他们来到的时候,那个人正缩在角落里,还是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嵌进墙壁。 万毒老祖和秦忆的目光瞥到了碎在石板上的药碗,碎片下,是一片乌黑的药渍。 看起来,江怀说得对。 这个人果然没有喝药! “哼,老夫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你这人装疯子还怪像回事,连脉象都能跟着你装神弄鬼。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完,万毒老祖随手捡起石板上的碎片,轻轻握住,而后再张开手,就是一片粉末随手飘落。 这份内力,令人惊叹! “啧啧”两声,简直异口同声。 江怀和秦忆差点忘了,眼前整日沉迷于医毒的万毒老祖也是个了不得的武林高手。 他们习惯了与这老头儿打打闹闹,差点忘了这一茬儿。 可缩在角落里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只看他整个人一如既往的迷惘、畏惧,当真是半丝波澜都不起。 万毒老祖深感自己被人轻视,只一个眨眼间就冲到了这人跟前。 两根手指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颈,竟直接将人狠狠地带了起来。 “说不说?再装下去,老夫就对你不客气了。” 眼看着万毒老祖已经气恼了,江怀立刻上前去。 “万爷爷,您老消消气。您先歇着,让我来问问他。” 万毒老祖“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人。 他刚一放手,这人立刻又爬到了角落里。 江怀忍不住拍了拍手赞道:“你这个反应真是再恰当不过,一看就是被吓傻了。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江怀,是灵隐宫少主。江怀,这个名字,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得惊诧很久。我也叫江怀,与侍剑山庄的少庄主同名,这是不是难得的缘分?” 江怀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这人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人演得实在太好。 他对“江怀”这两个字完全没有反应。 若是侍剑山庄的人,听到“江怀”二字,谁不得激动地再也无法平静? 江怀并不气馁,继续说道:“你可以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你知道吗?云州大侠楚牧在天门召开英雄大会,天下英豪达成一个共识,谁能替侍剑山庄报仇,谁就是武林盟主。谁不想当武林盟主,我江怀自然也不例外。这里是九幽谷,不会有人伤害你。你好好想想!咱们出去。” 最后五个字是对万毒老祖和秦忆说的。 三人出来后,秦忆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呢?你说的那一大通有什么用,还不如毒老怪呢,直接上手揍他一顿,看他招不招。这人摆明了就是不愿合作,或者说不相信咱们。” “无事,过两日再来。眼下,他十分抗拒,咱们又能奈他何,将他打死可真是半点线索都没有了。” 江怀的解释显然不能让秦忆信服,几日前握着匕首恶狠狠的人可不是他秦忆。 一旁的万毒老祖也有些兴致缺缺。 他和秦忆一样,还以为江怀能问出朵“花儿”来,没想到却是说了一大通,倒是先把自己的底儿交代得明明白白的。 “混小子们,老头子睡觉去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万毒老祖摆摆手,扬长而去。 “你看着我做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听你说废话。”秦忆没好气地道。 “听风堂可有线索,其他门派有无动静?” “有什么动静?咱们都没线索,更别说其他人了。元贞派都是修道之人,不理俗事。武陵派眼下只关心英雄榜。天门的人倒是四下奔走,可没什么收获。赤鹿教的钟离无间和索鹰还在华京。再告诉你一件事,昭王和秦昱,眼下就在梁州。哈哈,没想到,昭王找儿子找到梁州了。” 看来,还真是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走咯,回去睡觉。” 江怀正要转身间,忽然又想到一事。 “中州城里,福乐楼,那位姑娘去华京的故人,有什么线索?” 听江怀提起这个,秦忆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万灵儿刚一回到九幽谷就听到“故人”两个字时的反应了。 故人,故人,哪儿那么多讨人厌的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分明就是一个浪荡子弟随手拿个东西哄姑娘的。说去了华京就真的去了华京吗?就算去了,华京有多大你不知道吗?华京有多少人你数得过来吗?找一个描述模糊的人,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听风堂的兄弟们可不敢不尽心,毕竟是少主的指令,但是没有消息,找了许久也不知道是谁。” 见江怀正想说些什么,秦忆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还有钟离无间在华京遇到的黑衣人,找了,也没线索。这个不用问了,老子直接告诉你。哼,你当听风堂是什么?什么消息都能给你打探出来,真成神仙了不成。” 此时此刻,秦忆真是半点都不想看到江怀,话落后,直接闪身走人。 转瞬间,秦忆的背影就消失在竹林深处了。 江怀忍不住有些好笑,这还是头一次秦忆对他气急败坏。 秦忆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偌大的华京,找两个基本没有线索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他也很无奈啊! 侍剑山庄的事真的就像是凭空发生似的,而后,因为一场大火,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江怀又仔细地复盘了自他在苍墨高原密林中醒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发现,其实也不是半点收获也无的。 目前来看,还是有几条线的: 九幽谷密室中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侍剑山庄的幸存者,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中州城里福乐楼姑娘的所谓“故人”,以及钟离无间在华京城外遇到的黑衣人,都说明,六月十三左右到过侍剑山庄的人曾出现在华京; 楚令文及其师兄见过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 娄阔海提到了石伯伯,石伯伯因为《皓月神剑》得罪了一个藏在背地里的杀手组织,这也是一条线索…… 顺着这几条线,江怀坚信,只要他不放弃,一定有找到真相的一天。 不知不觉间,江怀已经在竹林中站了许久,久到有人慢慢地走近了他,他都像是没有觉察的样子。 “江兄,你怎么在此?更深露重,你的袍子都有些潮了。” “令文,是你。你怎么会在此?” 说着,江怀下意识地又朝她身侧看去,只看到楚令文一个人。 楚令文何其通透,立刻明白江怀心中疑惑。 “江兄,无事,与灵儿分开一、二盏茶的功夫还是不打紧的。尤其是夜里,子母蛊也不如白日里敏感。我被师兄絮叨的夜不能寐,所以出来走走,一会儿就回去。江兄,你有事吗?” 江怀缓缓一笑:“无事,我也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走。令文,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走走!” 第92章 竹林夜话 相请不如偶遇。 这一句话令楚令文莞尔一笑。 她这一笑,刹那间,令江怀缭绕在心头的惆怅,顿时消散了不少。 江怀抬头望向天边的那一轮明月。 皓月高悬,月下的美人丝毫不逊色于皎洁的月色。 今夜,赏心乐事谁家院。 姑且允许自己放纵一次! “令文,岳兄一定很担心你。我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他这人,着实有些絮叨。只看他翩翩白衣少年的外表,实在想不到,却有一张堪比夫子的利嘴,只有秦忆制得住他。” “可不是,师兄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说来说去,还是那点事。江兄,你知道吗?师兄恨不得日日求菩萨佛祖了,想让万爷爷快点找到解决子母蛊的办法。他生怕我这辈子就跟着灵儿了,越想,越是忧心。江兄,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真的觉得,就算一辈子如此,也挺好。” “相信,令文是我见过的最赤诚的人。虽是女子,胸襟却不输男子。” 怎么说呢,天门一派,从楚牧到下面的每一个人,对子母蛊一事的始末都十分清楚。 即便知道,这是楚令文与万毒老祖明码标价、合情合理的交易。 但人心都是偏的,天门的人,恐怕在提起九幽谷时,心中还是会有不甘,甚至恼怒。 可江怀在楚令文身上,半丝委屈与担忧都没有看到。 就像她自己所言,这场交易实在是再公道不过的一件事。 听到江怀不加掩饰的夸赞,楚令文觉得脸热,她哪有这么好。 “江兄谬赞了,在来到九幽谷之前,令文日日夜夜都在自责。若不是我一时淘气,随意出天门,齐师兄也不会出来找我。我们也不会碰到那个可怕的面具人。” “江兄,你知道吗?那个人一掌打得齐师兄大半条命都没有了,我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吐血,却毫无办法。若不是后来义父和齐师伯赶来,齐师兄恐怕就要饮恨当场了。而我,这一生都会活在内疚中。” “我们回到了天门,一年多的时间里,义父和齐师伯请便了天下名医,却束手无策。我是无意间偷听到义父提起七叶清心丸的,当即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来九幽谷,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救齐师兄。” “所以,我又偷跑出来了,还在青山城的八荒客栈遇到了江兄和秦兄。如今,齐师兄已经好了,我的一大心事总算了了。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所以,从今往后,对我来说,怎样都好。”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江怀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 实在是好! 此刻,他看着眼神无比清亮的楚令文,竟有一种羡慕的情绪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眼前的令文一般,觉得心中松快呢。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从前的自己般,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江怀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他的宿命。 “江兄,怎么了?是令文哪里说得不对吗?” “不,没有不对。令文,你实在是个倔强的人。曾听你说,最怕欠人情,尤其是还不上的人情,现在好了,这个天大的人情总算是还上了。” “可我现在还欠着一个不小的人情呢?” 楚令文有些遗憾地说道。 “哦?” “江兄和秦兄为了救我和灵儿,千里奔袭,远赴华京,这个人情可不小。去华京的一路,秦昱和百里宗师对我们多加照拂,令文一直铭感于心。至于昭王的出手相助,义父说,那是他的人情。义父实在清楚我的性子,这份人情他自己接过去了。” 想到楚牧,楚令文笑得更愉悦了。 她的义父,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父亲。 听到楚令文的话,江怀恍然大悟。 原来眼前的可爱姑娘还记挂着自己和秦忆的人情呢。 他和秦忆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再说,他们本也打算到华京去,也在计划之中。 江怀正想告诉楚令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但转而一想,眼下,不正是问问面具人的好时机吗。 “令文,你想不想立刻‘无事一身轻’?” 什么? 楚令文瞪大了双眼,她明白了江怀的意思。 只是,眼下的她能做什么? 她能帮到江怀什么,才算还上这份人情。 楚令文并不急着答话,略一沉吟,她轻声问道:“江兄,你是不是想知道一些有关面具人的事?之前我提起齐师兄受伤的事,你好像有些兴趣。” 听到楚令文的话,江怀的神色顿时有些激动,令文果然是个极其通透的人。 可他又有些不忍心,令文应该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令文,我的确想知道,但你若不想说,便算了。我和秦忆去华京的事,不用放在心上,灵儿是我们的师妹,而你是我们的朋友。” “江兄,令文出来也快一盏茶的功夫了,那咱们就长话短说。” “那是在两年前,有一日,趁着义父闭关,大师兄和师姐也有事外出,我鼓起勇气,偷跑了出去。但其实我刚一出天门,就被齐师兄发现了。我自然不想回去,就往云州外的山里跑。就是在离栖霞岭不远的山中,我竟然迎面撞上了带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 说到这里,楚令文顿了顿。 江怀时刻注意着她,他看到楚令文藏在眼眸深处的恐惧。 这一刻,江怀心中更是后悔。 “令文,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别说了。很晚了,你回去。” 楚令文缓缓摇头,说不出理由,这一刻,面对着江怀,她想将心中的恐惧宣之于口,想重新去面对那时的自己。 “他一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青色的面具带着锋利的野兽般的牙齿。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当时天快黑了,四下无人,我很害怕。我只看得到那人的双眼,一双眼睛静如死水,毫无波澜,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一头猛虎在看着它的猎物。当时我浑身的汗毛就全竖起来了。” “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他一直没有动手,让我更害怕了。江兄,此时此刻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畏惧。怎么说呢,就是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刀。这种加上等待的畏惧最是磨人。说来可笑,我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逃跑。” “在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齐师兄出现了。他一出现就质问面具人是谁。这时,面具人动了,他一掌就将齐师兄打得吐血了。齐师兄武功不弱,可他的剑都来不及拔出,整个人已经倒下了。当时,我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就快到我了,这刚烈的一掌就要劈到我的身上来了。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楚令文深吸一口气,将藏在心中许久的恐惧通通说了出来。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些轻松了。 “令文,你醒来后,可有什么不适?” 江怀追问。 “觉得很疼,背上被打了一掌。义父说,那人应该以为我只是个弱女子,没有使大力气,才让我躲过一劫。齐师兄就没这么幸运了,不过,如今总算是好起来了。江兄,今夜对你说了这些,我觉得心中好受多了……” “令文,你不想知道为何我会对面具人感兴趣吗?” “江兄,我……” 突然,楚令文脸色变得刷白起来。 她疼得浑身开始发抖,近乎站不稳。 江怀意识到,他们说起话来忘记了时辰。 楚令文体内的子蛊感觉不到母蛊的存在,开始发作了。 江怀立刻将楚令文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出了竹林。 一出竹林,他立即使出飞翼梯云纵,用最快的速度将楚令文送到万灵儿身侧。 果然,在他们到达万灵儿的住处时,楚令文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面上也有了血色。 又一次见识到了子母蛊的威力,江怀心中震动不小。 一面是他怀中冷汗未及落下的楚令文,一面是仍在安睡的万灵儿,江怀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第93章 寒冰雪蚕 江怀看着楚令文慢慢地恢复过来,直到进了房间,他才转身离去。 刚一走到拐角处,就看见似笑非笑的秦忆,还有面上结了一层霜的岳清池。 今夜是怎么了? 竟一个个地都没有入睡。 见到秦忆倒也罢了,这会儿看到岳清池,江怀竟有些不自在。 “岳兄,我……我在竹林中遇见令文,送她回来。她离开有些久了,已无事了。” 见江怀竟破天荒地跟自己解释起来,岳清池只觉得底气更足了。 “白日里我说了令文许多,我太清楚她的脾性,今夜肯定是要睡不着的。怕她一个人闲逛,没想到,还跟人逛到了竹林里。江兄,令文与你说了什么,居然超过两盏茶的功夫。你不是立有大志吗?怎么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呢。” 说完,岳清池凉飕飕地瞟了江怀一眼,分外潇洒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秦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解释个什么?你心虚个什么?你看岳清池那副架势,摆明了大舅兄训斥人。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江少主,轮得到他训斥。快说,你和楚令文在竹林里说了什么?刚才你抱她回来,我和岳清池都看到了,岳清池的脸都黑了。” “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哼,老子不是担心某人想事情想得太入迷吗?又折返回来,谁知道,正看到月下某人正与佳人言笑晏晏。是兄弟的,自然不能做那等煞风景之事,我就远远地躲起来了。 我还帮你拦住了岳清池,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和楚令文单独相处。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怎么看楚令文的神色不对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听到秦忆如此猜测,江怀只觉得一条黑线缠在头顶。 这厮,可真会想。 “其实也没有什么,令文见我对打伤她师兄的面具人有些兴趣,就说起了当时的情景。” “就这些?” “就这些。” 秦忆简直要无语问苍天了。 他费劲儿托住岳清池,好让江怀多一些亲近佳人的机会。 这个混蛋,竟拉着人家说起面具人的事。 皎皎月色、柔和清风、墨色竹林,这……这多好的机会啊! 用来诗情画意不好吗? 真是不解风情! 这一次,秦忆是彻底地头也不回地走人了,只留给江怀一个对他分外无语的背影。 折腾到这一会儿,天上的皎月已经很偏西了,江怀半丝睡意也无,索性又回到了那片竹林。 他实在喜欢极了九幽谷的这片幽林。 置身其中,像是回到了归墟山上。 归墟山上不止有梅林,还有片竹林,那可是他幼时最喜欢玩耍的地方。 坐在竹林里的石凳上,江怀又想起了楚令文描述的面具人。 他隐隐有一个感觉,这个面具人一定跟六月十三夜杀入侍剑山庄的人有关。 青獠牙面具,黑衣人。 楚令文是一年多前在云州附近见到这人的。 看样子,面具人应该是个江湖中人,如此隐身,很可能在江湖中还有不小的名声。 既然楚令文能遇到,是不是表示,青獠牙黑衣人也会出现在其他的地方。那么,说不定还会有人见到过。 哎……又是大海捞针的一条线索。 透过密密的竹林,江怀看向了那一间密室。 眼下,密室中装疯的人还是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江怀又暗暗算了算时间,在他离开九幽谷之前,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 这日午后,几个年轻人正在后山的小湖边嬉闹。 远远地,就看到一只苍鹰正在九幽谷的上空不住盘旋。 几人中,数江怀的目力最佳。 他看到,这苍鹰的一只脚上似乎绑了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只威风的苍鹰,该是个信鹰。 忽然之间,这苍鹰扑腾着双翅,直直地朝下飞去了,转瞬间,再也不见踪影。 江怀心中一动,问道:“灵儿,你在谷中可见过有人给万爷爷送信?” 万灵儿摇摇头。 但看这苍鹰飞落的方位,就是在九幽谷中。 几人心中生疑,连忙前去一探究竟。 可还没走出后山,只见苍鹰又在高空飞旋,几个扑腾间,已经展翅飞向蓝天了。 江怀注意到,这时苍鹰的脚上已经没有了东西。 “这是来送信的鹰。” “好威猛的鹰,不知道是谁养的。走啊,去问问爷爷。” 他们见到万毒老祖的时候,万毒老祖正一会儿惆怅一会儿笑的,看得几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中邪了吗? “喂,毒老怪,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秦忆眼明手快,一看到万毒老祖手中的信,立刻伸手去夺。 谁知,万毒老祖身手丝毫不逊于他,异常敏捷。 拿着信的手上下一翻、左右一转,就躲过了秦忆,立刻将信牢牢地握在手中。 “臭小子,一边去。” “爷爷,刚才我们在后山,看到一只好厉害的苍鹰,江怀哥哥说是信鹰,果然是给您送信的。爷爷,谁给您的信啊?信上说了什么?这么多年了,灵儿头一次见您收信。您老还真有几个朋友啊!” 这话万毒老祖就不爱听了。 这些年他虽不在江湖,但他若是重出江湖,买他面子的可不少。 “滚滚滚,都一边去。” 万毒老祖直接将信塞到了怀里,看都不看几人,扬长而去。 又是入夜时分,江怀和秦忆来找万毒老祖了。 “哼,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混小子会来。喏,拿去看。” 这一次,万毒老祖十分爽快,直接将信甩给了二人。 没想到,竟是昭王秦焰的信! 信上说,他身在梁州,就不往西去了,仅在梁州向万毒老祖致以问候。 寥寥数语,再无其他。 秦忆将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又是掐头去尾地看,又是倒着看…… 总之,一切可能察觉到隐藏信息的方式,他都试了试。 可这信,分明没什么特别。 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毒老怪接到信时的表情会如此怪异? 见这二人很是疑惑,万毒老祖悠然地呷口茶,又翘起了二郎腿,口中还哼起了小曲儿。 一看这副做派,江怀和秦忆顿时了然。 这毒老怪,就等着他们来跟他套近乎了。 偏偏他们就不如他的意。 江怀缓缓一笑:“秦忆,咱们走。还是不要太好打听了,都是些跟咱们无关的事,操那个闲心做什么?” 秦忆煞有其事地点头称是,“走走走,光听风堂的那一摊子都够整日忙活的了,不相干的人和事,随他去”。 二人作势要走。 明知道这两个小混蛋是在装腔作势,奈何万毒老祖就是吃他们这一套。 再说,他自己本就不是能藏得住事的性子。 江天还在的时候,有事就跟江天嘀嘀咕咕,后来嘀咕的对象就变成了眼前的两个小子。 “信就这么长,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这么多年了,这可是秦焰头一次给老头子送信。” 万毒老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二人的神色。 偏偏这二人面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顿了顿,万毒老祖接着说道: “当年秦焰许诺了一样宝贝,才求得老头子我答应救人。虽然要救的人是自己走的,但老头子的一番奔波劳累可不是假的。秦焰说承诺照样算数,什么时候有消息,什么时候给老头子来信,这不就有消息了。” 江怀和秦忆颇懂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宝贝。 “能让万爷爷称之为宝贝的东西,难道是千年雪莲、万年人参?若是这些,可真是了不得啊!” “能被毒老怪看上眼的,一定是咱们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老怪,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我这都等不及了。” “呵呵,还算两个小混蛋有见识。当年秦焰答应帮我找到的宝贝就是……寒冰雪蚕。” 寒冰雪蚕! “寒冰雪蚕是什么东西?” 秦忆忍不住问道。 “亏得你小子还懂医术,竟不知道寒冰雪蚕。江小子,你知道吗?给他讲讲。江小子,愣着做什么?” 被点名的江怀顿时反应过来。 寒冰雪蚕,秦忆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寒冰雪蚕是《大道精诚》里记载的一种不确定是否存世的神药。生长在极北之地万年冰川里的一种类似蚕的雪白小虫子,被风化后就成了寒冰雪蚕。据说,寒冰雪蚕有十分奇异的香味儿,还需要保存在极寒之处。” 听到江怀如此解释,万毒老祖高兴地不住抚须,赞道:“好好好,灵隐宫藏书万卷,你小子果然勤勉好学。” 秦忆亦是惊叹地看着江怀。 打小他就不爱看书,而江怀除了练武,整日都泡在藏书阁,所以,这见识,啧啧…… 第94章 怀疑秦焰 在万毒老祖与秦忆的赞叹和艳羡中,江怀沉稳而平静地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寒冰雪蚕。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望着空旷的夜的目光,微微泛红。 原来的江怀是不是知道寒冰雪蚕,如何知道寒冰雪蚕,他并不清楚。 可是他,却真真切切地在侍剑山庄的凌霄阁里见过寒冰雪蚕。 江怀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他还很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父亲带着他进了凌霄阁,穿过长长的暗道,走过崎岖的通往地下的石梯。 他到了一个寒气逼人的幽暗空间里。 那是一个不算大的冰池,却冻得他瑟瑟发抖。 冰池的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冰做的盒子。 父亲说,盒子里装着天底下最神奇的东西,那东西就叫寒冰雪蚕。 江怀已经记不清了,幼年的他有没有央求着父亲带他去看看寒冰雪蚕的样子? 可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的寒冷。 不同于六月十三夜一颗心的彻底幽寒,那种冷是来自于身体的最本源的切实感受,冷得让他觉得生疼。 寒冰雪蚕这个名字,就快淹没到时间的长河里了。 久远到,刚才的一番述说,江怀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 他的魂魄就漂浮在半空中,无比沉静地看着他的肉体没有感情地叙述。 一直供奉长风剑的凌霄阁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 那些黑衣人会不会掘地三尺,发现深深埋藏在地底下的冰池,江怀不得而知。 可如今,再一次听到了寒冰雪蚕这个名字,是跟秦焰有关。 江怀藏在袖子里的手青筋暴起,他明明好好地站着,却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遏制住了他的脖颈,使他无法呼吸。 突然间,天地在他眼前变得浑浊起来。 周遭漂浮着的一切都成了无边无际的幽暗的海,可怜的他,像极了那一条即将搁浅的枯瘦的鱼! 秦焰,秦焰! 是你,是你! “江怀,江怀?” 耳边传来秦忆急切的呐喊。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触感,是万毒老祖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小子魔障了不成?江小子,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看脉象,除了有些激动,无事啊。” 江怀的两鬓突突作响,他定了定神,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万爷爷,我无事。只是刚才突然像是中邪了般,想来是练功练得糊涂了。万爷爷,昭王是有寒冰雪蚕的消息吗?可是当真?” “当年秦焰承诺帮我找寒冰雪蚕。什么时候有消息,什么时候来信?你们看秦焰名字的落款,像不像两朵飘落的雪花?” 顺着万毒老祖的话,江怀和秦忆对“秦焰”二字看了又看。 奈何,二人可没看出什么雪花的样子来。 秦忆没好气地看着万毒老祖:“毒老怪,你不会是胡说的?什么雪花?说不定那昭王单纯就是给你打个招呼而已,你想多了。” “哼,你懂什么?不信拉倒。总之,老头子我就乐呵呵地等着就好。唉,当年若是能找到寒冰雪蚕,何至于给灵儿用上子母蛊啊。” 想到这最过意不去的往事,万毒老祖的面上全是仓惶与遗憾。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似是想到要紧之事,万毒老祖立刻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两个混小子记住了,这寒冰雪蚕的事绝不许向灵儿她们透露半句。就算找到寒冰雪蚕,想完全解决子母蛊也没那么容易,还是等有了妥善之法再告诉她们也不迟。” 这自然无需万毒老祖交代。 二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 出了万毒老祖的住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寂的黑夜。 没有明月,甚至连一颗繁星也无。 秦忆打趣地道:“自打来了九幽谷,咱们都成了这夜游侠了。江怀,你刚才是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看毒老怪的意思,若是真的找到寒冰雪蚕,灵儿与令文就有救了。” 江怀无法向秦忆言明他当时的所思所想,没有办法告诉秦忆,因为寒冰雪蚕,他又想起了有关侍剑山庄的一切。 “我……我只是想到了秦焰,觉得他很可疑。” “哦?为何如此说。” 江怀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理由,也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我说不出理由,但就是怀疑他。秦忆,你信我吗?” 江怀定定地望着秦忆,神情凝重。 “信,我信,这个天底下,我最信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江怀,既然怀疑,那咱们就去华京。去华京,好好地查探一番。只是,眼下咱们可能要回苍墨高原一趟,你的第二次闯关之期就快到了。” 想到第二次闯关,秦忆十分忧心。 第二关可是千变万化的玲珑棋局,比起第一关的难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稍不注意,就很可能在闯关的过程中走火入魔。 “等等,过不了两日,连云山的信应该就会送到你的手里了。秦忆,你喜欢连云山吗?” 江怀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可秦忆已经很适应他突然的“神来一笔”。 只见秦忆缓缓摇头,又笑了。 “比起连云山,我更喜欢苍墨高原。最开始说要将灵隐宫移到连云山时,我也是很兴奋的,可日子久了,还是想念苍墨高原。江怀,咱们到后山去,带一壶酒,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天亮,如何?” …… 二人到了后山山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们面朝的正是苍墨高原的方向。 秦忆揭开酒坛子的封口,顿时,香气四溢。 “这毒老怪,酿酒倒是有一手。哪一日混不下去了,开个酒馆卖酒也能挣大发了。来,我先饮一口。” 说着,秦忆掂起沉甸甸的酒坛子,仰头而下,满满的一大口酒直接就进了肚子。 不等江怀反应,紧跟着又是两口。 三口酒下肚,他才笑了起来。 江怀忍不住道:“你慢点喝,这酒烈得很,又没人跟你抢。” 看着肆意喝酒的秦忆,江怀心头不禁有些沉重。 秦忆这是怎么了? 突然之间,情绪会如此沮丧。 喝了酒之后的秦忆,一双眸子比往日亮了不少。 这样的秦忆,少了几分嘻嘻哈哈,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这酒可是好得很,你为何不喝?” 秦忆问道。 “我怕喝醉,咱们二人都喝醉了,可不好。” 江怀笑道。 他实在很想,不管不顾地大醉一场,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他不能,他怕喝醉,他怕醉了的自己会胡言乱语,会忍不住放声恸哭……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又缓缓地笑了。 “你怕醉了会不安全。江怀,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不敢信。江怀,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你赶快好起来!” 秦忆的一番话令江怀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他眼下不是好好的吗? “我已经好了,受的伤、中的毒都好了。” 秦忆摇头,指了指江怀的头,又指了指江怀的心。 “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对不对?你还要跟我演到什么时候?” “咣当”一声,江怀只觉得脑海中有些东西碎裂一地。 秦忆在说什么? 他竟然知道自己想不起来之前的事。 江怀心中有些慌张,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不由地琢磨自己从苍墨高原醒来后和秦忆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露了馅儿! “呵!你还是这么镇定,若不是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你的每一个神情我都无比熟悉,我也会像其他人似的被你瞒着。 江怀,从你练功被人偷袭开始,你就记忆全失了。那时的你就这么镇定,不慌不忙地跟我演戏。 后来,你又被人暗算,我在苍墨林的溪边找到你,醒来后,你还是跟我继续演…… 江怀,我也是江天的儿子,我是你的兄弟。” 江怀忽然意识到,从他醒来后,秦忆就有意无意地告诉他很多事,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该做什么。 原来,秦忆什么都知道。 不,有一点秦忆是不会知道的。 如今在他面前的江怀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怀了。 在他醒来之前,原来的江怀就已经失忆了吗。 想到此,江怀毫无破绽的表情终于开始碎裂…… 秦忆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说道: “幸好是你失忆,你本来就不喜说话,也不愿多跟人交往,若换了是我,早就露馅儿了。我还很庆幸,你只是失忆,武功并没有受影响。江怀,这一次回苍墨高原,咱们揪出害你的人,时机到了。” 第95章 飞鸽传书 “好,揪出他。” 说完,江怀突然从秦忆手中接过了酒坛子,仰头喝下了满满的一大口酒。 酒入愁肠,浑身都暖了起来。 江怀不由地赞道:“果然是好酒!回头找万爷爷讨要讨要酿酒的秘方。他一大把年纪了,这个酒馆,还是咱们来开。叫什么名字呢?就叫……江湖第一酒馆。” “江湖第一酒馆,不错,这名字好。” 顿时,“哈哈哈”的笑声响彻云霄。 什么时候才能开一个这样的酒馆呢? 那是老天爷才知道的事。 可这并不影响此刻二人心中的憧憬。 “老头子捡我回去的时候我才六岁,你与我一般大小,只是小了月份。幼时的你比现在活泼多了。倒是我,时常防备地看着灵隐宫的一切。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往下过,老头子是真的把我当儿子养,咱们兄弟俩打打闹闹了那么多年。 你知道吗?老头子对咱们是真放心啊!他一年有不少时候是在外面呢,谁知道他去了哪里。明明知道灵隐宫有人不安好心,还是潇洒地走人。” 那臭老头子,谁能想到他那么早就去了。天天把灵隐宫的祖训挂在嘴边,‘奋六世之余烈’,他正好就是第六代。 他要是没有练武受伤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被人暗算,也不会毒发的那么快。你知道吗?老头子走后,我看着灵隐宫的每一个人,除了你我,都像是凶手。你说,会是谁呢? 那人如出一辙地又偷袭了你。若你能记得就好了,找出那个人,刮了他。不记得也没关系,咱们这次回去,不把这个臭虫解决掉,谁也不许离开灵隐宫。” 你听老头子提起过义母没?嗨,问你这个做什么,你肯定也不记得了。老头子说义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在华京的时候,听钟离无间说起赤鹿教的朱雀使,那溢美之词,跟老头子当年的形容有的一拼。是不是男人在提起自己心爱的女子时,都会变成一个诗人?” …… 秦忆絮叨了许久,江怀只静静地倾听。 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境。他在梦中看到了两个小小少年,就是幼时的他们。 其他有关以前的事情,他的脑海当真是没有什么记忆,全靠秦忆的述说。 甚至,他的脑海中几乎没有江天的影子。 这具身体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无知无觉。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江怀无比迫切地想知道以前江怀的所有事情。 良久,秦忆终于停了下来。 接下来是无言的沉默。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将一坛子酒喝光了。 遗憾的是,没有人醉,反而比白日里更清醒、更落寞。 “秦忆,你还记得你来灵隐宫之前的事吗?秦忆这个名字,是老头子信口一诌,你真的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吗?” “幼时,你就这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秦忆。你说不对,以前的名字。时间太久远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到底姓什么,不知道。秦忆这个名字,挺好的。只是有些遗憾,当年为什么会在秦家庄遇见老头子,若是江家庄就好了。” 若是在江家庄,那不就是江忆了吗。 江怀淡淡一笑:“若是可以,我倒是想换个名字。” 如今每一日听到别人叫他,他都有些不自在。 他总觉得“江怀”这个名字,应该已经彻底湮没在六月十三夜的侍剑山庄了。 可如今的他,还是江怀。 “你叫怀,我是忆。老头子可真是个懂情趣的人啊!侍剑山庄的少庄主也叫江怀,你说,江庄主在给儿子起名字时,也是为了怀念吗?像他们这样的人,已经到了做人的极致了,还会有求而不得的遗憾吗?所以才念念不忘。”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沉吟不语。 秦忆说对了。江怀,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怀念。 是父亲用他的名字来怀念那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 如今,他还怀念那个提起母亲就满脸温柔的父亲以及那个永远留存在记忆中的侍剑山庄。 过了许久,秦忆耳边响起了江怀有些寂寞的声音。 “人都会有求而不得的遗憾。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随便找一个人问问,都是一大把辛酸泪。秦忆,我们也有遗憾的,还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再也见不到你口中的老头子和原来的江怀了。 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父亲还有原来的侍剑山庄了。 你的遗憾! 我的遗憾! 永远也无法弥补。 二人在山头坐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之既白。 新的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刚一下山,就接到了来自连云山的飞鸽传书。 请少主不日返回苍墨高原。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将第二关闯过,自然就知道第三关会是什么了。 夏侯奇在信上说,他和燕赤眉也会返回苍墨高原,亲眼见证少主闯关。并请少主放心,他们会妥善安置好连云山的。 江怀阖上信笑道:“你猜会是谁留守连云山?” 秦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么蠢的问题还要问。 “除了司徒景,还会有谁。” 没错,正是司徒景。 在灵隐宫,听雨堂堂主司徒景就是个怪人,可这怪人,在江怀和秦忆眼里恰恰是最聪明的人。 司徒景跟谁的关系都一般,对谁都不忠心,只对灵隐宫三个字俯首称臣。 谁是灵隐宫的主人,谁就是他的主人。 谁掌管灵隐宫,他就听谁的。 所以眼下,司徒景最适合安安分分地守着连云山。 刚接到连云山的信没多久,听风堂的消息也送到了秦忆的手上。 “哈,我就说,殷若明与雷铮果然在路上。他们去北地转悠了一大圈,该是有很多收获的。等回了苍墨高原,咱们好好问问他们……” 今日的飞鸽传书着实有些多,都赶到一起了。 江怀和秦忆眼看着岳清池气势十足地抱着一只精神昂扬的鸽子去找万毒老祖了。 不用想,一定是天门的来信。 “哼,神气个什么?一只鸽子而已,给它炖了下酒吃。走走走,跟上,咱们也去看看。岳清池的尾巴都朝天上去了。该不会是楚牧要来了,有人撑腰了不成?” 在江怀看来,若说气势十足,那只鸽子当之无愧。 岳清池,还是以前翩翩佳公子的样子。 不知道秦忆怎么就看出他尾巴朝天上去了。 二人追着岳清池而去,到了万毒老祖的住处,正巧听到岳清池在“高谈阔论”。 “万老前辈,师父说,我们师兄妹二人承蒙前辈的关怀和教导,他于情于理都该亲自来拜访,特送上拜帖给您老人家。” 果然是楚牧要来了。 只听万毒老祖客气道:“楚大侠客气了。九幽谷与天门一向相安无事。楚大侠拨冗前来,不会是……来找老头子我算账的?” “师父前来自然是向前辈致以谢意的。令文的事,我们天门上下都知道始末。晚辈敢担保,天门的人皆是明事理、知分寸之人,万老前辈对齐师兄的救命之恩,我们都铭感五内。这一次,齐师伯与齐师兄也会一同前来,谢过万老前辈。” 说着,岳清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对一向好面子的万毒老祖来说,还是分外受用的。 秦忆轻轻捣了捣江怀。 “看,这毒老怪就是个顺毛捋,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他收服了。楚牧还能来做什么,自然是为了楚令文的事。如今,楚令文可是他们天门放在九幽谷的人质,不得好言好语地求着他快点想出解决办法啊。” 江怀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他们要回苍墨高原,估摸着是见不到楚牧了。 一看江怀的神色,秦忆顿时知道他在心中盘算什么。 “放心,纵然咱们不在这里,想知道什么也是可以的。毒老怪和灵儿可都是藏不住事的主儿。” 那倒是,能从这有趣的祖孙口中听到两个版本,想想都有些期待了。 第96章 最后一夜 明日就要离开九幽谷了,这是在九幽谷的最后一夜。 江怀和秦忆已经连着两夜到密室中与那人不言不语地坐到天亮。 二人就坐在那人面前的石凳上,看着他依旧缩在石壁的角落里,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嵌入这厚厚的石壁中…… 这一夜,二人像前两夜似的又站在了密室的石门前。 江怀抬手抚上这有些狭窄的石门,一时间,有些踌躇。 里面的人会说吗? 他不敢肯定。 秦忆出的一大堆严刑逼供的法子,都被他一一否定。 密室中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侍剑山庄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不可能对侍剑山庄的人狠下心来。 所幸,自重活一世以来,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耐心。 江怀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这个人已在他的手中,那么,他就一定可以知道想要的消息。 石门还是被推开了。 江怀捕捉到,在他和秦忆进门时,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释然。 没错,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在一个装疯的人眼中完美地融合了。 顿时,他心头大石缓缓落地。 看来,连着三夜的造访,要比他想象中的成效好。 这个人,分明因为他和秦忆的到来有些慌乱,可在他们真的到来后,又放心地平复了心绪。 在江怀看来,眼前的这人未必真的如表现出来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他真是侍剑山庄的人,他不会不想报仇雪恨的。 秦忆像前两夜似的搬来了两张石凳,二人一人一张。 坐下来后,秦忆幽幽说道: “我看他分明是真的疯了。真是可惜了,大名鼎鼎的侍剑山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很可能是幸存者的人,又是疯疯癫癫。谁来给侍剑山庄讨回公道呢。时间久了,大家查不到有用的消息,侍剑山庄就会被人慢慢遗忘。” 秦忆每说一句,江怀的心头都在滴血。 可秦忆说的对,时间久了,侍剑山庄就真的湮灭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了。 “秦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什么是死去?一个人再也无法呼吸、无法继续他的生命,就是死去吗? 不,那只是一具肉身的消亡。 还有一种死去,是彻底的遗忘,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他,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的痕迹。 侍剑山庄,如今活着的江湖中人还记得,可以后呢,侍剑山庄会不会变成一桩悬案,只停留在人们的茶余饭后中,直到慢慢地不再被提起。 因为,再也不会有侍剑山庄的人站出来,告诉世人,侍剑山庄的人还在……” 江怀不禁有些悲愤。 秦忆叹了口气。 “毒老怪说他的身子恢复得不错。除了脑子不知道好坏外,身子已无大碍了。江怀,咱们还以为救了侍剑山庄的人,没想到,只是救了一个胆小鬼,只敢躲起来瑟瑟发抖。喂,你的兄弟在看着你呢,你这个活着的人。” 最后的一句话,秦忆简直是吼出来的。 缩在角落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浑身像是要散架般。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颤抖着唇,口中“咿呀……呜呜……”个不停,不成音调。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不再颤抖,而是抱头放声痛哭…… 秦忆敢说,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哭得这么悲怆,哭得让听到的人都恨不得也陪着他一同不管不顾地悲泣。 江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不闭上,他忍耐了很久很久的泪,也要喷涌而出了。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脑海中是六月十三夜的人间炼狱。 耳边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声声泣血。 一曲直冲头顶的挽歌在江怀心中徐徐奏起。 父亲、石伯伯、叶叔叔、护剑长老…… 侍剑山庄的所有亲人们。 怀儿……来送你们了。 所有的泪重新又流回了心里,江怀又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角落里的人还在悲泣…… 江怀和秦忆并不催促,只静静地听他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哭,放声痛哭…… 那人就在江怀和秦忆的注视下,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恍惚间,秦忆好像听到了山间野鸡的打鸣声。 最后,那人哭得竟晕过去了。 “他晕过去了,从来没见人这样哭过,我担心哪一刻他突然就这么过去了,那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说着,秦忆从怀中摸出一粒小小的丸药,塞到了那人口中。 “咳咳咳”几声后,那人悠悠转醒。 醒来后的人眼神又是一片茫然,江怀和秦忆只看着他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那人反应过来,早已经全都露馅儿了,已经没有继续往下装的必要了。 他的眼神恢复清明,还隐隐带着几分凌厉与凛冽。 就这样直直地盯着江怀和秦忆,气势上分毫不让。 “你们是……灵隐宫的人?灵隐宫少主?” 过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响起。 秦忆凑近江怀小声说道:“他的嗓子应该是被浓烟熏成这样的,这个谁也没办法了。” “是,我是江怀。” 我是江怀,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江怀! 那人抬起头来,满面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灯火下也柔和了不少。 “江怀。淮江的江,怀念的怀,江怀。” “不错,正是江怀。” “哈哈哈……江怀。” 似笑似哭,沙哑如乌鸦的怒吼。 江怀和秦忆平静地注视着他。 侍剑山庄的人,对“江怀”这个名字,绝对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考虑换个名字吗?” 那人此言一出,江怀面上没有任何反应,秦忆已经心头火起。 “改名?凭什么?我们少主生来就叫江怀,叫了二十年。怎么这个名字,你们少庄主叫得,我们少主叫不得。侍剑山庄的人这么跋扈吗?” 那人丝毫不理会秦忆,只定定地望着江怀。 只见江怀微微一笑,“我不打算改名字,这个名字很好。江怀,这两个字,值得被人永远铭记”。 “说得好。江怀,应该被人永远记住。江少主,有礼了,在下侍剑山庄——石镇平。” “石镇平,你是石大侠?” 秦忆面上满是惊诧之色。 石镇平这个名字,不久前还在金阁寺听娄阔海提起过。 原来,他竟没有死吗? “如假包换,石镇平。” 石镇平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眼前的人真的是石伯伯吗? 江怀平静的外表下,内里早已溃不成军。 他记忆中的石伯伯高大、威猛,笑容肆意,整个人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眼前的人身高是有的,只是病态的瘦削,就是个骷髅架子撑着一张满是疤痕的凌乱的人皮。那十根手指枯得像是快要腐烂的细竹。 这和他的石伯伯哪有半丝相像之处。 “石大侠,久仰久仰。不瞒石大侠,前些日子,我们还在金阁寺听一位朋友提起石大侠。那位朋友可真是阔气啊,点了最贵的长明灯。不只是石大侠,整个侍剑山庄都有份。金阁寺的长明灯,那得多少银子啊。” “金阁寺。” 石镇平眼中闪过几丝疑惑,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大笑起来。 “是娄阔海,娄兄弟,是他,一定是他。娄兄弟最讲义气,石某与他惺惺相惜。我们就是在金阁寺遇见的。我们还在离金阁寺不远的呼啸岭,大战了一场,真是痛快啊!” 听到此言,江怀几乎可以断定眼前之人十有八九就是石镇平。 金阁寺遇到娄阔海,侍剑山庄知道的人不少。可呼啸岭一战,石伯伯从未提起,还是听娄阔海说的。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会在说话时不经意地用手指敲打地面,还是右手中指。 这是石伯伯特有的习惯。 江怀真想上前去,抱着石伯伯痛哭一场,可是他不能。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马上要跳出心房了。 苍天啊! 他的石伯伯真的活着吗。 “谁能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谁就是下一任武林盟主。江少主,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难如登天,你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 依旧是极其沙哑的声音。 江怀听得格外认真,他想从这沙哑的令人痛苦的声音中,听出几分原来的石伯伯的影子。 遗憾的是,除了让他心痛难耐的沙哑,他感受不到其他。 第97章 无情之火 石镇平望着幽暗的密室,他已经记不清在这里住了多少日子了。 “没想到我石镇平还算有点运气,能在成为一个废人之后,得到万毒老祖的悉心照料。只可惜,我这副破败的身躯,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江少主,你看石某人像个有用的合作对象吗?” 石镇平狰狞的面容上满是嘲讽的冷笑。 眼前的人竟然是石镇平,秦忆的心绪已经从震惊转向了惊喜。 这石镇平亲身经历了侍剑山庄的事,有这样一个当事人在,还愁不会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何事吗? 秦忆斟酌着道:“石大侠,您想报仇,我们想查明真相,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石大侠没有理由不合作。” 顿了顿,秦忆面上突然又显现出厉色。 “况且,石大侠落在我们手中,您别无选择。我们少主想做武林盟主不假,但侍剑山庄的事不好弄也是真。如今,这世上原原本本经历侍剑山庄一事的只有石大侠一人。您不合作,那侍剑山庄的事很可能就会被永远埋着。我们少主还年轻,做武林盟主的机会可不是只有这一个。” 听到秦忆的话,石镇平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一时间,江怀和秦忆分不清这恨意是针对暗害侍剑山庄之人的,还是针对他们二人的。 江怀平静地看着石镇平,他的眸子清凉如水。 而秦忆,则寸步不让地瞪了回去,毫不示弱。 “好小子,够狠!” 石镇平缓缓一笑,以掩饰他内心的波动。 这个恶狠狠的小子,倒没什么吓人的。他纵横江湖多年,什么样的恶人没见过。 可这平静的江少主,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江少主有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他们少庄主也有这样一双动人的冷静的眸子! 江怀注意到,石镇平面上的冷冽之意好像消散了些。 他诚恳地说道:“石大侠,我们二人多年前曾游历到归墟山下,遥望过江少庄主的风姿。前些日子又亲上了归墟山,见到了已成废墟的侍剑山庄,感慨良多。 石大侠,即便合作,我们也并不需要您做什么,我们只想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江湖中人只知道侍剑山庄在六月十三夜被灭门,可到底是何情景,却是无人得知。不得不说,背后之人心思缜密。” 顺着江怀的话,石镇平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回到了那夜般。 一种悲怆凄惶而又无助的气息紧紧包围着他。 这种情绪也将江怀带到了六月十三夜。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画面,还有那些如黑色潮水般源源不断的青獠牙黑衣人。 他在等着石伯伯的述说,他在等着石伯伯口中侍剑山庄的“真相”。 “六月十三夜,与平时无二。侍剑山庄的人都早早地入睡了。那些冲进侍剑山庄的人是在后半夜进来的。他们一身黑衣,带着青獠牙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具体有多少人,数不清。” “侍剑山庄的人个个身手矫健,可那些人竟也不弱,不仅杀人放火,还将所有的出口都封上了。庄主与少庄主一直在苦战,白衣都被染成红衣了。他们被黑衣人引到了凌霄阁。” “庄主被人偷袭,心口处一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少庄主手持秋水,与黑衣人的领头人血战。少庄主死在了长风剑下。我侍剑山庄守护长风剑两百年,少庄主竟被长风剑抹了脖子。” “我冲了上去,准备好与侍剑山庄一同葬身火海。烈火焚身的痛楚也不及眼睁睁看着庄主和少庄主殒命的悲凉。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后,就被压在一块石板下面。于是,我躲在东海畔,等着人来,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说完,石镇平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流过他脸上的疤痕。 他所说的这些与江怀的记忆吻合。 置身其中的侍剑山庄的人们,被数不清的青獠牙黑衣人包围,身后是熊熊烈火,到处都是杀声震天、哀嚎一片。 秦忆听明白了侍剑山庄被灭门的过程,简单粗暴。 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又是堵住出口,侍剑山庄的人除非长了翅膀才能逃出生天。 最让他心头一动的就是青獠牙面具。 楚令文不也遇到过戴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吗? 莫非是同一个杀手组织的人。 “石大侠,云州大侠楚牧也曾赶赴归墟山,您没见到楚大侠吗?对了,你说的那些带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有什么特征?像不像江湖中的一些杀手组织?”秦忆问道。 “楚大侠,石某并未见到。” 在提起楚牧时,石镇平眼中的遗憾不加掩饰。 见状,秦忆笑道:“看来石大侠还是与我们灵隐宫有缘分。石大侠不如说说那些人的特征。” “那些人全被黑衣包裹,又戴着面具,只能看出他们训练有素。江湖中的杀手组织不少,这样厉害的却不多。石某当年曾单挑过杀手盟的人,还抢了他们的《皓月神剑》,可这些人并不像杀手盟的人。” 杀手盟。 原来当年石伯伯说的杀手组织就是杀手盟。 江怀曾听秦忆说起过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听风堂里有不少消息。 这杀手盟的据点在北地,与赤鹿教在同一个地盘上,只是不知道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像不像的不重要,是不是杀手盟的人,还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江怀在心中下了决心,还是要去查查杀手盟。 “我……我觉得……他们。” 石镇平欲言又止。 “石大侠但说无妨。” “像是经过训练的人,比杀手还要厉害。像是……隐卫,北秦隐卫。” 北秦隐卫! 这四个字,石镇平近乎颤抖着唇才堪堪说出。 江怀和秦忆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们曾亲眼见识过秦焰的隐卫。 虽然那一场试探性的比武二人并没有受到伤害,可他们知道,那些隐卫并未尽力。 北秦隐卫,几乎是一个在传说中的神秘组织了。 “呵,北秦隐卫。” 秦忆“咯咯”地笑了起来。 “所谓无利不起早,北秦朝堂是吃饱了撑的,动侍剑山庄。谁人不知,侍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将侍剑山庄连根拔起,对北秦朝堂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石某确定北秦朝堂了吗?只是觉得像北秦隐卫。朝堂风云变幻,里面的弯弯绕绕岂是我等江湖草莽能轻易理清的。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动侍剑山庄。我们侍剑山庄立世两百年,一直循规蹈矩,恪守武林道义,我也想知道,我们究竟得罪了何人,让那人如此不择手段?” 石镇平的声声质问令秦忆哑口无言。 江怀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因为石镇平的质问也是江怀的控诉。 他们侍剑山庄立世两百年,从不与人轻易结仇,即便有不愉快,也会尽力化解。他实在想不到,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有了六月十三夜的那一幕幕。 越过那些带着血腥之味的记忆,江怀想到了一个人,秦焰。 从他的来信,万毒老祖说是有了寒冰雪蚕的消息,到石伯伯猜测黑衣人像北秦隐卫。江怀心中越发想快些去华京,想再看看秦焰,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他? 江怀不由地又想起了秦焰与他们结伴同上归墟山的那一路。 若背后之人真是秦焰,他再一次回到归墟山,是在炫耀自己的“功绩”吗? 看着侍剑山庄的满目疮痍,他心中作何感想? 良久,江怀出言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石……石大侠,还要委屈您在此多住些时日。九幽谷是个风水宝地,您就在此好好休养。” 纵然他心中想将石伯伯带在身侧,可这不行。 眼下,九幽谷还是最适合安置他的地方。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急切的事,是他必须返回苍墨高原,去闯过少主之路的第二关。 而后,他要再去华京。 “石某如今只是个废人罢了,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江少主,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第98章 重回故地 江怀走出了密室,在关上石门的那一瞬间,他望向依旧沉浸在哀伤之中的石镇平。 只见坐在石板上的他抬起了枯瘦的手臂,如细竹般的手指试图去触碰那昏暗的灯火。 从江怀的角度看来,石镇平像是在用手指去捏那一条并不明朗的光线。 一瞬间,江怀觉得自己的心抽痛不止…… 他的石伯伯,再也活不到明媚的阳光下了。 报仇、报仇! 仇恨的烈火已经冲到了江怀的头顶,此刻的他真想化身修罗,屠尽这一切。 走在前面的秦忆突然转身回头,“江怀,你说里面的人真是石大侠吗?你怎么了?这是什么神情,要吃人啊”? 怒气滔天的江怀吓了秦忆好一大跳。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怀,似是压抑到了极点,下一刻就要“火山喷发”了。 江怀定定地直视着前方,落在秦忆眼中,只觉得他正恨恨地盯着自己。 秦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愈发“打鼓”。 这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吗? 可别啊,太吓人了。 “江怀,你冷静一些。江怀,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你的兄弟,不是你的仇人。” 秦忆大声叫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江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他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秦忆长出了一口气,不住地轻拍自己的心口,真是要被他吓死了。 “你练功就练,天分已经那么高了,还那么刻苦。练功这回事,要循序渐进才好。你的武功已经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江怀,太过急于求成,对你不是好事。” 秦忆带着怒气的教训让江怀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样子。 他轻轻一笑:“没事,记住啦!以后练功循序渐进。” 秦忆没好气地道:“你真记住才好。你走火入魔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都将我吓个半死。幸好,你恢复得也快。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老头子真不是个东西,一日都不让你休息。这么多年了,你也成习惯了。如今没人管你了,照样如此。” “我……” “你什么?江怀,老头子临走时交代咱们要时刻牢记灵隐宫的祖训。咱们不会忘了他的嘱托,但也不要让遗言成为枷锁。 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有要做的该做的事,可这些所有的前提是你得先好好活着。你看你现在,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愣着,面色冷冷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算了算了,不絮叨你了。走走走,一会儿就回苍墨高原去,老子陪着你一起把该做的事通通做了,你就能好好活着了。” 说着,秦忆大踏步地往前走,江怀安静地跟在其身后。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秦忆猛地又转过身来。 “有一件事,咱们要提前说清楚。” “何事?” “就是……就是……我说不出口啊,但一定要说。” 秦忆支支吾吾。 江怀并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说。 “这件事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老头子临终时让咱们以灵隐宫为重,可他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他日,找到对老头子下手之人,我想手刃此人。江怀,于我而言,老头子就是父亲,我想亲自为他报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灵隐宫的祖训,你完成他的心愿,为他报仇一事,让我来,如何?” 秦忆一股脑将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江怀的心绪十分复杂。 他突然意识到,自他成为如今的江怀以来,他整日想的都是侍剑山庄的事。 除了在秦忆提起江天时他会想到江天,其他时候,他完全没有身为“江天之子” 的自觉。 这让江怀羞愧不已! 诚然,之前的侍剑山庄少庄主江怀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可原来的他在武功一道的天分和努力上,却比不上灵隐宫的江怀。 他占了灵隐宫少主的身体,得到了超群的武艺,还有整个灵隐宫的势力为他所用。最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像秦忆这么好的兄弟! 这一切,都是灵隐宫的江怀赋予他的。 可他,好像并不是合格的江怀。 江怀陷入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中。 这副样子,落在秦忆眼中,只觉得江怀并不想答应。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江怀才是江天的亲子,为父报仇,是身为人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秦忆觉得,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 正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江怀突然开口了。 “秦忆,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重要的提醒,让我知道,眼下的我不只是侍剑山庄的江怀,也是灵隐宫的江怀。 “我答应你。但我会与你一起找到那可恨之人。然后,由你,亲手为我们的父亲报仇!秦忆,你也是父亲的儿子。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子……” 秦忆泪目了。 江怀亦热泪盈眶。 …… 从九幽谷到苍墨高原,大概是五六天的路程。 重走这一路,江怀心中感慨良多。 这一日,他们坐在高头骏马上,遥望见了苍墨高原逶迤的山川。 墨色的山川里有遮天蔽日的墨色丛林,还有缓缓流淌的墨色河流。 江怀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从他在苍墨林中醒来,到离开苍墨高原,其实只待了十几日。 可这十几日,却恍若昨日,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在外面游荡了一大圈,重回故地,江怀心中涌起了别样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也开始慢慢地将灵隐宫当作家了。 “以前,咱们每年都会外出游荡,回来的时候,老头子就会立在山头迎接我们。臭老头子花言巧语得很,看到咱们,总是一口一个‘我的儿啊’‘为父惦记你们许久’“总算回来了”。他还会将咱们二人一同抱在怀中。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迎接咱们了。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撑起一片天了。” 一边听着秦忆的诉说,江怀的视线一边穿过重重山川。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威武的父亲,向着他和秦忆伸开了宽大的臂膀,迎接他们的回归! “嘚嘚嘚”的马蹄声不断地传到他们的耳畔。 听声响,不少人呢。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队人马朝他们奔涌而来。 “少主,老秦,你们回来了,是俺老雷和老殷来接你们了。大护法来信了,他和二护法还在路上,过两日就回来了。” 还未靠近,雷铮震天响的呼喊声已经清晰传来。 他和殷若明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打马奔袭的身姿矫健、动人。 江怀突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些人,若像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好了,都是灵隐宫的好儿郎。” 只可惜,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这个世上,藏得最深的就是人心。 秦忆看了雷铮他们一眼,笑道:“他们一直都是灵隐宫的好儿郎。灵隐宫的人对‘灵隐宫’三个字的虔诚超出你的想象。只不过,有些人只是想取代你而已。” 秦忆说的不错,江怀就算冷眼旁观,也看出来了。 所有灵隐宫的人对灵隐宫三个字有一种超出常理的认同,这种认同是他和秦忆自愧不如的。 有些人,的确只是想取代他,而灵隐宫却要一直存在。 雷铮和殷若明潇洒地下马,大步朝着江怀和秦忆走来。 “见过少主。” “二位免礼。” 简单的一番寒暄后,雷铮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少主,老秦,你们知道吗?北地转了一圈,俺老雷可是收获不小啊。北地的旷野真大啊!那句诗是怎么说来着,野旷……野树,总之,太壮阔了。” “野旷天低树。” 殷若明淡淡地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还是老殷你有学问啊。” 雷铮呲着牙、咧着嘴大笑,他的面庞黝黑,牙齿却很白。 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手舞足蹈,整个人看起来令人忍俊不禁。 “少主,属下和雷堂主到了北地,隐姓埋名打探消息。雷堂主说得不错,北地之辽阔超出属下的想象。赤鹿教在北地经营已久,北地的江湖中人几乎都跟赤鹿教有所关联,暗地里的关系盘根错杂……” “老殷,少主才刚回来,你就开始禀报了,好歹让少主休整一番。走,咱们先回宫,有话回去再说也不迟。” 江怀注意到,在雷铮打断殷若明的话时,殷若明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色。 第99章 打算食言 一行人簇拥着江怀和秦忆回到了灵隐宫。 老三和林四方等人已经早早地等候在宫门口了。 一看到江怀,每个人的面上都露出了亲和的笑容。 “哎呦!我的少主啊,还有小忆,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和四方可是日也盼、外也盼,总算将你们盼回来了。” 像一个大冬瓜似的老三笑嘻嘻地道。 许久没听到老三的声音,再一次听到,江怀还是觉得怪异。 “少主与秦小子在天门堂与赤鹿教钟离无间大战的事,已经传了回来,咱们都与有荣焉。哈哈哈……少主,这第二关,就是一局棋,少主定能闯过。老三我在此先恭贺少主了。” 就连一向不怎么开口说话的林四方,眼中也全是赞许之意。 江怀心道:怪不到老三他们如此热情呢,原来是天门堂的事传了回来。灵隐宫的人,一向最服强者,果然如此。 “三护法,在外面多日,我可是最惦记您老人家的。三护法可好?哎呦喂,多日不见,四护法比之前更威猛了啊。怎么感觉四护法又高了不少呢,哎,还是太久没见了。这宫内有你们二人守着,少主当无后顾之忧啊。” 秦忆亦十分愉悦地与老三等人拉家常。 有些消息,就是在你来我往的瞎扯淡中透出来的。 在他们离开灵隐宫的这段时日,灵隐宫要比过去的一百多年还热闹。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偷偷派了人前来查探,就想看看这偏安一隅、不声不响的灵隐宫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然,留守灵隐宫的老三等人也不是光说不练的嘴把式,那些前来查探的人中,全都有来无回了。 “少主,地牢里还关着百十号人呢,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关着的人怎么处置?少主要不要去看看?” 老三有些得意洋洋。 这些胆敢来灵隐宫的人可不是无名小卒! 江怀略一摆手,无所谓地道:“都放了。” “什么?放了。” 就这么放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秦忆的好处了。 他简直就是江怀的“最佳代言人”。 秦忆笑道:“三护法、四护法和诸位真是辛苦了,想来那些人前来的时候,对咱们灵隐宫还有些不以为意。如今,他们算是知道咱们的厉害了,这全都仰仗诸位啊。 少主的意思是,那些人留着做什么?简直浪费咱们的米粮啊!不能杀掉,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与其他门派为敌的好。 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把他们放了,让那些门派自己琢磨。反正,从今往后,无人敢轻视我灵隐宫。” 一直关着这些人,就是不太好处置。 依老三的脾气,真想像切萝卜似的一人一刀切了他们,居然敢犯到爷爷头上。 可是不能啊! 百十号人呢,通通杀了,也不好交代。 可直接放了,又不够解气。 “少主,不审问一番吗?” “不问。” 这个时候,秦忆又“上场”了。 他走到老三肥胖的身后,十分贴心地给老三捏起了肩膀。 “我说三护法啊,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成了。咱们听风堂,什么消息打探不出来,还用得着审问他们。再说,他们也探知不到什么,无谓平白地造些杀戮。” 这话在理,听风堂别的不说,这打探消息的本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些人,不能随便杀,那就只好放了。 干干脆脆地放人,也显得灵隐宫姿态之高。 “那就听少主的,直接放了,让他们赶紧滚,再敢随便到灵隐宫头上撒野,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秦忆不禁赞道:“三护法爽快!” 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殷若明瞅准时机,起身说道: “少主,您刚回来,若无其他交代的话,还是先歇着。晚些时候,属下再来禀报北地见闻。不过,要先跟少主告罪,属下并没有查探到直指钟离无间的证据。” “不是,老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赤鹿教鬼鬼祟祟……” 殷若明直接走了出去,雷铮的话卡在嘴里。 其他人等见状,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告辞后离去。 没了殷若明在场,雷铮索性也告辞了。 眨眼之间,偌大的厅堂又只剩下了江怀和秦忆二人。 “这殷若明可真有意思,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说说北地的事,被雷铮拦了下来,这又不急着说了。江怀,你怀疑过殷若明和雷铮吗?就因为怀疑钟离无间,就跑到北地转了一大圈,这是闲得发慌吗?” 江怀没有直接回答秦忆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还记得连云山上的刺杀吗?背后之人明知道会暴露自己,可还是行动了。” “当然记得,不就是因为你住的地方有个密室吗?若不是你没被迷药放倒,他很可能就成功了。这与那两个人去北地有什么关系?” “他们去北地之前,我说了整个灵隐宫上下勠力同心,共同完成祖训。背后之人一定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是在告诉他,并不想多生事端,只想集中灵隐宫的力量多干大事。 我不知道这次回来,他还会不会出手,但我打算食言了。有些人,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了。” 江怀没有告诉秦忆,他昨夜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中,出现了之前的江怀被刺杀的那一幕。 虽然是梦境,看得也并不真切,但江怀隐隐好像也知道了那人是谁。 既然回来了,就算算账! “食言就食言,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要跟总想害自己的人讲道义吗?那个人在灵隐宫一定很有地位,所以才会想取代你。这样的人往往自负,觉得离了自己,宫里的一切就要乱套了。他会认为,如今正是灵隐宫的关键时候,你不会动他,不会削弱灵隐宫的力量。” 秦忆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完后,他和江怀十分默契地笑了起来。 正当二人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的时候,秦忆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江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你一定有事还没告诉我,快说。” 江怀装作无奈地揉揉鼻尖。这秦忆,想瞒着他点什么可真不容易啊!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就是我在苍墨高原被行刺的一幕。我……好像知道了他是谁。” 顿了顿,江怀又坦言相告了之前的梦境。 “在连云山的时候,我也做了一个有趣的梦。是幼时的我在苍墨高原等着父亲归来,那一次父亲带回了你,小小的我们一起练武,一起在山上奔跑。梦里,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作‘似水流年’,‘刷’的一下,咱们就长大了。梦的最后,是父亲静悄悄地躺着,一动不动……” 江怀缓慢又平静地诉说那个记得清清楚楚的梦境,可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激荡。 “唉……” 秦忆长叹了一声。 “我总盼着你早些想起以前的事,因为空荡荡的过去总会让人忍不住迷惘和畏惧。如今我不再期盼了。江怀,往前走,过去的事就过去。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江怀微笑着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从苍墨林中醒来的时候,你可是比话痨还话痨。我早该明白的,你在故意告诉我很多事。” “少主、堂主,殷堂主求见。” 殷若明去而复返,又回来了! 第100章 北地见闻 明明已经离去了,殷若明又回来了。 秦忆大喇喇地坐着,对着江怀邪魅一笑,有好戏看了。 “请殷堂主进来。” 殷若明进来后,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简单问候过,就开始一本正经地禀报他在北地的见闻。 “启禀少主,属下与雷堂主自出了连云山,就快马加鞭一路向北,中途只在华京停留两日。 到了北地后,我们隐姓埋名,试图潜入赤鹿教查探消息。但赤鹿教并非如江湖传言中的那般来者不拒,我们被仔细盘查了许久,才算进了其中的一个小小堂口。 在北地的时间不算短,可连赤鹿教在平沙堡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赤鹿教数得上名号的人物更是一个都没有见过。 北地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安稳多了,北地的江湖中事都由赤鹿教管,很有规矩……” 殷若明口中的北地与江湖传言相差甚远。 江怀和秦忆不由地想到了在华京时,钟离无间曾让他们有朝一日到北地看看,就会知道传言中的赤鹿教并不是真正的赤鹿教。 “赤鹿教最有名的三个人,分别是教主钟离无间,青龙使索鹰,还有朱雀使。少主恕罪,属下只知道朱雀使是个女人,掌管赤鹿教的大小事务。 至于她姓甚名谁、是什么样的女人,属下没有打探出来。 其他人物,像是离魂刀韩廷、霹雳手肖无极、归鸿一剑归玉楼等,属下也没见到。” 江怀点头道:“韩廷几人多是在北地活动,很少出北地。至于钟离无间和索鹰,你自然不会看到的,因为他们压根不在北地,而在华京。 赤鹿教的朱雀使,的确是个神秘女子,还是个不通武艺的女子,名叫梅绮。钟离无间和索鹰不在,赤鹿教有她做主。” 江怀刚一话落,秦忆接着道:“不错,钟离无间和索鹰在华京,少主还与索鹰大战了一场。索鹰成名已久,却没占到少主的便宜。这可不是在天门堂上钟离无间指点晚辈时的切磋,是实打实的战斗。” 果然,在听到秦忆的话时,殷若明再看向江怀时,眼中的敬佩更加明显了。 索鹰的鞭子,那可是追魂鞭。 少主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人一大截。 “梅绮。” 殷若明念了念这个名字,觉得真不像是江湖中人的名字。 江怀一看殷若明的神色,就知道其心中所想。他和秦忆在刚一听到梅绮这个名字时,也是这般惊讶。 “不瞒少主,若不是少主第二次闯关乃是阖宫上下的大事,属下真想在北地多停留一段时间,看能不能进平沙堡?” 江怀笑道:“无妨,此间事了,殷堂主可以继续你的北地之行。江湖中有一个叫杀手盟的组织,我觉得这个组织很可疑,殷堂主可以代我去查探一番。” “少主,属下正要禀报,已经没有杀手盟了。如今的北地,只有一个门派,便是赤鹿教。换言之,所有北地的门派,都被赤鹿教合并了。论起声势,这赤鹿教才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 偌大的北地,只有一个门派,赤鹿教,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也实在可怕。 可江湖中有关赤鹿教的传闻,依旧停留在原来的不实与夸张中。 江湖只关注赤鹿教中有多少邪魔歪道,有多少离经叛道之人,而赤鹿教真正可怕的地方,却被大多数人忽视了。 江怀和秦忆的神色也有些变了。 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出现在华京的钟离无间与索鹰。 赤鹿教,只留下一个不懂武艺的梅绮,这二人是如何放心的呢? 一定还有非常的手段。 “殷堂主,看你的样子,是愿意再去北地的。你前往北地的时候,带几个听风堂的兄弟,他们打探消息有一手,应该能帮上你。还有云氏兄弟,那么好的身手只闭关练武,实在可惜。带他们一同去,到真正的江湖中历练,对练武更有好处。” 秦忆诚恳地说道。 这还是头一次,秦忆心平气和地与殷若明说话。 殷若明面上露出一个浅笑:以往的他和秦忆,多是暗戳戳的“针尖对麦芒”。他自恃身手不凡,一直不服气江怀,更不服气秦忆。可如今看来,江怀作为少主,光那一番功夫自己就赶不上,而秦忆,也不容小觑,是之前的自己一叶障目了。 “多谢秦兄,等少主闯关通过,我知会大护法一声,就动身。少主和秦兄叫我若明即可。” “若明,万事小心,等你的好消息。” 殷若明离去后不久,雷铮又来求见了。 秦忆好笑地揉揉鼻尖:“这是要‘小鬼打架’了,等着看,老雷能说出什么来。” 在江怀看来,雷铮可比殷若明会做人多了。 大声的问候,爽朗的笑声,亲热的叫喊……总之,眼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热情与豪爽。 “少主,俺老雷出了连云山,就一直念叨着一定要尽快到北地去,钟离无间那厮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上连云山,说他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这一路向北,除了在华京停留了两日,其他时候都是紧赶慢赶。 少主恕罪,华京可是帝都,老雷是个粗人,到帝都自然要张望一番,下次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况且,华京还有英雄殿,虽然进不去,在那附近转转,也是美的。” 江怀笑道:“雷堂主言重了,华京,谁路过不得好好看两眼,毕竟是华京啊。” “可不是,老雷,别说你了,我和少主也去华京转了一圈,满城富贵差点迷了我的眼。若是可以,我真想待在华京就不出来了,天底下最大的温柔乡可都在华京。” 说着,秦忆还朝雷铮眨眨眼。 雷铮会意,笑声更大了。 “老秦,同道中人啊!哈哈哈……” 寒暄过后,就到重头戏了。 雷铮所言与殷若明大差不差。 “少主,这赤鹿教不可不防,北地幅员辽阔,偌大的北地,只赤鹿教一家。钟离无间想干什么?一看就知道,此人野心不小,志在天下啊! 属下以为,钟离无间是故意接近少主与老秦的。他自以为纵横江湖多年,就比别人多长了颗脑袋不成。少主和老秦虽然年少,但都不是常人,自然不会受他蒙蔽。” 雷铮见江怀和秦忆亦是一脸凝重的样子,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道: “少主,我们在北地许久,有关钟离无间的传言就跟传说似的。不止赤鹿教的普通教众,就连北地的寻常百姓都对他十分推崇,快赶上圣人了。这还不够奇怪吗? 咱们在天门见到的钟离无间嚣张、跋扈,这分明就是钟离无间刻意营造的假象。这说明什么?说明钟离无间一定有很大的图谋。” 听到雷铮的结论,秦忆简直要站起来给他拍手鼓掌了。 老兄,我们压根没去过北地,也知道钟离无间一定不简单,图谋很大。 江怀听得不住点头,看着雷铮的目光愈发柔和。 秦忆悄悄地揉了揉眼,他在江怀眼中看到什么? 分明是鼓励雷铮继续往下说。 雷铮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般,情绪竟变得激动起来。 “少主应该知道江湖中有一个杀手组织,叫杀手盟的,就在北地。如今,这杀手盟也归到赤鹿教了。到北地转了一圈,愈发觉得赤鹿教在江湖中的传闻不实。属下大胆猜测,这赤鹿教应该与华京有所勾结。” “雷堂主,何出此言?”江怀奇道。 “赤鹿教与官府的关系很不错。赤鹿教私底下也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挣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属下也说不出理由,只觉得,若没有华京的人罩着,赤鹿教不会吃得这么开。还有一事,赤鹿教的青龙使索鹰,在华京有官职。” “官职?老雷,你没说错?索鹰会在华京有官职。 秦忆有些“不信”了。 “俺老秦从不打妄语,索鹰可是被人称作索大人的,还到衙门里办事,这可是属下亲眼看到。这件事,属下可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连老殷都不知道。” 第101章 旧疾复发 索鹰在华京有官职在身,雷铮说得没错,江怀和秦忆也早已知晓。 寸土寸金的华京城,几进几出的宽大院落,不是普通人有资格居住的。 他们比雷铮知道的还多些,知道索鹰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 明面上是五城兵马司,暗地里究竟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雷铮说了一大通,终于说完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离开了。 秦忆盯着雷铮大踏步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过了好久,才听得他幽幽叹了一声。 “江怀,你说会是谁呢?” 会是谁?在你练功的紧要关头,狠狠地拍了你一记烈焰毒掌。 会是谁?在你受了伤之后,又将你引到了苍墨林中。 秦忆永远不会忘记,那苍墨林中倒下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凌乱倒地。 他不敢想象,若倒下的是江怀,他会如何? 想都不敢想。 江怀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今的他想不起以前江怀的事,灵隐宫的人,除了眼前的秦忆还有一直被秦忆挂在嘴边的江天,其他人等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秦忆那种隐隐的伤感的情绪。 “秦忆,是谁都好,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过两日,夏侯奇和燕赤眉就回来了。你说,若是我旧疾复发,再去破玲珑棋局。那个人会不会蠢蠢欲动?” 秦忆沉吟不语,过了良久,才听他轻声说了个字,“会”。 有些人的骨子里其实就是个赌徒。 总觉得这一次老天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天时地利人和,没有理由不再试一把! 江怀和秦忆回到苍墨高原的第三日,夏侯奇和燕赤眉回来了。 “少主,秦小子,多日不见,你们看着精神了不少。” “大护法说哪里话,明明是您和二护法老当益壮,从连云山一路到苍墨高原,我们可没从你们身上看到半丝疲态,这份精气神儿,我们可比不了。 如今的连云山,声势更上一层楼,这都是二位护法的功劳。少主常跟我念叨,多亏有两位护法在,他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往前冲啊!” 光说还不够,秦忆又起身来,替江怀向他们逐一行礼致谢。 夏侯奇一向持重,只淡淡点头。 而燕赤眉,就有些激动了。 红彤彤的面庞上全是欣慰之情,火红的眉毛不住挑动,似是想说什么,终又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少主幼时,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时候,宫主每次外出,少主都会乖乖地练武,一日也不曾懈怠。那时的少主可比现在活泼多了。 后来,宫主将秦小子带了回来。刚来灵隐宫时,秦小子可是很内敛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宫主还一个劲儿地嘀咕,这小子莫不是吓傻了,整日不言不语。谁成想,如今的秦小子是个话痨,倒是少主,寡言寡语。” 燕赤眉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事。 他心中清楚,眼前的两个小子,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信。 秦忆的话说得再动听,也是在跟他们这两个老家伙客套。 饶是如此,但听到这些,他还是抑制不住激动起来。 因为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大护法,何时闯关?玲珑棋局,我已经期待许久了。” 江怀已回到苍墨高原几日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闯第二关玲珑棋局。 可是关于这局棋,他实在费解。 棋盘在哪里摆放? 是他一人前去,还是在灵隐宫众人的注视下闯关? 与他对弈的又是谁? 这都是未知之数。 “少主,你可知何为玲珑棋局?”夏侯奇问道。 “你这老东西卖什么关子?少主问你何时闯关,你直接说何时就好了。波谲云诡的玲珑棋局,一个人下完,灵隐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燕赤眉对夏侯奇好卖关子这一套颇为烦躁。 见燕赤眉如此,夏侯奇竟不住摇头。 “燕赤眉,你并不知道玲珑棋局到底是何物?” 此言一出,江怀和和秦忆顿时愣了。 连燕赤眉都不知道玲珑棋局为何物? 难道不是一局棋吗?再怎么难解,风云变幻也都是在棋盘中。 “夏侯奇,你说什么?你刚一回来就命人看守先贤堂,到少主闯关之日再开启,你做了什么?” 燕赤眉红色的眉毛已经“飞”起。 莫非,玲珑棋局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 夏侯奇并不理会燕赤眉,只是定定地望着江怀,一直望了许久。 江怀一向有耐心,可夏侯奇的反常还是让他忍不住轻扯唇角,露出一个笑意,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大护法,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能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吗?” “唉……” 夏侯奇轻叹了一声。 “少主,第二关玲珑棋局,时间就在三日后,到时少主一人前往先贤堂即可。我们都会在门口等着你,若闯关通过,少主会自己走出。若实在过不去,少主也无需勉强,当以性命为重。少主,第二关玲珑棋局到底是什么?只你一人得知。” 听到夏侯奇的话,江怀好像又回到了初到苍墨高原时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又让人心中迷惘的情绪实在烦人! 江怀讨厌极了这种不能掌控的状态。 秦忆竟直接跳了起来,顾不上其他,指着夏侯奇: “大护法,你……你……这是做什么?什么叫当以性命为重。下一局棋而已,用得着少主以命相搏。玲珑棋局到底是什么?大护法,此间只有咱们四人,真的不能说吗?” 不等夏侯奇回答,秦忆猛地想起江怀所言,也顾不上许多了。 “大护法,您和二护法才刚回来,少主还没来得及告诉二位,少主他……他旧疾复发,这两日身子不适。若是第二关牵扯到少主安危,还是要等少主恢复了身子再说,这样才更稳妥些,二护法,您说对吗?” 夏侯奇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秦忆十分清楚,所以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燕赤眉。 闻言,燕赤眉立刻看向江怀。 幸好江怀为了将旧疾复发做得逼真一些,已经早早开始准备了。 此刻,细细看来,江怀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双眼好像也不如之前明亮有神。 说不出来的感觉,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若是真的旧疾复发,再去闯关,若有危险…… 燕赤眉不敢往下想了。 “这个……这个……少主身子不适,会不会不安全?” 燕赤眉看着夏侯奇,眼中带出几分想要再好好商议一番的好意。 夏侯奇不言不语,只抓起江怀的手腕,凝神闭目。 秦忆有些心虚地看了江怀一眼,江怀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所谓“做戏做圈套”,自然无需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奇才撤开了手。 “少主,本座只告诉你一件事,玲珑棋局,用不着武功,无需动手,就算眼下少主武功尽失,也不影响进先贤堂。” 话落,夏侯奇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忆无奈,又看向燕赤眉,眸中全是请求之色。 “秦小子,你看我也没用。那老东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动武,想来对少主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影响。同是护法,这老东西就是知道些我们几人不知道的。这大护法的‘大’字,还怪顶用。” 秦忆愤愤道:“可不是吗?四大护法中只有大护法由上一任大护法亲自指定,其他三位护法则由新上任的大护法挑选。大护法自然神气得很。二护法,您老人家与大护法相处的日子长,当真没有听过大护法提过?您再好好想一想。” 燕赤眉瞪了秦忆一眼,“我想什么?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想从夏侯奇的嘴里跑出来”。 秦忆尤不甘心:“二护法,那第三关您知道吗?这第一关、第二关都还算有个名字。可这第三关,就只知道还有第三关,是什么,什么时候闯,无人知道。二护法若是知道的话,就……就先透露透露呗。” “不知道,不知道。” 燕赤眉连连摆手。 “秦小子,你问我是没有用的,不若直接去问夏侯奇个老东西。少主,夏侯奇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有一点,他不至于说谎话哄骗少主。第二关,既然用不到武艺,那就是别的了,少主一向通透,还有三日,好好琢磨琢磨。” 第102章 进先贤堂 燕赤眉离去后,秦忆再也忍耐不住。 “呸,什么破规矩。这灵隐宫不是你们姓江的老祖宗创立下来的基业吗?怎么传给自己的子孙,还要设置这些闯关,有毛病啊! 老头子也是的,这么多年,只听他反复说起闯第一关时自己如何勇猛、如何厉害,说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这二三关,可是提都不提啊。害得我以为只有第一关难闯,二三关就那样。你听听夏侯奇说的是什么?以性命为重,要命啊!” 笑,笑什么笑?你还笑得出来。 还有三日啊,三日。 奋六世之余烈,前六代一个个闯关时精神抖擞,没听说谁闯不过去有性命之忧啊。 怎么到你这一代,这么多事呢。难道是你这第七代,肩负重任,所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秦忆已经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晃得江怀有些眼花。 “你先停下来,别来回走动了。我笑,是因为你说我们姓江的老祖宗。无事时感慨老头子怎么没让你姓江,有事开始跟我们姓江的划分界限了。秦忆,这可不行啊,不讲义气。” 江怀笑了起来,顺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只见秦忆深吸了口气,像是做足准备要开骂了,江怀又立刻说道: “别着急,没事的。你想啊,既然不用武功,那就是考验心智了。若真的是一局让人无法预料的棋,我就尽己所能地下完这局棋。至于夏侯奇说的‘以性命为重’,莫不是跟心魔有关。不用动武,是不是怕走火入魔?” 江怀的分析听得秦忆一愣一愣的。 什么事只要涉及江怀,秦忆的脑子就跟锈掉了似的,完全不动了,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是吗?会是你想的那样吗?” 说出这句话,秦忆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在祈祷什么,江怀怎么可能会提前预知。 “不知道,到时看看就知道了。你怕什么,我又没有真的旧疾复发。对了,别忘了将我旧疾复发的消息悄悄地传出去,做出不想让人知道的假象。” …… 江怀旧疾复发的消息被秦忆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 每一个探知到这一消息的人都绷紧了神经。 马上就是第二关了。 千变万化的玲珑棋局,说是一局棋,但哪有那么简单,也不知道少主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暗夜中,本就遮天蔽日的苍墨林中出现了两个高大的黑影。 其中,稍高的黑影说道:“江怀旧疾复发,还要再闯第二关,先不要急着动手。玲珑棋局没那么容易过,若是当场毙命,倒省了一番功夫。 若是侥幸闯关,你就故技重施,再去刺杀他一回。一回生两回熟,加上连云山那一次,三回了,这第四回,没有不成功的理由。” 另一个黑影倒是无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一定要现在杀他吗?江怀在追查侍剑山庄的事,若是成了,必将让灵隐宫的声势更上一层楼。” 稍高的黑影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怎么?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就一点力气都不想出吗?侍剑山庄的事,你不会亲自去查吗? 哼,就算不查,又如何?侍剑山庄到底被谁灭了,有什么打紧的。武林盟主,不过一个虚名罢了,哪有实实在在的权力来得重要。你先将灵隐宫握在手里,到时再助你图谋江湖。” 这声音听起来沉闷又可怕,但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稍稍矮一些的黑影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人猛地又想到刚才听到的话,不由地激动起来。 “你说会助我图谋江湖,难道是侍剑山庄的事,你,你有什么消息不成?”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取代江怀,做到你想做的事,我自然会助你。” 听到保证,稍矮些的黑影竟有些踌躇了。 “怎么?不信我说的?” 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不不不,我信,只是我们也算合作许久了,我却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咱们既然已经合力办成过一件大事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听话。” 说完这句话,稍高的黑影转瞬间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了,只剩下另一个黑影独自站了许久,才出了苍墨林。 …… 第二关闯关之日到了。 在秦忆和灵隐宫众人的注目下,江怀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先贤堂。 “咔”的一声,先贤堂的门就在他身后阖上了。 置身在先贤堂中,恍惚间,江怀觉得自己像是又来到了英雄殿。 因为这先贤堂也是空荡荡的,白刷刷的墙壁看起来与英雄殿简直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英雄殿的墙上挂着的是高手们的画像。而在这里,画像的主人则是灵隐宫的历代宫主。 从右至左,分别是六代宫主。 最左面的那幅画像,自然就是秦忆常常挂在嘴边的老头子江天了。 江怀徐徐地踱到了江天的画像前。 画像中的人纵马奔驰在墨色的高原上,马蹄简直要“飞”起了。 这幅画像的画师技艺真是高超,只站在画像前,江怀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呼啸的风声。 分明是潇洒肆意的威风男子,哪里看得出半点老头子的样子。 江怀淡淡一笑。 可还是有些遗憾的,他在梦中始终看不清江天的眉眼。 而这幅画像,也只能感受到江天卓越、豪迈的风姿,至于长相,看得并不真切。 想到此,江怀抬手抚向了自己的脸颊。 透过这张俊逸无比的面庞,似乎能想象出江天的样子了。 对不住了,我也叫江怀,却占了你儿子的身体。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会尽力完成他应该做的所有事情。你的另一个儿子,秦忆,也很好! 江怀的目光又慢慢地扫过了另外五幅画像。 第一代宫主,江游。 第二代宫主,江柏。 第三代宫主,江珏。 第四代宫主,江皓。 第五代宫主,江冽。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侍剑山庄几代庄主的名字: 江沐,江桓,江玥,江皊,江决。 巧合的是,他们侍剑山庄也传了六代,父亲正是第六代的庄主。 前五代的名字都是同一个部首,只是这第六代,江海、江天。海与天,好像有些联系,又说不清道不明。 更有意思的是第七代,都叫江怀。 一定有关系。 侍剑山庄与灵隐宫一定有关系! 江怀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先贤堂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一个在东海畔的归墟山,一个在西陲之地的苍墨高原。千里之遥的两个地方,却有一种宿命的关联。 这让江怀惊奇不已! 惊讶过后,江怀又走回了先贤堂正中。 那里摆放着一张墨檀小几。 几案上果然没有棋盘,只有一本有些破旧的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玲珑棋局。 第103章 玲珑棋局 玲珑棋局! 这本破旧的册子,就是玲珑棋局。 难怪夏侯奇说起玲珑棋局时一脸凝重,连二护法燕赤眉都不知道玲珑棋局到底为何物。 这谁能想得到,所谓“玲珑棋局”,就是一本破旧的册子。 封页的纸张已经泛黄、发黑,这本薄薄的册子,简直就是悠悠岁月最恰当的映照。 江怀随意地在几案前坐了下来。 这册子,拿在手中,轻得没有一点分量。 江怀心道:这该不会是一本棋谱,棋盘就是战场,这本棋谱就是对手? 可细细看来,似乎跟之前见过的棋谱也不太一样。 难道是本秘籍?里面藏着令人拍案称奇的绝世武功,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所以要以性命为重? 还未翻开,已经在脑海中演了一出又一出戏,江怀不由地摇了摇头,“一定是被大护法给唬住了,还未开始,就先设想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江怀翻开了册子。 待看清是什么,他直接石化当场。 老天爷啊,你让我看到了什么? 江怀就差仰天长啸了。 这的确不是棋谱,而是一本剑谱。 这第一页,就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持剑的人。 看这剑招,分明是追风十三剑的第一式,风起云涌。 江怀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无比熟悉的剑招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还是以这样一种让人绝对想不到的方式。 他赶紧翻开第二页,果然是风云变幻。 第三页,风驰电掣。 第四页,风生水起。 第五页,风云突变。 直至第十三式,风轻云淡。 追风十三剑的剑式,竟然出现在灵隐宫的玲珑棋局上。 十三页过后,第十四页,就是翩若凌风掌的第一掌,翩若惊鸿。 江怀一鼓作气,直接看到第二十六页,正是翩若凌风掌的最后一掌, 翩跹而舞。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若是秦忆在此,一定会惊诧于能在江怀的脸上看到那么多轻易不出现的神情。 震惊、激动、担忧、难以置信…… 二十六页之后,还有一页,就是最后一页。 这最后一页只写了寥寥数语:奋六世之余烈,第七代,当挺而奋进。若完成祖训,则取消少主闯三关之规定,若未完成祖训,后来者自当继续追随前人脚步,永不停息。 江怀阖上了册子,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本册子上并没有提到侍剑山庄,也未出现灵隐宫三个字。 可侍剑山庄引以为傲的追风十三剑和灵隐宫只能江氏血脉修炼的翩若凌风掌出现在同一个册子上。 这该怎么解释? 又该去向谁问个明白。 江怀突然想到了夏侯奇,可下一秒,他又有些沮丧了。 因为在进入先贤堂之前,夏侯奇就站在他的身侧,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少主,玲珑棋局并不是一局棋,它究竟是什么,只有少主才有资格打开。里面的东西是本座亲自摆放的,可本座不能打开,这是规矩。少主,您的父亲出来时受了不轻的内伤,其他从这里走出的少主也都是如此。但不管多重的伤,只要活着走出先贤堂,就视为闯关成功。” 江怀并不怀疑夏侯奇说的话。 灵隐宫的规矩,被夏侯奇奉为圭臬,他说不能打开,就不会打开。那自然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 江怀突然意识到,在苍茫天地间,自己竟无一可询问之人。 侍剑山庄已不在了,江天也不在了。 这个谜底自己还能揭开吗? 江怀不得而知。 先贤堂外,灵隐宫众人已经站了许久。 “大护法,这第二关,历代少主,有人一日一夜才出来,有人只两个时辰就出来了。咱们是在此等候还是先散开去?” 雷铮直接问道。 夏侯奇摆摆手,“都散去”。 闻言,雷铮憨厚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俺老雷就先回去了。少主是何许人,还能有少主摆不平的事,我就回去等少主的好消息。老秦,走啊,你看你那脸色,知道你与少主感情好,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是多想想怎么庆祝少主闯过第二关。” 殷若明亦看向夏侯奇:“第二关一过,大护法就会宣布第三关了。这第三关,想来不易。” 夏侯奇只定定地看着先贤堂,不言不语。 而秦忆,淡淡地扫过了雷铮与殷若明的脸庞,他的眼神有些凌厉,又带着隐隐的怒意。 雷铮和殷若明知道秦忆一向将江怀看得重,他会如此反应,实在正常不过。 二人不再多言,颇有默契地转身离去。 秦忆径直走向先贤堂的大门口,赤色的大门阻挡了他的视线。 好兄弟,我知道你一定能闯过这一关。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门内,江怀似乎觉察到了秦忆的心声,他也在心中无言地对呐喊:放心,我一定可以! 江怀将这本册子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 追风十三剑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翩若凌风掌,则是深深地刻在这具身体的血脉中。 他重点看了翩若凌风掌的每一式。 这翩若凌风掌与追风十三剑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的每一式都能幻化出无数招式,在对阵时,令敌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若能将二者融会贯通,真的可以称霸武林了。 此时此刻,江怀终于明白了为何夏侯奇会说要以性命为重,为何每一任少主闯第二关时都会受伤。 因为追风十三剑实在精妙,每一个练武之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剑招。 可练追风十三剑并不是有剑谱就能练成的。 剑谱只是剑法的形,还需要他们侍剑山庄不外传的心法辅佐练剑。 还有一点要特别注意,就是举重若轻,越往后,动作幅度要越小,力度要越轻。 而翩若凌风掌则与之相反,掌法自然力度越大,威力越强。 曾来到这里的历代少主,他们并不知道这两种武功的差别,也没有追风十三剑的心法,越是费力想快些练成,受的内伤就会越重。 合上了小册子,江怀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两个人。 一人练剑,一人出掌。 练剑的人已经窥破了追风八剑的奥秘,出掌的人亦将翩若凌风掌的第八式打得虎虎生风。 渐渐地,二人融为一体。 剑消失不见,掌法变成了剑法,剑招化作掌势从手上飞出。 慢慢地,二人又不见了…… 江怀惊奇地发现,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将这两种武功结合在一起了。不管是追风十三剑还是翩若凌风掌,第八式都已完全拿下,也已经窥见第九式的曙光。 江怀起身来,又走到了六幅画像处。 再一次看向这些灵隐宫的先辈时,他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些同是姓江的人,应该也是他的亲人。 灵隐宫,侍剑山庄,会不会原本就是一家人? 这个谜底,留待以后再慢慢解开。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这灵隐宫史上最快闯过第二关的少主! “吱呀”一声,先贤堂的大门缓缓开启。 江怀虚浮着脚步从里面缓缓踏出。 看到这样的江怀,秦忆一瞬间冲到他的面前。 江怀突然眨了眨眼,秦忆顿时会意。 “少主,你怎么了?你本就旧疾复发,这又伤上加伤,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忆焦急地叫了起来。 江怀顺势让秦忆扶着自己,让人看来,像是依靠秦忆的力量才能站定。 夏侯奇见江怀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激动地差点老泪纵横。 奋六世之余烈,这第七代少主果然非同凡响! 而燕赤眉,已经抑制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这二人的反应都被江怀尽收眼底。 他看得出来,这二人不是在作秀,应该是真情流露。 他们忠于灵隐宫,对自己这个少主,应该也是有几分情义在的。 第104章 暗夜黑影 江怀近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到了秦忆的身上,秦忆看似十分吃力地又托又扶,总算将他带了回去。 眨眼之间,少主不到一个时辰就闯关通过的消息如雨后的草籽般,风刚一吹过,就密密麻麻地飘散在了灵隐宫的大小角落。 “少主不到一个时辰便出来了,实在是天纵奇才啊!” “在少主之前,最快的也要两个时辰呢,还有一日一夜的呢。” “你们看到了吗?少主受了重伤,就差让秦堂主背着回去了。” “少主在闯关之前就已经旧疾复发,饶是如此,还能顺顺当当地从先贤堂走出,了不得啊!” “……” 这些如长了翅膀般的消息也原封不动地传到了正躺在床榻上休息的江怀耳中。 秦忆绘声绘色的转述更是让他忍不住开怀大笑。 “连‘天纵奇才’这样的词都能说得出来,实在受之有愧。再传下去,我就成神了。秦忆,你说我是不是出来得太早了呢?早知道,就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秦忆没好气地瞪了江怀一眼,从这厮回到住处,就是这样一副惹人恨的样子。 “你歇够了吗?歇够了该说的就早点交代。” 该来的总会来的,秦忆不可能不问的,江怀坐起身来。 天知道,若不是要思索怎么应付秦忆,他可能会出来得更早些。 “咳咳……” 江怀清了清嗓子。 “我刚走进先贤堂,就觉得里面像极了英雄殿。空荡荡的先贤堂只剩下了墙上的六幅画像和正中的一张小几。 小几上只摆着一本破旧不堪的册子,上面写着‘玲珑棋局’四个字。所谓玲珑棋局,真的不是一局棋,莫说棋盘,连一个棋子都没见到。 小册子其实一半是剑谱,一半是掌法。按照剑谱,一招一式比划出来的感觉跟翩若凌风掌有些相像。至于掌法,自然是翩若凌风掌了。 还有,小册子的最后一页,就是提醒人别忘了灵隐宫的祖训。我这一代完成,以后的少主就不用再闯关了。我若是完不成,以后的少主再接再厉。” “就这些?” “就这些。” 除了瞒下来剑谱就是追风十三剑外,其他的都告诉秦忆了。 “就这些吗?我还以为里面藏了了不得的阵法或者高手,要不历代少主怎么都会受伤。最严重的近乎是爬出来的,差点没命。听你这么说,除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空荡荡的先贤堂也没什么好看的。对了,你到底受没受伤?” 秦忆想到江怀出先贤堂时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自然没有受伤。我对着剑谱比划了几招,意识到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受内伤,果断地停了下来。之前的人会受伤,大概率是被剑谱吸引,想快点学会罢了。 我心中清楚,此次回灵隐宫的当务之急,就是闯过第二关,况且那些剑招我看过一遍就记下了,何必急于一时。” 听到江怀所言,秦忆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 这个家伙一向聪慧,这一次更是令人刮目相看。 历代少主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每一个都拖着一副受了伤的躯体从先贤堂里出来。 可想而知,那个剑谱有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江怀能忍得住这个诱惑,实在厉害。 “夏侯奇是不是知道玲珑棋局的秘密?所以才叮嘱你几句。什么‘以性命为重’,搞得人心惶惶。” 秦忆忍不住又“问候”了夏侯奇几句。 “我要进先贤堂的时候,他跟我说,玲珑棋局的确不是一局棋,但究竟是什么,只有少主才有资格打开。想来,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历代少主出来后,自然也不会说有关小册子的事。久而久之,这玲珑棋局就变成传言中的那样了。” “那倒是,夏侯奇别的不说,将灵隐宫的规矩看得比天还大。说起来,还是老头子最可恶,听说他出先贤堂的时候受了极重的伤。这么多年了,有关玲珑棋局的事,可是半丝都没有透露。他若是早说,我至于这么担惊受怕吗?” 秦忆又将江天拉出来斥责了一通。 江怀只笑而不语。 所有闯过第二关的少主,只看剑谱,一定能想到侍剑山庄的追风十三剑。 他们一定会像他似的思索侍剑山庄与灵隐宫的关系,这应该就是灵隐宫藏得最深的秘密。那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只是不知道,他的先辈们,有没有探知出什么? 江怀猜测,大概率他们会守着灵隐宫的祖训,只默默地积攒力量,然后让他这个倒霉的第七代来扛起重任。 不知不觉间,夜渐渐深了,屋内点起了灯火。 “江怀,你说我要不要找个借口出去?给图谋不轨的人制造个空子来钻。” 江怀摇摇头:“我受了重伤,你寸步不离守着才是正常的。” 秦忆突然想到了连云山上的一幕。 那夜,自己就睡在江怀的隔壁,被迷药撂倒。若不是狠下心来在手臂上狠狠地划了几刀,还不会那么快清醒。 如今想来,若是加重迷药的分量,自己可就没招了。 “我得找找毒老怪给我的宝贝,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也当心。” 窗外的月亮慢慢地往西去了,秦忆觉得自己做足了准备,可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此刻,他真想跟江怀说上几句闲话,可是不能。 他暗暗唾骂自己:紧张个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有什么可激动的。 突然之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十分清冽的气息。 来了,来了…… 秦忆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如睡着般躺在木榻上。 这张木榻,就放在江怀的床榻前。 不管是谁想对江怀不利,一定要先经过他。 几不可闻的一声“吱呀”。 有人进来了。 不用想,外面守着的人一定被悄无声息地放倒了。 秦忆忍不住心道:这种迷药一定得好好研究一番,实在好用。这人以为他也被迷倒了,会不会直接给他一刀? 在灵隐宫所有人眼中,他秦忆可是江怀的“第一狗腿子”,顺道解决了,随手的事。 不不不,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集中精神。 秦忆惊奇地发现,他完全听不到来人走路的声响,难道是鬼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这人已经站到了他身前,猛不丁地来一刀,那他不就玩完了吗? 他可是还有很多未了之事呢! 躺在床榻上的江怀自然注意不到秦忆,他正集中精力感知这人的存在。 倒是小瞧了这人,还有这种绝技,完全让人听不到声响。 纵然一直闭着双眼,可江怀已经感觉到了,这人就站在秦忆的跟前。 难道是准备顺道将秦忆解决了? 这可真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江怀突然开口说话,唬了秦忆一大跳。 这人半丝迟疑都没有,紧握手中的刀朝着秦忆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秦忆在刀落下的那一刹那翻滚了下来,顿时,木榻被刀劈成了两半。 刚刚逃出生天的秦忆顾不上起身,立刻冲向了唯一的窗户。他要守好这里,绝不能让这人逃了。 至于门,江怀既然敢开口说话,自然已经启动了机关。 从门那里,是出不去的。 江怀坐了起来,眼前高大的黑影一瞬间似乎又与六月十三夜的青獠牙黑衣人重叠了。 他定了定神,眼神恢复清明。 “我知道你会来的。站在你的角度,此时杀我,实在是最好不过的时机。只可惜,倒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受伤,好得很。” “是你,连云山的黑衣人就是你。喂,趁着这一会儿,我们还没打算动手,你说一下那迷药是怎么弄来的呗。你的迷药,一头牛都能撂倒,实在是好!” 秦忆站在窗前,借着月色,瞟到了屋外七零八落倒地的人影。 时间紧迫,这人应该就是将这些人都迷晕了,并未下杀手。 “江怀,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怕一开口就被我们识破?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他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如今一对二,更没有胜算。干脆直接杀了。不要点灯,我不想看见他的样子。” 江怀从秦忆的话里,分明听出了几分伤心与怅惘。 他们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看与不看他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掩耳盗铃吗? 第105章 毁尸灭迹 秦忆刚一说完,那个黑影突然动了。 只一眨眼就冲到了他的身前。 没有任何迟疑,如暴风骤雨般密密麻麻的掌法毫不留情地全朝秦忆身上招呼。 这黑影已然得知,想从这个屋子出去,秦忆守着的窗口就是唯一的出路。无需多想,门那里绝对是行不通的。 秦忆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从不知道,眼前的黑影居然有这么凌厉的掌法。 一招一式,都带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后,没有翻云刀。 为了做戏逼真,自然不能挂着翻云刀入睡。 于是,秦忆集中心力,凭借着自己的一双肉掌,沉着应对。 他看得分明,黑影招招式式都是想逼退他,从而夺得从窗口逃走的空隙。 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 无论黑影怎么攻击,秦忆寸步不让,绝不让黑影有可逃之机。 他的拳头落在黑影身上不少,当然,他也正咬紧牙关,忍着喉咙处血气的向上翻涌。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 江怀气极,直接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一个跃身,落在黑影身后。 “呼呼呼”三掌,向着黑影后背袭去。 “铮”的声响,令江怀感觉到了从手掌处传来的刺痛。 原来,黑影身上套着带刺的软猬甲。 “江怀,他穿着软猬甲。” 秦忆大声叫嚷,可江怀的动作实在是快。 话落的时候,他的手掌已经拍到了那人身上。 可恶至极! 江怀使出穿叶飞花步法,硬生生地挤进了黑影与秦忆之间。 黑影被逼无奈,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秦忆,你怎么样?” “无事,他的软猬甲上淬了毒,我提前服过解药了,你呢?可有感觉?” “像是被许多针刺破了手掌,有些疼,其他感觉皆无。你歇一会儿,交给我来。” 随着“来”字的落下,江怀右手五指张开,想直接扣住黑影的脖颈。 其左手连续不断地出掌,一只手快得令黑影觉得自己面对的分明是好几只手。 哪怕自己手中还握着兵器,在面对赤手空拳的江怀时,也是半分优势都无。 同时,江怀的双腿也没有停下来,穿叶飞花步法令他的身体完全没有章法的左右摆动,他只一个人就形成了对黑影四面八方的包围之势。 一开始,黑影觉得自己尚可勉力支撑。 可江怀这种近乎“没有人性”的打法,很快,就让他招架不住了。 黑影连连后退。 “倒是我小瞧你了,知道你身手不错,没想到如此了得,若论单打独斗,我能不能胜你可是未知之数。 但是现在,你面对的是江怀,你绝不是他的对手。识相的就赶紧束手就擒,垂死挣扎有什么用。” 见这黑影不为所动,秦忆再接再厉。 “你信不信,我若在此长啸一声,就会有很多人冲过来。到时,你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们已经过了数十招了,你是不是江怀的对手,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识相的,就立刻撤手……” 黑影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贴上墙壁,才停了下来。 江怀冷冷地说道:“呵,你该不会以为这里还有密室?今夜,你插翅难飞。” “不成功,便成仁。” 直到此时,黑影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看江怀与秦忆的样子,分明早已知道了他是谁,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蒙面的黑布还是继续遮着的好。 坦诚相对,也是需要勇气的。 “你敢来杀人,却不敢扯下你蒙面的黑巾。放心,我也不想看到你的样子,这块黑布,就继续蒙着。咱们也算交情匪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 纵然知道眼前的二人一定有很多疑惑。可让黑影没有想到的是,秦忆居然没有疾言厉色地指责他,还主动提起了往日的情分。 过了许久,黑影缓缓点头。 “几次三番来杀江怀的都是你?” “是我。” “连云山的密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告诉我的,至于是谁,你不用问,我不会说。” “我的义父?” “是我。” “不可能,就算他身子不适,就凭你,你有这么能耐吗。” “若是他练功的紧要关头呢,就算只有一刹那的光景,也够我动手了。秦忆,我背后还有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宫主,的确是我动的手,无需隐瞒。” 一瞬间,秦忆的双眼变得通红,“烈焰毒掌,他是中了你的烈焰毒掌”。 “不只是宫主,还有少主,烈焰毒掌的滋味如何,不好受。少主,六月十三夜,苍墨林中,我看着你将那些杀手通通解决,而后力竭倒地不起。 我本想上前去补给你一刀,却发现,你已经没了呼吸。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和仁慈,才有你今日站在这里。我想不通,你明明已经……为何又被秦忆找到带回。” 黑影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他想不通的事,江怀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的江怀被长风剑抹了脖子,而灵隐宫的江怀魂断苍墨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个江怀的灵魂与身体结合在了一起,才有了今日之江怀。 “这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江怀吉人自有天相。你背后之人是谁,了不得就那几个人,慢慢猜、慢慢找,总会知道的。你做了那人手中的刀,你知道吗?你只是一把刀。” 然而,没有人会回答秦忆了。 江怀看到黑影面上的黑巾动了几下。 紧接着,高大的黑影如小山倾颓般,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 “他口中藏着毒,已经服毒了。” 江怀淡淡说道。 秦忆依旧站在窗前,只是他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就这么没了?我怎么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 江怀看了他一眼,又瞟了倒地的黑影一眼,面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来。 “他的败局早在苍墨林中我醒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秦忆,灵隐宫有多复杂呢?没有。守着一个没有道理的祖训,一代又一代人就这样过来了,置身其中的人们其实比江湖中的很多人单纯多了。”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突然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灵隐宫的人单纯与复杂的问题。 如今听江怀这样道来,细细一品,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他背后之人还没有揪出。那个人才是最可恶的,没有那个人的指使和怂恿,他敢对老头子下手吗?他绝不敢。那个人是谁?跑不了那几个人。江怀,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我要亲手杀了他。” “好,那咱们就在苍墨高原多待些时日,亲手解决这个人。” “江怀,你看。” 秦忆突然惊叫起来。 倒在地上的黑影,哪里还有什么黑影,只剩下了一滩可怕的血水。 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儿顿时充斥在二人鼻尖。 好可怕的毒药啊! 竟能让人在自戕之后,又毁尸灭迹,半点痕迹都不留啊! 第106章 辣手无情 而在黑影化作一摊血水的同时,苍墨高原的最高峰上,有两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影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灵隐宫。 江怀的住处隐隐有灯火闪烁,远远望去,似是夜空中的寥寥星辰。 两个人在心头默默地期盼着,这点点灯火可以尽快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夜,一点一点地远去了。 遥远的东边,隐隐有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 其中一个人影长叹了一口气,“等了一夜,终究还是失败了”。 另一个人影说道:“其实早就失败了,我们只是不甘心而已,所以等到了现在。” 顿了顿,这人接着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若就此收手,他们没有证据,也不能奈我们何。” “哼,收手,从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你甘心吗?要继续臣服在他们之下?凭什么,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可能收手。” 烈烈寒风中,咆哮声凄厉、决绝,又刺人心头。 “不收手又如何?我们手中的‘刀’ 已经折断了,再无人可用。不若先就此蛰伏,留待以后。” 沉默,是良久的沉默。 眼看,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一定要赶快做决定了。 只见,最开始说话的人影突然站了起来。 若是已经化作血水的黑影在此,就会认出,这个十分高大的身影就是和自己密谋的人。 另一个身影也站起来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影子呢? 坐着时尚可,站起来时影子简直像一个又大又圆的“灯笼”。 只可惜此处无人,若是有人,一定能认出,如此身形独特的人,灵隐宫只有一人,就是老三。 高大的身影冲着老三拜了又拜。 “我们一起走到今时今日,若是放弃,之前的种种付出全都化作了流水。三哥,兄弟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求你帮兄弟一把。”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不需如此。我能做什么,你只说,只要我能做的,绝不皱一下眉头。” 似男似女的声音充满了决心,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义不容辞。 “三哥,你绝对可以做到的,只有你能帮兄弟了。三哥,就是……就是……” 听不清究竟让自己做什么,老三下意识地向这人靠去。 二人就站在崖边,衣袍漫飞。 “就是借你的命一用……” 待听清时,老三圆圆滚滚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头顶上方飘下来的那一句,“来世我们还做兄弟”。 转眼间,老三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而后,再也不见。 崖底,会是什么? 无人可知。 黑影突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就是这一双手,刚刚趁老三不备将他推了下去,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老三了。 三哥,别怪兄弟! 兄弟我会带着我们共同的志向,继续走下去! …… 江怀的住处。 夏侯奇和燕赤眉已经盯着那摊子血水许久许久了。 久到,秦忆已经趴在桌子上足足睡了一觉。 醒来后,见这二人依旧有些呆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护法、二护法,你们看完了吗?这就是几次三番暗害少主的凶手,少主心慈,让他自己了断。真是给老子长见识了,还有如此厉害的毒药,不止能把人毒死,还能在毒死之后毁尸灭迹。呵呵,真狠毒啊!” “这这这……” 这一摊子血水,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化来的。 燕赤眉结结巴巴,这么霸道的毒药,他可从未见过啊。 夏侯奇苍老的眸子中也全是不可置信:“少主,你可知他是谁?” 江怀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护法,从头到尾,我和秦忆都没有看到这人的样子,我们也不想见到他的样子。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自己了断了。” 江怀说得诚恳,可夏侯奇和燕赤眉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他和秦忆一定知道这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夏侯奇叹道,“少主,这几日的旧疾复发是刻意做出的假象。你从先贤堂走出,也并未真正受伤”? 听到夏侯奇的话,江怀轻勾唇角,轻轻点头。 “我,好得很。” 夏侯奇认真打量了江怀一番,连云山上的一切历历在目。 眼前挺拔的少年隐忍、克制,俊逸的眉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 原来,少主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大护法,您怎么了?难道您不认同少主所为。” 见夏侯奇似是十分感慨,秦忆不由地质问起来。 “这混小子,怎么跟大护法说话呢。” 燕赤眉吹胡子瞪眼,“大护法没有不认同少主所为,只是想到这一摊血水原本也是灵隐宫的人,有些伤感罢了”。 闻言,秦忆在心头冷哼了一声。 人都已经没了,伤感,有什么意义? 燕赤眉瞟了面无表情的江怀一眼,目光落在秦忆身上。 “小子,我知你与少主心中并不信任我们。虽然灵隐宫以强者为尊,但我们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你们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无异。宫主离去前一夜,曾见过我和夏侯奇。宫主交代,他去后,一定要让你们独自面对这一切。你们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他相信你们。” “二护法,我们没有,我们……” 秦忆下意识地解释,不信他们是真的,但是说到明面上,就有些尴尬了。 燕赤眉摆摆手,示意秦忆听他继续说。 “跟你们说这些,不是找补,也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少主、秦小子,只是一个灵隐宫,里面的牛鬼蛇神就不少,更不用说偌大的江湖了。 孩子总要长大,总会有自己面对一切的一天。 宫主的离去,就是你们长大的开端,你们要自己面对所有的事。 我们两个老家伙,的确将灵隐宫的祖训和规矩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和这些比,谁都可以舍弃。” 燕赤眉话落,秦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还是头一次,一向对他们笑呵呵的燕赤眉如此郑重其事。 看到他面上的冷冽之意,恍惚间,秦忆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燕赤眉。 一片寂静中,江怀缓缓地笑了。 “二护法,言重了。不管是你还是大护法,我和秦忆并不怨恨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坚守,这没有什么。” 江怀只说了不怨恨,的确不怨恨。 没有谁有责任一直护着他们。就算是江天,在他们长大之后,也不会时刻都记挂着他们。 可不信任,却是真真切切的不信任。 无论是江天,还是夏侯奇、燕赤眉,让他和秦忆独自面对一切的想法没有错。 可是,原来的江怀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眼前如此冷静的江怀,夏侯奇心中产生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自豪、有遗憾、有苍凉…… 总之,多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交织在一起。 “少主,你和秦小子信不信我们都不重要。我和燕赤眉这一生就是为了灵隐宫而存在的,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们有我们的责任。别的不说,只一点,有我们在,灵隐宫一定安稳,你们放心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听到夏侯奇如此说,江怀笑道:“这摊血水背后还有高人指点,看来,大护法和二护法对此也心知肚明。 我和秦忆本打算在苍墨高原多待一段时日,将这背后之人找出。如今看来,有大护法和二护法出马也是一样的。 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大护法,交给你们了。 我和秦忆,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少主,堂主,不好了,四护法身受重伤,就在苍墨林中。” “大护法、二护法,不好了,不好了,四护法奄奄一息,躺在苍墨林中。” 第107章 奄奄一息 有人急报,林四方奄奄一息地躺在苍墨林中。 江怀立刻问道:“三护法呢?可见到了三护法的身影?” 来人们齐齐摇头:“只有四护法,受了很重的伤,眼看着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闻言,几人立刻奔向苍墨林。 自从在苍墨林中醒来,这是江怀第二次踏足这里了。 遮天蔽日的密密麻麻的墨色丛林,太阳的光线只能隐约地照射在树干与枝叶上。 进了密林,像是进入到了另一个昏暗的世界。 林四方倒地不起,胸口处的衣襟沾满了鲜血,面上也是血迹斑斑。 他的左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垂在身体一侧,一看就是被扭断了。 双腿上各插着一把匕首。 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真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江怀注视四周,有激烈打斗的痕迹,唯独不见老三的踪影。 “少主,属下得到消息,四护法身受重伤,这是怎么回事?” 殷若明、徐季等人匆匆赶到,几人都被林四方的惨状吓了一跳。 江怀冷静地下命令:“先带四护法回去,全力救治,万事等四护法醒来再说。” 殷若明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林四方,几人脚步匆忙,抬得却稳,很快就出了苍墨林。 夏侯奇和燕赤眉亦跟着匆匆而去。 转眼间,苍墨林中只剩下了江怀和秦忆二人。 “当日,带你回去之后,我又来到了苍墨林中,横七竖八的尸首看得我一个劲儿地后怕,那些人都是来杀你的啊。若是你敌不过,若是再多些杀手,后果不堪设想。 江怀,那一日,我找了你许久,头一次,我头一次恨苍墨高原实在太大了。我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苍墨林,真是蠢如笨牛。” “蠢如笨牛,这个词可是跟你半丝都不沾边。不要想了,已经过去了,我不是好好的吗。除非我自己不想活了,否则没人杀得了我。” 二人没有再往下继续说,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感觉:接下来的灵隐宫,应该会平静好一阵子了。他们要面对的是江湖中的风刀霜剑。 …… 将林四方抬回去的第五天,林四方终于悠悠转醒。 只是,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躺在床榻上的高大的身躯,像是水中的浮萍般,似乎稍不注意,就要破碎开去。 江怀和秦忆去探望了林四方。 怎么说呢,他们还从来没有从林四方的眼中看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悲愤、惶恐、痛苦、无助,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一定经历了极其惨烈的事。 燕赤眉低声说道:“少主,四方他现在无法说话,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毕竟是多年的老伙计了,林四方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燕赤眉心中十分不落忍。 再想到不知所踪的老三,燕赤眉更是将红色的眉毛拧成了“川”字。 江怀低头注视着林四方,从他浑浊的眸子里,江怀还看到了一种叫作“镇静”的情绪。 “四护法,你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秦忆贴心地为林四方掖掖被角,面上满是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秦忆又道:“四护法,您刚醒来,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原本不该再跟您说那么多的,可事情紧急,还是多说几句。我知道您没法开口,我说什么,您轻轻眨眼,我就明白了。” 果然,在听到秦忆的话后,林四方闭了闭眼睛表示赞同。 “四护法,您这一身伤,可是三护法所为?” 林四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秦忆又小声地问了一遍。 只见林四方的眼球艰难地朝左看,又很费劲地往右拉扯。 这是不赞同? “四护法,您是说,这身伤不是三护法所为。” 这一次林四方闭了闭眼。 不是老三,那整个灵隐宫又有谁能将林四方伤成这个样子。 莫非是有外人潜进了灵隐宫。 秦忆接着问道:“是有外人潜了进来,将你打成了重伤。” 林四方又闭了闭眼。 “四护法的功夫可是很厉害的,能将您伤成这个样子,那人应该是趁人不备偷袭?” 林四方又是闭了闭眼。 眼看着林四方的精神越来越差,燕赤眉拦住了秦忆。 “还是等他好一些再说。” “二护法,最后一个问题了。四护法,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找遍了灵隐宫,都没有看到三护法的身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三护法已经不在灵隐宫了,他走了,对不对?” “不止三护法,也好几日没有见过雷铮了。我们找遍了灵隐宫,听雷堂的人也都没有见过他。” 殷若明插了一句。 三护法和雷铮,都不见了。 这时,林四方的眼圈突然红了。 他的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悲痛让他又虚弱了好几分。 秦忆立刻说道:“四护法,您好好休息。我没有问题了。四护法好好养着,一切宽心,万事还有少主和大护法在。” 离开了林四方的住处,江怀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二人回到了住处,秦忆揉了揉拧紧的眉心。 “江怀,你怎么看?” “雷铮已经化作了血水,不说他了。老三,要不死了,要不逃了。林四方,要么是罪魁祸首,要么是无辜的。就这些。” 江怀说的正是秦忆心中所想。 “江怀,你什么时候知道刺杀你的人就是雷铮的?倒是殷若明,一直与咱们不对付。” “在他自戕之前,我从来也没有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只是怀疑。雷铮豪迈,又不拘小节,的确比殷若明讨喜多了。 或许是天性使然,对没什么破绽的人和事,我总是不敢掉以轻心。 那夜,是他自己走了进来。和他斗了几场,我就知道了,几次三番刺杀我的人一直都是他。如今,偌大的灵隐宫,消失不见的人只有老三和雷铮。” 雷铮,这个名字,就永远留在苍墨高原的风里! 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提起了。 而他的背后之人,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老三就是林四方。 “江怀,你倾向何人?只说感觉,无需理由。” “林四方。” 这三个字,江怀说得斩钉截铁。 没有理由,他觉得就是林四方。 “林四方伤得很重,不养个一年半载是下不了床的。这一年半载,灵隐宫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宁。 江怀,等他好起来,我想亲自抓到他,问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说林四方的背后还会不会有人? 他说有人潜了进来,将他打伤,绝无可能。这几日,绝对没有外人能进到苍墨高原。” 除非,除非有人一早就躲在了里面。 江怀也想到了此点。 假如这个设想成立的话,早已进来的人一定躲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 可这角落也得有个前提,保证人活着不是? “秦忆,还记得我在苍墨林中杀的人吗?那些人应该是灵隐宫的人,绝对不会是从外面找来的杀手。” “他们是听雷堂的人。灵隐宫人虽不少,但花名册管理得十分严格。这些人,听雷堂上报,他们在外面没了。所以不管能不能成功,这些人都不可能活着了。 灵隐宫绝不可能凭空地出现一个人。而且,一个活生生的人,想从如今的灵隐宫走出,只有变成小鸟飞出去。老三,我猜他大概率是没了。” “秦忆,有没有密室?” “自然是有的,不过已经挨着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江怀沉吟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 “还有一条路,苍墨林旁边的河,若是有人练成龟息功,一直躲在河水里,只要足够有恒心,还是有游出去的可能性的。”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的白眼都快翻到天边了。 “什么人有这个能耐,能在河里待好几日。那条河,弟兄们也是没日没夜地守着,如今连一条鱼、一只虾米都不敢轻易露头。我看哪个人行,简直成精了。” “开个玩笑罢了。夏侯奇和燕赤眉是不会对林四方掉以轻心的。咱们姑且先等他彻底活过来再说。明日,去找夏侯奇,问清楚第三关,咱们就离开这里。” 第108章 武林盟主 昏暗的灯火下,夏侯奇沉沉地踱着步子。 这几日的无眠,让他本就充满岁月痕迹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几分。 窗台边的两张木椅上,燕赤眉与秦忆正大眼对小眼。 而江怀,静静地坐在另一边,看起来分外悠闲,一点也不着急。 “我说大护法,您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遭了,看得我都头晕眼花了,少主的问题不是很明白了吗?第三关是什么考验?何时回来闯第三关,您老倒是发句话啊。” 秦忆可没有江怀的耐心,已经忍不住地开始“抱怨”了。 “就是啊,老不羞,你不是早已经想好了吗。既然想好,就直接说。” 燕赤眉最看不惯夏侯奇这故作深沉的样子,每一次都给人急得想抓狂。 可他倒好,总是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衬得他们这群人颇沉不住气。 燕赤眉的目光又扫到了一旁的江怀身上。 直接一口老血涌在心头。 这少主年纪不大,看着倒比夏侯奇更沉得住气。 这下有好戏看了,倒是要看看,少主与夏侯奇谁先“缴械投降”。 几人又这样持续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 夏侯奇瞟了江怀一眼,眸子中的赞许之色更加明显。 不急不躁,实在是好! “少主,这第三关,想必老夫不说,少主心中也早已有计较了。” 听到夏侯奇所言,江怀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不过,有些事还是大护法亲自说出,更名正言顺些”。 “好。少主请听,这第三关,没有时间限制,什么时候少主成了这武林盟主,什么时候就闯关成功。” 虽就早料到会如此,但秦忆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大护法,若按照您老人家所言,那江怀在没有成为武林盟主之前,不就一直都是少主了。 大护法,您老也在连云山上待了许久,知道如今江湖上的形势。对武林盟主之位垂涎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江怀才多大,跟那些人的儿子差不多年纪,让他去跟那些‘老油条们’争抢,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秦忆十分清楚夏侯奇的性子,一向说一不二。 但是,这种艰难的事不得讨价还价一番,说什么也得为江怀多争取点好处。 夏侯奇并不理会秦忆,只盯着江怀。 “少主,接下来您只做好这一件事就好。灵隐宫的一切,您都可以放心,有我和燕赤眉两个老家伙在,当可高枕无忧。” 江怀和秦忆要的就是这句话。 “如此,以后灵隐宫上下就辛苦大护法和二护法了,我和秦忆,定不会辜负大护法与二护法的嘱托。” 目的已经达成,江怀起身告辞。 正要踏出门槛,只听夏侯奇拦道:“少主且慢”。 “敢问少主,听雷堂以后如何安置?如今的听雷堂群龙无首,是从他们当中再选出合适之人?还是说从其他堂口调任?” “呵,大护法,您老人家可真是健忘。刚才怎么说来着,以后少主都不用操心灵隐宫,当可高枕无忧,言犹在耳,您这立刻又问少主如何处事了?” 秦忆刚一说完,夏侯奇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燕赤眉立刻跳了出来:“你这混小子,一点规矩都不懂。真该让少主好好教教你。听雷堂的事有多特殊,你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少主出面才行。” 听雷堂之前一直是雷铮在掌管。如今听雷堂中,还剩下几个可信之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乐观。 可听雷堂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让把听雷堂的人都舍去,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关于这一点,江怀心中早有计较,只等着夏侯奇来提出。 “大护法,如今的听雷堂想来人人自危,所以雷铮之事不用公之于众,不了了之就是最好的办法。 以后灵隐宫只有五堂了,再也没有听雷堂。 听雷堂中,确实做了对不住灵隐宫之事的人,不可姑息。其他之人打乱加入另外五堂,分而划之。” “撤了听雷堂?” 夏侯奇和燕赤眉恍惚间以为耳朵出错了。 可看江怀的神情,分明已打定了主意。 “这听雷堂可是从灵隐宫创立之初就存在的啊,一直都是六堂,变作五堂,这……这这……” “这什么这?知道大护法一向将规矩和祖训看得重,咱们的规矩和祖训中可有说不能撤了哪一堂的条目,没有。那就听少主的。 二护法,您刚才不是说了,这可是灵隐宫的大事,由少主出面名正言顺些,也不用您二位担什么责任,这就是少主的命令。 对了,二位查探过后,可将最不服管教的都归入我们听风堂,我有信心,保证他们都服服帖帖的。” 说着,秦忆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完全是一副为两位护法分忧的样子。 这个笑容也深深地感染了江怀。 江怀也变得愉悦起来。 “大护法,二护法,就有劳二位在苍墨高原多待些时日了,早日将听雷堂查得明明白白。我们就在此跟两位护法作别了,早去一日,就早点完成祖训。 对了,还有一事,听云堂殷堂主我有要事派给他,稍后他也要离开苍墨高原了。两位护法,告辞。” 看着江怀和秦忆挺直的背影,一点一点地在视线中消失。 夏侯奇和燕赤眉面面相觑,露出一丝苦笑。 这两个臭小子,嘴上说得好听,要早日完成祖训,可这恨不得立刻走人的做派,分明想先一步躲清闲。 不过,一种自豪的情绪早已不受控制地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如今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灵隐宫有这两个小子,指日可待! 第109章 大侠楚牧 出了苍墨高原,江怀和秦忆一路向着九幽谷奔驰。 “这去九幽谷的心情和之前回苍墨高原的心情可真不一样!我曾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次那一局棋该是怎样的一局棋,至少是波谲云诡、风云变幻。总之,成了棋局中人,一定会面对很多艰难险阻。” 想起发生在苍墨高原的一幕幕,江怀至今仍觉得像是一场梦。 这场梦里,他足够幸运。 “可你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玲珑棋局,连一颗棋子都看不到,而是一本破旧的册子,前半部分是剑谱,后半部分是掌法。我的老天啊,几代少主的嘴巴可真是严实,愣是半点风声不露。若不是如此,那些人又怎会相信你是真的受伤了。他们压根想不到,玲珑棋局的变数。” 说起这个,秦忆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若不是江怀将玲珑棋局的秘密告诉他,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可更出乎意料的事还在眼前。 他看到了什么? 秦忆揉揉眼睛,只觉得自己眼花了。 不远处,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满眼含笑地看着他们。 一人一马,就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下,白衣男子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恰好有风吹拂起了白色的衣襟,似翻涌不息的云朵。 这幅画面,真让人难忘! “两位小兄弟,好久不见!” “见过楚大侠。” 没错,让秦忆觉得自己眼花了的人正是云州大侠,楚牧! 此处离苍墨高原还不算远,楚牧竟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秦忆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楚大侠,真是巧啊。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见高大侠、谷女侠他们。” 说着,他还作势向楚牧身后望去。 “秦小兄,不必看了,只有楚某一人在此。” “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楚大侠。我和秦忆算了算日子,楚大侠也该离开九幽谷了,这不果然离开了。” “江小兄,别来无恙。看江小兄的气色,更胜从前。想来,回苍墨高原一遭,江小兄的修为又更上了一层楼。” 江怀只笑而不语,静静地听楚牧往下说。 “楚某还从未到过苍墨高原,此次来九幽谷,一是为了令文之事,二就是想来苍墨高原看看。广袤神秘的苍墨高原,楚某已经向往许久了。” 楚牧眼中的神往,江怀和秦忆看得分明。 如此直接干脆地表明目的,一时间,江怀有些踌躇,是继续往九幽谷赶路,还是以主人的姿态大大方方地请楚牧到苍墨高原做客。 楚牧何许人也,虽然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却没有放过江怀面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江小兄,可是不太方便?” “的确,抱歉。” 江怀十分诚恳地点头。 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带外人进入苍墨高原。 尤其还是楚牧这样的人,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他大眼一扫,就能看出许多弯弯绕绕来。 “那可真是有些不巧了,既然如此,楚某也不好强人所难。两位小兄弟,可是要去九幽谷?” “正是。” “如此也好,咱们同行一段路,到梁州作别。眼下,高云他们正在梁州,而清池与令文还在九幽谷。” 楚牧一脸愉悦,半丝不见被拒绝的尴尬,反而热情邀请他们同行。 秦忆立刻笑道:“好啊。我与江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楚大侠学习学习。楚大侠可是吾辈楷模。” “秦忆说得极是,楚大侠,那咱们走。”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可是江怀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 看楚牧的做派,的确光风霁月,一举一动都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可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还是让江怀不太放心。 姑且先放下,此刻想太多也是没有答案的。 “楚大侠,您老人家何时离开九幽谷的?我师叔祖他们可还好。好些日子没见了,我这心里还怪惦记呢。” 秦忆一向是个“自来熟”,已经十分熟稔地与楚牧拉起了家常。 楚牧亦是十分配合,毫无身为前辈高人的架子。 “楚某是五日前离开的,走了两日到梁州城,一时心血来潮,撇开高云他们,就一人来了这里。属实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二位小兄弟,实在是莫大的缘分。万前辈他们一切都好。楚某人此次前来,也是想亲自见见万前辈,令文的事,以后都要仰仗他了。” 说起这个,楚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目前还是没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 秦忆脸上适时地露出遗憾之色,又贴心地安慰:“楚大侠不必担忧,我师叔祖可是百年难遇的神医,有他老人家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楚大侠,您与昭王交情甚笃,御医中当不乏医术精湛之人,多些人想办法也是好的,说不定会有转机。” 听江怀提起秦焰,楚牧连连摆手。 “他也没什么好法子,问过了不少御医,知道子母蛊的人都寥寥无几。” 江怀有些疑问:“不该如此啊,当年昭王南征时受了伤,还中了蛊毒。御医中有来自南疆的人,按理说多少对该对蛊毒有些了解才是,怎会‘一问三不知’。” “御医中知道蛊毒的人的确不少,会解毒的也大有人在。可子母蛊实在不是一般的蛊毒,称得上是‘蛊中之蛊’。连万前辈都没有办法,更别说御医们了。” 不知怎的,听到楚牧如此说,江怀和秦忆一时间有些不自在了。 江怀有些歉意地道:“楚大侠,子母蛊一事,我师叔祖也十分无奈,个中情由想必令文已经跟楚大侠解释清楚了。据我所知,师叔祖每日都潜心钻研,也是想早日寻到解决之法。” “江小兄何出此言?这话实在让楚某汗颜了。令文一事,我天门上下皆知前因后果,怨不得人。江小兄,楚某敢说,我天门上下皆是恩怨分明之人,绝对不会心生怨愤。” 楚牧义正严辞,秦忆真想告诉他,不说别人,起码他就知道岳清池心中是有些怨言的。 可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真的放到明面上说,这就是江湖规矩。 “那是自然。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门的行事准则。我并没有他意,也是想让楚大侠宽心,我师叔祖一直在寻求解决之法。楚大侠果然高义,难怪江湖中人人称道。我和秦忆能与楚大侠同行一路,实在是难得的福气。” 江怀居然罕见地捧起了楚牧来。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九幽谷与万毒老祖虽然在江湖中颇有盛名,可若真的跟天门对上,结果只有四个字,毫无胜算。 将这一顶高高的帽子戴到楚牧头上,至少,天门派绝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九幽谷的麻烦。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闲聊,江怀瞅准时机将话题又扯到了秦焰身上。 “秦忆,三人一同赶路的情景是否似曾相识?我们二人与昭王也曾同行过,那一路上,我们可是受益匪浅。” 秦忆知道江怀心中对秦焰生疑,想借机多让楚牧说些与秦焰有关的事情,于是他立刻将话接了过来。 “可不是,昭王虽是北秦亲王,但天南海北,简直没有他不知道的,实在令人钦佩。楚大侠,我们在华京的八荒客栈见到昭王着实吃了一惊,还觉得那一路上是他故意装腿脚不好骗我们,幸好去往归墟山的一路上颇为太平。” 楚牧不疑有他,笑道:“不用担心,那可是秦焰。纵然当时他腿脚不便,也无人伤得了他。堂堂北秦昭王,身后自然跟着隐卫的。北秦隐卫,无须楚某多说,你们也都清楚。说起秦焰,你们到了梁州自会见到他,还有秦昱,也在梁州。” 第110章 再见秦焰 秦焰和秦昱还在梁州,这让江怀和秦忆忍不住有些惊讶。 只见秦忆忽然意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呵,堂堂昭王可真是悠闲啊!这都在梁州待了多少时日了。昭王不该在华京日理万机吗?还有秦世子,这对父子真是占尽了天下的好处,有钱又有闲。” 占尽了天下的好处,这个说法猛地让楚牧有些回不过神来。 可略一思索,一股了然之意就充斥在其心头。 说的对,这对父子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都有,偏偏又不用像北秦皇帝父子一般劳累,还真是令人羡慕! 可这,也是一种表象。 “秦小兄所言极是,连楚某都有些羡慕秦焰了,如今的他正是富贵闲人一枚。只不过,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自在,这个世上,谁又是容易的呢?各有各的苦罢了。” “楚大侠,可曾听岳兄提起过昭王的‘所谓故人’?” 江怀似是有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在作祟。 在问出这个问题后,他自己先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这副样子,令楚牧哑然失笑。 楚牧常常会忽略江怀的年龄,总觉得像是与一个老成持重之人交往。 这是头一次,他觉得江怀跟清池、秦忆他们一样,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会有许多好奇和八卦之心。 “江小兄、秦小兄,楚某已经细细叮嘱过清池、令文,尤其是灵儿那丫头。以后若再见到秦焰,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什么‘故人’字眼,还有青山城,这是他过不去的坎儿。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就是在青山城……不提也罢。总之,生而为人,总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 …… 梁州城里一个僻静的小院落,一对父子也正寂然无语。 小小的院落里,有一个精致的小池塘。 秦焰,就坐在池塘边,看着里面的小鱼自由自在地游动。 时不时的,秦焰撒一把鱼食,小鱼们似闪电般飞快地聚集在一处,抢夺食物,而后再四散开来。 如此周而复始,秦焰乐此不疲,半丝眼风也没给秦昱。 “父王,咱们还要在梁州待多久?这里的日子虽然自在,可终究不是长久之地。皇伯父在华京,一定翘首以盼,想让父王早些回去。” 自在吗? 昱儿觉得在梁州的日子要比华京自在。 他还是太年轻,殊不知白云苍狗,皆是命运的傀儡,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自在呢。 “昱儿,你之前可是不爱待在华京的,在梁州待着,不好吗?” 秦焰轻声反问。 “不是不好,只是……只是离开华京日久,总是惦记皇伯父的。” 秦昱拿北秦皇帝做借口。 他总不能说,父王看出了他也想打初云图的主意,这里离青山城又近。日日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若是离开这里,想来这种感觉会消散不少。 秦焰依旧看着在水中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面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无妨,你对皇伯父的孝心,他是知道的。如今百里宗师就在华京,算算日子,司空宗师应该也到华京了。有这两尊大佛驾临华京,天底下再没有比华京更太平、踏实的地方了。” 一个百里宗师都够让人敬畏了,如今还多了个排名尤在百里宗师之上的司空宗师。 秦昱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父王,您说什么?司空宗师也出山了,也去了华京。” 这些日子,秦昱几乎日日都与秦焰待在一处,没有人来见过秦焰,秦焰也未收到来信。这司空宗师的踪迹,父王看起来了如指掌,是怎么知道的。 所谓“知子莫若父”,秦昱心里在想什么,秦焰一清二楚。 “我来梁州的路上遇见了司空宗师,知道他出山了,要先在外游历一圈,再去华京,按照宗师的计划,如今就该身在华京了。” 原来如此。 “这下好了。昱儿曾听百里宗师提起过司空宗师,不止武功臻入化境,还会一手好医术,尤其对各种奇奇怪怪的毒很有研究。有司空宗师在华京,太子殿下手底下的人多少也会收敛些。他手下那个沈千南,对毒极有研究。有时候,太子为了完成皇伯父交代给他的事情,免不了用些手段,其中,多是沈千南出手。” 听秦昱说起这个,秦焰一直还算温和的面庞也隐隐露出几分怒意。 有两位宗师在华京,无人敢在华京兴风作浪。 “王爷,天门派的高大侠和谷女侠来访。” 听到高云和谷若华来了,秦昱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父王的怒意他看得分明,实在有些害怕。 “见过王爷,见过世子。” 身姿挺拔的高云和英姿飒爽的谷若华站在一起,就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这画面让秦焰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贤伉俪免礼。你们师父呢?回来了吗?多大的人了,居然撇下你们,一个人往苍墨高原去了。知道的是他对各地风土地貌实在好奇,不知道的还以为跑到灵隐宫的地盘打探消息了。” 想到一时兴起说什么都要去苍墨高原的楚牧,秦焰眼中的笑意愈发明媚。 多年老友,还是那么个倔强的性子,跟江湖中楚大侠温文尔雅的传言实在有些不相符。 高云朗声道:“正要禀报王爷,师父已在返回梁州的路途中了,同行的还有两位熟悉的朋友。” “哦?这就回来了?莫不是没有走到苍墨高原吗?” 听到秦焰的疑惑,谷若华抿嘴笑道:“还真是让王爷说中了,师父飞鸽传书于我们,说眼看就要到了,谁知遇上了灵隐宫的江少主与听风堂主,就又折返梁州了,江少主他们与师父同行。” “哈哈,你这丫头说得委婉,分明是人家灵隐宫不让他进去。若是买他楚大侠的面子,于情于理,江少主也该请他进去坐坐才是。” 秦焰促狭打趣,高云和谷若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位小兄弟也与楚牧一起,太好了。许久未见他们了,甚是惦念。楚牧之前常念叨我与他们同行一路的事,颇有些艳羡,如今好了,他也算得偿所愿了。只不过,我与他们可是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楚牧只有两三天的光景。” 这也要比,秦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父王一遇到楚大侠,两个人就变得年轻了不少,甚至比年轻人还要有趣。 只是,想到江怀和秦忆,秦昱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在青山城的一幕幕,心中不免又不自在起来。 “师父曾说,以清池的年纪,在江湖中能闯出一番名头,也算不错了。可清池跟江少主、秦堂主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清池一向有些傲气,跟这两位相处日久,也对他们心悦诚服。听清池提起过,世子也与他们同行了一路。还在呼啸岭附近遭遇了刺杀,江少主一人就将刺客全都解决了。没想到,江少主小小年纪,竟如此了得。” 高云不禁感慨起来。 “哦?昱儿,这件事怎么从未对父王说起。” “昱儿只是不想父王担心。高大哥说的没错,的确是江兄一人单挑了二三十个黑衣人。那夜还下着瓢泼大雨,江兄像是个战神般,他的剑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出手又狠又准。只看江兄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温润性子,绝对想不到他动起手来的决绝样子。不过,江兄似是对……对楚世妹另眼相看。” 最后一句话,秦昱的音调明显小了许多。 可秦焰看高云和谷若华没有直接反驳,料想确有其事。 “呵,堂堂世子,居然在背后说人,秦世子,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江怀是个粗糙男子,不在乎许多,令文可是个姑娘家。”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秦昱惊得直接跳了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他竟听到了秦忆的声音。 秦忆不是还在回梁州的路上吗? 顺着声音的方向,秦昱赫然瞧见门口立着三人。 一袭白衣的楚牧正含笑看着他们,还有脸色比身上的玄色还要沉上几分的江怀,以及严厉瞪着自己的秦忆。 第111章 秋后算账 “江兄、秦兄,你们……你们来了。” 秦昱结巴起来,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 “楚叔父,您回来了。高大哥刚才说接到您的传书,我们以为您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是啊,师父,我前脚才接到传书,后脚您就回来了。” 高云亦是满脸疑惑。 几人走了进来,楚牧笑道:“就是秦小兄开的一个玩笑罢了。我们三人快马加鞭赶路,原本四五日的路程只不到两日就到了。临近梁州,秦小兄看到为师怀中的白鸽,一时兴起,非要送信不可。” “没错,正是我的主意。本是为了好玩,没想到还听到了不该听的。秦世子,多谢你啊,若不是你的描述,我都差点忘了我们少主那夜的英姿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江怀,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少主,这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的名场面实在太多了。与昭王的隐卫对阵,跟钟离无间较量,还将索鹰打得抓狂,又像切萝卜似的将那些个杀手统统灭了,我可都是见证者。太多事了,哪像秦世子似的,记得那么清楚。” 说起这个 ,秦昱倒想起来了,还有个领头的杀手被听风堂的人带走了。 “秦兄,那群杀手的身份可查清了?领头之人落到了秦兄手里,想必那群人的底细已被秦兄翻了个底儿朝天。” 秦昱犹记得,当时秦忆可是大大方方地将人交给了听风堂的。 如今,他问一下也不算过分。毕竟,那群杀手若是得手,他自己也小命难保,于情于理都该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秦昱的问题正中秦忆下怀。 “啪”的一声,秦忆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拍到了秦焰身前的石台上。 “昭王,您可能需要给我们少主一个解释。” “秦忆,不可无礼。” 江怀和秦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二人默契十足,配合得十分之好。 正沉浸在见到江怀和秦忆的喜悦中的秦焰,猛地被秦忆拍在身前的一张纸给拉回了现实。 他拿起这张纸,细细看来。 其他人等只看到秦焰越来越绷紧的面庞,还有眼中不加掩饰的怒火。 到底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能令一向在小辈面前和蔼的秦焰气愤至此。 秦昱、高云等忍不住在心里琢磨。 过了好一会儿,秦焰放下了手中的纸张,重新折叠好递给秦忆。 “江少主,本王确实应该给你个解释。只是如今本王身在梁州,对华京鞭长莫及,若是江少主通融的话,留待以后到了华京再给你个交代,如何?” 早就料到秦焰会如此表态,江怀只轻轻点头,并不言语。 秦忆却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我们少主就是好说话,昭王,他日到了华京,你若徇私,灵隐宫上下可不答应。” 秦焰“嗯”了一声,方不急不缓地对楚牧等人说道:“秦小兄的纸张上是那夜领头杀手的证词,他们来自华京。” 话,点到即止。 秦焰只说了来自华京,众人心中登时明了。 不消多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是何人所为。 怪不得秦忆怒气冲冲地要秦焰给说法,确实师出有名。 “既然如此,晚辈自然是相信昭王的。昭王,晚辈和秦忆要到九幽谷去,稍后会自行前往华京。他日,华京再见。” 甫一露面,就要告辞。 楚牧这才反应过来,看路上二人提起秦焰时的熟稔,还以为这二人是来跟秦焰叙旧的。 没想到,人家是来算账的。 如今已经敲定了以后“收账”的事,自然不愿再多做停留。 楚牧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 “二位小兄弟,何必着急赶路,九幽谷离此并不远,休整一日再去也不耽误。” “多谢楚大侠美意,告辞了。” 说完,淡淡拱手,江怀转身就往外走。 虽然走得匆忙,还算不失礼节。 秦忆似笑非笑地看了几人一眼,不发一言,转身跟着江怀离去。 眼看着二人已经跨出这小院了,秦昱忙道:“父王,昱儿且送送他们。” 秦昱出了院子,直追到了一个游廊拐弯处,才算看见了他们。 “江兄、秦兄,且慢。” 二人早已料到秦昱一定会追上来,故意在此等他。 秦忆冷着一张脸,分明是对秦昱怒气未消。 秦昱却丝毫都不介意,一口一个“秦兄”,叫得十分亲热。 “江兄、秦兄,此处僻静,不用担心有人听到。那夜的黑衣人当真是那位派来的?” 秦昱抬手指了指东边天的方向。 不等二人说什么,秦昱又自言自语起来。 “按说不会啊,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对你们出手的,这不是他的性子。他就算要杀你们,也得等到……那时才会动手。总之,不像是他的做派。 会不会是他手底下的人私自行动的。也不对,他的人没有私自行动的胆子,毕竟那人发起脾气来折腾人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的。” 不得不说,秦昱基本已经猜到真相了。 至于他说的等到那时,具体是哪时,江怀和秦忆自然明白。 二人只觉得心头不畅,想到远在华京的秦曜,更是郁闷极了。 秦昱的疑惑,再没有人会比江怀和秦忆更清楚的了。 那张纸上,他们做了一些手脚,直接将雨夜刺杀的矛头对准了秦曜。 他们自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里面别有隐情。 可那又如何,这就是他们光明正大再去华京的理由,有这个理由在手,还能做些其他的事。 秦昱仍在喋喋不休,秦忆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话多真是烦人。 “秦世子,你有完没完?没见我们还急着赶路呢。堂堂亲王和世子,居然比我们还要清闲,小小的梁州城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咦,秦世子,若是方便的话,不若透露透露呗,昭王幽居至此,所为何事啊?” 秦昱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他父王做事一向听从本心,还胸有丘壑,哪是他这做人儿子能随便猜到的。 秦忆更是一副早就看穿的样子,他就知道秦昱一无所知。 二人不再停留,转眼间就消失在游廊深处了。 离开了昭王的住处,秦忆有些好笑地说道:“怎么样,我这证词做得还可以。纵然有些漏洞,但只一眼是看不出来的,也不怕昭王琢磨。沈千南本就是秦曜的人,算在秦曜头上再合适不过。” 听风堂的手段自然不是花架子,阎王爷面前的小鬼来了也得脱层皮。 领头的杀手硬气得很,可人的骨头能一时硬,绝不会一世硬。 那人还是将沈千南招了出来。 而且,要杀的人也不止江怀一人,还有秦忆和岳清池。 他们三人都是明确的目标。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曜手下的人和他一个德性,癖好也差不多,真是令人作呕! 第112章 开个玩笑 已经是早春时节,九幽谷更显幽翠,走在山间小路上,隐隐还听到了乐呵呵的虫鸣鸟叫。 不知是错觉,还是眼花,秦忆竟从江怀的背影上看出了几分雀跃的味道。 离九幽谷越来越近,江怀的步伐也越来越轻快。 想到山谷中的人,秦忆瞬间了然。 这小子分明是急着见佳人啊! 一时间,一种极其欣慰的情绪充斥在秦忆心头。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澄净的天空,嘴巴动了动,似是在无声地告诉老头子,咱们家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终于开窍了啊! 江怀回过头来,将秦忆面上的激动与欣慰尽收眼底,秦忆的眼眶似乎还隐隐泛红。 “你这是怎么了?” 江怀满脸不解。 “为你高兴啊!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还能怎么了,我这满腔喜怒哀乐不都系于你一身。你好了我自然高兴,你有麻烦我比谁都着急。” 说着,秦忆竟还幽怨地瞪了江怀一眼。 江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副样子被其他人看了,他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这做派从哪里学的?少来这一套。咦,秦忆,你该不会与秦曜是同道中人?难道……莫非……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我喜欢女人,你可是我的好兄弟。” 江怀说得一本正经,面上适时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好像真的担忧秦忆会误入歧途。 只见秦忆立刻愣住了,瞪大的双眼如铜铃般,张开的嘴巴差不多能直接塞进去个鸡蛋。 总之,他被江怀吓住了。 而后,秦忆本来还算白皙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刷白,紧接着又泛着铁青色,右手食指指着江怀,恨不得在其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秦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火冒三丈,气得差点跳起来。 “你个混蛋,老子喜欢的也是女人,老子女人缘不比你这王八蛋好。你说老子断袖,老子都不带跟你急的,你居然说我跟秦曜那个臭虫是同道中人,打量你现在武功厉害,我不敢揍你了不成。 还打你的主意,我眼瞎了才能看上你个丑八怪,你长得有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咱们一同走出去哪一次不是老子收的媚眼儿多,你那副天下人都欠你钱的样子,真是欠收拾。” 一边骂,秦忆一边胡乱地往腰后抹去。 翻云刀呢,亮出翻云刀。 不好好教训你一通,我就不是你大哥。 江怀见状,立刻告饶。 “开玩笑,开玩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看你一脸欣慰,又眼含热泪觉得奇怪罢了。 好大哥,我真的错了,你不是老说我跟个老古董似的,你看我都会开玩笑了。 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咱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就是亲兄弟也比不上。 好了,就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一张俊脸上简直写满了“祈求”二字。 江怀哪有如此做低伏小的时候,秦忆一向自觉能屈能伸,看来这家伙也不遑多让。 这再大的气也撒不出来了。 一声冷哼,秦忆总算将伸向翻云刀的手收了回来。 见状,江怀长出了一口气,对着秦忆笑得一脸灿烂。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江怀再次问道。 “为你高兴罢了,你这块朽木终于开窍了。楚令文就在谷中,这次前去你正好可以会会佳人。” “关令文何事?” “你不是因为马上要见到她而欢快吗?” 欢快? 有吗? 江怀不禁反问了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他的心情的确称得上不错,可这却跟令文无关。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到了雨夜的那场杀戮。那一夜的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同寻常的状态里。可我真的一个人挑了二三十号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真的可以达到这种能力。 我还想到了先贤堂里的玲珑棋局,精妙的剑法让人难忘。那剑法分明与翩若凌风掌有异曲同工之妙。越是想,越是离真正的玄妙越来越近。这让我觉得快乐,所以心情不错。” 就是这样吗? 秦忆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是这样。不过此时听你提起令文,我还是很高兴的。不知道万爷爷有没有想到办法?秦焰一直留在梁州,可是为了寒冰雪蚕。” “是或不是,一会儿问问毒老怪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赶路。 突然之间,江怀又大声说道:“秦忆,翻云刀法,你始终不能更上一层楼,试试这几招,看看如何。” 说着,江怀直接跃了出去。 随手捡起地上的树枝,猛地划出去一招,似流星划过天际。 一招出尽,再来一招。 树枝似乎在他手中有了生命,变得无比灵巧,既能成拱卫之势护着自身,又能释放出巨大的攻击力,不断施压给敌手。 若是将有些柔软的树枝换成坚硬无比的翻云刀,秦忆不敢想象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 演示过后,江怀停了下来。 “厚重是翻云刀法的底色,保留其底色的同时,向轻灵迈进,这几招就是从剑法演化而来,能助增翻云刀的威势,你试试。” 秦忆抽出了挂在腰后的翻云刀。 “咔”的一声,如蛟龙、似弯月的大刀已经组成。 江怀刚才的一招一式都在他的脑海里。他挥舞着手中的翻云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这几招帮他突破了翻云刀法的瓶颈,他好像也体会到江怀所说的快乐了。 有翻云刀加持,秦忆的这几招威势刚猛。 最后一下,秦忆持刀劈向了远处的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大树。 顺着地面上掀起的滚滚烟尘,刀气似长了腿一般,一往无前地冲向大树。 “砰啪”一声巨响,大树根部“咔嚓”裂了。 “轰”的一声,大树如一个被打倒的人,倒在地上,只有阵阵沙雾来哀叹其宿命…… 秦忆收回了翻云刀,巨大的喜悦充斥在他的心头。 他终于更上一层楼了。 老头子,看到了吗? 你的两个儿子正在互帮互助,一同走向更好的自己了。 “嗨,我可真厉害。就是此处离九幽谷有些近,毒老怪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看得紧。砍了他一棵树,又得被他碎碎念许久,说不定还得挨他两个脑壳子。” 说着,秦忆笑了起来。 江怀亦笑道:“无妨,到时我与你分担一个。” 纵然笑得开怀,但江怀此时的心境可复杂多了。 虽然现在的他外壳是灵隐宫的江怀,内里是侍剑山庄的江怀。但是他感觉到了,灵隐宫的江怀在武学一道上,实在很有天分。 他这个全新的江怀,正是在两个人的基础上,才能有如此实力。 这让他又是惊喜,又是惭愧。 江怀,我会做好咱们都该做的事情。 江怀,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第113章 插科打诨 此刻,九幽谷竹林深处的密室中,一个浑身斑驳的人正躺在石榻上。 他的眼睛毫无情感地盯着上方,一眨不眨,眼神空洞,又充满故事。 万毒老祖叹了口气。 “石大侠,你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这身上的伤痕,纵然华佗在世也无用。” 在听到万毒老祖的话时,石镇平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狰狞的面庞上忽然露出一个冰冷的浅笑,眼中的凌厉令万毒老祖都不忍心再看。 纵然没有亲历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的往事,但万毒老祖敢说,每一个见过石振平的人,都能想象得出那夜的残忍与绝望! “他们呢?何时回来。” 沙哑的令人不忍细听的声音响起。 万毒老祖在石镇平空洞的眸子中看到了别样的情绪。 “这两日就该到了。老夫这两个徒孙,可是年少有为。石大侠,跟他们合作,你绝不会后悔的。” 石镇平冷“哼”了一声,对万毒老祖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就是在东海畔遇到了他们,换作别人也是一样。如今的我已是废人一个,只要能助我报仇,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 顿了顿,石镇平忽然又叹了口气。 “但他们的运气不错,有您这么个师叔祖,换了旁人,能否将石某从鬼门关拉回,还是未知之数。如此说来,倒是石某的运气好了。万毒老祖,果然名不虚传。” “你好生歇着,等他们到了,自会来看你。” 万毒老祖出了密室。 明媚的阳光顺着竹林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竹叶上形成暗影斑斑。 满头花白的老者又转头看了一眼密室,阅尽沧桑的面容上是令人不忍直视的哀婉和悲叹。 江湖中人称“石敢当”的石大侠,豪迈、热烈,人人称道,可在经过这样的人间惨案后,也不可避免地变得尖刻、凌厉起来。 什么是悲剧? 除了灭门惨案、人间炼狱,这也是一种使人无法言说的悲剧! 江怀和秦忆到九幽谷的时候,万毒老祖正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晾晒草药。 他一边细细地将草药分拣得干干净净,一边口中不住地碎碎念。 “两个臭小子,准是半路又跑到别处玩了,昨日就该到了啊。要说最混账的,还是江天,年纪轻轻的,竟早早撒手去了,害我一把老骨头跟着受苦受累。等哪一日老头子我也两腿一蹬,到了那边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老头子命苦啊……” 二人静静地立在一旁,可不敢打扰老头子“真情流露”。 听到最后,秦忆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 这毒老怪,八成又受什么刺激了。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不是说自己命苦,就是骂他们混蛋,连说不定已经投胎转世的江天都骂上了。 秦忆有些不想听了,于是重重地咳了几声,吓得万毒老祖一个激灵,差点将手中的竹筐子打翻。 万毒老祖暗暗后悔,真是老糊涂了。 年轻时候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到哪里去了,也随着年龄退化了吗? 这两个混小子,听了多少,不好说啊。 江小子罢了,一向懂事。 秦小子不得找补回来,这可是个给天捅个窟窿都不怕的主儿啊! 念及此,万毒老祖决定先发制人。 只见他将手中的竹筐重重一扔。 原本还算平和的人突然吹胡子瞪眼起来,白色的头发和胡须好像也随着怒气开始飘扬。 “哟,这是怎么了?毒老怪,你在这里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打算倒打一耙啊。” 真是老顽童,越老越有脾气。 这一招秦忆见怪不怪。 江怀觉得甚是有趣,只悄悄地走到一边,看着秦忆与万毒老祖插科打诨。 “毒老怪,真气性大。” “混小子,真没良心。”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但江怀冷眼旁观,万毒老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灿烂起来。 和秦忆笑骂一阵,他的心情倒是好多了。 “不生气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您可是知道的,臭老头子留给我们二人多重的担子,平日里我们可是没人疼的,只有来您这里的时候,我们才算是有人疼。 师叔祖,认真说起来,我和江怀真正的亲人只有您和灵儿了。江怀刚一闯过第二关,我们就急匆匆地出来了,还不是因为惦记您。” 这一句“师叔祖”,可把万毒老祖乐坏了。 再看这二人,便不是两个混小子了,分明是他的两个金孙嘛。 万毒老祖十分细致地上下打量一番立在一旁的江怀,面色红润,双眸炯炯有神,整个人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好小子,几日不见,武艺又精进了不少。江天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你这小子,青出于蓝了。” 夸完了江怀,对着秦忆,万毒老祖总想绷着脸训斥几句。 奈何,这小子一张俊脸分外讨喜,又十分识时务,这会儿更是一口一个“师叔祖”。 于是,万毒老祖这张冷脸是怎么也绷不起来了。 “毒老怪,你刚是怎么了?受刺激了吗。我可是最知道你的,心里头一点不痛快,就得把我们父子三人都拉出来溜溜。还雨露均沾,每个人都得被你骂几句。” 万毒老祖指指远处的竹林,叹了口气。 “万爷爷,是竹林里……的人有异样吗?” 江怀关切问道。 竹林里的人十分重要,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万毒老祖轻轻摇摇头。 “只是觉得有些落忍。若不是实在太过悲痛,石大侠不会成如今这个样子。他这几日一直在问你们的行踪,我看他精神不大好,在饭食里添了一些安神的药,等他醒来,你们就去看看他。你们跑哪儿去了,算算日子,该昨日就到的。” 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想到这两个小子晚到了一日,万毒老祖的胡子又吹了起来。 “咳,我和江怀一出苍墨高原,就遇到楚牧了,他想进苍墨高原,没让他进。我们一同去了梁州,还见到了秦焰。毒老怪,寒冰雪蚕有着落了吗?灵儿她们呢?” 说起这个,万毒老祖更是心塞。 两个混小子好久才来看他一次,自小养到大的孙女也是三天两头盼着出谷玩。 “灵儿她们,还有姓岳的小子一起往西边去了,说要去探探淮江的源头。令文丫头说,书上记载着淮江的源头在藏比里苏山,就是个小水坑,几个人兴起,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说到秦焰,我知道他在梁州,寒冰雪蚕此刻正在路途中,等寒冰雪蚕到了老头子手中,秦焰就该回京了。 至于楚牧,他早就带着徒弟们离开了。他来这里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子母蛊。” “只是为了寒冰雪蚕吗?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万爷爷,您之前不是提过初云图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西陲之地。难道又有了消息,秦焰才坐镇梁州的?” 如今,只要提到秦焰,江怀总是忍不住会想很多。 “不会,从咱们知道初云图开始,我已经交代了听风堂的弟兄们,一定要细细打探,哪有消息? 况且,这初云图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都不好说。隐匿在梁州的兄弟说了,秦焰一直蜗居在那个小院落中,从来不曾外出,也没有可疑之人进去过。” “江小子,你想太多了。光一个寒冰雪蚕,已经够分量让昭王坐镇了。那可是上千年才能形成的一个宝贝啊。 这寒冰雪蚕上一次在江湖中露面,还是七八十年前,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夺去了。当年,若不是秦焰说帮老夫找寒冰雪蚕,老夫哪会轻易答应替他救人。” 江怀在心中暗暗算了算时间,是相符的。 寒冰雪蚕正是七八十年前到了侍剑山庄的。 他的曾祖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 带回侍剑山庄后,寒冰雪蚕一直被放在凌霄阁地底暗室的冰层中。 曾祖父还特意交代过,绝不可传出消息,不可让外人探知。 可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件东西只要存在,就会被人得知。 难道侍剑山庄灭门与寒冰雪蚕有关? 就是为了夺得这个宝贝。 江怀始终觉得,灭门的事与长风剑关联不大,一定有别的原因。 之前他还想过初云图,会不会跟初云图有关。 可如今想来,应该不会,他从未听父亲提到过这三个字,侍剑山庄应该不知道初云图。 倒是寒冰雪蚕,若被有心之人探知藏在侍剑山庄,想去抢夺再是正常不过。 江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秦焰最可疑。 第114章 我跟你走 夜凉如水,行走在竹林深处,耳边全是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响。 一步又一步,踩在灰色的落叶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江怀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他的石伯伯就在不远处的密室里。 万爷爷说石伯伯的身子已无大碍,可江怀仍不敢想“往后余生”这四个字。 不管是他自己的余生,还是石伯伯的余生,他们这两个从侍剑山庄的废墟中爬出来的空有肉体的幽魂,早已没有了谈以后的资格。 他们的以后,只有复仇! 只有这一条路! 厚厚的石门被推开了。 昏暗的灯火下,石镇平依旧缩在石壁的角落里,锋利、冷冽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来人。 “石大侠,我们来了。” 从江怀平静的声调中,听不出他心情的波荡,可他最会的不就是如此吗? 纵然内里已经起了惊涛骇浪,外表依旧古井无波。 而石镇平如一头受了伤的猛虎般,即便尖利的爪牙已经不复存在,可他横眉冷对一切的姿态依旧傲然。 他眼中自始至终都藏着深深的戒备,还有那一丝令江怀不忍直视的恐惧。 江怀并不急着说话,只静静地走到了石镇平身前,盘腿坐了下来。 秦忆也比往日安静了不少,悄悄地立在一边。他整个人就置身在这昏暗灯火映出的那一片暗影中,好像隐匿了起来。 过了许久,石镇平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不少。 他近来尤其爱笑,不管是冷笑还是嘲讽地笑,亦或是悲愤地笑。 总之,他的笑容多了起来。 只是,本该代表美好的笑容出现在一个狰狞、斑驳的面容上,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诡异和畏惧。 江怀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那股酸涩之意狠狠地压了下去。 石镇平亦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从眼前少年清凉如水的目光中看到了隐不住的伤感与落寞。 “灵隐宫少主,少年得志,以后自有锦绣前程与如花美眷在前路等着你。江少主,你是在可怜石某吗?” 石镇平凌厉地质问。 纵然他已今非昔比,纵然已经英雄末路,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悲痛。 这种目光,对他来说是轻视,是他无法忍受的。 江怀意识到,自己还是免不了露出了些许真实的情绪,他立刻冷静下来,沉着地说道: “石大侠多虑了,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或者怜悯。‘石敢当’,别的不说,一身铁骨铮铮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石大侠,晚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立世于天地之间,实在太过渺小。” 少年的语气低沉,夹杂着超出他年龄的老成与持重。 石镇平闭上了眼,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流过他面庞上的可怖疤痕。 过了许久,石镇平才重新睁开了双眼,他已然平静了下来。 “江少主,你年纪不大,心事却重。少年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好。” 江怀注意到,每一次说起“少年”这两个字,石镇平总是不由自主地加重音调。 少年、少年! 石伯伯应该又想起了曾经在侍剑山庄奔跑和大笑的少年! 可这个少年,已经永远留在了血色缥缈的暗夜中…… “石大侠,长夜漫漫,您……给我们说说侍剑山庄的少庄主……江怀!” 江怀、江怀。 亲口说出这个名字,江怀真想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这看不见的心头之血又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可他实在想听石伯伯说一说。 石镇平恍若未闻,又自顾自地闭上了双眼。 江怀不着急也不催促,只面色柔和地静静等待。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 灯火跳动了起来,似是要燃烧殆尽。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秦忆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又重新点燃了一盏油灯。 整个密室,又恢复了之前昏暗的样子。 秦忆没有再站回阴影中,而是和江怀并肩盘腿坐了下来。 “石大侠,江少庄主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少侠!晚辈与少主曾游历到归墟山下,遥遥地看过江少庄主一眼。他一身白衣胜雪,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秋水剑。秋水如泓,少庄主的剑一定是一把极好的剑。” 秦忆放缓了声音,充满回忆地诉说。 当年的惊鸿一瞥,至今想起来仍觉得难忘和动人。 早知道如此美好的少年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年的他们一定要上前去,好好地看上一眼。 随着秦忆话落,一种伤感的情绪好像凭空地,又缓缓地释放了出来,而后慢慢地将三人包围。 石镇平闭目养神了许久,久到江怀和秦忆都想起身了,以为他今夜什么都不会再说。 终于,石镇平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江怀看到他的眼中闪过许多复杂到难以描述的情绪。 秦忆立刻站了起来,端起一盏茶,递给了石镇平。 已过了大半夜,茶水依旧温热。 褐色的茶水好像顺着喉头缓缓流进了心里,一颗冰封许久的心似乎也渐渐有些温度了。 “我们少庄主,自小……自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庄主又当父亲、又当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 少庄主最喜欢穿一身白衣,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秋水剑。那把剑上有庄主亲手刻的祥云纹,剑柄上还挂着庄主夫人亲手编织的绳结。 少庄主很重情义,可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但看到人就会温和地笑。 少庄主年纪不大,但也算走南闯北多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庄主对他爱之深沉,一直鼓励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庄主常说‘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他盼着少庄主能顶天立地,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将侍剑山庄的门户撑起来。 六月十三夜,那些带着青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将侍剑山庄团团包围起来,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我们拼了命地厮杀,就是想为少庄主辟开一条生路,咱们这群人没了就没了,可是少庄主才二十岁啊。 二十岁啊,就跟你们二人差不多大小。 我恨啊!苍天啊,你的眼睛呢,你睁开眼看看,你不公啊……” 声声泣血的呐喊和质问,飘浮在空荡荡的密室里。 江怀和秦忆低下了头,他们无法回答石镇平的质问,他们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 呐喊过后,是沉默。 良久的沉默…… “你们何时离开这里?” 石镇平问道。 “过几日就走,去华京。” “石某跟你们一起去华京。” 江怀还以为要再多费些口舌,才能说服石伯伯跟他们一起去华京。没想到,石伯伯如此干脆利落。 秦忆立刻应道:“如此甚好。石大侠,既然如此,那天亮之际,晚辈就让人来接应你,他日咱们华京再见。” 对秦忆的安排,石镇平并无异议。 他也不愿与眼前的两人日日待在一处,毕竟他还是习惯一人独处。 出了密室的门,暗夜已然悄悄地隐去了,天色恰好蒙蒙亮。 “江怀,侍剑山庄的江怀,好像和你有些相似。你们年岁相当,都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只是,你的身边有个话痨子我,江少庄主身边不知道有人没有?若是没有,岂不是太孤独了。你们倒是有一点不同。” “哪里不同?” “江少庄主喜欢穿白衣,而你喜欢着玄色,你自小就不喜欢白色的衣饰。” 没错,以前的侍剑山庄少庄主江怀的确喜欢白衣胜雪,可自重新醒过来后,他再也不想穿白色。 白,那真的不是一种吉利的色彩! 一身玄色,正好时刻提醒自己,他是从六月十三的暗夜中醒来的“孤魂野鬼”。 江怀很想告诉秦忆,侍剑山庄的江怀身侧没有玩伴,真的很寂寞。 第115章 宝贝送到 江怀和秦忆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慢慢地成了几个黑点,而后再也不见。 在密室中住了许久的石镇平终于跟着听风堂的人走了,连秦忆也不知道他们会走哪一条路去华京。 纵然无人知道石镇平的存在,可他们还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万事以安全为重。 “咱们下去,已经看不见人了。听风堂的弟兄们会安置好石大侠的,他日到了华京,需要出现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的。” “秦忆,我看到石大侠的时候会觉得十分伤感。六月十三夜的事情,只听他的描述,我都不敢想象。”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只是你,我也是如此。石大侠是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只是英雄未必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纵然只是为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这件事咱们也一定管到底。” 提起这个,秦忆想到了听风堂的奏报。 原来,栖霞岭的英雄大会后,江湖中各门各派只是象征性地到归墟山查探了一番,而后慢慢地都不了了之了。 侍剑山庄的事情想水落石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所以,很多门派渐渐就不把这当作一回事了。 更有甚者,只紧紧地盯着天门、武陵、元贞等大派,还有赤鹿教和灵隐宫,若他们有线索,也能瞅准时机分一杯羹。 对这种做派,秦忆嗤之以鼻,可却见怪不怪。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江怀淡淡地道:“无所谓了,那些不愿意费力气的人大概多是看热闹的态度。只不过人皆有好奇之心,江湖中人总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你还是觉得秦焰最可疑?” 听到秦忆的问题,江怀坦然点头。 至今为止,他最怀疑的人就是秦焰。 而且,秦焰绝对有这个实力。 “那就好好地查查他。走,咱们该下去了,一会儿看不见人,毒老怪又该骂骂咧咧了。这臭老头儿年龄越大,越跟个小孩子似的,得好好哄着。 灵儿个臭丫头倒会躲清闲,去看什么淮江的源头。这楚令文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像她这般大小的姑娘不该想着嫁个好夫君吗?估计岳清池也很无奈。” “令文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自然有许多有趣的想法。但生而为人,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女子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男子也不是非要娶妻的。江湖儿女,还是豪迈些,左不过就这些日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呀呵,你和楚令文倒真是天生一对!你的想法也很别致。不过,你说得对,生而为人,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的确不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担负着使命和责任,由不得他自己。” 二人说起了如何走过这一生这样一个稍显沉重的话题。 一边聊一边下了山。 下了山,果然又看见万毒老祖气鼓鼓的样子。 “送个人而已,又那么久,还说一会儿就下山,这都大半天了,黄花菜都凉了。” 秦忆笑嘻嘻地道:“毒老怪,既然你这么惦记我们,不若我留下来陪你?让江怀一个人出去奋斗,我就留在九幽谷悠闲度日,如何?” “啪”的一声,他的脑壳挨了一下。 “你想得倒美,让江小子一个人出去,你躲清闲,想都别想。江天交代给你们的事情,你们一定得做好。你们一日不做好,老头子我一日不闭眼。等哪一日我到了那边,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你们下来晚了,错过了秦焰的人,他们来送寒冰雪蚕了。” 听到寒冰雪蚕送到了,江怀和秦忆立刻激动起来。 “万爷爷,快带我们去看看。” “走走走,毒老怪,寒冰雪蚕啊!快带我们去。” 万毒老祖带着江怀和秦忆往后山走去,直走到了湖边才堪堪停了下来。 看着脚下风吹动起的湖面的涟漪,秦忆忍不住结巴了。 “毒老怪,这……这是湖啊,来这里做什么?” 江怀亦是一脸疑惑。 见这两个小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万毒老祖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恍惚间,他也想起当年江天站在这里时,也是这样一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样子。 一眨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江天,早就化作一抔泥土碾作尘了! “你们不是想看寒冰雪蚕吗?就在湖里面。” 什么? 江怀不禁瞪大了眼睛。 寒冰雪蚕在湖里面,他没听错? 至于秦忆,早就傻眼儿了。 他水下功夫一般。 这湖虽然跟东海没法比,可极目望去,也是一大片啊。这湖水的颜色,有些发黑,分明深得很。 他是活腻了,下到湖里面。 若不是眼前鹤发飘飘的老者真是他师叔祖,秦忆真想将这人揪过来,好好地查问清楚。 “万爷爷,您说寒冰雪蚕在湖里面。我知道寒冰雪蚕要放在极寒冷的地方,可在这湖里,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湖看着也不小,纵然下去了,恐怕也不容易分辨方位啊。” “毒老怪,你老糊涂了?这是湖啊,看着就深,你让我们下去,是想让我们交代在这里吗? 江怀,不看也罢,咱们走。这宝贝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咱们既然没这个福气,那便算了。” 说着,秦忆作势拉着江怀要走。 “你这臭小子,这会儿胆儿小了。你老子当年虽然也有些愣,还是下去游了一圈。这个湖底就是整个九幽谷最寒的地方,有些草药,老夫就放在湖底。哈哈,绝对想不到,老头子我压箱底的宝贝都放在湖底。” 见这两个小子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万毒老祖从怀中摸出了两粒小小的丸药。 “吃了,湖底极寒,吃了这个能避寒。潜下去就好了,这难不倒你们,况且,这个湖只是看着深罢了,其实没有那么深。” 话一说完,万毒老祖当先跳了进去。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二人心一横,吞下了丸药,也跟着万毒老祖下去了。 二人自小都练过龟息功,闭气不是难事。 他们跟着万毒老祖,慢慢地往湖底沉下去。 江怀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湖面,此时的湖面要更明亮些。 他还看到了阳光穿过湖面射下的一道道光线。 这个湖当真是奇异得很,除了湖水,一条鱼、一棵水草都没有。 万毒老祖说得没错,在岸上看起来十分深的湖,没过多久他们已然到了湖底。 只看到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筐,筐子里密封着严严实实的盒子。想来,有些比较奇怪的又很珍贵的草药就放在盒子里。 江怀和秦忆的目光被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吸引住了。 里面静静地放着一个通体雪白的类似蚕的东西,可是看起来比一般的蚕要大上一圈。 他们知道,这就是万毒老祖心心念念的寒冰雪蚕了。 看到寒冰雪蚕,江怀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幼时。 幼时的自己也曾随父亲进过侍剑山庄的密室,里面有千年玄冰。 父亲说,千年玄冰里放着一个了不得的大宝贝,就是寒冰雪蚕。 幼时的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寒冰雪蚕,没想到,却在九幽谷的湖底见到了。 秦焰,寒冰雪蚕既在你的手里,他日,侍剑山庄的事,看你如何抵赖。 看完了寒冰雪蚕,三人又上了岸。 “你们看到装寒冰雪蚕的盒子了吗?那可不是普通的盒子,那是透明的寒玉盒。秦焰的隐卫将盒子送来,老头子我立刻就放到了湖底。有了寒冰雪蚕,一切就有办法了。” “隐卫?什么样的隐卫?” 江怀似是无意问道。 “来的隐卫不多,七八人,个个黑衣黑袍,气势逼人。老夫打眼一瞅,就知道他们身手不凡,单拎出来一个,放到江湖中都是一流的好手。自古民不与官斗,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江湖,江湖草莽,若真的跟朝廷对上,哪有还手之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怀的眉毛拧得更紧。 秦焰,可真是深藏不露! 听万爷爷的描述,这次派出的隐卫,可比上一次他们见到的厉害多了。 秦焰真正的实力应该是很可怕的。 可那又如何,自己丝毫不惧! 第116章 等你现身 在去往华京之前,江怀和秦忆又悄悄地去了梁州城。 好巧不巧,二人到城门附近的时候,正遇到楚牧在与秦焰作别,二人立刻隐匿了起来。 看样子,楚牧是要带着高云、谷若华等人回天门去了。 而秦焰,在送别了楚牧之后,又折回了那个小小的院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间,秦焰并不打算离开此地。 江怀他们摸到了院落附近,想近距离地监视秦焰。 奈何,他们始终无法真正地靠近那个院落。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三日过去了。 这三日里,秦焰没有再露面,从进了院落,就没有再出来过。 这让江怀愈发觉得可疑。 秦焰一直留在梁州,看来,寒冰雪蚕只是一个幌子,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咱们还要在此处蜗居多久?这都三日了,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秦焰的这些人分明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了。你说,堂堂昭王不会是不想待在华京了,准备长居梁州了?” 秦忆一边说,一边轻揉已经发酸的胳膊腿儿,这监视人的差事可真是不好做啊! “我也不知,但我觉得秦焰一定在等一个时机,他不会一直留在梁州的。很可能他得到了初云图的消息,咱们再等等看。秦忆,初云图啊,不想看看吗?” 江怀说得煞有其事,秦忆的白眼已经压不住了。 你说初云图就是初云图啊,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咱们碰到了,那还是神秘的初云图吗? 江湖中知道这三个字的人恐怕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就这几个人中谁又真的将初云图当回事了。 这日夜里,江怀一直守到月亮偏西,实在有些疲累。他正想叫醒已经酣睡许久的秦忆,替他顶一阵,突然看到,几个黑影从院落里掠了出来。 很快,这些黑影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顿时,江怀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总算等到这帮人有所动作了。 江怀立刻叫醒了秦忆,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怎么回事。 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快地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晚的梁州城如一头进入深度睡眠的猛兽,不算高的房屋如服帖的皮毛般错落有序地排列着。 江怀和秦忆暗自庆幸,从燕赤眉那里学来的飞翼梯云纵果然厉害。 这不,恰好与这几个黑影保持了最适当的距离。 眼看着离梁州城的城门越来越近。 江怀和秦忆不禁有些迟疑,在城门关闭后翻过,尤其还是在这暗夜中,可不是一件小事。 迟疑过后,二人也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跟紧秦焰的人。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秦焰的人突然在一处已经废旧的老宅子前停了下来。 黑影左顾右看,确认了安全,才纵身潜了进去。 秦忆正也要潜进去,江怀突然拉住了他。 “你留在外面接应,我进去一探究竟。” 不等秦忆反对,江怀已经掠了出去,几个跳跃间,已不见了人影。 秦忆无奈,只好留在外面。 这座老宅子,从外面看已经很破旧了,谁承想,里面更是惨不忍睹。 刚一潜了进去,一股腐朽的发霉的气息就充斥在江怀鼻尖,还夹杂着浓浓的沙尘味儿。 借着月色,江怀看到了坍塌的墙壁,破败的屋舍,还有墙缝中随处可见的蜘蛛网。杂草更是在荒凉的宅子里长得茂盛,时不时地,他还听到了野猫野狗的叫声。 江怀躲在暗处,看到其中一个黑影掏出了火折子。 这下可比月色映照看得清楚了。 其他人等在宅院中乱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边找,一边有骂骂咧咧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江怀的耳畔。 “可恶,将东西藏在这么个鬼地方。” “这里,得有八百年没有人来过了,乌烟瘴气的。” “别说了,快些找,王爷还在等着咱们。” “都打起精神来,王爷可是交代了,一定要带回的。” “……” 秦焰要找的东西,一定是很不寻常的东西。 江怀立刻打起精神来,心中暗暗盘算,一会儿等他们找到,自己趁其不备出手,将东西抢过来。 不管是什么,总之秦焰在乎,那就先抢到手再说。 几个黑影又是各种翻找,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一个黑影突然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翻出来一个不大的木箱子。 “找到了,找到了,好家伙,居然藏在一堆垃圾里。” 几个黑影兴奋起来,点着火折子的那人接过了箱子。 眼看着几人目的达到,想要离开。 江怀不再迟疑,立刻飞了出去。 比他更快的是从他手中飞出去的小小飞刀。 飞刀像是长了眼睛般,直冲着抱着箱子的黑影而去。 似是流星划过天际,几个黑影只看到一道光,而飞刀划破暗夜的风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飞刀就要射中自己的手了,抱着箱子的黑影直到最后一刻,才动了。 他一只手抱着箱子,另一只手凝聚起一股极强大的劲力。 虽隔得有些距离,江怀依旧感觉到了这股劲力的霸道。 他的飞刀,果不其然落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振聋发聩。 江怀来不及再出手,其他几个黑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他意识到,自己已然没有了再出手的机会。 “昭王,不愧是英雄榜上排在第七位的人物,江怀佩服。” 抱着箱子的黑影随手扔掉了箱子,扯下了蒙脸的面巾,正是秦焰。 秦焰并不急着理会江怀,而是命其中一个人出去,将秦忆叫了进来。 等在外面的秦忆见江怀进去许久,早已心急如焚,如今见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让自己进去,顿时心中明了,这是着了道儿了。 秦忆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来。 “哟,昭王,这在梁州的日子果真是悠闲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废宅中来。啧啧,这爱好可真是与众不同。” 不痛不痒地刺了秦焰几句,待看到这些人还围着江怀,秦忆不由地火起。 “还不让开,我们少主与你们王爷是旧相识,识相的快些让开,老子手中的翻云刀可没老子这么好的脾气。” 这些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一个眼风都没有给秦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怀。 秦忆相信,若是江怀此刻有所动作,这些人会毫不留情地朝江怀招呼。 秦焰摆了摆手,“刷”的一下,这几个黑衣人整齐划一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果然是你们两个小子,说,想做什么?” “昭王,在我们回答之前,你先说一下,今夜搞这一出就是为了让我们现身?早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这几日可真是累得慌。你随便找个侍卫大哥,招呼我们一声,我们就过去了。” “你们会吗?若是你们知道本王已经洞悉了你们的行踪,你们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夜这一出,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待在梁州,不免有些懒散了。到你们了,说,想做什么?” 江怀的目光从秦焰身后黑衣人身上收回。 他越看,越是觉得这些人可疑,若是再加上青獠牙面具,简直跟他记忆里冲进侍剑山庄的“黑色潮水”一模一样。 江怀略微垂了垂眼,面上露出一个清凉的笑容。 “我们没想做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初云图罢了。昭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在梁州幽居许久,晚辈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大事能羁绊住昭王的步伐。” 江怀说得坦然,简直可以用“理直气壮”来形容。 秦忆的气势也分毫不让。 “昭王,若是初云图在你手里,就拿出来让我们看看,长个见识罢了,我们可从未想过据为己有。要知道,我灵隐宫别的不好说,银子可有的是。初云图再贵重,不过一张藏宝图罢了。” “只是为了看看初云图吗?那倒要让你们失望了,我的确是为了初云图才留在梁州,可消息有误,明日,我就启程回华京。你们走,我无意为难你们。” 听到此言,江怀头也不回地拉着秦忆走了出去。 待出了废宅,秦忆忍不住训斥起来:“你被他们围住怎么不发射信号,我好进去救你啊。” “我并没有危险,发射什么信号。从秦焰抱住箱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局。秦焰眼下与咱们没有仇怨,不至于对我如何。但看他刚才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初云图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走,不在此停留了。” 第117章 山下遇袭 第二日一大早,江怀和秦忆就离开了梁州城。 初升的朝阳为梁州城披上了一层彩色的外衣,这头“猛兽”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重新变得朝气蓬勃起来。 江怀和秦忆将热闹与喧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只一门心思朝着华京赶路。 不同于从华京赶赴九幽谷的路程,这一路只有他们二人,脚程快了不少。 离开梁州没几日,他们就到了中州地界。 认真说起来,如今的中州城,也算是灵隐宫的地界了。 既到了此处,于情于理都该回连云山转一圈才是。 咦,今日的连云山脚下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 嗯,分明冷清了不少。 以往连云山脚下还有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今日,怎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不对,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消失了,这实在奇怪。 沙沙沙…… 一阵刺耳的风吹树叶的声响竟从头顶上传来。 江怀和秦忆没有抬头一看究竟,而是一前一后,飞快地散开来。 黑袍人的剑直接刺到了地面里,这人随风飘荡的衣袍如乌云般,令人心头不适。 “铮铮”的声响不绝于耳。 接连不断又出现了十几个黑袍人。 “妈的”,又是从头到脚只露一双眼的黑衣人。 江怀竟直接爆了粗口。 天知道,他看到黑衣人的时候有多愤懑,只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杀光,再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若是不干净,就挫骨扬灰,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你们是什么人?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这里埋伏行刺。” 秦忆大声咆哮起来,心里忍不住又问候了几句司徒景。 怎么守着连云山的,竟被这些王八蛋们混到了山脚下。 既是杀手,哪有闲情逸致回答秦忆的问题,更不会跟他讲所谓“一对一”的江湖道义。 这十几个黑袍人分成两拨儿,一拨儿围着一个,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秦忆一瞬间就亮出了翻云刀,多日未见血了,他这把刀,说不定已经很寂寞了。 那就来。 “咔咔”之音响彻在连云山的山脚下。 翻云刀不愧是绝世好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也算是利器,但遇到翻云刀,总是差些力道。 江怀直接抢过了冲在最前的那人手中的长剑。 “刷”的一下,一剑直接逼退了三人。 只是这剑握在手里,始终少了些分量,用起来颇不顺手。 自先贤堂出来,江怀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追风十三剑与翩若凌风掌。 如今,正是练手的好机会。 他反而一点也不着急速战速决了。 再出一剑,风起云涌。 紧跟着又打出一掌,翩若惊鸿。 明明是一个人,却是一手出剑,一手出掌。 一直围着他的几个黑袍人有些懵了,还能有这样的打法。 眼前的少年年纪不大,却在武功造诣上非同凡响。 “刺啦”一声,江怀手中的长剑划过了其中一个黑袍人的脖颈。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六月十三夜的侍剑山庄,他也是被人就这样一剑抹了脖子。 对,就是这样,将敢来刺杀他的黑衣人一个个都消灭掉。 江怀的长剑又划破了一个黑袍人的袍子,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火焰标记。 那个标记,与秦焰曾经给他们的铁牌子上的火焰一模一样。 这个火焰点燃了江怀心头的熊熊怒火。 他的招式突然变得异常凌厉起来,眼眸也在一瞬间变得毫无温度。 这具身体还是没那么习惯用剑,江怀索性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双掌五指张开,呈爪状,又如锋利的钩子,一掌过去,又是一个黑袍人倒地,闷哼一声,头一歪,就过去了。 剩下的黑袍人见状,眼中不禁露出了惊恐之意。 看着江怀的目光像是看来自地狱的无情修罗般。 江怀轻勾唇角,冷冷地笑了起来。 这世道,可真是有趣,杀手也会害怕。 “少主,属下来迟,请少主恕罪。” 是司徒景。 一听到山下有打斗声,司徒景立刻带人冲了下来。 司徒景看到,还有四个黑衣人围着江怀。秦忆那边情况稍好一些,杀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他们的脚下,是七零八乱散落着的黑袍人的尸体。 有人来了。 余下的几个黑袍人想逃。 江怀岂会如他们的意,两手同时伸出,一下就掐住了两个黑袍人的脖颈。 “咔”的一声,两个黑袍人同时倒地。 江怀拍了拍手,对司徒景说道:“司徒堂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司徒景领命,带着手下人与仅存的几个黑袍人斗了起来。 秦忆从怀中摸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将翻云刀擦了又擦,直到看不出一丁点血迹才停了下来。 “这几个杀手素质差了点,不如雨夜的那些人。放在江湖上,至多是个二流杀手。司徒,命人搜搜他们的身,看是不是藏着乱七八糟的药。” 司徒景朗声应了一句,在将黑袍人通通解决后,果然在这些人身上搜到了不少好东西。 有迷药,有暗器,有见血封喉的毒药。 还有一种白色的粉末,一点味道都没有。 司徒景十分小心,生怕风大一点就将这些粉末吹了出去。万一是要命的毒药,再伤了自己人可就不好了。 秦忆从司徒景手中接过这些粉末,包好之后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 “我留着,以后再遇到不长眼的人了就给他们用一些。司徒,等我知道是什么了,我再告诉你哈。江怀,幸好咱们武艺高强,完全没给这些人耍手段的机会,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着了道儿,可有的受了。” “少主,恕罪,属下实在不知道有人靠近了山脚下,还是打斗的声音响起,才得知的。” 司徒景颇觉面上无光,连云山是他守着的。 没想到,少主回来,迎接少主的居然会是一场刺杀,这可真是让他没脸。 江怀不以为意,微笑道:“司徒堂主不必介怀。这些杀手的身手纵然不算一流高手,但隐身和潜伏的本事却不是假的,他们人数不算多,藏起几个人来易如反掌。况且,连云山脚下四通八达,来去的人不少,怪不得你。” “少主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江怀点点头,不再言语。 司徒景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守好连云山。 第118章 重新分工 回到了连云山上,秦忆顾不上与多日未见的兄弟们寒暄,急忙拉着江怀去了后山。 还是那块被钟离无间站过的石头,二人立在巨大的石块上,凝望着远方。 “你看到这些人身上的记号了!怎么想的?” 秦忆回忆起他看到火焰标志时的震惊。 这个火焰,分明就代表着秦焰。 江怀本就怀疑秦焰,若再因为这个,疑上加疑,乱了分寸那就不妙了。 看到秦忆面上的忧色,江怀心头一暖,原本一直堵在心口的郁气也缓缓地散了不少。 可他还是沉默了。 江怀想到自己看到火焰标志时心里的骤然怒气,以及随之而来的不留情面的杀戮。一个个倒地的黑袍人渐渐地让他的眼睛越来越红…… 过了好一会儿,江怀拍了拍秦忆的肩膀,秦忆的担忧他心知肚明。 无非是怕自己会不管不顾地针对秦焰,做出影响大局之事。 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秦忆,那些人是来误导咱们的。纵然秦焰不是什么好人,但真的想杀咱们,有的是机会。派这些人来的背后之人,我猜应该是秦忆的对头,十分明显的借刀杀人罢了。” 江怀的话让秦忆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秦焰的对头,还能是谁呢? 一个十分令人厌恶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也想到了?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像,实在太明显了。” 江怀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心中清楚,秦忆最先怀疑的人一定是秦曜,这也是他下意识想到的最可疑的人。 可再仔细思量一番,又不像是秦曜做事的风格。 秦曜诡异、霸道、张狂,心思异于常人,就算是想嫁祸给秦焰,手段也该更高明些才对。 会不会又是他手下的什么人瞒着他做的? 想了想,江怀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其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胆大妄为,秦曜这个太子也太窝囊了,可秦曜分明不是如此的。 “会不会是秦曜故意如此,他知道这些人杀不了咱们,就是想恶心咱们一番,也算是往秦焰头上泼了一盆脏水,谁知道他心中会怎么想,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也有可能是秦焰别的对头,北秦朝堂一定暗藏汹涌波涛。” 秦忆说的不无道理。 总之,这些人应该不是秦焰派来的。这一点,他们是明确的。 二人又在这里站了许久,看着天边云卷云舒,心中总是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些许郁闷。 “少主、秦堂主。” 司徒景的出现打破了有些静谧的氛围。 江怀和秦忆回过头来,只看到司徒景一人。 司徒景就站在离他们很有些距离的地方,能瞧见,但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很有分寸的通透之人。 “是你啊,司徒,叫什么堂主,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叫我秦忆就好。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啊。此处景致极好,正适合谈天说地。” 秦忆满脸笑容地朝司徒景招手。 司徒景实在是个识趣的人。 他立刻两步并作三步,走到了二人身侧,又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样既能顺利交谈,又显示了尊卑。 就算同为堂主,秦忆也是比他们这几个堂主更有脸面的。 灵隐宫发生的一切,司徒景早已经都知道了。 该说雷铮什么才好呢? 是被人蛊惑,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或是被猪油蒙了心? 灵隐宫一向以强者为尊,这不假,可向来最强的人都是他们姓江的一脉传下来的。 两百年了,每一代皆是如此,姓江的天生就是来带领灵隐宫的,姓江的天生练武就是比他们这些人厉害得多。 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纵然如今的少主有个好歹,不是还有一个秦忆吗。 那可是宫主的义子,是宫主自小带在身侧亲自教养出来的,跟亲生的儿子有什么分别。 江怀若真的不行,不用多想,那也该是秦忆。 可最该有想法的秦忆偏偏一门心思只为了江怀,这两个人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外人,哪有机会。 这些想法,一瞬之间就在司徒景的脑海中闪了过去。 司徒景像往常一样在江怀面前恭恭敬敬。 他三言两语就交代好了夏侯奇来信的事。 灵隐宫四大护法,只剩其三了。 捡回一条命的林四方还病歪歪地躺在床榻上,没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夏侯奇和燕赤眉商议了一番,决定只燕赤眉一人重返连云山,作为护法镇守在此。而夏侯奇,则留在苍墨高原,看护好这份传了多年的祖宗基业。 “大护法和二护法为了咱们灵隐宫,可真是殚精竭虑,这又重新分工了。以后大护法在苍墨高原,二护法在连云山,两个地方都会十分稳固的。 少主,他日,咱们灵隐宫完成祖训,大护法、二护法居功至伟啊。还有司徒,这些日子咱们都不在连云山,上上下下全靠司徒撑着。” 秦忆边说边瞄了一眼司徒景。 只见司徒景和他一样,面上的激动、赞叹、敬佩等种种情绪,一样不少。 比他还加一等的是,司徒景眼中好像隐隐还闪着泪花。 秦忆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司徒堂主可真是个妙人儿,以前的他不显山不露水,在几位堂主中像是个隐身人。可恰恰是这样,人家始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殷若明去了北地,那是要出大力气的。司徒景跟着燕赤眉镇守连云山,这任务可是轻多了,也在少主面前卖了个好,以后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他。 秦忆的一番话让司徒景也踏实了不少。 很多时候,秦忆的话就是少主的意思。 他这些年,说得好听是不争不抢,说得难听那不就是在观望吗。 如今,形势明了,生怕此时表露忠心会被少主嫌弃。 可秦忆的话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少主是做大事的人,才不会跟他计较这些呢。好好做事,做好该做的,好处少不了。 秦忆和司徒景的这一番暗暗“交锋”,江怀乐得在一旁看戏,对司徒景的态度十分满意。 眼看二人的火候差不多了,该他这个少主“粉墨登场”了。 只见江怀看着司徒景的目光分外亲和,一双眸子中全是欣赏和鼓励。 “司徒堂主的功劳,我心中是明白的。我和秦忆在此休整一日,就要启程去华京了。二护法想来还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此间要继续靠司徒堂主了。” “少主之命,莫不敢从。少主,司徒家历代深受灵隐宫大恩,司徒景必当为灵隐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表露完忠心后,司徒景有意再显现一下自己不为人知的小能耐。 “少主,您和秦兄可闻到了你们身上的味道。不敢瞒少主,属下别的能耐不说,一个鼻子倒是灵敏。刚才在山脚下,血腥气太重,属下不能肯定,可这一会儿,属下分明闻到了你们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气味。极淡极淡的甜腻,像是在吸引什么东西似的。” 听到司徒景如此说,江怀和秦忆忍不住变了脸色,尤其是秦忆。 他自诩在万毒老祖的指教下对很多药物都有研究,一个入了门的医者,一定有一个灵敏的鼻子。可他什么都没有闻到啊。 秦忆忍不住抬起手臂,深吸一口气凑到鼻子处,可依旧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 江怀看了眼秦忆,又看了眼司徒景。 这个时候,司徒景不会故意说这种谎话的。 看来,这一定是一种很不寻常的味道。 第119章 滞留连云 本打算只在连云山稍作停留,奈何焚香沐浴更衣后,司徒景依旧言之凿凿,那股奇异的味道依然如影随形地攀附在江怀和秦忆身上。 二人想尽了各种办法,又是沾惹更浓烈的味道,又是浸泡药浴,可还是没有效果。 司徒景说,那股味道就像是小溪流似的,缓缓汩汩流淌。若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这些人是一定能感觉到的。 无奈之下,江怀和秦忆只能搁置行程,暂时先留在连云山。 “格老子的,这什么玩意儿?老子自诩鼻子比耗子还灵,这什么味道,完全闻不到啊。司徒的鼻子简直神了,认识他那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能耐。上辈子,他该不会是衙门中协助办案的鹰犬。” 秦忆和江怀一样,并不怀疑司徒景说的话,因为司徒景完全没有必要胡说八道。 这家伙的鼻子灵得简直要超出一个正常人的范畴了。 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两个嗅觉快赶得上一些动物的人了。 “呀!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她的鼻子跟司徒景差不多,简直都不是人鼻子。灵儿,灵儿也有这样的能耐。我现在就给毒老怪传信,老家伙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顺道让灵儿来连云山一趟。这司徒景不通药理,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好鼻子。” 见秦忆一惊一乍,又似乎对这么个厉害的鼻子羡慕不已,江怀笑道:“怎么着,不如让万爷爷给你调理一番,看能不能再培养一下你这个英俊高挺的鼻子。” “那感情好。只不过,毒老怪说这种事是天生的,后天可是养不出来的。想想也是,我秦忆一张俊脸上就属这鼻子长得最好,谁见了不得夸赞一声‘鼻若悬胆’,哪能什么好事都被我占了呢。 你看司徒的大脸盘子再加上又塌又扁的鼻子,可没人说他俊俏的。就算灵儿长得很不错,可鼻子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秦忆说得一本正经。 江怀联想到司徒景与万灵儿的长相,再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只是,九幽谷距此数千里之遥,万爷爷与灵儿纵然帮得上忙,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股味道若是一直存在,岂不是一直受搞鬼之人的限制。 再说,他们灵隐宫虽然不怕有人来找麻烦,可谁也不想给自家惹麻烦不是吗。 “秦忆,派人去查一下,秦焰走到哪里了?” 秦焰已经离开了梁州,就算走得慢,也比九幽谷近多了。 “秦焰?那些人不是他派来的,找他做什么?难道你怀疑咱们身上的气味是秦焰所为?” 秦忆仔细地回忆了他们在梁州的那几日。 不管是秦焰,还是秦焰手下的人,没有人真的靠近过他们,那怎么对他们做手脚呢。 一看秦忆面上的疑惑之色,江怀就知道这家伙又想多了。 “不是怀疑他,只是觉得九幽谷离这里实在太远了,难道咱们要一直在这里等着灵儿来吗?不若看看秦焰走到了哪里,他要回华京,咱们也要去华京,顺路而已。” 秦忆已然明白了江怀的用意。 他眼中露出了几分狡黠,笑得十分开怀。 “还是你机灵,咱们跟着秦焰一同上路,就算有人找咱们的麻烦,也有堂堂昭王在前面顶着,如此甚好,甚好。只不过,他若是不愿意呢?” “由不得他。咱们二人护着他去了归墟山,又背他上山,这份人情也该还给咱们了。” 说的在理! 秦忆朝江怀竖起了大拇指。 就该如此,怀疑是怀疑,利用是利用,大丈夫做事,恩怨分明,万事多为自己考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江怀此时此刻再想起前往归墟山的一路,心里简直懊恼到家了。尤其想到自己还曾背过秦焰,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他日,若是真的查实,秦焰是残害他们侍剑山庄的罪魁祸首,他一定要用长风剑在其身上戳几个大大的窟窿。 秦忆不愧是听风堂主,做事风风火火,很快就落实了下去。 因为事情紧急,往九幽谷传信的并不是普通的信鸽,而是经过训练的一日千里的猎鹰。 如今,他们只盼着万灵儿几人看完淮江的源头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九幽谷,再节外生枝不知又得花费多少时间了。 而秦焰的消息,听风堂主亲自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秦焰如今离咱们这里约莫只有两三日的路程,我依礼数送去了拜帖。拜帖的最后又不软不硬地提了几嘴一同前往归墟山的事。 这昭王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样的人把脸面看得重,应该会来的,咱们且在此安心等几日。 我知你怕有人来滋扰连云山,放宽心,司徒是个靠谱的人,已经加强了防守,定叫不长眼的人有来无回。” “纵然昭王不想来连云山也没关系,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他要回华京,中州是必经之路。咱们到时跟上他即可,腿长在咱们自己身上,咱们说了算。” 此言一出,连江怀自己都有些愣了。 曾经的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说呢? 以前的侍剑山庄少庄主可是个讲究礼仪的翩翩君子,从来不做会让人勉强之事。 可从前的自己再怎么端方有礼,又有什么用呢? 不还是被人一剑抹了脖子,又在火海中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做人,还是不要太规矩了。 这边厢,江怀和秦忆已下定决心要借着昭王的光,安全到达华京了。 那边厢,秦焰接到了拜帖后,有些哭笑不得。 前半部分还算彬彬有礼,昭王路过中州,请到连云山做客,聊表地主之谊云云。 后半部分,就差没说,秦焰,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啊,让你来就痛痛快快地来,不来就是不给面子,忘恩负义,你忘了归墟山的一路照拂了吗? 秦焰合上了拜帖,笑骂了几句,抬眼望向连云山的方向。 “父王,可有要事?” 秦昱问道。 秦焰随手将拜帖递给了秦昱。 秦昱接过,大眼一扫,再细细读来,一张俊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父王,这……这……江怀,还有那姓秦的,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父王,不用理会他们。依昱儿看,他们定是遇到了麻烦,想让父王助他们一臂之力。” 不得不说,秦昱“真相”了。 若是好言好语地求人帮忙,那还有的商量。 如今这副态度,打量他们都是些好性子吗? “去,为何不去?这封拜帖说的没有问题,当初前往归墟的一路,这两个臭小子可是出了大力气的。于情于理,咱们也该到连云山拜访一遭。 昱儿,你看此处山明水秀、云雾缭绕,料想,连云山也别有一番胜景,更胜眼前。” “可是,父王,他们……他们实在太过张狂。” 秦昱仍然愤愤不已。 唉,说起来,他这个世子,与他们同行一路,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一点儿世子的谱儿都摆不起来。 “张狂,那也得有真本事才行。他们,还真有这个底气。昱儿,不可自恃身份,将他人都小瞧了去。 江怀、秦忆与你年岁相当,武功造诣却胜你良多。所谓‘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父王并不要求你有多出神入化的武功,只是希望你能学到别人身上值得学习之处。 让人走快些,咱们尽快赶去连云山。” 看到父王言语间对自己都是期待和鼓励,秦昱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王说得不错。 自己是该跟这二人学习学习,不说武功,只二人的聪明才智,还是一同扶持的情谊,就令人动容不已。 只可惜,他却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第120章 秦焰来了 北秦昭王驾到,灵隐宫给足了排场。 秦焰还未到连云山脚下,司徒景带领的先头队伍已经接上了他。 整齐划一的装束,昂扬挺拔的身姿,气势威武的高头大马,还有随风猎猎作响的赤红宫旗…… 都让来往注目的行人震动不已。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秦焰父子,心中也不可抑制地涌起激动之情。 他们对江怀和秦忆随性不拘的样子十分熟悉。 如今,马蹄溅起的阵阵沙雾,倒让他们深切意识到这两个如骄阳般耀眼的少年,其背后是不容忽视的强劲实力。 灵隐宫,过去低调得真是妙啊! 在几乎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由不起眼的小种子渐渐长成了令人仰视的参天大树。 连云山脚下,秦忆看着这隆重的排场,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我的少主啊,这样明目张胆地迎接昭王,若是传到了江湖中,不得有人在背后说咱们灵隐宫谄媚,尤其是你,小小年纪惯会巴结之事。你在天门堂中对战钟离无间的威名,可就大打折扣了。” 说起这个,秦忆就肉疼得很。 名声这玩意儿,立起来可是千难万难! 若要毁了,那就是顷刻之间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哼,名声。 如今在江怀心里,这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我倒是有些担心江湖中人将咱们看作少年英豪了。还是莫要如此了,免得对咱们要求高。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江怀做事只凭一己心意,率性而为。老子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跟秦忆混得久了,这“老子”二字也是张口即来,再配上江怀故意作出的目空一切的神情,还真是一点也不违和。 “哈哈哈……” 二人极具魔性的笑声被秦焰父子听个正着。 秦昱本来心情还算不错,可不知为何,再一次见到这二人,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而秦焰,看着江怀与秦忆的目光有些悠远。 恍惚间,似是透过这二人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晚辈见过昭王。昭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父王、父王,江少主跟您说话呢。” 秦昱立在秦焰身后,小声地提醒他,又扯了扯秦焰背在身后的衣袖。 “江少主,有礼了。” 秦焰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路上山,越是往上,秦焰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这连云山颇具盛名,连云山别院更是令人向往的所在。 而关于连云山别院的归属问题,江湖中更是众说纷纭。 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连云山别院是天下第一有钱人的院落。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片在群山掩映下错落有致的院落,竟是属于灵隐宫的。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灵隐宫的主人还是个才及弱冠的少年。 秦焰忆起了楚牧告诉他的天门堂上的那一幕。 灵隐宫的人轻描淡写地邀请江湖豪侠到连云山别院做客,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千钧重。 在场的人皆愣住了,饶是净一道长都快修炼成个老神仙了,楚牧还是看到他的嘴角往后抽了一抽,可见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 这也是秦焰第一次来到连云山。 上山的一路简直称得上是“百里画廊”。 青石板砌成的石阶远远望去,简直如青色的飘摇玉带缠绕在山间。 石阶两旁绿树繁茂,还点缀着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红的、白的、黄的……与这生机勃勃的绿组合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 再往上看去,天边的云朵似在缓缓游动,云雾渺渺,好似仙界。 秦焰只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靠近传说中的天殿。 以连云山的高度,能依着山势修成如此壮观的别院,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而走在最前为他引路的江怀,脚步轻快,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秦焰不禁暗暗琢磨:灵隐宫,在这个年轻人的带领下,指日可待! 秦忆的目光扫过了秦焰,又不着痕迹地飘到了秦昱那里。 秦昱只顾着低头上山,看不清他的神情。 料想,作为老子的秦焰心中都极不平静,秦昱只怕更甚。 秦忆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 等到了正堂,一番寒暄过后,司徒景识趣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正堂里只剩下了江怀、秦忆以及秦焰父子。 “昭王,请用茶,这是产自连云山的玉露清茶,别处是没有的。” 无需江怀多说,秦焰已经注意到眼前茶汤的与众不同。 这个茶汤是没有颜色的,看着如白水般,却比白水晶莹剔透,倒像是露水。 还有一种芬芳、甘甜的清香充斥在鼻尖,让人再无暇思索其他,只想端起眼前的茶盏细细品味一番。 秦焰轻啜一口,顿觉满口清香,回味无穷。 “好茶,果然是好茶!别具一格。” 秦焰赞不绝口。 在江怀说这种茶只有此处有,别处没有的时候,秦昱心中已有些不服气了,父王是北秦昭王,什么没见过,用得着一个江湖草莽在此显摆,真是落了下乘。 可柔柔、缓缓、轻轻传入鼻中的清香,终是让他也端起了茶盏。 一口下去,秦昱心中更是懊恼。 实在是好茶! 江怀,果然有显摆的资本。 住这么个好地方,喝这么好的茶。这日子,比起他们也好得很。 “秦世子,怎么了?可是这山野之食入不得世子之口。倒让世子委屈了,咱们连云山好东西少,世子习惯的那些咱们这里可没有。” 秦忆面上的笑容十分真诚,可一如既往的“毒舌”。 到底相处过几日,对秦忆的性子,秦昱也有几分了解。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道行不够,有些失礼,让秦忆看得分明。 “秦兄客气了,这茶……极好,确实极好。” 喝过了茶,该说正事了,可秦焰看江怀和秦忆仍是一副招待客人的样子,看来,若是自己不问,他们也不打算说了。 “江少主,你们传信于本王,可是遇到了难处?” 秦焰直截了当询问,可江怀的思绪早已飘远了…… “江少主,江少主,父王问你呢。” 秦昱的提醒并不管用。 还是秦忆扯了江怀一把,又飞快地小声重复了一遍秦焰的问题。 江怀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无事,昭王无需多想。我们只是想与昭王一同前去华京,路上有个照应罢了。” 听到江怀的话,秦焰觉得无语。 这还叫无事。 路上有个照应罢了,说得好听,分明是怕路上有麻烦,好让自己这个王爷挡在前头。 “江兄和秦兄不是一直都是你们二人互相照应的吗?听秦兄提起过,你们二人一同走南闯北,两个人行动也快一些,人多了反而麻烦。” “秦世子,那是以前觉得麻烦,现在觉得人多一起赶路挺好。怎么?昭王与世子不愿意吗?” 秦忆明明是笑着说的,可这笑容却不达眼底,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有些……欠揍。 秦昱正想反驳,却接到自家父王的眼神示意,立刻识相地把嘴闭上了。 “如此甚好,有两位小兄弟一同赶路。这一路,一定十分有趣。” 秦焰看起来十分愉悦,就像是十分期待似的。 “如此……甚好,多谢昭王。” 第121章 奇异香气 秦焰父子在连云山待了整整五日。 灵隐宫上下一如他们初到时那样热情周到、客气有礼。宾至如归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们父子心头。 这五日里,秦焰每一日都能看到江怀和秦忆。 可这二人一点急着赶路的苗头都没有表现出来,难道他们并不急着去华京? 秦焰将收到的拜帖又拿了出来,从头到尾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完一遍又是一遍,如此翻来覆去。 “父王,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张帖子罢了。咱们已在连云山叨扰多日了,不如今日就问问江少主他们,何日启程?他们到华京无非就是找太子殿下算账,咱们可不比他们,华京事务繁忙,千头万绪都等着父王回去理清呢。” 闻言,秦焰不由地点了点头。 在父子二人琢磨何时启程的时候,秦忆也正与江怀嘀嘀咕咕。 “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了,这几日秦焰的人都在连云山上,可看出什么眉目来?我看那父子俩有些待不住了。这不昨儿个还有加急的信件送往华京。” 这一次来连云山,秦焰并不遮遮掩掩,他手底下的隐卫也尽数现身,一同住在连云山上。 江怀不止一次地隐在暗处,悄悄地观察这些人。 他们纪律严明,极有规矩。 每一日天蒙蒙亮就会起来到演武场练功。 听秦昱说,这是昭王为他们定下的规矩,不管走到哪里,每一日皆是如此,从不间断。 这些人矫健的身姿,还有互相对阵时毫不留情的招招式式,以及很远就能让人感受到的无情冷冽的气息…… 种种的一切令江怀陷入了一种茫然中。 寒冰雪蚕既在秦焰手中,那秦焰就最有可能是罪魁祸首。 可他每一次看到秦焰手下的隐卫,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六月十三夜的场景。 当时的自己手拿秋水剑,只一门心思地拼杀。对闯进侍剑山庄的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青獠牙面具,还有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的黑衣。 会是眼前的这些人吗? 江怀其实不太敢肯定。 甚至有一次,他还装作无意中走进演武场,看到这些人操练,一时手痒,跟他们过了几招。 不是那种感觉。 也可能是因为这只是切磋,没有生死决战,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对打起来。 “江怀,江怀,又愣着做什么?” 江怀回过神来,看到秦忆面上的担忧之色。 “我想起秦焰的隐卫了,觉得他们可疑。” 如今的秦忆,一听到“可疑”这两个字,就觉得分外头大。 这两个字出自江怀口中的频率实在有些高! “可疑,可疑,你如今是魔障了吗?看谁都是可疑的。” 魔障? 可不就是魔障了。 江怀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这紧绷的感觉是切切实实的。 他刚醒来时,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变成了如今的江怀,不敢确定自己真的还是个人。没有哪一个人,肉体与灵魂,竟是属于两个人的。 而他,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怪物了。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过,慢慢地,他再想起侍剑山庄,有时会觉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可那一夜的痛苦依旧那么强烈,就刻在他的血脉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秦忆,你去见秦焰,告诉他,若准备好了,可随时启程。我想一个人静静。” 江怀去了后山。 他一个人坐在大石块上。眼前的云海缓缓游动,袅袅烟雾似薄纱般,他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在一片仙境中。 清风吹拂起了他的头发,还有玄色的衣襟随风摆动。 一个人坐在这里,江怀竟感觉到了许久都未有过的平静。 他仰头看着苍天,辽阔悠远的天空比他还要平静。 江怀又想起了他的父亲。 父亲,您到哪里了呢? 您在天上吗? 您能看得到怀儿吗…… “咯吱、咯吱”,是踩在树枝和落叶上的声响。 脚步很轻,不是秦忆。 听脚步声,倒像是个姑娘。 “江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江怀应声回头,只见一身青色衣衫的楚令文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不远处。 她的身后,是云海、是轻烟、是薄雾…… 江怀飞快地眨了眨眼,真的是楚令文。 只有她一人。 “江兄,是我,令文。灵儿不在这里,她在房间里休息,师兄去拜访昭王了。我听说,后山景致极佳,就来欣赏一番。没想到,江兄也在这里。” “令文,是你。你离开灵儿身侧多久了,可有一盏茶的功夫?” 江怀可没有忘记九幽谷的一幕。楚令文身上的子蛊发作,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妙。 听江怀问起这个,楚令文愉悦地笑了起来。 一边走近,一边细说:“江兄,如今我离开灵儿一日两日也不打紧了,不要超过三日就好。万爷爷给我吃了药丸,不用每日都与灵儿绑在一起了。” “真的吗?太好了。” 此时此刻,江怀脸上终于有了真切的笑容。 寒冰雪蚕已到了万爷爷手中,想来,解决蛊毒的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江兄,我们看完淮江的源头,立刻回了九幽谷。万爷爷说你们去华京了,你是知道灵儿的,当即嚷着还要去华京。 我也想到处走走看看,上一次去华京有些不美,就再去一次好了。路过中州的时候,我们一时兴起,来了连云山。幸好,你们还在这里。这连云山,可真是个好地方。” “喜欢的话,以后常来做客,随时欢迎你。令文,淮江的源头,可像书中记载的那样,只是一个不大的水坑?” “当然不是了。我们三人沿着藏比里苏山一直往上走,走了好几日,才算到了淮江的源头。 那里有一块很有些岁月的石碑,上书‘淮江源头’四个字。不是小水坑,而是一汪清泉。那可是我见过的最清澈的水了。我们还听到了泉水叮咚的声响,像是在唱歌似的。 江兄,藏比里苏山再往上去就是雪峰了。在太阳的照射下,雪峰像是白色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芒。我和灵儿想再往上看看,师兄不让,说雪峰有危险。” 想到美丽神圣的雪峰,楚令文面上露出几丝怅惘之情。 “岳兄说的是,雪峰的确不安全,想上去看看,是要做很多准备的。藏比里苏山,我都有些向往了。淮江的源头,有朝一日,我也去看看。” “好啊,到时令文为江兄引路。” 楚令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刚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一张俏脸不由自主地浮现两抹烟霞,看着十分动人。 江怀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只温和地笑道:“好啊,那就有劳令文了,先提前谢过。” 楚令文一向爽朗,又大大方方地继续与江怀闲话。 可她总感觉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环绕着她。 “江兄,可闻到什么香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像是梅花的清香,带着冰雪的丝丝凉意。这种味道好奇怪。”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江怀简直难以置信了。 令文也有一个如此灵敏的鼻子吗? 江怀不禁整个人往楚令文身侧凑了凑。 楚令文觉察到,随着江怀的靠近,这香味比刚才稍稍明显了些,但依旧还是极淡。 “江兄,是你身上的味道。以前是没有的?” “不错,以前是没有的。不只是我,秦忆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我们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沾染的。我们什么也没有闻到。” 楚令文十分通透,一听江怀如此说,立刻反应过来。 “江兄,你们可曾遇到什么事?这味道很奇异,若是有心之人,很可能通过味道探知到你和秦兄的行踪。令文曾听义父提起过追踪术,就是在目标人物身上留下些记号,这香味,何尝不是一种记号。” “令文说得极是,可眼下我和秦忆也十分无奈,想尽了各种办法,还是带着这味道。秦忆说灵儿的鼻子极灵,没想到,令文也如此厉害。” 第122章 江天江海 天边有绚丽的彩霞,还有缓缓游动的云雾。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并肩坐着英俊的少年与美丽的姑娘,这样一幅画面,实在赏心悦目。 秦忆和万灵儿面面相觑,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与美好。 江怀已回过头来,他感觉到有人上来了。 万灵儿走了过来,待靠近江怀,秀眉一蹙。 “江怀哥哥,你身上的味道比秦忆哥哥身上的更浓一些。我猜测,这应该是歹人的一种追踪之术,通过这味道,追踪到你们的位置。听说你们在连云山脚下还遇到刺杀了,这群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跑到你们的地盘上找死。” “灵儿可有什么好办法?” 万灵儿耸耸肩,有些遗憾地看着江怀: “我也没什么主意。这个味道闻着极淡,却很霸道,就算再沾染些其他更浓烈的味道,这股香味也是能幽幽地散发出来。江怀哥哥,你们不是给爷爷传信了吗?姑且耐心地等爷爷回信,说不定,他老人家会有主意。” 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我大胆猜测,悄悄暗算咱们的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恐怕没有想到咱们这里会有像司徒景和灵儿这样的人,咱们既已发现可能会被人追踪,也算是占得先机。” 秦忆说得不错。 若是再有人针对他们,他们也能有意识地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 “还有令文,她也闻到了,说是似梅花的香味,还带着冰雪的凉意。”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种怎么闻都闻不到的失落感,还有用尽各种办法都去不掉这种味道的挫败感,顿时一扫而空。 他们这边原来有三个人都洞悉了这种追踪之术。 看来,这背后之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几人从后山回来了,正巧遇到刚拜访过秦焰的岳清池还有秦昱。 “江兄、秦兄,父王说两位姑娘赶路辛苦,还是多休整两日,三日后启程回华京,不知江兄意下如何?” “甚好。” “本世子也觉得不错,我原是急着回华京的,但这连云山实在是洞天福地,令人流连忘返。江兄,不若我也入了你们灵隐宫,这有名无权的世子不当也罢。” 不等江怀回答,秦忆倒先不容置疑地拒绝了。 “不敢,灵隐宫庙小,容不下秦世子这尊大佛,秦世子还是继续做你的世子。他日辅助太子,将北秦治理得蒸蒸日上,令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王道。” “秦兄,开个玩笑罢了。我是真的想留在这里,可是天不遂人愿。连云山是真的好,可就连江兄和秦兄也是要离开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谁有谁的命数,谁有谁的使命啊。” 秦昱的这番话倒是让在场的几人都寂然无语了。 谁说不是呢? 谁有谁的命数,谁有谁的使命! 有谁来这世上走一遭只是为了悠闲自在地活一场的,谁又有这个福气呢? 三日的光景一晃而过。 在离开连云山的时候,万灵儿忍不住撩开马车的帘子,回头看了又看。 秦昱虽然讨厌,但说这里是“洞天福地”,实在再合适不过。 “令文,以后咱们闯荡完江湖,也来加入灵隐宫。我想好了,就在后山盖一间小茅屋,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咱们姐妹,踏踏实实的也是一辈子。” “这个嘛……” 楚令文有些迟疑。 这连云山的确不错,可她是天门派的人,加入灵隐宫,江湖中哪有另投别派的道理。 听到万灵儿的话,岳清池不乐意了。 “万姑娘,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让我师妹加入灵隐宫,天门上下可不答应。我师妹这一辈子该如何过,自有她自己还有我师父做主。 再说,这江湖,那么大,能闯完吗?天南海北的到处走走,就得多少年,到你们将这天下走遍,又得几何岁月。” “岳清池,你……你跟我有仇啊,我说什么你都抬杠。” “你说的不对吗?只许你说,不许别人说了。” “你……你真可恶。” 又开始了,这二人又开始斗嘴了。 楚令文抿唇一笑,乐得清闲,只看万灵儿与岳清池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 幸好秦焰的马车足够宽大,一下子坐了七八个人还有富余。 秦昱笑道:“岳兄,你和万姑娘还真是欢喜冤家。我总觉得万姑娘十分伶牙俐齿,一般人说不过她,没想到,岳兄的口舌,啧啧,厉害,哈哈哈……” 一句“欢喜冤家”,成功地令两人闭上了嘴。 万灵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才不想和岳清池瞎扯呢。 岳清池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随手抓起马车上的话本子翻阅起来,也不再理会任何人。 “哈哈,还是年轻好啊。本王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当年,本王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江湖中行走过,也结识了不少好朋友。” 听到秦焰有些感慨,一直沉默无言的江怀适时接道:“楚大侠是昭王的朋友,之前在归墟山上,也曾听闻昭王提起过,与侍剑山庄庄主也是旧识。” 听到江怀说起了侍剑山庄庄主江海,秦焰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这丝悲痛倒不似作假。 “不只是江海,本王还认识你们的父亲,江天。” 此言一出,不止江怀和秦忆,其他几人的耳朵也立刻竖了起来。 江天,之前在江湖中实在名声不显。 可因为江怀,一夜之间,江天这个名字就像是雨后的草籽般,随着风飘向了江湖中的各个角落。 只看江怀的身手,就可以遥想江天的风姿。 可惜,江天太过低调,江湖中见过江天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本王在梁州遇到了一个年岁相当的人,那个人只说了他姓江。说起来,也只是一面之缘,喝了一场酒的缘分。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在知道你是江怀的时候,我才知道,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人是江天。你们父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不过,你的父亲更多了几分潇洒飘逸的风采,还有些许桀骜不羁,而你,有些少年老成。” “噗嗤”一声,秦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老成,这昭王用词可真是委婉。就江怀的样子,用“老气横秋”来形容,都不过分。 只不过,潇洒飘逸的风采,那是他们家老头子吗? 秦忆有些遗憾了,当年老头子将他捡回去的时候,他只觉得这男人很有气势,潇洒飘逸,那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江怀与秦忆也算心有灵犀,自然明白秦忆为何而笑。 “秦忆,咱们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个人物,只可惜,咱们只记得老头子喋喋不休啰嗦人的样子。先贤堂中倒是挂了一幅他年轻时的画像,只是画得再栩栩如生,还是不如真人。” “哦,画像。江小兄,若有机会的话,本王想去瞻仰一番江兄的画像,以慰当年的一番情意。” “好啊。” 江怀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凉笑。 “说起来,最开始遇到江天的时候,他只说了姓江,我还以为是侍剑山庄的人。当年侍剑山庄的少庄主江海在江湖中已有美名,我觉得江海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后来,真的遇到了江海,江海的风姿也令人折服,他比江天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整个人温和、可亲。 说来也怪,江天与江海长得并不相像,可本王总觉得这二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本王还费了一番功夫查探,确认了这二人除了同姓江、同为男子外,再无关联之处,唉……” 说到此,秦焰长长地叹了口气。 闻言,江怀心下松快了不少。 昭王的手段自然是靠得住的,他都没有看出侍剑山庄与灵隐宫的关联,其他人更是不知道了。 幸好,姓江的人如过江之鲫。 见识过玲珑棋局的少主们应该都觉察到了灵隐宫与侍剑山庄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们谨遵祖训,连玲珑棋局的事都没有泄露出来,这个就更不会轻易说出了。 “王爷,您说的上一任灵隐宫主,晚辈没有见过。但晚辈见过江庄主,至今想起都觉得江庄主待人极好,令人如沐春风。晚辈与江少庄主也有过一面之缘,那个白衣少年,师父对他赞不绝口,只可惜……” 岳清池的话戛然而止,后面的意思没有人不明白。 只可惜,那么好的庄主和少庄主,如今都不知魂归何方了。 江怀沉浸在岳清池的话里,可他仍不着痕迹地盯着秦焰。 不知道秦焰是真的演技太好,还是他怀疑错了人,秦焰眼中的悲痛不加掩饰,眼眸深处,可见泪花晶莹剔透。 第123章 惊鸿丽影 与堂堂北秦昭王一同赶路,这一路上,简直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甚至连一只蚊子都没有飞到过江怀和秦忆跟前。 想到之前从华京回九幽谷的一路,江怀不禁感慨,可真是同人不同命。 昭王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他所过之处,该不该回避的人通通都回避了,路途顺畅得令他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这年头,这世道,还是实力强劲、名声又大来得痛快啊! 很快,一行人就离呼啸岭越来越近。 秦焰手下的先头隐卫早已经探过路了,呼啸岭绝对没有闲杂人等,可以安心通过。 “呵,又来到呼啸岭了。江怀,还记得离呼啸岭不远、更靠近流云城的那个不知名的山涧吗?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是二三十个黑衣人的埋骨地。这些人,再投胎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下辈子老老实实做个人就好,可别再做刀口舔血的买卖了。” 随着秦忆的述说,经历过那一夜的人,眼前都不由自主地闪过江怀在雨夜厮杀的画面。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那可是足以载入江湖志的战绩! 江怀也不会忘了那一夜,他甚至还会经常想起,试图找到那一夜时自己的状态,毕竟那可是自己最厉害的时候了。 只可惜,后来在面对艰难险阻和无情刺杀的时候,虽然他也算状态在线,可始终到不了那一夜的境界。 想到此,江怀不禁幽然轻叹了一下。 见状,秦焰忽而笑道:“江小兄何故叹气?你可是本王生平仅见的练武奇才,说是百年难得一遇也不夸张。以你的年岁,他日的成就不可限量。” “昭王谬赞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谁又能一直处在巅峰呢?无人可以。” 江怀的话看似委婉,实在霸气,又带着一丝怅惘和落寞。 他有信心自己可以变得更强,有朝一日超过秦焰、楚牧、钟离无间等人。 但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有一日,也会有更年轻、更厉害的人来超越他,终结他创下的神话,这是必然! 终于到呼啸岭了。 坐在宽大马车中的几人突然听到了帘外呼呼的风声。 刚才好像并未起风,这呼啸岭,可真是恰如其名。 “停。” 秦焰下了命令,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父王,怎么让停下来了?此处实在邪门,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帘外呼呼的风声听得秦昱心头惶恐,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看起来诡异的地方。 秦焰并不理会秦昱,而是定定地望着江怀。 “江小兄,你可知为何本王让队伍停下来?” 江怀淡淡一笑:“前方有拦路之人,自然要停下来问问是敌是友了。” 听到江怀如此说,其余几人立刻竖起了耳朵,可除了愈演愈烈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啊。 秦忆实在不喜欢这种哑谜。他直接掀开了窗帘,沙雾有些大,看不太远,可眼前除了昭王的队伍,分明没有他人了。 转过身来的秦忆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但他十分相信江怀,江怀说有人来了,那就一定有人来了。 秦焰笑道:“江小兄,你怎知有人来了?” “昭王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的,感觉而已。” 不错,正是感觉。 自出了先贤堂,江怀觉察到自己的修为更上了一层楼。武功练到一定的程度,自然就耳聪目明了。 “如此,就下车看看,来人是谁,想来一会儿便知道了。” 说着,秦焰当先下了马车。 江怀紧随其后。 下了马车,漫天的沙雾令人有些睁不开眼,这呼啸岭离华京都不算远,只这一处地貌异于其他地方。 秦忆忽地感慨了起来:“这一路上都风微浪稳,没想到,眼看着就要到华京了,又有宵小之徒前来挡路。昭王,秦世子,华京可是你们父子的地盘,这实在出人意料啊。” “秦忆,你……” 秦昱正要反驳,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一声轻笑。 虽然听起来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可这笑声却十分清晰。 笑声过后,一道如丝竹般清脆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声音离他们已经近了不少。 “宵小之徒,这位少侠,你可曾见过本姑娘做什么恶事?这宵小之徒的帽子,还是少侠你戴着更合适些。” 被人找补回去了,秦忆顿觉丢面子。 “呵,是位姑娘啊!听姑娘的声音,可是一管难得的美人声。既是美人,姑娘何不现出庐山真面目来,搞得神秘兮兮的。这宵小之徒的帽子不适合美人,自然是我秦忆戴着更合适些。” 又是一声“噗嗤”,虽看不见那姑娘的人,但如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又接踵而至。 “原来是灵隐宫的听风堂主,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秦堂主怎么会是宵小之徒呢,是小女子冒失了。秦堂主,不知江少主可在?” 秦忆看了江怀一眼,江怀应声答道:“江怀亦在此。” “江少主,久仰大名。江少主和秦堂主既已都到此处,小女子再不现身就不知好歹了。” 闻言,众人立刻屏气凝神,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 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沙雾中越来越清晰,那身影袅袅,带着一种令人不忍侧目的吸引力。 待身影完全从沙雾中走出,众人看到了一个年约二八的俏丽少女。 红色的衣裙如火,可样式却极为简便。 满头墨发皆挽于脑后,没看到簪子,想来是用发带束着的。 女子的面上还有一层薄纱,依稀可见其玲珑的五官,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 秦忆望了望这女子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的臭毛病又犯了,“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荒山野岭。呼啸岭虽然有名,可这名声却不好,死在这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姑娘一个人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可怕的?本姑娘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你是秦忆,那站在你身侧的一定就是江少主了。江湖传闻,你们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自己被点名了,江怀微微拱手抱拳,点头示意。 这女子的目光又掠过秦焰和秦昱,只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完全不搭理他们。 看她的样子,似是认识这二人,想来还有一番过节。 如此,秦忆突然乐了。 “昭王,秦世子,这姑娘不待见你们啊。” “故弄玄虚,妖女。” 万灵儿的嘟囔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畔。 秦忆闻言,立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些。 同时,他和江怀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万灵儿与楚令文身前。 “呵”的一声浅笑,这红衣女子笑道:“妖女,多谢这位姑娘称赞。” “你有病啊,我是骂你呢,可不是夸你。” “只有长得好看的才能被人叫作妖女,这不是称赞是什么?看江少主和秦堂主对这位姑娘的维护,这位姑娘可是万毒老祖的孙女?那另一位文静些的姐姐,一定是楚大侠的女儿了。” 这女子居然将他们几人都打听清楚了。 “不错,我是楚令文,这位姐姐有礼。敢问姐姐姓甚名谁?” “令文,跟妖女废什么话,客气什么。” “灵儿,你好好说话,这位姑娘并未对咱们如何,怎么可以妖女长妖女短地说人家。这位姐姐,实在抱歉。” “楚姑娘有礼了,本姑娘在这里就是想看看名震江湖的江少主与听风堂主是何方神圣,如今见到了,自然不会再拦路了。江少主、秦堂主,他日,华京再见。” 说着,这红衣女子就要闪人。 秦忆一个跃步,就跳了过去,直接拦在了这女子的身前。 只见他笑得一脸灿烂:“这位姑娘,刚才我已说过了,这呼啸岭可不是安全之地,不若我送姑娘一程,如何?” 话说得好听,可不动如山的身姿却挡在人前,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让开的气势。 “好快的身法。既如此,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忆侧身,让她先行一步,同时,秦忆递给江怀一个眼神,江怀心领神会。 眼看着秦忆竟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衣女子走了,万灵儿急得大吼起来。 “秦忆,你失心疯了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就跟着人家走了……” 见秦忆完全一副听不到的样子,万灵儿冲着江怀急道:“江怀哥哥,这可如何是好?秦忆哥哥一个人,若不是妖女的对手可怎么办?你看他那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脑袋都不灵光了。” 闻言,江怀摇头笑道:“不用管他,他心中有数,不会吃亏的,放心。” 说着,江怀又看向秦焰父子:“昭王、秦世子,你们可知这位姑娘是谁?” 第124章 她是何人 秦昱完全没有心思回答江怀的问题,只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秦焰。 “父王,她是,她是不是……” 秦焰立刻摆手。 见状,秦昱只好将未说出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江怀知道,秦焰一定看出了这红衣女子是谁,可看秦焰的表现,似乎并不打算为他答疑解惑。 他并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既然这父子二人不愿多说,他也不会再多问。 想知道是谁,到了华京查探一番便是。 一行人继续赶路。 因为红衣女子的插曲,重新又坐在马车上的几人都没了闲聊的兴致,此刻马车里只有车轱辘碾过地面的摩擦音。 而在他们的前方,秦忆正与红衣女子并肩而行。 “多谢秦堂主相送,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此处离华京并不算远了,秦堂主不如就在此处等候江少主他们。” 秦忆忽而深深地看了这红衣女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十分复杂的情绪。 罢了,就送到这里,也好! “姑娘,就此别过,再会。” 秦忆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红衣女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秦堂主,请留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秦忆应声回头,轻勾唇角,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 “像本堂主这么英俊潇洒的人,哪有那么多啊。姑娘,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不过,秦忆很高兴,因为姑娘觉得我有些熟悉。姑娘,华京再会。” 话落,秦忆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只剩下红衣女子一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消失不见,红衣女子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真是魔障了,走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呢。” 红衣女子叹了一声,向着华京远去了。 而秦忆,居然在不远处又现出身来。 原来,秦忆的确是走远了,可又悄悄地折了回来。 他的身法极快,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听到了红衣女子的叹息,看到红衣女子真的走远了,才敢出来。 若是江怀在此,一定会十分震惊。 因为他从未在秦忆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情绪,悲伤、苍凉、无奈,还有不容置疑的喜悦。这些完全不一样的情绪就这样交织在一个人的脸庞上。 秦忆找到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他就在此等着江怀。 此刻他的心砰砰作响,极不平静,他需要静静地待一会儿来平复一下心绪。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远远地,昭王的队伍慢慢地出现在视线中。 “秦忆哥哥,是秦忆哥哥。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一个人坐在大石头上。” 万灵儿惊喜地叫了起来。 这不算长的一路,可把她愁坏了,生怕秦忆鬼迷心窍,再被人暗算了,那可就遭了。 江怀闻言,立刻探出头来,一看到秦忆安然地坐在那里,他的一颗心也踏实了不少。 他自然是相信秦忆的,可相信归相信,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 待他们走近,江怀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亲昵地拍了拍秦忆的肩膀,突然转身对秦焰抱拳说道:“这一路上多谢昭王的照应,此处已离华京不远,就此别过。灵儿,令文,到了华京,若有难解之事,给我们传信即可。” 江怀十分坦荡地与秦焰等人作别,半丝扭捏都没有,丝毫不觉得在此“过河拆桥”有何不妥。 他看秦忆的样子,与平时无异。可他知道,秦忆此刻一定十分不平静,既然如此,不若就此别过,他们两兄弟自在随意,也好说话。 秦焰微微颔首,笑道:“如此,那本王也不勉强了,华京再见。”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你们保重,到了华京,我和令文再去找你们。” 该懂事的时候万灵儿也是十分给力的,她自然看得出来,江怀并不想再与他们一路同行。 秦焰的队伍继续往前行进,江怀和秦忆还算热情地挥手作别,直到队伍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江怀才问道:“她是何人?” “谁?你问刚才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姑娘吗?” 秦忆明知故问。 “我哪知道她是谁?跟着人家走了一路,套了一路的话,也没问出有用的东西来。我这个听风堂主实在丢人丢到家了,若是被手底下的那帮兔崽子知道,一定会笑掉大牙的。诶,虽然我不知道那姑娘是谁,但我看清楚了她的样貌。啧啧,真是好看极了。” 看着秦忆亮晶晶的眼眸,还有脸上刻意夸大的笑容,江怀心头闪过一丝酸涩。 秦忆的身世想来没有那么简单。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活在世间的人,谁又是那么纯粹的呢,谁又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坦露于人前。 他尚且有许多瞒着秦忆之事,有些事,秦忆不想提,那便算了。 江怀露出一副有些好奇的样子,故意问道:“真的十分好看吗?你该不会真像灵儿说的那样见色起意?那姑娘看着十分神秘,不过别有一番独特气质。你若真的喜欢,他日再见,就抢回去做媳妇儿,我帮你抢。不过,你长得自是没话说,性子也讨人喜欢,说不定姑娘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了。” 江怀简直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一向温和,如今为了自己,连抢人做媳妇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秦忆心中十分感动。 秦忆站起身来,一把揽住江怀的肩膀,十分豪气地说道:“放心,用不着你帮着我抢,我想要什么,自会凭本事得到。只不过眼下实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机,咱们此次来华京,可是要查明侍剑山庄一事的。江怀,你说石大侠的话有几分可信?石大侠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华京,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自会出现的。” 想到已先他们一步来到华京的石镇平,江怀默然许久,才缓缓说道:“若他真的是石大侠,那他说的话应该可信。” “怎么?你觉得他不是吗?” 秦忆简直被江怀吓了一大跳,神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没有,我只是说咱们都未见过石大侠本人,还是慎重些好。娄阔海呢?他眼下在何处?他不是跟石大侠称兄道弟吗?把娄阔海抓起来,与石大侠关在一处,让他好好辨认一番。” 江怀在心中默默地对娄阔海说了一句“抱歉”。 难道娄阔海比自己更认识石伯伯吗? 绝不可能。 可他还是要让娄阔海去认人。 近情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还是不敢真的去靠近石镇平。 “你说真的啊?” 秦忆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别是自己听错了。 “真的。娄阔海虽然也在江湖中有些名头,但多数时候还是独来独往,抓了他也没什么妨碍,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交给我咯。娄阔海这人还算不错,只好先对不住他了。咱们现在走吗?到华京住哪里?不瞒你说,听风堂的据点在华京也称得上是‘狡兔三窟’,可这些个据点究竟在什么位置,靠什么作掩护,我也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吗。” “还去之前的客栈,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装神弄鬼的影子再出来吓人了。” 第125章 钟离之约 江怀和秦忆到了华京,还住在曾住过的那个不大的客栈里。 像这样不打眼的客栈,华京城还有不少,住在这里,倒是不容易被人发现。 可他们想错了,错得离谱。 第二日清晨,刚一醒来,一封不知从何处来的帖子就递到了他们跟前。 前来递送的小二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男人送来的,指名要交给二位客官。 秦忆“切”了一声,偌大的华京,基本全是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 他们悄无声息地进了华京,昨日傍晚才入住客栈,今晨就收到了帖子,能如此精准地把控他们的动向,背后的人可是一点也不普通的。 江怀从秦忆手中接过了封皮一片空白的帖子,直接拆开,总不会连内容都是空白的,那就可成一个笑话了。 谁承想,还真是一个笑话。 有些泛黄的宣纸上空无一字,看这纸张薄薄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玄机。 保险起见,秦忆还是将宣纸放到了油灯上,烘烤了一番,可宣纸还是干净如昔。 秦忆不死心,又将宣纸放进了水盆子里,湿溻溻的纸上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顺手又将宣纸捞了出来,秦忆忽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我忘了带毒老怪的秘药了,这种药水,涂在宣纸上,可能会现出字来。” 江怀看了看已经被秦忆折腾得不成样子的宣纸,叹了口气:“会不会这张纸本来就没有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不过,这人有病吗?华京这么大,送来这样一个帖子,让谁猜呢,你能猜得出来吗?” 秦焰、秦曜、钟离无间、索鹰,还有那个红衣姑娘…… 江怀的脑海中依次闪过这些在华京可能会遇到的人,到底是谁呢? 打这个哑谜有什么意思。 想到最后,江怀和秦忆异口同声:“钟离无间。” “我擦,这钟离无间还在华京吗?他们赤鹿教不是在北地作威作福吗?钟离无间整日待在华京做什么,他一定有很大的图谋。难道赤鹿教对这锦绣河山还有什么展望?” 说着,秦忆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 钟离无间会有这么出乎意料的抱负吗? 江怀平静地扫了秦忆一眼:“一切皆有可能。管他呢,走,到索府转一圈,看看究竟是不是钟离无间,带着这份帖子。” 说走就走。 二人到了索府,连通报的程序都省去了,直接就被人带了进去。 刚一到梅园附近,他们就听到了铮铮作响的琴音。 不同于之前听到的古朴、悠然,这次的琴音中激昂、壮烈,还有些……杀气腾腾。 “江怀,咱们还进去吗?这有些不妙啊。” 秦忆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翻云刀。 “当然进去了,真的不妙,咱们就大杀四方。” 此刻,江怀真的好奇了,钟离无间到底想做什么。 冷清清的梅园中,只有一坐一站的钟离无间和索鹰二人。 钟离无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手上拨弦的动作近乎凌乱,琴音也愈发令人惊惶。 “这首《将军曲》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杀意才是,钟离前辈,不知晚辈二人何时得罪了前辈。” 随着江怀的话落,琴音也戛然而止。 可那激荡的旋律还是在耳边萦绕了许久,挥之不去。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无间才抬起头来。 “二位并没有得罪老夫,给你们下帖子,老夫不过是忠人之托。二位且在梅园稍候,一会儿有人过来。” 说着,钟离无间和索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园。 江怀沉吟不语。 刚才弹琴的钟离无间面色坦然,目光还算温和,对他们并不像是有恶意。 那么,那琴音,很可能就是示警。 什么人能请得动钟离无间,还对他们虎视眈眈。 江怀看到,秦忆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不言而喻,他们想到一处了。 秦忆环视梅园,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他人。 “真是晦气,就不该来。” 江怀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既来到了华京,有些人大概率是躲不掉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江怀所说秦忆何尝不明白,只是江怀无法体会到他对那人的厌恶。 这一刻,秦忆忽然想到了秦昱,若秦昱在此,一定能明白自己的心境。 “哼,江少主好大的口气,谁给你的胆子,贼啊贼的,不知死活。” 来了。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东宫的‘哮天犬’啊,沈大人,别来无恙啊。你看太子殿下笑得多么亲和,你这只……在此吠什么吠。” 一听到沈千南对江怀不敬,秦忆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说什么?这里是华京。” “我知道这里是华京,华京是什么地方,一个牌匾掉下来就能砸中好几个三品官,你算老几?沈千南,幸好这里是华京,老子收敛着呢,你敢去江湖上吗?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秦忆怒气腾腾地说道。 看那架势,匪气十足,倒真的镇住了沈千南。 “哈哈哈……” 秦曜竟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 秦忆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沈千南识趣地退到了秦曜身后,只怒视着秦忆。 “江少主、秦堂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自从在十里坡送别了二位后,本宫可是十分惦念的。知道你们二人又来了华京,故请钟离前辈邀约。二位可是与王叔一同来华京的,怎的快到华京了,又分开了呢。” 秦曜面上的笑容未变,只是多了一丝疑惑。 秦忆恨不得上去打烂秦曜的笑脸。 冷静,冷静,再冷静。 江怀本就站在秦忆的身前,此刻更是将秦忆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见过太子殿下,多谢殿下记挂。” 江怀不卑不亢地见礼,该有的礼数毕竟不能少。 可这十几个字说得他心中也忍不住呕得慌。 “江少主,此次来华京,所为何事?难道是灵隐宫也想在华京一展拳脚。” “敢问殿下,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华京的?” “大胆,殿下问你什么答什么就是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反问殿下。” 沈千南又跳了出来。 江怀一个眼风儿都没露给这个跳梁小丑,只淡淡地看着秦曜。 只见秦曜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这个嘛,本宫自然是有办法的,江少主,若你投靠本宫,本宫自会将这些都告诉你”。 十指纤纤,白嫩如葱,比女子的手还要光滑、软腻。 这样的一双手居然长在秦耀的身上,江怀觉得,这是今日他见到的最大的笑话。 投靠秦曜,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和秦忆来得痛快呢。 “多谢殿下美意,只不过我们这些江湖草莽,自在惯了。至于来华京,不瞒殿下,是为了查探侍剑山庄一事。” 江怀已打定了主意,将侍剑山庄的事在华京挑明,有更多的人关注,总会有按捺不住的人露出马脚。 “是为了侍剑山庄的事吗?这件事说是江湖中事,可朝廷也十分关注。父皇已下令,由申屠致负责江湖中事。” 申屠致。 江怀知道,这是申屠世家的家主,在朝堂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管是秦焰,还是秦曜,都得给这位申屠家主面子。 “唉……好好的侍剑山庄被人灭了,东海之地的小门小派少了约束,纷争不断,整个江湖也跟着动荡,这势必影响朝堂安定。 江少主,如此千里奔波,该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江少主可知,所谓的‘武林盟主’,除了江湖中的认同,还需要朝廷的认可。只有如此,这个位子方能坐得安稳。” 秦曜说得毫不夸张。 之前有侍剑山庄稳稳地立在归墟山上,整个东海之地一片安宁。 如今,可没有昔日的光景了,整个东海之地的动荡已经波及了整个江湖。 说来说去,秦曜还是想让自己投奔于他。 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已说过,江湖草莽,自在惯了。” “如此,本宫也不勉强,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江少主、秦堂主,既来了华京,就不要着急离去。华京,可是这天底下最有意思的地方。” 华京,是不是最有意思,不知道。 但一定是天下最复杂的地方。 第126章 暗中窥视 秦曜离开之后,钟离无间又回到了梅园。 江怀和秦忆两道目光凉飕飕地射向他,明明是艳阳天,钟离无间却觉得脖子后一凉。 他思来想去,还是解释一番为好。 谁承想,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江怀冷冷的声音。 “钟离前辈可真是交游广阔,连东宫太子也是您老人家的座上宾。赤鹿教在北地已成大气候,想图谋更广,还有哪里比华京更适合作为踏板的呢。 华京城里达官显贵数不胜数,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不小的助力。江湖是什么?哼,打打杀杀那不叫江湖,人情世故才是。” 江怀的话落,钟离无间正想说些什么,秦忆立刻抢白: “可不是,刚才走的是何人?那可是东宫太子,钟离前辈,您老人家不会是想做国师?日后等太子登临大位,凭您老的江湖声望和地位,一个北秦国师不在话下。” “难怪钟离前辈看起来对武林盟主的位置不太感兴趣,原来是有更远大的图谋。” “只不过与秦曜这种人走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那是什么人,生在皇家的人浑身上下得有八百个心眼子,看秦曜阴恻恻的样子,一转眼珠一个混不吝的主意就出来了。” “……” 越说越离谱了,钟离无间的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 过了好一会儿,这二人终于消停了下来。 钟离无间长出了口气,总算有个能说话的机会了。 这两个小王八蛋,嘴皮子竟然一个比一个利索。 最让他吃惊的是,姓江的小子平日里不言不语的,这是怎么了?嘴上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 “哼,老夫与赤鹿教要做什么,轮不到你们二人置喙。东宫太子又如何,在老夫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只帮秦曜一个小忙而已,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北地盐引,老夫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帖子上一字也无,老夫也不确信你们真的会来。” 的确,钟离无间故意不书一字,他只答应秦曜邀约,并未保证二人一定赴约。 没想到,这二人还是准确无误地来到了这里。 一时间,钟离无间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刚听到了什么? 秦忆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盐引。 好家伙,居然是北地的盐引。 他要是钟离无间,也得要盐引啊。 江怀瞟了眼钟离无间,能直截了当、爽爽快快地告诉他们理由,也算是坦荡。 再说,他们与钟离无间之间又没有多深的交情,钟离无间此举,认真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想通了此点,江怀再看向钟离无间时,目光中的冷意就收敛了不少。 钟离无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次换他冷冷地道: “在北地已无人能撼动赤鹿教的地位,老夫留在北地做什么?当有实无名的土皇帝吗?老夫可没这个兴致。 你们说的不错,想有更大的图谋,没有哪里会比华京更适合做踏板。老夫的志向从来没有瞒过任何人,誓要将天门和楚牧踩在脚底下。”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钟离无间说起天门与楚牧了,秦忆忍不住好奇问道:“没听说过钟离无间与楚大侠有仇啊。钟离前辈心心念念楚大侠,不知楚大侠可知道?” 钟离无间冷哼一声。 “老夫单纯不待见他而已。想让赤鹿教成为古往今来的江湖第一大门派,就得将天门踩在脚底。” “还真是巧了。我们灵隐宫也有这样的训诫,只不过咱们灵隐宫的先辈们可没有钟离前辈的霸气。古往今来的第一大派,呵呵,有些吓人。钟离前辈,告辞了。” 说完,江怀扯着秦忆头也不回地离去。 梅园里只剩下了钟离无间一个人。 一阵风拂过,带来梅花的淡淡幽香。 一个着素色的蒙着白纱的中年美妇走到了钟离无间身后。 “着玄色衣衫的是江怀,穿月牙白的是秦忆。” “不错。” “这两个小子倒是口齿伶俐,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自小一起长大,果然默契十足。” 这中年美妇已在暗中窥视了许久,看着江怀和秦忆走进了梅园,看着他们拒绝秦曜,又看着他们挤兑钟离无间。 “阿绮,如今你已见到了他们,可还要急着回北地去?看样子,这两个小子要在华京待上不少时日。不若,你也在华京多停留一段。” 被钟离无间唤作“阿绮”的中年美妇笑着缓缓摇头。 “我已见过他们了,就回北地去。我在北地生活多年,也习惯了,一出来,心里就不太平。 再说,有我在赤鹿教坐镇,你也更无后顾之忧,且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只一样,你可是答应我要带他回去看我的。唉,一个已经天人永隔,只剩下了这一个。” 听到中年美妇如此说,钟离无间不再多言。 这么多年,阿绮心中的苦他是知道的,既然在北地,她觉得心中平静,那便回去。 “阿绮,逝者已矣。这么多年都不见,在不在世又有什么分别。你从未说过报仇一事,你是想自己做吗? 阿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件事我也是放在心上的。那两个小子,也一直在为侍剑山庄的事奔波。”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中年美妇眼中雾气缭绕。 过了许久,钟离无间才听她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做。让江怀为江怀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你只协助他们便罢。” “好。” 没错,这中年美妇就是赤鹿教的朱雀使,梅绮。 她悄无声息地来了华京,又将悄无声息地离去。 …… 江怀和秦忆出了索府的大门,没走几步,江怀突然顿住。 “不对,有人。梅园里有人。” “梅园里当然有人了,钟离无间不是在那里吗?” “有人从一开始就在暗中。在咱们刚进梅园的时候,那人就躲在暗处了。” “你说真的?不会啊,我进梅园的时候,还四下感知了一番,没有觉察到有人啊。” 秦忆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疑惑:江怀的武功要高过自己,难道这感觉也比自己灵敏多了。 梅园就那么大,几间屋子而已,若是有人,他应该能感觉到气息的。 江怀十分肯定:“真的有人,当时只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的气息十分微弱,近乎令人觉察不到。不是索鹰,钟离无间一定知道。难道是赤鹿教的其他高手?会不会是朱雀使梅绮?可梅绮不通武艺,怎么隐藏气息呢。” 江怀百思不得其解。 “别想了。管他是什么人呢,总之与咱们并不相干。走,咱们已到了华京,大事要紧。” 秦忆说的不错,江怀也不再纠结那人是谁。 走了两步,江怀又停了下来:“我心中乱的很,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查起。” 江怀觉得他的面前像是罩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看不清前路和方向。 他觉得秦焰最可疑,可总不能直接就去找秦焰。 证据,该从哪里去找呢? “我心中也烦闷得很。江怀,不如换个思路。朝廷不是指派了申屠致负责江湖中事吗?咱们就盯紧申屠致,申屠家主可不是个一般人儿,说不定能有线索。咱们到时看看有没有对咱们有利的。 依我看来,侍剑山庄的事,绝不是北秦朝廷的意思。很明显,覆灭侍剑山庄,对北秦朝廷没有好处。就算真的是你怀疑的那人,多半也是为了私怨。 况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你怀疑的那人。 所以,申屠致只对北秦皇帝负责,他没有理由包庇任何人,他一定要给全天下一个说法的。咱们姑且盯着他,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127章 她的身份 这一日,江怀和秦忆回到了客栈,岳清池、楚令文、万灵儿三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江兄、秦兄,这客栈可真是不太好找。” 想到巷子口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楚令文与万灵儿的“贼眉鼠眼们”,岳清池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能滴下水来。 万灵儿见状,立刻不乐意了。 “岳清池,你懂什么?我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住在这里是为了掩人耳目,鱼龙混杂之地也更好查探消息。 哪像你,高门大派的子弟,哪知道底层江湖人的日子。 孰不知,这些人恰恰是不能小觑的,多少了不得的大事,还得靠这些小人物撑着呢。” “万姑娘,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巷子口那些人,一直盯着你和令文看,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人。” “漂亮姑娘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的,不只是姑娘,男人长得好,也有一大票人盯着。这一点,我的两位哥哥可是深有体会,不像岳少侠,长得一般也怪不得你。” “万姑娘,你……你,你……” 这二人又开始了。 楚令文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开始还会劝慰一番,如今,这二人就是吵翻天,她也当听不到。 楚令文绕过了仍在针尖对麦芒的二人,走到了江怀身侧。 “江兄、秦兄,不用理会他们,这就是一对活宝。你们可曾听到一个传闻?北秦皇帝命申屠家主主理江湖事,说白了就是让申屠家主牵头查探侍剑山庄的事。二位可知道申屠家主这个人?” 江怀点点头,想到之前秦忆告诉他的事情。 申屠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申屠家主”。 申屠世家的历史足够悠久,比北秦还要久。 据说,在前朝的时候就是顶级世家,到了北秦,除了皇室,谁不说申屠世家就是北秦第一家。 这申屠致,不仅是家主,还在北秦受封“镇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只不过,比起镇国公,还是申屠家主的称呼更令他满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江怀此前并不知道,还是秦忆告诉他的。 这申屠致与秦焰有些关系,已故的昭王妃就是申屠家的女儿,是申屠致隔房的堂妹。申屠家的人最是护短,因为昭王妃,对秦焰一直很不满。 “江兄、秦兄,可还记得那日在呼啸岭看到的红衣姑娘?” 听到“红衣姑娘”这几个字,万灵儿与岳清池吵闹的声响戛然而止。 二人立刻凑了过来。 “令文,你说什么?那个妖女吗?你好端端地提起那个妖女做什么,一身红衣,看着吓人得很。” 说着,万灵儿故意狠狠地瞪了秦忆一眼。 看他那日色迷心窍的不值钱的样子,哪有一点听风堂主的架势。 谁料秦忆竟冷冷地回看她一眼,顿时,吓得万灵儿将满腹牢骚又咽了回去。 “令文,那红衣姑娘如何?” 江怀问道。 “我知道她是谁,她是申屠世家的人。听说申屠世家的大小姐名叫申屠影,自幼极少出现在人前,一直养在申屠世家的族地。 前两日在街上,我看到了申屠世家的队伍,听说是大小家回京。当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马车帘子被吹开,我扫了一眼,觉得车里的女子很像那个红衣姑娘。” 楚令文这么一说,万灵儿与岳清池都想起来这回事了。 他们几人的确在街上遇到了申屠世家接大小姐回京的队伍。马车里坐着一个女子,只不过,他们二人都没注意到那个女子。 “令文,你说真的?” 万灵儿俏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只是路过,就算帘子被风撩起来,刹那的功夫令文就能看出是那个妖女? 不是万灵儿不信,岳清池亦是一脸疑惑。 只见楚令文似是很有把握地笑了笑:“车里的女子并没有蒙面,穿的是一身粉白色罗裙,那姑娘不施粉黛,十分美丽。只不过她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红色的小小泪痣。你们仔细想想,当日见到的红衣姑娘,虽然有纱蒙着面,她的左眼角下是不是也有一颗这样的泪痣。” 眼角下有泪痣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泪痣的颜色是红色的。 这就很少见了。 几人见楚令文说得笃定,不禁都绞尽脑汁地回忆那日从漫天沙雾中走出来的姑娘。 离得有些远,还以纱蒙面,谁会注意到那颗小小的泪痣呢。 江怀闭上眼睛回忆当日的情景,还有秦忆走到那姑娘身侧二人站立的位置,正好那姑娘的左脸朝向他。 在面纱没有掩映住的地方,似乎确实是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泪痣。 再一想到秦焰父子当时的神色,江怀已然相信了楚令文的判断。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乍现,猛地睁开眼看向秦忆。 秦忆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江怀与他相知甚深,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落寞寂然的气息。 一瞬间,江怀眸色深了几分,立即转开头来。 在意识到江怀的目光的同时,秦忆迅速收敛了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楚令文看向秦忆:“秦兄,你送了那位姑娘一程,可知道她姓甚名谁?那位姑娘可透露过家世信息。” 秦忆比刚才坦然多了,只笑着缓缓摇头: “那位姑娘若真的是申屠世家的人,来头可就大了。可是听说申屠世家的大小姐自幼身子欠佳,才养在族地,这么多年应该是康复了,才回了华京。看那姑娘的样子,可不像是身子不好的。” 秦忆的话,楚令文不以为然。 “身子不好多是个由头罢了,没几人会当真的,马车上的姑娘看起来很好。” 这倒是,一个由头罢了。 只不过,没想到,楚令文会有如此厉害的观察力,只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他人注意不到的东西。 江怀不由地又想起了楚令文遇到的青獠牙面具人,她应该是太过害怕,一定还有其他的细节想不起来。 若是细细引导,应该会有线索。 只是,他于心不忍。 罢了,姑且先从别的地方入手。 “还有一件事,江兄、秦兄可曾听闻?” “岳兄请讲。” “申屠家主已争得了北秦皇帝的同意,向江湖各大门派下了论剑帖,换句话说就是让江湖中精于剑法的门派都来华京,比比剑法,赢的人授予爵位。” “论剑帖,岳兄哪里来的消息?” 秦忆不由地问道。 他昨日才见过听风堂的人,这么个大事不该一点苗头都没有露出来。 “昨日我去拜访昭王,从昭王处听来的。申屠家主找皇帝说这件事的时候,昭王就在一旁。昭王让我通知师父,尽早启程来华京。昭王还提到了江兄、秦兄二人,想来并不介意我将此事告知你们。” 原来如此。 江怀默默地琢磨了“论剑帖”几个字,看来,申屠致的意图不难明白,该是觉得侍剑山庄被灭与长风剑有关。 想来,不知内情的人大概率都会如此认为。 毕竟,关于长风剑藏着至高剑道的传言,已经传了两百年了。 可他置身其中,纵然说不出理由,仍旧觉得侍剑山庄的事一定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可能会跟长风剑有些关联,但绝不是根因。 “江怀哥哥,看来,我扯着令文来华京来对了,这华京很快又是热热闹闹的了。 英雄榜的第十位,都说是武陵派的柳震,可一日画像没有真正地挂在英雄殿,那就做不得数,未必没有变数。 那个柳老头儿看起来阴恻恻的,他的风评也比原来的侍剑山庄庄主差一些。这英雄榜,是不如从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个念头在江怀心中蠢蠢欲动。 他与柳震自然没有过节,可英雄榜第十位,原来挂着的是他父亲的画像。 若是真要换个新人上去,为什么不能是父亲的儿子呢? 第128章 人声鼎沸 楚令文等人离去了,江怀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对秦忆说道:“秦忆,你说,英雄榜的第十位,我有没有希望?” “啪”的一声,秦忆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 可见秦忆听到此话的震惊! “你没发烧?” 秦忆摸了摸江怀的额头,温度亦如他这个人般冷静自持。 见江怀是来真的,秦忆盯着他看了许久。 “好兄弟,有志气。你若真的想做,我必然全力支持于你。” 江怀从秦忆的眼中看到了激赏、鼓励,还有叹服,独独没有怀疑。 这让他不禁有些动容。 “你不觉得我在痴心妄想吗?从有英雄榜开始,就没有上榜过20出头的人。而柳震,到底是一派掌门,就算比起楚牧、钟离无间他们,也不差什么,我想上榜,就一定要将柳震打败。” “之前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江怀,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你既然说了想做,那便会真的拼命去做。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如今人人都觉得第十位会是柳震,那又如何,你就去打败他,第十位便是你了。 想想真是骄傲啊,等你成了,咱们灵隐宫的声势,必然更上一层楼。让江湖中人都看看,灵隐宫的少主,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哈哈……” 秦忆说得煞有其事。 看他的表情,像是已经在憧憬江怀的高光时刻了。 这样的秦忆让江怀觉得无比温暖。 他突然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 这里,曾被许多生命和鲜血染红过,变得毫无生气和冰冷,可秦忆总是能温暖他。 秦忆恐怕也知道打败柳震有多不容易,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给予自己支持和鼓励。 有这样的兄弟,真的值了。 岳清池的消息没错,没有几日,北秦朝廷正式的诏书就下来了。 今年恰逢北秦建立两百年,皇帝感念先祖建立盛世江山的不易,念起当年江湖可是为北秦建立出了大力气的。 于是,下了诏书,邀江湖各大门派前来华京论剑。 诏书的后面就是一大堆无用的废话,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朝廷给的奖赏了。 直接给个爵位,这可是大手笔啊! 自诏书以最快的速度下发到北秦的各个角落,整个北秦一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自北秦建立,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一下子,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华京。 各地的世家大族,纵然算不上江湖门派,也都纷纷派人前往华京,不想错过这场盛事。 小门小派,也不甘示弱,全都涌到了华京来。 一时间,原本就热闹的华京变得更加纷纷扰扰。 幸而华京足够大,华京城外还围着一圈世家大族的别院,离华京城不远还有其他的城镇,都人声鼎沸。 江怀站在清泉山的一个山头上,看到山下马车行人来往不断,不由地感慨: “朝廷是缺银子了吗?居然连论剑之所清泉行宫的一些院落也住上了人,这得收不少银子。还有很多世家大族的别院,也都住满了人。这些世家大族银子多的花不完,还这么生财有道,啧啧!” “你这叫什么话,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越是世家大族越是缺银子,要锦衣玉食,要讲究排场,要养活那么多人,谁会嫌银子多啊。咱们灵隐宫在这华京城外也有产业,你明白的,嘻嘻。” 难得如此盛事,不借机弄点银子,那可太不上道儿了。 说起银子来,秦忆眉飞色舞。 他听风堂在灵隐宫以善于打探消息着称,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可不是这个,而是赚钱的本事。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简直就没有搞不定的人。 江怀突然盯着秦忆沉吟不语。 “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你混江湖有些可惜了,不如入朝为官,嗯……天官大宰这个位置就很适合你。” 什么? 天官大宰。 秦忆十分愉悦地笑了起来:“好兄弟,你可真是看得起我,天官大宰可是传说里天朝总管财政的大官,只可惜,北秦没有设置这个官职。要不然,我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连云山也收到诏书了,北秦朝廷将参加论剑的江湖门派都安置在了离清泉行宫不远的溪山行宫。过几日,咱们直接去溪山行宫。” “一定要去吗?我想待在华京城里。” 来了华京好几日了,那个只出现过一次的鬼影再也没有出现,江怀想再等等看看。 鬼影念叨的那些无厘头的奇怪口诀,在他修炼内功的时候,只要想起,他的内息就像是被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还有似是而非的又与翩若凌风掌有些关联的招式,那些动作都让他再使出翩若凌风掌的时候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 江怀有些期待了,期待那个鬼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窗前。 “也不一定,像天门、武陵这些有钱的门派,在华京也是有据点的,那就住在华京好了。但大多数门派还是会去住溪山行宫。你若不想去,咱们依旧住在客栈里。我已传信回了连云山,这一次,华京有咱们二人在此即可,不用再来人了。” “很好,有咱们二人在,足够了。” “江少主、秦堂主,真是有缘,竟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如丝竹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江怀瞬间捕捉到在听到这管声音时秦忆的身子紧绷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恢复。 只一眨眼的功夫。 看来,秦忆与身后之人的关系,不简单。 江怀和秦忆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红衣的耀目女子,面上依旧蒙着轻纱。 正是在呼啸岭遇到的红衣女子。 江怀不经意地抬眼,注意眼前女子左眼角下的红色泪痣,小小的一粒,稍不注意就能忽略。 他不由地在心中暗叹楚令文的眼力劲儿,实在是厉害!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姑娘,姑娘有礼了。” 江怀客气地说道。 看秦忆的样子,似是对这位姑娘有些不寻常,既然如此,江怀打定主意,不再过多与这位姑娘搭腔儿。 “我就说了,咱们还是会遇见的,这叫什么,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姑娘,上一次你可是答应我了,若再遇见,就如实告知你的姓名身份的,姑娘不会耍赖。” 秦忆像平时似的插科打诨,可江怀分明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几分雀跃。 怪不到他一直对灵儿不为所动,有些事,的确不能勉强。 只听红衣女子笑道:“自然不会。我叫申屠影。” 果然是申屠世家的人。 “听闻前些日子,申屠世家一直养在族地的大小姐回了华京。这位大小姐,名字就叫申屠影,不知可是姑娘?” “正是。” 秦忆仔细地打量了申屠影一番,疑惑地道:“看申屠姑娘的样子,不像是传闻中的自幼体弱。” “传闻无误,我幼时的确身子不好,回到了族地,练了申屠世家不外传的内功心法,才慢慢地好起来。” 不外传的内功心法,这几个字挑动了江怀的神经。 这申屠影还真是爽利,敢毫不避讳地直言。 江怀下意识地看向秦忆,正好接收到秦忆的目光。 二人目光交错的一刹那,好像有些想法在各自脑海中炸裂开来。 申屠世家一向以他们久远的家族历史为傲。 几百年来,这个家族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王侯将相、国之栋梁,能文能武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从未听说过申屠世家有什么内功心法,也从未听过申屠世家出现过武林高手的。 这申屠影如此直言不讳,是不是表示,申屠世家也想在武功一道上有所建树,也想将影响力从朝堂转到江湖上一部分。 这华京论剑,还是申屠致主理的。 即便是为了侍剑山庄的事,申屠世家也能顺道办办自己的“事儿”。 第129章 剑法掌法 前来参加论剑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清泉行宫,在万众瞩目中,第一日的论剑开始了。 清泉宫的正中是一个极其恢弘的广场,巨大的擂台就搭建在广场中央。 江怀和秦忆隐在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远远望见正在擂台上发表“激情演说”的申屠致。 隔得老远,申屠致的声音还是清晰地、稳稳地响彻在他们的耳畔,足见其内力深厚。 江怀心道:这华京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在这之前,可从来没有人会将“高手”这两个字眼与身份贵重的申屠家主联系起来。 他看向周围人,发现几乎所有人在看向申屠致时,面上都不禁露出了激赏与向往之色。 江怀复又看向擂台上。 申屠致约莫与秦焰、楚牧是同龄人。 比起秦焰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淡然,申屠致多了几分矜贵;比起楚牧身上令人十分舒适的温和,申屠致又多了几分傲然。 再加上申屠这个已经传了好几百年的姓氏加持,一时间,申屠致简直成了所有人心中最想成为的人。 秦忆轻轻地捣了捣江怀:“还看呢,人都下去了。你看持剑上台的两个人,一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这都是小鱼小虾。估计前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好看的场面了,咱们还是走。” 秦忆说的不假。 申屠致下去后,最先上台的两个人在江湖中也就是二流的水平。一般的江湖中人能拍手叫好,可他们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自然觉得不够看了。 二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江怀又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擂台。 “铮铮”的铁剑交错之音不绝于耳。 他不禁有些迟疑了:如此论剑当真能找到有关侍剑山庄被毁灭的线索吗?难道还能从剑法中看出一二。 侍剑山庄凭借长风剑和追风十三剑名扬天下。 可两百年了,这长风剑早已成了一个象征。 历代侍剑山庄的人只守着长风剑,没有哪一代庄主真的将长风剑当作自己的兵器。 而追风十三剑的确只有十三式,可这十三式每一式都不简单。 因为每一式都只是一个基础,在这基础上能不停地变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 他敢说,几乎每一个见识过追风十三剑的人,他们眼中的追风十三剑都是不同的招式,只有极个别人能从这些纷繁的变化中看出些门道。 显然,如今聚在擂台周围的绝大数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况且,就算拿到了追风十三剑的剑谱,也是无用的,想练追风十三剑,必须同时修炼历代侍剑山庄庄主口口相传的武功心法。 只有这样,追风十三剑才能真正发挥出其威力。 这一点也和翩若凌风掌有异曲同工之妙,修炼翩若惊风掌的时候,掌法、心法缺一不可。 江怀的思绪又回到了遥远的苍墨高原,那个古朴的先贤堂中。 那本破旧的玲珑棋局册子,分明昭示了灵隐宫与侍剑山庄之间不可告人的关联。 江怀近乎可以断定:追风十三剑、翩若凌风掌,应该是由同一个人创立出来的。 换句话说,基本就是一种武功,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而已。 之前他心中隐隐有这种想法,可总觉得匪夷所思,不敢断定,如今,他已没什么不敢想的了。 突然之间,江怀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丹田最深处,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苏醒。 瞬间,温热的气息飞速地游走到他四肢百骸。 这个觉醒的力量让他激动不已,又让他忍不住畏惧。 这个力量,大得超乎他身体的承受能力。 他用尽全力握住了不住发抖的双手。 “秦忆,咱们走,我要去练功。”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与体内的力量来个“亲密接触”。 听到“练功”这两个字,秦忆的笑脸直接垮了下来。 还练啊。 江怀每日睡前的必备项目就是练功,一个人闲来无事也会练功。 在秦忆看来,勤勉的江怀早就将该练的都练会了。 目前实在达不到的境界,那可不是只靠勤奋就可以的,还需要顿悟,需要机遇,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他要是江怀,早就躺着睡大觉了,反正浑身的修为一般人拍马也是赶不上的。 “快走,找个安静的地方练功。” 秦忆看到江怀的眼眸隐隐泛着红色,面色也变得刷白,手上青筋暴起,他立刻紧张起来,快速地陪着江怀离开了清泉行宫。 可还未走出多久,江怀已经撑不住了。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江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就冷了下来,那股温热的气息平白地消失了,他再怎么感知也觉察不到了。 整个身体好像也变得轻飘飘的,连走路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秦忆连忙揽住了江怀,带着他往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行进。 只见秦忆足下生风,揽着江怀的手一点也不敢松懈,暗暗又运足内力,加快行进的步伐。 此时此刻,秦忆心中的焦躁难以言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怀,就算之前走火入魔被人暗算时,也不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简直成了“风中破败的柳絮”。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山谷,秦忆四下一看,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立刻放下江怀,正打算抓起江怀的手腕号脉,眼见江怀竟盘坐了起来,头顶上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吓得秦忆立刻收回了手,不敢乱动。 只一个眨眼间,秦忆又看到豆大的汗珠从江怀的额头连续不断地滴落下来,他胸前的玄色衣襟已被打湿。 没过多久,江怀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江怀的双手垂在身侧,秦忆揉了揉眼,觉得自己眼花了,他看到江怀的手也开始往外“渗水”。 可他紧闭的双眸,越来越白的面色,脸上凸显的青筋,都让秦忆急得跳脚。 他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无奈地守着他、等着他。 在这种心境的折磨下,秦忆又将江天狠狠地问候了一遍:什么破武功心法,还只能少主一个人练。厉害倒是厉害,可出了事他人实在无能为力啊。臭老头子,你当年练的时候你爹不是还在吗?哪一个少主的爹也不像你似的,早早撒手去了,留下这么个破烂摊子。 还闭着眼,还盘着腿,还不起来…… 秦忆觉得自己要凌乱了。 在秦忆忍不住快要仰天长啸的时候,江怀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乌黑得发亮。 “你这是怎么了?哭丧着脸做什么。双手合十,你在拜佛吗?” 江怀的声音清润、浑厚,听起来中气十足。 秦忆简直要哭出来了。 “你个王八蛋,吓死老子了,知道吗?你刚才是怎么了?整个人像是快要过去了似的。江怀,老子被你再这么吓几次,不得英年早逝啊。” 刚才? 江怀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已经过去的一幕幕。 难怪将秦忆吓得直接骂他了。 江怀笑道:“我想到了翩若凌风掌还有玲珑棋局上的剑谱,一时激动竟不自觉调动了内息,才会如此的。 秦忆,我运气不错。现在的我神清气爽,原来体内残留的浊气和寒气已经一扫而空。 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更精纯了些。只是,翩若凌风掌的第九式,不太好突破。”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顿时绽开个笑脸。 好小子,不枉老子为你担惊受怕一场,这份罪不白受。 至于江怀说的不太好突破的第九式,秦忆倒是看得开。 武功一道,越往上练,越是寸步难行。 有时候,极其微小的进步就需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 况且,只是不太好突破,又不是不能突破。 这小子,练功自有一套,突破是迟早的事。 所以眼下,看江怀无事,秦忆真是高兴啊。 看到秦忆的笑容,江怀也愉悦地笑了起来。 有个好兄弟由衷地为自己担忧,又为自己高兴,真好! 只是,想到那些空白的记忆,江怀忍不住又惆怅起来。 原来的江怀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的他在练武或与人动手的时候实在有些矛盾。 这具身体练的一直都是掌法,所以他习惯打出来的是翩若凌风掌,可在支撑其掌法时,他下意识使出的内功心法仍属于追风十三剑。 纵然一剑一掌本是同源,可既分成了两种武功形式,还是会有些差别。 他需要知道原来的江怀的记忆和经历,真正地在心中内化翩若凌风掌的内功心法,才能让掌法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江怀也有信心,他真的做到的那一天,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追风十三剑也会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130章 宗师到访 一连好几日,江怀都窝在小小的客栈里修习内功。 秦忆从一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到后来开始一个人前往清泉行宫观摩论剑。 这几日的论剑比前两天日精彩多了。 很多名门大派数得上名号的人都站了出来。 几乎每一把剑都在这些人手里呈现出了令人惊叹的魅力,那些精妙的剑招就刻在秦忆的脑海里,待他回去一一展示给江怀。 “你看这一招猛虎搏兔,持剑的人突然气势凌厉地朝下进攻,像极了一头饥饿的猛虎,正朝着弱小的兔子进攻。而对阵的人,绝不是没有抵抗力的兔子,而是旗鼓相当的豹子。他使出了一招月满大江,以极快的速度用剑划出了个完美的圈,一面将自己层层保护起来,一面抵挡住了对方的攻势,是不是很妙?” 听到秦忆的述说,江怀的眸子顿时一亮。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定要比语言描述的更精彩。 “你知道对阵的双方是何人吗?”秦忆问道。 好无厘头的问题。 江怀翻了个白眼,他一直待在客栈中,怎么可能知道双方是谁。 秦忆端起一盏茶轻啜了口,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这二人其中一人咱们也算是很熟识的了,另一人,早就听过他的名号了,那家伙来头不小,他爹最近风头极盛。” 听到秦忆如此说,江怀顿时了然。 “一人是岳清池,一人是柳震的儿子,柳旭,对吗?” “全中。” 岳清池的身手江怀是知道的。 倒是柳旭,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能与岳清池斗得精彩,柳旭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江怀,岳清池与柳旭还未分出胜负,明日还有一场,你也一同前去看。练了好几日了,也该歇歇了,所谓‘欲速则不达’,练功一事当讲究循序渐进才是,绝不可操之过急。 单看你的年龄,你有今天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万事皆有其规律,练武亦是如此。你看楚牧、钟离无间等人,他们也是多少年的刻苦修习才有今日。江怀,你如今这样已是极难得的了……” 这几日,秦忆几乎每一日都会翻来覆去地说这些话,江怀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生出茧子了。 可看秦忆的样子,好似仍是觉得这些话还不够,自己一日不走出这间小小的屋子,他就一日在自己耳畔说个不停。 江怀无奈,只好“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饶了我。不练了,不练了,今日不练了,明日也不练了,明日随你一起去看他们的比试。” 见秦忆似是还有些不满,江怀立刻又道:“还有后日,后日也不练了,确实该好好歇息一番。” 听到江怀如此表态,秦忆这才满意,想了想接着说道:“我并不是不让你练,只是觉得这些日子练得够多了,眼看着无法更上一层楼,那就不是单靠刻苦用功能解决的事了。不若好好歇息一番,出去转悠一圈,说不定会有心得感悟。” 这话在理。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对一件事苦苦思索却无果的时候,这个人就像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黑暗密室中,脑子也被困得无法灵活转动。而他主动跳出密室,换个环境,换种心境,很可能就会豁然开朗。 接下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见闻,还有他们幼时的趣事。 秦忆不知道江怀哪一日可以将以前的事情通通想起,可即便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干系。 他秦忆别的不好说,记性可是一等一的好,江怀记不起来的事,他可以一件一件地讲给他听。 “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出苍墨高原,才十岁出头。咱们一边往外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看,总期待着下一秒老头子就会出现。 那个时候的咱们虽然兴奋,可更多的是害怕,前路茫茫,连去哪里都不知道。第一次出苍墨高原,咱们足足在江湖上游荡了近一年之久,硬是熬到了老头子说的可以回去的期限。” 秦忆描述的画面,江怀毫无印象。 他不自觉地用力去想,可越想,脑海中空白的画面就越多。 “想不到就别想了,我给你讲。回去之后的咱们对着老头子可没一个好脸色,老头子光赔笑就赔了一个多月。 你能相信吗?咱们二人以为老头子一定会派人悄悄地跟在后面,总不会就这么放心。谁知道,那个老混蛋真的就这么放心。 每一次说起这件事,老头子都一脸傲然,说什么‘雄鹰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他的儿子们就得这么磨练,他都不怕当年的咱们被人给谋害了,哼。” 江怀对秦忆描述的事一点印象也无,但秦忆描述这件事的心情和状态他倒觉得十分熟悉。 想到此,他不由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臭老头子可恶极了。老子当年差点以为你也是捡来的,他不打算要咱俩了。 后来,每一次到江湖中历练,皆是如此,老头子什么都不管。咱们也从最开始的彷徨、害怕,变得越来越勇敢、无畏。 到咱们长大后,简直不愿意在苍墨高原待着了,总想到处走走看看。” 听着秦忆的述说,江怀想起了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江天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他知道作为第七代宫主的江怀肩上担着怎样的重担,这样的担子,一个没有真本事的人怎么可能挑得起来呢。 而且,江天还为江怀培养了秦忆这么个好的兄弟,让他要走的路没有那么孤寂。 想到此,江怀不禁有些感慨:“秦忆,你想过平静的日子吗?远离江湖上的纷纷扰扰。” 江怀是没有选择的,而秦忆,有这个选择。 秦忆何许人也,立刻明白了江怀的意思。 只见秦忆突然“吹胡子瞪眼”起来,总之是不高兴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心里想什么你知道吗?老子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在秦家庄被老头子捡回了苍墨高原。也许老头子觉得你一人太过寂寞,也许是我合老头子的眼缘,总之,老头子可是将我当儿子养的。江怀,一天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咱们二人跟亲兄弟有什么差别,不,咱们比亲兄弟还要好。” “唉……” 一声慨叹,令沉浸在兄弟情中的二人猛地反应过来。 说得太入迷了,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二人定睛一看,只见司空岭和百里行正站在门边,含笑地望着他们。 原来是虎象山的两大宗师大驾光临,他们二人无所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司空宗师、百里宗师,您二老来此,实在让这小小客店蓬荜生辉。” “这姓秦的小子就是会说话。” 百里行赞许地看了秦忆一眼,而后转头望向司空岭,一双饱经岁月风霜的眸子里藏着太多情绪。 “司空,咱们二人还有万俟,一起在虎象山过了大半辈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咱们都出来了,万俟个老东西又得每日到后山喂鱼打发时间了。” 听到百里行如此说,司空岭亦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二位宗师驾到,可是有什么吩咐。小子们莫敢不从。” “江少主客气,我们两个老家伙前来,只是想问江少主一个问题罢了,问完就走。” “宗师请问。” “侍剑山庄一事可与灵隐宫有关?” “噗”的一声,秦忆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他还以为两位宗师会问什么问题呢? 如此直截了当吗。 这样的查案方法实在少见。 可惊诧过后,秦忆复又看向两位宗师时,只觉得一股神圣的威严将他们层层包围,两对历经沧桑的眸子似是悲天悯人,似是包罗万象,让人不自觉地就自惭形秽。 反正,至少他自己在宗师面前,是不会说谎的。 “秦小子觉得可笑。我们只这么问你们。侍剑山庄的事就像是凭空发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想查清不是件容易的事,能少查问几人就是几人,也省一番功夫。” 司空岭倒是直言不讳。 只见江怀两手抱拳,十分恭敬地说道:“多谢二位宗师如此直接,看来,二位宗师还是愿意相信我们的。侍剑山庄的事与灵隐宫没有半分关系,江怀敢指天立誓,绝无半丝隐瞒。” 没错,百里行与司空岭直接问出这个问题,心中也是有考量的,他们也不相信是灵隐宫所为。 “好,江少主爽快。如此,我们二人在陛下面前也可以交差了,不是灵隐宫所为。” 说完了这句话,二位宗师半点犹豫都没有地转身离开。 江怀和秦忆只看到两个潇洒飘逸的背影,还有随着走动摆来摆去的灰色衣襟…… 第131章 你来我往 这就走了? 果然是虎象山的宗师,一般人还真领会不到宗师的深意。 “江怀,我琢磨着该不会是老皇帝怀疑咱们?所以让两位宗师前来查探。这也太省事了,不得先把咱们抓起来,严刑逼供一番,咱们二人宁死不屈,自证清白。这……这问两句话就完事了?如此查案,让大理寺那帮人知道后,不得哭晕在茅房啊。” 秦忆说得十分搞笑,可江怀却笑不出来。 侍剑山庄的事确实棘手。 那片废墟他可是亲眼瞧过的,别说线索了,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却要找出背后的凶手,这可真是为难人。 换了是他,估计万般无奈之下,也得采取逐个试探的方式! 只是,他们何时才能发现凶手露出的马脚呢? 他知道侍剑山庄的寒冰雪蚕落在了秦焰的手里,又被秦焰送给了万毒老祖。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其他人并不知道传说中的寒冰雪蚕就藏在侍剑山庄,而得到寒冰雪蚕的人应该就是对侍剑山庄下毒手的人。 秦焰。 如今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上一秒,江怀还在思量着秦焰,下一秒,秦焰就含笑站在门前看着他们。 “呵,今日是怎么了?小小的客栈你来我往,还全都是跺跺脚,全天下都得抖三抖的大人物。不知昭王纡尊降贵,来此小小客栈,有何贵干?” 秦忆没好气地道。 若说秦忆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是谁,那就是秦焰了。 好不容易说服了江怀不再练功,偏偏这个时候秦焰出现了,江怀又该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侍剑山庄的事了。 秦焰轻轻揉了揉鼻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个小子。 难道是嫌自己没有及时给他们交代吗? 这不就来了嘛。 “咳咳……” 秦焰醒了清嗓子。 “本王已证实,在雨夜刺杀你们的人是沈千南派来的,太子并不知情。至于沈千南为何这么做,想来你们心中也有计较,本王就不再多言了。” 秦忆正想反驳,他们又不是沈千南那王八蛋,怎么知道沈千南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可当他看到秦焰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似是难以启齿,他立刻觉察到了沈千南此举的因由。 秦忆突然拍手叫好起来。 “真是妙啊!想不到太子殿下有如此大的魅力,惹得沈大人冲冠一怒为……主子。啧啧,士为知己者死,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沈大人是该铭感于心。” 秦忆故意将“知遇之恩”四个字说得极重。 秦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而秦忆毫不畏惧地挑眉,又瞪了回去。 “本王答应过你们,这件事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稍后,本王便去东宫,将沈千南……” “不必。” 江怀不客气地打断了秦焰的话。 “多谢昭王,不用麻烦了。既是沈千南做的,他日见到的时候,我们自会出手教训他,不会迁怒太子。” “此事当真?” “当真。” 江怀如此爽快,还承诺绝不牵连秦曜。一时间,秦焰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昭王还有事?若是无事,这里不适合您的身份,早些走。” 秦忆只差不客气地赶人了。 “那日在呼啸岭见到的红衣姑娘,她是……” “我是谁,不用劳烦昭王多说,江少主、秦堂主他们已经知晓。” 脆生生的悦耳之音在秦焰身后响起。 可申屠影面上一丝笑意也无,看着秦焰时,明明整个人穿的是一身火热的红,却给人感觉冷冰冰的。 秦忆再一次感慨,今日是怎么了? 这家小小的客栈简直有大造化了,来的人个个非同小可。 申屠影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昭王的事可办完了?若是没有,那申屠影就先到外面等候。” “本王无事,告辞。” 秦焰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再待下去,可真是更加讨人嫌了。 “江少主、秦堂主,二位可真会找地方,这家客栈不错,处在闹市中,又藏在深巷里,想认识真正的华京,还就得在这些地方。华京,可不只是达官显贵们的华京。” “申屠姑娘说得好,不知姑娘来找我们,有何要事?” 跟申屠影说话,秦忆的面色要柔和许多。 若是秦焰在此,一定会怀疑这前后判若两人的秦忆是否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江少主,灵隐宫派何人参加论剑?” 申屠影的父亲申屠致主理论剑一事,各大门派都来了不少人。 可只有灵隐宫,除了江怀和秦忆,没有看到其他人。 江怀笑道:“一定要参加论剑吗?我长于掌法,秦忆练的是刀法,我们并不擅长用剑。这次来,只是凑个热闹罢了。不知武陵派的柳掌门可来到了华京?” 江怀突然提起了柳震,申屠影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谁都可以不来华京,柳震是一定会来的。 英雄榜的第十位,再过几日,就要正式将侍剑山庄庄主的画像取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第十位的画像。 柳震早就到了华京,将一派掌门的架势端得十足。 “江少主,柳掌门几日前就到了华京。眼下,就住在离清泉行宫不远的一处别庄里。这两日,武陵派的柳少掌门风头十足,明日与天门派的岳少侠还有一场比试。江少主,何故提起柳掌门?” 申屠影的好奇,江怀只笑而不语。 秦忆适时说道:“我们少主闲来无事,找人画了一幅不错的画像,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挂着。” 此言一出,申屠影本就大大的美丽眼睛瞪得更圆了。 一张俏脸上写满了疑惑与难以置信之色。 画像,合适的地方,挂画像。 这些字眼组合起来,给申屠影的冲击太大了。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江怀一番。平心而论,江怀的实力令人惊叹,在他们这些年轻人中,毫无疑问,江怀就是第一人。 可柳震是什么人,跟秦焰、楚牧、钟离无间差不多平起平坐的人。 打败柳震,这是在开玩笑吗? “申屠姑娘,怎么了?觉得我们在痴人说梦。” “不不不,只是有些吃惊罢了。江少主有此雄心壮志,申屠影佩服。江少主,所有人都觉得新上榜的第十位会是柳掌门,你在这个时候挑战于他,岂不是跟武陵派为敌?依我看来,江少主年纪尚轻,他日上榜的机会还有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江湖中关于柳震的传闻不少,柳震为人还算正派,只一点,心眼儿实在太小。 当年柳震与侍剑山庄庄主江海斗了一场,败在江海手上一招。 这么多年过去了,武陵派与侍剑山庄关系一直不睦。 申屠影又笑道:“不瞒二位,侍剑山庄的事我还怀疑过武陵派,后来多方走访查证,跟武陵派无关。可柳震此人,得罪他一次,就会被惦记许久,江少主,何必呢。” “多谢申屠姑娘的好意,这件事我已考虑清楚了。” “如此,申屠影就预祝江少主能得偿所愿。江少主,这些日子父亲实在太过忙碌,等他理出个空隙来,想见见你与秦堂主,还请二位到时务必赏光。” 这才是申屠影来此的真正目的。 申屠致想见他们。 “好,既然申屠家主看得起,到时一定。” 申屠影离去了,火红的背影消失在秦忆的视线中。 江怀拍了拍秦忆的肩膀,叹了口气,“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位申屠姑娘,极好。与你站在一处,就是一对璧人”。 秦忆有些不自在了,“瞎说什么呢?我累了,睡大觉去”。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居然敢肖想申屠世家的大小姐,江湖草莽,竟是色胆包天之辈吗?” 第132章 暴揍一顿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江怀和秦忆顿时皱起眉头。 今日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让这小小的客栈成了无人之境,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大肆狂吠一通。 沈千南站在门口,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全是轻视。 在他看来,眼前所谓的“江湖俊才”,不过只是来自边远西陲之地的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 二人居然言之凿凿地肖想申屠世家的大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本朝人丁实在单薄! 没有名正言顺的公主、郡主,这申屠影实打实的就是天下贵女的第一人。妄想得申屠大小姐青睐的世家子弟,如过江之鲫,什么时候轮到两个江湖草莽在此做春秋大梦。 见到沈千南,江怀和秦忆一直压在心底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这叫什么? 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 沈千南还在等着江怀或者秦忆发难,没想到,江怀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已经不能用“一个箭步”来形容了。 只一瞬间,江怀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 下一秒,江怀的右手已经化作了锋利的鹰爪,拇指和食指将沈千南的脖颈狠狠掐住。 沈千南敢肯定,他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江怀就会毫不留情地掐断他的脖子。 一种叫作“畏惧”的情绪在沈千南心头缓缓升起。 他跟在秦曜身边多年,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从来都是别人怕他,哪轮得到他去畏惧。 可如今,他就是江怀砧板上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的鱼肉。 最让沈千南觉得沮丧的是,他连江怀的动作都没有看清楚,更不用说去躲避了。 而他眼前的江怀,面色平静得一如之前他见到的样子,可沈千南知道,江怀正带着足以毁灭他的怒火。 像是挑起一只弱鸡似的,江怀直接将还算高大的沈千南扔到了秦忆跟前。 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沈千南只觉得眼冒金星。 可见江怀使了多大的力道。 这间屋子不大,可用来暴揍一个人却是足够的。 刚才江怀一言不发就直接出手,已经让沈千南开了眼界了。 眼下,秦忆倒是与江怀的作风大不相同。 只见秦忆完全不管招式、拳法的,只由着心头的一腔怒火,一边大骂沈千南,一边对他拳打脚踢。 偏偏,秦忆看起来毫无章法的暴揍,沈千南只能抱头来回躲避,还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即便有,他也不敢,毕竟江怀还虎视眈眈地立在一侧。 “沈千南,你那点心思打量没人知道吗?只可惜,你不是个女人,你就算是个女人也无用,秦曜的身侧,轮得到你吗?看你长得跟个兔儿爷似的,秦曜虽不是个东西,可有一点却还算拿得出手,就是从来不动他身边的人。” “怎么?每日跟在心心念念的人身侧,却不能靠近,这种滋味儿很难受?” “秦曜的男宠估摸着不少,每每看着秦曜与他人夜夜笙歌,你孤枕难眠的滋味实在难过。沈千南,你不要命了吗?居然瞒着秦曜刺杀我们,靠近流云城的一个山涧,你的手下就埋骨在那里。我秦忆一向心慈,已经看过了,那是个风水宝地,最适合长眠。要不,你也去那里,如何?” 听到秦忆说起那个山涧,沈千南彻底慌了。 做了坏事被人知道自然会慌乱,可若是被秦曜知道,他瞒着他私下行事,以秦曜的性子,怎么容得下他继续跟在其身侧呢。 “砰”的一拳,重重地落在沈千南还算方正的脸上。 顿时,两股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沈千南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沈千南,你的功夫不行啊。落在我们手里,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听着,他是江怀,我是秦忆,我们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没有任何人置喙的余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今日揍了你一顿,你刺杀我们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你若还不老实,我就将你瞒着秦曜的种种全都揭发出来,以秦曜的性子,一定不会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 沈大人可是个痴情种,你的一片痴情我倒是真想成全你啊。说,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揍了沈千南一顿,秦忆突然觉得神清气爽了。 无事的时候活动活动筋骨,可真是舒坦! 沈千南右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血迹斑斑,估计身上也被秦忆揍得青一块紫一块。 沈千南吞了口血水,“太子殿下邀二位三日后到东宫做客”。 “就这么个事,还劳烦沈大人亲自跑一趟,太子殿下可真是客气。”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秦忆,沈千南只觉得浑身凉嗖嗖的,这还是刚才揍起人来不眨眼的秦忆吗。 “为了表示诚意,殿下命属下亲自前来邀约,还请江少主、秦堂主一定要去赴约。殿下说,有关侍剑山庄的往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居然把侍剑山庄都抬出来了。看来,这个约,是非赴不可了。 江怀懒得再搭理沈千南,只轻轻地摆手,沈千南得令,连滚带爬地赶紧离开了,生怕慢了一步再惹怒这二人,又是一顿暴揍。 “江怀,咱们到时小心一些,秦曜拿侍剑山庄来说事,分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咱们前去。东宫毕竟是他的地盘,小心驶得万年船。” 秦忆说的正是江怀心中所想。 秦曜整个人都阴恻恻的,对这种人,小心为妙。 “哈哈哈……两个小子真是下了狠手啊,这姓沈的以后见了你们不得躲着走了。” 司空岭、百里行又去而复返。 怎么又回来了? 不等江怀、秦忆疑惑,司空岭已大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只见司空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阿嚏”一下。 “没错,没错,确实有奇怪的香气,有点像梅香。” 司空岭一边揉着鼻子,一边不住点头说道。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嘚! 又有一个嗅觉极其灵敏之人发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 百里行有样学样,只差趴在他们身上狠狠地吸一口气了。 “的确,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冰雪味儿。” 百里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司空岭。 又是梅香,又是冰雪味儿的。 江怀和秦忆欲哭无泪。 加上这两位宗师,已经有五个人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奇异味道。 可被这股味道紧紧缠着的他们,依旧什么都闻不到。 司空岭道:“你们二人如此平静,想来应该知道了。什么时候沾染上的,这味道可是极难去掉的啊!刚才来这里的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只觉得不对劲儿,未及多想,后来又折回来。这像是追踪之术里的迷幻香!循着这个味道,你们就算躲在天边也会被人找到。” 迷幻香,看来这两位宗师是知道些的。 秦忆脸上立刻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殷切地请二位宗师入座。 “司空宗师,您老人家果然见多识广。说起这个什么迷幻香,我们二人就吃不下睡不着,以我们的道行,只知道自己受了暗算,却什么也闻不到啊。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一点卵用都没有。还请两位宗师看在我师叔祖的面子上,救小子们一次啊。” 江怀亦恳切地说道:“请两位宗师出手相助,江怀和秦忆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日,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必义不容辞。” 司空岭笑道:“这个嘛,倒也好解。皇宫里的藏宝阁收着一只碧玉蟾,通体翠绿,这只玉婵能洗涤天下浊气,你们靠近玉蟾,这股味道自然就会被吸走了。” “敢问宗师,可知这迷幻香的来处?” “江少主,告诉你们碧玉蟾已经足够了,再多的话不能说了,你们终究还是江湖中人。” “既然如此,多谢二位宗师了。江怀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他日,两位宗师及虎象山一句话,江怀和秦忆绝不推辞。” 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两位宗师的修为已臻化境,他们这些普通江湖中人只能仰望了。 “江怀,你觉得迷幻香出自何处?两位宗师看似不能说,其实已经说了。” “秦忆,你着急吗?若是不急的话,咱们就留着这股奇异的味道,必要的时候来个守株待兔,如何?不管是任何人,想杀咱们,没那么容易。” 第133章 精彩比试 不同于第一次来到清泉行宫是隐在人群中,这一次,江怀和秦忆就坐在属于灵隐宫的看台上。 还算宽敞的位置上,只有他们二人,好不惬意! 正中的演武场擂台上,柳旭已经上去了。 一身苍劲的黑色武士服,衬得柳旭整个人越发挺拔和高傲。 他抱着剑静静地立在台上,面上全是志得意满。 看样子,柳旭对这一战极有信心。 另一边,岳清池还在属于天门的看台上,正恭敬地站在楚牧身侧,低头聆听来自师父的殷切教诲。 江怀看得懂唇语。 楚牧是在告诉岳清池,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切磋而已,不用太在意,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安危来得重要。 这样的殷切嘱托,令江怀觉得无比熟悉。 曾几何时,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叮嘱他的,让他不必在意得失。任何时候,在父亲这里他都是最重要的。 只是,父亲在闭眼前的绝望,他永远也忘不掉。 父亲该有多痛心啊,他最爱的儿子,要一个人面对那些魑魅魍魉,最后,还葬身在长风剑下。 同是父亲,可父亲跟父亲又是不同的。 江怀的目光又落到了不远处的武陵派看台上。 柳震与柳旭不愧是两父子,他们脸上的志得意满之情如出一辙。 “楚兄,时间差不多了,该让岳贤侄上场了,不过切磋而已,楚兄不必挂怀。” 柳震含笑说道。 他对柳旭极有信心。 岳清池号称“一丈锦绣”,身手自然不弱,可他的旭儿更在岳清池之上。 之前的比试旭儿已经摸清了岳清池的打法。这一次,他们武陵必然战胜天门。 想到长久以来,天门的声势都稳稳地压了武陵一头,柳震已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之情,恨不得岳清池立刻上台被柳旭打个落花流水。 “柳掌门着什么急?没看到楚大侠还未说完话吗。真是的,这一次论剑怎么只有门下弟子参加,依我说,一派掌门、门主之类的也要参加才好,那样精彩嘛。” “你这妖女,岂轮得到你在此说三道四?楚兄,你为人谦和,将这小辈都当作子侄,请恕柳某不能认同,这妖女祖孙俩祸害令文贤侄女,实在欺人太甚。江湖中能人辈出,未必找不到能解子母蛊之人,楚兄何必受这姓万的祖孙牵制。” 柳震此言一出,看台上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些人当日也在天门堂中,知道子母蛊一事的来龙去脉,不由地对万毒老祖还有万灵儿恶言相向。 楚令文将万灵儿拉到自己身后,示意她闭嘴,这个时候,说多错多。 “柳掌门,子母蛊一事,令文早已经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义父了,此中内情,令文在此不再赘言。还请各位大侠得知,令文与这位万姑娘情同姐妹。她只是心直口快,并不是妖女,请诸位明鉴。” 朗声说完,楚令文恭敬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立刻带着万灵儿退后。 当事人都如此表态,其他人也就慢慢地消停了下来。 柳震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多言。 楚牧轻叹了口气,对岳清池点点头。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秦忆忍不住骂道: “这个臭丫头,不分场合,大呼小叫。这一次论剑可是有朝廷给的彩头的,若是一派之主也上台争个不休,还要风度与脸面不要了。 小辈们上去比试一番也就罢了,谁家的小辈厉害,谁就更有面儿啊。柳震个老狐狸,三言两语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真不是个玩意儿,毒老怪与灵儿再如何,也轮不到他姓柳的说三道四。” 这个梁子,他们和柳震算是结下来了。 看台上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影响到始终傲然的柳旭。 见岳清池到了擂台上,柳旭只淡淡的一句“岳兄请”,就拉开了比试的序幕。 在江怀看来,秦忆之前的描述实在再恰当不过。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柳旭动起手来,整个人的气势就像是一头下山觅食的饥饿猛虎,招招式式狠厉又决绝,想将岳清池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可与他针锋相对的一身白衣胜雪的岳清池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白兔。 纵然柳旭步步紧逼,可岳清池面上不见丝毫惊慌之色。 他只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朵又一朵瑰丽无比的剑花在他手下喷涌而出。 看台上的人连连惊叹,这天门派的散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在众人都被台上的比试深深吸引时,楚令文拉着万灵儿到了灵隐宫的看台上。 “江兄、秦兄,那边人太多了,还是你们这边宽敞些。” 万灵儿私心里是不愿意过来的。 她知道刚才的一幕一定被江怀和秦忆看个正着,依照秦忆的脾气,又该教训她了。 果不其然,秦忆十分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万灵儿缩着脖子不敢多言,一双眼睛只盯着看台,丝毫不敢与秦忆对视。 “不好,岳清池被姓柳的逼到看台一角了,不会掉下来。” 万灵儿惊呼起来。 其他几人一看,台上的形势果然变了。 原本还旗鼓相当的二人,如今,柳旭气势猛增,风头大盛,岳清池似乎力有不逮。 虽说战场上瞬息万变都是极正常之事,可在江怀看来,岳清池与柳旭的功夫和剑法都在伯仲之间,相差无几。 按说,岳清池不该这么快就有如此颓势,此中,难道另有隐情? “令文,岳兄近来身子可有不适?” “江兄,师兄近来在修习一种新的剑法,遇到了瓶颈,受了些磨搓,还未好全。师兄本不想上场,可其他师兄师姐都年长柳旭不少,并不适合上台。齐师兄倒是年龄相仿,可他才大病初愈,无奈之下,师兄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岳清池上台前楚牧一直在殷切叮嘱,实在是担忧岳清池为了师门的荣誉不顾自身安危。 江怀看向楚牧,只见楚牧面上的忧色不加掩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更加春风得意的柳震。其他武陵门人早已忍不住为柳旭拍手叫好了。 江湖里的新生力量在这些日子已经尽数上场比试过了。按照现在的形势,如无意外,这个爵位大概率是落到武陵派的头上了。 “秦忆,你对朝廷的爵位有兴趣吗?” 江怀小声问道。 “你可别搞我,我没兴趣,你看这柳旭好像挺猛的,我不是他对手。”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只笑而不语。 没兴趣是真,不是对手是假,既然无意于此,那便罢了。 台上,岳清池仍然在勉力支撑,柳旭突然变换了剑法,应该是武陵一派新出的剑法。 这一招一式令江怀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剑招好像似曾相识,但他确信,之前的确未见过这样的招式,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眼看着,柳旭的剑已经快刺到了岳清池身前。 岳清池突然运足浑身气力,双脚来回点动,直接跃了起来,落到了擂台正中,单腿跪地, 撑着自己不倒下。 看样子,岳清池应该是想使用轻功的,奈何,已不剩多少气力了。 “清池,胜败乃兵家常事,柳贤侄更胜一筹。众人看得分明,你不可硬撑。” 看台上,楚牧终是忍耐不住,大声唤起了岳清池。 众人看到,有鲜血从岳清池唇角缓缓流出,滴落在他身前的白色衣襟上,鲜艳的红刺得人挪不开眼。 柳旭正要出手,突然意识到岳清池不对劲儿,立刻收手。 他心中着实懊恼,这岳清池明摆是带着伤与他比试的,纵然他赢了,似乎也有些美中不足。 这几日他大出风头,眼下,本就带着伤的岳清池令他的荣光大打折扣。 柳旭垂下头来,一抹不耐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岳兄,你没事?这论剑本是切磋,岳兄身子不适,怎么还……唉……若是知道岳兄如此,小弟说什么也不能与岳兄比试。” 柳旭的声音不小,听得万灵儿愤愤不平: “这姓柳的胡说八道什么,说得好像岳清池看重功名利禄,不管不顾非要上台似的。之前岳清池与其他人比试,都十分有风度,从不让人难堪。哪像柳旭,不管对手是谁,都一副恨不得吃了人的架势,打量别人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吗。” 难得从万灵儿口中听到称赞岳清池的话,楚令文为岳清池担心之余,又觉得欣慰。 比试已经结束,楚牧立刻飞到了擂台上,将岳清池扶起。 一边安慰,一边为他注入内力。 柳旭也已回到了看台上,柳震似是气恼,大声地训斥于他:“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不可过分关注个人得失,你在台上若多关注一些岳贤侄,早该发现他有不妥,就该登时停下来才是。”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住了。” 这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令在场的人纷纷赞叹。 万灵儿冷哼了一声,撇过了眼。 第134章 探望清池 声势浩大的论剑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朝廷拿出的爵位,自然落到了武陵派的手里。 武陵派少掌门柳旭,受封兴武伯,世袭罔替。 一时间,武陵派在华京风头大盛。 小小的客栈里,秦忆站在窗前,一边往清泉行宫的方向看去,一边感慨: “这论剑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可来到华京的人还是那么兴奋。一时半会儿,这些人是不会离去的。江怀,其实没有多少人真的关心侍剑山庄的事,武林盟主的位子听起来吸引人,可真正被吸引的人一把手就数得过来。寻常的江湖中人,多是看热闹罢了。” 秦忆说的江怀何尝不明白。 能被武林盟主之位吸引的人,都是有机会、有能力当盟主的人,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可纵然不是为了盟主之位,不是为了灵隐宫的祖训,我们也应该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就为了公道这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这一句话,真的令江怀对秦忆刮目相看。 他不由地笑道:“你这么急公好义,老头子知道吗?” “哼,老头子才没有教我礼义廉耻呢,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教了不少。只是,我心中有一杆秤,总觉得,不管是谁做了错事,都得还回去。侍剑山庄的事,绝不能被湮没。” 如此较真的秦忆,是江怀之前从未看到过的。 侍剑山庄! 江怀默默地念了念这个泣血的名字。 突然之间,他脑海中灵光乍现。 他知道为什么会对柳旭后来使出的剑招有异样的感觉了。 那一套剑法,分明是为克追风十三剑创立的,一招一式都在针对。 想通了这点,江怀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 若是父亲还在世,柳震使出这样的剑招,应该会对父亲造成困扰。 可追风十三剑的每一式都只是基础罢了,在这个基础上还有千变万化。 每一代侍剑山庄的人都有自己的出剑习惯,都会有自己在危急时刻下意识使出来的剑招。 每一式都要练好基础,那是根本。 至于变化,就就看个人的天赋了。 武陵派的新剑法,他江怀,丝毫不惧。 甚至,江怀忍不住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想快些与柳震酣畅淋漓地斗一场,让柳震见识一下追风剑法真正的玄妙所在。 …… 城西的一处宽大宅院,正是天门派在华京的据点。 江怀和秦忆带了丰厚的礼品来探望岳清池。 “这一次论剑上台比试的全是与咱们年龄相仿的人,赤鹿教里几乎没有新生代力量,元贞派的道长们不为名利折腰。 可江兄、秦兄,你们为何没有上去比试一番。江兄的剑法我们可是见识过的,至于秦兄,刀法出神入化,想来换作是剑,也会威力无穷的。” 此刻,面色苍白的岳清池脸上全是不解。 他技不如人,这没什么可说的。 可每一次想起柳震父子前来探望他时不经意露出的趾高气昂,岳清池就觉得气儿不顺,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江怀笑道:“岳兄,兴武伯的爵位,我们没兴趣。不过,我倒是想把画像挂到英雄殿上。” “咳咳咳……” 岳清池正在喝茶,差点没被呛过去。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楚令文也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倒是万灵儿拍手叫好。 “江怀哥哥,好样的,就该如此。你看姓柳的父子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样子,真是恶心到家了。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一定很支持你,那我就做第二个支持你的人。” 惊诧过后,楚令文定定地看着江怀,她从江怀的脸上看到了沉静、执着、无畏……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江兄,那令文就做第三个支持你的人咯。” 说完,一笑芳华。 秦忆笑道:“就冲令文这句话,江怀不赢都不行。” 岳清池觉得这几人简直疯了。 江怀自然很强大,可再强大,他的年岁、阅历都在这里摆着呢。柳震成名的时间估计比他的年龄都大。 或许江怀可以不费力气地将柳旭轻易打垮,可柳震,绝不是一个纸老虎。 一派掌门的武功和威严绝不是虚的,也不是靠底下人奉承得来的。 柳震,真的是可以与秦焰、楚牧、钟离无间等人比肩的人。 “岳兄,这是怎么了?很吃惊吗。” 江怀明知故问。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和岳清池一样的反应。 可那又如何,他们这样的反应只让江怀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更加火热,跳动得更加有力,越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他越要证明自己的无与伦比! “江兄,你还记得柳旭后来使用的剑法吗?师父说那是武陵新创的剑法,专门用来克制侍剑山庄的追风十三剑的。 柳震的剑法再精妙,只可惜,斯人已逝,他注定都是江庄主的手下败将。 江兄,清池知你极有主意,你想做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去做。清池没什么好说的,只预祝江兄旗开得胜。” 岳清池对江怀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但这样的江怀实在令人难以侧目。 不管结果如何,不畏艰险、勇于挑战的人总是令人敬佩的。 几个年轻人说得火热,不远处的走廊里,楚牧与秦焰停下了脚步,不忍打破他们之间昂扬、激越的气氛。 二人慢慢地退了出来,离得足够远,才听到秦焰长叹了一声,“灵隐宫的这个小子,胆子极大,没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江天养了个好儿子啊”! 江天,楚牧自然也是认识的。 当年的江天自然是个十分耀眼的人物,只是,谁也没想到,江天会离开得那么早。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看江怀和秦忆,他们都是江天教导出来的。后来的江天比咱们遇到时还要惊才绝艳。这样的人,或许俗世是留不住的。 你的儿子,我的弟子,单拎出来,都是极不错的,可跟江怀、秦忆站在一起,还是会被他们夺去锋芒。若是侍剑山庄少庄主还在,或许还可以与他们一较高下。” 想起曾到天门拜访过的白衣飘飘的英俊少年,楚牧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多好的少年啊! 就那样没了,真是可惜了。 在秦焰和楚牧刚一出现的时候,江怀就察觉到了。 江怀垂首轻轻一笑,“岳兄,我和秦忆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东宫太子之约,迟到可不好”。 听到江怀他们要去东宫,万灵儿急切地叫了起来:“江怀哥哥,你傻了吗?何必去东宫那种虎狼之地呢,秦曜绝对不安好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能拿我们如何。再说,这里是华京,天子脚下,就算是太子,也不敢胡作非为,无须担心。先行一步,告辞。” 第135章 做客东宫 认真说起来,这绝对不是江怀和秦忆第一次踏足东宫,可这一次,他们却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进来了。 为了迎接他们,秦曜竟然命沈千南开了正门。 江怀还记得,他们置身在大门口时的心境。 气势恢宏的大门敞开着,一眼望不尽东宫的亭台楼阁,可面对眼前壮丽的景致,他一丝一毫欣赏的兴趣都没有。 走在东宫长长的甬道上,像是一步一步地在靠近一个深渊。 江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谁做客,做成这个样子的,简直贻笑大方。 他侧头看向秦忆,秦忆面无表情。 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从秦忆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冷意。 秦忆对秦曜,简直厌恶到家了。 约摸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见到了秦曜。 这东宫的会客厅可真是金碧辉煌啊。 江怀自认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了。 不说别的,之前的侍剑山庄就从不缺银子,之后的灵隐宫更是富得流油,可这两个地方跟东宫比起来,还是有些寒酸啊! 秦曜坐在上首的高位上,笑眯眯地看着江怀和秦忆:“江少主和秦堂主大驾光临,本宫自该扫榻相迎。二位,愣着做什么?快请坐。” “呀呵,这东宫真是气派啊。太子殿下随便说一句话,居然还有回响呢。殿下恕罪,我们二人都是江湖草莽,没见过世面,猛地来到东宫,未免诚惶诚恐。” 秦忆一边说着,一边和江怀坐了下来。 他嘴上说得好听,可秦曜知道,他们绝不会惶恐。 坐下后,二人神色谦和,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前方,绝不东张西望,也不多发一言。 毕竟,太子殿下跟前,哪有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说话的余地。 若是之前见到江怀和秦忆这样的做派,不等秦曜说话,沈千南一定率先发难。 可经过被他们暴揍一顿之后,沈千南老实了不少,只低眉顺眼地立在秦曜身后,恨不得将自己完全隐身起来。 看到江怀和秦忆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秦曜并不气恼,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二位,本宫邀你们前来,是觉得与你们一见如故。你们二人一同扶持的兄弟情义,本宫实在羡慕不已。 纵然身为东宫储君,可高处不胜寒的凄苦,局外人又怎能体会一二。 你们与昱弟走得近些,昱弟与本宫一向面和心不和。本宫身为兄长,是严厉了些,可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说着,秦曜过分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怅惘之情。 不得不说,秦曜这一番做派简直称得上是“唱作俱佳”。 不知道他的人一看,真觉得他是一位被兄弟误会的可敬兄长。 可江怀知道,眼前尊贵的太子殿下手有多黑,心有多狠。 想到客栈案头上放着的一沓子秦曜的“黑料”,江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些写在宣纸上的数不清的名字,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不管是被逼强迫,还是主动献媚,都是人。 可这些人,在被秦曜玩弄过后,都不得善终、死状凄惨…… “父皇与王叔都不是纵欲之人,天下姓秦的人不少,可我秦氏之门实在人丁单薄。每每想起,这一辈中只有本宫和昱弟,本宫就免不了对昱弟爱之深、责之切。” 秦曜可是知道的,秦昱与江怀他们一路同行了不少时日,这也算是不小的交情。 “外界有关本宫的传言,皆是虚言……” 又开始了,江怀不由地怀疑秦忆的情报。 没有一张纸上说过秦曜是个话痨啊。 见秦忆又低下了头,江怀只好说道:“殿下言重了,秦世子并未说过您什么。况且,世子身份贵重,我们与世子也没有过多交集。” 江怀此言,倒是让秦曜眼神一亮。 这江少主果然识时务,还知道与秦昱撇清干系,不错,不错! “说起来,北秦得以建立就少不了江湖中人的帮扶和支持。这份恩情,两百年了,北秦朝堂一刻也不敢忘。华京城正中矗立着的英雄殿,就是最好的见证。 王叔年轻的时候也常在江湖中行走,结识了不少豪杰,他跟楚大侠的情谊可是天下皆知的。 本宫曾听父皇说起过一段王叔的旧事,王叔与侍剑山庄的江庄主可谓‘不打不相识’。年少的时候谁不喜欢美丽的姑娘呢,二人因为一个姑娘而大打出手。本宫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王叔还有这一面。 本宫想告诉江少主、秦堂主,虽然你们是江湖中人,但北秦朝堂与江湖一直同气连枝,就该不分彼此才对。 侍剑山庄的事,申屠致已经着手查探了。申屠家主为人英武果敢,又明察秋毫,此事交给他,是最合适不过了。只是申屠家主为人高冷,江少主,本宫倒是可以为你引荐。” 秦曜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通,最终的目的还是向江怀抛出“橄榄枝”。 你投靠我,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至于似是无意提到的秦焰与侍剑山庄的旧事,在江怀看来,分明就是上眼药的。 这件事的真假他自然会去查证,眼下,怎么应付秦曜才是关键。 有一道称得上是“灼灼”的目光,就落在自己头顶,江怀只觉得头皮发麻。 “秉殿下,昭王和世子来了。” “哦,王叔和昱弟来了,快请。” 秦焰父子来了,江怀暗暗地舒了口气,一旁的秦忆也跟着松了口气。 今日秦曜摆出的这副亲切拉家常的架势,可比其他的阴谋诡计难招架多了。直接就出言拒绝,倒显得他们不知好歹了。 秦焰父子来了,恰如其分地打破了他们的困境,这父子二人,来得正是时候。 “王叔,您和昱弟来了。江少主与秦堂主也正在东宫做客。” 秦曜面上的笑容十分真切。 秦焰亦笑道:“本王与昱儿从宫中出来,路过东宫,来看看你。皇兄说,近来太子越来越懂事了。太子,皇兄的千秋盛筵就交由你。眼下离皇兄寿辰不足两月,趁着论剑的势头还在,你好好操持一番,务必让皇兄与天下同乐啊!” 听到昭王殷切的“嘱托”,秦曜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可他的眼神还是闪了一下,被其他几人看个正着。 看来,秦焰的突然之举也让秦曜措手不及。 江怀飞快地打量了秦焰一眼,他们来东宫前秦焰还与楚牧一起,转眼间,就去了皇宫,还将操办寿宴一事直接交给了秦曜。 这动作,可真是快! 见秦焰似是还有事要与秦曜交代,江怀极有眼色地告辞。 眼见后续逼迫的招数已经无法使出,秦曜只好点头笑道:“改日本宫再宴请二位。” “昱儿,你替太子送送二位。” “沈千南,你也去送送江少主和秦堂主,他们可是东宫的贵客。” 秦曜生怕秦昱逮着机会与江怀他们胡言乱语,有沈千南在一旁,这几人说起话来必然有所顾忌。 第136章 威武侯厉 东宫长长的甬道上,一行人走得并不算快,可看起来个个都心事重重。 沈千南走在最后,一双狭长的细眼悄悄地,又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三人。 秦昱就不多说了,太子殿下不喜欢的人,他自然也跟着厌烦。 至于另两位,他已经到了看一眼都嫌多的地步。 枉他沈千南一向自命不凡,不止武艺精湛,一手用毒功夫更是出神入化。 可谁承想,这引以为傲的一身本领,竟然在江怀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他连江怀招式都没有看清楚,已经被人掐住了脖颈。 想到此,沈千南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走在最前的秦昱突然回头看了沈千南一眼。 “说起来,本世子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东宫了,这里一如往昔,还是被沈大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华京谁不知道沈大人有多能干。沈大人,皇伯父的千秋宴,你可得好好为殿下分忧啊。” “世子过誉了,为陛下和殿下做事,沈千南万死不辞。” “沈大人,前些日子威武侯离京祭祖,不知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京。沈大人虽常年跟在太子殿下身侧,可毕竟是威武侯一手调教出来的,情分非比寻常。” 听到秦昱说起了威武侯,沈千南立刻正色道: “侯爷命属下跟在太子身侧时,已耳提面命告诫过属下,要只忠于太子殿下。从属下到东宫的第一日起,属下的主子只是殿下一人。侯爷回乡祭祖,什么时候归京,属下怎么会知道呢。” “好,说得好。” 一道苍劲霸气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听声音,应该是个气势十足的中年男人。 顺着声音的来处,江怀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衣袍的男人正从甬道的另一侧急急走来。 单看那男人的年纪,约莫比秦焰、楚牧等大上几岁,两鬓隐隐可见花白之色。 只论长相,绝不能说这人长得丑,因为其长相已不是一个“丑”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该怎么说呢?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江怀从未见过如此“骨相奇特”之人。 放在人群中,绝对是一眼难忘的程度。 这人的头颅长得极大,连带着也有一张令人不能忽视的大脸庞。 从上往下看来,虽然两鬓黑发中夹杂了一些白发,但此人的发量十分惊人,估摸着是一般人发量的两三倍。 天庭异常饱满,在眉毛与发际线之间还有明显凸起的部分,让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意。 两条眉毛也比一般人的眉毛粗多了,“浓眉”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其眉毛的繁密。 粗眉下的一对眼睛,更是大如铜铃。 江怀不禁揣测道:这人若对他人怒目相视,胆小的人一定会被吓破胆子的。 到鼻子了。 呵!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鼻子,只是这鼻子未免有些太“一马平川”,简直看不出鼻梁骨的所在。 鼻子下方的人中还有些……长,一张大嘴直接让人想到了“血盆大口”这个词。 最要命的是,鼻孔朝天、嘴巴朝地。 可偏偏这些组合在一起,这人却有一股不同于寻常人的威势,令人绝不敢轻视于他,反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敬畏。 此时他正大步行来,周遭的一切都沦为了他的背景板。 这人是谁? 好令人印象深刻的人! 只见秦昱突然大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喜悦说道:“见过威武侯。真是您老人家,您回来了。” 威武侯! 原来这位与众不同者就是威武侯。 果然是大白天不能说人,秦昱上一秒才提到威武侯什么时候回京,这人下一秒就出现了。 威武侯淡淡地扫了秦昱一眼,微微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他的目光停留在秦昱身后的江怀和秦忆身上,在二人身上来回移动。 不等他们开口,就听见威武侯轻笑道:“这就是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气的灵隐宫少主与听风堂主?名声倒是响亮,只是弱不禁风。江湖中人,还是气派一些的好。” 说完,也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竟直接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威武侯看起来都是那么……高冷。 对威武侯还算熟悉的秦昱和沈千南突然有些同情地望着江怀和秦忆。 这二人,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木秀于林的存在,没想到,他们居然被威武侯明晃晃、赤裸裸地嫌弃了。 也是,像威武侯那般高大、厚实的人,哪有那么多,说句“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江怀和秦忆更是面面相觑,自出道以来,还从未如此“吃瘪”。 二人正完全沉浸在威武侯与众不同的长相中,猛不丁地被人说“弱不禁风”,这可真够添堵的。 秦昱见状,立即解释:“江兄、秦兄,威武侯一向如此,就算对着皇伯父还有父王,也是这般‘直抒胸臆’,咳咳……” 似乎越描越黑了,说得这二人好像真的文弱似的。 江怀扯了扯嘴角,“世子,沈大人,无需相送,我们先告辞了”。 不等秦昱说话,二人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向外走去,好像后面有人追赶似的。 一直到出了东宫的大门,二人才停了下来。 秦忆猛地转身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老子纵横江湖多年,谁不说老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也不打量自己那副尊容,居然还嫌弃老子弱鸡。快走快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待一刻都嫌多,走走走。” 江怀一向内敛,此刻也忍不住道: “早知今日出门时就看看黄历了,既硬着头皮听秦曜瞎扯,又被威武侯个奇人狠狠地闪了眼,真是流年不利。秦忆,听风堂怎么从未提过威武侯的长相?若是早知道,也不会显得咱们二人如此没见识,被人挤兑都未及时怼回去。” 说起这个,秦忆也颇懊恼。 他倒是让听风堂的人查过威武侯的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威武侯曾救驾有功,不止救过皇帝的命,也是昭王的救命恩人。 本就地位非凡,为人又尤其口无遮拦,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说的人和事。 偏偏,他说什么,也无人敢与他叫板。纵然秦焰与威武侯在朝堂上有些不对付,但秦焰念着威武侯的恩情,多数时候都有些气短。 “怎么没提过,听风堂的兄弟们说威武侯是世间奇人,这四个字可没说错。”秦忆梗着脖子回道。 “世间奇人。” 江怀默默地念了念这几个字,倒是没说错。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奇到那个地步。 终究,还是他见识少啊。 “对了,威武侯叫什么名字?” “辛厉,辛辣的辛,狠厉的厉。” 江怀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副令人难忘的容颜,以及那睥睨天下的神色,再加上这又辛辣又狠厉的名字,可真是……绝……啊! 第137章 两封来信 江怀和秦忆并不着急回客栈,而是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也许是人们还未从论剑的兴奋中走出来,也许是离皇帝的寿辰已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总之,整个华京都洋溢着一种喜悦,一种欢腾的氛围。 鳞次栉比的商铺、沿街叫卖的摊贩、不停讨价还价的行人……这充满人间烟火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北秦的生机勃勃。 北秦,建立已两百年,如今,仍在一片欢欣中。 “小子,走路看着点儿,撞到老子了。” 闻言,江怀立刻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忆。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江怀知道秦忆在东宫受了气,生怕他此时怒气未消,正要挡在秦忆身前。 只见秦忆立刻拱手致歉,“这位兄台,小弟一时不察,还请见谅”。 大汉冷哼了一声,撂下一句“算你识相”,转身离去了。 秦忆冲江怀挑眉一笑,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两枚小小的蜡丸。 江怀立刻明白了过来,“走,咱们快些回去”。 此刻二人所处的街道离客栈并不算远,只是街上人实在多,明明一盏茶的路程,愣是走了一炷香的时辰。 回到了客栈,江怀不禁由衷感慨:“两百年了,北秦建立两百年了,丝毫颓势不显。咱们也去过不少地方,虽说不像华京这般繁华,但百姓安居乐业之地也不少。北秦历代皇帝,不说经天纬地的雄主,至少,还没有出过像南梁灵帝、桓帝之流的‘败家子’。” “哼,那是之前,谁知道以后秦曜会是如何?你看看这厚厚的一沓子,秦曜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其中,哪一件不是令人泣血的,身为太子,竟如此残暴。 秦曜这人又阴狠又鸡贼,他从不招惹勋贵之家、满朝文武正得势的子弟,对一些落魄的想靠着他的人倒是无所顾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还记得灵儿她们被秦曜抓来华京的事吗?那一路上多亏了秦昱和百里宗师的照拂,主要还是顾及百里宗师,否则,谁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手段对付她们。” 说起这个,秦忆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当初,百里宗师也在一同回华京的路上,若不是有他在,他们说什么也得从秦曜手中抢人。 不止秦曜顾及百里宗师,他们也顾及啊。 有百里宗师在,谁敢跟当朝太子直接对上。 说起秦曜,江怀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威武侯辛厉。 不知怎的,他对威武侯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 “秦忆,我又想起了威武侯,觉得十分不舒服。” “威武侯?就长成那样的,还敢说咱们……” “不是因为他长得怪异,就是他整个人让我很难受。明明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有些奇怪了。 “羁绊?难道是你们上辈子有仇吗?威武侯此人与咱们灵隐宫从未有过瓜葛。退一步说,也许人跟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奇妙,纵然是第一次见,但不对付就是不对付。咱们以后再遇到此人时,小心些。江怀,先看信。” 说着,秦忆捏碎了两个蜡丸,里面装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来自遥远的苍墨高原,另一封则是来自北地。 苍墨高原的信自然是夏侯奇的信。 信上说灵隐宫一切安好,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做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受了重伤的林四方诸事不理,只安心养伤,如今正在慢慢地恢复当中。只是,想活蹦乱跳,没个一年半载可不行。 夏侯奇还在信上提到了已经消失许久的老三。 “老三?夏侯奇还不死心。他就算将苍墨高原翻个底儿朝天,也绝不会找到老三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又派人出来悄悄地找,不过,做的再多,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三护法此人的确野心不小,可在我看来,他比夏侯奇还讨喜些。他出事,夏侯奇有多伤感还不至于,但这个真相,是一定要找出来的。 我也想知道真相,不过咱们不用费这个力气,夏侯奇会盯紧林四方的。” 说到老三,秦忆面上露出一丝怅惘之情。 “逝者已矣,多想无用。” 江怀劝道,“雷铮背后有人支持,很可能就是老三和林四方”。 秦忆耸耸肩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人真是复杂。老三总是笑嘻嘻地叫我‘小忆’,对你这个少主也一向恭敬。幼时,他胖胖的身体还趴在地上,给咱们当马儿骑。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想不起之前的事。殷若明的信上说了什么?” “喏,自己看。” 江怀将信递给了秦忆。 他也想起了老三,那个如大冬瓜似的奇怪的人。 前尘往事不可追,人都没了,什么恩恩怨怨也该随风消散了。 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在这世上再也无一丝痕迹,江怀心中免不了几分凄惶。 秦忆接过信来,飞快地看完,撇撇嘴道:“殷若明的信跟他这个人似的,言简意赅,还有些生硬,总之不讨人喜欢。” “不喜欢便不喜欢,想来殷若明也不在乎你是否看他顺眼。他只要能办好交给他的事即可。” 殷若明在信上说,杀手盟的确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之前以为杀手盟也归附了赤鹿教,细细查探之下才发现另有隐情。 原来,杀手盟作为江湖中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归顺赤鹿教。 可钟离无间对他们使出了雷霆手段,不归附,就灭了。 最后,杀手盟的人竟分成了两派,多数人进了赤鹿教,极个别人流浪江湖。 殷若明还查到至关重要的一点,杀手盟的领头人居然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誓死不依顺赤鹿教,在紧要关头,这个女人被人救走了。 令江怀久久不能平静的是,在被救走之前,女人还说了一句话,“你这贼人,偷我剑谱,不用你救”。 偷《皓月神剑》的是石伯伯,救走女人的人应该也是石伯伯。 江怀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去年三月,石伯伯外出了近两个月,五月底才回来。 他回来后,很伤感,只说是欠了人的债,还是很难还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天底下还有什么债会让人露出如此意味深长的神情来呢,无外乎情债了。 石伯伯回来后没多久,就是六月十三夜的灭顶之灾了。 若是可以,江怀倒是希望石伯伯不要回去,至少能躲过去这一劫。 “江怀,听到我的话了吗?这年头的女人都这么厉害了,杀手盟的头儿居然是个女人,这倒让我辈男儿汗颜。殷若明说这些事都发生在侍剑山庄一事之前,可以断定,侍剑山庄的事应该与杀手盟无关,还要让殷若明继续留在北地吗?” 江怀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让殷若明查一下那女人如今身在何方,还有……还有救她的人到底是何人? 秦忆,在九幽谷的密室里,石大侠说他曾抢了杀手盟的《皓月神剑》,你说救走女人的人,会不会就是石大侠? 对了,娄阔海见到石大侠有什么反应?还有中州城里福乐楼的姑娘,盯紧了,那什么故人,说不定很快就出现了。” 杀手盟应该与侍剑山庄之事无关,既然如此,秦忆有些不以为然,那个女人如何,跟他们不相干。 可江怀要查,那便查。无论他做什么,自己总是支持到底的。 只不过,听到江怀又说起“故人”这两个字,秦忆的笑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福乐楼是什么地方,你来我往之地啊! 虽说“自古侠女出风尘”,可逛青楼的能是什么好鸟儿? 这边厢姑娘日日惦记着“故人”,那边厢“故人”恐怕早就将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好好,记着呢。听风堂有两个兄弟混到了福乐楼当伙计,那位姑娘可是重点关照对象,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格外注意。你就放心。至于娄阔海嘛,他……唉……” 第138章 刀光剑影 秦忆欲言又止,江怀有些急了。 “怎么了?快说。” “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总之,十分动容。娄阔海与石大侠的会面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你能想象得到吗?娄阔海那么个昂藏大汉,看到石大侠的惨状,竟蹲下来抱头痛哭。那哭声简直可以用‘声声泣血’来形容。 石大侠倒是十分平静,只说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已是运气不错了。他留着这一条命,就是为了给侍剑山庄报仇雪恨的。” 娄阔海问石大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抓进去的。 石大侠一言不发。娄阔海见状,也就明白了石大侠有难言之隐,不再多问。 这些天来,娄阔海就安心照料石大侠,从来不提出去的事。 江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娄阔海明明武功排不上号,在江湖中却交游广阔,连楚牧也给他几分薄面,不为别的,重情重义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好样的。 我总觉得像咱们这样的好兄弟很少。其实,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很多情深义重的人。”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江怀轻声念了念这句诗,他突然很想去看看石伯伯和娄阔海了。 “你说真的?真的要去?” 江怀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见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每一次看到浑身都是疮痍的石伯伯,就心如刀割。 “见还是不见?江怀,你想清楚。” 江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不见了,陪我去城外走走。华京城太热闹了,我想去个安静的地方。” 说走就走,二人出了城,直接往城外的山间走去。 华京城外的山虽说算不上名山,但景致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山中十分安宁,除了虫鸣鸟叫,很少有人会上山去。 已经是暮春时节了,一眼望去,山中皆是翠幽。 他们出城的时候恰逢夕阳西下,此刻,落日的余晖洒在绿色的枝叶上,给它们添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晕。 一阵风袭过,树叶子沙沙作响。 江怀靠坐在一棵需要两三人合抱的大树下,闭上了眼,静静地听着周遭的一切。 秦忆看着这样的江怀,心中涌起了几分悲凉与落寞。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初见江怀的时候。 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少年也曾活泼、肆意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小小少年越来越沉默寡言。 而如今的江怀,更是好像时刻笼罩在一片孤寂当中,他的心里应该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秦忆并不打算问江怀,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跟人分享的秘密。 他,也一样。 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 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互相扶持着过来的,有几人有这样的福气呢。 突然之间,江怀猛地睁开了双眼,眸子中精光一闪。 “有人来了,小心些。” 呼呼的风声猛烈了不少,秦忆的右手一瞬间就摸到了挂在腰后的翻云刀上。 听声音,来人不少,约莫有二三十个。 二人同时想到了一直纠缠在他们身上的那股怪异的香味,莫非,是背后之人循着他们的轨迹找来了,又来刺杀他们了。 江怀和秦忆来不及多想,已经一左一右地跃出去了。 在落地的同时,秦忆已经组合好了翻云刀,对着那些现出身来的灰衣人就不留情面地劈出了一刀。 江怀也干脆利落地接连拍出好几掌,每一掌都挟裹着开山镇海的气势,冲在最前的两个灰衣人早已被他毙于掌下。 令江怀惊讶的是,这一次来刺杀他们的居然不再是黑衣人,而是灰衣人。 可一个个的还是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些人一看就是被训练过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如死鱼般,不起半丝波澜。 江怀觉得,好像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冰冷的会动的活物罢了。 未必这些活物就有多高深的武功,可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且只有一个,就是杀人。 江怀真想仰头问问苍天,他到底得罪何方神圣了,后面还有多少次刺杀在等着他。 黑衣杀手、灰衣杀手,颜色不同,性质一样,都令人厌恶至极。 想归想,可江怀手上、脚下的动作丝毫不敢停。 一招一式、一拳一脚,每一个动作都如此丝滑,使出来得恰到好处。 只见江怀一掌将挤到他身前的灰衣人拍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脚,在他身侧想攻击他的另一个灰衣人直接被踹飞了出去。 他一个旋身回落,手脚并用,一下就逼退了好几个灰衣人。 待一落地,江怀的手上已多了几把小小的飞刀,“嗖”的一声,飞刀如流星般,直接飞了出去…… 在他身后,不停地响起刀剑相碰的“铮铮”响音,无需亲眼瞧见,江怀就可以想象得到秦忆手执翻云刀的风姿。 翻云刀与灰衣人的剑不停地交锋,刀剑相碰之音像极了一曲激越豪迈的将军破阵曲。 “格老子的,这什么剑?翻云刀竟没砍断它。老子的刀可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老子不信了,来,再吃老子一刀。” “铿”的一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是兵器断裂掉在地上的声音。 “哈哈,还是老子的翻云刀更强。” 在一掌拍出的空隙,江怀回头望去。 秦忆正挥舞着翻云刀虎虎生风,几个持剑围着他的人,一直在伺机寻找他的破绽。 可翻云刀正闪着炫目的光,令这些人有些胆怯,迟迟不敢再靠近。 似是有心灵感应般,秦忆也看向了他。 江怀看到,秦忆的眼中正闪着嗜血的光芒。看来,几次三番的刺杀已将秦忆的血性和怒火完全地激发了出来。 只在这一瞬间,江怀的眼眸也跟着秦忆变得通红起来。 二人同时使出了飞翼梯云纵,在半空中狠狠地击了一掌。 多少年了,他们兄弟俩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阵仗,今日,就再战一次好了,定叫这些人有来无回。 见这二人浑身的气势猛增,面容上也多了几分决绝的味道,灰衣人们心中一沉。 再看向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的同伴,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已成了无知无觉的死物,还站着的灰衣人又握紧了手中的剑。 “秦忆,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只是,我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我,而我,绝不能死。” 江怀的声音极轻,不止秦忆听到了,那些灰衣人们也听到了。 江怀的表情也十分真挚,他不想杀人是真的,但不得不杀人也是真的。 不得不杀,那就不会留情。 眼看着新一轮的杀戮一触即发,一声刺耳的长啸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江少主,手下留情……通通退下。” 听到此言,灰衣人们迅速往后退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江怀和秦忆站着不动,正主终于出来了。 第139章 做个交易 经过一场打斗,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一道艳丽似火的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江怀和秦忆的视线中,给这已经暗淡下来的周遭增添了一抹难忘的亮色。 申屠影出来了,她的身后,是一个从头到尾被裹得严实的黑影。 看到申屠影,秦忆一瞬间哑然。 而后,“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怀淡淡地说道:“原来是申屠姑娘。” 他的目光越过申屠影,落在申屠影背后的人影上。 “呵,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装神弄鬼的必要吗?阁下既已现出身来,何不露出庐山真面目。” 黑影从善如流,直接抬手扯掉了身上的黑袍。 “申屠家主。” 江怀和秦忆异口同声。 申屠致看了眼身侧的女儿,又意味深长地扫了秦忆一眼,面上露出一个浅笑。 秦忆懊恼极了,自己竟会在申屠致个老狐狸面前如此失态。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申屠影,只见后者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整个人十分乖巧地跟在父亲身边。 这一切都被江怀尽收眼底。 秦忆,真的对申屠影另眼相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申屠家主,幸会幸会。申屠家主的见面礼可真是非同凡响。怎么?是想直接杀了我们吗?” 说到刚才的一幕,江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申屠致和申屠影慢慢地走近了他们,在离他们还有十步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 “江少主太看得起这群乌合之众了,他们,怎么会是你和秦堂主的对手?” 申屠致的话冰冷得没有半丝温度。 一种极其厌烦的情绪在江怀心中缓缓升起,他已经不想再与申屠致说半句话。 这种情绪,江怀毫不掩饰。 申屠影见状,立即上前一步。 “江少主,认真说起来,倒在地上的这些人还算不上我们申屠世家的人。刚才活着退下去的人也要再经过考验,才能被申屠世家收编。” “申屠姑娘的意思是,刚才的一幕是考验?既是对这些人的考验,也是对我们二人的试探。” 江怀冷冷地道。 “他们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在淮南一带犯了不少事。我父亲剿灭了他们的组织,这些人身手不错,直接杀了未免可惜。 可直接收服他们,显得我们申屠世家的大门太好进了,自然是要经过多方考验的。江少主、秦堂主,刚才的试探,抱歉,申屠影代父亲向你们致歉。” 试探,这两个字将江怀和秦忆的怒火完全挑了起来。 “试探,你们这些上位者将我们当作什么?刚才可是真真切切的刀光剑影,你低头看看,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干。” “秦堂主,抱歉,刚才一事是我们欠妥。只赔礼道歉,自然没什么诚意,不若江少主和秦堂主提个要求出来,不管什么要求,申屠世家都在所不辞。” 申屠影并没有征求父亲的意思,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补偿之策。 一旁的申屠致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事已至此,不如争取些对自己有利的,秦忆立刻说道:“只一个要求吗?那不够,我们有两个人。” “没错,我们有两个人。” 江怀亦是同样的意思。 既然是对申屠世家提要求,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这个嘛……” 申屠影有些迟疑了,她可以代替申屠世家答应他们一个要求,但两个,未免有些……难办。 “小子,别得寸进尺。刚才的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是杀不了你们的。” 申屠致此言,秦忆打心眼里不认同。 今日他和江怀的状态还算不错,尤其是江怀,若敢是走火入魔的状态,他们二人估计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申屠家主是什么意思?你敢打包票我们就毫发无损吗?刚才的灰衣人身手并不差,且配合得当,我们若有丝毫不当,谁知道会是什么结局?难道申屠家主没打算趁机直接杀了我们吗?” “绝无此意,我们绝无此意。” 申屠影急道。 秦忆“嘁”了一声,不再多言。 “老夫敢打包票,你们两个小子一定无事,不过练练手罢了,何须喋喋不休。” 话落,只见一个身影突然从几人头顶的大树上跳落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江怀、秦忆与申屠致父女之间。 竟是钟离无间! 钟离无间看向江怀:“小子,卸下你手上的防备,老夫在此,不会再动手了。” 江怀像没听见似的,只抬头望了眼遮天蔽日的大树,这么高,难怪他没有察觉。 “钟离前辈,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和申屠家主什么关系,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做什么?难道你是想趁我们不备,杀人灭口吗。” 说着,秦忆又握紧了翻云刀。 “小子,你做什么?想拿刀劈老夫吗?老夫若想杀你们,早就动手了,还轮得到你在此蹦跶,还不快收起你的刀。老夫与申屠乃是旧友,今日在此做个见证罢了,申屠老匹夫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做个交易,秦忆看了江怀一眼,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做,申屠家主忒没诚意,我们不与他做交易”。 见秦忆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申屠致缓缓地笑了起来,“秦堂主,姑且先把话听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秦忆,姑且就听申屠家主说一说。如今,我脚下正踩着一棵枯草,端看听了申屠家主的话后,这棵草能不能开出一朵花儿来。” 听到江怀所言,秦忆顿时乐了,看这申屠致笑眯眯的,就看申屠致怎么舌绽莲花了。 “江少主,我知你胸怀大志,武林盟主的宝座的确很适合你。我们申屠世家想与江少主合作,一同找出暗害侍剑山庄的人,助江少主登上盟主之位。事成之后,长风剑归申屠世家所有,如何?” 江怀练的是掌法,秦忆善用刀,这些申屠致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长风剑,纵然藏着至高剑道,对江怀他们这些不练剑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哪有盟主之位来得重要。 申屠致想不出他们会拒绝的理由。 秦忆心道:原来申屠世家打的是长风剑的主意。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只可惜,他还想为江怀找到长风剑呢,这可是一早就答应了的。 他看向江怀,江怀面上倒是没有异常,可秦忆就是感觉到了从江怀身上冒出的丝丝凉气。 对江怀来说,申屠致的提议简直就是虎狼之词。 申屠世家要的是什么? 那可是长风剑,他们侍剑山庄守护了两百年的长风剑。 以长风剑来做交易,到了地底下都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啊! “刚才申屠家主的道歉好像并没有个定论,到底是一个要求还是两个要求?” 江怀拉长了语调。 申屠致看向钟离无间,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 “申屠家主果然爽快。” “那合作一事?江少主,你以掌法闻名,长风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江少主该知道如何选择才是。” “长风剑只是一把剑吗?申屠家主,关于长风剑,本少主并不打算问你,就算问了你也不会说。 你让灰衣人试探我们,此事换两个要求还算公平。第一个要求,请申屠家主查一下昭王与侍剑山庄一事有没有干系。 至于第二个要求,暂时留着,想到再说。 至于交易,本少主想做什么,自然会全力以赴,多谢申屠家主的美意。”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除了江怀和秦忆,其他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三人都没有想到,江怀会怀疑秦焰,还如此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但看江怀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 申屠致迟疑道:“江少主可是有什么证据?” “没有。” 申屠致有些无语了,只是单纯怀疑吗。 怀疑谁不好,偏偏怀疑昭王。 怎么想这件事也不该跟昭王扯上关系啊,灭了侍剑山庄对北秦朝堂有什么好处?昭王吃饱了撑的做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 江怀接着说道:“申屠家主,本少主既然敢提这个要求,就是知道以申屠家主的身份、地位,绝不会做出尔反尔之事。是与不是,申屠世家能人众多,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 “好,我会命人暗中查探。第二个要求,就等江少主想到再说。我申屠世家向以诚信立世,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申屠致言之凿凿,可江怀分明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咬牙切齿之味。 世家传承,还是包袱太重啊,换了是他,言而无信又怎样。 “江少主,民间有句俗语,‘买卖不成仁义在’,灵隐宫与申屠世家纵然不是合作伙伴,也该是有些渊源的朋友才是,最好不是敌人,江少主以为呢?” “申屠姑娘所言极是。” 第140章 论剑背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透过枝叶散落下来。 申屠致父女早已经离去了,此刻只剩下了江怀、秦忆、钟离无间三人。 在离去之前,申屠致还笑道:“江少主、秦堂主,申屠世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申屠世家的人都随性惯了。这身后时时跟些不知所谓之人,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你们说呢?” 江怀亦笑道:“申屠家主所言极是。” 都是聪明人,无需将话说得那么直白。 既然申屠致已经察觉到他们派人盯梢,那便将人都撤回来。 剩下的三人寂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无间才上下打量了秦忆一番,忍不住道: “申屠世家的丫头一直待在申屠族地,才刚回来,就被你小子惦记上了。不错,还算还有眼光。只不过,惦记这丫头的人可不少,你小子有几分胜算?” “你胡说个什么,关你什么事。钟离前辈,你老人家怎么说也是赤鹿教的教主,怎么整日无所事事又八卦呢。” 被钟离无间“开涮”,秦忆不禁恼了。 “嘿,这你就不懂了。老夫年轻的时候十分勤勉,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如今,自然活得潇洒。再说,你怎么知道老夫整日无所事事,老夫做了什么,要向你交代吗?” 说着,钟离无间又转向江怀。 “申屠的交易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一把剑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长风剑的厉害,皆是传言罢了。什么无上剑道,若是真的,侍剑山庄怎会落得这个结局。” 钟离无间的样子,像极了训斥不肖子孙的长辈,这让江怀十分不痛快。 “钟离前辈,我的父亲早已经不在了,莫非前辈与我父亲也是旧识?我父亲若泉下有知,钟离前辈悉心教导我们二人,定然十分欣慰。” 话听起来还算顺耳,可江怀的语气生冷至极,看着钟离无间的目光也凉飕飕的。 之前,他并未从钟离无间的身上感受到恶意,因此还算相安无事。 可如今,江怀怎么看钟离无间,都觉得此人包藏祸心。 偌大的赤鹿教丢在北地,整个人就在华京晃荡,不止与秦曜有交集,与申屠致更是熟识。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什么目的,为何几次三番示好于他们?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江怀的态度也让秦忆惊醒了起来。 他也意识到,一直以来,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地对钟离无间放下了戒心,这实在太过可怕。 若是钟离无间趁他们不备,给予致命一击,后果可想而知。 钟离无间何许人也,明察秋毫的本事自然不是虚的。 只看眼前两个小子的神色变化,已经将他们的心事猜得七七八八。 “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在漆黑的山间中回响。 “老夫一向我行我素,从不理会他人评价。你们说老夫是邪魔歪道也罢,说老夫包藏祸心也罢,与老夫何干。老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哼,俗不可耐。” “钟离……” 秦忆不甘示弱。 “看在你们二人愚昧不堪的份儿上,老夫再多管闲事一次。想来以你们二人的简单头脑,一定以为申屠老匹夫搞个论剑出来是哗众取宠。” 还别说,论剑雷声大、雨点小,觉得申屠致搞了个寂寞的人大有人在。 当然,也有很多人以此名目来到华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申屠是什么人?那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他会做无用功吗。全天下都知道是申屠向皇帝献言举办论剑的,申屠为什么会这么做?动动脑子。 很快,皇帝的寿辰就到了。朝廷打出了‘与民同乐’的旗号,很多江湖中人可比朝廷之人还兴奋。 申屠世家是当世第一世家,一个家族能传承这么久,不管朝廷如何改头换代,申屠世家的宗旨可不变。至于什么宗旨,你们自己体会。” 说完,钟离无间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钟离无间的话江怀听了进去。 起初,刚一听到“论剑”的名号,他和所有人一样,先入为主地以为一定是为了侍剑山庄的事。 也许他比其他人想得还多一些,认为申屠世家一定会借机谋划些什么。 可如今听钟离无间所言,江怀猛然意识到,申屠世家的立世之本,无非就是听话而已,听当权者的话。 当权者会一直变,但听话的人总是被需要的。 因为听话、识时务,申屠世家绵延至今。 皇帝想做什么? 将江湖中人聚到了华京,难道是想一网打尽不成。 这个认知,吓了江怀一大跳。 他看向秦忆,秦忆亦面色冷然。 “江怀,若是咱们此时离开华京,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的,那我也不会。我甚至有些期待了,想知道,北秦的当朝者到底想做什么。” “那便留下看看。皇帝又如何,纵然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一手遮天。秦忆,你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华京,是不是很美,看起来一派祥和与平静。” 他们站立的位置,刚好能远远地了望见夜里的华京。 纵然到了深夜,华京还是那么有生命力。 “我不喜欢华京,我喜欢江湖。这里,哪有苍墨高原的壮阔,也比不上连云山的隽秀。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真想快些将一切了结,回到自由自在的江湖中去。” 秦忆居然不喜欢华京,这让江怀属实没料到。 他了解的秦忆喜欢热闹,喜欢喧嚣,按理说,该很喜欢热气腾腾的华京才是。倒是他,喜欢宁静,对这样的华京有些避之不及。 二人刚一走到山脚下,江怀突然停下了脚步。 “嘶……哼……” 他凝神细听,有一丝细细的呻吟传进耳里。 有人受伤了。 听这呻吟声,就在不远处一片长势茁壮的杂草丛中。 秦忆也立刻警觉起来。 二人悄悄靠近,只见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人正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 秦忆观望好一会儿,突然弯下身来,想将杂草拨开。 “嗖”的一声,秦忆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紧接着,又是“叮”的铁器相撞之音。 与此同时,江怀的掌风已经飞了过去,落在黑衣人身上,这人登时彻底昏了过去。 “秦忆,你怎么样?” “无事。” 秦忆心有余悸。 他也算谨慎了,这人看起来跟死了一般,没想到,受了重伤之后还能隐忍至此,偷袭于他。 “江怀,你看这是什么?” 秦忆从这人的身下摸出了一枚小小的贝壳。 贝壳已被鲜血染红了,可贝壳的纹路像极了他们在福乐楼里见到的那一个,之前钟离无间也曾给过他们一个类似的。 二人立刻意识到,这是来自归墟山下海域的贝壳。 秦忆立刻探身查探,这人只剩下一口气了,还好没有死透。 他当机立断,从怀中摸出来一粒丸药。 待扯掉蒙面的黑巾后,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二人看清了这人的模样,居然是一个沧桑的有些年岁的女人。 “女的?不管那么多了,先将她救活。这个女人应该去过归墟山,你说之前钟离无间在华京遇到的黑衣人会不会是她?可是那老匹夫没说是女子啊,难道还有其他人,又或者是没有看清楚。” 这个女人应该去过归墟山。 这句话让江怀心头狠狠一动。 他立刻想到,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让殷若明查探的杀手盟的领头人?与石伯伯有些渊源的女人。 第141章 柳氏战书 安顿好了仍在昏迷中的黑衣女子,江怀和秦忆回到华京城的时候,已经快日上三竿了。 还未走进客栈,已经看到小小客栈里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 二人甫一露头,有人立刻高喊:“回来了,灵隐宫的江少主他们回来了。” 乌泱泱的人群,乱糟糟的声响,令江怀心头烦闷不堪。 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些人? 看样子,已经等了他和秦忆许久了。 客栈里的小二一向机灵,看到江怀和秦忆,立刻迎了上来。 “二位贵客,您们可回来了。这些江湖豪侠一大早就来小店了,说是等二位的。还有个朝廷新封的伯爷,兴武伯,柳伯爷,就在您二位的门前坐着呢。多少年了,小店可没有来过这么多的大人物啊。”小二喜滋滋地说道。 这些人又不用他伺候,且十分豪爽,只随便回答几个问题而已,就给了他不菲的赏银。 这些银两都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工钱了。 可见,一直在他们客栈中居住的两个英俊年轻人,也是有身份的人啊。 这小二越看江怀和秦忆,越是殷勤和热情,只盼着他们在此再多住些日子才好。 兴武伯? 呵,原来是柳旭来了。 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小道儿,江怀和秦忆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处,果然看到柳旭正笔直地端坐着。 只看坐姿,柳旭将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都表露了出来。 其身后,是一排站得笔挺的身穿武陵服饰的门人。 “江少主、秦堂主。” 柳旭笑着颔首。 “兴武伯。” 二人亦客气回礼。 从始至终,柳旭都没有站起身的意思,只微微抬头看着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这兴武伯的确派头十足。 可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身上这个爵位可是实打实的,还是世袭罔替。 秦忆上前一步,还算客气地问道:“不知兴武伯纡尊降贵来到小小客店,所为何事?看样子,兴武伯是等我们少主的,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柳旭并不急着答话,只像是刚来到此地的样子,四下张望,打量这座普通的客栈。 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息:“来华京的路途中,我随家父也曾路过中州连云山,遥望连云山的风姿,不禁令人心生向往。江少主、秦堂主,此次论剑灵隐宫何故只你们二人,可是遇到了麻烦,若是有,大可直说,同为江湖门派,自当守望相助才是。” 柳旭就差直接说,你们是不是在灵隐宫没什么话语权了,所以在华京只有你们二人,还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方。 见秦忆面色不好,柳旭接着笑道:“看样子,是我想多了,江少主和秦堂主皆是人中俊杰,能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只是,实在想不通,财大气粗的灵隐宫难道在华京没有据点吗?二位卧龙凤雏,怎会屈居在如此犄角旮旯之地。” 卧龙凤雏。 江怀本来还算平和的面容忍不住“裂”开了。 他觉得这兴武伯,莫不是个傻子,哪有直接如此夸人的,听起来,倒像是嘲讽。 秦忆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兴武伯,有事便说,无事请便。”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二位怎么不悦了。这里,颇有些不好找,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这里……” “有事便说,无事请走。” 叽叽歪歪的做什么? 江怀也不耐烦了。 “大胆,我们伯爷好言好语跟你们拉家常,你们实在无礼至极。” 柳旭身后的武陵门人忍不住了。 江怀叹了口气,他可没工夫跟阎王前的小鬼们扯嘴皮子。 秦忆亦是同感。 他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将听风堂那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弄来了,直接说的柳旭没皮没脸,下不来台。 “哼,我说是什么这么吵闹呢,原来是有只哈巴狗在吠。你,说的就是你,站在柳旭后面的,你叫唤个什么?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两位哥哥叫板。” 人未到,声先至。 听到万灵儿清脆悦耳的声音,江怀和秦忆同时笑了起来,他们的厉害丫头来了。 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很快冲了进来,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站在柳旭后面的人就结结实实挨了万灵儿一个耳光。 “给你个教训,以后长长眼。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你们看我的身法有进步。令文这些日子一直督促我练武呢,天天啰嗦极了。” “江兄、秦兄,你们可不要听她胡说,这丫头惯会偷懒,不盯着她不行。” 楚令文一边说着,一边和岳清池并肩走了进来。 “江兄、秦兄,今日赶集吗?这里比大街上的人还多。哟,这不是兴武伯吗?怎么会在此,失敬失敬。”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岳清池输给了柳旭,一个爵位不要紧,可让武陵的声势压了天门一头,这就让岳清池耿耿于怀了。 在万灵儿出现的时候,柳旭终于站了起来,看向万灵儿的目光竟十分欣喜。 “万姑娘,你来了。手下人不懂规矩,我回去自会管教,姑娘不必生气。岳兄、楚姑娘,幸会。” 这是什么情况,这柳旭对灵儿态度很是友好,还带着刻意的亲近。 江怀和秦忆觉得他们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哼,姓柳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万灵儿十分不客气。 柳旭终于不再装腔作势,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江怀。 “江少主,家父无意中得知,原来江少主年纪轻轻却有凌云之志。英雄殿、英雄榜,不过虚名罢了。虽然家父并不在意这些,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封战书,还请江少主收下。江少主,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家父随时奉陪。” “呀呵”“哎呦”之音此起彼伏,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些时日以来,有关江怀瞄上英雄榜的传言不绝于耳,可是没有多少人当真。 纵然江怀武艺不凡,可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柳震的对手。 这一次跟着柳旭前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多是觉得柳旭这新任伯爷是来给柳掌门出气的。 没想到,柳旭居然是替柳掌门下战书的。 江湖,可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 纵然江怀是灵隐宫少主,可柳震无论年龄还是声望都超出他一大截,柳震主动给江怀下战书,实在给足了江怀面子。 本打算过两日就给柳震写信的江怀,双手接过了信,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 信中,柳震对少年人勇于挑战的勇气极具赞赏。 可赞赏的背后,藏着的是居高临下,是并未将江怀看在眼里。 江怀阖上了信,微笑道:“多谢柳掌门对晚辈的殷切期盼。烦请兴武伯回去告知柳掌门,具体约在哪一日,江怀悉听尊便。” “这江少主好大的口气。” “江少主看起来十分冷静,不管结果如何,这份气度一般人就赶不上。” “论剑刚开始都没什么看头,还是最后兴武伯和岳少侠的比试精彩。这下好了,柳掌门约战江少主,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啊。” “论剑灵隐宫好像没有参与啊,按理说,江少主和秦堂主的年龄也相仿。” “是啊,若是江少主参与,那结果……” 在场的人兴致勃勃,皆议论纷纷。 听到有人提起论剑,好像少了江怀和秦忆的参与,自己胜之不武似的,柳旭的脸沉了下来。 “江少主,若是没有意见的话,不若就定在一个月后,英雄殿前的空地上。这一个月里,江少主若是反悔,随时取消比试,如何”? 柳旭冷冷地道。 “哼,反悔,你看不起谁呢?我江怀哥哥一向一言九鼎,他怎么可能反悔。姓柳的,你就等着看。” 万灵儿十分看不惯柳旭目中无人的样子,不过一个兴武伯罢了,用得着摆那么大的架子。 她突然想起之前骂过秦昱的话了。 唉……那些话应该送给柳旭才是。 秦昱,不管怎么说,也是昭王世子,可比这柳旭有资格摆谱儿。 “万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将父亲的意思尽数向江少主传达。万姑娘,柳某先告辞了。岳兄、楚姑娘,告辞。” 临走前,柳旭又似不舍般看了眼万灵儿才转身离去。 见状,楚令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家师兄,轻叹了口气。 岳清池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气恼,无处发泄,只看向还在看热闹的人群,“诸位,还有事吗?此地庙小,江少主纵然想宴请诸位,恐怕也没有地方啊”。 闻言,一直围观的人立刻散去了。 原本人挤人的小小客栈,瞬间又变得安静起来了。 第142章 断然拒绝 “秦忆哥哥,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 万灵儿垂着头,不停地把玩着袖子上的一粒盘扣,看着十分委屈。 不等秦忆说话,岳清池已经急急说道:“秦兄,灵儿的确没做什么,至于柳旭那厮的态度,完全是他一厢情愿,不关灵儿的事。” 灵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岳清池对灵儿的称呼已经不是“万姑娘”了。 秦忆突然想起岳清池因为楚令文而对江怀摆谱儿的事了。 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于是,秦忆摆起脸孔,冷冷地瞥了岳清池一眼。 “岳兄,我师叔祖如今不在华京,灵儿是我们二人的师妹。虽然她这些日子一直与你们待在一处,但这并不代表放任于她,她的事我们自然要过问。江怀,还记得离开九幽谷时师叔祖是怎么交代咱们的吗?” 江怀一眼看出,秦忆此举分明是故意作弄岳清池的。 他但凡管万毒老祖叫“师叔祖”,而不是‘毒老怪’,一定是想扯着万毒老祖的大旗吓唬人。 无需多想,秦忆一定是为了给他出气,他自然要鼎力配合。 “岳兄,师叔祖交代我们,在外要时刻关照灵儿。之前去探望岳兄的时候,好像从未听你们提起过柳旭。这柳旭好端端地,怎么会对灵儿有如此莫名的态度。” 刚才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自打灵儿一出现,柳旭的眼睛恨不得直接黏在她身上。 那目光赤裸裸的,令人脸红。 楚令文轻叹了一声:“江兄、秦兄,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柳旭只在探望师兄的时候见过灵儿一次,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不过,他再怎样都是枉然,不止柳掌门对灵儿有诸多偏见,而且灵儿都不带正眼瞧柳旭呢。江兄、秦兄,有令文在灵儿身侧,二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令文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江怀和秦忆只好顺坡下来了。 到了此刻,岳清池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秦忆分明是故意如此,谁让之前的自己因为令文对江怀不客气呢。 这叫什么,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岳清池长进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高傲,该好好表现的时候,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江兄、秦兄,我们一接到消息,说柳旭带着很多人手来这里,就立刻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会儿。 姜还是老的辣,柳震抢先一步给江兄下战书,这一操作一定会博得江湖中人许多好感。江兄,你可要当心,稍不注意就会被人耻笑的。 师父说,世人皆知武陵以剑法见长,可柳震的掌法也不遑多让。当年,他以一招落败于江庄主,一直耿耿于怀至今,所以,柳震真的不可小觑……” 岳清池说的不假,他眼中的担忧也不是虚的。 江怀自然知道,柳震绝不是个绣花枕头。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柳震的身手,但透过柳震亲自教导出来的柳旭,多少也能感知到柳震的深浅。 “多谢岳兄,我心中有数。” “来了,来了……来了。” 店小二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江怀跟前。 看着十分机灵的小二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他撑着两只臂膀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口中一直念叨着“来了”,却十分含糊不清,不知道是谁来了,让他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谁来了,到底谁来了?说清楚。” 秦忆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打量,可也没看到什么人。 “是……是,是……” 只见小二牙关打颤,似是激动到了极点。 突然之间,这小二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几人正疑惑间,只见客栈胖胖的掌柜点头哈腰地带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掌柜的头快垂到了胸前,恭敬地只恨不得趴在地上带路了,口中不住念叨: “李爷,李爷,就是这里了,您老慢些走、慢点儿哈。今日李爷大驾光临,小店实在蓬荜生辉啊!小的早上就听到喜鹊叫了,估摸着今日一定有好事发生。这不,兴武伯才走,李爷您就来了,小的……小的可是真激动啊。” 李爷。 这又是谁? 看掌柜的如此殷切,莫不是在这一带道上混的,来收保护费呢。 掌柜的带着李爷到了江怀和秦忆跟前,一直弯着的身板总算稍稍挺直了些。 这位李爷刚一站定,就毫不客气地直接打量起江怀和秦忆来,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秦忆不由地心头火起,未等他发作,李爷突然摇了摇头:“是有些弱不禁风,看着不够威武。” 此言一出,秦忆心头的老血差点喷出来。 江怀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弱不禁风! 如今他们二人听到这个词就窝火。 岳清池、楚令文、万灵儿三人有些傻眼了,这人简直是神经病! “你是什么人?倒是十分壮实,跟田野上耕地的老牛似的。” “灵儿说的是,这位壮士看起来颇是威武,站着就像个小山,倒下,那就是一堵墙了。” 楚令文轻易不会如此,偶尔为之,总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顿时,江怀和秦忆觉得心里的气通了,舒坦了不少。 被人笑了一通,这位李爷还没有什么反应,胖掌柜先不乐意了。 李爷纡尊降贵地来到这客栈,怎么可以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如此编排呢,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说什么呢,胡说什么呢,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威武侯府的大管家,李爷,整个华京谁不知道李爷。在华京,人人都知道,李爷出来,那是代表威武侯爷的。” 说着,胖掌柜又弯下了他的腰,腆着笑脸说道:“李爷,侯爷他老人家可好?小的什么时候远远地给侯爷请个安,都是小的天大的福气了。” 见状,万灵儿撇了撇嘴,楚令文也移开了目光,至于吗? 李爷并不理会胖掌柜,只随意地摆了摆手,掌柜的会意,立刻麻溜地退了出去。 “江少主、秦堂主,李某前来乃是奉了侯爷的命令,请二位到威武侯府一叙。二位若无什么要事的话,那就走。” 说完,这姓李的自己当先走了出去。 他走了几步之后,发现邀请的二人并没有跟上他,显然,这二位并不打算赴约。 “二位这是何意?” 在这位李爷看来,他们家侯爷邀约,纵然天上下刀子也得不要命地去,就算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爬也得爬去。 满华京,看谁不给威武侯面子。 “何意?你眼睛不好使吗?看不出来,不去。” 秦忆没好气地道。 “可二位眼下看起来并无要事啊。” “你算哪个葱?老子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威武侯管天管地都管不到老子头上。” 区区一个侯府的管家,都敢如此肆意妄为了,这华京的权贵之家,都养了些什么东西。 “不去,好,侯爷交代了,若是不来,便算了。哼……” 说着,这姓李的冷哼一声,一甩手,径自走了出去。 楚令文有些担心地说道:“江兄、秦兄,你们何时招惹了威武侯?听说,这威武侯的脾气不太好,在皇帝和昭王面前,也是随意惯了的,谁也拿他没办法。这威武侯是秦曜最重要的支持者,与秦曜关系非同小可。还有,这威武侯似是想将侄女嫁予太子为妃。” “啊?令文,你怎么知道?咱们二人日日待在一处,我怎么没听说过?” 万灵儿很有些疑惑。 不止万灵儿如此,其他几人亦是同样。 只见楚令文似是不好意思,羞涩地一笑。 “我和灵儿去逛了逛华京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听到了那些贵女在小声议论,大概猜到了威武侯的打算。这威武侯膝下尤空,可极为疼爱他的侄女。 后来,咱们再出去晃荡的时候,我有意带你去威武侯府附近,在那里,只要留神观察,不难发现威武侯府的下人很有些趾高气扬,就差没直接说他们大小姐以后贵不可言了。 嗨,我就是没什么事做,才做这么无聊的事。威武侯如何打算,与咱们不相干。江兄、秦兄,不过你们要小心此人”。 “令文,我可没你心思细,这些事我可想不出来。不过,秦曜是个什么东西?威武侯那是疼侄女吗?分明是害她。” 万灵儿不以为然,秦曜压根不喜欢女人,谁嫁给他,不是掉进了火坑吗。 岳清池突然想到一事。 “之前昭王来找师父,提起过一事,申屠世家似是对太子妃的宝座也很有兴趣。” 说着,岳清池望向了秦忆。 秦忆对申屠世家的大小姐很不寻常,估计是上了心了。 可让岳清池没有料到的是,秦忆听到此言后,面上半丝波澜都没有,就像是听到了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事。 “江兄、秦兄,华京看着虽大,但里面权门世家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些事看起来似乎与你们想做的事毫不相干,但还是要多留心,有时候,极微小的一条线索,就能揭开令人想不到的真相。” 楚令文的话,江怀十分赞同,在没什么头绪的时候,不放过任何一条微小的线索,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第143章 街头偶遇 “江兄、秦兄,你们与威武侯可是有什么交集?” 楚令文有些担忧,又问了一次。 关于威武侯的传言,听的越多,越是觉得这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人。 江怀和秦忆惹上此人,可能会有麻烦。 想到在东宫的偶遇,江怀有些无奈。 “我和秦忆是在东宫遇到威武侯的,威武侯此人看起来十分奇特,令人一眼难忘。” “威武侯说我与江怀太过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明晃晃地鄙视我们。”秦忆闷闷不乐道。 怪不到刚才那姓李的也说了“弱不禁风”,原来是“上行下效”啊! 岳清池三人闻言,不由地上下又看了看江怀和秦忆。 三人有些好笑,可看这二人面色不佳,他们愣是将笑意压了回去。 直到三人告辞离去,出了客栈,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怀、秦忆,谁不说他们一个“好”字? 没想到,居然被人赤裸裸地嫌弃了。 威武侯是没见过这二人动手吗? 弱不禁风,这个词与他们,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江怀,我好像听到了灵儿那丫头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岳清池的,之前沉稳的少年郎如今也被灵儿传染了,越来越放肆了。你细听,连令文都在笑话咱们。” 秦忆说得煞有其事,可那三人已经离去好一会儿了,就算笑话他们二人,怎么可能会听到。 但江怀从来不扫秦忆的兴,于是他也作出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点头。 “确实如此,下次再见到他们三人,咱们就笑话他们,一定要找补回来。” 看江怀如此给面子,秦忆顿时乐了。 之前因为威武侯造成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只是,他想到岳清池的话,申屠世家似是对太子妃的位子有意,又变得惆怅起来。 “江怀,你练功,我出去走走。” 这是怎么了? 一向觉得他过于勤奋的秦忆,居然主动让他练功,秦忆该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怀心思灵透,猜到秦忆为何如此。 他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了客栈,秦忆漫无目的地在华京的大街小巷闲逛。 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秦忆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住地从他身侧穿梭。 慢慢地,他觉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流渐渐汇成了一望无际的海洋,像极了他在归墟山上遥望过的茫茫东海。 天高海阔,而他秦忆是谁? 不过是这尘世间的沧海一粟罢了。 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从未有过的孤寂在他心头缓缓升起,天大地大,他的归途在何方? “让让,让让。” 远处,有马车朝这边驰来。 “喂,你聋了吗?站在大路中间做什么?快让开。” “说的就是你,傻子,快让开。” 秦忆望了望脚下的路,这一条道儿并不是让马车行走的道路,而是行人的道路。 转眼间,马车已到了秦忆身后。 可他似是无知无觉。 “嗖”的一声,赶车的车夫毫不犹豫地扬起了粗粝的鞭子。 吓得正行走至此的游人立刻四下散开来,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听着风声,这车夫倒还是有几分莽劲儿,秦忆并不着急躲开,他有的是时间避开。 一个车夫而已,就敢不管不顾地伤人,华京里气焰嚣张的人还真不少。 秦忆正要躲开,只听见“叮”的一声,一个素色的银簪子应声而断,马鞭也被簪子截作两段,掉在了地上。 车马见状,正要破口大骂,但抬眼就望见一个红色的靓丽身影,直接将话咽了回去,立刻扑腾着跪倒在地,“申屠小姐,是小的有眼无珠,请申屠小姐原谅”。 申屠影才不会理会这人,只关切地问秦忆:“秦堂主,可好?” “无事,多谢申屠姑娘。” 在秦忆刚一立在这里的时候,申屠影就已经注意到他了,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来,这辆马车已经冲了上来。 “秦堂主,若是无事的话,不如一起去走走。” “相请不如偶遇,申屠姑娘请。” 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片刻功夫里,秦忆的心情好像一瞬间从谷底回到了山巅。 此时,他再也不想探寻人生到底该去往何处、生命该如何行进这些问题。 这些还是留着让江怀思索。 此刻,他只想和申屠影沿着这条不算宽的路慢慢地往前走。 “刚才的马车里是没有人的,可即便主人不在场,权贵之家的车夫就如此嚣张,实在令人气愤。华京城的这一帮富贵闲人,是该好好收拾一番了。秦堂主,你何故一人站在那里?江少主呢。” “叫我名字即可。他在客栈练功,我一个人出来走走。” “江少主可真是勤勉。他不止掌法厉害,一手飞刀绝技更是令人惊叹。我亲眼看到他能用一把飞刀连伤好几人,惊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申屠影用银簪打断马鞭子的一幕,秦忆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听风辩音,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申屠影凌厉的手法。 “申屠姑娘太妄自菲薄了,你的手法也足够令人叹服。江怀主要练的是掌法,但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练武天分、也最勤勉的人,不管学什么都是神速。 申屠姑娘,无意冒犯,飞刀,只是他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雕虫小技罢了,用来打发时间的。” 秦忆已经尽量地将这件事讲得再平常些,可申屠影的一双美眸简直要瞪出来了。 江怀的手法,她至少要再练好几年,才能像那么个样子。 申屠影的神情渐渐从吃惊变成了失落,终是叹了口气。 “算了,本来还打算找江少主讨教几招,如今看来,还是免了。江少主的本事,不是勤奋和努力就能做到的。秦兄,你与江少主自小一起长大,会不会很有压力。” 秦忆笑道:“怎么会。自小与他一路走来,我只有为他骄傲的份儿。这样厉害的江怀,可是我的好兄弟。再说,论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八面玲珑,江怀哪比得上我。” 说着,秦忆还故意作出了十分自大的样子,看得申屠影忍俊不禁。 “秦兄,你可真风趣。秦兄,你还记得自己是何方人士吗?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秦兄像是很久之前的一位故人,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偌大的华京,甚至不会有人再记起他了。” 女子的情绪转变得可真快,本来还是开怀大笑的,转眼间,申屠影面上已是一片悲戚。 秦忆觉得喉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问了一句: “是……是什么样的故人呢?” “一个幼时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小孩子之间的情谊最是难忘。他说,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可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秦兄,你说,他还回得来吗?” 申屠影大大的眼睛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她的眼睛更加明亮、动人。 面对的明明是这样一双令人心悸的眸子,可秦忆知道,此刻的自己正经历着之前从未遇到过的巨大挑战。 “申屠姑娘,你的朋友会不会回来,大概只有老天爷知道了。既然如此,不如心怀希望,也许,有朝一日,他真的就回来了。” “若是他回不来呢?” “至少,你会一直惦记着他。而我也知道了,这个世上,你有这么一个朋友存在。能让人记住的人和事,那就是永远存在的。” 掷地有声的话语不停地在申屠影的脑海中回荡。 能让人记住的人和事,那就是永远存在的。 有些事并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一直记得他,那便足够了。 “秦兄,请你喝酒,我知道华京城有个很不错的小酒馆。里面的酒,又烈又上头又过瘾。走,去比比酒量?” 眼前如火般艳丽的申屠影豪气干云,秦忆自然不甘示弱。 “好,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千杯不醉’。” 第144章 江怀失踪 清晨,秦忆回到了客栈,却没看到江怀。 他突然愣了一下,揉了揉眼,复而睁开,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江怀! 江怀哪里去了? 屋子里的摆设一如秦忆昨日离去时的样子,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 而江怀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江怀昨夜并没有在此入睡。 一瞬间,秦忆慌了。 他的头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生疼,更因为看不到江怀而陷入一片空白。 捶了捶头,定了定神。 秦忆脑海中不停地闪过江怀在苍墨高原被人暗算的画面,还有前些日子他走火入魔,瞬间变得毫无战斗力的惨败样子。 一种巨大的惊恐顿时涌上了秦忆的心头。 这一刻,他真想狠狠地砍自己一巴掌,喝酒而已,居然喝了整整一夜,喝到回来竟看不到江怀。 “江怀,江怀,你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忆无声地呐喊!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令文不见了,你们快出来。” 人还未进屋,万灵儿已经叫嚷起来,惊慌失措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 “江兄、秦兄,令文不见了,我师父已经派了门下弟子去找,还去找了昭王。可是找了整整一夜,还是没有找到令文。” 岳清池胡子拉碴地跟在万灵儿身后跑了进来。 二人通红的双目,疲惫不堪的面容,焦急的神色,再加上被晨露打湿的衣襟,眼前的一幕让秦忆心中的急火蹭的一下都冒了出来。 楚令文,竟也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 “秦忆哥哥,我江怀哥哥呢,令文不见了,快想想办法啊。” 万灵儿紧紧地揪住了秦忆的袖口,她急得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令文与她虽然不像之前那般被子母蛊牵制,可也不能分开超过三日啊。 否则,光是疼都能让令文去了至少半条命的。 “哭什么?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江怀哥哥也不见了。” 秦忆被万灵儿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吼了起来。 岳清池见状,立刻将万灵儿拉在身后。 “秦兄,江兄怎么了?” 岳清池这才注意到,一向形影不离的江怀和秦忆,此刻只有秦忆满脸寒霜地站在屋内。 看秦忆的样子,分明也有些狼狈。 一看就知道,不仅一夜未睡,还喝了许多酒。 其身上是遮也遮不住的酒气。 万灵儿停止了哭泣,看向秦忆,大大的眼眸里全是疑惑。 秦忆苦笑道:“看着我也无用,我昨夜不在这里,刚回来。我也不知道江怀去了哪里。令文是怎么回事?灵儿,你与令文不是日日待在一处吗?” “令文……令文她昨日下午出去了,说到外面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 万灵儿垂着头小声说道。 “岳清池,楚大侠不是让你一直跟着她们二人吗?怎么会让令文一个人出去。” “我……我……” “好了,不用说了。” 秦忆摆摆手。 一看这二人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楚令文一向善解人意,分明是故意给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的。 正常来讲,华京城的治安还算不错。独自出门的姑娘家也不少,楚令文觉得无聊,出去闲逛一圈也没什么特别。 只是,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回去,那就有问题了。 难道是遇到了歹人,还是有麻烦? 总之,楚令文不是没有交代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找,继续出去找。” …… 华京城外三山环绕,南面又有淮江奔腾流过,这里历来是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 北秦建都这里,自然是觉得华京位置极佳,且是龙脉之地。 华京城外东面的青龙山据说就是龙头的所在地。 有没有龙不清楚,但这悬崖峭壁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楚令文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巅,不禁陷入了一片愁绪当中。 昨日她还在车水马龙的华京城中。 今晨,居然就到了青龙山幽深的峡谷之中。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可这“梦”中,不止有她,还有江怀。 不远处,江怀尤在沉睡中。 楚令文的目光落在了江怀血迹斑斑的右臂上,纵然已经尽量止血,还包扎好了,可渗出的鲜血还是将原本素色的布都染红了。 昨日,若不是江怀,她掉在这山谷中,一定尸骨无存了。 是江怀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紧紧地揽着她,一手抓紧了山壁上的藤蔓,幸好当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离谷底不远了。 于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动,直到二人安全地落下来。 可江怀抓紧藤蔓的右臂,简直触目惊心。 昨日坠下山谷的那一幕,楚令文一想起来就一阵后怕。 那种失重的感觉,那种无所依附的轻飘飘的感觉,还有凉风不住地从她脸庞袭过的触感,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噩梦。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完蛋了。 没想到,在她绝望的时候,会有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揽住她,让她不可抑制的坠落,登时停顿了下来。 “江兄,你的手臂流了很多血。” “江兄,我已经看见谷底了,你放手,我也会轻功,这个高度落下去,应该不会死的。” “江兄,放手。” 江怀始终一言不发,但绝不放手。 仍在睡梦中的江怀好像做了噩梦,他原本平和的睡颜上满是惊恐和愤怒,似乎还有深深的无力与悲伤。 “父亲,父亲,怀儿在,怀儿一直都在。” “站起来,都站起来,你们不要倒下。” “活着,一定要活着,活下去。” “火,大火,我是江怀,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睡梦中的江怀突然狠狠地劈出去了一掌,“轰”的一声,掌风扫过的大石块被击得碎裂开来。 巨大的声响让江怀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不是他熟悉的客栈。 江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此刻身在何处。 江怀坐起身来,看到惊魂未定的楚令文,昨日坠崖的一幕幕又涌上了心头。 “令文,吓着你了吗?抱歉,有没有伤到你?” 楚令文摇了摇头:“江兄,你做噩梦了吗?” 江怀轻轻点了点头,只盼着自己别说什么不该说的才好。 刚才梦里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每一次梦见侍剑山庄,他都忍不住要嘶吼、要咒骂。 见楚令文面上除了关怀之色,没有再继续追问的意思,江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浅笑: “江湖中人,少不了打打杀杀,做噩梦实在正常不过。令文,昨日挟持你的是什么人?” 昨日秦忆外出,江怀一时兴起,也就出去随便走走。 没想到,会看到楚令文坐在一辆马车中,被马车带出了城。 他觉得有些奇怪,跟了上来,才发现,楚令文原来是被人挟持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日完全没有任何异常,我就正常在街上行走,然后,感觉到身后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抵着我,我愣神的一刹那,就被人制住了,带上了马车。 幸好,那些人没有直接打晕我,还得感谢那一阵风,若不是风吹起了车帘子,正好被江兄看到,我就完蛋了。” 无缘无故地被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挟持,楚令文实在恼怒极了。 “江兄,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很有组织。” 江怀亦是同样的想法。 昨日他与这些人交手,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完全不是江湖门派那一套,出手又狠又准,还相互配合得极好,有些像北秦隐卫。 北秦隐卫,他们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过,此刻不是考虑北秦隐卫的时候。 江怀环顾了周围的山势,这个谷底,想攀爬上去,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行,只是他的右臂伤势过重,要等右臂恢复些才行。 而攀爬上去,对楚令文来说,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一定要找别的出路。 已经过了一日了,若是离开灵儿超过三日,令文体内的子蛊就要发作了。 一定要在两日内,离开这里,回到华京。 第145章 悠悠谷底 江怀拧着眉不发一言,楚令文知道,他一定是在忧心如何出去的事情。 想到自己体内的子蛊,楚令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她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江兄,你的伤势如何了?” “除了右臂有些磨损,其他无碍。” “江兄,养伤要紧。” 楚令文抬头望了望,接着说道: “从这么高掉下来,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了。江兄,我知你担心我体内的子蛊,咱们这两日尽力想办法,若实在出不去,也没什么打紧的,尽人事听天命。” 说着,楚令文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背靠着一块巨石,头顶是从山壁中长出来的一种不知名的树,已经枝繁叶茂。 而谷底,除了青翠的小草,还有红的、黄的、白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楚令文不由地想到了这个时节的云州,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好光景! 华京在北秦方位偏北,自然没有江南的景致,但这谷底看起来还不错,若她真的命中注定,要埋骨这里,这也是一块不错的风水宝地。 “江兄,这个时节的云州是很美的。你给我讲讲这个时节的苍墨高原,那里一定是不一样的景致。” 苍墨高原,这可把江怀问住了。 苍墨高原的暮春时节,他可没见过啊。 再说,他在苍墨高原的日子,几乎每一日都心事重重,不是要闯关,就是想着侍剑山庄的事,哪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苍墨高原很大,很多地貌并存,灵隐宫所在的位置,是一处还算平坦的幽谷,那里气候宜人,春夏时节,漫山遍野都是花花草草,很美。 灵隐宫后方,有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小河,河的两岸,是遮天蔽日的苍墨林,里面黑漆漆的,看着很神秘。 再往后,就是一望无垠的雪山还有冰川了,那也是苍墨高原,只是那里被称为‘绝境’,人在那里是活不下去的。 苍墨高原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还有荒漠…… 总之,很大的苍墨高原,其实能让人生存的地方并不大,但灵隐宫在那里活得还不错。” 江怀自觉说得这些很无趣,可楚令文听得津津有味,眼中还涌出了向往之情。 “江兄,苍墨高原的春夏应该时间比较短?” “是的,秋冬比较长。”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有限的时光里,苍墨高原的花草一定会尽力地盛放,那画面一定令人叹为观止。 生命嘛,长或短又如何?悠悠岁月也好,弹指芳华也罢,皆是人生,都很好。只要尽力盛放过了,那就没什么遗憾的。江兄,你说对吗?” 听到此言,本是低着头的江怀突然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言笑晏晏的楚令文。 有些狼狈与凌乱的楚令文,此刻脸上正绽开着这世间最明艳的笑容。 她的眼中有向往、有温和、有悲悯,有对这天地万物的敬畏,唯独,没有恐惧,没有对体内子蛊的恐惧。 没有人不怕死,楚令文也不例外。 可她此时云淡风轻的坦然态度,令江怀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飞快地用力握了一下楚令文的手,只一下,又立即放开。 若不是两手握在一起的触感尤在心头,这一幕,像极了一场美丽的错觉。 “令文,你真的不怕吗?” “一开始有些怕,后来就不怕了,总不过就那么个结果而已,每个人都会如此,早和晚的分别罢了。” “你说,天大地大,还有很多想去看看的地方。活着,才有机会。” “能活着自然要好好活着,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坦然一些。江兄,若是能活着走出这里,我想去苍墨高原看看,那里的四季一定很让人难忘,咱们相识一场,江兄一定要欢迎我啊……” 也许是楚令文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感染了江怀,也许是楚令文的乐观让江怀有些感动,总之,江怀也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好看又温柔。 “灵隐宫……令文,你相信我吗,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还有两日,我会带你出去,相信我。” 听到江怀如此表态,楚令文感动之余,更是沮丧。 她说了一大箩筐话,就是希望江怀能坦然地看待出不去这件事,对她体内子蛊发作有个心理准备,不用强求。 她与江怀熟识,自然知道江怀的倔脾气上来了,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举目四望,哪有什么出路。 即便江怀自己出得去,可带上她,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令文,你在此好好休息,不可乱走,我到处看看,等我回来。” 说着,不等楚令文反应,江怀就站起身来,“不可乱走,就在这里等我,听话”。 “江兄,我……你……” “听话,等我回来。” …… 与山谷内还算和乐的氛围不同,华京城里的几个人简直称得上愁云惨淡。 自打江怀不见,秦忆一直在想办法寻找,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日喝酒时穿的,不止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还有若隐若无的怪异味道传出,哪还有平日里潇洒不羁的样子。 他的脸更是令人不忍直视。 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下巴处胡子拉碴,本就不像样的脸还紧紧绷着,看起来怒气冲冲,好不吓人。 江怀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若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尽量传出消息来。 可现在,杳无音讯。 秦忆最担心的就是江怀体内的内息又紊乱了,变得毫无战斗力,若再陷入危险之中,他来不及去解救,只要想想都觉得可怕极了。 “秦忆哥哥,你要不要歇一会儿,就一会儿。江怀哥哥武艺高强,他不会有事的。” 万灵儿怯生生地道。 此时的秦忆像极了一头处在愤怒边缘的猛兽,她真是不敢轻易招惹,只是秦忆的样子实在太差了,她看不下去了。 秦忆并不理会她,只看向岳清池:“你们有什么消息?” “这一次来华京的天门中人都派了出去,只是,我们走到哪里,后面都跟着赤鹿教的人。中间还起了几次不大的冲突,但大家急着找师妹,也顾不上跟他们继续争斗。秦兄,有消息吗?” 秦忆摇了摇头。 听风堂隐在华京的人都调了出来,找了整整一日了,可江怀和楚令文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半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万灵儿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你们说,会不会是柳震个老东西对江怀哥哥怀恨在心而使出的阴谋诡计。可是令文没有得罪武陵派啊,他们很可能就算失踪也不在一处,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震,秦忆自然怀疑到了。 可他派去查探的柳震的人什么都没有查到,一连几日,柳震都十分忙碌,不是见这个大人,就是与那个江湖豪杰聚首。 总之,半丝没把与江怀的比试看在眼里的意思。 在秦忆看来,柳震下黑手的可能性不大。柳震更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败江怀,好给自己立威。 让江怀失踪,这对柳震意义不大,还会让人无端揣测于他,何必呢。 “岳兄,楚大侠和昭王那边可有什么眉目?” “师父一直奔波在外,昭王手下的隐卫尽出,已经将整个华京都翻遍了,没有。昭王与世子还去东宫试探了秦曜一番,应该也与秦曜无关。 秦兄,再这么找下去,他们不见的消息就要传出去了,而我师父并不想将令文的事传出去。” 岳清池说的,秦忆也十分体谅。 楚令文虽是江湖儿女,可毕竟是个姑娘家。 秦忆当机立断:“那就偷偷地找令文,大张旗鼓地找江怀。江怀不见的消息不怕传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找江怀。我已经下了命令,谁能找到江怀,十万两银子就归他。” 听到秦忆所言,岳清池瞠目结舌。 “秦……秦兄,十万两银子,此举未免太过张扬,会不会让你们灵隐宫成众矢之的?” “十万两银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灵隐宫的少主可是价值连城。咱们既然没有消息,就发动所有人一起去找。我就不信了,江怀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的人想有钱,有钱的人只想钱更多。 十万两银子,足够让许许多多人为了找江怀而趋之若鹜。 江怀,你到底在哪里呢? 第146章 一石千浪 十万两银子! 整整十万两银子! 秦忆的动作很快,转眼间,整个华京都知道了江怀不见的消息,也知道了谁能找到江怀,就能得到灵隐宫悬赏的十万两银子。 小小的客栈中,秦忆背着手站在窗前。 “你此举不怕灵隐宫成为众矢之的吗?而且,江怀失踪,若被有心人先找到他,会不会趁机杀了他?” 秦忆转过身来,冷冷一笑。 “钟离前辈,关你何事?灵隐宫与赤鹿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如何都与你不相干。倒是钟离前辈,火急火燎地跑来这里,是有江怀的线索吗?若是没有,请便。” 秦忆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此时此刻,他半丝与钟离无间闲扯的心情都没有。 钟离无间自觉讨了个没趣,有些气恼,但看到秦忆面沉如水的样子,悻悻地将所有的话又收了回去。 秦忆此举,当是无奈之举。 他手底下的人应该将华京已经翻了个底儿朝天了,动作若再快些,华京周围的村镇也是跑不了的,看这样子,是一无所获啊! “听索鹰提起过,五城兵马司并没有见到可疑人马出华京。依老夫猜测,江怀应该还在华京里或华京附近。他武功不弱,一般人奈何不得他,想来是有不得已之事限制住了他。此时此刻,你绝不能方寸大乱,一定要立住……” 此刻,秦忆只觉得眼前的钟离无间简直脑子有病。 这掏心窝子的话张口即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钟离无间一看秦忆的神色,立刻就将他心中所想知道得七七八八。 秦忆脸上突然又露出怪异的笑容,看得钟离无间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小子,你做什么?” “钟离前辈,你到底是谁?”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钟离无间是也。” “你与我们什么关系?” “老夫看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分外顺眼,仅此而已。哼,老夫做事一向只凭一己好恶,老夫这一刻看你们顺眼,下一秒没准就杀了你们。小子,别再老夫面前猖狂,敢在老夫面前放肆的人,都已经投胎好几次了。” 说着,钟离无间的眼中闪现出了狠厉的杀意。 秦忆心中一惊,这才是真正的钟离无间,一个眼神就令人不寒而栗。 可秦忆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在钟离无间面前,丝毫怯意都不露,他也恶狠狠地盯着钟离无间,在气势上寸步不让。 “钟离前辈,我相信江怀,他很快就回来了,谁也伤不了他。我要做的就是为他造势,让整个华京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灵隐宫的少主有多贵重。谁敢对江怀不利,灵隐宫就跟他死磕到底,决不罢休。” 听到秦忆如此说,钟离无间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砰”的一声,秦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直接一掌将桌子拍得碎裂开来。 “这小子气性不小啊,劲儿也够大。小子,还恼不恼了,不若我们两个老家伙陪你过两招,消消火气。” 一道苍劲、老迈却浑厚的声音在秦忆耳边响起。 闻言,秦忆立刻打起精神来。 “两位宗师,是小子鲁莽了。” 在虎象山两位宗师面前,秦忆天大的火气也得收起来,还得小心地陪着笑脸儿。 “司空宗师、百里宗师,两位驾到,不知有何指示?但说无妨,小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忆恭恭敬敬地站着,出口的话亦是悦耳动听。 他知道这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分明是敲打他来了。 他为了找江怀而悬赏十万两银子,可是此刻华京最引人关注的事,直接一石激起千层浪,打破了华京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二位北秦圣山的宗师,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北秦,自然是不想他闹得太大,影响了华京的太平。 “小子,这么引人注目,不怕江湖中的鸡鸣狗盗全都盯上灵隐宫吗?” “回百里宗师,不怕。当日在天门堂上,我们邀天下英豪前往连云山做客,偌大的连云山别院,可是灵隐宫的产业,天下人早知道我们有银子了。谁想来分一杯羹,只要有能耐,尽管放马过来。” “呵,好大的口气。若天下对你们群起而攻之,你们又怎么对抗得了呢?” 听到百里行如此说,秦忆顿时笑了起来。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至少虎象山在一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两位宗师,灵隐宫可不是个软柿子,也不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的侍剑山庄,绝不会坐以待毙。天下群起而攻之,那不就天下大乱了,一直守护北秦的虎象山怎么会允许此事发生呢。” 还有句话,秦忆并没有直说。 北秦朝堂也不会轻易打灵隐宫的主意,就算最后灭了灵隐宫,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不若就像现在这样,天门派与昭王关系极佳,赤鹿教在华京也有权贵的支持。 而今,武陵派因出了个兴武伯而声势大涨,灵隐宫就在连云山好好待着,这不是一种很妙的平衡吗。 听到秦忆如此说,从进门来一直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的司空岭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阅尽沧桑的苍老眸子现出几分不易觉察的笑意。 “小子,倒是对这形势看得分明。你说的没错,虎象山是最希望北秦上下一片和乐的。你想找姓江的小子,随你的意,只一点,如果灵隐宫不安分,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秦忆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吃饱了撑的才去惹虎象山呢。他就是想尽快找到江怀而已。 在两位宗师敲打秦忆的时候,东宫的会客厅内,也正因为这十万两银子而热闹非凡。 柳旭信誓旦旦地说道:“殿下,侯爷,依微臣看来,江怀失踪,就是他们自编自导的闹剧罢了。江怀与微臣的父亲约定一个月后在英雄殿前比试,他自知胜利无望,才会出此下策,做出失踪的假象来。否则,好端端地怎么会凭空失踪呢。” 想到外面的传言,柳旭就气不打一处来。 居然会有人怀疑到他们武陵派头上,说是他们暗算了江怀。 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犯得着如此吗? 父亲已做好了准备,要在英雄殿前打得江怀落花流水,好让天下人都看看,他武陵柳震的不俗实力! “兴武伯,你说江怀是自己失踪的?” “回殿下,正是。外界有不少人揣测武陵,但这事跟我们毫不相干。” 柳旭的话秦曜并不怀疑,这点傲气,柳震堂堂一派掌门还是有的。 只是,秦曜也不相信江怀会自编自演这出戏。 虽然他与江怀不算熟识,可有限的几次会面,也让他多少看出些江怀高傲的性子,那样的人是不会如此的。 江怀的身手,秦曜可是听沈千南提过的,让他凭空失踪,什么人才办得到呢? 坐在一旁的威武侯辛厉一言不发,他看着柳旭义愤填膺,觉得实在有些好笑。 这后生,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柳震瞥见了威武侯的神色,心中一凛,立即制止了想要继续高谈阔论的柳旭,“旭儿,殿下和侯爷面前,不可妄言,还不退下”。 唉…… 柳震在心中叹了口气,在他看来,柳旭还是太嫩了些,能力是有的,就是太过年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在太子和威武侯面前,还是不要太过表现自己了。 “殿下,侯爷,刚才旭儿所言非虚,灵隐宫江少主一事,确实与我们武陵无关。但同为江湖门派,江少主有难,我们武陵也义不容辞。” 秦曜笑道:“柳掌门所言极是,沈千南,传令下去,派人去找江少主。华京,不允许有人不明不白的失踪,明白了吗?” 沈千南立即点头称是。 “殿下,老臣也已经派人去找了。殿下说的极是,华京,天子脚下,绝不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威武侯不停地转动着握在手中的小小令牌。 呵,十万两银子,苍蝇再小也是肉,还是不要便宜其他人的好。 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知道如今江怀的所在地呢,恐怕找到,也是尸首无存了。 但那也算找到,不是吗,呵呵…… 第147章 滴答雨夜 山谷中的夜总是格外宁静,江怀和楚令文就窝在一个巨大的石块背后,他们的头顶是长得异常繁茂的大树的枝叶。 “江兄,这里虽然没有山洞,但咱们所处的地方却很不错,有大石和大树为咱们遮挡。只可惜,没有明月,连星星也隐到乌云后面了。幸好,已快到初夏了,这山中也不算寒冷。” 又是在山谷中的一夜,楚令文依旧笑语盈盈。 白日里,江怀已经在附近寻遍了,没有找到出口。 此刻,看到楚令文毫不在意的样子,江怀心中的沮丧更甚。 “令文,我从未见过你愁眉不展,你……当真万事都不挂心头吗?” “怎么会,我也是大俗人一个。只是,自己心中再怎么不痛快,何苦表现出来呢,不是白白令人担忧吗。不过,我此刻就有一件不是特别痛快的事。” “什么事?可是有哪里不适?” 看到江怀紧张不已的样子,楚令文“噗嗤”一笑。 “山中野果虽然清甜可口,可吃得多了,也有些厌了。江兄,我想打牙祭了。” 原来是这样。 江怀笑道:“明日我再好好找寻一番,今日不止没有找到出口,连只野鸡野兔都没看到。令文,我一定要带你出去,绝不能将你留在这里。” 好端端的,又说起这个了。 楚令文故意皱起了眉头。 “江兄,你再说这个,我就恼了。你看,天上乌云密布,就快下雨了。你听,起风了,山中的树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一会儿就下雨了,我最喜欢下雨。 之前在云州的时候,每次下雨,我都要登山。站在高高的山顶,看着烟雨朦胧的云州,觉得一切都美极了。 还有九幽谷,下雨的时候,万爷爷和灵儿都往屋里跑,只有我,想去山上看看。灵儿很无语,但每一次都会陪着我一起去看看。 九幽谷被万爷爷打理得可真美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郁郁葱葱、成片的竹林。说是竹林,更像是竹海,站在山顶望过去,就是一片翠绿的海。 我有时候会想,以后等我老了,天南海北都走遍了,最后的日子我就去九幽谷。灵儿是个跳脱的性子,让她打理九幽谷的一草一木,为难她了,就由我来。 嗨,我怎么说起这个了。几十年以后的事了,现在说言之尚早了。 江兄,你和秦兄是不是去过东海畔?站在归墟山上遥望东海,是不是很壮观?很让人难忘?” 江怀从未听过楚令文一次说这么多话。 一直以来,都是万灵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楚令文只在一旁静静地笑,偶尔说上两句。 一个从来轻易不多话的人,突然之间变得喋喋不休,江怀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不等江怀回答,楚令文接着说道: “我自小的心愿就是到处走走看看,总盼望着快快长大。义父和大师兄他们总说江湖险恶,可他们越说,我越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唉,天地之间可真大啊,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淮江的源头所在地了。 我没有去过北地,也没有去过南疆,更没有见过东海……” 说到这里,楚令文面上的笑意变了,不再是明媚的,而是有些苍凉。 “江兄,你知道吗?自小义父都很疼我,就算是亲爹,也只能如此了。因为子母蛊,我要与灵儿日日待在一处。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我会烦闷,毕竟处处受灵儿所限,但我心中却暗暗欢喜。灵儿喜欢到处跑,我就跟着她到处跑,这是我之前从未体验过的自在日子。” 被子母蛊限制,发作起来要人命,楚令文居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江兄,义父总担心我被人所害,总怕我离了天门,就被人欺负。这片爱女之心,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总是想往外跑,这颗小小的种子就在心中生根发芽,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 如今,义父也没辙了,只能由着我了。倒是苦了岳师兄,一直跟在我和灵儿身侧。一开始我总觉得对他不住,如今好了,他巴不得日日跟在灵儿身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听到楚令文的述说,江怀又想起了这句父亲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他的父亲也很爱他,可爱他的方式与楚牧的方式很不一样。 父亲总鼓励他多出去走走看看,鼓励他经受困难,鼓励他克服困难。 父亲总盼望着,他能靠自己,长成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敢于搏击苍天,怒冲云海。 总之,一想到父亲,江怀就觉得充满了勇气。 “令文,楚大侠说江湖险恶没有错,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他恨不得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你,想让你这一生只平安喜乐,不用受苦受难。” 想到楚牧,想到天门派的所有人,楚令文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滴答滴答…… 雨,配合着楚令文的眼泪,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看着这个越是下雨越显得幽静的山谷,楚令文终于悲从中来。 她心中清楚,她很可能走不出这个山谷了。 义父、大师兄、师姐、岳师兄、灵儿、万爷爷…… 她甚至没有跟这些人好好告别。 江怀的手抬起,放下,又抬起,又放下。 最后,他慢慢地靠近了楚令文,将正在哭泣的楚令文揽到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想让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江怀没有再说“绝不会让你有事”这些话。 有些事,只要尽力做到就好。 过了许久,楚令文抬起头来,哭过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要比往日里更加动人。 江怀居然将她揽到了怀里,一抹霞色悄悄爬上了楚令文的脸颊。 “多谢江兄,我没事了。江兄,若是你见到我义父了,就跟他说,令文这辈子能做他的女儿,觉得很幸运。大师兄和师姐都很疼我,你告诉他们,令文很惦记他们。还有岳师兄和灵儿,他们一定要好好的,我盼着他们和和美美。还有秦兄,令文愿他所得皆所愿。” 说到最后,楚令文停了下来。 一双通红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江怀,似是想将此时的江怀牢牢地记在心中。 “江兄,我也盼着你得偿所愿,希望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希望你这一辈子都平安顺遂。令文不管到了哪里,总是盼着江兄好的。” 这是做什么? 近乎在交代遗言了。 只一瞬间,江怀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的悲惨画面。 那夜他的绝望和无助依旧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每一次想起,都让他痛彻心扉。 此刻,面对已经很乐观的楚令文,江怀只觉得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将他完全包围了。 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按住,让他心痛得无法呼吸。 江怀想让楚令文停下来,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有事。 可是,眼前的楚令文,她的双眸是那么动人和明亮,她只想在此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江怀喉头发紧,阻止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江兄,你还要帮我再跟义父说一句话,让他不要自责。子母蛊一事后,义父常常悔恨,说是他之前管束我太严,才会让我不顾一切地偷跑出去。其实是我自己喜欢自由自在。 纵然这一次我逃不过去,可也没什么遗憾的。只是,我终究是对不住义父了,他将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到如今,我却不能回报他的养育之恩了。 江兄,请你看在与令文相识一场的份上,以后,帮我……” 最后一句话楚令文实在说不出口,她与江怀虽然交情不错,可是,怎么好意思拜托人这样的事呢。 “令文,不用多说,我答应你。” 江怀答应的话说得十分顺溜,他知道楚令文的意思是什么。 此时此刻,楚令文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为她摘下来。 “江兄,谢谢你。” “令文,我从未听你一次说过这么多话。长夜漫漫,一边听雨,一边听你说,实乃赏心乐事。你想说什么便跟我说,我好好听着。” “好啊,不过在我继续胡说八道之前,江兄,你给我讲讲东海!还有归墟山,我想象力很好的,你说,我想象一下东海的样子。” 第148章 深不见底 东海,归墟山。 这两个词在江怀心中,总是这么沉重。 可如今,在楚令文满怀期待的注目下,江怀想好好跟她说一说不一样的东海和归墟山。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不论是东海,还是归墟山,都承载了他少年时代很多美好的记忆。 纵然如今的侍剑山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可他少年时代的美好印记却是永远也无法抹杀掉的。 “令文,我给你讲讲很多年前的东海和归墟山。” “很多年前,我与秦忆到处游历,曾去过东海之畔。站在归墟山下,就能望到坐落在半山腰的侍剑山庄。 归墟山脚下,是一个小镇,镇上的人口不多。 我记得有一个白日里,我一个人跑到了东海畔,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面,我的脚下,就是一望无垠的东海。 日光照在海面上,海面闪着有些刺目的光,海水看起来也亮晶晶的,十分美丽。 我也在夜里去看过东海,不是站在礁石上,而是悄悄攀上了归墟山。 那是个明月夜,月色清凉如水,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拂过了我的脸,风很柔软、也很舒服。 你知道吗?明月就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影影重重。 令文,以后去东海畔看看,东海不会让你失望的。 只是,别上归墟山了,那一片废墟,还是不要亲眼瞧见了。” 美好的归墟山和东海,在江怀的脑海中,终是被那一片废墟所覆盖。 他已经尽力将记忆中美丽的一面讲给了楚令文,可最残忍的一幕幕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冲到他的脑海中。 楚令文轻轻地拍了拍江怀。 她想起了楚牧从归墟山回来后的样子了,也像此刻的江怀般,很失落,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难以言表的痛楚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楚令文轻声说道:“江兄,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我更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管谁做了错事,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楚令文知道江怀志在武林盟主的宝座,可她确信,就算不因为这一点,江怀也会尽力为侍剑山庄奔走。 他这个人看着冷清,其实最是古道热肠。 楚令文忆起,江怀似乎对她在云州外遇到的面具人很感兴趣。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她再面对一次又何妨。 楚令文又仔细回想了下当日的情景,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细节被自己遗漏了。 “令文,怎么了?” “我在想面具人,我昏迷醒来之后,好像有些地方忘记了。” 听到楚令文如此说,江怀立刻意识到,楚令文是想帮自己再多回忆一下。 他笑道:“既然忘记了,那便忘了,不要想了。” 楚令文摇了摇头,她也是个固执的性子。 “江兄,我好像听到了面具人说话,在跟什么人说话,只是我有些不清醒,我想不起来了。对,确实在说话,只是说了什么,我要再想想。想想……想想……” 可是,越想,越是觉得一片空白。 楚令文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头。 江怀见状,立即握紧了她的手,“令文,你做什么?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江兄,对不住,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想知道,你为何对那个面具人感兴趣,可是我猜测的那样?跟线索有关。” 江怀点点头,并不多言。 山谷中的夜本就比白日里凉不少,再加上下雨,楚令文的手有些冰凉。 江怀顾不上许多,又将楚令文抱在了怀中,以自己的温度给她取暖。 “江兄,你在运功吗?你还有伤势在身,不要为了我消耗再内力。” “令文不用担心,我练的内功与众不同,我不是在消耗,而是在修炼。你靠着我歇一会儿,什么都不用担心。” 江怀并不是为了安慰楚令文故意如此说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自打上一次内息紊乱之后,他日夜勤练,然后惊奇地发现,他修炼的内功格外不同:越是身体处在比较恶劣的状态中,修炼的效果就越好,不止能修复之前的创伤,也能更精进一步。 这会儿的确很冷,不用他调动内息,他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股气息就自动运行起来,很快游走周身,让他浑身通泰了不少。 楚令文靠着他,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慢慢地睡着了。 看着楚令文宁静的睡颜,江怀轻叹了口气。 既然找不到出口,明日就将令文绑在自己的身上,爬也要爬出去。 他还记得他们跌落下来时山壁的形态,缠绕在山壁上的枝枝叶叶、藤蔓不少,小心一些,应该可以离开这里的。 …… 又过了一日夜了,秦忆简直要抓狂了。 坐在他对面的楚牧面上全是憔悴之色,再也不见平日里身为一派掌门的威仪和体面。 秦焰的脸色亦很不好看,已经找了两日夜了,什么消息都没有,楚令文莫不是凭空消失了。 可看到眼前二人下一秒就要崩溃的神情,秦焰忍不住劝道:“还有一天,咱们再找找,没到最后,现在就打起精神来。” “师父,都怪弟子不好,若弟子看好令文,令文就不会如此了。” 岳清池跪在楚牧面前,一想到楚令文,他就后悔不该让她一个人出去。 “楚大侠,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 站在一旁的万灵儿突然走到岳清池身侧,也跪了下来。 楚牧十分疲惫地摆摆手。 “清池,快起来,还有灵儿,也起来。若说有不对,也该是为师才是。令文是我的女儿,是我没有看护好她。” 见楚牧情绪十分低落,岳清池急急说道:“师父,不怪您,是弟子,是弟子没有安排得当,暗中跟着令文的人一时不察,都怪弟子,都是弟子的错。” “岳清池,不怪你,要怪就怪我,我就该与令文寸步不离的,楚大侠,不关岳清池的事,是我……” “够了。” 秦忆一声呐喊,紧随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他一怒之下,将身旁的椅子拍得碎裂。 “万灵儿,你给我站起来,跪什么跪。” 秦忆恶狠狠的样子让万灵儿心头一抖,她来不及思索,只知道秦忆让她起身,她就起来了。 “秦兄,你何苦对灵儿如此,这件事是我岳清池的错……” “好了,都不说了。” 秦焰打断了岳清池的话。 “岳贤侄,此时此刻,追究谁是谁非有什么意义,还有一日光景,继续尽力寻找便是。” 秦忆冷冷地看了这几人一眼,一甩袖子,直接走了出去。 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就忍不住暴跳如雷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要对江怀有信心,那家伙自小都是因祸得福、遇难成祥的硬骨头,他一定没事的。 只是,楚令文,还有一日,她体内的子蛊感受不到母蛊的存在,就该发作了。 江怀,你在哪里呢? 楚令文是否与你同在一处? 秦忆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来来回回的这些人啊,有谁见过江怀吗? 他真想不管不顾地拉着人问,你见过江怀吗?你有没有看见江怀?谁知道江怀在哪里? “秦堂主,华京城外青龙山,有可疑之人。” 听到有人传信,秦忆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往城外疾行。 他赶到青龙山脚下的时候,远远地望见有几个身穿黑色劲服的人。 秦忆悄悄地尾随在这几人的身后,走得近了,看到他们手中拿着长长的绳索,还隐约听到“山谷里”“摔得尸骨无存”“英雄救美”这些字眼。 秦忆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终于到了一个半山腰处,其中一个人问道:“是在这一处吗?” 另一人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错,就是这一处,那个丫头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那个什么少主,也是从这里冲下去的,想救那丫头。你们看,就算是半山腰,这掉下去焉有命在。侯爷让咱们下去捞尸首吗?肯定摔了个稀巴烂了。” “啊,哈哈……” 其他人等皆笑个不停。 丫头,少主,侯爷。 这些字眼连在一起,成了一团化也化不开的浓烈怒火,在秦忆心口熊熊燃烧着。 “咔”的一下,翻云刀已经亮出来了。 秦忆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那几人,他身后的听风堂的兄弟们也尽数冲了出来。 很快,就将这几个人团团围住。 这几个人身手也不弱,见状,立即展开应对,奈何,处在怒火中的秦忆实在战斗力惊人,手起刀落,两个黑色劲服人已经被他劈倒在地。 听风堂的人这两日也憋着火气,此刻手上也毫不留情,很快,杀得只剩下两个拿着绳索的人了。 “将他们绑起来。” “老实交代,否则,我一刀将你们劈成两半。”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他们嘴角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这些人口中藏着剧毒,被捉拿之后,毫不犹豫地咬碎了毒囊,顷刻之间便成了两具尸首。 “秦堂主,已经搜查过了,他们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这绳索很长,也很结实,应该是想顺着绳索从这里下去。” 秦忆走到崖边,向下望去,深不见底…… 第149章 逃出生天 “江兄,若是你再休养几日,等右臂恢复了些,你一定可以上去的。我可是见过你和秦兄攀登摩天崖的,这里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你右臂受伤,再多负载我一个人的重量,你绝对吃不消的。” 意识到江怀想做什么,楚令文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虽然身量还算纤细,但也是一个正常女子的体量。 江怀若未受伤还好,眼看着他的右臂并没有恢复多少,强行攀爬,只会让他伤上加伤,更有甚者,其右臂很可能再也恢复不了了。 再说,这里是谷底,离上面还很远、很远。 楚令文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坠落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山壁比较陡峭,除了缠绕在山壁上的枝芽藤蔓,基本没有可以栖身稍作歇息的凸起或石块。 换句话说,一旦开始攀爬,中间是无法停下来喘口气儿的。 另外,昨夜还下了场雨,那些枝芽藤蔓十分潮湿,整个山壁也滑腻不少,这种情况下攀爬,很可能凶多吉少。 江怀,分明是要赌一场。 “江兄,咱们不若赌一场,就看看我离开灵儿超过三日,到底会怎样?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功夫也进步了不少,而且,还吃了万爷爷炼制的补药,应该要比之前强了不少。子蛊发作,未必会直接要了我的命的。你看山壁潮湿,实在不宜此时攀爬。” 楚令文说的江怀何尝不明白。 只是,离三日之期不剩几个时辰了。 楚令文说得轻松,赌一把,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体内的可是子母蛊,子蛊感受不到母蛊的存在,是会发疯的,真的会要了她的命的。 论起口舌,江怀自认为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楚令文所言好似句句在理,但江怀知道,今日若不将她带出去,他一定会万般悔恨的。 他,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管楚令文怎么说,江怀手上搓麻绳的动作不停,他已下定决心,就将楚令文绑在自己的身上。 见江怀打定主意,不为所动,楚令文急道: “江兄,你怎么不听劝啊。若是强行攀爬,你的右臂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的,你的手臂会废了的。江兄,江怀,你听我一句劝,至少要等山壁没那么潮湿再说啊。明日,明日再看看。” 说着,楚令文想动手去抢江怀手里的绳子。 江怀怎么会让她得逞,左臂直接拎起了楚令文,笑道:“你才多重,令文,我意已决,你听话就好。令文,你听我说,人都是求生的,不是求死的。我既然敢带着你往上爬,就一定能将你带出去。你相信我。” “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只是……” 楚令文急得要哭出来了。 虽然跟江怀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算多,但他的脾性楚令文已经摸得一清二楚,那就是个想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楚令文抬头望了望上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有些破釜沉舟地说道:“江兄,那就将绳子搓得长一些,不要将我直接绑在你身上。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自己也可以攀爬的,到我体力不支的时候,再依靠你,如何?” 楚令文的意思江怀听明白了,就是绳子弄得长一些,可以将两人绑在一起,但他不用直接负担着她的重量。而是她没力气了,他再出手。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只不过,江怀也十分清楚楚令文的脾性。 看起来总是很温和的楚令文其实十分有主意,她说要自己爬,那就打定主意不靠江怀了,什么没力气了再依靠,完全就是哄江怀的话。 她自己能上去吗? 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 罢了,先应着她,只一点,真的开始攀爬的时候,一定要让她在自己的上方,她有什么不对,自己能立刻觉察到。 在江怀和楚令文二人专心致志搓绳子的时候,秦忆已经快下到谷底了。 若不是有之前与江怀同攀、同下摩天崖的经历,他也不会如此顺利。 只是,这山壁可真是滑腻,藤蔓上面沾着不少水,昨夜的雨看来不小啊。 已经隐约可见谷底的郁郁葱葱了,秦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期盼,又有些畏惧。 他想快些找到江怀,但不确定江怀是否在谷底,他又担心跌落在谷底,江怀是否会受伤。 再一想到,江怀若真的在谷底,他是从上面掉下去的,秦忆心中就说不出的难受。 总之,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头,他只盼着自己的动作再快一些,尽快到达,好一探究竟。 在到底之前,秦忆运起内力,一声长啸贯穿整个山谷间。 山壁的回音又加长了这啸声。 谷底仍在跟绳子作斗争的江怀,听到了啸声,立刻激动地跳了起来。 又是一声长啸响起,这一声长啸来自谷底。 秦忆的心一下就落到了实处,他简直欣喜若狂了。 “江怀,是你吗?是你吗?” “是秦忆,是秦忆,秦忆来救我们了。”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怀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身旁的楚令文有些傻眼了。 刚才的两声长啸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存在,是秦忆来了,他们更有把握能出去了。 江怀高兴地一把抱起楚令文转了好几圈,“令文,是秦忆来了”。 这下好了,有秦忆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终于下到了谷底。 落地的那一刹那,秦忆忍不住抬头望了望。 呵,跟摩天崖比,这里,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江怀,江怀,你在哪里?听到了叫唤一声。” 秦忆运足内力大声叫嚷。 知道江怀就在这里,他整整两日不得安生的叮叮当当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听到秦忆的叫喊,江怀笑得更愉悦了,秦忆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啊。 江怀又发出了一声长啸,回应他的是秦忆一长串肆意的笑声。 “江兄,快放开我,秦兄来了。” “抱歉,一时得意忘形了。” 江怀立即放开了楚令文,“令文,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秦忆,很快回来”。 不等江怀迈出去步伐,一个青色的影子就冲了过来,直接一把抱住了江怀。 秦忆找到了他们。 “江怀,你个王八蛋,让老子好找。我就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你一定没事的。你的右臂,是从上面掉下来擦伤的吗?怎么这样吓人?” “秦兄,江兄是为了救我才掉下来的。他当时左手揽着我,右手紧紧地抓着山壁上的藤蔓,一点一点地往下移动,右臂伤得很重。” 秦忆这才注意到楚令文。 楚令文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精神很好,一看就知道,一点没伤着,江怀将她护得极好。 再一看江怀看着楚令文温和的眼神,秦忆感受到,这二人之间缓缓流动着一种动人的情愫。 看来,这两日的朝夕相处,让他们的情意增进了不少。 想到此,秦忆觉得自己这两日为江怀担惊受怕也值了。 这两日,有美在侧,想来,江怀的日子应该还过得去。 秦忆的目光落到了他们快搓好的麻绳上,笑道: “这绳子不错,搓得够长。江怀,我是借着一条很长很长的绳索下来的,那绳索十分结实。一会儿,我们三人绑在一起,一同往上爬。 江怀,你顾着自己就好,我带着令文。上面还有听风堂的兄弟,快上去的时候,让他们拉一把。这里距半山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远,咱们快走。” 有了秦忆,楚令文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她真是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 “我下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给岳清池和灵儿传信了,他们一接到信就会过来的。令文,一上去你就能见到灵儿了。 楚大侠还有昭王他们这两日都不好过,一直没有线索,谁也没想到,你们会在谷底。 令文,就算我们找不到这里,江怀也不会让你有事的。这家伙,厉害得很,有他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是不知道,江怀自小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困难,多不胜数,可他就是一次次都挺过来了,我就没见过有江怀解决不了的麻烦,只要有他在,我们灵隐宫上下都安心。 江怀,绝对是天底下最值得信任的人……” “咳咳,秦忆,上去再说,保存体力。” 再说下去,江怀都想挖个洞钻进去了。 秦忆不遗余力地在楚令文面前夸赞自己,差不多得了,再说下去,真是让人“汗颜”了。 楚令文倒是十分给面子,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秦兄说得极是,这两日,有江兄在,令文很安心。江兄是令文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哈哈哈……说得是,江怀就是最厉害。” 第150章 大闹一场 终于上来了。 在看到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义父、师兄还有灵儿时,楚令文已泣不成声。 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慢慢地让自己接受了很可能就这样跟他们永别的事实。 没想到,她还有活着上来的机会。 万灵儿一把抱住了楚令文,嚎啕大哭。 她不敢想象,若是再也见不到楚令文,她往后余生,该是在怎样的内疚与悔恨中度过。 “令文,令文,你怎么那么傻呢,当初,你为什么要去九幽谷?若是你没有去,就没有子母蛊这回事了。令文,你要好好的,知道吗?你要好好的。” 岳清池也红了眼眶。 令文是他的师妹,与亲妹妹无异,灵儿,又是他惦记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因为子母蛊纠缠在一起,难道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吗? 楚牧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仍抱在一起的楚令文与万灵儿搂在怀中,慈爱地拍了拍二人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都不哭了”。 过了许久,情绪激动的几人终于平复了下来。 万灵儿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关切地看向江怀。 “江怀哥哥,你没事?秦忆哥哥说你也不见了,吓死我了。但这两日我只顾着为令文担忧了,我知道江怀哥哥一定没事的,我对你有信心。” 江怀笑道:“你倒是个老实的,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有没有事。放心,哥哥没事,真是个傻丫头。” “可不是嘛,灵儿就是个傻丫头。灵儿,我不后悔去九幽谷,我还很庆幸自己去了九幽谷,才可以认识你们。你跟我混得久了,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都很好。” 说着,楚令文又看向楚牧,已经收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义父,令文在谷底的时候,只觉得很对不住义父。义父将我养大,我却不能回报您的养育之恩,令文十分惭愧。 义父,您最清楚令文的性子,令文看着乖巧,其实很不听话。义父,您能原谅令文的任性吗?” 不等楚牧说什么,楚令文又小声地补充了句,“令文还是想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并不想改”。 此言一出,楚牧倒还没什么反应,其他几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其是江怀,没想到,楚令文还有这样的一面,实在可爱极了。 楚牧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这几日似是将一辈子的气都叹够了。 楚令文是他养大的,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丫头外柔内刚的性子,看着不言不语、乖乖巧巧,其实极有主意,真的倔起来,自己这个义父也没辙。 “义父明白。令文,做父母的哪有拗得过做儿女的。你是义父的女儿,义父总盼着你平安喜乐的。日后,多小心些,别的义父不多说了。 江少主,大恩不言谢,你救了令文,是楚某的恩人,这份恩情,楚某一定铭记于心,日后,江少主若有所需,楚某在所不辞。” 江湖中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楚牧的承诺,可江怀,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楚大侠,不用客气了。只一件事,还清楚大侠和令文答应”。 江怀的话一出,除了楚令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秦忆更是抑制不住满脸的激动之情,只恨不得江怀立刻将心中所想说出。 一向见惯风雨的楚大侠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背后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生怕江怀说出什么强人所难之事。 “江兄,令文和你才刚脱险,有什么事要不过后再说?” 岳清池自小跟在楚牧身侧,师父的一言一行他都无比熟悉。此刻,师父不好推脱,他这个弟子当仁不让。 见天门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楚令文“噗嗤”一笑,“江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楚令文心思灵透,知道义父和师兄他们一定想多了,江怀一定有别的事要说。 “楚大侠,令文,这件事我想全权处理,不想你们天门插手。不知道,你们可咽的下这口气?” 原来是说这个。 秦忆的精神头一下就泄了下来,他还以为江怀要…… 楚牧似是有些疑惑:“江少主,你?” “楚大侠,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只是,灵隐宫与天门一同出手,未免有些动静过大。不若,就由我和秦忆出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听江怀的意思,好像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不等楚牧问出,江怀淡淡一笑:“楚大侠,现在的我也不确定是何人所为,但是我想借题发挥一下。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人在搞鬼了。” 看江怀如此有把握,再加上的确是江怀、秦忆救了楚令文,楚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如此,就多谢楚大侠了。” …… 回到了客栈,秦忆拉着江怀上下打量,又拿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江怀右臂的伤势不可忽视。 “你可真行啊,英雄救美。那么高的地方,说跳就跳,你也不怕上不来。” 说起这个,秦忆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你在谷底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已经跳了下去,已成事实,在楚令文面前,我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为你说好话。但是,江怀,谁的命都不如你的命重要。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一次。” “不会了,这件事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那些抓走令文的人行事出乎意料,换了是谁遇到估计都很难躲过去。你在半山腰遇到的那些人,他们口中的侯爷,我觉得是威武侯。先好好睡一觉,起来后,就去找他算账。” 满华京城里的侯爷不少,一个牌匾下来就能砸到两三个。 可跟他们江湖能扯上关系的,大概也只有威武侯了。 在申屠致受命助理江湖之事前,北秦皇帝可是将不少与江湖有关之事交给了威武侯。 “依我看,这威武侯辛厉就是病得不轻。人长得奇怪也就罢了,行事也奇奇怪怪,好端端地,他抓楚令文做什么?此人不好酒、不好色、不好武,每日除了上朝、办公,就是在书斋中读书,十分无趣的一个人。偏偏,老皇帝十分宠幸威武侯,秦曜也很给威武侯面子。” 秦忆百思不得其解,威武侯、楚令文,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扯到一起的。 “想不通便不想了,索性算账的时候当面问问。” “你就不怕威武侯不承认,咱们又没有证据,他倒打一耙,如何是好?” “无妨,借口是现成的。威武侯在语言上轻视于咱们,血气方刚的江少主和秦堂主咽不下这口气。” 得了,江怀已经将理由准备好了,秦忆也无话好说。 再说,想到自己和江怀曾被威武侯按上“弱不禁风”的帽子,秦忆的火气就压制不住,他也想好好地去威武侯府捣乱一通。 江怀睡醒的时候,已快到三更了。 依照秦忆查回来的威武侯府的作息,此刻,整个威武侯府已经陷入一片沉寂了。 夜黑风高,正是行侠仗义的好时候啊! 江怀和秦忆都有些兴奋。 他们皆换上了青色武士服,以便一会儿打斗起来更能活动开手脚。 说走就走,好久没这么期待过一件事了。 出了客栈,二人使出飞翼梯云纵,沿着华京城的大街小巷飞檐走壁。 很快,他们就到了位于城北的威武侯府。 这一处是达官显贵们的聚集地,不同于其他府邸的灯火通明,威武侯府简直坐落在一片黑暗中。 看到这样的威武侯府,江怀更加断定,威武侯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江怀,你看这大门,多么气派。这一片,就数威武侯的大门最有气势。咱们干脆直接从大门这里翻过去,进去之后,大闹一场。呵呵,这会儿威武侯好梦正酣,一定吓他一大跳。你瞅瞅,这是什么?” 江怀看过去,秦忆居然带了冲天炮。 “等咱们要走的时候,将这炮点了,保管今夜整个华京无眠。明日,所有人都知道了,轻易别招惹咱们。” “好,就闹他个翻天覆地。” 第151章 尽情捣乱 江怀和秦忆简直是大摇大摆地翻进了威武侯府,从来没有人翻墙翻得像他们似的理直气壮,又潇洒自在。 听风堂传来的消息不假。 入夜的威武侯府连个巡逻守卫的都没有。 天一擦黑,威武侯府的所有人都得乖乖上床睡觉。 此时此刻,整个府邸就跟个透风的筛子似的,江怀和秦忆如入无人之境。 越是如此,二人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难道这威武侯真是位怪人不成?如此门户大开,不怕有人进来刮了他。 “怎么办?要不随便踢开一个房间,尽量将动静闹得大一些,等人出来,咱们再打架。” 早在还没有到达威武侯府的时候,秦忆就开始摩拳擦掌了,可真的一脚迈进,眼前连个鬼影都没有,这可真让他泄气呀。 江怀轻轻点了点头,以实际行动赞同秦忆的提议。 只见江怀立即走到一处屋门前,抬高右脚,“砰”的一声,屋门直接被踹开了个大洞。 “秦忆,拿盏灯笼点上,乌漆黑的影响观感。这威武侯府莫不是穷得连盏灯都不舍得点了。” 二人竖起耳朵静听,有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虽有些听不清楚,但他们知道,这些人正朝着他们的方位过来。 “唉,今日委屈我的翻云刀了。” 说着,秦忆“咔”的一声,亮出了翻云刀,又将手中照明的灯笼递给了江怀。 他双手紧紧地握住刀柄,狠狠地朝着门框劈去。 “咔嚓咔嚓”的声响在这暗夜中格外响亮。 秦忆还故意辟出些旋律来,这声响落在江怀耳中,简直是此刻天上人间最悦耳动人的旋律。 这么多年了,江怀还是头一次明目张胆地上门搞破坏、找麻烦,这滋味儿怎么说呢? 真是爽快! “快快快,快些看看怎么回事。” 这些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秦忆劈得更起劲儿了。 江怀也不甘落后,只一眨眼的功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打碎了好几扇窗户,脚下一地狼藉。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敢跑来这里撒野,你们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要命了吗?” “混蛋,竟然敢来威武侯府捣乱,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王八羔子,还不停手,快住手,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叫骂声此起彼伏,江怀觉得十分聒噪。 有什么可废话的呢? 见他和秦忆在此搞破坏,直接动手大干一场不痛快吗,非得啰里啰嗦的做什么。 “嗖嗖嗖”几声,江怀随手射出了几颗在路上捡的小石子,直接打在了这些人的哑穴上,顿时,周遭又安静了不少。 说不出话了。 这些人一下傻眼儿了,可还能动,再不动手,真的就太迟了。 手中的家伙们纷纷亮了出来,每一个人都怒气冲冲,只恨不得直接砍死捣乱的二人。 秦忆心情十分不错地吹了声口哨,提着翻云刀就冲到了这些人中间。 他们怎么可能会是秦忆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这些人的兵器已经断裂在地上,他们也被秦忆打得满地找牙,哭嚎不断。 “不对啊,这些人就是普通的看家护院,基本没什么武力。不是,堂堂威武侯府就是这些人看护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怪秦忆觉得可笑。 不说别的,江湖中但凡数得上名号的门派,其守卫者都比威武侯府的这些人战斗力强得多。 威武侯府,可是一品侯府。 威武侯,更是北秦皇帝跟前最得脸的人物。 江怀亦觉得不可思议,“走,咱们去后头看看,找找主院,不知道威武侯此刻是不是还在做梦”。 二人一路走,一路抽抽打打。 后面再出来的人比之前的那些人强一些,但也是一般守卫的水平,高不到哪里去。 江怀和秦忆根本就没花费什么力气,就将这些人都打趴下了。 二人原计划是来威武侯府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没成想,遇到的都是些“虾兵蟹将”。 江怀都忍不住怀疑秦忆的情报有误,这真的是威武侯府吗? 不得江怀问出疑惑,一个见过面的人急匆匆地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穿衣服,看起来十分狼狈。 “哟,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李爷吗?” 秦忆笑嘻嘻地道。 这人是曾去客栈中找过他们的威武侯府姓李的大管家。 这李爷在睡梦中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吵闹声、叫唤声。 威武侯一向安静,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做梦了,后来才知道,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前来捣乱。 这下,可把这姓李的惊得不行啊。 真是活久见啊,居然有人敢上威武侯府找麻烦。 李爷揉了揉眼,定了定神,在看到江怀时眸光猛地一缩,被吓了一大跳。 “你……你不是,江少主、秦堂主,这是何意啊?之前我们侯爷好言好语地要你们来做客,你们断然拒绝,如今大半夜地跑来,哪有这样做客的道理。” 这姓李的反应倒是极快。 可他刚一看到江怀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果然,江怀的失踪与威武侯府脱不开干系,今夜这个麻烦,不找他们找谁。 “李爷,给您老请安了。今夜无眠,想到威武侯曾盛情邀请我们来做客,这不等不及明日过来了,怎么不见威武侯呢。” 说着,秦忆还故意滑稽地作揖。 李爷本来端着的有些严肃的面庞就绷不住了。 “哼,做客。哪有做客像你们这样的,简直是强盗行径。” 江怀和秦忆走过的地方,简直一片凌乱,远远跟着这二人的人身上都挂着彩,不是一瘸一拐,就是龇牙咧嘴,还有个几乎肿成猪头的显眼包。 越看李爷越是气恼。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如此作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撒野,来人,去叫五城兵马司的人来。” “慢着,我们来之前已经叫了人过来,耐心等着便是。” 听到江怀此言,这姓李的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了。 什么? 他们来威武侯府捣乱,还叫了帮手来。 “你们简直,简直欺人太甚。还等什么?快去叫人啊,多叫些人来。” 这李爷只恨不得自己长个翅膀飞出去,好多叫些人手来,将这两个混蛋狠狠收拾一顿。 “威武侯呢,叫他出来。” 江怀的话刚一说完,本来离李爷至少两丈远的他,突然就到了李爷跟前,他的两根手指还掐住了李爷的脖颈。 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这李爷可是威武侯府的大管家,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巴结的,哪受过这种气。 可江怀看似不费力气的动作,实则完全掐住了他的命运。 李爷毫不怀疑,江怀只要轻轻地一用力,他这一辈子,就算交代了。 一时间,威武侯府里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江怀大感无趣,他还记得在跌落山崖前与那些人动手。 那些人的身手可不弱,一个至少抵这里的一百个。 怎么在威武侯府,一个像样的人都没看到呢。 这威武侯,藏得可真够深啊。 “江少主、秦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威武侯终于出来了。 见正主出来,江怀也懒得为难下面的人,十分爽快地放开了李爷。 姓李的立刻跑到威武侯身后,不住告罪。 威武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江少主和秦堂主亲自来了,本侯的手下怎么会是对手,还要多谢二位手下留情。” 他们在威武侯府捣乱了一通,威武侯面上丝毫不见恼怒之色,反而比那日在东宫遇见时还要温和些。 江怀和秦忆自踏入威武侯府以来,这一刻,方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这样冷静的威武侯着实令人惊讶。 “晚辈见过威武侯,不知威武侯之前邀晚辈前来做客,所为何事?” 江怀将礼数做得十足。 威武侯忽的轻声笑了起来。 他一笑,原本就“卓尔不群”的脸庞更是“千奇百怪”了。 “礼多人不怪,这话说得没错,可江少主此刻才彬彬有礼起来,莫不是有些晚了。” 江怀亦笑道:“怎么会,一点都不晚。晚辈被困在青龙山山谷中两日,心情十分不美,到威武侯府做客一番,这会儿倒是好多了。心情好了,自然要讲究礼数了,您说对吗?” 果然,在听到江怀的话后,威武侯面上的笑容看着真切了不少,“对,自然对,心情好,才讲究礼数,没错,就该如此”。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江怀和楚令文坠崖的事已经明白了。 不得不说,此刻,江怀和秦忆对威武侯的印象居然好了不少,居然没有装腔作势,这一点,倒是让人欣赏。 “本侯日前在东宫遇到二位,当时只顾着对你们二人评头论足,倒是忘了一件小事,所以才邀你们前来做客。” 第152章 后生可畏 “哦?什么小事。” 江怀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他心中很疑惑,威武侯能有什么小事跟他说。 所谓忘了说,不过就是托词罢了。 他们之前在东宫可是第一次遇见,威武侯还没有无聊到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谈天说地。 立在江怀身侧的秦忆并不多言,只看着不远处的威武侯陷入了沉思。 秦忆知道威武侯是坚定地站在太子秦曜一边的,这是个玩弄权势的高手,他要说的事情一定是对他和秦曜十分有利的,否则,为何要费这个劲儿呢。 “就是一件小事罢了。去年一整年,昭王及其手下隐卫都不在华京。听陛下说,昭王可忙得很,除了不停地开客栈,还杀了不少人。” 听到这话,江怀和秦忆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江怀立即想到了侍剑山庄,而秦忆,突然觉得这威武侯十分有趣。 只见秦忆笑道:“听闻侯爷在南疆战场时曾救过昭王的命,纵然这些年来,你们有些不和,可昭王念着之前的恩情,从来不与侯爷正面交锋。侯爷这话,可真有趣,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背后说人嘛。可晚辈看侯爷,半丝不自在都没有。” 对秦忆话里的嘲笑,威武侯丝毫不在意。 “有什么不自在的,本侯所言非虚,既是实话,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就将此话原封不动地递给昭王。 小子,你们来华京所为何事,咱们彼此心知肚明。今日本侯看在太子的份儿上,送这个消息给你们,他日,你们要记得太子殿下的恩惠,该回报的时候莫要不知好歹。” 见江怀和秦忆没有反应,顿了顿,威武侯又道:“本侯从不怀疑年轻人的无限潜力。江少主,既然想当武林盟主,就拿出些真本事来。有些人看着是座大山,可也是个极好的靶子。拿下这座大山,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你江少主都可以肆意纵横了。” 不得不说,这威武侯还是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本事的。 对少年人来说,名利、地位及获得这些需要面对的挑战,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威武侯自诩目光如炬,自认为能看透像江怀这样有些傲气的年轻人。越是困难,这些人越是兴奋,越想证明他们的非比寻常。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江怀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一个人,就算是圣人,也得“千疮百孔”。 再说,昭王秦焰可不是什么圣人。 此刻,江怀一直默然不语。 他不停地在心里琢磨他和秦忆来到华京后经历的大事小情。除了在钟离无间与申屠致面前,他们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过对秦焰的怀疑。 钟离无间与申屠致会跟威武侯说吗? 江怀以为不然,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威武侯应该不是知道自己心中的怀疑,而是明目张胆地想让自己怀疑秦焰,与秦焰纠缠不休。 如此直接的作风,江怀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威武侯的目的不难猜测,无非是想为秦焰多树立些敌人罢了。 但江怀知道自己的目的,他要做的只是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背后之人,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他自然会查秦焰,但绝不会沦为秦曜与威武侯手上排除异己的“刀”。 想通了此点,江怀突然笑了起来:“多谢侯爷指教。还有一事,不如侯爷再卖晚辈一个人情。” 威武侯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江怀和秦忆深夜来捣乱一通,他已经耐着性子尽量表现得温和些。 如今看江怀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地居然想让自己再卖他个人情,他的脸忽的一下沉了下来。 “小子,凭什么?” “就凭我此刻的心情又不爽了。” 听到江怀此言,威武侯倒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他身侧的李大管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你……你……放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我们侯爷面前如此做派,你简直不知死活。侯爷,万不可由得他再继续蹦哒了,这样碍眼的东西,看一眼都嫌多。” 江怀好脾气地听完了李爷对自己的骂骂咧咧。 这姓李的话刚落下,紧接着,是连续好几下的打耳光的声响,噼里啪啦个不停。 “好快的身法,小子,有点儿能耐。” 威武侯玩味地说道。 在江怀教训完李爷想要往后退的时候,威武侯突然跳了出来。 如小山般高大、威武的身影瞬间挡住了江怀的退路,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威武侯已经连续打出了好几拳。 每一拳都好似挟裹着无边惊雷的巨大气势,拳声震天响。 江怀来不及细想,立刻使出穿叶飞花步法,躲避威武侯的拳头。 可威武侯一个人就形成了密实的包围圈,既让江怀躲避的空间变得十分狭小,又挡住了身后秦忆想冲上前的步伐。 恰在此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到了,为首的人也算是老熟人,正是赤鹿教的青龙使,索鹰。 索鹰冷冷地瞪了眼秦忆,秦忆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 秦忆知道,若是此时自己胆敢上去给江怀助威,索鹰绝不会置之不理,也会跟自己对上。 他还不是索鹰的对手。 眼下,江怀与威武侯斗得正酣,索鹰也并没有其他举动,姑且,先按兵不动。 秦忆狠狠地按了按腰后的翻云刀。 此刻,处在战圈中的江怀十分不好过,他感觉到自己正面对着一种很巨大的力量,他自己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威武侯的招数并不花哨,甚至就是最基本的拳法,可落在身上,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震得颤了又颤。 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切花招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在威武侯全力出拳、拳拳力道十足的时候,江怀意识到,他快若闪电的身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帮助。 他以从未有过的最快的速度将翩若凌风掌打得虎虎生风,可这力道比起威武侯,还是差了些。 拼着再挨一拳,他终于接连打中了威武侯几掌。 充满力道的拳头落在身上,江怀觉得喉头泛起丝丝血腥气。 可他耳边传来了威武侯的一声闷哼,显然,自己的掌法也让威武侯吃到了苦头。 一时间,江怀精神大振。 江怀不再理会许多,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剑法与掌法合二为一的画面,其双掌自然而然地打出了比之前更迅猛、更有气势的掌法。 江怀也无惧威武侯的拳头,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又会被打中,好像完全将这一副身躯置之度外。 他只由着自己的双掌酣畅淋漓地来回变化,将心头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全都化作了掌法,毫无保留地全部打出。 此时此刻,他只想将脑海中出现过的所有画面通通都变作现实,只想淋漓尽致地将这一套融合在一起的掌法全力打出。 见过拼命的,没见过玩命的。 江怀气势猛涨,威武侯的攻势倒落了下来。 置身其中的威武侯自然知道,论起内力,江怀与自己还差得远,所以他的掌法没有自己拳头硬。 可这小子是中邪了吗? 这一会儿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脚下奇怪的步伐不停,丝毫不乱,手上的劲头倒是大了不少。 落在其身上的好几掌,确实很不好受,被打中的地方隐隐作痛。 威武侯知道,若是自己再拼一把,江怀还是讨不了好,可是自己也会跟着受罪。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划不来。 如此想着,威武侯瞅准时机,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直退到索鹰站立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索鹰立刻上前一步,“江少主,点到为止,侯爷无意再与你缠斗”。 索鹰说着,其实也暗暗运足了内力,生怕江怀的攻势停不下来,自己岂不是遭殃了。 威武侯往后退的时候,江怀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 在其站定的时候,江怀随即也停了下来。 可他的掌法还是掀起了地上一层厚厚的尘雾,可见力道之大。 江怀不看索鹰,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威武侯:“侯爷,刚才打得可痛快?凭着刚才,可还值得你再卖我一个人情。” 这样冷静的江怀,让威武侯心中涌起了一种叫作欣赏的情绪。 这小子好,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他实在欣赏这股劲儿。 “你想做什么?” “借一步说话,只是想问侯爷一个问题。” 看着江怀和威武侯走到无人处,悄声细语,索鹰又回想起了刚才的一幕,不由地又想到了自己也曾与江怀打过一场。 后生可畏啊!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强了。 索鹰看向秦忆:“你们大半夜地跑到威武侯府来撒野,简直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华京,不是逞强斗狠的江湖。” “青龙使,哦,不,索大人。索大人不用为难,这是我们与威武侯之间的事,若是威武侯自己都不追究,索大人就当是白跑一趟。” 第153章 秦焰隐卫 秦忆说得一派轻松,索鹰不以为然。 你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你做得了主吗? 威武侯可不是好脾性的人。 自索鹰来到华京这些年,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在威武侯府撒野呢。 今夜,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可真是给他长见识了。 于是,索鹰一边看着仍在和江怀窃窃私语的威武侯,一边在心中盘算,一会儿该怎么表现立场,该怎么让自己下台。 不一会儿,江怀突然冲秦忆招手。 “我们走。” 眼看二人就要扬长而去。 索鹰急急上前,若是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在威武侯面前也不好交代啊。 可没等他说出阻止的话,威武侯就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追究。 这轻轻摆手的动作,在此时此刻的索鹰看来,简直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他如蒙大赦般点了点头,又殷勤地道:“侯爷,可有吩咐属下的,属下在所不辞。” “不用,请回。” “侯爷,他们……他们说还带了帮手来,可这会儿还没……没……看到人。” 李大管家结结巴巴地说道。 若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离去了,再来一拨不知死活的人,可如何是好。 “无碍,让他们走,不会有人来了。” 听到威武侯如此说,又看自家主子不像恼怒异常的样子,李大管家的一颗心终于稍稍好受些了。 如今,他只巴不得这什么少主、堂主赶紧走,离他们威武侯府越远越好。 也许是李大管家的祷告被秦忆听到了,在快要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秦忆突然回过头来,冲着李大管家粲然一笑。 这好看的笑容本该让人心情愉悦,可李大管家看到这个笑容,却像是见到鬼般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于是,他硬着头皮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爷,差点忘了,事情还没办完呢。” 听到此言,李大管家差点吐血。 今夜,在威武侯府,这二人所到之地,皆是一片狼藉,他们身后,还有不少被他们打伤的人。 已经将侯府闹成了这个样子,还敢说有未完之事,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还敢一把火烧了这里不成? 秦忆自然不敢放火烧了威武侯府,但是他带来的冲天炮,不用岂不可惜。 于是,在威武侯、索鹰还有威武侯府一众人的注目下,秦忆满脸含笑地点燃了冲天炮。 “嗖”的一声,炮仗飞到天际,紧接着,又是“砰”“砰”“噼里啪啦”的巨响。 这一连串的声响击碎了华京城还算寂静的夜晚,顿时,威武侯附近的人家也都闻声而动,嘈杂、叫嚷、奔跑声不绝于耳。 借着炮火的光亮,江怀看到威武侯狠狠地抽了抽嘴角,显然被秦忆此举惊得不轻。 再看索鹰和他带来的人,简直傻眼儿了。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至于李大管家,居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中念叨着“完了、完了,全都知道了,瞒不住了”…… 放完了冲天炮,秦忆十分潇洒地拍了拍手。 “好了,这下全都做完了。威武侯,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我们这两个来自江湖的不懂规矩的人计较的,对吗?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了。这次来威武侯府做客十分愉快,您老人家留步,不用送了。” 就这样,在威武侯等人的注目下,江怀和秦忆大摇大摆地出了威武侯府。 秦忆不消说了,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就没下去过。 而江怀,也觉得分外神清气爽,连日来一想到威武侯,就在心头不住徘徊的那股闷气,已经一扫而空。 还是这样舒坦啊,不服就干! 威武侯府外,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马。 “炮火就是在威武侯府上方响起来的,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半夜的巨响真是吓死人了。” “怎么回事?威武侯府吗?威武侯府规矩大,几乎太阳一落山,就该上床睡觉了。” 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此刻人来人往,倒是没有人注意到江怀和秦忆。 二人相视一笑,立刻快步走出了这条街。 一直到离威武侯府很远的一条十分寂静的小巷子里,二人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夜黑风高,也没有灯火,倒是说悄悄话的好时候啊! 江怀转身,笑道:“二位宗师,跟了我们一路了,快出来。” 话落,两个又细又长的黑黑的影子显现了出来。 黑影慢慢地靠近江怀和秦忆,正是司空岭和百里行。 “小子,玩够了吗?辛厉可不是好脾性的人,小心玩火自焚。” 百里行教训道。 “怎么会。我们不过是到威武侯府闹了一场,这点损失,对堂堂威武侯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今夜的事他会压下去的,本就是他理亏。” 江怀如此说道。 他半点都不担心威武侯会找补回来。 恐怕,在他出现之前,威武侯只觉得他早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哪会想到,他还能活着上来。 威武侯抓楚令文本就是偷偷行事,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既然如此,威武侯巴不得江怀赶紧出了这口恶气,不要再将这件事扯出来,免得横生枝节。 见两位宗师并不反驳,江怀又道:“晚辈在去威武侯府之前,已经提前知会了两位宗师,我们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两位宗师掌握之中。我们只是心情不爽,找个乐子罢了,今夜所为无关大局。” 秦忆亦笑道:“可不是嘛,二位宗师,不过小子顽皮罢了。” 百里行瞪了江怀和秦忆一眼,一甩袖子,径自离去了。 剩下司空岭,看着这二人,心境十分复杂,有些搞笑,又想揍这两个臭小子一顿。 这两个混小子,人不大,心眼儿却不小。 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虽然没有现身,但辛厉一定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辛厉在未搞清楚他们与这两个小子到底有什么关联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举动的。 “司空宗师,刚才威武侯说的话,您和百里宗师一定都听到了。威武侯所言的有关昭王的种种,我们自会小心求证。若查出来真的是昭王所为,江湖,是一定要朝堂给个说法的。” 不等司空岭接话,秦忆急不可耐地说道:“对对对,一个威武侯,一个昭王,都是跺跺脚抖三抖的人物,他们之间的官司,宗师怎么看?您老人家不会置之不理。您觉得威武侯的话有几分可信?” 虽然刚才两位宗师从始到终都没有现身,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这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会是昭王。” 司空岭说得笃定。 “你们要查便去查,不可胡乱冤枉一人。小子,我们虎象山的三个老家伙,承蒙天下人看得起,给我们面子,叫一声‘宗师’。但我们不是判官,我们的责任是守护北秦,绝不让北秦动荡。侍剑山庄的事,影响很不好。这件事,必须水落石出。” “如此,就多谢司空宗师了。” 司空岭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在不影响北秦安定的前提下,江怀尽可以去查。 不只是江湖,恐怕天下人都看着呢,都想知道侍剑山庄的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与司空岭分别后,江怀和秦忆回到了客栈。 一个还算熟悉的红色人影,正一边饮茶,一边等着他们回来。 “江兄、秦兄,出去耍了一遭,痛快了许多!” 申屠影笑嘻嘻地道。 “申屠姑娘的消息可真灵啊。” 江怀有些诧异。 申屠世家在城南,威武侯府在城北,这申屠影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不瞒江兄、秦兄,我入夜时分就来这里找你们,正巧遇到你们外出,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见你们是去威武侯府,我在府外等了一会儿,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可不小。想着你们办完事自会回来,索性,我就先回这里等你们了。” 原来如此。 顿了顿,申屠影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秦忆。 “秦兄,江兄回来了,你可算有个笑脸儿了。之前我曾在朱雀大街路遇秦兄,当时秦兄面沉如霜,吓得我也不敢上前打招呼,没想到秦兄还有如此吓人的一面。” 秦忆没好气地道:“还不是被江怀给气的,再找不到他,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申屠姑娘,请见谅,秦忆不管如何,也不会在你面前造次的。深夜前来,是有消息了吗?” 申屠影立刻正色道:“不错,我们申屠世家发现,去年一整年,昭王及其手下隐卫都不在华京。侍剑山庄出事前后,昭王隐卫曾出现在东海之畔。我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假若真是昭王所为,因何如此?这实在令人费解。” 第154章 山中茅屋 说完了要说的话,申屠影就离去了。 在离去之前,申屠影看着江怀和秦忆,长叹了一口气。 “江兄、秦兄,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自小一起长大,互相扶持的深厚情谊,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福气啊!多少人,纵然是血脉至亲,也不及你们二人良多。父亲只得我一个女儿,若是我能有你们这样的兄长,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申屠影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激动,面色红润,眼眸隐隐泛红,好像下一秒就有清泪从她动人的眸子里翻涌而出。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多个申屠影这样的妹妹,江怀倒是无所谓,可秦忆愿意吗? 秦忆又不缺妹妹,灵儿、令文都可以算作是他的妹妹,何需再多申屠影一人呢。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出一朵花儿了吗?” 秦忆不耐烦地道。 江怀觉得好笑,已经相处这么多时日了,秦忆还从来没有对他如此不耐烦过,可见,他被申屠影的一句妹妹刺激得不轻。 江怀一直本着“看破不说破、做人留一线”的原则,赶紧转移话题。 “看来威武侯所说不假,连申屠世家都发现了秦焰隐卫的动向。秦焰的隐卫出现在一个很敏感的时间节点,这不得不让人怀疑。秦忆,你怎么看?” 秦忆本就心烦,这会儿又听到江怀提到秦焰和隐卫,更觉得一腔苦水充斥在其心头,真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怎么看,他还能怎么看? 江怀本就怀疑秦焰,现在再加上威武侯和申屠世家侧面的证明,不更觉得就是秦焰所为了吗。 秦忆凭窗而立,头看着窗外,一片黑黢黢的,他的脸沉得比这暗夜还要黑。 “你这是怎么了?申屠姑娘不过随口一句感慨罢了,既然喜欢就不要轻言放弃。我冷眼旁观,她对你印象很好,你就再加把劲儿。”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转过身来。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在想侍剑山庄的事,觉得十分烦闷。猛地一看这事,好像十分玄乎,仔细想想,其实应该没有那么复杂。 有这能耐的人本就不多,就算一个挨着一个地查验、试探,假以时日,总能水落石出。只是,大好年华,又有几人愿意一直为侍剑山庄奔波呢。” “你一个,我一个,够了。” 江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江怀对侍剑山庄一事的热忱,真的只是为了武林盟主的宝座吗? 秦忆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深究。 “对了,我在谷底的两日,听风堂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闻言,秦忆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江怀。 “你脑子锈掉了,你不见了两日,天大的事也得缓缓啊,还有什么事比找少主更重要。那两日,所有在华京的听风堂的兄弟们都出去找你了,幸好只是两日,时间长了,他们免不了要暴露,咦,差点忘了。” 江怀已经很习惯秦忆在情绪激动时的一惊一乍了。 申屠影、秦焰,看似不相干的两个人和事,总能轻易让秦忆变得十分激动…… “什么事?” “明日一早,咱们要出城去,听风堂的兄弟在中州捉了一个人,现在就在城外。” 城外,也好。 顺便看一下上一次救下的黑衣女人。 …… 华京城南六七十里地,是一片坐落在山中的寂静村落。 这个时节,山中许多不知名的草木长得十分茂盛,低矮的茅屋就依照山势错落有致地掩映其中。 江怀登高望去,整个村落约莫三四十户人家,每一间茅屋从外面看起来都十分相似。村中小路就是崎岖山路,一直蜿蜒至大山深处。 “这个地方倒是清幽,不容易找到。听风堂的兄弟,倒是会找地方。” 听到江怀的夸赞,秦忆与有荣焉。 “那是当然了。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户籍可查的,祖上至少有三代人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不管是谁,随便来查,都不会想到,咱们听风堂在华京城外的据点,会在这个不起眼儿的村子里。” 华京城外的据点在这里,那华京城里呢。 江怀不禁有些好奇了。 “你别看我,华京城内的我是真不知道。虽然我能跟他们传信,但平日里他们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华京城里的据点可是重中之重,知道的人越少越是安全,连听风堂主都不知道,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了。” 一说起这个,秦忆更是自得,像他这样谨慎的人,可真是少见啊! 既然不知道,那便罢了,江怀自觉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这个村子里有三四十户人家,究竟哪一户是咱们一会儿要去的,这你总知道。” 听到江怀的问题,秦忆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江怀无语,真是在打什么哑谜。 “江怀,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只知道听风堂的据点在这个村子里,但具体是哪一户,我也不得而知。我是来到了此处,站在这里望过去,想了一下,才知道的。那些混小子,只告诉了我大概方位,具体的门户可没说,他们非要让我猜。我已经猜到了,不如你也猜一猜。” 什么? 秦忆也才猜到是哪一户。 江怀又朝着村落望了望,依稀可听到鸡鸣狗吠声,还有袅袅炊烟缓缓从村子里升起。 他有些懵了。 在江怀看来,这些茅屋都差不多,至少从外表上看,没有特别引人关注的地方。 秦忆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见江怀一脸凝重,秦忆顿时乐了。 “走,咱们进村子里,你再好好想想。” 江怀一动不动,依旧仔细看着,他的目光从村头慢慢地往里面移去。最靠里的那户人家,是离深山是最近的。 会是那一户吗? 江怀不敢肯定。 “走,猜不到就算了,我带着你去。” 秦忆这么一说,顿时把江怀的牛脾气拱上来了。 不行,一定要猜到。 江怀心道:听风堂善于刺探消息,善于隐藏,此处虽然已经很偏僻了,轻易不会被人发现。但听风堂若是将据点设在此处,一定要在这偏僻的地方找到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所在。 最不容易被人发现,最不容易。 江怀默默地念叨起来。 突然,他手指村头最靠前的一处茅屋,“是不是村子里的第一户人家”? 第一户,看着最明显,恰恰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一看秦忆的神情,江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是第一户人家。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秦忆有些疑惑,他能看出来,是因为他跟听风堂的兄弟们更熟识些,虽然这些茅屋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是第一户,茅屋门边挂着一个破旧的风筝。 其他人家门边挂的有锄头、镰刀、草帽,堆的还有药草、柴火等。只有第一户是个风筝,不就是听风堂吗。 既然听风堂的弟兄让他猜,总得给他点提示。 可他没有给江怀任何提示。 莫非江怀也是看到了注意到了风筝。 “我其实是瞎猜的,这个村子里,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就是第一户人家。有句话怎么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若是要在这里选址,就选第一户。” “啪啪”两声,秦忆拍手称道:“真有你的。你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吗?你看,第一户人家,门边挂着的是什么?” 顺着秦忆手指的方向,江怀看到了一个不大的陈旧的风筝。 再看其他人家,果然只有这一户是有风筝的。 风筝,风。 江怀笑了起来:“我倒没注意这些细节,那风筝很不显眼儿,看着就是小娃娃们平日里玩耍的那一种,在这样的山村里有一个风筝,可没什么稀奇的。” 江怀不止一次地听到秦忆夸赞他所领导的听风堂。 他对听风堂也十分佩服。 这一次,只是小小的一个玩笑,却让他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听风堂人的机敏和谨慎。 若不是秦忆带他来此,他实在很难找到这里啊。 第155章 屋下密室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来到了这山间茅屋,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天地。 这里,与华京,实在天差地别。 江怀和秦忆走进了村子,第一户人家就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 茅屋门前,秦忆突然拍了拍手,足足三下。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了,探出一个黑黑的毛茸茸的头颅。 江怀定睛一看,这人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十分机灵,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地在他和秦忆身上来回打量,眼中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足足看了好一会儿,这少年终于将木门完全打开了。 江怀这才看清少年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山野村民”,再细看他的一双手,自小因为干活而磨出的厚厚的茧子分外醒目,任谁来看,都觉得这就是一个机灵又普通的山间少年。 “秦堂主,属下知道是你。” 这少年看着秦忆喜滋滋地道。 “风大哥他们说,秦堂主会来这边,知道堂主要来,属下真是激动得睡不着觉了。风大哥仔细描述了堂主的长相,属下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堂主。风大哥只说了堂主会来,您旁边的这位……” 少年拉长了语调,可脸上的神情分明更激动了。 他可不傻,早就听说他们听风堂主与少主自小一同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跟着秦堂主一同过来的,一定就是他们的少主了。 “少……少主……主,想不到,我二愣子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少主。少主、堂主,看着都很年轻,比风大哥他们好看多了。风大哥他们进山打猎了,一会儿便回来。少主、堂主,快请进、快请进。” 这位叫作二愣子的少年,只顾着激动了,差点忘了请人进来。 江怀和秦忆进了茅屋,屋内摆设就是农家应有的样子,但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极干净爽利之人。 有些破旧也有些粗劣的木桌子、木椅子被擦得一尘不染。桌子上还摆放着待客用的最普通的大白瓷碗。 二愣子立刻倒了两碗白水,有些不好意思:“少主、堂主,山野人家,不习惯喝茶,这是属下早上才烧好的水,都是从山中打来的清泉水,二位请喝水。” 江怀和秦忆一人端起一个大瓷碗,“咕咚咕咚”地将水喝了个精光。 这山泉水,喝着既清甜又解渴。 二愣子一看少主和堂主如此给面子,整个人高兴地只差手舞足蹈了。 “少主、堂主,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迎迎风大哥。” 说着,少年欢快地如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江怀站起身来,不住地打量茅屋。 他们所在的屋子应该是这所茅屋的堂屋,左右还有两间屋子。这两间屋子并没有门,只是用灰色的帘子挡着。 客随主便,毕竟是头一次来这边,江怀和秦忆十分规矩地只在堂屋待着,安安静静地等着风大哥他们回来。 二愣子出去没多久,江怀和秦忆远远地就听到了声响,有人回来了。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黑色麻衫的高壮男子走了进来。 其中,方脸阔嘴的大汉兴冲冲地道:“少主、堂主,见到你们可真高兴啊!” 秦忆亦笑道:“阿风,好久不见。” 原来这男子就是二愣子口中的风大哥。 另一个圆脸眼睛有些狭长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把揽住了秦忆。 “堂主,上次只阿风一个人回了苍墨高原,属下并未回去,可真是惦记你啊。” 这男子放开了秦忆,又与阿风一道恭恭敬敬地给江怀见礼。 “见过少主。” 铿锵有力之声,令人闻之振奋! “阿宝,我也很多年不曾见你了,你和阿风在这里过得可好?这二愣子,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之前你说张大叔留下一个孩子,就是这二愣子。” 秦忆一边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一边叹了口气。 阿风、阿宝、张大叔等都是听风堂的人,只是,张大叔,已经不在了。 听到秦忆说起张大叔,二愣子立刻说道: “堂主,张大奎就是我爹。堂主不必伤感,我爹年事已高,走的时候还讲了个笑话逗大家伙笑呢。这里虽只是个偏僻的村子,但是我们在这里生活得挺好,偶尔也会到华京城里潇洒潇洒。 少主、堂主,别看这个村子不打眼儿,但是咱们这里很不一样啊。一会儿让风大哥、宝大哥带你们去看看,保准让你们大吃一惊。你们看现在这屋子,是不是就是一般的茅屋?其实你们见到的未必就是它真实的样子,它里面……” 二愣子本就是个话稠的,这会儿看到少主和堂主,更是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只想多跟他们说说话。 阿风一把将二愣子扯到了门口,“打住打住,二愣子,你看好门,我和阿宝带着少主下去,机灵点儿”。 江怀和秦忆早就猜到,这里一定别有洞天。 可只这三间茅屋,能做什么? 二人跟着阿风和阿宝进了左边的屋子,里面只放着两张木榻,还有靠墙的大木柜。 阿宝当先一步,打开了木柜,里面只放着几件换洗的衣衫,看着并没有什么稀奇。 秦忆上前一步,敲了敲木柜的背板和底板,皆是实心的。 阿宝笑而不语,只轻轻握了两下木柜的把手。 不一会儿,木柜底板缓缓从中间打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洞,里面有些暗,但依然能看出是往下走的台阶。 阿风解释道:“少主、堂主,这个机关是听雪堂的弟兄们帮我们搞的,密道还有密室也是他们挖的。这群人确实有两下子,不过也要了我们不少银子呢。机关就在木柜的把手处,需要用巧力才能打开。这柜子底板下面是可移动的大理石块,坚硬异常,所以,一般人轻易不会发现这密道。” 说着,阿风和阿宝就依次顺着台阶往下走,秦忆紧随其后。 江怀沿着台阶往下走,发现台阶表面被砌得十分平整,两侧的石壁摸起来也分外光滑。 江怀暗暗在心中数了数,足足下了九九八十一节台阶,才停了下来。 越往下,反而越明亮,方方正正的密室里,四面石壁上都嵌了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将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这间密室看起来并不大,就是寻常卧房的大小。 除了石壁上的夜明珠,整个密室里空荡荡的,再无一物。 江怀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石壁,并没有空洞的声音传来,“没有人会想到,这密室里还套着密室”。 这听雪堂的人,可真是厉害。 听到江怀的感慨,阿风也很是赞同地点头:“少主,听雪堂的兄弟们的确有几把刷子,咱们听风堂的银子花得不冤枉。这里还有两间密室。一间关着从中州送来的人,一间是您和堂主救下的黑衣女人。您想先去哪一间密室?” “不急,我先看一下。” 江怀实在好奇,就这么一间不大的密室里还藏着两间密室,他很想知道该从哪里进入。 秦忆也是如此。 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知道这里别有洞天,可怎么个巧妙法,还未参透。 二人一人守着一面石壁,又是仔细查看,又是不住敲打。很快,四面的石壁都被他们细细查探过了,二人也没有发现入口。 江怀突然抬头看向那几颗夜明珠,问道:“机关可是藏在夜明珠中?” 阿风和阿宝笑着摇摇头。 秦忆突然跳了一跳,指着脚下的石板问:“可是在这下面?” 阿风和阿宝亦是笑着摇头。 笑过之后,阿宝忍不住道:“少主、堂主,这里交给我们的时候,我和阿风也像你们似的,找了又找、看了又看,结果一无所获。你们再想想,密室会建在哪里?” 江怀抬头向上望了望,难不成在头顶上。 假若真的在头顶上,这里也没有梯子之类的工具,还凭空飞上去不成。 “江怀,听雪堂有一本奇书,舒庆之恨不得每夜都抱着这本书睡觉。听雪堂的人数虽然不多,可个个都算得上是能工巧匠,还鸡贼得很。他们总能出其不意,我们再想想。” 出其不意! 茅屋下面有个密室,密室里还嵌着夜明珠,这已经很出人意料了,比这还出其不意,会不会,那两间密室就不在这里呢? 第156章 再添一证 “少主、堂主,不若属下直接给你们揭谜底,另两间密室就在……” “阿风,停。” 秦忆摆了摆手。 既然阿风、阿宝将他和江怀带到了这里,那另两间密室就一定在这周遭。 突然之间,江怀和秦忆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石阶那里,二人相视一笑。 若是没有猜错,另两间密室的入口应该在阶梯两侧的石壁上,可这自上而下的阶梯足足有八十一节,会是哪一处呢,还得仔细查看查看。 阿风和阿宝见江怀和秦忆已经果断地撇开了密室,转而摸索石阶两侧的石壁,不由地心生赞赏。 “少主、堂主,你们真厉害,这也能想到。” 阿宝刚一话落,只见江怀有些兴奋地笑了起来,“阿风、阿宝,可是这一处”? 闻言,秦忆立刻转身探头查看,这一处石壁好像并无异样。 他再仔细查看,发现这一处石壁颜色似是有些深。 阿风由衷赞道:“少主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您所指的位置就是密室的门。相应的,另一间密室就在对面石壁同样的位置。少主、堂主,此刻你们站立的地方,就是机关所在。少主,你用力地跺三下,门自会打开。” 江怀依言照做,果然,“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他面对的这块石壁,约莫有一尺半左右的石壁突然缓缓向下移动,直到与台阶持平,才停了下来。 这面石壁上露出一个一次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少主,请。从中州送来的人,就在这里。” 江怀和秦忆进去了这个密室,这密室也不算大,靠墙壁的位置有一张石床,上面躺着一个仍在沉睡中的人。 密室正中则是一张不大的石台,配有四把石椅。 石台上只摆放着一个粗大的蜡烛,烛火正一闪一闪。 恍惚间,江怀和秦忆只觉得好像回到了九幽谷的密室。 看来,九幽谷里的密室也是听雪堂的手笔啊! 秦忆忽然笑道:“我想到了一个发大财的好办法。咱们听风堂的人虽然善于经营,但是整日绞尽脑汁地赚银子,也挺费事的。不若以后就让听雪堂的人去承包各类密室、密道,他们造得这样好,肯定不愁赚钱啊!” 听到秦忆如此说,阿宝立刻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堂主,你可算说到属下心坎儿里了。另一间密室里,还藏着一条密道呢,这密道直接通到了山里。听雪堂的人说,他们有九成九的把握,这里绝不会被人发现,可还是准备了条密道。 堂主,听雪堂可赚了咱们不少银子啊,金灿灿的、白花花的,属下看着都肉疼啊!就得让他们出去赚银子,自己人有什么好赚的。” 阿宝的话让江怀和秦忆的心又激荡起来。 居然还有一条通到了山里的密道,简直万无一失啊。 这银子,花得值,花得值啊! “这人一直在昏迷吗?” “是的,送他来的弟兄们说,这人手下功夫不弱,动起手来十分阴狠,不是杀手就是朝廷隐卫。我们怕他自戕,只好在每日的饭食中下了昏睡的药。每日给他送一餐,我们都是看着他吃下去。等他睡熟了,我们再离开。少主,属下这就将他弄醒。” 说着,阿风走到石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药包,在那人鼻子处晃了晃。 “咳咳”几声,那人悠悠转醒。 借着烛光,江怀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粗重的眉毛、冷冽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长得不错,很英俊,可整张脸给人一种十分无情的感觉。 江怀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中州城里福乐楼中姑娘的故人,去过归墟山下东海畔的故人。 “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的声音沙哑又粗粝。 “你们为何要抓我?我不认识你们。” “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江怀问道。 “是我先问你们的。” 这人突然面目狰狞了起来。 “呵,你看看自己的处境,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问你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 秦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这人的身前。 他一把抓起这人的手腕,“此刻,你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似是意识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困境,这人收起了面上的狰狞之色,轻轻说道: “我以前是昭王的隐卫,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土七三。” 土七三,听起来十分怪异的排序。 可江怀和秦忆知道,昭王手下的隐卫就是按照金木水火土排序的。 从金一、金二、金三一直到金一百。土七三,自然是土字部的第七十三个人,在五百隐卫中居于末尾,难怪说自己排不上号。 江怀问道:“之前是?那之后?” “我被你们抓住,自然不能再回到王爷身边。昭王的隐卫,不管落到任何人的手里,从那一刻开始,就不再是了。若有幸活命,以后也再与王爷无任何牵连。” 也许是对秦焰忌讳已久,也许是看到此人似是生无可恋,也许又想到了侍剑山庄,一股不平之气在江怀心头升起。 “既是昭王的隐卫,之前也不止一次地为他出生入死,他却对你们弃如敝履。” 听到江怀如此说,这人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你懂什么?王爷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的命都是王爷的。被人捉住,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关王爷何事。 王爷早就交代了,我们这些人里,不管是谁,落在谁的手里,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他的事不是秘密,都可以说。 若能活下去,王爷之前给的,足够我们衣食无忧好几辈子。” 江怀没有兴致再与他争论昭王的为人,只是,秦焰居然会交代,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这让江怀觉得匪夷所思。 秦焰是对自己及手下隐卫太有信心了吗? 相信他们绝不会落在其他人手里,还是说,秦焰自觉所作所为皆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他就好好盘问此人一番。 “你有没有去过归墟山下的东海畔?去年六月十三前后。” “有。” “去做什么?” “杀人。” “杀什么人?” “该杀的人。” 江怀和自称土七三的人一问一答,听得在场的其他几人心不住往下沉。 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在一夜之间被灭门。 土七三说他们是去杀人。 “如何杀?” “用刀、用剑、用拳头。” “是秦焰让你们去的,是你们杀了侍剑山庄整整七十六口人。” 本一直垂着头的土七三闻言,突然抬起了头:“不是侍剑山庄,虽然我不知道王爷让我们杀的是什么人,但绝不是侍剑山庄的人,我们没有上归墟山。” 秦忆大声质问:“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归墟山下的东海之畔。” “因为我生在那里,自小离家,从来没有想过会再回去,所以,我一个人偷偷地去了东海畔,捡了一块贝壳。” “你捡的贝壳,后来送给了福乐楼里的一位姑娘。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还是个情种?” 秦忆不屑地“嘁”了一声。 听到秦忆提起了福乐楼里的姑娘,原本还算平静的土七三突然又激动起来,“你们对她如何了?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不关她的事”。 秦忆一把揪起了土七三,又重重地将其摔在坚硬的石床上。 土七三一声“闷哼”,伏在那里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少主,还有一件东西,是兄弟们从土七三身上搜出来的,请过目。” 阿风递给江怀一个小小的铁牌子。 一看到那个牌子,江怀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熊熊的仇恨之火不管不顾地燃烧起来。 “砰”的一声,江怀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离他最近的秦忆看到他一拳打掉了土七三的一口牙,鲜血混着口水,从土七三的嘴角流出。 土七三整个面庞狼狈得如一颗令人不忍直视的猪头。 此时,秦忆也看清了铁牌子,上面,赫然画着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渗人獠牙的可怖图案。 图案下方,是三个很容易被人忽视的蝇头小字,土七三。 他立即想到了石镇平曾提起过的戴着青獠牙面具的冲进侍剑山庄的黑衣人,还有楚令文曾提起过的獠牙面具人。 只是,真的就是这个图案吗? 江怀不再理会土七三,他踉跄着走出了这间密室。 那个獠牙图案,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就是戴着这种面具的黑衣人冲进了侍剑山庄,就是这些人毁了侍剑山庄。 台阶有些陡峭,魂不守舍的江怀一脚踩空,摔倒在有夜明珠照明的最开始进入的密室中。 “江怀,江怀……” 秦忆焦急地呼唤着江怀,可秦忆的声音对此刻的江怀来说,好像远在天际。 第157章 黑衣女人 “阿风、阿宝,你们在此先好好看着这人。” 秦忆一个健步冲到了江怀身侧,蹲下身来,试探着问: “江怀,只是个吓人的图案罢了,未必就是石大侠说的那种。土七三的身份,还有待查证,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再说,土七三并不承认他们与侍剑山庄之事有关。 江怀,江怀,你别这个样子。 你……你是不是……见过这个图案?” 回答秦忆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久到,秦忆恍惚间,觉得好像有些不认识江怀了。 这还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互相扶持的江怀吗。 “江怀,我是秦忆,是你的兄弟,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秦忆从未在江怀脸上看到如此的悲怆之情,还有他那充满仇恨的却又让人感觉十分空洞的眼神。 这样的江怀,让秦忆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在秦忆以为江怀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江怀缓缓动了,他看向秦忆。 “不要问了,好吗?秦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有,你也有,我从不问你,你也不要问我了。让我冷静一会儿,稍后,咱们去见那个黑衣女人。” 说完,江怀背过身去,一个人走到了密室的角落里,缓缓坐在了地上。 秘密! 我有秘密,你也有秘密。 自觉伶牙俐齿的秦忆突然之间变得哑口无言了。 他的秘密,江怀的秘密,他们那样好的情谊,却还是各有各的秘密。 此时此刻,江怀的脑海里只疯狂地想着一个人,秦焰。 那个在侍剑山庄凌霄阁对着他和父亲大言不惭的人是秦焰吗? 胆小鼠辈,只敢凭借腹语与他们交流。 是了,秦焰一定怕被人知道他的身份。 做了坏事的人总是想方设法地掩饰自己的身份,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破绽。 纵然秦焰狠心灭了侍剑山庄满门,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秦焰绝不会想到,他,江怀,会在苍墨高原重新醒来,迟早会为侍剑山庄报仇雪恨。 江怀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渗出,一滴接着一滴落在其身前衣襟上。 从喉头处传来一股甜腻的血腥味道,江怀闭了闭眼,将这一口血重重地吞了下去。 血,是冰凉的,就像是他此时冰冷至极的心境。 “秦忆。” 一声呼唤,秦忆立刻闪了出来。 江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难道是又练功了吗?不会又走火入魔了。 秦忆紧张地立刻抓起江怀的手腕,其指尖处,是紊乱、激烈、愤怒跳动的脉搏。 “江怀,你平静一下,深吸一口气。” 江怀照做。 过了好久,江怀终于平静了下来。 “走,我们再去见见黑衣女人。” 二人进了另一间密室。 江怀在进来时,突然望了望对面的密室。 “放心,阿风和阿宝很懂规矩,我让他们守着土七三,他们不会多看多听多问的。” 这间密室的摆设与土七三的那一间一样,都是靠墙壁一张石床,居中一张石台,外加几把石倚,还有烛火照明。 不同的是,土七三是昏迷着,这个黑衣女人却是醒着的,只是她伤得极重,纵然清醒,也只能乖乖地躺在床榻上,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有人进来了,不是之前送饭食的二人,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戒备之色。 秦忆为女人诊治了一番,又从怀中摸出一粒红色的丸药。 “便宜你了,这可是难得的治伤良药。” 果然,在药被女人吞进肚子的时候,这个女人,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刚才土七三好像也问了他们是何人,他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土七三和这女人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江怀一字一句问道。 听到江怀的问题,这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冰凉的无情的笑容,“我是什么人,我是这世上最好的杀手”。 秦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风雨中破败的枯叶,若没有老子的灵药,能活多久还不一定。杀手,别人来杀你还差不多”。 女人并不气恼,只轻哼了一句,“小子,你没有见识,我不怪你”。 是不是真的杀手不知道,可这女人十分傲气,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中半丝慌乱、畏惧都没有。 “杀手,难道你是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杀手盟的人吗?” 江怀说到了杀手盟,这女人正想说什么,只听秦忆说道:“什么杀手盟,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杀手盟了。曾经的杀手盟,如今不过是赤鹿教的一个走狗罢了。” 听到秦忆的话,这女人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恨意,虽然无力但依然怒吼:“只要老娘活着一天,杀手盟就还在。不错,老娘就是杀手盟的人。” 她果然是杀手盟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忆忽然觉得刚才喂给女人的灵丹妙药不算亏了。 这不就是江怀让殷若明查探的杀手盟的女人吗,居然被他们碰上了。 见秦忆笑得可疑,这女人脸上怒气更甚,“小子,你笑什么”? 秦忆连忙摆手:“这位杀手大姐,我可不是笑你,我是高兴。” 说着,秦忆十分愉悦地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扯开之后,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小贝壳落在他手中。 一看到贝壳,女人急了,“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秦忆好笑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这什么贝壳,除了好看些,有什么用处。如今在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东西。我这会儿觉得这东西没有用,一会儿便扔掉。” “你敢?” 这女人挣扎着坐起身来,作势扑向秦忆,想夺下贝壳。 秦忆连动都没有动,这女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可她的眼依旧紧紧地盯着秦忆的手。 “唉……还给你。虽然你看着岁数不小,但老子从不欺负女人。” 女人拿到了贝壳,牢牢地抓在手里,恨不得用上全身的力气。 眼前的女人便是石伯伯救下的女人吗?石伯伯就是欠了她的人情。 江怀弯身将这女人扶起,待这女人坐定,江怀说道: “这块贝壳来自归墟山下的东海,只那一处海域有这一种贝壳。你去过归墟山?或者说,你跟归墟山上的人有些渊源。虽然你是杀手,但杀手也该讲些道义,我们救了你,你便该说些实话。” 一滴清泪从女人通红的眼眶中流出,流过女人瘦削的脸颊。 “不错,这是我在东海畔捡的,我捡了两块,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块。归墟山上,那里……那里有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又是故人。 秦忆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耳朵生茧子了。 “什么故人?一个女人的故人,大概率是她的情郎!” “情郎、情郎……” 女人轻轻地念叨了起来。 她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 “情郎!你死了,我终于可以把你当作我的情郎了,你活着,是偷我剑谱的仇人。可是你死了,人死债也消……” 女人的哭诉,让江怀断定,这就是让石伯伯欠了人情的女人。 有些事他不能直接告诉秦忆,可是却能由这个女人说出来。于是,江怀问道:“你的情郎是什么人?跟我们说说。” 女人并不开口。 江怀看起来十分有耐心。 “他人已经不在了,你跟我们说说,这世上就多两个人知道他,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听到此言,女人突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抹了抹眼泪。 “他是有身份的人,若是让人知道他与杀手盟的杀手纠缠,有损他的身后名。” “今日不管我们听到了什么,若是说出去,就让我们不得好死。” 秦忆十分顺溜地竖起两根手指发誓,江湖中人,还是相信这一套的。 这女人,分明已经被江怀说动,想说说她的情郎了。 秦忆已经猜到她的情郎会是谁了,但还是要等着这女人揭开谜底。 “他是归墟山上的人,是侍剑山庄的人,石敢当就是他。石镇平,石镇平,他已经死了,整个侍剑山庄成了一片废墟,他死了,他死了……” 石敢当,江湖人称“石敢当”的石镇平。 果然,殷若明信上说的救走杀手盟领头女人的人,就是石大侠。 石大侠,他如今正好好地活在华京城的一个角落里,谁也找不到他。 可是,现在却不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 听到女人的话,江怀大为感叹:“石大侠,原来是石大侠,真是失敬。这位大姐,不瞒你说,我们二人正在为侍剑山庄的事奔走,你一定也想为石大侠报仇雪恨?” “你们……你们与侍剑山庄什么关系?”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还说是最好的杀手呢,连天门英雄大会的事都不知道吗?谁能查明侍剑山庄的事,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谁就是武林盟主。” 秦忆幽幽说道。 第158章 只要你好 江怀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跨上了台阶,走出了密室,又离开了这个藏在山里的小村子。 秦忆亦是如此。 从来没有哪一日如这一日般,秦忆只觉得头昏脑胀。 他聪明的脑袋瓜简直成了一团浆糊,清明的心境也似一团乱麻,再也平静不下来。 二人走出了很远、很远,远到回头也看不见那座山、那个村子,才停下了脚步。 秦忆担忧地看着江怀,此刻的江怀看起来十分平静。 可秦忆太了解他了,这家伙越是像一滩死水,其内里越是激流暗涌啊! 秦忆眼中的担忧不加掩饰,江怀自然看得分明。 在密室里的时候,他心中烦闷至极,实在无暇理会秦忆,此时,看到秦忆如此,江怀心头不忍。 江怀脸上挤出一个还算温和、好看的笑容,轻轻拍了拍秦忆的肩膀,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只是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梦一场。还记得侍剑山庄吗?咱们与秦焰一同看到的侍剑山庄。不知道,秦焰在看到那一片废墟时,是何种心境?” 秦忆知道,江怀已经断定侍剑山庄一事的罪魁祸首就是秦焰,江怀好像认识土七三拿出的那个图案。 甚至,这个图案给江怀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奇怪,他与江怀这么多年也算是形影不离了,他什么时候,又是何时何地见到的这个图案? 可这个问题,秦忆却问不出口,他也不敢问。 秦忆觉得此时此刻,他一定要冷静下来。 “江怀,咱们去见石大侠。带着这个铁牌子,让亲历六月十三夜的石大侠好好看看。若证实真的是秦焰,他一定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忆所言正是江怀心中所想。 江怀无法直接告诉秦忆,他就算化成鬼也会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图案,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但是,石伯伯可以,石伯伯可以告诉秦忆,就是戴着这样面具的黑衣人冲进了侍剑山庄,是这些人亲手制造了侍剑山庄惨绝人寰的悲剧。 “只是,在去见石大侠之前,我想先去见秦焰。” 听到江怀如此说,秦忆顿时紧张起来。 “见秦焰?见他做什么。我如今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他,有什么好见的,见到他总能想起些不愉快的事,何必呢。” “可是,我想去。秦忆,我还从未与秦焰交过手,很想去试试。再加上心情不好,想找人打一架,就秦焰。怎么?你不放心。” “不不不……不是,我怕你一时气愤,打草惊蛇。” 秦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会,就算我能杀了秦焰,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况且,秦焰在英雄榜的排名,尚在楚牧与钟离无间之上,我还没有这个实力。 你说的对,他要给全天下一个交代。不明不白地要他命,不止不能给侍剑山庄讨回公道,也平白地惹了一身腥。 秦焰,可是北秦的昭王,老皇帝唯一的弟弟。我只是找个理由去探探他的虚实,顺道出口气罢了。” 不是现在就找秦焰算账,秦忆真想拍拍自己的心口,这短短一日,他可被江怀吓了好几回。 “行,我也去,去给你压阵,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你好,我怎样都行。” 他的兄弟只是想去出口气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秦忆十分爽快地支持江怀。 只是,之前去威武侯府大闹一场,他们与威武侯彼此心知肚明,就是来找补的。 这去八荒客栈,总得有个由头! “八荒客栈、八荒客栈……之前只觉得这客栈名字霸气,如今听来,真是讨厌。堂堂一个亲王,搞什么痴情做派,令人作呕。走,江怀,咱们大闹客栈去。理由我给你想好了,就是为了应对与柳震的比试,提前去找高手们演练一番。” 这理由,不得不说,绝了。 …… 八荒客栈的湖心亭里,秦焰正在作画。 只见光洁如玉的白色宣纸上画着远处朦胧缥缈的深山,看时节,该是暮秋。 一棵巨大的凤凰树下,正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荡秋千。 那女子,白衣似雪,虽只有背影,却让人感觉,一定眉目如画,见之忘俗。 秦焰看着这幅远山美人图,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昔人已逝,只在梦中才能想见…… “王爷,灵隐宫的江少主与听风堂主来了。” 那两个小子来了。 秦焰立即收起了画作,整个人看起来也愉快了不少。 “王爷,只是……只是江少主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看样子有些……来者不善,听风堂主也是气势汹汹的。他们说,湖心亭施展不开,请王爷到前院去,那里空旷些。世子已经过去了。” 哦? 秦焰愣了一下。 他阅人无数,怎么可能感觉不到江怀对自己的隐隐敌意。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灵隐宫。 罢了,到前院看看,自见分晓。 “江兄、秦兄,这是作甚?你们二人到了这里,一言不发,江兄拿着把剑,秦兄更是将翻云刀亮了出来。就算有什么不爽利之事,二位也该先说个明白才好啊!” 秦昱自觉已经十分语重心长了。 他堂堂世子,何曾在人面前做低伏小过,可遇上这二位,管你什么世子、太子的,压根不在人家眼里。 这不,这二人刚去威武侯府闹了一通,别人不晓得,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秦忆侧头对秦昱笑了一笑,那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再配上秦忆那张还不错的面容,总之是赏心悦目。 秦昱心道:我又不是秦曜那厮,你早冲着秦曜这么笑,偌大的华京还不由得你横着走。 “秦兄?” “世子,无需紧张,昭王呢,他老人家可是不在府里?” 秦昱刚想点头称是,好赖先将这二人打发出去再说,可不等他反应,又听到秦忆接着说: “无妨,据本堂主所知,昭王并未离开华京,不在府中也没什么打紧的,正好我们也无事,就在此等他回来。” 什么叫没什么打紧的,他们将这里当作什么地方了。 不管改成什么客栈,这里,还是昭王府。 “昱儿。” “父王。” 秦昱心中大急,有些埋怨前去通报的人,太不知道变通,是没将此间情状跟父王说清楚吗? 秦焰看到一脸凝重的江怀,还有兴致勃勃抚着翻云刀的秦忆,一句话脱口而出。 “江小兄是想跟本王过几招吗?还有不到一月之期,就是你跟柳震比试的大日子了。” 听到这句话,秦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昭王果然目光如炬”。 说着,秦忆还冲着秦昱翻了个白眼儿,打量他不知道这世子心中的“小九九”,他们偏不走,急死他。 秦焰四处望了望,这两个小子可真会找地方,此处真是又宽敞、又平坦。 “江小兄,柳震善用剑,你若不用兵器,未免吃亏。可若是用剑法与他比试,就是以你之短来比柳震之长,未免吃亏啊。” 秦焰十分真诚地说道。 江怀淡淡一笑,“我的剑法如何,不若昭王感受一番”? “如此,也好。” 二人都不是墨叽的性子,说开始就开始。 在持剑面对秦焰时,江怀突然发现,秦焰竟也十分高大。 看身形,若是从头到尾披上一袭黑袍,真的与六月十三夜抢了长风剑的人十分相似。 意识到此点,江怀的眸子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冷,看起来毫无温度。 “唰”的一声剑响,江怀已毫不留情地连连刺出好几剑。 长虹贯日、鹰击长空、大浪淘沙、万古横流、天地沉寂…… 每一剑看起来都狠厉异常,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奔腾气势。 秦焰知道江怀掌法厉害,有意试探江怀剑法的深浅,并不急着反击,只是见招拆招。 饶是如此,可应付这几招还是让他忍不住想擦擦冷汗。 这小子出手可真狠啊! 一旁的秦昱大为恼火,这姓江的是吃错药了吗?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找父王的麻烦。 秦忆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他最是知道江怀对侍剑山庄一事的上心,江怀如此打法,真怕他不管不顾了。 无论是剑法和身法,江怀实在是快,快得令秦昱和秦忆只能不住摇头摆尾地观战,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他们置身事外,自然比秦焰看得更清楚。 江怀的剑法迅疾却优美,他右手持剑,整个人像是和剑深深融合在了一起,无论是跳跃着出剑,还是与秦焰的剑碰撞出一朵朵激越的剑花,江怀整个人的姿态都美丽极了。 纵然对战局忧心忡忡,可秦忆二人还是忍不住心生激赏。 身在战局中的秦焰也收起了指教的心思,就江怀这样的打法,他再不集中精力,使出些真本事出来,真的要挨这小子几剑了。 这小子平日里不言不语,偶尔说句话,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么狠的一面,真是少见。 秦焰打定主意,一定要问问是怎么得罪这小子了。 第159章 矢口否认 场中的二人已经斗了许久了。 不得不说,江怀的状态可真是勇到家了,他移动还有出剑甚至躲避的速度半丝都没有降下来。 尤其是他出剑的速度,还是快若闪电。 一个眨眼间,只听风声,好几剑已刺出。 与江怀不同的是秦焰,秦焰的一招一式都很慢,慢得令秦昱差点跳起来。 可无论江怀怎么猛烈地进攻,秦焰慢吞吞地总是将江怀的攻势挡了下来。 见状,秦忆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江怀并不是冲动的性子。 他之前说的也不假,如今的他的确奈何不得秦焰。 秦忆只希望一番酣畅淋漓的打斗过后,江怀的心境能平复不少。 对于秦焰缓慢到极致的招数,没有谁比置身其中的江怀更深有感悟的了。 秦焰手中的剑虽然离他还有些距离,可剑的气势已经如华山压顶般让他十分吃力。 纵然慢,力道却大得惊人。 所谓“举重若轻,大巧似拙”,大抵如此。 秦焰高居英雄榜的第七位,果然名副其实。 渐渐地,江怀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虽然他仍感觉到丹田处正源源不断流淌出温热的力量,可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江怀是个倔强的性子,纵然秦焰十分强劲,可他觉得还远不到认输的时候,况且,他还没有使出他的“杀手锏”。 六月十三夜,在凌霄阁面对那个可怕的青獠牙黑衣人时,自己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江怀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决定,将那一夜“往事重现”。 此刻,江怀已不再是灵隐宫的江怀了,而是成了侍剑山庄的江怀了。 追风一式,风起云涌。 追风二式,风云变幻。 追风三式,风驰电掣。 …… 一直到追风第七式。 漫天飞舞的剑光将江怀与秦焰层层包围了起来,恍惚间,秦焰只以为黑夜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到来了。 场外的秦忆和秦昱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秦昱更是凑近了问秦忆:“江兄手中的剑可有什么名堂?” 秦忆冷哼了一声,撇过头并不理会秦昱。 江怀随手拿的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能有什么名堂? 第七式打完了,紧随而来的就是第八式。 江怀不禁有些眼眶湿润:父亲,您看到了吗?怀儿已经完全拿下了第八式,不仅如此,还望见了第九式的曙光。父亲,怀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秦焰的招数更慢了,他好像对江怀的剑法十分吃惊,想看清楚江怀的每一个动作。 江怀没有错过,秦焰面上的惊叹之色。 可是,再多的情绪却没有了。 江怀并没有看到他预料中的秦焰脸上会出现的惊恐、疑惑等情绪。 已经斗了许久,一种无力和疲惫慢慢地如烟般慢慢地笼罩在秦焰心头。 可眼前的江怀,分明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铮”的一声巨响,两把剑撞在一起,迸发出了激烈的火花。 没有丝毫迟疑,秦焰立即向后退去,直退到战圈之外,才停了下来。 可江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剑已冲到了近前。 “江怀。” “江兄。” 观战的二人一边呐喊,一边冲了过来。 剑,在离秦焰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昭王,这是何意?” “江小兄,点到为止。” “江怀,你太放肆了。” 秦昱一声怒吼,显然气极。 江怀收回了剑,垂着眼皮淡淡说道:“我并没有想到昭王会突然撤手。” 算是解释了一句。 他实在不想看到秦焰的样子,他怕心头的仇恨之火再燃烧起来。 秦忆也是惊魂未定,所幸江怀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未真的闯出祸事。 他立刻问道:“昭王,您觉得如何?我们少主的剑法,可还过得去?” 秦焰看了看明显被吓一跳的秦忆和秦昱,又看了看十分平静好像事不关己的江怀。 “岂止是过得去,江小兄的剑法,令本王叹为观止。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出了江小兄,是整个江湖的运气。假以时日,江小兄的成就不可估量。” “昭王觉得,我们少主对上柳掌门,可有胜算?” 秦焰缓缓摇了摇头,秦忆顿时紧张起来。 只听秦焰接着说道:“本王不能未卜先知,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江小兄,没有哪一场比武需要以命相搏,没有什么胜利比个人的安危更重要。” 秦焰已经看出,若是他再不撤手,江怀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拼到最后,那就是玩命了啊。 所以,他果断地退了出来。 秦焰的话,秦忆深以为然。 没有什么比个人安危更重要了。 “昭王所言极是,还请昭王指点我们少主几招,好让他更有把握些。” 秦忆拱手作揖,十分恭敬地请求。 见秦忆如此,秦焰心中十分动容。 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这小子在自己面前如此恭敬,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啊! 一旁的秦昱脸上更是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认识秦忆时间不短了。 虽是江湖中人,可他能感觉到秦忆身上一直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然之气。 他从未见过秦忆像这样放低姿态过。 想到这二人之间感人至深的兄弟情义,再看看孤家寡人的自己,一时间,秦昱心头升起一抹淡淡的悲凉。 秦焰笑了笑,“江小兄的剑法很好,疾如风、快如电,这样的剑法,本王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见过。本王没什么可指教的,只希望江小兄记得本王刚才说过的话,没有什么胜利会比你的安危重要。江小兄,保护好自己,对你来说,这不难”。 江怀终于看向秦焰,后者面上一片真挚,可见真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是,再怎么真诚,又有什么意义? 江怀轻轻点了点头:“多谢昭王教诲,晚辈记住了。抱歉,打扰了,秦忆,我们走。” 眼看着江怀和秦忆已经要走出去了,秦昱急道:“父王,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吗?若是如此,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挑衅于您。” “二位,且慢。” 江怀和秦忆应声回头。 秦忆当先说道:“昭王,不过切磋罢了。我知世子心情不美,不若就当我秦忆欠世子一个人情,他日必定奉还,如何?” “今日来找麻烦的是他江怀,不是你秦忆。” “秦世子,你想怎么样?若是不服的话,我可以陪你再打一场。” “江怀,你……你莫要猖狂。这里是华京,不是江湖。纵然在江湖,也轮不到你一个灵隐宫少主横行……” “都住口。” 不算响亮却很有分量的三个字由秦焰说出,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 “误会了,本王没有追究的意思,不过切磋罢了。本王只是想问一问江小兄,可是本王哪里不对,令江小兄耿耿于怀。” 秦焰只差明着问了,我是否得罪你了? 江怀忽然看了秦忆一眼,有那么明显吗? 秦忆轻轻点了点头。 “昭王多虑了,晚辈一向敬重于您,今日此举,确实冒失,多谢昭王不计较。” 江怀说他敬重自己,秦焰是傻了才会相信。 可他已经如此表态,就算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罢了,有什么矛盾,以后再说。 从八荒客栈出来,秦忆忍不住道:“之前也看过你用剑,可你刚才用的那几招剑法好像有些不同。这是你新悟出来的几招吗?还是玲珑棋局里的剑法?” “是玲珑棋局里的剑法,跟翩若凌风掌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十三式,每一式都能有许多变化。” 闻言,秦忆简直惊呆了。 “好,不知道是你们姓江的哪位老祖宗创下了这么厉害的武功,一个‘变’字,就足以笑傲天下了。若是你将十三式掌法、剑法都练完,不得了啊,不得了。” 秦忆不禁有些后悔了。 当年,老头子是真的疼他啊。 哪怕翩若凌风掌只能由少主练习,还是忍不住想教教他,可他倒好,实在吃不了那份苦! 翩若凌风掌,可比翻云刀法难多了。 最开始他和江怀武功在伯仲之间,可如今,江怀已经超过他不少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古人诚不欺我! “江怀,我有些后悔了,你说我现在开始练,还来得及吗?翩若凌风掌,老头子也教过我。” “来得及。” “还是算了,翻云刀法大成,也足够我傲视群雄了,做人不可太贪心,就这样。” 第160章 声声泣血 入夜时分,江怀跟着秦忆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巷子。 这样的巷子遍布华京。 巷子里最深处,是一座不算大的二进院落。 从外面看,这个院落毫无稀奇之处,就是华京城稍微殷实点的普通人家的住所。 “到了吗?” “到了。” “就是这里吗?” “就是这里。” “在来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城里的据点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要经过隐蔽得极好的密道,然后才到一间谁也发现不了的密室。这院落,不会别有洞天、另有乾坤?”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笑了起来,“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估摸着,应该没那么复杂”。 按照约定的暗号,秦忆拍了拍门上的黑油铁环,不重不轻,恰好三下。 没过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和二愣子差不多大的小厮探出头来。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哪里跑。” 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江怀一愣一愣的。 得,还得再对暗号。 秦忆笑道:“我们就是来斩妖除魔的。” 小厮闻言,立刻高兴地蹦了起来,激动地说道:“来……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李大哥他们都在屋里呢。” 秦忆当先一步跨进了门,回头却看到江怀脸色有些凝重。 “江怀,你怎么了?” 江怀摇头:“无事,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先进来,正事要紧,你的疑惑,稍后再说。” 进了院子,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 “少主、堂主,属下恭候多时了。你们要见的人就在后院的厢房中,属下为你们引路。” “等等,没有什么密室、暗格之类的吗?”江怀忍不住道。 中年汉子笑着摇了摇头:“少主,我们在华京经营多时,以做买卖为生,不管让谁来查,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这里,丝毫不引人注目。堂主也是接到我们的传信,才知道这个具体位置的,少主可以放心。”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放心,只是见识过了华京城外的密室,还沉浸在惊讶当中。” “少主不必惊讶,城外的密室原来是放银子的。既然是放银子的,自然越隐蔽越好。咱们城内又没有贵重物品,才不便宜听雪堂的那帮人,咱们听风堂赚银子不易啊!” 秦忆最是了解江怀,他知道此刻江怀心中只会疑惑更甚。不过,再多的疑惑,也没有今日的正事重要。 “李大哥,先带我和少主去见那个人。” 二人跟着李大哥穿过连廊,到了后院,李大哥抬手指了指靠左的第一间屋子。 “就是这里,两个人都在这一间屋子里,后来的那个大汉十分重情重义,一直小心侍候受伤的人。” …… 江怀推开了房门,不大的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灯火。 靠着墙壁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还有一个昂藏大汉正捧着茶水立在床边,看样子,是想喂床榻上的人喝水。 待看清楚来人,大汉手中的茶盏直接落到了地上。 “你们……是你们。江少主、秦堂主,原来是你们。” “娄大哥,好久不见。” 这昂藏大汉正是被抓来辨认石镇平的娄阔海。 “不敢当江少主一句‘大哥’,江少主,敢问何意?” 江怀不理会娄阔海,而是看向床榻上的石镇平。 “石大侠,近来可好?” 石镇平抬起手来,娄阔海立即扶着他坐起。 娄阔海又端来了一盏茶水,服侍着石镇平饮下。 喝过了水,无比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少主,别来无恙。石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江少主,你既然来见石某,是有线索了吗?” 江怀点了点头。 与秦焰斗了一场,江怀觉得自己的心境平复了不少。 可此刻,在面对石镇平时,他发现,他心中的仇恨怒火根本就压不下去,一日不杀了秦焰,他一日就不得安生。 已经养了好些时日了,石伯伯的精神头还是不太好,整个人沉浸在难以自拔的丧气中,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丝毫看不出“石敢当”的风采。 “江少主,你快说啊!什么线索,若是让俺知道谁害了侍剑山庄,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跟此人斗争到底。” 娄阔海最是嫉恶如仇,这些日子来,石镇平的遭遇更是让他痛彻心扉。 他像石镇平一样急切,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江怀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牌子,递给了石镇平。 “石大侠,您可认识这上面的图案?血盆大口,露着骇人獠牙。” 石镇平一把接过,将铁牌子重重地握在手心里,又颤颤巍巍一点一点松开来,直到铁牌上的图案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啊”的一声痛苦而又凄厉的呐喊。 石镇平将铁牌子狠狠地摔了出去。 “这是从哪里来的?从哪里来的?石某就算化成灰也不会忘记这个图案。六月十三夜,就是戴着这样面具的人冲进了侍剑山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庄主、少庄主、护剑长老,全都没了。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如此恶毒,什么人对我侍剑山庄做下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江少主,你告诉我,是谁?是谁……” 石镇平如枯藤似的双手,紧紧地扯着江怀,将江怀身上的衣袍扯得凌乱。 他一边质问,一边不住地流泪。 “噗”的一下,石镇平喷出了一口血,这口血全落在了江怀身前的衣襟上。 江怀的眸子也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不是眼泪,而是仇恨的火焰。 秦忆上前来,他拉过江怀,沉声说道:“石大侠,请您冷静一下。娄大哥,你照顾好石大侠,让他平静平静,他这样子,少主没办法往下说。” …… 过了许久,哭声终于停了下来。 江怀从来不知道,他的石伯伯居然会有这么多眼泪。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什么时候见过石伯伯流泪呢。 “石大侠,你可看清楚了这个铁牌子?” “江少主,如今石某虽是个废人,可眼睛未瞎。六月十三夜,有几百个带着这种獠牙面具的黑衣人冲进了侍剑山庄。 之前石某已经说过,看那些人的手法,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像是北秦隐卫。 我们侍剑山庄立世两百年,一直以守护长风剑为己任,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江少主,此物到底从哪里来?” 石镇平已经尽量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在问到铁牌来处时,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秦忆好像听到了他咬紧牙关“吱吱”作响的声音。 江怀深吸了口气,“此牌子的主人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自称是昭王的隐卫,他的身份还有待查证”。 “不用查了,一定是昭王。” 石镇平一声怒吼,吓得娄阔海差点又将手中的茶盏掷出。 秦忆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石镇平:“石大侠,何以见得?” 石镇平大口喘着气儿,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才能让自己顺当地说出话来。 “石某已经说了,那些戴着獠牙面具的黑衣人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也不是江湖杀手。他们训练有素,出手又狠又准。 昭王,秦焰,与我们庄主也算少年相识。多少年过去了,年轻时的那点恩怨,竟成了整个侍剑山庄的催命符吗? 不,没有那么简单,长风剑,一定是长风剑。昭王一定是想将长风剑据为己有……” 听到长风剑,娄阔海突然大喊一声:“是了,一定是为了长风剑,听闻昭王喜爱收藏宝剑,长风剑里可是藏着无上剑道的。” 就这理由,秦忆差点没忍住自己的白眼。 “练武之人,带兵打仗之人,喜爱宝剑的不在少数,只凭这个理由,就认定是昭王,岂不可笑。 石大侠,这个铁牌既是重要线索,我们自然会查证持有铁牌的人的真实身份。 今日前来,只是想让石大侠认一认这个图案,石大侠既然确信无疑,剩下的交给我们即可。” 秦忆说的十分中肯,奈何此时的石镇平和娄阔海半分都听不进去。 娄阔海是个有些火爆的性子,忍不住冲秦忆嚷道:“ 你们一直关着我与石大侠做什么?有本事将我们放出去,凭借侍剑山庄还有石大侠的威望,天下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昭王再身份贵重,也挡不住天下人的嘴。姓秦的,你们怕他秦焰,我们可不怕。他就算是皇帝的弟弟又如何?敲登闻鼓告他去。你们凭什么关着我们?放我们出去……” 娄阔海一通叫嚷,听得江怀心烦意乱。 他离娄阔海很近,轻轻抬手,叫嚷声戛然而止。 江怀点了娄阔海的哑穴。 第161章 再斗一场 娄阔海怒视着江怀,只恨不得冲上来狠揍江怀一顿。 奈何,他是见过江怀出手的,知道自己绝不是其对手,纵然悲愤,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见江怀如此,石镇平亦怒道:“怎么,江少主竟如此霸道吗?连让人说句话的耐性都没有。石某至少有九成的把握,灭我侍剑山庄的就是昭王秦焰。 江少主,武林盟主可不好做,你若办不到,就不要限制石某的自由,石某自会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 至于江少主的救命之恩,来世,石某结草衔环,也会报答。” “秦忆,先带娄大哥出去,我想单独与石大侠说几句话。” 娄阔海虽然口不能言,但恨不得用整个身体表示拒绝。 他实在不放心江怀,生怕江怀会对石大侠不利。 江怀敢说,他活了两世见过的眼睛最大的人就是此时的娄阔海了,瞪着他的眼睛大如铜铃,眼中更是充满不甘与愤怒。 娄阔海并不打算乖乖出去,他就是不动,看秦忆奈他何。 秦忆微微一笑,突然上前一步,右手扣住了娄阔海的手腕,他会用巧劲儿,只一下,娄阔海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卸了开来,只能由着秦忆连拖带拽将他弄出去。 “娄大哥,可真是壮实啊!”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江怀和石镇平二人。 江怀看着已经有些昏暗的灯火,眼神闪了闪。 他在回忆,回忆六月十三夜之前的自己与石伯伯。 石镇平此时看起来也比刚才多了几分耐心,一边等着江怀,一边不自觉地打着响指。 这个小动作对江怀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石伯伯百无聊赖的时候就会如此。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还是有几分难以言说的不踏实的感觉。 从秦焰送给万爷爷的寒冰雪蚕,到秦焰及其手下隐卫出现在归墟山的可疑时机,再到土七三身上刻着獠牙图案的铁牌,还有石伯伯斩钉截铁对秦焰的指控,江怀觉得有一张网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他本恨不得对秦焰除之而后快,可此刻,他竟有些害怕,怕自己被迷了双眼。 良久过去了,江怀迟迟不语。 石镇平再好的耐心也被磨得不剩什么了。 只见他突然冷笑起来:“江少主,怎么?摆谱儿摆到石某面前来了吗?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便说,直接一些。” “我想知道江庄主与昭王的恩怨。” 在石镇平说起这一点时,江怀心中就有异样的感觉。因为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昭王,父亲年轻时候的事,他也很少说起。 江怀更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十分宽厚的性子,难道一些摩擦父亲不以为意,秦焰却在日积月累之下仍旧耿耿于怀,愈演愈烈? 石镇平似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江怀会如此直言不讳地问起恩怨来。 要知道,江湖中人还是有些忌讳的,不管怎么说,江庄主已魂归天际,追问已逝之人的过往是非,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石镇平瞥了江怀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江少主,恩怨一事,你大可以直接问秦焰。你该问这阴毒之人,为何要下毒手,还有谁会比秦焰更清楚。” 石镇平不愿多说,江怀也是明白的。 顿了顿,江怀在心中斟酌许久,还是想再问一问。 “石大侠,您见多识广,晚辈想问问您有关寒冰雪蚕的事。” 江怀一边说,一边紧张地看着石镇平。 他说不出此时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是试探,是期盼,还是有些害怕……总之,十分复杂。 寒冰雪蚕就藏在侍剑山庄,这一点,石伯伯是知道的。 听到“寒冰雪蚕”四个字,石镇平又转头回来,看着江怀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半丝情绪都没有。 “江少主,无可奉告。” 江怀以为石伯伯会质问他,为何要询问寒冰雪蚕,或者直接否认,说不知道这个东西,可石伯伯的反应,让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石大侠,您好好休息。总之,晚辈可以答应您,会让您亲眼看着侍剑山庄的事水落石出,晚辈亦会手刃背后之人。” 江怀和秦忆离开这里的时候,交代再三,一定要照料好石大侠和娄大侠。 本以为见过石镇平之后,自己会心思明净起来,可江怀却感觉到自己的心更乱了。 一片纷乱中,他想到了楚令文,楚令文也是见过獠牙面具的人。 “江怀,你又怎么了?这些日子你时不时皱着眉头,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在秦忆看来,这侍剑山庄的事快把江怀搞魔怔了。 “秦忆,你是什么时候接任听风堂主的?” “啊?我,听风堂主。你这脑回路转得够快的啊,我都跟不上你了。 我十岁就是听风堂主了,从接任的第一天起,老头子就让我在北秦重要地方设置据点,有消息可以及时传递。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以说,老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情报头子。 听风堂的人善于经营,可听风堂最赚钱的买卖你知道吗?就是贩卖消息。 谁的仇家躲在哪里,谁有几个私生子,谁的弱点是什么?有钱都可以买到。 侍剑山庄的事,算是听风堂遇到的最棘手的事了。” 说到“情报头子”,秦忆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可再说到侍剑山庄,他又有些沮丧。 这一宗灭门案,还真是磨人。 “秦忆,等杀手盟的女人好些了,带她来见石大侠。你说,他真的是石大侠吗?” 江怀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这惊得秦忆差点跳起来。 这世上,十分熟悉石大侠的人都不在了。 剩下的人里,估计也只有杀手盟的女人还有娄阔海对他有几分熟悉了。 也许楚牧、柳震、净一道长等人也见过石大侠,但如今的石大侠已经面目全非,令人无从辨认啊。 秦忆定了定神。 “江怀,听我说,当务之急,是先确定土七三的身份。申屠家主不是还欠咱们一个要求吗?就让他们去查。听风堂的人也会去查。 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与柳震的比试,你若赢了,你就是北秦建立以来英雄榜上最年轻的人了。” “好,明日你便去见申屠世家的人。现在,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啊?还要去哪里?” “索府。” 秦忆瞬间明白了江怀的意图,他这是要去找钟离无间。 若是再与钟离无间打斗一场,那之前与秦焰的一番较量也更名正言顺了些。 秦忆抬头望了望高高悬挂于西边夜空中的明月,皎皎月色,好似一轮暖玉。 此情此景也算是良辰美景,而江怀,要去打架,这可真是大煞风景啊! 江怀和秦忆叫开索府的大门时,钟离无间正独自在梅园望月。 听到有人夜闯,索鹰只着中衣冲了出来。 手执长剑的江怀慢慢地现出身来,他的身后是扛着翻云刀的秦忆。 二人活脱脱的来找茬儿的架势,令索鹰一瞬间没了脾气。 这两个混蛋近来是吃错药了吗? 还是太闲了。 “江少主、秦堂主,这是何意啊?” 见索鹰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江怀笑道:“索大人客气了,我们不是来找索大人的,钟离前辈应该还在梅园,我们过去找他。索大人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着我们。” 秦忆抖了抖翻云刀,铮铮声响在这夜里格外明显。 “索大人应该知道,我们少主要与武陵派的柳掌门比试,还有不到一月时间了。少主为人勤勉,这不就来找钟离前辈了,想让前辈指教一番。索大人无事的话,不若一同指点指点。” 我指点你个王八羔子神经病呢。 索鹰差点爆粗口。 大半夜的不睡觉,勤勉也不是这么个做派,简直可恶到家了。 突然,从梅园方向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呜咽箫声,哀婉缠绵,此时来,简直催人泪下。 秦忆做出了抹眼泪的动作,一番做作之后,十分“诚恳”地对索鹰说: “索大人,钟离前辈好雅兴啊!唉,人年纪大了,总是会想起很多年轻时候的往事,越想越是无法入眠。今夜,我和少主来得正是时候啊!” 索鹰深吸了口气,脸上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江少主、秦堂主,教主有请”。 第162章 酣畅淋漓 夜里的梅园静悄悄的。 已经很晚了,除了天上的明月,还有地上的钟离无间,一棵棵梅树好像都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钟离无间坐在一棵梅树下,时而抬头望月,时而沉寂吹箫,好不寂寞! 江怀和秦忆来到梅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潇洒不羁的画面。 索鹰将二人送到梅园,便一声不吭地退下了,他明白教主的意思,自然不会像个木头似的守在这里。 江怀和秦忆并不急着上前,二人静静地望了钟离无间良久。 江怀自问,从一开始见到钟离无间,纵然知道他在江湖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可他对钟离无间,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好奇,有些迷惘,还有些忍不住想靠近,唯独没有厌恶。 想必,秦忆也有与他类似的情绪! 箫声又起,如泣如诉、如丝如缕,缠缠绵绵,戚戚沥沥。 直到江怀和秦忆差点忍不住眼中酸涩,这首绵长又幽怨的曲子终于吹奏完了。 秦忆耸耸肩,叹了口气,大声说道:“钟离前辈,人本就容易在夜里心情落寞,您老人家还奏如此悲凉的曲子,真是煞风景啊!” 说着,秦忆还“啧啧”两声。 在他看来,众生皆苦,谁又能整日都潇洒自在呢,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该奏些欢快的曲子才是。 这一点,江怀倒是与他不同。 听着钟离无间的箫曲,江怀只觉得自己的满腔悲痛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口子。 他虽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尽情流泪,却可以将这血泪缓缓地流淌在心头,不用刻意藏在内心深处,每一次轻轻触碰,都让他痛不欲生。 随着箫声,他好像在心中完成了一次神圣的祭拜! 他知道,父亲还有侍剑山庄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心声…… 钟离无间笑骂了秦忆一句,又看向默然不语垂着头的江怀。 这小子,总是这副老气横秋、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离无间的目光又落到了江怀手中的长剑上,看样子,是找自己打架来了。 索鹰已经将威武侯府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他,还有他们二人大摇大摆去找昭王的事也人尽皆知。 这两个小子,可是眼下华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既是如此,那自己就奉陪到底! “江小子,你来找老夫比剑吗?老夫不喜用剑,不若掷去兵器,咱们比试掌法,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江怀随手扔掉了手中的长剑。 他四下望了望,纵使在夜里,这梅园依旧树影丛丛,景致怡人,一会儿打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不可伤了梅树。 “钟离前辈,请。” 钟离无间突然纵身一跃,一个眨眼间就落到了江怀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江怀拍出了重重的一掌。 掌风凌厉,梅树亦随风摆动。 看来,钟离无间很明白江怀来找他的目的,因而不像是在天门堂中那样试探,直接亮出了真本事。 江怀使出了穿叶飞花步法,一个摇摆间躲过了钟离无间的攻势。 他转身的速度要比寻常江湖中人快得多,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已经接连拍出了三四掌。 钟离无间丝毫没有闪躲,他的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圆,般若极功的威力极大,钟离无间直接用内力挡住了江怀的掌力。 江怀只感觉到一股如惊雷般巨大与厚重的威力向他袭来,还有似火焰般的灼热温度侵蚀他的脸颊。 他当机立断,急急向后退去。 他的身子一边后退,一边平仰,直到近乎与地面平行,他终于停了下来。 没有丝毫迟疑,江怀立即支起了身体。 紧接着,他又使出了飞翼梯云纵,在到钟离无间面前时,不停地变幻掌法,其间,还将追风十三剑化作掌势,双掌其下。 江怀接连打出了七八十掌,又忽的一下想退开去。 钟离无间岂会让他如愿。 钟离无间知道江怀掌法虽厉害,但其内功修炼得还不到家,是以刚才一边使出飞翼梯云纵,一边出掌,其体力消耗不小。 江怀想为自己争取几息喘气之机,钟离无间却想让他将体内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无法退后,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江怀从来都是勇往直前的性子。 他不再使用飞翼梯云纵,而是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双掌上。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掌法、剑法交替使用的模糊影子。 总有一天,他会像这个影子似的,让掌法、剑法在他的手上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钟离无间的般若极功已经大成,在一招一式间都带着令人难以撼动的巨大威力。 江怀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个让他仰望的巨人,但越是困难,他心中越是兴奋。 不知不觉间,他与钟离无间又斗了一百多招。 也许是内心不服输的勇气激发了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江怀觉得体内丹田好似渐渐温暖起来,一股暖流从丹田中缓缓流出,慢慢地游走遍四肢百骸,他整个人也变得灼热起来…… 立在一旁观战的秦忆只觉得眼花缭乱。 不管是江怀,还是钟离无间,每一个人都好像在一个瞬间长出了七八只手,这些手不停地碰撞、击打,呼呼的风声不停传来。 看着看着,秦忆也不自觉地挥舞起了翻云刀。 一直以来参破不透的那些招数此刻想来,好像有了破解的契机。 一时间,偌大的梅园里,江怀和钟离无间斗得酣畅,秦忆耍翻云刀亦兴致勃勃。 过了很久,直到东方有丝丝光亮一点一点地磨破黑暗,明月也隐在了云后。 钟离无间突然使出一股强大的力,将江怀的攻势挡了下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道:“打了许久,点到为止。” 江怀撤回了掌势,秦忆也停了下来。 只见秦忆毫无形象地瘫坐到草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气儿。 “累死……累死老……累死我了,之前练武都没这么受罪过。老……老子的刀法,进……进步了。” 不止秦忆觉得疲惫,江怀亦觉得四肢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打斗的过程中,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亢奋的状态下,再加上体内有暖息加持,才没觉得疲累。 眼下,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方觉得刚才体力消耗太大。 而钟离无间,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依旧稳稳地立在梅树下。 其身后是初生的朝阳,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柔和的淡淡金色光晕,像个伟岸的神只般。 钟离无间望了望周遭的梅树,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两个臭小子,还知道爱护花木。 “钟离前辈,晚辈佩服。” 江怀由衷叹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钟离无间的强大。 钟离无间在使出般若极功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罩进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保护层中。 他打出的每一掌,都带着泰山压顶的无尽威力。 “小子,再打下去,你不是老夫的对手,但老夫也会受伤。收起你眼中的殷羡之意,不用羡慕,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会在老夫之上。小子,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因为年轻,有的是时间。” “钟离前辈,刚才,咱们两手相碰的时候,你为何……” “不必多说,小子,老夫该指点你的已经指点过了。” 不等江怀说完,钟离无间已经打断了他。 秦忆终于缓过了劲儿,立即急切问道:“钟离前辈,你觉得我们少主对上柳震,有几分胜算?” “必胜。”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两个字。 秦忆直接叫了声“好”。 钟离无间的这两个字,也给了江怀极大的信心。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掌法十分厉害,剑法也非常不错,只有内功,受修习年限所制,始终无法到达超一流高手的境界。 但在苍墨高原初次闯关之时,夏侯奇给他输了十年内力,后来华京城的幽窗暗影,那有些古怪的动作又将他丹田内的气息激发了出来。 而在刚才,在他们双手狠狠地打在一起的时候,他感觉到,钟离无间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钟离无间是硬生生地受着他那一掌,给他输内力的。 有了这内力的加持,他若败了,那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一时间,江怀有些心乱如麻。 他与钟离无间无亲无故,却平白无故地收了人家的内力。 这么大的恩惠,实在令人惶恐! “钟离前辈,您到底是什么人?与我们灵隐宫是否有渊源?” 钟离无间并不理会江怀,而是转头看向了秦忆:“小子,你的刀法进步不小,刚才领会的那些,够你悟很长时间了。悟出来了,你小子也就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不用跟姓江小子比,他的天赋百年难遇。但同时,他遭受的磨难也超出寻常人许多。” 秦忆十分服气地拱了拱手。 “多谢钟离前辈,晚辈记住了。我才不会跟江怀比呢,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只盼着他得偿所愿。 我们家老头子早就说过了,若无特殊情况,我这一辈子练武都是赶不上江怀的,但是我可讨人喜欢多了,哈哈……” 第163章 蛊毒可解 回到了客栈许久,钟离无间高大的身影还有苍白的面色,依旧在江怀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秦忆,你之前见过钟离无间吗?他是不是认识父亲?” 想到钟离无间,一时间,也有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涌上秦忆心头。 但是,他敢肯定,他和江怀第一次见到钟离无间,就是云州城外的栖霞岭上。 “好了,想不通便不想了。目前来看,钟离无间对我们并无恶意,有什么谜底,以后总会知道的。 你还嫌想的不够多吗?光一个侍剑山庄已经让你整日皱着眉头了,其他的事,都留待以后再说! 不过,他说你一定会打败柳震的,我听了十分高兴。 江怀,到了比武的正日子,你只管毫无顾忌地与柳震打,其他一切都交给我。 打得赢最好,打不赢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能有什么事,不是赢就是输罢了。” 但江怀觉得,他应该不会输。 “江怀,你还要去找楚牧打一场吗?” 闻言,江怀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立即反应过来。 秦忆其实是想让他去的,多些实战经验也是好的。 江怀笑道:“净一道长此时也在华京,不若再加上道长?还有两位宗师,要不也去找找他们?” 还会跟自己开玩笑,看来心情不错。 “好了,没这个打算便不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自己练功。话说,你不去找楚牧,是不是担心在令文那里不好交代? 前两日,灵儿送了消息过来,说令文的齐师兄也来到了华京。那姓齐的对令文大献殷勤,楚牧似乎也是乐见其成的。” 齐晔来了。 太好了。 除了令文,齐晔也是见过戴着獠牙面具的人。 而且,齐晔还与那人斗了一场,说不定知道得还能比令文多一些。 “江怀,江怀,你傻了吗?你笑什么。” “齐晔也见过戴着獠牙面具的人。” 好,感情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侍剑山庄的事。 不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江怀是没有心情考虑其他的事了。 …… “齐少侠,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多谢江少主挂怀,齐晔甚好。还未多谢江少主对令文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江少主,令文就凶多吉少了。他日江少主若有需要,齐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晔白皙、英俊的面庞上全是郑重之色,恨不得立刻就回报江怀的恩情。 秦忆暗暗咬了咬牙,只觉得眼前的齐晔实在有些面目可憎。 “齐少侠,眼下就有一事需要齐少侠的帮助,我们少主的恩德,齐少侠现在就可以报答。” 齐晔不由地有些诧异,现在就可以?会让他做什么? 江怀掏出了从土七三身上得来的铁牌子,递到了齐晔跟前。 齐晔只一打眼,面上惊恐之色毕现。 “江……江少主,这……这个从哪儿来的。这个图案,我说什么也不会忘记,那个面具,比厉鬼还可怕的面具就是这个样子。 戴着面具的人,武功奇高,我在他的手里过不了三招,就被重重打倒了。 若不是,若不是令文急急地冲了上来,那人撤回去一掌,我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后来如何,我都不得而知,幸好令文无事。否则,楚师叔一定悲痛异常啊!” 齐晔面上的惊恐之色,江怀在楚令文脸上也看到过。 看来,这个戴着獠牙面具的黑衣人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噩梦。 怎么能不怕呢? 六月十三夜的青獠牙面具人,就像是一个个来自地府的幽灵恶鬼般,那些人真的很可怕。 “齐少侠,你确定吗?你再仔细看看。” “我很确定,那面具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这上面的图案是墨色的,面具却是青色的。但图案真的是一模一样。” 齐晔说得斩钉截铁,可江怀没有错过,齐晔眼中飞快闪过的一丝慌乱。 没错,就是慌乱。 这个齐晔一定还有可说之事! “什么一模一样,齐师兄,你在看什么?” 见几人说得正起劲儿,楚令文悄悄地摸到了几人身后。 一听到楚令文的声响,江怀立刻将这铁牌子收了回来。 齐晔既已确认过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让楚令文回忆这一场噩梦了。 江怀也丝毫不担心齐晔会将铁牌子一事告知楚牧,反正,如何得来的,轻易不会被人探知。 “江怀哥哥,秦忆哥哥,我收到爷爷的来信了。再有几日,爷爷就到华京了。他是在路上给我传的信。” 一看到江怀和秦忆,万灵儿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万毒老祖要来了。 看来,有了寒冰雪蚕,子母蛊的事终于有些眉目了。 秦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毒老怪要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好些日子没见了,真是惦记那个臭老头子。” 与秦忆不加掩饰的笑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岳清池忐忑的神色。 灵儿的祖父要来了,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会同意他们? 唉…… 岳清池苦笑一声,现在想这个未免有些远了。灵儿与令文,她们身上的子母蛊还是一个大问题。 秦忆哥俩好地一把揽住了岳清池的肩膀,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岳兄,我和江怀自然会在师叔祖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放心,放心。” “江怀”二字,秦忆咬字极重。 岳清池也是心思灵巧之人,再一看望着楚令文满眼都是笑的齐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只是…… 齐师兄待他也极好。 一时间,岳清池心头十分为难。 “江少主,家师有请。” 一个颇为魁梧的陌生男子突然出现。 “这位是?” “江兄,这是三师兄,钟惟。三师兄,义父不是去看望净一道长了吗?” “师父已经回来,知道江少主来访,特命我来邀请。江少主,请。” 原来这就是楚牧的三弟子,钟惟。 岳清池轻声解释道:“师父座下一共五位弟子,大师兄、二师姐,你们都是见过的。三师兄一直在外奔走,前几日才来华京。至于四师兄,他不爱见人,在天门也是深居简出,师父也就由得他的性子。” 这是江怀第一次来到楚牧的起居室,偌大的屋子里除了简易的床榻和桌椅,只有空荡荡的白色墙壁。 不知怎的,江怀想到了一句话,“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样的一间屋子,与名满天下的楚大侠,还真是……相得益彰! “江少主,请坐。屋内简陋,见笑了。” 楚牧笑了笑。 “楚大侠客气了。晚辈觉得您的这间屋子,极好。” 楚牧自然看得出来,江怀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的觉得这里很好。 “江少主,日前,威武侯亲自上门赔罪,还带了很多礼物。你和令文坠崖的事,他说……说是因为你屡次驳太子的面子,他心中不忿,抓令文是为了威胁于你。” 楚牧的话说得还算委婉,江怀顿时了然,楚牧今日找他是为了楚令文。 江怀不由地想起了他和秦忆去威武侯府捣乱的事。 那夜,威武侯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为什么要抓楚令文,为了给他一个教训。 江怀还记得自己当时戏谑的表情,他会相信,才怪。 只是,此刻却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 “楚大侠,您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听到江怀的话,楚牧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心中不免有些气急。 楚牧早就听岳清池提起过,江怀似乎对令文有些不同寻常。 这个时候,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了,江怀却是这样的反应,这是让楚牧始料未及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怎么说。 楚牧尴尬地笑了笑。 “江少主,令文待人诚挚,天真浪漫,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孰不知,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万老前辈不日就来华京了,想来子母蛊一事,应该有所进展了。 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楚某心中万般不舍,总想多留她几年。 唉,坠崖一事也不怪江少主。楚某已经跟威武侯说清楚了,令文与江少主只是普通朋友。” 第164章 深夜之约 回来的路上,秦忆一路心情都十分不爽。 因为万毒老祖要到华京了,他简直想欢呼雀跃了。 可在得知江怀与楚牧的谈话之后,秦忆只觉得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变得糟透了。 什么天朗气清,什么惠风和畅。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阴风阵阵,看什么都不顺眼。 “今日出门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怎么挑了这么个不好的天。” “什么风,吹得老子脸生疼。” “都什么时辰了,太阳还不落山。” “怎么今日街上这么多人,老子走路都不顺畅……” 江怀如个受气的小媳妇般跟在秦忆身后,听着秦忆一路碎碎念。 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是湛蓝的,风是和煦的,只有秦忆是暴躁的。 秦忆为何如此,还是为了他。 好不容易回到了客栈,江怀忍不住道:“秦忆,我知你心中气恼。眼下,我满脑子都是侍剑山庄的事,实在没有心情考虑其他。况且,令文并不是寻常女子,她自有心中抱负,有她想做的事。” 侍剑山庄,侍剑山庄,每日想着侍剑山庄倒是比念着灵隐宫的时候还多。 秦忆深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想狠狠骂江怀一场的冲动压了下去。 “练功,打坐练功,练。与柳震的比武,关系我灵隐宫的声誉,只许胜不许败,快练,哪里也不许去。” …… 夜幕慢慢地降临了。 在夕阳最后一丝光亮沉下去的时候,似有一块宽大的黑色幕布缓缓地遮盖住了天与地。 秦忆躺在床榻上良久,竖起耳朵倾听隔壁江怀的动静。 一直到后半夜,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秦忆悄悄地坐起身来。 他蹑手蹑脚地下地,悄无声息地走路,又没有半丝声响地关闭房门。 出了房间后,秦忆又运足浑身气力使出了飞翼梯云纵,直到出了客栈,他才敢大声喘气儿。 不怪他如此小心,江怀那厮,机警起来,可是什么都瞒不住他啊。 后半夜的华京城安静异常,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秦忆十分熟络地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城东一座寻常的宅院处。 他刚一站定,院门开了,走出一个一身劲服、十分矫健的人。 “主子在里面等你。” 秦忆进了宅院,还算宽大平坦的前院立着一个背对着他的高大的黑衣人。 “多少年了,这是你头一次传信。”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黑衣人轻叹了一声。 不等秦忆开口说话,只听到黑衣人两记响亮的拍手声。 顿时,秦忆的跟前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色劲服的人,一人手中持剑,一人手中握刀。 未及反应,这两个人已经同时朝着秦忆出手了。 持剑的人从秦忆左侧进攻,握刀的人看准秦忆右路出刀。 “咔”的一声,是翻云刀现身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秦忆轻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什么刀,也敢在翻云刀面前出鞘,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翻云刀的威力。 他飞快地向右侧跃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秦忆手握翻云刀,直接逼退了握刀的人。 巨响过后,秦忆手中的翻云刀如长了眼睛的长蛇般,又无畏地向着剑劈去。 刀与剑相碰,发出了清凉的“铮铮”之音。 这两招,就算是分别给持剑与握刀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感受一下翻云刀的脾气。 想到之前江怀与钟离无间的比试,让自己也跟着得到了不少体悟。 眼下,倒是实践一番的好时机啊! 秦忆将翻云刀挥舞得更加飞扬了,也更加迅疾了。 只要够快,快到令对手只能无奈地招架,这样就能占得先机,从而更容易立于不败之地。 持剑、握刀的两个人并不弱,放到江湖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手,二人见秦忆如此威猛,不由地也被激起了心中豪气。 当即,二人配合得当,一人正面迎战,一人背后或者侧面辅助。 两个人同时出手,自然比一个人威力大得多。 秦忆一边挥舞着翻云刀,一边脑海中想起了老头子的教导。 “翻云刀法,翻云,想想云海是什么样子的,不停地翻涌、变化,广袤而又博大……刀法,不只是在刀上,也在你握刀的手上,更在你脑海中的刀意上。” 这些话,最开始听,觉得像是废话。 可随着武功的精进,越是琢磨,秦忆越是领悟到了翻云刀法的微妙。 刀法,也可以是变幻多端的。 刀法,不光是厚重的,也可以是轻灵的。 刀法,还可以是延展的、宽阔的。 秦忆一刀云展云舒,先重重地劈中了对手的刀,一个旋身,这一刀又挡下对手的剑。 只见他握刀的右手连带着整个右臂都像是天上的云朵般,来回漂移起来,他整个人的身法也同时加速起来。 虽然不会江怀的独门绝技穿叶飞花步法,但老头子也教给了他独门步法,让他配合着翻云刀法,快速地变化身姿。 当然,他下苦功夫练就的飞翼梯云纵,也给他的身法增加了几分飘然与灵巧。 不知不觉间,秦忆与这二人已经斗了好几百招了。 他一对二,脸上丝毫疲态不显,反而越打越是兴奋。 一记叱咤风云,秦忆狠狠一刀,竟将对手的剑从中斩断。 “啪”的一声,长剑落地。 一记风云突变,又是挟裹着巨大声势的一刀,翻云刀与对手的刀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好像迸发出了眼目的火花。 紧接着,腾云驾雾、风卷残云、拨云见日…… 一招又一招,秦忆已经不是在打斗了,而是想将心中“最潇洒的云”通通挥洒出来。 直到最后一式,一招直入云霄,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 与他对战的二人在他尽情释放的时候,早已悄悄地退了下去。 秦忆痛快地喘着气儿,周遭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从头到尾一直背对着他的黑衣人,这里再无他人了。 过了良久,久到秦忆以为黑衣人都已经石化了,这黑衣人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 “秦堂主,又见面了。” 竟是昭王,秦焰。 只见秦焰像是初次见到秦忆般,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他。 秦焰的目光柔和,又悠远,似是透过眼前的秦忆,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小少年。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江天将你教养得极好。秦忆,秦忆。忆,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眼看着,秦焰似乎马上就要热泪盈眶了。 秦忆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昭王,约你出来,是有事要问,你别在这里给老子煽情,老子不吃这一套。” 尖刻的话如冰冷的水当头泼下般,将秦焰眼中流淌的温情击碎了一地。 秦焰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再温和些,生怕再惹了秦忆不悦。 “你想问什么?” “啪”的一声,一个铁牌子被秦忆摔在秦焰的脚下。 正好是有图案的一面朝上。 秦焰看了眼铁牌子,有些欲言又止,“这……这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他弯身捡起铁牌子,在图案的下方刻着三个蝇头小字——土七三。 “这属于本王手下土字部排名第七十三位的隐卫,你怎么会有这个牌子?” 秦忆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牌子的主人就在我的手里。他说,昭王隐卫有个规矩,被人捉住的隐卫,侥幸活命,就不用回去了,可自在过活,不知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本王从不亏待自己人,本王的隐卫个个都是好样的,纵然一时不察被人捉住,只要能活命,从今往后就是自由人。你无会无缘无故捉土七三的,放了他,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王即可。” 不知道为何,秦忆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秦焰,他突然觉察到,一股浓浓的郁气在自己心头升起。 这种感觉十分不爽。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侍剑山庄的事,可与你有关?” 听到秦忆的问题,秦焰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与落寞,他苦笑了一声,反问了句,“你觉得呢?” “昭王,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你只说是你不是?” 秦忆不耐烦了。 “不是,侍剑山庄的事与我无关。” 连“本王”的自称都不再说了。 “与我无关”,这四个字说得极重,像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来说这几个字的。 “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声音大,道理就站在你那边吗?不是最好。” 说着,秦忆转过了身,想直接离去。 秦焰自然不会看到,转过身的秦忆面上露出一丝释然的浅笑。 天知道,他多怕真的就是秦焰,若真的是他,秦忆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忆,等一下,你信我吗?” 秦焰追出去了几步。 这个问题,让秦忆停下了脚步。 信他吗? 大概是信的,所以才会约他见面,才会直言不讳地问他是不是他。 “你……多保重。” 撂下了短短的一句话,秦忆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165章 红色药丸 没过几日,万毒老祖终于在好几人的殷切期盼中,来到了华京。 “呵,老头子我多少年没来这里了,这城墙原就是这么高吗?还有这城门,是不是翻新过了,之前没这么有气势啊。” 须发皆白的万毒老祖,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脸上挂着和煦、慈祥的笑容,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来华京投奔亲人的普通老人家般。 谁能想到,这位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的老人,会是大名鼎鼎的万毒老祖呢。 “爷爷,您终于来了,灵儿好想您啊。” 万灵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万毒老祖。 “哼,死丫头,爷爷还不知道你,只知道玩,哪儿顾得上想爷爷。令文,岳小子,不错,多日不见,更精神了些。那两个混蛋呢?他们不是在华京吗?怎么不来接我老人家。” 万毒老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到他日夜惦记的江怀和秦忆。 这两个臭小子! “灵儿,你没告诉他们吗?爷爷来华京了。该不会是遇到麻烦了?不会,那两个小混蛋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就是没良心啊,亏我老头子那么疼爱他们,两个黑心肝的……” 万毒老祖与万灵儿不愧是祖孙俩,一个人喋喋不休的本事也是家学渊源。 “哈哈,我就说嘛,这毒老怪,看不见咱们,一准要骂人。这不,没良心、黑心肝,再不出来,一会儿就该问候咱们家的老头子了。” 秦忆笑嘻嘻地现出身来。 江怀在他身后,亦满脸含笑。 好久不见万毒老祖,也算久别重逢了,正是人间乐事。 “哈,臭小子出来了。哈,老头子我就知道,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还躲起来,真是越来越皮了。” 见到了一直惦记着的二人,万毒老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灿烂”了。 他一手揽着一个,臭小子们都比他高不少,真好啊! “毒老怪,不是早就该到了吗?是不是老得走不动路了,都等你好久了,这才来到。” 秦忆忍不住嘟囔起来。 万灵儿补充道:“爷爷,江怀哥哥、秦忆哥哥还有我、令文、清池,几乎每日都来这里等您老人家,可算来了。” 此言一出,万毒老祖的心气儿更顺了。 岳清池跨出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万老前辈,家师已备好筵席,就等您老人家了。” 万毒老祖瞟了岳清池一眼,白衣少年,风姿超然,只是过于“正经”了,若是再多些邪气,就更对他的脾气了。 “劳楚大侠惦记了。什么筵席不筵席的,老头子最烦搞这一套了。岳小子,你带着令文、灵儿先回去,老头子我要先去这两个混小子的地方转转。” “爷爷,你偏心,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孙女啊……” 万灵儿正要插科打诨,岳清池立刻说道:“万老前辈,师父早已交代了清池,老前辈随性惯了,一切都听您的。” 闻言,万毒老祖乐了,这才对嘛。 当即他朝着万灵儿几人摆摆手,一手扯着一个,竟直接与江怀、秦忆扬长而去了。 看着三人离去的潇洒背影,万灵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就这么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噗嗤”一笑。 “爷爷最疼两位哥哥了,三个人明明差着辈分,性子也不同,却分外地对脾气。” 楚令文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一抹愁绪悄悄地涌上心头。 万爷爷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华京,他千里迢迢地从九幽谷赶来,一定是为了子母蛊的事。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结果,万爷爷总会给她和天门派一个交代的。 只是,眼下,楚令文私心里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解决子母蛊的事。 …… 万毒老祖跟着江怀和秦忆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 进门后,老人家四处打量,一边看,一边不住摇头。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破院子,他的两个乖孙怎么会住在这里? 看到万毒老祖的疑惑,江怀笑道:“这里很好,足够偏僻。去岁来华京的时候,有一夜,我竟看到了窗户上的鬼影,跟着影子做动作,居然对我所修习的内功大有助益。所以,这一次来华京,就直接住到了这里。” 竟有此等怪事? 无需多想,万毒老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江小子,你没有猜测是何人所为?” “猜不出,一丝头绪都无。索幸,那个影子对我并无恶意,也再未出现过,我也就放下此事了。” 装神弄鬼的影子,万毒老祖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这几个字眼。 随之,一个念头出现在他心头,他立即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人都死了,还能做什么。 “万爷爷,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只是想到了此次来华京的目的,有些心神不宁。” 提起这个,江怀和秦忆立刻来了精神。 “毒老怪,一定有好消息了。有了寒冰雪蚕,蛊毒在您老人家手里,那不是小儿科吗?” 秦忆说着,心头忍不住有些后悔。 那夜,他偷偷地跑出去,只问了一个问题,应该多嘴问一句寒冰雪蚕的。 这么厉害的东西,到底怎么得来的,他可真是好奇得很。 秦忆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总能让万毒老祖吹胡子瞪眼。 “小儿科,子母蛊那是小儿科吗?稍不留神,那可是要命的大事。不过,幸而寒冰雪蚕是在老头子我的手里,若到你小子手里,不是糟蹋了好东西吗。” 听万毒老祖的语气,还真是有好消息啊! 江怀和秦忆更是喜上眉梢了。 “说说,快说说,是不是蛊毒可解了?” 秦忆激动地问道。 不怪他激动啊。 虽然这一身医术都是为了江怀学的,但他也是个医者,遇到这种有挑战性的蛊毒,怎么能不激动啊。 万毒老祖飞快地瞥过了江怀和秦忆,献宝似的在怀中摸索了好一会儿。 看样子,是藏在衣服里层了。 看样子,他老人家穿得还挺多的。 终于,万毒老祖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檀盒子,只一拿出,淡淡的檀香立刻飘散开来。 秦忆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毒老怪,看样子真的炼出宝贝了啊,连这黑檀盒子都舍得拿出来了”。 医术一道,江怀是个外行,他不知道这黑檀盒子的价值。 秦忆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盒子本身就是个宝贝,放进去的药丸,能历经多年而不腐、不坏。 最妙的是,这黑檀似是有灵性,还能加强药性。 万毒老祖打开了盒子,只见两个珍珠大小的红色药丸静置其中。 江怀忍不住打量起这药丸来,这红色,可是他见过的最夺目的红了,红得近乎剔透。 “两粒?” 秦忆忍不住道,“灵儿不是无事吗?她身上的母蛊十分稳定”。 万毒老祖冲秦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傲娇地说道: “你那半吊子的医术懂什么?子母蛊,一母一子联系紧密,只解决子蛊有什么用,若长时间母蛊感觉不到子蛊的存在,母蛊也会不安分的。可如今,有了这两粒药丸,一切都不一样了。” 秦忆忍住了想问问题的冲动,耐心等着万毒老祖详细解释。 “这寒冰雪蚕不愧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一味神药。老夫用千年灵芝、百年雪莲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名贵药材喂养它,喂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只把它喂得超出原来身形两个大小。 这雪蚕是有灵性的,趁其不备,再用内力将其击晕,然后……然后就不细说了,总之最后炼成了这两粒药丸。” “怎么就不说了。” 秦忆大声地表示他的不满。 只见万毒老祖长叹了一声。 “这雪蚕也算是天地间的一个灵物,将其入药已算极难得了,具体的细节,老头子不想提了。总之,灵儿与令文服下了丸药,她们体内的蛊就会陷入沉睡之中,应该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 江怀不懂医术,不由地有些好奇。 “万爷爷,子母蛊陷入沉睡,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不能将它们清除,但是它们不会再发作了,是这个意思吗?” 万毒老祖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忆替他解释道:“蛊毒不同于其他毒,一旦在体内种下,就与血脉融合在了一起。怎么清除?谁又能尽换浑身血脉呢。 原来的情况,只要灵儿无事,令文也不会有事的,只是令文不免受限制。 如今,寒冰雪蚕已被炼成了药丸,是能够压制住蛊毒的,不管是母蛊还是子蛊,都不及寒冰雪蚕威力大。 所以,应该不会再发作了。” 顿了顿,秦忆接着说道:“毒老怪,只一点,不可将话对天门说得太满,还是要让天门的人有所顾忌才是。” 秦忆的意思,江怀亦是赞同的。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没了子母蛊的限制,天门中其他人未必像楚大侠似的不予计较,还是应该让他们有些顾忌才是。 第166章 秦焰离京 楚令文和万灵儿分别掂起了小小的红色药丸。 万灵儿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激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服下了这个,以后令文就再也不用受她的制约了…… 而楚令文的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的目光紧紧地聚焦在了这粒小小的药丸上。 吃下去,以后,她就自由了。 可最爱自由的她,此刻却并不是十分情愿。 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有她一人知道,无法与人诉说。 万灵儿当先一步,一把将药丸大口吞下。 “令文,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齐晔忍不住催促。 楚令文抬头扫了一眼齐晔,而后又看向楚牧。 这一眼,让她忍不住眼眶酸涩。 义父的眼里,分明有太多的情绪:担忧、紧张、期待、祝福…… 楚令文不再犹豫,将药丸直接塞进了嘴里。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楚牧似是放心地叹了口气。 楚令文垂下了头,她悄悄地落下了一滴泪。 很快,她又抬起了头,又恢复了平素里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秦忆尽收眼底。 楚令文的心事不难猜,齐晔正是为了她才来的华京。若是她与灵儿的牵绊已经没有了,她的亲事就该被提上日程了。 秦忆瞟了眼正不知神游到何方的江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拧着眉头,不用说,一定又在琢磨侍剑山庄的事了。 秦忆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就算拼了他这条命也得将侍剑山庄的真相查清,他真怕江怀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越想,秦忆越是为自己感动,天底下像自己这么好的兄弟,可真是百年难遇啊! “敢问万老前辈,她们二人服下了药,这子母蛊该何去何从?” 楚牧的问题打断了江怀和秦忆的“天马行空”,二人立刻朝万毒老祖看去。 万毒老祖不着痕迹地瞥了二人一眼,送给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只见万毒老祖不停地抚着下巴上的洁白的胡须,作沉吟状,过了许久,方缓缓说道:“服下了药,她们体内的蛊虫就会陷入沉睡当中,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没事了。” “沉睡?” 齐晔重重地咬了咬这两个字。 “万老前辈,只是沉睡吗?若是再苏醒,那可如何是好。” 不怪齐晔担忧,其他天门中人,包括楚牧在内,恐怕亦是如此感想。 万毒老祖冷哼了一句,看着齐晔凉凉地道:“你这小子,不懂医?” “晚辈的确不懂。” “你不懂医,所以不了解蛊毒。这蛊虫一入体,蛊毒就与血脉融合在了一起。若是将蛊虫杀死,人也就没命了。如今,用老夫炼出的药丸将蛊虫催眠,就是最好的办法。若无意外的话,蛊虫应该不会苏醒。” 听完了万毒老祖的解释,齐晔仍忍不住问道:“万老前辈,无法将蛊虫从身体里引出来吗?” 听到了齐晔的话,不等万毒老祖发作,秦忆已忍不住了。 “齐少侠,难道我师叔祖还不如你一个不懂医术的外行吗?将蛊虫引出体外,说得轻巧,你引一个试试。若是可以的话,还用得着你说吗?我师叔祖已经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还狡辩什么。” 秦忆的一通抢白,齐晔有些不服,却也没有再开口。 楚牧思量再三,终于问道:“万老前辈,她们是不是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生活了?若是……若是……” 楚牧“若是”了半天,始终无法将完整的话说出口。 可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万毒老祖的白眼儿眼看着要翻上天了。 “楚大侠,你是想问,若是老夫的灵儿有什么意外,令文是否会有影响,有什么不敢直言的。” 说着,万毒老祖重重地拍了身侧的灵儿一巴掌,正好打在了万灵儿的背上。 “爷爷,你做什么?好痛啊。” 万灵儿背过手去揉后背。 “令文,你可有感觉?” 楚令文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楚牧及天门众人大喜。 万毒老祖又哼了一声,“灵儿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应该是影响不了令文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请万老前辈明言。” 岳清池又跳了出来。 有些话秦忆估摸着由万毒老祖说出来不太合适,干脆就由他代劳。 “只不过灵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就不敢保证令文如何了。纵然蛊虫已经陷入沉睡中去,可毕竟寄存的是活体。若寄主有个好歹,谁也不敢保证蛊虫会如何。母蛊不安分,子蛊更是不得安宁。所以,我师妹还是要好好地活着的。” 楚牧何许人也,怎么会听不出秦忆的言外之意。 当即,楚牧立刻保证:“灵儿与令文情同姐妹,楚某也一直将灵儿当作世侄女的。灵儿与令文,都会好好的,谁也不会有事。” 楚牧心中产生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不若就将灵儿与令文永远留在天门好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他看着,当万无一失。 …… 离开了天门在华京的据点,江怀和秦忆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走。 “江怀,你看岳清池那个样子,一听见楚大侠盛情挽留灵儿继续留在那里,那家伙简直乐得找不着北了。还有毒老怪,只顾着自己去访友,完全不理会咱们了。” 江怀自然知道,万毒老祖急匆匆、兴冲冲地去寻司空宗师,就是去显摆自己的能耐了。 子母蛊那玩意儿,都被他想办法解决了,这不得好好说上三天三夜啊。 “秦忆,司空宗师若是问起,如何炼制的药丸,万爷爷会坦然相告寒冰雪蚕的事吗?” “说不准。不过,寒冰雪蚕是从昭王处得来的,就算被人知道了,又如何?堂堂昭王,弄到一两个了不得的宝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秦忆说的是啊。 就算知道寒冰雪蚕是从秦焰处得来的,又能如何呢? 天底下,压根也没有人知道寒冰雪蚕原来藏在侍剑山庄啊。 “江兄、秦兄,可真是巧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前的人不是申屠影,还能是何人? 江怀看着秦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刚刚才嘲笑过岳清池的秦忆,这会儿,恨不得连眼里都开出一朵灿烂的“花儿”来。 “申屠姑娘,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同去饮茶。” 申屠影大方应承。 江怀与这二人走了几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秦忆,申屠姑娘,你们先去,我有东西要买。” “是了,那家店就在这附近,你去,我们在前面的茶馆等你。” 秦忆接得十分顺溜。 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江怀是有意为他创造与佳人独处的契机。 只是,纵然独处,说的也多是江湖或朝堂中事。 风花雪月,什么时候能与眼前人谈论谈论这些,这福气秦忆想都不敢想。 刚才是两个人游荡,如今是一个人闲逛。 江怀走走停停,时不时地驻足看看,发现,这华京城的人间烟火实在令人流连忘返。 只可惜,他什么时候才能心无旁骛地享受当下呢。 可能,此生都再无机会了! 走着走着,江怀在一个摊贩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儿。 “这位公子,拨浪鼓。您看看,小的敢说,整个华京都没有比小的拨浪鼓响声更脆的了,您听听。” 机灵的小贩立即摇起来一个拨浪鼓。 “咚咚”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地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也有一个拨浪鼓,做工只是一般,却是幼年时他的宝贝。 父亲说,那是娘亲亲手为他做的。 那个小小的拨浪鼓,应该也随着大火化为灰烬了! “公子,买一个。” 江怀随手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抬手接过拨浪鼓,直接摇了起来,摇给已经无父无母的自己听。 “江怀,江怀,咦,好端端的买个小童的玩意儿作甚?” “你不是与申屠姑娘饮茶去了吗?这么快。” “哪有心情喝茶啊,申屠影说,秦焰昨日离开了华京,归期不定。她还说了个秘密,走,回去再说。” 第167章 前朝余孽 “咚咚……” “咚咚……” 拨浪鼓的清脆声响彻在江怀的耳畔。 “这玩意儿好玩吗?” 秦忆一边摇晃,一边忍不住问道。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幼年时的江怀也有这么一个小拨浪鼓。 当年自己还嘲笑于他,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江怀从秦忆手中夺过拨浪鼓,小心翼翼地放好,方问道:“申屠影说了什么秘密?” “我还以为你会问秦焰离京的事呢。” “问也是白问,申屠影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不如说说秘密。” 秘密。 想到申屠影说的秘密,秦忆倒抽了一口凉气。 过了好一会儿,秦忆低声告诉江怀:“申屠影在说这个秘密之前,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我替你和灵隐宫答应了。前朝,也就是南梁,已经灭亡了两百多年了,可还是有人在图谋复辟南梁。” “咣当”一声,好似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坠入了江怀的心湖,让他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南梁。 这个朝代的名字已经有些久远,两百年的光景说长不长,可也绝不短。 这么多年来,北秦一直十分平稳,甚至连小规模的叛乱也极少有,怎么就突然冒出了前朝余孽这种东西呢? 不怪江怀觉得不可思议。 秦忆刚听到此事时的震惊绝不亚于江怀。 是以,他再也坐不住了,再甘冽的茶水也咽不下去了。 定了定神,江怀坦然问道:“申屠影让你做什么?” 不等秦忆回答,江怀接着说道:“莫非是帮她解决江湖中的南梁势力?” 秦忆给了江怀一个赞赏的眼光。 猜对了! 无论是江怀,还是秦忆,都很清楚申屠世家立世的根本。 谁是当权者,谁就是申屠世家的主子。 如今,申屠世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皇帝的意思。 可以说,申屠影跟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简单。 申屠影跟秦忆说的原话是:秦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净一道长、楚大侠、钟离教主、柳掌门……一个个都是人中俊杰,可这些人都有些岁月了。 江兄和你就不一样了,你们都很年轻。年轻,实在是很好的一件事。因为年轻,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做很多的事,因为年轻,你们需要支持。 “江怀,这件事听着吓人,但却不是立刻就要着手去做的事,就算做了也不会立竿见影,反而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咱们毕竟行走江湖的时候多,留心关注些也就是了。你说,侍剑山庄的事会不会与前朝余孽有关?” 这个问题,秦忆是试探着问江怀的。 他时刻关注着江怀的神色,可江怀面上半丝波澜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秦忆才听到江怀说:“侍剑山庄的事,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谁都可能是背后之人。我如今只是觉得秦焰的嫌疑最大,但究竟是不是他,还没有到盖棺而定的那一天。至于前朝余孽,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江怀冷静客观的分析,秦忆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真怕江怀动不动就对秦焰喊打喊杀。 可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好像一直萦绕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他不知道怎么穿过迷雾,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在暗暗地拒绝靠近这层迷雾。 “南朝梁氏,不是都被北秦太祖斩草除根了吗?” 江怀似是在喃喃自语。 秦忆冷哼了一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怎么可能真的斩草除根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梁纵然已到穷途末路,但留下点血脉,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倒是,就像他们侍剑山庄,纵然被杀得血流成河,又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可天不亡侍剑山庄,不是有他和石伯伯活下来了吗。 想到石伯伯,江怀不免又想到了城外密室中的那个黑衣女人。 “万爷爷来了,让他再去看看那个女人,务必让那个女人快点好起来。一好起来,就送她去见石大侠。” 这么着急吗? 这么热心肠吗? 秦忆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久别重逢的恋人们抱头痛哭的感人画面。 呜呜呜…… 真是感人啊! 江怀无法跟秦忆细说,他在面对石伯伯时,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 外表可以被大火摧毁,嗓子可以被浓烟熏坏,眼神可以被痛苦改变,可一个人最根本的东西不该说消失就瞬间消失了。 此时的江怀也说不出他觉得石伯伯身上到底消失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儿,没来由的不对劲儿。 既然他无法准确地判断石伯伯,就换一个跟石伯伯很有渊源的人去。 男女之间的情愫与其他感情不同,有着外人不足以感受到的玄妙。 说不定,这个女人,可以帮助他更好地认清石伯伯。 “江怀,你又在想什么?” 秦忆每一次看到江怀凝神思量的样子,心中就不免紧张起来,生怕他又钻了牛角尖。 江怀摇头笑道:“在想南梁,之前也曾读过几本与前朝有关的史书。南梁末帝并不像一般亡国君主那般,或是骄奢淫逸,或是残暴不仁,反而,末帝比一般的皇帝还要勤勉、有才学。不过,他实在运气不好。南梁积重难返,到他的手里已是回天乏术了。” 说起这个倒霉的皇帝,北秦的人还是很同情的。 南梁在他的手里又撑了三十年,已经够令人称道的了。 南梁,梁。 等等。 江怀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画面。 他之前似乎见过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玉佩上好像还有个小字。 那个小字,像是个“梁”字。 到底是不是呢,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这个画面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 是在侍剑山庄见到的吗? 江怀不敢肯定。 近来,他的脑海中总是会闪过很多不可思议的画面,有些是他清楚记得的,有些他却有些陌生,但好像又经历过。 唉…… 属于原来的江怀的记忆,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呢? 江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想与这个玉佩的记忆,越想越是茫然。 他的脑海中只有玉佩一闪而过的画面,再无其他。 这到底是他幼时见到的,还是原来的江怀幼时见到的呢。 只一点,雕刻着龙的还带“梁”字的玉佩,绝不简单! 第168章 比武之日 转眼间,一月的比武之期就到跟前了。 这一日,英雄殿前的巨大空地上简直人山人海。 正在执勤的守卫,没有排班的守卫,还有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各种各样看热闹的人,将新搭起来的擂台围得近乎水泄不通。 楚令文与万灵儿、岳清池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前面。 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让万灵儿忍不住有些担忧。 “令文,这么多人看着,若是江怀哥哥输了……哎呦,我不敢往下想了。” “纵然是输了,那也是虽败犹荣。” 岳清池十分顺溜地将万灵儿的话茬儿接了过去。 楚令文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巨大空地,过一会儿,江怀就要在这里经历一场极为艰难的挑战了。 她想起了义父说的话。 江怀,固然是少年俊杰,但柳震更是成名已久的一派宗师。 不管怎么说,江怀敢于挑战柳震的勇气,令人称道。 年轻人,不畏艰险、勇于挑战,总是值得狠狠赞扬的优秀品质! 江怀。 楚令文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 江怀一手揽着她,一手抓紧山壁藤蔓的样子就在她的眼前。 谷底的相处更是历历在目…… 楚令文深吸了口气,众目睽睽之下,江怀纵然不敌柳震,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柳震毕竟成名已久,这点度量和胸襟还是有的。 再说,今日观战的还有义父,万爷爷,净一道长……听说还有两位宗师要来,纵然有突发情况发生,这些人也能直接干预。 可没有理由的,在想起江怀沉静的样子时,楚令文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江怀,不会输。 来了,终于来了。 一身青色衣袍的江怀在秦忆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擂台处。 没有迟疑的,江怀慢慢地上了擂台。 他环视一圈围着擂台的人,露出一丝浅笑。 “这就是灵隐宫的江少主啊,果然好相貌。” “江少主一身青色的衣衫,简直身如修竹啊。” “江少主微微一笑的样子,真好看,一会儿动起手来,只会更好看。” “……” 江怀自然毫不关心下面人的议论。 来的路上,秦忆与万爷爷二人已经在他耳边絮叨了整整一路了。 尤其秦忆,他竟偷偷地将听风堂的好手们都调了来,就散在人群中,生怕自己有个闪失。 秦忆何尝不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柳震又是极好面子之人,纵然不敌,也不会如何的。 想到柳震,江怀又抬头望了望苍天。 父亲,您在看着吗? 今日的这场比试,怀儿其实心中有愧。 那柳掌门与怀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怀儿却要找人家比试。 怀儿,并不是逞强斗狠之人。 怀儿,只是,只是想守着父亲的位置。 在江怀思念父亲的时候,柳震已经来到擂台中间了。 柳震看着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年岁、正神游物外的江怀,狠狠地压下了心头的怒气。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隐宫少主,未免太过猖獗了,竟一点不将自己这个武陵派掌门放在眼里吗。 “江少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柳震似一个和蔼的长者般,殷切地给予江怀建议。 江怀笑着摇了摇头:“柳掌门,今日之事,晚辈抱歉。只是,晚辈亦是使命在身,灵隐宫几代人的期许寄予晚辈一身,父亲的教导言犹在耳,得罪了。” 闻言,柳震心中火气更甚。 听这江怀的语气,似是好像已将自己打败了似的。 “江少主,那就请。不知江少主用什么兵器?若是赤手空拳的话,柳某的这把剑也就收了回去。” 武陵派以剑法着称。 柳震在剑术上也颇有造诣。 只是江怀若是不用兵器的话,那他自然也不好用。 总不能让人说他欺负晚辈,那话就不好听了。 纵然赢了,也胜之不武。 “柳掌门,我用这把剑。” 说着,江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亮了出来,他的手上是一把短剑。 “这……这剑……” 柳震显然被这剑惊得不轻。 这把短剑,分明是去年英雄大会上,楚牧送给爱女楚令文的短剑。 “柳掌门没有看错,正是秋水剑。” 原来,早在谷底的时候,江怀就向楚令文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借秋水剑给他使用。 楚令文亦是十分够意思,当时就将秋水剑递给了他,言道,过了比武之日再还给她。 这些日子,江怀一直练习剑法,用的就是这把秋水。 这可是他的秋水剑啊! “柳掌门,得罪了。” 话落,江怀已手持秋水冲到了柳震跟前。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只有柳震手中长剑一半长度的秋水短剑,锋芒毕露。 这把短剑,灵活地在江怀手中不停地变幻剑招,招招矫健,如行云流水。 柳震的长剑亦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由玄铁而铸,剑身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当真是刃如寒霜。 他的剑与江怀的剑碰撞在一起,铮铮剑韵不停地回响在此间每一个人的耳畔。 一身青色的江怀,一边手腕轻轻旋转,让短剑如闪电般飞快移动,一边脚下步法不停。 穿叶飞花步法,可是他的独门绝技。 柳震自然是见过江怀的步法的,也见过江怀出手。 本以为,江怀只是擅长掌法,没想到,这剑法也不遑多让。 一开始,江怀的剑法,柳震还觉得有些熟悉,有几分其掌法的样子。 可斗着斗着,柳震越来越觉得眼花缭乱。 这一套剑法到底有多少招? 有那么长的剑法吗。 江怀自然不会知道柳震心中所想,只专心致志地挥舞着手中的短剑,脑海中时不时地闪过掌法、剑法合二为一的画面。 擂台下的人们简直看呆了。 江湖中人还好,一些寻常百姓哪见过有人将耍剑弄得跟跳舞似的。 这个好看的江少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很多人不由地想起了前不久举行的论剑。 那时,若江少主参加论剑,这兴武伯的名头,到底花落谁家,可不好说啊。 “呀,变了,江少主变了。” 有人一声惊呼。 众人立刻看到,看台上的江怀,不再像之前似的那么身姿优美了。 他手中的短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周身。这剑好似长了眼睛般,咬着柳震的长剑不放。 柳震也足够令人惊叹。 不管江怀的剑招如何凌厉,如何变幻多端,他手中的长剑总能恰如其分地将江怀的攻击格挡回去。 见江怀出招更是狠厉,好像还有些气急败坏。 柳震心头升起丝丝喜悦:年轻人啊,还是嫩了些,这就着急了。 此刻,在众人看来,江怀出招越发凌乱,而柳震,越来越气定神闲。 很多人忍不住心道:柳掌门到底是成名已久,还是撑得住啊。江少主,以他的年龄看,已是十分了不得了,但终究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擂台下的秦忆坐不住了。 虽然他足够相信江怀,可柳震毕竟不是花拳绣腿,上了比武场,很多不可预估之事。此时此刻,秦忆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挂在腰后的翻云刀上。 即便江怀真的败局毕现,他敢直接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擂台去吗? 秦忆知道,不能。 可是江怀状态不佳,他的手还是忍不住伸向了翻云刀。 不远处的柳旭见状,冷“哼”了一声。 柳旭巴不得这个姓秦的一时冲动,直接冲上台去,那灵隐宫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从此以后,在他们武陵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秦忆定了定神,将手收了回来。 一张似乎蒙了层寒霜的俊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眼看着,江怀出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他整个人也已经被逼到了擂台边缘处。 秦忆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江怀,江怀,你这是什么打法? 此刻,擂台上的江怀亦是有苦难言。 他不是为了迷惑柳震故意如此打法的,而是,他竟在与柳震的比试中,窥见了追风剑法第十式的曙光。 没错,正是第十式! 同理,翩若凌风掌的第十式,也在向他挥手了。 第169章 武功尽失 没有人能体会到,江怀此刻的震惊! 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翩若凌风掌和追风十三剑的第九式,这第九式已为难了他太久,太久。 久到,他都做好准备,要跟自己长期“抗战”了。 可没想到,会在今日,会在与柳震的比试中,第九式,就这样不在话下了。 甚至,甚至说不定还能突破第十式。 这是怎样的造化啊! 江怀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可他内心的激动,投射在现实中,就成了看起来毫无章法的凌乱的打法和剑势。 所有人都觉得,这江少主快要撑不住了。 江怀自然无暇关注擂台下的人如何想,可眼前柳震眼中的志得意满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意识到刚才的自己状态不佳,江怀有些懊恼。 一剑挥出,趁着柳震格挡的间隙,江怀朝秦忆望去。 秦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紧抿的薄唇,冷峻的神色,这一切都在告诉江怀秦忆的忧心。 而楚令文,就站在秦忆身侧。 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更是一脸刷白。 只匆匆地扫了一眼,秦忆和楚令文的样子令江怀十分动容。 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有两个人如此在乎他,这种柔情,瞬间就充斥在心头。 江怀觉得鼻头有些酸涩,但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要打起精神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 江怀,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你们看,你们快看,江少主,江少主的精气神儿又恢复了。” “可不是,江少主的剑还是那么快。” “刚才的比试,莫不是咱们眼花了,这江少主,哪像是快要败了的样子。” 擂台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秦忆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江怀,你个混蛋,打架而已,你就好好打,别这么吓人,好不好! 正在跟江怀激烈打斗的柳震有些傻眼了。 这个姓江的后生,怎么如此奇怪,眼看着已经溃不成军了,没想到立刻又重整旗鼓了。 这种本事,确实令人惊叹。 柳震毕竟见惯了风雨,虽然心中很疑惑,可手上的功夫丝毫不减。 二人如此来回,又斗了好几百招。 打着打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柳震心头。 眼前江怀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他确信这样的剑招是头一次见,可他就是觉得熟悉。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令柳震十分不爽,可正处于战局中的他却无可奈何。 突然之间,柳震看到了江怀嘴角渗出的鲜红血液。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勉力支撑,受了严重的内伤? 比试还要继续下去吗? 正在柳震犹疑之际,只见江怀飞快地用衣袖擦拭了血迹。 瞬间,半丝痕迹也无。 这是还要继续打的意思了。 那就奉陪到底! 此时,江怀握着秋水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那温度,似是要将一切灼化。 丹田里原本似溪水缓缓流淌的内息,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决堤”了。 突然涌出的一大股灼热烧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江怀踉跄了好几步。 这是怎么了? 他本还在为窥见第十式的曙光而惊喜不已,转眼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大问题。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败得很难看,不行,绝不能败。 速战速决! 江怀狠狠地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他深深地看了秋水剑上的流云纹一眼。 父亲,怀儿此刻热得快要冒烟了。 父亲,怀儿快被身体里的火焰吞噬了。 父亲,保佑怀儿。 没有人比江怀更知道,接下来要使出什么样的剑招,能最快地达到目的。 父亲的追风剑法,还有人比他更熟悉吗。 还有什么剑法比追风剑法更能乱柳震心神的。 已经打到了这个时候,需要“出其不意”了。 果不其然,在江怀使出属于江海的追风剑法时,他看到柳震的眸子在一瞬间“瞳孔地震”,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高手比武,形势逆转只在瞬息之间。 柳震难以置信的这一刹那,就是江怀绝地反击的大好时辰。 一招风驰电掣,秋水剑利刃出鞘。 “叮”的一声巨响,柳震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袭来。 “啪”的一声,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手中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这一切,只在一瞬之间发生。 此时此刻,周遭一切都静悄悄的,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呆呆地望着擂台上的二人。 “追风剑法,是追风十三剑,侍剑山庄江庄主的追风十三剑。” 终于有人认了出来,在人群中大喊起来。 一时之间,净一道长、楚牧等还算熟悉江海的人都愣住了。 江怀,江怀怎么会使用侍剑山庄的追风剑法呢? 难道,难道…… 是了,灵隐宫实力出众,又一直很神秘,却在侍剑山庄覆灭之后,突然冒了出来。 侍剑山庄的事莫非与灵隐宫脱不开干系? 擂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这一幕,江怀在使出追风剑法的时候就料到了。 在柳震长剑落地的那一刻,他体内的灼热气息也通过那股大力散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丹田内空荡荡的,整个人也轻飘飘的。 这个时候,柳震轻轻一脚,就能将他狠狠地踹下台去。 江怀想悄悄地运起浑身内力,可他却惊恐地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内力了。 他的体内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秋水剑,这已经变短的秋水剑,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武功呢,他的力量呢? 都到哪里去了? 台下人的议论柳震听得分明。 他已从长剑掉地的窘迫中回过神来。 如今,该烦闷的是眼前不可一世的江少主才是。 江海的追风剑法,怎么学来的,这一番交代就够他受的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楚兄,你说得对,江湖后继有人,我们这些老头子,只有高兴的份儿。哈哈哈……今日比试,实在痛快啊。” 一阵光风霁月的朗笑,居然让台下人对柳震的好感“蹭蹭蹭”地直线上升。 不少人夸赞,“柳掌门气度超然”。 柳震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怀一眼,而后缓缓地走下擂台。 一直等在台下的柳旭上前来:“父亲,江少主使出的是追风剑法吗?他怎么会江庄主的剑法呢?侍剑山庄,侍剑山庄的事……” “旭儿,不可胡言。今日比试,父亲的剑掉地了,那父亲便是输了。走。” 柳震制止了柳旭的猜测,可柳旭未出口的话,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 擂台上,江怀看着秦忆笑了起来。 秦忆会意,立即跳上台来,还亮出了翻云刀。 这是要做什么? 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秦忆挥舞着翻云刀,起伏、跳跃、出刀、进攻…… 一把翻云刀被他舞出了千般花样。 “是飞霜剑法,天门派的飞霜剑法。” “变了,这会儿用的是元贞派的凌云剑。” “你们看,又换了,这是擒虎刀法。” “又换了一种,混元霹雳刀法。” “灵隐宫竟如此下作,偷学别派武功吗?” 有人忍不住大声骂了出来。 秦忆也适时地收起了翻云刀。 他冷哼一声,朗声道:“刚才我们少主所用的追风剑法,与我刚才展示的其他门派武功一样,只是形似。 我们见过的武功招数,虽然不懂精髓,但是依葫芦画瓢有什么难的?你们若是不信的话,随便上台来,比划几下,看老子能不能模仿出来。” 自然有人不信这个邪,于是乎,有好事之人真的上台来,使出了独门武功。 秦忆果然模仿了出来,只看样子,与原版真的没什么差别。 一次是侥幸,那再来一次呢。 接二连三的,秦忆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一时间,台下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灵隐宫的少主和堂主,果真这么厉害吗? 秦忆得意地望了江怀一眼:不给你小子丢人,过目不忘的本领,当年老头子可是狠狠地训练了咱们二人。不就是对着别人的招数比划几下吗?有什么难的。 “秦忆,我们走。” 江怀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擂台,纵然脚步看起来飘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可从今往后,谁还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少主。 下了台的江怀,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离去了。 多停留一会儿,他都担心自己会撑不住倒地。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字,回去。 第170章 恢复记忆 天外轰隆一响,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如连绵不绝的愁绪般,丝丝缕缕缠绕在江怀心头。 “江怀,外面的人怀疑咱们灵隐宫害了侍剑山庄。你还未告诉我,江庄主的追风剑法,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追风剑法,是江怀和秦忆早已商定好的,要到不得已的地步才使出,就是为了乱柳震心神。 江怀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浸润在一片湿意中的华京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秦忆,你看我有什么不同?” 江怀转过身来。 他一路撑着回到了客栈,此刻,居然还能好好地站在秦忆面前。 秦忆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 “江怀,你怎么了?” 秦忆清楚地看到,江怀的脸上毫无血色,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看着也黯然了不少。 任何时候,江怀身上总是有一股勃勃生机在的,可如今,他竟然在江怀的身上感觉到了腐朽、衰落的气息。 秦忆一个箭步上前,捞起江怀的手腕诊断。 “脉呢?你的脉呢。我怎么什么也摸不到……一定是我近来太过懒散,荒废了医术。江怀,等着我,我去找毒老怪。对,找毒老怪,让他来……” 秦忆慌慌张张。 他不敢看江怀,已经摸了许久,他是一个医者,居然摸不到脉象。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秦忆笑不出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撞倒了桌子,又绊倒了椅子,才冲出门外。 “秦忆,你回来。” 江怀的一声呐喊又将他拉了回来。 江怀面沉如水,看着惊慌失措的秦忆,笑了起来。 “秦忆,镇定些,我不是好好的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在和柳震比试的过程中,突破了第九式,甚至望见了第十式。 也许是进展太快,我突然感觉到丹田里的内息全都涌了出来,整个人像是置身在一场烈火中。柳震长剑落地的时刻,那团火消失了,可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远离我了。” 秦忆慢慢地走近了江怀,待站定后,突然推搡他一把。 江怀一个站不稳,眼看要跌倒了,秦忆眼疾手快,又立即扶住了他。 “江怀,江怀,你别吓我好不好。这不好玩,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早知道,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阻止你,为什么要去比这一场呢。” 秦忆忍不住哽咽起来。 眼眶通红的秦忆! 江怀若是没记错的话,与秦忆相处多年,这是第二次见到他哭,第一次,是老头子不在了。 江怀还没来得及告诉秦忆,失去武功的那一刹那,他的记忆全回来了。 只是,失去武功的震惊实在是大,大得他来不及细想其他。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如今的他,大概就是真正的江怀了。 不仅是侍剑山庄的江怀,也是灵隐宫的江怀。 他跟秦忆自小到大相处的点滴,历历在目,想到那些经年往事,江怀亦忍不住红了眼圈。 “已经比试过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我不是赢了吗。秦忆,我想起之前的所有事了。追风剑法,就是玲珑棋谱上的剑法,翩若凌风掌与追风十三剑有些渊源。换句话说,咱们灵隐宫与侍剑山庄应该关系匪浅。” 什么? 秦忆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侍剑山庄与灵隐宫关系匪浅,他在灵隐宫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老头子说起过侍剑山庄啊。 过了一会儿,秦忆突然紧紧抱住了江怀。 他这才反应过来,江怀说,自己的记忆恢复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想起之前的事了。你个王八蛋,你什么都想不起来,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演戏,老子还得陪着你演。江怀,说不定你的武功会像你的记忆似的,说回来就回来了。” 如是说着,秦忆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江怀的记忆说丢了就丢了,又毫无征兆地恢复了。 武功,定然也会如此的。 “江怀,我在擂台上那一通比划,估计震住了不少人,但是想打消他们对咱们的怀疑,恐怕不行。这也没什么,侍剑山庄的事,江湖众说纷纭,一时间,无人敢对咱们做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当务之急,是好好地调养身子,让毒老怪来看看,他一定比我有办法。” “好,让万爷爷来,顺道将司空宗师也请过来。” 秦忆疑道:“为何邀请司空宗师,那你失去武功的事就瞒不住了。” 江怀笑了笑,“那就不用瞒,不怕被人知道”。 秦忆急了,怎么能不怕呢。 若是被跟他们不对付的人知道,还不趁机找江怀好好算算账啊。 不说远的,这不就刚得罪了武陵派吗。 还有威武侯、秦曜、沈千南之流的…… 不行,还是得好好瞒着才是。 “无事,请司空宗师过来,他和万爷爷一道,说不定我能好得更快些。再说,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想请个了不得的高手护着我,司空宗师最合适。” 江怀的理由还算充分,可秦忆始终觉得不踏实。 顿了顿,秦忆忍不住问道:“江怀,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江怀摇头:“该告诉你的都说过了。只是,武功尽失我并不担心,我也不知为何,但就是觉得没什么。我的身体我最清楚,绝不会一直如此的,我有这个预感。” 预感不预感的,秦忆说不好。 涉及江怀的事,他也不敢随便预感。 他能做的,就是护好江怀,只要有他在,谁也不能奈何江怀。 …… 万毒老祖和司空宗师一左一右地搭着江怀的手,从二人开始诊脉,到现在,已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秦忆急得直擦汗,可这两个老家伙,一会儿吹吹胡子,一会儿瞪瞪眼,又一会儿唉声叹气。 “到底诊出了什么啊?你们倒是快说啊。” 秦忆真想给这两个老家伙跪下了。 万毒老祖白了他一眼,正想斥责两句,但见秦忆面上惊慌之色不加掩饰,不由地叹了口气。 “司空,你怎么看?” 司空岭想了想,斟酌着道:“江少主身子无事,至于武功吗,本座也说不好,大概是……是走火入魔,真气同时从丹田内涌出,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如此的。至于恢复吗,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啊?有话便说,司空宗师,您可是宗师,有什么就直说。” 秦忆忍不住道,他实在厌烦有人说话吞吞吐吐。 “司空的意思是,江小子武功的恢复,要听天由命。” 好个听天由命。 秦忆真想将这两个老东西赶出去。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一个个夸赞自己的医术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有事的时候,居然来了句“听天由命”。 我信你们个鬼啊! 万毒老祖和司空岭自然将秦忆眼中的意思看了个清楚明白。 他们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啊,可那有什么办法。 若是换了别人,真气同时冲出丹田,早就一命呜呼见阎王去了。 江怀,能好好地端坐在这里与他们谈笑风生,还敢奢求什么。 “江少主,你怎么会追风十三剑的?” 想了想,司空岭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 不等江怀回答,秦忆已忍不住质问:“怎么,司空宗师是怀疑我们吗?” “不,侍剑山庄的事与灵隐宫无关,之前已问过江少主了。老夫只是疑惑,江少主怎么会追风剑法的。” “司空宗师,不管什么武功,我们只要见过,都能将招式模仿出来。但您很明白,空有招式,其实没甚威力的。擂台上,晚辈使出的剑招看起来像追风剑法,但催动剑招产生威力的还是晚辈自己修习的内功。晚辈知道柳掌门多年前曾败在江庄主剑下,不过是想乱他一乱而已。” 闻言,司空岭点点头。 多年前,他也见过江海出剑,江海使出的追风剑法,细细想来,与擂台上江怀使出的,还是给人不同的感觉的。 “司空宗师,如今晚辈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想斗胆请宗师关照小子几日,不知宗师可否答应?” “如何关照?” “晚辈准备搬到八荒客栈去住,请宗师和万爷爷一同前往。” 第171章 浮生悠闲 八荒客栈的水榭里,伴随着缭绕轻烟,江怀又将一杯清茶饮尽。 楚令文望着已经空空的茶盏,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兄,这云雾茶当真如此好喝吗?改日请江兄到云州去,那里的云雾茶更清冽些。好好的茶,千里迢迢送到了华京,味道变了。” “我看倒不是茶好喝,而是江怀哥哥今日心情不错。令文,我不耐烦闲坐,玩儿去了。” 一声招呼,万灵儿就跑远了。 楚令文定定地看着江怀,眼中的疑惑分明。 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令文,可是有些奇怪?以为会看见一个很颓废的江怀?” 楚令文坦诚地点了点头。 在知道江怀武功尽失这个消息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一定是有人在开玩笑,还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直到亲眼看到江怀,看到他点头承认武功尽失,楚令文仍是犹在梦中的感觉。 昨日擂台上的一幕幕又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令文,不瞒你说,在意识到失去武功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现在,我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大的事,明日再说。” 这还是原来她认识的江怀吗? 平和、温润、豁达。 在楚令文的印象里,她总觉得江怀一直被一层迷雾包裹着,让人看不清。 可不用看清,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落寞与凄凉之意。 “江兄,看你无事,我就放心了。事已至此,接受也未尝不好。之前的江兄我总觉得有些‘老气横秋’,如今的江兄,反而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明媚了。 江兄,武功突然消失,说不定也会突然回来。但不管如何,你江怀的名字已经传遍天下了。你是灵隐宫的少主,无人敢看轻你。江兄,今日前来,令文是来跟你告辞的。” 告辞? “令文要离开华京了?可是要回云州?” 楚令文笑着摇了摇头。 “义父和天门其他人要在华京参加皇帝的寿宴。我、灵儿、岳师兄,觉得在华京无事可做,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义父已经同意了。倒是万爷爷,灵儿求了好久,才答应的。万爷爷给了我们一堆宝贝,生怕我们在外面吃亏。” 想到万毒老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楚令文又是会心一笑。 “江兄,我可是答应了万爷爷,要陪着灵儿十年的,纵然不用再担心子母蛊的问题了,我楚令文可是言而有信之人。 至于岳师兄,他也想到处走走看看,长一番见识。义父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花费数年时间四处行走,那番经历,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美好。” 顿了顿,楚令文接着说道:“原来义父想我一生平安喜乐,所以将我一直护在天门的羽翼之下。如今,他想通了,孩子大了,总有自己想走的路。义父,从来都是最好的父亲。江兄,你要多保重。” “令文,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听到令文在外的见闻,那一定十分有趣。” “江兄,一言为定,保重。” …… 秦忆一屁股坐到江怀跟前,“喝茶,还喝,今日喝了多少了?也不嫌撑得慌”。 不等江怀说什么,秦忆又是一通输出。 “你当今日楚令文来做什么?辞行啊。灵儿跟我说了,他们打算游历天下去。若不是想在皇帝的寿宴露脸,那齐晔就跟着去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喝茶。等他们离了华京,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秦忆,现在的我能做什么?到处走走看看,一直都是令文的心愿,如今灵儿与岳清池也有这个心愿,就一同到江湖中游历一番,这很好。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这个世道,有几个女子能像令文与灵儿般,活得自在随意。咱们要做的,是知会听风堂的兄弟们一声,以后若遇到了他们,多照拂着。” “还用你说,我自会知会兄弟们。” 秦忆嘟囔了一声,端起江怀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说了许多,真是口干舌燥。 “说得好,女子本就立世不易,能自在过活更是难得。若不是父亲只我一个女儿,我也想追着楚姑娘、万姑娘游历去了。” 申屠影在秦昱的陪同下来到了水榭,江怀的这番话实在让她动容。 “世子,我有事想与江少主、秦堂主说。” 若不是江怀和秦忆搬到了八荒客栈,申屠影说什么也不想来这个地方的。 秦昱十分识趣,立即就闪人了。 “江兄,怎么搬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想看看江兄是否如传言说的那般,我可不想来这里。” 申屠影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介意。 “申屠姑娘,果真消息灵通。我如今身子不适,请了司空宗师保护,自然不能再住在那个小小客栈里,这里够宽敞,也不算委屈宗师。” 申屠影闻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江怀,看起来比以前苍白了些,精气神儿似乎也没那么足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昨日擂台上,江少主还是威风凛凛的,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越想,申屠影越是唏嘘。 “江兄,可知为何如此?这种经历实在离奇,武功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呢。万毒老祖是江兄的师叔祖,他声名在外,也没看出什么根由吗?” “别提那个毒老怪。”秦忆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司空岭个大骗子”。 若说现在秦忆最不满的人是谁,就是这两个老头子了。 外面将他们传得异常邪乎,可他很清楚,关键时候一点用没有。江怀为何如此,那二人也是说不清的。 “司空宗师,秦兄,慎言啊。” 听到司空岭保护江怀,申屠影已经很震惊了,再听到秦忆说司空岭是大骗子,更是将申屠影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江兄,我今日来,是有为难之事,还请江兄解惑。” “申屠姑娘但说无妨。” 申屠影看了江怀一眼,又将目光落到秦忆身上,她有一种感觉,接下来要说的话,江怀或许没什么反应,但秦忆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你看着我做什么?有事就说啊,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秦忆说得豪爽,听得申屠影更是心中不踏实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斟酌了许久,可真的面对这二人,才发觉,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的。 “江兄,昨日比试,应是江兄胜了,可今日竟传出了江兄武功尽失的消息。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父亲如今主理江湖事,这第十位该如何处置,可把他愁坏了。江兄可能不知,外面已经有了另一种传言,说是要挑战江兄。只要胜了江兄,就能上榜。” 挑战江怀的传言不是重点,重点是,英雄榜的第十位,该挂上谁的画像。 果然,如申屠影猜测的那样,听到此言,秦忆登时站了起来。 本来还算暖如春风的和煦面庞,直接就沉了下来。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柳掌门会上榜,可昨日比试,柳掌门输了,那就该江怀。说不定明日江怀武功就全回来了。还有,谁想来挑战江怀,尽管放马过来,我的翻云刀时刻准备着,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我看谁敢来。” 申屠影心道:你们都搬到这里来了,谁不知道这里是昭王的地盘,谁敢来呢。还有司空宗师和万毒老祖在此震着,活得不耐烦的人才敢来。 “申屠姑娘,我有一个提议,谁该上榜第十位,此事不若先行搁置,就让江庄主的画像多挂些时日。眼下,过不了多久,就是皇帝的寿宴,等过了寿宴再说。” “对,就依江怀所言,暂时搁置,申屠家主何必着急呢。” 听到秦忆的话,申屠影苦笑道:“可不是我父亲着急,而是陛下着急。陛下一直很关注江湖中事,侍剑山庄的事一直悬而未决,陛下本就不快。 昨日之事本来父亲已经禀报上去了,却突然传出江兄武功尽失的消息,陛下来了兴致,一个劲儿地追问父亲,英雄榜第十位该如何收场。 不瞒二位,我父亲也是先拖着的意思,能拖一日是一日……” 第172章 试探虚实 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了好几日。 能有这几日的好时光,对江怀来说,已经是分外满足了。 听秦忆说,他们救下的黑衣女人在万毒老祖的妙手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他决定,就这两日,带那个女人去见石伯伯。 又是一个暗夜,秦忆安排妥当,带着江怀轻车熟路地去了藏着石镇平的院落。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黑衣女人环视院落四周,静悄悄、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秦忆邪魅地笑了笑:“黑大姐,带你来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黑衣女人冷哼一声,对秦忆的话不以为然。 她要找的人,只凭这两个臭小子,就能找到吗? 实在是笑话。 “黑大姐,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吗?一会儿见到了人,有你哭的。唉,我都忍不住期待了,一会儿黑大姐会是什么样子。” 秦忆说的煞有其事,黑衣女人的心也被吊了起来。 难道这两个小子当真比她还有本事吗? 真的将人找到了。 “人在哪里?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黑大姐,推开你面前的门,人就在里面。” 黑衣女人走上前去,狐疑着推开了门。 映入她眼帘的是摆放在桌子上的一盏有些昏暗的油灯。 斑驳灯火,照得这女人心头突然升起一阵苍凉。 借着青色的灯火,黑衣女人看到了缩在床头的一个有些“可怕的人”。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全身包裹在一身黑衣中,露在外面的双手上全是斑斑痕痕。 黑衣女人一点一点地往上看去,待看清这人的脸时,她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张脸,简直不能称之为人脸。 除了两个眼睛,其他脸上的肌肤全都被毁了,一看就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火,大火,可怕的大火。 黑衣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绛色的唇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这是谁?你们让我见的人是谁?” 尖利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听到女人的声响,石镇平猛地抬起头来。 他昏沉沉的眼睛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了强烈而又夺目的光采。 “云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伴随着话落,石镇平已经是满脸泪痕。 沙哑、浑浊、怪异的声音,让黑衣女人听不出这人是谁。 可会叫她“云儿”的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云儿。 听到这个名字,秦忆忍不住撇撇嘴。 原来这厉害女人叫云儿,这么个柔情似水的名字,和这女人可是半点不沾边。 叫云儿的女人一步一步地靠近了石镇平。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十分沉重。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你竟还活着?天啊,你是怎么从那一片火海里逃出来的呢。你真的还活着,石敢当,真的是你吗?” 如秦忆所说,这个叫云儿的黑衣女人痛哭出来。 石镇平见状,挣扎着站起身来。 “是我,是我,云儿,真的是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云儿,我还活着。老天爷让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的。” 自黑衣女人进屋,江怀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和石镇平。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没想到,石伯伯竟也开始念叨起了这几句话。 江怀又忆起曾经。 每一次,父亲在想起母亲的时候,就会反复地念叨这些。 而石伯伯,总说自己是个粗人,实在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绕口的话。 他总劝着父亲想开些,人要向前看…… 而今,亲耳听到石伯伯如此感慨,江怀心头一片苍凉。 “石敢当,如今,你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了。前尘往事,就随风去。从此后,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有人陪着,再苦的日子都过得去。” “云儿,你说真的?以后你会陪在我的身边?太好了,有你在我的身边,再苦再难,我都会坚持下去。” “真的,都是真的,石敢当,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来华京,本来是想找师弟的,可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如今,见到了你,这是上天的眷顾……” 在石镇平与云儿诉衷肠的时候,江怀和秦忆悄悄地退了出来。 秦忆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看不出来,这石大侠还是个侠骨柔肠的性子。一见到这女人,立刻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江怀真想告诉秦忆,原来的石伯伯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不能。 有了这个女人的陪伴,希望石伯伯的日子能好过些。 “秦忆,将这女人留在这里。至于娄阔海,就随他去。” …… 江怀、秦忆回到八荒客栈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万毒老祖和司空宗师二人在水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秦昱就在一旁陪着,殷切又贴心。 “哼,两个混小子,老夫倒要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万老前辈,江兄和秦兄出去了吗?我并未听下面人禀报啊,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怪秦昱疑惑,自打江怀几人搬到了这里,他时刻打起精神来应对。 若不是父王承诺过,八荒客栈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着,他才不想伺候这两位大爷呢。 倒是司空宗师和万老前辈,秦昱是一百个欢迎,只恨不得他们能在此多住些时日,好让自己跟着多长些见识。 “长夜漫漫,我们睡不着觉,出去走动走动。怎么,才一夜不见,秦世子就惦记我们了吗?” 人未至,声先到。 秦忆还未拐进水榭,他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待一看到秦忆,万毒老祖立刻吹胡子瞪眼。 “秦小子,你把江小子带到哪儿去了?你不知道他如今身子不好,若是有人对他不利,可如何是好。” “放心,有我秦忆在,谁也动不了江怀。江怀,露一手给毒老怪看看,省的他叽叽歪歪。”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怀手里多了一把小小的飞刀。 在万毒老祖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刀已经出手,削落了水面上的一株睡莲。 这睡莲离江怀尚有七八丈的距离。 纵然武功尽失,可江怀一出手,还是令人忍不住惊叹,又快又准。 秦昱望着浮在水面上的睡莲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江怀。 即便知道此刻的江怀已经是个“拔了牙的老虎”,可若是让他跟江怀斗一场,秦昱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江兄、秦兄,我昨日遇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说今日会来探望江兄。他近来忙着皇伯父的寿辰,已经许久未出来走动了。” 秦曜要来,这可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刚才还心情不错的秦忆,此刻忍不住有些沮丧,早知道,就带着江怀在外多游荡一日了。 秦曜来得比预期中的快多了。 江怀和秦忆回来也就不到两盏茶的功夫,有人来报,太子驾到。 秦曜在沈千南的陪伴下,施施然进了水榭。 待看到面色苍白、精神不复从前的江怀时,秦曜眼中竟涌起一种叫作“怜惜”的情绪。 这一下,可把秦忆刺激到了。 他立即挡在江怀身前,还算恭敬地对秦曜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们少主已无大碍了。陛下的寿辰将至,殿下贵人事忙,还是大事要紧啊。” “秦堂主多虑了,殿下再忙,抽个闲探望江少主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千南一边回话,一边忍不住打量江怀。 只一眼,沈千南就知道,外面的传言不假,江怀,是真的不如从前了。 想到不久之前被江怀狠揍了一场的事,沈千南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样的江怀,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看秦忆的阵仗,恐怕很难找到为自己出口气的机会啊。 “江少主,觉得如何?不若本宫为江少主找几个靠得住的御医,好好诊治一番,本宫总是盼着江少主能早日恢复的。” 说着,秦曜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秦忆心头火起,他分明从秦曜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窃喜的味道。 秦忆忍不住又将万毒老祖、司空宗师问候了一遍,这二人在秦曜来到之前先一步闪人了。 倒是秦昱,垂着个头,看样子,似是对秦曜也有些不耐烦。 “殿下费心了。司空宗师和万毒老祖也在此间,有他们在,江少主当是无碍。倒是殿下,这些时日忙着皇伯父寿辰的事,似是清减了几分,不若让司空宗师来瞧瞧。” 论起做戏,秦昱也是个中好手。 他看着秦曜的样子十分忧心。 “司空宗师也在此吗?昱弟有心了,本宫无碍,回去歇两日就好了。本宫看江少主精神不错,倒也放心了。改日本宫再来探望。” 第173章 江怀生疑 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看着秦曜带着沈千南恨不得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背影,秦忆一个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没想到,司空宗师的名号竟这么管用。” 江怀一边感慨,一边暗赞自己实在机智。 幸好早早请了司空宗师,有宗师在,连秦曜都不敢嚣张了。 秦昱轻咳了两声,状似无意地随口说道:“太子殿下幼时曾得司空宗师教导几日,从此之后,为表尊师重道,司空宗师出没的地方,太子定要退避三舍的。” “噗”一声,江怀将满口的茶喷出。 真是活久见了,尊师重道还能这么个尊法,实在是……妙啊! 听到秦昱所言,秦忆一本正经地点头。 “世子所言极是,再没有比太子殿下更尊师重道的人了。” 想到一早闪人的司空宗师,秦忆暗暗揣测:为何感觉司空宗师也像躲着秦曜似的?这对“师徒”真有意思。 “江兄,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太子前来所为何事,你我皆心知肚明。江兄,以后,还是要小心些。再过几日,我父王就要回来了。父王来信,让你们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万事都有他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玄妙。 父王信中对这二人的关切,让秦昱心中忍不住冒起了酸水。 江怀笑了笑:“多谢世子,昭王离京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王爷这一次又忙着在哪个地方开客栈呢。” 看似一句玩笑话,却让秦昱、秦忆两个人同时皱了眉头。 “江兄说笑了,父王此次外出是有要事。八荒客栈,已经开遍了北秦境内,父王无需再为此事忧心。迎来送往的客栈,才是天底下最适合打探情报、传递消息的地方,二位以为呢。” 早就料到了,秦忆翻了个白眼。 以八荒客栈之名,怀念故人不假,但怎么可能会没有其他目的呢。 开遍北秦境内的八荒客栈,就是秦焰的耳目啊。 这情报网,让秦忆这个听风堂主也不得不服。 “世子,钟离教主来看望江少主。” 钟离无间来了。 秦昱十分知情识趣,在钟离无间到水榭之前,已自动消失了。 钟离无间来到了水榭,十分自觉地拿起江怀手边的鱼竿,二人就像是约好一起钓鱼的老朋友般。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钟离无间从进来到现在不发一言,好像没什么事比钓上一条鱼来更重要的了。 江怀是什么人,有的是耐心等着。 可秦忆不行啊,他实在忍不住了。 “我说钟离前辈,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陪江怀钓鱼的,还是让江怀陪你钓鱼的?有什么话就直说,最不耐烦这一套了,故作高深。” 钟离无间像是没有听到秦忆的话似的,只随手又抓了把鱼饵扔进池中。 看他的样子,今日是非钓上一条鱼不可。 终于,鱼儿上钩了。 离钟离无间较近的江怀似乎听到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日我与柳掌门比试,钟离前辈并未前去观战。” “有什么可去的,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只是……” 钟离无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可他的意思江怀很明白。 只是没想到江怀会武功尽失。 不止钟离无间没想到,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 钟离无间抓起了江怀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儿,又无奈地放下。 和秦忆一样,他什么也没有摸到,哪怕将手指触到江怀的脉搏上,可手指下还是传来了令人惊惧的空洞之感。 一时间,钟离无间竟有些慌乱。 一旁的秦忆凉凉说道:“原来钟离前辈还懂医术,不知前辈可看出一二?” 钟离无间并不理会秦忆,而是问江怀:“比武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江怀已经跟好几个人回忆过了,不在乎再多说一遍。 “我感觉到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之前不能突破的,在擂台上都突破了。所有的力量都从丹田里瞬间同时涌出,当时的我,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虎豹,恐怕也不是我的对手。可那股大力爆发出来后,我就感觉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纵然钟离无间自认见多识广,可江怀的描述还是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情况? 简直闻所未闻! “抱歉,钟离前辈的精纯内力,也都浪费了。” 说起这个,江怀是真的遗憾。 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啊! “什么内力?”秦忆奇道,“难道钟离前辈之前曾传内力给你”? 秦忆想起了那日江怀与钟离无间打斗的情景。 钟离无间说江怀“必胜”,原来是输了内力给他。 一时间,秦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只见钟离无间连连摆手。 “小子,可能是老夫害了你。水满则溢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老夫偏偏不懂。就算不输内力给你,你也不见得会落败,可老夫还是……刚才老夫探你脉息,感觉到你体内空空荡荡,原来的‘汪洋大海’究竟去了何处,总不会凭空消失。一定……一定还在你的体内,只是需要你将它找出来。”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江怀苦笑道:“这谈何容易。一个人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就是那么一个人而已。一个人的身体就那么大,前辈说的‘汪洋大海’会藏在何处呢。” 回答江怀的则是长久的沉默。 江怀终究是个豁达的性子。 “多谢钟离前辈挂怀,我总不会就一直这样下去的,目前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交给以后,总有解决的一天。” 也许是离得较近,江怀注意到,钟离无间粗糙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齿痕。 恢复了记忆的江怀,自然已经记起他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有一个人,其右手无名指上也有一个这样的齿痕。 只是,那个人的手要比钟离无间的手细腻多了。 又默然坐了一会儿,钟离无间起身告辞。 像是有人在身后追赶般,钟离无间亦是来去匆匆。 “今日是怎么了?都走得这样急。听风堂的人查了许久,钟离无间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他师从何人,哪门哪派,真的是北地之人吗?全都不清不楚。 咱们与他萍水相逢,好端端地为何要输内力给你。而且,今日我看得真真儿的,他看着你眼中的担忧绝不是假的。” 秦忆有些懊恼。 不应该啊,以听风堂的实力,想查个人不该如此困难啊。 望着钟离无间离去的方向,江怀轻声说道:“查不出来本身就是个重要线索了。钟离无间一定使了手段,才能将这些事通通瞒住。秦忆,我又想起父亲了。” “老头子,这会儿还是别想老头子了。我这几日都不敢想,一想起他来,就难受极了。老头子若知道你成了这样,他该多心痛啊。 记得幼时,他教我们两个练功,教的时候有多严厉,晚上看到我们身上的伤痕时哭得就有多悲伤。 有一次,我练功时不小心,伤着了手臂,老头子唉声叹气了好几日。” “我从会走路就开始练穿叶飞花步法,最开始的时候将一双脚练得血迹斑斑。父亲经常一边给我上药一边抹眼泪。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居然是个好哭的。父亲,在那边还好吗?” 这最后一句,江怀尚还绷得住。 可秦忆已经眼眶通红了。 这个世上,老头子可是最疼他的人了。 每一次想到老头子,背地里他都得好好哭一场。 “若是父亲还活着,那该多好!” “别说了,江怀,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江怀抬头望天。 如今的他,既是侍剑山庄的江怀,也是灵隐宫的江怀。 两个父亲,同在天上。 你们还好吗? 你们遇到了吗? 父亲,保佑怀儿! 第174章 幽夜行刺 又过了几日,这日,秦忆气恼地从外面进来,看着江怀没好气地道:“那个女人不见了。” 江怀眉毛一挑,立刻紧张起来。 “石大侠还在那里。这是头一次,我听风堂竟看不住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会去哪儿呢?到底想做什么。” 听着秦忆的絮叨,江怀默然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江怀轻轻拍了拍秦忆的肩膀。 “那个女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之前在城外,她有伤在身,不得不老实。如今,伤已好了,自然困不住她了。她会去哪儿呢?其实不难猜。” 刚才只顾着气恼了,如今冷静下来,秦忆方恍然大悟。 那个女人还能去哪儿,还能做什么。 看她见到石大侠时那痛彻心扉的样子,自然是要为石大侠出口恶气了。 “秦焰已经回来了,看来,这八荒客栈有的热闹了。” 说完,秦忆似是无意地转头看向别处,深深皱起的眉头却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烦闷。 一日过去了。 又一日过去了。 连着好几日过去了。 整个八荒客栈都十分平静。 这一日,秦焰邀江怀和秦忆一同在水榭用晚膳。 几人言笑晏晏,宾主尽欢,不知不觉间,月已西斜。 起风了,水榭里的名贵花木也开始随着风摇曳。 突然之间,一阵凛冽的风直接吹灭了忽闪忽闪的灯火。 秦焰像是早有预料般,岿然不动,只端起酒杯,满饮而尽。 江怀亦是嘴角含笑,只有秦忆,悄悄地将手摸到了腰后的翻云刀上。 “嗖”的一下,似流星闪过夜空。 一道明亮、尖利的寒光冲着秦焰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越来越近,秦焰依旧垂着头。 “砰”的一声,是酒杯被利器击碎的声响。 原来,在剑快到跟前的时候,秦焰眼明手快,掷出了手中的酒杯。 “姓秦的,拿命来。” 狠厉的呐喊,带着好似来自地狱般的幽寒。 秦忆忍不住暗骂:这厉害女人果然找上了门。 一击不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女人突然扬手洒出了一把药粉。 顿时,江怀闻到空气里带着的一股如冰雪似的清凉味道。 不得不说,还怪好闻呢。 秦忆冷哼一声,这点伎俩也敢班门弄斧。 他和江怀之前服过避毒丸,自然影响不到他们。 料想,堂堂昭王,英雄榜上第七位,这点毒能把他撂倒,简直是笑话! 可笑话就在下一秒突然出现了。 只见秦焰突然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还不住地大口喘气,听这喘气声,好像都花费了极大的力气。 秦忆忍不住愣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昭王怎么可能会这么没有战斗力,一把小小的毒粉就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顾不上多想,眼看着这女人的剑就要刺破秦焰的喉头了。 秦忆直接冲了出去,一刀挡下了女人的攻势。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女人,恶狠狠地瞪着秦忆:“小子,不关你的事,闪一边去。这是老娘与这姓秦的恩怨,识相的滚一边去。” 口中叫骂着,手上动作毫不迟疑。 一招一式都凌厉十足,想将秦忆逼退。 秦忆一边应付,一边忍不住心道:这女人不愧是掌管杀手盟的,还真是厉害。 “铮”的一声巨响,秦忆和黑衣女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正要再上前去,秦忆突然感觉到手臂一麻,眼看着就要握不住翻云刀了。 一瞬间,巨大的惊恐涌上秦忆心头。 他是怎么了?难道他也中毒了吗? 怎么会突然就没有力气了呢。 秦忆用尽全力,支撑自己不可倒下。 黑衣女人见秦忆似是有些不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而后,将手中长剑对准了秦焰。 “姓秦的,拿命来,今日老娘取你狗命,祭奠侍剑山庄冤魂。” 听到这女人的呐喊,秦焰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忆终于倒了下来,正好倒在了秦焰的前面。 黑衣女人凉凉地瞥了秦忆一眼,她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秦焰。 电石火光间,已经倒地的秦忆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扑向了黑衣女人,紧紧地抱住了黑衣女人的双腿,不允许她再向前一步。 “放手,念在你救老娘一命,老娘不为难你。快放手,这姓秦的杀害侍剑山庄七十多人,不该血债血偿吗。” “不,不是他,侍剑山庄的事不是他所为。你不能杀他,绝不能。” 秦忆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无助过,他只能用尽自己的全力,拦着这黑衣女人的步伐。 秦焰已经毫无还手之力,江怀武功尽失,怎么办,怎么办? 江怀,飞刀。 对,江怀还有飞刀。 “江怀,江怀,用你的飞刀拦住她,拦住她。” 秦忆急得大声叫嚷,可这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江怀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秦焰,并不理会秦忆。 “砰”的一下,黑衣女人狠狠地拍了秦忆一掌。 鲜血从秦忆嘴角流出,可他半点都不在乎,依旧紧紧地抱着女人的双腿,说什么也不让她向前移动分毫。 “小子,再不放手,老娘就不留情了。”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江怀,不是他害得侍剑山庄,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没有人比秦忆更知道,江怀对秦焰的怀疑,此刻,焦急万分的秦忆已经不能冷静思考了。 他只能无助地一句又一句重复不是秦焰的话。 黑衣女人没了耐性,她觉得这小子简直疯掉了,都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口口声声维护秦焰。 眼看着黑衣女人要用力甩开秦忆了,江怀终于出手了。 “啪”的一下,江怀早已藏在手心里的石块打中了黑衣女人的穴道。 紧接着,是长剑落地的声响。 黑衣女人一动也不能动了。 见状,秦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开了黑衣女人。 咦,好像又有力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连秦焰都有力气坐起了身。 “王爷,我等有罪,竟遭了暗算。” 此时,从黑暗里冒出一个黑影,跪下请罪。 一看便知,这是秦焰的隐卫。 秦焰摆摆手,那人立刻又隐了回去。 “你说要为侍剑山庄的人报仇,你是何人?侍剑山庄的事不是本王所为。” 黑衣女人的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了。 “哼,贼可从来不承认自己偷东西的。杀人凶手,敢做不敢当吗?” 秦焰笑了:“不是本王做的,为何要承认。算了,本王不与你多说,今夜的主角不是你。江少主,你说对吗?” 听到秦焰说起江怀,秦忆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怀。 他冷静了下来,也反应过来了。 秦焰及其隐卫还有他都受了暗算,失去了气力,并不是这黑衣女人的药粉,而是江怀做了手脚。 江怀不慌不忙地喝完了茶,面上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昭王,今夜的主角的确不是她,而是秦忆。秦忆,对不住了,我在她出现的时候算准时辰,也洒了药粉出去。万爷爷的药粉可比她的厉害多了。她刚才经过我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提前洒了解药。” 在面对秦忆的时候,江怀脸上的笑收了回去。 对着秦忆,他心情很复杂,实在笑不出来。 “哼,混蛋,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老娘只要为侍剑山庄报仇,你们之间的恩怨老娘没兴趣知道。” “来人,先将她带下去,都退下。” 秦焰发话了。 只见秦忆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看着江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太了解江怀了,江怀并不是冲动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秦忆,若我直接问你,你到底是谁?你可会坦诚相告。” 问出这句话,其实江怀心中也很不好受,他又何尝原原本本地告知秦忆他的来处呢。 秦忆并不回答江怀的问题,他也有问题想问江怀。 “江怀,你一直怀疑昭王,可曾想过直接杀了他?” 听到秦忆的问题,江怀缓缓摇头:“我是怀疑他,若真的是他,一定会手刃于他。但一天没有证实是他,我就不会杀人。昭王,是你吗?你敢说句真话吗。” “不是,不是本王,说多少遍,都不是本王。” 其实早在秦忆一直重复“不是他,绝不是他”的时候,江怀已然相信了,侍剑山庄的事,真的与秦焰无关。 第175章 我是秦忆 听到江怀的回答,秦忆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他知道,秦焰在江怀这里总算安全了。 江怀绝不会随便杀人。 可江怀注视着他的目光,那么平静,又那么令人不敢直视,秦忆顿了顿,“我……你……”了许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秦忆如此,江怀忽然笑了笑。 他走到秦忆跟前,像之前为秦忆打气似的伸出了手,等着秦忆击掌。 “秦忆,我是信你的,你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秦焰,那就一定不是他。只是,我想知道,你如此维护他,是为了什么?若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到了这一步,江怀也有些后悔了。 想知道侍剑山庄的事是不是秦焰所为,去查、去证明就好了,何故存了试探秦忆的心思,竟会从秦忆处着手,何时自己变得如此好奇了,竟将秦忆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再一想到往日里秦忆对自己的好,江怀更是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江怀又扫了秦焰一眼,只见素日里威风凛凛的昭王面上正一片愁苦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良久,只听秦忆一声长叹。 “江怀,你说老头子好奇过我究竟从哪里来吗?” 江怀笑道:“自然是好奇的,咱们家的老头子,从来都不是心如止水的那一挂。你出现在秦家庄,以老头子的性子,一定去查探过,但我估摸着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但什么都查不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错,老头子什么都没有查到,这已经让他知道我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了。可即便如此,老头子依然待我如亲子。” 想到早已经作古的臭老头子,秦忆的眼眶红了。 “江怀,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 闻言,江怀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不住地在秦忆和秦焰面庞上打量,想看到二人的相似处。 秦忆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用打量了,我不像他,我长得像母妃。” 母妃! 果然如此。 “那秦昱是何人?” 话一出口,江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臭毛病,到底是何时沾染的。 只听秦忆冷哼了一声,“秦昱那厮,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昭王,我也想知道”。 提起秦昱,秦忆的语气顿时冷了起来。 只从外表上来看,秦昱要比他还像秦焰几分。 若说秦昱与秦焰没有关系,秦忆说什么也是不相信的。 “当年你不管不顾地要去找初云图,本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人顶替你世子的位置。昱儿他……他也是你的兄弟。” 撂下了这句话,秦焰看都不敢看秦忆一眼,立即“逃之夭夭”了。 看着秦焰匆匆离去的背影,秦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静悄悄的水榭里,只剩下了江怀和秦忆二人。 一阵凉风吹过,泛着光的水面不停晃动,水中的那轮明月也被“击碎”。 秦忆垂着头望着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与江怀说些什么。 倒是江怀用力地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思来想去,还是将心中的抱歉说了出来。 “对不住,我武功尽失,实在没有心力去调查秦焰。而你言语间对秦焰的维护,让我乱了分寸。秦忆,是我对不起你,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该存了试探你的心思。” “若是可以的话,我倒真的想永远留在江湖,你做灵隐宫主,我当听风堂主。江怀,就算你不问我,早晚我也会对你说的,迟早,我还是要回到这里的。身为秦世子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江怀自然知道秦忆所言句句属实。 他想到先前,秦忆曾无数次嘟囔,怎么就姓了秦呢。当时觉得好笑,姓甚名谁有那么重要吗。 如今再想来,方明白秦忆所言的背后之意。若是可以,秦忆真的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 “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你傻了?昭王世子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吗?世子的名字,可是一早就昭告天下的。” “秦昱。” 江怀不禁露出几分怅然的情绪。 昭王世子名叫秦昱,纵然世子换了人,可这上了皇家玉牒的名字不会改。 想到秦昱,江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嗐,一个名字而已,我是秦忆,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当年,的确是我吵着闹着要离开华京,说什么也不要当这个世子。 皇伯父问我为何,我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答案,就是去找初云图。 呵,初云图!老子六岁就入了江湖,可从来没为初云图出过半分力气。初云图,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江怀,母妃没了,我不想留在华京,不想看到那个人。所以,我说什么都要走。这么多年了,他也算说到做到,从来没有打扰过我。 这么多年,我只偷偷地找过他一次,就是问侍剑山庄的事。江怀,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看到秦忆面上的急切之色,江怀轻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 纵然秦忆对昭王心有不满,可他还是挂念着昭王,生怕自己误会了昭王。 “我知道,不是昭王。秦忆,不说侍剑山庄了,说说你。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那你和申屠姑娘,岂不是水到渠成。” 说起这个,江怀这会儿是由衷的高兴。 他与秦忆将话说开了,自然又恢复到素日里心无芥蒂的样子。 如今,想到申屠影,江怀再也不用担心秦忆一腔热血成空了。 二人又说了许久,直到月亮已偏西,还是意犹未尽。 秦忆拉拉扯扯,将自己六岁之前的事通通告诉了江怀,说到昭王与王妃的事,更是完全不把江怀当作外人。 “母妃与昭……父王,其实更适合做朋友。母妃光风霁月,心胸不输男儿,她说自己与父王有缘无分罢了,不用牵连任何人。 改日带你到溪山别院去,我幼时就生活在那里,母妃乐不思蜀,才不愿回来呢。只可惜,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她走得……走得太急了。 江怀,你知道吗?我的母妃是个很温和的人,总是满脸含笑。她很喜欢读书,溪山别院里有许多藏书,她常常想,若是身子好一些,一定要到处走走看看。 母妃说天下很大,生而为人,无关男女,都该站得高些、看得远些……” 听着秦忆回忆他的母亲,江怀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母亲,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只可惜,他只能凭借父亲的描述来想象母亲的样子。 说到动情处,秦忆放声大哭。 不管多大的人,想到母亲,都只是个孩子罢了。 哭够了,秦忆看着江怀,欲言又止。 江怀好笑道:“这是做什么?想问什么便问。” 江怀亦有心理准备,自己对侍剑山庄一事如此热心,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以秦忆的聪慧,怎么可能没有觉察。 “你……你,为何这么紧张侍剑山庄的事。就算是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也说不通。我自小与你一同长大,从不知道你与侍剑山庄有什么瓜葛。是不是有些秘密只能少主知道?你不能告诉我。” 说着,秦忆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揣测:该不会是玲珑棋局里还有别的秘密,江怀无法告诉自己。 也难怪秦忆如此思量,这天底下奇奇怪怪的事多了去了,可重生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会想到呢。 江怀垂下了头,此刻的他也处在极难取舍的纠结当中。 他当然可以扯谎哄骗秦忆。 只是,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秦忆,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江怀立刻压了回去。 他不想,再欺骗秦忆! 第176章 雪蚕来处 最后一丝夜色,退了下去。 遥远的东方,光亮洒满天地。 一夜未睡的秦忆,瞪直了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恍惚间,秦忆似乎已经想不起江怀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江怀,江怀。 秦忆无声地呐喊。 江怀,你到哪里去了?天大地大,我该到何处去追寻你。 江怀,如今的你还是你吗? 秦忆捂住了脸,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离水榭不远的木棉树下,江怀正一个人站在那里。 水榭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日过去了。 两日过去了。 眼看着,第三日也要过去了。 秦忆就在水榭里坐着,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也不吃不喝。 而江怀,就站在木棉树下,整整三日,不言不语。再站下去,恐怕真就成了一棵树了。 突然之间,秦忆动了。 他似是想站起来,可因为久坐,猛地一下竟忍不住有些踉跄。 秦忆弯身捶了捶有些僵硬的双腿,抬起头来,看到木棉树下的江怀。 他知道,江怀一直在这里,江怀从未离开过。 “灵隐宫的后山,有一棵很大的树。” 不知不觉间,秦忆已经到了江怀身前。 江怀依旧盯着水榭,目不斜视,只是,他的脑海中也出现了灵隐宫的树。 “幼时,咱们常常躲到那棵大树上,父亲就站在山上扯着喉咙喊我们的名字。那棵树,快两百年了。” “有一次,我跟老头子闹别扭,一气之下,就爬上了树,说什么也不下来。” “可不是,你一边上树一边叫嚷着要饿死自己,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也说到做到,愣是在树上待了五天五夜,说什么也不下来。这五天五夜,可把父亲急坏了,父亲的嘴角起了两个大大的燎泡。” “哈哈……还要多谢你,偷偷地给我送饼子,要不,我可扛不住那么久。那棵树下……” “那棵树下,还有咱们挖好的大洞,里面放着很多宝贝。你说,等哪一日落拓江湖的时候,再把宝贝取出来。” “是我说的,哪一日混不下去了,就把金银财宝通通取出来。只是,我们……我们实在太厉害了,恐怕不会有落魄的一天的。江怀,我们都太厉害了……” 说到最后,秦忆突然眼眶红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江怀转过身来,看着十分平静,可发红的眸子还是显露出此时的心境。 秦忆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突然伸出了手,用力地捏了捏江怀的俊脸。 这明明就是江怀的脸啊! 他和江怀自小经历的一切,眼前之人分明记得清清楚楚。 “秦忆,我是江怀,我真的是江怀。侍剑山庄的江怀,灵隐宫的江怀,都是我。” 听到江怀此言,秦忆久久不语。 他知道,眼前的人其实就是江怀,可是,万般滋味在心头,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只听秦忆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不等江怀回答,秦忆立即补充道:“我是说,你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后,想做什么?以后有何打算。” 这一下,倒是把江怀问住了。 如今的他满脑子都是青獠牙面具人,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问问他们为何要对侍剑山庄下毒手。不管能不能问清楚,血债血偿都是必须的。 报了仇之后,自然就是以灵隐宫为重了。 “报了侍剑山庄的仇,我自然要做我该做的事。灵隐宫几代人的辛劳,我怎能辜负,要将灵隐宫发扬光大,这就是我要做的事。翩若凌风掌博大精深,想要完全参透,恐怕需要数十年光景。如今我武功尽失,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尽快恢复武功,才能做其他事……” 秦忆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凭他对江怀的了解,这还真是江怀能给出的答案。 眼前的人,既是灵隐宫的江怀,也是侍剑山庄的江怀。 秦忆忽然想起虎象山的万俟宗师了,听闻万俟宗师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据说还长了天眼,能通鬼神。 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亲上虎象山,好让万俟宗师指点迷津。 “江怀,你早告诉我不就完了,寒冰雪蚕居然一直藏在侍剑山庄。闯进侍剑山庄的人竟然打扮成昭王暗卫,那人一定是想有朝一日祸水东引。我有个预感,侍剑山庄的事很可能与前朝余孽有关。” 江怀已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暗害侍剑山庄的人很可能就在华京。 …… 秦焰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怀,那表情简直和秦忆在水榭中时如出一辙。 不愧是父子二人!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简直匪夷所思。 秦焰自问见多识广,可江怀所言,还是让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看着呆呆愣愣的秦焰,江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而后徐徐说道: “昭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昭王,您可是保证过的,出我口,入你耳,不可再告诉他人。如今,晚辈已经告诉昭王对寒冰雪蚕十分关注的因由了。昭王,该您说了,雪蚕到底从何而来。” 秦焰回过神来,苦笑道:“江小兄,本王曾立誓绝不泄露雪蚕来处。只是没想到,寒冰雪蚕竟一直收藏在侍剑山庄,此事非同小可,兹事体大,这雪蚕来处,是……是……那……那人……” 秦焰吞吞吐吐了半天,到底没说出从什么人手中得到雪蚕的。 见状,秦忆不由地怒了:“你到底说不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谁给你的,报个名儿出来不就完事了。” “这……这……” “晚辈知昭王是个一言九鼎的君子,这样,未免昭王太过为难,晚辈大胆猜测,昭王摇头点头即可,如何?” “什么点头、摇头,直说就好,什么君子……” 不等秦焰反应,秦忆忍不住嘟囔道。 江怀一个眼神横了过来,秦忆将话又咽了回去。 看着将头转向一旁的秦忆,以及满脸含笑的江怀,秦焰轻叹了口气,只好默认了下来。 “钟离无间。” 江怀随口一言,却见秦焰有些惊悚地抬起头来,看着江怀的眼神实在“骇人”。 “江小兄,你既已知道,何故一直试探本王。” 这下换江怀有些愣了,连秦焰的“质问”都顾不上回答。 “什么?你说清楚,当真是钟离无间,快说啊。”秦忆叫嚷起来。 再看秦焰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寒冰雪蚕,就是从钟离无间处得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江怀轻声道:“昭王,晚辈并不知道,钟离无间的名字只是随口一说,倒是巧了,竟直接就猜中了。没想到,昭王与钟离无间有如此深的渊源,寒冰雪蚕说送就送。”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只听昭王娓娓道来:“本王曾承诺过万毒老祖,要帮他找寒冰雪蚕。钟离无间欠本王一个天大的人情,这雪蚕就是他还给本王的人情。至于他从何而来,本王并不清楚。” 将事情说清楚后,昭王又匆匆离去。 江怀和秦忆面面相觑。 依照江怀所言,这寒冰雪蚕一直好端端地藏在侍剑山庄里,钟离无间是怎么得到的呢? 难道,闯进侍剑山庄的黑衣人是钟离无间还有赤鹿教的人吗。 “真的是他吗?应该不是。我感觉不是他。” 秦忆喃喃自语。 江怀此刻心情糟透了。 钟离无间的名字真的是他张口即来的,会是钟离无间闯进侍剑山庄的吗,就为了寒冰雪蚕,这让江怀觉得难以接受。 第177章 寿宴前夕 这几日的华京,总是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阴雨之中。 每日打开窗子,呼啸的风、连绵的雨总是让江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是见鬼了,自北秦建立,华京还从来没有这样过,阴风、苦雨,整日看不到太阳,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来气。还有几日,就是皇伯父的寿辰了,这种鬼天气,真是不美。” 听着秦忆的抱怨,江怀的思绪又回到了几日前。 没想到,秦忆不仅自己偷溜进了宫,还把他这个大活人也带了进去。 这两日,江怀的眼前不停地闪过碧玉蟾的样子。 通体翠幽,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丝丝凉意浸润脸颊。 他与秦忆身上沾惹的怪异味道,在碧玉蟾的吸附后,他们终于闻到了。 江怀犹记得秦忆当时的表情,简直是又惊又怒! “我知道是谁了?哪个王八羔子暗算咱们,格老子的,混账玩意儿,他奶奶个……” 还未骂完,昭王“咳咳”声响起,还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秦忆“消停些”。 见状,江怀心中也有几分明了。 出了宫,不等回到八荒客栈,秦忆已忍不住一通“输出”。 “老子若早闻到这个味儿,立刻就得去找秦曜算账。什么玩意儿,宫里头的下作手段也敢用到咱们身上。根本不是追踪之术,都想多了,那就是宫闱里面的腌臜东西。说白了也是一种毒,时间久了,咱们慢慢地就不像正常男子了……” 秦忆的话点到即止,但江怀已经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 “那个……他……秦曜是何时下手的呢?这个味道也不是突然就沾染上的,那段时间,秦曜还在华京。难道跟连云山脚下的刺杀有关?那些人身上可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的。” “这就得问秦曜了。依我看,八九不离十了。江怀,夜里我出去一趟,找个人好好问问。” “好,小心些。” …… “江怀,又在想什么?” “想碧玉蟾和怪异香气。” “有什么可想的,沈千南那厮全都招了。连云山下的刺杀就是个幌子,主要目的是下毒。秦曜个混蛋玩意儿,真想一拳打死他。只可惜皇伯父寿辰在即,秦曜一直待在宫中,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否则,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秦昱呢?” “在宫里,还有父王也在。不止他们,文武重臣这几日也都宿在宫里。”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沉吟不语。 没有来由的,好像人人心头都有些惴惴不安,明明即将到来的皇帝寿宴是整个北秦的盛事啊。 “寿宴在清泉宫举办,留在华京的江湖中人这几日好像也有些焦躁不安。都是这鬼天气闹的,整个华京都像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秦忆可是正儿八经姓秦的,一种隐隐的担忧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可又让人十分难受。 扑腾腾,扑腾腾,一只灰色的鸟儿落到了窗台上。 “有消息来了。” 看到鸟儿,秦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小纸条上也只有几个字罢了,可这几个字让秦忆当场“石化”。 江怀见状,凑过头来,待看清这几个字后,也直接愣住了。 “太子有后,威武辛氏”。 “江怀,我没看错?秦曜有后了,威武侯的侄女怀了秦曜的骨肉,是这个意思吗?不可能啊,这么多年了,秦曜可从来没有跟女子亲近过啊。辛家的姑娘,竟有这么大的能耐吗?该不会是采用了非常手段。” 话落,秦忆再也待不住了,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我出去一下,江怀,你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走出去半道,秦忆又折返回来,“钟离无间若是再来,你不要单独见他”。 直到江怀点头应是,秦忆才又匆匆而去。 江怀心道:就算秦忆不叮嘱,自己也不会见钟离无间的。 寒冰雪蚕是怎么到了钟离无间的手里面的,这还有的说道呢。总不能,这世上不止一个寒冰雪蚕,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钟离无间,江怀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沮丧起来。 平心而论,他真的不愿往下想,也不敢想,若真的是钟离无间,他对着钟离无间,手中的剑还会像往日一样锋利吗? 江怀觉察到,自从属于灵隐宫江怀的记忆觉醒后,自己的心境多多少少也发生了变化。 既是侍剑山庄的江怀,也是灵隐宫的江怀。 既是又是,似乎每一个身份都不是那么纯粹了。 秦忆出去后没多久,钟离无间果然又来了。 江怀并不打算见他,可钟离无间是来辞行的。 想了想,还是见了。 “皇帝寿宴在即,前辈却要辞行?” 看到江怀眼中的疑惑,钟离无间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些苍凉。 “老夫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皇帝的寿辰,自然不算什么。” 沉默,是长久的沉默。 江怀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而钟离无间,就更奇怪了,此番来此,好像就是为了跟江怀道个别。没见到秦忆,还似乎很是遗憾。 江怀生怕是自己会错意了,从钟离无间进来,他一直打起精神应对。江怀肯定,钟离无间此番前来,就是想跟他和秦忆作别。 “钟离前辈,保重。” “小子,你也多保重。看你的精神不错,纵然失去武功,你小子心性不减,不错。” 快要踏出房门的时候,钟离无间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小子,你相信老夫的话吗?你的武功是会回来的。” 鬼使神差的,江怀竟点了点头。 钟离无间好像知道江怀的答案,大笑着离去,那背影,有些萧索。 天黑了,秦忆顶着风雨回来了。 “江怀,是真的,消息无误。威武侯的侄女怀了秦曜的子嗣。明日,宫中就会有旨意传出,册封辛家姑娘为太子妃。此事若换了旁人,御史台的唾沫也得淹死他,可放在秦曜身上,满朝文武竟长出了一口气。听说,皇伯父简直老泪纵横了。”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又看了眼窗外,好像风雨更大了。 望着风雨,他低低说道:“钟离无间来了,我见他了,他来辞行的。” 秦忆的怒气被“辞行”两个字压下去了,“辞行?马上就是皇伯父的寿宴了,这个时候辞行”。 “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信吗?” “信不信又如何?无所谓了。难道现在就问他寒冰雪蚕的事吗?况且,我有个预感,他很快就会再回来的。秦忆,你知道的,他不会对咱们如何,不是吗?” “我……我……” 秦忆半晌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江怀说的他无从反驳。 从初相识到现在,钟离无间的确从未做过任何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反而对他们还不错。 事有反常必为妖,钟离无间到底是什么人,这块大石一直横亘在秦忆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罢了,就等再见到钟离无间再说。 第二日,册封太子妃的旨意果然昭告了天下。 纵然风雨凄凄,可这件喜事到底还是给华京增添了几分喜气。 然而,这喜气却维持了不到半日的光景,整个华京,乃至整个天下又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第178章 储君出事 秦曜没了! 北秦的储君没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江怀恍惚间觉得一切好像都停滞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好端端地待在皇宫里的太子,竟然会说没就没了。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江怀急忙看向身侧的秦忆。 只见秦忆惨白着一张脸,双眼无神而又空洞,呆愣愣地直视前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过了许久,秦忆方如梦初醒。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曜可是太子,他就待在皇伯父的眼皮子底下,谁能害得了他?哪个不要命的敢去宫中谋害当朝太子,这绝对不可能。” 秦忆大声叫嚷着“不可能”,可虚张声势的外表,掩饰不住他一直往下沉的慌乱的心。 他纵然再不愿意相信,也知道,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秦曜是真的出事了! 秦忆突然站起身来,急匆匆地向外冲去。 可刚到门口,他又折返回来,“不行,现在不能进宫,留在外面,反而能做更多的事”。 说是如此,可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秦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太子暴毙?秦忆,秦曜可有不为人知的隐疾?”江怀问道。 “没有,好得很。司空宗师已经带着万爷爷进去了,他们去查看下秦曜的遗体,可能会有发现。” 想到司空岭和万毒老祖,秦忆心中忍不住庆幸,有这两个老活宝在,秦曜身上但凡存在蛛丝马迹,一定会被发现的。 “既如此,那便好好坐着等。如今昭王和秦昱在宫里,你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 才刚坐下,秦忆又跳了起来。 “江怀,若是有人暗害,你说会是何人?该不会是秦昱?秦曜完蛋了,最可能承继秦曜一切的就是秦昱了。会不会是秦曜有后的消息刺激住了秦昱,所以秦昱铤而走险了。” 别说,秦忆的分析在江怀看来倒是挺合情合理。 只是,秦昱有那么的能耐吗?在皇帝和昭王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干掉一国太子。 “坏了,不对,应该还没坏。昭……父王的嘴巴还算严实,他不会轻易向秦昱泄露我的身份的。否则,我不就是秦昱的下一个目标吗?” 不知是不是被秦曜的死刺激住了,江怀只觉得如今的秦忆一惊一乍,吓得他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提起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帮我分析分析,会不会是秦昱?” 见江怀皱着眉头,秦忆忍不住嘟囔起来。 江怀没好气地道:“分析,分析什么?有什么可分析的。如今只知道秦曜没了,到底是何种情景,咱们一无所知,有这瞎猜的功夫,不若坐下休息会儿。不管发生何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其实江怀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看到秦忆如此不淡定,想了想,还是稍后再说。 “咦,前朝势力,南梁余孽。对,这些人也十分可疑。还有什么比杀了一国储君更能动摇国本的,一定是他们。” 秦忆的这番猜测倒是与江怀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此刻双眼发红、神情狰狞的秦忆,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和休息。 江怀起身拍了拍秦忆的肩膀,“坐下歇会儿,一切等司空宗师和万爷爷回来再说”。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 进了宫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第三日,太子暴毙的消息就昭告了天下,一时间,天下哗然。 八荒客栈的水榭里,江怀和秦忆正在招待两位来客。 “多日不见了,江少主和秦堂主在这八荒客栈可好?齐某瞧着,似乎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师叔,您觉得呢?” 说话的人也算是一个老朋友了,正是齐晔。 秦忆本就不待见齐晔,闻言,更是瞅都不想瞅他一眼。 楚牧爽朗地笑了笑:“江小兄和秦小兄交游广阔。唉,此番前来,楚某知道,很可能是见不到秦焰的,只是,太子之事实在太过突然,让人不禁惶恐。” 楚牧所言非虚。 江怀和秦忆明白,还在华京等着参加皇帝寿宴的江湖中人也都是如此想的。 可他们能说什么呢?二人也只好无奈地轻笑了两声。 楚牧自然也没真的打算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消息,来八荒客栈只是碰碰运气,看秦焰是否出宫。 “轰隆隆”一声巨响,惊雷声重重地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几人无话,只默默静坐,气氛很有些沉重。 还是楚牧微笑着打破了这种沉寂的氛围。 “前两日收到了清池的来信,他们三人竟走到了南海边。清池在信上说,可把令文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嚷着要在南海处搜寻一番,要看看话本中的鲛人是否存在。灵儿那丫头,要找南海大珍珠,等回来了好换银子。” 听到楚牧提起楚令文与万灵儿,江怀和秦忆来了兴致,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 楚牧接着说道:“清池在信上说,他们想沿着海边慢慢地往东边去,想渐渐走到东海附近,去看看归墟山。想当年,楚某就是在离归墟山不远的地方带回了令文。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哦?晚辈曾听令文提起过,她从未去过东海之地。”江怀奇道。 楚牧轻叹了口气,“令文并不知道她来自于何地,楚某从未告诉过她。是哪里人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是楚令文。令文走之前,曾提起与江小兄的约定,还曾感慨,江小兄虽为男儿,到底不如她这个女儿家自在,天大地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约定?什么约定?” 齐晔有些不淡定了。 秦忆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江怀与令文之间的约定,关你什么事?还要向你交代吗。” 听到秦忆如此不客气,齐晔不禁有些恼怒,但看楚牧依旧温润,只好将一腔怒意压了下去。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了几句,楚牧和齐晔便告辞了。 想到走时齐晔看着江怀有些复杂的神色,秦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些了。 他算是明白了,楚牧带着齐晔走这一遭,除了打听下秦曜的事,还是为了断齐晔的心思啊! 可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江怀,秦忆又有些头大,这家伙,简直就是他见过的最不解风情的人。 楚牧他们离去后不久,司空岭和万毒老祖终于回来了。 “说啊,毒老怪,你倒是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曜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得了疾病,说暴毙就暴毙,糊弄谁呢。” “宗师,到底什么情况?说啊。” 司空岭和万毒老祖眼神闪躲,看起来有些难言之隐。 见状,秦忆更是着急了。 江怀想到秦曜的癖好,试探着道:“可是死因有些难以启齿?” 该不会是…… 司空宗师有些待不住了,叹了口气,摆摆手躲出去了。 万毒老祖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天底下再离奇的事情都见过,可秦曜的死因还是让他有些无语。 屋子里没了外人,万毒老祖想了想,缓缓说道:“太子的死因有些不光彩,他……他连御数人,可能是太过欣喜和激动,那些壮……壮汉可……真是,真壮实啊,都是有品级的侍卫。” 什么? 秦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秦曜身在皇宫,居然如此大胆。 江怀心中虽有猜测,可真的听到万毒老祖如此说,还是忍不住暗暗“啧啧”两声,在皇帝和昭王的眼皮子底下,秦曜可真是够胆量。 消化完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秦忆忍不住问道:“当真没什么可疑的吗?没什么隐情,不会是受人陷害。” 万毒老祖看了眼秦忆,摇了摇头。 第179章 力排众议 一连几日,司空岭和万毒老祖都猫在各自的屋子里,不愿出来,生怕江怀和秦忆再逮着他们询问秦曜当时的细节。 不怪这两个加起来近两百岁的人“羞怯”,而是,秦曜实在是“玩得花”,令两位老者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一颗心扑腾乱跳,压都压不住了。 秦曜没了,秦忆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担忧。 一国储君没了,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接下来,有谁上位,全天下都盯着这一处呢! 秦忆简直坐立不安了,时不时地拉着江怀感慨几句。 “你说,皇伯父会选谁?依照情理来说,该是秦昱,毕竟秦昱就在他跟前长大。可皇伯父一向对我不薄,我说去找初云图,他更是大加赞赏,他不会考虑我?” “不对啊,辛家那丫头不是有了秦曜的骨肉了吗?有起居注为证,整个东宫的人都能作证。皇伯父爱子情深,在秦曜身边放着心腹呢,这些都能证明。” “依我看,还是秦曜的子嗣更名正言顺些,只是,一个还在肚里的小娃娃,靠得住吗?再说,只立了太子妃,还未举行大婚仪式,就有了身孕。我北秦可是礼仪之邦,这……似是不妥啊!” 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些话,听得江怀耳朵都起了茧子。 见秦忆还要再说,江怀立刻打断了他。 “你消停会儿,就饶了我,这么一件事啰啰嗦嗦好几日了,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啊?” “当然不想了,老子逍遥自在惯了,就算要扛起秦氏子弟的重担,也不用这么重,我可是不行的。唉……出邪了,怎么人丁单薄到这个地步呢?不过,皇伯父与父王都尚在壮年,应该能等到小娃娃长大的……” “秦忆,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能把人弄出来吗?” 弄人出来,什么人? 猛地一下秦忆差点没反应过来。 待看到江怀有些严肃的面容时,他的话麻溜地涌了出来。 “你当那是什么地方?皇宫啊。事发之时,沈千南一直在秦曜身侧,听说,他也……也下场了,在一众壮汉里倒显得有些‘娇小’了。这些跟秦曜之死沾边的人,皇伯父都看得严着呢,我可弄不出来人。” 说起沈千南,秦忆厌恶地撇了撇嘴。 自打知道沈千南也被归为“壮汉”里了,他倒不知道该感慨些什么了? 是沈千南一颗真心感天动地,终于得到机会了,还是趁着一群人神志不清时浑水摸鱼,鬼才知道呢。 只是,真他妈的腌臜啊! 想想都忍不住作呕。 江怀稍作沉吟,抬起头说道:“既然弄不出来,那你想方设法带我去见见沈千南。” 见沈千南。 有什么好见的,还嫌不够碍眼吗? 江怀接着说道:“我总觉得秦曜的死有蹊跷,还是再问一问沈千南。” 秦忆没好气地道:“你当皇伯父、父王还有满朝文武都是棒槌吗?一国储君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他们自然会处理妥当,你还是不要掺和此事了。” 在秦忆看来,秦曜会有这个结果虽然出人意料,但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秦曜的很多事江怀不清楚,可他知道。 秦曜,真的有这个胆量,在宫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空宗师和万毒老祖查探过了秦曜的尸身,那便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又过了几日,秦焰终于回到了八荒客栈。 秦忆本想多打探些消息,可在看到秦焰两鬓的斑白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无法出口了。 江怀也很受震撼。印象中的昭王,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风度翩翩,两鬓的斑白,是这些日子才长出来的啊。 “你……你在宫里不吃饭吗?怎么瘦了那么多,连头发也白了。秦昱呢,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侧吗?怎么没跟你回来。” 终究还是有些隔阂立于父子之间的,秦忆想说几句关怀的话,可说出的话听起来还是硬邦邦的。 可秦焰听到秦忆的这几句话却十分高兴,脸上有了真切的笑容。 笑过之后,秦焰长叹了一声,“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秦昱呢?还留在宫里。” “昱儿他,他……过两日,你皇伯父会昭告天下,昱儿就过继给你皇伯父了,由他继任太子之位。” 不等秦忆反应,秦焰接着说道:“成了太子后,昱儿第一件事就是大婚,太子妃的人选不是已经定了吗?威武侯家的姑娘依旧是太子妃。婚期就在七日之后。” “咯噔”一声,秦忆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响。 “等等,等一下,太子妃不是已经有了秦曜的骨肉了吗?那秦昱……秦昱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他会愿意吗?” 听到秦忆的疑惑,秦焰有些苍凉地笑了笑。 “昱儿,他知道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得失去些什么。忆儿,同样的事放在你身上,你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所以,不要怪父王还有你皇伯父,那个位置,不适合你。” 那个位置,秦忆颇不以为然,他还不想要呢,只是想到秦昱,他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父子二人又开始相对无言,江怀开口了。 “昭王,是不是太子大婚后,太子妃生下的孩子就名正言顺了。关于这个孩子,威武侯不得说几句吗?” 听到江怀的话后,秦焰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江小兄说得极是。这几日,关于储君的人选,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是威武侯力排众议,极力劝说皇兄立昱儿为太子的。而太子妃一事,是皇兄提出的,这是昱儿继任太子之位的条件。” “呵呵,皇伯父可真够疼秦曜的。父王,皇伯父还好吗?”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秦焰缓缓摇头,用力拍了拍秦忆的肩膀,一边叹息着,一边离去了。 秦忆一直盯着秦焰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他才回过头来。 “江怀,这就尘埃落定了吗?” “你说呢,你不是一直担心这副担子落到你头上吗?现在有人愿意挑起重担。” “我……我没想到秦昱也是个狠角色啊,辛家那丫头,听说长得还不赖,只是‘喜当爹’,有些荒唐啊。” 谁说不是呢。 平常小老百姓总在畅想着达官显贵们的日子,这皇家更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谁能想到,放在普通人身上尚且炸裂的事,在这皇家,居然见怪不怪了。 江怀正感慨间,秦焰又折返回来。 “忆儿,太子大婚后,你也要回归了。到时,你皇伯父亦会昭告天下,昭王寻回幼子。你有个准备。” 撂下了这句话,秦焰又扬长而去。 “不是……不是,不能那么快,我还有未了之事呢。不行,这不行啊。” 秦忆急得大喊,可回答他的是秦焰越走越快的身影。 秦忆有些无奈,下意识地去看江怀。 只见江怀对他露出一个饱含鼓励的笑容。 秦忆,做你该做的事! 第180章 见沈千南 穿过长长的黑色甬道,隔得老远,才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斑驳灯火。 一闪一闪的灯火,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终究,秦忆还是想方设法,带江怀来见沈千南一面。 跟着秦忆的脚步,江怀走在这长长的甬道上,想到外面的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与这里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极致差别。 过了好久,二人终于在一个铁栅栏处停下了脚步。 借着昏暗的灯火,江怀看到了铁笼子里的人。 那人的手和脚呈一种极其扭曲的的令人感觉到痛苦的姿势,可即便如此,他的手和脚都被粗大的铁链子紧紧地捆绑着。 如杂草般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可狭长的眸子让江怀觉得有些熟悉。 看了又看,他终于认出,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沈千南。 江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的沈千南虽然有些阴鸷,但还是个挺拔英俊的年轻人。 他实在无法将以前的沈千南与眼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联系在一起。 “秦忆,这……这……” 这宫里内侍折磨人的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 秦忆冷“哼”了一声,“沈千南如此,全是他自找的。他浸润宫闱多年,自然知道如何说话才能让自己少受些苦,他是故意如此的。秦曜没了,看来沈千南也并不打算活着了”。 “呵呵……” 一声冷笑。 沈千南挪动下沉重的躯体,铁链撞击声在这里格外刺耳。 “是你们,啊……噗……” 一口浑浊的血随着他的话脱口而出。 “你们……你们来做什么?看笑话吗,滚,快滚。” 沈千南怒瞪着二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你,有什么资格直呼殿下的名讳,不知死活。殿下纵然往生,可他就在这里,无时不刻不在这里。他正看着你们呢。殿下,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有帮您完成心愿。早知如此,属下说什么也会将这二人弄到东宫去,好让殿下得偿所愿……” 沈千南声声泣血,秦忆气得狠狠地拍打铁栅栏。 这混蛋简直是疯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为虎作伥,还后悔没有干成坏事,什么世道啊? 说着说着,沈千南竟开始嚎啕大哭,不停地喊着他的殿下。 一时间,这样的沈千南令江怀忍不住有些动容了。 不说别的,这沈千南对秦曜的确是“一片真心”,即便这真心从来不为世俗所接受。 沈千南一直哭了许久,直到哭到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哭才停了下来,如一条将死的鱼般趴在地上不住喘气儿。 “秦曜若是知道,你如此待他,一定也很欣慰。” “你懂什么?姓江的,殿下身份尊贵,如高山明月般令人不敢亵渎。殿下注定是站在云端、睥睨天下的人,我只远远地看着殿下,那便足够了。都是你们,不知好歹。” 前一秒还像要断气似的,一提起秦曜,这沈千南好像又中气十足了,连骂人都有力气了。 这样的沈千南倒是把秦忆气笑了。 秦忆扯出一个冷笑,“可不就是站在云端吗?这不,都上天了。殿下身份尊贵,这人间太小,庙小,容不下这等大佛啊”。 “秦忆,休得胡言……” 话还未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响。 原来沈千南见秦忆讥讽秦曜,心头火起,就想冲上前来,奈何,铁链子牢牢地束缚住了他。 “你也算是个人物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如此爆发力。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秦曜是个什么好鸟儿。” 秦忆真是想不明白。 沈千南气得双目充血,口中不停叫骂。然而,他再怎么气极,也奈何不得秦忆。 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做无用功,慢慢地,沈千南也只好消停了下来,干脆闭上眼睛,只当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沈千南,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总不想秦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听到江怀的话,沈千南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看着傻子般看着江怀,看着看着,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姓江的,那一日,就该想方设法将你弄进来,让你好好看看殿下的风姿。殿下高兴啊,他有后了,他终于可以向陛下和这个天下交代了。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殿下像那日般高兴的,惊世骇俗又如何,放浪形骸又怎样,殿下心中的苦,又有几人知道呢。” 听到沈千南的话,江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秦曜贵为太子,若说他苦,那天底下还有能笑着的人吗。 “那一日,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那日,殿下实在高兴,不免有些闹腾,昭王过来训斥了几句,是威武侯将昭王劝走的。还是辛侯爷真心疼爱殿下,知道殿下不易,让殿下乐呵一日又能如何呢。 只是,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竟天妒英才啊,殿下……殿下竟会……竟会走了不归路。殿下,我的殿下啊……” “你先别急着哭丧,秦曜好男色,他怎么会跟辛家的丫头有牵扯呢,真的是秦曜的种吗?” 这是眼下秦忆最关心的问题。 他总觉得秦曜有后这个事就怪怪的。 闻言,沈千南气极,登时恨不得跳起来。 奈何,身子太过虚弱,铁链又太过沉重,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姓秦的,你敢怀疑殿下的神武吗?殿下与辛郡主,是我亲眼所见,还有起居录为证,谁也不能怀疑,谁也不能怀疑……” 看沈千南的架势,简直要跟人拼命了。 如此,秦忆倒是觉得秦曜有后这个事有几分可信了。 算了,不是还有司空宗师和毒老怪在吗? 这两个老家伙医术高深,总能有办法判断一二的。 …… 从宫里出来了,江怀和秦忆仍觉得双耳突突,好像沈千南的呐喊依旧回荡在耳边。 “唉,这沈千南对秦曜可真是感天动地啊,我虽不待见这二人,但这份情谊总是真的。秦曜有个如此忠诚的追随者,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毕竟也是自己的兄弟,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再提起秦曜时,秦忆就客气了许多。 江怀回头又看了眼宫门的方向。 夕阳西下,高耸的城门被洒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气势十足的皇宫如一头沉睡的猛虎般,匍匐在华京城这片耀目的土地上。 而在明亮的皇宫里,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幽黑的角落。 “秦忆,沈千南会是什么结局?” “这还用问吗?况且,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了。” “沈千南所说倒是与万爷爷他们所说能对得上,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会以这个方式惨淡收场。” “可他死前是逍遥快活的,多少人在生命走向终结之前是畏惧的、痛苦的。” 秦忆本是无心一说,然而,这话却勾起了江怀的满腔心事。 说的是啊。 侍剑山庄七十六口人,每一个人都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的死固然要比秦曜更气势些,可他们心中当真就那么无畏吗? 不是的,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去。 侍剑山庄的人啊,他们死去了,直到今日,依旧是不明不白地死去。 江怀长叹了一声,又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曾几何时,这双手能打出最变幻多端的掌法,能挥舞出最精妙绝伦的剑法,而今,这双手,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双手,是没有多少力气的一双手。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恢复武功呢。 那凭空消失的武功,真的能恢复吗? 江怀将担忧与畏惧通通埋进心底。 第181章 梅绮来京 原本万众瞩目的皇帝寿宴,因为秦曜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满朝文武,无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千秋、宴席、喜乐等字眼,生怕惹了他的怒火。 而留在华京的江湖中人也十分有眼力劲儿,一个个的极其有章法地来八荒客栈告辞,悄无声息地都慢慢地出了华京。 转眼间,还空前热闹的华京城好像突然被施了魔法般,整个城一下子从“张扬的年轻人”变作了“迟暮的老者”,好似生机和活力也都随着秦曜烟消云散了。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江怀回想起了初次来到华京时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早已物是人非。 “跟你说了,如今尚在国丧,不要出来,不要出来。你看,连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满街的萧索,让秦忆心中很不好受。 这人活着的时候,提起秦曜,全是厌恶。 如今,人没了,再想起来,毕竟同为秦氏血脉,这心啊,就软和了不少。 再说,江怀如今跟个常人无异,若再来个刺杀什么的,他一个人也不好招架啊。 “谁说一个鬼影儿都没有的,秦忆,你看,那是谁?” 江怀轻轻一指,秦忆抬眼望去。 映入他眼帘的正是索鹰清瘦的身影。 “索大人,真巧啊!” “秦堂主,不巧,索某正是来找二位的。” 说着,索鹰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江怀。 原本英姿勃发的少年,眼下看起来竟有些孱弱和苍白。 索鹰自诩也是见多识广,可江怀的遭遇在他看来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找我们?” 秦忆自问与索鹰没有交集,赤鹿教的青龙使,五城兵马司的索大人,找他们做什么? 难道是钟离无间回来了。 想到钟离无间,秦忆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二位,教主有请。” 果然是钟离无间回来了。 秦忆看了看江怀,心下打鼓:寒冰雪蚕的事与钟离无间脱不开干系。江怀会去见他吗?真的见到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正当秦忆踌躇间,只见江怀轻轻笑了笑:“钟离前辈回京了吗?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他。” 看到江怀笑得温和,秦忆的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如今的江怀没有武功,纵然再多火气,想来也无甚破坏力。 二人随着索鹰到了索府梅园。 一如之前来到梅园时的情景,钟离无间依旧在梅树下抚琴,琴音袅袅,听得人忍不住心头酸涩。 “教主,人带到了,属下告退。” 撂下了一句话,索鹰匆匆而去,生怕耽搁了几人叙话的时辰。 “还以为要很久看不见钟离前辈了,没想到,这么快前辈就回来了。不知那件十分重要的事,前辈可办妥了?” 江怀话落,秦忆不禁疑惑道:“什么重要的事?” 听到二人的问题,钟离无间抚琴的手一丝停顿都没有,直到这一首如泣如诉的曲子终了,他才看向二人。 “哈哈哈……自然是办妥当了。小子,老夫说过,你的武功会恢复的。老夫已经想到了办法……” 说着,钟离无间停顿了下来。 他隐隐有些期待地看向江怀,满以为会在江怀的脸上看到激动的神情,以为江怀会追问他什么办法。 没想到,江怀好似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面上半丝波澜都没有。 倒是秦忆,听到钟离无间所言,正想激动来着,瞥了一眼江怀,又将满眼激动收了回去。 江怀定定地望着钟离无间,脑海中回荡着秦焰的话,那寒冰雪蚕是从钟离无间处得来的。 寒冰雪蚕,一直藏在侍剑山庄的寒冰雪蚕,居然落在了钟离无间的手里。 在江怀平静的眸子里,钟离无间好似感觉到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他不禁有些疑惑,这小子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钟离无间忍不住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江怀终于开口了。 “不知钟离前辈想到了什么办法?” 问是这么问了,但钟离无间敢肯定,江怀其实对自己的办法不以为然。 不由地,钟离无间有些气极,语气重重地吐出了四个字——“移花接木”。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炸裂开来。 江怀和秦忆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移花接木。 这不是多年前老头子悟出来的一套武功吗? 当时老头子还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显摆,说这套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名字就叫“移花接木”。 秦忆急切地问道:“怎……怎么个移花接木法?何为‘移花接木’。” 他实在紧张极了,竖着两只耳朵倾听,又期待、又紧张地等着钟离无间答疑解惑。 没来由的,看到江怀和秦忆如此反应,钟离无间突然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口气儿顺了。 只见钟离无间故作高深地向天边望去,又是长叹,又是感慨,一番“做作”之后,才飞快地说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顿时,秦忆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蓄势待发了许久,放了个“空炮”,玩儿呢? “钟离前辈,你耍弄人吗?这是何意?你想做什么?天机,什么天机……” “呜呜呜……” 一阵箫音从不远处紧闭的房门里响起,打断了秦忆的质问。 如丝如缕、如泣如诉。 梅园,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江怀和秦忆打起了精神。 惊诧过后,二人立刻想到,一定是赤鹿教的朱雀使,梅绮。 梅绮,也来了华京了。 二人压着心里的疑惑,静静地等着一曲终了。 洞箫所奏之曲,正是钟离无间刚才弹奏之曲。 只是,箫音瑟瑟,悲凉之感更胜琴音。 “吱呀”一声,在箫声停下来后,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一身白衣看起来身姿窈窕的女子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她的面上还蒙着一层白纱,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倒是顾盼生姿。 纵然能看出上了些年岁,可这女子还是给人“绝世佳人”之感。 不得不说,这梅绮当真是人如其名! 看她走路的样子,当真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 待梅绮靠近时,江怀和秦忆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也不再大声质问了,只定定地看着她,似是想透过这层面纱看到她的样子。 “噗嗤”一声浅笑,十分悦耳动听。 “这两个小子倒是性情中人,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若不是我的年龄都够做他们的母亲了,我可是要着恼的。” 说话也温柔、绵软,令人如沐春风。 自梅绮出来,钟离无间好似换了个人般,满脸含笑,他让江怀和秦忆亲眼看到了“百炼钢”如何变作“绕指柔”。 “绮儿,你来了,这就是那两个臭小子。你看,着青色的是江怀,着玄色的是秦忆。我与灵隐宫的这两个小子一见如故,十分投缘。” 钟离无间乐呵呵地为梅绮引见。 秦忆站的位置离梅绮更近些,梅绮眼中含笑,打量了他一番,不住点头夸赞,“好相貌,好孩子”。 而后,梅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将视线定格在了江怀身上。 这是一道怎样的目光呢? 江怀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这道目光定格住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垂着头任由梅绮打量。 那目光火热又充满动人的温情! 纵然垂着头,江怀已然感觉到了梅绮对自己的不同寻常。 “好孩子,抬起头来,让……让我好好看看你。” 似是春风拂过心头,鬼使神差的,江怀异常听话,乖乖地抬起了头。 第182章 脉脉温情 梅绮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怀,渐渐地,有晶莹的泪光在她眼中闪烁。 江怀肯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梅绮,可为何,这梅绮见到自己会如此感触? 满心疑问,江怀想问,可一对上梅绮深情的目光,他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这样一幅画面,也让一旁的秦忆也摸不着头脑。 下意识地,秦忆去看钟离无间,想问问钟离无间这是在搞什么。 可他在钟离无间脸上看到了什么? 欣慰、喜悦、动容……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秦忆十分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这三人,他们总不会一直如此的。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秦忆以为时间都要停滞了,梅绮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像个羞怯的小姑娘似的,垂首轻轻抚了抚耳后的碎发,一番收拾妥当后,复又抬起头来,看着江怀笑了起来。 “好孩子,吓着你了吗?抱歉,我太激动了。好孩子,见到你,我很高兴。” 温柔的声音,如涓汨细流般缓缓流进心底,只一瞬间,江怀觉得自己眼眶酸涩,一种莫名的似乎有些委屈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但是,面对梅绮,他就像个等着被人关爱的孩子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江怀方开口问道:“敢问您……前辈可是赤鹿教的朱雀使?晚辈有礼了。” 细细听来,江怀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此时的他心中极不平静。 听到江怀的问题,梅绮柔声笑道:“我是梅绮。好孩子,身子如何了?可有不适?” 梅绮简直像一个母亲似的对江怀嘘寒问暖,乖乖站在一旁的秦忆简直要凌乱了。 他意识到,眼前的梅绮、钟离无间,还有江怀,似乎都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到底是什么呢? 真是让他又好奇、又期待…… “没……没有不适,除了武功没有恢复,没有太大的力气外,都很好。” 江怀乖乖回答。 话落后,他的心中也很惊诧。 自己为何在梅绮面前如此乖觉呢,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 听到江怀如此说,钟离无间猛地冷哼了一下,“你这小子忒不地道,居然看人下菜,在绮儿面前这么乖,在老夫面前,就张牙舞爪,好不厉害”! 说着,钟离无间还“委屈”地看了梅绮一眼。 梅绮笑得更开怀了:“那是因为我与这好孩子有缘分,你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好孩子,你的武功凭空消失了,到底什么时候恢复,无人清楚。我们更担忧,若是超过了一定的时限,会不会就再难恢复了。他想了很久,还专门回北地问我的意见,我们决定了,用移花接木,助你恢复武功”。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这梅绮说话的态度,分明像与自己无比熟识。 江怀心头疑惑更甚。 “前辈,为何……为何要相助于我。所谓‘无功不受禄’,赤鹿教与灵隐宫速来没有交集,平白无故受前辈的恩惠,江怀实在心有不安……” 不等江怀说完,梅绮已上前一步,两手亲热地拉起了江怀的手。 “这孩子,手这么凉。” 一声轻叹,梅绮用力握紧了江怀的手。 这一幕,可把秦忆吓坏了。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梅绮,当真是对江怀另眼看待。 秦忆有些站不住了,第一次见面的人信誓旦旦说要帮江怀恢复武功。 这可不是小事啊,稍有差池,他不敢往下想了。 “前……前辈,很感谢前辈对江怀的关心。只是……只是这移花接木之法,晚辈们不曾了解,这到底何为移花接木,可有风险? 如今的江怀不比往日,稍有差池,他的身子受不住的。想来这移花接木,还需要钟离前辈的一臂之力,这对钟离前辈可有影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啊。” 秦忆喋喋不休,说来说去还是担心江怀。 对秦忆的担忧,梅绮不以为然。 “秦小子放心,有他在,保证江怀无虞。”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钟离无间了。 “绮儿放心,有我在,保证这小子活蹦乱跳。” 钟离无间恨不得拍胸脯向梅绮表示。 二人含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理由的,钟离无间和梅绮越是默契,秦忆心头的担忧越是凝重。 他站的位置离另外三人稍稍有些距离,看着这三人,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里冒起,吓了他一大跳。 “嗐,看你们三个站在一起,猛地一看,就像是一家三口。” 糟了,说秃噜嘴了。 怎么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呢,秦忆有些懊恼,咧着嘴赔笑。 对秦忆所言,钟离无间倒是不恼。 “不若你小子也过来,那咱们就是一家四口了,哈哈哈……” 梅绮亦笑得温和,对这“一家三口”几个字眼,一点排斥都没有。 这下子,江怀一颗心又开始猛地往下沉了。 他想起钟离无间对他和秦忆的另眼相待,还有钟离无间手上那个小小的伤痕,又是那么熟悉。 “好孩子,你们就在此休养些时辰,今夜子时,我们就助你找回武功。” 说着,梅绮拉着江怀就往屋内走去。 江怀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钟离无间。 “小子,想问什么都先憋回去,过了今夜,你想知道什么,老夫都告诉你。秦小子,你跟老夫来,有话问你。” 怎么,还要一对一分化吗? 秦忆正想插科打诨,就收到钟离无间严肃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乖乖地走到了钟离无间身侧,一副听凭教导的模样。 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在苍墨高原,老头子训斥他的时候,他就是如此。 钟离无间,老头子……秦忆狠狠地摇了摇头。 江怀跟着梅绮来到了一间布置雅致的屋子里,窗台上摆放着的点点梅花,正透着淡淡清香。 一走进这里,江怀的思绪立刻飘回了遥远的侍剑山庄。 他在侍剑山庄的屋子,还有父亲的屋子,也是这样布置的,基本没什么摆设,但感觉十分雅致,最重要的就是窗台上一定要摆放着梅花。 “好孩子,这里是我亲手布置的,看看喜欢吗?你就在此好好歇息。好孩子,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前辈,你……我……我们……” “好孩子,你知道的,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想问什么,等过了今夜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相信我,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等着我。” 说完,梅绮还亲切地拍了拍江怀。 江怀俊脸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躺在散发着清香的柔软床榻上,江怀感觉到脑袋空空。 从踏进梅园,到走进这间屋子,躺在这里,一切不真实地像是一场梦。 梅绮,温柔含笑的梅绮,真像他梦里母亲的样子。 可她真的会是母亲吗? 江怀知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自己怎么会乖乖地躺下来呢,该有的戒备之心呢,都去哪里了? 江怀自嘲地笑了笑。 渐渐地,他感觉到眼皮有些昏沉。 他居然困了! 不行,不能睡。 现在的自己武功尽失,一点战斗力皆无,若是再昏睡过去,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说什么也不能睡! 第183章 移花接木 “少庄主,来,喝一杯。” “少庄主,俺也敬你一杯。” “少庄主,来来来,你听石伯伯说,咱们侍剑山庄可是……” “怀儿,你长大了。” “怀儿,江湖很大,远方很美,可路需要你自己走。” “怀儿,父亲要去见你的母亲了……” “……” 火,又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火光冲天中,是侍剑山庄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他们全都被无情的大火吞噬了。 这该死的、灼热的、生疼的可怕温度,怎么一点也暖不热冰冷的血呢! 父亲,父亲! 父亲的胸口上有一个恐怖的血洞。他的血,他的血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 “呲”的一声,是利剑冲进皮肉的声响。 “啊”的惨叫,原本一片和乐的家园,成了最恐怖的人间炼狱! 又做梦了,又梦到侍剑山庄了。 江怀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怎么会睡着呢? 绝不能睡的,幸好,又醒过来了!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身下,好像是流淌的海水,自己整个身躯,都随着海水起伏、流动。 “啊……哦……” 江怀的手捏到了自己的脖颈处,发生什么了?怎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是什么地方? 乌漆嘛黑的,难道自己掉进了暗海里? 钟离无间、梅绮,他们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行,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还有太多的未了之事啊! “砰”的一下,江怀感觉到有一股大力重重地击在自己的丹田处,紧接着,一丝腥甜从喉头涌了上来。 虎口,是被撕裂的疼痛。 “砰砰”两拳打在胸膛,江怀听到了自己的闷哼声。 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怒意从心底里涌了出来。钟离无间,钟离无间,自己竟然会这么笨,竟遭了钟离无间的暗算。 秦忆,秦忆呢? 若是秦忆在此,定不会让人如此对待自己。 难道…… 想到秦忆,秦忆心头更是怒意滔天。 若是秦忆有个好歹,可比杀了自己还让人痛苦。 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尽快逃出去。 …… 谁能想到,环境清幽、景色怡人的梅园里,竟藏着一间密室。 此时,钟离无间就在这里为江怀施展所谓的“移花接木” 。 在扛着江怀走进这间密室的时候,秦忆直接带上了翻云刀,纵然知道自己不是钟离无间的对手,可为了江怀,他不惜拼了这条命! 再说,梅绮不也在这里吗? 江怀若有任何不测,自己就以梅绮为质,端看钟离无间如何选择。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什么移花接木,在秦忆看来,说不定就是唬人的。 钟离无间和江怀面对面盘坐,二人的双掌紧紧地对在一起。 江怀看起来十分平静,容颜安详。 倒是钟离无间,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就这样子对坐了将近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无论是秦忆,还是梅绮,皆集中精力注视着二人,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有一丝疏忽。 渐渐地,一直闭着眼睛的江怀看起来不再平静,他的脸上现出了挣扎之色。 细细看来,还有愤怒、惊恐、无奈、痛苦等多种情绪纠缠在一起。 突然,钟离无间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这双眼睛闪着亮如繁星的耀眼光芒,一瞬间,将秦忆和梅绮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个时候,钟离无间动了。 他的双臂好像变成了两根极有力量的柱子,将江怀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他的脚下踩着十分迷惑的步子,看样子,是在用双腿发力。 这步子,看着很有力量,又很凌乱,可秦忆看着看着,眼前突然闪过了江怀使出穿叶飞花步法的身影。 那影子,和眼前的钟离无间渐渐重合。 钟离无间的气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双臂上,被托起来的江怀整个人随着钟离无间的力道不停地晃动。 看样子,像极了一个昏迷的人落进了海水里。 …… 好热,真的好热! 不是火带来的热度,是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灼热。 真奇怪啊! 一直空空荡荡的丹田怎么好像有股微小的力量开始缓缓生长。 这热度在一瞬间游走全身,像是沐浴在阳光下,又像是置身在一处温泉中,总之,比刚刚好受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黑暗一点一滴地变成碎片,散去了。 接下来,是刺目的白,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白,白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江怀不禁叹道:这黑与白,又有什么差别呢。 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人恐惧,这茫茫一片的白,又好到哪里去了?置身其中的自己,还是太渺小了,什么也做不了。 江怀已经意识到,靠他自己,实在冲不破眼前的困境。 既然如此,何必再做困兽之斗,不若歇息片刻,养精蓄锐,说不定会有转机。 “平静了,平静了,江怀又静下来了。” 见江怀不再做挣扎之状,秦忆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此时此刻,秦忆已经明白了何为“移花接木”。 他看到,钟离无间的满头黑发渐渐变得灰白,而后,又成了雪白。 他看到,钟离无间眸子里惑人的光渐渐黯淡下来,眼睛里有了一个老者该有的岁月和憔悴。 他看到,钟离无间充满力量的双臂慢慢变得干瘪,一些斑驳的痕迹渐渐爬了上来。 什么是“移花接木”? 这就是移花接木。 移花接木,就是钟离无间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全都传给了江怀。 原来,这就是助江怀恢复武功的办法。 钟离无间的一身武功! 在彻底变成一个没有力量的老者之前,钟离无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江怀平稳地放了下来,而他自己,则十分辛苦地瘫倒在地,并大口喘着粗气儿。 梅绮惊呼一声,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钟离无间,泪流不止,却没有丝毫声响。 秦忆想上前去看,可他只觉得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无比沉重,连踏出一步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 “这……这就是……移花接木吗?不该叫春蚕,或是烛火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钟离前辈,你……你到底是谁?你是谁啊?” 说完,秦忆飞快地仰起了头。 他真怕热泪直接洒下。 钟离无间哪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 而此刻的梅绮,也顾不上许多了,只紧紧地抱着只剩下一把老骨头的钟离无间。 “江怀,江怀,你快醒过来啊,不要睡了,不要再睡了……” 秦忆终于能动了,他一下子就扑到江怀跟前,本想用力摇醒他,可他的手在快要触上江怀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依旧紧闭着眼睛的江怀此刻看起来非常好,一种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好! 他的脸色要比之前红润不少,头发似乎也更黑了,整个人纵然平躺着,可挺拔之姿分明。 秦忆再也支撑不住,猛然跪倒在地,捂着脸,小声呜咽起来…… 第184章 武功恢复 三月的归墟山,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后山那片梅园里的梅花也开了,白的、粉的、黄的……煞是好看。 父亲……他此时一定在梅园赏梅呢! 江怀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小小少年如一只快活的麻雀般,蹦蹦跳跳地往后山跑去,一边奔跑着,一边大声地呼唤着父亲。 奇怪,怎么会看到幼时的自己呢? 是了,一定又做梦了。 明知道是梦,可江怀此刻却不愿醒过来。 他很想跟着这小小少年的身影,去看看那时的父亲。 那时的父亲,是多么年轻,多么风姿翩然啊! 可跑着跑着,这小小少年却不见了。 只一瞬间,就从江怀的眼前消失了。 江怀想大声叫喊,却发现梦中的自己还是无法开口。 正焦灼间,他猛然记起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和一片苍茫中的情景。 一股凉意从心底泛起,瞬间冲到头顶。 难道,难道自己还处在钟离无间的巨大阴谋中? 自己始终没有逃离出去。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困境? 江怀四下张望,可他脚下踩着的明明是归墟山的土地,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小少年,就是幼时的自己啊。 猛然之间,归墟山好像动了,然后周围的一切,以极快的速度围着他转圈,一切都凌乱了。 江怀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他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头颅。 “啊……”的一声痛苦的呐喊,响彻云霄。 等他喊完,那股难受的感觉全都消失了。 江怀慢慢地起身来,再看向周遭一切时,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他怎么会,怎么会又来到这片遮天蔽日的密林? 这可是位于苍墨高原后山的苍墨林啊! 黑压压的林子里全是落木腐朽的气息,远方依稀传来几声可怕的狼叫。 江怀突然看向脚下,没有尸身,没有黑衣杀手。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知道,还是在梦里。 他的梦,又将他带回了遥远的苍墨高原。 可即便在梦中,他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跑,向外跑,跑出去。 可梦里的人,哪怕用尽浑身力气,也跑不远、跑不快。 江怀感觉到,自己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摔在了一堆腐朽与破败里。 连起身都是困难的,他只好又安静地躺了下来。 他的头顶,乌压压的密林如暗色的乌云般,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来气儿。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丝丝阳光透过枝叶,一点一点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怀立刻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上一次痛哭,还是老头子的离去,今日的痛哭,秦忆说不出缘由,只觉得无比混乱,这混乱又让他压抑得很。 不知道哭了多久,秦忆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到,江怀依旧在沉睡着,而江怀脸上的表情也真是丰富啊! “小子,哭够了吗?” 秦忆听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他应声回头,待看到变老的钟离无间,本已经收回去的泪水,又想不争气地涌出来。 秦忆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又转过头去,生怕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到。 “他还需要再睡一会儿,等将老夫的功力完全吸收后,他便会醒过来,不必担心。” 知道江怀没事,秦忆心中好受了不少,可是钟离无间却…… 心中挣扎了许久,秦忆还是回过头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钟离无间:“钟离前辈,您……您怎会……您这会儿感觉如何了?” 听到秦忆关切的问候,钟离无间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好像想抬手指一下秦忆,却没有力气完成这个动作,只好作罢。 “这移花接木……没……没有白费,秦……秦小子对我也恭敬了不少。绮儿,没事,不过老几岁罢了。我的样子……我的模样,就算老了,也不……难看?” 钟离无间没有回答秦忆的问题,反而问了梅绮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此时的梅绮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看了眼陷入昏睡的江怀,又将目光定格在钟离无间苍老的面容上。 纤纤玉指一点一点抚过这面容,纵然面上沟沟壑壑,可对她来说,这个男子就是天底下最伟岸的英雄! “当然了,无论何时,你都是最英武的。” 温和的声音充斥在这间密室里,平白地为这里增添了几分柔软的气息。 本来觉得钟离无间与梅绮一大把年纪还如此肉麻的秦忆,此刻看着紧紧拥在一起的二人,他的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热。 秦忆有一肚子的疑问,可眼下,钟离无间连好好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罢了,一切都留待稍后再说! 密室里又静悄悄的,依稀只能听见钟离无间有些粗的喘气儿声。 这里没有时辰,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都在等着江怀醒过来。 一刻不醒,就再多等一刻,一直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忆突然看到江怀的眼皮动了动。 他激动地立即放轻了呼吸,生怕动一下,就会吓着江怀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江怀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 又是一片黑,不对,还有几丝烛火映照的光亮。 身子下面硬邦邦的,好像是石床,还有丝丝凉意透过衣衫传到了背部的肌肤上。 与这凉意不同的是,江怀感觉到身体深处正有一股温热之意缓缓升起,那暖意流过的地方都很舒适。 回来了,那种熟悉的充满力量的感觉又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种莫大的惊喜充斥在江怀心头,让他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坐起身来,在看到呆呆愣愣望着自己的秦忆时,江怀温和地笑了笑。 “这是怎么了?秦忆,你还好吗?我感觉到自己好多了,好像又有力气了,我失去的东西似乎……似乎……回来了。” 江怀看到了钟离无间,他震惊得无以言表,最后那一句话竟说得磕磕绊绊的。 “钟离……钟离前辈,你,你怎么了?” 江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时,面对的依旧是苍老了的钟离无间。 他记得自己躺在梅绮亲手布置的屋子里,告诉自己不要睡,绝不能睡,可还是睡着了。 不过睡了一觉,钟离无间怎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江怀醒来,梅绮拍了拍钟离无间的手,而后慢慢地起身朝江怀走去。 她走到江怀跟前站定,呆呆地望着他。 直望到江怀不自在地垂下了头,她的眼泪又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好孩子,你没事了。你的武功,等你出去了试试,你现在可是一个武功很高强的人啊。等你再恢复些,就能名正言顺地上英雄榜了。北秦建国两百年,好孩子,你会是英雄榜上最年轻的人。好孩子,我们真高兴,你没事了。” “何止是没事,简直比之前还要神采奕奕。江怀,你知道什么是移花接木吗?移花接木就是钟离前辈将他一身功力全都转到了你的身上。 你睡着了,是我将你扛进了这间密室。我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钟离前辈打什么主意,可他说得极有把握。只要能恢复武功,无论如何,都该试试。 况且,我一直将翻云刀拿在手上,必要的时候,翻云刀法,砍翻一切。江怀,我没想到,没想到,是这样的……移花接木。” 秦忆看起来依旧十分慌乱,可江怀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钟离无间竟是这样帮助的自己吗?以自己的一身武功修为为代价。 这份……情谊,该如何衡量和报答呢? 第185章 此言当真 醒来后的江怀,独自一人在梅树下坐了许久。 他心中实在乱极了。 他料想钟离无间应该会助他一臂之力,可从未想过钟离无间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若说他们之前没有渊源,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寒冰雪蚕还有侍剑山庄的事,又该如何呢?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无需回头,江怀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怎么样了?可还好。” “司空宗师和毒老怪已经看过了,除了身子太虚弱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钟离前辈猛然变成了这样,吓了他们一大跳。我刚见过索鹰了,在钟离前辈决定救你之前,已经对赤鹿教做了安排,他……他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的。江怀,你说,他到底是谁呢?” 秦忆说着,很无助地揉搓自己的头。 听到秦忆的话,江怀抬头望了望天空。 湛蓝的、清朗的天空,与地面相隔至少十万八千里,那上面,真的有他们惦记的人吗? “秦忆,我也想知道他是谁。我不想猜了,等他醒来后,他应该会说的。” 秦忆亦是如此想的。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钟离无间还有什么好瞒的,总不会是告诉他们,他老人家急公好义,吃饱了撑的就是想做些对人有利、对己有害的好事。 要真是这样子,莲花台上的那个菩萨,就该让位了。 二人正思索间,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 未及多想,二人立即分开,那劲风却像长了眼睛般追逐着江怀,似是想将江怀直接撂倒。 江怀一边灵巧闪躲,一边下意识地挥掌对抗这股劲风。 奇怪,哪里来的风,这么霸道。 “嘶”的一声,手上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江怀不再多想,而是集中精力应对。 他屏气凝神,调动内息,之前如一池死水般毫无波澜的丹田,此刻就是源源不断流淌的河流。 江怀感觉到了一股神奇的暖流从丹田里流出,只一瞬间就游走全身。 他的臂膀再也不是轻飘飘的了,而是充满了力量。 江怀的体内有钟离无间几十年的功力,可般若极功的招式,他并不熟悉。 他下意识打出的还是翩若凌风掌。 有更精纯、更深厚的内力作为支撑,这次打出的掌势更加气势逼人。 一掌挥出,直接震散了那股劲风。 可这风也真是奇怪,阴魂不散,很快就凝聚起来,再次朝着江怀攻击。 刚才的那一掌打出后,江怀感觉到浑身都通泰了,好像通过那一掌,钟离无间的功力与自己的身体更好地融合了。 那就把这股凌厉又无形的风当作试炼的对手! 江怀掌上继续发力,双脚也不放松。 重新拥有功力的他,自然可以尽情地使出穿叶飞花步法。 风虽无形,但他感受得到风的存在,他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完美又迅疾地躲过了风的攻击。 就在这梅园里,江怀化作了“灵巧的蝴蝶”。 在“翩翩起舞”间,瞅准主动出击的机会。 钟离无间的功力,要比他之前的功力厚重多了。 有这几十年的修为加持,江怀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翩若凌风掌的第十式,甚至,还窥见了第十一式的曙光。 一念至此,江怀越战越勇,他的身体似是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又是蓄满全力的重重一掌,他对准劲风的位置,狠狠挥出。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这“砰啪”之音不绝于耳。 江怀,真的打散了这股风,而且,这股风再也没有凝聚起来。 “啪啪啪”的掌声响了起来。 司空岭与万毒老祖一同现出身来。 巧了,今日这二人皆穿着白色,那阵飘散的风吹拂起了他们的衣袂。 猛然一看,像是两位老神仙一同降临。 “好小子,不错,不错。看来是真的好了,武功更胜从前。小子,刚才那阵风是本座用内力凝成的,本座受钟离无间所托,助你将他的功力融会贯通。 如今看来,你不止融合了他的修为,还将你自己消失的那一部分都激发了出来,实在可喜可贺!好了,我们先回八荒客栈了。” 原来刚才的劲风是司空岭用内力凝结的,难怪如此厉害。 江怀更是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居然还能在司空宗师手下混几招,这放在之前,完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小子,这钟离无间对你……他……像是……一个人,罢了,等你们回来再说。” 万毒老祖眼神有些闪躲,立即扯着司空岭离开。 看那急匆匆的背影,好像有十万火急的事。 这副样子落在江怀眼中,江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眼下,他哪有心情理会这两位“老神仙”呢。 …… 江怀已经在钟离无间的屋门外站了良久。 有好几次,他试图伸出双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可这扇门似是有千斤重,他的手落在门上,倒显得轻飘飘,没有力道。 秦忆静静地站在江怀的身后,并不催促。 他能体会到江怀此时的感受,连他的心里都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般又纠结又难受,别说直接受了钟离无间莫大恩惠的江怀了。 更何况,连他都感觉出了几分端倪,凭着江怀的细心和敏锐,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吱呀”一声,这扇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落在二人眼中的是梅绮温柔的笑颜。 “好孩子,进来,他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 罢了,总要面对的。 江怀鼓起勇气,当先跨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头,让人心头平静了不少。 江怀望向钟离无间。 躺着的钟离无间比他刚醒来时见到的,多了几分精神,想来是吃了药的缘故。 看到他们进来,钟离无间立即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紧跟着又吸了几口气,才缓缓笑道:“臭小子们,你们一直站在门外做什么?怎的不进来。老夫有那么吓人吗?” 听到钟离无间的话,二人立即齐刷刷地摇头。 见状,钟离无间失笑。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两个臭小子如此乖巧听话的一面了。 他们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一动不动地站着,是在等着父亲的惩罚吗? 想到此,钟离无间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柔软。 “来,到老夫跟前来。” 摆手的力道,看着那么虚浮,这还是英雄榜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钟离无间了吗? “钟离前辈,大恩不言谢,晚辈……晚辈……” “砰”的一声,是江怀重重跪倒在地的声响,他弯下的头颅昭示了他的内心。 此时此刻,江怀真的无比感激钟离无间。 紧跟着又是一声响,秦忆跪倒在地,丝毫没有迟疑地连着扣了三个响头。 “钟离前辈,您的大恩大德,秦忆铭记于心。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等钟离无间叫起,秦忆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钟离前辈,晚辈无状,斗胆问前辈一个问题,侍剑山庄一事,可与赤鹿教有关”? 秦忆的话说得又急又快。 他知道江怀心中为难,索性,这个艰难的问题就由他抢在前问出口。 以钟离无间的身份和脾性,他绝不会哄骗他们。 钟离无间并不急着回答秦忆的问题,而是又看了看江怀。 江怀在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眼中的痛苦和绝望,实在难以掩饰。 钟离无间有些疑惑,他们怎么会问侍剑山庄的事,难道怀疑是他所为吗? “没有,侍剑山庄的事,与赤鹿教没有任何关系。” 梅绮一向温柔的语调突然变得异常清亮和坚定。 “此言当真?” 秦忆尤不放心地追问了句。 “当真。” 这两个字,是钟离无间说的。 他实在无力大声说话,可说出来的两个字,听起来却是那么沉甸甸! 第186章 前世今生 “那寒冰雪蚕呢?怎么说?” 江怀终是忍耐不住,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钟离无间无暇思索为何江怀会知道寒冰雪蚕,他已经被秦忆的询问弄得精疲力尽。 侍剑山庄的事与他没有关联,这个答案,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告诉过他们。 没想到,他们还是会怀疑他。 倒是梅绮,在听到“寒冰雪蚕”这几个字的时候,身子忍不住踉跄了下,若不是秦忆眼明手快,急忙上前撑住了她,梅绮就摔倒在地了。 江怀冷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梅绮的反应就是答案,寒冰雪蚕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梅绮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缓缓地落座。 她想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可“寒冰雪蚕”四个字实在太有魔力了,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平复心绪。 “好孩子,你……你怎么会知道寒冰雪蚕?” 对着江怀,依旧是温润、和蔼的语调,可仔细听来,却有几分慌张掩映其中。 钟离无间终于反应过来,江怀,怎么会知道寒冰雪蚕呢。 若不是梅绮告知,连他都不知道寒冰雪蚕一直被藏在侍剑山庄。 看样子,江怀似是知道寒冰雪蚕与侍剑山庄的关系。 这小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进了不少,这等隐秘之事都能查得出来。 “绮儿,这小子能问出寒冰雪蚕,想来该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咱们本也不打算再继续瞒下去。老夫欠了昭王天大的人情,昭王让老夫帮他找寒冰雪蚕。这寒冰雪蚕是老夫在侍剑山庄掘地三尺才找出来的,幸好那间密室藏得够深,才没有被大火波及……六月十三夜,侍剑山庄的人该拼死保下条血脉的。” “钟离前辈,您怎么知道寒冰雪蚕在侍剑山庄?” 江怀定定地望着钟离无间,好像想从他的脸上看到想要的答案。 “这……这……” 钟离无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江怀。 江怀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梅绮竟也变得有些慌张了。 突然之间,一个很大胆的让他觉得很疯狂的想法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吓了江怀一大跳。 江怀不再看着钟离无间,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梅绮。 本就白皙的梅绮此刻一张俏脸更是刷白到了极致,但她整个人稳稳地端坐着,将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十分傲然。 “朱雀使,是您告诉钟离前辈的,寒冰雪蚕就藏在侍剑山庄,对吗?” 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秦忆简直要跳起来了,会是梅绮说的吗。 那梅绮跟侍剑山庄有什么关系,难道江怀之前见过她?有些渊源? 梅绮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怀,事已至此,她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闭眼,点头,一滴清泪悄悄地滑落…… 江怀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似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似的匆匆转身冲了出去。 他一直跑到了院子里的梅树下,才停了下来。 “咚咚咚……” 江怀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感觉到这颗心将要跳出胸腔了,他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梅绮,梅绮,她……她会是父亲午夜梦回时念叨的“梅儿”吗? 梅绮,梅儿,母亲。 江怀感觉到自己到了凌乱和疯狂的边缘。 在江怀冲出房门的时候,秦忆想随他而去,却被钟离无间叫住了。 留在屋子里的三人,是相顾无言,是久久的沉默。 秦忆终是忍耐不住:“钟离前辈,晚辈不想纠缠侍剑山庄还有寒冰雪蚕的事,晚辈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跟我们灵隐宫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快点说,说了我好去找江怀,看他那个样子,我心里不落忍,我得去看看他。” 不等钟离无间回答,秦忆又是一连串的输出。 “从一开始见到你,你对我们两个就很不错。若说没什么干系,鬼才信呢。钟离前辈,我们派了人去北地,还混进了赤鹿教,你们若说不知道,那不可能。可那些人至今都好好的,还混得如鱼得水。 江怀要跟柳震比武,你给他输内力,指点武艺。他没了武功,你就将自己的武功给他,你是菩萨吗?你说,看上了哪处寺院,我自掏腰包给你做个莲花台,等造好了你就坐上去。 你看着我们的眼神,那就不对,你一定认识我们,还对我们有很深的感情。你说啊,你到底是谁?你别看我长得高大,可胆子小的很,你要是鬼,就早点说,别吓着我……” 说着说着,秦忆眼圈竟然红了。 钟离无间听着他喋喋不休,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绪,也跟着激荡不已。 这混小子,什么鬼不鬼的。 不知何时,江怀竟悄悄地回来了,屋里的人只顾听着秦忆絮絮叨叨,竟没人注意到他。 “秦忆,说完了吗?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想问他,是不是鬼?是不是借尸还魂,是不是江天死而复生?” 江怀的一通输出,将秦忆问不出口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呜……呜……” 秦忆竟痛哭起来。 “江怀,你说会是老头子吗?江怀,我害怕啊……江怀,这世上离奇的事多了去了,老头子真的死了吗?老头子可是最疼我的,他若真的死了,怎么不给我托梦呢。钟离前辈,你到底是谁啊?你就给我个痛快话,行不行啊……” 坐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涕泗横流,可见,秦忆是真的到了伤心处。 钟离无间看着一丝形象都不顾的秦忆,还有立在秦忆身侧冷静立着的江怀,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两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啊,长大了,还是一点没变。 “十六年前,老夫路过秦家庄,见到一个可怜的孩子。那孩子跟我的孩儿差不多大小,老夫难得心软,就将他带了回去。 这孩子,是个聪明伶俐、会讨人喜欢的。老夫给他取了名字,以秦为姓,以忆为名。老夫并不知道忆儿是谁,但他在老夫跟前长大,那就是我的孩子……” 钟离无间平静地讲述了当年将秦忆带回的事。 秦忆哪还忍得住,一个箭步冲到了钟离无间跟前,“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又是一阵痛哭。 一边哭,一边摸着钟离无间的脸颊。 “老头子,真的是你吗?老头子,你脸上戴了人皮面具吗?摸着跟真的一样,你快摘下来,快摘下来。” “这就是他的脸啊!秦忆,你仔细看他的眉眼,想想记忆中父亲的样子,苍老之后,该是什么样的。他没有戴人皮面具,他是通过般若极功改变样貌的。钟离无间蓄着长长的胡须,你想想他之前的样子,跟父亲,确实有些相似之处。而今,武功没了,现在的样子就是他真实的样子,只不过,老了太多。” 听到江怀的话,秦忆爬起来,定了定神,对着钟离无间看了又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直接扑到了床榻上,一把抱住钟离无间,又开始嚎啕大哭了。 “臭老头子,你之前留那么长的胡须做什么?还有眉毛,也那么长,把你的脸都盖住了。老头子,你这是搞的哪一出啊?当初以为你死了,我哭了三天三夜,我真的受不了啊。老头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他还能做什么,奋六世之余烈,他是为了给我腾位子,好让我赶紧上位。父亲,我说的对吗?” 听到“奋六世之余烈”,秦忆的哭声戛然而止。 凭着他和江天相处多年的父子情谊,这绝对是江天能干得出来的事。 第187章 侍剑山庄 对江怀所言,钟离无间完全是默认的态度。 秦忆哭了许久,累了,终于停了下来。 刚一停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抓起钟离无间的右手。 果然,其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齿痕,那可是幼年时的自己留下的。 看到这个齿痕,秦忆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臭老头子,你说过的,这个记号是属于我们父子二人的,不让告诉江怀。早知道你会如此,当年,我就在你身上留一个大大的记号……” “小子,再哭,就要‘水漫金山’了。” 钟离无间尽量扯出一个笑脸,可秦忆真情流露的一面,让他也忍不住眼眶发酸。 可再一看到江怀置身事外般的冷静样子,钟离无间又将那股子泪意压了回去。 “小子,你冷着脸给谁看呢?” 钟离无间心道:屋子里拢共四人,秦忆、梅绮皆泪水涟涟,自己也是十分伤感,唯独江怀,冷眼旁观。 可若说江怀无感,钟离无间也知道,那实在冤枉他了。 江怀性子内敛,与风风火火的秦忆不同,即便心中动容,也会十分克制。 况且,还有钟离无间并不清楚的另一个原因:如今的江怀已经不是原来的江怀了。 秦忆纵然知道,可此等大事,他也不会贸然开口。 没有人能体会到江怀此时的心境。 他的心里乱极了,太多的事纠缠在一起,好像一大堆纷纷乱乱的线缠在一起,他怎么理都理不清。 有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了许久,江怀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过了许久,他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声,“父亲,你的事,从头到尾说”。 “是啊,老头子,你好好说,好好的搞什么死遁。我和江怀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还有,那什么,朱雀使和你,那啥……什么关系。你也别怪江怀冷脸,他心里也着急。” 听到秦忆提起梅绮,钟离无间忍不住老脸一红。 其他的事倒也好说,梅绮的事,有些犯难。 “我如今是钟离无间,那便是钟离无间,我不会再做回江天的。老祖宗说了要过了六代再入江湖,老祖宗的话不能不听。那我又着急,干脆就给儿子腾位子。 关于祖训,我瞒下了一点,祖训说要将侍剑山庄收服,让世间再无侍剑山庄。同为江湖门派,不至于如此,我干脆就瞒了下来。这一点,只有历任宫主才知道。” 侍剑山庄,灵隐宫的祖训居然会提及侍剑山庄! 想到玲珑棋局里的追风剑法,江怀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错,灵隐宫与侍剑山庄果然有渊源。 “说啊,怎么不说了。老头子,继续啊。侍剑山庄,啧啧,侍剑山庄立世两百年,在江湖里一直都地位超然,且位于东海归墟山。咱们灵隐宫也两百年了,一直都隐在西陲之地。这祖训,可真有意思。” 对灵隐宫当年留下祖训的那位老祖宗,秦忆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他是真没想到,一东一西、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地方,竟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忆面上的难以置信让钟离无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哼,都是姓江的,本就是一家子,谁又比谁厉害到哪儿去。侍剑山庄的老祖宗江行可是北秦立国的功臣,就是靠着长风剑截断了南梁末帝的退路。 侍剑山庄的名字,是北秦太祖钦赐的。世人皆以为江行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侍剑山庄的第一任庄主。 孰不知,江行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小儿子,就是咱们灵隐宫的第一任宫主……” “等一下,老头子,我见识少,打断一下。” 秦忆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是说,第一任庄主和第一任宫主是亲兄弟吗?怎么小儿子不为人知,莫不是同父异母?这小儿子其实是私生子,所以才没有人知道。 等等,我再理一下啊。江行可是下了一局大棋?侍剑山庄在明,灵隐宫在暗,必要的时候,互为依靠和支撑?” 不得不说,秦忆十分聪慧,将江行的意愿猜了个七七八八。 钟离无间朝秦忆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小儿子并不是私生子,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是小儿子幼时身子不好,轻易不见人,慢慢地就无人知道了。江行的确是如此打算的。可这小儿子不服了,为何要让大哥做庄主,为人敬仰。而他却要去杳无人烟的西陲之地,所以这才有了灵隐宫的祖训。” “呵呵……” 一直安静听故事的江怀突然笑了起来,“父亲,那为何非要是六世积累呢?为什么非得要过了六代”。 这是让江怀最不解的地方。 客观地说,灵隐宫与侍剑山庄同出一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论实力,侍剑山庄还真不是灵隐宫的对手。 “呵呵……” 这次换钟离无间干笑了几声。 “这个问题我也曾疑惑不解,问了你的祖父,才知道为何。过了六世,血脉就淡了不少了,动起手来,不用留情面。” “啊!” 江怀和秦忆异口同声。 他们想了很多原因,唯独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 还真是,传到了第七代,那点子血缘也淡得不能再淡了。 “老头子,那你为何将收服侍剑山庄瞒了下来?什么同为江湖门派,不至于如此,你哄骗谁呢? 还有,你每年都会出去不少时候。不用说,一定是去忙赤鹿教的事了。你可真行啊,把赤鹿教的那帮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对了,你待在华京到底是为何,这也得说清楚。” 最后这个问题,才是秦忆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天的能耐,他要是在华京谋划个“惊天大事”来,皇伯父和父王可吃不消啊。 钟离无间并不着急回答秦忆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秦忆。 “小子,你的身份,这个时候,还要瞒着吗?我与申屠是故交好友,曾听他提起过,多年前,昭王世子曾走失一段时日,后来又找了回来。这其中,可能做太多文章了。” 钟离无间此时故意提起申屠致,秦忆立即会意。 申屠家主是什么人? 申屠家主可是皇伯父“最贴心的人”。 老头子跟申屠家主走得近,那明显是亲近北秦的啊! 这可让秦忆太高兴啦! “老头子,我没想瞒着你,我的身份本也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但是你之前走得猝不及防,我什么都来不及说。况且,江怀的担子极重,我也不放心他,必定要和他共同进退。” 秦忆言辞极为诚恳,可看起来却十分紧张。 钟离无间笑道:“小子,你紧张什么?难道我还会问昭王讨要银子吗?他的儿子我养了这么多年,那就是我的儿子了。” 顿了顿,钟离无间接着说道:“索鹰是朝廷的人,你们就没有想过,钟离无间也是朝廷的人吗?所以,我在华京。 至于赤鹿教,名为江湖组织,但其实是为了镇守北地而存在的。我给了那些亡命之徒一个重新活着的机会,当然也有几分手段。” 说着,钟离无间用眼神示意梅绮。 梅绮从袖子里掏出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 “这只是其中一种手段,只要守规矩,毒就不会发作。加入赤鹿教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非常之人所以用非常手段。” 赤鹿教怎么管教人、收服人的,江怀并不关心,他只是没想到,钟离无间居然也会是朝廷的人。 是了,他一叶障目了。 所有人都知道索鹰是朝廷的人,也都知道索鹰是赤鹿教的青龙使。 就像是其他门派也有不少子弟为朝廷效力,他下意识地觉得钟离无间这等高傲之人绝不会为人所驱使。 一看江怀面上的神情,钟离无间就知道其心中所想。 “侍剑山庄与朝廷关系不差,咱们灵隐宫自然方方面面不能落后。你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老子我就在华京为你压阵。 咱们父子二人一同完成祖训。只是没想到,侍剑山庄就这么没了?按理说不能啊,侍剑山庄可是朝廷罩着的啊。 依我猜测,这件事八成是前朝余孽做的。那江行本是末帝身边的人,却背叛末帝,这个仇,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88章 太子殿下 出了索府的大门,秦忆忍不住回头望了又望。 “江怀,咱们就这么走了吗?老头子……老头子他……” “他没事,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梅绮、索鹰都不是吃素的。他……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江怀也想回头再看一眼,可是,他没有回头。 如今的钟离无间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只是个有些虚弱的老者罢了。 他,真的该好好歇歇了。 “不是,还有事情没有说明白。朱雀使跟老头子关系可不一般。老头子不是一直都忘不了你的母亲吗?那朱雀使又算怎么回事?不得问问啊。我虽没有见过义母,但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这是身为人子义不容辞之事。” 说起这个,秦忆就要转头回去。 不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他就睡不着觉。 江怀直接拦住了他,一把扯着秦忆往前走。 得到了钟离无间几十年的修为,又找回了自己丢失的功力,江怀力道惊人。 秦忆试着挣脱,竟丝毫挣扎不动。 “你这是作甚?仗着武艺高强欺负人吗?我可是你兄长,没大没小。” “秦忆,有什么好问的。梅绮到底是谁,你真的猜不到吗?父亲说,母亲早早便离开了,那就是离开了,已经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母亲,还有什么差别。她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问。你若是我的好兄弟,就不要再问了。” 秦忆还想再说什么,江怀眼疾手快,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扯着秦忆大步向前走的江怀,不是不明白秦忆的意图。 秦忆不会猜不出梅绮的身份。 他想回去问清楚,不过就是想问问一个母亲,为何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十几年来不管不问。 江怀知道,秦忆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只是,此时此刻,他不想看到梅绮,也不想看到钟离无间,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再说,即便知道答案,那又如何呢? 已经过去的岁月,是永远也回不来的。 …… 八荒客栈的水榭里,秦焰与秦昱已经相对而坐了许久。 望着眼前穿着储君服饰的英伟男儿,秦焰的眼眸中闪过几分骄傲的情绪。 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这是他的好孩子! “父……父王。” “殿下,你的身世,皇兄已经告诉你了,本王的确是你的皇叔。” “皇……叔,皇叔……在昱儿心里,您永远是我的父亲。若我真的是您的儿子,那该多好,我是真的想做您的儿子……” 说着,秦昱忍不住跪倒在秦焰跟前。 不错,他是想要秦曜的位置,想当未来的北秦之主,可他真的想做父王最骄傲的儿子。 “哟,这是哪一出啊?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跪到了地上。这身衣袍可真气派,弄脏了岂不可惜。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还未恭贺太子殿下大婚之喜呢!” 秦忆回来了,一回来就看到了秦昱,立即下意识地出言挖苦,一通话说得要多顺溜就有多顺溜。 “忆儿,你……不可胡言。殿下,起来,先起来。” 对秦忆这个儿子,昭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管不动啊! 秦昱起身后,对秦忆露出一个大大的和蔼的笑容,半丝不将秦忆的挖苦放在心上,“忆弟,你回来了。我今日回来的巧,见到忆弟可真是高兴”。 “是吗?我倒是回来的不巧了,早知道殿下到访,我就晚些时候再回来。” 当了太子就是稳重多了,不管秦忆说什么,秦昱面上笑意丝毫不减。 “江兄,许久未见,江兄可还好?” 秦忆不是个良好的沟通对象,江怀,多少要给几分面子。 江怀淡淡一笑:“托殿下的洪福,很好。” “刚才看江兄步履矫健,双目有神,想来,江兄有好消息了!若真是如此,英雄殿的第十位,江兄上榜,正好名正言顺。皇叔,我该回去了,得闲再来探望皇叔。” 在路过秦忆的时候,秦昱停了下来。 “忆弟,东宫只有太子妃一人,未免冷清。父皇有意为本宫向申屠小姐提亲,太子侧妃这个位置,也不算辱没了申屠世家的大小姐。不知忆弟以为如何?” 在听清秦昱说了什么的那一瞬间,秦忆想都未想,手就摸向了挂在腰后的翻云刀。 “忆儿,不可……” “可本宫对申屠小姐无意,觉得申屠小姐与忆弟更合得来。父皇听了本宫的建议,也觉得甚好。” 幸好秦昱的话够快,要不,翻云刀真的出窍了。 见秦忆的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秦昱脸上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忆弟,不管先太子如何,他已经走了。这世间,本宫的兄弟只剩下了你一个。以后的北秦,要靠我们兄弟二人了。” 说着,秦昱向秦忆伸出了右掌。 秦忆冷冷地看了秦昱一眼,飞快地拍了一下,又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我比你运气好,我还有江怀这个兄弟。” 还有一句话,秦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 秦昱的位置,注定是孤家寡人。 秦昱笑了笑,走了出去,在快要踏出水榭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忆弟,有你在,我就不是孤家寡人。” 说着,秦昱大步走了出去。 “他来做什么?当了太子,不够他忙的吗?” 秦忆没好气地问道。 秦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放在身后桌子上的一幅卷轴,递给了江怀。 “逝者已矣,这幅画像给你,留作纪念。” 江怀双手接过,“谢昭王”。 “本王说与江庄主是旧相识,想留个念想。但英雄殿里的每一幅画像,都要好好收着,一幅也不能少。于是太子亲手临摹了这幅画像。江小兄,打开看看。” 闻言,江怀慢慢地打开了卷轴。 果真与他在英雄殿见到的那幅一模一样。 就冲这幅画像,他自觉欠秦昱一个人情。 “江小兄,你的武功恢复了吗?钟离无间可真有办法。本王已见过了司空宗师还有万毒老祖。稍后,本王自会去见钟离无间。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几十年的老友了……” 秦焰说起了钟离无间,秦忆想到钟离无间苍老后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种不适在面对秦焰时,就变成了没有理由的火气。 “有完没完,秦昱就来送画的吗?没别的事了?” “有,前朝余孽的事。威武侯查到,有前朝余孽在西陲之地出现。” “前朝余孽。” 江怀、秦忆异口同声。 钟离无间曾猜测,侍剑山庄一事很可能是前朝余孽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报仇雪恨。而今,又一次听到这四个字,二人一下就来了精神。 秦忆问道:“消息几分可信?” “威武侯为人严谨,他的消息,一向很准。” 对秦焰的回答,秦忆不以为然。 “真不真的,总要好好查探一番才知道。皇伯父的诏书还没有发下,你想办法拦下来。我现在只想做秦忆,江怀的好兄弟。我们要离开华京。” 第189章 我听你的 离开华京的前一夜,江怀和秦忆又来到了听风堂位于城中的据点。 “少主、堂主,你们来了。多亏了堂主的迷药,那位大姐可真是厉害,我们差点招架不住。” “可不是,若不是石大侠行动不便,那位大姐要顾着些,我们这些人可真不是她的对手。” 一看到他们,阿风、阿宝立刻叫苦连连。 自打那女人伤好后,他们的差事可是越来越难办了。 想到那位云大姐凶神恶煞的样子,秦忆不禁对阿风、阿宝他们也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之心。 连他想到那女人,都觉得十分可恶,真是委屈了手下们! 他十分好心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道:“放心,放心,我们今天来就是救你们脱离苦海的。这女人如此厉害,让她待在这里倒是可惜了。我们走的时候,会将这女人带走。” 阿风、阿宝听到秦忆如此说,简直“如闻天籁”,高兴得连蹦带跳,总算可以送瘟神走了。 “小子,休要大言不惭。老娘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轮得到你这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指手画脚。” 隔着房门,几人已经感觉到了云大姐的怒火。 不愧是曾掌管杀手盟的女人,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秦忆无语地翻了又翻白眼:若不是看在石大侠的份上,他一定要这女人好看。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股大力震开。 云大姐正襟危坐,气势十足地瞪着几人。 “啪啪啪”几声,秦忆不禁拍手叫好。 “云大姐,果然厉害。您老人家何故动怒呢?女人爱发脾气,老得快啊。” 女人,总是不喜欢别人说她老的。 在听清楚秦忆说了什么的时候,云大姐面上的怒火更是不加掩饰了。 眼看着这位大姐又要发脾气了,秦忆立即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云大姐,小弟无状,都是小弟的不是。今日我们前来,乃是为了帮助云大姐了却一桩心事的啊。云大姐先听我说完,再收拾我不迟。” 秦忆说的煞有其事,一张俊脸又笑得十分喜人,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云大姐也只能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看得清形势,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和石镇平都落在这两个小子手里,姑且先听听他如何说。 “云大姐果然通情达理。小弟知道,在云大姐的眼里,小弟不可信,那换个可信的跟您说。来来来,让我们少主说,我们少主一向一言九鼎,从不妄言的。” 说完,秦忆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乖乖地立在江怀身后。 秦忆说的不错,在云大姐眼里,江怀这个小子要比他可信多了。 可一想到那日刺杀秦焰,全赖这小子,才让自己功败垂成,云大姐的熊熊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看着江怀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江怀见状,丝毫不气,反而学着秦忆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喜悦与宽容的。 云大姐冷哼一声,“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比老子还粗鲁。”秦忆小声嘟囔。 江怀又笑了笑,“云大姐莫气。云大姐执掌杀手盟,自然是有格调的厉害人物。杀手亦有行规,滥杀无辜也不是杀手盟的作风。侍剑山庄一事不是昭王所为,背后黑手另有其人。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请云大姐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哦,不是秦焰,呵呵……” 一直没有说话的石镇平突然冷笑起来。 他本就斑驳的面孔更多了几分狰狞之意。 “云儿,我不信他们所言。他们……他们一定是被秦焰蒙蔽了。这姓秦的小子拼死命维护秦焰,他们之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姓江的,有种的就放了石某,石某自会为侍剑山庄上下报仇雪恨。可恶……咳咳……咳……” 石镇平怒气冲天,又不停地咳嗽,看起来颇为狼狈。 江怀心中不忍:“石大侠,莫要激动。您也想找到背后黑手,为侍剑山庄讨回公道。石大侠侠骨丹心,自然也不想冤枉好人……” “住嘴,姓江的,你这无耻的谄媚之徒,你害怕秦焰的权势,石某不怕。秦焰,就是害我侍剑山庄的罪魁祸首。云儿,不要听他们胡言,咱们走,咱们走,这世间,可有天理,可有公义,放了我们,快放了我们。” 见石镇平如此痛苦,云大姐自然也不会再听江怀啰嗦。 她的剑已经被阿风等人收走了,可一个杀手,处处都是武器。 “嗖”的一声,云大姐从腰间抽出了一根飘带。 只见她面如寒霜,握着飘带的右手来回摆动,这飘带在她手中似一条凶猛的毒蛇,吐着信子朝着江怀不留情面地进攻。 飘带扫过之处,桌椅碎了一地,可见这云大姐力道之大。 在飘带离江怀面门不到两寸之距的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江怀伸出两个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飘带。 云大姐用力挣脱,发现自己完全挣扎不动。 一气之下,她狠狠地甩开飘带,不再挣扎。 “啊……”的一声惨叫,石镇平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苦地床榻上挣扎。 “你怎么了?” 云大姐立即冲了过去。 “不好。” 秦忆大叫一声,也立刻上前查看。 他的手指刚一搭上石镇平的脉搏,就立即觉察到不妥,可他来不及后退了,云大姐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抵上了他的心口。 秦忆十分痛快地举起了双手,“云大姐,小心些,刀可不长眼。小弟与云大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什么深仇大恨,云大姐犯不着要了小弟的命啊”。 这番话后,秦忆又可怜兮兮地冲江怀喊道:“江怀,快救我啊。云大姐的刀再往前一寸,我的小命就交代到这里了。” “大……姐……女侠,女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快放了我们堂主。女侠,看在属下们一直尽心尽力伺候石大侠的份上,你快放了我们少主啊。” 阿风阿宝跟云大姐打交道的时候多些,知道这女人发起狠来就是个疯子。 堂主英俊潇洒,若是小命就这么交代了,那可实在太惨了。 江怀眯了眯眼,他很有把握用飞刀一下打中云大姐的手。可云大姐也是不容小觑的,她只要稍稍用力,秦忆真的就完蛋了。 “姓江的,识相点,放了我们。我自然不会要这小子的命。” 多少日了,云大姐待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这一刻,总算是将心头的恶气出来了。 如今,形势调转,主动权可在她的手里。 “秦忆,差不多得了。再演下去,石大侠就该毒发了。” 说着,江怀又轻叹了口气,“云大姐,你知道秦忆的一手医术师从何人吗?我们的师叔祖,就是万毒老祖。你的动作已经极快了,可秦忆也不慢。你的手里握着他的命,可石大侠的安危却是他说了算的”。 果然,此言一出,云大姐立即紧张地望向石镇平。 “哼,石某好得很。云儿,别听姓江的虚张声势。” 刚才的一声惨叫本就是假的,石镇平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是吗?石大侠当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吗?” 江怀刚一话落,只见本来还好端端的石镇平突然仰倒在床榻上,还立即翻起了白眼,整个人突然就进气少、出气多了…… “啊”的一声惨叫,这回是云大姐发出来的。 她哪还顾得上秦忆,立即扑到了石镇平跟前。 逃出生天,秦忆不禁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他可真怕,这女人不管不顾,一刀捅了下来,那他就得到阎王跟前说理去了。 “求求你们,救救他,我都听你们的……” 秦忆狐疑地望着江怀,他哪有下毒啊,刚才真的以为石大侠出事了,哪有功夫下毒啊。 这个时候,石镇平竟又缓了过来,刚才的一幕就像是一场梦。 云大姐也不禁有些疑惑了。 “云大姐,你帮我们,石大侠自然无忧。否则……” 江怀轻飘飘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我听你的。” 第190章 一同赶路 江怀和秦忆离开的时候,果然带走了云大姐。 当着云大姐的面,江怀特意交代阿风他们,“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石大侠去八荒客栈”。 夜里的华京,比白日安静多了。 几人走在华京宽阔的街道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云大姐跟着二人走了很久,眼看着还要继续走下去,她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地质问:“你们是有病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是去打劫,还是采花,还是要杀人,做什么就爽快些。” 秦忆敢说,他见过的这么多女人里,这位云大姐一定是最暴躁的那一个。 想到她曾拿着刀抵在自己心口,越看她气急败坏,秦忆越觉得心情舒畅。 “江怀,你说这天怎么亮得如此迟呢!咱们已经逛了很久了,可天还未亮。没办法,只有天亮才开城门,那就继续走。” 什么? 一边闲逛一边等天亮吗? 听到秦忆如此说,云大姐更气愤了。 她正要继续破口大骂,突然瞥见江怀凉凉的目光,再一想到石镇平还在他们手中,不由地将满腔怒火又压了下去。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等天亮,出城去。” “江少主,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这姓秦的什么时候给他解药?” 看样子,秦忆也是要离开华京的,那石镇平的毒,可如何是好。 “云大姐,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叫他江少主,叫我姓秦的……” 说着,秦忆亦看向江怀。 不止云大姐奇怪,连他都不知道江怀想让这云大姐去干什么。 “云大姐,苍墨高原以西,是高域密宗的势力范围,劳烦云大姐帮我们走一遭,查查前朝余孽。” 高域密宗。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秦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中州城里的江南春。 当日在江南春,楚牧与父王谈话,二人就使用了高域密宗的密室传音之术。 “你让我去苍墨高原以西,那里已经不是北秦的势力范围了。南梁已经亡了两百年了,就算有传承之人,即便这些人藏在了那里,又关北秦何事?再说,江少主何时做了北秦朝堂的鹰犬。” “你这女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忆觉得江怀脑子进水了,居然会让这女人去查探。 “云大姐,关于杀手盟的前世今生,用不用我在此与你细说一遍?” 江怀淡淡一笑,面上胸有成竹。 果然,云大姐的脸色变了。 “终日躺在那个小院里,老娘也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他的解药,怎么说?” “云大姐放心,我们的师叔祖如今就在八荒客栈,石大侠住在那里,我保证他的安危。云大姐已经闯过一次八荒客栈了,应该知道,昭王的地盘可不是好进的。天马上就亮了,江怀在此,祝云大姐一路顺风。” “老娘是守信之人,希望江少主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云大姐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口去了。 …… 华京城外,江怀和秦忆也出了城,哪里还有什么云大姐的身影,估计早就无影无踪了。 “江怀,你搞什么?石大侠是怎么了,我可没有下毒。还有,高域密宗和杀手盟有什么关联?你怎么会想到让云大姐去呢。” 这满肚子的疑惑,秦忆终于全都“吐”了出来。 “没什么,我不喜欢受人威胁,所以用般若极功隔空打牛,石大侠才会那样,云大姐关心则乱,很容易相信我说的中毒。” “那高域密宗呢,还有杀手盟呢?” “杀手盟的大本营虽然在北地,可创立杀手盟的人来自高域密宗。南梁末帝真的有血脉留下来吗?若真的有,会不会藏在高域密宗,还是查探一番比较放心。” 杀手盟居然跟高域密宗有关系。 听风堂的线报里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一点。 “杀手盟的事,是石伯伯告诉我的。以前,我很喜欢听石伯伯谈天说地。石伯伯走过很多地方,他去过高域密宗,还认识了几个朋友。创立杀手盟的人偷了《皓月神剑》谱,逃到了北秦。石伯伯后来偷剑谱,也是出于朋友之义,这便又扯出了他和云大姐的缘分。” 还有这一层因由,怪不得江怀知道。 想到已经被带到八荒客栈的石镇平,秦忆小心翼翼地问道:“江怀,他……真的是你的石伯伯吗?” 秦忆并不认识石镇平,可从在归墟山将此人带回,再到这后来的点点滴滴。 无论是娄阔海,还是云大姐,或是石镇平自己所言,似乎都证明了一件事,他真的是石镇平。 可秦忆从来没有从江怀的嘴里听到过确切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他……他,我也不知道。” 江怀垂下了头。 秦忆轻叹了了口气,拍了拍江怀的肩膀,“他既然出现在归墟山,那就跟侍剑山庄有关。我们加把劲儿,找到暗害侍剑山庄的黑手,他到底是谁,就一清二楚了”。 秦忆的意思,江怀明白。 他若真的是石伯伯,那固然好。 若不是,那就是个重要的线索。 “江怀,你说我们为何要如此折腾呢?至少,石大侠看起来也很在乎云大姐,把云大姐抓起来,威胁一番,看他说不说实话。” 刚一说完,秦忆立马又后悔了。 连江怀都不敢断定究竟是不是石大侠,那怎么敢轻易去试探呢。 再说,就算真的试探,他若宁死不屈,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他们还真能杀了云大姐吗? 略一想想,就知道,不可取啊! “算了,我……我就是说说,你知道的,我的嘴一向比脑子快……” 秦忆刚一话落,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嗖”的声响。 江怀的飞刀出手了! “江兄,且慢,是我,申屠……影……” 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红色身影突然蹿了出来。 江怀的飞刀有多快,没有人比秦忆更清楚了。 秦忆顾不上其他,立即使出飞翼梯云纵,飞扑出去。 可他用尽全力,也赶不上飞刀的速度。 眼看着申屠影就躲不过去了,幸好江怀的另一把飞刀已经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去了,目标正是第一把飞刀。 “铮”的一声响,两把飞刀掉落在地。 见申屠影安然无恙,秦忆方长出了口气。 “江兄、秦兄,我知道你们要前往西陲之地,我想与你们结伴同行。我并不是有意躲在此处偷窥你们的。我……我昨日就守在此处了。我已经知道秦兄的身份了,咱们绝对是自己人。前朝余孽的事,我也想出一份力……” 申屠影惊魂未定,话说得又急又快。 一边说,一边急急看向秦忆,眼中全是祈求。 秦忆看她被吓得不轻,脸色刷白,心中不忍,可结伴同行,实在不妥。 申屠影好似知道秦忆想说什么,立即又道:“秦兄,我父亲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他同意的,我……我也同意。秦忆,我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光说不够,申屠影竟直接握住了秦忆的手,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不松手” 的架势。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此刻大胆举动有些紧张。 至于秦忆,在听清申屠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些晕乎乎了,这一会儿,整个人更是如坠云端,浑身都软绵绵的。 “快走,西陲之地很远,且有的走呢。” 江怀撂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 “咳咳……既然如此,那就走,有个照应也好。” 虽是不舍,秦忆还是放开了申屠影的手,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第190章 一同赶路 江怀和秦忆离开的时候,果然带走了云大姐。 当着云大姐的面,江怀特意交代阿风他们,“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石大侠去八荒客栈”。 夜里的华京,比白日安静多了。 几人走在华京宽阔的街道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云大姐跟着二人走了很久,眼看着还要继续走下去,她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地质问:“你们是有病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是去打劫,还是采花,还是要杀人,做什么就爽快些。” 秦忆敢说,他见过的这么多女人里,这位云大姐一定是最暴躁的那一个。 想到她曾拿着刀抵在自己心口,越看她气急败坏,秦忆越觉得心情舒畅。 “江怀,你说这天怎么亮得如此迟呢!咱们已经逛了很久了,可天还未亮。没办法,只有天亮才开城门,那就继续走。” 什么? 一边闲逛一边等天亮吗? 听到秦忆如此说,云大姐更气愤了。 她正要继续破口大骂,突然瞥见江怀凉凉的目光,再一想到石镇平还在他们手中,不由地将满腔怒火又压了下去。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等天亮,出城去。” “江少主,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这姓秦的什么时候给他解药?” 看样子,秦忆也是要离开华京的,那石镇平的毒,可如何是好。 “云大姐,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叫他江少主,叫我姓秦的……” 说着,秦忆亦看向江怀。 不止云大姐奇怪,连他都不知道江怀想让这云大姐去干什么。 “云大姐,苍墨高原以西,是高域密宗的势力范围,劳烦云大姐帮我们走一遭,查查前朝余孽。” 高域密宗。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秦忆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中州城里的江南春。 当日在江南春,楚牧与父王谈话,二人就使用了高域密宗的密室传音之术。 “你让我去苍墨高原以西,那里已经不是北秦的势力范围了。南梁已经亡了两百年了,就算有传承之人,即便这些人藏在了那里,又关北秦何事?再说,江少主何时做了北秦朝堂的鹰犬。” “你这女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秦忆觉得江怀脑子进水了,居然会让这女人去查探。 “云大姐,关于杀手盟的前世今生,用不用我在此与你细说一遍?” 江怀淡淡一笑,面上胸有成竹。 果然,云大姐的脸色变了。 “终日躺在那个小院里,老娘也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他的解药,怎么说?” “云大姐放心,我们的师叔祖如今就在八荒客栈,石大侠住在那里,我保证他的安危。云大姐已经闯过一次八荒客栈了,应该知道,昭王的地盘可不是好进的。天马上就亮了,江怀在此,祝云大姐一路顺风。” “老娘是守信之人,希望江少主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云大姐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口去了。 …… 华京城外,江怀和秦忆也出了城,哪里还有什么云大姐的身影,估计早就无影无踪了。 “江怀,你搞什么?石大侠是怎么了,我可没有下毒。还有,高域密宗和杀手盟有什么关联?你怎么会想到让云大姐去呢。” 这满肚子的疑惑,秦忆终于全都“吐”了出来。 “没什么,我不喜欢受人威胁,所以用般若极功隔空打牛,石大侠才会那样,云大姐关心则乱,很容易相信我说的中毒。” “那高域密宗呢,还有杀手盟呢?” “杀手盟的大本营虽然在北地,可创立杀手盟的人来自高域密宗。南梁末帝真的有血脉留下来吗?若真的有,会不会藏在高域密宗,还是查探一番比较放心。” 杀手盟居然跟高域密宗有关系。 听风堂的线报里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一点。 “杀手盟的事,是石伯伯告诉我的。以前,我很喜欢听石伯伯谈天说地。石伯伯走过很多地方,他去过高域密宗,还认识了几个朋友。创立杀手盟的人偷了《皓月神剑》谱,逃到了北秦。石伯伯后来偷剑谱,也是出于朋友之义,这便又扯出了他和云大姐的缘分。” 还有这一层因由,怪不得江怀知道。 想到已经被带到八荒客栈的石镇平,秦忆小心翼翼地问道:“江怀,他……真的是你的石伯伯吗?” 秦忆并不认识石镇平,可从在归墟山将此人带回,再到这后来的点点滴滴。 无论是娄阔海,还是云大姐,或是石镇平自己所言,似乎都证明了一件事,他真的是石镇平。 可秦忆从来没有从江怀的嘴里听到过确切的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他……他,我也不知道。” 江怀垂下了头。 秦忆轻叹了了口气,拍了拍江怀的肩膀,“他既然出现在归墟山,那就跟侍剑山庄有关。我们加把劲儿,找到暗害侍剑山庄的黑手,他到底是谁,就一清二楚了”。 秦忆的意思,江怀明白。 他若真的是石伯伯,那固然好。 若不是,那就是个重要的线索。 “江怀,你说我们为何要如此折腾呢?至少,石大侠看起来也很在乎云大姐,把云大姐抓起来,威胁一番,看他说不说实话。” 刚一说完,秦忆立马又后悔了。 连江怀都不敢断定究竟是不是石大侠,那怎么敢轻易去试探呢。 再说,就算真的试探,他若宁死不屈,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他们还真能杀了云大姐吗? 略一想想,就知道,不可取啊! “算了,我……我就是说说,你知道的,我的嘴一向比脑子快……” 秦忆刚一话落,只听到耳边传来了“嗖”的声响。 江怀的飞刀出手了! “江兄,且慢,是我,申屠……影……” 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红色身影突然蹿了出来。 江怀的飞刀有多快,没有人比秦忆更清楚了。 秦忆顾不上其他,立即使出飞翼梯云纵,飞扑出去。 可他用尽全力,也赶不上飞刀的速度。 眼看着申屠影就躲不过去了,幸好江怀的另一把飞刀已经以更快的速度飞出去了,目标正是第一把飞刀。 “铮”的一声响,两把飞刀掉落在地。 见申屠影安然无恙,秦忆方长出了口气。 “江兄、秦兄,我知道你们要前往西陲之地,我想与你们结伴同行。我并不是有意躲在此处偷窥你们的。我……我昨日就守在此处了。我已经知道秦兄的身份了,咱们绝对是自己人。前朝余孽的事,我也想出一份力……” 申屠影惊魂未定,话说得又急又快。 一边说,一边急急看向秦忆,眼中全是祈求。 秦忆看她被吓得不轻,脸色刷白,心中不忍,可结伴同行,实在不妥。 申屠影好似知道秦忆想说什么,立即又道:“秦兄,我父亲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他同意的,我……我也同意。秦忆,我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光说不够,申屠影竟直接握住了秦忆的手,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不松手” 的架势。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此刻大胆举动有些紧张。 至于秦忆,在听清申屠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些晕乎乎了,这一会儿,整个人更是如坠云端,浑身都软绵绵的。 “快走,西陲之地很远,且有的走呢。” 江怀撂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走。 “咳咳……既然如此,那就走,有个照应也好。” 虽是不舍,秦忆还是放开了申屠影的手,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第191章 天师论道 这一路上,秦忆一直在竭力向江怀证明一个事实:他绝不是有了心上人就将兄弟抛诸脑后的混账人。 理智告诉他,江怀是最重要的兄弟和亲人。 可情感上,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往申屠影那里瞟。 申屠影早已经换了装扮,还易了容,眼下就是个清秀的少侠。 可谁家少侠像阿影似的,身姿轻灵又矫健,一举一动全是风情。 从华京一路向西,这条路,秦忆走了不止一次。 可没有哪次如这次般,让他整日心头如小鹿乱撞,时刻怦怦直跳。 这种雀跃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昆阳城。 这一日,三人来到了昆阳城。 “咦,不对啊,这是昆阳城吗?” 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街道上都是空空荡荡,临街的铺子更是没有一家开门的。 秦忆看了看天色,青天白日,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 若不是刚才进城时看到了还算大的“昆阳”二字,还以为是到了更远的青山城呢。 申屠影环顾一圈,不解地问道:“这真的是昆阳城吗?父亲多年前随昭王出征,曾路过这里,我听父亲说起过昆阳城。虽是西陲小城,但烟火气十足,民风淳朴,哪是这般冷清清的模样啊!” “阿影说得是,这昆阳城不寻常,很不寻常啊!” 说着,秦忆习惯性地将手放到了腰后的翻云刀上。 他随时准备好了,在申屠影面前大展英姿,好让她见识一番自己舞起翻云刀时的潇洒。 这一路上,江怀已习惯了一个人走在前面。 听着身后秦忆和申屠影时不时地说上几句俏皮话,他也为兄弟高兴。 江怀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用心打量周遭。 从刚一进城,他就注意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卫士只有三三两两,比其他地方少得多。 眼下,这城里只是看不见人,并不是荒无人烟的感觉。 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呢? 正踌躇间,江怀远远地瞟见一个黑影正躲在一处低矮房屋檐下角落里悄悄张望。 总算看到个人影了。 江怀如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只一个眨眼间,他就到了黑影的身后。 “听不见啊,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真倒霉,老子怎么轮到今日值守了。” “天师啊,您老人家大点声啊、大点声!” …… 江怀已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连秦忆和申屠影也偷偷地上前来了。 可这人仍在专心致志地“碎碎念”。 “听到什么?你想听到什么?” 秦忆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呀”的一声惊叫,黑影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不稳,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怀和秦忆看清了这人的样貌,顿时心领神会。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巨沙帮的英雄好汉吗?你们帮主的第七房小妾找回来了吗?是了,巨沙帮就在昆阳城,原来我们来到了你们的地盘啊!” 总算见到了个人,还是之前见过的人,秦忆“欢喜”极了。 可看着秦忆面上扬起的大大的笑容,这人眼中闪过很多疑惑,看样子,他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秦忆了。 秦忆有些遗憾地对江怀说道:“唉,这位大哥想不起咱们是谁了。” “青山城,八荒客栈。” 江怀好心地给了提示。 可这人依旧迷茫着一双不大的眼睛。 “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说完,江怀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前忽的闪过楚令文狡黠一笑的动人样子。 紧接着,秦忆亦笑了起来。至于申屠影,在细细品味这两句话后,也笑得“花枝招展”。 这下,这人终于想起来了。 “是你们,我们在青山城的八荒客栈见过。” 这人想起当日,他们巨沙帮的人可是被一个小子打得落花流水,出糗的样子一幕接一幕在其脑海中闪现。 “你们……你们来昆阳城做什么?这里……这里可是我们巨沙帮的地盘。我们巨沙帮已经不是原来的巨沙帮了,我们帮主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有天师在,休得……猖狂,天师……老人家法力无边。” “天师,什么天师?” 秦忆撇撇嘴,心想一定是遇到江湖骗子了。 “你……你大胆,竟敢对天师不敬。天师乃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官,是为咱们当家做主的。天师已经闭关多年了,前些日子才出关。所……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师到天上了几日,人间自然过了好几年了……天师已经领会了天地的法旨,今日天师就在官府论……论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忆的刀已经架在了这人的脖子上。 感觉到从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这人眼中惊惧更甚。 “天……天师……在上,小……小的生亦何欢,死……死亦何苦。有种的,你别拿刀,直接用火来烧了老子啊。熊熊烈火,焚我残躯,浴火重生,位列仙班……” 这人明明很害怕的,可说着说着,整个人又变得冷静起来了。 在说起烈火焚烧的时候,眼中甚至还涌出了一丝让人感觉到神圣的情愫。 “他已经完全被这天师蛊惑住了。今日昆阳城空荡荡,莫不是都去官府听天师论道了?你既然这么虔诚,你怎么不去啊?” 说着,申屠影抬手拉下了秦忆的刀,转而换上了她自己的一把极其锋利的短刀。 在申屠影看来,秦忆的翻云刀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刀,这样的好刀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说啊,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一处?怎么不去听讲道。我这把刀可是削铁如泥的,既然你不怕死,咱们就试试刀快不快。” 这人眼看着申屠影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 像是下一秒这刀就要插到自己的脖颈里了,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今日轮到我值守,我自然想聆听天师的教诲。此处离官府很近,天师法力无边,我来到此处却没有听见,是因为我修行不够,根基太浅,福泽不厚……” “啪”的一下,申屠影直接打晕了这人。 “我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这人简直魔怔了。秦忆,你们之前见过此人?” 秦忆将他与江怀在青山城初遇楚令文一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申屠影听。 听罢,申屠影莞尔一笑,她对楚令文印象极佳,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既然你们与巨沙帮的人打过照面,不若你们也易容,改头换面一番,做事也更方便些,如何?” 说着,申屠影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都是易容用的材料。 “好啊,还是阿影想得周到。这一路上,阿影真是心细如尘……” 一边说,秦忆一边给江怀使眼色。 兄弟的意思,自然要配合才是。 江怀亦欣然点头。 很快,在申屠影的指导下,江怀和秦忆摇身一变,成了两个上了些年岁的落魄汉子。哪里还能看到半分英俊少年的影子。 三人站在一处,猛一看,就是两个随从陪着少年公子出来闯荡江湖的。 “江兄,秦兄,委屈了,哈哈……我保证,旁人绝对看不出你们是谁。这些个易容用的家伙,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来的,都是好东西,嘻嘻” 昆阳府衙的位置很好找,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府衙附近。 只见官府大门紧闭,细细听来,好像有不少人在里面。 三人又绕到了府衙后门。 这下,可把三人惊得不轻! 第191章 天师论道 这一路上,秦忆一直在竭力向江怀证明一个事实:他绝不是有了心上人就将兄弟抛诸脑后的混账人。 理智告诉他,江怀是最重要的兄弟和亲人。 可情感上,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往申屠影那里瞟。 申屠影早已经换了装扮,还易了容,眼下就是个清秀的少侠。 可谁家少侠像阿影似的,身姿轻灵又矫健,一举一动全是风情。 从华京一路向西,这条路,秦忆走了不止一次。 可没有哪次如这次般,让他整日心头如小鹿乱撞,时刻怦怦直跳。 这种雀跃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昆阳城。 这一日,三人来到了昆阳城。 “咦,不对啊,这是昆阳城吗?” 已经转了好几圈了,街道上都是空空荡荡,临街的铺子更是没有一家开门的。 秦忆看了看天色,青天白日,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 若不是刚才进城时看到了还算大的“昆阳”二字,还以为是到了更远的青山城呢。 申屠影环顾一圈,不解地问道:“这真的是昆阳城吗?父亲多年前随昭王出征,曾路过这里,我听父亲说起过昆阳城。虽是西陲小城,但烟火气十足,民风淳朴,哪是这般冷清清的模样啊!” “阿影说得是,这昆阳城不寻常,很不寻常啊!” 说着,秦忆习惯性地将手放到了腰后的翻云刀上。 他随时准备好了,在申屠影面前大展英姿,好让她见识一番自己舞起翻云刀时的潇洒。 这一路上,江怀已习惯了一个人走在前面。 听着身后秦忆和申屠影时不时地说上几句俏皮话,他也为兄弟高兴。 江怀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用心打量周遭。 从刚一进城,他就注意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卫士只有三三两两,比其他地方少得多。 眼下,这城里只是看不见人,并不是荒无人烟的感觉。 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呢? 正踌躇间,江怀远远地瞟见一个黑影正躲在一处低矮房屋檐下角落里悄悄张望。 总算看到个人影了。 江怀如一阵风似的掠了出去,只一个眨眼间,他就到了黑影的身后。 “听不见啊,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真倒霉,老子怎么轮到今日值守了。” “天师啊,您老人家大点声啊、大点声!” …… 江怀已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了,连秦忆和申屠影也偷偷地上前来了。 可这人仍在专心致志地“碎碎念”。 “听到什么?你想听到什么?” 秦忆凑近了些,小声问道。 “呀”的一声惊叫,黑影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不稳,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江怀和秦忆看清了这人的样貌,顿时心领神会。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巨沙帮的英雄好汉吗?你们帮主的第七房小妾找回来了吗?是了,巨沙帮就在昆阳城,原来我们来到了你们的地盘啊!” 总算见到了个人,还是之前见过的人,秦忆“欢喜”极了。 可看着秦忆面上扬起的大大的笑容,这人眼中闪过很多疑惑,看样子,他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秦忆了。 秦忆有些遗憾地对江怀说道:“唉,这位大哥想不起咱们是谁了。” “青山城,八荒客栈。” 江怀好心地给了提示。 可这人依旧迷茫着一双不大的眼睛。 “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说完,江怀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前忽的闪过楚令文狡黠一笑的动人样子。 紧接着,秦忆亦笑了起来。至于申屠影,在细细品味这两句话后,也笑得“花枝招展”。 这下,这人终于想起来了。 “是你们,我们在青山城的八荒客栈见过。” 这人想起当日,他们巨沙帮的人可是被一个小子打得落花流水,出糗的样子一幕接一幕在其脑海中闪现。 “你们……你们来昆阳城做什么?这里……这里可是我们巨沙帮的地盘。我们巨沙帮已经不是原来的巨沙帮了,我们帮主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有天师在,休得……猖狂,天师……老人家法力无边。” “天师,什么天师?” 秦忆撇撇嘴,心想一定是遇到江湖骗子了。 “你……你大胆,竟敢对天师不敬。天师乃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官,是为咱们当家做主的。天师已经闭关多年了,前些日子才出关。所……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师到天上了几日,人间自然过了好几年了……天师已经领会了天地的法旨,今日天师就在官府论……论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忆的刀已经架在了这人的脖子上。 感觉到从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这人眼中惊惧更甚。 “天……天师……在上,小……小的生亦何欢,死……死亦何苦。有种的,你别拿刀,直接用火来烧了老子啊。熊熊烈火,焚我残躯,浴火重生,位列仙班……” 这人明明很害怕的,可说着说着,整个人又变得冷静起来了。 在说起烈火焚烧的时候,眼中甚至还涌出了一丝让人感觉到神圣的情愫。 “他已经完全被这天师蛊惑住了。今日昆阳城空荡荡,莫不是都去官府听天师论道了?你既然这么虔诚,你怎么不去啊?” 说着,申屠影抬手拉下了秦忆的刀,转而换上了她自己的一把极其锋利的短刀。 在申屠影看来,秦忆的翻云刀可是难得一见的好刀,这样的好刀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说啊,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这一处?怎么不去听讲道。我这把刀可是削铁如泥的,既然你不怕死,咱们就试试刀快不快。” 这人眼看着申屠影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 像是下一秒这刀就要插到自己的脖颈里了,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今日轮到我值守,我自然想聆听天师的教诲。此处离官府很近,天师法力无边,我来到此处却没有听见,是因为我修行不够,根基太浅,福泽不厚……” “啪”的一下,申屠影直接打晕了这人。 “我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这人简直魔怔了。秦忆,你们之前见过此人?” 秦忆将他与江怀在青山城初遇楚令文一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申屠影听。 听罢,申屠影莞尔一笑,她对楚令文印象极佳,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既然你们与巨沙帮的人打过照面,不若你们也易容,改头换面一番,做事也更方便些,如何?” 说着,申屠影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好几个瓶瓶罐罐,都是易容用的材料。 “好啊,还是阿影想得周到。这一路上,阿影真是心细如尘……” 一边说,秦忆一边给江怀使眼色。 兄弟的意思,自然要配合才是。 江怀亦欣然点头。 很快,在申屠影的指导下,江怀和秦忆摇身一变,成了两个上了些年岁的落魄汉子。哪里还能看到半分英俊少年的影子。 三人站在一处,猛一看,就是两个随从陪着少年公子出来闯荡江湖的。 “江兄,秦兄,委屈了,哈哈……我保证,旁人绝对看不出你们是谁。这些个易容用的家伙,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来的,都是好东西,嘻嘻” 昆阳府衙的位置很好找,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府衙附近。 只见官府大门紧闭,细细听来,好像有不少人在里面。 三人又绕到了府衙后门。 这下,可把三人惊得不轻! 第192章 听到了吗 怪不得昆阳城大街小巷空荡荡的,原来,人都来到府衙后门了。 让三人还很惊诧的是,后门这里即便人潮涌动,但竟没什么太大的声响。 这些人虽挤在一团,但也算乱中有序。只是,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恨不得伸长脖子聆听府衙里的动静。 江怀细细瞧来,发现后门处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正襟危坐,其身后是个宽大的黑木箱子。 有人递给师爷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师爷微微掂量,而后笑着摆手,那人就从后门溜进去了。 果然是财可通神啊! 既然要银子,那便好办了。 江怀三人有样学样,也悄悄地溜进了后门。 一眼望过去,昆阳府衙与其他地方的府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不知其他府衙有没有一处专门用来论道的宽敞空地。 “哇!” 秦忆忍不住惊叹一声,再收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时,又压低声响凑近江怀,“这高台可真气派,比天门在英雄大会上搭的台子还高”。 谁说不是呢。 这台子几乎快赶上昆阳城墙高了。 “那就是天师吗?” 顺着秦忆手指的方向,江怀看到了一个盘腿而坐的人。 灰色的长长头皮披散开来,正随风飞舞。一身灰袍,松松垮垮,十分随意地套在身上,宽大的袖子也被风吹得鼓起来。 这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江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他究竟说了什么。 “倒是难为他了,那么高的台子,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理,天师正在向我等讲述大道,你不但不认真听,还对天师评头论足,简直……简直不可救药了。” 一个乡绅模样的人突然语重心长地训斥起了秦忆。 他的面容严肃,但声音极轻。饶是如此,离得近的人仍频频“哀怨”地看向秦忆。 正所谓“入乡随俗”,秦忆立即绷紧了嘴巴,轻易不开口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高台上的天师终于闭上了嘴。 只见他十分顺溜地站了起来,宽大的灰袍随风摆动得更厉害了,远远一看,好像真的有几分仙人的感觉。 天师冲台下众人摆摆手,转身就下了高台。 这下,台下的人一下子就沸腾了,爆发出了激烈的叫声。 “天师,天师,就是真仙师啊!” “天师为吾等小民传道授业。” “天师受累了。” “天师……” 周围的“天师天师”在秦忆耳边嗡嗡作响,他捂着耳朵对江怀、申屠影笑道:“我的天啊,总算能说话了。这天师也太厉害了,盘腿坐了那么久,走路还那么稳当,他的腿脚真的不麻吗?” “秦兄,你听到什么了吗?我只看到天师好像在说话,可说了什么,完全听不到。我懂些唇语,可也分辨不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申屠影看到很多人哭天抹泪,直呼天师说得真好,她实在很不解。 难道,这些激动的人竟有千里眼、追风耳不成? 申屠影的一言一行,秦忆都万分注意,他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因为他也什么都没听到啊。 三人挤在人群中,慢慢出了府衙。 这一段不长的路,愣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感受到了天师的无上智慧! 结束了论道,原本死气沉沉的昆阳城,又变得生机勃勃了,街道上有了行人,闭门的店铺也开张了…… 江怀小声地问秦忆:“这里可有八荒客栈分栈?” 要是有就好了。 秦忆无语地望向苍天:他的父王的确很厉害,几乎将八荒客栈开遍了北秦。可昆阳城,还真没有。 “江怀,威武侯也带着人来西陲之地了,咱们脚程快了他不少。这昆阳城如此古怪,还是稍稍停留几日。” 江怀亦有此意。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投宿之地。 三人继续在街上行走,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 昆阳城本就是边陲小城,自然不像华京客店林立。 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几家小店,但店家都推说人满了,自然不能入住。 “真是奇怪啊,有生意都不做。” 这昆阳城可是越来越古怪了。 “几位,可是要住店?” 三人应声回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满脸含笑地看着他们。 “正是,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秦忆十分热络地将话接了过去。 “你们叫我阿生就行。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秦忆与江怀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所想。 “好啊,劳烦小哥了。” 见秦忆真的要跟这少年走,申屠影有些迟疑。 这迟疑也仅维持了一瞬,申屠影就大步跟在秦忆身后。 阿生带着三人穿过了好几条小巷子,越走越是僻静。 可走着走着,又柳暗花明了。 原来,他们穿小路到了城西,在一户看起来还算殷实的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几位,这是我们老爷的府邸,我们老爷是个天大的好人,救济过很多来往的客商。看几位的样子,许是遇到难处了,就赶快随我进去。” 三人“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跟着阿生进了院子。 他们刚一进门,就听到“咔嚓”上锁的声响。 本来满脸含笑的阿生瞬间变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秦忆玩心起来,立即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小哥,这是要做什么?我们皆是落魄之人啊。” “哼,落魄,你们要是落魄,怎么能进府衙听天师论道呢。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其实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原来,从在府衙里阿生就注意到他们了。 “天师论道,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们几个外来人竟敢对天师不敬。我们帮主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看帮主怎么处置你们。” 原来这叫阿生的也是巨沙帮的人啊。 江怀看着阿生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傻子似的。 他不会真以为这把烂锁能困住他们。 江怀抬眼看了看院墙,直接跳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你们莫要想逃出去。这昆阳城天师是天,我们帮主就是地,你们就算出得了这个门,也逃不出我们帮主的五指山。” 阿生十分神气地说道。 在知道眼前的阿生也是巨沙帮的人后,江怀三人已经打定主意留在此处了,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阿生见他们老实了下来,只以为自己在气势上镇住了他们,不免有些得意。 “六子,这些是什么人?” 有位短小精悍的黑衣汉子从屋子里走出。 “是对天师不敬的人,我将他们引了来。齐大哥,就由你将他们交给帮主!” 姓齐的人一边冷笑,一边阴嗖嗖地看着江怀三人。 那眼神,像是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秦忆小声地跟江怀抱怨:“你看,这姓齐的人就是讨厌,我又想起那个齐晔了。” 申屠影十分顺溜地接过了话茬儿,“是天门的齐晔吗?秦兄,你跟他没什么交集”? “跟我没有,他跟江怀不对付……” 秦忆实在没把这巨沙帮放在眼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见秦忆等人实在嚣张,这姓齐的大吼一声:“闭嘴,死到临头还喋喋不休,来人了,去请帮主过来。” 第192章 听到了吗 怪不得昆阳城大街小巷空荡荡的,原来,人都来到府衙后门了。 让三人还很惊诧的是,后门这里即便人潮涌动,但竟没什么太大的声响。 这些人虽挤在一团,但也算乱中有序。只是,每一个人都屏气凝神,恨不得伸长脖子聆听府衙里的动静。 江怀细细瞧来,发现后门处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正襟危坐,其身后是个宽大的黑木箱子。 有人递给师爷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师爷微微掂量,而后笑着摆手,那人就从后门溜进去了。 果然是财可通神啊! 既然要银子,那便好办了。 江怀三人有样学样,也悄悄地溜进了后门。 一眼望过去,昆阳府衙与其他地方的府衙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不知其他府衙有没有一处专门用来论道的宽敞空地。 “哇!” 秦忆忍不住惊叹一声,再收到其他人的目光警告时,又压低声响凑近江怀,“这高台可真气派,比天门在英雄大会上搭的台子还高”。 谁说不是呢。 这台子几乎快赶上昆阳城墙高了。 “那就是天师吗?” 顺着秦忆手指的方向,江怀看到了一个盘腿而坐的人。 灰色的长长头皮披散开来,正随风飞舞。一身灰袍,松松垮垮,十分随意地套在身上,宽大的袖子也被风吹得鼓起来。 这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江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他究竟说了什么。 “倒是难为他了,那么高的台子,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理,天师正在向我等讲述大道,你不但不认真听,还对天师评头论足,简直……简直不可救药了。” 一个乡绅模样的人突然语重心长地训斥起了秦忆。 他的面容严肃,但声音极轻。饶是如此,离得近的人仍频频“哀怨”地看向秦忆。 正所谓“入乡随俗”,秦忆立即绷紧了嘴巴,轻易不开口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高台上的天师终于闭上了嘴。 只见他十分顺溜地站了起来,宽大的灰袍随风摆动得更厉害了,远远一看,好像真的有几分仙人的感觉。 天师冲台下众人摆摆手,转身就下了高台。 这下,台下的人一下子就沸腾了,爆发出了激烈的叫声。 “天师,天师,就是真仙师啊!” “天师为吾等小民传道授业。” “天师受累了。” “天师……” 周围的“天师天师”在秦忆耳边嗡嗡作响,他捂着耳朵对江怀、申屠影笑道:“我的天啊,总算能说话了。这天师也太厉害了,盘腿坐了那么久,走路还那么稳当,他的腿脚真的不麻吗?” “秦兄,你听到什么了吗?我只看到天师好像在说话,可说了什么,完全听不到。我懂些唇语,可也分辨不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申屠影看到很多人哭天抹泪,直呼天师说得真好,她实在很不解。 难道,这些激动的人竟有千里眼、追风耳不成? 申屠影的一言一行,秦忆都万分注意,他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因为他也什么都没听到啊。 三人挤在人群中,慢慢出了府衙。 这一段不长的路,愣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原来,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感受到了天师的无上智慧! 结束了论道,原本死气沉沉的昆阳城,又变得生机勃勃了,街道上有了行人,闭门的店铺也开张了…… 江怀小声地问秦忆:“这里可有八荒客栈分栈?” 要是有就好了。 秦忆无语地望向苍天:他的父王的确很厉害,几乎将八荒客栈开遍了北秦。可昆阳城,还真没有。 “江怀,威武侯也带着人来西陲之地了,咱们脚程快了他不少。这昆阳城如此古怪,还是稍稍停留几日。” 江怀亦有此意。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投宿之地。 三人继续在街上行走,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 昆阳城本就是边陲小城,自然不像华京客店林立。 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几家小店,但店家都推说人满了,自然不能入住。 “真是奇怪啊,有生意都不做。” 这昆阳城可是越来越古怪了。 “几位,可是要住店?” 三人应声回头,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满脸含笑地看着他们。 “正是,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秦忆十分热络地将话接了过去。 “你们叫我阿生就行。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秦忆与江怀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所想。 “好啊,劳烦小哥了。” 见秦忆真的要跟这少年走,申屠影有些迟疑。 这迟疑也仅维持了一瞬,申屠影就大步跟在秦忆身后。 阿生带着三人穿过了好几条小巷子,越走越是僻静。 可走着走着,又柳暗花明了。 原来,他们穿小路到了城西,在一户看起来还算殷实的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几位,这是我们老爷的府邸,我们老爷是个天大的好人,救济过很多来往的客商。看几位的样子,许是遇到难处了,就赶快随我进去。” 三人“不疑有他”,十分爽快地跟着阿生进了院子。 他们刚一进门,就听到“咔嚓”上锁的声响。 本来满脸含笑的阿生瞬间变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秦忆玩心起来,立即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小哥,这是要做什么?我们皆是落魄之人啊。” “哼,落魄,你们要是落魄,怎么能进府衙听天师论道呢。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其实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原来,从在府衙里阿生就注意到他们了。 “天师论道,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们几个外来人竟敢对天师不敬。我们帮主可是天师的关门弟子,看帮主怎么处置你们。” 原来这叫阿生的也是巨沙帮的人啊。 江怀看着阿生的目光,像看着一个傻子似的。 他不会真以为这把烂锁能困住他们。 江怀抬眼看了看院墙,直接跳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你们莫要想逃出去。这昆阳城天师是天,我们帮主就是地,你们就算出得了这个门,也逃不出我们帮主的五指山。” 阿生十分神气地说道。 在知道眼前的阿生也是巨沙帮的人后,江怀三人已经打定主意留在此处了,说不定会有别的发现。 阿生见他们老实了下来,只以为自己在气势上镇住了他们,不免有些得意。 “六子,这些是什么人?” 有位短小精悍的黑衣汉子从屋子里走出。 “是对天师不敬的人,我将他们引了来。齐大哥,就由你将他们交给帮主!” 姓齐的人一边冷笑,一边阴嗖嗖地看着江怀三人。 那眼神,像是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秦忆小声地跟江怀抱怨:“你看,这姓齐的人就是讨厌,我又想起那个齐晔了。” 申屠影十分顺溜地接过了话茬儿,“是天门的齐晔吗?秦兄,你跟他没什么交集”? “跟我没有,他跟江怀不对付……” 秦忆实在没把这巨沙帮放在眼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见秦忆等人实在嚣张,这姓齐的大吼一声:“闭嘴,死到临头还喋喋不休,来人了,去请帮主过来。” 第193章 老牛嫩草 在昆阳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茅屋内,有三个镖师打扮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衫,头上还蒙着同色汗巾。 “真的是他们吗?你没看错?”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听这声音,与她眼下的打扮,实在大相径庭。 “没有。当时人很多,他们只顾着看天师,并未注意到咱们。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他们。” 回答的又是另一道如丝竹般动听的女音。 原来,这两个镖师竟是女子扮的。 若是江怀和秦忆在此,听这二人的声音,一定可以认出,说话的正是万灵儿与楚令文! 没错,她们二人与岳清池结伴同游江湖,正游历到昆阳城,见这天师实在古怪,于是扮作镖师在此安置了下来。 “师妹,那三人中,较高的两位看身形的确与江兄、秦兄相似,你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呢?况且,还多了一人。江兄、秦兄一直都习惯两人一起的。” 岳清池不解地问道。 不得不说,申屠影的易容术实在是高明。 在岳清池看来,那两人的身形虽有些像,但气质比起江怀和秦忆差远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 “师兄,总之,你信我,真的是江兄和秦兄。至于另一个人是谁,那人比他们矮了一头,看身形,我看着像是个女子。” “什么?女子!” 万灵儿激动地叫了起来。 竟是女子吗? 看他们三人的样子,应该已经混在一起不少时候了。 若是秦忆与这女子有所瓜葛,倒也还好。 她如今与岳清池心意相通,早就将对秦忆的那点旖旎执念放下了。 可若是江怀呢,那令文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万灵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令文一眼。 岳清池亦“心事重重”地看着楚令文。 楚令文“噗嗤”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万灵儿没好气地说道:“做什么?为你担心啊。既是女子,那女子是什么人啊?江怀哥哥与那女子朝夕相处,早就忘了你楚令文是谁了。” 原来是为自己担忧呢。 楚令文故意说道:“怎么不是秦兄与人朝夕相处呢?” “哼,要是秦忆哥哥的话,那也无所谓。我就看看这女子是何方神圣,配不配得上我兄长。” 万灵儿将“兄长”二字说得极重,听得岳清池不由地眉开眼笑。 “不过,他们现在很可能落到了巨沙帮的手里。我给镖头送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他们了。他们被带到了巨沙帮位于城西的一个据点。江兄、秦兄性子谨慎,想来,他们会以不变应万变,轻易不会出手的。我猜测,眼下,他们大概率还在那里。” “啊?” 听到楚令文所言,万灵儿与岳清池异口同声。 楚令文又道:“咱们眼下也算是巨沙帮的人,这镖局可是巨沙帮开的。师兄,拿银子打点,给咱们三人换个营生,不若就去城西据点看门!” …… 从昨夜就开始下雨,雨滴重重地打在房顶上,滴答作响。 透过小小的窗子,江怀看到屋檐下的雨连成了一条闪闪的线…… 西陲之地一向雨少,像昨夜那般,可不多见。 眼下,他们三人正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里。 “阿影,无事,别害怕。咱们听风堂有处据点离昆阳城不远,若有必要,我可以随时传递消息出去。再说,巨沙帮的这群乌合之众,我一人收拾他们都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有江怀在这里。如今的江怀,可是今非昔比。” 这屋子黑便罢了,还有一股沉沉的霉味,闻起来令人隐隐作呕。 阿影可是申屠世家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怕倒是不怕,只是巨沙帮的人太小气了,就算被他们关起来,也得给点饭吃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说着,她的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申屠影尴尬地笑了又笑。 顿时,秦忆的心疼简直达到顶点了。 阿影跟着他出来,他居然让阿影落到了饿肚子这步田地,他可真是没用啊! “腾”的一下,秦忆猛地挣开了绳索,站了起来。 管他什么天师地师的,什么古怪的巨沙帮,他通通都不想理会了,他只想带着阿影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秦兄,你做什么?冷静些。现在出去,咱们这一夜的苦不就白受了吗?江兄,你劝劝他。” 见秦忆为了自己如此激动,申屠影心中甜丝丝的,可她不是冲动的人,虽然饿得难受,也不想就这么出去。 她也不怕说句大话,就这点守卫,都用不着秦忆,她一个人就能将这些人打趴下。 只是,来都来了,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听到申屠影如此说,秦忆用不着江怀劝,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阿影,我听你的,姑且再忍一忍。” 江怀淡淡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雨依旧下个不停,似乎越来越大了。 隐隐地,江怀好像又听到了脚步的声响,有人正在往这里来,脚步越来越近了。 “有人来了。” 秦忆立即将手背在身后,三下五除二又将自己绑了起来。 三人直直地盯着木门,有些好奇,有些期待。 “砰”的一声响,门直接被踢开了。 姓齐的那人飞快地闪了进来,而后恭敬地立在一边。 江怀看到,一只胖胖的脚当先跨了进来。 黑色的鹿皮靴子,上面居然还缀了硕大的珠子。 紧接着,又是一双小巧的绣鞋映入眼帘,粉色的绸面鞋子上绣满了金线,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富贵逼人啊! 江怀的目光慢慢地往上移。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继续做面无表情状。 而秦忆和申屠影,则是用“咳咳”的声响来掩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白发老头儿,整个身子浑厚得如同一座小山。 老头儿面上居然还敷了细粉,猛一看似乎还泛了油光。 总之,不忍直视! 这老头儿紧紧搂在怀中的却是一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女,但脸上厚厚的粉几乎将她原本的样子都遮住了。 这二人莫不是开染坊的,或是卖布的? 两个人身上,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个颜色。 真是……绚烂啊! “大胆,这是我们帮主,尔等还不速速拜见。” 三个人愣了。 原来这就是巨沙帮的帮主啊。 这样的一个人,足足好几房小妾,听说这老头儿还很专一,就喜欢二八年华的。 难怪当初楚令文要见义勇为了。 “就是这三人对天师不敬?” 帮主发问了。 秦忆猛不丁地低下了头,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这帮主的声音跟老三有一拼,却比老三还要怪异得多。 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见这帮主看着他们三人的小眼简直眯成了一条缝儿,江怀心头很不适,忍了又忍,才道:“帮主有礼,我们三人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请帮主不要见怪。” “哈……不怪,不怪,怎么会见怪呢。本座是天师的关门弟子,自然不会与尔等计较。只是,你们竟敢对天师不敬,这一点本座却不得不管,就罚你们被烈火炙烤三日!” “帮主仁慈,你们还不谢恩。” 什么? 被烈火炙烤三日。 还要谢恩。 秦忆简直要凌乱了。 轻飘飘地说完了几句话,这帮主就转身离去了。 真是难为他了,胖胖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还得“艰难”地转身。 好不容易出了门口,这帮主又对姓齐的交代了句,“未免麻烦,赏他们点圣药”。 这句话,屋子里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本打算打出去的三人又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 圣药? 什么圣药,且看看再说。 第193章 老牛嫩草 在昆阳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茅屋内,有三个镖师打扮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起。 他们穿着最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衫,头上还蒙着同色汗巾。 “真的是他们吗?你没看错?”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听这声音,与她眼下的打扮,实在大相径庭。 “没有。当时人很多,他们只顾着看天师,并未注意到咱们。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他们。” 回答的又是另一道如丝竹般动听的女音。 原来,这两个镖师竟是女子扮的。 若是江怀和秦忆在此,听这二人的声音,一定可以认出,说话的正是万灵儿与楚令文! 没错,她们二人与岳清池结伴同游江湖,正游历到昆阳城,见这天师实在古怪,于是扮作镖师在此安置了下来。 “师妹,那三人中,较高的两位看身形的确与江兄、秦兄相似,你可以肯定就是他们呢?况且,还多了一人。江兄、秦兄一直都习惯两人一起的。” 岳清池不解地问道。 不得不说,申屠影的易容术实在是高明。 在岳清池看来,那两人的身形虽有些像,但气质比起江怀和秦忆差远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 “师兄,总之,你信我,真的是江兄和秦兄。至于另一个人是谁,那人比他们矮了一头,看身形,我看着像是个女子。” “什么?女子!” 万灵儿激动地叫了起来。 竟是女子吗? 看他们三人的样子,应该已经混在一起不少时候了。 若是秦忆与这女子有所瓜葛,倒也还好。 她如今与岳清池心意相通,早就将对秦忆的那点旖旎执念放下了。 可若是江怀呢,那令文可如何是好? 想到此,万灵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令文一眼。 岳清池亦“心事重重”地看着楚令文。 楚令文“噗嗤”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万灵儿没好气地说道:“做什么?为你担心啊。既是女子,那女子是什么人啊?江怀哥哥与那女子朝夕相处,早就忘了你楚令文是谁了。” 原来是为自己担忧呢。 楚令文故意说道:“怎么不是秦兄与人朝夕相处呢?” “哼,要是秦忆哥哥的话,那也无所谓。我就看看这女子是何方神圣,配不配得上我兄长。” 万灵儿将“兄长”二字说得极重,听得岳清池不由地眉开眼笑。 “不过,他们现在很可能落到了巨沙帮的手里。我给镖头送完东西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他们了。他们被带到了巨沙帮位于城西的一个据点。江兄、秦兄性子谨慎,想来,他们会以不变应万变,轻易不会出手的。我猜测,眼下,他们大概率还在那里。” “啊?” 听到楚令文所言,万灵儿与岳清池异口同声。 楚令文又道:“咱们眼下也算是巨沙帮的人,这镖局可是巨沙帮开的。师兄,拿银子打点,给咱们三人换个营生,不若就去城西据点看门!” …… 从昨夜就开始下雨,雨滴重重地打在房顶上,滴答作响。 透过小小的窗子,江怀看到屋檐下的雨连成了一条闪闪的线…… 西陲之地一向雨少,像昨夜那般,可不多见。 眼下,他们三人正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里。 “阿影,无事,别害怕。咱们听风堂有处据点离昆阳城不远,若有必要,我可以随时传递消息出去。再说,巨沙帮的这群乌合之众,我一人收拾他们都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有江怀在这里。如今的江怀,可是今非昔比。” 这屋子黑便罢了,还有一股沉沉的霉味,闻起来令人隐隐作呕。 阿影可是申屠世家的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怕倒是不怕,只是巨沙帮的人太小气了,就算被他们关起来,也得给点饭吃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说着,她的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申屠影尴尬地笑了又笑。 顿时,秦忆的心疼简直达到顶点了。 阿影跟着他出来,他居然让阿影落到了饿肚子这步田地,他可真是没用啊! “腾”的一下,秦忆猛地挣开了绳索,站了起来。 管他什么天师地师的,什么古怪的巨沙帮,他通通都不想理会了,他只想带着阿影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秦兄,你做什么?冷静些。现在出去,咱们这一夜的苦不就白受了吗?江兄,你劝劝他。” 见秦忆为了自己如此激动,申屠影心中甜丝丝的,可她不是冲动的人,虽然饿得难受,也不想就这么出去。 她也不怕说句大话,就这点守卫,都用不着秦忆,她一个人就能将这些人打趴下。 只是,来都来了,现在走了算怎么回事。 听到申屠影如此说,秦忆用不着江怀劝,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阿影,我听你的,姑且再忍一忍。” 江怀淡淡一笑,继续闭目养神。 雨依旧下个不停,似乎越来越大了。 隐隐地,江怀好像又听到了脚步的声响,有人正在往这里来,脚步越来越近了。 “有人来了。” 秦忆立即将手背在身后,三下五除二又将自己绑了起来。 三人直直地盯着木门,有些好奇,有些期待。 “砰”的一声响,门直接被踢开了。 姓齐的那人飞快地闪了进来,而后恭敬地立在一边。 江怀看到,一只胖胖的脚当先跨了进来。 黑色的鹿皮靴子,上面居然还缀了硕大的珠子。 紧接着,又是一双小巧的绣鞋映入眼帘,粉色的绸面鞋子上绣满了金线,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富贵逼人啊! 江怀的目光慢慢地往上移。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继续做面无表情状。 而秦忆和申屠影,则是用“咳咳”的声响来掩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白发老头儿,整个身子浑厚得如同一座小山。 老头儿面上居然还敷了细粉,猛一看似乎还泛了油光。 总之,不忍直视! 这老头儿紧紧搂在怀中的却是一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少女,但脸上厚厚的粉几乎将她原本的样子都遮住了。 这二人莫不是开染坊的,或是卖布的? 两个人身上,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个颜色。 真是……绚烂啊! “大胆,这是我们帮主,尔等还不速速拜见。” 三个人愣了。 原来这就是巨沙帮的帮主啊。 这样的一个人,足足好几房小妾,听说这老头儿还很专一,就喜欢二八年华的。 难怪当初楚令文要见义勇为了。 “就是这三人对天师不敬?” 帮主发问了。 秦忆猛不丁地低下了头,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这帮主的声音跟老三有一拼,却比老三还要怪异得多。 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见这帮主看着他们三人的小眼简直眯成了一条缝儿,江怀心头很不适,忍了又忍,才道:“帮主有礼,我们三人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请帮主不要见怪。” “哈……不怪,不怪,怎么会见怪呢。本座是天师的关门弟子,自然不会与尔等计较。只是,你们竟敢对天师不敬,这一点本座却不得不管,就罚你们被烈火炙烤三日!” “帮主仁慈,你们还不谢恩。” 什么? 被烈火炙烤三日。 还要谢恩。 秦忆简直要凌乱了。 轻飘飘地说完了几句话,这帮主就转身离去了。 真是难为他了,胖胖的身躯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还得“艰难”地转身。 好不容易出了门口,这帮主又对姓齐的交代了句,“未免麻烦,赏他们点圣药”。 这句话,屋子里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本打算打出去的三人又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 圣药? 什么圣药,且看看再说。 第194章 似曾相识 姓齐的人动作很快,在殷切地送走帮主之后,又飞快地折了回来。 他看着江怀三人,不住地笑。 那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刚才一定是捡了几锭大大的金子。 笑,还在笑…… 秦忆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也更痒了。 他真想一把上前,狠狠戳破这个人可恶的笑脸。 姓齐的这人笑够了,突然蹲了下去,正好蹲在申屠影的面前。 只见他一双贼眼眨都不眨地盯着申屠影,慢慢地,眼中露出了玩味的轻笑。 “你想做什么?” 秦忆忍不住怒吼起来。 这人却毫不理会秦忆,依旧玩味地盯着申屠影。 江怀见状,暗暗收紧了手。 “呵……还是帮主火眼金睛。小娘们儿,这易容术可真地道啊!” 说着,这人作势要在申屠影脸上摸一把。 秦忆急得直接跳了起来,伸腿就要狠狠地踹出去。 可没想到,他的腿才伸了一半,竟狠狠地栽到了地上。 “扑通”一声响,震得江怀和申屠影措手不及。 秦忆自己也懵了。 这什么情况? 他堂堂听风堂主,竟然在阿影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关键是,他怎么会摔倒呢?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秦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申屠影心中焦急不已。 她想上前去查看,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般,半丝力气都不存在了。 只一瞬间,申屠影心中大骇! 而秦忆呢,在他懵了的同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他想暗暗运足内力,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变得轻飘飘起来。 整个人已经全都瘫在了地上,更遑论直起身子了。 “哈……圣药果然就是圣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圣药面前倒下去。小子,有种的你倒是站起来打老子啊。” 姓齐的这人得意地叫嚣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内力好像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这个认知让江怀心颤不已。 趁着这人狂妄的时机,江怀偷偷地用尽全力对抗这股突然出现了身体里的奇异感觉。 姓齐的这人突然发现江怀满头大汗,汗水还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他不明所以,只以为是江怀太过脆弱不堪,承受不住圣药的伟大功效。 这人面上的得意更甚刚才了。 “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帮主说了,这药无色无味,只要被人轻轻地嗅到一口,就算是虎象山的宗师们来了,也得被撂倒。哈哈哈……来人,将这个小娘子拖出去,洗干净等着,嘿嘿……” 有两个人进来了,直接将申屠影抬了出去。 申屠影心中惊恐万分,却是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吼……放……放开,吼……” 瘫在地上的秦忆已经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办不到了。 他无助地趴在地上呜咽。 心中悔恨万分,是他轻敌了,是他从来没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帮乌合之众却有如此厉害的毒药! 他想转头看向江怀,奈何,也是办不到的。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真的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吗? 一死又何妨,只是阿影,阿影! 阿影绝不能有事! 这一幕江怀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奈何他此刻正在紧要关头,若是前功尽弃,恐怕他也会跟秦忆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了,那就更糟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忆听到了“噗”的一声响。 原来,江怀终于突破了毒药的药力,只是,他也不免受了内伤,喷出鲜血。 “秦忆,你怎样了?我的武功约莫还剩下两三成,那是什么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的。” 秦忆哪有力气回答他,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喘气儿。 他的眼中有泪水缓缓流出。 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去救申屠姑娘。” 江怀将秦忆扶起,告诉他,别怕,他马上去救人。 如今这个地步,哪还顾不顾得上坤沙帮和天师的可疑之处。 江怀知道,申屠影一定不能有事,否则,秦忆会疯的。 秦忆眼中含泪,看着江怀,千言万语,都在他的眼神里了。 “混蛋,都什么时候了,帮主哪还顾得上风流快活。还不快走,天师要传道给帮主了,帮主让咱们都去,快去,快去,先把那小娘们关回去。” “齐大哥,快走啊,晚了帮主可是要生气的。” 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可这声响对此刻的秦忆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下一秒,门又被踹开了。 申屠影又被提溜了进来,直接就被人扔到了地上。 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更是一片红一片白,想来是之前易容的颜料未被洗净。 见到申屠影还算安然无恙,一滴大大的泪从秦忆眼中涌了出来。 看到秦忆流泪,申屠影的眼圈也变得通红。 她艰难地张嘴,却连最细微的声响都无法发出。 秦忆只能“呜呜……”地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境。 江怀不忍再看,猛地转过头去。 在这转头的瞬间,他想起了曾被秦曜捉去的楚令文与万灵儿。 当时的她们,不也是浑身半丝力气也无,只能任人宰割。 而今秦忆和申屠影的样子,与当时的她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今日是遇到“硬茬子”了。 江怀又转过头来,像是突然忆起什么似的,他牢牢地握住秦忆的双手。 拼着再喷一口血的狠劲儿,他仅存两三成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了秦忆的体内。 渐渐地,江怀的头顶有白色烟雾散出。 渐渐地,秦忆感觉到手脚好像变得温热起来。 “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红的血! 江怀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成功力了。 而秦忆,江怀的内力为他解锁了几分被毒封印的武功,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恢复了些,虽然不多,但总算有点抵抗之力了。 秦忆顾不上感激江怀,一把上前,将申屠影紧紧地搂在怀中。 “阿影,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轻敌,才让你受这苦楚。” 窝在秦忆怀里,申屠影的一颗心终于跳回了胸腔。 刚才的那一幕,简直要把她吓坏了。 到底是什么药? 如此霸道。 会让人一丝气力都无。 最可恨的是,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 “秦忆,这毒药似曾相识。” “我知道,江怀,你怎么样了?” 看着江怀嘴角的血迹,秦忆又是心头火起。 自他和江怀出了苍墨高原,何曾落到像今日这般田地。 “我没事,只是很不解,今日的毒药与千机卫的秘药可有渊源?今日之毒可比千机卫的秘药厉害多了。那时,令文她们只是使不出武功,还能谈笑自如。可申屠姑娘眼下之后喘气的力气了。” 江怀所言,亦是秦忆心中疑惑。 他们猜测,今日的毒药大概率与千机卫的秘药有些关联。 只是,昆阳城的巨沙帮怎么会与远在华京的千机卫扯上关系呢? 再加上,千机卫里善于用毒的沈千南已死,威武侯又收拢了千机卫的势力。 “江怀,不知这毒可有期限?若过了期限,咱们还未解毒,会不会武功再难恢复?” 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一身武功练成不易,尤其是江怀,更是在钟离无间近乎“牺牲自己”的托举之下,才重新获得了武功。 若就这么没了,做梦都得吐血醒过来。 江怀默然不语。 他也不知,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如何? 但是他很清楚,这一身武功来之不易,绝对不容有失! 第194章 似曾相识 姓齐的人动作很快,在殷切地送走帮主之后,又飞快地折了回来。 他看着江怀三人,不住地笑。 那灿烂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刚才一定是捡了几锭大大的金子。 笑,还在笑…… 秦忆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也更痒了。 他真想一把上前,狠狠戳破这个人可恶的笑脸。 姓齐的这人笑够了,突然蹲了下去,正好蹲在申屠影的面前。 只见他一双贼眼眨都不眨地盯着申屠影,慢慢地,眼中露出了玩味的轻笑。 “你想做什么?” 秦忆忍不住怒吼起来。 这人却毫不理会秦忆,依旧玩味地盯着申屠影。 江怀见状,暗暗收紧了手。 “呵……还是帮主火眼金睛。小娘们儿,这易容术可真地道啊!” 说着,这人作势要在申屠影脸上摸一把。 秦忆急得直接跳了起来,伸腿就要狠狠地踹出去。 可没想到,他的腿才伸了一半,竟狠狠地栽到了地上。 “扑通”一声响,震得江怀和申屠影措手不及。 秦忆自己也懵了。 这什么情况? 他堂堂听风堂主,竟然在阿影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关键是,他怎么会摔倒呢?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见秦忆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申屠影心中焦急不已。 她想上前去查看,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般,半丝力气都不存在了。 只一瞬间,申屠影心中大骇! 而秦忆呢,在他懵了的同时,他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他想暗暗运足内力,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变得轻飘飘起来。 整个人已经全都瘫在了地上,更遑论直起身子了。 “哈……圣药果然就是圣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圣药面前倒下去。小子,有种的你倒是站起来打老子啊。” 姓齐的这人得意地叫嚣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内力好像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这个认知让江怀心颤不已。 趁着这人狂妄的时机,江怀偷偷地用尽全力对抗这股突然出现了身体里的奇异感觉。 姓齐的这人突然发现江怀满头大汗,汗水还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他不明所以,只以为是江怀太过脆弱不堪,承受不住圣药的伟大功效。 这人面上的得意更甚刚才了。 “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帮主说了,这药无色无味,只要被人轻轻地嗅到一口,就算是虎象山的宗师们来了,也得被撂倒。哈哈哈……来人,将这个小娘子拖出去,洗干净等着,嘿嘿……” 有两个人进来了,直接将申屠影抬了出去。 申屠影心中惊恐万分,却是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吼……放……放开,吼……” 瘫在地上的秦忆已经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办不到了。 他无助地趴在地上呜咽。 心中悔恨万分,是他轻敌了,是他从来没把这帮乌合之众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帮乌合之众却有如此厉害的毒药! 他想转头看向江怀,奈何,也是办不到的。 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真的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吗? 一死又何妨,只是阿影,阿影! 阿影绝不能有事! 这一幕江怀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奈何他此刻正在紧要关头,若是前功尽弃,恐怕他也会跟秦忆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了,那就更糟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忆听到了“噗”的一声响。 原来,江怀终于突破了毒药的药力,只是,他也不免受了内伤,喷出鲜血。 “秦忆,你怎样了?我的武功约莫还剩下两三成,那是什么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的。” 秦忆哪有力气回答他,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喘气儿。 他的眼中有泪水缓缓流出。 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去救申屠姑娘。” 江怀将秦忆扶起,告诉他,别怕,他马上去救人。 如今这个地步,哪还顾不顾得上坤沙帮和天师的可疑之处。 江怀知道,申屠影一定不能有事,否则,秦忆会疯的。 秦忆眼中含泪,看着江怀,千言万语,都在他的眼神里了。 “混蛋,都什么时候了,帮主哪还顾得上风流快活。还不快走,天师要传道给帮主了,帮主让咱们都去,快去,快去,先把那小娘们关回去。” “齐大哥,快走啊,晚了帮主可是要生气的。” 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可这声响对此刻的秦忆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下一秒,门又被踹开了。 申屠影又被提溜了进来,直接就被人扔到了地上。 她的头发凌乱,脸上更是一片红一片白,想来是之前易容的颜料未被洗净。 见到申屠影还算安然无恙,一滴大大的泪从秦忆眼中涌了出来。 看到秦忆流泪,申屠影的眼圈也变得通红。 她艰难地张嘴,却连最细微的声响都无法发出。 秦忆只能“呜呜……”地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境。 江怀不忍再看,猛地转过头去。 在这转头的瞬间,他想起了曾被秦曜捉去的楚令文与万灵儿。 当时的她们,不也是浑身半丝力气也无,只能任人宰割。 而今秦忆和申屠影的样子,与当时的她们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今日是遇到“硬茬子”了。 江怀又转过头来,像是突然忆起什么似的,他牢牢地握住秦忆的双手。 拼着再喷一口血的狠劲儿,他仅存两三成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了秦忆的体内。 渐渐地,江怀的头顶有白色烟雾散出。 渐渐地,秦忆感觉到手脚好像变得温热起来。 “噗”的一声,又是一口鲜红的血! 江怀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成功力了。 而秦忆,江怀的内力为他解锁了几分被毒封印的武功,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恢复了些,虽然不多,但总算有点抵抗之力了。 秦忆顾不上感激江怀,一把上前,将申屠影紧紧地搂在怀中。 “阿影,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轻敌,才让你受这苦楚。” 窝在秦忆怀里,申屠影的一颗心终于跳回了胸腔。 刚才的那一幕,简直要把她吓坏了。 到底是什么药? 如此霸道。 会让人一丝气力都无。 最可恨的是,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的,都不知道。 “秦忆,这毒药似曾相识。” “我知道,江怀,你怎么样了?” 看着江怀嘴角的血迹,秦忆又是心头火起。 自他和江怀出了苍墨高原,何曾落到像今日这般田地。 “我没事,只是很不解,今日的毒药与千机卫的秘药可有渊源?今日之毒可比千机卫的秘药厉害多了。那时,令文她们只是使不出武功,还能谈笑自如。可申屠姑娘眼下之后喘气的力气了。” 江怀所言,亦是秦忆心中疑惑。 他们猜测,今日的毒药大概率与千机卫的秘药有些关联。 只是,昆阳城的巨沙帮怎么会与远在华京的千机卫扯上关系呢? 再加上,千机卫里善于用毒的沈千南已死,威武侯又收拢了千机卫的势力。 “江怀,不知这毒可有期限?若过了期限,咱们还未解毒,会不会武功再难恢复?” 这才是最要命的。 这一身武功练成不易,尤其是江怀,更是在钟离无间近乎“牺牲自己”的托举之下,才重新获得了武功。 若就这么没了,做梦都得吐血醒过来。 江怀默然不语。 他也不知,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如何? 但是他很清楚,这一身武功来之不易,绝对不容有失! 第195章 阿楚来了 雨依旧下个不停。 如此反常的天气,让整个昆阳城都蒙在一层淡淡阴霾之下。 “岳清池,还没消息吗?银子不都送出去了吗?” 看着窗外厚厚的雨幕,万灵儿只觉得心情越来越焦躁。 江怀哥哥他们……已经在城西据点好几日了。 虽然他们几人都知道江怀和秦忆的本事,但隐隐的,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落寞情绪萦绕心头。 “罢了,我再去试试。” 话落,岳清池已经冒着雨跑出去了。 万灵儿见雨势不小,正要追出去寻他。 岳清池又折了回来。 “好消息,好消息。咱们三个可以去城西看门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镖师毕竟也算是刀口舔血的行当。 他们送了银子,想换个更稳当的营生,也很合理。 巨沙帮的那些人,谁又会真的关心几个守门的呢。 于是乎,三人真的运作到位了,真的到了城西据点。 岳清池长得高大些,就被安排在了门岗上。 楚令文与万灵儿看着机灵,就成了据点里跑腿的小喽啰。 城西这个据点,说大不大,但也有好些屋子。 他们几个到底被关在哪里呢? 初来乍到,实在不敢放肆走动啊! “你,就是你,给后院的人送点吃的。” “还要给他们送吃的吗?对天师不敬,饿死算了。” “你懂什么?帮主没有下命令,该给的饭食还是要给的。” “愣着做什么?说的就是你,还不去。” 被点名的楚令文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被关在后院柴屋的人,很可能就是江怀他们啊! 楚令文提着食盒到了后院。 在西北角那里,有一间低矮的屋子,应该就是那间柴屋了。 门外居然没有把守的人。 这让楚令文觉得有些怪异。 正在这时,有个跟她同样穿着打扮的人也来到了后院,这人手里还抱着一堆柴火。 “这位大哥,我是新来的,叫阿楚。大哥,前面的几位大哥让小的来送饭,不知那柴屋里关着的是什么人啊,怎么没人看守呢。” 说着,楚令文飞快地塞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我说你怎么跟我瞎打听呢,原来是新来的。要换了别人,肯定不搭理你,还得告你一状,奈何,老子心眼儿好。跟你说,柴屋里面的人服了圣药,眼下跟废人差不多,哪还用得着派人看守,费那功夫做什么。”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这人又好心地叮嘱了楚令文两句。 “在咱们巨沙帮做事,机灵点儿,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楚令文如小鸡啄米似的地点头,“是是是,多谢大哥指教,阿楚记下了,记下了。” 楚令文一步一步地往柴屋走去,可她心事重重。 圣药? 什么圣药? 吃了会让人成了废人。 在她的手将要推开柴门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真是糊涂了,怎么将自己和灵儿被秦曜捉去的那一茬儿给忘了呢。 当时她和灵儿,不也是半分力气使不出来吗。 只是不知,柴屋里的人是否跟当时的她们一样。 “吱呀”一声,灰色的破旧柴门被推开了。 一进门,楚令文立即将柴门掩住。 江怀和秦忆看到,一个不算高的小喽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们本就瘫倒在地上,此时见有人进来,更是将羸弱不堪表现到了极致! 眼前的一幕让楚令文简直心如刀绞。 无需仔细查看,一眼便能看出,江怀和秦忆他们都受了不小的磨挫。 江怀的身前更是有斑斑血迹,令人不忍直视。 楚令文的目光又落到了申屠影身上。 申屠影与秦忆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大眼一扫,申屠影整个人就像是一摊泥似的,完全靠着秦忆的支撑。 楚令文忽地叹了口气。 “我叫阿楚,是来给你们送饭的。” 说着,她从食盒中拿出了几个快赶上石头干硬的馒头,怎么连碟咸菜都没有呢! 真是懊恼。 楚令文暗暗后悔,怎么没想到先藏些吃食儿好送进来呢。 听到“送饭”二字,江怀和秦忆的眸光动了动。 他们还在思索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应该不是在食物中下毒。 这劳什子圣药如此霸道,应该是更令人想不到的中毒方式。 况且,食物里有毒没毒,秦忆还是尝得出来的。 “多谢。” 江怀沙哑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接过楚令文手中的馒头,纵然干硬,也比饿死强多了。 楚令文拿着馒头的手顿了顿。 她的目光落到了江怀的右手上。 在虎口处,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那是他们掉落山崖的时候,自己无意在江怀手上留下的痕迹。 这个痕迹,而今看来,愈发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了! “苍墨高原,远远望去,真的是一片墨色。我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并未走近。那片高原上,有我两个好朋友,我去的时候,他们不在那里……” 将馒头递给了江怀,楚令文低声地叙说。 她平缓动人的话语,令江怀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楚令文,久久一言不发。 阿楚。 楚令文。 一瞬间,江怀的眼中迸发出了激动与喜悦的神采。 眼前看起来有些黑瘦的小喽啰正是许久不见的楚令文啊! “楚兄,是你吗?” 秦忆抑制不住心中激荡,又生怕隔墙有耳,更小声地问道。 楚令文莞尔一笑。 黑黑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眼中狡黠之意分明,那可是曾在楚令文眼中见过的顾盼生姿。 秦忆又想流眼泪了。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绝境之下,遇到楚令文! 那灵儿与岳清池应该也在附近了。 “虽然外面没有看守的人,但咱们也要长话短说。你们可是中了毒?还是让人浑身没有力气的毒。这位应该是个姑娘,我看她要比你们二人更严重些,情况要比当时的我们更麻烦些。” 楚令文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姑娘。 三言两语已经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又提起了她和灵儿中了千机卫秘药一事。 “我们三人游历到此处,觉得昆阳城奇怪,就多盘桓几日。没想到,竟会在天师论道的那天遇见你们。巨沙帮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谁也没想到,他们手里会有这等狠毒的玩意儿。你们多保重,我们会想办法的。 还有,师兄会定期给义父传信。来到昆阳城以来,我们却不好传递信件。许久未接到信,义父一定能料到我们遇到了状况。师兄已经在上一封信上提到了昆阳城。” 听到楚令文所言,哪怕眼下的楚牧尚在千里之外,可江怀和秦忆依旧觉得有了希望。 秦忆低声说道:“昆阳城以西是林城,听风堂在林城有据点,我之前曾传信给他们,不日便到。如今耽搁了些时日,他们也会有所察觉的。” 西陲之地,人烟稀少。 城与城之间隔得要比中州等地远多了。 但听风堂的人很机敏,一直未见到他们,就会知道情况不对了,定会随机应变的。 当然,无论是江怀和秦忆,还是楚令文几人,都不会只在这里干等着人前来营救的。 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圣药拖的时间久了,会如何。 从柴屋出来,楚令文狠狠地平复了心绪。 一直忍到回到了住处,才将今日见闻对万灵儿、岳清池和盘托出。 万灵儿气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她的两位哥哥,怎么会在这个小小巨沙帮手里吃了大亏呢。 岳清池眉头紧锁。 他可是知道江怀和秦忆的身手的,看来很多时候,真的不可轻敌,万事小心都要小心。 “师兄、灵儿,他们中了毒,很厉害霸道的毒,会让人使不出武功的毒。谁也不知那种毒会如何。从柴屋出来的这一天,我想了很多办法,发现都不可行。如今的昆阳城,就在巨沙帮的一手遮天之下。” 第195章 阿楚来了 雨依旧下个不停。 如此反常的天气,让整个昆阳城都蒙在一层淡淡阴霾之下。 “岳清池,还没消息吗?银子不都送出去了吗?” 看着窗外厚厚的雨幕,万灵儿只觉得心情越来越焦躁。 江怀哥哥他们……已经在城西据点好几日了。 虽然他们几人都知道江怀和秦忆的本事,但隐隐的,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落寞情绪萦绕心头。 “罢了,我再去试试。” 话落,岳清池已经冒着雨跑出去了。 万灵儿见雨势不小,正要追出去寻他。 岳清池又折了回来。 “好消息,好消息。咱们三个可以去城西看门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镖师毕竟也算是刀口舔血的行当。 他们送了银子,想换个更稳当的营生,也很合理。 巨沙帮的那些人,谁又会真的关心几个守门的呢。 于是乎,三人真的运作到位了,真的到了城西据点。 岳清池长得高大些,就被安排在了门岗上。 楚令文与万灵儿看着机灵,就成了据点里跑腿的小喽啰。 城西这个据点,说大不大,但也有好些屋子。 他们几个到底被关在哪里呢? 初来乍到,实在不敢放肆走动啊! “你,就是你,给后院的人送点吃的。” “还要给他们送吃的吗?对天师不敬,饿死算了。” “你懂什么?帮主没有下命令,该给的饭食还是要给的。” “愣着做什么?说的就是你,还不去。” 被点名的楚令文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被关在后院柴屋的人,很可能就是江怀他们啊! 楚令文提着食盒到了后院。 在西北角那里,有一间低矮的屋子,应该就是那间柴屋了。 门外居然没有把守的人。 这让楚令文觉得有些怪异。 正在这时,有个跟她同样穿着打扮的人也来到了后院,这人手里还抱着一堆柴火。 “这位大哥,我是新来的,叫阿楚。大哥,前面的几位大哥让小的来送饭,不知那柴屋里关着的是什么人啊,怎么没人看守呢。” 说着,楚令文飞快地塞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我说你怎么跟我瞎打听呢,原来是新来的。要换了别人,肯定不搭理你,还得告你一状,奈何,老子心眼儿好。跟你说,柴屋里面的人服了圣药,眼下跟废人差不多,哪还用得着派人看守,费那功夫做什么。”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这人又好心地叮嘱了楚令文两句。 “在咱们巨沙帮做事,机灵点儿,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楚令文如小鸡啄米似的地点头,“是是是,多谢大哥指教,阿楚记下了,记下了。” 楚令文一步一步地往柴屋走去,可她心事重重。 圣药? 什么圣药? 吃了会让人成了废人。 在她的手将要推开柴门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真是糊涂了,怎么将自己和灵儿被秦曜捉去的那一茬儿给忘了呢。 当时她和灵儿,不也是半分力气使不出来吗。 只是不知,柴屋里的人是否跟当时的她们一样。 “吱呀”一声,灰色的破旧柴门被推开了。 一进门,楚令文立即将柴门掩住。 江怀和秦忆看到,一个不算高的小喽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们本就瘫倒在地上,此时见有人进来,更是将羸弱不堪表现到了极致! 眼前的一幕让楚令文简直心如刀绞。 无需仔细查看,一眼便能看出,江怀和秦忆他们都受了不小的磨挫。 江怀的身前更是有斑斑血迹,令人不忍直视。 楚令文的目光又落到了申屠影身上。 申屠影与秦忆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大眼一扫,申屠影整个人就像是一摊泥似的,完全靠着秦忆的支撑。 楚令文忽地叹了口气。 “我叫阿楚,是来给你们送饭的。” 说着,她从食盒中拿出了几个快赶上石头干硬的馒头,怎么连碟咸菜都没有呢! 真是懊恼。 楚令文暗暗后悔,怎么没想到先藏些吃食儿好送进来呢。 听到“送饭”二字,江怀和秦忆的眸光动了动。 他们还在思索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应该不是在食物中下毒。 这劳什子圣药如此霸道,应该是更令人想不到的中毒方式。 况且,食物里有毒没毒,秦忆还是尝得出来的。 “多谢。” 江怀沙哑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接过楚令文手中的馒头,纵然干硬,也比饿死强多了。 楚令文拿着馒头的手顿了顿。 她的目光落到了江怀的右手上。 在虎口处,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那是他们掉落山崖的时候,自己无意在江怀手上留下的痕迹。 这个痕迹,而今看来,愈发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了! “苍墨高原,远远望去,真的是一片墨色。我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并未走近。那片高原上,有我两个好朋友,我去的时候,他们不在那里……” 将馒头递给了江怀,楚令文低声地叙说。 她平缓动人的话语,令江怀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楚令文,久久一言不发。 阿楚。 楚令文。 一瞬间,江怀的眼中迸发出了激动与喜悦的神采。 眼前看起来有些黑瘦的小喽啰正是许久不见的楚令文啊! “楚兄,是你吗?” 秦忆抑制不住心中激荡,又生怕隔墙有耳,更小声地问道。 楚令文莞尔一笑。 黑黑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眼中狡黠之意分明,那可是曾在楚令文眼中见过的顾盼生姿。 秦忆又想流眼泪了。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绝境之下,遇到楚令文! 那灵儿与岳清池应该也在附近了。 “虽然外面没有看守的人,但咱们也要长话短说。你们可是中了毒?还是让人浑身没有力气的毒。这位应该是个姑娘,我看她要比你们二人更严重些,情况要比当时的我们更麻烦些。” 楚令文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姑娘。 三言两语已经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又提起了她和灵儿中了千机卫秘药一事。 “我们三人游历到此处,觉得昆阳城奇怪,就多盘桓几日。没想到,竟会在天师论道的那天遇见你们。巨沙帮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谁也没想到,他们手里会有这等狠毒的玩意儿。你们多保重,我们会想办法的。 还有,师兄会定期给义父传信。来到昆阳城以来,我们却不好传递信件。许久未接到信,义父一定能料到我们遇到了状况。师兄已经在上一封信上提到了昆阳城。” 听到楚令文所言,哪怕眼下的楚牧尚在千里之外,可江怀和秦忆依旧觉得有了希望。 秦忆低声说道:“昆阳城以西是林城,听风堂在林城有据点,我之前曾传信给他们,不日便到。如今耽搁了些时日,他们也会有所察觉的。” 西陲之地,人烟稀少。 城与城之间隔得要比中州等地远多了。 但听风堂的人很机敏,一直未见到他们,就会知道情况不对了,定会随机应变的。 当然,无论是江怀和秦忆,还是楚令文几人,都不会只在这里干等着人前来营救的。 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圣药拖的时间久了,会如何。 从柴屋出来,楚令文狠狠地平复了心绪。 一直忍到回到了住处,才将今日见闻对万灵儿、岳清池和盘托出。 万灵儿气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她的两位哥哥,怎么会在这个小小巨沙帮手里吃了大亏呢。 岳清池眉头紧锁。 他可是知道江怀和秦忆的身手的,看来很多时候,真的不可轻敌,万事小心都要小心。 “师兄、灵儿,他们中了毒,很厉害霸道的毒,会让人使不出武功的毒。谁也不知那种毒会如何。从柴屋出来的这一天,我想了很多办法,发现都不可行。如今的昆阳城,就在巨沙帮的一手遮天之下。” 第196章 以牙还牙 离昆阳城约七八百里的苍墨高原,夏侯奇站在最高峰上,已经向东凝望了许久。 在他的身后,是倚着一个大石块静坐的林四方。 夏侯奇站了多久,林四方就坐了多久。 夏侯奇不说话,林四方也绝不开口。 他们上来的时候,正是日出,而今,已经夕阳西下了。 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眼前溜走了。 终于,夏侯奇转过了身,看着林四方幽幽一叹。 “四方,燕赤眉、老三、你、我,四个人,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你看到了吗?东方,苍墨高原的东方,那是咱们灵隐宫心心念念的地方。” 林四方望着夏侯奇,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不言不语。 他当然知道那是东方,可他更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 “少主和秦小子回来了,可是他们被困在了昆阳城。四方,我日夜严加看守于你,还是晚了。你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四方,你已在苍墨高原待了太久,是时候出去看看了。就昆阳城,我与你一同前去。” 听到昆阳城,林四方的面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夏侯奇目光如炬。 他看到,在林四方还算平静的眸子底下,似是燃烧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 见状,夏侯奇又是一叹:“四方,事已至此,老三,他到底在哪里?” 这是头一次,夏侯奇直接问林四方,老三究竟在哪里。 听到“老三”这个名字,林四方愣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他让自己不再想起老三这个人。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 夏侯奇走近林四方,直接背起了他,就要下山去。 没错,林四方正是被夏侯奇背上了这座苍墨高原的最高峰!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些。 虽然夏侯奇已经年过花甲,但仍健步如飞。 在夏侯奇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林四方竟开口了。 “老三……恐怕他已经投胎转世了。我倒是盼着,这一世的他一定要生得器宇轩昂,是个真正的美男子。” 低低地说完了这句话,林四方闭上了眼,不愿再理会夏侯奇。 倒是夏侯奇,虽然早就猜到老三凶多吉少,可真的听林四方如此道来,他还是心痛不已。 夏侯奇知道,他很难再从林四方嘴里问出些什么了。 老三已死,怎么死的,死在何处,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山下,夏侯奇放下了林四方,后者终于睁开了眼。 在他们的正前方,也是一座雄伟的山峰。 他定定地望着这座峰,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眼角悄然滑落。 这滴泪快得让夏侯奇觉得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山峰,这座山峰。 自问冷静了一辈子的夏侯奇再也忍耐不住,悲从中来。 …… 昆阳城,一座低矮的茅屋里,万灵儿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好东西”。 “成了,我配出来了。这个毒,一定能让那头野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万灵儿口中的那头野猪自然就是巨沙帮的帮主了。 “灵儿,这是什么毒?” 岳清池十分好奇。 万灵儿一脸神秘:“到时你就知道了。只是,该怎么把这毒喂给那头野猪呢。时间紧迫,来不及研究靠气味儿下毒了,但这个毒只要嘴巴沾到就能见效。” 他们三人来昆阳城也有一段时日了,自然也听闻了不少有关“那头野猪”的见闻。 知道巨沙帮帮手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令文,我将这毒一分为二,你下次送饭的时候带给江怀哥哥他们。咱们双管齐下,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楚令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给江怀几人送饭的活真成她的“分内之事”了。 对这个安排,她真是求之不得。 “师兄,圣药一事,你打听得如何?” 自从楚令文见过了身陷囹圄的江怀三人,处在外面的他们立即分工合作。 他们想到了以牙还牙的办法,想逼着巨沙帮的人去解毒。 万灵儿负责制造厉害的毒药,目标就是巨沙帮帮主。 楚令文负责传递消息,与江怀三人互通有无。 而岳清池,就负责打探圣药一事,防着他们几人再遭了暗算。 听到楚令文的询问,岳清池沉吟道:“圣药啊,好像是帮主亲自保管的。这个药无色无味,想暗算人的时候,只要提前服了解药,将这种药涂在外衣上,到人面前晃一圈即可。” 就这样? 看着万灵儿与楚令文有些疑惑的目光,岳清池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 他可是花了大把银子套了很多人的话,又躲在暗处细细观察,才知道的。 既是圣药,想来一般人是没资格品尝的。 那他们几个,小心些,应该无事。 与此同时,昏暗的柴屋里,江怀已经打坐了许久。 秦忆看到,有丝丝白烟从他头顶冒起。 袅袅烟雾,给江怀平添几分神趣。 过了一会儿,只见有微小的水滴从江怀手指缓缓滴落,渐渐地,那水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 约莫只有眨眼的功夫,江怀整个人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秦忆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影响江怀。 他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怀,生怕错过江怀的一丝风吹草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秦忆心中焦躁不已,既为江怀担忧,也害怕巨沙帮的人随时闯进来对江怀不利。 他恢复的那点功夫眼下可不够看的。 在秦忆已经将他知道的所有神仙都求了个遍的时候,江怀终于动了。 他的手臂垂到了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似的,大口地喘着粗气儿,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白色烟雾也消散不见了。 “你怎么样了?” 秦忆边焦急地问道,边抓起江怀的手腕。 江怀的脉象紊乱,可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他体内游走。 一时间,秦忆倒是不好判断。 “我没事,毒素应该已经清除了。般若极功和翩若凌风掌相辅相成,我很快便会恢复的。” “可你受内伤了。” 秦忆双目通红。 没有哪个时候,如此时般,他万分懊悔自己没有拼命地练武。 若是他再勤奋些,他的武功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也能助江怀一臂之力了。 “小伤,不碍事。” 这点伤,江怀并不看在眼里。 只是,他的毒素虽然清除了,却没有余力再帮秦忆清理了。 “秦忆,莫要着急。我很快变好了,相信我。” 江怀对秦忆露出一个笑容,想让秦忆心情好些。 可眼下的秦忆哪晓得出来。 “你可藏好了,若是被他们发现,再故技重施一次,咱们就真的完蛋了。” 秦忆说的江怀自然明白。 若是再被圣药招呼一次,那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有人来了,是阿楚。” 清除了毒素,果然也变得耳聪目明了。 再加上,楚令文刻意在快走近柴屋时将动静搞得大一些,以便里面的人察觉到。 “吱呀”一声,楚令文推开了门。 “江兄,你?” 江怀的样子着实吓了楚令文一跳。 江怀缓缓摇头,面上露出一个笑意,“无事,很好”。 虽是狼狈,但江怀面色平和,眼神温润,楚令文只好暂时放下心来。 “今日我带了好吃的,还有很有趣的玩意儿。” 楚令文将食盒里的饭食递给他们,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帕子。 “江兄,这是灵儿配出来的好东西。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时间紧迫,灵儿说这东西得嘴巴沾到才能见效。” 秦忆直接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臭丫头总算派上用场了,这是她配出来的能让人奇痒无比的药,吃下去之后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硬的骨头都扛不住。” 握紧了手里的好东西,一个好主意从秦忆心头冒出。 “灵儿将这东西一分为二了,我们三人会在外面见机行事。这是灵儿用来招呼巨沙帮帮主的,圣药的解药,应该就在帮主手里。 师兄打听到,这几日,巨沙帮帮主一直在这里,但不知何故,却不轻易露面。秦兄,这碗粥也是灵儿配出的方子熬制的,专门补气血的,申屠姑娘现在很虚弱,我喂她服下。” 躺在墙角的申屠影紧闭着眼,她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没有力气睁眼。 秦忆几人说话的声响她都能听到。 楚令文小心地将粥送到申屠影唇边,慢慢地喂申屠影吃下。 只是,一勺粥就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完全咽下。 喂了几口,秦忆接了过来。 “令文,多谢你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出去,免得他们生疑。” 第196章 以牙还牙 离昆阳城约七八百里的苍墨高原,夏侯奇站在最高峰上,已经向东凝望了许久。 在他的身后,是倚着一个大石块静坐的林四方。 夏侯奇站了多久,林四方就坐了多久。 夏侯奇不说话,林四方也绝不开口。 他们上来的时候,正是日出,而今,已经夕阳西下了。 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眼前溜走了。 终于,夏侯奇转过了身,看着林四方幽幽一叹。 “四方,燕赤眉、老三、你、我,四个人,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你看到了吗?东方,苍墨高原的东方,那是咱们灵隐宫心心念念的地方。” 林四方望着夏侯奇,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不言不语。 他当然知道那是东方,可他更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要做什么。 “少主和秦小子回来了,可是他们被困在了昆阳城。四方,我日夜严加看守于你,还是晚了。你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四方,你已在苍墨高原待了太久,是时候出去看看了。就昆阳城,我与你一同前去。” 听到昆阳城,林四方的面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夏侯奇目光如炬。 他看到,在林四方还算平静的眸子底下,似是燃烧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焰。 见状,夏侯奇又是一叹:“四方,事已至此,老三,他到底在哪里?” 这是头一次,夏侯奇直接问林四方,老三究竟在哪里。 听到“老三”这个名字,林四方愣了一下。 已经很久了,他让自己不再想起老三这个人。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 夏侯奇走近林四方,直接背起了他,就要下山去。 没错,林四方正是被夏侯奇背上了这座苍墨高原的最高峰!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些。 虽然夏侯奇已经年过花甲,但仍健步如飞。 在夏侯奇以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林四方竟开口了。 “老三……恐怕他已经投胎转世了。我倒是盼着,这一世的他一定要生得器宇轩昂,是个真正的美男子。” 低低地说完了这句话,林四方闭上了眼,不愿再理会夏侯奇。 倒是夏侯奇,虽然早就猜到老三凶多吉少,可真的听林四方如此道来,他还是心痛不已。 夏侯奇知道,他很难再从林四方嘴里问出些什么了。 老三已死,怎么死的,死在何处,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山下,夏侯奇放下了林四方,后者终于睁开了眼。 在他们的正前方,也是一座雄伟的山峰。 他定定地望着这座峰,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眼角悄然滑落。 这滴泪快得让夏侯奇觉得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山峰,这座山峰。 自问冷静了一辈子的夏侯奇再也忍耐不住,悲从中来。 …… 昆阳城,一座低矮的茅屋里,万灵儿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好东西”。 “成了,我配出来了。这个毒,一定能让那头野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万灵儿口中的那头野猪自然就是巨沙帮的帮主了。 “灵儿,这是什么毒?” 岳清池十分好奇。 万灵儿一脸神秘:“到时你就知道了。只是,该怎么把这毒喂给那头野猪呢。时间紧迫,来不及研究靠气味儿下毒了,但这个毒只要嘴巴沾到就能见效。” 他们三人来昆阳城也有一段时日了,自然也听闻了不少有关“那头野猪”的见闻。 知道巨沙帮帮手出了名的小心、谨慎。 “令文,我将这毒一分为二,你下次送饭的时候带给江怀哥哥他们。咱们双管齐下,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楚令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给江怀几人送饭的活真成她的“分内之事”了。 对这个安排,她真是求之不得。 “师兄,圣药一事,你打听得如何?” 自从楚令文见过了身陷囹圄的江怀三人,处在外面的他们立即分工合作。 他们想到了以牙还牙的办法,想逼着巨沙帮的人去解毒。 万灵儿负责制造厉害的毒药,目标就是巨沙帮帮主。 楚令文负责传递消息,与江怀三人互通有无。 而岳清池,就负责打探圣药一事,防着他们几人再遭了暗算。 听到楚令文的询问,岳清池沉吟道:“圣药啊,好像是帮主亲自保管的。这个药无色无味,想暗算人的时候,只要提前服了解药,将这种药涂在外衣上,到人面前晃一圈即可。” 就这样? 看着万灵儿与楚令文有些疑惑的目光,岳清池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 他可是花了大把银子套了很多人的话,又躲在暗处细细观察,才知道的。 既是圣药,想来一般人是没资格品尝的。 那他们几个,小心些,应该无事。 与此同时,昏暗的柴屋里,江怀已经打坐了许久。 秦忆看到,有丝丝白烟从他头顶冒起。 袅袅烟雾,给江怀平添几分神趣。 过了一会儿,只见有微小的水滴从江怀手指缓缓滴落,渐渐地,那水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 约莫只有眨眼的功夫,江怀整个人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秦忆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影响江怀。 他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怀,生怕错过江怀的一丝风吹草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秦忆心中焦躁不已,既为江怀担忧,也害怕巨沙帮的人随时闯进来对江怀不利。 他恢复的那点功夫眼下可不够看的。 在秦忆已经将他知道的所有神仙都求了个遍的时候,江怀终于动了。 他的手臂垂到了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似的,大口地喘着粗气儿,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的白色烟雾也消散不见了。 “你怎么样了?” 秦忆边焦急地问道,边抓起江怀的手腕。 江怀的脉象紊乱,可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他体内游走。 一时间,秦忆倒是不好判断。 “我没事,毒素应该已经清除了。般若极功和翩若凌风掌相辅相成,我很快便会恢复的。” “可你受内伤了。” 秦忆双目通红。 没有哪个时候,如此时般,他万分懊悔自己没有拼命地练武。 若是他再勤奋些,他的武功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也能助江怀一臂之力了。 “小伤,不碍事。” 这点伤,江怀并不看在眼里。 只是,他的毒素虽然清除了,却没有余力再帮秦忆清理了。 “秦忆,莫要着急。我很快变好了,相信我。” 江怀对秦忆露出一个笑容,想让秦忆心情好些。 可眼下的秦忆哪晓得出来。 “你可藏好了,若是被他们发现,再故技重施一次,咱们就真的完蛋了。” 秦忆说的江怀自然明白。 若是再被圣药招呼一次,那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有人来了,是阿楚。” 清除了毒素,果然也变得耳聪目明了。 再加上,楚令文刻意在快走近柴屋时将动静搞得大一些,以便里面的人察觉到。 “吱呀”一声,楚令文推开了门。 “江兄,你?” 江怀的样子着实吓了楚令文一跳。 江怀缓缓摇头,面上露出一个笑意,“无事,很好”。 虽是狼狈,但江怀面色平和,眼神温润,楚令文只好暂时放下心来。 “今日我带了好吃的,还有很有趣的玩意儿。” 楚令文将食盒里的饭食递给他们,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帕子。 “江兄,这是灵儿配出来的好东西。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时间紧迫,灵儿说这东西得嘴巴沾到才能见效。” 秦忆直接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臭丫头总算派上用场了,这是她配出来的能让人奇痒无比的药,吃下去之后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硬的骨头都扛不住。” 握紧了手里的好东西,一个好主意从秦忆心头冒出。 “灵儿将这东西一分为二了,我们三人会在外面见机行事。这是灵儿用来招呼巨沙帮帮主的,圣药的解药,应该就在帮主手里。 师兄打听到,这几日,巨沙帮帮主一直在这里,但不知何故,却不轻易露面。秦兄,这碗粥也是灵儿配出的方子熬制的,专门补气血的,申屠姑娘现在很虚弱,我喂她服下。” 躺在墙角的申屠影紧闭着眼,她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没有力气睁眼。 秦忆几人说话的声响她都能听到。 楚令文小心地将粥送到申屠影唇边,慢慢地喂申屠影吃下。 只是,一勺粥就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完全咽下。 喂了几口,秦忆接了过来。 “令文,多谢你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出去,免得他们生疑。” 第197章 趁夜下毒 一连好几日过去了,岳清池等人连巨沙帮帮主的面都没见到,更遑论找到时机下毒了。 他们已经得知,江怀体内的毒素清除了。 可秦忆仍在受折磨,仅剩的那点功力能做什么。 更何况,还有申屠影。 再不解毒,真的不知道秦忆和申屠影会如何了。 在岳清池他们焦灼的同时,秦忆心中的暴躁也快达到了顶点。 这几日,江怀恢复了不少。 他本想再输些内力给秦忆,可秦忆拒绝了。 眼下,阿影比他更需要借助江怀的力量。 有了江怀的内力加持,申屠影的情况总算好些了。 饶是如此,可整个人还是毫无生气! 每日看到她如此,秦忆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儿。 他真怕,阿影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忆,今夜我去会会巨沙帮的帮主,山不就我,那我便去就山。找到他,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不可,巨沙帮实在玄乎。随便一出手,就是致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毒药,若是再有其他杀招,只你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岳清池的消息就一定准吗?万一“那头猪”不在这里呢。” 秦忆想都未想,直接否定了江怀的想法。 巨沙帮的人连派人看守他们都没有,可见对所谓圣药的自信程度。 这圣药如此霸道,难道巨沙帮没有其他仰仗。 再说,那个帮主看起来也是个谨慎之人,估计轻易不会被人找到的。 更重要的是,秦忆实在不愿江怀一人独自冒险! 但江怀,岂是轻易听劝的主儿。 秦忆担忧他的安全,他又何尝不担心秦忆与申屠影中毒太久招致祸端。 总之,纵然他内伤未愈,也不耽误他走这一遭。 入夜时分,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狗叫,秦忆在努力地与自己的“瞌睡虫”作斗争。 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可他却不敢入睡。 他可太知道江怀的性子了。 “秦忆,相信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回来。” 江怀言辞恳切。 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因为,他也不敢离开太久,放任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秦忆和申屠影留在此处。 见江怀如此,秦忆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这是不反对了。 江怀笑了笑,不敢再耽误,悄无声息地开门,而后整个人飞快地消失在一片夜色中了。 自打进了这座宅院,江怀就在悄悄留心观察。 从大门到后园的柴屋,这不算长的路途,也让他对宅院的布局了然于胸。 这样的院落里,正院其实是很好找的。 可江怀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觉得想找的那人应该不会住在正院里。 那会住在哪里呢? 江怀使出飞翼梯云纵,轻身掠到了一棵还算粗壮的大树上。 置身树上,视野自然极佳,整个宅院都在他的眼底了。 呵,这巨沙帮的人可真是小气。 好歹也是昆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帮派,怎的连个灯笼都不舍得点呢。 若不是今夜月色尚可,江怀就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了。 稳稳立在树上的江怀看了又看,时间紧迫,他凭着感觉选择了靠近侧门的那个小小院落。 既已选定,便丝毫不犹豫。 江怀轻巧地跳到了一处屋顶上,沿着屋顶,整个人灵巧得像是一只猫,用最快速度靠近那小院。 终于,他近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小院的屋顶上…… 这座小院静悄悄的,真的会有人吗? 已经到了此处的江怀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江怀小心翼翼地抽离了一块约莫手掌大小的瓦片。 在抽离的那一瞬间,他被惊得直接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屋子里竟是点着灯火的。 那为何? 这小院看着仍是一片黑暗呢。 若不是揭开了这片瓦,他也不会看到这丝丝光亮。 透着这点光亮,江怀看到屋子里有两个人。 一个正是身材魁梧的巨沙帮帮主,另一个人,倒是看不出此人是谁。 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巨沙帮的帮主,江怀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石碑都埋好了吗?” 江怀看到,巨沙帮帮主尽量弯着身子,不住地点头,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都弄好了。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看不出是谁的那人嗯了一声,而后开门,提着盏小灯出了小院,直接就从侧门离开了。 石碑,埋好…… 江怀顾不上思索这莫名其妙的几个词。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刚才的一幕,分明是巨沙帮帮主与人密谋。 既然是密谋,那自然不会有闲杂人等在场。 说时迟那时快。 江怀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这巨大的动静吓了巨沙帮帮主一大跳。 待看清是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时,他扭着肥胖的身子下意识地想逃跑。 奈何,他的速度在江怀的眼里,那就跟蜗牛差不多。 江怀在落地的同时,已经眼疾手快地封住了巨沙帮帮主的穴道。 登时,这帮主如一座小山似的立在当场。 “足下是谁?想要做什么。” 巨沙帮帮主虽喘着粗气儿,但人还算镇定。 江怀顾不上许多,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一股脑地将东西都喂进了巨沙帮帮主的嘴里。 “这是……这是什么……咳咳……” 耳边不停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江怀心中越来越焦急。 时间紧迫,想来灵儿也不知道这药服下多久才会发作。 可眼下,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等着发作了。 说走就走。 江怀不再理会眼前的一切,而是飞快地逃之夭夭了。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身在柴屋的秦忆听到了外面的呐喊。 江怀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只是,这一盏茶的功夫实在是漫长! 外面着火了,莫不是江怀被发现了。 秦忆急得登时站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情急之下,他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秦忆正要冲出门去,转而又想到了申屠影,躺在那里的柔弱的申屠影,眼下如浮萍般可怜…… 正在犹疑之际,柴屋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了。 是江怀。 江怀回来了。 秦忆一把上前,直接搂住了江怀。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 秦忆忍不住又抹了两把眼泪。 “你总算回来了。外面那么吵闹,可是与你有关?我想出去找你,可又不放心阿影,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第几次看到秦忆抹眼泪了,江怀也记不清了。 秦忆,他的好兄弟! “出事了,帮主出事了。” “有人暗算帮主。”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 柴屋外简直称得上是“锣鼓喧天”。 秦忆通红着双眼,望向江怀。 江怀笑着轻轻点头。 成了,成了。 真是太好了。 紧跟着,二人又听到了一阵兵器噼里啪啦打斗的声响。 那声响好像还离柴屋越来越近了。 “砰”的一声响,门被踹开了。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冲了进来。 在看到江怀和秦忆时,那汉子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江兄、秦兄,我是岳清池。这把火是我们放的,走,灵儿制住了好几个巨沙帮有头有脸的人。令文还找到了‘那头野猪’,喂他吃了个饱,哈哈……” 原来楚令文也找到了巨沙帮的帮主啊。 “江兄,成了。我找到他的时候,那帮主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顾不上许多了,一股脑儿都塞了进去。快,扶好申屠姑娘,咱们走,要解药去。” 楚令文也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第197章 趁夜下毒 一连好几日过去了,岳清池等人连巨沙帮帮主的面都没见到,更遑论找到时机下毒了。 他们已经得知,江怀体内的毒素清除了。 可秦忆仍在受折磨,仅剩的那点功力能做什么。 更何况,还有申屠影。 再不解毒,真的不知道秦忆和申屠影会如何了。 在岳清池他们焦灼的同时,秦忆心中的暴躁也快达到了顶点。 这几日,江怀恢复了不少。 他本想再输些内力给秦忆,可秦忆拒绝了。 眼下,阿影比他更需要借助江怀的力量。 有了江怀的内力加持,申屠影的情况总算好些了。 饶是如此,可整个人还是毫无生气! 每日看到她如此,秦忆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儿。 他真怕,阿影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忆,今夜我去会会巨沙帮的帮主,山不就我,那我便去就山。找到他,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不可,巨沙帮实在玄乎。随便一出手,就是致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毒药,若是再有其他杀招,只你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岳清池的消息就一定准吗?万一“那头猪”不在这里呢。” 秦忆想都未想,直接否定了江怀的想法。 巨沙帮的人连派人看守他们都没有,可见对所谓圣药的自信程度。 这圣药如此霸道,难道巨沙帮没有其他仰仗。 再说,那个帮主看起来也是个谨慎之人,估计轻易不会被人找到的。 更重要的是,秦忆实在不愿江怀一人独自冒险! 但江怀,岂是轻易听劝的主儿。 秦忆担忧他的安全,他又何尝不担心秦忆与申屠影中毒太久招致祸端。 总之,纵然他内伤未愈,也不耽误他走这一遭。 入夜时分,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狗叫,秦忆在努力地与自己的“瞌睡虫”作斗争。 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可他却不敢入睡。 他可太知道江怀的性子了。 “秦忆,相信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回来。” 江怀言辞恳切。 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因为,他也不敢离开太久,放任几乎没什么战斗力的秦忆和申屠影留在此处。 见江怀如此,秦忆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这是不反对了。 江怀笑了笑,不敢再耽误,悄无声息地开门,而后整个人飞快地消失在一片夜色中了。 自打进了这座宅院,江怀就在悄悄留心观察。 从大门到后园的柴屋,这不算长的路途,也让他对宅院的布局了然于胸。 这样的院落里,正院其实是很好找的。 可江怀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觉得想找的那人应该不会住在正院里。 那会住在哪里呢? 江怀使出飞翼梯云纵,轻身掠到了一棵还算粗壮的大树上。 置身树上,视野自然极佳,整个宅院都在他的眼底了。 呵,这巨沙帮的人可真是小气。 好歹也是昆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帮派,怎的连个灯笼都不舍得点呢。 若不是今夜月色尚可,江怀就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了。 稳稳立在树上的江怀看了又看,时间紧迫,他凭着感觉选择了靠近侧门的那个小小院落。 既已选定,便丝毫不犹豫。 江怀轻巧地跳到了一处屋顶上,沿着屋顶,整个人灵巧得像是一只猫,用最快速度靠近那小院。 终于,他近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小院的屋顶上…… 这座小院静悄悄的,真的会有人吗? 已经到了此处的江怀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江怀小心翼翼地抽离了一块约莫手掌大小的瓦片。 在抽离的那一瞬间,他被惊得直接屏住了呼吸。 原来,这屋子里竟是点着灯火的。 那为何? 这小院看着仍是一片黑暗呢。 若不是揭开了这片瓦,他也不会看到这丝丝光亮。 透着这点光亮,江怀看到屋子里有两个人。 一个正是身材魁梧的巨沙帮帮主,另一个人,倒是看不出此人是谁。 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巨沙帮的帮主,江怀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石碑都埋好了吗?” 江怀看到,巨沙帮帮主尽量弯着身子,不住地点头,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都弄好了。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看不出是谁的那人嗯了一声,而后开门,提着盏小灯出了小院,直接就从侧门离开了。 石碑,埋好…… 江怀顾不上思索这莫名其妙的几个词。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刚才的一幕,分明是巨沙帮帮主与人密谋。 既然是密谋,那自然不会有闲杂人等在场。 说时迟那时快。 江怀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这巨大的动静吓了巨沙帮帮主一大跳。 待看清是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时,他扭着肥胖的身子下意识地想逃跑。 奈何,他的速度在江怀的眼里,那就跟蜗牛差不多。 江怀在落地的同时,已经眼疾手快地封住了巨沙帮帮主的穴道。 登时,这帮主如一座小山似的立在当场。 “足下是谁?想要做什么。” 巨沙帮帮主虽喘着粗气儿,但人还算镇定。 江怀顾不上许多,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一股脑地将东西都喂进了巨沙帮帮主的嘴里。 “这是……这是什么……咳咳……” 耳边不停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江怀心中越来越焦急。 时间紧迫,想来灵儿也不知道这药服下多久才会发作。 可眼下,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等着发作了。 说走就走。 江怀不再理会眼前的一切,而是飞快地逃之夭夭了。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身在柴屋的秦忆听到了外面的呐喊。 江怀说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只是,这一盏茶的功夫实在是漫长! 外面着火了,莫不是江怀被发现了。 秦忆急得登时站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情急之下,他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秦忆正要冲出门去,转而又想到了申屠影,躺在那里的柔弱的申屠影,眼下如浮萍般可怜…… 正在犹疑之际,柴屋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了。 是江怀。 江怀回来了。 秦忆一把上前,直接搂住了江怀。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 秦忆忍不住又抹了两把眼泪。 “你总算回来了。外面那么吵闹,可是与你有关?我想出去找你,可又不放心阿影,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第几次看到秦忆抹眼泪了,江怀也记不清了。 秦忆,他的好兄弟! “出事了,帮主出事了。” “有人暗算帮主。”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 柴屋外简直称得上是“锣鼓喧天”。 秦忆通红着双眼,望向江怀。 江怀笑着轻轻点头。 成了,成了。 真是太好了。 紧跟着,二人又听到了一阵兵器噼里啪啦打斗的声响。 那声响好像还离柴屋越来越近了。 “砰”的一声响,门被踹开了。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冲了进来。 在看到江怀和秦忆时,那汉子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江兄、秦兄,我是岳清池。这把火是我们放的,走,灵儿制住了好几个巨沙帮有头有脸的人。令文还找到了‘那头野猪’,喂他吃了个饱,哈哈……” 原来楚令文也找到了巨沙帮的帮主啊。 “江兄,成了。我找到他的时候,那帮主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顾不上许多了,一股脑儿都塞了进去。快,扶好申屠姑娘,咱们走,要解药去。” 楚令文也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第198章 拿到解药 秦忆抱起了申屠影,紧跟在江怀身后。 岳清池和楚令文走在最后,随时防着有不开眼的人冲上来。 终于出了这间柴屋,恍惚间,秦忆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人了。 多少人,都死在了自己的轻敌和自大上面。 这一课,秦忆永难忘怀! 几人很快就冲到了巨沙帮帮主所在的小院中。 只见万灵儿英气十足地站在院子正中。 她的脚下,是好几个不断在地上打滚儿的人。 “好痒啊,好痒啊,要死了……” 这些人满地打滚儿,更是挠得浑身是血。 血与地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那场面惨不忍睹! 好赖,这些人还能打滚儿,可倒在屋子里,如一堵墙似的巨沙帮帮主只能仰着脸儿万分痛苦地承受着这奇痒无比的折磨。 他倒是想动一动,好缓解一下。 奈何,他实在是动不了啊! “灵儿,你右脚下,穿着绛色衣服的人,狠狠地揍他,给哥哥出口恶气。” 想到姓齐的那人对阿影不敬,秦忆不禁怒火中烧。 可他此刻正紧紧地抱着申屠影,只好由万灵儿代劳了。 “得令。” 万灵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对着姓齐的那人就是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你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惹我秦忆哥哥,活得不耐烦了,姑奶奶我打死你……” 痒,再加上疼,这个中滋味让姓齐的人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下一秒,这人果然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其他还在地上挣扎的人,见有人直接昏过去了,忍不住羡慕起来。 “姑奶奶,您也将小的打晕过去。” “姑奶奶,您发发慈悲,饶了小的。” “……” 一时间,哀嚎连连。 “不管他们,找正主儿去。” 江怀看到,巨沙帮帮主好像有些不好了。 眼下他可不能有事,解药要紧! 江怀一个箭步冲到了屋子里。 手指灵巧地在巨沙帮帮主身上点了又点。 登时,巨沙帮帮主感觉到那股要他命的奇痒无比消失了。 “呼……呼……” 终于解除了痛苦,巨沙帮帮主大口呼吸,喘着粗气儿。 岳清池飞快地在其身上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万灵儿、楚令文翻箱倒柜,也毫无发现。 江怀蹲下身,轻声说道: “帮主有礼了,我们并不想与你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识相的,将解药拿出来,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巨沙帮帮主定定地望着江怀。 他记起来了,这人不是关在柴屋里中了圣药的人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的。 不是说中了圣药之毒,只能任人宰割吗。 而且,看这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刚才暗算自己的人呢。 “帮主,不用疑惑了,刚才从天而降定住你的人正是在下。” 江怀淡淡说道。 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巨沙帮帮主胖胖的脸上恐惧更甚。 这……是人吗? 没有人中了圣药会安然无恙。 巨沙帮帮主的目光又落到了秦忆和他怀里的申屠影身上。 这人似乎也无事啊,还是抱着人。 倒是他怀里的姑娘是中了圣药的正常反应。 “呵”的一声浅笑。 江怀冷冷地道:“看来,帮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情面了。” 说着,江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飞刀,还在巨沙帮帮主面前晃了晃。 “这么肥腻的身子,帮主,你说从哪里开始剖开呢?会不会一肚子的肥油流的满地都是。这座宅院的火还未扑灭,不如帮主再加一把火势,如何?” 江怀忍着恶心威胁于人,可他面上还是无比平静。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吓唬人,而是真的做得出来。 不得不说,这巨沙帮帮主也是见过世面的。 他被满脸横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江怀,不言不语,也没其他反应。 “呲”的一下,江怀的匕首在巨沙帮帮主胸前随便划拉了一下。 只听闷哼一声,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 江怀手法极好,这一划并不会伤及其性命,却能狠狠地震慑于他。 “这‘野猪’的血居然也是鲜红的啊,我还以为是黑色的呢。不如我再让他吃点好东西,他的血就会变成黑色的了。” 说着,万灵儿“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她又顺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大包好像是毒药的东西。 “你们……你们……天师就在城中……你们……” 感觉到自己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巨沙帮帮主眼中终于有了惊恐之色。 江怀淡淡一笑,又在其腹上划了一道儿。 又是一声闷哼。 这下,巨沙帮帮主是真的怕了。 这人真的敢要他的命啊! 虽然他对天师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想替天师教训这些人,虽然他好色如命,很想看看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啊! “解药……解药……不,不在这里。” “在哪里?” “天师……手里。” “帮主,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算了,我们不要解药了,要你的命。” 江怀的飞刀对准了巨沙帮帮主的心口。 “呲”的一声,飞刀刺破了皮肉。 再往下去,登时没命啊。 巨沙帮帮主吓得脸色刷白,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我说。齐大那里有解药。我手里眼下只有圣药,解药真的在天师手里,齐大那里应该还剩一些。齐大就是给你们下毒的人。” 齐大。 应该就是万灵儿教训的姓齐的那人。 岳清池一个箭步跳到了院子中,直接将齐大扯进了屋子里。 齐大仍在昏迷中。 万灵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刚才似的尽情招呼齐大。 齐大,生生地又被打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那股恨不得要人命的奇痒再次袭来…… 接连不断的惨叫,听得巨沙帮帮主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见齐大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了,江怀出手替他解除了痛苦。 如潮水似的,那股要人命的奇痒一下子就退了下去。 突然就“逃出生天”的齐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刚才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梦。 奇痒的感觉散去了,取而代之是骨头都被打断了的惨痛。 “噗嗤”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又从齐大口中涌了出来。 刺目的鲜红令江怀心头有些不适。 “我们并不想要你的性命,识相的,将圣药的解药交出来。” 齐大无比艰难地睁开了眼,挣扎着微微仰头。 他看到巨沙帮帮主如小山般的身躯倒在地上,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齐大一下就泄气了。 “解药……解药就埋在大槐树下。” 大槐树? 江怀和秦忆愣了一下。 倒是楚令文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这座宅院里有一棵上百年的古槐。” “灵儿,我们去看看。” 岳清池招呼了一声,万灵儿与他迅速跑了出去。 约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岳清池和万灵儿就回来了。 岳清池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待看清这个木盒后,齐大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 “把解药给我。” 秦忆从岳清池手里接过了小木盒。 打开后,只见里面只有一个葫芦似的小瓶子。 秦忆正要打开,万灵儿拦道:“秦忆哥哥,让我看看。” 秦忆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懂药理,若是毒药,更犯不着让灵儿冒险。 打开了小瓶子,秦忆将其放到鼻下轻嗅。 一股恶臭顿时“袭击”了他的鼻子。 “咳咳咳……” 秦忆飞快地移开了瓶子,这味道简直是惨绝人寰! 可随着咳嗽声,他感觉到体内丹田处有一股热流缓缓地冒了出来。 渐渐地,这股热流游走全身。 他感觉到,自己失去的力量终于又回来了。 第198章 拿到解药 秦忆抱起了申屠影,紧跟在江怀身后。 岳清池和楚令文走在最后,随时防着有不开眼的人冲上来。 终于出了这间柴屋,恍惚间,秦忆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人了。 多少人,都死在了自己的轻敌和自大上面。 这一课,秦忆永难忘怀! 几人很快就冲到了巨沙帮帮主所在的小院中。 只见万灵儿英气十足地站在院子正中。 她的脚下,是好几个不断在地上打滚儿的人。 “好痒啊,好痒啊,要死了……” 这些人满地打滚儿,更是挠得浑身是血。 血与地上的泥土混合在一起,那场面惨不忍睹! 好赖,这些人还能打滚儿,可倒在屋子里,如一堵墙似的巨沙帮帮主只能仰着脸儿万分痛苦地承受着这奇痒无比的折磨。 他倒是想动一动,好缓解一下。 奈何,他实在是动不了啊! “灵儿,你右脚下,穿着绛色衣服的人,狠狠地揍他,给哥哥出口恶气。” 想到姓齐的那人对阿影不敬,秦忆不禁怒火中烧。 可他此刻正紧紧地抱着申屠影,只好由万灵儿代劳了。 “得令。” 万灵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对着姓齐的那人就是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 “你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惹我秦忆哥哥,活得不耐烦了,姑奶奶我打死你……” 痒,再加上疼,这个中滋味让姓齐的人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下一秒,这人果然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其他还在地上挣扎的人,见有人直接昏过去了,忍不住羡慕起来。 “姑奶奶,您也将小的打晕过去。” “姑奶奶,您发发慈悲,饶了小的。” “……” 一时间,哀嚎连连。 “不管他们,找正主儿去。” 江怀看到,巨沙帮帮主好像有些不好了。 眼下他可不能有事,解药要紧! 江怀一个箭步冲到了屋子里。 手指灵巧地在巨沙帮帮主身上点了又点。 登时,巨沙帮帮主感觉到那股要他命的奇痒无比消失了。 “呼……呼……” 终于解除了痛苦,巨沙帮帮主大口呼吸,喘着粗气儿。 岳清池飞快地在其身上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万灵儿、楚令文翻箱倒柜,也毫无发现。 江怀蹲下身,轻声说道: “帮主有礼了,我们并不想与你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识相的,将解药拿出来,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巨沙帮帮主定定地望着江怀。 他记起来了,这人不是关在柴屋里中了圣药的人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的。 不是说中了圣药之毒,只能任人宰割吗。 而且,看这人的身形,怎么那么像刚才暗算自己的人呢。 “帮主,不用疑惑了,刚才从天而降定住你的人正是在下。” 江怀淡淡说道。 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巨沙帮帮主胖胖的脸上恐惧更甚。 这……是人吗? 没有人中了圣药会安然无恙。 巨沙帮帮主的目光又落到了秦忆和他怀里的申屠影身上。 这人似乎也无事啊,还是抱着人。 倒是他怀里的姑娘是中了圣药的正常反应。 “呵”的一声浅笑。 江怀冷冷地道:“看来,帮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情面了。” 说着,江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飞刀,还在巨沙帮帮主面前晃了晃。 “这么肥腻的身子,帮主,你说从哪里开始剖开呢?会不会一肚子的肥油流的满地都是。这座宅院的火还未扑灭,不如帮主再加一把火势,如何?” 江怀忍着恶心威胁于人,可他面上还是无比平静。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是在吓唬人,而是真的做得出来。 不得不说,这巨沙帮帮主也是见过世面的。 他被满脸横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江怀,不言不语,也没其他反应。 “呲”的一下,江怀的匕首在巨沙帮帮主胸前随便划拉了一下。 只听闷哼一声,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 江怀手法极好,这一划并不会伤及其性命,却能狠狠地震慑于他。 “这‘野猪’的血居然也是鲜红的啊,我还以为是黑色的呢。不如我再让他吃点好东西,他的血就会变成黑色的了。” 说着,万灵儿“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她又顺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大包好像是毒药的东西。 “你们……你们……天师就在城中……你们……” 感觉到自己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巨沙帮帮主眼中终于有了惊恐之色。 江怀淡淡一笑,又在其腹上划了一道儿。 又是一声闷哼。 这下,巨沙帮帮主是真的怕了。 这人真的敢要他的命啊! 虽然他对天师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想替天师教训这些人,虽然他好色如命,很想看看那位姑娘长什么模样,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啊! “解药……解药……不,不在这里。” “在哪里?” “天师……手里。” “帮主,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算了,我们不要解药了,要你的命。” 江怀的飞刀对准了巨沙帮帮主的心口。 “呲”的一声,飞刀刺破了皮肉。 再往下去,登时没命啊。 巨沙帮帮主吓得脸色刷白,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我说。齐大那里有解药。我手里眼下只有圣药,解药真的在天师手里,齐大那里应该还剩一些。齐大就是给你们下毒的人。” 齐大。 应该就是万灵儿教训的姓齐的那人。 岳清池一个箭步跳到了院子中,直接将齐大扯进了屋子里。 齐大仍在昏迷中。 万灵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像刚才似的尽情招呼齐大。 齐大,生生地又被打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那股恨不得要人命的奇痒再次袭来…… 接连不断的惨叫,听得巨沙帮帮主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见齐大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了,江怀出手替他解除了痛苦。 如潮水似的,那股要人命的奇痒一下子就退了下去。 突然就“逃出生天”的齐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刚才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梦。 奇痒的感觉散去了,取而代之是骨头都被打断了的惨痛。 “噗嗤”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又从齐大口中涌了出来。 刺目的鲜红令江怀心头有些不适。 “我们并不想要你的性命,识相的,将圣药的解药交出来。” 齐大无比艰难地睁开了眼,挣扎着微微仰头。 他看到巨沙帮帮主如小山般的身躯倒在地上,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齐大一下就泄气了。 “解药……解药就埋在大槐树下。” 大槐树? 江怀和秦忆愣了一下。 倒是楚令文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这座宅院里有一棵上百年的古槐。” “灵儿,我们去看看。” 岳清池招呼了一声,万灵儿与他迅速跑了出去。 约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岳清池和万灵儿就回来了。 岳清池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盒。 待看清这个木盒后,齐大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 “把解药给我。” 秦忆从岳清池手里接过了小木盒。 打开后,只见里面只有一个葫芦似的小瓶子。 秦忆正要打开,万灵儿拦道:“秦忆哥哥,让我看看。” 秦忆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懂药理,若是毒药,更犯不着让灵儿冒险。 打开了小瓶子,秦忆将其放到鼻下轻嗅。 一股恶臭顿时“袭击”了他的鼻子。 “咳咳咳……” 秦忆飞快地移开了瓶子,这味道简直是惨绝人寰! 可随着咳嗽声,他感觉到体内丹田处有一股热流缓缓地冒了出来。 渐渐地,这股热流游走全身。 他感觉到,自己失去的力量终于又回来了。 第199章 齐大小家 秦忆恢复了力量,又细细为自己诊断一番。 尤不放心,万灵儿又翻来覆去地替他查验。 总算可以确定,这的确就是圣药的解药。 当即,秦忆不再迟疑,立即让申屠影也闻一闻这“惨绝人寰”的恶臭! “咳咳咳……” 一直安静待在秦忆怀中的申屠影剧烈咳嗽起来。 “天啊,秦兄,这是什么?太可怕了。” 申屠影竟完整地说出了话。 这下,可把秦忆高兴坏了。 他紧紧地抱着申屠影,只恨不得抱着头痛哭一场。 他的阿影,总算无事了。 此时,岳清池悄悄地踱到了万灵儿身侧,握紧了万灵儿的手。 万灵儿对着岳清池,笑得开怀!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太好了。江兄,事不宜迟,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楚令文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巨沙帮帮主,这肥壮的身子可真吓人! 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几人正要离去,只见巨沙帮帮主撑着肥硕的身子想直起脑袋,却发现怎么也办不到。 “救……救救……我。” 原来,那股要命的奇痒又如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这个令人奇痒无比的药是万灵儿情急之下配出来的,哪有什么解药? 再说,条件简陋,能配出什么厉害无比的药? 这发作起来最多一两个时辰便无事了。 “走。” 江怀“一声令下”,带头冲了出去。 他们的身后,是巨沙帮帮主浑浊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 昆阳城南的茅屋里,万灵儿端给申屠影一盏清茶。 “申屠姑娘,没想到你跟我秦忆哥哥还有这样的缘分。你们站在一起,真好看!” 申屠影一向爽朗,此刻,不禁也有些羞涩。 “我自小就主意大,知道秦兄要来西陲之地,说什么也要跟着来的。这一番罪不白受,让我时刻谨记,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谁说不是呢。 连江怀和秦忆都没想到,他们竟差点栽在一个小小的巨沙帮手里。 “江兄、秦兄,我们三人游历到此处,一开始只是对天师有兴趣,才留在这里。谁承想,昆阳城能进的来,却不好出去啊。这里的官府与巨沙帮沆瀣一气,都是天师的信徒。” 说到此,岳清池眉头拧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未给师父传信了,师父,应该料到他们几人出了状况。 “我也好些日子没有与听风堂的兄弟们联系了,他们也应该猜到出事了。” 说着,秦忆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本来因为解毒还不错的心情,转眼间又低落了下来。 这不大的昆阳城,难道要打出去吗? “我暂时不想离开昆阳城。” 江怀突然的一句话令其他几人不禁愣住了。 还不走啊? 留在这里做什么,指不定哪一日一不留神又被圣药祸害了。 “今夜,我找到巨沙帮帮主的时候,他正在与人密谋,说什么石碑藏好之类的话。既已牵扯其中,还是搞清楚的好。昆阳虽小,但若真的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那可如何是好啊?” 顿了顿,江怀又道:“岳兄,不若我们想办法,让你带着三位姑娘先离开这里。我和秦忆留在此,再细细查探一番。” 江怀知道,秦忆是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此地的。 况且,昆阳城如此怪异,身为真正的昭王世子,秦忆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不走,我与秦兄同进退。” 申屠影也不愿走。 楚令文与万灵儿亦齐齐摇头。 见状,岳清池不禁着急起来。 “怎么,好像就我一人贪生怕死似的。我有什么好怕的。这昆阳城怪异,都是天师还有巨沙帮闹的,官府也不作为。寻常百姓多是被他们愚弄的。百姓无辜,我等学武之人,当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岳清池好一番慷慨激昂。 江怀缓缓地笑了起来。 “江怀哥哥,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万灵儿“咯咯”笑道。 他们几人眼下的样子实在狼狈。 可再狼狈,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他们生怕巨沙帮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若是再落到那些人手里,那就真的是完犊子了。 休息够了,江怀四下打量这茅屋。 在进来时,他已经注意到,城南的这一处荒无人烟。 躲在这里,安全吗? “江兄,巨沙帮的人还有官府应该会联合起来找我们的。这里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可昆阳城就这么大,客栈不能去,普通人家也不会让咱们投宿的。” 岳清池惆怅地说道。 刚才几人从巨沙帮城西据点出来,只能先在这里歇脚。 如今,就得好好打算下后面的事了。 岳清池说的没错,昆阳城不大,他们想在城里安稳地藏身,实在不是易事。 怎么办? 能去哪里呢? 眼下的藏身之地迟早也会暴露的。 正在几人惆怅间,楚令文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不如,就去那里。” “什么地方?” “齐大的小家。” 齐大的小家,什么小家。 楚令文的话,让江怀几人有些迷糊了。 “我在城西据点的日子虽短,但却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听巨沙帮的人说,齐大的老婆是个‘母夜叉’,齐大很怕她,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的,温柔的,平日里只敢偷偷摸摸地过去。这件事巨沙帮的人知道的不少,可碍于义气,无人乱说。咱们就去齐大的小家,如何?” “令文,你知道在哪里吗?我和岳清池也在城西据点混了几日,都不知道这个。” 万灵儿实在佩服楚令文,真是一个有心之人啊! 齐大的小家,倒是可以去,只是在哪里呢? 见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楚令文莞尔一笑。 “我自然知道齐大的小家在哪里,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他的小家就挨着他正儿八经的家。” “什么?” 几人异口同声。 这齐大的胆子未免太肥了! 没想到,竟然在老婆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啊。 齐大正儿八经的家,万灵儿与岳清池也是知道的。 这齐大在巨沙帮里可是有头有脸之人,他的家就离城西据点不远。 楚令文又缓缓说道:“我还知道,齐大的小老婆是个寡妇,与齐大一家已经是多年邻里了。” “啊……” 又是几人异口同声。 岳清池有些无语:“师妹,你是怎么打听出来这么多秘闻的,还有什么,一次都说完。” 楚令文尴尬地轻轻揉揉鼻尖,她一个大姑娘说这些,也觉得怪不好意思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可是我用一壶好酒换来的消息。城西据点年龄最大的莫老头儿,是个酒鬼,偏偏又是个话痨子,我就打听出来了。” 听到楚令文的话,万灵儿作恍然大悟状。 “就是那个邋遢的老头儿啊,我见到他恨不得躲着走。” 基本所有人都像万灵儿似的,看到莫老头儿天然的嫌弃。楚令文见他年龄大,又极好喝酒,才想着试他一试。 没想到,打探出来的秘闻,还能在此时帮助他们。 “那就走,如今天还未亮,咱们几人小心些,尽快到齐大的……小家。” 第199章 齐大小家 秦忆恢复了力量,又细细为自己诊断一番。 尤不放心,万灵儿又翻来覆去地替他查验。 总算可以确定,这的确就是圣药的解药。 当即,秦忆不再迟疑,立即让申屠影也闻一闻这“惨绝人寰”的恶臭! “咳咳咳……” 一直安静待在秦忆怀中的申屠影剧烈咳嗽起来。 “天啊,秦兄,这是什么?太可怕了。” 申屠影竟完整地说出了话。 这下,可把秦忆高兴坏了。 他紧紧地抱着申屠影,只恨不得抱着头痛哭一场。 他的阿影,总算无事了。 此时,岳清池悄悄地踱到了万灵儿身侧,握紧了万灵儿的手。 万灵儿对着岳清池,笑得开怀!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太好了。江兄,事不宜迟,咱们快些离开这里。” 楚令文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巨沙帮帮主,这肥壮的身子可真吓人! 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几人正要离去,只见巨沙帮帮主撑着肥硕的身子想直起脑袋,却发现怎么也办不到。 “救……救救……我。” 原来,那股要命的奇痒又如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这个令人奇痒无比的药是万灵儿情急之下配出来的,哪有什么解药? 再说,条件简陋,能配出什么厉害无比的药? 这发作起来最多一两个时辰便无事了。 “走。” 江怀“一声令下”,带头冲了出去。 他们的身后,是巨沙帮帮主浑浊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 昆阳城南的茅屋里,万灵儿端给申屠影一盏清茶。 “申屠姑娘,没想到你跟我秦忆哥哥还有这样的缘分。你们站在一起,真好看!” 申屠影一向爽朗,此刻,不禁也有些羞涩。 “我自小就主意大,知道秦兄要来西陲之地,说什么也要跟着来的。这一番罪不白受,让我时刻谨记,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谁说不是呢。 连江怀和秦忆都没想到,他们竟差点栽在一个小小的巨沙帮手里。 “江兄、秦兄,我们三人游历到此处,一开始只是对天师有兴趣,才留在这里。谁承想,昆阳城能进的来,却不好出去啊。这里的官府与巨沙帮沆瀣一气,都是天师的信徒。” 说到此,岳清池眉头拧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未给师父传信了,师父,应该料到他们几人出了状况。 “我也好些日子没有与听风堂的兄弟们联系了,他们也应该猜到出事了。” 说着,秦忆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本来因为解毒还不错的心情,转眼间又低落了下来。 这不大的昆阳城,难道要打出去吗? “我暂时不想离开昆阳城。” 江怀突然的一句话令其他几人不禁愣住了。 还不走啊? 留在这里做什么,指不定哪一日一不留神又被圣药祸害了。 “今夜,我找到巨沙帮帮主的时候,他正在与人密谋,说什么石碑藏好之类的话。既已牵扯其中,还是搞清楚的好。昆阳虽小,但若真的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那可如何是好啊?” 顿了顿,江怀又道:“岳兄,不若我们想办法,让你带着三位姑娘先离开这里。我和秦忆留在此,再细细查探一番。” 江怀知道,秦忆是不会让他一个人留在此地的。 况且,昆阳城如此怪异,身为真正的昭王世子,秦忆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我不走,我与秦兄同进退。” 申屠影也不愿走。 楚令文与万灵儿亦齐齐摇头。 见状,岳清池不禁着急起来。 “怎么,好像就我一人贪生怕死似的。我有什么好怕的。这昆阳城怪异,都是天师还有巨沙帮闹的,官府也不作为。寻常百姓多是被他们愚弄的。百姓无辜,我等学武之人,当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岳清池好一番慷慨激昂。 江怀缓缓地笑了起来。 “江怀哥哥,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万灵儿“咯咯”笑道。 他们几人眼下的样子实在狼狈。 可再狼狈,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他们生怕巨沙帮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若是再落到那些人手里,那就真的是完犊子了。 休息够了,江怀四下打量这茅屋。 在进来时,他已经注意到,城南的这一处荒无人烟。 躲在这里,安全吗? “江兄,巨沙帮的人还有官府应该会联合起来找我们的。这里已经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可昆阳城就这么大,客栈不能去,普通人家也不会让咱们投宿的。” 岳清池惆怅地说道。 刚才几人从巨沙帮城西据点出来,只能先在这里歇脚。 如今,就得好好打算下后面的事了。 岳清池说的没错,昆阳城不大,他们想在城里安稳地藏身,实在不是易事。 怎么办? 能去哪里呢? 眼下的藏身之地迟早也会暴露的。 正在几人惆怅间,楚令文突然站了起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不如,就去那里。” “什么地方?” “齐大的小家。” 齐大的小家,什么小家。 楚令文的话,让江怀几人有些迷糊了。 “我在城西据点的日子虽短,但却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听巨沙帮的人说,齐大的老婆是个‘母夜叉’,齐大很怕她,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的,温柔的,平日里只敢偷偷摸摸地过去。这件事巨沙帮的人知道的不少,可碍于义气,无人乱说。咱们就去齐大的小家,如何?” “令文,你知道在哪里吗?我和岳清池也在城西据点混了几日,都不知道这个。” 万灵儿实在佩服楚令文,真是一个有心之人啊! 齐大的小家,倒是可以去,只是在哪里呢? 见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楚令文莞尔一笑。 “我自然知道齐大的小家在哪里,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他的小家就挨着他正儿八经的家。” “什么?” 几人异口同声。 这齐大的胆子未免太肥了! 没想到,竟然在老婆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啊。 齐大正儿八经的家,万灵儿与岳清池也是知道的。 这齐大在巨沙帮里可是有头有脸之人,他的家就离城西据点不远。 楚令文又缓缓说道:“我还知道,齐大的小老婆是个寡妇,与齐大一家已经是多年邻里了。” “啊……” 又是几人异口同声。 岳清池有些无语:“师妹,你是怎么打听出来这么多秘闻的,还有什么,一次都说完。” 楚令文尴尬地轻轻揉揉鼻尖,她一个大姑娘说这些,也觉得怪不好意思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可是我用一壶好酒换来的消息。城西据点年龄最大的莫老头儿,是个酒鬼,偏偏又是个话痨子,我就打听出来了。” 听到楚令文的话,万灵儿作恍然大悟状。 “就是那个邋遢的老头儿啊,我见到他恨不得躲着走。” 基本所有人都像万灵儿似的,看到莫老头儿天然的嫌弃。楚令文见他年龄大,又极好喝酒,才想着试他一试。 没想到,打探出来的秘闻,还能在此时帮助他们。 “那就走,如今天还未亮,咱们几人小心些,尽快到齐大的……小家。” 第200章 特殊声音 一行人悄悄地沿着昆阳城的小道儿摸向齐大的小家。 这昆阳城,就是跟别的城镇不一样,连个鸡鸣狗吠之声都听不到。 静悄悄、空荡荡的城,让人心头压抑极了。 “快快快,那几个小子住在城南,快去城南看看。” “快走,快走,别让他们跑了。” “帮主下了命令,一定要抓住他们。” “……” 总算有点动静了。 可这动静,还不如无。 此刻,六人就躲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巷子中。 他们贴着墙根儿,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动静大了,就引来了巨沙帮的人。 想到圣药的厉害,申屠影依偎在秦忆身后,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天知道,她可再不愿尝试那个滋味儿了。 楚令文与万灵儿也是心有余悸。 当初被秦曜捉到华京,她们已经尝过了浑身无力任人宰割的无奈。 这次遇到的所谓“圣药”,可比她们那次厉害多了。 那些人走远了,再仔细听来,没有动静了。 六人又“猫 ” 了一会儿,等确定了安全,又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赶去。 幸好昆阳城不大,再加上几人的脚力极佳,很快,他们就绕到了一处两进宅院的后门。 江怀小声问道:“令文,是这里吗?” 楚令文点点头。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况且还尾随齐大来过一次,绝不会认错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怀四下张望。 这宅院若放在其他城镇,只能算是一般人家,可放在这昆阳城,那绝对算得上大户了。 这齐大,可是真会享齐人之福啊! 江怀正感慨间,突然有嘈杂的声响传来。听这声响,离此地已经很近了。 几人不再迟疑,情急之下,一个接一个的飞快地翻过了不算太高的后墙。 “砰砰砰”几声,在这暗夜里格外明显。 幸而,齐大的小家依旧沉浸在一片漆黑中,那阵嘈杂的声响好像也渐渐远去了。 几人长出了一口气。 万灵儿忍不住轻声道:“真是丢人啊,这小小的昆阳城,快把人的胆子都吓破了。咱们几人,随便拉出去一人放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没想到竟会落到如此田地。唉……” 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万灵儿也只能长话短说。 但看其他几人的神情,分明十分赞同万灵儿所言。 这可真是“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唾弃过后,几人飞快地打量这齐大小家的藏身之处。 让他们失望了,这后院空荡荡的,只有几棵低矮的老树。 秦忆忍不住“切”了一声,这齐大小家只有两进院子,再往前去,干脆直接登堂入室好了。 总不能躲在树上。 这老树根看起来也是不甚结实的模样啊! “你们待在这里,我偷偷地去前面看看。” 说完,江怀给了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见他一个潇洒的滑行,紧接着是毫无声响的几个跳跃,转眼间,江怀已经溜到了前院。 秦忆招呼几人顺着墙根坐下,他真想与江怀同去啊!可才刚解了圣药之毒,此刻也只能安心等着江怀回来了。 已经到了前院的江怀,又想起了楚令文的“情报”。 这户人家的主人既然是个寡妇,想来家里的人不会太多。 再加上齐大要将保密工作做好,自然能在这里见到他的人越少越好。 想通了这点,江怀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快成惊弓之鸟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院子罢了,还真成了龙潭虎穴了吗? 有什么可慌乱的。 借着月色,江怀发现,这前院还不如后院呢。 后院起码还有几棵老树,纵然低矮,聊胜于无。 可这前院,却铺满了石板,空荡荡的。 江怀一个箭步溜到了靠西的屋檐下。 他整个人缩在了窗子下面。 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屋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江怀好像听到了还算平缓的呼吸声。 听这声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 江怀又顺着屋檐下的墙根,慢慢地往中间移去。 刚移几步,他顿时愣了下来。 “嗯……嗯……啊……呀……” “哦……吼吼……” 一男一女,刻意压抑的声响,在这暗夜里,像是发情的鸟“叽喳”个不停。 江怀简直要石化当场了。 屋里的人是谁? 该不会是齐大与那寡妇。 不会这么巧? 屋里的二人似乎又更激烈了些,江怀好像还听到了床板“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只觉得自己一张脸的温度不断上升,再听下去,整个人就更不自在了。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屋里的二人快要消停了。 江怀当机立断,直接掠到了屋顶上。 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屋里终于恢复平静了。 江怀轻轻地揭开了一块瓦片。 屋里没有点灯,他只隐约看到床榻上的两个人影。 不知怎的,明明也看不清,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两条光溜溜的快要搁浅的鱼,这可真是有趣啊! 看样子,那二人一番“劳累”之后,也没有闲情逸致再“打情骂俏”了。 江怀正要闪身走人,却突然听见了两个字,让他直接愣住了。 “宗师……” 宗师! 这宗师吓了江怀一大跳。 他屏气凝神,细细静听。 “宗师,奴家侍候得可还好?” 刻意的娇媚声令屋顶上的江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不错……不错。” “宗师,奴家不愿再继续住在这里,那齐大还有帮主都欺辱奴家,还请宗师救奴家脱离苦海啊。” “这个嘛……这个……,放心,放心。” 随着一声声“放心”,“嗯……啊……喔……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就又开始了? 江怀一脸黑线。 “啊”的一声惊呼,差点没把江怀从屋顶上惊下来。 这不是女人的叫声,那就是宗师了。 真是天助我也! 女人应该也是被吓得不轻,赶紧点了灯火。 “宗师,宗师,您老人家怎么样了?您没事?” 透过屋顶的小洞,江怀看到了两具白花花的身子。 要多辣眼就有多辣眼! 女人惊慌地赶紧将自己裹了起来。而男人,仰倒在床榻上,只能不住喘气儿。 这男人就是那日高高木台上的宗师吗? 江怀定睛看了又看。 似是有些相像,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人见状不好,正要出去叫人。 男人立即阻止。 “别叫,别叫,刚是闪着腰了,无事,无事。看样子,本座要好好休养几日了。放心好了,这几日,肥猪和齐大是不会来找你的。他们正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抓人呢。哼,几个毛贼罢了,何至于此。” 说完,宗师慢慢地自己坐了起来。 在女人的服侍下穿戴好,又是一番“调情”,才施施然离去了。 看来,这天底下的偷情大概都是那么回事儿。 就算是宗师,也得一个人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啊! 第200章 特殊声音 一行人悄悄地沿着昆阳城的小道儿摸向齐大的小家。 这昆阳城,就是跟别的城镇不一样,连个鸡鸣狗吠之声都听不到。 静悄悄、空荡荡的城,让人心头压抑极了。 “快快快,那几个小子住在城南,快去城南看看。” “快走,快走,别让他们跑了。” “帮主下了命令,一定要抓住他们。” “……” 总算有点动静了。 可这动静,还不如无。 此刻,六人就躲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巷子中。 他们贴着墙根儿,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动静大了,就引来了巨沙帮的人。 想到圣药的厉害,申屠影依偎在秦忆身后,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天知道,她可再不愿尝试那个滋味儿了。 楚令文与万灵儿也是心有余悸。 当初被秦曜捉到华京,她们已经尝过了浑身无力任人宰割的无奈。 这次遇到的所谓“圣药”,可比她们那次厉害多了。 那些人走远了,再仔细听来,没有动静了。 六人又“猫 ” 了一会儿,等确定了安全,又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赶去。 幸好昆阳城不大,再加上几人的脚力极佳,很快,他们就绕到了一处两进宅院的后门。 江怀小声问道:“令文,是这里吗?” 楚令文点点头。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况且还尾随齐大来过一次,绝不会认错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怀四下张望。 这宅院若放在其他城镇,只能算是一般人家,可放在这昆阳城,那绝对算得上大户了。 这齐大,可是真会享齐人之福啊! 江怀正感慨间,突然有嘈杂的声响传来。听这声响,离此地已经很近了。 几人不再迟疑,情急之下,一个接一个的飞快地翻过了不算太高的后墙。 “砰砰砰”几声,在这暗夜里格外明显。 幸而,齐大的小家依旧沉浸在一片漆黑中,那阵嘈杂的声响好像也渐渐远去了。 几人长出了一口气。 万灵儿忍不住轻声道:“真是丢人啊,这小小的昆阳城,快把人的胆子都吓破了。咱们几人,随便拉出去一人放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没想到竟会落到如此田地。唉……” 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万灵儿也只能长话短说。 但看其他几人的神情,分明十分赞同万灵儿所言。 这可真是“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唾弃过后,几人飞快地打量这齐大小家的藏身之处。 让他们失望了,这后院空荡荡的,只有几棵低矮的老树。 秦忆忍不住“切”了一声,这齐大小家只有两进院子,再往前去,干脆直接登堂入室好了。 总不能躲在树上。 这老树根看起来也是不甚结实的模样啊! “你们待在这里,我偷偷地去前面看看。” 说完,江怀给了几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见他一个潇洒的滑行,紧接着是毫无声响的几个跳跃,转眼间,江怀已经溜到了前院。 秦忆招呼几人顺着墙根坐下,他真想与江怀同去啊!可才刚解了圣药之毒,此刻也只能安心等着江怀回来了。 已经到了前院的江怀,又想起了楚令文的“情报”。 这户人家的主人既然是个寡妇,想来家里的人不会太多。 再加上齐大要将保密工作做好,自然能在这里见到他的人越少越好。 想通了这点,江怀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也快成惊弓之鸟了。 不过一个小小的院子罢了,还真成了龙潭虎穴了吗? 有什么可慌乱的。 借着月色,江怀发现,这前院还不如后院呢。 后院起码还有几棵老树,纵然低矮,聊胜于无。 可这前院,却铺满了石板,空荡荡的。 江怀一个箭步溜到了靠西的屋檐下。 他整个人缩在了窗子下面。 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屋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江怀好像听到了还算平缓的呼吸声。 听这声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 江怀又顺着屋檐下的墙根,慢慢地往中间移去。 刚移几步,他顿时愣了下来。 “嗯……嗯……啊……呀……” “哦……吼吼……” 一男一女,刻意压抑的声响,在这暗夜里,像是发情的鸟“叽喳”个不停。 江怀简直要石化当场了。 屋里的人是谁? 该不会是齐大与那寡妇。 不会这么巧? 屋里的二人似乎又更激烈了些,江怀好像还听到了床板“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只觉得自己一张脸的温度不断上升,再听下去,整个人就更不自在了。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屋里的二人快要消停了。 江怀当机立断,直接掠到了屋顶上。 随着一声压抑的怒吼,屋里终于恢复平静了。 江怀轻轻地揭开了一块瓦片。 屋里没有点灯,他只隐约看到床榻上的两个人影。 不知怎的,明明也看不清,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两条光溜溜的快要搁浅的鱼,这可真是有趣啊! 看样子,那二人一番“劳累”之后,也没有闲情逸致再“打情骂俏”了。 江怀正要闪身走人,却突然听见了两个字,让他直接愣住了。 “宗师……” 宗师! 这宗师吓了江怀一大跳。 他屏气凝神,细细静听。 “宗师,奴家侍候得可还好?” 刻意的娇媚声令屋顶上的江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不错……不错。” “宗师,奴家不愿再继续住在这里,那齐大还有帮主都欺辱奴家,还请宗师救奴家脱离苦海啊。” “这个嘛……这个……,放心,放心。” 随着一声声“放心”,“嗯……啊……喔……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就又开始了? 江怀一脸黑线。 “啊”的一声惊呼,差点没把江怀从屋顶上惊下来。 这不是女人的叫声,那就是宗师了。 真是天助我也! 女人应该也是被吓得不轻,赶紧点了灯火。 “宗师,宗师,您老人家怎么样了?您没事?” 透过屋顶的小洞,江怀看到了两具白花花的身子。 要多辣眼就有多辣眼! 女人惊慌地赶紧将自己裹了起来。而男人,仰倒在床榻上,只能不住喘气儿。 这男人就是那日高高木台上的宗师吗? 江怀定睛看了又看。 似是有些相像,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人见状不好,正要出去叫人。 男人立即阻止。 “别叫,别叫,刚是闪着腰了,无事,无事。看样子,本座要好好休养几日了。放心好了,这几日,肥猪和齐大是不会来找你的。他们正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抓人呢。哼,几个毛贼罢了,何至于此。” 说完,宗师慢慢地自己坐了起来。 在女人的服侍下穿戴好,又是一番“调情”,才施施然离去了。 看来,这天底下的偷情大概都是那么回事儿。 就算是宗师,也得一个人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啊! 第201章 天罗地网 宗师离开了齐大的小家。 夜,还正深。 很快,江怀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又往前院转了一圈,仔细查探一番,方悄悄地折回后院。 “回来了?可有发现。” 江怀终于回来了,秦忆立即迎了上去。 几人围坐在老树下面,借着月色,他们看到了江怀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 “江兄,莫不是有情况?这里难道不是齐大的小家?” 见江怀面色凝重,楚令文也心中焦急。 她一向自诩记忆极佳,眼下这等关口,若是记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令文,你没错,这里的确是齐大小家。眼下这院子里只有三个人,寡妇,上了年龄的仆妇,还有看门的老丈。刚才走了一人。” 听到江怀说走了一人,其他几人忍不住揣测:难道这齐大还有心思来寻欢作乐,可真是色胆包天。 “不,不是齐大,另有其人。是……是……宗师。那女人叫他宗师,我很肯定,没有听错。” 什么? 宗师。 几人惊得差点直接跳了起来。 在这小小的昆阳城,还有哪两个字比“宗师”二字更引人瞩目的呢。 几人自然不会怀疑江怀的话,只是,宗师啊,与齐大的姘头,这这这……怎一个乱字了得! “江怀哥哥,这昆阳城地儿不大,倒是人都劲爆的啊!呵……哈哈……” 万灵儿一阵干笑。 对这个古怪的地方,她可真是无语至极了。 “江兄,这宗师既然出现在此地,那咱们还要躲在这里吗?” 岳清池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本想着躲巨沙帮的人的,没成想,竟会撞到了宗师的出没地。 不等江怀回答,秦忆已抢先道:“自然还在在这里。江怀已经摸清楚了这院子里的状况,既然只有三个人,那姘头就不说了,其他两人,咱们是不是可以……” 说着,秦忆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申屠影立刻会意。 “秦兄,这办法不错。你我二人就扮作老丈和仆妇,这样子既能打探消息,又能帮助其他几人躲藏在这里。江兄,眼下,这二人可在熟睡中?这个院落可有多余的空房、柴房?” “熟睡不熟睡的有什么打紧?喏,这可是最后一点家当了。” 万灵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包。 “这是迷药,就剩这些了,你们看着用。” 秦忆接过了药包,给了江怀一个安心的眼神,和申屠影往前面去了。 老树下,余下的四人望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只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 “我自小在九幽谷长大,西陲之地的很多城池,爷爷也带着我走过。没想到,我们几人竟差点栽到了这小小的昆阳城。那什么圣药?气死我了,那么霸道。等以后我见了爷爷,一定让他老人家给我炼几种更厉害的,好好招呼招呼这些人。” “江兄,昆阳城的古怪应该与华京有些关联。不说别的,这圣药跟当初我与灵儿所中之毒何其相似。” …… 第201章 天罗地网 宗师离开了齐大的小家。 夜,还正深。 很快,江怀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又往前院转了一圈,仔细查探一番,方悄悄地折回后院。 “回来了?可有发现。” 江怀终于回来了,秦忆立即迎了上去。 几人围坐在老树下面,借着月色,他们看到了江怀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 “江兄,莫不是有情况?这里难道不是齐大的小家?” 见江怀面色凝重,楚令文也心中焦急。 她一向自诩记忆极佳,眼下这等关口,若是记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令文,你没错,这里的确是齐大小家。眼下这院子里只有三个人,寡妇,上了年龄的仆妇,还有看门的老丈。刚才走了一人。” 听到江怀说走了一人,其他几人忍不住揣测:难道这齐大还有心思来寻欢作乐,可真是色胆包天。 “不,不是齐大,另有其人。是……是……宗师。那女人叫他宗师,我很肯定,没有听错。” 什么? 宗师。 几人惊得差点直接跳了起来。 在这小小的昆阳城,还有哪两个字比“宗师”二字更引人瞩目的呢。 几人自然不会怀疑江怀的话,只是,宗师啊,与齐大的姘头,这这这……怎一个乱字了得! “江怀哥哥,这昆阳城地儿不大,倒是人都劲爆的啊!呵……哈哈……” 万灵儿一阵干笑。 对这个古怪的地方,她可真是无语至极了。 “江兄,这宗师既然出现在此地,那咱们还要躲在这里吗?” 岳清池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本想着躲巨沙帮的人的,没成想,竟会撞到了宗师的出没地。 不等江怀回答,秦忆已抢先道:“自然还在在这里。江怀已经摸清楚了这院子里的状况,既然只有三个人,那姘头就不说了,其他两人,咱们是不是可以……” 说着,秦忆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申屠影立刻会意。 “秦兄,这办法不错。你我二人就扮作老丈和仆妇,这样子既能打探消息,又能帮助其他几人躲藏在这里。江兄,眼下,这二人可在熟睡中?这个院落可有多余的空房、柴房?” “熟睡不熟睡的有什么打紧?喏,这可是最后一点家当了。” 万灵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包。 “这是迷药,就剩这些了,你们看着用。” 秦忆接过了药包,给了江怀一个安心的眼神,和申屠影往前面去了。 老树下,余下的四人望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只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 “我自小在九幽谷长大,西陲之地的很多城池,爷爷也带着我走过。没想到,我们几人竟差点栽到了这小小的昆阳城。那什么圣药?气死我了,那么霸道。等以后我见了爷爷,一定让他老人家给我炼几种更厉害的,好好招呼招呼这些人。” “江兄,昆阳城的古怪应该与华京有些关联。不说别的,这圣药跟当初我与灵儿所中之毒何其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