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隋文帝》 第1章 隋文帝死了? 傍晚了,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的杨整在学校的滨湖路漫无目的的晃悠着。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已经按导师的要求,将论文改了七八遍了,为什么论文还是通不过。杨整后悔了,后悔选了历史专业。历史太冷门了,本科毕业后没找好工作,无奈之下选择了读研。这也是一种逃避,逃避成年之后应该担负的家庭责任,或者说,让责任晚来几年。昨天导师已经跟他承诺了是最后一次修改论文,可是今天又把他叫去办公室,说还让改。杨整愤怒了,愤怒的不是不知道如何改论文,而是他知道论文能否通过,其实跟论文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杨整越想越生气,于是,他回头了,径直向教室公寓楼走去。 杨整上了二楼,按响了导师的门铃,导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了门,迎来的却是杨整的一顿暴打。两人扭打到阳台上。两分钟后,导师已经瘫坐在地上,一脸恶毒的看着杨整道:“你完了你知道吗,我不会让你毕业的,永远不会!” 杨整此时突然想起了室友曾经开玩笑说:如果你实在没钱送礼,就换个策略。要不就威胁他,大不了鱼死网破嘛。于是杨整作出失去理智的样子,吼叫道:“无所谓了,我毕不了业,我就杀了你!” 导师似乎真的怕了,眼神中不再是恶毒,而是惶恐。突然,他趁杨整不注意,一把将杨整扑到了栏杆上,然后转身夺门而出。然后,意外发生了。这栋公寓楼年久失修,阳台上木质的栏杆已经腐朽不堪,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在导师冲出门的瞬间,杨整和栏杆一起落入了楼下的池塘里。 …… 公元557年正月十五,长安隋国公府上一片肃然,冷冷清清。原来就在今晨,大郎杨坚在后院池塘边调教二郎杨整的武艺。两人正练到要紧处,只见二郎高高跃起,挺槊“杀向”大郎。大郎微微一笑,正要格挡开来,却见二郎猛然摔向地面,抽搐不已,待众人前去查看,已是不省人事。而大郎却在情急之下,失足跌落池塘,后脑砸在水中利石之上,当场殒命。可怜隋国公昨日才在家中大摆筵席,举族庆祝自己得天王恩赐,受封国公。今日却迎来噩耗,两个儿子一死一病。 杨整似乎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里的他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白天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研究生,整天琢磨论文;晚上他是北周隋国公府的二郎,整日在父兄的督促下,习文练武,好日后沙场建功。两个世界的记忆都那么清晰、真实。终于,杨整醒来了,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北周隋国公的二郎杨整,而不是为了论文和导师大打出手的研究生杨整。他缓缓睁开双眼,床头是两双期盼的眼睛。他认识这两双眼睛的主人,是他的父母,隋国公杨忠和夫人杨吕氏。 见到儿子终于醒了,杨吕氏喜极而泣,一时语噎。好在杨忠纵横沙场多年,见过无数生死,此时依然很理智,马上让人去唤大夫,自己也退出了房间。他是大将军,即便是关心儿子,也不能在后辈面前惺惺作态。 大夫来了,杨吕氏退到一旁让大夫为儿子诊脉。 杨整并没有大碍,可是他却迷茫了。作为历史专业的研究生,他不可能不知道杨坚是谁。杨坚代周灭陈,结束南北分裂;开科举,创三省六部。可以说,是秦皇汉武之后,贡献最大的君主。可是,这样一个对历史进程有这重要影响力的君主,竟然因为自己死了?思来想去好久,杨整终于不纠结了。也许自己做个梦醒来,又是二十一世纪的杨整也说不定。 隋国公府的葬礼很简单。此时各地战乱频繁,老百姓对死亡的发生越发的淡漠了。官府、贵族也都提倡浅埋虚藏。 正月二十,隋国公府草草地办完了葬礼。杨整终于不用卧床了,杨整和众兄弟抚慰了母亲一翻,便带着小厮儿出门了。 此时的长安,还没有盛唐时期的兴盛繁荣,但也初具规模了。跟各个封建王朝一样,此时的长安将宫城、皇城和居住里坊严格分开,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宫城位置居中偏北,设置官衙、官办作坊和仓库、禁卫军营房等。宫城南面为皇城。皇城内左有太庙,右有太社。皇城外东、南、西三面为居住里坊,北面为皇家禁苑。 古时以东为尊,所以世家贵族都居住在东市。小厮儿泉贵原以为杨整只会在东市逛,不成想杨整却执意要去西市。泉贵劝道:“二郎,西市街道上脏乱不堪,都是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二郎莫去惹了脏东西!” 杨整给泉贵一个爆栗,笑骂道:“你才多大?八九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是下九流吗?”便扬长而去。泉贵无奈,值得悻悻地跟在后面,嘴里嘟囔道:“平时你自己嫌脏,请你去都不去,这会儿倒是我的不是了。” 杨整之所以执意要去西市,完全是因为面子,自己已经说出口了,岂能因为一个小厮儿说两句就不去了。杨整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去,就惹下了麻烦。 杨整的车马刚进入西市的牌坊,前面就迎来一阵骚乱。只见一队强盗似的家兵,正在追捕一个中年男人,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那被追捕的男人也是一副家仆打扮,虽看上去瘦弱不堪,身手却异常敏捷。他看了杨整的车马一眼,竟然径直向杨整冲过来。 杨整只见那男子冲入自己的车架,又迅速跳下了车,往坊外去了。那队家兵叫叫嚷嚷的也跟着追去了。杨整问泉贵:“这是谁家的家兵,如此肆无忌惮?” 泉贵答道:“二郎记性真差,这是晋国公府上的人呀,年初您还和大郎跟他们打过架,就忘了?”然后泉贵似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说道:“咱郎君比不得晋国公,人家是天王的堂兄,又护着天王登基,比大冢宰都厉害呢!” 晋国公宇文护杨整当然是知道的。宇文泰死后,傀儡皇帝元廓本以为能摆脱控制,真正地当一回皇帝。不承想,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带着一帮武将,冲进了乾安殿,逼迫他立宇文泰幼子宇文觉为大冢宰,并承袭宇文泰爵位,总领朝政。后来更是逼迫元廓将皇位禅让给宇文觉,立国号为周。宇文觉天性温良,没有继承其父宇文泰杀伐果断的性格。宇文护敦促他尽快除掉元廓,以绝后患。然而宇文觉却封元廓为宋公,并不打算杀掉他。并且,宇文觉并不承继帝位,而是自称天王。 杨整被这帮蛮横打扰,失了兴致,便让泉贵驾车回府了。 是夜戌时三刻,杨整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刚一躺下,便发觉脖颈间被一件利器抵住,口鼻也被捂住,耳边传来冰冷沙哑的声音:“不要挣扎,不要声张,我不害你,否则……”原来床榻之上藏着一个人,待杨整躺下便控制了他。 饶是杨整两世为人,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生怕刺激到旁边的人,被他一刀抹了脖子。过了好一阵儿,杨整都要窒息了,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你不出声,我便放开你。” 杨整艰难的点点头,捂住他口鼻的手才缓缓松开。杨整大口的呼吸着,却尽量保持安静,毕竟脖子上的刀还在。杨整以为接下来旁边这个人会有什么动作,比如问一下金银细软的藏处,又或者问他一些隋国公府的秘辛什么的。谁知道这个人却再也不出声了。杨整也不敢问,过来个把时辰,杨整实在扛不住睡意,竟然沉沉睡去了。 翌日一早,杨整醒来,睁开双眼,一切如常,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刚坐起来床边便出现个人影,又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杨整的脖子上。杨整这才确定,原来昨晚的遭遇不是梦。只见这人家仆打扮,身材瘦削,正是昨日被晋国公的家兵追击的中年人。一夜无事,杨整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便问道:“不知壮士有何贵干,我是隋国公府的郎君,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 “我需要黄柏、荆芥、黄芩、丹参……还有药罐。”这人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声音依旧沙哑。 杨整粗通药理,知道这些药是治疗外伤的,便问道:“壮士莫不是受伤了,我房中有上好的金创药,比这些药管用!” 谁料这中年人却不领情,只说:“按我说的做!” 杨整又道:“一会儿丫鬟就会来服侍我起床,咱们这样会被发现的,要不,你先躲起来,我去找丫鬟准备你要的药材。” “不要耍小聪明,你出去,你死;有人进来,你死。怎么做,是你的事儿。” 杨整被发现了小心思,无奈地说:“那你不要出声,我叫丫鬟儿在外厢候着,叫她们准备你要的东西。”说完便冲外面喊道:“来个人!在外面候着,不要进来,我有事吩咐!” 外面丫鬟儿秀妮儿马上应道:“人在呢郎君!您有什么吩咐?” 杨整回道:“我饿了,早点拿进房来,多拿点!另外我在学习医书,正学到要紧处,不要进来打扰。再给我拿点黄柏、荆芥、黄芩、丹参这些药材,再拿个药罐,我要参详一下。药材找府里贾大夫要!再拿些熬药的木炭和清水。” 秀妮儿不明白这些药材,便问道:“二郎,秀妮不明白这些药材怎么说,要不我让贾大夫过来一趟如何?” 杨整自然不能让人过来,只说道:“不要让人来打搅我,我写个字条儿给你,你拿给贾大夫!” 秀妮只得称是,拿来字条儿,匆匆去了。 不多时,秀儿便回来了,在门外问道:“二郎,早点拿过来了,给您拿进来了哦?” 杨整急了,便道:“不用不用!放在门外就好,你只管去找贾大夫拿药,我着急。” 秀妮儿只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耽误,径直去了。 房中,杨整与中年男子并肩坐在桌旁,如果不是那一柄匕首的话,倒像是一对父子。杨整说到:“时间不早了,壮士用点早点,药一会儿就送到。” 早点很丰盛,有小米粥,和三四样各式的糕点。中年男子不开口,也不吃,只是看了看杨整,又看了看早点。 杨整会意,马上喝了一口粥,又胡乱的吃了几口糕点,含糊的说到:“没毒的,没毒的。” 中年男子这才吃了几口糕点,杨整喝过的那碗粥却怎么也不愿意动。 过来一会儿,秀妮儿回来了,在门口问道:“二郎,这几味药和药罐都拿来了,也放门口吗?” “对对对,放门口就行了!”杨整赶紧回道。 杨整将药材和药罐拿进房间,便开始在中年男人的威胁下开始熬药。 这一整日,杨整都待在房间不曾出去,府里人多,除了他院里伺候他的丫鬟儿和小厮儿,倒也没人注意。直到入夜,杨整和中年男子在房间吃了晚餐,杨整鼓起勇气问道:“壮士伤在哪里,要不用点金创药,会好得快一点。” 这一次中年男子没答应,却也不再拒绝。杨整从柜中拿出个精致得小瓷瓶,在中年男子面前晃了晃,再递给了他。中年男子接过药瓶,坐到一边,扯开了袍襟。杨整这才看到他得左边大腿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甚至还在往外渗血,伤口应该很深。杨整仔细的瞧了瞧,却越瞧越不对劲儿。这中年男人的大腿怎么比自己这个少年郎的还细嫩,到像个女娃娃儿的腿。再看他的面庞,虽然他身材瘦削,脸上却显得有点肥,像是少女的婴儿肥一般,颔下的胡须也极不自然。杨整看着这张脸,一时间竟看痴了。 中年男子见他这模样,以为他又打什么鬼主意,便厉声道:“老实点!我伤了腿也能一刀结果了你!” 杨整忙道:“不会不会,你武艺那么好,不敢不敢!”其实,中年男子这话是托大了。他以为杨整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岂不知,杨整出身于武勋世家,从小就跟随名师习武。更在父兄的督促指导下,武艺早已登堂入室。更何况,这中年男子是最需用力的大腿受伤,行动不便。杨整之所以妥协,一方面是因为新的灵魂还不太适应这身健壮的躯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稳妥起见。 不一会中年男子便上好了药,问杨整道:“昨日你乘坐的马车在何处?” 杨整回道:“马在西院马厩中,壮士是想趁黑出去吗?我让人马上给你套上马鞍。” “我问你马车,何时问过马了?” 杨整感到一阵失望,原以为这尊难伺候的佛爷要走了呢。“马车是府里分到我院里的,就在院外:” 然后中年男子撕扯下床单做捆绳,将杨整捆在床边,便出门找马车了。没多久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似的东西,对杨整道:“我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要在你这里停留几日,伤好我就走,只要你配合,我不会伤你。”说完便解开了杨整。 杨整回道:“你可以安心在我这里养伤,可是,我要是几天不出去,家里人肯定会生疑的。”中年男子却不作声了,这让杨整想起那句:你出去,你死;有人进来,你死。怎么做,是你的事儿。 第2章 谣言救废君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杨整一直以研究医书的理由躲在房间里,期间杨吕氏来看过几次,中年男子都是躲在床榻地下糊弄了过去,杨整顾忌母亲的安危,也只能忍气吞声。这一晚,中年男子要走了,便对杨整道了声“谢谢”,便准备出门。不料杨整却叫住了他:“等等!”中年男子回过头,一脸疑问的望着杨整。 其实这几日中年男子一直没有伤害杨整,杨整也并不厌恶他。并且,杨整一直在观察他,总觉得他是个乔装的女子。便说道:“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你穿得单薄,要不要加件衣裳再走?”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隋国公是忠臣吗?” 自己的父亲当然是忠臣,杨整下意识便回道:“当然是!” “忠于谁?” “自然是陛下!”杨整还不习惯称天王。 “哪位陛下?”中年男子又问。 这下让杨整有点懵了,还能是哪位陛下,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回道。原来他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得罪了晋国公而已,看来,事情并不简单。现在人们说的陛下,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号称天王的大周君主,宇文觉;另一个自然是被迫禅让的元廓。 看到杨整一时无措的样子,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便要离开。 杨整急了,脱口而出:“大魏的陛下!”他知道,和晋国公宇文护作对的人,肯定是旧朝老臣了,那肯定是忠于元廓的了。 “当真!”中年男子疾呼出声,甚至忘了压低自己的嗓音,明明就是个小女子的声音。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怒目瞪向杨整。 杨整赶忙道:“姑娘切莫慌张,其实我早看出来你是女儿身了。另外,家父是忠于大魏陛下的,和你们是一伙儿的呀!”为了保命,杨整一口气说完,毫不犹豫的把父亲给卖了。其实,杨整确实误打误撞说对了。杨忠是北魏旧臣,因为高欢造反,才和北魏孝武帝元修逃到关中投奔宇文泰。他自然是忠于元氏的。 这时这女子也不掩饰了,问道:“既然忠于陛下,为何宇文家逼宫时,不加以阻止?” 杨整解释道:“宇文家势大,满朝权贵都是宇文泰当时的亲信,家父实在是人单势孤。” 女子见杨整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便说道:“现如今就有个效忠大魏的机会,不知杨家可愿意?” 杨整忙道:“当然愿意!” 女子随即转身,从胸襟中取出一个染血的信封,转过身来竟对着杨整盈盈拜倒,杨整慌忙避开,却听女子道:“有人向陛下透漏,宇文护要谋害陛下。陛下命我去宇文护府中打探。果然让我探得宇文护计划买通陛 下府上的厨娘,要暗中鸩杀陛下。如今陛下府外被宇文护暗中严密看守,我没办法进府示警。还请郎君想办法尽快将此书信交予陛下,让陛下早日防范。” 杨整接过书信,打量一番,道:“姑娘请放心,家父对大魏一片忠心,肯定会想办法救陛下的。” …… 女子走了,杨整终于又自由了,却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天亮之后,杨整怀揣着女子留下的书信,便准备去父母的院中,找父亲说昨晚的事。杨整边走边思考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杨忠是元氏旧臣,这没错,可是他现在真的还忠于元氏吗?杨整不敢保证。杨整是学历史的,他深切的知道,历史上所有的枭雄都只忠于利益,忠孝不过是更好地获取利益的口号罢了。他这样贸贸然地去找父亲,可不见得父亲能帮忙。虽然,元廓死不死,跟他没多大关系,可是一种奇怪的情愫在他心里始终挥散不去,下意思地就想帮帮那个女子。 杨整还是去见了父母,却只是简单的请安问候,并没有说出来意。回道自己院中之后,他便思考着两全的办法。 又过了一日,这一日,长安城中流言四起,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宇文护要鸩杀元廓的故事,还有一首童谣在到处传唱:二月春耕忙,殿上换帝王;拓跋马上丧,晋国把名扬。扬名不足够,要把皇位尝。先死前朝主,后杀今天王。 …… 晋国公府,晋国公宇文护把能砸碎的东西都砸了,不停地在怒吼:“查!马上查清楚!是谁在传谣!我要活剐了他!让他碎尸万段!” 宇文护确实郁闷极了。本来想办法除掉元廓后,再架空宇文觉,他就能把持朝政,做一回曹操。可是,那首童谣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他就没办法执行了,不然就相当于告诉天下人,他宇文护是个乱臣贼子! 禁军统领尉迟纲和柱国大将军贺兰祥站在宇文护身后,这两人都是宇文泰的外甥,宇文护的表兄弟,如今因为和宇文护一起逼宫元廓,拥立宇文觉登基,各个都身居高位,和宇文护沆瀣一气。等宇文护发泄完脾气后,尉迟纲道:“如今长安城谣言四起,是我们行事不密,后面的事情便不好做了,可是大冢宰之位,一定要抢过来!” 贺兰祥也点头称是,道:“表兄说得有理,就让元廓多活几日,等流言的风声过了再说。可是大冢宰的位置,一定要是萨保的(宇文护字萨保)。不然后面的事情不好做。更何况,赵贵窃据大冢宰之位,天王肯定是想借助他的势力牵制我们,留他不得”。 宇文护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天王起疑心,我要进宫一趟,跟天王说些小心话,稳住他!” 长安城的谣言自然是杨整散布出去的。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舆论战这种手段虽然并不罕见,但是用来对付古人,那也是足够用的。他先是用明朝才有的馆阁体写了几百张童谣,让泉贵偷偷趁夜偷偷扔进各种茶馆、青楼、书店的门缝中,再自己假装闲逛进这些地方,引领着别人谈论这些个事儿。谣言是个很神奇的玩意儿,只要有人开了头,就按不下去了。就这样,宇文护便不好下手除掉元廓了。杨整的目的达到了,还恶心了一把宇文护,两全其美! 晌午时分,杨整正为自己的行动沾沾自喜,在院中品茶看书,调教侍女,怡然自得。父亲杨忠却走进了他的院子。杨整慌忙站起,行礼请安。古时规矩多,杨整很不喜欢,却也没法子。 好在杨忠是个武将,不是酸溜溜的腐儒,身上又有些北方游牧民族的习气,平时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杨整毫不走心的行礼他也没放心上。只是屏退了随侍的下人,说是有事和二郎商议。 杨整有点奇怪,杨忠一般是不会进哪个儿子的院子的。有事也是差人来将儿子叫过去。杨忠施施然坐下,然后招呼杨整坐在他对面,才说道:“你和晋国公府上有什么嫌隙吗?” 杨整一愣,暗想到,难道是泉贵向父亲通风报信了?也不应该呀,泉贵根本不识字,根本就不知道他写了些啥啊?这两天他也一直不让泉贵出门,泉贵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见杨整愣住不答话,杨忠接着说道:“不要想着怎么糊弄老夫,你这点伎俩在老夫这里不够看的。不然,就不是我来找你了,而是晋国公的家兵了。” 杨整只得站起身来,呆呆地回了一句:“父亲都知道了?” 杨忠冷哼道:“年纪轻轻,异想天开!你以为天子脚下的禁军是摆设吗?你以为朝廷的宵禁是闹着玩的吗?你以为泉贵真的能轻而易举的躲开长安城里的明卡暗哨吗?要不是我派人给你们擦屁股,你们还回得来?” 杨整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是啊,这是长安城啊!又正当乱世,城中势力犬牙交错,各个暗怀鬼胎。还没等杨整缓过来!杨忠吼骂道:“还不如实交代,想让全族给你陪葬吗?” 杨整无奈,只得一五一十的交代。 杨忠了解了来龙去脉,便道:“书信给我看看。” 杨整现代人的灵魂作祟,有点不愿意拆人信件,扭扭捏捏的不肯拿。杨忠见了骂道:“糊涂!如果只是让你示警,有必要写信吗,这封信肯定不寻常,况且,人家把信给你,就不怕你看。没准巴不得你看呢,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杨整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马上拿出了信件。 杨忠看完信后眉头紧锁,呢喃道:“原来如此。”杨整经不住好奇,也拿过信件看起来。原来,这不是什么示警信件,是宫内一位内侍写给宇文护的信件,上面还写着天王宇文觉某一天的一举一动,比起居录还详细。这种信件,想来每天都有。作为臣子,监视君王的行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了。杨整想,这应该是那女子从宇文护府上偷盗来的,也是她被追杀的根本原因。 杨整看完信件,鼓起勇气问道:“父亲,您是忠于大魏,还是大周?” 杨忠似乎看不懂杨整的心思,笑问道:“你是替自己问的,还是替那女子问的?” 杨整尴尬地挠挠头,不说话。 杨忠又问:“这重要吗?” 杨整回道:“重要!” 杨忠问:“忠于大魏如何,忠于大周又如何?” 杨整回道:“如果您是忠于大魏,此时就应该坐山观虎斗,如果您是忠于大周,就应该把这封信交给天王,诛杀宇文护!” 杨忠慢悠悠地回道:“宇文泰杀孝武皇帝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反对;宇文护逼宫元廓的时候,我也没有站出来反对,现在天王又要被废,我又该如何呢?” 杨整熟读史书,是知道宇文护的为人的,便道:“反正不能任由宇文护夺权,您是宇文泰的嫡系,在他看来也就是天王的人。他一旦夺权,咱家不会有好下场的。” 杨忠道:“我儿说得对,我得去找卫国公商议商议!” 第二日下朝,杨忠便拦住卫国公独孤信车架,笑问道:“卫国公今日可得闲,听说你得了几坛西域来的葡萄酒,可否去你家讨杯酒喝呀?”杨忠与独孤信当年一同护送孝武帝元修来长安,又一同被宇文泰重用,相交莫逆,杨忠这样说,也没人觉得唐突。独孤信哈哈大笑,自然答应,邀了杨忠共同乘车,去府中喝酒。” 待杨忠上了车,独孤信便敛去笑容,问道:“揜于(杨忠,字揜于)找我可是有什么大事?” 独孤信压根就没得到什么西域葡萄酒,杨忠这么说,他就猜到杨忠找他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杨忠道:“我得到准确消息,宇文护要弑主另立,就在近日,不知道独孤大哥什么想法?” 独孤信问道:“坊间谣言四起,众说纷纭,贤弟又是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杨忠视独孤信为兄,自是完全信任,便将事情和盘托出。独孤信便道:“你家二郎说得对,一旦宇文护大权独揽,咱们得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不过,光只有咱俩怕是难以成事,还得大冢宰出面才行。” 第二日,卫国公府上就传出消息,隋国公昨晚趁着酒兴,向卫国公提亲,替二郎杨整,求娶独孤信第七女独孤伽罗。卫国公也是满口答应,只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隋国公要请动至少三位国公去府上求亲,方显隋国公府的诚意。不料隋国公为了显示诚意,竟然去请了天王的赐婚圣旨,还准备请楚国公赵贵、赵国公李弼、燕国公于谨共同来卫国公府上宣旨。 第3章 队伍里有叛徒 赵贵拿着杨忠亲自送来府上的请柬,顿时喜上眉梢。他是大冢宰,随意联络朝臣肯定惹人生疑,此时正愁找不到理由去独孤信府上和他商量大事呢,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原来,今日下朝,刚出殿门,便遇到左宫伯乙弗凤。乙弗凤是天子近臣,知道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又对宇文护多有不满,便对赵贵道:“晋国公府要变成丞相府了,大冢宰难道不在意吗?” 赵贵不知所云,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乙弗凤答道:“晋国公向天王请旨,要节制左右十二军?” 赵贵大惊失色,忙问道:“天王可答应了?” 乙弗凤冷笑一声,回道:“天王能不答应吗?不日便要下旨了!” 赵贵回府之后,心中波澜更盛。他知道宇文护要架空他这个大冢宰,这是他谋夺朝权的第一步,自己就是他的绊脚石。一旦宇文护顺利取得节制左右十二军的军权,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正在赵贵思量对策之时,杨忠上门求见,算是帮了赵贵的大忙。 杨整很郁闷,自己啥也没干,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父亲只是通知他,给他说好了亲事,对方是卫国公的千金,独孤伽罗。杨整知道,独孤伽罗原是要嫁给杨坚的。如今杨坚死了,两家的联姻却不受影响。此时天黑了,杨整还坐在院中发呆,连下人们都已经睡下了。突然,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要做新郎官了。”还是那个女子。 杨整看过信件之后,就猜到对方还会来的。这封信很重要,杨整没能交给元廓,人家肯定要来讨要的。 杨整此时本来就不太顺心,阴阳怪气地道:“哪来的喜。” 女子也不啰嗦,只说道:“把信给我!” 杨整故作不知:“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陛下现在活得好好的,宇文护也没办法杀他了,还要信干什么?” 女子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杨整便问道:“不知道姑娘贵姓啊,我还不知道怎样称呼你呢?” 女子答道:“我姓拓跋,以前大家都叫我广宁。” 姓拓跋,那肯定是前魏的公主了。虽北魏孝文帝开始便改拓跋为汉姓元,但后人依旧常称姓拓跋。杨整慌忙站起,行礼道:“不知道是公主屈尊纡贵,恕罪恕罪!” 广宁公主轻蔑道:“别演戏了,我早已不是公主了,把信给我。” 杨整搪塞道:“我想到另外的办法之后,就没在意那封信了,好几天了,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我马上找找,公主稍待。说完便进房去找,东翻西寻地,还是找不到。 广宁公主跟进房来,说道:“看来,你是看了那封信了,不然怎么会不见!” 杨整见演不下去了,只得道:“看来家父说得没错,你把信给我,就是要利用我。想让我交给天王,让宇文氏自相残杀吗?” 广宁公主并不答话,杨整接着道:“你放心,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后面我父亲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甚至是我的婚事,也有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环。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要对付宇文护了。这就是公主想看到的” 广宁公主回道:“即便是对付宇文护,也不是为了我拓跋氏!” 虽只见了两次,杨整总会觉得自己特别在意这个女子,此时也不想她太过愤慨、难过,便开导道:你放心,我杨家没有能力助拓跋氏复国,但是,也绝不会让拓跋皇族死于乱臣之手的。” 广宁公主凄然道:“宇文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看到广宁公主黯然神伤的样子,杨整也由衷的可怜起了拓跋氏,于是主动说道:“如今宇文护专权,朝中各方势力角逐不止,长安城里乱得很,要不,我安排你们拓跋皇室的人出城。送你们去塞外。塞外还有很多鲜卑族人,你们可以效仿鲜卑先祖,在草原上复国也不一定。 广宁公主眼里终于泛起亮光,扯住杨整衣袖,急问道:“真的可以吗?” 杨整回道:“有什么不可以呢?吐谷浑也是鲜卑族的国家,慕容氏和拓跋氏世代交好,联姻不绝,你们可以去投奔慕容氏的。” 广宁公主心中燃起来希望,对着杨整盈盈一礼,道:“还请公子襄助,若是拓跋氏能在草原上残喘苟活,决不忘记公子恩德!” 杨整道:“杨家世受大魏皇恩,自是义不容辞!只是此事兹事体大,在下不敢专断,还要和家父商量,请公主稍待几日。” 广宁公主当然知道事情不简单,只和杨整约定过几日会再来打扰,便隐入了黑夜中。 广宁公主来找杨整的同时,天王宇文觉也正和几位心腹近臣在宫中商议大事。宇文觉问乙弗凤道:“大冢宰听了你的话后,可有什么行动?” 乙弗凤躬身道:“回天王,卫国公和隋国公结亲,请各位国公去宣读赐婚的旨意,大冢宰明日也会去卫国公府,想必大冢宰会趁机和几位国公商议。” 司会(官名,主管财政经济,考核官员)李植道:“也不可全部依靠大冢宰,咱们自己也要采取措施,保证天王安全。” 军司马孙桓问乙弗凤道:“不知如今宫伯大人掌握了几成内侍卫?是天王贴身侍卫,一定要是自己人。” 乙弗凤叹道:“哎,如今禁军被尉迟纲掌着,他与宇文护是一丘之貉。我手下的侍卫才几百人,实在难堪大用!” 孙桓又问道:“不知右宫伯张光洛可能信任?” 乙弗凤回道:我试探了他好几次,言语间倒是对宇文护多有怨词,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孙桓提议道:“来不及试探了,明日是张光洛在陛下殿前当值,可先召其入殿,命他配合诛杀宇文护的行动,若是不尊旨意,当场格杀!” 宇文觉毕竟年少,没有主见,见其他各位大臣也同意,便按孙桓意见定下了计划。 第二日刚好休沐,一大早楚国公赵贵、赵国公李弼、燕国公于谨便去宫中领了赐婚的旨意,先去隋国公府上宣旨,随后隋国公加入宣旨队伍,四位国公又联袂来到卫国公府宣旨。 宣旨过后,独孤信设宴款待四位国公。酒过三巡,楚国公赵贵不胜酒力,在酒桌上呼呼大睡起来。独孤信命人将赵贵搀入客房休息。李弼、于谨便去宫中复旨去了。杨忠和独孤信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为了避嫌,也回府了。 其实赵贵哪里是喝醉了,他是不得不醉,又不能醉。待那几位国公一走,他便清醒了,命伺候的下人唤来了独孤信。 独孤信来到赵贵休息的客房,却见赵贵已经端坐在茶桌前,哪里还有一点醉意。便笑道:“大冢宰这酒醒得可快啊!” 独孤信与赵贵是战场上同生共死多年的同袍,相交甚笃,也不顾忌他这大冢宰的身份,很随意地调侃。 赵贵大叹一声:“我这大冢宰,是虎口夺食得来的,怕是难以安生哦!” 独孤信明知赵贵所谓何事,偏不讲破,只说道:“你这大冢宰是战场上拼杀的功勋得来的,又是天王御赐,谁敢不服啊!” 赵贵见独孤信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废话了,将宇文觉借乙弗凤之口说的话和盘托出。并向独孤信问计。 赵贵终于收起了笑容,说道:“大冢宰以为,为何我在这个时候和杨家结亲,又为何点名让你来宣旨?即使你不装醉留下,我就算把你灌醉,也是要将你留下的。” 赵贵恍然大悟,问道:“莫非,你也得到了什么消息?” 独孤信却不言语,只拿出了那封信件给赵贵看。赵贵看完大骂道:“乱臣贼子!”便接着对独孤信道:“宇文护大权独揽、野心勃勃,如今又有节制十二军之权,怕是不日就要废主自立了!” 独孤信问道:“不知天王准备怎样处置?” 赵贵道:“天王如今令不能出宫门,只能仰仗你我了,不过,要有所行动,还需天王配合!” 随即独孤信便与赵贵拟定了铲除宇文护的具体计划,只是还需要天王宇文觉和隋国公杨忠配合,便约定了:由独孤信以未醉酒不曾复旨的名义,向天王请罪,趁机向天王透露计划;由独孤信秘密联合杨忠,配合行事。 当日未时初,大冢宰由卫国公府上而出,乘车直往宫中。说是因醉酒向天王请罪去了。而此时,御书房内,张光洛正在君前嚎啕大哭。 “天王圣明啊!臣不齿宇文护久矣!臣深受陛下天恩,终日见宇文护君前僭越,只手遮天!臣无时无刻不想铲除这乱臣贼子!只是臣人微权轻,不敢明言。如今陛下既然决定攘除奸凶,臣一定不避汤火、肝脑涂地!” 原来宇文觉为了试探张光洛的忠心,召张光洛进御书房,列数宇文护不臣之举,并说要铲除宇文护,问张光洛可愿意跟随自己。不料张光洛一听说要铲除宇文护,竟是义愤填膺,要除之而后快。赵贵于宫外请罪求见时,宇文觉正与乙弗凤、李植、孙桓、张光洛几人商量如何铲除宇文护。 乙弗凤:“想必是大冢宰已和卫国公商量出了结果,来向天王汇报。” 于是宇文觉召赵贵入见,遣散李植、孙桓、张光洛三人,只留乙弗凤随伺。 赵贵先向宇文觉见礼,再请罪道:“臣喝酒误事,未及时向陛下复旨,请陛下恕罪!” 宇文觉于御案后虚扶起赵贵,道:“大冢宰快请起,今日是休沐日,传旨本是舍人的事,要不是隋国公请旨,也不能让大冢宰屈尊。何罪之有啊” 君臣一番应对之后,乙弗凤问道:“不知大冢宰对下官之前言语,可有应对之策啊?” 赵贵当然知道乙弗凤说的是宇文护擅权的事,此时事态紧急,乙弗凤也是天王心腹,便不再拿捏着了,向宇文觉拱手道:“陛下,宇文觉如今的举止,与司马昭无异,还请陛下早做决断,臣等愿为陛下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宇文觉顿时大喜过望,而乙弗凤却听出了赵贵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问道:“大冢宰说的是臣等,不知是何意?” 赵贵道:“不敢隐瞒陛下,卫国公、隋国公也都察觉到宇文护的不臣之心,有心替陛下铲除奸臣。今早,卫国公已与臣商议,尽快铲除宇文护,迟恐生变!” 宇文觉连忙问道:“可有章程?” 赵贵道:“臣等已有计策,还需陛下配合!” 宇文觉自是无有不应,道:“快快讲来,只要能铲除奸贼,朕什么都能答应!” 赵贵道:“后日宫城由隋国公部当值,后日一早,隋国公便会亲至宜平门,命人控制宫城各门。而卫国公明晚会提前命本部兵士隐于北城密林中。届时,陛下可下诏召宇文护入官。宇文护一入乾安殿,卫国公便会命北城兵马一部控制宫城各门,另分一部,直取晋国公府,清除宇文护私兵,控制宇文护家小。而乙大人便可率领本部侍卫封锁乾安殿,斩杀宇文护。臣会率本卫兵卒,由宜平门入宫,铲除宫内宇文护所属禁军。如此,事可成矣!” 宇文觉大喜过望,觉得赵贵等人计划周密,当能万无一失。乙弗凤也觉得此计可行。商量了部分细节之后,赵贵便回府准备了。 第二日巳时初,宇文觉又召乙弗凤、李植、孙桓、张光洛入御书房。由乙弗凤告知另三人赵贵的计划,令众人对计划查漏补缺。众人讨论多时,也没发现什么缺漏。至午时一刻,张光洛向奏请回府,说是肠胃不适,想找府上郎中医治,明日好行大事。不料乙弗凤却道:“明早要做的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右宫伯大人还是忍忍。为求稳妥,咱们几位,今晚就宿在这御书房。毕竟大冢宰也说了,宫里头有不少宇文护的眼线呢,咱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大冢宰的消息为好。” 张光洛怒道:“乙大人莫非是不相信在下?” 李植忙出来打圆场:“张大人消消气,乙大人也是为大局考虑。咱不都是在这儿候着呢吗?” 宇文觉也说道:“爱卿息怒,朕传太医来为你诊治?” 张光洛这才平息了怒气,向宇文觉拱手道:“天王折煞微臣了,不必请太医了。臣无大碍,只是肠胃不适,去趟茅厕就是了。”说罢宇文觉便令内侍领张光洛去茅厕了。只是谁也没注意,张光洛从茅厕中出来,右手小指渗着血呢。 随后,一名小内侍从茅厕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布襟。不多时,这块布襟便出现在宇文护的书房。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当时极不方便,也很着急。但是,还是能清楚地辨认出内容:明日勿入宫,乙、赵、独孤等密谋杀君。 原来,张光洛也是宇文护的同党。他在宇文觉面前的表现都是在演戏而已。如今探得了铲除宇文护的计划,自然要向宇文护报告。只是苦于没办法脱身,才出此下策:他在茅厕中,扯下自己内衣的一块布襟,咬破手指,匆忙地写下一句话,再把布襟藏于茅厕中。他与宇文护早有约定。宇文护安排在宫中的眼线会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好随时传递消息。他一出茅厕,便有宇文护的眼线取出布襟,经过特殊渠道,送至宇文护府中。 宇文护看罢,立即召来了禁军统领尉迟纲和柱国大将军贺兰祥,将布襟交与二人。 尉迟纲道:“虽不知赵贵等人的详细计划,但明日肯定危机重重,如此,我等只能提前发动了,今日就铲除赵贵等人了。” 因事态紧急,张光洛来不及写下详细计划,也没有写清楚参与计划的还有杨忠、李植、孙桓等人。但是这些对于宇文护来讲,都不重要了,他不会等到他们实施了计划再动手。先发制人,宇文护也是沙场名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贺兰祥也同意尉迟纲的说法,道:“我等现在就带兵入宫,诛杀了宇文觉身边的人,再让他下诏,召赵贵、独孤信入宫,一并杀之!” 宇文护也知道事不宜迟,道:“好!既然宇文觉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婆罗(尉迟纲,字婆罗),你立即命手下禁军封锁宫门,我等马上进宫!” 第4章 又废个皇帝 宇文觉还在御书房等着赵贵的消息,孰料尉迟纲竟然着甲持剑入殿、后面还跟着一队禁军。宇文觉大惊失色,怒斥道:“尉迟纲!你要干什么?”李植、孙桓、乙弗凤三人也一同质问尉迟纲,乙弗凤甚至上前要扯住尉迟纲手臂,要治他君前僭越之罪。只有张光洛一动不动,他知道,有人已经把他的消息传出去了。才会有眼前的一幕发生。 尉迟纲一把甩开了乙弗凤,拔出腰间宝剑,转身对身后的禁军命令道:“天王被奸臣蛊惑,残骸忠良亲族。奉晋国公令:将天王身边佞臣全部斩杀!” 李植、孙桓、乙弗凤三人反应过来,正要反抗。可是,他们是来面君的,并无甲胄兵器在身,哪里是全副武装的禁军对手,只一瞬间便被开膛破肚,命丧当场。可怜的是张光洛,刚要出口邀功,也被禁军无差别攻击了。直到倒下,嘴里还喃喃着:“自己人。自己人!”只是没人听到了。宇文觉则被吓得呆坐在御案前,双手抱头,浑身颤抖,一动不敢动。 不多时,宇文护走进了御书房,看到了满屋血腥的一幕,看到张光洛尸体的时候,不禁一愣,便问尉迟纲,怎么不等我来便动手?” 尉迟纲是个粗鄙的武将,只答道:“早杀了好,免得节外生枝!” 宇文护又看了一眼张光洛的尸首,摇了摇头,张光洛只是小角色,这类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死便死了。宇文护定了定神,才然后转身拱手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与臣是骨肉兄弟,怎能听信外人谗言,要骨肉相残呢?” 宇文觉彷佛已被吓得失去了神智,不敢答话。宇文护接着道:“臣听闻,大冢宰和卫国公也参与了此事,请天王下诏,召二人入宫,臣想当面问问清楚!”说罢也不再管宇文觉,径直走向御案,拿出印玺,往两张早已写好得诏书上盖了印。随后伸手招来一名内侍,命他安排人去赵贵、独孤信二人府上传诏。 赵贵、独孤信都在紧锣密鼓地安排明日的“除贼”事宜,此时接到天王的召见,都只以为是要商议明早之事,便也无所顾忌地进宫了。 赵贵府邸离宫城更近,早独孤信一步入了宫,已在正武殿等候召见。没有等来宇文觉,却等来了一队禁军。几名军士冲向赵贵,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擒住了,用牛皮绳捆得结结实实。 赵贵大怒道:“我乃当朝宰辅,谁敢对我无礼!我要见天王!我要见天王!” 这时宇文护从殿外款款走进,顿时明白了,今日怕是见不到天王了。宇文护喝道:赵贵,你身为臣子,挑唆天家亲情,谋害太祖钦命辅臣!你可知罪?” 赵贵辩解道:“胡言乱语,你无凭无据,怎可构陷当朝宰辅?” 赵贵并不是孙桓、乙弗凤这种小人物,说杀就杀了。他是大冢宰,是国公,更是柱国大将军,军界元勋,朝中、军中都有不少他的门生故吏,要杀他,必须要有合适的说法。若是不教而诛,怕是不好收场。 于是宇文护诈称道:“独孤信都招供了,你还硬挺着有什么用?” 赵贵以为宇文护先对独孤信动手了,还威逼利诱拿到了证词,便只觉得天昏地暗,瘫软了下去。见赵贵不再辩解,宇文护当机立断,下令诛杀了他。 随后,宇文护又如法炮制,待独孤信进宫后,也杀了他。接着又待人回到了宇文觉的御书房,逼迫宇文觉写下退位诏书。宇文觉拿着诏书,压着宇文觉进了乾安殿,并召集百官觐见。 待百官进殿,宇文护命人宣读了诏书。随后,群臣惶然。议论纷纷。更有赵贵喝独孤信的亲信当场斥责宇文护擅权专政,谋害大臣。杨忠却是战战兢兢,不敢出班言语。他不知道宇文护是否知道他也参与了计划。 宇文护见形势越发失去控制,大声怒道:“我是太祖亲侄,奉太祖遗命,辅佐新君。然天王登基以来,宠冠群小、听信谗言、猜忌骨肉,实非良君。如今又试图诛杀辅国之臣,我奉太祖遗命废之!”随后又命尉迟纲将闹事的几个人当场诛杀。 宇文护用鲜血稳定了局势,又道:“宁都郡公宇文毓是太祖长子,刚立为国君,诸位意下如何啊?” 这会儿哪敢有人说个不是,只有攀附宇文护的人出班高呼:“晋国公睿智高德,思虑周全,实乃国之幸事!” 随即,宇文护降封宇文觉为略阳公,自封大冢宰,并立即安排人手去岐州迎立宇文毓。 杨忠下朝回家之后,立即遣散之前招来的议事的军官,并要求大家守口如瓶。随即召来杨整,将今日发生事告诉了杨整。 杨整叹道:“实在可惜!”又对杨忠道:“如今宇文护杀红了眼,若是知道咱家也参与此事,要是在劫难逃啊!” 杨忠道:“知情的都被宇文护杀了,暂时是安全的。不过,也要想好退路了,不能束手待擒!更不能将阖族的安危,系于他人之手!” 此时杨整想到了广宁公主,便将建议拓跋皇室投奔吐谷浑的事告知了杨忠,并说道:“儿子以为,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暗中安排拓跋皇室的人去塞外。拓跋皇室在草原上的影响力不容忽视,我们也可以在借此在草原上培植力量。一旦关中形势不利,我们随时退往关外。” 杨忠道:“如今朝局动荡,局势混乱!内有权臣擅权、外有伪齐虎视眈眈,可谓内忧外患。是该考虑我杨家的未来了!” 杨整见父亲也同意自己的看法,便兴奋道:“儿子愿意随拓跋皇室的人一同去往塞外,为杨家开辟退路!” 杨忠又道:“那你的婚事如何安排?”宇文护为免激起众怒,并没有祸及家人。赵贵和独孤信的家族并没有被牵连。只是被褫夺了一切封爵和赏赐,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各个家族联姻不觉,关系复杂,势力盘根错节,倒不至于自此灭家破门。所以杨忠才想起了杨整与独孤伽罗的婚事。 一说道这个杨整就头疼。现代人的灵魂让他实在不愿接受这种政治联姻。更何况,广宁公主的倩影始终在他心头挥散不去,便说道:“家族的大事更为重要,儿子从塞外回来了在成婚?” 杨忠不知杨整心思,只认为儿子是以家族大事为重,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便欣慰道:“如此甚好,明日为父去独孤府解释解释,明年再迎娶独孤小姐进门!” 第二日杨忠便去独孤府上与独孤夫人商议杨整与独孤伽罗的婚事。杨忠说请了算命先生替杨整相面,算命先生说杨整宜明年完婚,所以来和独孤家商议,可否明年再迎娶独孤小姐。独孤夫人以为杨家是看独孤家势微,有意悔婚,也只得答应下来。 又过了几日,夜里,杨整终于等来了广宁公主。一见面,杨整赶忙道:“家父同意协助你们去塞外了,如今宇文护忙于清算赵贵的同党,正是好时机!” 广宁公主喜上眉梢,行礼道:“拓跋氏一定不忘记杨家的大恩大德!” 杨整道:“这都是做臣子的应该做的。家父已做了安排,不知道需要安排多少人出走。” 广宁公主不好意思道:“人有点多!我与皇兄商议时,皇兄不愿留下族人替他受罪,想把族人都带走,男女老少加起来,有五十余人。” “啊!?”杨整真是大惊失色,如今是逃命啊,不是搬家。原以为就是元廓几个家人罢了,谁曾想有五十余人,这可是从戒备森严的长安城逃出去,可不是游山玩水。真是怪不得拓跋氏会被宇文家夺了江山,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能守住江山才怪呢。 广宁公主也知道人数太多,歉然道:“皇兄说,如果不能一起走,还不如让宇文护杀了算了。” 杨整没有办法,这不仅是拓跋皇室的事,和他们杨家的未来也息息相关,只能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父亲!” 此时杨忠已经睡下了。侍女进来禀告说杨整有急事要见他,他便猜到是广宁公主来了,便让杨整去书房等着。 书房中,杨整向父亲说明了情况。杨忠道:“全部带走是不可能的,人数太多,不好安排。” 杨整问道:“可不可以分批送走?” 杨忠马上否决道:“不行!第一批送走后就会引起宇文护警觉,哪里有机会送走第二批?” 父子两人还在书房商议,杨整院中,广宁公主也惴惴不安起来。一来她并不相信杨忠的忠诚,二来皇兄的要求也实在难办了些。她都已经做好妥协的准备了,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请杨家先把皇兄一家送出去再说。至于皇兄那里,只能她再去解释了。 半个时辰后,杨整终于回来了。对广宁公主说道:“家父也觉得十分为难,所以……” 还没等杨整说完,广宁公主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接过了话头:“我也知道为难,只请杨将军将皇兄一家送出城便好,皇兄那里,我来解释!” 杨整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家父说了,不仅要把所有人都送出城,还要把你们一直送到关外去!” 广宁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杨整又笑着再说了一遍。广宁这下听真切了,顿时开心起来。然后,眼里又带上了泪水,竟对着杨整跪拜了下去,说道:“广宁代拓跋氏,谢过杨公子了!” 杨整连忙扶起了广宁公主,一时间也忘了礼数,竟是握着广宁公主手将她扶起的。只是那细嫩地柔荑传来一阵凉意的时候,杨整才反应过来,慌忙松了手,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广宁公主心中也是一阵悸动,连忙道:“既如此,还请公子将计划细节相告,广宁好回去禀告皇兄。” 杨整缓了缓神,将杨忠地计划娓娓道来。随后两人便约定,广宁回去禀告元廓之后,明晚再来继续商议。 第5章 逃离长安城 自从赵贵、独孤信被诛杀之后,长安城里的宵禁也是越发严格了。二更以后,只要被巡逻的兵士撞到,免不了牢狱之灾。而宋公元廓的 府上,却已经连续几晚都是夜夜笙歌了,害得周围的邻居都烦闷不已,却也没有法子。毕竟,这位是朝堂上的前主子,只要他不想着复辟江山,吃喝玩乐而已,大家都喜闻乐见。连宇文护派来监视宋公府的十数名暗哨都已经习惯了。他们或藏匿于树冠,或隐没在院墙脚下的黑暗中。最初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府内外的一举一动,时间长了也就懈怠了。大家都想着,当初要不是一首童谣打乱了晋国公的计划,这位之前的傀儡皇帝,如今的宋公,怕是早就去了阴朝地府,找地藏王报到去了。如今连天王都被晋国公废了,这位怕也是活不久了。人家自己估计也是知道活不久了,才及时行乐的。 此时,距离宋公府侧门不到十丈的一处宅院中,赫然站立着数十名兵士,他们的甲胄武器与街上巡逻的禁军一般无二。杨整也全副武装,站在队列最前面。他旁边侧立着一位军官,正是他的族兄杨方,也是他父亲的心腹属下。杨方武艺高强,又善谋果断,如今在禁军中任左监门郎将。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杨方对杨整拱手道:“二郎,人都到齐了,随时可以行动。” 杨整颔首道:“再等等,府外的暗哨可都摸清楚了?” 杨方回道:“都摸清楚了,随时可以清除掉!” 杨整道:“丑时一到,准时动手!严格按计划行事,寅时之前一定要出城,不然等直城门一换防,就出不去了!。” 杨方颔首称是。 丑时很快便到了,宋公府上依旧是载歌载舞,好不热闹。监视宋公府的暗哨们也都昏昏欲睡,只等换班的时辰赶紧到了,好让别人来受罪。突然,这些守卫都听到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传来,这些人都是军中好手,不然也不会被宇文护派来监视元廓。他们都判断出这是利箭袭来的声音,可是,一切都晚了,等他们听到声音,刚要做出反应的时候,两支利箭已经射入了他们的胸口。原来,杨整安排了府里武艺最强的家兵,在宋公府外摸排了好几个晚上,终于把每个暗哨都摸清楚了。今夜,每个暗哨,都被两支弩箭瞄准着。只能丑时一到,所有弩箭齐发,射杀所有暗哨。即便是有个别幸运的,第一支弩箭没有射中要害,第二支弩箭也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随后,杨整带着数十名禁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远门,在宋公周围的街道上“巡逻”一圈,与真正的巡逻军士一般无二。随后,从后门悄然无声地进入了宋公府。 一入府门,杨整就看到广宁公主在院中迎候着。两人也不多话,杨整立刻命所有人卸掉甲胄兵器,甲胄内,每个兵士都穿着漆黑的夜行衣。随后,广宁公主领来了四五十人,其中有三个孩童,两个老者,十几个女眷,还好还有二十来个青壮男子,不然杨整可要欲哭无泪了。其中一位二十岁右的年轻男子站在最中间,旁边伺立着一位年轻贵妇。杨整想到,这应该便是之前魏恭帝、如今的宋公元廓,和他的夫人若干皇后了。 杨整赶忙上前,拱手道:“见过陛下!特殊时期,臣就不多礼了,还请陛下尽快换下甲胄,随我出城。” 元廓是个优柔寡断,却又重情的人,还问道:“这些老弱幼小怎么办?” 杨整回道:“能穿上甲胄的人,随后扮作禁军,随我从直城门出城,穿不上甲胄的,先由我手下军士带入杨府,等风声过了,自会一同送往陛下处。” 元廓这才满意点头。广宁公主见元廓终于点头,便招呼众人换上甲胄。又满怀歉意地看了杨整一眼。她知道,元廓的拖沓实在有点不合时宜,害怕杨整心中不快。杨整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也赶紧换上甲胄。 宋公府这些之前的王公贵族,平时更衣都是旁人伺候,哪里穿过甲胄。乒乒乓乓好一阵,都还没完全穿好。还好有前院中的歌舞声掩护,不至于显得动静太大。杨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奈只能命军士们上前帮忙。 一刻钟后,宋公府后门,一堆“禁军”悄然而出,走进街道开始巡逻。只是,细看之下,这支禁军队伍有些散乱,也不像其他巡逻的禁军一样,在坊间来回走动,而是朝一个方向径直而去。 杨方带着这群“乌合之众”看似随意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其实心里慌乱到了极点,毕竟家里的郎君和前朝的皇帝可都在后面这支队伍里藏着呢。可能是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不多时,竟也有一支十来人的巡逻禁军迎面走来。走到近处,领头的什长见杨方穿着郎将服饰,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低头行礼。杨方只怕露出什么破绽,强打精神,用尽量平静、冷漠的的口吻命令道:“最近京城不太平,好好巡逻!去!” 那什长也不敢抬头,低头称是,就带着人走了。杨方庆幸不是遇到个有官职的,不然很可能露出破绽。杨整在队列中也是吓出一身汗水。再看元廓,两股战战,显然是吓坏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对人马终于走到了直城门。借着月色,依稀能看清原本应该紧闭的城门,此时竟然开了一个一尺多宽的口子。杨方凝视着城墙,深吸一口气,然后学了两声鸟叫。片刻后,城墙上也传来两声同样的鸟叫。杨方这才松了口气,低层道:“走!”队伍便一个接一个的从城门口留下的小口子出城。 出城后没多久,杨方就带着大家走进了一片密林之中。随后,杨方从一处山洞中取出几个包裹,对众人道:“大家换下甲胄,走得轻快些!”随后又将换下的甲胄兵器藏匿于山洞之中。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众人都走得气喘吁吁,尤其是又不敢走大路,免得留下痕迹。一些体弱的女眷,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元廓也累得不行了,叫来了杨整问道:“杨公子,咱们还要走多久?” 杨整也知道这群娇生惯养的王公贵族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了,只好出言安抚道:“陛下放心,出了这片密林,再走一刻钟就到了渭河边。河边已经提前准备了快船,上船之后便好了。” 听到只要走一刻钟了,大家都来了精神,走得更有劲了。广宁公主感恩的看了一眼杨整,心里头也泛起了一阵涟漪。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稳重多智,又忠诚重义,似乎他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 果然不多时,大家就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声音。杨整让其余人先等着,自己疾步走出树林,接着月光,看到河边停着两艘船。岸边隐约站着十来个人,即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这几个人个个身姿挺拔,气质不凡。杨整知道是自己人,便走进一瞧,才发现是自己父亲带着一队兵士在这里候着。杨整诧异地问:“父亲怎么在这里?” 按照原来地计划,在河边等待的应该是杨忠安排的家兵。杨忠贵为国公,太受关注,是不好随意出城的。今夜的整个计划,都是杨忠策划的。先是摸清楚宋公府的情况,并让元廓提前几日每夜都在府中安排歌舞;再趁他所属的卫军轮值看守直城门的时候,趁夜让元廓一家扮作禁军出城。至于后续的逃亡路线,也早就和杨整商定了。只是还有一环是杨整不知道的:等杨整他们离开宋公后,原来的那队真正的禁军不仅会把那些老弱送到杨府,还会在天亮之前,一把火烧了宋公府,造成失火的假象。而且,等官府调查时,一定会有足够的尸体留在府中。至于这些尸首是哪里来的,那就太简单了。毕竟城中有很多无人关注乞儿,每天冻死、饿死的无数,更何况,还有十数名暗哨的尸体呢。 杨忠欣慰地拍了拍杨整的肩膀,说道:“你母亲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陛下呢,快带我拜见!“ 杨整知道,不是母亲不放心他,而是父亲不放心。毕竟,这种惊险的事,两父子都有意瞒着母亲的,只说是让杨整跟着家里的商队去草原看看,历练一番。 杨整返身回到树林,迎出了众人。杨忠赶忙走上前去,向元廓拜倒道:“陛下受苦了,都是臣下无能,让陛下蒙此灾难!”杨忠虽然对大魏朝已经没多少忠诚,但是戏码还是要做足的,毕竟元廓这前朝皇帝的身份,在关外还是用得着的。 元廓自以为杨家是满门忠烈,如今见他落魄至此还如此忠心耿耿,感动得泪流满面,赶忙扶起杨忠,泣声道:“二十年多年前,杨将军护卫孝武皇帝入主长安,如今又救我拓跋氏于危难之中。如此恩德实在难以为报。” 杨整怕元廓又啰里啰唆耽误大事,赶紧插嘴道:“陛下,为免节外生枝,还是赶紧登船!” 杨忠也觉得杨整说得有理,便不再言语。待众人上船之际,将杨整拉到一旁,递给杨整一个小包袱,并叮嘱道:“此去吐谷浑,路途艰险,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为父带来的这十个人,都是为父的亲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尤其是队长刘赢和副队长周俊,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猛将,你带着他们,可保性命无虞。” …… 天还没亮,宋公府里就传出各种各样的厉叫苦嚎之声。紧接着,府中火光打起。火势眼看越来越大,不可控地朝隔壁的府邸烧去。巡逻的士兵看到火起。连忙通知府衙的人前来灭火。直到辰时末,火势才渐渐被浇灭!” 府衙的人赶紧进入火场调查,可是还没等官府调查出结果,坊间已经议论纷纷了。大家一致认为,这场火是晋国公安排放的,目的自然是要除掉宋公,以绝后患。下午申时,官府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宋公府上由于饮酒作乐,荒淫无度、阖府上下竟没有一个清醒之人,有人失手之下打翻了灯盏,导致火起!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没人相信的,再大的火也不可能瞬时烧起,以至于没有一人存活。可是,官方的人不能不这样写,只有意外,才能尽快结案,不然晋国公那里没办法交代。 当宇文护拿到属下送来的案卷时,肺都要气炸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他的人做的,他派去的暗哨全部失踪,就证明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操作。可是,他不能解释,也不能否认,只能冷处理,咽下这口腌臜气。因为即便是否认,也没人会相信。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不管它,省得别人说他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 这一日,不仅有宋公府失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隋国公府上也传出了一件让大家议论纷纷的事:说是隋国公府上近日很不安宁,一到晚上就人人惊慌,六畜不宁,有好几位下人说晚上见到了厉鬼。都说是这几年隋国公在战场上杀戮过甚,是冤魂来索命来了。 碰巧昨日府外路过一名道士,这道士四十左右的年纪,自称是贞白先生的传人。他路过府上之时,只见府上煞气笼罩,凶险异常,便要进府示警。府上门人见这道士仙风道骨的模样,料想是个法术高明的,便将他请进府中做法。这道士做法之后,还写下几道辟邪的灵符,一一赐给隋国公的嫡系亲属。当给二郎杨整赐福的时候,忽见杨整头上似有道光乍现,又见他面容俊朗、身躯伟岸、便起了爱才之心。便对隋国公提议收杨整为徒,带他游历四方、传他正道仙法。不出几年,便会还给他一个品格清高、仙风道气的郎君。杨忠见这道人确实很有几分本事,便答应了,并让族侄杨方一同随往。 …… 杨整一行渡船过河之后,天也快亮了。一上岸,便见有几匹骏马和十来架马车等在岸边,车上满载着货物,车头上都插着一尺见方的“杨”字旗。 杨整向元廓道:“陛下,由此一路向西,为保安全,我们要扮成去关外送货的商队。男的扮成商队伙计,陛下的这些女眷不好安排,只能扮成要被贩卖的女奴了?” 元廓慌忙问道:“那夫人和广宁?” 杨整回道:“陛下放心,臣自有安排。这个商队从现在起,陛下就是东家,唤作“杨明”,夫人和广宁公主扮作陛下的两位如夫人,臣是您的管事,杨郎将是护卫队长。陛下这些亲属和臣的属下就分别扮作护卫、车夫和伙计。您看如何?” 元廓见杨整安排得井井有条,欣然道:“杨公子安排的天衣无缝,甚好甚好!” 杨整拱手称谢,又提醒道:“郎君,今后要换称呼了哦!” 元廓哈哈大笑,道:“是是是!杨管家说得是!” 广宁公主见杨整与元廓相谈甚欢的样子,也不禁莞尔一笑,恰好被回头的杨整看到,杨整也冲她一笑。她便慌乱得不知所以。其实广宁公主也很奇怪,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敢直视杨整的目光了。 第6章 带路的土匪 商队一路西进,半月后,终于到了秦州城(今甘肃天水市)。天快黑了,杨整决定入城修整一番。这一路走来,为了安全起见,商队都是避开大路大城,夜间也都宿在野外,大家都累坏了。此地离长安已经数百里之遥,应该是安全了。况且,这时期,关中与塞外往来频繁、贸易不绝,一个商队也不扎眼。只是入城时遇到了些许麻烦。 一路上,杨整遇到沿路的关卡,都是打着隋国公杨忠的旗子顺利过关,可不曾想,隋国公的名号,到了这秦州城,已经是不太好用了。商队入城时,遭到了守城兵士的盘剥,说是所有的货物,要交十抽三入城税。杨整他们的商队里,都是茶叶、绸缎这些奢侈物品,十抽一的话,数千贯钱都要被盘剥了。于是杨整故作高傲地对为首的什长道:“这位军爷,我们是隋国公的府上的,车里是隋国公的侄公子,请军爷看在隋国公府的面子上,让我们入城!” 谁知道这位什长一点也不忌惮隋国公,嚷道:“去去去!管你什么隋国公不隋国公,到了这秦州地界上,就得守秦州得规矩!” 这下直接给杨整整不会了。父亲说,只要是插着隋国公府的旗子,就能在大周境内畅行无阻,只是到了塞外就要低调些了。这还在大周腹地,离塞外草原还远着呢,就不好使了?其实,这也不怪隋国公的名头不够响,只是这时期,往来的商队太多,很多商家为了方便,都会花点钱,把商队挂在某一家权贵的名下,求一副旗子,什么这国公、那丞相的。这些旗子可以唬一唬草原上的牧民,可是这秦州关内的兵油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在杨方是个见过世面的,连忙走上前去,塞了好大一个银锞子到什长手中,这什长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杨方趁机道:“军爷说得是,到了军爷的地界,当然是军爷说了算。只是,这都是些粗鄙的货物,笨重得很,交给军爷反而累赘,不然咱交个朋友,等我们从草原上换了真金白银回来,再补上这些税。” 什长满意地点点头,得意地笑道:“嗯嗯,也对!算你们是识相的,不过,车上的货还是要检查的,可不能带些不该带的东西。” 各朝各代对盐铁的控制都是极其严格的,走私盐铁罪同谋反。所以,每有商队过城,检查都是必须的,尤其是运往塞外的货物。什长说着便走向了车队的后半截,一一掀开布帘查看,这一看之下还真是吓一跳。 一般的商队,也就是运一些粗糙的麻布、下等的瓷器,还有就是老叶的茶砖。这些东西在中原都不值钱,但是到了草原上,那都是硬通货,尤其是茶砖,是草原人必不可少。游牧民族吃的油腻,烹饪技术也单一,牛羊肉都不好消化,久而久之就会得“大肚子病”,这时候,茶叶就是救命的良药了。精致的细茶太珍贵,普通牧民买不起,就只能买这种老叶做成得茶砖了,反正效果是一样的。而杨整他们的车队里,全是如玉般精美的瓷器、各色丝滑的绸缎,特别是那茶叶,掀开车帘就只闻见清香扑鼻,怕是刺史府上的茶叶也不过如此了。 看到这些货物,什长反而放下了傲慢的姿态,只是朝城墙上使了个不一般的眼色,便让车队入城了。 杨整他们刚入城没走多远,正准备找一个落脚的客栈,旁边忽然跳出个男子,说道:“贵人可是要找住处啊?天快黑了,怕是一时半会不太好找,小人知道个好去处,专门招待贵人这种商队的,地方幽静宽敞,还能囤货饮马,关键是价格公道,贵人要不要带路啊?” 杨整见这人三十出头,精瘦高挑、尖嘴猴腮,头顶上稀疏的头发盘成个小发髻,随意地插着根木棍,几根黑黑白白的胡须飘在下巴上,标准的坏人形象。杨整本不想搭理这号人,只是此时确实不早了,要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脚也确实麻烦,便笑道:“如此多谢大叔了!” 杨整以为这人马上便会带他去找客栈,谁料听了他的话,那男子一个劲的傻笑,嘴巴里念叨着:“好说好说。”脚下却不动地方。杨整忽然明白了,这大概是这城中专门给外来人带路,靠挣带路钱为生的无业游民。于是杨整从怀中摸出几文钱递过去,说道:“还请大叔带路!” 这男子笑眯眯地接过铜钱,这才说道:“嘿嘿嘿!请贵人跟我来。”说完便领着车队朝前走去。 杨整又问道:“大叔,这秦州城离伏俟城还有多远啊!” 男子回道:“小人当不得贵人一声大叔,老汉姓赵,没个大名,家里行四,大家都叫我赵四,您也叫我赵四得了,至于这伏俟城啊…… 还没等赵四说完,杨整便“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赵四连忙问道:“可是小的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杨整强忍住笑意,说道:“没有没有,哦对了,您是不是有个对头叫刘能啊?”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把赵四弄糊涂了,一脸茫然地回道:“没有啊!” 杨整终于忍住了笑意,说道:“赵四叔,您还是说说伏俟城!” 赵四回道:“说起这伏俟城啊,近几年去的人可不多,如今大家都愿意往突厥走商。不过老汉还是熟悉伏俟城的。年轻的时候也曾跟着商队一起去过。伏俟城离这里还有,我看您这货这么多,走起来也慢,怕是还要两三个月才能走到呢!不过也正好,眼下刚开春,伏俟城冷着呢,等你们到了那里呀,刚好暖和起来了,等你们把货一卖,刚好九十月份能赶回来。” 杨整听了,心里也暗自庆幸。不多时,赵四就领着车队到了一处庄院前。这里不是城里的正街处,也不像个客栈,倒是像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门前匾额上也写着“郭家庄”。赵四冲门里喊道:“郭掌柜,出来迎客了,老四我又给你带来了大主顾,牙钱可要多给啊!”杨整暗笑道:“原来赵四这买卖还两头收费。” 听到赵四的呼喊,门里头有人应声道:“来了来了!贵客盈门,欢迎欢迎!”随后,一个大胖员外走出门来。这胖员外比杨整还矮了半个头,敦敦实实的,满脸堆笑,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被脸上的肉挤的,只看见两条缝。鼻子倒是大得很,偌大个胖脸,鼻子占了一小半。倒八字的眉毛,头顶上的头发比眉毛多不了几根,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一见到这刘掌柜,杨整暗道:“这不活脱脱就是刘能吗?”今天真是有趣儿,遇到两个人,一个名字叫赵四的,一个长得像刘能的。 郭掌柜笑盈盈地向杨整行个礼,味道:“贵客有人多少、货多少啊?你说一说,我给您安排妥当!”说着便把杨整往门里引进。 杨整却不迈步,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把事情谈好再说,免得进了人家的地盘,就不好说话了。杨整问道:“掌柜莫急,我这人多货也多,怕是要多麻烦你了。只是还请你先说说怎么个安排法,价格多少,我好向东家请示。” 郭掌柜回道:“是是是!您看我急了不是!我这里啊,有六处独立的院子,和一些单独的房间,现下空着三处院子。人多的话呢,您可以单独租个院子,不管您住多少人,只要您住得下,都不加价,饭菜就另算。院子呢有大有小,小点一的2贯钱一日,大点的3贯钱一日。我看您人不少,怕是要两个院子才够用。每个院子都有两三间正房供主家住,两侧耳房数间,都是通铺,供下人住。至于车马,都停在后院中,就不用您破费了。不过饮马的话,一匹马收您十文钱一次!” 杨整也不知道这郭掌柜说的价格合不合理,只是都在他的能接受的范围内,便回头引元廓几人下车了。再对郭掌柜道:“掌柜的,前面带路,先带东家寻个好点的院子歇息着,咱再聊!” 郭掌柜应道:“好嘞好勒!请进请进!”说着便引着元廓夫妻和杨整一起进了门。又招呼两个伙计过来,带着杨方和广宁去安顿其他人。 等进了大门,杨整越发觉得这不是个客栈,便问郭掌柜道:“掌柜的,我看你这地方,不像是个客栈啊,怎么也做起了这迎来送往的生意啊!” 不料郭掌柜长叹一声,懊悔地道:“让贵客见笑了。其实啊,这庄子啊,是家父留给我的祖产,家父当年也和您一样,是个做大生意的,只是养了我这么个不孝子。成天地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父在的时候还好,自从家父走后,就靠着变卖家产过日子。没有几年就把家里卖空了,只剩下这空房。就在这时候,我那一直不争气的婆娘竟然怀上了,咱也要当爹了,这才翻然悔悟。只是,我没有学会家父做生意的本事,名声也被自己搞臭了,只能把这庄子改成个客栈,一共六个院子,供您这种行商的客人租住。好在这秦州城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养家糊口倒不成问题。”说着便引着杨方等人走进了一处院门,又是一番介绍。 最后杨整并没有听郭掌柜的建议,租两个院子,而是把剩下的三个院子都租了下来。没办法,拓跋氏的人都是娇生惯养的,这一路走来都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有个修整的地方,总不能让大家都睡大通铺。 第二日一早,大家吃过了郭掌柜特意准备的早饭,杨整便结了租金,招呼着继续赶路了。不料刚出门,赵四又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扯着杨整的衣袖,问道:“杨公子,不知道您这商队,可找了向导没有啊?这一路西去,到伏俟城还有上千里路呢,一路上一会儿是山高林密、一会荒凉的戈壁。没个向导怕是不好走的呀。” 杨整从赵四滴溜乱转的眼神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故意问道:“莫非赵四叔知道哪里能寻到向导吗?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四贱兮兮地道:“您有所不知啊!到过伏俟城人人可不多,向导难找得很。不过最好的向导,可就近在眼前啊。” 杨整故作惊喜地问道:“是吗?在哪里啊!还请赵四叔赶紧引见引见!” 赵四从杨整调侃的语气中也听明白了,自己这点小心思人家早就看透了。便憨憨一笑说道:“您就不要拿我打趣了,我就可以给您当向导啊,至于工钱嘛,您看着给就是!” 杨整也觉得这一路西去,荒郊野岭,人生路远的,确实需要一个向导,便也同意了。于是赵四便笑嘻嘻地加入了队伍。 一路上赵四都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向导的角色,领着队伍一路绕山过水,一截难走的路都没有,让大家都觉得这钱花得太值得了。之前走的那些路,不是泥泞不堪就是逼仄的小山路。 三日后,队伍走到了一处山崖前。赵四来问杨整:“杨管事,过了这山头再走两日就到了渭州地界了,只是过这山崖不太容易。绕过去呢要走个四五天,不过小的知道条山路,人倒是好走,就是车马有点麻烦,不过路近,明天天黑前能走出山去。路我熟,我觉得走山路就好。不过怎么走还得您和东家拿个主意。” 杨整也不去问什么东家,元廓也不管事,一路上都是他说了算。反正也不着急,为了安全起见,便决定走大路绕过山去。这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东家元廓却出来说话了,他对杨整道:“既然有近路,为何还要绕远路呢?我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实在是心焦得很!” 杨整解释道:“东家有所不知,这山高林密,不知情况,万一有什么情况也不好应对。车队里都是些珍贵货物,有个闪失就不好了。” 这还是从长安出来之后,杨整第一次反对元廓。这一路走来杨整都对他千依百顺,恭恭敬敬,让他又产生了真是人家主子的错觉。所以,杨整一反对他,倒让他有些不高兴了,又以为杨整是真的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便带着怒气道:“平白无故多走些路程干什么,向导都说了,熟悉山路,并无不妥!况且咱们这么多人,怕得谁来!”这时赵四也帮腔道:“这路我走了七八回了,肯定没问题的!” 杨整斜瞟了赵四一眼,说道:“如此,便听东家的!”杨方察觉道杨整的不高兴,过来安慰道:“算了!反正咱也伺候不了他多久了。等到了伏俟城,咱只管做自己的事,谁还管他的生死!” 杨整笑道:“方哥放心,我不至于为了这么个事生气。只是我觉得这山里头不太对,你让刘赢、周俊他们都警醒点!我怕出事!” 进山没多久,车队便走到了一处峡谷。峡谷内很深,一眼望不到头,峡口两边都是峭立的山壁,中间的路刚好够马车通过。赵四吆喝着:“过了这峡谷后,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大家不要着急,一辆车一辆车过啊!” “慢着!”杨整策马来到峡口处,问赵四道:“赵四叔,这峡谷有多长,要多久才能走过!我看这峡谷窄得很,最窄的地方怕是过不了车!” 赵四解释道:“杨管事放心,这峡谷名叫富贵峡,走商的车队都从这走,原先这峡谷啊确实有不够过车的地方,不过来往的商队多了之后,那些豪绅为图方便,遣人将不能过车处挡路的凸石都凿掉了,如今是畅通无阻啊,个把时辰就能通过。” 杨整又道:“这峡谷又深又险,看着就瘆人。出来之前,老家主有交代,这次是郎君第一次出来走商,一切以郎君的安全为主,咱们还是绕路!”说着调过马头就要往回走! 不料赵四叔却上前扯住杨整的缰绳,急道:“杨管事不问问郎君的意见吗?”刚好此时元廓拨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不走了!” 还没等杨整答话,赵四赶忙走上前去,答道:“东家,过了这峡口之后,后面的路就好走了。杨管事说还是要绕路,这已经走进山里了,再绕路怕是要多走五六天,你看是不是直接走峡谷过去就好!” 赵四的话太有煽动性,元廓便顺着他的话说:“便走这峡谷,多注意些就是!” 赵四顿时喜笑颜开,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也不管杨整了,对后面的车夫们吆喝道:“东家说了!走峡谷,大家伙赶紧跟上啊!”说完便向峡谷内走去。赵四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回头一看,那些车夫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正疑惑呢,却见杨整下了马,走到元廓车前,刚好元廓又拨开了车帘。还没等元廓说话,杨整便指向峡谷,对元廓道:“东家请看,这峡谷又窄又深,人在谷中,只要两头堵上一辆车,就进退两难。如果有人要杀人越货,咱们可只能任人宰割了。” 元廓看了一眼峡谷,却看不出哪里有什么惊险的地方,一脸的不耐,又说不出反驳杨整的话,场面一时间竟僵住了。广宁公主见状,忙从车里出来,拉住元廓手臂,对元廓说道:“大哥,杨管事说得有理,这一路走来,多亏了杨管事谨慎调度,才顺利到此,还是听杨管事的!”说完用力握了一下元廓手臂,以此暗示。得了广宁公主的暗示,元廓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了,于是悻悻地退回了车内。 杨整与广宁公主对视一眼,感恩地点点头。随后杨方便招呼着车队掉头往回走。赵四突然长啸一声,吼道:“都站住!”随后后退几步,对周边地密林里喊道:“都出来!羊儿不肯入场!” 突然从周围的树林中蜂拥而出一批黑衣人,各个黑巾包头,黑布蒙面,手里头都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叫叫嚷嚷地围住了车队,两个为首的黑衣人更是走上前,将赵四簇拥在中间。杨方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喊道:“迎敌!”刘赢和周俊两人马上组织卫队突到最外围,将拓跋氏的人围在中间保护起来。广宁公主也下了车,拔出秀剑,和杨整站在了一起。元廓只露出头瞧了一眼,见此情景,战战兢兢地缩回车内去了。 第7章 复仇的土匪 杨整瞧了一眼四周,周围的黑衣人怕是有上百人,而自己这边虽然也有数十人,可是能战之士,却只有父亲配给自己的这一队亲兵卫队,加上自己和杨方,也就十来人而已。 赵四见杨整他们还想反抗,冷笑一声,对杨整道:“杨管事,我知道这车队里是你说了算,车里那位不过是只纸老虎,所以,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别误了自己的性命。” 杨整嗤笑道:“赵四叔,你不会以为就凭这些个乌合之众,就想要我杨整的性命?”又对赵四左手边一个黑衣人说道:“怎么什长大人也来了,可是城门口收税的活计不够养家糊口了?”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扯下了面巾,对杨整说道:“杨管事眼力好毒,不过,如今你等已是瓮中之鳖,让你认出来也无妨了。” 杨整不以为意,又对赵四另一侧的黑衣人说道:“郭掌柜,令尊留给你的祖产看来是真不够用了啊,也对,打家劫道是比开客栈挣钱啊!” 郭掌柜也不扭捏了,同样扯下面巾,面露讥讽地说道:“三弟说得不对,这厮不是眼力毒,这张嘴才毒呢!” 赵四接过话头,对杨整说道:“杨管事,不要徒费口舌之力, 实不相瞒,今天午时造饭的时候,锅中被我下了药,虽不是什么食之立毙的猛药,却有软筋酥骨的奇效。平时觉不出来,一用猛力便会使不上劲,不信得话,你可以试试看。如今你们都是软脚虾了,还是束手就擒!” 杨方从怀中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油纸,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抬手指向赵四,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赵四慌忙道:“你怎么知道?” 杨方却不废话,指向赵四的手臂突然伸直,一支袖箭从袖口飞射而出,直射赵四胸口。口中还喊道:“去阴朝地府问去!” 原来,从入城时被刁难开始,杨整就察觉了不对。那什长见到了众多值钱的货物,不是继续贪婪的盘剥,反而是放他们入城,这就很奇怪了。而且,他朝城墙上使眼色的一幕,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道都落入了杨整的眼中。再后来,赵四的出现更是可疑,虽然他已经尽量表现的像个市井无赖,行为跳脱,可是,他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行伍之风,还是躲不过杨方这种战场老兵。所以,从一开始杨方就知道自己车队里的东西太扎眼,肯定被人盯上了。第二日赵四要给车队当向导,更是印证了杨整的怀疑。 所以赵四后来在车队里的一举一动,都被杨整安排人暗中盯着。直到今天中午,他往锅中下药,杨方便知道他要采取行动了。不过为了引蛇出洞,一劳永逸,便陪着赵四继续把戏演下去。 因为距离太近,赵四根本来不及躲避杨方的袖箭,左胸被利箭穿入,顿时瘫倒在地。郭掌柜见此情景,吼道:“一起上,杀了他们!为大哥报仇!”土匪们便蜂拥而上,不管不顾地朝车队杀来。 杨整的卫队个个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一身的杀人技,绝不拖泥带水。而且,各个袖中都藏有弩箭,土匪们一个冲锋,就折了七八人,顿时一个个都变得踯躅不前。郭掌柜不想就此罢休,又鼓励着土匪们往前冲:“他们弩箭要用完了,杀啊,车里都是值钱的家伙,做完这一单,两三年不用干活了!” 土匪们被重利诱惑,又冲了一次,可是,即使没有弩箭,他们还是冲不破卫士们组成的防守圈,仅刘赢一人,就砍到了四人。这一次,又有十来个土匪躺下了,还有四五个被人搀扶着跑开的,哀嚎不止,明显也是受伤不轻,土匪们只得又退下了。 损了一二十人,连马车的影儿都没碰着,郭掌柜气的面红耳赤。这时,老三劝道:“二哥这帮人太厉害了,咱不是对手,撤。要不是他们得护着车队,咱们都得折在这里。” 其实郭掌柜也想撤了,此时有了台阶,也只得吆喝着剩下的人撤了。走之前还不忘记留下狠话:“姓杨的,爷爷们今天准备不足,吃了苦头,咱们来日方长,一定会找回场子的!” 虽然土匪们把尸体一并带走了,但是满地的血腥还是让人受不了,马上就天黑了,不能让大家在这一片血泊中过夜,杨方让卫士们赶紧检查伤势,然后尽快调头出山。 检查过后发现竟没有一人受伤,足可见这支卫队的可怕。走之前,这些卫士还不忘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弩箭,这种弩箭极难制作,用一支就少一支,不能浪费。 车队终是没有在天黑之前走出山林。杨整只得让大家找了一处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扎下帐篷,今夜要宿在山林之中了。好在一路走来,大家都习惯了,也无怨言。 当夜,在离富贵峡不到二十里的一处山谷内,还灯火通明,谷内一片哀嚎之声。山寨最靠里的一处院子,赵四的尸首正摆在院中间,旁边一老一少两位妇人在抽泣着。此时郭掌柜正对着一个瘦高青年说话:“子龙,你放心,他们路不熟,跑不远,等咱们召集了全部人手一定能为你父亲报仇。” 原来,这里是赵四这一伙儿土匪的山寨。 这瘦高青年正是赵四的儿子赵子龙,今年十九岁。他原本不叫赵子龙,因从小爱听三国的故事,又特别崇拜赵子龙,觉得自己武艺高强,一定能取得赵子龙那样的名声,就给自己改了名。 赵四本是秦州城中的军司马,是秦州刺史侯莫陈琼的亲信。早年间,六盘山内匪患猖獗,侯莫陈琼花费了很多力气终于将山内土匪铲除。在清理土匪山寨时,发现了大量金银珠宝,比他这个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的刺史家里可富有太多了,于是,侯莫陈琼就动了歪心思。他让自己的亲信赵四辞去官职,重新组织了一窝土匪,从此官匪勾结,专门打劫来往的大商队。城中开客栈的郭子明和守城门的什长梁晃都是赵四在军中时的结义兄弟,也被他拉来干起了土匪的勾当。 因为有侯莫陈琼作为后台帮忙,这几年赵四他们已经打劫了不少商队,都非常顺利,只是没想到今日栽到了杨整手上。 赵子龙拭去眼角的泪水,对郭子明道:“二叔,对手有袖弩这种武器,一般人不是他们的对手。山寨里的人都是当初父亲和你们招来的一些泥腿子,人再多也成不了事的,我要向刺史大人借兵!” 郭子明回道:“就怕刺史大人不同意!” 赵子龙嗤笑一声,冷声:“他会同意的,这些年咱们给他送去的财务,足够买下整个秦州城了,况且,他也不想断了这条财路!” …… 杨整不知道赵四的儿子正谋划要找他报仇,此时的他正在营帐外守夜。也许是没有见过今天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难以入眠,便主动替下了守夜的杨方。 杨整正呆坐在营地不远处的草地上,想着到了伏俟城后该何为家族开辟生存的势力,便听着轻轻的脚步声向他走来。回头一看,正是广宁公主。杨整笑问道:“公主也睡不着嘛,不应该啊,公主是见过大世面的,晋国公府上的高手都吓不到公主,这几个蟊贼还入不了公主的眼?” 广宁公主并不搭理杨整的调侃,轻声道:“谢谢你。“这一句谢谢来得无头无尾的,但是杨整知道她是要表达什么。自从孝武帝入关后,拓跋氏就成为各个势力圈养的吉祥物一般,虽是皇室,却从没有人尊重。几十年了,杨整一家是唯一帮助过他们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即便是元廓依旧摆着皇帝的臭架子,杨整还是顾及了拓跋氏的脸面,并没有让他们难堪。 杨整笑道:“没什么好谢的,要谢,也是你哥要谢你!“ “为什么?”广宁公主并不知道杨整的意思。 杨整邪魅一笑,没有答话。他总不能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容忍元廓的。 天太黑,广宁公主并没有看到杨整的表情,孤男寡女的老在一起不合适,便回营帐了。 第二日一早,杨整又去最近的县城巡了一个向导,向西出发了。两日后的傍晚,车队来到一条小河边。河宽十来丈,却不见有桥可以过。向导说,此处本是这条河的堤坝处,原先是有一条可以过河的堤坝的。只是这河水水位每年都往上涨,经年累月之后,把堤坝也淹没了。 这时节堤坝处水深只到膝盖,堤坝上沙泥也只有一两寸深,车马可以直接赶过去,只是河水太浑浊,看不见堤坝。杨整心中瞬间明了,这不就是典型的地上河吗。向导还说,河和对面是很大一片密林,山林里毒虫野兽多,白天通过还好,不适合晚上扎营。于是杨整决定今晚先在河边扎营,明早再过河。 在河边上游十里处的一处平地,赵子龙率着一队骑兵暂驻在这里。当日,草草地办完了赵四的丧事之后,赵子龙就去秦州城找侯莫陈琼借兵去了。果然不出赵子龙意料,侯莫陈琼并未迟疑,当即借给赵子龙五十骑兵。只嘱咐赵子龙,一定要在秦州地界内办事,出了秦州,不太好遮掩。这两头赵子龙都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在车队后面,等着合适的机会。 赵子龙在河边等着探子送来消息。不一会,郭子明策马过来,说道:“子龙,探子回来了。那一伙人并没有过河,在河边扎了营。明天过河入林之后,骑兵不便冲杀,等他们一到渭州地界,就不好动手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 赵子龙问道:“他们扎营还是车马在外,人在内的阵型吗?” 郭子明:“没错,所以这帮人肯定不简单,肯定是上过战场的!咱们白天不方便动手,晚上他们又围得跟个王八壳一样!一路上一点破绽都没有。” 赵子龙道:“那没法子了,只能放火烧车了!” 郭子明赶忙道:“那怎么行,带不回这些财务,刺史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赵子龙恨恨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我把父亲留下的家产全部拿出来孝敬刺史大人。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钱,随时可以挣!” 郭子明也被赵子龙的豪气打动了,激动道:“好样的子龙!你家钱财要是不够,再算上我的,我就不信刺史大人还不满意。你说的对,挣钱是最简单的!” 当夜亥时末,杨方正在营寨外围巡逻。借着月色望了一眼自己布置的营寨,不由地杨方苦笑一声。 杨方从小就跟着叔父杨忠四处征战,学了一身打仗的本领,如今却成了护卫队长。自己每天把营寨布置成最好的防御状态,还安排人值夜,都只是习惯而已。在自己看来,根本没有必要。而且就这十来辆车,几十号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营寨。 可是今夜不一样,杨方总是惴惴不安的。自己这营寨扎在这小河边,就是当年韩信背水阵的缩小版,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袭营。 突然,杨方仿佛感觉到地面有震动传来,像极了马蹄踏地的声音。杨方警惕地环顾一周,黑夜中什么也没有,一片寂静。杨方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看来自己是想打仗想得魔怔了。这里是大周腹地,哪里来得骑兵袭营。可是,还没等杨方定下心了,营寨北边突然燃起了数十个火把,数十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来。 杨方马上吹响挂在脖颈上的哨子,大声呼喊道:“敌袭敌袭!”这时,其他几个守夜的人也吹响了哨声,营帐内的人都惊醒了。 杨整马上从帐篷中跑出,爬上了营帐外围的货车上,手上只提了一把大刀,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杨方也回到了营寨内,立刻安排防御。 每一辆货车上,杨方都安排了一个卫士守护,自己就守在杨整身旁。此时,对方已经举着火把把营寨包围了。杨整刚要喊话,就见对面将火把全都仍了过来,随之扔过来的,还有不少油瓶。顷刻间,装着绸缎,茶叶的的货车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杨方当机立断,对杨整道:“对方底细不明,不能力敌,赶紧过河,退入山林中!” 杨整马上叫来广宁和刘赢,对两人道:“赶紧带上向导找到堤坝,先带拓跋氏的人过河,进山林后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们断后!要快!火势一小,对方就要杀进来了!” 两人知道此时十万火急,不容迟疑,马上安排人过河了。只是这帮人已经被吓得失了魂一般,低头乱串,好些人还想着上马。杨整急吼道:“不要管马了,赶紧过河!”此时,火势渐渐小了,眼看对方就要冲杀过来了。 终于,火快灭了,刘赢和广宁也终于带着拓跋氏的人过河了,只剩下杨整、杨方带着余下的卫队。赵子龙见火势变小,马上率人冲杀过来。 赵子龙仗着骑兵优势,沿着河岸将还燃着火的营寨冲杀了个对穿,却并不下马厮杀。骑兵势大,一次冲杀,就让卫队中三人受了伤,好在并没有人阵亡。 冲杀过后,赵子龙立即调转马头,准备反方向再冲杀过去。只要多来几次,杨整他们绝无生还之理。郭子明策马跟在赵子龙旁边,大声说道:“子龙,人数不对,他们有本四五十人的,现在只有十来个人了!” 第8章 擒贼先擒王 赵子龙也发现不对,不过此时来不及思考,先冲杀再说。又被冲杀一阵之后,杨整的卫队中终于出现阵亡了。有一个卫士来不及躲闪,被马蹄踏过,随后胸口又被补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殒命当场。好在因为他迟滞了这匹马的速度,马上的敌人也被队友一刀砍翻在地。不过对手人数太多,一换一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时杨方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破敌之策。他赶紧对杨整和周俊道:“二郎、周俊,擒贼先擒王!敌方中间那最高大的肯定是带头的,等他们再冲过来时,我拦下他的马匹,你们二人马上联手控制住他!” 杨整马上否认,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飞奔的战马,这无疑是让杨方以命相搏,杨方急道:“来不及了,不然我们都要丧命于此!”还不等杨整说话,对方已经冲过来了。杨方毫不迟疑,扔下大刀,双手抱起一根正在燃烧的车辕,朝赵子龙的战马横扫过去。 赵子龙没想到敌方有如此勇猛之人,来不及驻马,径直冲了过去。然后,连人带马翻落下地,由于马速太快,赵子龙摔向地面时,犹如被千斤巨石重击一般,甚至都听到了自己肋骨骨裂的声音。杨方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出了两丈多远,然后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杨整见状,马上奔向前去,将刀架在赵子龙的脖颈上,再命周俊查看杨方的伤势。杨方此时气息尚存,只是口中不停的在吐血。杨整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马上将赵子龙提起来,准备和对手谈判。 郭子明冲杀过后,正准备回头再冲锋,却发现一直在他身旁的赵子龙不在了,然后就听到了杨整的声音:“都住手!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郭子明马上认出了赵子龙,杨整一手提着他,一手拿刀抵在他的脖颈上。很明显赵子龙受了很重的伤,站都站不稳了,原本比杨整高出很多的身架,只能瘫软在他身上。郭子明示意手下的兵士停住,对杨整道:“杨管事,放了他,一切好说!” 杨整一阵错愕,刚刚因天黑,又形势紧急,并没有认出郭子明来。此时见到郭子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这帮土匪报复了。杨整对郭子明道:“看来我是小瞧了你们,原以为你们就是普通的山贼罢了,看今天这阵仗,你们可比山贼厉害多了!” 郭子明道:“你知道就好!你杀了我们老大,难道还想活着走出秦州吗!” 杨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原本是没希望的,不过现在嘛,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我没猜错,我手上这位,是赵四的儿子,跟他爹长得一模一样,都不用做亲子鉴定了!” 郭子明并不知道什么是亲子鉴定,可是杨整的意思他明白了,他是要以赵子龙为要挟,好从这种绝境中脱身。郭子明不由得望向奄奄一息的赵子龙,赵子龙艰难地睁开眼,冲他摇摇头。很明显,赵子龙是想不惜性命,也要为父报仇。可是郭子明不能这么做,他和赵四是战场上同生共死的战友,两人又是结义兄弟,现在赵四已经死了,他不能让他年轻的儿子也死了。可是,他知道,自己越是妥协,杨整就会越强势,后面就不知道会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于是,他故作不在意的说道:“都是做刀口上舔血的活计的,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砍了脑袋。都是贱命,你觉得我们会在乎生死吗!” 杨整知道郭子明这是在争势,从他无意间瞟向赵子龙的眼神他就知道,他没有说的那么从容。杨整也不废话,将架在赵子龙脖颈上的刀放在了他的大腿上,猛地划了一刀,赵子龙顿时就痛呼一声。这声痛呼像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马上就晕了过去。郭子明大吃一惊,怒视着杨整,喊道:“住手!” 杨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戏谑地说道:“郭掌柜,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郭子明恨恨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杨整道:“很简单!给我们每人留下一批马,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郭子明没想到杨整的条件如此简单,便立马答应了下来,随即让手下牵了十余匹马过去,再对杨整道:“把人给我!” 杨整笑了一声道:“郭掌柜,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把人交给你了的话,你会让我们安然离去吗!” 郭子明当然没那么好心,只要确保了赵子龙的安全,他便会立即下令冲杀,在生死面前,承诺是不重要的。他见杨整年纪轻轻,以为他是好糊弄地,可是杨整并没有上当。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江湖人最重誓言,郭某发誓,只要你放人,我绝不再为难你!” 杨整还是不同意放人,说道:“行了,别废话了,你不为难我,保不齐你身后的哪一位不为难我。我要把人带走,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现在我就带他去寻郎中治伤,你们最好不要耽误时间,否则出了事儿,可不是我的责任!” 杨整说罢便搀扶着赵子龙上了马,以防万一,自己便和赵子龙同乘一匹马。郭子明他们带来的都是军中战马,驼两个人并不困难。随后又令人小心翼翼地将杨方和那位阵亡卫士扶上马,随后率人扬长而去。去之前对郭子明说:“不要派人跟踪,一旦让我发现,你是知道后果的。等我确认安全之后,会派人去秦州城通知你的。” 郭子明气得牙痒痒,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得让杨整他们安然离去。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后,杨整命人寻了块不起眼的地方,准备埋葬那位阵亡的卫士,这位卫士叫杨峰,已经给杨家效力十余年了。之前来不及悲伤,此时看着这位卫士的遗体,悲愤和仇恨一起涌上了杨整的心头,泪水夺眶而出。这一路走来,历经了千辛万苦,所有的脏活累活是这些卫士们做,遇到险难也是他们冲锋在前。他们没有半句怨言,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地守护者杨整,跟随着他去追求那还看不见的未来。 无论前世今生,杨整都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可是跟随他的这些卫士们,把杨整看成了他们的一切,随时为他牺牲所有,他们对杨整的爱护,他是能深切地感受到的。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杨整也把他们当成了战友,当成了亲人。杨整根本就没有想到,会突然有人牺牲。杨整在杨峰的墓前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铲除那帮土匪,为他报仇。等给他报了仇,再为他牵坟,让他归葬故里。 周俊见杨整如此悲伤,心中感动莫名。哪个将军都有亲兵,哪个世家都有家仆,亲兵其实和家仆是一样的。没有哪位世家的郎君会像杨整一样,去在意一个亲兵的生死。周俊在杨整身上,感受到了与其他贵族公子哥的不同之处。他从不把他们当下人看待,也没有动辄打骂吼叫。他感觉到,杨整是在平等地对待他们,有尊严地对待他们。 周俊不想让杨整这样悲伤下去,劝解他道:“二郎,不要悲伤了。我们是郎君的亲兵,为郎君而死是我们无上的光荣,是最好的归宿。你是郎君的儿子,为你而死,杨峰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杨整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周俊解释什么叫人人平等,只得感恩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亲自为杨峰坟上添土。 埋葬了杨峰之后,杨整不敢耽搁,还要赶紧给杨方寻医疗伤。 因为不敢走进大城,杨整只在天亮时分找了个小镇。镇上没有客栈,好在有个老郎中开的医馆。只是一伙人拥进医馆的时候,把坐诊的老郎中吓得不轻。 这间医馆很宽敞,沿街占了两间房,中间只用了布帘隔开。右边大一点,用着药房,靠里的墙放着药柜,另一侧靠边放着一张没有帘帐的小床,应该是给病人休息的病榻;左边小一点,用作诊厅,放着一个桌案,桌案后一把太师椅,前边是一个小木凳。靠里的墙边,一侧像是通向后院的门,一侧放着两把小竹椅,竹椅中间有一张小竹桌,上边放着一个茶壶和三个茶杯,。 此时一个老郎中正坐在桌案后的太师椅上,一脸惊愕地看着这突然拥进来的十几个人。好在杨整长得明眸秀眉,挺鼻桃唇的,看起来清新俊逸、丰神漂洒。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子让人亲近的英气,一看就不像是个做坏事的,这才能让老郎中安心下来。 杨整让老郎中不要害怕,说他们是往西域走商的,途中遇到了土匪,被抢了货物,还被伤了人,这才就近找了个镇子寻医。 老郎中听说是来求医的,也就放下心来。秦州往来的商贾很多,经常有到他这里来求医的,有被蛇虫鼠蚁咬的,有水土不服的,什么样的都有。 杨整他们这些人,最严重的是杨方和赵子龙,两人都受了重击。杨方肋骨折了两根,脏腑也有损伤。赵子龙也差不多,大腿上还比杨方多了一处刀伤。其余受伤的都是些皮肉伤,大家体格都好,并不要紧。 老郎中查看了两人的伤势之后,对杨整道:“贵人这两位同伴伤及脏腑,病情很严重,需要一些名贵药材,老朽这里没这些存药,最好是去县城医治。不过,这两位不能再颠簸,否则有性命之忧,我写几个方子,贵人遣人去县城抓药!” 杨整道:“这倒好说,只是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并不熟悉去县城的路,老先生可否帮忙走一趟!” 老郎中道:“老朽年纪大了,走不快,也受不了马匹颠簸,让老朽那不成器的儿子带你们去,县城的药铺他也熟悉。” 杨整高兴地道:“如此麻烦令郎了。只是不知道令郎如今在何处!” 老郎中往后院一指,笑道:“年轻人觉多,这会儿还在睡觉呢!” 老郎中的儿子十四五岁的样子,被父亲从床上叫起来后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慢慢悠悠地走进药房,边走边揉眼睛。可进了药房,见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持刀汉子,瞬间被吓清醒了,忙挡在老郎中身前,大声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小爷号称六盘山虎,可不是好惹的,识相的赶紧滚出去!” 杨整指了指躺在病榻上的杨方和赵子龙,笑道:“小郎君莫慌,我们只是来寻医的!” 少年回头看了看老郎中,老郎中一脸淡然,将他扒到一旁,训斥道:“平时让你少看些打打杀杀的话本,多读些医书,就是不听!家里的草药不够了,你赶紧带客人去县城抓药!” 少年嘟囔道:“这么早,人家县城的药房都还没开门呢!况且,早饭都还没吃,哪有力气跑去县城!” 老郎中作势要打,骂道:“老夫是怎么教你的!救人如救火,是你吃饭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杨整拦下了老郎中迟迟不肯落下的巴掌,对少年笑道:“是我们不好,扰了你的好梦,这样,你带我们去城中抓药,到了城里我们请你吃早餐!” 少年害怕老郎中又生气,不敢拖延,从桌上拿过药方,跑出门了。杨整忙令周俊跟了上去。 少年名叫王怀,是个健谈的,一路上缠着周俊说个不停,也可怜了周俊,原本是让这少年一人一骑的,可是这少年不会骑马,周俊只得把他拉上了自己的马匹。 不多时,王怀就把家底全抖搂出来了。他家世代都在这镇上开医馆,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他爹叫王雄,人称“王善医”。为何不是“神医”而是“善医”呢,因为他爹不仅医术高超,还收钱便宜,遇到穷苦人家,不仅不收费,还会接济人家,连外县的病人都会慕名前来。所以,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家里是越来越有钱,传到他爷爷这一辈,都是镇上的首富了。可是等他爹当家之后,生意是越来越好,家里却越来越穷了。 第9章 古今第一医书 等王怀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后,又开始向周俊打探他们的事了。 王怀问道:“你们遇到土匪了?“周俊说是。 “货都被抢了?”周俊说是。 “有死人吗?”周俊说是。 “你们有杀人吗?”周俊说是。 “那你有杀人?”周俊说是。 “你是傻子吗?” 周俊说是。 “你是我儿子吗?” 周俊说是。 王怀嘿嘿地笑了起来,周俊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这小子的当了。马上转头怒视着王怀。 王怀被周俊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到了,连忙道:“大哥别生气!别生气!开玩笑的!”随即又讨好地说道:“真羡慕你们啊,浪荡江湖,四海为家,不像我,整天窝在这个小镇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了。镇上和我一般大的人,天天不是想着娶媳妇生娃,就是想着怎样发财,无趣极了。我想去草原,想去江南,想去看看书里写的那些地方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俊看着这个少年,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自己还是这般少年时,也做过快意恩仇、建功立业的梦。周俊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对王怀道:“不要羡慕我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们弟兄三个,如今只有我还活着。” 王怀终于严肃起来,问道:“是被土匪杀死的吗!” 周俊道:“不是,因为打仗,死在战场上的。” …… 县城离镇上并没有多远,周俊一路策马奔驰,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带着草药赶回了医馆。王郎中马上命王怀去熬药。 回来之后,周俊将王郎中的名声说给杨整听,杨整听后不由地肃然起敬。似乎为了证明王怀所说不差,这一整天,来了十几拨治病的,穷的富的都有。甚至有从百里之外前来寻医的。每一个病人都是愁眉苦脸而来,笑逐颜开而去。杨方和赵子龙的病情也控制住了,两人都清醒了过来。 杨整他们人多,为了不耽误王郎中诊病,都是后院猫着了。直到快要天黑了,王郎中才送走最后一拨病人。杨整才得空问道:“王大夫,不知道这镇上可有什么好宿头,我们这么多人,晚上睡觉的地方还没有着落呢!” 王郎中回道:“这镇上可没有哪家能住下你们这么多人,你们要不嫌弃,就宿在老朽这里。我这还有一个侧院,是我家用来存放医书的,有两三间房,你们要不嫌弃,自己搭几张床板,凑合凑合!” 杨整哪里有嫌弃的道理,这段时日,宿在野外的日子可不在少数,如今上有瓦片遮雨,旁有门墙挡风,已经是再好不过了。随即道了声谢,带人寻床板去了。 杨整本觉得奇怪,王郎中家是有多少医书,还需要用三间房来存放。可是当王朗中带他走进房间之后,真的惊呆了。 这侧院是是北、西、南三面各一间房围成的,东边就是主房后院房子的后檐,留了一扇门和主房相通,却不与原本的前院相通,想来原本的前院是别人家的。或许是别人家卖了这院子给王郎中,又或者是王郎中将前院卖给了别家。 王郎中先带杨整进了北边的房间,房间不大,进深不足一丈,宽约有两丈。四周都没有开窗,除了门的位置外,都沿墙放置了书架。房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足够搭个简单的床睡人了。 书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原来这些医书,不仅是纸订本的,有部分是在薄木板书写的,还有小部分兽皮,甚至还有竹简,怪不得要三间房才放得下呢! 杨整好奇地问王郎中:“您这都是医书吗!” 王郎中的一脸骄傲之色,回道:“从先祖叔和公开始,我王家就世代收集医书,誓要编辑出一册横贯古今、综合所有疑难杂症和配方的医书,书曰《千症有方》,如今已有三百年了。这些都是我王家历代先祖的留下的,有些是重金求购而来,有些明间访查而来,大部分都是历代先祖根据平生行医之经验总结,自己的撰写的。” 王朗中说得轻巧,可是杨整听完,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只得对王朗中深深一揖,感慨道:“原来您是王叔和的后人,这许多医书,恐怕倾尽了您家族世代的心血,我华夏万民,永世都要感谢王家世代的着书功德!” 王郎中哈哈一笑,扶起杨整道:“史家着书,不媚君上,不惜己身,秉笔直书,方成绝唱;医家着书,传上承下,攻坚克难,世代积淀,救死扶伤。都是责任,都是应当!我王家的祖训便是每人在离世前,必须将平生行医之经验总结编撰成册,为《千症有方》添砖加瓦。” 杨整仔细回忆一番,脑中并没有《千症有方》的相关记忆,一定是在传承中淹没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了。或毁于天灾,或毁于战乱。不管怎样,都是中华文明的巨大损失,既然自己遇到了,那一定要有所作为才对。于是忙问王朗中道:“敢问先生,《千症有方》如今编撰得如何了?” 王朗中又将杨整领进了西边的房间,这间房子格局和北边的房子差不多,只是在最里侧多了一个带柜门的书柜。王朗中上前打开柜门,里面装满了医书。王郎中指着最上面一捆书道:“这便是王家世代历经三百年所着之《千症有方》,书分内科、骨科、伤外科、伤寒科、杂症科五大卷,各科共记载症状及药房九百九十余种。老夫平生所愿便是完成历代先祖之遗愿,可惜如今垂垂老矣,怕是只能指望我那不孝子了。” 杨整宽慰道:“百千之数,都是虚数而已,如今已纪录九百有余,世间的疑难杂症肯定都囊括其中了,先生倒不必拘泥这整千之数了。” 王朗中笑道:“老朽可不是这样迂腐的人,实在是伤外科还有些症状没有找到最好的方子,如今还在钻研呢!” 杨整又想到了先前的顾忌,问道:“这《千症有方》,即便现在还没有成书,也实在是古今第一医书了,如今又逢乱世,无论庙堂之上,还是山野之间,都难见净土,老先生何以确保它能流芳万世呢!” 王郎中被问得当初怔住了,一拍额头,惶然道:“对啊!我王家世世代代只想着着书,却没想过这个问题。万一哪天这里被战乱波及,又或者走了水,那我王家三百年的心血,岂不是毁于一旦!”随后又拉住杨整的手臂,问道:“贵人既然想到了这一层,当有法子教我?” 杨整想到,此时印刷术还没有发明,怪不得王郎中束手无策,可莽然提出印刷术,也太惊世骇俗了些。于是说道:“您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抄录一份带走。等我回到长安,立刻组织人手抄录个几千份,传于长安城里所有的医家,并将王家的丰功伟绩传唱于世!” 如今不像后世,纸张稀贵,请人抄书更贵。要抄录上千份,一般人家还真的难以做到。也就是杨整这样的世家贵族才敢这么说了。 其实,杨整这样的建议是不合情理的。一来,有窃据成果的嫌疑;而来,如今只要有一技之长传家的,都是不传外人的,尤其是医家,没有不敝帚自珍的。可是王郎中当真是胸怀坦荡、大公无私,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只对杨整道:“如此,就感谢贵人了!不过倒不用抄录,老朽另备有一份!” …… 当夜,杨整就带着卫士们睡在了侧院中。杨方和赵子龙不便挪动,就干脆一起睡在了药房的病榻上,还安排了两名卫士轮流守夜。 杨整睡得很惊醒,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那边传来了兵戈相击的打斗声,连忙起身跑了过去,只见院中正有两人,正各持刀剑相斗。持刀的身影身穿夜行衣,全身上下包裹严实,身材高大,正一刀一刀地逼退对方。持剑的身影明显落于下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借着月光,杨整认出持剑的那个身影正是广宁公主,便来不及思考,赶紧持刀向前解围。 杨整举刀砍向对手的后背,不料人家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先是一刀劈开身前的广宁公主,再迅速转身格挡开杨整的偷袭。杨整想不到对手反应如此之快,却也快速反应过来,借着对手挡开刀刃之力,顺势转身一圈,从上往下力劈一刀,直往对方头顶劈去! 杨整这一刀,劈得是势大力沉,迅疾如风,可还是被对方举刀格挡开了。杨整只觉得手中一阵酸麻而来,随即传便了整个手臂。杨整心中明了,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不能力敌,于是连忙后退了数步,背靠着院墙。广宁公主也只站在那人身后,与杨整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暂时也没有出手的力气了。 还好卫士们的反应也快,此时都蜂拥般挤进了院子,持刀与黑衣人对峙起来。贾郎中父子也披着衣服在后面观望。突然间,原本不大的院子挤满了人,卫士们的刀锋都快要戳刀黑衣人的衣襟了。杨整退到了卫士们身后,示意广宁公主也退回来。 广宁公主走到杨整身边,杨整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她便先开了口,说道:“他想要带走人质!” 杨整转头问黑衣人:“你是赵四的人?” 黑衣人年对十几把大刀抵近,也没有丝毫慌乱,从容地回道:“是,也不是!” 杨整怒道:“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故弄什么玄虚!” 黑衣人哂笑道:“我要是的话,这位小姑娘跟了我一路,恐怕早就是我的刀下亡魂了,还有你这个小娃娃,也没命跟我在这里废话了。我要不是的话,那我来这里干什么?” 杨整被这家伙弄得晕头转向的,却又觉得他说得有理。他和广宁交手之时,也只是为了逼退她,和自己交手时,也只是防守,并没有进攻。于是杨整只得把不解的目光望向广宁公主。 广宁公主道:“那日我送人入林之后,担心你们的安危,就回到河边探查了一番。你们走之后,郭子明他们就商量着怎么跟踪你们,我趁着夜色潜在河水中,听到他们说要找什么高手跟踪你们,这位就是他们找的高手。他跟着你们,我跟着他,一直跟到这儿。他在镇外猫了好久,一直到刚刚才换了夜行衣潜进来,一进来就要带走人质。” 黑衣人又道:“小姑娘的跟踪之术也太拙劣了些,和这姓杨的小娃娃的刀法一般拙劣。老夫来呢只是为了带人走,并不想节外生枝,你们也拦不住,还是把人交给老夫!” 杨整仗着人多,也不怕他,嘲讽道:“年纪越大!口气越大!” 黑衣人也不生气,只是道:“那老夫今天就让你们这帮年轻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刀法!”说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迅速横劈一刀,惊得卫士们统统后退开来,有两个反应慢的,肚皮上都被划了一刀,马上渗出学来。好在黑衣人真像他说的一样,并不想节外生枝,并没有下死手,只是堪堪破了皮肉,并未伤及脏腑。 随后,黑衣人辗转腾挪,身量极快,眨眼间在每一位卫士持刀的手臂上都划了一刀,十几把刀纷纷掉落在地上。又马上回道原处,双手持刀,背负在身后,微微抬头,一副傲娇的样子。 等黑衣人摆完了姿势,众位卫士这才想起来疼痛,纷纷捏住流血的手臂,低声哀嚎起来。 杨整和广宁公主此时都被惊住了,尤其是杨整,他是知道自己手下这些卫士的实力的。他们是父亲的亲兵卫士,是战场上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杨整并不怀疑卫士们的本事,那就只能说明这个黑衣人的武艺已经登峰造极了。 此时杨整经验不足,还不知道战场拼杀技艺和个人武艺的区别。在战场上能有所作为的,不一定是武艺最好的。战场讲究的协同战友,因势利导,趋利避害,击虚避实。所以,武艺好的并不一定在战场上活下来,而一个武艺一般的战场老兵,不仅能活下来,还能杀敌立功。个人武艺再好,在千军万马面前,无疑是渺小的。 第10章 隐世的高手 黑衣人傲娇的姿势摆了好一阵,也不见杨整恭维几句,瞬间不开心了,问道:“怎么,难道你们非要老夫下死手吗?” 其实是因为天黑,光线不好,黑衣人看不见杨整错愕的表情,才误会了。 杨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此时见自己这帮人不是对手,马上想服软了。不过见对方虽行事乖张,却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杨整心中思忖一番,对黑衣人说道:“前辈的武艺,我等不及万分之一,所以,死在前辈手上,好过于死在那些腌臜的土匪手上,请前辈动手!” 黑衣人怒道:“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们了,真是莫名其妙!” 杨整无奈地道:“您不杀我们,可您把姓赵的那土匪带走了,我们没了人质,马帮土匪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付我们了。我们连您一个人都应付不了,如今各个都被您砍伤了手臂,就更不是那伙土匪的对手了!虽然我们不是您杀的,却还是因您而死,还不如死在您手上痛快呢,还免得坏了您的名声!您就动手……” 黑衣人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杨整问道:“你说谁是土匪?土匪不是你们吗?怎么变成姓赵的了?” 杨整连忙道:“我们哪里是土匪了,您看我像土匪吗?您这一身夜行衣,从头包到脚,不是更像土匪吗?” 黑衣人一时语噎。 这时广宁公主仿佛看出了端倪,开口了道:“莫非,是这位前辈上土匪的当?” 黑衣人怒道:“什么老夫上了土匪的当!老夫是侯莫陈琼请来的,莫非他是土匪不成。你们就说,你们是不是掳走了秦州军前司马赵四的儿子!” 广宁公主不知道侯莫陈琼是谁,杨整却是知道的。侯莫陈琼是当朝梁国公的亲弟弟,当初和他父亲杨忠一样,护送孝武皇帝元修入关中,随后被宇文泰重用。如今已累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任秦州刺史。 听了黑衣人的话,杨整总算明白了。自己所料不差,赵四、郭子明这帮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土匪,怪不得能调动骑兵追杀他们,原以为他们只是和当地的一些富族豪绅有所勾结,没想到他们竟是秦州刺史的人。既然事涉官府,那事情就不简单了,私调兵马,还是骑兵,往大了讲,已经罪同谋反了。 见杨整不再答话,黑衣人傲然地说:“怎么样,无话可说了?” 广宁公主还想辩解,被杨整拦了下来,他知道,一旦把事情捅开了,那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侯莫陈琼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人灭口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黑衣人的麻烦。 杨整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黑衣人道:“前辈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等真的是劫匪,侯莫陈大人为何不派刺史府的官差光明正大的缉拿我们呢?又为何要让您过来呢?” 黑衣人道:“老夫不管你们这些破事,反正老夫今天要带姓赵的那小子走,你们究竟是不是土匪,不干老夫的事!老夫是见你这年轻人还蛮顺眼,才跟你废话这么多,时候不早了,老夫没功夫多管你们的破烂事,赶紧把人交给我。” 杨整还想再争取,说道:“我看您也是受人敬重的前辈,一身技艺旷古烁今,难道也如此黑白不分吗?” 黑衣人被杨整一番话顶得理屈词穷,只道:“老夫不是判官,不知你们谁是真神,谁是假鬼,老夫只想完成自己的许诺!”说完便持刀往药房走去。众人皆不敢拦,也知道拦不住。 此时,一直在人后看热闹的王郎中竟然走上了前,挡住了黑衣人。只见王郎中原本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些,也不害怕,直视着黑衣人道:“莫老头,你什么时候也成了官府的衙差了,还欺负人家这小娃娃。” 黑衣人哀叹一声,竟像是有些畏惧王郎中一般,后退了一步。随后又走上前,不甘心地道:“你这老庸医,还是忍不住要插手吗?老子真是倒霉,追人追到你家来了,不然也不用穿上这身狗皮了!”说着,把面巾摘下,露出了真容。 王郎中并不搭理懊恼的黑衣人,也不管杨整他们有多惊愕,只转身向诊厅走去。王怀似乎上前说话,被王郎中挡住了,说道:“怀儿去给众位壮士疗伤,你们都进屋,下雨了!”众人这才感觉道,天上飘着麻麻雨呢。 王郎中走进诊厅,坐在了他专属的太师椅上。随后黑衣人、杨整、广宁公主也走了进来,王怀则带着卫士们在旁边的药房疗伤。 “都坐。”王郎中招呼三人坐下,又在桌案上点上了油灯。杨整和广宁公主坐在了靠墙的竹椅上,黑衣人则坐在了桌案前的小凳子上。 此时杨整才看清这黑衣人的样貌。只见他头顶挽了一个道髻,用一根枯树枝束着发。听他和王郎中说话的语气,两人应该差不多年纪,可他却不似王郎中一样满头白发,头顶头发浓密黝黑,在微弱的灯光下还反着光。眉毛也和头发一样浓密,长长的垂了下来,都快垂到嘴角了,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也许是头发和眉毛太多了,怕因为毛发太多遮住了这张瘦脸,唇上和颔下的胡须却是稀稀拉拉的。 看他模样,杨整心想,难不成这老头是个道士? 等三人都落了坐,王郎中便问黑衣人道:“莫老头,平时请你来我这里你都不来,如今却扮成这副鬼样子,大半夜扰人清梦,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人往旁边药房一指,说道:“病榻上那个人,我要带走,你别拦我!” 王郎中怒道:“莫无桑,你以为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夫的病人,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吗?”原来这黑衣人叫莫无桑。 听了王郎中的训斥,莫无桑也不恼,只说道:“王老头,今天不能给你面子了,人我必须要带走!” 王郎中也奇怪起来,按理说,莫无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自己才对,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向前一倾倒,双眼紧盯着莫无桑问道:“莫非,还是为了当年的事?” 莫无桑苦笑道:“然也!” 王郎中又将后背靠在了椅子上,叹道:“原来如此!”又对杨整道:“杨公子,看来老朽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让他把人带走!” 杨整本来心中燃起了希望,以为王郎中也是个隐世的高手,能帮他赶走莫无桑呢。此时希望又破灭了,心中一顿失望。却还是不甘心地问莫无桑道:“我看前辈仙风道骨,气宇超群,实在不像是为虎作伥之徒,为何一定要为难晚辈呢!” 莫无桑道:“你们谁是虎,谁是猫,都和老夫没关系,老夫只想办了这件事,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杨整见莫无桑答非所问,又将询问的目光望向了王郎中。 王郎中道:“这莫老头是本地天靖山玉泉观的道士。当年受了侯莫陈祟一点恩惠,不愿欠人人情,誓要报答。答应为人家效力十年,到下月,就十年期满了!” 莫无桑接着王郎中的话,说道:“当年老夫带着徒儿云游至甘州,我那徒儿突发怪病,需要一株百年的夜交藤做药引,才能活命。老夫四处寻访,终于让老夫得知,侯莫陈祟手上有一株夜交藤,还不止百年。老夫上门求药,人家倒也爽快,愿意将药卖给老夫。可是这药价值连城,老夫一个云游的道士,哪来这许多钱财。情急之下,许下了愿为其效力十年的承诺。后来,侯莫陈祟知道老夫身手不错,正好其弟侯莫陈琼要来秦州为官,就让老夫一路守护而来。这些年,侯莫陈家顺风顺水,也没啥需要老夫出面的事情,谁料这最后一月,还是摊上了事。老夫本是四海为家的人,一心向往着走遍天下间的角角落落,可是为了一句承诺,已经在秦州困了十年了,自从我那徒儿走了之后,老夫也无心搭理玉泉观,是时候离去了。” 杨整知道,古人将誓言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所以怪不得王郎中也不好再出面转圜。 广宁公主却是不管这些,直言道:“前辈重诺,晚辈等自然是佩服的。只是难道前辈为了诺言,可以助纣为虐吗?要是侯莫陈家让你杀人放火,祸国殃民,你也照办不误吗?” 广宁公主的话惹恼了莫无桑,他斥骂道:“老夫何时杀人放火,祸国殃民了!” 广宁公主是个执拗的性子,也不害怕,回道:“您带走了人质,我们再无凭恃,只能任人宰割了。那您又与杀人放火有何异?” 莫无桑气急,站起来就要走,看样子是要去带走赵子龙了。 王郎中连忙叫住了他,说道:“既然来了老夫这里,就不要急了,人又跑不了。”又转头对杨整道:“杨公子,不妨将事情说与老夫听一听,老夫托大一回,给你们评评理!” 杨整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便从进入秦州城时被梁晃盘剥说起,将赵四一伙如何将他们骗到富贵峡,如何抢劫不成又来报复,他们又是如何从赵子龙手中脱险的事一一道来。 王郎中听杨整说完后,对莫无桑道:“侯莫陈家这些年在这秦州的地界上,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事情,老朽也有所耳闻,老朽不信,你这老道,就一点都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老夫是方外之人,管不了这许多俗事。” 莫无桑还是不愿意松口。 王郎中又道:“你别犟嘴了,老夫是知道你性子的,回头杨公子这伙人要真的因你而死,你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了。你那所谓的徒儿,不过是路边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而已,拜师才两天,你就舍身相救,更何况这十数条人命。你只为现在的自己考虑,不想想以后吗?以后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四方逍遥吗?” 王郎中一番话说出来,莫无桑又无话可说了。 知道了莫无桑的为难之处,也知道这老头是这世上难得的心善重情的人,杨整胸中一股豪情生起,也不忍看着他这般为难,主动说道:“既如此,莫前辈就带人走,晚辈这些人,也不是待宰的羊羔子,还有这许多战马,难道还逃不出这小小的秦州?” 莫无桑道:“你们还真逃不出,往西去的所有关卡,都已经重兵把守了,只要我把人带走,他们就会以剿匪的名义,来铲除你们。” 王郎中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见你们都这般舍己为人,老朽着实感动,其实老朽这里倒有个两全之策,不知道你们是否想听听啊?” 杨整是年轻人,更心急些,忙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王郎中道:“老夫在这秦州的山林间采药,越山跨壑,穿林过河,到如今,也有五十余年了,要说有谁比老夫还熟悉这方圆百里的路径,老夫是不服的。莫老头,老夫不反对你带人回去,但是,得晚两天。只要两天时间,老夫就能让杨公子他们安然离去,也能让你完成当年得诺言。” 莫无桑对着老友是信任的,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不过,还是担心侯莫陈琼不愿意等这两天,如今他有圈养土匪、私调骑兵的把柄捏在杨整手里,又不知道杨整到底是何身份,人家打着隋国公的旗子走商,万一真和隋国公有什么关系,把事情捅到朝廷上去了,哪怕是他那位当朝大司徒的哥哥也保不住他,毕竟,如今把持朝政的晋国公,连皇帝都废了两个了。于是说道:“怕是侯莫陈琼不愿意等着两天。” 王郎中笑道:“哈哈,老夫自有说辞。你回去跟侯莫陈琼说,赵子龙身负重伤,如今在老朽这里养伤,暂时不宜挪动,否则有性命之危。老朽的话,他还是会信的。” 杨整也担心再拖两天的话,侯莫陈琼不见得会顾及一个部下儿子的性命。毕竟这事关侯莫陈阖族的命运。 杨整说了自己的担心,王郎中笑道:“第一呢,侯莫陈琼也想不到莫老头会在气急之下说出他来,二来呢,侯莫陈琼要是不想部下离心离德,赵子龙他就非救不可,不然,谁还会向他尽忠呢?” 第11章 青涩的情愫 莫无桑很信任王郎中,有了应对侯莫陈琼的说辞后,就安心离去了。走前对王郎中说:“王老头,老夫今天给了你面子,往后,可得对老夫客气点,尤其老夫收徒的事,再不松口,别怪老夫来硬的!” 王郎中只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莫无桑走时,已到了卯时了,众人都没了睡意。杨整把竹桌上倒扣的茶杯揭起来,倒了三杯水,给广宁公主面前推去一杯,又端了一杯放在了王郎中的桌案上,问道:“王大夫,这莫无桑似乎是你的朋友,晚辈看他不是寻常人物,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王郎中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说道:“这莫无桑你可能不认识,他师父我想你是知道的。他是贞白先生的弟子!“ 作为一个历史专业研究生,杨整自然是知道的贞白先生陶弘景的。陶弘景是南北朝时期道教上清派的代表人物,编写了大量的道书,编订了道教的神仙谱系《真灵位业图》。并于茅山修道期间创立茅山宗。自从贞白先生创立茅山宗以来,历经隋唐、辽宋、人才辈出,是道教中信徒最多、地位最为显赫的一派。 另外贞白先生还是着名的医药学家。南北朝时期,本草学内容散乱,草石不分,贞白先生建立了本草学的统一标准,将当时所有的本草书籍整理成《神农本草经》和《名医别录》,另着有《本草经集注》流传后世。 杨整不知道的是,他和贞白先生还另有一点关系呢。当初他帮助拓跋皇室逃离长安城,杨忠为了掩人耳目,便杜撰了个谣言,说杨整是被贞白先生的传人看上了,便拜了师,跟着云游去了。如今竟然真的遇到了贞白先生的传人。当然,这是杨整无从知道的了。 杨整心中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些,先是遇到了王叔和的后人,如今又遇到了陶弘景的弟子,这时期名人辈出,指不定往后还会遇到些谁呢! 杨整按下心头胡乱的心思,又问道:“您似乎和莫前辈很有渊源,贞白先生是南人,我看莫先生举止,也像是江南人士,您是怎样和他结交的?” 王郎中道:“当年贞白先生隐居在茅山,梁帝萧衍一心想请他出山为官,贞白先生是个世外高人,一心沉醉于道学和医学,自然是不愿的,屡次拒绝之后,梁帝还是不放弃,每年都派人来请,直到贞白先生离世,才绝了这念头。贞白先生离世时,莫无桑并不在山中。莫无桑回山之后,并未亲眼看见贞白先生的遗体,山中道童只说是先生留了遗书,自己飞升了。所以,他认为贞白先生一向身康体健,其实并未离世,是为了躲避梁帝才假死离去的。于是,他便开始借云游之名,寻访天下,只为了找寻贞白先生,一直到十年前,贞白先生一百寿诞之际,才放弃。也是那一年,他寻到了甘州,收下了他那短命的徒弟。恰巧,那年老朽因为编写医书遇到瓶颈,正出门访求民间药方,也到了甘州城,机缘巧合之下,替他徒弟诊了病。那需要夜交藤做药引的药方,还是老夫开的呢!” 杨整又问道:“听莫前辈所说,他那徒弟还是走了,莫非还是没有医好?” 王郎中叹道:“也不是,当时是医好了的。莫无桑来了秦州之后,就在天靖山开了个道观,叫玉泉观,他那徒儿自然也跟来了,在玉泉观做了个小道士。小道士感念莫无桑的再生之恩,平日里不仅将道观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师傅的起居。莫无桑好吃,尤其好吃山间的野物。几年前莫无桑生辰之时,那小道士去山里打猎,不甚被毒蛇咬伤,因此丧了命。本来蛇的毒性不大,只是小道士从小流离失所,常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身子骨实在太差,等莫无桑把他送到老夫这里来时,已经咽气了,从此,莫无桑就再也不过生辰了。” 杨整也是一阵惋惜,杨峰的死都让他悲伤不已,可想而知,小道士的死一定是莫无桑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痕。 王郎中接着道:“莫无桑死了徒弟之后,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魂魄一样,整日里除了来找老朽喝喝酒,就是研读道经,钻研武艺。如今他的武艺,怕是世上少有敌手了。前些时日,他在老夫这里喝酒,怀儿也在旁边玩乐,他见怀儿活泼,就和他多聊了几句,没想到这老道士在怀儿身上摸索一番,竟然说怀儿习武的天资颇高,正适合练他茅山宗的武艺,非要收他为徒不可!” 杨整笑道:“您也是家学渊源,令郎身负传承《千症有方》的重任,您怕是不肯答应?” 王郎中顿时一脸气愤,恨恨地道:“老朽当然不答应,只是这莫老头坏得很,看说不动老朽,竟在怀儿身上打主意。他成天跟怀儿说他武艺怎么样好,学武怎样好,又说些游侠儿的故事给怀儿听,搞得怀儿现在满脑子都是什么行侠仗义、浪荡江湖,医书也不看了,医术也不学了,真真是气死老夫了!” 杨整听了,觉得这莫无桑倒是挺有意思的,见王郎中气急的模样,又觉得好笑,竟是笑出声来。旁边的广宁公主也莞尔一笑。 王郎中见这两人一笑,心中气愤更甚,恨恨地道:“老朽绝不可能让怀儿去当什么牛鼻子道士!”说完,便起身回后院去了。 王郎中一走,诊厅只剩下杨整和广宁公主两个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杨整摩挲着水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广宁公主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也不说话。此时卫士们都已经上好了药,回去补觉去了,也没人过来缓解一下气氛。 杨整偷瞄了一眼广宁公主,只见她原本秀美的脸庞尽是疲态,之前都是双颊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如今都要凹下去了。又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显得身形更加瘦小了。一阵心疼涌上了杨整的心头。 杨整想着,现在离天亮还早,也不能一直这样干坐下去,见广宁公主这般可怜模样,忍不住想关心一番。在心里给自己鼓鼓气,终于开口了:“你好像瘦了!” 说完杨整就后悔了,还不如不说。这不是在后世,是在北周时期,虽没有宋明时期那般禁锢女子,但如此随意关心一个女子,也是不合时宜的,更何况说些“肥了”“瘦了”的话,着实唐突了些。 广宁公主被这突然的关心弄得芳心乱颤。从小到大,除了父皇以外,还没有别的男子如此跟她说过话,连皇兄都没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了。 杨整已经在心中把自己的嘴抽了一万遍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前世他是个书呆子,根本就没怎么跟女孩子相处过。这一世才十五岁,虽然在这个世代已经到了为人父的年纪了,可是,一直醉心于习文练武,也没机会和年纪相当的女子接触,实在是个情场新人,一时间不知措辞,也在所难免。 为了缓解尴尬,杨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借着喝水的空隙,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终于,他又开口了:“你走了一天一夜,累坏了,要不要去歇息一下。” 杨整刚一说完,又在心中抽自己的嘴了,这医馆里满都是男子,能让广宁公主歇在哪里?于是,又把广宁公主尴尬到了。要是广宁公主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定觉得还是让他不要说话为好。 好在广宁公主是个善解人意的,说道:“我不累。”然后又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其实,广宁公主现在是又累又饿,只是实在不好意思跟杨整说。 此时杨整也恼了自己这张笨嘴,索性放下了嘘寒问暖的心思,直接问道:“你兄长那边,如何安排的?” 广宁公主终于把头抬高一点点了,回道:“刘队长讲,他会一直带着队伍往西走,直到鄯州。他们会在鄯州先安顿下来,让我们去鄯州汇合后,再一起去吐谷浑。” …… 杨整与广宁公主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后,终于挨到了天亮。周俊带着卫士们,借王郎中的灶房熬了一些粥,给杨整和广宁公主送了两碗过来。 吃过早餐之后,王郎中又来到了诊厅,对杨整道:“杨公子,今日,你带两个人随老朽一起去山中采药!” 杨整知道,这是王郎中要带他们去寻一条顺利走出秦州的山路,便对王郎中深深一揖,说道:“如此,便辛苦前辈了!”说完又担忧道:“如今我这些卫士都受了伤,若是侯莫陈琼再派人来,可如何是好。” 王郎中笑道:“你放宽心,既然莫老头答应了我两日之后再来,就没人敢得罪他。更何况,这些年,侯莫陈家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是来老夫这里诊治,老夫的面子,他侯莫陈琼还是要顾忌几分的!”说完又把王怀叫过来,嘱咐他在家坐诊要注意些什么,有哪些病人今日会过来,怎样开药等等,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杨整知道,王郎中是当世难得的名医,一定是对侯莫陈家有莫大的恩德,才会如此自信,当下也放下心来,便带上两名卫士随王郎中去寻路。这两名卫士是两兄弟,哥哥叫张和,弟弟叫张成,都是伤势较轻的。 杨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周俊,给广宁公主单独收拾个房间出来,供她休息。 …… 此时,秦州刺史府的前厅中,侯莫陈琼正在招待莫无桑品茶。莫无桑是最讨厌来刺史府的,尤其是这会客的前厅,更是让莫无桑厌恶至极。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这厅中的装潢,实在是太豪华了,让自诩山中野夫的莫无桑,浑身不自在。 这厅中的地板,平整光滑,泛着青光,据说是采用制瓷技术特意烧制的青釉砖,每一块都价值不费;厅中除门口一侧外,北、东、西三方各摆放着一套桌椅,这桌椅说是从益州的深山中寻来的紫檀木制作而成,又请名师涂上了朱漆,放眼天下九州,除了秦州刺史府,再也没有别处能寻到这样一套桌椅了;另外侯莫陈琼酷爱附庸风雅,尤爱卫协的画和二王的书法,所以,北墙正中挂着卫协的名画《北风诗》,东西两侧的墙上分别悬挂着王羲之的《初月贴》和王献之的《中秋帖》。 莫无桑此时坐在这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椅子上,仰头看着这些名贵的书贴画卷,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当真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侯莫陈琼看着莫无桑这难受的样子,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爽快地答应他的要求而不快呢。他不想得罪这尊真神,忙解释道:“莫先生切莫着急,老夫也真是为难,赵四是老夫的心腹爱将,如今无端遭人杀害,又被掳走了独子,老夫不为他出头,实在是没办法向手下们交代,老夫自己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莫无桑此来,并没有像王郎中提议的那样,让侯莫陈琼先等两天,两天之后再带人回来。而是说杨整一伙人逃到了王郎中家中,王郎中出面护着他们,又因为要给赵子龙治伤,不让他带人走,还让莫无桑答应和他一起替杨整求求情,大事化小算了。而他与王郎中是多年好友,便答应了他,于是来找侯莫陈琼说项。 莫无桑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想试探一下侯莫陈琼。看杨整所说是不是事实。他还是不愿相信,堂堂一州刺史,会做出圈养土匪、劫人钱财的事情来。 王郎中对侯莫陈琼有数次救命之恩,自己也是侯莫陈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两人出面都没办法让侯莫陈琼息事宁人,那事情肯定就不只是像他说的,是赵四一家遭劫这样简单,也就说明杨整并没有撒谎,而从侧面坐实了侯莫陈琼圈养土匪的事实。 此时侯莫陈琼寸步不让,非要致杨整于死地,莫无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对侯莫陈祟是心怀感恩的,所以并不希望侯莫陈琼成为一个危害百姓的恶吏。 第12章 量身定做的路 当初侯莫陈祟请莫无桑随侯莫陈琼一起来秦州,就是有辅助照看之意。只是他醉心于道法和武艺,不理俗事,根本没有管侯莫陈琼的事。这些年他也听到一些刺史府的不法事,原以为侯莫陈琼只是个被娇惯了的官家子弟,顶多就是官官相护,处事不公,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莫无桑此时是惭愧的,是失望的。既然做不到息事宁人,就只能尽量保全杨整他们了,于是,他又将王郎中的建议提了出来。 正如王郎中料想的那样,侯莫陈琼很爽快地答应了等上两天再行动的要求。因为,他不愿意为了这短短两天时间,同时得罪王郎中和莫无桑两个人。 尤其是王郎中,这几年他患上了很严重的肺病,时常咳嗽不止,全身发热,严重时要连续数月咳血不止,甚至晕厥。别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只有王郎中能替他稳住病情,还好几次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要是没有王郎中,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等侯莫陈祟答应了要求,莫无桑就立刻请辞出了刺史府。他是一刻都不愿多待了。 只是,莫无桑不知道的是,等他一走,侯莫陈祟就唤来了秦州军骑兵军的军主,薛尚。 秦州共有四军常备军,其中步兵三军,骑兵一军,每军设军主一人,军司马两人。步军每军有千余人,设四幢,由幢帅统领;每幢设若干队、队内设什、什内折伍,分别由队正、什长、伍长统领。骑军因为马匹受限,只有四百余人,下设两幢。侯莫陈琼是秦州刺史,加持使节督秦州军事,秦州四军均受其节制。 薛尚似乎早就在府外等着了,不多时便进了刺史府的前厅。刚要行礼拜见,侯莫陈祟就示意免礼,说道:“进书房来!”说完便向后院走去。 刺史府分前后院,以中门相通,书房设在后院最靠里的西北角二楼。 薛尚随侯莫陈琼进了中门之后,一直低头走路,直到进了书房才抬起头。侯莫陈琼不止一次带薛尚进书房了,但是每次薛尚都谨小慎微,从不逾矩。他知道,主家带你进后院,是示意恩宠,是表示信任,但却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凭据。薛尚懂分寸,知进退,又忠心耿耿,这也是侯莫陈琼把骑兵交由他统领的原因。 薛尚进书房后,发现这书房的格局和上次来又不一样了。这书房本来极为宽敞,北侧靠边放着主案,东西侧放着书架,中间放着方几,几个蒲团有序地围着。如今这书房中间加了一扇屏风作为隔断,原本的主案搬到了屏风外,方几和书架都换成了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虽然有了屏风作为隔断,余下的外间也还是显得很宽敞。 侯莫陈琼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示意薛尚坐在他对面。薛尚小心翼翼地坐下,不等侯莫陈琼问话,主动禀告道:“大人,王郎中家中不便监视,但是镇外的各个能出入的地方都安排了人日夜值守,可保万无一失。” 侯莫陈琼咳嗽一声,叮嘱道:“王郎中拖了两天时间,肯定是山林中另有出路,你主要在西边的山路上布控,不要惊动了王郎中,动手的时候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痕迹。老夫将三个步军也交由你调遣,看中了谁,你直接安排就是。” …… 晌午时分,王郎中带着杨整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崖之下,杨整抬头望去,只见这山壁高耸入云,又陡峭直立,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两边也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头。 王郎中上前抚摸着山壁,说道:“此山名叫刀山,似刀切一般,因此得名。这山壁,由此往北直到交州,都是这般陡峭,所以,绝无攀登之处。要想西去,要么先北上至交州,要么先往南走,从你们之前走的那处河滩过去。” 杨整是个脑子转得快的,知道王郎中既然带他们来了这里,就绝对不只是带他们来看这山壁的。于是笑问道:“想来前辈是有通过之法了,不知道是遁地,还是上天啊?” 王郎中听杨整说得有趣,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既不是遁地,也不是上天,而是入水!随我来!”说完,便沿着山壁,向北走去。 杨整几人都被王郎中说懵了,这荒山之中,哪来的水啊。不过王郎中只卖个关子,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杨整也只好赶紧跟上。这山路崎岖,王郎中年纪又大了,稍有不慎便会行虚踩空。 又走了百十丈,王郎中便笑道:“就是此处了,老朽便在这里教你们如何入水而走,哈哈!” 杨整环顾四周,此处出来藤曼多一些以外,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便问道:“这四周可是一滴水也见不着,不知道如何入水啊!” 王郎中道:“杨公子,你年纪尚轻,又是习武之人,自当是耳聪目明的,眼见不着,不如试着听一下啊!” 杨整听王郎中话里有话,当下便静下心思考起来。好在杨整有两世的灵魂,现代人的知识面自然比古人要宽广得多,杨整马上就想到了什么。 只见杨整拔出佩刀,朝脚下的藤曼、灌木砍去,很快就清理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张和、张成两兄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二郎这是在干什么。王郎中看了杨整这番作为,却惊奇地笑起来,说道:“杨公子果然是博学多闻,老朽佩服。” 杨整会心一笑,随后在张和、张成惊愕的目光下,跪伏在地上,再将耳朵紧紧贴住地面,这样子实在滑稽,看得两兄弟呵呵笑了起来。 随后杨整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两人道:“别笑了,该干活了!” 可这两兄弟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杨整说的干活指的是什么。杨整又回头看向王郎中,说道:“还请前辈指点一下这两个愣种!” …… 杨整他们在山中寻路的时候,薛尚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围堵他们的军马。未时莫,郭子明和梁晃联袂来到了薛尚府上。 薛尚不是个纯粹的武人,他善于经营己身,谋略深远,也能横槊拒马,冲锋陷阵。他虽是骑兵军主,却不常在军营居住,只是偶尔去一趟军营。去了也不干抽查、训话这些讨人嫌的事儿,只带些酒食,和军士们饮酒作乐一番。但是,他在军中的威望却很高,因为他从不侵占军士饷银,也不允许手下的军官欺压下属。另外,他制定了严格的考核制度,每月进行一次。全军从上至下,所有人都要参加,包括他自己,有考核不过关着,立马除名。不可思议的是,每一次考核,他都能名列前茅,让人不得不服。 薛尚的将军府离刺史府不远,却比刺史府简朴多了,就是一个简单的两进的院子,此时,郭子明和梁晃正在客厅中向薛尚汇报情况。薛尚坐在主位,郭子明二人坐在其左右下首。郭子明道:“王郎中一早就带着姓杨的小子进山了,都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正如刺史大人所料,去山里寻路去了。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成天在山里转悠,说不定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路呢?” 梁晃也在旁帮腔道:“这老东西真是不知好歹,平日里可挣了咱们不少钱,光替刺史大人医病,出诊一次,也就扎上几针,就比咱们一月的饷银还多。然后拿着咱的银钱,去接济那些穷酸破落户,给自己挣偌大的名声!” 薛尚却没那么气愤,只是打趣二人道:“你们二位还缺钱吗?自从你们二人自降身份,一个去做了个小小的守城官,一个去做起了迎来送往这下九流的活计,可比之前做幢帅的时候挣得多多了啊!” 郭子明道:“以前是挣了不少,可是这一次走了眼,竟让个小虎崽子咬了一口!为了请动您手下的雄兵善后,咱们几兄弟可谓是倾家荡产了!” 梁晃也道:“钱都是小事,有刺史大人在,什么时候都能挣来,只是这口恶气不出不行,赵大哥的仇也不能不报!” 薛尚安慰二人道:“你们放心,刺史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虽然他们打算从山里走,可是无论他们从山里找了条什么路,总要从山里走出来的。我一共安排了上千步军,把守住出山的各个通道,又令两百骑兵随时机动增援各处,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郭子明担忧道:“出了山就是渭州地界了,怕是不好施为了。” 薛尚道:“放心,渭州刺史于翼大人是燕国公的公子,燕国公与梁国公(北周立国后,侯莫陈祟因功封为梁国公)相交莫逆,刺史大人已经写了书信给于大人,说近日要进山剿匪,于大人会通融的。” 梁晃惊喜道:“有刺史大人鼎力支持,将军您运筹帷幄,又有这么多兄弟倾力相助,这回姓杨的小子插翅难逃了!” …… 此时杨整他们也终于把活干完了。原来,王郎中说的入水,是指地下河。杨整听了王郎中的暗示,就想到了地下河,这才伏地听声,果然听到地下传来潺潺水声。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清楚。 随后王郎中将隐藏在藤曼中的入口处指给两名卫士,没多久,两人就依仗利刃,将入口处的藤曼清楚干净。 王郎中指着岩壁底下这刚刚够通过一人的洞口说道:“十几年前我入山采药,觉得口中干渴,带的水也喝完了,便想寻点野果解渴。不料行至此处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水声。那是正值盛夏,水声比今日大了很多,所以老夫听得很真切。老夫寻着水声一找,就发现了这个洞口。老夫原只想取水解渴,可是进了这洞才发现,里面竟别有洞天。这洞下连着一条地下河,沿着河往里走,是越走越宽,最宽大出,高有十数丈,宽有四五丈,如同地宫一般。等走上半个时辰,就能从刀山的另一侧走出去了,刀山的另一侧就是渭州了。“ 杨整听完惊喜道:“真是天助我也,这地宫,简直就是为我等量身定做的一般!” 因为时日不早了,这地下也就一条路,不至于迷路,就不用先去探路了,找到入口就够了。 等杨整他们回到医馆时,天已经快黑了。刚一进屋,就被周俊引到了后院。只见后院中间原先用来晒药的大木桌不见了,换成了一个小竹桌,桌上摆着一只烤熟的羊腿,肉香四溢。 周俊笑道:“二郎,咱们可有口福了,今日门前有放羊的经过,元姑娘找人买了一只。还亲自烤熟了,也不知道你们几时回来,兄弟们就先吃了,这只羊腿是特意给你们留的,赶紧趁热吃,好吃极了。”因为不便透露广宁公主的身份,大家都以其姓氏称之。 杨整问道:“元姑娘可曾吃了?” 周俊回道:他这一整日,除了烤羊以外,一直呆在咱给她准备的那间房中,不曾出来,烤羊也就吃了小几口!” 杨整知道,这一路走来,广宁公主作为女子,都不怎么露面,跟大伙儿也不熟稔。况且这一伙人都是军伍中的粗汉,广宁公主自然是不太方便相处,就只能待在房中。 “万恶的旧社会啊!”杨整在心中感叹一声,又对周俊道:“拿个碗碟来,我割点肉给元姑娘送去,和你们这帮粗汉争食,人家能吃饱才怪!” 杨整端着一碟割好的羊肉来到了侧院。东西两间房都是开着门的,想来周俊是给她准备的北边那间房。 杨整整理 一下心绪,这才走上前去。虽然在隔壁说的很轻松、很坦荡,可是到了人家姑娘的门前,自己却心怯得很。 杨整在门前呆立了一会儿,始终不敢敲门,也不知道敲门后该怎样说话。恰巧这时,广宁公主竟把门打开了。 杨整刚刚在想如何面对人家,一时走了神,结果突然开了门,把杨整吓得惊叫一声,随后下意识地转身就走。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还端着一晚羊肉。只得又转过身去,把羊肉向前一递,慌忙说道:“吃肉吃肉!”除此之外,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广宁公主也比杨整好不到那里去,一开门就见杨整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着实吓了一条。本来她是出来解手的,在房中待了一整天,除了解决最基本的生理问题,就再也没出来过。而且,为了避免尴尬,也是尽量减少出来的次数。此时,她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开门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就让杨整吓了一跳。 第13章 莫无桑的计划 杨整情急之下,反复念叨着“”吃肉、吃肉“,又说得极快,旁人听来,就跟说“臭、臭”一样。 广宁公主以为杨整是说她烤的肉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还好此时王怀进了院子。他年纪小,心思浅,也没多想,随口说道:“杨公子你怕是鼻子有问题,元姐姐烤的羊肉可香了,哪里臭了?” 然后,王怀也不等杨整解释,跑过来将杨整手中的羊肉夺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嘴里还嘟囔着:“我爹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我今天没人管,肯定没好好看医书,让我这会儿了还要补功课!”随后将空碟塞进杨整怀里,去旁边房间寻书去了。 杨整都被这小子气死了,看着手中空空的碟子,一阵无语。好在王怀一阵插科打诨之后,气氛反而没那么尴尬了。杨整也自然了许多,对广宁公主道:“我听说你没吃多少东西,特意给你送点过来。我再去给你弄一点。“ 广宁公主也确实是有点饿了,也不拒绝,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等杨整再回到院子里时,广宁公主已经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着了,王怀也拿了一本医书坐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念叨着什么。 这个院子没有晒药的大木桌,中间放了一个小石桌,旁边还有几块平整的石头作凳子,想来是王郎中平时休憩的地方。 杨整将碟子放在广宁公主面前,也坐了下来。谁料王怀这个饿死鬼投胎了,见了羊肉,立马丢下书,把手伸了过来,嘴里兴奋地喊道:“还有羊肉啊!” 还好杨整眼疾手快,又早防着他,在他的手堪堪要碰到羊肉的时候,整盘端了起来。杨整生气地道:“年轻人火气大,吃多了羊肉不好!” 王怀悻悻地收回了手,说道:“你也年纪不大,说的话怎么和我家老头子一模一样!小爷我吃饱了,不吃就不吃咯!” 广宁公主脸皮薄,小吃了几口,就将碟子推给杨整,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吃点!” 杨整跑了一天的山路,确实饿了,也不推辞。杨整的吃相很优雅,细嚼慢咽的,和卫士们的粗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广宁公主偷偷瞄了几眼,越发觉得这张脸好看了。 不料他这般吃法却得罪了人,王怀愤愤不平地道:“你能不能快点吃啊,馋死小爷了!吃个肉跟小姑娘绣花一样!” 杨整不理他,还是自顾自地吃着。气得王怀扭过头去,只能用更加凶狠的目光看书,脑子里却全是羊肉。 杨整吃完后,将今天寻路的事情说给广宁公主听,广宁公主也觉得很是惊奇,问道:“那地宫莫不是哪家仙君的洞府?“ 杨整听完哈哈一笑,暗想古人的心思虽然不科学,却也着实有趣,边附和道:“是是是!一定是哪家仙君显灵,来惩恶扬善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旁边有人在,杨整和广宁公主还是能正常交流的,一旦旁边没人,两人就像是中了邪,就是张不开嘴。 杨整又道:王郎中跟莫无桑说要等两天,但是,我不打算等两天了,准备来个出其不意,今夜凌晨就走,天黑之后你早点休息,养足体力。那山路很不好走,遍处坑洞、山崖,又是晚上,要千万小心。” 王怀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刺激新奇,跟莫无桑跟他说的那些江湖故事一样,便问杨整道:“杨大哥,你们是要去塞外吗!” 杨整觉得奇怪,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怀嘿嘿笑道:“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杨整知道,莫无桑为了收徒,给王怀脑子里灌输了好多侠客思想。如今的王怀,一门心思只想做个仗剑走江湖,快马恩仇去的游侠。可是,王怀有家族修书的重任在肩,王郎中怎么会让他走呢! 杨整也不废话,只问了一句:“你爹会同意吗?” 王怀顿时蔫了下去,说道:“看来得等老头子去找我老娘了才得潇洒咯!” 王怀刚说完,脑袋上就迎来了一阵爆栗,王郎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边打边骂:“你这逆子!跟莫无桑学得蔫坏!你知道什么叫无桑吗!无亲无后,无乡无故才叫无桑!你上有祖宗遗志在肩,下负传承香祠之责,却成天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整天想着舞枪弄棒,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看我不打死你这逆子!” 王郎中着实被气坏了,好在杨整及时劝解,不然这要把王怀的脑子都敲坏了。杨整让王怀赶紧溜出去,又安慰王郎中道:“您消消气,令郎只是少年心性,没什么大碍。周俊说他今日照看医馆,给病人看病,都处理得很好,好多病人都夸他有乃父之风呢!” 杨整劝得很有技巧,不仅赞扬了王怀,还顺带着捧了一把王郎中,让王郎中很是受用。便也不再生气,只是把矛头又对向了莫无桑:“都怪莫无桑这老东西,说不动老夫,就把主意打到小孩身上,诺大的年纪,诓骗人家小娃娃!不是君子所为!” “背后说人闲话,你又是哪门哪派的君子啊?” 王郎中话音刚落,竟然从院墙外直接跃进个人来,不是莫无桑又是哪个。莫无桑这次穿了一身破旧的道袍,道袍上处处泛着油光,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浆洗了。 杨整和广宁公主都满脸的不可思议,这院墙虽不高,可也有近一丈,这莫无桑轻描淡写地就跃了进来,一副轻松写意的样子。 王郎中倒是见怪不怪了,讽刺道:“你确实是君子,不过是梁上君子。次次都翻墙而入,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就不能走门吗?一把年纪了也没个正行。难道你师傅教你这一身本事真是让你做梁上君子的?” 莫无桑也不恼,问道:“赵子龙的伤你治得怎么样了,你现在老眼昏花,不像以前了,别给治死了。” 王郎中懒得搭理他,起身就走。莫无桑见气走了暗道一声“正好”,便去找王怀去了。 此时王怀正在药房给几个卫士换药,王郎中不愧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名医,卫士们被莫无桑割伤的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当然这也多亏莫无桑刀法精秒,下手极有分寸,大家的伤口都不深。 王怀见莫无桑走进了药房,赶紧丢下了药罐,凑了上去,惊喜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莫无桑拍了一下王怀的脑袋,说道:“小声点,让你爹听到你叫‘师父’,又得把老夫赶出去!” 莫无桑往身后的诊厅瞧了一眼,见王郎中不在,转身将王怀拉了过去,轻声问道:“我刚在墙外,听到你说想跟姓杨那小子去塞外?” 王怀道:“是啊,我想去草原、想去沙漠、想去雪山、想去……” “行了!行了!”莫无桑打断了王怀的喋喋不休,说道:“你要想去,老夫倒可以帮帮你!” 王怀听了,顿时兴奋起来,扯着莫无桑油得发亮衣袖道:“师傅您说得是真的?您有办法说服倔老头?” 其实当莫无桑听王怀说,他想要跟杨整去塞外的时候,心里头就有了个无赖的计划。王怀心性淳朴,懒散活泼,又筋骨奇特,特别适合练习茅山宗的武艺道法,可王郎中死活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如今,他想利用杨整他们,慢慢让王郎中妥协。 首先,他要帮王怀偷偷地跟杨整他们去塞外,跟王郎中玩一次失踪。王郎中一把年纪,腿脚不便,肯定会找他帮忙,然后他就可以提条件了。最后他再追上王怀,也不带回家,先把师徒名分定了,将自己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等王郎中反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莫无桑并没有把计划全部告诉王怀,他知道王怀是个大嘴巴,肯定守不住秘密的。所以只对王怀说:“你只管走,老夫会帮你的,至于你爹你不用管,等你走了,老夫自有办法劝他!” 王怀还想说些什么,杨整却走了进来,便住了嘴。杨整是去药房看杨方的伤势的。如今要想逃离秦州,杨方的伤势是唯一不确定的因素了。于是问王怀道:“王公子,我堂哥的伤势如何了?我们马上要走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 王怀回道:“自己走肯定是不行的,让人抬着走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山路不好走,还是要多注意些!他肋骨刚刚接好,再动了骨头可就麻烦了。” 杨整闻言放下心来,又请王怀帮忙多配些药,好路上用。这一路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郎中了。 …… 莫无桑走后,杨整又在后院找到了正在摆弄草药的王郎中,告诉他自己准备凌晨就走。王郎中也觉得早点走好,以免节外生枝。 杨整从怀中取出几片金箔,递给王郎中,说道:“感谢前辈仗义相救,这是咱们这一帮不速之客的诊金和房费!” 这金箔是当初杨忠在渭河边与杨整分别时交给他的。当时杨忠塞给他一个小包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值钱的金银珠宝,他一直贴身藏着。其中有一个小盒,装的就是这精美绝伦的金箔。这金箔薄如蝉翼,却有复杂美妙的图案,当世罕见。 王郎中是个识货的,知道这金箔价值连城,忙推辞道:“老朽哪能收你这么贵的诊金,老夫治病救人,又不是为了钱财。赶紧收回去!赶紧收回去!” 杨整知道王郎中志向高洁,不是爱财之人,但是又着实想好好感谢人家,只得道:“我当然知道,前辈的志向不在这些黄白之物上。可是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只能是个玩物罢了,前辈留着它,却能救助更多苦难的穷苦病人,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你修着医书,花费可不少,这也是救苦救难的大事。你不为自己,也要为普天之下的劳苦大众收下!” 杨整在后世见惯了各种花里胡哨的的马匹功夫,用来吹捧王郎中这种人实在是太容易了,片刻之间,就说得王郎中心花怒放,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杨整的金箔,心里还暗暗发誓,以后一绝不收穷苦人家一文钱的诊费。 当夜寅时初,杨整诸人就准备好了一切,告别了王郎中父子,从医馆中出来了。好在当夜风清月明,给他们减少了不少麻烦。 在月色下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快亮之后,杨整他们终于又到了那条地下河的入口处。杨整让张和、张成两人先下去探探路,没问题之后大家在一起进去。 不多时,张和的脑袋就从洞口伸了出来,说道:“二郎,下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要点火把!” 听完张和的话,便有卫士在自己的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又准备砍一根树枝,来做火把。熟料杨整却拦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从包里取出一个颗散着亮光的珠子,递给了张和。惊得在场的人都长大了嘴巴,张和呆呆地接过珠子,也忘了再下洞。 全场只有广宁公主还算镇定,毕竟是皇家子女,只听她说道:“垂棘!”声音中也带着掩饰不住地震撼。 杨整笑道:“没错,不过我更愿意称它为夜明珠!”这夜明珠自然也是杨忠留给他的。 张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马上换两只手捧着,哀求道:“二郎,要不还是换个火把,这下面路也看不清,我拿着它更是腿软得很,要是把这宝贝摔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杨整鄙视地瞧了张和一样,说道:“瞧你那怂样!我一路从长安带来秦州,也没见腿软,赶紧去!” 张和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退回洞去。此时,那个扯破衣襟准备做火把的卫士,手里还拿着布条,弱弱的说道:“二郎,其实,你可以早点说的!”众人见他可怜巴巴地提着布条,都忍俊不禁。 第14章 知子莫若父 等张和再次露出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大家都有些担心。毕竟这下面黑黢黢的,别真是什么鬼怪的洞府。 张和见大家一脸愁容,连忙歉意地对杨整说道:“二郎,对不住,下面景象实在是太奇特了,世所罕见,某和二弟都惊住了,只记得往前走,都忘了时间。” 杨整并不关心下面是何景色,只关心安不安全。便问道:“下面可有什么危险!” 张和回道:“很安全,下面是一条暗河,河水最深处也只齐膝深,不碍事。不过刚开始只有半人高,需要爬过去,数丈之后就越来越高了,也越来越宽。走不过百步,便如同宫殿般大小了。只是这低窄处要抬着杨将军的话,会有些困难。” 杨方确实是整个队伍里最难处置的,尤其是前面需要爬行的位置。好在杨整心思活络,略微思忖一阵,便有了办法。 杨整吩咐卫士们将杨方的担架改小一些,又看见那将衣襟扯破的卫士手里还拿着布条懊悔不已,便一把将布条扯了过来,绑在了担架一侧的两头。看看长短,觉得正合适。便笑着对那卫士道:“还是没让你白扯坏这衣服!” 随后杨整又在自己衣襟上扯下了一块差不到长短的布条,绑在了担架的另一侧。两块布条绑上去之后,就像是后世学生用的书包肩带一般。 绑完之后杨整便伏在洞口,命人将担架搁在自己背上,自己便可以像小学生背书包一样,将杨方背着,匍匐走完前段的窄路。两个人不方便抬,一个人背还是没问题的。 众卫士见杨整这姿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周俊连忙走上前,说道:“二郎真有办法,不过这粗重活还是让我们来!”说着便要扶起杨整。 杨整推开了周俊的手,说道:“别争这个了!洞口太矮了,你们都长得如此粗壮,背上个人根本爬不动,还是我来!”杨整此时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高体瘦,确实是最合适的。 杨方也觉得让杨整来服侍下属有点不合适,坚持要自己走,自己是伤了肋骨,又没有伤腿。杨整不想浪费时间,也摆出了主家的威严,大声道:“不要婆婆妈妈的,背个人而已,能有多大回事!”大家这才作罢。 杨整刚爬进洞口,便有些后悔了,自己实在不该逞能。背上的杨方倒是没有多重,只是洞口太矮,要想背个人通过,自己必须要贴着地面爬才行。 洞口的水虽然不深,但是有很多树叶飘进来,在水里腐烂生虫,腥臭无比。杨整必须将嘴淹在水里才能通行。而那些没有完全腐烂的树枝,又将脖颈、肚皮刮得生疼。虽然张和拿着夜明珠走在前面照明,但是原本就微弱的光线,被他巨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杨整也只能摸黑往前走,后面的广宁公主和其他的卫士,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好在没爬多久,空间就变大了,大家佝偻着背,便能行走了。杨整便赶紧让两名卫士抬着杨方走了。 又走了一阵,终于走到了“地宫处”,杨整叫停了大家,从张和手中拿过夜明珠,往四周照去。 这是一个鸡蛋形状的溶洞,杨整他们走来的方向是鸡蛋的大头处,小头处也有一条路通向西边。一天河水从大头流向小头,在“鸡蛋”的中间形成了一个水潭。水潭两边是突出的岩石,到了这里,便不用在水中行走了。往头顶看去,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钟乳石,有大有小,挂在洞顶,像是一把把利槊一般。 周俊感叹道:世间竟然如此奇景,某随郎君南征北战年,走过了数千里的地方,都没见过此等景象!” 杨整没办法跟古代人解释溶洞是怎么形成的,见大家都是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便开玩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这地方,我们便在这里住两天怎么样?” 周俊笑道:“要是不着急赶路,还真想在仙洞里待几天,过过神仙瘾啊!” 不料杨整却说道:“大家把行礼都放下!咱们今天,真就在这里住下了。” 广宁公主见杨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像是也想到了什么,问杨整道:“杨公子是想躲在这山洞中,等追兵散了再出去吗?” 杨整解释道:“侯莫陈琼是一州刺史,手握数军兵权,即便是咱们走出了这刀山,到了渭州境内,怕是也难以逃脱他的掌控。要是咱们西去渭州,没准会一头扎进侯莫陈琼给咱们布置的包围圈中。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渭州。” 周俊说道:“我们要去鄯州与大部队汇合,渭州是必经之地啊!” 杨整笑道:“条条大路通长安,不可能只有一条路的。我准备先北上去交州,到了交州了再想办法去鄯州,我就不信,难道交州和鄯州之间,就没有路吗!” …… 在杨整几人正商量如何躲避围堵的时候,莫无桑趁黑来到了王郎中的药馆。 送走了杨整他们后,王郎中便睡下了。毕竟年纪大了,精神头不行了。所以当莫无桑像往常一样,跃进后院中的时候,王郎中一点察觉都没有。而王怀像是早就候着一般,连忙从房中跑了出来。衣裳鞋袜都穿得好好的,一看就是没睡觉。 莫无桑二话不说,提着王怀就跃出了院墙,然后两人顺着杨整他们走的路疾驰而去。 两人一直奔跑到了山林中,都不见有些许疲累,莫无桑转头笑道:“你小子长进不少,为师教你了调息之法,可有经常练习?” 王怀回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老头子盯得紧,只能晚上睡觉的偷偷练,好几次都差点被老头发现!” 莫无桑傲然道:“老夫传你的调息之法,是你师公贞白先生所创,高深精妙、神鬼莫测!只要你练习好了,一举一动、一呼一吸无不在练习。以你的天资,数年之后,便能达到为师的境界了!“ 王怀听了,马上一记马屁奉上:“只要能有师父一成的功力,就足够徒弟行走江湖啦!”然后又问道:“杨公子他们走的是那条路啊?怎么往山里来了!” 莫无桑对王怀的机灵劲儿很满意,回道:“你家老头子也真是厉害,给他们在山里寻了一条地道,要不是老夫一直尾随他们,还真找不到!” 王怀又问:“那咱们追上他们之后,他们能愿意带上我吗?” 莫无桑早有办法,胸有成竹地道:“肯定没问题的。姓杨的小子拿走了你家的医书,说是要弘扬这千古第一医书。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占为己有呢?你就当是你家老头派你来监督他的。当然不能说得如此直接,你就说是奉父命来帮他抄印医书的,那小子心思细腻,一定会明白的。为表清白,他便不好拒绝你了。” …… 因为走得匆忙,杨整他们只准备了两顶帐篷,自然是留给杨方和广宁公主了。好在各个都备足了干粮和清水,即便是在这洞里住上五六天也是没问题的。在定下了绕道交州的计策之后,大家便换下了湿衣服,各自找合适的岩石睡觉去了。 杨整将广宁公主的帐篷安置在了“鸡蛋”大头的入口处,离大家最远,这样也能让她稍微自在些。他自己则睡在了离帐篷不远的一块平石上。 在洞中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时辰。睡了一觉之后,杨整估摸着天亮了,便安排张和、张成两人继续往前探路,又安排周俊返回入口处的,看看有没有敌人追过来。 周俊在爬到离入口处的还有一两丈的时候,前面突然有喘息声传来,吓得周俊赶紧闭住呼吸,仔细聆听。前面的人好像也听到了周俊的动静,都停了下来。 莫无桑带着王怀找到洞口之后,就折返回去了,让王怀自己去找杨整他们。说是自己乃一代宗师,钻地洞有辱威名。王怀不知道的是,莫无桑追踪杨整的时候,已经钻过一次了,滋味很不好受,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跟威名没有半点关系。越是本事大的人,其实越不在乎虚名。 王怀刚钻进地洞,就听到前面似乎有人也在钻,于是马上停了下来。王怀修炼的是茅山宗的上等功法,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内功深厚,完全不输周俊这种老江湖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不过,王怀始终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率先问道:“前面可是杨大哥!” 周俊听到是王怀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口说道:“某是周俊,王小郎中怎么来了这里!” 王怀在这狭窄的地道中鳖得难受,边往前爬边说道:“我有事找杨大哥,请周大哥带我去找他!” 周俊只得又往后爬。因为不能调头,倒着爬更难受。 等周俊将王怀带到杨整面前时,杨整倒是并不惊讶,像是平常时节朋友来家里做客一样。杨整拿出夜明珠照着王怀稚嫩的脸,问道:“不知道令尊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王怀将莫无桑交给他的说辞说给杨整听,本以为杨整会因为老头子不相信他而生气,熟料杨整听完却笑了起来。 王怀听到杨整意味深长的笑声,心中一阵打怵,就像偷练茅山宗功法被老头子抓住了现场一样。于是怯怯地问道:“杨大哥是在笑什么?” 杨整不答反问:“你这番说辞,是莫前辈教你的。” 王怀下意识说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又觉察到不对,连忙捂住了嘴。 王怀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道:“贤弟,你身为人子,却对令尊高洁的志向一无所知啊。你那师父,对自己的老友的品性也一点都不了解。令尊要是担心我将医书据为己有,就不会将副本交给我带走了?”而且,你来找我们的事情,令尊也早就猜到了!” 王怀问道:“老头子怎么会知道?” 杨整拍拍王怀的肩膀,说道:“所以说知子莫若父啊!你的心性,你的志气,令尊是了若指掌的。加上莫前辈的推波助澜,便也不难猜了。临行前,令尊找到我,说你志在四方,不出去闯荡一番,是不会罢休的,也没办法再用心弘扬王家的家传医学。所以,他恳请我一路上多照顾你,也让我转告你,出来闯荡也是难得的机缘,不要忘了寻访怪病良方,家族使命要时刻谨记在心!” 听了杨整一番话,王怀心中百感交集,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不再是跳脱的模样。 第15章 又一个高手 杨整他们在地洞中消磨时光的时候,薛尚也加强了各处围堵的兵马。今早就有人哨探来报,王郎中的医馆已经人去楼空,薛尚猜到杨整已经带人进了山,于是,给刀山各处围堵的关卡又增加了人马,并第一时间安排人去医馆中将赵子龙接回。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了,薛尚亲自带人来到了刀山西侧的一处关口,这是杨整西去最有可能走的路。营房中,薛尚唤来了传令兵,下令道:“传令各处关口,贼寇已经入山一整天了,今夜可能趁黑出山,一定要擦亮眼睛,哪个关口放走了贼寇,全员斩首!” 薛尚驻扎的营地已经是渭州地界了,他是通过官方程序越境“剿匪”的,也不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足足调动了两千余人,在刀山四周出山的必经之地,设置了九个关口。其中,西侧四个、南北侧各两个,东侧一个。除了固定的关口外,还安排了十余支机动部队,在刀山周边不停的巡逻探查。 不同于薛尚的紧张,杨整他们却是安逸轻松得很。为了保持警惕,也为了随时了解外界的情况,杨整安排大家轮流在两边的洞口值守。王怀来了之后,他们凑足了13人,除了杨方以外,两两一组,刚好组成六组,每三组负责一边洞口。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杨整刻意安排,他和广宁公主分到了一组。由于入口处要爬行,会弄湿衣襟,为了迁就广宁公主,他们便负责值守西侧出口这边。 西侧的出口的情况要比东侧好得多,是在崖壁之上,距离地面约莫三丈高,下去的话需要借助绳索。出口处有个垂直的拐角,从外面看过去根本看不见洞口,就像是普通的山壁一样。又因为不在地面,所以不易察觉。 洞口比人略矮,却有五六尺宽,足够好几人并行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还没升起来,周遭一片漆黑。杨整和广宁公主席地并坐在洞口,因为看不见对方,气氛倒也不似往常那样尴尬。 他们才刚刚过来,轮班的时间还早,杨整便主动和广宁公主聊起天来:“不知公主到了伏俟城,有怎样的安排?” 杨整的问题,也是广宁公主的心病。以前,她贵为皇室公主,是不用为了自己的前程忧虑的。每个公主的结局都是嫁给世家的公子,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而自从宇文氏代魏建周之后,她是真的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无奈,感到不安。 广宁公主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的余生,可能真的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了。于是,她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回道:“等族人都安顿好之后,我便住进佛堂,此生再也不出来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杨整都对佛家的清心寡欲不感兴趣。很多颓丧的人,最终都信了佛,其实并不是做到了六根清净、不理俗事,而是找到了逃避的方式。 杨整不想广宁公主也成为这样的人,于是出言劝解道:“你还这么年轻,不该只为家族而活。首先,你是自己,然后才是拓跋氏的族人。人不是生来受苦的,你应该让自己快乐起来。今后还有几十年,孤寂落寞是活,愉悦轻快也是活,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难过的活着呢?” 广宁公主被杨整新颖的思想拨动了心弦,却本能地觉得他说的是不对的,反驳道:“人怎可生来只为了享乐?” 杨整马上反驳道:“如果享乐的时候不影响别人,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又何乐而不为?” 杨整情急之下,说的全是后世的新词,广宁公主公主并不能马上接受,却也反驳不了,一时间只觉得杨整想法独特,是个有趣的人。 杨整在劝解广宁公主的时候,莫无桑也正在劝解王郎中。 此时,两个老头正在医馆诊厅中喝酒。诊厅中间摆着竹桌,桌面上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酒壶倒是还有三四个,看样子是喝了不少了。两个老头分做在两侧,莫无桑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儿大不由爷的话,试图把王怀的出走全部归咎在他自己身上。 王郎中又饮尽了杯中酒,说道:“闭嘴!死牛鼻子!这些大道理老夫也知道,不用你在这里多嘴。你只告诉老夫,你茅山宗的相面之术到底靠不靠谱,要是不靠谱,老夫岂不是让怀儿白去塞外遭罪一趟!” 莫无桑故作高深地捋了捋颔下的胡须,傲然道:“老夫跟随先师学艺几十年,尽得先师真传,什么时候瞎说过,老夫相过了这么多人,你可曾见老夫相错过!杨整此人,面阔颜正,眼清口红,上正九尊,下应五贵,合九五帝王之尊。结合近日秦州之天相,将占主星,西垂而来,正应在杨整身上。如今天下纷争已久,当出奇才,统一天下!本来老夫还准备了一套说词对付你,谁知道你一听说杨整是这大富大贵的命相,又上杆子让怀儿去追随他。” 王郎中一生都只钻研医术,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此时听莫无桑说得头头是道,也放下心来。 原来,王郎中之所以愿意让王怀随杨整离去,是因为莫无桑用茅山宗的道术给杨整相了面,发现杨整有帝王之相,王怀跟着他一定是前程似锦,光耀门楣的。最主要的是,杨整能帮王怀弘扬王家的医术!杨整和王怀两人,都被这两个老江湖骗了。 …… 原本薛尚对这次围剿是势在必得的,可是天亮了还没有杨整他们的消息,让薛尚心中也没了底气。于是又调集了一军步兵,直接进山搜索。山外关口和周边巡逻的兵马依旧全副武装,枕戈待命。 山洞中,杨整将大家召集到一起,说道:“山中已经有人在搜查了,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去洞口值守了,免得被人发现,各位都要忍一忍,只要躲过了这次搜查,敌人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就能安然出去了!” 山洞里漆黑一片,又阴冷潮湿,在过了新鲜劲儿之后,大家都不愿意待在里面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要去洞口值守。说是值守,其实更像是监狱里的放风。如今薛尚下令搜山,大家都只能躲在洞中了。 一直到落日西垂,薛尚依旧没有得到杨整他们任何消息,这下他也坐不住了,连夜赶到刺史府,向侯莫陈琼禀告情况。 侯莫陈琼在客厅接见了薛尚。听了薛尚汇报,侯莫陈琼并不觉得薛尚的部署有什么问题,所以也并没有责备。只是让薛尚在厅中稍等片刻,然后转身去了后院。 刺史府后院的东北角有一个僻静独立的院子,院子常年关着的,却没上锁。侯莫陈琼走到院门前,屏退了随侍的下人,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院门。 院中的陈设很简单,三面是一人多高的院墙,只有东面有两间房。院墙和房子围成个一丈见方的地方,既没地砖,也无桌椅,只有几处杂草艰难地生长着。 侯莫陈琼立在院中,唤了一声:“五弟,可歇下了?” 世人都知道,梁国公侯莫陈祟的父亲侯莫陈兴共有四个儿子,除了最有出息的老二梁国公侯莫陈祟外,还有长子彭城郡公侯莫陈顺;三子秦州刺史侯莫陈琼、四子丹州刺史侯莫陈凯。却不知,侯莫陈兴还有个最小的私生子,叫侯莫陈青。 侯莫陈青是侯莫陈兴的外室所生,自然是不受大妇和几个嫡子所喜,在家族里也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所以,在侯莫陈家,便是个透明物一般,没什么存在感,外人就更不知道了。不过,侯莫陈琼却从小就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照顾有佳,不像其他几个哥哥一般,对他不闻不问。 侯莫陈青因为得不到家族的帮助,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便疯狂地痴迷于武艺。侯莫陈琼见弟弟天赋卓绝,又肯刻苦训练,便请了各路名师教授其武艺。如今侯莫陈青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武艺也已登峰造极,当世难有敌手。 侯莫陈琼出任秦州刺史的时候,侯莫陈青对家族中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便随侯莫陈琼来秦州了。到了秦州后,侯莫陈青继续发扬透明人的风格,让侯莫陈琼在刺史府中隔出个独立的小院子,整日在院中钻研武艺。 此时,侯莫陈青正在房中调息。听到侯莫陈琼的呼喊,忙停止运气,一拂手便震开了房门。 侯莫陈琼早就习惯了五弟的开门方式,也不以为意,抬脚走进了房中。房子空间很小,长宽都不过一丈。房中除了一听床以外,就只剩下两个蒲团随意的摆在地上。侯莫陈青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还在闭目顺息,脸上一片肃然。 侯莫陈琼将仅剩的一个蒲团提起,掸了掸灰,放在了离侯莫陈青稍近的地方,说道:“老五,哥遇到点麻烦,又需要让你松松筋骨了!” 这些年,侯莫陈琼每遇到需要用武力解决的麻烦,都是侯莫陈青帮忙解决的。而侯莫陈青也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每次出手都无往不利。侯莫陈青对这些事也不反感,因为他也需要用实战来检验自己的武技。 侯莫陈青终于理顺了气息,睁开了眼,脸上的肃然便不见了,换上柔和的表情。侯莫陈琼见他轻松的模样,也不等他回话,连忙问道:“看你这样子,莫无桑给你的茅山宗调息之法是练成了?” 侯莫陈青笑道:“哈哈,我不肯拜入茅山宗当个道士,莫前辈便不好将茅山宗的功法交给我,不过,他教我的这调息之法是他自创的,虽不是正宗的茅山宗功法,可是我自己略加改良之后,也足够了。” 侯莫陈琼也为五弟能在武艺上有新的进展而开心,说道:“以你的天资和勤奋,想来用不来多久,就能赶上莫无桑!” 侯莫陈青只是笑笑,侯莫陈琼不是习武之人,不懂这其中的艰辛,想要达到莫无桑的境界,可不是简单的天资和勤奋就够了的。所以侯莫陈青也并不反驳,只是问道:“哥,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侯莫陈青称呼侯莫陈琼并没有按家中排行称“三哥”,而只称其为“哥”,因为在他心里,他只有这一个哥哥。至于其他的几位,既然别人不想他,他也不会上杆子去认别人。 侯莫陈琼也不再废话,说道:“有一伙人杀了我一个手下,现如今躲进了刀山之中,薛尚安排人在山中寻了一整天了,也不见踪影,看来是需要你出马不可了。” 侯莫陈琼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侯莫陈青听,侯莫陈青也不感兴趣。他的想法很简单,帮助哥哥把事情办好就行了,至于前因和后果,那都不是他该操心的。 练武的人都是急性子,侯莫陈青也不例外,听了侯莫陈琼说了杨整他们一行人的特征时候,就去找薛尚了。 第16章 洞中不知岁月 侯莫陈青在薛尚营中待了一夜,刚天亮就进了山。他并没有直接进山搜索,而是绕着山的外围转了一圈。凭着敏锐的洞察力,侯莫陈青坚信,杨整他们还在山中的某个角落藏着,并没有出山。 等侯莫陈青再次回到营房时,正好是正午时分。才用了半天,他就将刀山整个外围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着实是技艺非凡。 听侯莫陈青说人确定还在山中,薛尚也松了一口气,要是放跑了人,他实在没办法向侯莫陈琼交代。 为了感谢侯莫陈青的帮忙,薛尚将营中所有好酒好菜都拿了出来,要好好招待一番。侯莫陈青却拒绝了,他是个武痴,对吃喝并不在意。所以,他只让薛尚派人去伙房,取了一份普通士兵用的餐食。 薛尚也见过很多世家子,个个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像侯莫陈青这样随性的世家子,真不多见,当即赞叹道:“怪不得刺史大人经常夸赞五郎为奇才,就这份洒脱,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侯莫陈青对“五郎”这个称呼有点反感,甚至是讨厌一切带“五”的称呼,因为他那惧内的父亲并没有将他写入族谱,他连个正经的排行都没有。如今侯莫陈家做主的是侯莫陈祟,他与这位二哥向来不和,自然是不会想着这回事了。不过他知道薛尚是侯莫陈琼的心腹爱将,倒也没有表露出不快,只是让薛尚给他准备一个单独的营房,他要好好调息休养,下午还要继续深入林中探查。 此时,山洞中的人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长时间待在一个漆黑密闭的环境中,对任何人心理承受能力,都是巨大的考验。连一向沉稳内向的广宁公主也有些坐不住了。她主动凑近杨整,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虽然杨整看不到广宁公主的表情,但是,也能从她急促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安。这让杨整一阵心痛,忙宽慰道:“快了,等天黑了我就安排人去打探,要是外围撤防了,我们就想办法出去!” 其实,杨整心里清楚,要等到敌人放松警惕,至少还要两三天。现在正是敌人精力最集中的时候。 杨整不由得感叹古人的悲哀,这时代,人们的娱乐项目也太匮乏了。要是放在后世,每一个宅男宅女,别说小几天,就是一个月不出门都没关系。只要有一个手机在手,玩游戏、看小说、打麻将,换着法玩儿,一晃就是一天。 “等等!”杨整在脑中叫停了自己的思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双手握住了广宁公主的肩膀,激动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随即拿出夜明珠照着路,又跑开了。 广宁公主先是被杨整的举动吓到了,然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抹不可见的嫣红爬上了脸庞。 杨整将一群无精打采的卫士招呼起来,说道:“现在,我怕教你们如何在这山洞里快活起来!周俊去外面砍一根树干回来,其余人找地方把匕首磨快了,今晚我保证你们都玩得乐不思蜀!” 王怀也凑了过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向杨整说道:“杨大哥,要不,你也给我安排点啥!” 杨整倒是把这个小大夫忘记了,当即从腰间取出随身的匕首,交给王怀,说道:“一会儿他们做什么,你也就跟着做!” …… 又快天黑了,侯莫陈青还是一无所获。不过,他已经将搜索的范围压缩到只有方圆不足五里的地方了。他的路线就像一根正在燃烧的蚊香,现在这蚊香已经快烧到圈中心了。而杨整他们待的地洞,恰好就在这没有燃烧到的圈内。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侯莫陈青又回到了营房之中。薛尚闻讯立马前来拜见。不过,另薛尚失望的是,侯莫陈青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看着薛尚一脸的愁容,侯莫陈青宽慰道:“薛军主不必如此焦虑,经过某几番巡查,并没有发现他们出山的痕迹。所以,人一定还在山中,只是藏于某处峡谷或山洞中。现在,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几处了,明天一定能把人找出来。即使找不出来,他们在山中不敢生火,又无补给,也撑不了多久的!” 薛尚暗想,你是刺史大人的兄弟,又不会被问责,当然是不用焦虑。可他不一样,他虽是侯莫陈琼的心腹,可是作为一州刺史,心腹可不止一人。尤其是薛尚平时恃才傲物,不善结交同僚,盯着他骑兵军主的位置的人,是巴不得他出错的。可是既然侯莫陈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此时,医馆中,闲来无事的两个老头又喝上了。 王郎中有些担忧的问莫无桑:“你刚说,侯莫陈青都去山中搜查了,那他们还能逃走吗?” 莫无桑悠闲地转着酒杯,毫不在意地道:“你就放心,即使他们被抓住了,也会乖乖地把你儿子送回来!” 王郎中有些急了,说道:“你这牛鼻子,明知道老夫担心的不是这个!老夫当然知道,自己这张老脸,还是值点钱的。更何况还有你这老道在,侯莫陈琼他敢为难怀儿?” “那你担心还担心什么?”莫无桑又给自己添上了一杯酒,丝毫不管王郎中有多着急。 王郎中夺过莫无桑手中的酒壶,给自己也添了一杯,说道:“你不是说杨公子是帝王之相吗,要是折落侯莫陈青手中,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救一下。另外,也不能让怀儿在这山中白遭罪一番!” 莫无桑不坏好意地瞥了一眼王郎中,笑道:“说到底,你担心的,还是你儿子以后能不能随侍在帝王身侧,能不能弘扬你王家的医道啊!” 王郎中瞪圆了双目,大声道:“我王家十几代人,数百年来就为了做成这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担心吗?” 莫无桑见王郎中动了真怒,也不再调侃他了,说道:“你就放心,有老夫在呢!你儿子不仅要传承你王家的医道,老夫还指望他将我茅山一派发扬光大呢,所以,关键时候,老夫会出手的!” 在两个老头替王怀担心的时候,他却玩得不亦乐乎! “哈哈!胡了!清一色十番、对对胡五番!自摸加一番!一共十六番!来来来,给钱给钱!”王怀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山洞,只见他和杨整、周俊、张和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石头上铺满了许多大小一致的小木块。除了王怀以外,其他三人都一脸懊恼的样子。 原来,为了能让大家在山洞中熬下去,不至于憋坏了,杨整带着他们用木头削了两副简陋的麻将。麻将这东西,玩法简单易上手,又乐趣无穷,一下子便抓住了所有人的心,大家都不觉得无聊了。正如杨整说得那样,都乐不思蜀了。 原本因为条件太差,只能拿匕首削,做起来很费事,杨整只让大家做了一副麻将,大家轮流玩玩也就是了。可是这玩意一旦玩上了,就根本松不了手,没有人愿意下台。尤其对新学者来讲,吸引力就更大了。无奈之下,只得又做了一副。 好在现在是晚上,即便点火照明,散出去的烟也不至于让人发现,不然杨整那一颗夜明珠,还真不够用。 王怀是所有新学者中,悟性最高,学得最快的。除了最开始几圈让杨整占了便宜以外,一直都是大赢家。 广宁公主是女子,不便与这帮粗汉“同台较技”,不过在旁边看着,也是其乐无穷。 杨整边打麻将边关注着广宁公主,生怕这位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此时广宁公主在他身旁,时而欲言又止、时而扼腕叹息的样子,倒是难得的真情流露。她这番模样,直把杨整看得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 打完一局之后,杨整起身,唤来一位早已等候多时的卫士替他,转身对广宁公主说道:“公主、趁着夜色,敌方不会巡查,咱俩去外面探查一番如何?” 广宁公主也怕自己看久了会忍不住下场,那样就太失身份了。此时杨整邀她出去探查,也正合她心意。 杨整他们选择了从西侧的出口出去,不多时,便走到了西侧崖壁的出口处。出口离地面太高,杨整提前准备了绳索。正当杨整在找合适的凸石绑绳索时,广宁公主问道:“你真的时打算一直等到外面的人撤防后再走吗?” 杨整回道:“自然不是,他们不确定我们是否出山,是不会撤防的!所以,我们还是要想办法走掉!” 杨整的回答没有让广宁公主失望,她追问道:“那你想到办法了?” 杨整绑完了绳索,用力扯了一下,确认没问题之后,将绳索另一端扔向了地面。绳索不长,离地面还有四五尺,不过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跃下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等做完了这些,杨整回道:“昨天我让张和他们向北边探查,他们发现只有一处是无人看守的,那地方离这里约有五里路,是一处绝壁,离对面的山崖有十几丈之远,平时是没办法过去的。是一条绝路,所以无人看守。不过,一般人是过不去,我却想去看看!” 说完,杨整就顺着绳索爬了下去。广宁公主不像杨整那般随意,只稍稍借了一下绳索的力量,一个漂亮的空翻,就飘到了地面。 第17章 专提问题的王怀 杨整带着广宁公主一路向北探查,因为将夜明珠留在了洞中,一路只能借着月色行路。好在两人都是身怀绝技、耳聪目明之辈,在这深夜的山林中也能如履平地。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断崖之处。张和说山崖很深,崖边怪石嶙峋,很容易踩空,一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崖去。所以杨整让广宁公主离崖边稍远的地方休息,自己准备去崖边探查一番。 杨整小心翼翼地走到崖边,凝目望去,才知道张和说得太保守了,两边山崖的距离,绝不止十几丈远,足足有二十几丈。 杨整原本打算在卫士中找一位臂力大点的,将绳钩爪扔过去。对面有很多凸出的山石,只要将绳钩爪扔了过去,就一定能卡在山石上。不过现在看来,距离如此之远,这个办法是不现实的了。 杨整还是不甘心就此无功而返,又借着月色探查了一番。广宁公主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也小心翼翼地走到崖边,想看看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可是两边都是绝壁,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一目了然,除非是有后世的飞行器,否则人是没办法跃过去的。 最终杨整还是没想到好办法,不过还是没有打消北上的计划,因为只有北上,才能出其不意地摆脱追兵。 等杨整和广宁公主回到洞中的时候,两桌麻将也只剩下一桌了。有些人是困了,更多的是已经把身上的钱输完了。 王怀是最大的赢家,可是已经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了。这少年脑子转得太快了,又古灵精怪。不仅算牌算得准,还能从别人 不同的脸色神情中判断对方的牌型,实在是太妖孽了。 王怀见杨整回来,立马来了精神,扯着杨整的衣袖说道:“杨大哥,还是你陪我玩会!他们都不会玩儿,全输光了,都不敢和我玩了!” 此时杨整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过崖的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只随意敷衍道:“你把钱都退给他们,他们就愿意和你玩了!” 杨整只是随意说一句,毕竟这世上没有赢了钱还退回去的道理。不料王怀却当了真,惊喜道:“对啊,我这么没想到!”随后便屁颠屁颠的找人退钱去了。王怀从小受王郎中教育,学得都是医者仁心、济世救人,又受莫无桑洒脱的个性影响,金钱在他眼中那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因为王怀的慷慨,他又成功组起了一场牌局。可是没过多久,那些被退了钱的卫士们又把钱输完了。王怀准备依样画葫芦,再退一次,可是卫士们却不愿意接受了。退一次是慷慨,退两次就有点太羞辱人了。 周俊找到依旧在思考的杨整,吐槽道:“二郎,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是个怪才,简直比诸葛孔明还厉害,能掐会算的!” 杨整被打断了思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破题之法,忙追问道:“你说什么?” 周俊以为是自己没说明白,接着说道:“我说,王怀这小子是个怪才,将我们的钱又赢回去了!” 杨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问道:“不是这个,后面半句!” 周俊想,我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吗?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杨整见周俊不说话,提醒他道:“你说他像谁来着?” 周俊被杨整这着急的模样吓到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比喻有什么不妥,试探性地说道:“诸葛孔明?” 杨整听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一拍周俊的肩膀,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可以用孔明灯啊!” 周俊被杨整拍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就不知道杨整说的孔明灯是何物。心里暗想着,二郎怕是在这山洞里头憋出病来了。 杨整说干就干,丝毫不理周俊看傻子似的眼神。他先让几个人去寻一些坚韧易弯的细藤条,又将卫士们的丝绸衣物集中起来,请广宁公主按他的要求,将丝绸衣物改造成灯罩的模样。还好他们出门在外,衣物破损是常事,所以行礼中也带了针线一类的物件。而丝绸衣物,能有效降低弓箭带来的伤害,也是他们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 广宁公主是个手巧的,不仅武艺高强,做起女红来也丝毫不差。很快就缝制了四五个精巧的灯罩。 等广宁公主的灯罩缝好了,杨整做的灯架也完成了,只是比起灯罩,这灯架加粗糙了些。 灯架主要是用藤条围成的两个圆圈组成。圆圈一大一下,大的有直径约有三尺,小的不足一尺。大的用来缝在灯罩上,用来撑开灯罩;小的中将固定住一个木盘,用来装燃料。大小两个圆圈四周也用几根细藤条连接起来。把两个圆圈提起来,从侧面看去,就是个梯形磨样。 杨整又从衣襟下摆扯下了一大块布襟,放在了木盘中,用作燃料。周俊打趣道:“二郎,你这有点什么事就扯衣裳,怕是还没出山,你就得光着了!”此话一出,顿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杨整正在为自己的劳动成果高兴,听了周俊的调侃,也不生气,反而还击道:“你放心,在我这衣裳扯光以前,我一定先把你扒得连亵裤都不剩!” 杨整一时高兴,竟忘了广宁公主还在旁边呢,说话都口无遮拦了起来。好在众人都被他俩的对话都得前仰后合,根本就没注意到广宁公主。只有杨整说完之后就意识到不合适,连忙换了话题,说道:“来来来,都帮忙把灯罩提起来,准备点火了!” 其实大家都对这个所谓的“孔明灯”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是杨整是主家,又说是诸葛孔明发明的,点火就能飞天,大家也只能试一下。 杨整命四名卫士分别提起灯罩的四个角,防止灯罩还没被热气撑起来就被烧坏了,随后点燃了木盘中的布条。 在大家的注目礼下,布条燃烧得越来越旺,灯罩也慢慢被热气撑了起来。随着灯罩被撑起,大家也慢慢觉得这孔明灯没准还真能飞起来。 又燃烧了一会儿,在布条快要燃尽的时候,孔明灯终于缓缓上升。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慢慢这灯慢慢向上。然而,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火势就渐渐变小,孔明灯也缓缓的飘了下来。 周俊忙拾起了灯,惋惜道:“飞倒是能飞,只是这时间断了些!” 广宁公主也难得地开了口,说道:“要是有些灯油就好了!” 在大家都在积极想办法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就算这玩意儿能飞一个时辰又如何,难道还能带得动人吗?”声音的主人是王怀,因为大家都不愿意陪他打麻将了,所以他很不高兴,此时的他非常愿意给大家泼泼冷水。 虽然王怀的话很打击士气,但也提出了最要紧的问题,这孔明灯虽然能飞起来,但是绝对带不动一个人的重量。大家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周俊甚至丢掉了手中的孔明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杨整见大家又变成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走到王怀旁边,搂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是常常自诩天赋异禀、足智多谋,怎么这么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了?” 大家见杨整的轻松模样,就知道他早有应对之策了,顿时又放下心来。王怀却不想服软,不服气地道:“这哪是什么小问题,除非你能做出个比这大一百倍的孔明灯,在把大家的衣服都扒了拿去烧,才能带的动人!” 杨整笑道:“谁说一定要带得动人,带个别的东西不行吗?比如绳钩爪?” 听了杨整的话,众人都恍然大悟。是啊,只要把绳钩爪带到北边的山崖,就能在山崖之间连接一个通道,人就可以顺着绳索过去了。 王怀也知道杨整说得在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认输,又说道:“这灯又没有长翅膀,还能你让它往北边飞它就往北边飞啊。如今还没入夏,刮的都是北风,非给你吹到南边去不可。难不成你是风婆婆,能改变风向不成。” 王怀虽然不服气,可提的问题却是实际存在的,于是大家又把询问的目光望向了杨整。自从这孔明灯飞起来之后,大家都把杨整当成了无所不知的神仙一般,好像所有问题到了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杨整也没有让大家失望,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到了,不过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望向了箭法最好的一名卫士。 这名卫士名叫赫连真卓,是鲜卑人后裔,年幼时家族受灾流亡,是杨忠在土匪窝里救了他。因为他箭法精湛,百步穿杨,且对杨忠长怀感恩之心,一心想报答救命之恩,所以在杨忠的帐下做了亲兵。 杨整望着赫连真卓道:“赫连大哥的箭法连父亲都称赞不已,说是能射下天空中的雄鹰。这飘起来慢悠悠的孔明灯,自然是不在话下?”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笨的,杨整此话一出,大家就猜到了,杨整是要用弓箭来控制孔明灯的方向了。 可是,王怀犹自不服气,又说道:“之前布条不经烧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这回都不用杨整来解决问题了,躺在担架上的杨方说道:“这倒是好想办法,这山中有不少松树,如今这时节正是打松脂的好时候,另外,要是能猎到一头大点的野兽,也能练出不少油脂来!” 王怀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掉了,实在是不服气得很,思考了一阵,又提出了一个问题:“白天咱们没机会走,晚上这玩意儿一飞上天很容易就被发现了,这又当如何是好!” 众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王怀给提了起来,都恨不得将他揍一顿来解解气。可是不能因为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于是大家又看向了杨整。 第18章 顺利突围 其实王怀的最后一个问题根本就算不得问题,杨整早就考虑到了,便轻松地说道:“这孔明灯是要吊着绳钩爪往上飞的,只要在下面拽着点绳子,不要飞得太高,这山林之中有树木遮挡,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杨整知道少年人是要面子的,不好让王怀下不来台,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小王大夫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让孔明灯飘到对面山崖,再第一时间射落,才能避免节外生枝。” 王怀也知道自己这最后一个问题纯属找茬,听杨整这般说,自己也有了面子,便不再多说了,随即又开始组织人打麻将了。杨整则带着几个视力稍好的卫士,去林中寻找松脂去了。这时代很多人都或轻或重地患有夜盲症,能在夜间寻物的人并不多。 翌日清晨,士兵们还没起床,侯莫陈青又进山了,开始了有条不紊地缩小搜查范围。山洞的入口处,杨整已经安排人恢复原样了,可是侯莫陈青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问题不是杨整他们留下了什么痕迹,恰巧是因为收拾得太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杨整他们从进山开始,一直走到此处,都有迹可寻。侯莫陈青正是因为这些痕迹才锁定了此处,可是偏偏寻到此处,就再无线索了,十数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侯莫陈青自幼习武,对人对物,都讲究个寻根溯源,所以并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他确信,杨整他们是到过这里的,而且,想找到他们,这里就是关键之处。 侯莫陈青一时间发现不了什么异处,索性让薛尚调来百来名兵士,将此处方圆三十丈都围了起来,仔细搜寻,相信总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他自己,则继续去别处搜寻了。 杨整他们并不知道入口已经被封锁了,因为,为了保险起见,他早已经安排人将入口堵住了,还是用几块和洞口大小差不多的石头,里里外外堵了好几层。除非是从洞里面一块块搬走石头,否则在外面是搬不动的。此时洞中的人都还在呼呼大睡,只等白天打几圈麻将之后,天黑了下来,再开始突围计划。 侯莫陈青又在山中寻摸了两个时辰,他已经把这刀山之中能藏人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此时不仅是薛尚着急得不行,侯莫陈青自己也开始坐不住了。所以,他连午饭都没吃,只在营房中稍作休息,便又进山了。 春天的日头短,酉时才过了一小会儿,太阳就落山了,杨整在洞中,在做着最后的调试。今夜他们必须要走了,因为所带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经过调试之后,只剩四个孔明灯能满足要求。周俊小心翼翼地将灯收了起来,问杨整道:“二郎,咱们什么时候走?” 杨整回道:“不着急,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时辰,你们先打打麻将,等过了子时再说。” 杨整知道,人在凌晨时候是睡得最深沉、精神最松懈的,所以,这也是突围的最好时机。王怀却不担心这些,一听到又可以打满将了,便浑身是劲儿,晚饭都不想着吃了,吵嚷着要打最后几圈。周俊他们也是不服气得很,一个个都写下了好几张欠条了,还乐此不疲的。 都说等待的时光总是难熬的,可是边打麻将边等的话,那时间就过得快了。所以很快就到丑时了。杨整他们也终于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发了。 临走前,王怀非要带上一副麻将,说这是他玩过的最好玩的东西了,以后回忆起来都会很快乐,一定要带走留作纪念。 可是他们这是逃命,不是旅游,一切影响行动的东西都要摒弃掉,更何况这一堆木头块块,所以杨整没有同意。不过为了安抚这位随队医生,杨整答应他等安顿好之后,送他一副玉石雕刻的麻将。是玉石值钱还是木块值钱,王怀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只能作罢,恋恋不舍地扔下了这陪他度过了两个最愉快夜晚的麻将。 一路顺利的来到山崖边,杨整便马上安排众人开始点灯。缠上了松树脂的布条火势更大,灯罩很快就被热气撑了起来,周俊便马上将绳钩爪挂了上去。 随着孔明灯缓缓生气,众人的心也慢慢悬了起来。只有赫连真卓手持着随身弓箭,待在比大家更靠后的位置,一副轻松淡然的样子。 今夜无风,孔明灯一直竖直向上缓缓上升。快到两丈高度时,杨整下令道:“放箭!” 赫连真卓马上抽出箭矢,搭上弓弦,弯弓射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都也不用刻意瞄准。箭矢是特殊处理过的,箭头上插着一块麻将,当箭矢射在灯罩上时,整个孔明灯都明显地往前移动了一下。 杨整见此法有效,连忙道:“继续!不要停!周大哥跟着放线!” 赫连真卓心领神会,连续射出了十几箭,箭箭命中!周俊也适当地放松绳钩爪的绳子。就在赫连真卓射出了快二十箭的时候,孔明灯终于飞到了对面山崖的上空。 又射出四五箭之后,赫连真卓的箭袋也快空了。杨整估摸着孔明灯已经飞进对面山崖上空一丈多远了,于是果断下令:“射落它!” 赫连真卓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普通箭矢,像之前那样一箭射了过去。之前的箭矢碰到灯罩之后,都会弹回一点,然后掉落,最后这支箭却直接穿灯而过,射入了黑夜中。随后,那灯便直接落到了地面,火也渐渐熄灭了。 周俊不等杨整下令,便试探性地将手中的绳索往回拉。他不仅拉动了绳索,也将在场所有人的心一起拉动了。要是对面的绳钩爪卡不住,就只能再来一次了。 不得不说,杨整他们很幸运,周俊只将绳索往回拉了四五尺,便拉不动了,想来对面的绳钩爪是卡住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周俊又用力地扯了一下绳索,直到用尽了全力,绳索依然扯不动,才确定是卡稳了。众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都将崇拜的目光望向了杨整,就连一向不服气的王怀和羞答答的广宁公主也不例外。 不过杨整此时没有心思享受这高光时刻,连忙让周俊将绳头帮结实了,又让张和取出另一根绳索,说道:“我的体重较轻,就让我打头阵!等我将第二根绳索也带过去了,有了两根绳索搭桥,就能万无一失了!” 众人虽不愿意让杨整冒险,可是他说得也在理,更何况,杨整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大家也都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杨整取出了自制的安全带绑在了绳索上,说是安全带,其实就是一截短绳,一头绑住了杨整,一头套在绳索上,以防止脱力的时候掉下崖去。 准备好了一切,杨整便开始慢慢像对面爬过去了。他手脚并用的挂在绳索上,头朝前、背部朝下,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刻钟,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杨整终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往前走了,因为他的头已经磕在了一块硬石上。 此时杨整已经手脚麻木、全身酸软了,都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不过,他还是坚持挂在绳索上,慢慢地放下一只手,往下伸去,直到确定自己身下已经是山壁了才放下心来。 杨整调整好气息,一只手扶在山壁上,慢慢得转到了绳索的上方。随后松下了一只脚,慢慢地在山壁上找一处能借力的地方。 等杨整完全趴在山壁上时,衣襟已经湿透了。杨整缓了一口气,然后拿起绑在腰间的令一根绳索,用力晃了一下。 山对面的周俊感觉到了手中的绳索的晃动,忙说道:“谢天谢地!二郎成功了!”周俊此话一出,大家都在心中欢呼起来,只是此时不便弄出太大的声响,不然肯定是一片雀跃叫好之声了! 广宁公主一直担心着杨整的安危,自从杨整上了绳索,她的双手便一直用力的捏住衣角,片刻没有松开过。此时终于放下心来,才发现自己的两颊,尽是泪水! 周俊接到杨整的信息之后,便将绳索绑在了凸石上,随后也晃动了一下绳索,告诉杨整,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杨整收到周俊的示意,也将绳索帮好了。于是便有了两根并行的绳索,连通着两边的山崖。两根绳索相距约有一尺半,宛如一座绳桥。 其他人都好过,最麻烦的还是杨方。他现在还不能自己用力,只能躺在担架上。不过,这点麻烦自然是难不住杨整的。他之所以要弄出两条并行的绳索,也正是考虑到了杨方。 杨整先让人把杨方绑在了担架上,随后将担架两侧的木头,用绳圈套在了绳桥上。担架的前头又绑上一根绳索,由另一人牵着绳索,爬到了对岸之后,再把杨方拉过去。 比起杨方,其实王怀才是最大的麻烦,不过,这只有王怀自己知道。在大家都过去了之后,只剩下了周俊和王怀两人,连广宁公主都顺利过去了。如今刘赢不在,周俊便是队长,自然是要殿后的,便催促王怀道:“小王大夫,你也够谦让的!现在大家都过去了,你也赶紧的!” 王怀是有苦说不出啊!本来他觉得就是爬个绳桥而已,跟荡秋千没啥区别,可是,当站在崖边的时候,才发现这山崖竟是如此骇人!王怀只知道害怕,却不敢讲出来,怕被大家笑话胆小。 其实恐高症是一种心理疾病,跟胆大胆小没关系,只是苦了这爱面子的少年郎,如今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向自己发起挑战了。 为了不让周俊看出问题来,王怀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沉稳些。不过,因为有了两根绳索,大家都没再绑安全带,王怀还是坚持绑上了。 王怀的速度比其他人足足慢了一倍,大家都不以为意,只是想着他毕竟年轻,速度慢点也再正常不过了。等周俊最后一个过崖之后,杨整便下令砍断了绳索,清理掉孔明灯,赶紧带着大家一路北去了! 第19章 杨整的尊道抑佛 往北走的路,大家没有探查过,所以一路磕磕绊绊,走得并不快,尤其是还要照顾着杨方这个伤员,就更慢了。天亮之后,才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依旧没有走出山林。 杨整知道他们过崖用的绳桥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敌人就知道他们的路线了,所以必须尽快拉大距离,才能避开追击。 杨整唤来了周俊,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走得太慢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搞到马匹。” 周俊回道:“王郎中说这条山脉向北一直延伸到交州,要是我们一直在山里走,别说马匹了,连人都遇不到。眼下吃的东西也不多了,是要找个镇子补给一下了。” 杨整思忖一番,说道:“向北走走不出去,向南又走回去了,向西的话怕是会一头撞进侯莫陈琼的圈套里,看来,只有向东了!” 周俊也觉得杨整说道有理,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向东的话,还是会在秦州城周边打转,没有脱离侯莫陈琼的势力中心,危险得很。咱们再往北走一段,再向东寻找城镇,虽然没有走出秦州境内,也远离了秦州城,就安全多了。” 杨整采纳了周俊的建议,决定先往北走到中午,再绕道向东。 杨整他们风风火火地赶路时,侯莫陈青和薛尚也没有闲着。侯莫陈青已经把刀山的角角落落都探查了一遍,依旧没有收获。薛尚手下有位幢帅提议道:“将军,咱们与其在这里瞎找。还不如直接找到王郎中,一番刑具下来,不信他不招!” 薛尚白了一眼这个幢帅,说道:“那等刺史大人病犯了,是我能医治,还是你能医治?” 一番话说得这位幢帅哑口无言。侯莫陈青看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把希望又寄托在之前发现痕迹的那块地方了。等侯莫陈青和薛尚再次来到这地方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薛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士兵们好好将这块地方搜查一番,连方圆三十丈的花草树木,都被清理走了。 侯莫陈青站在山崖脚下,伸手触碰着山壁,呢喃道:“难道他们能从此处直接消失不成!”他靠着山壁思考,其他人也不敢来打扰,一时间竟然安静起来。 忽然,侯莫陈青似乎听到了流水声,觉得奇怪得很。又屏息静听,这才确定确实有流水声。侯莫陈青听力惊人,随着流水声,很快就找到了杨整他们之前通过的洞口。可是洞口内有一块巨石堵住了,水声就是从这石块与洞口中间的缝隙传出来的。 薛尚见侯莫陈青举止怪异,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也跟了过来。只见侯莫陈青双手按在石块上,运足了内劲,向里推去。 在薛尚看来,石块是纹丝不动,可是侯莫陈青却感觉到了一丝晃动。于是连忙对薛尚说:“薛军主,看来咱们是找到他们了!你好好听听,这下面有流水声,这石块也不是天然形成在此处的,这下面一定有个山洞!” 薛尚将头贴近了洞口,也听到了流水声,说道:“某听说,益州很多地方的河水是从地下川流而过,莫非此处也是有一条地下的河流!” 侯莫陈青道:“不管这地下是什么,这块石头堵得就不寻常,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当务之急,是赶紧让人砸碎这石头!” 薛尚赶紧转身下令道:“军中可有石匠?赶紧找几个石匠过来!” 当薛尚还在跟石头较劲的时候,杨整已经带着队伍走出了山林。全队上下都换下了夜行衣,又扮成了一个商队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些货物,显得不那么正常。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城镇,装扮一番,才好继续赶路。 杨整派周俊去找人打探一番,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在一处小河堤休息。等周俊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未时了。 周俊一回来,大家便聚拢起来,听他汇报。周俊却是不急不慢地取下水袋,喝了一口水,才道:“我们已经到了安阳郡乌水县了。”随后往东北方向一指,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东北走,个把时辰就能赶到乌水县城!” 杨整道:“既然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就太大了些,容易暴露。接下来我们要化整为零,一到两个人一组,分头行动!到了县城之后,各自买一些马匹、货物。戌时之前,在北城门外集合,连夜北去!” 杨方和广宁公主是最特殊的,杨整思索了一番,便有了决定:杨方由周俊和张和抬着,王怀这个随队医生也和他们一起,扮作去县城寻医的样子;广宁公主换上男装,和杨整扮作一对去县城访亲的姐弟。 杨方这一对是行走最慢的,所以由他们先行。杨整和广宁公主随后,其余人也每间隔一段时间再出发。 杨整虽然和广宁公主认识很长时间了,但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并不多。除了最开始广宁公主夜探隋国公府的时候,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距离。虽然杨整常借着公事的名头,有意无意地给自己创造机会,但是始终是没有多大的进展。 其实,杨整一直担心着广宁公主到了伏俟城之后,会放下牵绊,真的找个庵堂出家当尼姑。那样,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刚走了一小截路,杨整就开始找一些稀奇古怪的话题,想要动摇一下广宁公主的禅心,于是问道:“公主,你可知道佛家的起源吗?“ 广宁公主点点头,回道:“当然知道,佛教由西方天竺传入中土,“汉明感梦,初传其道”,史书上都有说的。 广宁公主的话让杨整一时间愣住了,原以为她不知道佛教的来源,正准备拿达摩祖师东渡传法的故事忽悠她呢,没准他听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就不会觉得佛教是个能让人清心寡欲的教派了。所以,杨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你知道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吗?” 广宁公主又道:“知道呀!当年南梁武帝萧衍笃信佛教、礼待高僧,听闻了达摩祖师的大名之后,就请他入宫讲经,结果南梁武帝修的是小乘佛法,所求的是自渡,达摩祖师修的是大乘佛法,求的是渡人。所以,达摩祖师的佛法更为高深玄妙。南梁武帝不懂大乘佛法,认为达摩祖师讲的不对,便让他离去了。达摩祖师走了之后没多久,南梁武帝幡然醒悟,急忙派人去追。可是追到长江边上,只见达摩祖师乘了一支芦苇渡江北去,再也追不上了,这就是’一苇渡江’的由来。” 杨整知道这女子博闻强记、文采出众,要是任由她说下去,怕是要适得其反了,连忙说道:“你说的都对,却也不对!你知道达摩祖师为什么能’一苇渡江’吗?” 广宁公主回道:“难道不是达摩祖师佛法精妙,已经成佛了吗?” 杨整道:“哪有凡人之躯能成仙成佛的,达摩祖师之所以能’一苇渡江’,是因为身怀无上轻功,不只是轻功呢!还有七十二绝技,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杨整将达摩祖师苦创七十二绝技,创立少林寺的武侠故事说给广宁听。武侠故事当然不再讲什么佛法了,只是披着佛法的外衣,讲一些爱恨情仇、情节引人入胜,一下就挑起了广宁公主的兴趣。 杨整将达摩祖师的事迹一顿乱改,九年面壁参禅改成了与道教宗师陶弘景切磋武艺之后,一招落败,于是回到少林后山面壁参悟,经过九年的参悟,终于悟出了一套无上掌法,名叫大慈大悲千叶手,最终凭借这套掌法终于打败了陶弘景。 禅宗二组慧可断臂立雪,以求拜师达摩祖师的故事,被杨整改成了慧可还未出家时,一家人都被仇家灭门,只有慧可逃了出来,但也被仇家砍断了手臂。慧可为了报仇,就来到达摩祖师参禅的山洞前求教。慧可在洞外的飞雪中一站就是三天,终于打动了达摩祖师,教授了他七十二绝技中的二十四门绝技。然后慧可找到了仇家,凭借高超的武艺,得以报仇雪恨。最后回到少林寺,和达摩祖师潜修佛法,终于成为了一代宗师,后世成为禅宗二祖。 杨整出口成章、妙语连珠,故事讲得丝丝入扣、妙趣横生,一下边吸引住了广宁公主,一时间让她觉得,原来佛教故事也能这样有趣。其实,杨整为了打消广宁公主的出家之念,把佛道两家的宗师都改编成了争强斗勇之辈,要真让两教的信徒知道,他这样编排前辈宗师,怕是饶不了他。 杨整说完了达摩祖师的故事,广宁公主便问他:“你这说的都和佛经上的不一样,是真的吗?” 杨整懒散地道:当然是真的!佛经上都说人能成佛,你信吗?他们都是为了为了方便传教,才把自己的教义讲得那样大公无私、尽善尽美!” 广宁公主对杨整这样不敬神佛的态度很是担心,怕他收到神佛的惩罚,便劝解道:“你不能这样说的,小心佛祖降罪于你!” 杨整依旧是不以为然,说道:“你放心,要真有佛祖,那也必定是心胸宽广、不拘小节的,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小小的凡人,不然,那就成不了佛了。” 广宁公主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过他,也只能作罢。 杨整讲完了佛家的故事之后,又开始讲道家的故事。对于道家,杨整还是很尊敬的。他记得后世有一句打趣的话,叫做:和尚都是肥头大耳的,道士都是清瘦矍铄的。因为,佛家都是盛世传教、而道家是乱世救人。所以,出于对道家的尊敬,杨整讲的都是武王伐纣、老子西出函谷关这类故事。 等杨整把故事讲完,他们也到了乌水县城。杨整看时间还早,便先带广宁公主找了个饭店吃饭。吃饭时,杨整唤来了跑堂的,递给他几枚五铢钱,问道:“小哥儿,请问这乌水县中,可有马市啊?” 跑堂的忙收了钱币,藏在袖口中,笑嘻嘻的回到:“回贵人的话,这乌水是个小城,没有什么专门的马市,不过北市有个卖牲畜的地方,家养的鸡鸭鹅、犬马羊,猎来的兔狐麂、虎豹狼都有得卖,您可以去看看!” 杨整又问怎么找到这个卖牲畜的市场,跑堂的却大笑起来,往店外一指,说道:“你就顺着这条路往北走,走着走着就问道一股腥臭味,你寻着臭味走,就能找到拉!” 第20章 一路迷茫的莫无桑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破凿,钢钎都凿坏了一根,几个石匠终于将洞口的石头凿破了,薛尚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当石匠们把碎石清理出来之后,里面竟然还有一块石头。 侯莫陈青见薛尚脸色不对,也连忙凑近瞧了一眼。当看到洞内的石头时,也是很无语。不过,他还是劝薛尚道:“既然对方如此谨慎,反而印证了此处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我们应该更安心才是。” 薛尚也觉得侯莫陈青说得在理,一时之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石匠们继续凿石头。真是苦了这几个石匠,他们本来平时都只是雕刻一些墓碑,或者修整一些景观石头,都轻松得很。可是今天被这些军爷强请到这里,干的都是碎石这种体力活,这些活计原本都是学徒才做的,他们早已出师,都好长时间不干这种底层的活了。 原本这几个石匠以为破开了石头就完事了,谁知道下面还有。更要命的是,这第二块石头藏得更深,洞口又小,他们一个个都膀大腰圆的,根本伸展不开,干起活来实在是难受得很,所以,破开这第二块石头,肯定是不止半个时辰了。 …… 杨整和广宁公主是最先在乌水县城北门外等待集合的。因为其他人,要么需要照顾病人,要么需要采购货物,他和广宁都是主人家,不像其他人一样有任务,两人了两匹马之后,就没有别的事了。 周俊和张和也是来得比较快的,两人各自驾着一辆马车而来。两人的马车都是用来载人的那种,而杨方和王怀都不见了身影,想来是坐在马车中的。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或赶着载货的马车,或肩挑着一些货物。杨整查看了一下大家的收获,拢共有五架马车,两架载人、三架载货,货物都是些常见的茶叶、瓷器。这回大家吸取了教训,买的都是些便宜货。 最重要的是,补充了大量的面饼和肉干,一路上的吃食暂时不用担心了。另外还有杨整买的两匹价值不菲的骏马,关键时刻可以用来救命。 杨整查看完货物,满意地点点头,向众人说道:“如今我们又兵强马壮了,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又要没日没夜地赶路了。我们现在出发,一路北上,在到达交州城前,我们就不进入任何城镇修整了。争取五日之内,到达交州!” 大家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对杨整的安排自然是大力支持。尤其是王怀,更是兴奋得很。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刚刚在城中的时候,就想借着给父亲报平安的由头,偷偷给莫无桑写个书信,没想到被周俊拦下了,说是万一书信被截获了,大家的行踪也就暴露了,因此这书信无论如何是写不了。 王怀想着给莫无桑报信的时候,莫无桑也正担心着他们能不能顺利脱困。尤其是王郎中,更是担心得很,一直催着莫无桑去打探消息。莫无桑架不住王郎中的催促,只得进了山。 莫无桑隐匿身形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了,当他来到山洞入口探查的时候,连侯莫陈青这种高手都没有感知到。 莫无桑见他们还在和几块石头较劲儿,也就放下心来了,赶紧回医馆给王郎中报信。谁知道王郎中还是担心得很,在诊厅里转来转去的,一刻也停不下来。转了一会又说道:“刀山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逃出去,要不你再去山洞的出口瞧瞧?” 莫无桑虽然也担心着王怀,但此时也不开心了,大声道:“老夫也一把年纪了,在这山里进进出出的,容易吗?你这老头子,把老夫当牲口使唤了!” 王郎中见莫无桑动了真怒,连忙倒上了一杯茶,递给了他,笑道:“谁不知道你莫道长武功盖世、身轻如燕,进趟山而已,就跟喝了这杯茶一般简单。况且,你也担心着怀儿不是,就再辛苦一趟?” 莫无桑其实也想去看看,只是不满意王郎中对他吆五喝六的,此时王郎中服了软,他也不再生气了,喝了王郎中递过来的茶水,便又走了。 王郎中说莫无桑身轻如燕,也确实没有夸张,原本别人要走个把时辰的路,他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莫无桑站在山洞出口的崖壁下,发现了许多人走过的痕迹,想来杨整他们应该是走了。随后又向上看看了洞口位置,随后屏息凝神、微屈双腿,再然后一个纵跃,双腿只在崖壁上借了两次力,就跃上了洞口。他这是为了确认杨整他们是否真的已经离去,准备去洞中看看。 洞中已经空无一人了,莫无桑摸到了一支遗留下来的火把,准备再好好看看。结果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了两副麻将。莫无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麻将块端详,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画着奇怪图案、又克着字的小木块,到底是干嘛用的。看来,只有追上他们才能问个明白了。 随后莫无桑怀揣着一个“幺鸡”,出了山洞,寻着杨整他们一路留下的痕迹,去追他们了。走之前还特意寻了一下大石头,将出口也堵了好几层。 莫无桑原本以为,这四四方方的小木块就够让他头痛的了,没想到,还有让他更想不通的。他一路寻着杨整他们的踪迹走着,一直走到了杨整他们搭绳桥的断崖处。断崖上还留着两根绳索,一头绑在石头上,一头垂向山崖下边。很明显就是人通过这绳索到了对面山崖,然后砍断了绳索。让莫无桑想不通的是,这两边山崖相隔这么宽,这绳索究竟是如何搭上的。 即便莫无桑武艺再好,轻功再高,也是没有办法飞跃二十多丈的距离,飞到对面山崖的。但是,他那身轻如燕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他走到山崖边,往下一看,不过就是四五十丈的高度,顿时就有了主意。 要是此时有人在旁边,一定以为莫无桑要寻短见。只见纵身跳下了山崖,一瞬间脚尖就踩踏在崖壁上的一处凸石头上,随后没等站稳,又往下一跃,下坠了一两丈之后,双手就悬在了山壁上的一处枯树上。然后低头往下看看了,确认了几处方便着力的地方后,又松开了双手,辗转腾挪间就下落了二十丈有余。没用多大一会儿,就下到了崖底。 安全地落在崖底之后,莫无桑不免得意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年师父传我这套轻翼游墙功的时候,也想不到我会练到如此境界!” 得意一阵之后,莫无桑便向对面崖底走去。不过,莫无桑在这崖底,又遇到了他想不通的问题。这崖底每隔一段就会有一支羽箭落在地上,每支箭头上都插着小木块,这小木块也和山洞中的一模一样。 莫无桑又将怀中的“幺鸡”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心里想着,难道这木块是什么开路的神器,能让杨整他们飞跃这二十丈的山崖不成。既然想不通,莫无桑索性也就不想了,还不如追上去问个究竟呢! 相比从山崖上下来,其实爬上去反而更容易了。莫无桑只在崖底看了一小会儿,确认了爬升路线之后,就往上一跃。只见他手脚并用,在崖壁上如履平地。虽动作急速,却又不失飘逸优美,像一只在空中起舞的仙鹤一般。 天黑之前,莫无桑终于寻找杨整他们的足迹,赶到了他们之前休憩的小河边。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因为来往的人很多,不像在山里会留下独特的痕迹,就不好判断他们往哪里走了。不过莫无桑知道,他们队伍里有重伤病人,这个特点是很难掩饰的,于是便开始向周围的村民打探消息。 这一路上杨方都是被人抬着走的,给不少人都留下了印象,莫无桑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打探到了消息,于是朝着乌水县城疾驰而去。 等莫无桑到了乌水县城之后,已经到了亥时了,城门早就关闭了。不过这低矮的城墙,可难不住习惯了高来高去的莫道长。城门口的守卫肯定想不到,就在他们迷迷糊糊打盹的时候,有一个大活人跃上了城墙,从他们身边飘然而过,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城了。 只是莫无桑进城之后,无端端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搞得这老道士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一路上又紧赶慢赶的,这一跃之下,自己舒展了筋脉,从而导致这夜间的寒气入体。反正他是怎样都想不到,此刻有人在咒骂自己。 “这个挨千刀的,竟将这出口也堵住了,真真是不得好死!”薛尚是一个一向以温和内敛着称的儒将,此时也不顾身份地大骂起来。 原来,那几名石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山洞入口处的几块石头破碎了。一共花了三四个时辰,直到最后一块石头破碎完成,薛尚才让他们回家。侯莫陈青和薛尚便不辞辛劳,亲自带着兵士们爬进了山洞中。可是,就在他们要从出口走出之时,又被一个更大的石头堵住了去路。这石头和周边的山石颜色都不一样,一看就是特意放在这里堵住出口的。薛尚无奈,只得又让人将那几个石匠叫了回来。 第21章 抵达交州城 莫无桑进了乌水县城之后,以为杨整他们会找个客栈住下了,所以他准备挨个客栈找一下。乌水县是个小县城,客栈也就四五个,每个客栈都不过七八间房,找起来倒也不麻烦。可是当他把所有客栈的客房都找了一遍之后之后,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杨整他们根本就没有住在任何一家客栈。 现在这大晚上的,也没处打听,于是又断了线索。还好莫无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找不到人,索性找个空着的客房,住了下来,明早就走,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用花房钱。 同样失去追踪线索的,还有侯莫陈青和薛尚。一直到半夜,在石匠们都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完全打通了出口。当侯莫陈青和薛尚两人站在山洞出口时,他们才知道,杨整他们究竟是如何逃走的。随后他们又一路追踪到了北边的山崖边,直到看到山崖上悬挂着的绳索,才知道杨整他们早就逃走了。于是,两人当夜便回了刺史府,向侯莫陈琼禀告情况。 黑夜中的刺史府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薛尚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刺史府。他已经追随侯莫陈琼很多年了,每一次都把侯莫陈琼交代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只有这次,没有把差事办成。 侯莫陈琼安排人把两人带进了书房,一进书房,薛尚便向坐在书案后的侯莫陈琼跪拜下去,请罪道:“卑将无能,请大人责罚!” 这时期不像明清两代,上下级之间是不行跪拜之礼的,连朝拜天子都是不用下跪的,只有在敬神、祭祀时才会跪拜。此时薛尚一进门就跪拜请罪,可见此时他心中是有多么的惶恐。 侯莫陈青是个讲义气的,另外他也觉得薛尚的一应部署都没有问题,只能怪敌人太狡猾了。于是连忙说道:“哥,不怪薛军主,是我大意了,在山中浪费了许多时间,才让贼人走脱的!” 侯莫陈琼在薛尚下跪的同时就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不等侯莫陈青说完,便扶起了薛尚,说道:“五弟不必多言,薛尚办事我是放心的,此事不是他的责任!”又对薛尚道:“你也不必如此,老夫不会为了因为你办差了一件事,就否了你之前的功绩!”随后又坐到了矮几旁的蒲团上,示意两人也坐下。 薛尚对侯莫陈琼的态度感动莫名,连忙提起矮几上的茶壶,给两兄弟各斟了一杯茶。 侯莫陈琼饮了薛尚递来的茶水,问道:“先说说是这么回事!你俩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都铩羽而归,我倒是很想知道,姓杨的小子是怎样从你们手中逃走的!” 薛尚刚要开口,就被侯莫陈青拦住了。他开口便说道:“他们是有高手相助的,而且武艺还远超于我,不然他们不会轻易走脱的!” “哦?何以见得”侯莫陈琼问道。 侯莫陈青先将这几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再解释了有关高手的问题:“第一,山洞入口的石头虽小,可出口的那几块巨石,个个不下六七百斤,绝非常人能搬动的。我苦练武艺三十余年,也直到近期练了茅山宗的调息之法后,双臂才勉强有四百斤力。可见对方内劲远超于我。第二,山北的两边山壁间,有一二十丈的距离,他们又没有强弩,如何能将绳钩射过去?除非是有内功卓绝之人,依靠臂力将绳钩扔过去,这点,我也做不到。” 侯莫陈琼听得连连点头,说道:“在这秦州的地界上,有此功力的人,怕是只有莫无桑了!” 薛尚愤愤不平地道:“这道士,平日里没少受刺史大人的恩惠,怎能如此吃里扒外!” 侯莫陈琼道:“我也是猜测,其实,姓杨的这一行人,还真是有点来头的!” 侯莫陈青问道:“什么来头?” 侯莫陈琼从袖口中取出了一面黑色的小旗,展开在矮几上。小旗上绣着“隋国公杨”的字样。侯莫陈琼指着小旗上的绣字说道:“这旗子当初是从他们的马车上取下的,原以为只是打着隋国公的幌子,看来,他们应该就是隋国公府上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旁支偏族。” 薛尚知道,赵四死了之后,侯莫陈琼就派人去长安打探消息了。于是问道:“可是京中有消息了?” 侯莫陈琼说道:“二郎君传了消息过来,说一个多月前,隋国公的二公子杨整被一个法力高强的道士看中,把他带走学艺去了。一同离去的,还有个叫杨方的,是隋国公的族侄。但是,除了隋国公府上的人,别人都说没见过这个道士。虽然不知道隋国公为什么要找个由头把他的嫡子送离京城,但是,这时间也太巧合了。如今看来,他们是准备去西域了。之前逃走了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杨整。留下断后的这些人,应该是杨整的护卫,那个什么管家,应该就是杨方了。” 原来侯莫陈琼将元廓当成了杨整,把杨整当成了杨方。这也倒是符合一般人的思维,毕竟没有哪个主人家留下断后的。 侯莫陈青又问道:“那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侯莫陈琼回道:“要是之前就将他们除掉了,死无对证之下,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侯莫陈家也不怕他隋国公。可是既然没能除掉他们,就只能请二郎君从中斡旋了。不然一旦此间的事情败露,怕是宇文护会借此向我侯莫陈家发难。二郎君说,一定要对他们严密监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手。京中那边,他会亲子找隋国公。” 侯莫陈琼口中的二郎君便是侯莫陈祟,如今侯莫陈家的当家人。只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不便称呼“二哥”。 听完了侯莫陈琼的话,薛尚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被责罚了。原来,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这个层面的人能左右的了,他的失职,也并没有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不过,侯莫陈青却苦笑道:“如今我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可如何才能监视啊?” 侯莫陈青笑道:“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行进路线,可是,他们的目的地我们是知道的。他们要到吐谷浑的伏俟城去,就一定要走鄯州。如今他们兵分两路,一定会在鄯州集合。只要我们能提前赶到鄯州,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薛尚本还想请命去鄯州城,好将功补过,不料侯莫陈琼却说道:“你是秦州的骑兵军主,朝廷纪录在册的军官,无调兵令不得擅离属地。”随后又转向侯莫陈青说道:“还是麻烦五弟走一趟。你无官无职,不受拘束,而且,以你的武艺,也不至于被对方察觉!” 侯莫陈青欣然接受了安排,笑道:“也好,最近我在武艺上刚好遇到些瓶颈,出去走一走,没准能有收获!” …… 天亮之后,莫无桑便四处打探消息。终于在一个医馆中打听到,昨天有人带着个胸腹重伤的人来买药,买完药之后便去了北城门。随行的还有个少年,对他们开的药方指手画脚的,一会儿说这味药多了开了一钱,一会儿又说那味药又性太寒,不适宜开。和医馆的郎中争论了好一阵儿,所以他们印象很深刻。 乌水县城往北,好走的大路就只有一条。莫无桑是一路北去,速度极快。他自信明晚日落前,一定能追上杨整他们。沿路遇到人莫无桑都会打听一番,很多人都见过杨整他们,所以莫无桑也坚信自己没找错路。 不过莫无桑还是低估了杨整他们的决心,一路上,他们除了必要的休息外,一直都在赶路,连吃饭都是边走边吃。所以,莫无桑并没有在第二天日落前追上他们,直到第四日天黑前,杨整他们进入交州城之际,莫无桑才看到了他们。不过,莫无桑并没有立即追上去,他要先确认一下,没有其他人跟踪他们,确认安全之后,才好现身。 杨整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终于在四日内赶到了交州城,比原计划还早了一天。因为他们的货物很普通,这几天的连续的赶路也让他们一个个疲态尽显,倒真的和一般的商队没什么区别了,只交了一点入城税,便进城了。 顺利进城之后,他们便寻了一个客栈安顿下来。因为有了秦州城被坑的经验,这回只要是主动送上门的,不管是揽客的还是带路的,杨整是一概不理,而是自己找了一家客栈。 据客栈的掌柜讲,他们这家客栈是整个交州城最大的客栈,却也是最便宜的,因为他们接待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这种小商队。一般跑商的人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不在乎条件,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杨整正想着尽量低调点,这家客栈也正好符合要求。不过等杨整交了房钱、被带到后院后,才有点后悔了。因为这条件还真是差得不一般。 这家客栈有前后两个院子,都是两层。前院一楼是大堂和厨房,二楼是包间;后院两层都是住宿的房间。前院是门脸,收拾得倒还好,这后院简直是个动物园。 杨整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住进来了。后院的院落中有不少槽盆,有是几匹马和骆驼正在吃食。客栈掌柜的介绍道:“这都是其他客人拉货的牲口,一会儿您的马匹也会拉到这里来吃些草料。这一楼都是大通铺,您要的客房都在二楼!” 杨整暗自庆幸,自己还好定的都是单独的房间,要是住这大通铺,还不如露宿在野外舒坦。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掌柜的,你这人畜都在一个院子里,这味道实在难闻,这客人们都不提意见的吗?” 掌柜的笑道:“我看您年纪这般小,是家里第一次安排您走商?我要是不把这人畜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才会有人不愿意呢!您是做大生意的,不像这些人。他们家底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些货物上了,万一有个闪失,可就翻不了身了。所以,他们是不会让这些东西离开眼的。” 杨整焕然大悟,也只能忍着这骚臭味,赶紧上了楼。 杨整一共要了五间房,五间房都在靠南的一侧,并排一列。每间房都有两厅床,一个小圆木桌,两个小凳子,其他的物件就再也没有了。广宁公主住在最靠里的一间,然后杨整和王怀一间、周俊和杨方一间,其余八位卫士,住剩余的两间。 安排好住处之后,杨整便叫掌柜的准备一些吃食。他们一路奔波,疲累得很,就不去大堂里吃了,让掌柜的直接送到客房里去。还特意交代掌柜的弄些精细点的酒菜、而且是越多越好。这几日他们都是吃肉干、啃面饼,一个个的都把肠胃吃干了。 最苦的还得是王怀,他第一次切实地感受道,原来浪荡江湖,也并不只是潇洒、浪漫,还有劳累、饥渴。他从小就被父母呵护在手心,不少吃不缺穿的,哪里过过这般苦日子。可是为了心中那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侠客梦想,他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只是当店小二将满满的一锅羊肉汤端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差点哭了出来。 第22章 莫无桑的新徒弟 王怀不想让杨整瞧见自己的小女儿姿态,于是连忙整理了情绪,叫杨整一起吃饭。这客栈掌柜也是实在,这房间里只住了两个少年郎,他却送来了好大一钵羊肉,还有一份炖豆腐、一份水煮的葵菜、四个拳头大的馍馍。当然,一壶酒也是少不了的。 王怀很久没吃过这些好东西了,不等杨整坐过来,便吃上了。杨整也正是能吃的年纪,见王怀吃得这样津津有味,也不由得食指大动,两人便争先恐后的吃起来了。至于那壶酒,就直接被两人忽略了。 两人没吃多大一会儿,正吃得香呢,窗边竟响起了咳嗽声。这是在二楼,窗外哪里来的人,所以两人都吓了一跳。杨整反应最快,连忙站起身来将王怀护在身后,又边拔出佩刀挡在胸前,可等他看清楚船边来人是谁后,又将刀收了起来,笑道:“前辈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莫无桑双手伏在窗檐上,一脸坏笑地看着杨整,也不出声。王怀从杨整身后伸出头来,见是莫无桑,马上喜笑颜开,站起身笑问道:“师父!您怎么找来的?”随后又觉得莫无桑这样子有点奇怪,想走过去看看他是怎样在这二楼外的窗户上站着的。不过莫无桑并没有给他机会,手臂一用力,就从窗外跃进来了。 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莫无桑骂道:“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老夫为了你们,一路猛追过来,这些好吃的,就不知道给老夫多留一点吗?” 其实桌上的吃食还有很多,只是被两人翻得不成样子了。不过那一壶酒是没有动的。王怀连忙给倒了一杯酒,请莫无桑坐下,讨好道:“师父您先喝一杯,我去找掌柜的多要一副碗筷,再多加一钵羊肉!”随后一溜烟就出去了。 杨整对莫无桑的出现感到很震惊。他们一路疾驰,并没有半分懈怠,而且还穿山越岭的,他实在想不到莫无桑是怎样知道他们的行进路线的,又是怎样追上来的。于是问道:“前辈是怎样找到我们的?” 这个问题杨整必须搞清楚,因为既然莫无桑能追上来,那就证明,侯莫陈琼的人也有可能追上来。不过莫无桑却不想告诉他,只敷衍道:“老夫道法精深,能掐会算,追上你们很难吗?” 杨整又问道:“前辈一路行来,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刺史府的人?” 莫无桑嗤笑道:“怎么?害怕了?你小子就放心,你们一会儿进洞,一会儿又是飞天的,侯莫陈琼找不到你们的,你以为谁都有老夫这般本事吗?况且,老夫帮你们把山洞的出口也堵死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出来!更何况,他们也没你这一身的邪门本事,飞不过那道山峡!” 杨整听莫无桑这样一说,就知道他们一路行进的路线,包括穿越那道山峡,都被莫无桑弄清楚了,也不禁佩服起这老道来。同时也放下心来,对莫无桑拱手道:“前辈一路守护,真是感恩不尽!” 这时王怀拿着一副碗筷进来了,掌柜的端着一钵羊肉跟在后面,见了莫无桑也不多话,将羊肉放在桌上,说道:“贵人们慢慢吃,吃完了还有!”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隔壁的周俊几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过来瞧了一眼,见是莫无桑来了,一个个也觉得很惊奇,不过都在杨整的示意下,进来打了招呼后,便各自回房接着喝酒吃饭去了。 王怀对莫无桑的到来感到很是欢喜,不停地给莫无桑斟酒,又问道:“师父您是怎么追上来的呀?我们走得可快了,杨大哥都不让人休息的!” 莫无桑抿了一口酒,说道:“还不是你家老头子,担心你得很,非逼着老夫赶紧来瞧瞧你!” 随后莫无桑不等王怀多问,从袖口中拿出了那块“幺鸡”,问杨整道:“这是何物?你们就是靠这个东西飞渡过那宽二十余丈的山峡的?” 王怀看见这块麻将,顿时激动起来,脱口而出叫道:“幺鸡!” 听王怀的这一说,莫无桑仔细端详起了“幺鸡”的图案,随后说道:“确实像一只鸡。”其实这就是杨整用短刀瞎刻的,抽象程度跟甲骨文差不多,也多亏莫无桑想象力丰富,能看出鸡的影子。 王怀还要再说,杨整拦住了他,说道:“前辈说我们是靠这个幺鸡飞渡过那山峡的,倒也是不假!” 莫无桑急道:“你小子少跟我卖关子,赶紧如实道来!要是让老夫知道你使了什么歪门邪道,可饶不了你!” 莫无桑一直觉得杨整凭常人之力,是没办法带着这么多人飞渡山峡的,很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所以作为道家正统,他很是担心这位天命之子误入歧途,那以后可就要荼毒苍生了。 杨整见莫无桑如此急躁,也不好再卖关子了,说道:“前辈莫急,我只是用了一下小伎俩,充其量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说着便将孔明灯的事情说给莫无桑听了,顺便解释了一下“幺鸡”到底是什么。 莫无桑听完赞叹道:“果然是少年英才、天资聪颖!” 杨整害死第一次听到莫无桑赞扬人,心里也一阵得意,嘴上却谦虚地说道:“晚辈不过是取巧罢了,哪里比得上前辈,仅凭一人之力就飞跃了数十丈的山峡,您这功力,晚辈怕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了!” 王怀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师父!还是您厉害。您什么时候把这轻功传给我呀!我也好威风威风!” 莫无桑也不说他并不是直接飞跃了山峡,只是故作神秘地道:“你想学啊?还早呢,先把为师教你的心法好好练练,把底子打好,等到了该教你的时候,为师自然倾囊相授!” 酒足饭饱之后,莫无桑也没另开房间,就宿在了杨整他们房内,还很强势地将他们两人赶到了一厅床上,自己独占了一厅床,美其名曰“尊老爱幼”。 杨整是很不习惯和别人同榻而眠的,不过好在莫无桑怂恿他喝了几杯酒,又加上连续好几天赶路,身体很疲乏,就很快睡着了。 睡到半夜,杨整稍一侧身,迷迷糊糊中觉得身旁好像少了什么,伸手往边上抹去,发现身旁的王怀已经不在了。从长安出发后,杨整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此时发现情况不对,马上便清醒过来。 杨整坐起身,轻唤了一声:“王怀。” 杨整以为王怀可能是起夜去了,毕竟有莫无桑在,安全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等他喊了一声后,漆黑的房间里还是传来了王怀的回应:“杨大哥,我在呢!” 杨整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鬼,赶紧抹黑点亮了油灯。油灯散出微弱的光线,杨整揉揉眼睛,循着王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王怀盘坐在地上,右手搭在左边肩膀上,左手放在膝盖上,胸腔有规律的一起一伏,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杨整先绕着王怀走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发病了?” 王怀解释道:“我家老头子从来不让我喝酒,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好像喝醉了,头痛得厉害,还吐了。师父见我哼哼唧唧的睡不踏实,就把我叫起来了,教了我一套心法,让我打坐调息,果然舒服多了!” 此时旁边床上的莫无桑说话了:“还好意思说,堂堂的男儿,才喝了两杯酒就醉倒了,真给我丢人!老夫怎么有你这样没用的徒弟!” 其实杨整也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也很差,此时同样头疼得厉害,胃里面也是翻江倒海的。不过是为了面子,一直在强撑着。此时见王怀也醉了,心里的包袱就放下了,忙走到莫无桑床前,说道:“我们都是初出茅庐的小雏儿,哪里比得上您这样纵横江湖多年的前辈。不满您说,我现在同样是头痛欲裂,您教给王怀的法子,能不能也教教我,我也好缓解缓解!” 杨整原以为只是个解救的法子,莫无桑不至于藏私,没想到还是遭到了拒绝。莫无桑都懒得起身,说道:“我茅山宗的心法是先师呕心沥血近百年钻研而来,岂能轻授于外人!” 王怀也说道:“杨大哥算了,茅山宗的心法都是不外传的,我也是瞒着老头子拜了师,师父才教我的!你想学呀,除非你也拜师!” 王怀的随口一说,莫无桑和杨整都没在意,却把他自己说兴奋了。他连忙站起身了,也不打坐了,恍然大悟道:“对啊!要是杨大哥你也拜了师,那就是我的师弟了!哈哈哈!那我就可以做师兄了!” 随后王怀跑到莫无桑床前,不管不顾地拉起了他,说道:“师父师父!你收杨大哥做徒弟!这样我就有师弟了,想想就好玩,哈哈哈!” 莫无桑无奈地坐起,挣脱了王怀的手,说道:“胡闹!哪里有这么随随便便就收徒的,你以为老夫是家对门的铁匠啊,只要有把子力气,能抡动个铁锤,就能做老夫的弟子?” 王怀也不管莫无桑答不答应,又去摇晃杨整的手臂,说道:“杨大哥你赶紧拜师啊!来来来,快跪下!”说着就拽着杨整的手臂往地上扯。 其实,当王怀无意间说出拜师的话之后,杨整就真动了心思。莫无桑出身于道家正统,又有一身登峰造极的本事,拜他为师,只要学到一点皮毛,都受用无穷了。所以,王怀一扯他,他就装作没注意,顺势就跪下了,嘴里头却说着:“我愚钝得很,不像你这般聪颖,前辈哪里看得上我!”说着便又要站起来。 王怀哪里会让杨整站起来,他一手按住杨整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就死劲儿地往下按。王怀是莫无桑的嫡传弟子,练的都是茅山宗的无上心法,虽然还是少年,可臂力却比平常人大了不少。杨整一不注意,竟然真被他按着磕了几个头。当然这也是杨整没有全力反抗的结果。 莫无桑被王怀的举动下来一跳,他可不敢让未来的九五之尊给他磕头,这是要折福的。所以他连忙跳下了床,让到了旁边。 王怀道:“哈哈哈!师父你躲也没用,人家都磕头了,这徒弟你收定了!” 莫无桑看着调皮的王怀,一脸无奈地说道:“你这臭小子,他不就是要解酒的心法吗?老夫教他就是,干嘛非按着人家磕头!” 杨整只以为莫无桑愿意教他解酒的心法,并没有听出这话中有什么深意。可是王怀却反应过来了,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真的要有师弟了!”随后扶起了杨整,说道:“来来来!叫声师兄听听!” 杨整被王怀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只得呆立当场。王怀见他这呆痴的模样,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啊!茅山宗的心法都是不外传的,师父答应教你,自然就是要收你为徒拉!” 杨整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高兴,正要向莫无桑重新行拜师之礼。不过莫无桑却不敢再受他的礼了,忙道:“行了行了!都是怀儿调皮捣蛋,非按着你叩头。老夫不能白受你的礼,这才不得已收你入门!你赶紧让怀儿教你心法,老夫要睡了!” 其实莫无桑和杨整一样,对拜师这件事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收一个未来的天下至尊为徒,对他而言,对茅山宗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就这样,在王怀毫无心机的撮合下,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成为了师徒。 第23章 两个妖孽之才 得了莫无桑的首肯,王怀便迫不及待地要教杨整功法了,简直比杨整自己还着急。 这门功法名叫“上星涌泉诀”,据说是贞白先生穷尽毕生所学而创,有疏通经络、打开穴门之功效。平常人学了能调理身体、延年益寿;习武之人学了能顺畅气息、冲破避障,将各类武学融会贯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杨整本来还不怎么相信,可是依照王怀教的法子调息之后,精神马上清爽了很多,头痛的症状也慢慢在减轻,便不由得不信了,忍不住赞叹道:“这世间还真有这般神奇的功法!” 王怀骄傲道:“那是!之前我偷听到师父跟我家老头说,练了这功法,还能益肾补阳,增气滋阴呢,反正不管男的女的,练了都有好处!” 王怀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迎来了一个爆栗。莫无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猛敲了王怀的头,怒斥道:“混账小子!瞎说八道什么!对祖宗功法毫无敬畏之心!” 王怀揉了揉头,委屈地嘟囔道:“又不是我说的!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莫无桑听了也不计较,只是怕他们对茅山正宗心法有什么误解,便认真的讲解起这门神奇的功法。 这门功法分上下两阙,上阙为任脉穴功法,名叫“上星涌泉诀”,是将气息由头顶的上星穴,练至足底的涌泉穴,因此得名。 “上星涌泉诀”共分五层,第一层为明识层,是将气息贯穿任脉各穴之后,汇聚于上星穴而不散,第一层练成之后,有聪耳明目、利五官之识的功效,能于细微之处察周遭之变化。 第二层为顺息层,是指顺全身之气,贯穿于胸前的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六穴,最后积聚于中庭穴。这一层练成之后,可令气息悠长不绝,使一招一式更力重而持久。 第三层为利势层,旨在打通巨阙、建里、水分、神阙、气海、石门诸穴、而后气聚丹田、蓄势待发。这一层练成之后,无论气息还是招式,都能做到收发自如、修行所欲。 第四层为增翼层,此层只要锤炼股骨诸穴,自冲门穴练起,直至曲骨、急脉、箕门、阴包等穴。这一层练成之后,上三层的功法又能发挥更大的效力,其他武艺也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使人如虎添翼。 第五层为固基层,主练下盘,如地机、中都、漏谷、商丘、中封等穴,直至足底公孙、太白、大赌等穴,最后使气息由涌泉穴上至上星穴都畅通无阻,使人之血脉、经络如入海之江河,一泻千里。 莫无桑只讲了上阙“上星涌泉诀”的五层,便不再讲了。杨整两人还要再问下阙的心法,反被训斥了一番。莫无桑骂他道:“练功讲究循序渐进,不可心浮气躁、得陇望蜀。这上阕都够你们练个二十年的,想什么下阙!”说完便借着睡觉去了。 杨整也知道莫无桑讲得有理,便拉住了蠢蠢欲动的王怀,接着打坐调息。 经过一夜的调息,第二日杨整只觉得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对“上星涌泉诀”的神奇就更加坚信不疑了。 当杨整招呼好众人准备赶路的时候,王怀就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布了杨整拜师的消息,还乐呵呵的称呼杨整为“师弟”。 …… 又经过了十数日的长途跋涉之后,正好在四月三十日,杨整他们终于踏上了武始郡的地界。 这一日才申时三刻,他们走到了一片密林前。向当地人打听之后,才知道穿过这片密林至少要四个时辰,而且山中蛇虫鼠蚁很多,还有不少毒物,不适合夜间行路。所以杨整决定先在山林前的空地扎营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早再出发,正好利用一整个白天通过密林。 扎营的事自然还是周俊负责,杨方已经能站立行走了,不过伤势还是很严重,需要多休息。 因为离天黑还早,大家难得清闲,扎营之后都三三两两的扎堆聊天。杨整也凑到广宁公主的帐篷前面,和她说着话。这种现象自从离开交州城之后就经常发生,起初大家还偷摸的开开玩笑,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广宁公主也从最开始的羞涩不已变得慢慢接受了。 不过总有人不解风情,莫无桑这个老道士就是最不解风情的。杨整正和广宁公主聊得开心着,王怀过来了,说道:“师弟!师父教咱俩去他的帐篷那里,说是要考校考校咱俩这些天的练功情况!” 自从杨整拜师之后,莫无桑这个师父也确实尽职尽责。他们白天忙着赶路,没办法练功,可是每天晚上,莫无桑都会督促他俩至少花一个半时辰的时间练功。可是考校倒是头一回。 两人走进了莫无桑的帐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就不再言语了,显然是对接下来的考校表示很不高兴。 莫无桑的帐篷是除了广宁公主的外,最大最干净的,足有一丈见方,最靠里边是几块木板搁在地上,搭成了临时的床。床上铺着一张狗皮褥子,看上去就特别柔软暖和,这本是周俊给杨整准备的,被他用来孝敬师父了。 莫无桑歪坐在床上,斜眼看着两个无精打采的徒弟,问道:“上星涌泉诀都练得怎么样了?” 王怀拜师时间更长,莫无桑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摆过师父的架子,所以他并不怎么害怕这个师父,平时也嘻嘻哈哈惯了,所以此时默不作声,用手臂蹭蹭杨整,让他先说。 杨整不敢像王怀一般放肆,恭敬道:“弟子愚钝,都练了十几个晚上了,才刚刚突破第一层明识层,现在正卡在第二层的华盖穴,一直突破不了。” 王怀一听杨整这样说,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哎呀,还好还好,真是快愁死我了,原来师弟也还未突破华盖穴啊,我也正巧在这华盖穴卡着呢!我以为我练得太慢,师父肯定要训我一顿了,这下不怕了,咱俩一起挨训,哈哈哈!” 他们二人的话,着实是把莫无桑吓到了。这上星涌泉诀是道家最精妙的功法,而且一层比一层难练,普通人练成第一层至少要两年时间,练成后面几层的时间,也都是成倍增长的,所以莫无桑才说练成上阕就要一二十年的时间。 即便是莫无桑自己,也花了半年时间才练成第一层,而眼前这两个少年郎,才短短十几天,不仅练成了第一层,还将第二层练到了华盖穴,实在是不可思议。 莫无桑按下了心中的震撼,尽量变现出不满意的样子,他不能让这两个少年知道他们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奇迹,一来是要维护师道尊严,而来是不能让他们生出骄傲自得的心思。 莫无桑清了清嗓子,不满的道:“怎么都才练到华盖穴,真是愚钝至极!平时让你们练功的时候一个个推诿磨蹭,满不情愿,这下丢人了!不过看在你们白天忙着赶路的份上,为师就不责怪你们了。都随为师来,为师好好考校一番,看你们是不是真的练成了第一层!” 莫无桑将两人带到了山林旁,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在手心掂了掂,随后又指了指山林中,说道:“为师将手中的石子掷向林中,你们看好了,等投掷完之后,说出掷出了多少颗石子!” 等两人准备好之后,莫无桑随意掷出了石子。他是斜向上用的力,一点声音都没,也不知道掷出了多远。而且换做平常人来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到有任何石子被掷出。 “四颗” “四颗” 两人同时说出了答案,莫无桑点点头,又说道:“为师要家中力道了!”随后又掷出了石子。 “三颗” “三颗” 两人又同时说出了答案。接下来的几次,两人也都回答得准确无误。 考完目力之后,接下来又要考听力,而且考的方式开始掷石子。莫无桑让两人都背向山林,随后掷出石子敲击树枝,发出声响,让两人根据声响来分辨出是掷出了几颗石子。 莫无桑掷出的石子速度极快,几乎是同时敲在了树枝上,不仔细听的话只会觉得只有一颗石子敲在树枝上。可这两人都是实实在在地练成了明识层,即便是再细微的区别都逃不过两人的耳朵,所以两人又顺利过关了。 第三项还是考听力,莫无桑见难不倒两人,所以增加了难度。他还是让两人背靠山林,然后掷出一颗石子,击打在山林深处的一棵树上,让两人凭声音判断出是击打的是哪棵树。 这山林的树木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树都有,而且杂草丛生,此时又有风,这些杂草被吹得“莎莎”作响,这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莫无桑掷出了一颗石子后,两人同时转身,看向了同一个方向,不过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最终两人分别指定了两棵挨得很近的树,这是此次考校,两人第一次有不同的答案。 莫无桑也不指出两人谁对谁错,失望地摇摇头,说道:“朽木不可雕也!”随后就走了。 两个年轻人都知道,既然答案不一样,那就说明至少有一个人是错的,怪不得师父不高兴呢。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最后一次考校,是莫无桑有意让他们出错的,而且还使了一点小手段。 其实莫无桑并不只是掷出了一颗石子,而是同时掷出了两颗,分别击打在相近的两棵树上。而杨整和王怀的答案,其实都是对的。莫无桑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因为这两个弟子的天赋太高,进步太快,不打压打压,他怕以后自己会镇不住这两个妖孽啊! 第24章 林中练功 正因为杨整和王怀两人的天赋太高,莫无桑不想耽误这两个少年英才,所以一回到帐篷就开始琢磨,自己要怎样因材施教才能挖掘出这两人的最大潜能。显然,光练上星涌泉诀是远远不够的了。 经过了一夜的思考,第二日清晨大家准备出发时,莫无桑终于有了决断。他将杨整和王怀叫到身前,说道:“这整日的赶路着实有点浪费时间,你们的功法都练得太慢了,要想更快练出成绩,就得改变改变了!” 杨整说道:“师父您也知道,白天赶路匆忙,确实没有时间练功啊!”王怀也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每晚一个半时辰练功,他都有些不耐烦了,要是白天还练,那岂不是更受不了。 莫无桑不屑一笑,说道:“难道其他人离了你们就赶不了路了!只要你们走得更快,就什么事情也耽误不了!” 王怀还没听出什么问题了,杨整却好像明白了,说道:“师父的意思是,其他人该怎么赶路还怎么赶路,我和王怀要走得更快,以此来腾出时间练功!” 王怀依旧没有觉察出莫无桑的安排对他们有多么不友好,只是对杨整的称呼感到很不满,推了一下杨整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师兄!” 莫无桑对杨整说道:“你这脑瓜子比怀儿好使一点,不过也好得有限,谁说赶路就不能练功,练功就要耽误赶路了!” 随后莫无桑也不再卖关子,将他给两人做的练功计划说了出来:“由此去鄯州,除了走大路以外,其实一直沿着祁连山走,也是能走到过去的。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俩不许走大路,一定要走山路,边走边练!一直走到鄯州,再和其他人汇合!至于在山里怎样练功,自有老夫做主,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杨整还想反驳一下,却被莫无桑挡住了话头,他接着说道:“杨整身形高挑,势大力沉,颇具行伍之风,适合练刀法,为师传你一套刀法。此刀法名叫伏象刀法,以力大、急速为重,又兼具灵巧、善变,是老夫在先师指导下所创,最适合你!尤其是将上星涌泉诀练至第四层之后,两者相辅相成,更具威力!” 随后又对王怀说道:“怀儿你身轻力巧,灵活机敏,适合以顺势取胜的剑法,为师就传你一套茅山宗的镇教剑法。此剑法名叫凌烟剑法,是你们师祖所创。此剑法讲究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往往以轻巧之力破婉君之势。习成之后,往往以一敌众而不落下风!” 莫无桑虽然平时平易近人,没什么长辈架子,可是一旦做了决定,也是不容置疑的。杨整无奈,只得叫来了周俊,让他带着大部队前进,而自己和王怀只能在山中追赶他们。 周俊知道杨整跟着莫无桑修炼武艺,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倒也是支持得很,只是有一件事让他很为难,所以他凑到杨整耳边说道:“二郎,别的事情到还好说,只是你不在的话,兄弟们怎么和元姑娘相处啊?” 周俊的问题正是杨整最苦恼的,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说:“你把人家一日三餐备好就是,其余时间不用多说什么,让她一个人还自在点。有时她要离开队伍你也不用多问,放慢点速度等着就是,她会回来的!” 周俊当然知道广宁公主为什么会偶尔离开队伍,毕竟人有三急,人家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跟他们说这些。 又交代了一些细节问题后,杨整便去找广宁公主了,自己总得跟人家解释一下。 此时广宁公主已经坐在马车内准备出发了,她是这支队伍中,唯一一个享受一人坐一辆车待遇的人,连莫无桑是都是和杨方这个伤兵挤一辆车,至于其他人,包括杨整,待遇就更差了,只能挤在货车上。 广宁公主的马车很贵气,四面都是丝绸装裹着,两侧的窗牖还镶嵌着玛瑙,窗帘也是价值不菲的绉纱制成。马车内的空间也很大,三周都是长椅,最靠里的长椅上还铺着兽皮褥子。此时广宁公主正端坐在兽皮褥子上。 杨整现在与广宁公主熟稔得很,只在马车前咳嗽了一声,稍等了一会儿,便掀开车帘上了车。 杨整不等光宁公主招呼,便自顾自地坐在了马车左侧的长椅上,先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襟,才说道:“接下来几日我不在车队中,要与王怀一起随师父走祁连山,在山里练习武艺,你照看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与周俊说,我都跟他交代好了!” 广宁公主轻声说道:“我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你,在山里头要千万小心。祁连山我听人说起过,里头山高林密,猛兽很多,你可得注意!” 说罢广宁公主便像变戏法似的,向杨整展开了右手,手心上放着一颗珍珠模样的圆润珠子,珠子用一根红绳串着,像是个手链。 广宁公主说道:“这颗佛珠,是我出生后母后去西林禅寺求来保平安的,你带着它,菩萨会保佑你的!” 杨整不在乎菩萨保不保佑,不过广宁公主将贴身的物件送给他,确实让他受宠若惊,同时也很震撼。毕竟在这时代,广宁公主此举,与当面表白没多大区别。 杨整不发一言,只是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佛珠,并当即将佛珠系在了左手手腕上。过了好久,杨整才说道:“你放心,有师父在,不会有事的。”随后便下了车。 不时杨整不和广宁公主多说会儿话,实在是他平时灵活的脑子此时竟像短了路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整想过回送点什么礼物给广宁公主,可他浑身上下,除了一长一短两把刀以外,就只有些金银这等俗物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东西送。一下车杨整就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也要送一份意义非凡的礼物给广宁公主,这样也算是彼此交换了定情信物了。 …… 大部队比杨整他们先走,等所有马车都驶离了视线之后,莫无桑变带着杨整和王怀一头扎进了山林里头。 越往山林深处走,环境就越复杂。走着走着,三人就像是在穿行在丛林中的野兽一样,四周都是杂草,比人还高。每一处的可视距离都不超过两丈。 在杂草蓬里走了半个时辰之后,王怀实在受不了了,问莫无桑道:“师父,我们在这里当野人,到底能锻练什么呀?” 他们三人是杨整在前,王怀居中,莫无桑走在最后面。此时听到王怀发牢骚,莫无桑便叫停了两人,并像王怀扔去了一个包袱。 王怀以为是师父给他的吃食,便很自然地将包袱打开了。可刚一打开,就把王怀吓一跳,连忙将包袱扔到地上,嘴里还尖叫连连。 看着莫无桑一脸坏笑的样子,杨整觉得奇怪,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上前慢慢挑开了包袱。只见包袱里包着的竟然是两条蛇,一条是三角头,浑身赤红,约莫两尺多长;另一条黑底银斑,足有三尺多长。这两条蛇一看就是剧毒,也不知道莫无桑是什么时候捉的。 杨整先安抚了受了惊吓的王怀,又问莫无桑是道:“师父,您一直和我们走在一起,也没见您走开过,您是什么时候捉住这两条长虫的?” 莫无桑是也不回答杨整的问题,只是说道:“现在老夫就告诉你们为什么要在这山林中穿行。这山林中,是情况最为复杂的,无论花草树木,还是毒虫野兽,都能随时要了你们的命!你们自以为练过了明识层,就能耳聪目明,洞察万物了?其实你们还差得远呢?要不是老夫在后面护着你们,这两条毒蛇早就要了你们的命!” 随后又拾起了毒蛇,重新包裹好,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全力运行明识层功法,将目力、听力,甚至是嗅觉都放到最大,以此来察觉周遭事物。为师就再也不帮助你们了!如果你们踩到了毒蛇,又或者被野兽叼走了,都是活该!” 然后又扬了扬手上的包袱,说道:“你们最好能发现些野兔、麂子之类的东西,不然午饭就只能吃这两条毒蛇了。” 杨整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和大部队分开的时候,一点补给都没有留下,看来之后的十几天,都只能靠山吃山了。也不怪这两位想不到这些,他们都是公子哥儿,平日里都是受别人照顾的,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要自己准备吃食。 要全力运行明识层赶路是非常耗费体力的,所以才走出了四五里距离,两人就累的气喘吁吁的。 最后还是杨整想到了办法,他和王怀本来是一前一后走着,为了节省体力,杨整便让王怀和他并肩走着,两人一人防备一侧,这样总算能减轻些负担了。 只是两人的运气太差,自从运行起明识层行进之后,两人是连一只蚂蚁都没遇见过。一想到中午要吃那两条毒蛇,两人都反胃不已。 第25章 杨整打虎 两人肩并肩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都走得气喘吁吁的,而莫无桑缀在两人后面四五丈的距离,倒是轻松得很。 突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莫无桑也停了下来。 王怀用极轻的声音问杨整道:“杨大哥,你有听到什么吗?“情急之下,也忘记叫杨整师弟了。 杨整用凝重的目光紧盯着正前方的草丛,用同样的轻微的声音回道:“草丛中有呼吸声,虽然低沉,但是悠长有力,怕不是只野兽!” 王怀回头看了一眼莫无桑,发现这老头正在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俩,便知道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师父是不会出手的。于是又转头看向杨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能不能后退,或者绕过去?” 杨整听到王怀的说话声音极不自然,浑身都在发抖。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吓得满头大汗。不过他此时的脑子还是清楚的,说道:“这林中,能威胁到咱们的野兽,只有熊瞎子和老虎了。熊瞎子猎食是不会埋伏的,早就冲过来了。只有老虎才会匍匐在草丛中,等猎物靠近之后突然发动袭击!所以,前面十有八九是一头老虎,它早就发现我们了,只要我们一有异动,它就会扑过来的!” 杨整这样一说,王怀就更怕了,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那我们怎么办?” 杨整嘴角露出坏笑,说道:“只有祸水东引了!” 王怀听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杨整回道:“咱俩斗不过老虎,可有人斗得过,等会听我指令,咱俩一起向后边跑,只要赶在老虎追上前跑到师父后边,到时候他不出手也不行了!” 王怀刚听明白杨整的意思,杨整便扯着他往后奔去!果然,等他们一动,前面的草丛中就传出一声低吼,一头浑身金黄的老虎猛然跃出,直奔着两人而去。 两人只觉得身后腥风阵阵,也不敢回头,只管往前跑。不过两人奇怪的是,莫无桑依旧站在原处,似乎在等着他们。只一瞬间,两人便跑到了莫无桑身后,不过为了保险,两人不敢停下,接着往前跑出了好远。 可是身后并没有传来动静,好像老虎并没有追过来。两人都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又把两人吓得不轻。只见莫无桑站立在一棵大松树的枝桠尖上,那枝桠离地面有三四丈高,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莫无桑也随着枝桠一起摇晃。 杨整两人都觉得很惊奇,不知道莫无桑是怎么站稳的,也不知道这根细小得只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枝桠,是怎么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的。而那头老虎,则趴在枝桠的前端,不停地冲着莫无桑嘶吼,还不停地向前试探。只是这枝桠太小,这老虎看上去有四五百斤重,根本就没办法在这小枝桠上站稳。 两人见到这场景,都惊得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一点什么声响,让老虎又冲着他们来。 可是老虎是很聪明的,见奈何不了莫无桑,转头就爬下了树,朝两人奔过来! 杨整赶紧拔出短剑,倒握在手中,又推了王怀一把,喊道:“后面有个水潭,赶紧过去,下到水里!” 他们来时刚经过了一个水潭,水很清澈,他们还在水潭里饮了水。王怀自然知道水潭在哪里,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杨整则躲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只探出头来引逗老虎,免得它去追王怀。 老虎速度极快,很快就奔到了离杨整不到一丈的距离,然后高高跃起,张开血盆大口,舞着前爪向杨整面部拍来。 杨整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来不及多做考虑,马上闪到了树的另一侧。可是老虎的反应更迅捷,一个侧身转动,就将粗壮的尾巴迎面甩来。杨整躲闪不及,被虎尾重重的扫在胸膛之上,整个人也被甩得倒飞了一丈有余。还好杨整平时练功勤奋,最近又练习了“上星涌泉诀”,身体强度非常人可比,不然被这虎尾扫中一次,就足够要他的命了。 不得杨整查看伤势,这老虎又疾奔而来,张开大嘴直奔杨整咽喉。此时杨整刚被重击,气息不顺,只得强忍着疼痛,往旁边的灌木丛爬去。灌木丛密密麻麻,又布满荆棘,老虎身躯庞大,动作困难,确实不便攻击。可是杨整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被荆棘刮得稀烂,手上、脸上都不见一块好皮。 此时,莫无桑依旧高高的站在树桠上,用上帝视角看着老虎和杨整的追逐大战。虽然面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手中的宝剑早已拔出了鞘,看样子只要杨整有危险,便会掷出宝剑替杨整解围。凭他的功力,有绝对的把握,在老虎伤害杨整之前,掷出宝剑取老虎性命 杨整忍受着身体带来的剧痛,在荆棘中来回的穿梭着,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他仗着身材瘦削的优势也只能稍稍躲避着老虎的攻击,一旦距离稍近,老虎就会高高跃起,向他猛扑而来。好几次都是堪堪躲过了攻击,差点命丧虎口。 杨整的气息越来越乱,终于是被老虎追上,被虎爪重重地在后背拍了一下,顿时口吐鲜血。杨整反应也快,借着虎爪之力,快速向前遁去。老虎依旧在身后狂追不止。 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杨整的气息反而更顺畅了,脑子也清明起来,马上想到了“上星涌泉诀”,于是立即运起顺息层的功法,刹那间便觉得胸间的气闷在慢慢消失,气息顺着经脉有序流动,身上的疲惫之感也消散了许多,脚下便更快了。 身体恢复些后,杨整便不想一味的逃跑了,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刃,想和老虎拼斗一番。毕竟这灌木丛里是利于老虎伸展,自己还是有些胜算的。 杨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小瞧了老虎的本事。老虎见前面的人不再逃跑,它便也放慢了脚步,双眼紧盯着杨整的双眼,在杨整眨眼之际,突然跃起,发起了进攻。 杨整不退反进,向右前方越了一大步,在老虎落地之前,将手中的短刃刺向老虎的软腹。老虎也马上作出了回应,用后爪踹来了杨整的短刃。落地之后又立即转身,向杨整后背扑来。 杨整也不是好相与的,马上持刀横扫开来。这短刃锋利非常,在老虎的左前爪上留下了一道口子。不过杨整自己也被老虎庞大的身躯撞出去一丈多远。 杨整受了重击,只觉得刹时间天昏地暗,眼冒金星。不过不容他调顺气息,老虎又向他冲了过来,毕竟杨整造成的那一点伤,对它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经过这一番搏斗,杨整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老虎的对手,硬碰硬是不行的了,只能先逃命,然后再想办法。于是,杨整又一头扎进了灌木丛里。 杨整在灌木丛里东躲西藏的,用顺息层的功法调息,老虎一时间也追不上他。不过他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躲下去,老虎身躯庞大,又皮糙肉厚,灌木丛已经被它踏倒了一大片,很快杨整就会没有容身之地。而且他的耐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了,再不想办法,不用老虎咬死他,也得被累死。 突然,杨整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杨整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脚踩进了一个坑洞中。再仔细一瞧,发现周围一丈见方的地方并没有灌木,只有一些杂草。这块地面是一块整石组成,却被地下水侵蚀出很多孔洞,这些孔洞如碗口般大小,深浅不一,坑坑洼洼的,如同蜂窝煤一般。而且这些孔洞被杂草掩盖,极难被发现。 见此情景,又想到老虎每次发起攻击的情景,杨整马上技上心头。也不逃跑了,而是主动朝着老虎的方向迎了上去。一见老虎向他奔来,便又回头站在了之前摔跤的地方,还向老虎伸出手去,口中喊着:“来啊!来啊!看你这臭大虫有什么本事!” 这老虎此时也是盛怒之极,鼻尖这些薄弱的地方也被荆棘刮开了数道口子。此时见杨整还气定神闲的挑衅,哪里容得了,立即便向他扑来。 杨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老虎的攻击,也来不及回头查看老虎的情况,又径直钻进了灌木丛中。 杨整期待的情形并没有发生,老虎一击不中,又向杨整追去。杨整听到身后传来老虎的喘息声就知道,他的计谋并没有成功。只得又打起精神,带着老虎在灌木丛里绕圈。 随后杨整又绕到了之前的地方,依旧是站在原地等着老虎。嘴里喊着:“看你这臭大虫还有没有上回那么好的运气!” 老虎又是一个高跃,重重地朝杨整站立的地方坠下。这回杨整没有及时躲避,左肩被虎掌拍中,留下了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印。不过并没有影响杨整躲进观摩丛中的步伐。 杨整跑了一阵,发现身后老虎的咆哮声越来越远,不由得心头一喜,连忙转身去查看情况。 杨整不敢完全跑出灌木丛,只跑到了离老虎约莫两丈的距离,透过低矮的树丛观察情况。只见老虎匍匐在地上,身躯不停地扭动着,还朝着杨整的方向不断的咆哮着。 杨整见此情景,马上走出了灌木丛,随后也不管老虎如何愤怒,纵身一跃,跨在了老虎的背上。老虎天生高傲,是百兽之王,怎能容忍被人骑在胯下,于是扭动得更用力了,杨整险些被甩了下来。杨整马上用左臂用力箍主老虎脖颈,右手握拳,重重朝老虎鼻头砸去。 鼻头是老虎最脆弱的地方,杨整用力捶了十几下,鼻孔中就渗出了血。老虎吃痛,更是愤怒,疯狂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甚至是隐隐有要站立起来的趋势。杨整觉察出不妙,赶紧翻下身来,仔细观察老虎的四肢。 原来老虎的左前腿和右后腿被卡在孔洞之中,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杨整施为。而这也是杨整一直在此地挑衅老虎的目的。此时,在老虎用力的挣扎下,右后腿已经快要拔出来了。见此情景,杨整马上扑上去,将老虎快要拔出的右后腿又狠狠地按了下去。 随后又见老虎的左后腿旁也有一处孔洞,为了保险起见,便准备将老虎的左后腿也按进孔洞里去。可是老虎的力气实在太大,虎爪又锋利无比,杨整被虎爪抓伤了好几处,也始终无法达成目的,无奈之下,只得又跳上虎背,开始故技重施。 等把老虎的鼻头捶得血肉模糊之后,便开始捶老虎的眼睛,又不知道捶了几百下,还是几千下。只见原本凶猛强壮的老虎已经奄奄一息,终于不再咆哮了,慢慢也不再扭动了。杨整也筋疲力尽,稳不住身形,丛虎背上滑落下来,躺在了老虎旁边。一人一虎、一大一小两个身躯,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怀听从杨整的安排,老老实实在水潭中躲着,可他听着老虎一阵阵的咆哮,便又担心起杨整的安危了,随后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道:“好你个不讲义气的王怀,师弟为了救你以身诱虎,你却只知道躲在这水潭中不闻不问,亏你还是师兄呢!”随后就游上了岸,寻老虎的咆哮声去找杨整。 第26章 伏象刀法 当王怀找到杨整的时候,只见杨整血肉模糊地躺在老虎身边,全身上下没有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而老虎也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而莫无桑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见此情景,王怀以为是老虎咬死了杨整,随后莫无桑又杀死了老虎。王怀觉得是莫无桑出手不及时才让王怀丢了性命,便跑向了莫无桑,抓住了他的手臂拼命地摇着,哭喊道:“师父你怎么不早点杀死老虎!呜呜呜!师弟被老师咬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莫无桑不理王怀的责难,此刻他脑子里依旧在回想着杨整是怎么在这等绝境中杀死老虎的。杨整的勇敢、果决、智谋,都让他震撼不已。 王怀见莫无桑不搭理他,便用手抹去了涕泪,又开始更用力地摇晃他的手臂。莫无桑依旧不搭理他。可当他又一次将抹了鼻涕的手伸向莫无桑的时候,这老道士终于忍不住了,用力甩开了王怀的手臂,怒斥道:“人还没死呢!嚎什么丧!” 王怀被骂得愣在当场,随后又反应过来,连忙跑到杨整旁边,试探了一下鼻息,见杨整气息尚存,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替杨整把起了脉,杨整脉搏深沉有力,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只是快而虚浮,明显是短时间过度劳累所致。 随后王怀又观察起旁边的老虎来。这老虎虽然耷拉着脑袋,可这面目全非的样子,也把王怀吓了一跳。王怀又像刚刚给杨整试探鼻息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到了老虎的鼻子前面。这老虎受了杨整近千下重拳,脑浆都快被打散了,虽然还没死透,可也是气息微弱,离死不远了。 确认了老虎再无威胁之后,王怀转身又准备将杨整扶起来,却被莫无桑叫住了。莫无桑道:“他刚与猛虎殊死搏斗,耗尽了全身精气、此时体内气息凌乱、经脉不顺,不宜多动,否则极易破经逆气、伤及肺腑。先让他躺一会儿!” …… 杨整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头晕目眩。他用力睁开了眼,可是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枯草上面得。不过他隐隐听到身旁有一快一慢两道呼吸声,快的蓬勃有力,慢的深邃悠长,应该是师父莫无桑和王怀这个小师兄。听到这两道呼吸声,杨整便放下心来。 此时杨整觉得浑身无力,口中又很是干渴,便向王怀伸出手去,想让他给自己弄点水喝。只是这一伸手,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痛感直升脑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杨整痛得直接大喊出来:“啊!!!” 王怀马上凑了过来,轻轻抚在杨整得肩头,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此时莫无桑点燃了之前准备好的火把,也凑了过来。 杨整问道:“我们只是在哪里啊!” 王怀回道:“我们还在山里呢!师父寻了一个山洞,这洞里还挺暖和,你没事了?” 杨整借着火光往四周瞧了瞧,见他们三人确实是在一个山洞之中。这是个弧形的山洞,形状像是初七初八的月亮。山洞不宽,左右不过多半丈。洞中间铺上了厚厚一层枯草,此时杨整就躺在枯草之上。莫无桑和王怀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 杨整说道:“我没事,有点渴了,想喝点水。” 王怀忙从腰间解下了水袋,小心翼翼地喂杨整喝水。 杨整觉得这水很苦涩,倒像是药,便邹起了眉头。不过出于对王怀的信任,他也没有停下了,一直喝了小半袋。 这时莫无桑终于开口了:“我瞧了你的伤势,还好都是些皮肉伤,没什么要紧的地方。不过你这全身上下都刮烂了,也不容小觑,怀儿便给你抓了一下愈伤的草药,咱们就在这里养好伤了再走。” 杨整道:“谢谢师父师兄了,我感觉没什么大事,明天就可以走了!” 莫无桑道:“急什么,你打死的那头老虎,够我们吃个把月的了!” 一说到这个杨整便兴奋了,心中也难免骄傲起来,感慨道:“这老虎可真难对付,还好师父教的“上星涌泉诀”我练到了顺息层,不然早被老虎追上撕烂了!” 杨整的话让莫无桑很受用,当即也表扬起他来:“你能临危不乱,因势利导,于绝境中寻找生机,实在是难能可贵,也没有枉费祖师潜心研究的功法,很好!很好!” 杨整也谦虚起来:“没有没有!都是师父教得好!这“上星涌泉诀”确实是难得的好心法,刚开始我气息不顺,眼见就要命丧虎口了,只要运气顺息层的功法,整个人的气息马上就顺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莫无桑和杨整两人互相吹捧的时候,王怀却低下了头,这可和他平时活泼开朗的样子不太一样,杨整意识到这点,问王怀道:“小师兄怎么了?” 王怀道:“要不,以后还是你做师兄,我做师弟!” 杨整知道王怀是特别在意这个“师兄”名分的,王怀的话让他感到很疑惑,只得把求助的眼光看向莫无桑。 莫无桑道:“怀儿觉得当时一个人跑了是不讲义气,特别对不住你了,如今你又被老虎弄得遍体鳞伤,他就更过意不去了。已经偷偷哭了好几次鼻子了。” 杨整笑道:“小师兄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当时是我让你走的,情况紧急,哪容得了人想那么多。更何况有师父在旁边,哪里会有危险。只是师父想锻炼锻炼我们罢了!我现在也好好的,你可别想太多哦。” 杨整的话并没有什么效果,王怀还是执意要让杨整做师兄,还说道:“关键时刻都是你拿注意,有危险了是你冲在前面,我还要受你照顾,哪里配当师兄嘛!” 杨整拗不过王怀,只得请莫无桑开导他。莫无桑却说道:“你们是我的弟子,论资排辈的事儿还是我来。杨整你确实年纪更大,阅历也更丰富,况且行事稳重,对怀儿多有照拂,咱们就不已入门时间来定了,还是你做师兄!” 莫无桑是师父,他的话杨整只能遵从。就这样,王怀没做几天师兄,便又成了弟弟了。 第二日一早,莫无桑便让王怀将杨整扶出了山洞。出来山洞杨整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在一处山谷之中。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谷,南北两面各是高山,中间有一条小溪流穿过。小溪两边是大块的平地,地上是各式各样的鹅卵石。 王怀扶着杨整坐在了小溪边的一块巨石上,莫无桑则站在他们前方的平地上。 莫无桑抚了抚长须,说道:“今日为师就正式教授你们刀法、剑法。我先使一套伏象刀法,杨整你好好看着!” 莫无桑用的是杨整的佩刀,只见他使起刀来潇洒灵动而又气势恢宏,时而向上挑动,时而又转身前刺。杨整之前练的是军中刀法,也是有些水准的,他知道莫无桑这套刀法比他之前的刀法要高明了很多倍。这套刀法使起来飘逸似舞,却又没有一个招式是多余的。杨整知道,要是他自己用军中刀法去抵抗,估计不出三招便会败下阵来。 莫无桑使完之后,问杨整道:“老夫刚使的是伏象刀法的第一层,是以豺狼为假想敌创造的刀法,你看完之后有和感悟?” 杨整回道:“师父这套刀法并没有以凌厉取胜,而多是以防守为先,以稳住形式后再寻破敌之策。想来是因为豺狼多是以多敌一,所以这套刀法的假想敌并不是一匹狼,而是群狼。使这套刀法,在以一敌多,或者战场上杀敌时,当有不俗效果。亦或者是逆境中,也可以自保为先。” 莫无桑听完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天赋异禀,一下就说道了点子上。你说得很对,这套伏象刀法,第一层是以豺狼为敌,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招式;第二层是以花豹为敌,是以灵巧而破敌之迅猛;第三层是以猛虎为敌,是以多变而破敌之强势;第四层便是以大象为敌,大象有比财狼更懂合击,也有不逊于花豹的敏捷,更比猛虎更加凶猛,所以第四层结合了前三层的优势,而更具威力,又要结合“上星涌泉诀”的心法,才能练成。” 说罢,莫无桑又连续舞动手中的大刀,然后向小溪旁的一块巨石劈去,只轻轻一刀,巨石立即被劈成两半,而他手中的刀却完好无损。杨整和王怀两人当即被惊得呆立当场。 还是王怀先反应过来,忙去看了看被劈开的巨石,又转向了莫无桑,开启了他的“摇手大法”,将莫无桑的手臂摇过了头顶,撒娇道:“师父师父,我也要学着伏象刀法,那什么凌烟剑法我不学了!” 杨整道:“师弟,你可别不识货,你没看师父平时都是用剑的吗?师父的剑法肯定更加精妙。而且那套凌烟剑法是祖师所创,肯定不会比伏象刀法差!” 杨整这样一说,王怀也觉得有道理,当即又缠着莫无桑让他将凌烟剑法使来瞧瞧。 第27章 什么是白匪 安城,皇宫延寿殿,此时宇文毓正在进行他的登基仪式。从今日起,他就是大周的天王了。可是他并不高兴,因为就在他登基前,他的兄弟、上一任天王,宇文觉死了。 虽然讣闻上写的是因病不治而亡,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宇文护暗中诛杀了宇文觉。在新天王登基前诛杀上一任天王,谁都知道宇文护这是杀鸡儆猴。他是想告诉宇文毓,你要是不老实,你这个天王老子也杀得。 天黑了,宇文毓像个提线木偶般走完了所有的登基仪式,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后宫。其实比起身体,他的心更累。他知道,自己要么顺着宇文护的意,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天王,要么稍加反抗,然后被宇文护罢黜诛杀。至于抢班夺权,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比起宇文毓,他的王后独孤氏对宇文护的仇恨更甚之。因为她是独孤信的长女,宇文护逼死了他的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此时宇文毓正斜躺在床榻上发呆,独孤氏缓缓走了进来,屏退了所有随侍的内侍,然后坐在了宇文毓旁边,俯下身轻抚他的胸膛,爱怜道:“相公不必如此懊恼,万事都有奴家陪着你!”和宇文毓不愿意当天王一样,独孤氏也并不愿意当这王后,所以依旧称呼宇文毓为相公,而不称陛下。 宇文毓在妻子面前终于褪下了坚强的伪装,恨声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宇文护有多跋扈无礼,大殿之上,将我呼来唤去,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指责我不通礼仪,连仪式流程都搞不清!还要代替我像祖宗行礼!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王后连忙抚住宇文毓的嘴,轻声道:“相公小声些,这里里外外都是宇文护的人,被人听了去,性命不保!” 宇文毓这才压低了声音,可还是不服气地道:“让他杀了我,让世人看看,他宇文护是如何连杀两个天王的!” 王后说道:“这大周的天下是太祖打下来的,你是太祖长子,要替太祖将这天下夺回来!怎能轻言生死呢?”其实王后也不在乎天下是谁的,她是不想宇文毓就此放弃,因为她要替父亲报仇! 宇文毓颓然道:“如今宫城内外,朝殿上下都是宇文护的人,我又怎能和他抗衡啊!” 王后说道:“先帝封了那么多有功之臣,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帮助陛下吗?虽然楚国公、卫国公不在了,可是隋国公、燕国公、赵国公他们还在。他们手中都有兵权,都是太祖的宠臣,以前的职位比宇文护更高,难道就愿意屈居宇文护之下吗?” 宇文毓还是觉得没什么希望,说道:“可是,我连私下见他们一面都做不到,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王后继续宽慰道:“我父亲死前曾经和隋国公立下了婚约,将我七妹许配给了杨整,我想借助这个关系,应该能和隋国公联系上!” …… 京中的勾心斗角杨整并不知情,此时他和王怀正在莫无桑的指导下各自练着武艺。 他们已经在山谷之中待了三天了,这三天来,山谷中的每一块石头都被劈了不下十次,可是他们不仅还不能劈开石头,各自的兵器也快被他们劈成废铁了。他们总是渴望能像师父一样,轻松的将石头劈开,可是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王怀很不服气,因为他不仅劈不开石头,连和杨整的互相切磋也从未赢过。于是他又开始找莫无桑的麻烦,他质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偏心眼了,为什么每次比试,我都觉得我的招式被师兄压制了,你是不是专门教了师兄对付我剑法的招式?” 莫无桑无奈道:“你师兄的底子本来就比你好,你打不过他很正常的!还是抓紧练,你俩的进步都太慢了,真是给师门丢脸!” 其实两人的进步已经很快了,快得莫无桑经常偷偷地笑,收了两个天才当徒弟,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 如今两人都已经将“上星涌泉诀”练到了第二层的最后一个穴位中庭穴,只要临门一脚就能练至第三层,而且各自的刀法、剑法都已经将第一层融会贯通了,这都是一千年才能出一个的奇才,结果一下被他赶上了两个。尤其是杨整,虽然身上有伤,可是也没有耽误练功,他的伏象刀法已经达到了“破花豹”的境界了。 第四日清晨,莫无桑检查了杨整的伤势,觉得并不大碍了,便带着他们继续上路了。 又在山中走了四五日,他们竟无意间走出了山林。既然出山了,他们便想着找个地方修整一下。毕竟这十来日的丛林生活,已经让他们与野人无异了。 经过一番打探,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武始郡,如今正在武始郡临洮县的地界,县城就在他们北边不到十里路。 三人的狼狈模样在进城的时候遭受到了守城官兵的好一阵盘问,不过好在有钱财开道,还是顺利进了城。 一进城他们就觉得这城中的气氛诡异得很,好像所有人都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而且所有人看到他们都会认真打量一番,然后避而远之。 莫无桑本想找个人问一下,可是所有人见到他们的模样都不愿意靠近,他们只得先找个客栈落脚。 临洮县是个小县城,没走几步他们就见到了一个客栈,这个客栈取名也随意得很,牌匾上就写着“客栈”两个字。 三人施施然走进了客栈,客栈不大,前厅才两丈见方,只摆了四个桌子,现在不是饭点,也没有客人。柜台就设在大门边上, 掌柜的伏在柜台上正在打盹。杨整走上前去,唤了一声:“掌柜的!” 掌柜的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还没睁开眼便下意识地问了句:“客官几位啊,打尖还是住店啊?”这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头儿,瘦骨嶙峋的,一身粗布麻衣,头顶上扎着麻布头巾,脸色黝黑。 杨整回道:“三位,住店,烦请准备三间客房,再打些洗澡水,备点吃食。” 掌柜的听了杨整的话才清醒过来,认真的打量起杨整三人来。等看清了三人的打扮和样貌后,竟惊恐地喊了出来:“你们打哪里来!要干什么?” 掌柜的反应和大街上的人如出一辙,搞得三人好生奇怪,不过为了住店,杨整只得耐心地解释起来:“我们从山里来,是狼狈了些,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掌柜的听说他们从山里来,口音又奇奇怪怪的不像本地人,眼神便更加惊恐了。不过还是给他们做好了登记,带他们去了后院二楼的客房。不过掌柜的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只说给他们准备洗澡水,便匆匆走掉了。 他们虽觉得奇怪,不过三人都疲惫得紧,又仗着一身本事在身,也不多想,便各自在房间里歇下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杨整还没睡着呢,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像是那掌柜的声音:“老爷老爷!快快!就是这三间房!” 随后房门便被推开了,涌进来四五个人,杨整一看,来的全是官差,不由分说地便要擒拿杨整。杨整哪里会素手就擒,只三招两式,便将几人击打在地。 隔壁莫无桑和王怀房中也发生着同样的场景。掌柜的站在客房外的走廊上,看着这些官差的狼狈模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三人都没有下死手,躺在地上的十几个官差都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跑到了客房外的走廊里。 为首的班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赶紧下令道:“赶紧去县里禀告县尉大人,这些野人厉害得紧,让大人多带些人来!” 人群中立刻走出了一人,跌跌撞撞地走远了,其余人都簇拥在班头身旁,好像这样就安全一些。 这时师徒三人都走出了房门,杨整傲然道:“你们最好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今天这事儿可没法善了!” 班头色厉内荏道:“你们这群野……野人,无端杀戮良民在先,如……如今又进城行凶,是要造……反吗?” 王怀生气道:“什么杀戮良民?什么进城行凶?你把话说清楚!” 班头道:“别装了!我武始县武力不济,奈何不了你们这帮白匪,等郡里的军主大人带兵来了,一定将你们尽数剿灭!” 杨整和王怀听得越来越糊涂,反而是莫无桑见多识广,听明白了些。他问班头道:“你看清楚了,我们都是正经的中原人面相,哪里像是白匪了?” 班头执拗道:“你们穿着破衣烂衫,这两人又如此白皙娇嫩,不是白匪又是什么?” 莫无桑笑道:“这两个少年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长得白嫩又有什么奇怪。他们家中大人让老道带他们出门历练,这才在山中被荆条刮烂了衣裳,又有何不可?” 班头认真瞧了瞧莫无桑,果然是一副道士的模样,又看了看杨整和王怀两人,见两人虽然生得白皙,却也和白匪有些区别,两人身上的衣裳虽然破烂,却也能看出是汉人服饰。 班头似乎也不那么坚定了,弱弱地问道:“你们真的不是白匪?” 王怀气得大叫道:“我们连白匪是什么破烂玩意都不知道,哪里是什么白匪了?” 班头又问道:“你们吃蛇肉吗?” 这莫名其妙地一问让王怀更生气了,说道:“你才吃蛇肉了,长虫恶心死了,又腥又臭,谁爱吃谁吃!“ 班头这下终于相信这三人不是白匪了,白匪以蛇为神灵,是不会如此亵渎他们的神灵的。 第28章 白匪的来历 还没等杨整他们搞明白什么是白匪,临洮县的县尉就带着一帮人蜂拥而入,这些人有官差,也有百姓,都叫嚷着:“白匪在哪里!?白匪在哪里!?” 班头赶紧迎了上去,喊着:“误会!误会!没有白匪!没有白匪!” 随后一个穿着墨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出人群,挺着个大肚子,刻意捏着嗓音问道:“陈班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倒是官威十足的样子。 陈班头赶紧道:“见过大人。是这客栈的掌柜见着几位打扮有点像白匪,这才去衙里通知了我们,刚刚小的已经盘问过了,确实只是过路的旅客,是中原人,不是白匪!” 县尉依旧吊着官腔问道:“哦?是吗?事涉白匪,还是慎重点好。可不是你陈班头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的,不然出了纰漏,县令大人那里,本官可交不了差!” 这时,县尉的眼光也瞟向了杨整他们这边,当看到莫无桑的时候,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吃惊道:“哎哟!这不是莫神仙吗?您老怎么到了这里?” 莫无桑仔细瞧了瞧这县尉,始终是没有认出来。 县尉连忙凑上前去,向莫无桑行了一礼,拱手道:“莫神仙,下官是五年前临洮县的县尉张继先啊,劳您老当年诊好了家母的肺热病,您忘记了吗?” 莫无桑终于是有点印象了,这些年他游历四方,虽不像王郎中一般以治病救人为主,却也是一路行侠仗义,广施善举,帮助了好多人,一时间想不起来倒也情有可原。 张县尉见莫无桑像是想起他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忙转头对陈班头道:“陈班头,赶紧替本官张罗一桌上好的酒菜,机会难得,本官要好好感谢一下莫神仙当年的恩情!” 随即又遣散了众人,将莫无桑三人引进了房中。 莫无桑其实并没有想起来这个张县尉到底是何许人也,不过正好问清楚“白匪”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拒绝。 张县尉将三人引到房中的桌边坐下,解释道:“莫神仙,这白匪您是知道的,当年在武始县您就见过了,最近这段时间,这些白匪是越来越猖狂了!” 通过张县尉的解释,杨整和王怀终于弄清楚白匪是怎么回事了。 两百多年前,正值天下纷争不止的时候,有几百个皮肤白皙的人从西域来到了武始郡。当时有很多游牧民族的人来中原安身,这些人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毕竟大多数的人与当地人经过数年的朝夕相处后,也都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可是这些“白人”生活习惯和中原人大不相同,又有着中原人难以接受的信仰,竟然以蛇为神灵,甚至与蛇同吃同住,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和当地人和谐相处。于是,他们的族长便带着他们住进了祁连山的深处,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是偶尔会下山买一些盐铁之类的必需品。 这些“白人”平时的打扮便是穿着破衣烂衫,不修边幅,和杨整如今的模样倒有七八分相似,怪不得会引起误会。 本来这些人与当地人井水不犯河水,已经和谐相处了两百多年了。可就在上个月,当地有几个猎户进山打猎,竟然和这些白匪起了冲突,被抓了四五个人,还有两个人因为伤到了要害处,当场就死了。侥幸逃回来的几个人便去县衙报了案。 县里当即组织了几十个民壮前去营救,可是这帮白匪早有准备,利用山里崎岖坎坷的地形,设下了许多陷阱,将这些民壮打了个落花流水。更严重的是,等这些民壮回来之后,竟然又有白匪在天黑的时候下山,将他们掳上山去。 从上月至今,已经有四五个人被白匪强行掳走了。可是这些白匪在山里行踪飘忽,难以对付,县里也是束手无策,所以百姓们才会闻白匪而色变。好在县令大人将情况汇报给了郡里,郡守大人答应安排军队过来帮助剿匪! 杨整好奇地问道:“县尉大人,既然这两百多年来白匪都不曾闹过事,此次突然大反常态,可是有什么缘由啊?” 张县尉无奈地道:“这些白匪行事诡秘,从不与人解释,而且他们当中没有几个知道说汉话的,根本就沟通不了。” 杨整转头对莫无桑道:“师父,我看这事情并不简单,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当地百姓怕是难以安生了。” 王怀兴奋地道:“师兄难道有什么好法子,要拔刀相助吗?” 王怀之所以和莫无桑一起出来游历,就是向往着见义勇为,救民于水火的侠客生涯。一想到自己那“事了拂衣去,不留大侠名”的潇洒模样,就不禁兴奋起来。 杨整道:“我哪有那般本事。这些“白人”长年生活在山里,在山地丛林间高来高去、如履平地,哪是容易对付的!” 张县尉叹道:“杨公子说得是,县里也想着组织些人去营救,可是进山之后,连这些白人的面都见不着。” 此时莫无桑终于开口了,问张县尉道:“我记得曾在武始县遇到过一个白人求医,后来跟随他们上山救治过一个“白人”老者,难道就是他们吗?” 张县尉连忙道:“对对对,就是他们!您上山救治白人的事儿,下官也还记得!” 莫无桑又道:“老夫记得这些白人倒也是通情达理的,不像是无事生非的人。老夫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张县尉赶紧起身向莫无桑行了一礼,说道:“这件事如今是本县的头等大事,县衙上下都被弄得焦头烂额,县令大人都病倒了。如果老神仙能够帮忙解决此事,那对本县百姓来说,真是莫大的功德!” 莫无桑的本事张县尉是清楚的,如今有点希望,当然赶紧顺杆往上爬。 莫无桑道:“老夫是出家人,只会治病救人,本不理这些俗事。可是既然赶上了,又与老夫有些渊源,看来老夫是难以袖手旁观了!” 张县尉见莫无桑没有推辞,连忙唤来了陈班头,叮嘱道:“陈班头,你留在此处,好生招待老神仙,我要去面见县令大人,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他!” 张县尉风风火火地走了,陈班头不敢耽误,先安排人给三人打来了洗澡水,又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酒菜,倒是把三人服侍得舒舒服服。 晚饭过后,张县尉又急匆匆地回来了。说是县令大人听闻了莫无桑师徒的义举,本来前来拜访,只是重病缠身,不便行走,特请老神仙去县衙相见。 临洮县地处西北边陲,土地贫瘠,交通不便,是个人地两穷的小县,所以这县衙也穷酸得很,只是个两进的院子。一进院做了县衙大堂,左右的耳房便是县衙各吏房的办公之所。二进院便算是县令的私宅了,也只有三四间小房,和正中的会客厅。 临洮县令于谨和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削老头,当年是跟随宇文泰打天下的老兵,因为立了些军功,才得了个到小县城当县令的机会。他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自从到了这临洮县后,事事都替老百姓着想,广施仁政,县中百姓都对他多有爱戴。只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了许多暗伤,如今年纪大了,身体虚弱得很。 “白匪”的事让于县令焦虑非常,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的不堪,请县里的郎中开了几副药,却也不见效果。 刚刚张县尉来报,说是县里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老神仙,能帮忙解决“白匪”之患,这让于县令马上来了精神,马上便要去见见这位老神仙。张县尉历来稳重,想来是不会诓骗他的。 不过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走不得远路,而他为了节省县里的开支,把原先的轿夫也给辞了,如今只得请老神仙到县衙里来商量“白匪”的事,希望老神仙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他的失礼。 天已经快黑了,此时于县令正在会客厅等着老神仙。会客厅的陈设很简单,堂下正位有一张发黑的旧桌子,旁边的两把椅子也是破旧不堪。左右下首的桌椅就更破败了。因为于县令是行伍中人,所以墙壁上也没挂上一些附庸风雅的字画。 过来一会儿后,有人进来通禀,说是张县尉已经引着老神仙来了,马上就到县衙门口了。于县令便命人搀扶着他,去县衙门口迎接老神仙。 杨整三人随张县尉来到了县衙,只见县衙门口一个老头搀扶着另一个更老的老头在等着。 张县尉赶紧快走几步,扶住了于县令,说道:“县尊,您怎么出来了,这位就是我跟您说道莫老神仙,这两位公子是老神仙的高徒。” 于县令忙挣开了搀扶着他的两双手,颤颤巍巍地向莫无桑作了个揖,说道:“本该是老朽去拜访老神仙,只是老朽这身子不争气,辛苦老神仙来见,还请老神仙不要见怪!” 莫无桑见惯了别人的阿谀奉迎,只是都是些小辈后生,如今这于县令偌大个年纪,对他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杨整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看到了师父的窘迫,连忙迎上前去扶起了于县令,说道:“见过县尊,师父历来教导我们尊老抚幼,多行善举,贵县不必多礼!” 莫无桑对杨整的反应很满意,接着说道:“出家人不拘俗礼,进去说话!” 第29章 杨整的野心 于县令用来招待师徒三人的只有一壶普普通通的茶水。进入了会客厅之后,于县令和莫无桑坐在了上首,张县尉坐在于县令下首处,杨整和王怀没有落座,只侍立在莫无桑身侧。 于县令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王怀就在杨整身后嘀咕上了:“这老县令一身陈疴旧疾,病入肺腑,难医、难医!” 王怀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得真切。于县令听了只摇头苦笑,浑不在意。莫无桑斥责道:“臭小子!乱讲什么!还不快给于大人道歉!” 于县令忙摆手到:“不必不必!老神仙不必介怀,这位小哥说的是,老朽确实是一身毛病。只怪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留下了不少暗伤,当时年轻力壮,没有在意,如今年纪大了,这旧伤新病就一起来了。” 一旁的张县尉忙站起身来,向莫无桑躬身道:“小县地偏人贫,百业凋敝。许多百姓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县令大人为了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日夜操劳,废寝忘食,这才落下这一身的病痛。恳请老神仙妙手仁心,一定替县令大人诊治一番,下官替全县百姓谢过了!” 莫无桑忙起身扶起张县尉,说到:“县令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老夫既然遇到了,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不过,老夫是方外之人,只治得了一些小病小痛,如今县令大人痼疾已深,老夫怕是无能为力了!” 张县尉听完一脸沮丧,低头不语。他知道莫无桑是德高望重的宗师,他说医不了,那就肯定是医不了的。 不过于县令倒是看得开得很,见张县尉如此悲伤,忙开解道:“老朽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早就活够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老神仙不必为老朽劳心了,张县尉你也放宽心,老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了,哈哈哈!” 此时杨整见王怀一脸轻松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笑意,便出来说到:“县令大人心胸豁达、看淡生死,实在是难能可贵;县尉大人忧心上官,有情有义,也让人佩服。不过二位大人怕是理解错家师的意思了。家师医不了的病,也不是别人也医不了的!” 闻听此言,张县尉又来了精神,见杨整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激动道:“莫非杨公子能医治县令大人的病?” 杨整将王怀推向前去,说道:“县尉大人误会了,晚辈不会医病,会医病的是我师弟。我师弟可是王叔和的后人,家学渊源,医术高超,县令大人的病,还是让我师弟瞧瞧!” 张县尉忙又向王怀行了一礼,恳求道:“还请小神仙仁心护佑,施以妙手!” 王怀连忙躲开,说到:“您快起身,这一晚上都作了多少揖了,小心把腰折了,回头我还得多医一个人!” 莫无桑见王怀没有推辞的意思,想必他是能医好于县令的,也开口说到:“怀儿,既如此,你赶紧给县令大人诊治,县令大人年纪大了,病情不宜久拖!”说完便起了身,将座椅让给王怀。 王怀也不客气,在于县令对面坐了下来,将手搭在桌面上,说到:“请大人伸出左手,先把把脉!” 于县令呵呵一笑,伸出了左手,说到:“如此就有劳小神仙了!” 王怀给于县令两只手都切了脉,又来了一盏灯,好好观察了一番于县令的面色。又在于县令的胸腹间按了按,一番诊治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却始终不发一言。 王怀的沉默可急坏了张县尉,一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两眼紧紧地盯着王怀,生怕他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 好在王怀终于诊治完了,将座椅又让给师父,才开了口,他对于县令道:“老大人,您以前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刀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右肋被利器刺入,而且伤口很深。” 于县令说到:“小神仙真是华佗再世啊,你说得一点不差,这伤当年差点要了老朽的命,还好老朽命硬,活到了现在,倒是赚着了!” 王怀接着说到:“您不仅是有伤,而且气血不顺,精气不足,显然是太过操劳所致,从现在开始,您要卧床休息了,至少要卧床一月,才能有所好转!” 听到要卧床一月,于县令笑了,说道:“老朽是忙惯了的贱骨头,莫说躺一个月,怕是一天也闲不住啊,这病不治也罢。还是请莫老神仙帮忙想想如何解决白匪之患。”于县令语气平和,显然是不在意自己的病的。 王怀却说到:“一个月哪里够啊,要想治好您的病,至少要一整年。久病要猛药,您这身子骨太虚,所以要静养一个月,服用一些增补的药之后,才能开始服治病的药。而且您这病复杂得很,当年那一刀,将您得肺、肝、脾都伤到了,所以得逐一调理,月月换药,直到一年后,才会慢慢见好。要是置之不理的话,您这身体,怕是连今年的月饼都吃不上了!” 见王怀说得这么严重,张县尉忙向于县令说到:“大人啊,您就这听小神仙的话,好好养病。这半年来,您的身体每况愈下。半年前还使得动刀剑,如今连吃饭的碗都拿不稳了。本县好不容易盼来了您这么一位爱民如子的县令,您要想为本县百姓多做点事,就更要爱惜身体才是啊!” 于县令却不理会张县尉,只是对莫无桑道:“不知老神仙可有什么法子教与老朽,好解决本县的白匪之患啊?” 莫无桑没有回话,只是看向了张县尉,见张县尉满脸的祈求之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搭话了,只得又把目光望向了一向机智聪敏的杨整。 杨整受到了师父的示意,先看了看淡然的于县令,又看看焦急的张县尉,向于县令拱手道:“县令大人,我们师徒三人倒是可以替贵县解决白匪之患,不过,需要您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们才好放心施为!” 于县令笑道:“好说好说,什么条件老夫都可以答应。不过本县山远地偏、穷山敝水的,怕是没有多少财宝能入得了贵师徒的眼啊!” 杨整笑道:“哈哈哈,不要珍宝钱财,只要县令大人的一句承诺!” 于县令问道:“什么承诺?老朽只是个芝麻官,承诺怕是不值钱哦!” 杨整道:“您放心,这个承诺对您来说易如反掌,晚辈也知道您的品性,不会让您做违背道义的事情的!” 于县令思忖一番,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不能付出的,便爽快地道:“好!老朽答应了,只要贵师徒能帮本县解决白匪之患,老夫便承诺你们,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杨整笑道:“既如此,师弟,你可以为县令大人开药了!” 于县令闻言一怔,嘴里只喃喃道:“这这” 莫无桑笑道:“好了好了,县令大人偌大个年纪,整儿就不要跟老人家饶舌了!”随后又转头对于县令道:“徒弟顽劣,县令大人不要见怪,我这徒弟是说啊,只要您安心养病,白匪的事情,包在我师徒身上了!” 杨整怕于县令拒绝,连忙道:“县令大人可是答应我了的,可不许反悔啊!” 于县令哈哈一笑,道:“贵师徒不问富贵,不取钱财,却一心为我这把老骨头着想,老朽要是在拒绝,怕是辜负了贵师徒的一片善心啊!” 于县令的病确实难治,好在有王怀这个医药世家的传人在,一口气给开了十几几副药,还写了好长一篇用药说明,嘱咐于县令一定要按说明上的方法服药。 等王怀开好药后,杨整特意嘱咐王怀道:“师弟,今天县令大人这个病例你可要好好记下来,回头可记在你王家的《千症有方》中,回去之后也好向你父亲有个交代!” 王怀回道:“师兄有所不知,《千症有方》中已经记录下了这种病症,我才知道怎样开药,不然也不会如此有把握了!如今年年战乱,像县令大人这类病人并不是个例!我家老头就治过好几个了。” 杨整闻言也只能感叹世事艰难,可是后来一统天下的隋文帝已经因为自己早逝了,不知道又有谁能接过这伟大的历史使命。 因为第二日还要处理白匪的事情,给于县令开好药后,师徒三人便早早的回客栈洗漱休息了。 只是这一夜,杨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顺利入眠,他脑子里一直想着王怀的话。如今年年征战,民不聊生,必须要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出现,才能避免战争,让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原本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已经死了,又有谁能够完成这历史伟业呢?下一个千古一帝是唐太宗李世民,可是他还要等好几十年才会出生呢! 杨整越想越苦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床已经老旧了,杨整每翻一次身就“咯吱咯吱”的响,莫无桑是个耳聪目明的宗师,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走到杨整门外问道:“整儿怎么还不睡觉?是在担心白匪的事?” 杨整回道:“不是的师父,只是想起了不久前去世的大哥,心中有些难过,一时间睡不着。大哥是家里的本事最大的,向来最得父母心意,如今不在了,两位老人怕也是难过得很!” 莫无桑宽慰道:“不是还有你吗?我看你也英姿勃发,文武兼备,肯定是个有前途的。大哥不在了,你也可以接过家中的担子,好好孝顺父母。你越是出人头地,你父母的丧子之痛就会越轻!” 莫无桑的话让杨整恍然大悟,暗道:“是啊!既然历史上的隋文帝不在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另一个隋文帝呢!”自己是隋文帝的兄弟,有同样的家世背景、同样的人脉资源,况且自己还有超越时代的视野眼界,没有理由做得比隋文帝更差啊! 杨整一时激动,竟忘记了回话。莫无桑以为杨整是过度悲伤才没有回应自己,便又开口道:“若是实在无法入眠,就练习一下“顺息层”的心法,调顺气息后,自然就好了。” 杨整回道:“谢师父提点,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 第30章 山中遇伏 翌日清晨,师徒三人早早的起了床,洗漱之后便准备去客栈大堂,让掌柜的弄点吃食。不料刚一走进大堂,就见张县尉已经坐在大堂中间的饭桌上了。桌上摆满了吃食,有米粥、面饼、油馍,甚至还有两碟羊肉,很是丰盛。 张县尉见师徒三人走进来,忙起身招呼三人入座,又问候莫无桑道:“老神仙昨夜睡得可好啊,这客栈条件简陋,可没影响您休息!” 莫无桑回道:“老夫方外之人,不在意这些。在高宅大院不觉得舒服,荒野山洞也不觉得难受!” 张县尉忙道:“那三位就赶紧吃些早餐,这都是我让掌柜的现做的,热着呢!”说完便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米粥,又分别夹了一块油馍到碗里。 杨整道:“张大人贵为本县县尉,朝廷命官,可不要如此客气,反倒折煞小可了。” 张县尉嘿嘿一笑,说到:“下官只是个芝麻小官,你们是莫老神仙的弟子,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以后也一定是一方宗师,哪是我能比的了的!” 莫无桑说道:“好了好了,整儿不要调侃张大人了,张大人如此殷切,也是为了这一县百姓!” 张县尉朝莫无桑拱拱手,道:“谢老神仙理解,这天还没亮,县令大人就把下官叫了过去,差我来问问老神仙,可有对付白匪的良策。可怜县令大人一心为民,不然下官也不好一大早就来打扰贵师徒了!” 王怀听了这话,很是生气,说道:“哪里有什么良策!吃完早饭,师父自会带着我们去寻那些白匪,走一步看一步罢了。这县令老头,不遵医嘱,好好养病,真是白费了师兄的一番苦心!” 张县尉尴尬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整见了,知道他和老县令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也不忍苛责,说道:“张大人不用着急,白匪的事自有我师徒三人去处理,你还是回去好好劝劝县令大人,养病要紧,不要再这般操劳了。” 张县尉道:“县令大人身边自有人照料。山中道路崎岖,方向难辨,下官带了些识路的差役,与三位一同进山。” 巳时三刻,张县尉已经带着师徒三人进山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已经到了祁连山深处。此处山高林密,怪石嶙峋,仰有茂叶敝日,俯有杂草掩地,当真是寸步难行。 师徒三人倒还好,反倒是张县尉和那八九位差役,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提不起一丝力气了。要不是周边都是齐腰深的杂草,早就躺地上歇着了。 之前在客栈要捉拿杨整他们的陈班头也在,他对张县尉讲到:“大人,之前我们进山,就是在这附近被白匪偷袭的,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要让兄弟们都休息一下,不然遭到埋伏,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不料话音刚落,就有风啸声传来。杨整和王怀二人眼明手快,马上发现是有几块巨石向人群中袭来,二人不退反进,向巨石飞来方向跃去,一刀一剑,刹时间将几块飞石劈碎,然后又平稳落回地面。 等张县尉等人反应过来,只有刀剑劈石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若不是有细碎的石子划破脸皮带来的疼痛,还以为是做梦呢! 落地后杨整警惕的环视四周,随后喝道:“都蹲下身子,找大树掩护!”这些差役倒也机警,马上蜷缩着身子,找棵大树倚着。只有莫无桑依旧站在原地,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过也没人会多余担心他的安危。 随后杨整二人将明识层的功法运到极致,两人背靠着背,时刻感知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小会儿,杨整又向众人示警:“小心箭矢!”随后一阵箭雨由四面八方袭来。 兄弟二人为了护住这些差役,只得左冲右突,来回跳跃,尽量劈开这些箭矢。好在这些弓箭没有军中的弓箭那般威力,速度慢,杀伤力就不大。不过一轮箭雨之后,还是有两名差役被射伤了手臂。 王怀替二人检查了伤口,向杨整道:“师兄!箭矢有毒!” 杨整问道:“毒性如何?” 王怀取出箭矢,凑在鼻下闻了闻,又给受伤的差异号了脉,查看了双眼、舌苔,回道:“不致命,应是一种菌毒,致幻,随后使人昏迷!” 王怀刚一说完,受伤的两人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双手一直在眼前挥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嘴巴里也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杨整当机立断,在二人头顶百会穴上一点,二人当即昏迷过去。王怀给二人简单的绑扎了伤势,又和杨整警戒起来。 杨整不想坐以待毙,于是运足气息,向四周喊道:“白族的兄弟们!我们此来是为和平而来,请现身一见!” 杨整的喊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准备再喊一遍,可是刚运足气息,便又有七八根段木从林中飞袭而来。这些段木半丈来长,木径有一尺来宽,每根段木怕是有上百斤重。 段木来势凶猛,杨整知道不可用蛮力敌之,只能躲开,于是喊道:“都伏下身躯!”随后自己纵身一跃,攀上了身旁的一棵大树,来到了离地面三丈有余的一根粗枝上。他想借高望远,看看对方埋伏的人到底身处何处,才好想出破敌之策。 这一轮段木袭击,又伤了两名差役,王怀也攀爬至杨整旁边,向他说明的情况。 杨整对王怀道:“师弟,你就再此处看着,看清埋伏的人接下来的动作,给我报明方位,看来不擒住他们几个人,他们是不会理会我们的!”说罢杨整便又回到了地面。 可是,接下来的袭击,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是有什么凶器袭来。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的警戒四方的时候,突然有一名差异大叫一声,而后就摔倒在地。 杨整立马走上前去,却没有任何发现。突然,杨整似有所觉,挥刀向脚下砍去,只见刀剑瞬时有鲜血蹦出,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被砍下了脑袋。 这条蛇虽细小,却浑身暗红,一看就是带毒的。好在杨整明识层的功法已经融会贯通,能于细微处觉察危险,不然也难免伤于蛇口。 可是就当杨整庆幸之时,又有一名差役被毒蛇咬伤,晕倒在地,生死不知。敌人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这毒蛇又来去无踪,大家身处这茂林之中,实在难以防范。 无奈之下,杨整只得让还未受伤的差役拔出佩刀,劈砍杂草,清理出一块空地,好防止毒蛇无声无息的攻击。 第31章 草丛之变色龙 众人将受伤的差役放在空地中间,王怀也下来为两名被蛇咬伤的差役检查了伤势。随后向杨整道:“师兄,万幸!这蛇毒也不致命,我已经封住了两人的主脉,回去之后,找两味简单的药就能解毒!” 杨整回道:“不是不致命,而是人家没想把事情做绝,暂时只是警告。要不然,放出的就是能毒死人的毒蛇了!” 杨整说完,马上又找到张县尉,说到:“县尉大人,这些人手段颇多,占尽优势,纵使我们有些手段,也难以保全你们。不过我看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你带着差役们下山去,只要你们下山,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们。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张县尉道:“那怎么行,贵师徒是为敝县的事才身临险境的,我们要是走了,岂不是太不仗义!” 王怀是个随性少年,看不得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赶紧说到:“你们赶紧走,待在这里我们还得护着你们,反而碍事!” 杨整又说到:“县尉大人,你们此来本来就只是为带路而来,眼下路已经带到了,再呆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况且这几位受伤的差役也急需治疗,快带他们下山去!” 张县尉低头看了眼几个伤者,也觉得他们留下来除了拖后腿,确实没什么用,便只得带人下山去了。也果然如杨整所料,等张县尉他们一直消失在视野中,都没有收到任何攻击。 等人走后,杨整便觉得轻松起来,至少目前看来,对方的手段,还不足以对他们师徒三人造成伤害。杨整看了看莫无桑,见他老人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知道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师父是不会出手的,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 随后杨整又看向四方,再次向密林中喊话:“白族的兄弟们!我们并非临洮县人,只是受县官委托,与贵族讲和,请现身一见!” 杨整不喊话还好,一喊话,便立刻又有一阵箭雨袭来。这可着实惹怒了杨整,自己本来是一片好心,来为双方讲和,结果人家不问青红皂白,无差别攻击。自己已经显示了足够的诚意了,还是不依不饶。 盛怒下的杨整劈开了飞向自己的箭矢,拍了拍王怀,说到:“上树!”随后两人又来到了之前的树枝上,只留莫无桑一个人在地面空地上,悠哉悠哉地看戏。这树枝高出地面三丈有余,对方疲软的箭支射了这么高之后,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了! 杨整以为,只要自己待在这高枝上,对方便不能奈何自己,所以便放松了警惕,一心只想着把设伏的人找出来! 不料就在杨整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直奔杨整面门!等杨整觉察到危险时,这支利箭已经离他面门不足五尺。好在此时杨整已经练就了顺息层的功法,气息转运顺畅,反应如狸猫般灵敏,一个侧身,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而那支来势凶猛的利箭,竟直接穿透了杨整身后的树干,而后飞入林中,不见踪迹。杨整望着眼前被利箭刮断的头发缓缓下落,强制自己稳定心神,对王怀说到:“对方有高手,使的硬弓怕是有三石力,师弟小心!” 王怀往前一指,说道:“师兄,我刚看到那箭是从那树后射过来的,人一定就在那附近,要不要” 王怀话还没说完,杨整就大吼一声:“走!”随后扯过他的手臂,向所指方向跃去! 二人借助下坠之力,在空中跃出了一丈有余,随后在一棵大树上借力,脚蹬树干,继续向前驰去。 转瞬间,两人便来到了箭矢射出的那棵树后,可是树后已经空无一人。王怀不解道:“明明箭是从这树后射出的,我一直盯着这里,眼睛都没有眨过,没看到有人离开,怎么就没人呢?难道是我看错了?” 此时杨整屏息凝神,观察着四周。随后低下头,在杂草中摘下了一朵野花,说到:“你没看错,刚刚人确实是在这里,这些花沾满了泥,都被踩扁了,人一走,才又被花枝带了上来!” 王怀见花上带着泥土,恍然大悟,问道:“那人去哪里?” 杨整轻轻一笑,说道:“反正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上天入地,人肯定就在这附近!” 听了这话,王怀赶紧背靠杨整,警惕地朝四周看去。随后杨整又问道:“师弟,你知道变色龙吗?” 王怀摇摇头,杨整解释道:“变色龙是一种蜥蜴,他的皮色能随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在草丛里,它就是绿色的,在树干上,它就是灰色的。所以极难被捕猎者发现。我想,我们也是碰到一群“变色龙”了!” 王怀惊恐道:“师兄,你的意思是,他们就藏在这些杂草之中!可是明识层的功法我已经练到极致了,并没有发现这周边有其他人的气息和味道!” 杨整说道:“这周围全是毒蛇的腥臭气,味道肯定是闻不到的。更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听说有些刺客,就会专门练些屏息闭气的功法,来掩人耳目。” 杨整的话让王怀浑身发麻,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杨整自信一笑,说到:“既然没什么好法子,那就用最笨的办法,正好试试我这伏象刀法,用来砍这些杂草灌木的威力怎么样!” 杨整说罢便拔出佩刀,弯下腰身,将刀贴着地面横砍一刀。只一刀,便有大片杂草被砍倒。随后对王怀道:“师弟,难道你不想试试你的凌烟剑法吗?” 王怀闻言,哈哈一笑,也加入砍草游戏中。 等杨整砍了十数刀之后,突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一片杂草在慢慢往前挪动。杨整邪魅一笑,奔上前去,探手一抓,正好抓住一条手臂。随后用力往后一扔,一个满身束满杂草,连脸上、手上都涂满绿色汁液的人就被扔到了刚砍开的空地当中。 王怀反应极快,这人刚一落地,王怀就将长剑搭在了他的脖间,让他不敢动弹一分。杨整也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草人”。只可惜对方这个妆容,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从对方凶狠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恚恨。 随后杨整蹲下身去,轻轻拨开王怀的长剑,说到:“我们是来讲和的,并没有恶意,能带我们去见你们的主事人吗?” 这“草人”哇哇一顿乱叫,说着杨整听不懂的语言,搞得杨整一阵头大。王怀说到:“师兄,之前张县尉说过,只有极少数的白匪才会说汉话,我看他是说不来的!” 第32章 山中广场 杨整摇摇头,站起身来,向四周拱拱手,运足力气喊道:“可有懂汉话的,请出来一见!”杨整喊完,四周仍然鸦雀无声。 杨整又喊道:“莫非你等想让我们把这山上的杂草都砍光吗?”依旧是没人搭理。 见此情景,杨整知道必须得用点手段才让能让对方现身一见了,于是又拔出佩刀,向着地上被俘虏的“草人”兜头劈下。就在杨整的刀要落下的时候,一支羽箭急射而来,射在了杨整的刀面上, 杨整被一箭射偏了刀锋,却并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向利箭射来的方向越去,随后一刀劈出,迅猛无比,正是伏象刀法的破豹一式。 刀锋还未触及草丛,就见一个草团从中激射而出,随后向远处遁去。杨整仔细一看,便认出来是个浑身绑满杂草的人影。 杨整好不容易让对方露了行迹,岂会让其轻易逃脱。自然是运起顺息层功法,穷追不舍。免得又让这人隐匿在草丛之中。王怀也反应迅速,见此情景,一掌拍在被俘的“草人”后颈,“草人”立时瘫软在地,随后赶忙从另一侧追赶上去,好和杨整形成夹击之势。 不过即便是杨整有顺息层功法加持,可在这丛林之中,阻碍太多,速度始终提不起来。 反观对方,却是如履平地般在山林中行动自如,没多一会儿,就拉开了和杨整的距离。杨整知道对方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在山林中比速度,自然有天然的优势,所以必须想别的办法,不然马上就会追丢。 情急之下,杨整大喝一声:“看暗器!”却是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依旧在后面狂追。 对方明显被杨整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往旁边倾斜了一下,像是在躲避什么,遁逃的方向也随之改变。 就因为这刹那间的耽误,让杨整又追近了些。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暗器袭来,这“草人”心知上当,便冷哼一声,又全力向前奔去。 杨整见计策有效,心下暗喜,随后又见对方的遁逃的线路更加贴近了右侧的王怀,心中又生一计。只见他从腰间取下随身玉佩 ,向着对方左肩扔了出去,口中仍是大喊:“看暗器!” “草人”虽然上了一次当,但仍然不敢大意。感觉一股劲风从左侧袭来,便又向右偏了一些。 杨整见计策得逞,又解下刀鞘,依旧是向“草人”左肩射去。于是,“草人”连续三次向右边偏了方向。随后他只得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此时王怀已经跑到了他前面。 王怀此时怀抱了宝剑,一脸惬意地望着眼前的“草人”,轻笑道:“还是师兄聪明,看你往哪里逃!” 草人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杨整的一虚二实的三次暗器,是故意让他向王怀这边偏离方向,让他被两人前后堵住。 杨整见对方被王怀堵住,也不再废话,举刀便向对方砍去。 “草人”见杨整气势如虹,不敢大意,连忙举起武器格挡。不过他的武器却很特别,非刀非剑,非枪非戟,而是一张弯弓。 杨整一刀劈在对方的弯弓之上,反被震得虎口生疼,随后收回宝刀,顺势扭转身体,再劈出一刀。不过这一刀却是呈防守之势,只是让对方不得近身,随后与对方保持了两丈右的距离。因为对方的弯弓让杨整很是惊讶。 一般来说,用来制作弯弓的材料都是桦树、松树等硬木。虽然是硬木,也不可能挡得住杨整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可是这个“草人”的弯弓,却像是某种特别坚硬的金属做的,而且比一般的军用弓弩要小很多,只有两尺余长。更可怕的是,弯弓的两端分别镶嵌着两把利刃,完美的弥补了弓箭不利于近战的弊端。 杨整之所以先拉开距离,就是看到了这弯弓的不同寻常之处,防止在不经意间吃亏。可是“草人”并没有因为杨整的暂时避让而停止动作,而是从背后的箭囊中拔出了一支羽箭,然后弯弓搭箭,随后破空声起,羽箭向着杨整面门疾驰而去。 王怀一直盯着“草人”的一举一动,在他刚搭箭之时就出言提醒:“师兄小心!” 可是话音刚落,“草人”就转过身来,向王怀也射了一箭。这“草人”动作之快,就像是两支羽箭被同时射出一般。 师兄弟两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分别用刀剑将箭矢格挡开。可就是这一小会功夫,草人便又遁走了。 王怀又要去追,却被杨整叫住:“师弟不急,这些人常年在山中奔走,在这山里,他们就像上天的鸟,下海的鱼,仅凭我二人,是追不上的。” 王怀懊恼道:“那可如何是好?” 杨整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不急,他们会找我们的?”说着往之前被王怀打晕的“草人”处看了一眼。 王怀自然懂杨整的意思,走到“草人”跟前,在他后颈处运气捏了几下,“草人”便慢慢醒转过来。等睁眼看清两人,眼中划过厉色,便要站起。可是王怀已经封住了他双腿筋脉,自然是站不起来。 杨整伸手按住“草人”肩头,轻声说道:“你别慌,我们并没有恶意,带我们去找你们的首领可好?” “草人”情绪依旧激动,嘴里兀自喊着什么,并不搭理人。杨整无奈道:“看来只能等着了?” 莫无桑此时却走了过来,嘲讽道:“成事不足!” 师兄弟二人都知道师父的德行,也不以为意。杨整找了些结实的藤蔓将“草人”绑在了树上,又让王怀解开了他的穴道。不然一直封住经脉,时间长了,便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而从师兄弟二人手中逃脱的白匪,此时正在山中一处绝壁上攀爬。只见他也没有借助什么工具,仅凭双手,竟在绝壁上行动自如。不多时,便爬上了山顶。 上了山顶,便见景象大有不同。这绝壁之上,像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足有四五十亩大小。广场中间有座高坛,坛上立有五根大石柱。每根石柱有两尺余宽,七八丈高,柱头上都雕有蛇头。广场东南两面已是悬崖绝壁,西北两边却又是山峰,直插云霄。西北两边的山壁上,有大小不一的数十个山洞。 那白匪是从南面的绝壁上攀爬上来,上来之后便径直走进了北边山壁最大的山洞。 第33章 绝壁攀援 杨整他们在山中等了一个时辰,已经是王怀耐心的极限了,于是拔出宝剑,搁在“草人”肩头,厉声道:“再没有过来,小爷就宰了你!”杨整知道王怀心性善良,只是说气话而已,也不去管他。 就在王怀话音刚落,却听破风声起。然后只听“叮咚”一声,王怀的宝剑便被一支利箭射中,从“草人”肩头射落下来。王怀大骇,失声道:“谁!” 只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宝剑锋利,还请少侠慎重!” 杨整闻声望去,见一白人老者,身穿皮裘,下着皮裤,信步走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也是皮衣皮裤,赤着脚,紧跟在老人身后。此时这年轻人身上没有伪装,不过杨整还是从他身后背负的那一张特殊的弯弓,认出他就是之前逃脱的那个箭手。 杨整也不怠慢,等两人走到跟前便拱手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晚辈此来,是为请罪而来。前段时日有人冲撞了贵族,晚辈受县尊委托,特来赔罪!” 老者双手十指交叉握拳,举过头顶,也向杨整躬身行礼,不过这行礼方式明显与汉人行礼不同。随后道:“既如此,不知少侠能否先放了老朽的族人。他得罪了少侠,老朽代为赔罪。” 杨整连忙向王怀使个眼色,王怀也不耽误,先隔开了绑缚“草人”的藤蔓,又在其股间冲门穴上运气一点,草人瞬间一跃而起,跑到老者身后。随后恶狠狠地盯着杨整二人。 老者似乎对杨整的反应很满意,点头微笑,说道:“几位随老朽来!”便转头就走。杨整抬腿要跟上,王怀却挡住他,低声道:“师兄,小心有诈?” 杨整笑道:“咱们来不就是为了找他们吗?有诈没诈的,都得去!”随后鬼魅一笑,往莫无桑那里瞟了一眼,又道:“何况还有老头子在,他还能真不管我们吗?”听到这话,王怀也不再迟疑,两人便跟上去了。 莫无桑是世间少有的高手,耳聪目明,杨整的话他自然是听到了,无奈一笑,自顾自道:“收徒不慎!”也只得跟上去。 ……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一处山壁之下。老者回头对杨整道:“鄙族是山中野人,茹毛饮血、未受教化,比不得你们汉人。我们对居住之所也随意得很,就住在这山巅上的山洞里,不知道诸位是否愿意随老朽去山洞中饮一杯泉水!” 杨整抬头望了一眼山壁,只见这山壁垂直而起,直入苍穹,竟望不到山巅。杨整还没搭话,这老者却已经带着两人攀援而上。 杨整与王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无奈之下,也只好学着人家的样子,开始攀爬。 刚开始两人还勉强能跟上上面三人,可慢慢的,距离被越拉越远。好几次王怀都差点掉下去。好在杨整眼疾手快,每次都及时拉住了他。不过这山壁像是经常被人爬过,而且被刻意凿出些有助于攀援的孔洞。无论是站脚还是搭手,都特别方便。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师兄弟二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终于爬上了山巅广场。两人瘫坐在悬崖旁边,大喘着粗气。忽然听到耳边响起鄙夷的声音:“没用的东西,人家都上来一个多时辰了,你们才爬上来,老夫的脸面都让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丢尽了!” 两人连忙转头,都被吓了一跳。只见二三十个白人在他们身后,怔怔地瞧着他们,像是瞧着什么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一样。莫无桑也站在一旁,一脸恨铁不成钢地俯视着他们。王怀忙问道:“师父,你什么时候爬上来的?” 莫无桑把脸扭到一边,却不答话。杨整在人群中找到了之前那老者,站起身来,先顺了下气息,向老者道:“让前辈久等了,惭愧惭愧!” 老者笑道:“两位少侠真是了不得!第一次攀援这山壁,竟能攀爬上来,确实让老朽刮目相看!” 为了爬上这山壁,杨整也是耗尽了所有心力,此时也没什么耐心绕弯子了。直接问道:“不知前辈可否让我们见见被你们掳上来的人?他们都是家中的顶梁柱,父母妻儿都很担心!” 老者道:“少侠能上到这蛇神巅,便是得到了蛇神的许可,你的要求,自然是不成问题的!”随后老者让众人散去,领着杨整他们向北边一个山洞走去。 杨整这才知道,原来这山巅叫蛇神巅。当走到山巅中间那五根大柱子旁时,更是惊为天人。进洞之后,便见这洞中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几把石桌石椅,便没有其他物件。奇怪的是,山洞正中间放着几个大木桶,木桶上方都飘着氤氲之气。 兄弟二人见此情景,都将疑惑的目光瞧向老者。莫无桑却只是微笑着抚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者手指木桶,笑道:“少侠凑近一看便知端倪。” 二人走到近前一看,只见每个木桶中都装了大半桶水,水中都泡着一个人。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十分痛苦的样子。 杨整不明所以,回头问道:“前辈,这是何意?”不 等老者回答,王怀便开口道:“这应该就是被掳上山的百姓,看这样子,他们都中了毒。”随后伸手舀起一捧水,还带起来一些枯树枝。接着在鼻尖嗅了嗅,说道:“这药水中有半心莲、蛇舌草等药物,正是用来解毒的!” 老者笑道:“这位少侠所言不差,他们正是在解毒!”随后不等杨整再问,又说道:“诸位再随我来。”说完便往洞口走去。 老者带着师徒三人又走进另一个山洞,见到有五个汉人男子正在围坐在一个石桌旁,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大瓷碗,在喝着什么。 老者对杨整道:“少侠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以问他们。” 此时那五个汉家人也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们。杨整上前问道:“你们可是被掳上山的临姚县百姓?” 五人之中年纪稍大的一位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回道:“我们确实是临姚县的百姓,不知这位公子是?” 杨整道:“我们是遵于县尊之令,上山来寻你们的。可是你们并不像是被掳上来的,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第34章 蛇神三关 中年汉子瞧了白人老者一眼,说道:“是我们冲撞了蛇神,这才上山赎罪,不是被掳上山来的。而且上山之后,丹斯族长对我们很客气,不仅帮我们治伤,还替我们解毒。说只要我们得到蛇神原谅,便可以下山了。” 杨整这才知道原来这白人老头叫丹斯,又问道:“丹斯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丹斯族长将事由经过都讲给了师徒三人。 原来这山中的白族信奉蛇神,也擅于养蛇。历代白族人都会奉养一条金色大蟒,白族人尊其为蛇神的代表,尊为蛇主。上月蛇主孵出一条金色小蛇,便是下一代的蛇主,称为小主。蛇主和小主都有专门的族人负责供养,这些人都以蛇奴自称。 某一日,蛇奴向丹斯族长报告,说小主不见了踪迹。于是丹斯族长召集了全族人满山寻找小主。刚好在山中遇到了上山打猎的猎户们,而且有一个猎户正在手中把玩一条小蛇,正是失踪的小主。 于是为了解救小主,白族人与猎户们大打出手,还发生了死伤。白族人将亵渎圣子的几个猎户绑上了山,猎户本以为白族人是要对他们不利,可是上山之后白族人并没有为难他们。 丹斯族长对他们说,小主身藏剧毒,他们把玩小主,已经染了毒,只有白族人能替他们解毒。而逃下山的几个人,事后也被白族人掳上山来,也是为了解毒。 刚开始猎户们并不相信,也不配合解毒。可是丹斯族长说,他们请示过蛇主,蛇主说蛇神并未怪罪他们,只要得到蛇神原谅,就可以赎罪。 而且慢慢的毒症越来越明显,浑身奇痒难耐,且又呼吸不畅,十分难受,只有经过治疗后才见好转,猎户们这才信了。 丹斯族长的解释与县中百姓的说法大相径庭,可这些猎户在此,又由不得杨整不信,只得问道:“既然如此,那丹斯族长为何不派人下山解释呢?” 丹斯族长苦笑道:“原本是派了人下山,可是山下的百姓看见我们的人便打杀过来,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杨整想到之前被人认作“白匪”的场景,也不禁苦笑出声,对丹斯族长的说法倒也不再怀疑,于是问道:“那等解毒完成,在下是否就可以带他们下山了?” 丹斯族长回道:“那也不行,前番说过,他们亵渎了小主,要得到蛇神的原谅,才能让他们下山。” 杨整奇道:“得到蛇神的原谅?那要怎样才知道蛇神有没有原谅?” 丹斯族长抚须道:“通过蛇神三关,便是得到了蛇神原谅。” 杨整又道:“什么是蛇神三关?” “第一关,过蛇桥;第二关,斩恶蛇;第三关,取蛇刀。”丹斯族长说完便出了山洞,杨整三人也只得跟出去。杨整还待再问,丹斯族长不等他开口,反问道:“少侠是要闯关吗?如若不是,就不必再问了!” 还没等杨整回答,王怀却是站了出来,大声道:“那当然要闯!江湖儿郎,遇难则上,岂有退缩的道理!” 丹斯族长笑道:“既如此,诸位随我去见大巫师!” 丹斯族长径直往最大的山洞走去,师兄弟二人随后跟上。莫无桑却停住脚步,说道:“你们二人自去,老夫年纪大了,就不掺和了!” 走进最大的山洞,才发现这山洞与之前的山洞大不相同,说是山洞,却更像是一条山路。进洞之后就是蜿蜒向下的台阶,幽深宁静、深不见底。只有墙壁上少许油灯散发一些光亮,却更显幽静。 走下十来丈深,前面忽现一扇石门堵住去路。门口站立一位白族老人,身形枯瘦,闭目低头,仿佛在沉睡一般。 丹斯族长快步走到老者跟前,双手十指交叉握拳,举过头顶,深深一礼,才道:“太阴神使,这是山下的百姓,来见大巫师,祈求蛇神原谅。” 杨整只觉得很奇怪,这叫做丹斯的老者既然是族长,就应该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人才对,怎么会对一个看门老头这么客气,而且不知道是否是特意,说的竟然是汉话。 这看门老头也不说话,甚至都不睁眼,只是伸手往墙上一按,他身后的石门竟然缓缓打开。杨整心知这墙上的按钮便是机关,也不多想,带着王怀随丹斯族长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如同宫殿一般。只是大厅中间有一条宽约五丈的深涧隔开,将大厅分开。深涧对面有一大块纯白布帘自洞顶垂下,直到地面。布帘之后有灯光溢出,隐约有人影浮动。 丹斯族长对着对面布帘跪下,动作轻缓恭敬,嘴里说着什么,语气也充满敬意。不过说的明显不是汉话,杨整二人自然听不懂。 丹斯族长说完,便不再言语,也不起身,大厅中瞬间静谧异常。过了好大一会,对面才传来声音。出乎杨整意料的是,对面的人说的是汉话,而且还是女声:“族长起身,两位公子请坐。”说话的人明显是个妙龄少女,只是汉话说得没有丹斯族长那般流利。 杨整暗感奇怪,原以为大巫师会是个老头,却原来是个少女。 丹斯族长闻言又叩首一番,这才站起身来,引着二人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随后少女的声音又传来:“不知是哪位公子要祈求蛇神原谅,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杨整连忙起身,拱手道:“在下杨整,冒昧上山,请见谅!”王怀也起身拱手,说道:“我叫王怀,不过只是随师兄上山,一切由师兄做主!” 少女道:“两位请坐,既是杨公子要祈求蛇神原谅,那稍后便请杨公子过来!”说完便不再出声。杨整满怀疑问的望向丹斯族长,丹斯族长只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不说话。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整只闻道一股腥臭味道传来,看了看王怀,只见他也眉头紧锁,显然也是闻到了味道。而丹斯族长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阵,腥臭味越来越浓,终于听到对面又传来少女的声音:“族长可以请杨公子过来了!”丹斯族长便起身,向杨整行礼道:“杨公子请!”随后引着杨整走到了深涧旁边。 丹斯族长手指深涧,说道:“杨公子请看,这深涧之中有一条锁链连接两端,只要杨公子从这锁链上走过去,便是过了第一关。” 第35章 过蛇桥 杨整记得丹斯族长说过,蛇神三关第一关叫做“过蛇桥”。此时只往锁链上看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叫“过蛇桥”了。这锁链足有手臂粗细,上面却爬满了各样的毒蛇。 这些毒蛇有大有小,还颜色各异。有些通体黝黑,连蛇口蛇信都是黑的;有些又是一片通红,蛇眼也是赤红如血。这些毒蛇不停的吞吐蛇信,甚至张口嘶吼,让人不寒而栗。杨整这才知道,这满殿的腥臭味道,这是这些毒蛇发出。 王怀见了这些毒蛇,不禁缩了缩脖颈,对杨整道:“师兄,这可不行!这些毒蛇一看就生性凶猛,毒性猛烈,被咬一口怕就要一命呜呼了。而且这涧下深不见底,万一掉下去,肯定尸骨无存!” 杨整也被眼下这情景吓住了,颇为恼怒。暗想这白族人要是不想放人可以直说,大可不必用这样阴狠的法子来对付自己,于是言语颇有些不快,向丹斯族长问道:“族长,这是何意?” 丹斯族长自然听出了杨整的不快,却不以为意,笑道:“杨公子不必担心,鄙族要是想对你不利,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些灵蛇,或许会攻击公子,却不会要了公子性命。至于这深涧之下,确有危险。不过我观公子气息绵长,步履沉稳,应该是有无上法门在身,区区锁链,应该拦不住公子,更不至于掉落涧下。” 锁链上的毒蛇兀自吐着信子,这凶狠模样却没有扰乱杨整的思绪。他暗想:丹斯族长所言不差,白族人要想对自己不利有千百种办法,不至于搞这些邪门歪道。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确实是蛇神三关之一。白族人信奉蛇神,不会拿蛇神开玩笑。 想通了这些,杨整也不再迟疑,问丹斯族长道:“族长,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丹斯族长回道:“自然可以!” 得到丹斯族长许可,杨整抬脚便要往锁链走去。王怀马上拦住他:“师兄!”话未说完,杨整便挥手止住,说道:“师弟不要着急,我心里有数!” 王怀见杨整眼神坚定,胸有成竹,也不再阻拦,只是担心的盯着杨整脚下,一脸沉重。 锁链上爬满了毒蛇,杨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开始只得轻轻用脚尖移动毒蛇,腾出位置。 当杨整将第一只脚踩上锁链的时候,锁链发出“咯吱”声响,开始慢慢摇晃起来。之前被杨整移开的毒蛇又凑了过来,滑上了杨整的脚背。 杨整只感觉一股清凉从脚背传了上来,直达胸腔。万幸的是,这蛇似乎并没有恶意,只在杨整脚背来回蠕动。杨整此刻异常紧张,却还是强自运起“上星涌泉诀”心法,稳住了心神。 又将另一只脚缓缓抬起,同样是用脚尖挪开毒蛇,这才踩在了锁链之上。两只脚都踩在锁链上之后,锁链便晃动得更厉害了些。此时不仅杨整心神紊乱,旁边的王怀更是紧张莫名,差点叫出声来。不过他知道绝不能打扰到杨整,只能掩口忍住。 锁链的晃动让杨整只得调息养神,迟迟不敢再踏出一步。等杨整定下心神,准备再走一步时,刚一抬脚,前方一条蛇突然冲着杨整张开大嘴,嘶吼一声。杨整被吓了一跳,只得将脚又放下去。 可就在此时,突然感觉前后脚踝都有刺痛袭来,随后又感到一阵灼热,仔细一看,原来脚边的毒蛇都咬在了自己的脚踝之上,足有七八条。杨整顿时心神剧颤,正准备跃上岸去,却听丹斯族长急忙道:“公子勿动!这些蛇灵感知灵敏,只要你心神稳定,它们便不会攻击,当你心神失守时,才会刺激到它们!” 王怀担心道:“那蛇毒?” 丹斯族长笑道:“只要顺利过关,蛇毒自解!” 杨整听到丹斯族长所言,也是强行稳住心神,又将“上星涌泉诀”心法运行了一周天,这才感觉气息平缓下来。果然,等气息平缓之后,脚下的毒蛇都慢慢松了口。 杨整也顾不得脚踝上的刺痛,又开始向前走了几步。刚开始几步还算顺利,也让师兄弟二人都稍微放松了些。可是,越往中间走,锁链晃动的浮动就越大,杨整要花费更大的精力来稳定锁链,一个不慎,竟一脚踩到了一条蛇尾上。 杨整担心惹怒了毒蛇,又要被咬,只得连忙抬起了脚。可是因为抬脚太快,锁链又晃动得厉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脚踩空,整个人便直往下掉。 王怀被眼前情节吓得叫出声来,急道:“师兄小心!” 杨整虽然踩空,但是反应极快,连忙双手抓住锁链,另一只脚也勾在锁链上,整个人就这样横挂在这深涧当中。 出了这样的意外,杨整自然是心神失守,呼吸、心跳都快了起来。这些毒蛇仿佛就等着这一刻,都张嘴咬在杨整身上。一时之间,杨整的腹背、脖颈、肩头、手臂都咬满了毒蛇,刺痛满身,灼热异常,像是掉进了荆棘丛中一般。 丹斯族长又及时出言提醒:“公子千万不要妄动!屏气凝神,厄难自去!” 杨整无奈,只得强忍不适,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气息。好在“上星涌泉诀”是道家无上心法,运起心法,立时便静下心来。 等毒蛇从身上散去,杨整也干脆不再站起,四肢并用,倒挂在锁链上,慢慢向对面爬去。 只是这样一来,毒蛇就在面前滑动,甚至会贴到脸上,也更是瘆人。好在杨整一直稳稳控制心绪,毒蛇便对他视而不见。没多大会儿,便爬到了对岸。只要攀上岸去,便完成了这一关。 杨整深知“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此刻也不敢大意,慢慢的向岸上攀去。当最后一只脚踏上岸的时候,这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丹斯族长隔着深涧向杨整行了一礼,笑道:“恭喜杨公子顺利过关,此后将受益无穷!” 杨整还沉浸在过关的喜悦之中,也没注意到丹斯族长的话中深意,只回礼道:“多谢丹斯族长多次指导,不然在下也过不了这关!” 丹斯族长回道:“公子客气了!不过接下来的两关老朽就陪不了公子了,大巫师自有安排!”随后也不等杨整回话,转头对王怀道:“王公子,你们一路行来,山路崎岖,肯定费了不少精力,不如就随老朽去吃点山中粗食,歇息一下。” 王怀知道自己现在也过不去杨整那边,实在帮不上忙,便对杨整道:“师兄,我去找师父了,和师父一同等你。” 杨整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布帘后面传了少女的声音:“请杨公子到帘后来!” 杨整不敢耽误,心下也有些好奇,便冲王怀一笑,让他宽心,随即快步转到了帘后。 第36章 山中恶蛇 帘后陈设也很简单,一把稍大的石椅居中,石椅下首两侧随意摆放着几个石凳、石桌。石椅旁一个蒙面少女盈盈而立。杨整赶紧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巫师!” 少女忙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大巫师。不介意的话,公子可以叫我太阳使!” 杨整想到之前丹斯族长称石门处那位看守者为“太阴神使”,这位少女应该是另一位神使了,于是又施礼道:“见过太阳神使!” 太阳神使莹莹一笑,道:“公子客气了,请坐下饮一口泉水,歇息片刻。”说完引着杨整在石凳上坐下,又将石桌上的茶水给杨整倒了一杯。 杨整起身称谢,才又坐下,也不喝水,问道:“丹斯族长说大巫师会有安排,不知大巫师现在何处,在下可否拜见?” 太阳神使回道:“公子不必心急,先饮下这杯泉水。公子先前被蛇灵所伤,这杯泉水对公子大有裨益。” 杨整以为这泉水是蛇毒解药,也不再犹豫,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饮下这泉水之后,杨整只觉得浑身通泰清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太阳神使见杨整饮下了泉水,微点螓首,笑道:“公子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向蛇主请示如何安排公子过下一关!”说完便向一扇石门走去。 太阳神使走后,过了一会儿,杨整只觉得口中饥渴难耐,想着估计是身体在排蛇毒,耗了大量水分,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泉水,喝了下去。 这次喝水之后,虽然没有第一次那样感觉强烈,但也依旧让自己觉得气脉通畅,之前的疲惫紧张之感一扫而空。杨整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饮下,喝下第三杯之后,水壶中已经见底了。 太阳神使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布置精致,不像之前的石洞中,都是放置的石桌石椅,这间石室内都是精美优质的木制家具。还有一张精致的梳妆台,梳妆台前坐着一位身姿优美的美妇人。这美妇人一身柔顺清亮的皮裘,虽妆容简朴,却尽显气质优雅。 太阳神使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礼道:“大巫师,已经按您的吩咐,让杨公子饮了蛇灵泉。” 大巫师微微点头,说道:“去年此时,我们受到蛇神指引,说一年后会有圣者降临我族,引领我族走出困厄。蝶儿,你说,他真是蛇神派来解救我族的圣者吗?” 太阳神使恭敬道:“大巫师是蛇神在人间的化身,大巫师说是,那便是!” 大巫师听太阳神使,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大巫师才道:“时间到了,请他去黑玉室歇下!” …… 杨整饮下最后一杯泉水后,舒爽的感觉一消散,便感觉一阵困意袭上头来。杨整只以为是先前过关耗费了大量精力,又被蛇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想着等会还要见大巫师,便强打起精神。 好在没等多久太阳神使便来了,对杨整笑道:“公子久等了,跟我来!” 杨整起身问道:“是去见大巫师吗?” 太阳神使回道:“公子跟我走就是,一会儿便知道了!” 太阳神使引着杨整到了一间石室门口,一打开门,便觉得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让人禁不住一阵冷颤。走进石室后,寒意更甚。 这石室很小,才一丈见方。除了最靠里边摆着一张石床,再没有其他物件。见了这石床后,杨整只觉得困意更浓,下意识就坐在了床边。又听太阳神使说道:“公子累了,先休息一下!” 听了太阳神使这般言语,杨整只觉得浑身轻松,躺到了石床上,随后便幽幽睡去。 …… 杨整感觉自己做了好久的梦,梦中的他漂浮在云彩间,浑身轻盈,却又精神充沛。仿佛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听他指令,他可以呼风唤雨,可以镇海移山,他就是这世界的主宰。 不知过了多久,杨整终于醒来。刚醒的杨整丝毫没有睡觉之后的迷糊混沌,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可又感到奇怪,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就在这里睡了一觉。睡觉之前的情景他都记得很清楚,记得太阳神使带他来到这间石室之后,他在再也扛不住睡意,倒头便睡。 杨整只觉得事情不简单,却也感受不到白族人有什么恶意,便不再多想。等他想去出去找太阳神使的时候,石室门却慢慢打开,太阳神使从门后款款走进,手里端着食盘,食盘上放着一碗清粥,一碟肉干,像是知道他刚醒来一样。 杨整忙整理一下衣襟,行礼道:“在下实在失礼,请神使恕罪!” 太阳神使笑道:“公子不必介怀。公子身上蛇毒未消,需要通过黑玉床来排毒洗血。身有蛇毒的人,感受到黑玉的寒气,便会陷入沉睡!” 杨整一阵愕然,心想原来如此。太阳神使又说道:“公子在黑玉床上睡了一夜,余毒已清,用些餐饭后,便可以随我去第二关了。”说罢便转头向门外走去。 等杨整用了饭食,太阳神使又走了进来。引着杨整出了石室,两人在通道中走了好长时间。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太阳神使打开了一扇石门,杨整往门外一瞧,才发现竟是走出了山洞。不过却不是之前进洞时的广场,而是到了山的另一侧。这边是一个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往东边延伸而去。 太阳神使对杨整道:“公子,此处是蛇神谷,是众多蛇灵生存之所。”随后抬手向西一指,接着说道:“不过西边山上有一条恶蛇,蛇长九尺,通体赤红,头生毒冠。这条恶蛇不受蛇主约束,生性残暴,以众多蛇灵为食。恶蛇存在一日,蛇灵便不得安生。公子若能上山斩此恶蛇,造福蛇灵,便算是通过了第二关。” 杨整顺着太阳神使手指向西边望去,见西边山上树木繁茂,雾瘴弥漫,顿时心里一紧,问道:“那恶蛇有毒吗?会不会害人性命?” 太阳神使回道:“公子放心,公子饮了蛇灵泉水,又有黑玉床寒气护体,不再惧怕任何蛇毒?” 杨整心下微宽,暗想一刀毒蛇而已,既然不怕蛇毒,自己有宝刀在手,一刀劈了就是。又问道:“这山方圆数里之地,我怎样才能找到恶蛇?” 太阳神使道:“恶蛇将这座山视为它独有的领地,只要公子进了山,它便视公子为入侵之敌,不用公子找它,它自会找上公子。” 第37章 狡猾的恶蛇 杨整想到蛇类都嗅觉灵敏,自己进了山,那恶蛇肯定能嗅到自己的味道来找自己,倒是省了麻烦。于是也不再迟疑,摸了摸腰间的刀把,向山上走去。 杨整在山谷中走动时,能感受到遍地的草丛都在微微晃动,时不时还能见到小蛇从身旁滑过。可是一靠近山边,周边便静谧异常,没有一点声响。 杨整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距离,四周树木更加浓密,杂草及膝,已经看不清地面了。杨整心想,这要是恶蛇从草丛中向自己发动攻击,自己都来不及反应,便往四周瞧了瞧,向树木稀疏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杨整找到了一片石地。此地方圆十丈都是嶙峋崎岖的石头,长不了草木,只有些青苔长在上面。杨整寻了一处干燥点的地方,席地而坐,打算歇息一下。 杨整刚一坐下,便感觉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可是环顾四周,又什么都没发现。 又歇了一阵后,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杨整便站起身来,运起明识层功法,仔细感知周遭的情况。 四周静谧异常,杨整什么都感知不到,可是越是如此,心里越是不安。于是干脆拔出宝刀,时刻准备。 宝刀在手,杨整心下稍安。可就在他稍微放松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左侧袭来,杨整来不及细看,连忙挥刀格挡。可是并没有挡住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只有一滴水珠从刀面上缓缓落下。 杨整准备拭去水珠,可指尖刚刚触碰到水珠,便有一种强烈的灼热之感从指尖传来。这种灼热就和之前在蛇桥上被毒蛇咬了一般。 杨整瞬间紧张起来。因为前世的他曾经了解过,有很多毒蛇,除了在咬住敌人时分泌毒液,还可以将毒液从口中喷出,来远程攻击敌人。 杨整猜测,这山中所谓的恶蛇,应该也具备这种本领,他刚刚就是被恶蛇攻击了。之前总觉得被窥视,应该就是恶蛇在周围观察他,而且就在他放松心态时抓住时机,向他发动攻击。 看来这恶蛇不仅生性凶残,还极通人性,知道审时度势,并不盲目攻击。杨整不停的转动身体,好兼顾四周,随时防备毒液攻击。 忽然,一阵风吹来,还带着小雨。这给杨整的防备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忽然,杨整觉得后颈一阵灼热袭来,连忙挥刀向后斩去,然后用衣袖擦拭后颈。 就在衣袖挥过面庞时,杨整顿时感觉眼前一片火红。火红扑面而来,只感觉双眼像被皮鞭抽中一样。杨整只得赶紧闭上双眼,然后连续施展伏象刀法的第一层,以破狼之式在周遭形成刀圈,以防被再次攻击。 等双眼的不适慢慢消退,杨整才缓缓睁开双眼,手中的宝刀却依旧挥舞不停。等完全能视物后,才停止挥刀。 回想刚刚双眼被抽中的感觉,杨整断定是被蛇尾抽了一下。这恶蛇利用袖口遮住眼睛的时机,果断发动攻击,还真是狡猾得很。 此时杨整心中非常懊恼。连恶蛇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就被连续攻击,让个畜牲占尽先机,实在愤恨难平。 只是这畜生速度极快,攻击的时机又把握得极好,十分难缠,杨整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应对,心想还是要尽快找机会与这恶蛇正面相对才行,不然总是被偷袭,没办法反击,只得白白耗费精力。 杨整看这四周空空荡荡,恶蛇可以随时从任何方向向自己发起攻击,处境实在不妙,忽然灵机一闪,攀上了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旁都是嶙峋怪石,没有其他树木,恶蛇要想攻击杨整,便只得从下而上攀爬上来。这样一来,杨整便只用防范树下就可以了。免得要兼顾四周,防不胜防。 杨整知道这恶蛇狡猾如狐,对付这样的对手不能心急而乱了心智,于是找了一根粗壮的枝桠坐下,背靠树干,还悠闲的晃着脚,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不过也是外松内紧,时刻注意着树下。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杨整都换了好几个坐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杨整明显感觉到自己还在恶蛇的窥视之中,恶蛇一定就在附近,只要自己稍有懈怠,就一定会被攻击。 杨整心知现在就是和恶蛇比拼耐心的时候,只要自己坚守住,不露破绽,不可能斗不过一个畜牲。 又过了半个时辰,杨整终于听到下面传来了“悉悉索索”声响,闻声望去,顿时心中大骇。 只见一条赤红大蛇从杂草中缓缓爬出,蛇头呈三角状,有拳头般大小,头顶长出一条细长肉瘤,颜色比蛇身更加红艳。大概这就是太阳神使所说的“头生毒冠”。过了好大一会,蛇身才完全从杂草中显露出来,这恶蛇果真有九尺余长,小腿般粗细。 这恶蛇身形虽然对杨整多有震慑,却也反而让杨整不再紧张。毕竟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恶蛇终究是耗不过杨整,不再从暗处偷袭。 杨整提刀在手,换了个方便出手的姿势。只等恶蛇爬上树来,便给它致命一击。只是这恶蛇只在树下围着树干转圈,并不着急上来。 此时杨整离地面大概两丈高,枝桠浓密,身体转动极不方便。而这恶蛇不停转圈,杨整要时刻观察,就只能左右腾挪,不然总会有被树干挡住视线的时候。 突然间,树下的恶蛇动作越来越快,就在杨整将头转到另一边观察时,恶蛇竟然直立而起,随后蛇尾一弹,蛇身飞起,蛇头离杨整双脚已不到一尺距离,正张口朝脚踝咬去。 等杨整反应过来,想挥刀砍去,才发现树干刚好卡在自己持刀的右手与恶蛇的位置中间,根本没法挥刀。 情急之下,杨整左手抓住枝桠用力,脚下也同时跃起,整个人跳到了更高一层的枝桠处。而后迅速稳住身形,刀锋向下,准备迎敌。 恶蛇此时已经盘踞在杨整之前的位置,与杨整距离不到五尺。这距离让杨整很难受,他无法伤到恶蛇,但以恶蛇的速度,却随时可以向他发动攻击。 不得已,杨整只能又往上爬高一些。好拉开距离,给自己留出反应时间。可是越往上枝桠越细,树干也晃动得厉害,不利于杨整行动。 所以杨整准备往下一些,可是这恶蛇竟然步步紧逼,等杨整一爬高,它就尾随而上,始终和杨整保持五尺左右的距离。 第38章 斩恶蛇 杨整没有办法,只能保持不动。杨整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个距离让自己太被动了。他的刀够不着恶蛇,可这恶蛇却能随时攻击它。 突然,杨整想到了主意。他先挥刀砍下一根手臂大小的枝桠,将细枝削去,随后将一头削尖,一把简单的木枪就完成了。 这木枪有四尺长,杨整往下一捅,刚好能捅到下面的恶蛇。不过杨整也知道“打蛇不死随棍上”的道理。所以杨整左手拿着木枪捅蛇,右手持刀,随时防备恶蛇随棍而上。 恶蛇盘踞在下方的枝桠上,身形也不似在地面上那样灵敏。杨整往下捅了几次,都没有躲过。可惜的是,蛇头转动的速度极快,杨整几次攻击蛇头,都被躲过。 不过杨整也不着急,既然攻击不到蛇头,就攻击它心脏位置。“打蛇打七寸”便是这个道理。 恶蛇被杨整捅了十几下,也变得狂躁起来,竟然故技重施,不管不顾的飞弹上来。不过这次蛇头是直接奔着杨整咽喉而来,要是被咬住咽喉,那便是神仙难救了。 好在杨整时刻防备,抓住时机,挥刀砍下,正是伏象刀法的破豹一式。刀式灵巧而迅猛,恶蛇避无可避。 杨整只感觉刀势一顿,一刀已经砍在了恶蛇脖子上。杨整心下一喜,暗想这下势大力沉的一刀一定能将蛇头砍下。 可是叮当一声后,只是将蛇头往旁边打开了一些,并没有砍下。随后蛇头往下坠去,蛇尾盘着树干,慢慢向地面爬去。 杨整心下骇然,暗想这恶蛇莫非成精了不成,随后看了一下手中宝刀。只见刀锋上夹着几片蛇鳞。杨整将蛇鳞拔下,只感觉这蛇鳞坚硬如铁,锋利如刀,怪不得这恶蛇能抗下这必死一刀。 杨整心知,这一刀虽然没能砍下蛇头,也必定让这恶蛇受伤不轻,不然这恶蛇不会退去。 不过这恶蛇也还不死心,依旧在树下盘桓,不肯离去。 杨整是出身军功世家,自然知道破硬甲需要钝器,利器反而不能伤。这恶蛇一身坚硬的蛇鳞,就犹如披上了一层硬甲,刀剑反而不能造成伤害。 所以杨整干脆将手中木枪削成两尺余长的短棒,随后插刀入鞘,用木棒作为武器。这木棒被杨整削成棒球棒模样,一头大一头小,十分趁手。 杨整此时占了上风,胆子也大了些,竟向树下爬去,主动攻击。恶蛇见杨整下来,似乎是有所忌惮,竟然从树下躲开,向旁边爬去。 等杨整下得树来,恶蛇就在他旁边一丈半的距离来回蠕动,与他对峙。杨整右手持棒,在左手掌心上下拍动。 一人一蛇对峙了好大一会儿,杨整才试验性的往前走了一步。那恶蛇便立即把头立起,足有三尺余高。杨整不敢贸然上前,只得举起木棒,好随时挥打。 此时山中雾瘴已被初阳晒尽,阳光从东边倾斜而下,山中也明亮了许多。恶蛇兀自围着杨整转圈,既不攻击,也不离去。 杨整只觉得初升的朝阳直射面庞,虽有暖意,却十分刺眼,只能尽量调整身形,不使自己直面向东。可这恶蛇围着杨整转圈,恶蛇位居东边时,杨整也不得不面向太阳。 就在杨整觉得阳光刺眼,准备抬手挡光之际,那恶蛇竟突然直跃而来。速度如箭。杨整反应慢了一刻,挥棒慢了一些,被恶蛇躲开了。不过这让恶蛇动作有所偏移。本来直向杨整咽喉的蛇口,一下咬在了杨整的左肩上。 恶蛇一招得手,更不迟疑,其粗长的身躯将杨整紧紧箍住,蛇口更是咬住肩膀,丝毫不松。 杨整只感觉一股极重的腥臭,从鼻腔直入脑海,让他一阵恶心。随后肩头刺痛袭来,紧接着只感觉全身紧缩,如同千斤巨担压在身上,浑身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 随着恶蛇越箍越紧,杨整只感觉心跳困难,呼吸停滞,浑身憋得通红。而后站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地面有青苔,又多有尖石,杨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身上多处被尖石刺破,狼狈不堪。 最要命的是,恶蛇越箍越紧,杨整感觉随时会窒息而亡。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整猛然想起“上星涌泉诀”,于是连忙运起顺息层心法,这这恶蛇的重压之下,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随着功法运行,杨整终于得到一丝清明,虽然还是被箍得很难受,总算没有丧失心智。因为恶蛇箍住杨整身体的时候,他的右臂是在挥动木棒,所以他的右臂并没有被箍住。此时他只能举起木棒,向自己左肩上的蛇头用力捶下。 杨整每捶打一下,恶蛇的力气就松懈一分。终于,恶蛇扛不住锤击,松开了杨整,向草丛中遁去。 杨整岂能容它逃走,顾不得呼吸不畅,身形不稳,便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好在这恶蛇被击打了数次蛇头,受伤严重,速度不像之前那么快。杨整便在它完全隐入草丛之前,探出左手,抓住了蛇尾。 恶蛇哪有杨整力大,被抓住蛇尾,便难以向前,只得被杨整拖出了草丛。恶蛇回头又要咬向杨整,杨整早料到会有这出,右手连忙持棒挥出,将蛇头打了回去。 如是几次,蛇头终于在杨整的重击之下,瘫软在地,不再动弹。杨整犹自不放心,又在蛇头上击打数次。这蛇头磕在坚硬的石头之上,被木棒击打,直打得血肉模糊。杨整这才放心,丢下木棒,也不顾石地崎岖,瘫倒在地。 杨整就这样躺在地面,痴痴呆呆地仰望天空。刚才的情形实在太惊险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杨整才缓过神来。 回想之前的险境,杨整便在心里狠狠的感激了莫无桑一番。要不是得莫无桑传授了“上星涌泉诀”,他今天必然要丧命于此了。 杨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感激莫无桑的时候,莫无桑正在远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他,随后轻笑一声,静悄悄地向山下走去。 第39章 净脉洗髓 杨整在地上歇息了一盏茶的时间,身体的疲惫才慢慢消散,心境也平复下来。此时他才感觉到地面崎岖不平,硌得难受,忙爬起身来,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截路后杨整想到,就这般回去也证明不了他已经斩杀了恶蛇,于是又回到了恶蛇的尸首处,将恶蛇抗在了肩上,像个凯旋而归的将军般,大步向山下走去。 等快走到之前的石门处时,杨整发现太阳神使已经在门口盈盈而立,正微笑地看着他。看到这情景,杨整暗自想到:太阳神使这般模样,像是个丈夫外出上工,而自己在家门口翘首以待的妻子。随后又觉得不对,这太阳神使还是个少女,自己可不能如此腹诽人家。 杨整收拾了胡思乱想的心神,快步走至洞口,将恶蛇掷于地上,才向太阳神使行了一礼,笑道:“幸不辱命!” 太阳神使看了一眼地下的蛇尸,向杨整回礼道:“感谢公子为鄙族除此大恶,万千蛇灵亦会感念公子恩德。” 杨整故作轻松,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在下是为山下百姓而来。贵族的谢意,愧不敢领。” 杨整不知道的是,他凌乱的头发,破烂的衣衫,和满身的污垢,已经将他出卖了。他这般狼狈模样与他故作轻松的姿态明显格格不入。不过太阳神使也不直接说破,只笑道:“公子随我去见丹斯族长,族长会为公子准备热水,先清洗一番,再歇息一下。” 杨整低头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衣衫褴褛,仿佛乞丐一般。只得自嘲一笑,随太阳神使走进山洞。 洞里道路蜿蜒曲折,杨整只感觉不是来时那条路。果然,没多大一会又走出了山洞,竟然回到了之前那个最大的广场之上。 广场中间的五根石柱依旧耸立,石柱下席地排坐着二三百人。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尽皆面东而坐。 杨整好奇的瞧着这些人,只见这些人皮肤白皙,眉眼深邃,大都身穿皮裘,如野人一般。 太阳神使对杨整道:“公子稍待,族长正带领族人向蛇神祈福,祈福马上完成。” 杨整心想,基督徒做礼拜、佛教徒参禅,大抵如是。白族人信奉蛇神,这倒不足为奇。正思忖间,却见莫无桑和王怀二人从旁边另一个山洞中走了出来。 王怀快步走来,笑道:“师兄过了机关了,这一夜可把我担心坏了?” 杨整还未答话,莫无桑抢先说道:“夜间睡得跟死猪一般,是做梦担心的吗?” 杨整也不在意,先跟莫无桑见了礼,又将如何斩了恶蛇的经过娓娓道来。当然他的话语中自己当然是英勇神武,威风凛凛。 等杨整说完,那边的祈福也做完了。族人各自散去,丹斯族长也走了过来。不等丹斯族长开口,王怀便问道:“老族长,你们族中可还有恶蛇,我爷要向师兄一样,去杀条恶蛇玩玩?” 听到王王怀这话,太阳神使柳眉微蹙,丹斯族长也面色一滞,随口笑道:“王公子说笑了,一条恶蛇已经搅得蛇灵不得安生,要是再多一条,鄙族就无法在此处生存了!”随后对杨整行礼道:“公子辛苦,先随老朽来洗漱一番!” 丹斯族长带杨整进了一间石室,石室中早有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摆在中间,旁边石凳上放置着一些衣物。丹斯族长指着衣物说道:“山中只有这些粗布麻衣,公子将就一下。”随后退出了房门,将门关上。 杨整也确实很疲累,想着泡个热水澡,解一下乏是再好不过了。便脱下了衣物,泡在桶中。 杨整泡入桶中才发现,这热水中有很多草药,水也微微泛黄。看来不仅能泡热水澡,还能享受药浴。 泡在药水中,杨整只觉得浑身通泰,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顺着经脉流动起来。杨整不自禁的闭目运起了“上星涌泉诀”,引导这股暖流流遍全身。 不多时,杨整猛然睁开了双眼。原来他自修炼“上星涌泉诀以来,第二层顺息层功法一直在华盖穴停滞不前。刚刚他运起功法,才发现自己已经顺利将内力打通了紫宫、玉堂、膻中诸穴,直达巨阙穴才停了下来,而且隐隐有突破之意。 这番突破让杨整惊喜不已,这说明自己已经突破至第三层了。而且自己的伏象刀法也会更上一层。 就在杨整为功法突破而心怀大畅的时候,太阳神使又到了大巫师的石室中。太阳神使向大巫师禀告道:“禀大巫师,杨公子正在净脉,药引便是那恶蛇之胆。昨夜黑玉床也将他的髓骨洗净。自此后,洗髓净脉完成,练功便能一日千里。而蛇灵泉与恶蛇胆相合,可保他百毒不侵。” 大巫师道:“你似乎不太高兴?” 太阳神使躬身道:“婢子不敢,大巫师受蛇神指引,一切自有蛇神安排。” 大巫师道:“我知道不只是你,族中有异议的大有人在。就是丹斯老族长也有顾虑?” 太阳神使忙回道:“大巫师息怒,只是这净脉的药材是族中几代人的心血,更有几味神药是牺牲了几代大巫师的寿命才培育而来。而那黑玉床,更是三十年才能使用一次。再有那恶蛇,虽然凶恶,却也是蛇主的夫君,已经受我族供奉二十四年,此番为了配出净脉药液,也……” 大巫师不等太阳神使说完,便打断道:“无论是蛇主,还是恶蛇,亦或是我族族民,都是蛇神子民,都当为蛇神献出所有。杨整是蛇神派来的圣者,就如蛇神亲临。” 大巫师的语气平淡而坚定,太阳神使不敢再多言, …… 大巫师与太阳神使的谈话杨整自然不知,他在药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药水完全变凉才起身。 丹斯族长给他准备的衣服虽然粗陋,却合身干净。他穿上衣服出门,丹斯族长早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打量了一番,笑道:“杨公子少年英才、气宇轩昂,这粗布衣服在你身上也显得华贵起来!” 杨整笑道:“丹斯族长谬赞了。承蒙贵族款待,这药浴泡得在下浑身舒坦,真是感激不尽!” 老丹斯暗想道:“可不舒坦吗?这净脉药液穷尽了本族数代人的心血,如今被你这外人得了去。”可脸上却不显异状,回道:“山人粗鄙,也只有这些拿不出手的草药还有点用处,倒是怠慢公子了!” 第40章 莫大的好处 杨整把功法突破都归功于这药浴,想到要是能经常泡一泡,那必定是大有裨益,便问道:“不知族长可否将这药浴的配方相告,在下泡了这药浴之后神清气爽,疲惫尽去,日后乏累时,也好自己配药泡一泡!” 丹斯族长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说道:“都是山里的野药材,随意熬了一锅,没什么药方不药方的。山里的药,外面也买不到,倒是要让公子失望了。”心里却暗想道:“说得轻巧,还想日后泡一泡,真以为这净脉药液是能随意得来的吗?” 杨整没有注意到丹斯族长面色的不对,犹自叹息道:“那确实可惜了!” 丹斯族长不想再就此话题说下去,便道:“已经晌午了,公子先随老朽去吃点饭食,再安排公子过第三关。” 杨整跟着丹斯族长进了一个石洞,进去后发现莫无桑和王怀已经在里面吃饭了。师徒两人在一张石桌旁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个大馒头,还有几碟小菜。 见杨整进来,莫无桑只瞧了一眼,便又开始啃馒头,王怀确实调侃道:“师兄这衣衫真好看,活脱脱一个农家翁啊,哈哈哈!” 杨整在两人中间坐下,笑骂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然后也拿起馒头啃起来。 王怀道:“这蛮头是人家丹斯族长给我的,你凭什么堵我的嘴啊?”又看到丹斯族长还在门口,说道:“丹斯族长也来了啊,这蛮头正好吃不完,丹斯族长也吃一些!”(馒头古称蛮头,相传诸葛亮征孟获,命以面包肉为人头以祭,谓之“蛮头”,今讹传为馒头也) 丹斯族长却不进来,笑道:“老朽吃过了,三位慢吃!”随后向三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等丹斯族长走后,莫无桑终于开了口,对王怀道:“吃完了没,吃完了跟我走!” 王怀回道:“师父莫急,才吃了三个蛮头,待我再吃两个!先前尽在山里茹毛饮血,现在吃这蛮头竟也觉得好吃起来!” 莫无桑却不管这些,起身提起王怀衣领,就往门外走。王怀还是个少年郎,身体还未长成,比莫无桑矮了一截,像个小鸡一样被莫无桑提在手中。杨整也不管他们,只觉得腹中饥饿,低头啃着馒头。 莫无桑将王怀提到了杨整之前泡澡的石室中,见药水还在,便对王怀道:“脱衣!” 王怀奇道:“师父,为何要脱衣啊?” 莫无桑说道:“让你脱就脱,不要废话!为师还能害你不成。你要不脱,为师帮你脱!” 王怀还真怕莫无桑给他脱衣,连忙便解腰带边说:“我脱我脱,师父莫急!”等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才呆呆地看着莫无桑。 莫无桑看着浴桶中的药水,瞧也不瞧王怀一眼,只说道:“脱光!” 王怀无奈,只得把亵裤也脱下。刚准备说些什么,又听莫无桑道:“泡在这药水中,快!” 王怀伸手摸了一下药水,委屈巴巴道:“师父,这水已经凉了,而且,这是师兄泡过的脏水!” 莫无桑却不再跟王怀啰嗦,直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提起,丢进了药水中。 王怀惊得大叫一声,就要起身。可莫无桑却将他按住,又运气于指,在他后颈一点,王怀便不能动弹了。 杨整吃完了饭,便去寻那师徒二人,终于在之前沐浴的山洞找到了。见王怀一脸委屈的泡在浴桶里,便说道:“师弟也想泡个药浴啊!” 王怀委屈道:“又冷又脏,鬼才想泡!” 杨整奇道:“啊?难道这是我用过的那桶剩水?为什么不让丹斯族长帮忙换一桶水?” 王怀更委屈了,看了看师父,不敢答话。 莫无桑撇嘴道:“换水?说得轻巧!这桶药水价值连城,他爹收集了几十年的药方,其价值也及不上这桶药材的一成!” 杨整诧异道:“师父,您开玩笑的?” 莫无桑轻蔑道:“老夫从来不开玩笑!” 杨整还是不敢相信,说道:“可是丹斯族长说这都是山里寻常的草药啊?” 莫无桑也不解释,只说道:“你脱去衣衫,仔细看看身上的被蛇咬的牙痕有何问题。” 杨整依言,脱了衣服,低头自视,却没看出什么问题。 可王怀出生于医药世家,对人体构造、筋脉穴道都了然于胸,看了杨整身上的牙痕,讶然道:“师兄,这些牙痕,都集中在你的中庭、神阙、急脉、地机等大穴。老头教过我施针,这些穴位,都是调理筋脉、顺通内息的关键所在!“ 杨整依旧不解,穿好了衣衫,又问道:“那是否有何不妥?” 莫无桑也不回答,只问道:“你老实讲,你的“上星涌泉诀”练得怎么样了?” 杨整道:“正要向师父请教,这一两日,弟子的功法突飞猛进,已突破至第三层巨阙穴了!” “什么!”听了杨整的话,王怀大惊失色。他的“上星涌泉诀”才堪堪突破至紫宫穴,杨整十几天前还和自己进度一样,此时竟然已经突破至第三层,不由得他不惊奇。 “师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师父偷偷教你什么修炼的法门了?”王怀只以为师父偏心,又转向莫无桑道:“师父,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还先入门呢!” 莫无桑并不搭理王怀,只对杨整道:“你连过两关,都是险象环生。看似为了过关,可实际上,却让你得了莫大的好处,你还不知道吗?” 杨整回道:“还请师父赐教!” 莫无桑轻捻胡须,说道:“第一,你诸般大穴被蛇咬过,看似中了蛇毒,却趁机疏通了筋脉,又得神泉辅助,日后练功,当再无阻碍!” 杨整奇道:“怪不得我运气之时感觉通畅至极,仿佛经脉都粗大了很多!” 莫无桑道:“你的感觉并没有错。而且,老夫观你气色,你眉间阴郁尽去,双眼亮如明日,这是洗髓之状。人吃五谷、吸尘气,积世间秽物于一身,所以骨髓之中自有污秽,而你现在,便不受其扰了。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你获得了这般好处。” 杨整问道:“那这究竟有何用处?” 莫无桑却不回答,指着浴桶中的药水道:“老夫仔细查看了这药水,发现者这药水也大不一般,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药水应该有洗净筋脉的功效。呵呵!洗髓净脉,也不知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大的福气!” 第41章 山里有个洞 杨整还没搞明白,就听王怀惊讶道:“洗髓净脉!我听我家老头说过,洗髓净脉的药材极难配置,甚至有些神药已经绝世。可一旦洗髓净脉完成,便能不染内病、自愈外伤,甚至不畏寒暑,百毒不侵!” 莫无桑笑道:“这净脉药液百年难遇,药性甚强。而且杨整年纪尚轻,筋脉通畅,少有秽集。所以老夫断定,这药液的药效用了一半不到,倒是便宜你这小子了!泡足半个时辰再起来!” 王怀这才笑起来,道:“师父早说啊,有这等好处,别说用师兄的洗澡水洗澡了,就是喝师兄的洗澡水,那也不在话下啊!” 莫无桑没好气道:“那你边洗边喝!效果更佳!” …… 等王怀泡完药浴,师徒三人便找到丹斯族长,问起第三关的事。 丹斯族长将师徒三人带到一间石室,指着石室中并排放置的三张石床道:“三位先在这儿休息一天,明早再为杨公子安排第三关。三位要是在洞里待得闷了,可以随处走走看看,山里虽然比不得外面热闹,景色还是不错的。” 此时才是午间,师兄弟二人都是精力旺盛的少年郎,自然是待不住的,便把莫无桑留在洞中,自去外面看风景去了。 次日一早,两人还在呼呼酣睡,便被莫无桑叫醒,并告诉两人,有人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杨整忙去开门,就见丹斯族长笑吟吟地立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长得很俊秀,却一脸严肃。这张脸杨整虽然没见过,可他还是凭借其身形和肩上背负的弓箭认出来,这就是之前他和王怀一起围攻的那个“草人”。 年轻人的出现让杨整微微一愕,竟然忘了说话。还是丹斯族长先开口说道:“三位先去吃点早饭,然后为杨公子安排第三关!” 吃过早饭,丹斯族长也不管莫无桑和王怀二人,只将杨整带到了之前的山谷,那背负弓箭的年轻人也跟着一起来了。 莫无桑指着东边的山峰说道:“之前杨公子在西山勇斩恶蛇,不知道有没有胆量再闯一闯东山啊?” 杨整道:“族长之前说,第三关是取蛇刀,不知与这东山有什么关联?这蛇岛又是什么刀?” 丹斯族长道:“蛇刀本名为蛇神刀,是鄙族先祖传下来的宝刀。传至老朽这一代,已经传了一千五百余年了。本来蛇神刀一直供奉在蛇神殿,可突然有一日,蛇神殿闯进一个野人,抢了蛇神刀就走。这野人力大无穷,且速度极快,族中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传的宝刀被抢走!” 杨整惊愕道:“这第三关莫非是要在下从野人手中把蛇神刀夺回来?” 丹斯族长道:“蛇神刀被抢走后,大巫师得到蛇神指引,知道那野人就住在这东山的一个山洞之中,蛇神刀自然也在山洞中。可是老朽派了族中青壮多次进洞夺刀,都无功而返,只能寄希望于公子了?” 毕竟是要对付野人,杨整有点害怕,不敢一口答应,接着问道:“老族长,你们全族都拿野人没办法,我年纪轻轻的,又何德何能啊,要不还是换一关!” 丹斯族长看出了杨整的心虚,也不点破,呵呵笑道:“公子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人,虽然年轻,却身怀绝技,区区野人,自然不在话下。而且,虽然鄙族和野人多有冲突,也摸透了野人的脾性。这野人虽然凶猛,却从不伤人,公子大可放心!” 听到丹斯族长最后这一句话,杨整知道丹斯族长已经看出他的色厉内荏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这东山甚大,不知道那山洞在哪里?” 莫无桑转头对那背弓的年轻人说了几句土话,年轻人慎重的点点头,随后又对杨整道:“公子,这是老朽的侄儿,公子叫他小六就好。小六是鄙族武艺最高的年轻人,人也机灵,他会带你进洞,应该会对公子有点帮助。” 杨整大喜,这小六的身手他是领教过的,能在他和王怀两人的联手下轻易逃脱,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那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便冲小六拱手道:“小六兄弟,可要辛苦你了!” 小六貌似听不懂杨整的话,也不回话,只转头看着丹斯族长。丹斯族长笑道:“杨公子见谅,小六只粗懂得一些汉话,不太会说。” 杨整还要多多依仗这年轻人,也不在意,笑道:“无妨无妨!”随后便在这年轻人的领路下,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小六只管低头走路,既不回头看杨整,更不和他说话。虽然山路崎岖,他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杨整一路跟着他,好几次差点跟丢。 杨整心想:“这小子不会故意的?”于是干脆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找个平整点的石头,一屁股坐下,也不叫他。 小六似乎后背长了眼睛一样,杨整停下,他也就停下了。却不回头看杨整,更不坐下休息,只呆立在原处,仿佛石雕一般。 杨整暗暗腹诽:“丹斯老头夸这小子机灵,我看机灵得很有限,像个傀儡木偶一样!” 杨整有意逗一下小六,硬是坐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起身。可是这小子耐心不是一般好,杨整不急,他更不急。 最后还是杨整忍不住了,说道:“小六兄弟,那野人山洞还有多远啊,这山路难走,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出乎杨整意料的是,小六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还是说得汉话,只听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快了!” 两个字言简意赅,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杨整还是听懂了,便笑呵呵地道:“那我们走,时候不早了,总要在天黑之前完成任务才好!” 果然如小六所说,两人又走了不到一刻钟,大概走到山腰位置,便来到一个山洞洞口。 洞口四四方方,高宽各一丈左右。两侧都爬满了各式各样的的藤蔓,杂乱不堪。往洞内望去,只见到漆黑如墨,深幽静谧。 看着这瘆人的洞口,杨整也不敢仓促进去,便问小六道:“小六兄弟,这山洞你可进去过?” 小六点了点头,杨整大喜,说道:“要不你带带路?”反正他是不敢先进去的,大不了掉头就走,反正白族人也不会要了那些老百姓的命。 小六没有杨整那么多花花肠子,抬脚便走,杨整只得赶忙跟了进去。 第42章 洞里有个猴 两人只走了不到十丈,眼前便完全漆黑一片。不过小六早有准备,他从腰间拔出一根木棍,木棍长尺许,拇指粗细,一头缠着浸过松油的布条,用火折子一点就燃了。 这山洞越往里走越宽敞,等走进去大约三十丈远,眼前便豁然开朗,两人已置身于一个高近十丈,宽二十丈有余的大溶洞中。 借着火把微弱的光,杨整看见溶洞左侧有一个一丈见方的石台。石台高出地面约有两尺。石台上铺有干草,却很杂乱,像是个野兽的草窝一般。 小六也手指石台,说道:“多!”说完便向石台走去。 杨整知道他说的是“刀”,暗想不会这么顺利。当下也来不及多想,跟着向石台走去。 走近石台后,小六手指草窝中间,说道:“那里!” 杨整顺着小六手指看去,便看到草窝中间隐隐泛着亮光。凑近点看,只见一把刀静静躺在草窝之上。刀长三尺,刀把上刻着蛇头。与其他刀不同的是,这把刀中间向刀锋一侧微有曲折,而不是像普通刀一样向刀背弯曲。 杨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前世见过的大马士革刀的样式。杨整记得,大马士革刀是使用古印度南部地区的乌兹钢锭打造,曾在印度、波斯、阿拉伯等地区广为流传。是后世传颂的十大名刀之首,留下了很多浪漫精彩的故事。 就在杨整思维发散,伸手拿刀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杨整来不及反应,却被身后一股巨力拉扯,直往后退了四五丈才停下来。 杨整知道是小六拉他脱离了险境,可此时也来不及道谢,那黑影又紧跟过来。灯光灰暗,杨整看不正切,不过也知道这肯定就是丹斯族长所说的野人了。 等黑影扑到跟前,杨整早已拔刀在手,挥刀劈去。这一刀从左至右,又在退身之际向上一提,正是伏象刀法的破狼一式,先求自保,而后图之。 黑影被刀势所逼,只顿了一下,复又向前,探出一只大黑手,抓向杨整胸口。杨整反应迅速,刀向对方手臂劈去。 一寸长一寸强,对方黑手还未触及杨整胸口,就被刀锋砍在了手臂上。黑影吃痛后退,杨整这才看清,这哪是什么野人,分明是一只大黑猩猩。 这大黑猩猩快有一丈来高,满身都是粗壮浓密的毛发,杨整刚刚那一刀,虽然砍在了它的手臂上,却因为毛发浓厚,并没有伤到皮肉。 大猩猩围着两人转了半圈,便微蹲下去,双臂垂下。小六见此情形,用生疏的汉语提醒道:“小心!” 果然,大猩猩突然绷直双腿,向杨整越来。杨整不退反进,在大猩猩挥开手臂时,已经持刀抵近了它的胸膛。 大猩猩没想到杨整会,已经是露了破绽,来不及躲开。只见它用钢铁一般的大黑手握住了刀刃,向上顶去,刀剑擦着它的面庞向上而去。 大猩猩力气太大,杨整把不住刀锋方向,也只能手向上举。这样一来,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大猩猩的胸口。 杨整像是撞在了一面铜墙铁壁之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撞散架了,随后又重重的跌倒地上,一时间头晕目眩,就要昏迷过去。 小六赶紧过去,扶起杨整上身,在他胸口轻拍几下,杨整才稍微缓解过来。那大猩猩也被刀刃割伤了手指,一时不敢上前。 杨整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便感觉气息通畅了许多,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黑猩猩就在离他不足丈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杨整感到很奇怪,问小六道:“它为什么不打你?” 小六指向草窝,回道:“刀!” 杨整恍然大悟,说道:“你是说,是因为我准备去拿刀,它才攻击我的?” 杨整暗想,这大猩猩应该分不出什么好坏,便心生一个奇特的想法。他将手中的刀插入刀鞘,往地上一扔,对大猩猩喊道:“大毛猴子,我用这把刀,换你的刀怎么样!” 听到杨整说话,大猩猩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却还是警惕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杨整感觉到这大猩猩极通人性,肯定是能懂它的意思的,于是又捡起刀,扔得离大猩猩更近了些。 大猩猩向前走了一步,捡起了刀,拔出鞘来。然后一手握住刀把,一手抓住刀剑,竟然将刀折弯了。随后扔到一旁,都不正眼看杨整,只用余光瞥了瞥。 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不屑眼神,让杨整差点以为他面对的不是只大猩猩,而是个人。又暗想道:“不会是白族人为了来消遣我,找人假扮的大猩猩?” 就在杨整腹诽的时候,那大猩猩却走到了石台上,还将草窝稍稍整理了一下,也不再理人,便倒头睡下了,还将那把蛇神刀压在了身下。 见此情景,杨整被这大黑猩猩气得不轻。就像是你去别人家送礼,结果人家嫌你的礼物太差,直接扔了出来,而后重重关上了大门。 杨整不敢太靠近大猩猩,只得冲着石台大骂起来。可他把前世今生所知道的脏话都骂了一遍,直骂得口干舌燥,大猩猩依旧理都不理,稳坐泰山。 杨整气急了,在地上摸起个小石头,用力向大猩猩扔了过去。石头打在了大猩猩的大腿上,可力道被毛发挡住了大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杨整又捡了好几个石头扔过去,可还是一点作用都不起。这大猩猩甚至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哼叫,还转了个身,给杨整留下一个硕大的屁股。 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杨整盛怒之下,从小六手中夺过火把,就往石台走过去,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石台上的杂草。 杨整点火之后怒气就消了大半,此时只剩下恐慌了,连忙跑到一边。 杂草干枯,一点就燃,可怜那大猩猩毛发浓密,还没感觉到热气,屁股就被烧秃了。 等屁股上传来灼热,大猩猩才陡然站起,然后跳下了石台。见草窝起火,顿时怒不可遏,先是对着杨整捶胸顿足,随后跑了过来,抓住杨整双臂,将他高高举起,又贴着杨整脸面,大吼起来。最后重重将他掼到地上。 杨整被吓坏了,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跌跌撞撞站起来,拉着小六向洞外跑去。等跑出了山洞,见大猩猩并没有追出来,才停下来,大喘着粗气。 等歇了一阵儿,杨整才苦笑道:“这下好了,不仅没拿到蛇神刀,连我自己的刀也废了。” 第43章 坚刀入石 这大黑猩猩太难对付,杨整本想放弃,又想着,要是连个大猩猩都对付不了,那实在对不起祖先们的拼命进化。于是又对小六道:“小六兄弟,这大猩猩太厉害,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啊!” 小六只点点头,一副“你说啥就是啥”的样子。 杨整又道:“咱们得想想计策,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啥的,都给它用上!” 小六还是点点头,表示“你说得很有道理”。 杨整接着念叨:“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打草惊蛇、调虎离山、暗度陈仓、金蝉脱壳,用哪一计合适呢?” 小六依旧只是点头,像是在说:“你知道这么多计,真厉害!” 杨整看到小六这样子,不禁气恼道:“你除了点头,还会干啥?” 小六闻言,又摇了摇头,眼神很坚定,像是在说:“还会摇头。” 杨整很无语,也不再管他,嘴里又自顾自地念叨:“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打草惊蛇、调虎离山、暗度陈仓、金蝉脱壳……” 杨整独自思忖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拍着小六的肩膀激动道:“对对对!就是要先打草惊蛇,再调虎离山,最后再暗度陈仓!” 这下小六不点头也不摇头了,只满脸迷茫地看着杨整。杨整赶紧将刚刚想到的计策跟小六耳语了一番。可是小六对汉话的理解能力实在太差,杨整手舞足蹈的说了半天,嗓子都冒烟了,小六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杨整不禁在心中暗骂:“这臭小子!没事的时候瞎点头,真想让你点头了却要费这老鼻子劲!” 既然议定了计策,当然不再耽误,要马上实施起来。 杨整先在地上寻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用衣角包了起来,随后蹑手蹑脚地往洞里走去。小六举着火把,紧紧跟在后边。 等两人走到洞里,那大猩猩还是睡在石台上,怀抱着蛇神刀,只是那身下的杂草只有之前一半多了。 大猩猩的呼吸声粗犷且均匀,应该是睡着了。杨整拿起一块石头,二话不说就朝着大猩猩砸了过去。 这石头比之前在洞中捡的石头大了许多,直接砸在大猩猩胸口上。大猩猩吃痛之下,猛然站了起来。等看见了还举着石头的杨整,顿时大怒,便冲着两人跑了过来。 两人转身就跑,杨整边跑还边叫唤:“长毛猴子!大黑猴子!来追我啊!” 可是等两人跑出了洞口,才发现大猩猩并没有追出来,杨整顿时气恼道:“这畜牲怎么这么好脾气,这都不追?” 说罢又拉着小六往洞内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这要是第一步的打草惊蛇都做不到,还何谈后面的调虎离山、暗度陈仓啊?” 等两人再走进洞中,便看到那大猩猩靠坐在石台边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手里还拿着几个不知名的野果子,慢条斯理的吃着。等看到两人,只是瞥了一眼,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便又开始吃果子。 受到大猩猩的轻蔑,杨整别提多气了,暗想道:“自己竟然被大猩猩鄙视了,到底谁才是人类?”于是气恼之下,将手里的石头一股脑的扔了过去。 可是大猩猩体型虽大,却并不影响灵活,轻轻松松就躲了过去。最后甚至还接住了一块石头,扔回杨整脚边,再冲杨整勾勾手,似乎在说:“你继续!” 杨整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知道这点小手段激怒不了大猩猩,只能先出去另想办法。 两人出洞之后,找来了很多杂草,湿的干的都有。然后将这些杂草干湿相间地捆成草把,拢共捆了二十来个,然后又进洞了。 对于两人的再次造访,大猩猩也不在意。依旧坐在石台旁吃着果子。 杨整这次也不废话了,点燃一个草把就往大猩猩那边扔过去。草把带着滚滚浓烟被扔到大猩猩脚下。大猩猩浑不在意,将草把踢远了些。 可是等杨整将二十多个草把都点燃后,大猩猩终于坐不住了。应该说是这山洞里的活物都待不下去了。因为山洞里已经浓烟滚滚,要是不想被熏死,就只能出洞去! 两人只点燃了草把就跑出了洞的,还不算狼狈,那大猩猩是等浓烟弥漫之后才出的洞,所以一溜烟的跑出了老远。两人出洞之后就在洞口等着,等看到大猩猩跑出了洞,两人又折了回去。 不过杨整早有准备,两人都用湿布条遮住了口鼻,而且是蹲着走的,将身体尽量伏底,只是速度慢了很多。不过山洞不通风,浓烟不易散,所以大猩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洞内浓烟弥漫,虽然有火把,但也只能勉强视物。杨整只能凭借记忆摸到了石台上,然后在石台上找寻蛇神刀。 杨整在台上找,小六在台下找,可两人那石台周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蛇神刀,又只能到别处也找找。 慢慢的,浓烟终于散尽了,两人还是没找到蛇神刀。杨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那大猩猩不会把刀带走了?” 果然,大猩猩从洞外走了进来,蛇神刀就在它手上。它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两人,还不忘举了举手上的蛇神刀,挑衅意味十足。 杨整此时也不生气了,说道:“你这长毛猴子,到底怎样才肯把刀给我?” 大猩猩像是听懂了杨整的话似的,挠了挠脑袋,随后高举着蛇神刀,刀尖向下,用力往下一插,只见这刀便直插入地,只剩刀把还露在外面。随后又往上拔了拔,确认不能轻易拔出,才挑衅地看了看杨整。 杨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是能把刀拔出来,就让我拿走?”大猩猩理都不理,兀自去石台上睡觉去了。 杨整凑过去试着拔了一下,可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蛇神刀还是纹丝不动。杨整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地面是一块整石头,坚硬异常。 让杨整惊讶的是,这刀身要有多坚韧锋利才能插入石头而不弯折?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大猩猩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将这蛇神刀插入石头,直到刀柄? 小六凑过来试着拔一下,也是没有撼动分毫。然后两人一起用力,还是一点用没有。杨整又不服气地搬来了几块大石头,拼尽全力向地面砸去,可是石头都裂成碎石了,却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点刮痕。 不过杨整不愿放弃,自己两世为人,不可能让一只大猩猩难住了。然后拍了拍还在尝试拔刀的小六,说道:“肚子饿了,先去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第44章 破石取刀 山林之中就是小六的主场,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加上敏捷如猴的身手,射杀几个野物自然不在话下。不到半个时辰,小六就猎到了两只兔子和三只山鸡。 两人找到一处小水沟,先喝了些水,然后两人分工,小六水沟里清理猎物,杨整在旁边生火。小六一看就是时常在山里觅食的,宰杀猎物、串肉烤肉,动作都一气呵成、利落无比。 两人都是半大小子,食量很大,小六烤肉的技术又很好,每块肉都外焦里嫩,飘香四溢。关键是小六还随身带了盐巴。所以,不到半个时辰,两只兔子和三只山鸡都入了两人的五脏庙。 吃完后杨整犹感不足,对小六说道:“感谢小六兄弟,这顿bbq真不错,下次有机会再来过啊!” 小六不懂杨整意思,但从他表情也看得出来,是在说好话,于是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了,两人便准备再去山洞想办法拔刀。临走时杨整看看火堆,想到现在天干地燥的,留个火堆在这里,引起山火就不好了。便走到水沟旁,捧了几捧水,将火堆浇灭。 确认火堆完全熄灭后,杨整起身欲走。突然听到火堆下面的石头传出“吱吱”声,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头上出现了几条裂缝。 杨整突然想到了什么,扒开了草灰,再用木棍撬了撬裂缝,竟然撬出了一个石块。 小六看到这一幕,一脸不解。杨整说道:“哈哈哈,小六兄弟,这叫热胀冷缩!哈哈哈,这下有办法了!” 杨整心中也得意不已,暗想道:“也算没有辜负自己穿越一场,两世为人的自己,总算在学识上有点优势了!” 杨整先带着小六在山里寻了很多柴禾,这回不是为了熏烟,自然都是干柴。等两人一人背一捆柴禾到山洞时,大猩猩却生气了。一手提一个,就把他们扔出了山洞,柴火也扔了出来。 杨整只得又返回山洞,跟大猩猩好一顿解释,才让大猩猩相信,他不是为了熏烟赶它出去。心里却也止不住腹诽:“这长毛猴子,真难伺候!等老子拿到刀,非得再来一次烟熏猩猩肉。” 蛇神刀全身精铁打造,也不怕烧坏,所以杨整直接在刀把旁点上了火。虽然还是有烟,但没有湿柴,烟很少,边燃也就边散了。 大猩猩看到这情况,虽然不知道两人要干啥,但总算不是为了烧烟熏它,便也不再管他们了。 等烧了好一阵儿,杨整才反应过来,这山洞里可没有水沟,自己也没有适合盛水的容器,一会儿可没办法浇水。 就在杨整苦恼的时候,小六像是明白了什么,上前把还燃着的柴火拿开,然后解开腰带,冲着余烬就撒了一泡尿。 杨整被小六的举动都惊呆了,连大猩猩都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所以杨整也顾不得恶臭,连忙拿起之前被大猩猩折弯的废刀,找了条裂缝,顺着裂缝用力捅了捅。好在这法子是有用的,虽然收效甚微,但总算撬了些石块起来。杨整相信,要是猛然浇一大瓢水水,效果一定更好。 杨整撬了好一阵,直到完全撬不动了,两人才又在原地方点起了火。等石头温度起来之后,小六拍拍杨整肩膀,又看了看火堆。杨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没尿了,该轮到杨整了。 没有办法,杨整也只得解开裤腰带,准备如法炮制。可就在掏出了家伙什儿,准备尿尿的时候,突然被一把推开,吓得杨整差点尿到手上。 杨整刚准备开骂,就看到大猩猩一脚踢开了柴禾,双腿跨开,对着火堆就开始倾泻而下。杨整只得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赶紧系好腰带,手拿刀片,准备等大猩猩尿完之后就上前撬石头。 可是杨整完全不用着急,因为大猩猩这一泡尿比小六尿的时间可长太多了。而且大猩猩的尿本来就骚臭无比,尿得又多,再经过热石一炙烤,那滋味,就像把头埋进了粪坑一般。 小六这时候终于对得起丹斯族长对他的评价了,果然机灵无比,老早就躲得远远了。即使躲到了最远处,还是紧紧地捂住了鼻子。 杨整可就惨了,他要等着撬石头,只能在旁边苦苦熬着。这大猩猩却坏得很,就在要尿完的时候,故意朝杨整侧了侧身,将最后一点尿尿在了杨整的小腿上。然后对杨整龇牙一笑,才晃晃悠悠地走开。 杨整被气到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忍着剧臭,上前撬石头。 好在大猩猩这泡尿还是有功劳的,这次效果比上次好了太多,杨整没费多大力气,就往下撬了好几寸深。杨整估计,按这种效果,再来个七八次,就能把刀拔出来了。 不过大猩猩的尿骚味久久不能散去,杨整实在有些受不了,只能请小六下山去取一个盛水的东西,他留下来烧火。 小半个时辰后,小六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个大瓦罐,瓦罐上时不时溅出水来,显然是装满了的。 …… 又两个时辰后,蛇神刀的大半部分已经显露出来了,杨整上前拔了拔,还是没拔出来,不过还是笑道:“快了快了,咱们再去拾点柴禾,再烧最后一次肯定就行了!” 小六笑着点点头,也不等杨整,就去洞外找柴禾去了。杨整也笑呵呵地跟了出去。 可是等两人抱着柴禾回来,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杨整发现,蛇神刀比刚刚插得更深了,小六也发现了不对,抬头怒视着大猩猩,就要上前找大猩猩麻烦。谁料大猩猩理都不理,转身就睡觉去了。 两人都知道是大猩猩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又把蛇神刀往下插了许多。可是形势不由人,打又打不过,骂也没效果,只能就此罢了。不过有了这次教训,两人肯定不会再一起离开了。 大猩猩的恶作剧虽然让两人多费了许多力气,可还是改变不了结果。两人终于在天黑之际,拔出了蛇神刀。 杨整拿着久违的蛇神刀,感觉心中畅快无比。所以也不管大猩猩会不会反悔,走到了石台旁,用刀挑衅般拍了拍大猩猩。可是大猩猩似乎睡得很沉,不管杨整怎么拍,都是一动不动。 小六怕杨整惹恼了大猩猩,得不偿失,赶忙拉着杨整往洞外跑去。等两人走后,大猩猩反而坐了起来,脸上流露出一副似人般深思的表情。 第45章 获赠宝刀 小六怕杨整惹恼了大猩猩,得不偿失,赶忙拉着杨整往洞外跑去。等两人走后,大猩猩反而坐了起来,脸上流露出一副似人般深思的表情。 两人刚走出山洞,杨整就拍了拍小六肩膀,笑道:“小六兄弟,咱们也算是一起共患难的兄弟了,一会儿下山之后,有些事情可以说,有些事情可不兴说啊!” 杨整说的自然大猩猩撒尿的事,这事实在太糗了,杨整是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就连自己也要尽快忘记。也不知道小六听懂了没有,见他点点头,杨整也再不提了。 两人下山的时候,丹斯族长正在一个石室中陪莫无桑吃饭,奇怪的是,王怀并不在旁边。 “老神仙为何不让您的两位弟子知道您与鄙族的渊源啊?”丹斯族长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 莫无桑回道:“我那弟子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又人品高洁,心性良善,未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大有作为。只是尚还年幼,缺资少历,此次正好锻炼一番。要是他们知道我和你们有点交情,哪还会用心?” 莫无桑并没有直接说杨整是九五至尊的命格,免得太惊世骇俗了。 丹斯族长笑道:“哪是有点交情,老神仙妙手仁心,多次救危扶伤,又从不轻视鄙夷我等蛮族,简直是恩高义重!” 莫无桑积德行善多年,这些奉承话听得太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白族对杨整的态度好得出奇,不免让他有些疑虑,便说道:“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老族长,还请老族长坦诚相告!” 看莫无桑面色凝重,不容拒绝,丹斯族长便知道,两个少年郎涉世未深,不明白其中深意,这个老神仙却不大好糊弄。不过白族人并无恶意,倒也不怕责难,于是笑道:“老神仙刚才说杨公子是大有作为的人中龙凤,老朽知道老神仙道法精深,想必是给杨公子算过命格的?” “易经之理,与时偕行;易经之道,变通趋时。无一成不变之命,无执一不改之格。命格在人,不在天。”莫无桑淡淡道。 丹斯族长对莫无桑多有忌惮,知道不让老道士满意,是糊弄不过去的,只能照实说道:“大巫师受蛇神指引,将有蛇神圣者降临,引导我族走出困顿?” 莫无桑眼神变得严厉起来,问道:“贵族要出世了吗?” 丹斯族长道:“我们只受蛇神指引,出世入世,不是我们要考虑的。” 闻听此言,莫无桑眉头皱得更紧了,随后双目紧闭,右手掐诀,开始验算起来。过来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双目,轻声道:“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贵族又何必趟这浑水呢?” 丹斯族长道:“老神仙放心,鄙族的世,不在此间,不管出世入世,都不会此间的世。” 莫无桑的脸色终于和缓了许多,说道:“也罢!不过老夫不管杨整是不是你们的圣者,你们必须保证,不强求,不胁迫。否则,你们是知道老老夫的手段的!” 丹斯族长连忙道:“老神仙大可放心,蛇神只会引导我族向善。” …… 两个老人的谈话杨整自是不知道,等他和小六来到广场上时,看见王怀正在石柱下发呆,便过去叫他:“师弟,天都快黑了,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师父不在吗?” 王怀听到杨整声音,又看见他手上拿着一把奇怪的刀,顿时大喜过望,问道:“师兄!你取回刀拉!真是太厉害了!你这一去一天,可急死我了。我一个人又不知道能干点啥,师父光顾着和那丹斯老头说话,没一点意思。我就只能一个人出来走走。” 杨整也很开心,伸手挽住王怀脖子,说道:“走,一起去找那两老头,你师兄不辱使命,带回了他们的祖传宝刀,看他们如何谢我!” 三个年轻人一起走进了丹斯族长和莫无桑吃饭的石洞,此时两个老头已经结束了谈话,正准备将最后一点吃食送进嘴里。 王怀最是激动,上前拉住莫无桑手臂,大声道:“师父!师父!大师兄拿回蛇神刀拉,连过三关,我们完成任务啦!”杨整也凑了过来,向莫无桑拱手道:“幸好有师父教导,弟子才有此侥幸。” 小六也凑近丹斯族长旁边耳语了几句,丹斯族长连连点头。 杨整对王怀使了个眼色,王怀会意,对丹斯族长说道:“丹斯族长,我师兄帮你们拿回了祖传宝刀,你们准备如何报答啊?” 丹斯族长从杨整手中接过蛇神刀,轻轻抚摸着刀锋,笑道:“哈哈哈!当然要好好报答,听小六说杨公子为了取回蛇神刀,将自己的随身宝刀都弄丢了,不如就将蛇神刀赔给公子。免得公子以后无刀可用。”说完便将蛇神刀递向杨整。 杨整不敢再接,诧异道:“那如何使得,这蛇神刀是贵族祖传之物,怎么能给我一个外人?我还是下山找个铁匠铺打一把刀得了,花点小钱的事,就不劳老族长费心了!” 王怀却笑嘻嘻道:“师兄你就不要客气啦,我看这刀和你的伏像刀法相配得紧,没准用这蛇神刀,能让你的刀法更上一层楼呢!” 听到王怀这话,杨整也颇为意动,不过他知道白族人信奉蛇神,这蛇神刀就像是他们的图腾一样,怎么会交给一个外人。而且拿人手短,自己要拿了这蛇神刀,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招数等着自己呢。 丹斯族长却笑道:“原来杨公子也是精于刀法的吗,那就更合适了。这蛇神刀确实是鄙族祖传之刀,只是现在鄙族困居在这山林之间,族人们平时也就打几只野兽山鸟,这蛇神宝刀早就用不上,留在鄙族也是明珠蒙尘,反而不如交给杨公子,也好让他重现千年前的威风。” 杨整还在犹豫,莫无桑却开口了,说道:“整儿,老族长盛情难却,你就不要推辞了,反而失了豪气!”他自然知道杨整顾虑所在,这话也是让杨整吃了颗定心丸。 见师父都同意了,杨整也不再忸怩,从丹斯族长手中慎重地接过蛇神刀,随后躬身道:“谢族长赐刀!” 第46章 终到鄯州 丹斯族长连忙扶起杨整,说道:“鄙族是蛇神的子民,蛇神刀是鄙族圣物,既然公子是蛇神刀的主人了,那老朽岂能受得起公子的礼!” 杨整心想:“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先给我戴个高帽子,然后再提些要求,我就不好拒绝了!师父老糊涂了,尽给我找麻烦。” 不过这次杨整却想错了,丹斯族长扶起他后,就带着小六走了,说是给他准备晚饭去了,多余的话是一句也没说。 等两人走后,王怀就迫不及待地从杨整手中拿过了刀,说是想看看这传承千年的宝刀,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王怀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蛇神刀有什么不一样,除了刀身形状和其他的刀不同外,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便又兴趣索然地还给了杨整。 杨整见他对蛇神刀这么不以为然,心中有点为这把宝刀叫屈,便将大猩猩将蛇神刀插入石头的事说了,顺便将如何与大猩猩周旋,最后如何取了宝刀的过程也一并说了。当然,该隐去的部分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的。 王怀这才知道蛇神刀的厉害,赞叹道:“这刀能插没坚石而刀身无损,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怪不得白族人要将其奉为圣物了。” 莫无桑道:“能传承千年,本身就不凡了。” “师弟说得对极了,不过还是师父更有水平,一针见血。”杨整见两人都开始说蛇神刀的好,自己也与有荣焉,不由呵呵笑道。 …… 师徒三人又在山上过了一夜,翌日一早,便找到丹斯族长,准备辞行下山。丹斯族长挽留了一番,说多住几日。杨整却说临姚县的官绅百姓都等着他们的回信,实在不好多留。 丹斯族长不再强留,安排人将已经解好了毒的百姓都叫来,让他们随杨整下山。至于那些还未解毒完成的,却要再等些时日。 安排好事宜后,丹斯族长对杨整道:“老朽有一事相求,还请杨公子应允?” 杨整这次上山得到了不少好处,实在不好拒绝,便说道:“丹斯族长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尽管明言,在下一定尽心去办?” 丹斯族长便把他身后的小六让到身前,说道:“我这侄儿在山里呆得久了,心思就野了,想去外面走走看看。公子要是不嫌弃,就收他做个随从,帮老朽照看一段日子。要是他何时恼了公子,随时让他回山就是!” 杨整只以为是少年人起了玩性,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小六的身手他是知道的,留在身边有利无害,便一口答应下来。 …… 等师徒三人带着一干人等走到半山腰时,就远远看见一行人等在那里。凑近之后才认出来,是张县尉带着几名差役在那里等着。 张县尉也早就看到有人下山,等认出了人,便快步跑了过来,竟直接在莫无桑面前拜倒下去,哭道:“莫老神仙啊,你们终于下山了,您和两位小神仙都安然无恙,真是急死下官了。” 莫无桑赶紧扶起张县尉,说道:“些许小事,不必如此。”说完对杨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来说”。 杨整赶紧将几个百姓叫上前来,说道:“张大人勿忧,这几个百姓已经我们带下来了,还有几人过两天也会下山,事情已经解决了!”随后便将临姚百姓与白族人的误会娓娓道来。 张县尉听完便疑惑地看着这些百姓,他虽然在师徒师徒三人面前唯唯诺诺,但毕竟是一县长官,在老百姓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他这一看,便让几个百姓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终于有胆大的向前走了一步,向张县尉躬身道:“谢县尉大人牵挂,这位杨公子说得一字不差,那些白匪,哦不,是白族人,他们将我们掳上山,确实是为我们解毒。不过也多亏了三位神仙上山交涉,草民人等才能顺利下山。” 张县尉听完又对师徒三人行了一礼,说道:“感谢三位对本县百姓的大恩,不然误会愈深,这事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杨整不想让张县尉这么没完没了地谢下去,便岔开话题道:“张大人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下山,还特意在这里等着?” 张县尉苦笑道:“下官哪里知道啊,只是你们上山之后,下官天天带人在这里等着,都等得急坏了心肠。要是因为本县的事连累了三位贵人,那就是万死莫赎!” 杨整笑道:“那真是辛苦张大人了,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张大人和诸位差大哥也好歇息一下。” 张县尉自然从善如流,当即安排人带着几个老百姓去县衙做笔录,他自己则带着师徒三人找了个酒馆,要好好犒劳一下三位神仙。 一群人分开之后张县尉才注意到小六的存在,杨整只说是山上的白族人要下山采买一些东西,顺便和他们一起下山而已。此时误会已解,张县尉倒也没做他想。 吃完饭后,杨整先安排小六在客栈住下,三人又随张县尉去县衙见了于县令。于县令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才让三人出了县衙。至此,才算是交了这趟差事。 翌日,杨整买了一辆马车,又置办了一些必备品,还特意给小六买了两套汉人服饰,一行四人便赶着车向鄯州行去。可怜的杨整,明明是个世家公子,却是四人中唯一会赶车的,没办法,只能临时当次车夫了。 行途无岁月,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夜,杨整终于赶着马车来到了鄯州城下。鄯州是边陲重镇,因为这里与吐谷浑接壤。 吐谷浑可汗夸吕即位之时,中原北地还是东西两魏并立。夸吕对东、西魏采取“远交近攻”政策。东魏武定三年(公元545年),将妹妹嫁给了东魏孝静帝。东魏礼尚往来,将济南王元匡的孙女广乐公主嫁到了吐谷浑。 有了东魏的支持,吐谷浑便举兵东进,攻占了西魏的湟河、西平两郡。魏丞相宇文泰大怒,于西魏废帝二年(公元553年)勒军西巡陇山,耀兵河西。夸吕大骇,震惧异常,这才遣使纳贡,割地求和。 第47章 傲慢的前朝皇帝 鄯州虽然是边陲重镇,但是入城的排查却是松懈得很。没办法,这里汉夷杂居,各样的人种都有。除了汉人以外,还有党项人、吐谷浑人、突厥人。甚至还有少部分波斯人、阿拉伯人,所以根本无从查起。 杨整将马车赶到东城门口,正值晌午。因为没有货物,所以一人交了一文钱的进城税,就顺利进城了。 杨整进城前还特意整理了一下仪容,用蛇神刀将越来越浓密的胡须剃了。王怀见了,还调侃他是不是在鄯州城了有个老相好。杨整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没好气道:“你知道个屁!杨方他们先到了,肯定会派人在城门口守着。我是为了让先到鄯州的兄弟能顺利认出我来,才把胡须剃了。不然老子风尘仆仆几十天,跟个逃难的一样,谁能认出人来!” 不出杨整所料,他赶着马车刚进了城,就有两个大汉挡住了车头,上来牵住了马绳。却正是杨方带着一个亲卫。杨整的激动溢于言表,叫道:“二郎!真是你!” 杨整也跳下马车,心情激动万分,连忙将两人环颈抱住,哈哈大笑,一时都忘了说话。 街上往来的人看到三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笑声震天,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三人也不在意,直到王怀和小六下车才松开。 王怀和杨方是熟识的,调侃道:“杨方大哥身体无恙了吗?我以为师兄洁面束发是为了见什么老相好,原来是为了你这个大老粗啊!你们再抱抱,不着急松开嘛!” 杨方略显尴尬,向王怀拱手道:“承蒙王公子令尊和妙手施救,卑下总算捡回一条小命,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王怀笑道:“好说好说,正好到饭时了,一路上都跟着师兄茹毛饮血,饥一顿饱一顿的,像是个野人。杨方大哥早到了几日,便是地主了。只要今日尽了地主之谊,就算报答了救命之恩!哈哈哈!” 杨方自然是无有不允,说道:“这是卑下分类之事,算不得报恩,下此王公子父子但有差遣,尽管说话!” 杨整道:“好了好了,再客气下去就显得生分了,咱们赶紧走,别堵在这城门口了!”众人便都上了马车。这下终于不用杨整赶车了,那亲卫牵过马绳,自觉地当了车夫。 在车上杨整给杨方和小六彼此做了介绍,又将一路上如何边练功边走山路,如何替临姚县和白族人调解误会娓娓道来,听得杨方啧啧称奇。 马车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家客栈停下,客栈匾额上几个大字写着“万方客栈”。 几人陆陆续续下车,杨方引着众人往里走。说道:“我们进城后刘赢就寻到了我们,他带着那位爷在这家客栈租下了一个单独院子,贵人们都住在这里。那些随从和货物另外找了地方安置。这里的院子有内外两进,贵人住内院,兄弟们住外院。” 杨整自然知道杨方说的那位爷是指元廓,问道:“那元姑娘呢?” 杨方似乎知道杨整会有此一问,回道:“元姑娘也住这里,不好让她和我们这些粗鄙汉子同进同出,给她安排了个单独的小院子,有两个婆子伺候着。”杨整听完,满意地点点头。 不多时,一行人便边走进了一处院子。院子中间是个宽敞的内庭院,两侧分别是两层的木楼。正前方又是个圆门,想来里面还有房子。 “兄弟们都出来,快看谁来了!”杨方进来就大喊一声,于是楼上楼下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随后听到有人问:“是二郎来了吗?” 很快,楼上楼下的门都打开了,众人都看到了杨整,喊道:“真是二郎!”然后楼上的蜂拥而下,楼下的已经奔到了杨整身前。刘赢和周俊是正副队长,自然是站在了最前边,代表兄弟们和二郎来了个熊抱。 杨整看到这些兄弟,心情大好,与众人好一阵笑闹。杨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大家的激情,说道:“二郎还饿着肚子呢,先让二郎吃饱肚子,大家好和二郎喝一杯!” 刘赢带着几个兄弟们去安排宴席,杨整由杨方带着,去内院拜访元廓。其他三人则由周俊带着,去安排住宿的房间。 内院比外院更大,也安静素雅很多。杨方指了指左侧楼上最靠里面的一个房间,说道:“那位就住那里。” 杨整轻“嗯”一声,便往楼梯走去。楼梯口站着一个大汉,杨整自然认出来是元廓的随从,也不搭理,径直往楼上走。 那大汉自然也认出了杨整,可谁料他却移步挡在杨整面前,拱手道:“见过杨公子。”举止虽恭敬,语气却很淡然。 杨整没想到会被挡住去路,很是不悦,眉头皱起,却不答话。 杨方也是气极了,说道:“我家二郎到了,要拜访贵人,赶紧让开!” 那大汉说道:“请容卑下通禀!”然后不再多话,转身上楼去了。 杨方想要跟上,却被杨整拦了下来,轻声道:“且看他如何反应!” 杨方道:“实在欺人太甚!平时我们分内外住着,二郎不在,所以除了给他们安排饭食,倒也是不怎么往来。倒不知道他们如此傲慢!” 杨整拍拍杨方肩膀,笑道:“方哥不必在意,总有些人看不清形势,沉迷在过往的辉煌中不能自拔。其实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说来也是可怜得紧!” 杨方笑道:“二郎说的是,咱就可怜可怜他们,不跟他们计较。不过,我看不是不能自拔,而是不愿自拔!”说完两人便一同笑起来。 两人说笑之际,那大汉回来了,向杨整道:“陛下请杨公子上楼。” 杨整原以为元廓知道自己来了,会出门迎接,毕竟他可是元廓的救命恩人,又一路护持他逃离长安的龙潭虎穴。不仅舍弃了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生活,还让杨家因此担上了莫大的干系,搞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杨整轻蔑一笑,暗想道:“看来不仅是下面的人看不清形势,而是上有行下必有效。”元廓的无礼已经让杨整止不住怒气了,丢下了一句“某还有事,下次再来”,便和杨方扬长而去。 那大汉一时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得上楼向元廓禀告去了。 第48章 久别重逢 元廓的房间自然是最大的,进门正中摆着两把楠木椅子,椅子中间放着茶桌。左右下首分别也放置着桌椅。再往左边,是一扇屏风挡住,里面是元廓的居室。 此时元廓安坐上首,等着杨整觐见。屏风后面有一小桌,前皇后若干氏坐在桌旁。 若干皇后柳眉微蹙,低声道:“陛下,杨家于我大魏有功,陛下理当亲迎。” 元廓轻笑道:“皇后谬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不可废。杨整是世家子弟,当有此觉悟!” 若干皇后还待再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便听到大汉的声音:“陛下,杨整说还有其他事,已经走了!” 房间内元廓满脸憋得通红,已经不知道言语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悔的,或者两者都有。门口大汉听不到回应,又说了声:“陛下,杨整已经走了!” 元廓已经回过神来,却还是不言语,若干皇后只好出言道:“知道了,退下!”门口大汉这才称是退下。 若干皇后从屏风中走出来,走到元廓身后,轻揉他的双肩,良久才道:“陛下,咱们是鲜卑人,不必拘泥于汉人君臣父子的那一套虚礼。如今我拓跋一族山河落败、国破身倾。杨家不辞凶险,救陛下于危难,杨公子又舍身相随,一路护持,他还是有忠义之心的。” 这话说得委婉,言外之意就是:我们现在已经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了,全靠别人扶持救济,还是不要和人置气了,更没有资格置气。 元廓头脑简单,品不出若干皇后的话中深意,只以为杨家还是他拓跋氏的忠臣孝子,杨整也是忠义可嘉,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 不管元廓夫妻如何评价杨整,广宁公主对杨整的到来却是又盼又怕。自从上次以祈保平安的理由,将贴身的手链送给杨整之后,杨整的身影就一直在她脑海里晃荡,怎么都赶不走。 所以,她盼着杨整能顺利赶上来,想看看那日夜魂牵梦绕的身影有没有什么变化。她也怕杨整又来到她身边,她怕自己越陷越深,因为她知道,作为一个前朝公主,自己并不该对杨整产生情愫。 杨方给广宁公主安排的小院子就在隔壁,所以杨方在院子里喊了那一声“、】看谁来了”后,广宁公主就知道是杨整到了。 广宁公主在房中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出去看一下呢?以什么理由去看呢?去感谢对拓跋氏一路的照顾?不好不好!要谢也是皇兄去谢。莫前辈肯定和他在一起,去拜访一下莫前辈?不好不好,我去拜访一个老道士干什么。要不,出去装作偶遇呢?不好不好,我平时都不出门的,他一来我就出门,那太明显了,会被人笑话的。 广宁公主还在纠结,杨整已经开始和兄弟们杯觥交错了。酒席就安排在外院的庭院之中,酒桌上吵吵嚷嚷,内院的元廓和隔壁的广宁公主两兄妹都听得很真切。 酒桌上的欢声笑语让元廓对之前若干皇后的话产生的怀疑:“这杨整就在外院大吃大喝,完全不顾及我这内院的皇帝陛下,他真的是心怀忠义吗? 广宁公主也在自怨自艾:“他只顾和兄弟们吃喝玩乐,怕是连想都没有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 元廓对杨整的怀疑暂且不表,广宁公主可确实是冤枉他了。开席之前杨整就偷偷问了杨方:“这到了饭时了,广宁公主那边可安排好了?” 杨方道:“早就送过去了,兄弟们吃得晚,是因为每天要等守城门的人回来。”杨整听完才放心,生怕因为自己回来,让杨方他们忘了安排。 众人好一顿吃喝,直到日落西山才停下来。好几个酒量差的都已经醉得人事不醒了。 杨整是主家,众亲卫都不好灌他的酒,所以在他刻意控制之下,倒也没喝多少酒。反而是王怀,在大家一顿“少年英才、医术大家”的马屁之下,逐渐迷失了自我,直到来者不拒,醉倒当场,让莫无桑提进房间睡觉去了。 小六稍好一些。大家对这个皮肤白皙、目生蓝瞳的小伙子很好奇,想和他多喝几杯。 可是这年轻人好像有点傻,你敬他酒,他会点头,却从不端杯。你要说他听不懂汉话,可当你给他夹菜的时候,他知道把碗端过来接住,还会说“好吃”。总而言之一句话,吃菜可以,喝酒不行。 酒席散了之后,大家都回房睡觉去了,毕竟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只有杨整没回房,而是在杨方的指引下,往隔壁小院子走去了。 在院门口踯躅了良久,杨整才叩响了院门。门后便传来了一个中年婆子的声音:“晚饭已经送过了,还有什么事?” 杨整愕然,说道:“我不是来送饭的,有其他事请见元姑娘!” 婆子将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皱巴巴的的眯眯眼,见是个面目俊毅的少年郎,赶紧提起了警惕,说道:“我家姑娘不见客,有事去找隔壁的杨总管!” 杨整耐心解释道:“我就是从隔壁过来的,叫杨整,是杨总管的主家,有事与元姑娘商量!” 婆子这才放松警惕,说道:“我去禀告姑娘,公子稍待!”然后啪一下又关上了院门。 杨整哭笑不得,暗骂杨方道:“这家伙真多事,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精明的婆子。” 等了好久,院门才又打开,那婆子让到一边,说道:“姑娘请公子进去,说不便相迎,请公子见谅?” “无妨无妨!”杨整笑嘻嘻道,随后便快步走进院中,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那个因为元廓没有出迎,拂袖而去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由此可见兄妹二人在杨整心中地位如何了。 广宁公主听到婆子来报,说是杨主管的主家来求见时,可是狠狠地激动了一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可那婆子是个没眼力劲的,又问见不见。广宁公主只说等一等。 过了好久,广宁公主才平静下来,让婆子去请杨整进来。这就是为什么杨整在门口等了好久的原因。可他也是心情激动,完全感受不到。 杨整走进院内时,看到广宁公主的房门已经打开了,广宁公主在门口盈盈而立,面带微笑。 时隔多月,杨整又看到了这副倩影,心里止不住的激动,只盯着广宁公主的面容,痴痴的看着,既不上前行礼,也不说话。浑然不管旁边还有个碍眼的婆子。 广宁公主却是激动过了,见杨整这副模样,赶紧出言提醒:“公子请进来说话。”然后又对婆子道:“去沏点热茶来!” 杨整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连忙上前行了礼,这才进了门。 第49章 夜会佳人 要想感情升温,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独处。独处时,两人的荷尔蒙才能隔空交汇,才能迷乱彼此心智。情愫也会慢慢涌上心头,这时候,彼此才会越看越对眼,越看越顺心。仿佛有人告诉你,他,或者她,就是最好的。独处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认定,对方就是自己一生的归宿。 可是,这世界上总有人不解风情,比如这该死的老婆子。她以最快的速度泡好了茶,然后站在广宁公主身后,寸步不离。 即便杨整有千言万语要讲,广宁公主有万点衷肠要诉,此时此刻,也只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 杨整先喝了一口茶,装模做样道:“元姑娘,现在人都到齐了,过来冒昧打扰,是想与姑娘商议,不知何时动身前往伏俟城为好。” 广宁公主知道杨整是没话找话,何时出发,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根本不用和任何人商量。不过她也只能陪着演戏,说道:“杨公子还是和家兄商量,小女子听从安排就好。” 杨整又道:“西边多荒漠山林,道路艰远,我们准备提前采购一些物资,不知道元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安排人一起买回来。” 广宁公主暗笑道:“这话也问得太唐突了些,姑娘家家的东西怎好让你们去买?”嘴上却说道:“谢杨公子挂心,杨方总管做事老练,面面俱到,我这边倒是没什么要准备的了。” 两人来来回回说了好些废话,杨整为了能多留一会儿,只能绞尽脑汁地去想话题。可是,废话总有说完的时候,那婆子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杨整也只能起身告辞了。 临走之际,杨整特意高举双手行礼,将左手手腕上的手链露了出来。广宁公主当然看到了,面色一红,怕露出破绽,赶紧让婆子送杨整出去了。 临出院门前,杨整突然回头说了句:“王怀师弟说,之前姑娘的失眠多梦之症,他又有了新方子了,只需要在原先的方子上加五味子三钱,服用之后自然心静神清,有助睡眠。” 广宁公主何等聪慧,自然知道杨整这话大有深意,盈盈一笑道:“谢两位公子关心!” 杨整回到之前的院子里,杨方正在庭院中等着他,看来是一直等在这里的。见他进来,便引着他上楼进了最里间的房子。杨整是主家,当然是住单间。 房间里已经放好了浴桶,浴桶上方氤氤氲氲飘着热气,显然是装满了热水的。杨方说道:“兄弟们都歇下了,二郎也赶紧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杨整道:方哥也早点休息,你是将军,怎好让你做这些琐事。” 杨方笑道:“你是郎君的嫡子,在族中我又是当哥哥的,于公于私,我都该照看好你,不然可没办法跟郎君交代。” 杨整边解衣服边说道:“那也不能让你做这些伺候人的事,堂堂禁军郎将,本该是让人来伺候你才对。” 杨方替杨整解下外衣,放到衣架上,又试了一下水温,才说道:“好了,你先洗澡,一会水凉了?”然后笑呵呵了出去了。 杨整收拾完后,也没有睡觉,只在房中修炼“上星涌泉诀”第三层利势层的功法。净脉洗髓之后,练功当真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如今已经练到了石门穴,第四层也指日可待了。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杨整便收了功,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以杨整如今的武学造诣,自信没人能发现自己。 此时,所谓“失眠多梦”的广宁公主也没有睡下,只静坐在房中,时不时饮一口茶水。不知道是心情激动还是茶水饮多了,虽然已到半夜,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突然,房门被打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随后又迅速关上了房门。人影如魅,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房里没有点灯,只有些许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借着月光,广宁公主便认出了这道身影。 “哪来的小贼,半夜三更入人房门,是要行窃吗?”广宁公主明知故问道。 杨整也走到桌旁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才说道:“院门和房门都没上锁,我正大光明走门进来的,怎么会是贼,贼都是翻墙爬窗的。” 广宁公主知道,这是杨整在调侃她当初翻墙进他房间的事,顿时羞涩不已。好在房里昏暗,才能让杨整看到她红晕的脸庞。 杨整见她不说话,又问道:“怎么不点灯呢,乌漆嘛黑的,我都看不清你?” 广宁公主笑道:“那你点上,点上后王婆就会过来,正好给你泡茶!” “原来那婆子姓王,果然叫‘王婆‘的都讨厌。”杨整暗想着,然后憨憨道:“那就不用了,晚上喝多了茶水睡不着。 广宁公主“扑哧”一笑,说道:“那你不喝茶,我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了,你赶紧回去睡觉。” 杨整知道广宁公主读懂了他那“五味子三钱”的暗语,自然是说子时三刻再来。否则也不会给他留门了。既然如此,就不会这么快就赶他走,于是也不答话,只从袖中拿出一个人形玩偶,放在桌面上。 广宁公主拿起玩偶,左瞧瞧,右瞧瞧,只觉得很熟悉,一时又说不上来,便问道:“这是哪来的?” “来时经过金城郡,遇到个雕木偶的老头在叫卖。他说,他能凭空猜出人心中所想,只要找他雕刻木偶,不用描述,他就能把客人心中所想的雕出来。这个就是他给我雕的。”杨整边说边笑道。 闻言广宁公主又拿起木偶,仔细端详起来。有了杨整的提示,再细看之下,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杨整先前话中意思就是,这木偶的样子就是他心中所想的人,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表白。虽然两人早已暗生情愫,都知道彼此心意,可杨整这样大胆的示爱,还是让她心跳加速,羞涩不已。 广宁公主不说话,只低头把玩木偶。不料杨整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偶递了过去,说道:“那老头说只要我心里想着一个人,我也能代表那个人在他那里做一个木偶。这是我代表你做的,你看看是不是你心中所想?” 广宁拿过来一看,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杨整,简直与他一模一样,比之前的更生动传神。 广宁公主不知道的是,杨整确实遇到一个雕刻木偶的老头,但两个木偶,一个是老头看着杨整的样子,依样画葫芦雕的。一个是听杨整口述雕的,那自然是面对面雕的更像。 第50章 青海湖骑兵 广宁公主拿着“小杨整”抚摸了一番,又把两个小人放在一起看来看,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端详了好一阵,广宁公主才把那个“小广宁”又递给杨整,轻声说道:“这个给你!”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许给别人看见。 杨整笑嘻嘻接过“小广宁”,说道:“这一路上还有很有有趣的事儿,你要不要听?” 广宁公主轻“嗯”一声,杨整便从他们分开开始,把一路行来的趣事都讲给她听。 杨整的口才很好,像个说书先生,说的是抑扬顿挫,妙语连珠。说到紧张处只把广宁公主说的柳眉紧蹙,如临其境。说到有趣处又把她逗的掩嘴抖肩,忍俊不禁。 直到黎明时分,杨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因为再不走,大家都要起床了,非得露馅不可。 眼见要天亮了,杨整索性也不睡了,回到房间又开始修炼起来。直到过了辰时,才装模做样打开房门,装作刚起床的样子。 听到杨整这边房门一响,杨方便从隔壁探出头来,说道:“二郎起来了啊,先等等,一会儿就有人送早点过来。” 吃完早餐后,杨整又找到杨方,说道:“里面那位还是要见一见,说说行程的事。赶紧把人送到伏俟城,咱们也好年前赶回长安去!” 杨方回道:“二郎说的是,我这几天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要不和那位说一声,明早就出发?”杨整点头称是,便向后院走去。 和广宁公主聊了一夜之后,杨整心情大好,对那位爱摆架子的旧皇帝也就没那么反感了。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哥”,看在广宁公主的面子上,自己也不能太计较。 昨天那大汉依旧守在楼梯口,不过今天的态度恭谨了许多,见杨整过来,立刻身行礼,说道:“见过杨公子!”显然是被打了招呼的。 杨整坦然受礼,问道:“贵人可得空?” 大汉回道:“陛下有交代,他在楼上等杨公子,公子请上楼!”说完便让到一边。 元廓好像知道杨整此时会过来一样,杨整刚上楼,他就从房门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里等着他。 杨整快步上前,躬身道:“陛下万安!”虽然心中不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元廓对杨整的态度很满意,也不敢拿大,赶紧扶起,笑道:“杨公子一路辛苦,赶紧进来请坐!” 杨整腹诽道:“这里都是老子花钱租的,怎么反而老子像个客人!”却也还是随元廓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的大桌大椅已经撤下了,只剩下个小茶桌。元廓笑呵呵的引着杨整在桌旁边坐下,仿佛昨天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整也乐得装傻,主动和元廓寒暄了一番,才问道:“刚和兄弟们商量了一番,准备明天一早就走。不知陛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元廓笑道:“杨公子做事稳妥,想必都安排妥帖了,我就不瞎指挥了!” 杨整道:“谢陛下信任,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 从元廓房里出来后,杨整又去找了莫无桑,将行程计划告知。莫无桑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在杨整告退时说了句:“‘上星涌泉诀‘是道家无上心法,须培本固元才能修炼,你去和怀儿说一声,十八岁之前切忌不可失去童元。” 杨整称是退下,马上又去找王怀,将莫老头的话说给他听。王怀奇道:“师父无缘无故让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而且,这话他早就跟我说过了!” 杨整暗想:“难不成老头子是想说给我听的?那他干嘛要突然给自己说这些呢?”突然,杨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看来,昨夜他的行踪,虽然瞒过了所有人,但终究没有瞒过莫无桑这个老江湖,老头子这是敲打他呢。 王怀见他眉头紧锁,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杨整回过神来,说道:“哦,没什么,还是在想师父要跟你说的话。我想没准是师父担心你年少气盛,保持不住,特意提醒提醒你!”便毫无愧疚地将锅甩给了王怀。 王怀无所谓道:“家里都还没给我定亲,我上哪里失童元去,老道士老糊涂了,不用管他!” …… 翌日一早,在杨方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商队”开始从万方客栈出发,从西门出城,往伏俟城而去。十日后,也就是五月初五的傍晚,终于赶到了青海湖东岸。 杨方用军人的专业眼光,找了一块最适合扎营的地方,让大家依湖建营。杨整则去跟元廓打声招呼。 杨整策马走到元廓的马车旁,说道:“东家,已经到了青海湖边上,今天就在这里宿下,大家在湖边过个端午节,明早再赶路。”从鄯州城出发时大家又扮成了商队,所以还是以“东家”称呼元廓。 元廓掀开车帘,笑道:“已经到了青海湖了吗,太好了!就在此扎营!”青海湖在吐谷浑境内,说明已经彻底逃离了大周,逃离了宇文氏的控制,元廓自然是喜不自胜。 扎营的事自有杨方安排,一路行来,兄弟们也都熟能生巧,所以不到半个时辰营地就建成了。杨方正准备安排人埋锅造饭,突然西边尘烟飞起,而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警戒!警戒!”杨方大声呼喊,杨整的九名亲卫迅速集合起来,来到营口,面向西方,拒马而立。元廓的二十几名卫士都围在他马车旁,将马车保护起来。 杨整听到呼喊声,马上下了车。先让王怀和小六护住广宁公主马车,自己则策马赶道营门口。亲卫见杨整过来,都将中间让开,给他腾出位置。 不多时,一队骑兵沿着湖岸奔来,看样子最少有三百骑。骑兵在离营地大约三十丈的地方停住了,列阵而待。 看这骑兵气势汹汹、秩序井然,杨方肃然道:“这队骑兵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看来来头不小!” 杨方话音刚落,就见一骑从对方阵营中飞跃而出,朝营地奔来。虽然只有一骑,却气势如虹,让人望而生畏!在离营口不足五丈距离时,那马上骑士才突然勒住缰绳,只见那战马前蹄高高跃起,而后重重砸向地面,击起滚滚尘烟。 马上骑士控住了战马,大声朝营口的众人喊了一句,说的是鲜卑语。杨家本来就有鲜卑血统,自然听得懂。对方问的是“前面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第51章 吐谷浑王子 杨方策马而出,用鲜卑话回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商队,天黑了,在此扎营。” 对方又说道:“你们占了我们的营地,速去别地扎营!” 杨方不卑不亢道:“草原人四海为家,鲜卑人的胸怀像青海湖一样宽广。这湖边都可建营,还请行个方便!” 对方明显不想行这个方便,厉声道:“这里是兀骨都叶护的封地,叶护大人是广留王的舅舅,今日广留王要在此宿营!你们要违背广留王的命令吗?” 杨方低声向杨整解释道:“广留王世伏是吐谷浑可汗夸吕最宠爱的儿子,传言夸吕一直想废了太子,令立世伏为储君,这个人不好得罪!”然后大声向对面道:“久闻广留王大名,既然是广留王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那骑士听到这话,面色稍霁,扭头回了军阵。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杨整不想与人起冲突,命令部队一直沿着青海湖岸后退了五里,才重新开始扎营。等扎好了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扎营后元廓将杨整叫了过去,问明了情况,听说对方是吐谷浑王子,便想着要不要过去拜访一下。毕竟他们来吐谷浑的目的,就是希望吐谷浑王室看在大家同属鲜卑族的份上,接受他的投靠。 杨整说道:“陛下,吐谷浑政局混乱,可汗夸吕性格多疑善变,已经杀了好几个太子了。传言说他最忌惮朝臣结交王子,要是我们在觐见可汗之前就与王子相交,怕会引起可汗不快!还是先到了伏俟城,再亮明身份。” 元廓觉得杨整所言有理,便不再谈及此事。 夜里,隔壁吐谷浑骑兵的大营升起了巨大的篝火,亮如白昼。粗犷的歌声此起彼伏,搅得这边的人也没办法安睡。 杨整刚准备放弃睡觉,在帐篷中修炼,就听刘赢在帐外禀告:“二郎,对方营地来了人,说广留王请我们主事的人过去喝杯酒。” 杨整闻言出了帐篷,见杨方也在。杨方说道:“二郎,广留王传见,不好拒绝,不过他们也不认识我了,还是我去?” 杨整道:“之前我出营门的时候,你们给我让路,就被人瞧见了。此时再骗他们,怕被发觉,反而坏事。” 杨方道:“那我和刘队长随你一起去,不能让你单独冒险。” 杨整笑道:“方哥多虑了,对方有三百多百人,如果存了坏心,我们就是全部过去也无济于事。而且这队伍里你的作用比我大,你还是留下,好应对突发情况。让刘赢陪我去就好了。”说完便向营外走去。 来到营外,只见一骑立于前方两丈的距离,见杨整出来,倒也客气,翻身下马,说道:“传广宁王军令,请贵客过去喝酒吃肉!” 草原人豪迈粗犷,请人吃饭也说得简单直接,不像汉人,一定会说什么“相逢既是缘分,请入营一叙。” 杨整听对方说得有趣,哈哈一笑,道:“谢广留王邀请,走!”说完牵过刘赢手上的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刘赢赶紧跟上,反倒是那来传信的人慢了半拍。 杨整的马是禁军战马,速度极快,还没完全放开跑,就已经到了对方营门口。门口守兵早就听到了马蹄声,等杨整停下马,一队人便持槊而向,头前一人喝骂道:“大胆!敢闯广留王的营帐,赶紧下马受缚,向广留王请罪。” 杨整下了马,笑道:“我是遵广留王的军令,来陪广留王喝酒的!” 几个军士面面相觑,不知真假。还好此时传信的人和刘赢都到了,那人下来马上前,那几个军士便纷纷行礼道:“见过阿莫卫士长!” 阿莫卫士长道:“这是王子请的客人,放行!”众军士遵令退下,杨整、刘赢两人便随阿莫卫士长进到营中。 这军营是顺着青海湖岸围成个半圆,篝火就设在湖边上。篝火旁边围满了人,阿莫卫士长拨开人群,带着两人来到上首一个年轻人面前。 阿莫卫士长右手抚肩,躬身道:“王爷,人带来了!” 这年轻人剑目眉心,鼻梁高挺。双鬓的皮肤血红,也不知道是篝火照的还是本来如此。他本来在持刀割着面前的羊腿,闻言抬起了头,看了杨整一眼。 杨整心想这肯定就是广留王世伏了,赶紧带着刘赢上前拱手行礼,说道:“见过王爷!” “坐!”世伏只随意说了一声,便又开始割他的羊腿。 旁边立刻有人给杨整让了坐,杨整也不客气,过去坐下。刘赢则伺立在杨整身后,一言不发。 很快有人替杨整换了新的烤肉和餐具。杨整先倒上一杯酒,站起身来,向世伏举杯道:“谢王爷款待,不胜荣幸,先敬您酒一杯!”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杨整便后悔了,暗骂道:“这是什么酒,也太难喝了!”鼻腔传来的不适让杨整很不好受,但也只能强忍着咽下了酒。倒不是说这酒有多烈,而是一股强烈膻味让杨整极不习惯。 杨整对面一个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他将杨整的窘迫全看在眼中,立时哈哈大笑,说道:“少年郎不知深浅,后悔了!哈哈哈!” 世伏也笑道:“兀骨都舅舅,怕是你也不能把这一大杯羊奶酒一饮而尽!” 兀骨都道:“再年轻二十岁还是可以的!” 世伏哈哈一笑:“说道,阿母时常跟我提起兀骨都舅舅年轻时的威名,说您曾经徒手打死过恶狼,一杯酒自然不在话下。又转头对杨整道:”客人不要客气,坐下吃肉!”杨整这才坐下,赶紧割点烤肉放进嘴里,才稍稍缓解了不适。 世伏也饮了一口酒,不过看样子只是浅抿了一口。随后问杨整道:“还不知道客人名姓,从哪里来呢?” 杨整答道:“在下姓杨名整,从长安来!” 世伏又问道:“我看杨兄弟不过十五六岁,就带着队伍跑这么远来走商,家里人不担心吗?” 杨整道:“家里长辈正是要在下出门历练一番,见见世面。” 世伏笑道:“看来杨公子是要被家里重点培养了,以后好继承家业!” 闻听此言,杨整心里“戈登”一下。他听杨方说,吐谷浑可汗的各位王子正在进行夺嫡大战,这位广留王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这时候把话题引到继承家业的问题上,可不好回答,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得罪这个王子。 不过杨整机智过人,稍加思索就回道:“呵呵,哪有什么家业继承。家父不过是主家的管事,在下要是命好,能从父亲手上接过管事的职位,就是祖先保佑了!” 第52章 酒会交锋 接下来世伏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这让杨整感到很不安。暗想道:“难道这位王子真是只是请自己过来喝酒吃肉的吗?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为什么要款待自己一个‘商人’呢。” 就在杨整思绪乱飞之时,对面的兀骨都却开口了:“杨公子年纪轻轻,便气度不凡。你们的营帐也建的秩序井然、兼顾攻守,不是出于凡人之手,想必杨公子的家族,不是简单经商的?” 世伏也在旁边故作惊讶道:“哦?是吗?我倒是个门外汉,看不出门道,还请杨公子指教?” 杨整暗忖道:“好嘛!今晚的‘肉菜’终于来了?”便开始思考该如何回答。 …… 时间倒退一个时辰,便是广留王军营刚开始点燃篝火的时候。世伏刚坐下,兀骨都道:“殿下,那些中原人很不简单,营寨完全是按军营的方法搭建的,而且建得井然有序,绝对出自军中老手,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商队!” 阿莫作为世伏的卫士长,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王子的安全更重要,任何危及王子的隐患都要提前消除,闻听此言,便对世伏道:“属下带人去将他们擒过来,好好审问一下!” 兀骨都忙道:“卫士长大人不用着急,他们是打着商队的旗号来吐谷浑的,要是无缘无故将他们擒住,会给其他商队带去不好的影响。商队往来事关我国的经济命脉,不容轻视。而且太子对王爷虎视眈眈,要是被他抓到把柄,去可汗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就更不好收场了!” 兀骨都是颜骨部的首领,可汗钦封的万户长,又是广留王的亲舅舅,地位自然比他高了许多,他这么说,阿莫自然不再多说。 世伏问兀骨都道:“那舅舅有何高见?” 兀骨都回道:“这些人共有三四十人,大部分都是青壮之士,应该是中原哪个勋贵家族的人。如今中原混战,王朝更替如同儿戏,这类人来吐谷浑,肯定另有目的。既如此,大可以请他们过来。王爷是可汗看重的王子,他们但有所求,见了王子,肯定会主动提出!” 世伏道:“如今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要对抗太子,这节外生枝的事,真的有必要做吗?” 兀骨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没准能给殿下带来些惊喜。即便没有用处,也不过是浪费些酒肉罢了。”这才有杨整被请过来喝酒的事。 …… 杨整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了,因为他们怎么看也不像个普通的商队,对兀骨都的提问,只能半真半假回道:“兀骨都大人慧眼如炬,家父本是我大周隋国公的家臣,早年也随国公上过战场。只是在战场上伤了筋骨,再也提不动刀,便不能在军中待下去了。好在隋国公仁慈,依旧让家父在国公府效力,管理杨家的商事!” “原来是大周隋国公的家人,怪不得有如此气度!”兀骨都故作惊讶,随后又问道:“不知道你们带了哪些货物,要送到哪个部族去交易啊?”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成千上万,每个商队基本上都会有固定服务的部族。这样也免了东奔西跑的去售卖货物。 杨整对草原上的部族都不熟悉,只知道伏俟城,便说道:“我们是要前往贵国的都城伏俟城,贵国精英都集聚在伏俟城,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听说杨整他们要去伏俟城,兀骨都瞧了世伏一眼,便说道:“那真是太有缘了,王子明日也要回伏俟城,正好一起同路而行!”杨整自然不好拒绝,满口答应。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临近半夜,篝火也快燃尽了,世伏这才让人送杨整回营。 送走杨整后,世伏脸色便阴沉下来,紧紧盯着兀骨都。兀骨都连忙问道:“殿下可是责怪我擅自做主,让他们随行?” 世伏冷冷道:“我相信舅舅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兀骨都说道:“当年宇文泰兵发陇山时,我曾见过杨忠,当时他还是魏朝的郡公,如今已是周朝的国公了。此人功勋卓着,足智多谋,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刚刚杨整提起他,我便想了起来。这杨整样貌神态,都与杨忠十分相似,我敢肯定,他是杨忠的儿子,而并非什么管事的儿子。” 世伏也点头道:“舅舅说得对,一个管事的儿子,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度的。更何况,一个管事的儿子,可管不住随行的那三四十个大汉。可是,这也不能成为让他们与我们随行的理由。” 兀骨都又道:“自从去年突厥与西魏联手,让可汗大败,可汗便有心修复与西魏的关系。如今大周代魏,宇文氏当了皇帝,正是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如果殿下能与长安的勋贵保持良好的关系,可汗那里就更能说上话了!” 世伏的脸色和缓了许多,说道:“可是我们明天还要去哈察部族,总不能不去了。哈察部族是我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可不能让他们再倒向太子!” 兀骨都笑道:“哈察部族我去就行了,我与他们的首领扎克有点交情,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只好辛苦舅舅了。”世伏终是同意了。 …… 杨整回营之后,赶紧找来了杨方,有些事,只好和杨方商量。杨方进了杨整帐篷就问:“二郎,是不是被广留王识破了身份?” 杨整便将之前与广留王舅甥的交锋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笑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方哥的营帐建得太好,才露了破绽。哈哈哈!看来太专业也不全是好事!” 杨方陪笑一声,又说道:“能和广留王一起去伏俟城倒也不是坏事。至少一路上不会被盘问了。只是到了伏俟城之后,要想办法求见可汗夸吕,到时候就瞒不住了。广留王知道我们骗了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杨整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回头只能把那位推出去了,让他自己去和夸吕交涉。就说我们确实是商队,而那位贵人,只是花了些钱,请我们顺道把他们带来伏俟城!” 杨方思忖一下,说道:“也只有这样了,只是不知道那位能不能靠得住,别到时候帮不上忙,反而坏事!” 杨整笑道:“这倒不用担心,只要他身份是真的,便是奇货可居。而且,他表现得越平庸,吐谷浑人就会更高兴。” 第53章 深夜敌袭 翌日辰时三刻,世伏派人来传令,说是一刻钟后出发,让杨整他们跟在后面就好。杨方卯时起就开始安排拔营收寨,此时已经收拾完了,随时可以出发,自然无不遵允。 可是世伏的队伍都是骑兵,速度很快,杨整他们都是马车,要跟上骑兵就很困难了。好在世伏似乎也看到了这点,令骑兵缓缓而行,既节省马力,也减轻了后面车队的压力。 伏俟城就在青海湖边,所以只要沿着青海湖岸走,就能到达。 队伍已经走了一整天,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天鹅滩。这里是一个细长弯曲的半岛,像天鹅的脖子一样,插入了青海湖中。 天鹅滩三面环水,只有南边与湖岸相连。若是平常人游玩,宿营在此,自然是极好的。因为这里取水方便,而且景色宜人。但是作为军队扎营之所,却不合适。因为只要有人扼守住南边的出口,里面的人就束手无策。 杨方一眼就看出了此处的凶险,找到杨整说道:“二郎,此处是十足的险地,不宜扎营,要不要去跟广留王说一下,换个地方?” 杨整觉得杨方过于紧张了,笑道:“这地方虽然凶险,可这是在吐谷浑境内,难道还有人要对吐谷浑的王子动兵吗?” 杨方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明知险地却要置身其中,非智者所为!”杨整想想也是,便让杨方下令停止扎营,自己马上去找世伏。 世伏的帐篷是第一个被搭起来的,此时世伏已经坐在帐内开始休息了。听到守帐卫士来报,说杨整求见,倒是有点诧异。 杨整在守帐卫士的引领下进了世伏的帐篷,行礼过后,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此时阿莫卫士长也在,听杨整说完,便笑道:“此地的凶险我们是知道的,但是这是在我吐谷浑的境内,又是在颜骨部地盘上,不会有人敢对我们不利的。” 世伏也道:“杨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不止一次在这里扎营了。这里的景色是整个青海湖沿岸最美的,我非常喜欢,所以我每次来颜骨部,都会在这里扎营,从来没出过问题。” 杨整听说他们不止一次在这路扎营,每次都没事,就不好再多说了。总不能说这次有他们在,情况不一样,那岂不是说自己这些人是灾星吗。 杨整回到自己的营地,杨方便迎了上来,杨整道:“还是就在这里扎营,广留王不愿换地方,说他们已经在这里宿营很多次了,不会有问题。” 杨方还是不放心,说道:“那我晚上安排人轮流值夜,再让刘赢派两个斥候出去,以防万一!” 当天晚上,广留王的军营中依旧是燃起了篝火,大办宴会,载歌载舞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杨整依旧被邀请过去了,直到半夜才回来睡觉。 自从修炼了“上星涌泉诀”后,杨整睡觉便愈加警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杨整觉察到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忙坐起身,将放在枕边的蛇神刀拿起。 很快就看到杨方掀帘而入,杨方见杨整坐在床边,先是一愕,也来不及多想,急道:“二郎,斥候来报,南边七里处有一队骑兵,约莫六七百人,正向这边赶来。那队骑兵黑衣黑马,走得很慢,动静也小,但是距离很近,怕是很快就能赶到这边来了,要赶快向广留王示警!” 杨整也不拖沓,说道:“我去!你赶紧把兄弟们都叫起来!准备迎敌!”说完都来不及穿上外衣,就跑出帐去了!” 杨整还没走到世伏的营帐,被巡逻的卫士拦 下。卫士喝问道:“什么人!” 杨整道:“我有急事要向广留王禀告!” 守帐卫士道:“王爷已经睡下,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杨整暗骂道:“等到天亮都脑袋搬家了,还说个屁!”便拨开守卫就要往里闯。吵闹声引来了很多巡逻的士兵,很快杨整就被十几把长枪抵住,动弹不得。 “何事喧哗?”突然一个威严的喝问声盖过了嘈杂声,杨整一看,原来是阿莫卫士长。见是卫队长来了,守卫们纷纷让开位置。 见阿莫过来,杨整也松了一口气,说道:“阿莫大人,我的斥候探查到有一伙骑兵正从南边赶过来,请赶紧禀告广留王,并做好迎敌准备!” 阿莫眼中山过一丝阴鸷,冷笑道:“笑话,这深更半夜,哪来的骑兵!你这汉人,夜闯王爷营帐,到底意欲何为!” 杨整一时语滞,只能说道:“我用性命起誓,绝无虚言,不然大可以斩下我的头颅!” 阿莫冷声道:“斩不斩你的头颅,自有王爷做主!”然后下令道:“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另外调一队卫兵,将其他汉人都围起来,天亮之后再请王爷定夺!”自由人领命而去! 突然,营门口了望台上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号角声低沉悠远,马上传遍了整个营地,顿时整个营地都热闹起来。 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王子亲卫,都不用指挥,便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很快,士兵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伍长,伍长找到什长,什长找到队长,队长找到百夫长。虽然嘈杂,却不慌乱。 这三百王子亲卫有两位百夫长,各统领一百五十人,两人又统归阿莫卫队长统领。此时两位百夫长都已经将人集合起来了,并在营门口安排了防务,这才联袂来找阿莫。 “启禀阿莫大人,南边有人影闪动,人数不明,属下已经在营门安排了防守!”一个百夫长说道,随后凑近阿莫耳边,低声道:“吹响号角的是那边的汉人,我们看守了望塔的人被他打伤了!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阿莫此时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说道:“你们守好营门,我去见王爷!”说完便向世伏营帐走去!” 杨整此时还被十几把长枪顶着,听说确实有敌人,那自己就是有功无过,顿时也硬气起来!冲周围持枪的兵士吼道:“还不收枪,差点被你们误了大事,回头王爷责怪起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名百夫长走过来,挥手让众人退下,问杨整道:“杨公子,你们是怎么发现敌情的?” 问话的百夫长叫戈罗,另一个百夫长叫棘由。杨整在世伏这边喝了两夜酒,自然认得这他们。听戈罗态度还算客气,心情好了些,回话道:“我们觉得这天鹅滩实在太凶险,以防万一,夜里便安排了斥候出去探查。本来只是求稳之举,没想打真发现了敌人。” 第54章 黑山死骑 问话的百夫长叫戈罗,另一个百夫长叫棘由。杨整在世伏这边喝了两夜酒,自然认得这他们。听戈罗态度还算客气,心情好了些,回话道:“我们觉得这天鹅滩实在太凶险,以防万一,夜里便安排了斥候出去探查。本来只是求稳之举,没想到当真发现了敌人。” 杨整的话让戈罗羞愧难当,毕竟表面上看来,他们才是军人,而杨整他们只是商队。军人还需要商队示警,这本来就是件丢脸的事。 不多时,阿莫带着世伏过来了,众人都俯身行礼。世伏脸色铁青,冷声道:“去营门!”众人便跟在他身后朝营门走去,杨整自然也跟了过去。 众人来到营门,便见一人被绑在营门口的辕柱上,正是杨方。世伏问道:“怎么回事?” 戈罗答道:“这人登上了望塔,要吹响号角。当时还没发现敌情,守卫不让,起了冲突。这人便把守卫打伤,吹响了号角。” “还不松绑,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世伏语气森然,显然是动了真火。 杨整等不及别人,便快步上前,拔出蛇神刀,割断了绳索。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杨方回道:“我见你过去之后,营中迟迟没有动静,便知道你肯定受阻。想着事态紧急,不能再耽误了,就过来吹响了号角!” 杨整拍拍杨方肩膀,说道:“干得好,不然我现在还被人囚禁着呢?” 此时世伏也看到了对面的敌人。虽然天色昏暗,借着月光,也能看到大概。对方有接近七百人,列阵排在理营门口不到一百丈的距离。虽然人数众多,但没有一丝的嘈杂之声,可见这支骑兵训练有素,军纪森严。 世伏感觉身上冷汗直流,对阿莫呵斥道:“如果不是有人示警,敌人已经冲进营帐了?这会儿怕是像宰羊一样收割着我们的人头?” 阿莫羞愧难当,知道此时只能认错,不能解释,便单膝跪下,说道:“是卑下的过错,请王爷责罚!”戈罗和棘由也都跟着跪下。 杨整劝说道:“王爷,大敌当前,此时不宜论罪,还是先想办法打退敌人再说。” 世伏脸色和缓了些,说道:“还好有你们示警,不然我们就要在睡梦中被人割了脑袋!你们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等回到伏俟城,必有厚报!”随后对跪下的三人道:“都起来!” 三人应命起身,戈罗来到杨整面前行了一礼,愧疚道:“先前误会了杨公子,险些酿成大错,请杨公子见谅!” 杨整赶紧扶住戈罗双臂,笑道:“无妨无妨!是我太冒失了,早些把话讲明白,就不会让阿莫大人误会了。”心中却暗道:“老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是你自己刚愎自用,活该被骂!” 世伏紧盯着对面的军阵,问道:“谁能告诉我,是从哪来的这么大股骑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本王的营帐前?” 两位百夫长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好在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两人可以不答话,但身为卫队长的阿莫却不能不答。 “殿下,要在颜骨草原集结这么大一支骑兵,肯定瞒不过颜骨,既然兀骨都叶护没有示警,就说明这支骑兵是从颜骨草原外而来,趁着夜色掩护,才走到这里!”阿莫毕竟是卫队长,片刻之间便得出了结论。 世伏又问道:“可有退敌的办法?” 阿莫回道:“只能尽快派出传令兵,请兀骨都大人率兵来援!” “唯一的出口都被堵住了,传令兵怎么出得去?”世伏气恼道。 阿莫也知道这很难,硬着头皮说道:“只能多派一些,趁着夜色偷偷出营,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便能将消息传出去!” “那你赶紧安排。”世伏说完便转身回营帐了。阿莫亲自找了二十个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士兵,去执行传令任务。 杨整也带着杨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此时莫无桑、王怀、小六、刘赢、周俊几人都已经在他营帐中等着了。 见杨整进来,刘赢便上前禀告道:“二郎,刚我们的营帐被吐谷浑人围着了,刚刚才散去!” 杨整说道:“先不管他们,这下遇到大麻烦了,大家都想想有什么办法?” 周俊回道:“置身事外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就算广留王答应,敌人也不会答应,唯一的办法就是帮广留王击退敌人!” 杨整道:“怕是不容易,对方人数太多,没办法突围。而且对方占据地利优势,只要围而不打,不出三天,营帐中的军粮一旦消耗完,就会不攻自破!” 杨方皱眉道:“难道援军三天还赶不到!” 杨整叹息道:“怕就怕没有援军!” 杨方脸色越发难看,说道:“二郎是说,那些传令兵一个都出不去?” 杨整道:“对方既然敢来,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想拦住几个传令兵,实在不是难事。” 此时,敌军阵中的一个帐篷内,也在热烈的讨论。帐篷内分宾主坐着三个人,上首是个精壮汉子,满脸的络腮胡须,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左首坐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留着山羊胡须,一副儒者作派。右首坐着个黑袍人,此人不仅身穿黑袍,连整个脑袋也用黑布蒙住,只在眼睛处留有两个洞。 此时正是黑袍人在说话,他语带责怪,盯着上首的大汉道:“大当家的似乎忘记了我们的协议,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营寨!” 大汉笑道:“大人放心,世伏跑不了。你也看到了,他们提前有准备,我们要是贸然攻进去,定会吃亏的。兄弟们有点伤亡倒没什么,毕竟大家伙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可要是让世伏趁乱跑掉,那就坏了大人的大事了。” 黑袍人冷笑道:“但愿这是大当家的真实想法!不知道接下来大当家准备怎么办?” 大汉手指那中年儒者道:“我们黑山死骑的作战计划一向都是二当家定的,我只负责执行,具体怎么做,大人还是问二当家?” 黑袍人看向中年儒者,问道:“都说二当家老谋深算,智计无双,号称‘赛诸葛‘,肯定是有妙计教我了?” 第55章 情势危急 黑袍人看向中年儒者,问道:“都说二当家老谋深算,智计无双,号称‘赛诸葛‘,肯定是有妙计教我了?” 二当家呵呵一笑,说道:“大人谬赞了,什么‘赛诸葛’,都是江湖人揶揄在下的。不过在下广留王困于死地,在下确实有些把握擒住他。” “哦?还请二当家指教!”黑袍人挺直了腰板,惊喜道。 二当家捏着颌下胡须,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大人选择!” “快快道来!”黑袍人显然很着急。 二当家却不疾不徐,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上策是围而不攻,不肖三天,广留王军粮耗尽,敌军不攻自破!” 黑袍人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伏俟城的贵人有交代,必须尽快拿下广留王的人头,两日之内送到伏俟城。不然伏俟城的计划不能顺利进行!” 似乎料到了黑袍人的反应,二当家又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中策是大人联系内应,让内应在营中制造混乱,然后我军趁势杀过去,定能一战成功!我知道大人是有办法联系内应的。” 黑袍人还是摇头,说道:“不行不行!在广留王身边安插内应费了贵人好多心血,内应还有大用处,不能在这里暴露!” 二当家闻言收回了手,说道:“如此,就只有下策了。下策便是天亮之后,我军全力攻寨,不过伤亡会很大。即使一换一,我们这帮人也要折损三百人。我们有言在先,一条人命一千两白银。算下来就是三十万两,先生打算出这个价钱吗?” 黑袍人听得冷汗直流,他的主子只给了五万两的经费,让他请动这帮号称“黑山死骑”的马匪配合行动。因为除了马匪,调动任何军队都做不到绝对不漏消息。 原计划是趁夜突袭广留王营帐,便答应了马匪一条人命一千两白银的价码。因为他知道,趁夜突袭肯定死不了多少人。 为了能达到突袭的效果,他甚至不顾主子的禁令,私自联系了安插在广留王身边的内应,让内应在当夜的守门士兵和巡逻士兵中做做手脚,让他们在行动前,无法受到示警。可是现在价格远远超出了预计,超出了他能擅转的范畴。 “管不了那么多了!”黑衣人咬咬牙,厉声道:“就用下策!如果贵人不同意,大不了本官倾家荡产,也会把费用付给你们!”情急之下他也忘记了掩饰身份,“本官”二字脱口而出。 …… 正如杨整所料,阿莫派出的二十名传令兵,没有一个跑出去的。因为天一亮,对方阵前就竖起了二十根木杆,每根木杆上都挂着一个人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 “砰”的一声,世伏将水杯砸在地上,吼道:“欺人太甚!”营帐中气氛很凝重,还未开战就先折损了二十人,还被人将人头悬于阵外,这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严重了。 因为昨夜的及时示警,杨整和杨方也受邀来商议对策。杨整上前拱手道:“王爷息怒,敌人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扰乱主将心智,打击我们的士气。王爷不要上当!” 世伏当然知道一味的发怒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做好防务,不让敌人攻进来,便问阿莫道:“营门布置得怎么样了?” 阿莫道:“回殿下,两道拒马都设好了,第一道拒马加高了三尺。因为事起仓促,找不到足够的木头,杨公子把商队的马车都贡献出来了。” 世伏感激地看了杨整一眼,说道:“杨公子的功劳,本王不会忘记!” 杨整笑道:“王爷不用放在心上,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帮您就是帮我自己!” 这时,一名士兵突然冲进营帐,禀告道:“王爷,敌人开始攻击了!” “走,去营门!”世伏大喊一声,众人便跟在他身后,往营门跑去! 还没走到营门口走到营门口,就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随后,就见漫天的箭雨倾泻而下。这边的战士也已经举起了盾牌,盾牌紧密相连,形成了一堵墙。盾牌后面的弓箭手也弯弓还击。 三阵箭雨过后,双方各有死伤,攻击的一方没有盾牌掩护,伤亡更大。但此时敌军已经冲到了阵前,弓箭便失去了作用,弓箭手马上后退,后面的长矛手紧接而上,手持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向外刺杀。 敌军被拒马所挡,冲到阵前时已经放慢了速度,此时长矛刺出,顿时便有十几个人被刺倒。但也有几处被趁势攻入阵中,双方便开始了残酷的肉搏近战。 敌军阵中有一大汉,挥舞着一双巨大的铁锤,阵前的拒马被他三两下就捶得稀烂,但有近身者,皆丧命于他的锤下。在他的左冲右突之下,几个口子被越撕越大,眼看就要彻底沦陷了。 此时,黑山死骑的营外,有三人拒马而立,紧盯着这边,正是两位当家的和那黑袍人。大当家的见战事顺利,脸上浮出笑意,说道:“三弟还是这般勇猛,不用一刻钟,营寨必破!” 黑袍人说道:“那便是三当家的吗?果然勇冠三军,无人能敌!”只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这边每战死一个人,他就要多出一千两。粗略的看了看,至少有五六十战死了。而战斗还要继续,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如果这笔钱主子不认,那就只能自己出了。他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自己的家业,看够不够此次的消耗。 黑袍人还在算账,突然听到二当家大声道:“不好,三弟被缠住了,攻势受阻!”黑袍人抬头望去,只见三当前正在与一个身影缠斗,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对方。而其他地方没有三当家打头,攻势也弱了下来。 原来是世伏见到三当家如此勇猛,知道不拿下此人,阵线必破,便让阿莫前去迎敌。阿莫是他的卫士长,也是整个卫队长武艺最高的,自然是义不容辞。 可两人交手了几个回合,阿莫就败下阵来。因对方的武器太大太沉,每一次持刀砍到那铁锤上,都将手臂震得疼痛异常。好在阿莫身手敏捷,才堪堪躲过了几次致命的攻击。 眼看卫士长不敌,其他人更不敢上前。就在防线将要崩溃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大汉身前。大汉以为又是哪个不怕死的,抡起铁锤,对着那道身影兜头砸下。 第56章 当论首功 这道身影自然是杨整,眼见阵线就要被攻破,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那大汉勇猛异常,但看了他和阿莫的交手,杨整有自信能对付得了他。 大汉原以为必杀的一击,被杨整轻松躲过,但那巨锤砸在了地上,杨整只感觉地面都被砸得抖动起来,一时间竟有些站立不稳。 不等杨整站稳身形,又一巨锤对着杨整腰间横扫过来。杨整赶紧蹲下身躯,同时伸出右腿,狠狠踢向大汉得膝盖。 膝盖是人下盘最脆弱的地方,大汉被踢得趔趄一下,又后退几步了。杨整抓住机会,起身上前,平举蛇神刀,向大汉心窝刺去。大汉慌乱中举捶格挡,不料这是杨整虚晃一招。大汉举捶之时,杨整刀锋向下,对着大汉大腿刺去。杨整 大汉知道中计,也不慌乱,稍微扭动一下,让原本刺向大腿的刀锋,从双腿之间刺了过去,随后大汉紧夹双腿,两条柱子般的大腿便将蛇神刀紧紧夹住。狞笑一声,举起铁锤就要向杨整头顶砸去。 杨整拔不出刀,也不惊慌,赶紧松开刀柄,随后双手握拳,向大汉两侧大腿同时砸去。 如果只是普通一拳,任凭杨整力气再长两三倍,也无法伤到大汉。因为大汉一身横练功夫,肌肉遒劲有力,普通拳脚根本难伤他分毫。可杨整修炼“上星涌泉诀”之后,对人体各筋脉早已烂熟于胸。此刻正是运足气力,打在了大汉的伏兔穴上。 大汉伏兔穴被重击,立马感觉下肢麻痹,难以站立,蛇神刀自然掉落下来,杨整赶紧接住。可大汉手中的大锤还是向杨整砸去,但没有双腿做支撑,但这一锤已经没有之前的气势,速度也慢了很多。杨整从容躲过,然后往后一跃,跳出了大汉的攻击范围。 大汉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了,先试探性地踢了踢腿,感觉没有问题,便又提着双锤向杨整杀来。杨整也挥刀迎上,两人又缠斗在一起,正是那二当家看到的一幕。 杨整都下场了,杨方、刘赢等人自然也不会闲着,早就带着杨整的亲卫们加入了战斗。 他们都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武艺高强,经验丰富,懂得如何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所以每个人都拿下了不少人头,却没有出现伤亡。 但是,杀敌数最多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叫小六的年轻人。 小六没有直接下场厮杀,而是远远的站在一辆马车上,用他的弓箭收割着人头。他很会审时度势,看见哪里快顶不住了,便对哪里的敌人施以暗箭。 早就有敌人发现了这个“狙击手”的存在,所以有好几拨人都想悄悄摸过来偷袭他。 可是戈罗百夫长也看到了这个箭法出神入化的年轻人,知道他的存在能替己方减轻很大的压力,所以专门派了四名士兵,在马车旁保护他,但凡有敌人接近马车,还没等爬上马车,就被这四个人消灭了。 也有对方的弓箭手向小六这边放暗箭,可是小六感知灵敏,身手矫健,又是万箭的高手,根本没有暗箭能射中他。 …… 自从杨整加入战斗,大当家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纠结。眼看着伤亡越来越大,短时间根本攻不克防线,大当家终于下令:“鸣金收兵!” 那三当家的和杨整依旧战斗在一起,双方打了一百多个回合,仍然没有分出胜负。鸣金声响起时,两人战斗正酣,三当家的犹自不想回营。可是军令如山,他也只能遗憾的大“哼”一声,领着人马,向本寨退去。 杨整此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抡锤的大汉,不仅健壮如牛,更有耕牛般的耐力,那一双铁锤舞得虎虎生风,触之即伤,有好几次都是堪堪躲过,凶险异常。 杨整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凭借“上星涌泉诀”调息顺气,能在耐力上有点优势,可这头蛮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根本就没有累的时候。其中大部分 敌人如蜂拥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整个战斗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营寨前便留下了接近两百具尸体,其中大部分是敌人的。战后清点人数的,这边也阵亡了五十多人,还有二十多个重伤的,轻伤者更是有七十多人。 打扫完战场后,阿莫卫队长重新安排了防务,拒马也重新立起来。戈罗百夫长认为敌人一时半会不会进攻,建议在拒马前在挖一道“陷马沟”。能挖多深就挖多深,越深越好。 安排好防务之后,自然要召开“战后总结”会议。会议就在广留王的营帐中举行,与会人员有广留王世伏、卫队长阿莫、百夫长戈罗和棘由,杨整和杨方两兄弟也在受邀之列。 广留王自然高坐上首,其余人分宾主坐在两侧。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个小木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会议第一项,就是对此次战斗中功劳最大的有杨整表示感谢。 “杨公子,这次幸好有你们力挽狂澜,不然营寨早就被攻破了,本王和几百兄弟,都将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世伏站起身,按照汉人的礼节向杨整深深一揖,随后又说道:“以后你就是吐谷浑的朋友,更是我世伏的恩人!” 杨整起身回礼,谦虚道:“都是王爷的卫队奋勇杀敌,又有阿莫卫队长和两位百夫长指挥有方,不然凭我们这十几号人,就算个个是赵子龙转世,也于事无补!” 阿莫和两位百夫长听到杨整此言,都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们作为广留王的卫队军官,却让广留王置身于如此险地,就已经万死莫赎了。现在立些功劳,日后才有请求从轻处罚的资本。 阿莫也起身向杨整行了一礼,说道:“杨公子太谦虚了,要不是杨公子牵制住那抡锤大汉,营寨早就被攻破了。此战,杨公子当论首功!” 两位百夫长也随之起身,齐声道:“杨公子当论首功!” 杨整连忙摆手,说道:“都是大家戮力同心,携手共战,才有此战果,在下不敢当此首功!”心里却暗想道:“这些人一个劲的给自己戴高帽子,八成没安好心,自己可要坚持住本心,不能被糖衣炮弹打迷糊了。” 第57章 得加钱 此时,坐在杨整旁边的杨方却不小心碰倒了杯子,众人都朝他看去。杨方赶忙扶起酒杯,自嘲道:“好久不曾像今天一样挥刀了,这不,手臂都挥麻了,连个酒杯都端不起来了!” 大家都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只是其他人都没发现,在杨整看向杨方的时候,杨方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显然,杨方也察觉到不对,暗示杨整要注意。 果然,待大家重新坐下之后,世伏便问道:“杨公子,小王看到你们的商队中还有二十几位青壮,一直守护着那辆华贵的马车。不知马车中是有贵重货物,还是有什么贵人啊!” “原来是要打元廓那二十几个护卫的主意,果然没安好心!”杨整腹诽道。不过他早就想好了托辞。因为对方退兵后,杨方就找到了他,说广留王的人损失惨重,要想守住营寨,就肯定要拉拢他们的人。尤其是元廓那二十几个护卫,个个人高马大,威武不凡,这支护卫要是参战,一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满广留王,那马车中确实有一位贵人,不过我跟他们也才认识。我的商队在鄯州城落脚时,恰好和他们住在一个客栈。底下的人闲聊时,知道他们也是要前往伏俟城,就向他们提出结伴同行。毕竟商路上马匪猖獗,多一些人就多一些安全。”杨整解释道。 “原来如此!”世伏颔首道,随后又问:“能否请杨公子引荐一下那位贵人,毕竟是我们连累你们身处险境,小王总要表达一下歉意!” 杨整自然知道世伏动机不纯,哪里会满口答应。而且元廓那二十几人,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万一事有不逮,总要留些力量应对。 “那位贵人成天呆在马车里,也不出来,我也不认识,我们都是手下的兄弟们彼此联系的。既然王爷有要求,回去我就让人去跟他们说!”杨整表面上虽然答应了,但实际上有用的话是一句没说。让谁去说?说什么?说完会是什么结果?这些都是未知数。 广留王哪里能想到杨整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见杨整答应,心中欣喜,又敬了杨整一杯酒。 就在杨整他们把酒言欢的时候,黑山死骑的营帐中,气氛却不那么融洽。 营中只有三位当家和那个黑袍人。黑袍人双手叉腰,在营帐中来回走动,虽然看不到脸,但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 三当家的是个憨直汉子,说道:“这位大人,你能不能不转了,转的我头晕,刚刚打仗的时候都没现在晕!” 黑袍人气鼓鼓地看了三当家的一眼,也不理他,向大当家的道:“大当家的,眼见就要攻入敌军营寨了,为何收兵?” 大当家的脸色阴郁,显然不喜欢有人用质问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可对方是大金主,也不好发作,只能忍住怒气,解释道:“进攻当一鼓作气,一旦受阻,便士气低迷,再攻下去,徒增伤亡耳!” “明明三当家已经快攻陷敌军的防线了,哪里受阻?”黑袍人辩解道。 三当家闻听此言,憨憨道:“没有没有,那个家伙刀法很厉害,我一时半会儿胜不了他,没有我的帮忙,兄弟们也打不进去!” “大人听到了,我这兄弟性情憨厚,从不会说谎。另外,此战我们折了一百多个兄弟,大人也看到了,我们也实实在在用心了。”大当家的越说语气越严厉,最后又说道:“这些兄弟们都是为大人而死,还望不要忘了之前的承诺。” 黑袍人说道:“我当然不会忘,不过还请大当家的早做决断,尽快拿到广留王的人头,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否则坏了伏俟城的大事,你我都不好交代!” 大当家的回道:“很好!我相信大人!也请大人相信我,午后我便会重新组织人手,再次攻寨。这回,我会亲自上场!不过,在此之前,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大人说个明白,不然我们是不会再做无谓的牺牲的?” 黑袍人问道:“何事?” “当初我们商谈时,就问过大人,广留王身边的护卫情况。毕竟我们是要量价而估的,价格合适,我们才会出手。我记得当时大人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广留王身边只有三百护卫,而且其中身手最好阿莫卫队长也是武功平平。为何现在出现了这么多高手,连我三弟也不是对手?我三弟的本事你可是知道的!”大当家的语气森然,说到最后身体禁不住前倾,那表情似乎要吃了黑袍人一般。 “那个阿莫不行,力气太小了,要是没人帮他忙,十个回合我就能锤死他!” 三当家的也适时帮腔,好似在他眼里,锤死个人和踩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黑袍人问道:“大当家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多了这么点人,大当家的就被吓住了,看来是我高估了您,也高估了黑山死骑!” 大当家的笑道:“大人不必激我,我刚才说了,我们做事都是量价而估,价格合适,我们才会出手。如果只是几十个毛头兵,我黑山死骑还不会放在眼里。可这些人都是高手,甚至连我三弟都打不过。还有那箭手,箭术神鬼难测,光死在他箭下的,就有不下三十人。” “那大当家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黑袍人不想再绕弯子了,说道:“有话不妨直说!” 大当家的说道:“既然情报不准,那之前的讲的价格自然作废,现在,一条人命,要两千两!” “什么!”黑袍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道:“大当家的不会是在开玩笑?” 大当家的坦然道:“我从来不开玩笑,就这个价格,如果大人能接受,咱们的交易继续。如果大人不能接受,也好说,先前死去的人,大人依然可以按一人一千两的价格付,不过交易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立刻撤军!是大人给的情报不准,也不能怪我们不守承诺,” “哈哈哈!”黑袍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其余三人都不明所以,笑了好一阵,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后还是三当家受不了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问道:“你笑什么?” 黑袍人却不理他,对大当家的道:“大当家的说两千两,就两千两,不过今晚天黑之前,我要见到广留王的人头!” 第58章 双杰战匪首 大当家的呵呵一笑,说道:“没问题!”黑袍人便一拂衣袖,离开了帐篷。 此时,一直闭口不言的二当家的终于说话了,对大当家的道:“大哥真要亲自上场吗?” 大当家的叹息道:“要想速胜,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黑山死骑虽然不怕任何人,但是也不宜树敌太多。就如刚刚那位大人所言,这趟差事要是没做好,伏俟城那边总是不好交代的!” “可是你的伤?”二当家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更加明显。 “”呵呵,这点小场面倒也无妨。”大当家爽朗一笑,随后又问三当家的道:“三弟,你给我说说那人的武功路子,一会儿就由我去对付他。而你,就像之前一样,领着兄弟们猛攻他们的防线。这次我们只用一百人留守营寨,其他人都压上去。” 三当家的说道:“那家伙刀法很厉害,又快又准,而且力气还很大,虽然不能硬接我的锤子,也能把锤子挡偏。还有,不知道他练了什么邪门功夫,拳头打在身上虽然不重,但是很疼很疼,不是一般的疼,是往肉里面的疼!” “大哥,按三弟的说法,那人是练了一种厉害的内家功法,然后运气于手,打入对手穴道,才会有这种效果。这手法倒是与大哥的破风掌极为相似。”二当家的分析道,随后又问三当家的道:“三弟,你被他伤了哪里,给我看一下!” 三当家的也不忸怩,快速解下腰带,脱下裤子,指着大腿上伏兔穴的位置说:“喏,就是这里!现在还疼呢!” 二当家的按了按三当家手指的位置,皱眉道:“表皮没伤,伤在筋脉。好在对方内力尚浅,而三弟净脉粗大,不然被内劲冲破筋脉,这双腿就废了!” 大当家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问道:“下午攻寨还要倚仗三弟,会有影响吗?” “大哥放心,三弟穴位中的劲气再有半个时辰就消散了,要是大哥出手,怕是三两天都不能恢复。” 大当家这才放下心,看来对手的本事不大,自己虽然有旧伤,应付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 杨整从世伏的营帐中出来之后,先去找了元廓,好好的安抚了一下这位被残酷的战场吓得瑟瑟发抖的前朝皇帝。随后“顺道”去看望了一下广宁公主。 大庭广众之下,杨整自然不好入帐。广宁公主只得轻轻掀动帐帘,从缝隙中将杨整全身上下都瞧看一遍,直到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杨整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莫无桑和王怀师徒已经在帐中等着他了。杨整一进来,王怀就向他抱怨:“师兄师兄,你给评评理!刚才我要去帮你,师父非拦着不让,你可不要觉得我不仗义!” 莫无桑淡淡道:“你学的是剑法,不适合战场厮杀。而凌烟剑法更加讲究灵动飘逸,与大开大合的伏像刀法刚好相反,所以,你师兄能去,你不能!沾染了战场的戾气,于剑法有损!” 王怀气呼呼地道:“不讲义气,畏畏缩缩,才会于剑法有损!” 杨整连忙劝道:“师弟,我觉得师父说得对。你的理想,是要做一个浪荡江湖、行侠仗义地剑客,又不是要做个大将军!斩杀拼杀,莽夫作为,可与你的气质不符啊!” 与王怀在一起久了,杨整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性,知道这样一说,王怀必定高兴。果然,听到杨整的奉承,王怀马上转嗔为喜。 …… 未时初,敌军又开始攻寨。因为已经打退过一次敌人的进攻了,士兵们士气提升了很多。而且营寨外挖了深浅不一的陷马沟,让敌人的进攻远没有上次顺利。敌人费了老大的劲,丢下了二十几条人命,才越过了陷马沟。可那巨马就没起什么作用了,在那大汉的大锤下,三两下就被砸得屑末乱飞。 为了不徒伤人命,杨整第一时间就找上了三当家的,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锤下。可杨整刚要上前,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三当家憨憨一笑,便带着人往营寨内攻去。 杨整看着眼前这人,深眼窝,高鼻梁,颔下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双眼刚毅有神,让杨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但是战场上容不得半点退缩,不然只会让胆怯困住身手,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 杨整持刀上前,刀尖横挑转上,使出伏像刀法的破狼一式,直去对方咽喉。那人后退一步,随后向后仰头,似乎要轻松躲过这一击。但杨整使出这招时,手臂微屈,刀稍向旁偏,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要攻击咽喉。等大当家的向后躲避时,杨整立刻伸直手臂,握正刀柄,攻击点便向后延了一尺,正好准上大当家的咽喉。 大当家的此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举刀格挡。之前大当家的托大,并没有第一时间拔出佩刀,现在只能连刀鞘一起举起。 可是杨整的蛇神刀与一般的刀不同,刀身向内弯曲,所以虽然被挡住了,刀尖还是伤到了大当家的咽喉左侧。虽然伤口很浅,但还是流出不少鲜血,让大当家的颇为狼狈。 第一回合就吃了亏,大当家的才开始重视眼前这个年轻人,终于拔出了佩刀。杨整一招得手,士气大涨,趁势又向对方攻去。可是连续出了几招,都被对方轻松化解,让杨整心头慢慢生出一丝不安。 “让你先攻了这么多招,现在该我了?”大当家的之所以一直防守,当然不是为了放水,而是要摸清楚杨整的招术套路。他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知己知彼,才能万无一失。而且,他也有意拖延时间。因为没有杨整的纠缠,三当家的大显神威,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了。 杨整也知道情况紧急,可他被人缠住,实在分身乏术。而且,大当家的转守为攻之后,刀法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也只能勉强招架。 “师兄!我来助你!”就在杨整被逼的节节败退的时候,一道俊逸的身影出现在身侧,为他挡下了一击。来人正是王怀。他将杨整与人艰难争斗,随时都有危险,哪里还管什么侠客精神,莫无桑的禁令更是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师兄弟两人刀剑相合,一正一奇,配合默契,大当家的一时间找不到破解之法,双方正好战个平手。 第59章 神箭立功 师兄弟两人刀剑相合,一正一奇,配合默契,大当家的一时间找不到破解之法,双方正好战个平手。 随着战斗进行,大家都对彼此的招术有了了解。大当家的毕竟是老江湖,终于率先找出了两人联合的弱点,这弱点不是招术上的弱点,而是人性的弱点。 大当家的发现,杨整似乎很担心王怀受伤,所以一直都下意识的护着他,这就导致他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而王怀似乎也很依赖这种保护,不敢主动出击,偏重防守。 于是大当家的调整了战术,把攻击重点都放在了王怀身上。这突然的变化让兄弟二人开始乱了阵脚,慢慢处于了下风。 终于,王怀招架不住,胸膛大开,露出致命破绽。大当家的抓住机会,左手运掌,拍向王怀胸膛,正是他的成名绝技,破风掌。只要这一掌拍实,掌心所带劲气能瞬间震碎王怀胸脉,必死无疑。右手则挥刀上挡,来挡住杨整的刀锋。左攻右守,一心二用,可见他武学造诣之深。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掌法,也低估了杨整的刀法。毕竟师兄弟二人是莫无桑这种武学宗师都不得不承认的奇才。 王怀虽然躲不过这一掌,但是他早已察觉到危险,当下便运气“上星涌泉诀”心法,将全身劲气运于胸前的天突、璇玑、华盖、紫宫、玉堂、膻中六穴,护住了胸膛。所以,大当家的这一掌只让他受了轻伤,更谈不上致命。 而杨整这一刀,正是在情急之下使出了伏像刀法的最后一式——伏像一式。整套刀法都以最后一式命名,可见这一式的威力。加上蛇神刀是传承千年的宝刀,削铁如泥,所以杨整这一刀,直接将大当家的刀削成了两半。 杨整逼退大当家的之后,赶紧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王怀,问道:“你怎么样?” 王怀捂住胸口,艰难回道:“好险!他那一掌暗含劲气,震伤了我的心脉。要不是有师父教的心法护体,非死不可!” 杨整正暗自庆幸时,突然不远的战团中有人叫喊:“三当家的死了!三当家的死了!”随后便看到敌军军阵大乱。 大当家的也再顾不上杨整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三当家的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原来,那三当家的自从战斗开始,便大杀四方,凡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全无一合之敌。阿莫卫队长只能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来限制他的锋芒,比如用长木棍捅他,用两人拉着绳索困他,不过都收效甚微。 可三当家的不知道的是,在一辆马车旁,一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 小六是天生的猎手,他知道,凡猎杀丛林猛兽,只有一次出手机会。要么将猛兽射毙于箭下,要么惊扰猛兽,让其逃遁,或被其反噬。 三当家虽然憨直,却武艺高强,感识灵敏,小六已经盯住他很久,却一直没有出手机会。 终于,三当家的抡起铁锤砸在了面前的一个脑袋上,就像他之前做过的很多次一样,那脑袋瞬间迸裂,血水四溅,一串血水,巧之又巧的溅到了三当家的眼睛上。 小六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三当家的眯眼之时,一只羽箭从马车旁激射而出,等三当家的再睁开眼,羽箭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三当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当低头看到插在他胸口的羽箭时,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随后,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有人大喊:“三当家的死了!三当家的死了!” 看到三当家的倒在地上,大当家的再顾不上其他,赶紧跑过去扛起三当家的就往自家营寨跑去,走时自然下令撤军。 随着三当家的战死,大家都没了战意。现在大当家的下令撤军,所有人都如蒙大赦,队伍便迅速撤退。 战后事宜自有人去处理,杨整担心王怀的伤势,只想赶紧去找莫无桑,让他给王怀看看。 其实不用两人去找莫无桑,老道士一直在盯着他们。真到了危及两人生命的时候,老道士自然会出手。如果不是万分紧急,老道士自持身份,肯定不会轻易出手的。而且老道士也有意让两人锻炼一下,现在这种情形正是难得的好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 所以两人找到莫无桑时,老道士只说了一句:“死不了!”便不再搭理他们。 王怀自己就是大夫,而且医术比一般的大夫还要好些,自然知道死不了。之所以来找师父,只是想让师父用他高深的内功为自己调息顺气,这样好得更快些。可这老道士一点情面都不讲,只能自己回去慢慢恢复了。 王怀虽然没事,那被小六射中胸膛的三当家的可就惨了。大当家的扛着他回营之后,立刻让人找来了二当家。二当家的不仅是他们黑山死骑的智囊,更是个杏林高手。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二当家的诊治。而且一些疑难杂症,也难不住二当家的。 “二弟,赶紧看看三弟怎么样了!”大当家的急切道。 二当家的也很着急,却还是很镇静,说道:“大哥,你先把三弟放下,让他平躺在床上!”原来大当家的着急之下,都忘了将人放下。 二当家先用剪刀剪开了伤口处的衣服,检查了伤口。随后又作了把脉、探息、看眼球等一系列检查,才凝重道:“情况很不好,这一箭刚好射在肋骨上,虽然保护了心脏,可箭矢的威力太大,肋骨被震碎,碎骨又刺穿了多处心脉,如果不是三弟体质好,换别人早就没了!” “能救吗?”大当家急问道。 “很难。如果不拔出箭头施救,五个时辰内三弟就会血气尽散而亡。可是拔出箭头,又会牵动肋骨,伤到血脉,当即就会失血过多而亡!”二当家双手掩面,苦恼道。 大当家听到这话,更加恼怒,吼道:“那到底拔还是不拔啊!”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三弟!” “什么办法?” “如果有一个内功大成的高手,能在拔出箭头的同时,用内功护住三弟的心脉,为我施救争取时间,才有一丝机会!”虽然想到了施救方法,但二当家的语气还是很沉重。因为他知道,这和没有办法一样,这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那样的高手。 可大当家却是很激动,连忙问道:“我可以吗?我七岁起便跟随师父学艺,学的是正统道家心法!” 二当家摇头道:“大哥你虽然内功浑厚,倒还没有达到内功大成的境界,所以不能冒动。” 第60章 收买人心 就在两人为三当家的伤势绞尽脑汁的时候,那黑袍人却不合时宜的走进帐来。一进来就质问道:“大当家的,为何又撤军了?” 大当家的正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泄,这黑袍人可算是撞到上了。大当家的猛然站起,抓住黑袍人手臂,把他扯到床前,指着三当家吼道:“你说为何撤军!你说为何撤军!你告诉我,广留王身边到底有多少高手!你们到底是想除掉广留王,还是给我设套,要剿灭黑山死骑?” “松开!松开!我手臂要断了!”黑袍人手臂被抓得生疼,只能哀嚎道。 二当家的见大哥情绪激动,连忙劝解道:“大哥息怒!有话好说!”说着便去掰开大当家的铁手。随后对正在搓揉手臂的黑袍人道:“大人,你确实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这些兄弟不能白死!” “我需要给你们什么交代!你们已经把价格都提到两千两白银一条人命了,我也答应你们了,难道还想不死人吗?还有,说好的广留王的人头呢?你们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如果拿不到广留王的人头,你们死再多人也毫无意义!”黑袍人也很愤怒,要是把差事办砸了,他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甚至他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 “我们光拿钱不办事?哈哈!”大当家的被气笑了,质问道:“两次攻寨,我们阵亡了两百多个兄弟,这叫不办事?反倒是你们,广留王身边明明高手如云,你们却说只是些普通的护卫!要不是你们诓骗我们,我们现在正在日月山上享福呢!怎么会跑到这修罗炼狱般的天鹅滩,葬送掉两百多条人命!” 黑袍人顿时语塞,大当家的所言,也正是他始料未及的。广留王身边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么多高手,导致所有计划因此受阻,伏俟城那边的行动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黑袍人越想越心惊,只能软下态度,缓声道:“好了,大当家的不要生气了。不管如何,贵人交代的差事还是要办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虽然咱们折了很多兄弟,但是他们并没有白白牺牲,敌人那边更是死伤惨重。能战之士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而大当家手下还有四百多人。此事还大有可为啊!” 大当家的此时只顾着生气,也不答话。二当家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说道:“大人,现在三当家的生死难料,弟兄们士气低迷,暂时不是议事的时候,请大人先回帐内歇息,后面的事我和大当家的商议之后,会尽快报与你知晓。” “哎!”黑袍人也知道现在不好对他们逼迫太甚,只能长叹一声,说道:“还请两位当家的早做决断,毕竟伏俟城那边也是形势严峻,稍有不慎,将会危及全国!”说完便走出了营帐。 相比于黑山死骑营寨中的紧张氛围,广留王这边倒是轻松得多。营寨中的一片空地上,当着所有战士的面,广留王正在有条不紊的下着军令:“卫队长!” “卑将在!”阿莫躬身应道,声音洪亮而兴奋。 “将所有阵亡的战士的遗体都好好收殓,令书记官都登录在册!等回到伏俟城,我要奏请可汗,将这些勇士葬在王陵之侧的英灵山!”顿时,在场所有人都兴奋得叫喊起来。 杨整不解,问身边的戈罗道:“为什么战士们都如此高兴!” 戈罗满脸自豪的道:“英灵山是我吐谷浑王国埋葬英雄的地方,只有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并且战死沙场的勇士,才能埋葬在英灵山,并世世代代受香火供养。这是我们吐谷浑军人最高的荣誉!” 听完戈罗的解释,杨整腹诽道:“这广留王倒是知道收买人心,给死人荣誉,好让活着的人更好的为他卖命!” 随后广留王又下达了第二道军令:“在场的所有人,无论生死,都官一级。活着的俸禄翻倍,阵亡的从重抚恤!”说完后,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最后,众人在听完广留王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后,才解散离去。杨整正要离开时,却被广留王留下,说是要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杨整带着杨方随广留王一起进了营帐,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阿莫卫队长和两位百夫长。 进帐之后,广留王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显然,这位并没有王爷刚刚表现的那么轻松,都是为了激励人心,装出来的。 “阿莫,我们能战的还有多少人?”进帐坐定后,广留王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战斗人员的多少。这是决定他是否能顺利脱险的关键! 阿莫回道:“经过清点,活着的还有一百七十人,其中重伤五十余人,能战的只有一百一十余人。加上杨公子的卫队,也不过一百二十余人!” 听完汇报,广留王眉头紧锁,又向杨整问道:“杨公子,本王上次请你与你们商队中的那位贵人交涉,不知有何回复,他们能否出手相助?” 杨整回道:“王爷放心,危急时刻他们会出手的!”杨整依旧在打机锋,只说危急时刻,却没有说谁的危急时刻。想来如果仅仅是广留王的危急时刻,是不会出手的。 不过杨整的心思广留王并不了解,听完杨整的回复还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说道:“杨公子放心,这次你们出手相救,事后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报答你们!我世伏想来说话算话。” 杨整赶紧说道:“王爷客气了,能与王爷并肩作战是我等的福气!况且,我们也是为自己而战,如果敌人攻破营寨,同样不会放过我们!”杨整说这话也是为了让广留王安心,至于他说的报答,杨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说完了客套话,广留王便开始问众人可有什么退敌良策。众人都不说话,杨方在得到杨整眼神许可之后,出言道:“王爷,在下有个建议,请王爷及各位斧正!” 广留王忙道:“请指教!” 杨方说道:现在我们人数锐减,防守力量不足。所以我建议,把营寨退到里边更窄的位置,这样才能缩短防线,弥补人数不足的劣势。” 广留王说道:“往里退守的话,我们的活动距离就不够了。万一被攻破防线,就没地方退守了!” 杨方笑道:“目前这种情况,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不是吗?” 广留王此时如梦初醒,下令道:“阿莫,传令下去,全军后撤,重铸防线!” 第61章 夜访敌营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两边营寨都陷入了沉寂。 大当家的营帐中,两位当家的依旧守在床边。三当家的此时安静的躺在床上,眉头微锁,面无血色。 过了良久,二当家的终于说道:“大哥,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弟死在我们面前!”随后冲营帐外吩咐道:“在盛一碗身汤来!”帐外立刻有人称是。 大当家的也说道:“你说的对!对三弟来说,横竖都是死,总要搏一把。这样就算三弟死了,咱们也算对得起他。他自己也不留遗憾!” 二当家的点头道:“一会再给三弟灌一些参汤,补些精气。剩下的大哥你也喝掉,毕竟要靠你运气护住他的心脉,同样消耗极大。” 大当家的点点头,随后便有人端了参汤进来。大当家亲自接过药碗,并吩咐道:“守住帐门,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军规论处!”那人便称是退下,一刻不敢耽误。 两位当家一人捏嘴,一人喂药,总算喂了一些到三当家得嘴里。不过三当家的还在昏迷中,不能自主吞咽,只能稍微为他顺一下胸口。所以也是流出来的多,喝下去的少。 剩下的多半碗参汤,便被大当家的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们开始!” 二当家的点点头,便开始用剪刀将三当家的上衣都剪了下来。随后用烈酒反复清洗伤口。烈酒清洗对防止伤口腐烂有奇效,这是二当家在几十年的战斗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伤口清洗完成后,二当家的一手按住三当家的胸口,一手握住箭矢,慎重道:“大哥,我要拔箭了!” 大当家的一手把住三当家手脉,一手按在其膻中上,也沉声说道:“开始!” 二当家深吸一口气,准备拔箭。大当家也运气于手,源源不断地将劲气柔和地输入三当家的筋脉中。就在两位当家都聚精会神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叹息:“哎!命休矣!” 声音虽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两位当家的耳中。 “谁!”两位当家骇然回头,同时喝问出声。然后便看见一个老头端坐在帐中,老头头挽道髻,枯枝盘发,面容清瘦,却神采奕奕。 帐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两人自然是惊骇莫名。这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又出言不逊,自然是敌非友。大当家二话不说,举掌便向其头顶拍去。 谁料那老头身都不起,轻描淡写的便握住了大当家的手腕,随后轻轻一推,便将大当家的推了回去。 大当家的只感觉这股推力沉重却柔和,让他生不出抵抗之心,所以直到他背靠在床头才停下来。床头挂着一把宝刀,正好在大当家肩头位置。大当家便拔出宝刀,又向老者劈去。 老者终于站起身来,侧身躲过这一刀。随后还没等大当家的将刀收回,便伸手抓住刀背,轻轻一折,刀刃竟被折断。随后在大当家惊骇的目光下,将断刃抵在了大当家的咽喉。 二当家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便要上前营救。只是他长于谋略,疏于武艺,刚有动作就被大当家的喝止:“二弟勿动!”二当家便停下动作,只是眼睛紧紧盯着老头。 老者笑道:“很好,还算是明白人!”说完便放下了手,将断刃扔在一旁,二人这才松口气。 大当家的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用武力显然不是老头对手,便问道:“前辈夤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老头抬手指了指床上的三当家,说道:“来看看这小子死没死。不过看你们这架势,他死定了!” 二当家的心思转得快,听出来老头话里有话,惊喜问道:“前辈有办法救他吗?”随后躬身说道:“只要前辈能救我三弟,黑山死骑愿付出任何代价!” 老头笑道:“原来你们是黑山死骑?老夫倒是听说过。数十年前日月山积聚了一帮马匪,匪首叫萧知衍。这萧知衍本是北魏的军官,但因性格刚直,犯颜直谏,得罪了上官,被赶出了军营。于是就纠集了一帮同样嫉恶如仇的江湖人,在日月山落草为寇。这萧知衍武艺高强,又懂得兵法,花了不到五年时间,便整合了这祁连山脉方圆三百里所有的马匪,人数达到了上千人,号称黑山死骑。老夫说得没错?” 大当家的满脸自豪,拱手道:“前辈说得一直不差!” 老头又道:“听说前几年萧知衍染上了肺热,又因为年老体弱,药石无效,病死了。他儿子萧元罡便继承了大当家的位置。”随后看看大当家,问道:“你是老大萧元罡?” 大当家的早被老头的本事折服,此时听到老头叫出自己的名字,赶忙躬身回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正是萧元罡。”随后一指二当家的,又道:“这是我二弟沈墨!” 老头点点头,又指着床上的三当家的,说道:“那他就是萧元霸了?” “是是是!”萧元罡连连点头。 “你叫萧元罡,他叫萧元霸,你俩是亲兄弟?” 萧元罡摇头道:不是,“三弟是我父亲在路边捡来的,是个弃儿,无父无母,父亲便收养了他,让他随了萧姓。取名元霸。”说着眼圈竟然红了起来,强忍着泪水道:“三弟是个苦命的,幼时被遗弃,如今才二十几岁,又受了如此重伤。如果前辈能救他,请千万施以援手!” 老头爽朗道:“放心!老夫此来,就是为了救他。”说完便走到床边,开始检查萧元霸的伤势。 萧元罡和沈墨两人站在老头身旁,一会儿看看萧元霸,一会儿又瞧瞧老头。老头的脸色每凝重一分,他们心里就紧张一分。等到老头检查完,两人的眉头都渗出汗珠。 老头检查完便在营帐中转着圈踱步,像是在思考什么。两人也不敢打扰,也跟在老头身后走着。 三人就这么围着帐篷转圈,也不知道转了多久,老头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沈墨道:“我说药方,你记下。”随后也不等沈墨回话,接着道:“取冰片、乳香、薄荷各两钱,樟脑、三七、重楼各三钱,连翘、蒲地蓝,车前子各四钱。上述药材平均分为两份,一分以清水熬煮,一分以淘米水熬煮,两个时辰后端来。” 第62章 莫无桑出手 沈墨将药方在心里默记了一遍,才恭谨道:“晚辈马上去安排!”随后又说道:“不是晚辈质疑前辈医术,只是前辈说的药方中,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药材,我三弟受伤如此严重,是不是加些滋补的药?” 老头暗道:“这药方是王老头的,老夫想了好久才想全,应该不会错?”随后又暗自释然,反正这药不是最主要的,错了就错了。”这老头自然是莫无桑。不知道要是萧元罡和沈墨两人知道,这位前辈高人是临时想的药方,会作何感想。 沈墨见莫无桑不说话,沈墨以为是自己的质疑惹恼了这位高人,赶紧补救道:“前辈是高人,肯定不会说错,晚辈马上就去准备。” “等等!”莫无桑叫住了转身要走的沈墨,说道:“药不着急,老夫现在要先施针,稳住他的伤势,需要你配合!”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在桌上展开。包里放着各式各样的银针,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在烛光的照射下,银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莫无桑让萧元罡将桌子搬到床边,随后对沈墨道:“你左右手各取毫针、长针一支,分别刺入璇玑、紫宫两穴。毫针入肉两寸,长针入肉半寸。我取大针、员利针各一支,分别刺入巨阙、建里两穴,大针入肉一寸,员利针入肉两寸。四针必须同时刺入,可明白了?” 沈墨也是医术精湛的大夫,施针是基本功,自然是没有问题,便说道:“晚辈明白。” “那就开始!”莫无桑说道。 便见两人各捻着两根针,悬于四处穴道上方,莫无桑说道:“下针!”两人便同时将针插入穴位。 莫无桑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接下来,你取毫针两支,刺入玉堂、膻中两穴,皆入肉两寸。我亦取毫针两支,分别刺入神阙、气海两穴,入肉两寸。四针亦必须同时刺入!” “晚辈明白!”不等莫无桑再问,沈墨便主动说道。于是在莫无桑一声令下,又有四根针插入萧元霸穴位。随后,莫无桑将八根针依次捻动一番,像是在调整什么。 调整完针后,莫无桑说道:“他的心脉周边诸穴都已经封住了,接下来要拔箭了。箭头被肋骨卡住,所以拔箭时,要快要稳,笔直拔出。切不能抖动,不能倾斜,否则箭头牵动肋骨,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晚辈明白!”沈墨慎重说道。 莫无桑却摇摇头,说道:“施针要你来,因为你是大夫,晓得如何施针。”说着转头看着萧元罡道:“拔箭还是你来,你内功更深厚,手下功夫也更稳健。” 萧元罡点头称是,沈墨连忙把位置让给了萧元罡。 莫无桑先是将右手绕过那些银针,轻按在萧元霸胸口,随后左手把住他的手脉,开始运动。 良久之后,莫无桑才说道:“拔箭!” 萧元罡得到指令,伸出右手握住箭矢,将全身劲气积聚于手臂,然后深吸一口气,手臂猛然一抬,箭矢便被拔出。同时一束血柱从萧元霸胸口喷射而出,直喷到萧元罡脸上,然后散落下来,将萧元罡衣襟染得鲜红。 也有很多血珠溅到了莫无桑脸上,但老道士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双手更是纹丝不动,持续为萧元霸输送内力。 沈墨想要为莫无桑擦拭血水,却被莫无桑阻止。莫无桑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运功护住他的心脉,一直到他心跳稳定才能停止。这段时间至关重要,不能有一丝马虎。你们俩都出去,两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两个时辰之后,将药送过来。” 两人闻言,彼此看看,便向帐外走去。出帐之后,萧元罡亲自守在门口,免得有人进去打扰。沈墨则去安排人熬药,安排好后又走回来,和萧元罡一起守门。 两个时辰之后,兄弟二人一人端着一个药碗,走进帐中。进门便看见莫无桑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像一座雕塑一样。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感动。 莫无桑不动,两人便不敢打扰,只得又去帐门守候。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帐内传来莫无桑的声音:“进来!”只是这声音完全没有之前的爽朗,像是个久病初愈的病人发出的。 两人进到帐内,便看见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脸颊,显得十分疲惫。萧元罡赶紧走上前去,关切问道:“前辈,你还好?” 莫无桑摆摆手,也不说自己好不好,只说道:“先把用淘米水熬的药给他喂下,一刻钟后,再喂另一碗。 两人闻言便去喂药,走到床边就看到萧元霸面色好了很多,眉头也舒展了,都不禁心下大喜。 等两人喂完了药,莫无桑说道:“你俩过来,我有话要问。” 两人连忙放下药碗,走到莫无桑身前,躬身行礼。行礼之后,萧元罡才说道:“前辈要问什么?” “你们可知道在天鹅滩扎营的是什么人?”莫无桑的语气虚弱却严厉,让两人不寒而栗。 萧元罡不敢撒谎,老实回道:“晚辈知道,是吐谷浑可汗的儿子,广留王世伏。” 莫无桑说道:“我觉得黑山死骑有一条规矩,便是不与官家来往,无论是汉人、突厥人,还是吐谷浑人、党项人,只要事涉官府,黑山死骑都避而远之。为何现在会在此截杀吐谷浑的王子?” 萧元罡惭愧道:“晚辈确实一直恪守此规,只是此次确实又不得不为之的原因。” “什么原因?”莫无桑盯着萧元罡问道。 萧元罡不敢直视莫无桑的目光,低头说道:“晚辈不想欺骗前辈,却又实在不方便告知,请前辈原谅。” 莫无桑长叹一声,说道:“罢了。你既然不说,老夫也不强求。老夫只问你,黑山死骑为何会有不与官府来往的规矩?” 萧元罡自然清楚,忙回道:“因为与官府来往,难免被人利用,卷入纷争。” 莫无桑说道:“原来你都知道。黑山死骑之所以数十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这条规矩。而今你却违背了这条赖以生存的铁规,在这里丢下了两百多条人命,可想过后果吗?” 萧元罡无话可说,只能把头压得更低了。 “天亮之后,你们就撤走!”莫无桑说道:“回日月山去,回去之后屯好粮食,半年之内不要下山 第63章 情况不明 萧元罡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莫无桑挥手打断。莫无桑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出此次下山的原因,就不用解释其他。老夫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用强。所以,老夫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听老夫所言,不妨再拔刀试试!” 莫无桑此时耗费了太多精气,说话明显中气不足,但依旧气势如虹。萧元罡哪里敢有半点反抗之心。而且莫无桑是为了救他三弟才如此的,让他更加感念这位前辈的恩德。 “晚辈不敢,一切都听从前辈所言。”萧元罡颓然道:“天亮之后,晚辈就率人回日月山,半年之内,绝不下山。” 莫无桑这才露出笑意,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这天下乱得久了,总要安稳一些时候了。但是黎明前的天空最为灰暗,所以免不了风云际会、群魔乱舞。你们在乱世中求存尚不容易,更不应该卷入进去。所以,你父亲才立下那样的规矩。老夫让你们半年之内不要下山,自然也有老夫的道理,半年之后,你自然会领悟。” 莫无桑说完之后,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萧元罡连忙上前,扶住莫无桑手臂,恭敬道:“前辈且慢,您现在体力不济,不宜多动。现在又是半夜,不如晚辈给您腾个帐篷,先歇息一晚如何?” 莫无桑脚下不停,向帐门外走去,也不回答萧元罡的问题,只说道:“那个药方每日服用两剂,再服用五天。后面就该换药了。你医术不错,该换什么药,你自己看着来就行。” 沈墨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得,连忙回道:“晚辈知道了!” …… 翌日一早,世伏还在睡觉,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世伏以为敌军又开始攻寨了,连忙起身,走到帐外,问道:“什么情况!” 阿莫此时正往世伏营帐赶来,见到世伏有已经出来,连忙快步上前,禀告道:“王爷,当面的敌军已经撤走了!” “真的?”世伏闻言大喜,又问道:“是否派人打探了?” 阿莫回道:“天刚亮时,我们守营的士兵就看见对面在收拾营寨,不到半个时辰,对面就开始撤走了。我们派了人去查看,刚刚来报,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好好好!”世伏连声道好。随后又说道:“咱们也赶快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里,回伏俟城!另外记得,通知杨公子那边,邀请他们同往,到了伏俟城,本王要好好感谢他们!” 为了表示尊重,阿莫准备亲自去找杨整,却在中途先见到了杨方。此时他也已经知道,杨整身边这位管事就是那一位军中好手,他们建营扎寨,安排斥候,都是出自这位管事之手,所以对杨方也很恭敬。 “杨管事,正要找你!感谢有你们相助,敌军已经撤走了!”阿莫向杨方行了一礼,高兴地说道。 世伏为了表示尊敬,让杨整他们的营帐设在了最里处,所以他们都还没得到消息。听到这话,杨方自然是喜不自胜,大笑道:“哈哈哈!那太好了!恭喜王爷!也恭喜卫队长!” 阿莫也笑道:“还是要感谢你们,不然我们肯定打不退敌人!所以,广留王说要马上出发,早点赶回伏俟城,好在城中好好招待你们!” 杨方回道:“一切听广留王安排,我马上去向公子禀告。” 杨方走进杨整营帐时,杨整才刚刚起床,哈欠连天。当听到敌人已经退走的消息后,心中大喜,瞬间清醒过来。但当听到世伏要第一时间回伏俟城时,又觉得事情不对,于是马上去找世伏。 杨整找到世伏时,世伏正在吃早餐,见杨整过来,赶紧招呼杨整坐下,说道:“时间还早,杨公子肯定还没吃呢,一起吃点,有事边吃边说。”便让人再准备一份早餐送来。 杨整也不忸怩拒绝,在世伏对面坐下,很快,就有人将早餐送进来。杨整喝了一口鲜羊奶,很腥,膻味也很重。杨整勉强咽下,才问世伏道:“我听说王爷准备马上回伏俟城?” 世伏回道:“正是,有人要对本王不利,只有早日回到伏俟城才能确保安全。另外,草原贫瘠,只有到了伏俟城,本王才能好好招待你们!” 杨整呵呵一笑,说道:“先谢过王爷,不过我觉得,王爷此时,不宜先去伏俟城?” 世伏愕然,问道:“杨公子何出此言?” 杨整道:“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王爷贵为可汗之子,此处距离伏俟城不过一百来里,骑兵朝发夕至。王爷想过没有,谁敢在王城附近截杀您?既然有人敢这样做,就证明伏俟城也是情况不明。” 听到杨整所言,世伏只觉得一股寒意笼罩全身,顿时手脚冰凉,冷汗直流。他知道,政治斗争是残酷的,也是谨慎的。杨整说得对,既然有人敢截杀他,肯定还有后手,他身为可汗的儿子,本来就是政治斗争的中心。他那些兄弟们,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世伏越想越心惊,最后不敢再想了,只听他颤声问道:“本王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杨公子何以教我?” 杨整道:“首先就是要保证王爷的安全,此地肯定是不能留了。不知道王爷能绝对信任的,离此最近的地方在哪里?” 世伏回道:“此地往南七十里的颜骨部,是我母族的部落。我舅舅兀骨都你是见过的,他是颜骨部的首领,可以绝对信任!” 杨整笑道:“俗话说‘娘亲舅大’,我们就去颜骨部,等查明了伏俟城的情况后,再做打算。” 世伏也终于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劲来,说道:“颜骨部是大部落,又五万多人,有一万多能战之士,只要到了颜骨部,那些跳梁小丑就再也奈何我不得了。”说着起身向杨整行了一礼,说道:“还好有杨公子提醒,不然直接去伏俟城的话,没准一头扎进了别人的埋伏!” 杨整侧过身,不敢受礼,笑道:“以王爷的聪明才智,肯定过一会儿就想到了,我只不过是早了片刻而已。” 世伏道:“杨公子不必谦虚,本王这次出游,能遇到杨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杨公子就是我的贵人!” 第64章 到达颜骨部 辰时末,队伍终于开始出发,往南边的颜骨部行去。广留王留下了一个十人小队,驻守在天鹅滩,不为别的,只为守护那些阵亡将士的遗体。等到了颜骨部,寻到足够的棺椁时候,再来收殓。 虽然队伍中有足够的马匹,但因为队伍中还有五十多名重伤士兵,所以行进速度很慢。除了元廓的那架马车外,杨整把商队中所有的马车都贡献出来,用车载那些重伤者。广宁公主也只好和元廓夫妻共乘一架。但是重伤者太多,马车不够用,还有二十多个情况稍微好一点的,只能用担架抬着。 为了保证安全,阿莫派出了二十名斥候,让他们分散在队伍前方十里的距离,不停探查。 一个时辰后,队伍才堪堪走了六七里。突然有斥候来报,说前方十里处两百多名骑兵,打的是颜骨部旗号,正往这边来。 世伏大喜,下令将他的营帐升起,等候颜骨部骑兵到了。 骑兵速度快,营帐刚刚升起,南边就升起尘烟。那队骑兵显然也早就知道这支队伍的存在,离这边还有大概一里路的时候就放缓了马速。只有三骑继续往这边奔来。 到离营帐十丈距离时候,那三骑才勒住马匹,翻身下马。为首那人高喊道:“前方可是广留王卫队,颜骨部兀勒满求见!” “啊!是表哥!”世伏瞧见来人,大喜过望。连忙过去迎接。原来这人是兀骨都的儿子,颜骨部的俟斤,兀勒满。 兀勒满也快步上前,正要行礼,却被世伏把住手臂,笑道:“表哥不必多礼,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兀勒满也很激动,说道:“总算找到王爷了,我们可是找了你一夜了!” 世伏瞧见兀勒满脸上却有疲惫之色,问道:“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兀勒满脸色凝重,手指世伏身后的营帐,说道:“去营帐内,我慢慢向王爷禀告。”两人便携手进帐。 进帐之后,兀勒满就说道:“王爷,出大事了!” 世伏忙问道:“何事!” 兀勒满回道:“五月初五晚上,可汗在宫内宴请群臣,庆祝端午。可宴席才开到一半,毖昂太子突然率军攻打王宫。好在禁军统领吉日嘎朗指挥有方,王宫侍卫军也骁勇善战,这才没让叛军攻入宫中。可毖昂太子无法攻破宫门,就派人将整个王宫都围起来了。到现在,可汗和文武大臣已经被困两天两夜了。” 世伏听完,心里暗自庆幸,要不是得到杨整提醒,让他先来颜骨部,等他一靠近伏俟城,肯定会被叛军发现。自己现在手下才一百多个卫兵,遇到叛军那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兀勒满又接着道:“父亲也从颜骨部得到消息,便赶紧派人传信给我,说你正往伏俟城去,命我一定找到你,阻止你去伏俟城。我是昨天晚上才受到信件,连夜组织了四千人,组成二十多个队伍,沿着每一条去伏俟城的方向寻你。我知道你喜欢天鹅滩,所以才亲自往天鹅滩来寻你,果然遇到了你!” 世伏说道:“这就对了!不瞒表哥,我前天晚上确实在天鹅滩扎营,而且当天晚上就七百多名骑兵围住了天鹅滩!” 兀勒满诧异道:“是谁的人?这里是我颜骨部的封地,有七百多骑兵出现在这里,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世伏叹道:不清楚!幸好我们提前发现了他们,做好了准备,才没有被趁夜偷袭。昨天早上他们便开始攻击营寨,攻了两次,都被打退!原本以为他们今天会再次攻寨,可是刚一天亮,就撤走了!” 兀勒满觉得很不可思议,问道:“王爷,你刚刚说他们有七百人,还是骑兵,竟然两次攻寨都失败了。我记得王爷的卫队才三百人,敢问王爷是怎样守住营寨的。” 世伏笑道:“呵呵,别说表哥了,我也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 兀勒满急道:“王爷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世伏也不再墨迹,将路上遇到杨整的商队,在他们的帮助下两次击退敌军,并且阻止自己回伏俟城,建议先来颜骨部的事娓娓道来。随后命人将杨整唤来,让他表哥见识一下这位少年英才。 世伏也对这位力挽狂澜的杨公子十分好奇,等杨整进帐,见他果然英姿勃发,仪表堂堂。 世伏给两人作了介绍,杨整便向兀勒满行礼道:“见过俟斤! 兀勒满笑道:“杨公子果然气度不凡。刚王爷跟我说杨公子年纪轻轻,就英勇出众、勇冠三军。我开始还不相信,现在见了杨公子的英姿,才知道世上果然有这样的少年英杰啊!” 杨整笑道:“俟斤可不要再夸了,再夸下去,我都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三人又说笑一番,便两队合成一队,向颜骨部行去。 一路紧赶慢赶,又在途中宿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达颜骨部本部。颜骨部的首领兀骨都已经从哈察部赶回来了,听到消息后,亲自走出五里,去迎接广留王。 回到颜骨部后,世伏第一时间便请兀勒满准备五十余副棺椁,去天鹅滩收殓阵亡将士的遗体。众人又很是感动了一番。 当天晚上,兀勒满及颜骨部大小官员设宴款待广留王所部,并商议勤王平叛事宜。杨整、杨方也在邀请之列。 宴会开始,广留王先强烈谴责了毖昂太子兵犯王宫,围困君父的不忠不孝之为。随后表示,自己会以广留王的身份,向吐谷浑各部族发出命令,起兵勤王。 随后兀勒满向广留王禀告:“王爷,我已联系了周边各部,其中哈察部,拓护部,吉尔部,真旗部已经明确表示愿追随王爷起兵勤王。而且四部首领已经在来颜骨部的路上,明日下午,便能赶道颜骨部,觐见王爷。” 广留王大喜,当场承诺,凡是追随自己平叛的部族,平叛成功之后,都将获得现有封地的两成作为奖励。立功者另有赏赐,阵亡者从重抚恤。 宴会结束后,广留王单独留下了兀勒满,说另有要事相商。 没有了外人,世伏就随意了很多,问兀勒满道:“舅舅,为什么只有四个部族有回应,其他部族都什么态度?” 兀勒满:“这四个部族都是平时和我颜骨部比较亲近的部族,其他部族要么和其他王子有瓜葛,要么就是在观望。王爷,人心难测,有四个部族,在加上我颜骨部,已经足够了。 世伏轻笑一声,说道:“舅舅说得对,四个就够了,呵呵!撑撑场面而已,要不了太多人。” 第65章 兵临伏俟城 五月八日下午,哈察部,拓护部,吉尔部,真旗部四部首领齐聚颜骨部,觐见广留王,并表示愿意追随广留王起兵勤王,征讨叛贼毖昂。 五月十一日,四部共召集兵马共三万,牛羊无数,与颜骨部八千兵马合并一处,由广留王统领,颜骨部首领兀骨都为先锋,兵发伏俟城。 五月十四日中午,广留王率军抵达伏俟城南门。广留王亲自披挂叫阵,城中叛军不应,遂后退十里扎营。 伏俟城,毖昂太子府会客厅中,毖昂太子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一人跪在厅中,正在向毖昂太子请罪:“殿下,都怪臣无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让世伏逃脱,导致如此不利的局面!请殿下降罪” 又有一人起身行礼道:“殿下,此事也不能怪洛伦阔大人。马匪终究是马匪,朝三暮四,不服管教,成不了事。末将当初就说过不能依靠马匪,可是有人却说那什么鸟‘黑山死骑’军纪严整,与其他马匪不同,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嘛!” 原来这请罪之人是太子府别驾洛伦阔,乃是太子府文官之首,也是之前黑山死骑营中的黑袍人,因不便暴露身份,所以黑袍裹身。 当今可汗即位之后,效仿内地官制,设丞相总领国内外军政事,丞相以下,设仆射、尚书、侍郎、郎中等官职,分管各部事宜。 当日萧元罡执意要撤走,对洛伦阔的警告充耳不闻,洛伦阔没完成任务,只能胆战心惊地回到伏俟城。 替洛伦阔辩解的是太子亲军统领窝尔泰,与洛伦阔一文一武,是毖昂太子的左膀右臂。他替洛伦阔辩解倒不是与洛伦阔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有一个人威胁到了他的位置,而正是这个人建议太子用马匪去截杀广留王,并说那帮土匪有多么厉害,定能完成任务云云。此时有这么好的机会打击对手,他当然不会放过。 果然,窝尔泰说完话后,马上就有人起身道:“殿下,据臣所知。黑山死骑聚集了七百骑兵,将广留王围在了天鹅湖。而且组织了两次进攻,两次战斗都十分激烈,黑山死骑也损失惨重。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广留王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高手。这群高手武艺不凡,又深谙军事,连黑山死骑的三当家都被这群高手所伤,生死不明。臣想,这种情况下,实在不能说黑山死骑没有尽心办事!请殿下明察!” 说话这人是伏俟城城防营郎将脱木,负责伏俟城四门防务。脱木本是可汗宠臣,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投靠了太子。正是因为有了他的投靠,太子才能轻易率军入城,围困王宫。 脱木原本军职就比窝尔泰高,又因为战功显赫,在军中威望极高,所以他的投靠让自诩为“太子座下第一武将”的窝尔泰感受到了威胁,以至于处处跟他作对。 毖昂太子脸大唇厚,身材高大,眉宇间与广留王有三分相似。此时看着下跪的洛伦阔,眼露不耐之色,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罪责,战事结束之后自有处置,不用再请罪了!”又看看另外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也不必争执了。现在我们内忧外患,作为武将,你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攻入王宫和守住城防!” 脱木说道:“殿下,眼下王宫已经被困六七天了,宫内的粮食早已消耗殆尽,宫内的禁军怕是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是再围两日,王宫肯定不攻自破!所以城外大军,才是心腹之患。微臣恳请殿下,调一部分亲军,协助守城!” 还没等毖昂太子答话,窝尔泰就站出来道:“万万不可!殿下,太子亲军本来就只有三千人,要分守王宫六门,本来就捉襟见肘,可不能再调人走了!” 脱木闻言也不反驳,只等太子作决策。 毖昂太子思忖一番,说道:“窝尔泰听令!怀化门和金德门宫门狭小,我们不易攻入,禁军也不容易突围,在这两门各抽调三百人。再从其他四门抽调四百人,凑足一千人,交予脱木统一指挥,协助守城!” “殿下!”窝尔泰还想争取,却被毖昂太子挥手止住。 “一切以大局为重!”毖昂太子说道,随后看向脱木,严肃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武器给武器。但只有一点,十天之内,你必须给我守住王城六门!但凡有一兵一卒越过城头,提头来见!十天之后,援军已到,便万事大吉!” 脱木单膝拜倒,朗声说道:“谢殿下信任!臣愿意军令状!” …… 城外广留王军营,营帐中只有广留王和五部首领。哈察部首领扎克问道:“王爷,今日我们兵临伏俟城下,正是士气正旺的时候,为何不趁势攻城呢?” 除了颜骨部的兀骨都以外,其他三部首领也纷纷附和,有人说道:“是啊!现在王宫已经被围了五六天了,宫内的粮食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应当尽快攻城,解救可汗!” 兀骨都说道:“各位首领,我们一路强行军而来,将士们疲惫不堪,而城内的守军却是以逸待劳,仓促攻城,怕是讨不到好的!” 广留王点点头,说道:“兀骨都大人说得对,而且,我们草原人本来强于野战,却不擅攻城。如果以疲惫之军攻城的话,只怕是白白牺牲将士们性命!”此时是在军营中,所以广留王也不好称呼“舅舅”。 扎克等四人虽然觉得要一鼓作气才好,但广留王说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多说。 毕竟,这是两位王子之间的斗争,并不是与外族打仗。要是赢了,立了功劳,他们能得到大把赏赐,还可以得到更多的草场、封地。即便是输了,太子也只会拉拢他们,不会为难他们,大不了罚些牛羊财宝,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回到部族做他们的首领。 随后几人又商议了一些明日攻城事宜,无非就是哪个部族攻哪个门,哪个主攻,哪个佯攻,便各自回本部安排去了,只有兀骨都单独留下来。 第66章 被迫当间谍 等四部首领走了之后,兀骨都才问道:“王爷,听说那些中原人也跟你一起来了,我们草原人不擅攻城,这方面中原人可比我们强多了,是不是请他们帮帮忙呢?就算只是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世伏神秘一笑,说道:“那些中原人另有任务,已经不在此地了,兀骨都大人过两天就明白了。” 兀骨都也没把杨整他们当多大回事,既然世伏不说,他也懒得再问,只是说:“王爷安排我颜骨部主攻,自然是对颜骨部信任有加。可是要是战斗伊始,就让颜骨部损失太大的话,怕其他诸部不好节制。”说白了还是不想主攻,免得自己部族损失惨重。 世伏笑道:“舅舅放心,颜骨部是本王的母族,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之所以让颜骨部主攻,不过是让其他部族安心,让他们觉得本王不会偏袒颜骨部。至于攻城,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本王是不会下令攻城的。” “王爷在等什么消息?”兀骨都问道。 世伏回道:“自然是王宫的消息!” 兀骨都奇道:“王宫已被封锁,怎么会有消息送出来!” 世伏哈哈一笑,说道:不用从宫内送出来,只要叛军攻破了宫门,我自然就会收到消息!” 兀骨都突然明白了世伏的机会,惊声道:“王爷是想……” 不等兀骨都把话说完,世伏就赶紧打断他,说道:“舅舅慎言!” 兀骨都立马闭嘴,因为有些话,可以领会,却不能说出口。 半夜,伏俟城城南的一座官署内,杨整和杨方正在房内秉烛夜谈。 杨方问道:“二郎,那广留王让我们亮明身份,先进城来,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真是想混进内应,然后里应外合攻城?” 杨整笑道:“就他们混进来的那四五个人,能成什么气候?丢在这城里,就像泥沙入海,泡泡都不会起一个!” 原来,五月七日那晚,世伏在颜骨部设宴之后,又单独召见了杨整。因为杨整的表现,让他对杨整的身份大怀疑虑。把这么一个不明身份的厉害人物放在身边,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杨整入帐坐定之后,世伏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杨公子,咱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所以我有一个问题请教杨公子,请公子不要瞒我。” 杨整道:“王爷请问!” 世伏道:“杨公子这几天的表现,绝不是一个普通管事之子能做到的。甚至于一般的世家公子,也没有杨公子这样的本事。所以,请杨公子回答本王,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吐谷浑到底意欲何为?” 杨整看世伏一脸严肃,口气不善,突然想到了一些故事情节。暗想这营帐外面不会是埋伏了所谓的刀斧手,只等自己言明身份,广留王就会喊出“原来如此”。然后掷杯为号,左右刀斧手蜂拥而入,将自己剁成肉酱。 杨整的迟疑让世伏觉得他是有所顾虑,便说道:“杨公子不必想,你救我于危难,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为难你的。” 其实杨整也觉得事已至此,也该表明身份了,于是说道:“其实在下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队伍中那个贵人的身份。” 世伏微微一笑,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问道:“那那位贵人到底是谁。” 杨整站起身来,严肃说道:“实不相瞒,那位贵人便是我大魏天子,拓跋廓!” 世伏豁然起身,失声道:“是他!”随后又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杨整回道:“宇文氏擅权,陛下被迫禅位。熟料那宇文护尚不知足,要将拓跋氏赶尽杀绝。我等忠臣义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冒死将陛下从长安城救出。只是宇文氏以周代魏,改朝换代,如今中原已没有慕容氏和拓跋氏的立足之地。而慕容氏和拓跋氏同属鲜卑一族,虽然吐谷浑与大魏有过争斗,但那都是宇文氏专权挑起的。陛下相信,慕容氏一定会念在同族之义,收留拓跋氏!” 世伏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鲜卑同胞,我慕容氏自然不会将拓跋氏拒之门外。”然后又问杨整道:“我听说,自宇文泰开始,宇文氏把持朝政数十年,朝臣只知有宇文,而不知有拓跋,更少有杨公子这般忠义之士。所以,还想请教,杨公子到底与拓跋氏有何关系,才不惜与宇文氏为敌,出手相救呢?” 杨整回道:“当初家父护持孝武皇帝西出关中,本就是大魏的臣子,只是暂时委身于宇文氏而已。不过家父正在长安为官,日夜都在宇文氏的监视之下,所以我的身份,实在不敢明说,只怕牵连长安的家人。” 世伏是极聪明的人,杨整虽没有明说,却有暗示,只要略加思索,就能从他的言语之中,猜出他的身份。当年随魏孝武帝一起投奔宇文泰的人,本就没有几个,而如今还在长安为官,又姓杨的人,除了隋国公杨忠,再无其他。 两人心照不宣,世伏也配合着演戏,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强求。”突然又想到什么,对杨整道:“本王有一件大事,正在犯愁,不知杨公子能否帮忙?” 杨整问:“何事?” 世伏回道:“伏俟城中有一个人,对我至关重要。如今大战将起,城内肯定混乱不堪,所以我想派几个人进城照顾。只是叛军封城,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我想请那位贵人亮明身份,去往伏俟城。贵人身份特殊,叛军也不敢怠慢,一定能顺利入城。只要你们进城时,顺便把我的人带上,小王一定感激不尽。” 杨整知道,世伏虽然是以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但这种形势下,根本容不得拒绝,还不如爽快答应。所以说道:“王爷放心,贵人对在下一直很信任,在下去试着说说,想来贵人不会拒绝!” 于是,五月八日一早,杨整就带着队伍,依旧扮作商队,往伏俟城而去。五月十日中午,抵达伏俟城下,向守城士兵表明了身份,并将元廓的私印当作信物,让守城士兵用竹篮吊了上去。守城士兵不敢做主,只能向守城军官报告,于是一层层往上报,直到城防营郎将脱木将情况报给毖昂太子。 第67章 人间炼狱 如世伏所料,毖昂太子并没有把元廓这个废帝放在心上,却还是碍于他的身份,放他们入城。不过特殊时期,也不敢大意,将他们一行人都安置在鸿胪寺,虽然包吃包住,但不得随意外出。 吐谷浑可汗夸吕喜欢汉族文化,所以不仅按照汉人的制度设置了官职,也设置了一些政府部门,这鸿胪寺就是其中之一。 杨整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杨方担心道:“也不知道进城时他们有没有查我们的人数,跟我们一起混进的那五个人早就偷偷溜走了。要是被察觉到人数不对,也是个麻烦事儿。” 杨整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让兄弟们尽量都呆在房中,只要坚持几天就好了?” 杨方问道:“几天?几天就能有结果吗?” 杨整笑道:“我也不确定,但是我总觉得那位广留王没那么简单。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就一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不管是被围困在天鹅湖,还是两次差点被攻陷营寨,我都没见他真正慌张过。当然他也有着急的时候,但我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戏。” 杨方笑道:“是吗?我倒是没有发现,看来二郎你是生了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 翌日一早,太子府书房内,毖昂太子召来洛伦阔了。 “吉日嘎朗怎么说?” 毖昂太子脸色阴沉,恨声问道。 “殿下,吉日嘎朗冥顽不化,说非要见到广留王的人头,才会开宫门投降!这是他唯一的要求。还说,还说……” 洛伦阔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说不下去。 “还说什么?”毖昂太子厉声问道。 “还说太子不该欺骗他说广留王已死,说这不是君子所为!”洛伦阔颤声说道。 “哈哈哈!”毖昂太子大笑起来,不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显然是气极了。随后又问道:“我不是让你拿世伏的随身玉佩给他吗?他还不相信?” 洛伦阔回道:“他说玉佩是死物,证明不了什么,要是广留王真的死了殿下您一定会把人头给他!” “看来他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他觉得,只有世伏死了,我才能真正坐稳汗位,他才会心甘情愿的背叛老头子!” 毖昂太子恨声道。 洛伦阔不敢再接话,就是他把截杀广留王的任务办砸的,现在再说这些,少不了一顿臭骂。于是转移话题道:“窝尔泰准备今日巳时开始攻打攻城,说迟则生变,让我顺便向陛下汇报。” 毖昂太子不屑道:“什么迟则生变,王宫能不能打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是能够守住伏俟城。他急着打王宫,就是为了和脱木较劲罢了。算了,随他去,看看禁军还有几成实力。我倒要看看,吉日嘎朗还能坚持多久!” 城外的军营中,四位部族首领正在向广留王请战,虽然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可是世伏却拒绝了他们,说道:“众位先不用着急。昨夜本王左思右想,总觉得伏俟城城高墙厚,不能让战士们凭着血肉之躯去攻城,那样只会让很多战士白白牺牲。所以今日一早,就让兀骨都首领带着颜骨部的人,去西边的树林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这样就能大大减少伤亡!” 四位首领都觉察出一丝不同的味道,但他们也巴不得不打仗,于是连连点头称是。 又过了一日,到了五月十六日傍晚,毖昂太子正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有消息来报:王宫金德门的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群形容枯槁、面无人色的太监、宫女从宫内连滚带爬的走出来。窝尔泰已经率领太子亲卫控制住了宫门,只等太子一到,便率军进去。 毖昂太子大喜,暗道:“本以为吉日嘎朗还能再坚持两天,看来不过如此啊!” 等毖昂太子赶到金德门的时候,窝尔泰连忙上前行礼。毖昂太子原以为窝尔泰要带他进宫,不料窝尔泰却说:“殿下还是先不要进去了。等属下收拾一下,再请殿下进去!” 毖昂太子皱眉问道:“怎么了?” 窝尔泰回道:“属下刚刚审问了一些出来的人,才知道宫内已经断粮五天了。第一天还好,第二天有太监发现,禁军还有粮食供应,这让他们大为不满,便纠集了一群太监、宫女闹事,陛下下令杀了很多人,才镇压下来。第三天更不得了,禁军也开始闹事了,被吉日嘎朗强压了下去。到第四天,开始有体质弱的人饿死,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有力气闹事了。到今天早上,竟然有人把之前饿死的人从土里玩出来,他们竟然要……” 窝尔泰最终也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毖昂太子已经猜到了,示意继续往后说。 窝尔泰便继续说道:“这惨无人道的事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满,便再也弹压不住了,吉日嘎朗在混乱中被人打死。属下怕事态恶化,便擅自派人进去先稳住局面,请殿下恕罪!” 毖昂太子说道:“事急从权,你做的没错。本宫现在只想知道,那些文武大臣和那老家伙怎么样了?” 窝尔泰回道:“陛下和文武大臣都在政和宫里,吉日嘎朗优先给这些人供粮,所以只饿死了两个老臣。不过其他人也都奄奄一息了。属下已经让人熬了几大锅粥送进去,吊住命再说。” 毖昂太子又道:“太监和宫女也要好好安置。至于禁军,把所有军官都先关起来,包括伍长。其他人没有军官组织,也闹不出事,不过也要集中看管。” 因为宫内景象实在惨不忍睹,毖昂太子没有立刻进宫。 亥时初,窝尔泰来报,宫内已经收拾干净了。毖昂太子便带着洛伦阔、窝尔泰等一众太子府属臣,去见可汗夸吕,见可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在禅位诏书上签字盖印。 政和宫内,一百多个文武大臣或坐或躺,或蹲或站地待在大厅下,全没有往日风采气度。可汗夸吕斜躺在王位上,紧闭着双眼,看样子也是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大殿内阴森幽静、死气沉沉。 直到毖昂太子带人走进殿中,才有人艰难的抬起头朝他看去。待众人认出毖昂太子,大殿内顿时吵闹起立。有人跪求太子开恩,不要杀他;也有少数几个喝骂太子是反贼,必遭天谴。 可毖昂太子根本不管这些大臣说得是什么,一律让人拦开,而他自己,则一步一步向王位上走去! 第68章 暴君无道 毖昂太子步伐很慢,却很沉重。之前叫嚷的臣子们,不知道是耗尽了力气还是被士兵们喝住,都没了声音。整个大殿里,就只有毖昂太子的脚步声。 终于,毖昂太子的左脚踏上了阶陛的第一个台阶。这要放在平时,是严重的僭越之罪,可此时,却无人敢出声。 当毖昂太子走到王位边上时,夸吕可汗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双眼浑浊黯淡、却依旧尖锐凌厉。毖昂太子见到这熟悉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害怕,不敢对视。随后又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歪坐在王位上的人。 这是毖昂太子第一次俯视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对这个男人的恐惧中。现在,他终于不用再害怕了,只觉得畅快,解恨! “你后悔过吗?”毖昂太子轻声问道,那语气像是在和人随意聊天。 “逆子!”回答毖昂太子的,只有有气无力的两个字。 “逆子?你说得对,我是逆子,不然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毖昂太子语气依旧很平淡,问道:“那乌真哥哥呢?他是不是逆子?还有言流哥哥和图坦哥哥,他们是不是逆子?” 这些的问题像是触碰到了夸吕可汗的禁忌,他眼神中的锐利消失了,变成了惊惧和仇恨。 毖昂太子却并没有停止,接着说道:“乌真哥哥被你立为太子的第二天,就被你下令打死了,是因为你的宠妃说,乌真哥哥用淫邪的眼神看了她。言流哥哥好一些,他当了两年的太子。两年中,他帮你料理朝政,处理国事,一切都做得很好。所以你才能在后宫享受醉生梦死、酒池肉林的生活。可他做得太好了,甚至比你都好。所以,你害怕了,你嫉妒了。当有人说他图谋不轨时,你不做调查,不做审讯,甚至都不见他一面,直接毒杀了他。” 毖昂太子的话像是尖刀一样插进了夸吕可汗心里,他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毖昂太子,像是再求他不要说了。 可是毖昂太子只是如刚才一样俯视着他,眼神古井无波,接着说道:“图坦哥哥最可怜了,他害怕自己会像乌真哥哥和言流哥哥一样,不知道什么就被你杀了。所以他每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他的小意奉承却并没换来你的信任,当你废太子的旨意传到太子府时,他竟然活活吓死了。” 此时,夸吕可汗终于开口说道:“我没想杀他。”声音沙哑低沉,如金刮瓷。 “可他还是死了!”毖昂太子突然变得声色俱厉,吼道:“还有我的母亲!只因为你说了一句,‘储君母在,有外戚干政之忧’,她就吊死在寝宫里。我的太子之位,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说完毖昂太子豁然转身,面向那些东倒西歪的文武百官,喝问道:“这些你们都知道吗?你们不是要学汉人的致君尧舜吗?” 有些原本看着毖昂太子的臣子,此时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本低着头的,把头压得更低了。 “刚刚有人说我是反贼,说得对。”毖昂太子的语气变得愈发严厉,说道:“至少你们是有勇气的,比那些只知道求饶的要好得多。可是,那暴君荒淫无道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草菅人命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不是致君尧舜的羲仲、皋陶,你们是助纣为虐的费仲、恶来。” 这时洛伦阔走到阶陛下,轻声对毖昂太子说道:“殿下,监印房内没找到玺印。” 毖昂太子问道:“监印官呢?” 洛伦阔回道:“监印官死了。” 毖昂太子回头看向夸吕可汗,说道:“本来想让你体体面面去死,可是你非要自己作践自己。玺印我可以重刻,大不了被说成是篡权夺位。可是就算继承祖传的玺印,也没人会说我是顺位继承的。之所以要用祖传玺印,只不过不想让后人看到不同的玺印后,总想起你的丑恶。” …… 就在宫门被打开的同时,伏俟城城南的一个卖酥油的小铺子起火了。酥油浸过的木房子不易扑灭,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个躲藏在城外草丛里的探子,看到浓烟之后,马上向广留王军营跑去。 没多久探子就出现在广留王世伏的营帐中,禀告道:“王爷,城南有烟升起”。 此时兀骨都也在营帐中,问道:“王爷,此言何意?” 世伏先挥手让探子退下,才说道:“这是城中传来消息,宫门已破,太子亲军已经入宫了!” 兀骨都奇道:“刚刚不是已经收到消息了吗?这又是哪来的消息?” 世伏笑道:“呵呵!保险而已,两个消息相互印证,看来今晚王宫中肯定很热闹。” 兀骨都也笑道:“王爷运筹帷幄,我等不如也!” 世伏谦虚道:“舅舅就不要笑话我了,要是没有舅舅支持,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毕竟,再好的计策,也需要人去执行。” 兀骨都说道:“能为王爷效命,是整个颜骨部的荣耀!” 两人互捧一番后,世伏说道:“舅父连夜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咱们就进城!” 兀骨都兴奋道:“好!我马上去和其他四部首领商量,明天一早,就开始攻城!相比他们也等不及了!这好几万人天天人吃马嚼的,后勤压力太大了!“ 兀骨都这话把世伏都说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笑道:“看来舅舅是真的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本王说的是进城,不是攻城!” 世伏这样一说,兀骨都比他还懵,说道:“老夫确实耳背,王爷刚刚说的是进城,不是攻城?” 世伏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笑道:“舅舅知道第一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吗?” 兀骨都说道:“请王爷指教!” “是脱木!”世伏傲然道:“是城防营郎将,脱木!” “脱木是王爷的人?” 兀骨都讶然道。 “哈哈哈!舅舅就现在知道,为什么是进城,而不是攻城了?” 第69章 兄弟 五月十六日,寅时三刻,封闭了十一日的伏俟城南门,缓缓打开。城外早已等候的兵马,人衔枚,马裹蹄,静悄悄的进入城中。进城后便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往城内走去,另一部分竟然走上城墙,与城防营无声地完成了换防。 卯时初,太子府和王宫都已经被重军围住。太子府守卫发现不对,连忙搭上梯子,举着火把,往围墙外看去。 围墙外密密麻麻的军马将这守卫吓得浑身僵硬,径直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好在被下面扶梯子的人接住,才没摔到地上。 接住他的人赶紧问:“外面怎么了?” 那守卫赶紧说道:“赶紧禀告太子,太子府被围了!” 同一时刻,王宫宫墙上的太子亲卫也发现了宫外的军马,赶紧报告给负责守卫宫城的窝尔泰。窝尔泰昨天忙了一整天,此时正在宫墙下的值房里呼呼大睡。听到有人汇报,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窝尔泰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就登上了城头。此时城头已经点上了许多火把,窝尔泰借着火光,将城下的军马看得清清楚楚。 “是城防营!”窝尔泰失声叫道:“赶紧禀告太子,城防营反了!” 旁边有士兵回道:“统领大人,宫城六门都被围了,根本出不去!” 窝尔泰道:“不用了,王宫都被围了,太子府肯定在所难免,集合所有兄弟,跟我一起突围,我们去救太子!” 旁边士兵道:“大人,咱们分了一千兄弟去守城门,还有五百守卫太子府,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人,外边最少也有三千人,现在突围,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窝尔泰一脚踹倒说话的士兵,吼道:“太子安危最重要,要是太子出事,咱们都等玩完!再扰乱军心,老子劈了你!” 窝尔泰虽然有一颗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雄心,但现实是残酷的,太子亲卫在城防营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城防营守卫一国都城,从人员选拔,到装备训练,无一不是占尽了最优资源。而反观太子亲卫,因为要顾及可汗的猜忌,刀枪生锈也不敢找朝廷调换,平时训练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怎么会是城防营的对手。 如果据城而守,太子亲卫还有一线生机。而窝尔泰却放弃了最大的优势,所以,战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太子府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天终于亮了。太子府门前的道路很宽敞,此时路中间已经搭起了一个凉亭,亭下铺着凉席,凉席上放着一个案几和两个支踵。广留王世伏已经跪坐在凉席下,神情淡然。如果不是周边有千军万马,就像是在等某些人赴约一样。 阿莫上前敲了敲太子府的大门,喊道:“广留王请太子出府一叙!” 此时,太子府的前院中,亲军们正紧盯着府门,严阵以待。有个机灵的侍人,听到阿莫的话后,赶紧去后院禀告太子。 不多时,毖昂太子便走到了前院。旁边一直有人说着“太子不能出去啊”,“太子我们跟他们拼了之类的话,可毖昂太子的脚步异常坚定,对这些话恍若未闻。 终于走到了门前,毖昂太子沉声道:“开门!” 可是并没有人动,毖昂太子便厉声道:“怎么?本宫还没被废了,就指使不动你们了?” 这时,从毖昂太子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穿华服,挺着大肚子的少夫人。少夫人深情的瞧了毖昂太子一眼,说道:“臣妾和孩子一起送太子,请太子等着我们。”随后便要去拉动门闩。 毖昂太子知道少夫人的言外之意,所谓的“等着我们”,自然是在黄泉路上等着。毖昂太子的眼神终于变得柔和起来,上前按住夫人尚在门闩的手,柔声说道:“老九虽然心硬,但也不是嗜杀之人,你们会没事的,你要坚强点,为了孩子。”说完便自己拉动了门闩,也不管身旁的夫人哭得多么凄惨,毅然地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阿莫似乎没想到毖昂太子真的会出来,恍惚间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退后一步,想要下跪。但马上又想到些什么,便绷直了身躯。 毖昂太子缓步走到凉亭内,在世伏对面坐下,轻声道:“可累死我了,玩阴谋诡计我始终是不如你,早知道就不做这些麻烦事了。” 世伏说道:“没有你,我也做不成。” 毖昂太子问道:“脱木是你的人?” “是。”世伏对毖昂太子能猜到这点并不感到惊讶,解释道:“他女儿十六了,长得很好看,被那老淫棍看上了。我救了他女儿。可是,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我跟他说,不见得每次都能有人帮他。所以,他才愿意跟我。” 毖昂太子继续问道:“那黑山死骑也只是陪你演戏而已咯?” 世傅哂笑一声;说道:“没想到,堂堂伏俟城的城防营郎将,竟然和马匪头子是师兄弟。” 毖昂太子也笑一声,无奈道:“我是真挺佩服你的,先让脱木假意投靠我,然后每次出游,都去天鹅滩这同一个地方,让我以为行事的时机到了。而你在这时候制造这些时机,肯定是知道太子妃怀孕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明明知道是坑,我也只能跳下去。” 世伏显得很得意,笑道:“太子哥哥重情重义,肯定会为妻儿着想。那老混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毕竟杀个把儿子,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随后又问道:“如果我不给你制造行动,你怎么行动,让阿莫直接杀了我吗?” 毖昂太子终于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不会!”又问道:“你都知道了?看来他给我的那些消息,都是你故意让他给我的?” 世伏回道:“只有他将我的行踪告诉你,你才不会怀疑。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动他。”随后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有一点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杀那个老混蛋!“ 毖昂太子恍然大悟道:“你一直等到我进入王宫才进城,是想等我杀了那老家伙?” “为什么?”世伏疑惑道。 毖昂太子神情变得哀伤起来,说道:“不知道。也许是不想做个弑父的人,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如果你明天再进城,也许我就把他杀了” 世伏笑道:“没杀也好,既然你不杀,那我也不杀。就让他活着,让他看着我是怎么做可汗的。我会让他知道,不嗜杀,不淫乱,做个正常人,也能当好可汗。” 毖昂太子提醒道:“那你要注意了,老家伙不仅混蛋得很,手段还是有的,你别弄巧成拙了。” 世伏脸上显出凶光,说道:“你放心,不杀他不代表不妨着他。而且,他总得为自己的胡作非为付出点代价,比如打断他的腿,戳瞎他的眼睛什么的。” 第70章 天家无情 “你放心,不杀他不代表不妨着他。而且,他总得为自己的胡作非为付出点代价,比如打断他的腿,戳瞎他的眼睛什么的。” 五月十七日,伏俟城的戒严终于解除了,老百姓们终于又可以正常的生活了。老百姓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满城都贴满了告示,他们才知道,伏俟城变天了。 告示有二,其一说: 五月初五晚上,毖昂太子联合城防营郎将脱木,趁大汗宴请群臣庆祝端午之际,举兵围困王宫,发动叛变,随后控制全城。幸得广留王世伏当时出游在外,没有被围。广留王得到消息后,迅速组织颜骨部、哈察部,拓护部,吉尔部,真旗部五部兵马,骑起兵勤王。在广留王的感召之下,城防营郎将脱木幡然醒悟,愿意随广留王一起平叛。五月十六日,广留王率军入城,在广留王的英明指挥下,很快平定了叛军,解救了可汗及文武百官。 告示二说:毖昂太子以子叛父,大逆不道,处以极刑。其余人等,幸得可汗仁爱,不予追究。广留王世伏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立不世之功,遂立为太子。随世伏太子平叛的各部族,亦各有奖赏。而可汗经此磨难,龙体欠安,遂令世伏太子监国,总领朝政。 毖昂太子的叛乱想一阵狂风吹过了伏俟城,虽然吹出了混乱一片,但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伏俟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秩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五月十九日傍晚,世伏太子忙完了朝事之后,来到了鸿胪寺,单独召见了杨整。 “恭喜太子殿下,澄清玉宇,荣膺监国。”杨整向世伏庆贺道。 世伏笑道:“没有杨公子鼎力相助,本宫性命都难保,更别提能平定叛乱了。只是杨公子不愿表露身份,不然本宫定有重伤。” 杨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太子能妥善安置大魏皇帝,就已经让在下感恩不尽了!” 世伏显出为难之色,说道:“正要和杨公子商量,我吐谷浑国小势微,暂时不好与宇文周为敌,所以不能公开贵国皇帝已到吐谷浑的事。但是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以上国贵宾的规格待他,不会委屈了他的。” 杨整笑道:“这已经很好了,谢太子殿下大恩。此事一了,在下也要回国复命了,就顺便向太子辞行了。” 世伏讶然道:“这么着急吗?本宫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至少也要设宴招待一下啊。” 杨整回道:“太子的心意我等都知道,可是您也知道,我等不便在人前出现,还是低调点好。” 世伏听完也没有再强求,和杨整又聊了一阵,就说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回王宫了。自从当上太子之后,世伏便以监国太子的身份,住进了皇宫。至于元廓这位前朝皇帝,他却见都懒得见一下。在他心里,一个废皇帝,远没有一个国公的公子重要。 世伏前脚刚走,杨方后脚就进了房间,笑问道:“二郎怎么样?广留王,哦不,太子给了你什么赏赐啊?” 杨整笑道:“能有什么赏赐,这次我们遇到吐谷浑大乱,能顺利脱身就是祖宗保佑了!” “不应该啊!”杨方不解道:“咱们可是帮了他大忙,怎么着都得表示一下?” 杨整不屑道:“你真以为我们帮了他忙啊?这位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智计无双,哪里需要我们帮忙?” “二郎太捧他了!”杨方说道:“他真那么厉害,为什么在天鹅滩被人围了?没有我们,他差点死在那里!” “哈哈哈!”杨整被杨方逗笑了,说道:“你真以为那些人是来杀他了吗?如果我没猜错,天鹅滩那帮人,也是他的人,不过是陪他演戏,迷惑毖昂太子而已。” 杨方又问道:“那怎么解释他从天鹅滩脱困之后直往伏俟城而来呢?要不是你提醒,他一头就扎进了叛军的怀里,必死无疑。” 杨整回道:“天鹅滩附近都是颜骨部的封地,不管从往哪个方向走,都会被颜骨部的人找到。人家早就安排好了!” 杨方听完诧异不已,说道:“这位世伏太子,真有这样的心计吗?” 杨整笑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对于任何一个事件,想知道是谁主导的,就看事件过后,谁是最大受益者’,你看这次动乱之后,谁获益最大?” 杨方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世伏太子。”随后降低声音道:“外面有传言,说可汗已经被软禁了,世伏太子已经是事实上的可汗了。” 杨整道:“是啊,世伏先利用毖昂太子造反,控制了可汗及文武大臣。然后自己神兵天降,平定了叛乱。这样,他不用背负反贼的骂名,就成了吐谷浑事实上的可汗,还有比他获益更大的吗?如果我没猜错,从他出游开始,到平定叛乱,都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这其中至关重要的就是城防营。现在看来,城防营早就是世伏的人了。他却让那个城防营郎将假意投靠毖昂太子,引诱毖昂太子造反。从头至尾,毖昂太子都只是世伏的工具而已。” 等杨整说完,杨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世伏,竟然有如此大的心机,将他的父汗、兄长,以至于吐谷浑的文武百官,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杨整看到杨方惊讶成这样子,不由笑了,说道:“自古王室之间,这类事可太多了。齐桓公假死以惑公子纠,郑伯克段于鄢,不都是这样的吗?” 杨方也笑道:“还好咱们杨家只是国公,不至于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杨方只是随意说说,可是杨整心里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历史上的隋文帝废长立幼,为自己埋下了祸根,导致他的死亡成了千古悬案。杨整一直认为,人的理智、感情在欲望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而权力的欲望,是所有欲望中,最让人难以自拔的。所以,杨整相信,杨广弑父的可能性极大。现在,他李代桃僵,取代了杨坚,就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在自己身上发生。 第71章 回家 五月二十日,杨整一行终于踏上了归途。来时有四十多人,回去时便只有十几人了,元廓和他的护卫们,都留在了伏俟城。让杨整极不开心的事,广宁公主执意要留在伏俟城,杨整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广宁公主说他的兄长身份敏感,人又老实,不懂变通,在这异国他乡她根本放心不下,所以她必须留下。好在她答应杨整,两年之后,如果他兄长在吐谷浑的处境稳定下来,她便会去长安找他。不然的话,杨整就是绑,也要把她绑走。 其实,杨整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没有说广宁公主没有说。那就是杨整的婚事。她们从长安城逃出之前,杨整和独孤伽罗的婚事就传的满城皆知了。广宁公主当然知道,比起她这个前朝公主,独孤伽罗才是杨整的良配。 临走之前,世伏太子为了表示感谢,给杨整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价值不菲。杨整也没有推辞,照单全收。不过他并没有带走,而是一股脑的留给了广宁公主,还开玩笑说是预付的聘礼。\/ 广宁公主当然不肯收下,但是杨整说,他们在伏俟城无亲无故,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不像他,一个国公公子,怎么都不会缺钱花。广宁公主想想也是,而且,欠他的人情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点,就收下了。 他们的马车在打“天鹅滩保卫战”时被损毁得七七八八了,所以杨整只得又买了一辆。别人都算了,总不能让莫无桑这老头也跟着他们一起骑马,那就太不尊重师父了。 再说,自己也得偶尔坐坐车。不然一直骑马的话,大腿都要磨掉一层皮。可是一路上,王怀和小六两人也都赖在车上不肯骑马,马车又不大,塞下四个人就太挤了,杨整只能发扬尊老爱幼的精神,将马车让给他们。 出发前杨整特意规划了路线,因为秦州城肯定是不能去了。没准侯莫陈琼挖好了坑,就等他往下跳呢。所以,等到了交州之后,他们只能往东北走,去泾州,再往南,经岐州后,东去长安,一路上要多绕几百里路。 不过,杨整并不想直接回长安,因为长安还有个麻烦事儿呢。那就是他和独孤伽罗的婚事。所以他一路上磨磨蹭蹭,边玩边走,一直到冬月底,才堪堪走到泾州。马上就腊月了,说话就过年了,兄弟们脸上都是焦急之色。杨整也不好再拖沓,终于在腊月十五这天,走到了长安城郊。远远看到长安城高大威严的城墙,兄弟们才松了口气。 即便是寒冬腊月,长安城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常。一行人从西城门进,差不多要穿透整个长安城,才到了东城隋国公府。 杨整亲自上前敲门,好大一会儿才有门子开门,估计是正值晌午,在门房打着盹呢。果然门子将门开出一条缝,都伸出了脑袋,眼睛还是闭着的。 “谁呀?”门子眯着眼问道。 杨整回家了自然心情好,也不在意,笑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再问!” 门子揉揉眼,再一看,说道:“哦,是二郎啊!”随后下意识地就要把门全打开。然后才突然想到什么,大喊道:“什么?是二郎?”随后又揉揉眼,再看过去,这才看清。然后竟然不管杨整,径直往府内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二郎回来了!二郎回来了!” 杨吕氏听到下人禀报,说是二郎回来了,赶忙跑去了前厅。可怜这妇人,才死了大儿子,二儿子又出了远门,夫君整日忙于公务,也没多少时间陪她,日子真是难过的紧。如今二儿子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 杨整见到母亲时,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虽然才多半年不见,可是母亲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而自己却在路上拖拖拉拉,不肯早日回家,怎么对得起在家里翘首以盼的老母亲。 杨吕氏抱住儿子,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杨整就这样让母亲抱着,虽然周边围满了人,杨整也不觉得尴尬。直到杨整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杨吕氏才松开了他,问道:“二郎还没吃饭,瞧母亲都老糊涂了,光顾着高兴,这就让人给你弄些吃的。” 杨整挽住母亲手臂,说道:“阿母别急,孩儿给您引见师父。”然后拉着杨吕氏走到莫无桑面前,说道:“母亲,这是孩儿的师父,茅山宗的大宗师,莫先生。师父对孩儿多有照顾,更教了孩儿很多本事呢!” 杨吕氏也是信奉道家的,听杨整说眼前这位是茅山宗的大宗师,赶紧见礼道:“见过大宗师,犬子顽劣,多谢大宗师费心教导!” 莫无桑赶紧回礼,道:“二郎秉性纯良,天资聪颖,是夫人育儿有方!” 杨整又将王怀和小六拉到杨吕氏身前,一一做了介绍。尤其是王怀,特意做了强调,说他是王叔和的后人。 两人赶紧执晚辈礼见过杨吕氏。杨吕氏本只是个农村妇人,是嫁了杨忠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出身,所以也不知道王叔和的后人代表什么。但见王怀和小六都是少年英才,朝气蓬勃,心里也喜欢得很,只说道:“都怪二郎不提前捎个信回来,都没有准备,等明天一定给你们好好补个见面礼!” 王怀少年心性,听到这话自然是欢喜不已,赶忙说道:“那就提前谢谢伯母啦!还是伯母好啊,不像师兄,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给我准备个礼物!”王怀的率真又把杨吕氏逗的乐不可支。 寒暄一阵后,杨吕氏便让人准备了一桌宴席。因为杨忠还在宫中值守,她一个妇人也不好作陪,只能跟莫无桑告罪一声,然后请杨方代表主家,好好陪莫先生喝一杯。 杨吕氏一走,王怀便恢复了跳脱本性,向杨整道:“师兄,你家真大啊,我找个茅房,差点迷路了!” 杨整道:“这可不算大,长安城里比我家大的宅子多了去了!” 王怀不信,又问杨方道:“方哥,刚师兄说的是真的,还有比这更大的?” 杨方道:“自然是真的,我家郎君虽然贵为国公,但是一直都简朴低调,从不张扬。按礼制,国公宅院可占地八亩,可隋国公府才六亩呢!” 王怀吃惊道:“三亩还小呢?我家的药铺够大!三亩能装下五十个药铺了!” 第72章 父子夜话 杨忠回来时,已经是戌时末了。今日他一进门就感觉不一样,往常这时候回来,府里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老仆等着伺候他。可是今天,府里头却热闹非常,到处都是下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时,有人见到郎君回来了,赶忙上前道:“郎君郎君!二郎回来了!” 杨忠这才知道为啥这么热闹,心里也是高兴,可是长期以来的大家长心理作祟,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并不笑出声来。却还是问道:“他在哪里?” 那人回道:“在大厅里和夫人一起准备聘礼呢,夫人说,都纳吉几个月了,现在二郎回来了,该完聘了,不然显得咱们杨家不尊重独孤家。” 杨忠连连点头,说道:“甚好!甚好!”便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满满当当的堆着各种礼品,杨吕氏在对着礼单一样一样的数着。杨整百无聊赖的坐在旁边。莫无桑和王怀师徒也被杨吕氏邀请过来了,说是也帮忙提点意见。 杨整是第一个看见杨忠的,赶忙迎了过去,笑道:“父亲,您可回来了?” 杨忠此时也再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拍拍杨整肩膀,说道:“总算回来了,你阿母都担心坏了!” 此时莫无桑和王怀也起身迎了过来,杨整给二人做了介绍。杨忠自然比杨吕氏见识广得多,知道一个茅山宗大宗师和王叔和后人的分量,心中很为杨整高兴。连忙问杨吕氏可有好好招待。 杨吕氏笑道:“都是贵客,不用老爷交代,府里肯定好好招待的!我已经安排将外院东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两位贵客就住那里!你还是帮我看看聘礼,好多东西都还没备齐呢。” 杨忠知道,外院东边的院子是都是给贵客准备的,至少是和杨忠同级别的达官显贵才会安排入住,这已经是很好的安排了。但杨忠还是说道:“都不是外人,怎么能住外院,内院又不是住不下,就将整儿院子旁边那个独院收拾出来,让莫先生和王小哥住!聘礼的事,还是你这个当娘的拿主意。” 杨吕氏笑道:“好好好,都听郎君的!” 王怀对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听到是住在杨整旁边,也高兴起来,说道:“好耶!晚上可以和师兄说说话,是比和师父一个人住强!” 莫无桑黑着脸,也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育他,只能随他去了。 亥时末,大家都歇下了,唯独杨忠、杨整两父子还在书房叙话。杨整先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向杨忠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尤其是吐谷浑内乱的事情。 杨忠听完之后,非常欣慰于儿子的成长,连连点头。随后父子二人自然聊到了当今的朝局。 杨忠问道:“如今宇文护把持朝政,权势滔天,我们这些大臣,连见陛下一面都要被严密监视。照此下去,朝局危矣!对此,二郎你有什么想法?” 杨整回道:“恐怕宇文护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如今楚国公、卫国公都被他杀了,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其他人了。要是像父亲这样的开国功臣都被他屠戮殆尽,那么他废君自立,也就不远了!” 杨忠说道:“所以,不管是为了我们杨家,还是陛下,此獠都不可不除!” 杨整觉得现在宇文护气势正盛,不是正面冲突的时候,便说道:“父亲,如今敌强我弱,不能力敌,只能徐徐图之?” “如何徐徐图之?”杨忠问道。 杨整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第一,要保证陛下的安全。现在宫内侍卫全是宇文护的人,陛下随时都有危险,所以,陛下身边,一定要安插得力的人。但不能是左宫伯,这样会引起宇文护的怀疑,只能安排个副职,既能保护陛下,又能传递消息。” 杨忠问道:“谁能胜任?” “这就要和陛下商量了。”杨整回道,然后接着说道:“第二,虽然不能直接对宇文护下手,但是可以剪除他的力量。贺兰祥身为柱国大将军、大司马,手握重兵,却甘为宇文护鹰犬,不除掉他,根本动不了宇文护分毫。” 杨忠担忧道:“你刚也说了,贺兰祥身份高贵,仆从如云,如何杀他!” 杨整很有信心,说道:“只要是人,就有弱点。现在我们定下了目标,接下来就好好调查,总有机会的。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也不急在一两日,难不成他贺兰姓能一直呆在护卫从中!” 杨忠笑骂道:“哪有自己骂自己是贼的,就不能好好比喻!”随后又说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是引起对方警觉,就不好办了!” 杨整又说道:“现在最困难的,是如何把消息传递给陛下。毕竟不管怎么样,都要得到陛下的支持。” 杨忠也是愁容满面,说道:“现在的左小宫伯是贺兰祥的二儿子,叫贺兰宽。他时刻呆在陛下身边,尤其是陛下见外臣的时候,更是形影不离。所以,不解决这个麻烦,即便是见到陛下,也不好说话。” 杨整想了想,突然苦笑一声,也不说话。杨忠见状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办法?” 杨整道:“办法是有,可是……算了,先不说这个,父亲,我的婚事,真的就这么定下了?” 杨忠感到很奇怪,问道:“你都和你母亲准备了那么多聘礼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杨整回道:“我见母亲难得那么高兴,不想坏了她的心情,就没跟她说。而且,跟她说也没什么用,还是要跟您说。” “你想说什么?”杨忠问道。 杨整本想说他和广宁公主的事情,但转念一想,父亲肯定不会同意,而且他和杨忠有相差一千多年的思想差异,杨忠不可能会理解他。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孩儿觉得自己还小,现在谈婚论嫁,是不是还早了点。而且,孩儿想先建立些功勋再说。” 杨忠笑道:“成亲也不影响你建立功勋啊!两不耽误,岂不是更好?” 杨整只得说道:“如今奸臣当道,既然父亲决议锄奸惩恶,整肃朝纲,那做儿子的,自然要追随其后,鼎力相助。但这等大事,成则成矣,不成则家毁人亡。孩儿年纪尚小,何不等万事皆定之后再定此事。万一事有不谐,岂不是误了人家。” 杨忠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也不觉得杨整的话有什么不吉利的,便不再谈论此事,只是让杨整将刚才的主意说出来。 第73章 入宫 杨忠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也不觉得杨整的话有什么不吉利的,便不再谈论此事,只是让杨整将刚才的主意说出来。 杨整说道:“这主意,还得落在独孤家。现在卫国公不在了,宇文护也就不会太在意独孤家。父亲可借下聘的机会,知会独孤夫人。让独孤夫人入宫求见王后。独孤夫人是王后的母亲,母亲见女儿自然是天经地义,宇文护必定不会察觉什么。然后,王后会有懿旨下到咱们府上,说王后这个当姐姐的,想见见我这个未来妹婿,这样我就可以顺利成章的进宫了。进宫之后,我也不必见到陛下,只要跟王后说清楚,王后自然会转告陛下的。” 杨忠抚掌笑道:“妙啊!这所有事,表面上都是私事往来,谁也想不到会暗藏玄机。明日我就去孤独府上下聘!” “不可!”杨整阻止道:“这一环接一环,都必须合情合理,不可错漏任何细节。两个国公府联姻,自然是大事,下聘礼肯定不能操之过急。我今日才回,怎么可能一日就把聘礼准备好了。聘礼就让母亲慢慢准备,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独孤家。” “好好好!”杨忠连连叫好,笑道:“没想到你出门一趟,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处理事情倒比为父还老到些了。” 翌日一早,杨整为了弥补这一年来对母亲的亏欠,便陪着母亲去置办聘礼了。等杨整回来,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原来是宫里传来了王后的懿旨,说要见见他这个未来的妹婿,让他明日进宫觐见。 杨整接旨之后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父亲趁着去宫中当值的机会有所行动?又或者只是巧合,没准王后还真想见见这个妹婿呢? 当夜杨忠回来之后,杨整便去找父亲问个明白。杨忠一听也懵了,说道:“为父怎么可能随意行动呢?应该是巧合。” 杨整担心道:“如果是巧合倒好了。怕就怕不是巧合,是陛下那边有所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怕陛下处事不密,引起宇文护的警觉。” 杨忠宽慰他道:“你也不必他紧张,现在还没到草木皆兵的程度。到底如何,明日见了王后便知道了。” 杨整不知道的是,他回到长安的当天晚上,天王宇文毓就得到了消息。当然,这消息是她的王后告诉他的。 宇文毓如今是个“光杆皇帝”,无权无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娘家独孤家。而独孤家自从独孤信死后,也就只有未来亲家隋国公能依靠了。 所以,独孤皇后早就嘱咐自己的母亲,一定要紧盯着隋国公府,一旦自己那未来妹婿回到长安,就要第一时间入宫传信。而她,也迫不及待地在第二天就传旨到隋国公府,让杨整进宫觐见。 杨整以为入宫很简单,无非就是由个太监领着,不到处乱跑就行了。毕竟后世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可是他从卯时到宫门口开始,一直到巳时末,快三个时辰过去了,他还在外宫转悠,连后宫的门都没见到。 没办法,他在宫内没有司职,所以第一步要验明正身,毕竟不能随便来一个人就带进宫不是。其实,杨整是和他那在宫内当值的爹一起来的,宫内的人都认识杨忠,难道堂堂隋国公还能带个西贝货进宫。 不过不能让杨忠证明,因为程序不对。得让长安府的人,带着册籍,根据册籍上的描述,来证明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杨整。当然,册籍的描述也不能完全相信。还得让隋国公府所在坊的坊正,带着至少五个坊内的居民,一起为杨整证明,并在联合证明上签字,才把这个验明正身的程序走完。 验明正身后就可以进入宫门了。进入宫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宫门旁边的小值房内换衣服。为什么换衣服呢,因为谁能确保你不会带一些违禁品进宫啊,搜身的话万一搜得不仔细呢?所以,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全身上下都穿上宫内准备的衣服,这样就没办法藏匿东西了。 然后,又到了另一处偏房内,由一个内侍教授他觐见贵人的礼仪。学好礼仪后,就可以等着召见了。至于什么时候被召见,那就要看贵人们什么时候吩咐了。 亥时三刻,终于有内侍过来传话,说王后娘娘召见隋国公公子。听得杨整一阵郁闷。原来到了长安,他就连个名字都没有了,别人只知道他是“隋国公公子。” 随着内侍穿过了无数道门,终于来到一座宫殿前站定。内侍让他在门旁等候,然后自去宫内禀告。杨整抬头看了一眼,宫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仁寿宫”三个大字。 只等了一小会儿,那内侍又出来了,招呼杨整入内觐见。 杨整进入宫内,便见一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端坐当中,左右各侍立着一名宫女。杨整刚刚学过了,因为他是功勋之子,又因父功,荫封车骑大将军,按礼不用行跪拜之礼,所以只是躬身举手而拜,同时恭谨道:“臣杨整,见过王后娘娘。祝天王陛下万福金安,祝王后娘娘凤体安康。”即便天王不在,但是还是要先祝福天王。 独孤王后道:“免礼。”她对杨整这个未来妹婿倒是很满意,抛开杨整的身份不说,就杨整这俊朗的外表,不凡的气度,也绝对是个良配。 待杨整站直了身躯,独孤王后又道:“你不要紧张,本宫只是替七妹看看你,既然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事,本宫也不会为难你的。只希望你以后好好对待七妹。” 杨整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能够将自己的计划传递给王后,可是又怕旁边的人是宇文护的探子,所以说话都带着深意:“请皇后放心,臣自幼受父亲教导,深知忠义礼智信的道理,一定会好好对待独孤姑娘。” 独孤王后仿佛没觉得杨整的话有什么不对,接着道:“呵呵!我那七妹从小受父母娇惯,性子刁蛮,你也不用一味的让着她。” 杨整回道:“卫国公德隆望尊,国公夫人庄静贤淑,自己是教女有方的。在下若得贤妻,一定会好生孝敬岳父母!” 孤独王后又与杨整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便让他退下了,杨整只得满怀郁闷的出了宫。 第74章 聪明的语文毓 杨整回府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因为这次入宫,不仅没有完成传递消息的任务,还可能打乱以后的计划。可是杨忠在宫中当值,府里又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可把他急坏了。 好不容易等到杨忠回来,杨整都没让忙了一天的老父亲,就把他扯进了书房。 在外面要顾及杨整面子,所以杨忠也没说什么。一进书房,杨忠就板着脸训斥道:“二郎!将为父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杨整也反应过来,这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封建家长,可不是后世的“爸爸”,还是要稳重些,连忙道歉道:“父亲别生气,实在是事出有因!” “为父昨天还夸你做事老道,证明今天就毛毛躁躁的了。到底出了何事?”杨忠闷声道。 杨整回道:“今天入宫,因为不是事先沟通好的,所以我也不敢向独孤王后传递消息,只敢打些机锋。但看王后那样子,肯定是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可是这次没说明白,以后就没有合适的机会入宫了,不然定要引起怀疑。那咱们的计划,岂不是第一步就走不动了。这王后也是,着急见我这妹婿干什么,我才刚回长安,就不能多等几天吗?” 杨忠听了,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便劝慰道:“你别着急,没准是独孤家另有计划呢。而且,只要我们经过独孤家向陛下传递消息这条路没断,以后就还有办法。不用操之过急。” 杨整道:“那就只能等下聘那天才好去大厅消息了!” 杨忠又问道:“你与王后打了些什么机锋,说给为父听听,到时候为父也好和独孤夫人说一说。” 杨整便将他故意将“仁义礼智信”说成“忠义礼智信”,和扬言“孝敬岳父母”的事说了,还解释道:“孩儿故意说“忠”,是想向王后表明,我们杨家是忠于天王的。然后说孝敬“岳父母”。卫国公都不在了,要孝敬他,自然只能是为他报仇了。为卫国公报仇,那自然就是要诛灭宇文护了!” 杨忠听完,哈哈大笑,说道:“我儿果然有急智商,既如此,倒不用急着打探消息了!” 杨整急道:“可是王后听了我的话,半点表示都没有,明显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杨忠笑道:“你对陛下和王后还不太了解,这两位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王后虽无大智,但自幼受卫国公悉心教导,论察言观色、洞察人心,怕是你也有所不能及。所以,她可能没猜到你话中具体含义,但肯定觉察出其中必有深意,而且,一定会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陛下。而陛下,是少有的聪慧之人,肯定能猜出你要表达的意思。” 杨整喃喃道:“会是这样吗?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与杨整的心急郁闷不同,独孤王后倒是开心得很。让杨整退下之后,她便火急火燎地去找宇文毓。宇文毓如今虽然是天王,但是朝政都被宇文护把持,他倒是闲得很。独孤王后找到他时,他正在御花园赏梅花呢。见王后满面春风而来,便知道会有好消息。 果然,王后见到他,也来不及行礼,便屏退了左右,喜道:“恭喜陛下,事偕矣!” 宇文毓问道:“哦?杨整这么说?” 独孤皇后笑道:“那孩子太谨慎了些,有话不敢明说,不过臣妾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一些意味。再看他表情,也像是想说些什么。不过臣妾猜不透,特来向陛下请教。“ 宇文毓笑问道:“他都与你说些什么?” 独孤皇后回道:“臣妾要他日后好好待七妹,他却说他自幼受隋国公教导,深知‘忠义礼智信’的道理,会好好待七妹。臣妾又说七妹性格刁蛮,让他不必太过让着她,他却把话题引到臣妾父母身上,说以后会孝敬岳父母什么的? 宇文毓听完,稍稍思忖一番,才问道:“王后当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独孤皇后苦恼道:“他把‘仁义礼智信’说成‘忠义礼智信’,自然是要突出‘忠’,所以,臣妾以为他是要向陛下表忠呢,后面臣妾就猜不到了。不过知道杨家是忠于陛下的,就够让臣妾开心的了!” 宇文毓道:“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他说孝敬“岳父母”,应该主要是说要孝敬岳父大人。可是如今岳父已经被宇文护所害,要孝敬他,自然只能是诛灭宇文护,为岳父大人报仇了!” 宇文毓说完,竟然止不住悲伤起来,说道:“朕真是对不起岳父大人的在天之灵啊!更是枉为人君!杨整还未与七妹成亲,就知道为岳父报仇,可朕呢,身为岳父女婿,明知道宇文护是害死岳父的罪魁祸首,却毫无作为。真是羞愧欲死啊!” 独孤王后闻言,也是悲从中来,连忙依靠在宇文毓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 晋国公府。已经快到子时了,府中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可是大冢宰的书房内,还是灯火通明。权力给宇文护带来了天王的忌惮、百官的臣服,也给他带来了处理不完的政务。 突然,书房的门开了,吹进一阵凉风,随后门又被立刻关上。宇文护头都没抬,继续书写着什么。因为此时能够不请自进的,只有他家里的老管家。 老管家进来后,也不出声,只把灯芯挑了挑,房间内便亮堂了许多。随后安静立在书桌旁,等着宇文护问询。 良久之后,宇文护才停了笔,问道:“是宫里的消息到了?有什么新鲜事?” 老管家回道:“是的。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大事。不过明天要注意了,明天就要换赵国公入宫值守了,他不像隋国公,总往天王身边跑,说些有的没的。老奴觉得,还是把他调出京城好。” 宇文护笑道:“这你就想差了,李弼虽然嘴上不干不净,但是心里头花花肠子少,不会害怕他什么。可是杨忠,这个人虽状貌瑰伟,一副忠厚模样,却识量深沉,寡言多思,让人捉摸不透。往往这种人,才要多加防备!” 老管家说道:“郎君说的事。说隋到国公,倒有一事与他有关。” 宇文护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何事?” 老管家回道:“今日隋国公的公子杨整奉王后懿旨,入宫觐见了,说是杨公子与王后的妹妹定下了婚约,王后想瞧瞧这位未来的妹婿,要替妹妹长长眼。” 听到是这类婆婆妈妈的私事,宇文护便兴趣缺缺,只嘲讽道:“妹子出嫁,关她姐姐什么事。更何况,现在的独孤家能与杨家结亲,也算是高攀了!” 第75章 内外沟通 腊月十八日,长安城天朗气清,不过却没有往日的喧哗热闹。因为年关将近,远行的旅人都要回老家了,各类铺子商店也渐渐歇业。连衙门官署都是半休沐状态。 可是今天还是有个热闹事,那便是隋国公府向孤独家下聘礼的事。据说为了让杨家二郎迎娶独孤家的七娘子,隋国公府今日可是下了血本,下聘礼的队伍连绵一里多长,头前的人都进了独孤家的家门了,后边的还在朱雀大街上转悠。 而且本来只是媒人过来就已经尽到了礼数,而隋国公夫妇为了表示尊重,夫妻二人竟然亲自到了独孤府上,让独府夫人感动莫名。 双方家长见面之后,独孤夫人一个妇人,不便久在人前露面,便安排本家长辈陪同隋国公,自己则拉着杨夫人到后院叙话去了。 独孤夫人拉着杨夫人直接到了自己的寝房,一进门先屏退了侍女。侍女刚刚出门,便见原本笑吟吟的独孤夫人竟然朝杨夫人拜倒下去,口称:“老妇人代独孤氏,谢过隋国公的大恩大义!” 杨夫人一阵慌乱,连忙扶起独孤夫人,却见此时的独孤夫人已经泪流满面。杨夫人是个心软的,见独孤夫人如此哀伤,自己也垂下泪来。她知道独孤夫人是为独孤信感到哀伤,便劝解道:“亲家母这是何故,今天是个好日子,可要开心些!卫国公想必也是开心的。” 独孤夫人道:“我家郎君为奸佞所害,独孤一家从此失去了柱梁,摇摇欲坠。隋国公不怕被独孤家牵连,还如此大张旗鼓地来下聘礼,我独孤家从此,便又有了支柱了,怎教老妇不感动啊。” 杨夫人:“亲家母这话就见外了,两家的婚事,是两位国公早就议定好了的。如今独孤家不幸蒙难,难不成我杨家能坐视不管吗?”随后紧张地往周围望望,又轻声道:“不瞒亲家母,今天我过来,不仅是来下聘礼的,还带着任务呢?” 独孤夫人忙问道:“什么任务?” 杨夫人从贴身的内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独孤夫人道:“夫人将此信件内容背熟,然后找个机会进宫,当面向王后口述,需要一字不差!而此信件,阅后即焚” 独孤夫人忙接过信封,取出信件,一脸严肃看起信来。看完之后,独府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竟然又向杨夫人拜倒下去。杨夫人忙去扶她,却被挣脱。只听独孤夫人说道:“杨家的忠义,古今少有。天王有这样的臣子,是天家之幸;我家郎君有这样的朋友,更是万幸。从此之后,我独孤家一定唯隋国公马首是瞻!”随后朝杨夫人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杨夫人道:“亲家母赶紧将信背熟,我家郎君有交代,必须让我亲眼看到这封信被烧掉。” 独孤夫人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可儿戏,便也不管其他,专心背起信来。好在杨忠知道这信是要短时间背下来的,所以尽量写得言简意赅。 翌日一早,独孤夫人便入宫了。到了王后寝宫,屏退了左右后,便将昨日的信件背给王后听: 臣杨忠恭奏陛下:今奸臣当道,困陛下于宫禁,阻朝臣于廷外,因此内外不得沟通。臣不得已,以此向君上呈奏。 臣谨言三点,望陛下切记周旋。 其一,先王殷鉴不远,所以万事以陛下安危为重,需加设卫士,以护陛下左右。臣有子杨整,可胜此任。 其二,贼子势大,不可妄动,请陛下千万忍辱负重,不可激怒奸贼。 其三,臣已定计,先除贼子鹰犬,徐徐图之。不日便有具体计策上呈陛下! 王后听完后,喜不自胜,便要撇下母亲,去找宇文毓了。独孤夫人拉住女儿手臂,说道:“王后不必着急。每次你见我之后都火急火燎的去找陛下,还把陛下身边人都赶得远远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在传递消息。所以,等你们晚上就寝之后,再说。” 王后深以为然,便又坐了下来,说道:“是女儿太心急了,幸好有母亲提醒,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独孤夫人笑道:“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是昨日杨夫人给我说的。还是正是你那未来妹婿想到的。” 王后笑道:“我这位妹婿还真是个妙人,上回我见他,他就满嘴机锋,机灵得跟个猴儿一样。要不是有陛下解惑,我都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独孤夫人叹道:“是啊!还好你父亲给伽罗找了个好亲事,咱们全家都跟着争光!” …… 腊月二十三日,长安城里终于迎来了迟来的大雪。天王最喜下雪,所以等午后雪层积厚了,便去御花园赏雪了。左小宫伯贺兰宽统领宫内侍卫,负责天王陛下的安危,自然要随在君侧。 天王宇文毓轻抚一朵梅花,说道:“这梅花还真不一样,越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越是开得鲜艳。贺兰将军,你说奇怪不奇怪?” 宇文毓之前都是独自赏花,很少会与人说话,所以贺兰宽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得躬身道:“陛下恕罪,臣刚刚没听明白,您说什么奇怪?。” 宇文毓也不怪罪,笑道:“我看你也是累坏了,成天在朕身旁伺候,也不像其他官员,还有个休沐的时候。” 贺兰宽腹诽道:“可不是要成天伺候你吗?不然怎么完成大冢宰交代的任务。也确实是够累人的,一刻都不敢放松。”面上却恭谨道:“护卫陛下是臣的职责,臣不累!也不用休沐。” 宇文毓道:“人都不是铁打的,哪里会不累。右小宫伯一直空缺,等下次见到大冢宰,朕和他说,让他把这个缺补上,也好替你分担分担。” 贺兰宽听到宇文毓提起右小宫伯的空缺,还有所怀疑,又听说是让大冢宰补缺,便放下心来。何况,让他一个人盯着天王,也确实是累,如果能多个轮值的,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便说道:“一切都凭天王和大冢宰做主!” 宇文毓又故作轻松地道:“我听说贺兰将军的武艺是小一辈的将军中最为出色的,大冢宰这才安排你进宫担任朕的左小宫伯。不知道这长安城里,还能不能找出一个像你一样的年轻高手啊?毕竟是担任你的佐官,太差劲了可不行!” 第76章 夜探未婚妻 贺兰宽此时已经放下了警惕,说道:“陛下放心,长安城内高手如云,能胜任右小宫伯的也有好几人。据臣所知,燕国公公子于义、赵国公公子李纶、平昌郡公公子尉迟运,都是年轻有为,英姿卓绝的少年将军,所以,陛下不必担心无人胜任。” 宇文毓问道:“我听说隋国公的公子杨坚武艺绝伦,还得到过太祖的褒扬,为何你没有提起他啊。” 贺兰宽解释道:“杨大郎确实是少年英才,我辈楷模。但是天妒英才,今年正月时,他突遭意外,已经亡故了!” 宇文毓惊讶道: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隋国公也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随后又问道:“隋国公其他几个儿子怎么样?我听王后说,他二公子马上就是朕的连桥了!” 贺兰宽回道:“听说隋国公的二公子一直跟随他兄长学习武艺韬略,其成就不比他兄长差,也算是上天对隋国公的宽慰了!至于其他几个,都年纪尚小,臣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隋国公教子有方,应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宇文毓道:“是啊!你们的父辈,不仅在战场上立下了不世功勋,更为朕培养了你们这样的后继英才,是朕的幸事!”然后又随意问道:“刚刚说得这些人,你觉得谁做右小宫伯最合适啊?” 贺兰宽自然是想推荐自己人了,尉迟运的父亲尉迟纲和他父亲贺兰祥一样,是宇文护的左膀右臂,所以他便回道:“尉迟运武艺不在臣之下,又曾在军中历练,心思细腻,处事果断。所以,臣觉得他最合适!” 宇文毓笑道:“好好好,朕倒要好好考查一番,看着尉迟运是否像你说的一样,这般优秀。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右小宫伯就是他了。相信大冢宰也不会反对。不过其他人朕也要打听打听,可不能听你贺兰将军一家之言,哈哈哈!” 贺兰宽躬身道:“但凭陛下做主!” …… 就在宇文毓为了让杨整当上右小宫伯而殚精竭虑地时候,他却在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此时正值中午,街上人也不多,杨整正带着王怀、小六两人,来到了独孤家后门的街道上,一趟又一趟的来回走动。杨整称其为“踩点”。 原来,今天是杨整、王怀两人的“练功休沐日”。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称呼,是因为自从入京以来,莫无桑还是像往常一样,要求两人勤练武艺,一天至少有两个时辰修炼“上星涌泉诀”,再有两个时辰,各自练习刀法、剑法。而且,莫无桑见小六每天都无所事事的,又发现他也是个练功的好苗子,所以把他也纳入了每日练功的行列。 王怀对莫无桑这种毫无人性的修炼要求感到不满,便说道:“师父,连杨伯父这样的朝中大臣都有休沐的时候,为什么我们练功不能休沐一下呢?” 莫无桑也不和他争辩,说道:“那好,你们以后就按官员的休沐之法休息。”于是就有了“练功休沐日”的说法。 王怀自以为为自己谋取了多大的福利,可他向杨忠打听了官员的休沐之法后,才叫苦不迭。原来,本朝继承了汉朝的休沐制度,却把五日一沐,改成了十日一沐,也就是除了那些重大节日以外,是每十天休一日。工作强度不可谓不大。 今日是难得的“练功休沐日”,所以王怀一早就带着小六来找杨整,让他带他们好好逛逛这全天下都首屈一指的长安城。可杨整却兴致缺缺,反而是说,自己和独孤伽罗都定亲了,可是还没见过她人呢,不知道能不能去独孤家,见见他的未来老婆! 王怀奇道:“师兄,难道你不知道,定亲之后两人是不能相见的,不然不吉利!独孤家门都不会让你进” 杨整还真不知道,但是不能在两个弟弟面前丢了面子,便说道:“额…,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偷偷去见!” “怎么偷偷见?”小六的汉话已经说得很好了,闻言问道。 杨整坏笑道:“独孤家不让我进门,那我就不进门了。嘿嘿,不过,不走门我也照样进得去!不然我们每天花三四个时辰练功,岂不是白练了?” 王怀诧异道:“师兄,你不会是翻墙而入?不行不行!要是被发现了,脸就丢大了!回头伯父伯母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师父,不知道会怎样惩罚我们呢!” 杨整道:“没事,咱们白天先去踩点,去不去的,晚上再说!”于是三人乔装打扮一番,便出现在了独孤府的后门处。 王怀无奈道:“师兄,咱们都转悠了这么多趟了,你看出啥名堂没有。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 小六也附和道:“先吃饭好,肚子都开始叫了。” 杨整笑道:“我已经看得差不多,是可以去吃饭了,现在就只等天黑了。” 天黑之后,杨整便将两人唤来了自己的院子。先对小六道:“小六你原先是在山里和野兽打交道的,所以警觉性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待会你就在院墙旁那棵大树上把风,那棵大树至少有六七丈高,在上面可以俯瞰独孤府整个后院。有什么情况就学狗叫。记住一声一声叫,是表示附近有人,隐蔽不动。两声连叫,是表示已被发现,赶紧撤退!” 又对王怀道:“师弟,你随我进去。进去之后,就呆在马厩旁。如果小六发出第二种信号,你就在马厩里点一把火,把马都惊出来,好掩护咱们撤退!” 王怀听完,呆呆的道:“师兄,你玩真的啊!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去看媳妇的,这阵势,像是去敌国刺探军情的。” 杨整笑道:“你们都别慌,我们是有护身符的,即便是被发现了,也没事!” 王怀问道:“什么护身符?” 杨整道:“护身符就是,我们都还年轻啊!在别人眼里,我们都是小孩子啊!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大家说:这杨家二郎啊,真是轻佻,急吼吼的要看媳妇!然后大家就一笑了之了!” 王怀一想也是,又不是真去当探子,干的也不是啥杀人放火的事,怕什么。更何况,主谋是杨整,即便被发现,也有他顶在前面。而且,这种事情也挺刺激的,符合他浪迹江湖的侠客气质。 第77章 被监视了 戌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可是因为白天下雪的缘故,街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所以还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些东西。杨整三人此时身穿夜行衣,偷偷摸摸的从后门出去了。然后一直沿着街边的阴影,向独孤府的方向走去。 王怀问道:“师兄,现在是不是早了点,独孤府的人肯定还没歇下呢,现在去容易被发现。” 杨整敲一下他的头,说道:“笨蛋,都睡了,老子看谁去。” 三人刚走出不到百步,小六就将两人拉住了。王怀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六也不回答,侧耳听了一会儿,又放开两人手臂,示意接着往前走。往前走了十步,两人又被小六拉住。这回小六终于开口了,只听他小声道:“有人跟踪,是高手,先回去!” 两人对小六的本事深信不疑,自然不会迟疑,转身就往回走。等三人回到杨整房间,杨整便问小六道:“怎么回事?” 小六回道:“我们刚出门没多久,我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回头又见不到人。我第一次拉住你们的时候,就确定有人跟着了,但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直到第二次停住,我还是没办法觉察出他们的人数和位置。能做到这样的,只能是比我们厉害的高手,所以,还是先回来为好!” 王怀奇道:“这事儿是咱们今天白天临时起意的,晚上就行动了,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谁能未卜先知,还找人跟踪我们呢?” 杨整的眼神变得阴翳起来,说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我们被跟踪不是对方有意安排,而是隋国公府,每天都被人监视着。我们今晚出去,都穿着夜行衣,在对方看来,就是形迹可疑,所以才会跟着我们!” 王怀诧异道:“不会?堂堂国公府,谁敢监视?” 杨整恨声道:“有些人皇帝都敢杀,何况是区区国公府?” 王怀惊道:“师兄,你是说是大冢宰的人?”身在长安,难免谈论一些政事,所以王怀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有了一些了解。 杨整道:“不行,事关重大,我要去禀告父亲,你们就在这里等我。”说完便出去了。 杨整找到杨忠时,他正在房中泡脚,也没有下人在,只有杨吕氏在旁伺候着。杨忠见儿子面色凝重,笑问道:“瞧你这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杨整严肃道:“父亲,我怀疑我们隋国公府被人监视了?” 杨忠闻言笑道:“怎么突然有此怀疑啊?” 杨整说道:“刚刚我带上师弟,还有小六一起出门。刚一出门,就被人跟踪了。您知道小六是山里来的,他那一身本事是跟野兽学来的,绝不会出错!” 杨忠还是没把杨整的话当回事,只是笑道:“他俩也是和你一样的穿着吗?呵呵!为父现在对跟踪你们的人不感兴趣,倒是很好奇,你们三个臭小子,大晚上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去?” 杨整闻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没把夜行衣换下就跑来找父亲了。只得憨憨一笑,说道:“我们只是觉得好玩,不干嘛去?”随后赶紧转移话题道:“父亲,如今要把监视我们的人揪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杨忠道:“没用的,你即使现在把人揪出来了,明天也会换一批人,没什么意思?” 杨整奇道:“难道,父亲早就知道了?” 杨忠笑道:“呵呵!为父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早就不知道被人阴死多少回了。又怎么能从一个小兵,一路过关斩将,坐上如今的国公之位。” “所以,那些监视国公府的人,是父亲故意纵容的?”杨整问道。 杨忠说道:“谈不上纵容,只是觉得对付这些人没什么意思。我们的对手,是他们背后的人。而且,即使这些人存在,对我们也没有实际的威胁。” 杨整说道:“可这就是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但恶心人!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杨忠不知道杨整是哪里学来的俚语,只觉得挺有意思的,便说道:“既然不咬人,就当他不存在就好了,何必跟自己置气呢?” 杨整问道:“父亲,要是我想办法对付这帮人,你不会有意见?” 杨忠终于收起戏谑的神情,说道:“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也到了独挡一面的时候了。所以,你的决定为父不会反对,但是你要注意,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不可轻易涉险。要时刻保证自己的安全。” 杨整肃然道:“父亲放心,儿子自认为这条命,还是比那些鸡鸣狗盗之辈的命值钱多了,不会乱来的!” 杨忠欣然道:“那你就放手施为,万事有为父在呢!” 杨整喜道:“就等父亲这句话呢!”说完就跑出去了,像是生怕杨忠反悔一样。 杨整回到自己房间,王怀、小六两人还在等着他。见他进来,王怀连忙问道:“伯父怎么说?” 杨整回道:“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把这类人瞧在眼里,不屑于对付他们!” 王怀又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杨整笑道:“我父亲是国公,咱们又不是。父亲不屑于对付他们,可不代表我们也不能对付他们!” 王怀对这种事自然是乐见其成,惊喜道:“师兄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杨整还没说话,小六却难得开口了,说道:“他们很厉害,就凭我们三个,风险很大!” 听到这话王怀有些胆怵,杨整却笑道:“刚刚父亲已经同意我对付他们了,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找刘赢他们帮忙了。可惜方哥回军中任职了,不然有他在,收拾几个这几个蟊贼,就容易多了!” 王怀开心道:“那我们可是好好计划一下了,拿出一条万无一失的计策,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一网打尽。”说着拔出宝剑,做出一个自认为非常英俊潇洒的动作。 杨整伸手按下王怀的宝剑,笑道:“刚刚从父亲那里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计策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他们不是喜欢跟踪吗?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王怀马上懂了杨整的意思,说道:“对对对!不过这样要找个合适的地方,不知道师兄可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杨整道:“我不知道,不过刘赢他们肯定知道。明天把他们叫过来问问就好了。” 第78章 虎口夺食 第二天一早,杨整还没起床,王怀就跑到他床边,拉着他的胳膊道:“师兄,赶紧去找刘赢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杨整迷迷糊糊睁开眼,先看到亢奋的王怀,又看到小六在王怀旁边,揉着眼睛,一看就知道也是被王怀强拉起来的。 杨整问道:“什么时辰了,什么事来不及了!” 王怀恼道:“你不是说找刘赢对付那些监视国公府的人吗?怎么睡一觉就忘了?” 杨整被搅了早床,也气恼道:“那也是晚上的事,这大清早的能干什么?” 王怀道:“得趁着早晨把计策定好啊!不然一会儿又要被师父拉去练功,今天可不是休沐日!” 杨整只想再睡会儿,便说道:“那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找刘赢,也来得及嘛!”说完便又躺下了。小六又揉揉眼睛,也不回自己屋子,就在杨整旁边躺了下来。任凭王怀怎么叫,两人就是不起身,最后没有办法,便自己去找刘赢了。 王怀走后,杨整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有人在耳边叫道:“二郎,二郎,你找我何事?” 杨整不想搭理,转个身,朝里边接着睡。可那个声音还是接着传进杨整耳朵里:“二郎,二郎,醒醒!醒醒!” 实在是睡不了了,杨整也恼怒极了,豁然坐起身,叫道:“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说完便看到了刘赢那张委屈的脸。 刘赢委屈道:“不是二郎你叫我过来的吗?” 杨整刚被叫醒,反应迟钝,想不了太多,便说道:“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yh 刘赢回道:“是王公子跟我说你找我有急事的啊,还说事情紧急,如果你又n “原来是那臭小子搞的鬼!”杨整暗道,随后又问刘赢:“他人呢?” “刚刚还在我后头呢?”刘赢回头看看,一脸不解的说道。 杨整仿佛猜到了什么,声音提高了些,对门外说道:“好了,赶紧进来,别藏头露腚的了!” 杨整话刚说完,门口便露出个脑袋,笑嘻嘻的,不是王怀又是谁。王怀走到床边,说道:“师兄,既然刘队长来了,咱们就计划计划?” 杨整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便将昨晚的事先说与刘赢知道,最后问刘赢道:“长安城内可有合适的地方施展计划?” 刘赢毕竟年纪大些,江湖经验丰富,听完便说道:“地方倒是好找。可是仅仅引蛇出洞的话,如何保证所有蛇都出洞了呢?如果留下一两个,让对方知道是我们要对付他们,以后就不好作为了。” 王怀忙问道:“那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刘赢道:“暂时没有,如果郎将大人在就好了,他应该能有办法!”他说的郎将大人,自然是杨方。 杨整说道:“我倒是有点思绪了,不过还要再具体想想。赢哥,你先回去,晚上再过来。记住,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 刘赢走后,也差不多到了练功的时候了,两人便拉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六,往莫无桑的院子走去。 就在杨整练功的时候,宇文毓也在为他能顺利担任右小宫伯而殚精竭虑。 宇文毓并没有刻意找来宇文护说起此事,因为那样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怀疑。好在每隔几天,宇文护都要向他来禀告政事,也算是表面上对这位天王表示尊重。今日正好是宇文护觐见的日子。 御书房内,宇文毓高坐在书案后面,宇文护也坐在下首,完全没有个臣子该有的恭敬姿态。 宇文毓其实特别不喜欢和宇文护见面,因为每次他都只能点头称是,要是说些不同的想法,都会被宇文护用软刀子刺回来,这种被臣子操控的感觉让他感到很耻辱。可是今天的会面他反而有点期待了,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是能和宇文护斗法,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兴奋。 谈完了几件政事后,宇文毓说道:“昨日和与贺兰将军闲聊时,发现贺兰将军有些疲惫,想来是宫内防卫的事太过繁琐,贺兰将军不胜其扰。朕便想着任命一个右小宫伯,替贺兰将军分担一下。朕问了贺兰将军,他也有此意,还向朕推荐了一些人,不知道大冢宰意下如何?” 这件事贺兰宽早就报与宇文护知道了,而且贺兰宽推荐的人是尉迟运,都是自己的心腹,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又能顺便给天王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便说道:“陛下做主就好!” 宇文毓喜道:“好,没几日就过年了,年前就不折腾了,年后朕就下旨,让尉迟运进宫当值!” …… 当天晚上,隋国公府吃过晚饭后,杨忠便把杨整叫进了书房。 父子两人都坐下之后,杨忠问道:“我听说今天一早你就把刘赢叫过去了,还是昨天那事?” 杨整回道:“是的,不过没商量出啥结果来。赢哥说将把帮人一网打尽的话,还要好好商量一下,不能打草惊蛇。所以,还没商量出什么好计策来。” 杨忠笑道:“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也好,能学到些东西。” 杨整知道父亲不怎么在意这个事,便问道:“父亲叫我过来,不只是问这个?” 杨忠说道:“今天收到独孤府传来的消息,陛下已经跟宇文护商量了,要任命右小宫伯一职,宇文护也同意了。暂定的人选是尉迟运?” 杨整诧异道:“怎么会是他?那咱们费尽心机,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杨忠说道:“你先别急,这都是为父让陛下这么做的。先让宇文护同意任命右小宫伯再说,要不然,过不了这关,后面的事就不用谈了。” 杨整问道:“那父亲肯定还有后续的计划?” 杨忠盯着杨整,笑道:“后续的计划就要看你了?” “看我?”杨整不解道:“怎么看我?” “为父做过调查,这个尉迟纲有点本事,武艺不错。”杨杨忠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说道:“但也就是因为这点本事,干成过一些事儿,加上他爹尉迟纲的纵容,让他变得异常自负,只听得奉承话。对付这种人,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杨整问道:“对付他不难,可如何从他手中抢过右小宫伯的位置呢,这可不啻于虎口夺食啊?” 杨忠回道:“旨意没那么快下来,至少要等年后开衙,那就是明年元宵之后的事了,所以,你还有不少时间想办法。” 第79章 演戏 杨整从书房出来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王怀、小六、刘赢三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从书房出来后他就在想对付尉迟运的办法,可是毫无思绪。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感觉,父亲早就想好了办法,只不过在考他而已。此时见到这三人,还是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再说。 “赢哥你可想到什么办法了?”杨整边拉着三人进房,边问道。 四人进了房间,各自坐下,刘赢才回道:“我知道二郎一定有好办法了,所以就没费那心思了。不过,我今天去了一趟西城,西城有个阳兰街,里面全是些没人住的旧房子。以前还偶尔有些乞丐住里头,不过新君登基之后,那些乞丐都被赶出城去了,是个干活的好地方。” 杨整笑道:“那就好,计策我还真想明白了。既然我们没有把握把他们一网打尽,那就只能让他们以为,我们不是针对他们。让他们觉得,他们只是替人受过而已!” 王怀问道:“替人受过?替谁受过?” 杨整神秘道:“当然没这个人,所以,我们得造这么个人出来?” 刘赢急道:“二郎,你还是把话说清楚,就别让我们瞎猜了!” 杨整闻言不再卖关子,将三人拢到一起,慢慢说出了心中的计划。 时间又过了一日,这天晚上,杨整、王怀、小六三人又穿着夜行衣,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了。像上次一样,三人沿着街边黑暗处,鬼鬼祟祟地往前走着。 走了一两百步后,小六轻声道:“又有人跟上来了!” 杨整气愤道:“还真是天天盯着啊,这天寒地冻,又是大晚上的,迟早冻死他们!”对于敌人,杨整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的。 三人又走了一截路,走到一个又深又暗的胡同里。突然,前面被几个黑影挡住。三人再一回头,后面也出现了几人,将后路也挡住了。三人就这样被围堵在这小胡同里。 杨整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其中一人冷声道:“我们是谁杨公子不知道吗?得罪了我们大人,你以为回到长安就没事了?” 杨整嗤笑一声,嘲讽道:“原来是你们,没想到一路上跟到了长安,倒是有点锲而不舍的精神啊!”随后收敛笑容,厉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出门的,难道是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那人回道:“我们并不知道杨公子今晚会出门,我们只是每天都守在府外而已。我们知道杨公子年轻气盛,又马上要成亲了,肯定会找机会去见见你那相好的!不然成亲之后,可就没那么方便了。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今晚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杨整冷笑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堂堂隋国公的公子出门,身边就只带这两个人!好了,多说无益,动手!” 杨整话音刚落,竟又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好些人,给围住杨整他们的人来了个反包围,双方二话不说大打出手。当然,最后是杨整这方胜利里,将失败的一方都绑进了隋国公府。 就在这边的冲突结束没多久,离隋国公府不到一百丈的一处小院落内,一个黑衣人正向一个粗犷大汉汇报刚刚发生的事。 黑衣人说道:“大哥,那些人都被带进国公府了,看来杨整身边的保卫力量很强。” 粗犷大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回道:“不知道,但听他们说话,好像是杨整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不是长安的。人家追到长安城来了,要报复他!” 粗犷大汉又问道:“那杨整大晚上的,出去干嘛?” 黑衣人道:“听说是要去找什么相好,不过没听说他有什么相好,估计是去逛窑子。年轻人嘛!” 粗犷大汉说道:“不能估计,更不能大意。以后更要盯紧一点了!这边的事主人非常看重,万不能马虎!” 黑衣人连忙道:“是是是!大哥放心,我们有十几个兄弟守在这边,只要是隋国公府里重要的人出门,都至少有三个人跟着,不会出岔子的。” 隋国公府,杨整的院子内,杨整正在发脾气,只听他冲着刘赢喊道:“你怎么搞的,不是说是去找人喝酒的吗?怎么说成去见相好的了?你是成心想败坏我的名声是?” 刘赢委屈道:“是王公子让我这样说的啊,还说这是二郎你自己的主意,说你觉得这样说更加合理,别人更能相信!” 杨整转头看向王怀,骂道:“又是你这臭小子,每次都假传我的意思。”然后回头又骂刘赢:“你没长脑子啊!他说啥你都信!” 王怀也不怕杨整生气,贱贱地道:“师兄你放心,只不过是自家人演的一场戏而已,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不会败坏你的名声的。” 原来,刚刚的冲突,不过是杨整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要让监视国公府的人以为,还有一股力量,要对杨整不利。这样杨整对付他们的时候,会让他们误以为是另一伙人所为的。而那些演员,自然是国公府的护卫了。 杨整也拿这个师弟没办法,只能冲刘赢说道:“以后他说什么话,尤其是打着我的旗号说的话,你都好好想想再去办。不然,他鬼精鬼精的,你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刘赢只得拱手称是,随后又哀怨的看了王怀一眼,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媳妇。 杨整不管这两坑人的货,转身问小六道:“小六,刚刚我们打架的时候,那帮人一直在旁边吗?” 小六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只说了一个字:“在。” 杨整又问道:“要是下次我们再把他们引出来,你能反跟踪上他们,不被发现吗?” “能!”小六的回答还是一个字。 杨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说道:“那好,下次的行动,你就不要参与了。他们露头之后,肯定会有人回去向他们领头的汇报!到时候你就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平时都窝在哪里。这回,我非把他们的老巢给点了不可。” 小六点头称是,王怀也听得很兴奋,只有刘赢稳重一些,提醒杨整道:“二郎,搞出这么大动静,要不要先跟郎君说一声?” 杨整笑道:“没关系,这事儿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占理,谁叫他们监视国公府的。即便是把事情闹大了,那些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不然真把监视国公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其他国公难道没有想法吗?” 第80章 比武争官 腊月二十六日晚,杨忠又将杨整叫进了书房,问道:“为父让你想办法对付尉迟运的,你想到了吗?” 杨整倒是很光棍,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 杨忠奇道:“我看你这几天,天天都和王怀、刘赢他们在一起,神神秘秘的,像是商量什么大事,难道不是为了对付尉迟运?” 杨整笑道:“我们要做什么父亲肯定知道,至于对付尉迟运,父亲肯定早就有了计划,何必还要为难儿子呢?” “就知道瞒不住你。”杨忠笑道:“虽然陛下还未下明旨,但是尉迟运将要担任右小宫伯的事,已经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满城皆知了。最近这几天,尉迟运天天在外边宴请一些公子哥儿。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再不潇洒一些,过了年就没这么悠闲了。” 杨整说道:“您说的有些人,也包括您自己?” 杨忠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杨整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说,接下来为父会怎么安排?” 杨整这下不敢耍聪明了,赶紧说道:“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我和尉迟运都听您的。” 杨忠被儿子的小玩笑逗乐了,也不再为难他,说道:“尉迟运明天晚上会去和春楼吃饭,也是宴请一些狐朋狗友。明天你也去,多带点人,房间我已经给你定好了,就在尉迟运隔壁。” 听到杨忠这话,杨整差点被口说噎到,连忙道:“父亲,我听说那和春楼是青楼啊?您让我去青楼,还给我定好了房间?” 杨忠也知道这种事情怪怪的,哪有当爹的在青楼给儿子订房的,不过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国事,为了陛下,不必拘泥于小节。” 杨整也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父亲赐教。” 杨忠说道:“那和春楼有个姑娘,叫什么晚春,据说琵琶弹得极好,尉迟运每次去都会找她。明天你早点过去,先把这位晚春姑娘点了。等尉迟运一到,自会让人来叫这位姑娘,你当然不能让。尉迟运跋扈惯了的,肯定会与你起冲突,到时候你再刺激他一下,他一定会与你动手。只要你们一动手,不管谁输谁赢,陛下那边都会好另作安排,到时候保准让宇文护他们挑不出理来。” 杨整笑道:“这任务倒是简单,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似乎很符合我这位国公公子的身份。” 杨忠却收起笑容,肃然道:“你也别大意,那尉迟运还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这是闹开之后,这右小宫伯的位置,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所以,陛下再不好直接授予任何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有能者居之。” 杨整问道:“怎么个有能者居之?” 杨忠回道:“我会安排人奏请陛下,设立一场比武,让有资格担任右小宫伯的人一起比试。比武最终的胜者,将会担任陛下的右小宫伯。这是鲜卑人的传统,宇文护也不好拒绝。” 杨整闻言点点头,说道:“所以,到最后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了!” 杨忠笑道:“怎么?你没信心?” 杨整马上严肃道:“怎么会没信心。儿子跟着师父练功快一年了,武艺早就不比从前了,方哥都不是我对手了!” 杨忠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道:“杨方是从战场上拼杀学来的本事,能从几场大战中活下来就绝不容易,你真的能打败他?” 杨整傲然道:“父亲不信,大可以试试!” 杨忠不以为意,说道:“即便为父不信你,但是莫先生我还是相信的。通过这段时间与他的交往,为父发现这位师父是个不出世的高人,他的本事大得为父也摸不透,自然放心将你交给他调教。所以,在武艺比拼上,为父还是放心的。” 杨整听出父亲话中另有深意,问道:“父亲的意思是,除了武艺,还要比其他的?” 杨忠笑骂道:“亏你还一口一个国公的公子,鲜卑族人的较技三艺都不知道吗?” 杨整摸摸脑袋,憨憨道:“我还真不知道。” “骑射、武艺、角抵。”杨忠淡淡道:“武艺为父不担心,但是骑射和角抵,你有把握吗?” 杨整回道:“骑射经常练习,想来不会和其他人差太远。可是角抵,平时都是玩玩而已,没正经练过,没什么把握。” 杨忠安慰他道:“不只是你,现在很多武将都不会认真练角抵了。而且角抵讲究力量为主,技巧为辅,不到一定年纪,再怎么练都没有。右小宫伯这样的小官,都是向你一样的后辈才会去争,都是年轻人,所以大家都没什么优势,重点还是在骑射和武艺上。” 杨整闻言放心了许多,又问道:“府里可有什么骑射和角抵的高手啊,您可得给我找最好的师父,明天我得好好练习一下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嘛!” 杨整笑道:“明日一早你来演武场,为父自有安排!” 父子二人又谈论了一些比武较艺的注意事项,杨整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一打开房门,早就等在房中的王怀便扑了过来,激动地问道:“师兄,是不是可以开始行动了?” 杨整却不理他,向他身后的刘赢看去,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刘赢回道:“二郎放心,都准备好了,而且今天白天日头很大,街面上雪也化了,一片漆黑,正好行动!” 杨整也振奋道:“好!筹划了这么久,就看今晚的了。”随后又对小六道:“小六,你的任务最重要,但是也要切记,任务再重要,也没有吗你的人重要。如果被发现了,不要迟疑,马上回来!” 小六慎重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猎手不能被猎物发现,不然打不到猎,还要被咬!” 杨整也不再犹豫,让众人都换上夜行衣,带好装备,然后分头行动。 虽然准备了很久,但当杨整带着王怀从后门走出来时,明显感觉王怀的步伐有些漂浮。杨整赶紧握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别忘了师父教给我们的本事!不过是些宵小而已,不用害怕!” 王怀闻言一震,赶紧收拾心神,运起顺息层功法,和杨整大步向黑暗中走去! 第81章 黑夜擒凶 王怀闻言一震,赶紧收拾心神,运起顺息层功法,和杨整大步向黑暗中走去! 两人一路向西城而去,虽然没有小六那般警觉,但是两人的“上星涌泉诀”都已经小有所成,明识层的功法更是炉火纯青,刚行出了两百长距离,王怀就轻声说道:“师兄,我也感觉到有人跟踪了!” 杨整功力更胜一筹,说道:“至少有三个人,轻功都很厉害。不要慌乱,就保持这个节奏走,免得引起怀疑。” 王怀点点头,两人便只管低头往前走。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走到了西城。这边环境明显比东城差了太多,虽然天黑看不见,但是脚下却总是踩到一些滑溜的东西,而且不时地闻到腥臭味,让两个公子哥大感不适。 走进西市没多久,两人就拐进了一条小街道。小街道环境更加恶劣,时不时踩到小水滩,烂菜叶什么的。杨整甚至好几次都感觉自己是踩在了粪便之上。 突然,两人前面传来了拍手声,两人赶紧停住脚步,隐约中看到前面被几个黑衣大汉挡住了去路。 “什么人?”杨整沉声问道。 前面有人答道:“少装蒜!你会不知道我们是谁?上次有兄弟上了你的当,是咱们疏忽了,这回可不会轻易让你溜掉了。一定得逮住你,来换回被你们抓走的兄弟!”随后又见他往杨整后面瞧了一眼,问道:“他那些躲在暗中的狗腿子都找到了吗?” 然后杨整身后又突然出现了一群人,有人大声回道:“都找到了,一共三个,一个都跑不了!“ 之前说话那人回道:“那就好!赶紧把杨整拿下,动手!” 这人一声令下,四周的人便都动起手来。杨整和王怀两人装模做样的反抗了一番,便束手就擒。但是另外被围的三人,却棘手得很。 那三人均手持大刀,围作一团,彼此护住后心。然后只见三把刀被舞得忽上忽下,连绵不绝,一看就知道是种厉害的阵法。虽然面对众多对手,却丝毫没有破绽。 之前说话之人正是刘赢,他眼光毒辣,立马就看出这是军队中对敌的阵法,虽然简单,但阵中之人彼此照应,效果惊人,一时之间难以破阵。但刘赢也不是易与之辈,这种阵法见得多了,自然知道破解之法,只听他沉声下令道:“退下一半人,留下的一半集中攻击高个子那个!” 刘赢一声令下,马上有一半人退出战斗,只剩下七个人围住三人。人数虽少了,但施展更加便利,对方的防守便开始变得没那么轻松了。而且其中有四人对准那高个子猛攻,另外三人只负责保护这四人,让那高个子瞬间压力倍增,连连后退。 另外两人想施以援手,可都被那不参与直接进攻的三人挡了下来。那高个子眼看自己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只得出声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隋国公府的人,请住手!” 刘赢说道:“少扯淡了,老子们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姓杨的小子每次出门都有人暗中保护,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从他一出门你们就跟在后边保护着,还敢说不是隋国公府的人?” 那高个子有苦难言,只得勉力又抵挡了一阵,说道:“我们也是奉命跟踪隋国公府上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绝不是什么保护他们的人?” 刘赢闻言,似乎有点相信了,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隋国公府的人!” 高个子回道:“阁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对你们没有好处!” 刘赢见诈不出来,哪里还管那么多,下令道:“都别磨蹭了,快点收拾他们!把巡城的官兵惹来了就不好了!” 刘赢话音刚落,高个子便感觉对方攻势大盛,自己完全抵挡不住。不多时,右手臂就被砍了一刀,手上也失去了气力,再也握不住刀。情急之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干脆扔下刀,吼道:“动手!” 然后便见三人同时抬起左臂,黑暗中响起了厉啸声,围住三人的七人中,立马有三人应声倒地。 “臂弩!”刘赢立马叫出声来,随后命令道:“一起上!贴近!” 刘赢的命令是及时且正确的,对方虽有臂弩,但人数太少,短时间造成不了大太的伤害。如果被对方的臂弩震慑到,不一起上,等对方拉远了距离,就只能被人一个一个地射倒。 高个子显然就是希望能震慑住对方,然后趁机逃窜,否则也不会现在才使出这个绝招。要知道弩箭之类的兵器,都是官府严厉管控的,只要查出一把,就会叛以谋反的罪名。 不过高个子低估了对手,他以为对方只是简单的江湖人士,殊不知刘赢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物,再大的场面都经历过,岂会被几把小小的臂弩吓到。 那高个子本来就受了伤,众人一拥而下,他哪还有还手之力,很快就被刀锋抵住了咽喉,不能再反抗。而另外两人虽然又各自射伤了一人,但没了高个子的照应,马上就被打落了兵器,不得不束手就擒。 高个子此时还分不清形势,兀自叫嚣道:“赶紧放了我们,长安城里的事,不是你们这群江湖宵小能掺和得了的!我们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 刘赢本来就生气得很,有五个兄弟受了伤,还有一个被射中肺腑,生死难料。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拿起刀鞘,就往高个子嘴上拍去。 刘赢力大,刀鞘坚硬,只拍了三下,就将他嘴边拍得血肉模糊,牙齿都掉落了两颗。可高个子也是个硬气汉子,瞪着刘赢,毫不示弱的喊道:“有种打死你爷爷我,不然哪天犯在爷爷手上,一定将今日耻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们!” 刘赢发泄了一通,气也消下去许多,也不再和他计较,淡淡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大可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说完便一记手刀砍在高个子后颈处,高个子立马晕倒下去。旁边便有人依样学样,将另外两人也打晕在地,随后又用麻布袋将三人装了起来。 确认这三人都已经不省人事之后,刘赢才走到杨整、王怀两人面前,将两人绳索解开,说道:“二郎,我们得赶紧去找郎中,有兄弟快撑不住了!” 杨整知道情况紧急,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只见令牌上刻着几个大字:隋国公杨。 杨整将令牌递给刘赢,说道:“你拿着这块令牌,带上王怀,赶紧去找药铺,他知道要开些什么药。这不是普通的伤,不能在外面药铺治疗!现在也不能回府,府外肯定还有人监视,我们就在这里找个空房子等候。”这里正是刘赢说过的阳兰街,有很多没人住的废旧屋子。 第82章 演武场论技 隋国公府附近的那个小院落里,那粗犷大汉正在房中听着手下人的报告。只听他下首站着的一个黑衣人说道:“大哥,那杨整又出门了,二哥亲自带着两个人跟着!” 粗犷大汉也不回话,只轻“嗯”一声。 黑衣人继续说道:“大哥,咱们兄弟自从新天王登基就接了这任务,天天都是没白没黑的守着隋国公府,这都快一年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粗犷大汉训斥道:“一年算个屁!这一年是少你们吃还是少你们穿了?而且每月拿的银子,比营中那点饷银不知道多了多少倍,还不满足?老子好不容易才为你们揽下这差事,现在倒还落下埋怨了。” 黑衣人委屈道:“我知道大哥是为我们好,大冢宰也没亏待兄弟们。不说别的,这一年兄弟们最少都往家里拿了三四十两银子,可是人不能光为钱活着不是。” 粗犷大汉鄙视道:“看来又耐不住寂寞了是不是?” 黑衣人道:“大哥你是知道的,之前在军营里,大家虽然饷银少点,但是总能和兄弟们乐呵乐呵,没事赌两把,喝点酒啥的。隔段时间还能找个女人消遣一下。可是现在,虽然拿的银子多,可天天像个耗子一样,时间长了,兄弟们难免熬不住啊!” 粗犷大汉将手中茶碗重重磕在桌上,怒道:“说白了还是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是?实在管不住就一刀切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谁要是怀了大冢宰的大事,别怪老子不顾兄弟情面,到时候一人有罪,全家当诛!” 黑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说道:“大哥放心,兄弟们也只是说说,正事上是一点也不会放松的。”随后又大着胆子问道:“不过,大冢宰到底要做啥大事啊,这都一年了,也不见动静?” 粗犷大汉突然站起身,一脚将黑衣人踹倒,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听大冢宰的事?还不快滚!” “是是是!”黑衣人不敢多话,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房间。 只是两人都没发现,从那黑衣人进房间开始,就有一个黑影悬挂在门外挑檐之下,等黑衣人走后,那道黑影才慢慢滑落下来,然后翻出了院外。 …… 杨整带人在阳兰街等了半个时辰,刘赢和王怀就赶回来了,不仅买了药,还带来了几个熬药的药罐。在王怀的精心诊疗之下,几个被弩箭射伤的人都保住了性命,让兄弟们对王怀是既佩服又感恩。 天亮之后,刘赢去外面租了几辆马车,大大方方的往隋国公府上行去,大白天的,街上人来人往,也不怕引起怀疑了。 虽然一夜没睡,但是杨整也没办法休息一下,因为一进府门,就有仆人来报,说郎君已经在演武场等他了。杨整这才想起,昨夜父亲跟他说了,今天要在演武场找人教他练习骑射和角抵。 杨整是武将出身,所以府里的演武场建得极大,占了整个国公府三分之一的面积。演武场内有跑马道,靶场,擂台,兵器房,还有些让人休息的小房子,就像是个小军营。 杨整来到演武场的时候,见父亲正在马道上等着他,旁边还有两匹骏马。杨整赶忙跑过去,说道:“父亲怎么这么早?” 杨忠见他满脸疲惫,问道:“我听说你昨夜一整夜没回家,对付几个小毛贼,不至于要花一整晚的时间?” 杨整回道:“自然不用,举手之间就搞定了。不过人太多,不好避开府外的耳目,就没回来,在阳兰街过了一夜。只是那里太热闹了,一会儿耗子开会,一会儿虫子串门,睡不安静。” 杨忠听杨整说得有趣,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算什么,当年为父出征在外的时候,睡过雪窝,躺过泥坑,蛇虫鼠蚁就在身上爬来爬去,可比你惨多了。” 杨整笑道:“要不怎么说您是爹,我是儿子呢?要是我也像您这么惨,那您当年吃得苦岂不是白吃了?” 杨忠闻言也觉得有理,人奋力活着,不就是为了下一代过得好一点嘛,于是笑道:“说不过你。还有精神的话,就少耍点嘴皮子,开练!” 杨整问道:“您给我找的师父呢?您可是答应我,要给我找最好的骑射师父和角抵师父的。” 杨忠笑道:“你觉得这府中,还有比为父更好的师父吗?” 杨整诧异道:“您不会要亲自教我?”又看了看杨忠硕大的肚子,满腹怀疑道:“你确定您还能玩得转骑射和角抵。” 杨忠闻言轻蔑一笑,也不多话,翻身就上了马。然后策动骏马,往靶场奔腾而去。在离箭靶还有大约十丈距离的时候,便见他松开了缰绳,身体却依旧稳如泰山。随后弯弓搭箭,利剑呼啸而出,直中靶心。然后继续往前,一小会儿后,后面几个箭靶的靶心上,就都插上了羽箭。 杨忠这一手着实将杨整震慑到了,他实在没想到,平时大腹便便的父亲,能有如此本事。要知道,骑马很难,射箭更难,骑射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一般的骑兵训练,都只要求能在骑马时将弓箭往预定的方向射出就好了,并不要求准度。 杨忠驱马来到杨整身边,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样,为父够资格做你的师父吗?还是说你要另请高明呢?” “够!够!够!”杨整忙不迭道:“就您这水平,李广都自叹不如啊!” 杨忠闻言大笑,下了马,往擂台上走去,说道:“来,再让你见识见识为父的角抵之技。” 杨整随父亲上了擂台,父子两人相向而站,杨忠说道:“来,把双手搭在为父的肩膀上,这是角抵的起手,每次比试角抵,都是先将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等执裁者发出开始指令,便用力将对方往后推。谁将对手推出擂台,或推出所画的圈外,即为胜利者。” 杨整依言将双手搭在父亲肩膀上,父亲也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随后杨忠问道:“准备好了吗,为父要用力了?” 杨整双腿微屈,气沉丹田,说道:“准备好了!”话音刚落,便感觉一阵巨大的力量右双肩袭向全身,让他根本来不及运力反抗,或者说生不出反抗之心,便被推到了擂台边缘,要不是有围绳护住,已经被推下去了。 杨忠松开还在错愕中儿子,说道:“骑射,重在骑,后在射。角抵,先练力,后练技。所以,对于骑射而言,你应该先练好骑术,你有基础,应该不难。至于角抵,却不能练力了,因为力量不是短时间能练好的,所以,重要的是练好技巧。” 杨整听得连连点头,暗道有个专家级别的老爹就是好。刚准备练习,就听杨忠说道:“先去睡一觉,晌午再来,不然你这鬼样子,可练不出什么东西来!”杨整闻言如蒙大赦,就在演武场随便找了个房子休息。 第83章 晚春姑娘 杨整醒来时已经是午时末了,起来揉揉脸庞,只觉得又精神饱满了。一走出房间,便看到演武场几个卫兵在跑马道上赛马。 当然,演武场的场地太小,不适合比速度,所以都是比的一些技巧,比如跳马桩、马腹藏身、马背直立等。一旦有人使出精彩绝技,旁边便有人喝彩。杨整仔细一看,便看到父亲也在那一群喝彩的人当中。 杨整赶紧走过去,向父亲打了声招呼,周围的卫兵也纷纷跟他见礼。旁边较技的几人也都停了下来。杨忠见他过来,笑道:“睡醒了,睡醒了就练练马!” 其实杨整此时腹中饥饿,只想吃点东西,但见父亲兴致高涨,也不好扫兴,便数道:“正要向父亲请教!” 杨忠让卫兵牵来了两匹马,与杨整一人一骑,待两人都翻身上马,杨忠便说道:“正常骑马对你来说肯定是没问题了,可你试过不牵缰绳骑马吗?” 杨整问道:“不牵缰绳,如何控马?”在杨整的理解中,缰绳就类似现代汽车的方向盘,不牵缰绳骑马,就跟开车不握方向盘一样离谱,但是杨忠的下一个问题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只听杨忠接着问道:“莫非你有三只手,在双手射箭的同时,还能用一只手牵住缰绳?” 杨整讪笑着不再辩解,说道:“那试试。” 任何事情都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在摔了好几次跟头之后,杨整终于发现,不牵缰绳不止不能控制马的方向,更是不能稳住身形。在马背上松开缰绳之后,就像是在波浪中站在一块薄木板上,摇摇欲坠。 杨整每次要坠马时,都会下意识地去抓缰绳,可是杨忠提醒他,要克服这种欲望,宁愿摔下来,也不能想着去抓缰绳。因为这样,就永远都摆脱不了对缰绳的依赖。 在不知道是摔了八十次还是一百次之后,杨整终于能做到不用缰绳骑马了,当然,也仅仅是骑马而已。因为只要马的速度稍微快一点,或者让他马背上做射箭的动作,他就稳不住身形了。 杨整对自己的进步缓慢很不满意,不过好在有杨忠这样的骨灰级玩家开导他,说短时间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才让杨整重拾信心。 杨整在换马不换人的练习中完全忘记了时间和饥饿,直到酉时初,杨忠提醒他,晚上该办正事了,他才反应过来。 杨整回到自己的院子,在下人的伺候洗漱了一番,才把他的小团队召集了起来,自然是王怀、小六、刘赢、周俊四人。四人联袂而来,想来是早就聚在一起了,就能杨整召见。 杨整问小六道:“昨晚上还顺利吗?” 小六回道:“顺利!找到他们了,往西边一百丈的一个院子,他们说有十几个人,只见到两个。”小六说汉话还不是很流利,但也能把重要的消息都表达出来。 杨整又问道:“是谁的人?”虽然杨整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种菜?”小六一脸认真的说道。 其他人都是一脸懵,不知道小六说的是啥,可杨整却神情严肃,说道:“果然是他!” 王怀问道:“什么种菜?种菜和昨晚的人有什么关系?” 其余两人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杨整。杨整却不愿意多说,赶紧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今晚上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陪我这个纨绔公子去喝花酒!走!”说完便往外走。 众人早就知道今晚要做什么了,也知道今晚要扮演什么样地角色,便也乐呵呵地跟着杨整出去了。 …… 晚春姑娘最近很惆怅,因为他被一个叫尉迟运的武夫缠上了。晚春姑娘本是南梁的官家小姐,可如今这乱世,就是公主也会一夜之间沦落凡尘,更何况是她呢? 说起来她和杨忠还有些渊源。原来在五年前,也就是魏大统十八年,杨忠奉命攻打南梁,战事十分顺利,将汉水以东地区全部占领,还俘虏了一大批官兵及家眷,晚春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晚春姑娘跟随杨忠大军到了长安之后,因为容貌出色,又懂得琴棋书画,便被卖到这和春楼,做了一名伶人。 自从做了伶人之后,晚春姑娘也就认命了,不再想以前官家小姐的富贵日子,只要能做个苏小小那样的人物,也就足够了。所以,“妾乘油璧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就成了晚春姑娘的梦想。 本来,每天在和春楼内弹弹琵琶、唱唱曲儿,日子也还算过得不错。她琵琶弹得很好,嗓子也好听,很多文人墨客都愿意捧着她。这些人知道她是个伶人,不是娼妓,也都对她保持着基本的尊重。 而且,和春楼的老板张妈妈也待她极好,给她配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和一个机灵可人的小丫鬟,还从不限定她的上台时间。可是自从那位叫尉迟运的武夫来过一次之后,她的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 晚春记得很清楚,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在台子上弹完了一首曲子,在众多客官的喝彩下,走下了台,正要回后院歇息。可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年轻人端着一碗酒,挡住了自己,粗鄙地说道:“这个姐儿长得好看,陪我喝酒去!”这年轻人自然就是尉迟运。 晚春姑娘不止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自觉得能轻松应付,便福了一礼,说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子是弹唱的伶人,不会陪酒。”她说的是“不会陪酒”,而不会“不陪酒”,更不是“不愿陪酒”,这就算给了对方台阶下了。 一般情况下,拦她的人便会就此作罢,毕竟在这和春楼,陪酒的姐儿一抓一大把,谁都不会盯着一个人。可是尉迟运却不依不饶,嘲讽道:“和春楼还有不会陪酒的姑娘?不会也没关系,我来教你!”说着便粗鲁地挽住晚春姑娘的脖子,将手中的酒往她嘴里灌去。 晚春姑娘挣脱不开,却也不会屈服,只得紧闭双唇,连连摇头,酒水便洒了她一身,好不狼狈。尉迟运却似乎很享受这种欺辱别人的感觉,看到晚春姑娘的狼狈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在他笑的时候手下就松了劲,晚春姑娘才得以逃脱他的魔掌。 这时,终于有酒保过来了。酒保也是见惯了这种情况的,知道不能得罪客人,便连连向尉迟运道歉,又赶紧招呼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姐儿,来陪尉迟运喝酒。 可是尉迟运哪肯放过晚春姑娘,一巴掌将酒保扇开,拉起晚春姑娘就往他酒桌上走去。他手硬如铁,指如钢钳,晚春姑娘一个弱女子,哪里反抗得了,只得被他拉到了桌前。尉迟运还不忘羞辱他,对着桌边的狐朋狗友道:“看!就没有老子带不来的姐儿!” 第84章 跋扈的尉迟运 晚春姑娘虽然被强行拉到桌边坐下,但这时候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张嘴喝酒。恰巧这时候,张妈妈过来了。 张妈妈是个三十来岁,颇具风韵的俏妇人。她能在长安城这个贵族林立的地方开起这么大个青楼。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身后也通着神呢,所以自觉还有几分面子。 而且尉迟运她也是认识的,便走上前去,挽住尉迟运的手臂,亲昵道:“尉迟公子可别生气了,都是奴家没有调教好手下的人,惹了尉迟公子生气,奴家这家自罚三杯,给公子赔罪。”说着便去端桌上的酒杯,也不管是谁用过的杯子。 张妈妈刚要仰头喝酒,却被尉迟运伸手挡住了手中的酒杯。只听尉迟纲说道:“我要她喝!“说着一手指着旁边满脸不忿的晚春姑娘。 晚春姑娘听了尉迟运说话,却头也不抬,视若罔闻。 尉迟运平时被人奉承惯了,养成了蛮横自负的脾气,这还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于是心头一阵邪火拱起,却不找晚春姑娘的麻烦,而是一把抓住张妈妈的头发,对着张妈妈的俏脸,猛然就是一巴掌。可怜张妈妈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住这铁板一样的巴掌,一下就被打破皮肉,鲜血喷射而出。 这时好多人都被这边的混乱吸引过来了,有人认识尉迟运的,知道这位是柱国大将军尉迟纲的公子,一般人哪里惹得起,所以也没人敢上前劝阻。 尉迟运打人之后,也不管张妈妈的哀嚎,对着晚春姑娘吼道:“你喝不喝?” 晚春姑娘看着张妈妈的凄惨模样,心中震动,连忙站起了身,泪水也从双颊落下。可还是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尉迟运瞧晚春姑娘这般模样,心里却越是兴奋,暗想着要是这么快就让她屈服了,那乐子可就少了,于是大笑一声,说道:“看你能犟到几时!”说完又扇了张妈妈一巴掌,扇完后戏谑地问道:“你喝不喝?” 张妈妈挨了这一巴掌,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涕泪横流,终于再挺不住,昏厥过去。这尉迟运还是抓住她的头发,不让她倒下。 这一巴掌也如同拍在了晚春姑娘的心上,拍得她心神剧颤,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不愿意答话,只见她惊恐地看着张妈妈,依旧是不发一言。 可就在尉迟运又举起巴掌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只听她尖叫道:“我喝!我喝!” 尉迟运闻言,意兴索然的松开了张妈妈,任由她瘫软在地,还说道:“真没意思,我以为还能多抗一会儿呢?” 自此之后,晚春姑娘的工作就变了,从一个弹唱的清贵伶人,变成了低贱的陪酒姐儿。这尉迟运每次来和春楼,都会让她陪酒。好在其他客人知道他是尉迟运的人,慑于尉迟运的淫威,都不敢点她。所以,她也只有在尉迟运来的时候,才要做那种极不情愿的陪酒工作。 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这不,今夜就来了一位公子,说久仰晚春姑娘的大名,想请她赏个面子,一起喝一杯。 酒保听说这位公子要找晚春姑娘陪酒,自然不敢答应,解释道:“这位公子见谅,晚春姑娘一会儿有客人。要不我再给您找一个,包您满意!”反正不管尉迟运来不来,他都是不敢让晚春姑娘给别人陪酒的,万一尉迟运来了,那岂不是给和春楼招灾吗? 这位公子自然就是杨整,他本就是奔着晚春姑娘来的,岂会换人,便说道:“你也说了,是待会儿有客人,那就是现在没有咯?难道你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 酒保见这位公子虽然口气不客气,但是长相清秀,面带正气,自以为这是个好说话的,便又要解释。可他还没张开口,肩膀就被旁边一个大汉捏住了,只听大汉说道:“少废话!叫不来晚春姑娘,老子捏碎你肩膀!” 这位出手的大汉正是周俊,他恐吓完酒保便对杨整说道:“二郎你也是,在这种地方还讲什么道理!”说完便一把推开酒保,说道:“去叫人!” 肩膀上传来的巨痛让酒保完全相信,自己要再啰嗦一句,肩膀就真保不住了,于是赶紧去找晚春了。 酒保找到晚春姑娘,说又有个跋扈的纨绔子弟要让她陪酒,如果姑娘不愿意,他马上就去找张妈妈。出乎酒保意料的是,晚春姑娘听说有人找她陪酒,竟然没有一丝不快,而是痛快说道:“我去!”说着便让酒保带路,往杨整的包房走去。 酒保以为晚春姑娘这是自暴自弃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晚春姑娘被尉迟运强迫陪酒之后,心里便恨极了他。可是碍于两人身份上的差距,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如果陪别人喝酒能让尉迟运稍稍有一点不快的话,她又何惜此身呢? 晚春姑娘就这样怀着报复尉迟运的心思,来到了杨整的包房。可眼前的情景,却与酒保说的完全不同。 包房内的酒桌旁,坐着五个人,三个年轻些,两个年长些。她进门之后,就有一个年轻人招呼她坐下,让她喝酒吃菜,然后就和其他人喝酒聊天,不再理会她。而其他人似乎也没把她当回事儿,与她简单打个招呼,便不再和她多说话。 晚春姑娘虽然觉得气氛很古怪,却也乐得如此。别人不找她,她就安静地坐着,有人要和她喝酒,她就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没人怪她喝酒少,更没人对她动手动脚,她就像是在和一群老朋友吃饭喝酒一样。 晚春姑娘暗想:“要是陪酒都是这样就好了,自己又何苦与尉迟运闹成那样子呢,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陪酒姐儿都只有一个命运,那就是陪酒之后接着陪睡。这就是她不愿意陪酒的原因。虽然目前为止,尉迟运还没有让她陪睡,但是她知道,那也是早晚的事。 半个时辰后,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原来是之前那酒保敲门进来,先向杨整等人告个罪,再对晚春姑娘说道:“姑娘,尉迟公子来了,唤你过去呢!” 第85章 打架群 其实酒保进门一进门,晚春姑娘就猜到他来干什么了,闻言还是免不了娇躯一震。只得强打着精神站起身,向杨整等人福了一礼,说道:“奴家还有其他事,要失陪了,请诸位公子恕罪。”说完便要随酒保离开。 “等等!”酒保刚转身,就被杨整叫住了,说道:“你过来,小爷有话问你!” 酒保赶紧回头,躬着身道:“客官有事请吩咐。” 杨整道:“我少了你们的银钱吗?” 酒保回道:“自然没有,大爷出身大方着呢,小的们都感谢您能来捧场!” 杨整淡淡道:“还算机灵。那我再问你,我出的钱比别人的少吗?” 酒保已经感觉道杨整是要找茬了,赶紧道:“没有没有!小店都是按价收费,不存在谁多谁少。” 杨整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问道:“那你就是嫌我的钱不干净了?” 酒保连声道:“不敢不敢,您说笑了!” 杨整却又突然笑起来,说道:“那就好!那你可以滚了,晚春姑娘!” 酒保心里害怕,但也不敢就此回去,只得大着胆子说道:“这位公子,隔壁房间是尉迟运公子,晚春姑娘一直是陪他喝酒的,您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酒保原本是想打出尉迟运的旗号,让杨整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这句话却激怒了旁边的周俊。只见他站起身,又捏住酒保的肩膀,说道:“什么浴池浴桶的,我家公子不洗澡!既然我家公子也给了钱,凭什么让这个晚春姑娘去陪别人!” 其余几人都向周俊投去崇拜的眼光,像是在说:“扮演仗势欺人的狗腿子,还是你在行!” 那酒保哪受得住周俊这一捏,脖子紧缩,就要站立不住了,只得求饶道:“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啊!” 周俊怎会轻易饶过他,手上的力道反而加大了几分,狞笑道:“那好叫不叫晚春姑娘走了!” “不叫了!不叫了!”酒保只得答应,一切都先等逃过了这魔掌再说。 周俊这才松开了手,随后一脚把酒保踹出了门。 晚春姑娘也在旁边惊住了,没想到刚刚还斯斯文文的一圈人,原来也是与尉迟运一样的霸道。 一想到尉迟运,晚春姑娘心里又担心起来。按照尉迟运的德行,今天这事,不可能善了,要是连累了和春楼和张妈妈,那自己罪过就大了。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替杨整这帮人担心,因为在她看来,杨整他们和尉迟运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杨整看到晚春姑娘满脸忧愁的样子,知道她是害怕尉迟运,便起身招呼她坐下,说道:“姑娘不用担心,那个尉迟运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过是个张扬点的二世子,不用怕他,只管喝酒吃菜!” 晚春姑娘闻言腹诽道:“好像你们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是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依言坐下,却也再有心思喝酒了。 那酒保被周俊赶出去之后,也不敢再去尉迟运房里,连忙跑去找张妈妈。可是张妈妈自从被尉迟运打了之后,也是对他噤若寒蝉,不敢招惹,只好又去找杨整。只能期望这位主能比尉迟运稍微好相处点。 可是就在张妈妈刚走到杨整房门,准备敲门进去的时候,却被一张大手推开。张妈妈扭头一瞧,正是她最害怕的尉迟运,后面还跟着一群他的狐朋狗友。张妈妈吓得花容失色,可尉迟运却瞧都没瞧她一眼,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原来,隔壁的尉迟运见晚春姑娘久久不来,而那之前去唤人的酒保也一直没有回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便唤来了另一个的酒保询问。当得知晚春姑娘在隔壁房间陪别人喝酒时,顿时怒不可遏,就要去隔壁找场子。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尉迟运踹开房门,带着一伙人一哄而入,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一幕,可是却让他失望了。里面的人除了晚春姑娘站起了身外,其余的人都若无其事的坐着,依旧在推杯换盏,安之若素。 这种无视让尉迟运比被扇了耳光还难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盛怒之下,冲过去便要掀桌子。可他刚碰到桌子,就听到一声厉喝:“尉迟运!你不要太猖狂!” 尉迟运闻声望去,便看到一张俊逸清秀的脸,正是杨整。他当然是认识杨整的,同为长安城的官二代,虽然父辈们的阵营不同,但平时也难免见面。 看到是杨整,尉迟运这才直起了身,嘲讽道:“原来是杨二郎啊!你不在家里等着娶新媳妇,却跑到这窑子里找别人的破鞋。怎么?难道独孤家的女人没有外面的窑姐好啊?” 杨整见尉迟运停了手,正暗道可惜,还想着怎么能找个理由揍这家伙一番。可这莽夫却如此口出秽言,也是勾起了杨整的真火,便大喊道:“你敢羞辱我妻子!找打!”说完便站起身,一脚朝尉迟运心窝踢去。 尉迟运没想到杨整说动手就动手,也来不及反应,被踢个正着。好在他武艺不错,又身强力壮,虽然被踢倒在地,但也就此卸了大部分力气,没怎么受伤。但也不可能就此作罢,在倒地的同时就大喊道:“给我打!”于是两拨人便在这不算大的包房里大打出手。 刘赢、周俊是战场老手,打架斗殴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咸菜一碟。小六是丛林猛兽,对阵老虎狗熊尚有一战之力,更何况是这种小场面呢。唯一短板就是王怀,他虽武艺高强,但练的是剑法。剑法讲究的是磨练君子正气,所以不适合用来打架。但是要想把他当软柿子捏,那也找错了对象,因为他的本职是一个大夫,而且是一个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的大夫,所以点点穴道,歇条胳膊什么的,也是不在话下。 因为双方实力太悬殊,所以尉迟运带来的那一群公子哥儿没多大一会就失去了战斗力,不是被打断了大腿,就是被歇下了胳膊,一时间遍地哀嚎。唯一全须全尾的,就只剩下尉迟运一人。 倒不是因为尉迟运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杨整一直盯着他,不让他参加战斗。杨整心里清楚,这尉迟运绝不是泛泛之辈,要是让他加入战团,不管是让他伤了别人,还是让别人伤了他,都不好处理。所以,能对他出手的,只有自己。有时候打架也和成亲一样,讲究个“门当户对”。 第86章 打架还穿甲? 倒不是因为尉迟运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杨整一直盯着他,不让他参加战斗。杨整心里清楚,这尉迟运绝不是泛泛之辈,要是让他加入战团,不管是让他伤了别人,还是让别人伤了他,都不好处理。所以,能对他出手的,只有自己。有时候打架也和成亲一样,讲究个“门当户对”。 杨整盯着尉迟运充满仇恨的双眼,淡淡说道:“他们打完了,该咱们了?” 尉迟运还没说话,旁边一个被卸了胳膊的年轻人却开口了,冲杨整喊道:“杨整!你别以为你爹是国公就可以仗势欺人,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 杨整扭头一看,才认出来是尉迟运的弟弟,尉迟纲的四儿子,尉迟敬。杨整既然敢动手,就不怕他威胁,说道:“我仗势欺人,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仗势欺人了?” 尉迟敬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指了指尚在哀嚎的人,说道:“这难道不是仗势欺人!你眼睛瞎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好人吗?” 杨整厉声道:“妻子受辱,难道我要听之任之?今天老子还算客气的,要有下回,就不是卸你们的胳膊了,你们得小心脖子!” 尉迟敬不屑道:“独孤信都已经没了,独孤家的女人,难道还说不得!” 杨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尉迟敬,半晌才道:“当今王后,也姓独孤!” 尉迟敬这下傻眼了,即便宇文护把持朝政,宇文毓不过是个傀儡,但他也不能对王后有丝毫不敬,至少表面上不能! 杨整看尉迟敬不说话,也不再和他纠缠,毕竟今天的目标是尉迟运。所以他转头对尉迟运说:“不管怎样,你侮辱我妻子,我今天都必须让你付出代价,否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隋国公府的人好欺负!听说你马上要当右小宫伯了,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护卫陛下!” 杨整这样说,尉迟运就是不想动手也没办法了,只得大声喝道:“那就来!”说完便一拳向杨整胸膛袭来。 杨整早就防备着他,连忙侧身躲过。尉迟运却攻势不停,依旧向前,直到于杨整并立,然后突然抬起另一只手臂,肘击杨整头部。 杨整本来已经蓄势抬起拳头,要捶击尉迟运后背,如果不变种招,即便捶中他,也是以伤换伤,而自己将会被伤到头部,自然不划算。所以他只得往后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 尉迟运一击不成,又欺身上前,趁杨整立足未稳,抬腿向杨整膝盖扫去。尉迟运这招极其刁钻,若贴地而扫,则容易被杨整跃过。再高一点,又会影响出腿速度,给杨整留下反应时间。而膝弯又是人体薄弱之处,要是被踢实了,当初便会失去战斗能力。 杨整确实躲不过尉迟运这招了,可杨整已经净脉洗髓,身体早已异于常人,只见他没有一丝慌乱,只是稍微扭动一下身体,让膝盖正面朝向尉迟运踢来的方向,硬抗了这一脚。 尉迟运明显感觉杨整膝盖一软,以为一招得手,心中不由一喜,暗道:原来只是个会说不会练的假把式。可他马上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离谱了。 只见杨整被踢弯的膝盖瞬间挺直,看起来毫发无损。不仅如此,尉迟运感觉一股劲气随着杨整挺直的膝盖弹向了自己的脚面,霎时间就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自己脚上,剧痛无比。 尉迟运连忙收回了脚,后退一步,才勉强站定了身形。他很想蹲下揉一揉脚背,但又怕杨整趁势攻过来,而且这时候蹲下,那就太伤面子了。可是他的反应早被杨整看在心里,对他的情况杨整也心知肚明,于是出演嘲讽道:“是不是脚麻了,要不要先揉一下!我可以等你。” “猖狂!”尉迟运暗骂一声,随后踮起脚尖,开始转动脚踝,这才稍稍缓解一下疼痛。 可是杨整又怎会真的等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点道理杨整还是明白的。所以他趁尉迟运还没恢复,便同样使出了尉迟运刚刚那一招,一腿扫向了尉迟运膝弯。 不过尉迟运却有防备,没有硬接,而是向后一退,躲开了攻击。可他没想到杨整只是虚晃一招,趁他后退之际,却收回了腿,随后双腿先屈后跃,同时伸出又拳,整个人已经跃到尉迟运面前,那拳头也击打在尉迟运左肩,打的他往后踉踉跄跄有退了好几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杨整并没有得手后的喜悦,而是面沉似水,一脸愤懑。而那尉迟运,也并没有显示出一点受伤的痕迹,反而一脸嘲讽的看着杨整。 “你穿了内甲!”杨整恨声道。 尉迟运露出一种计谋得逞的坏笑,说道:“你不是第一个挑衅我的人!” 尉迟运虽然没把话说完,但是杨整已经明白了。尉迟运成天在外面倚仗权势、恃强凌弱,得罪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所以随时都防备着有人会对付他,穿个内甲,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整哂笑一声,说道:“能对无耻如此安之若素,你也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尉迟运不在意杨整的嘲讽,但也不想让他说太多,所以只得赶紧出招攻击,以此堵住杨整的嘴。 杨整虽然武艺强于尉迟运,但是他有内甲在身,只要打在他身上,不仅不能伤他,反而将手打得生疼,所以出手多有不顺,两人一之间倒也斗得旗鼓相当。 随着打斗时间越来越长,杨整出招也变得越来越笨拙,尉迟运甚至觉得,就算没有内甲,自己也不怕他了。房间内其他人也都觉得再打下去,输的肯定是杨整。尉迟运带来的那帮狐朋狗友已经开始幻想,如何将断腿断臂之仇报复回去了。 而杨整这边的人,也都面露忧色。只有王怀,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在看戏一般轻松惬意。因为他知道,师兄的“上星涌泉诀”练得比自己还好,气息绵长,耐力持久,不可能才打这两下就体力不支,明显是在演戏。 杨整确实是在演戏,因为他在寻求一击制敌的机会。他不仅看上去体力不支,而且,像个傻子一样,每一招都攻击尉迟运的上半身,好像就是跟他的内甲过不去一样。 尉迟运刚开始还有所防备,以为杨整是要声东击西,所以对头部和下半身都刻意保护。可是时间一长,他就下意识的认定杨整不会攻击他的头部和下盘了,再加上杨整越来越弱的攻击,更加坚定了杨整“不过如此”的想法。所以,他在杨整堪堪躲过他的拳击,站立不稳的时候,悍然跃起了身,一脚踢向了杨整的脑袋。 第87章 以暴制暴 尉迟运不知道,他志在必得的一击,却正是杨整苦等已久的破绽。原本躲躲闪闪,站立不稳的杨整,在尉迟运腾空而起的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陡然气势大盛。面对尉迟运的凌空一击,不进反退,先躲开攻击,随后不等尉迟运落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杨整这一拳,气力由双脚而起,汇集双腿之力,积聚于丹田,再由丹田而出,顺任脉而至胸膛,最后集于手臂,由拳而出。正是利用了“上星涌泉诀”,积聚了全身之气力。其气势之盛,如同猛虎下山、恶鹰扑食,将尉迟运打出了一丈开远,直接撞到了柱子上才停下来。 落地后的尉迟运抱住伤腿,如同离水之鱼,在地上不停的停跳、哀嚎。他那群狐朋狗友中,有些伤情较轻的,赶紧上前搀扶。好大一会儿后,尉迟运才缓过来,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怒视着杨整。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杨整瞧他这模样,嘲讽道:“真搞不懂,你这三脚猫的功夫,陛下怎么会选你做右小宗伯。不过看样子你是不能如实上任咯!”杨整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信心,尉迟运挨他这一拳,不仅伤了筋脉,腿骨肯定也被打裂了。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时间肯定是恢复不了了。 尉迟敬知道右小宗伯的职位对哥哥,乃至整个家族都非常重要,怒斥道:“杨整!我尉迟家跟你没完,明天我就要父亲向天王弹劾你,告你蓄意行凶,打伤朝廷重臣!” 杨整对尉迟敬嗤之以鼻,说道:“告去!要告一起告!我杨家也要告你尉迟家诽谤王后,目无君上的欺君之罪!而我杨整,只不过是不满你们对王后不敬,才毅然出手罢了!” 论口舌之争,尉迟敬怎么会是活了两世人的杨整的对手,杨整只要抓住尉迟运侮辱王后的把柄不放,就能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尉迟敬与杨整争执的时候,旁边的尉迟运也终于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不过他只能把重心都放在那条好腿上,整个人还是歪斜着。他怒视着杨整,恨声说道:“杨二郎!今天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上了。以后你出门,最好小心着点!”说完便让人搀扶着往外走。 “你威胁我?”出乎尉迟运意料的是,杨整竟然拦住了他的去路,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不管是地痞流氓还是达官贵人,在冲突中落败之后,都会放一些狠话,说日后要怎样怎样,这也是为了稍微挽回些面子。而一般胜利的一方,既然已经在冲突中占了便宜,也不会在意这种口舌之利了。所以,尉迟运本来是打算放一句狠话后再离开,没想到杨整却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拦住了他。 “是又怎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尉迟运自然不能再说软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杨整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淡道:“不怎么样。在这长安城,谁不知道你尉迟公子的威风。所以,你威胁我,我很害怕;所以,请你收回刚才的话,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所以,如果你不收回刚才的话,我为了自己能吃得香、睡得着,是不会让你走的。” 王怀、刘赢、小六三人听了杨整这话,都愕然地看着他,随后又一起转头,看了看同样而愕然的周俊,像是在说:看来仗势欺人、不讲道理这点,你还是比不上他。 而尉迟运那帮人,都是满脸怒色的看着杨整,显然杨整的话成功的激怒了他们。尉迟运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可是他话刚说完,正要下令让人扶走他时,迎接他的却是杨整的手掌。 杨整知道尉迟运不会屈服,所以这一掌也是蓄力已久。只见他一掌拍在尉迟运的肚皮上,便听到哎呦一声,尉迟运连忙弯腰捂肚,显然是受了重击。旁边那两个扶着尉迟运的人下意识就要向杨整出手,却被刘赢、周俊两人一人一个,扔到了一边。 本来尉迟运穿了内甲,一般的拳脚是伤不到他的。可是杨整这一掌暗含劲气,直接穿透内甲,伤在了内腑。所以虽然不能造成外伤,但是内伤同样不轻。 尉迟运失去了搀扶,又受了新伤,早就站立不住,坐到了地上。杨整走到他旁边蹲了下来,戏谑地说道:“再问你一次,你威胁我的话,收不收回?” 尉迟运想起了之前自己胁迫晚春姑娘的时候,可不也是这样问的吗?真是报应不爽啊! 想到这里,尉迟运便往四处看看,想看看这个挑起自己和杨整纷争的女人现在是什么模样。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不仅晚春姑娘不见了,连和春楼的张妈妈和那些酒保都不见了。也是,他们这是神仙打架,那些小鬼未免殃及池鱼,早就跑掉了。 而且,为了防止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张妈妈还特意请了京都府的衙差过来,希望有了官府出面,这帮二世祖能消停点。可当衙差听说了里面几位的身份之后,也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招惹。 尉迟运的反应在杨整看来就是还不愿意屈服,于是他又一掌拍在了尉迟运的小腹,这一掌虽未运劲,但是尉迟运已有内伤在身,这一掌依旧打得他龇牙咧嘴。 不过尉迟运却来不及悲痛,因为杨整又咄咄逼人的问道:“收回不收回?刚刚这一掌,比第一掌往下了两寸,如果下一掌再往下两寸,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尉迟运的已经额头沁出了汗珠,不过并不是痛的,而是被杨整吓的。因为他知道,如果杨整真的往下再打两寸,那他就真的只能进宫伺候陛下了。不过不是做一个披坚执锐的宫廷护卫,而是一个举掸拂尘,端茶倒水的公公。 尉迟运的色厉内荏被杨整瞧在眼里,知道他已经害怕了,所以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又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收回刚才的话,我就放你离开!” 尉迟运还没说话,一旁的尉迟敬却先开口了。他不开口不行啊,他怕骄傲自负的哥哥不肯屈服,这个杨整又 不知轻重,万一哥哥的下身真被打坏了,那事情就大了。所以,他只能先服软了,说道:“我们收回!我们收回!” 第88章 尺度刚刚好 杨整知道,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父亲和陛下已经可以走下一步棋了。而且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对尉迟运说道:“看来你弟弟比你识时务!”说完便也不管尉迟运杀人的目光,招呼了王怀几人一声,便向房门外走去。 几人从和春楼走出来,早有一辆马车等着了。这是隋国公府的马车,宽敞得很,坐下五人也不在话下。 众人一上车刘赢便担心道:“二郎,今日可把尉迟运得罪惨了,怕是不好收场!” 杨整笑道:“怕什么?我现在扮演的就是个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二世祖,真要把天捅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 刘赢又问道:“那郎君到底什么计划?今天我们做的可有些过了,要是处理不好,我怕二郎真会被人家报复!” 周俊拍拍刘赢肩膀,说道:“赢哥你就别操心了,二郎是什么人,那是郎君的亲儿子,难不成还会坑他不成,你就放心!” 杨整接着话茬说道:“父亲的计划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些确实是他让我做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你们不觉得,仗势欺人的感觉,也很不错吗?看来真是人性本恶啊!”说完就被自己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觉得今晚很痛快,便和杨整一起笑起来。 与杨整这边的欢声笑语不同,尉迟运的心情可就差极了。杨整走后,他便将火气撒在了和春楼一干人身上。先是唤来个酒保,将其痛揍一番,随后让酒保把一直躲着的张妈妈叫了来。 可怜的张妈妈自从他们打起来之后就一直躲着,这回躲不了了,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尉迟运。好在尉迟运有伤在身,力气小了很多,虽然还是打了张妈妈两巴掌,但比起上次来就好多了,至少没打出血。 但是事情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过去,因为尉迟运最恨的晚春姑娘竟然找不到了。对于这个罪魁祸首,尉迟运恨她更甚于杨整,所以他跟张妈妈说,要是找不到她,自己就让和春楼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张妈妈被吓坏了,好在她经营着和春楼十几年,早就练就得长袖善舞,脑子一动,便对尉迟运说道:“尉迟公子,您诸位都受了伤,还是先找个医馆治伤要紧,要是不及时治疗,留下什么后患,那就不得了了。” 尉迟运看了看手下这一群残兵败将,又摸了摸自己的伤腿,还真怕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离开了和春楼。 等把尉迟运送出门,张妈妈才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了了,但是只要把盛怒之下的尉迟运先送走,等他气消了一些,总是好想办法一点。 杨整回府之后让其他人去他院子里等着,自己则直接去了父亲的书房。因为他知道,今晚搞这么大事,父亲一定会在书房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杨整刚一推开书房门,就看到杨整坐在书案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看样子没有吃亏?”等杨整进门坐下,杨忠便问道。 杨整右手握拳,向杨忠举了举,说道:“怎么没吃亏?那尉迟运也太无耻了些,逛窑子还穿着内甲,我一拳打过去,就被内甲磕破了皮。” 杨忠看杨整这轻松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占了大便宜,便接着问道:“尉迟运怎么样了?” 杨整其实心里也犯嘀咕,自己下手可不轻,万一真没把握好尺度,影响了父亲的计划,那就不好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故作轻松道:“打断了他一条腿,估计没有个把月是下不了地了!” “具体说说。”杨忠闻言,也不说杨整是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只是淡淡说道。这更让杨整心里惴惴不安了。 等杨整把事情经过都说完了,杨忠脸上才重新浮现出笑意,问杨整道:“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没掌握好分寸?” 杨整坦然道:“是啊!毕竟尉迟运他爹是柱国大将军,上头又有宇文护护着,我怕到时候不好收场。” 杨忠又问道:“那你为何选择打断他一条腿呢?” 杨整回道:“我想着,既然最终目的是从他手上抢到右小宫伯一职,就不能让他顺利入职。所以,至少得让他在明年元宵节前下不了地。但是他身份摆在那里,不能让他受到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断腿是最好的选择了?” 杨忠闻言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最后还要羞辱他一番呢?” 杨整回道:“如果只是让尉迟运受点伤,以您国公的身份,他们也不好太过攀扯,无非就是上门道歉,然后赔钱送礼也就是了,说破天也就是咱们两家的官司。可要是羞辱他一番,他肯定不会就此作罢,尉迟纲也咽不下这口气,事情肯定得闹到天王那里去。那样的话,您和天王就好操作下面的计划了!” 杨忠听完止不住点头,笑骂道:“明明你都计划好了,还装出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干嘛?” 杨整委屈道:“我心里也没底啊,您也不跟我明说,就让我瞎琢磨。而且,明明都有后续计划了,也不跟我说,让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影响了你们。” 杨忠笑道:“我没说,你不也把握得挺好的。就当是锻炼自己了,哪来的这么大的怨念!” 杨整忍不住问道:“后面的计划是什么?” “”后面的计划是……”杨忠故意拖长了音调,吊足了杨整口味,才继续说道:“明天去尉迟家负荆请罪。你负荆,我请罪!” “”还要去请罪?”杨整诧异道。 杨忠回道:“你们是小辈,打打闹闹都无所谓。可现在伤了人,我们做长辈的就得出面平息事件,这才正常。否则人家会以为是我授意你做的,然后就免不了浮想联翩,什么阴谋论都会想出来,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杨整说道:“要是那尉迟纲不依不饶怎么办,不会真让我去京都府领罪?” 杨忠笑道:“你放心,不可能的,尉迟纲不仅不会怪你,而且还会告诉你,他儿子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整奇道:“难不成他会让我白揍他儿子一顿?” “谁说不会呢?”杨整神秘一笑,说道:“要是放在其他任何时候,你打断了他儿子的腿,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现在嘛,他就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了!” 杨整还是不信,质疑道:“父亲,你不会是怕我不愿意去尉迟家,故意诓我了?” 杨忠也不恼,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起来尉迟纲是太祖皇帝的外甥,早些年为父在太祖皇帝帐前效命的时候,和他交情倒是不错。可自从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就少有来往。如今他和宇文护勾搭在一起,忤逆太祖遗愿,欺凌太子儿孙,我就再也没登过他家的门了。想不到事到如今,还是避免不了。” 杨整安慰道:“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天王,为了太祖留下的江山。如今的忍辱负重,必定换来将来的海晏河清。” 第89章 又有新任务 杨整安慰道:“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天王,为了太祖留下的江山。如今的忍辱负重,必定换来将来的海晏河清。” 杨忠笑道:“倒要你这毛头小子来安慰我了。你放心,为父不是个伤春悲秋的老夫子。不说这个了,说说昨晚的事!” 谈及昨晚的事,杨整也严肃起来,说道:“小六已经找到那帮人的容身之处了,而且,确定是宇文护的人。” 杨忠问道:“抓来的那三个人怎么处理的?” “暂时还关在马厩那边。”杨整回道:“抓来之后也没时间管他们,准备一会儿就和刘赢他们一起审一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杨忠又问道:“审问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杨整回道:“明天开始我会让小六一直盯着他们的巢穴,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杨忠抚了一把胡须,思考了片刻,才道:“不妥。没必要和这帮人为难,不过既然找到了他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杨整问道:“父亲有何妙计?” 杨忠却不回答,却说道:“为父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杨整却兴致缺缺,问道:“不会又是什么纨绔子弟逛青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任务!” 杨忠闻言气笑了,说道:“你以为天天都有这种好事等着你?为父是想让你查一查,除了咱们府上,还有哪些人的府上有人监视。尤其是燕国公、梁国公这些权贵,要重点注意。” 杨整问道:“父亲难道是想找盟友?” 杨忠笑道:“聪明!为父敢断定,被监视的不止我们一家。如果能查明哪些重臣被监视,那这些人就是天然的盟友了。尤其是燕国公这样的功勋老臣,在朝中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在军中又功勋卓着、手掌重兵。虽然暂时屈服于宇文护的淫威,但宇文护不可能不忌惮!既然为父都值得他派人监视,更何况是燕国公呢?” 杨整闻言也很兴奋,他想到小六那神出鬼没的本事,便大包大揽道:“父亲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杨忠现在对这个儿子是越来越满意了,见他如此痛快的接下任务,自然高兴,笑道:“好了,你去,早点休息,明早还要随为父一起尉迟家。” 杨整点头称是,便退出了书房。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西院的马厩,又让人把在他院子里等着的四个人一并叫了过去,还特别提醒让王怀把针灸用的银针带上。 西院的马厩并不大,因为府里大部分的马都养在了演武场,这里只有四五匹套马车用的驽马,但也安排了专门的马夫在这边饲养。 这马夫叫马六,年纪不大,才四十来岁。原本是杨忠的亲兵,在战场上因为保护杨忠伤了腿,再当不得兵了。马六没其他亲人,也没个去处,便央求杨忠在府上找个差事。 杨忠念在马六是有功之人,想让他做个管事,可他自觉是个瘸子,说让个瘸子做管事会堕了国公府的威风,于是以自己喜欢马匹为由,坚持要做个马夫。 马厩旁边有三间小房子,两间放置马料,一间供马六居住。昨晚抓住那三个人后,杨整便让马六将一间马料房腾点位置出来,充当临时牢房。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马夫也没有睡下,马厩内都掌着灯。杨整一行人到马厩时,马六已经等候多时了。 马六先将众人引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太小,也没个坐处,马六便要去寻几个凳子,杨整却将他拦住,说道:“马叔别忙活了,你要不嫌弃,我们就坐你床上了。”也不等马六回应,又问道:“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马六回道:“都精神着呢。虽然都封了嘴,白天的时候还是‘呜呜呜’地吵个不停。本来打算弄点吃的给他们,又觉得把他们喂饱了那不更精神了,干脆就没搭理他们。这不,刚刚又吵了好一阵,这会儿安静了,估计是睡了。” 刘赢说道:“就该这样,反正才一天不吃,饿不死。多饿几顿就老实了。” 杨整也觉得有理,对待敌人就不要讲究什么仁义之道了,便说道:“把那个领头的带过来,就是个高的那个!” 马六答应一声,就准备去提人。刘赢、周俊担心马六跛着脚不方便,也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呜呜呜”的声音,便见刘赢、周俊两人将那个大个子拖拽了进来。 这人个子太高,杨整以现代人的量法估计,至少有一米九。虽然他手脚都被捆上了,又一天没吃没喝,但还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让杨整感觉很不舒服。杨整瞧了王怀一眼,问道:“有没有办法让他暂时站不起来?他这副样子太讨厌了,这正义凛然的模样,好像我们才是迫害他的坏人。” 王怀深以为然,说道:“师兄说得对,我也看得很不爽,瞧我的!”说完王怀就朝大个子身旁走去。大个子嘴被塞住,眼睛也被蒙住,一感到王怀的靠近,便浑身扭动起来。不过有刘赢、周俊两人钳制住,他除了扭几下,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王怀不急不忙的走到大个子身后,然后从怀里掏出针包,取一根银针夹在手上,迅速往大个子背脊上的身柱穴扎了进去。然后又取出两针,扎在了两条大腿的伏兔穴上。 那大个子起先还有点慌张,可是王海扎完针后,除了有点刺痛,并没有其他感觉,便轻蔑的“哼”了一声,然后把头仰得更高了。 王怀见他嚣张模样,反而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五、四、三、二、一,倒!”那大个子便像是配合他表演一下,一下子就瘫软下去。差点把抓着他的刘赢、周俊两人一起带倒了。 这下所有人都舒服了,都畅快地大笑起来,纷纷朝王怀竖起了大拇指。 笑过之后,杨整向王怀说道:“师弟,有没有什么穴位,一扎就让人很痛,还是让人痛不欲生的那种?” 王怀回道:“当然有!俗话说十指连心,位于指尖的十宣穴,扎一下最疼。” 杨整说道:“那好,一会儿我问他问题,如果他不回答,你就往他十宣穴上扎一下。” 王怀听完苦恼道:“可他只有十根手指头,扎完了怎么办?” 杨整回道:“没关系,一根手指头就够,就在一根手指上反复扎!” “那就没问题了!”王怀注意到,这大个子虽然故作镇定,但是手臂却在微微发抖,所以为了好好吓吓他,特意着急说道:“师兄赶紧问,我都迫不及待了。” 第90章 夜审 杨整让马六先扯出了大个子嘴里的布条,也不着急审问,而是回想了一下后世警匪电影中的审问桥段,想理一下思路了再问。 可是那大个子嘴巴一获自由,便开始大喊大叫。一会儿说自己后台多硬,不是好惹的,最好马上放了他;一会儿又威胁说要让杨整他们家破人亡、不得好死云云。不过任凭他声音再大,语气再凶,也没人搭理他。 等大个子喊累了,杨整的思路也理清了,便问道:“姓名!” 那大个子似乎没想到问题如此简短,一时间没听明白,也不回答。可是杨整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冲王怀使了个眼色。王怀会意,又给刘赢、周俊使个眼色,两人便把那人转了个圈,将原本困在后背的双手朝向王怀,并且牢牢捏住手臂,好让王怀施为。 王怀也不客气,手捻银针,动作麻利干脆,一下就刺入了那人的中指指尖。那人马上痛嚎起来。等他嚎叫了好一阵,王怀才拔出了银针。 杨整又问道:“姓名!” 被折磨一番之后,大个子似乎认清了形势,回道:“江湖人无名无姓,认识的都叫我高老虎。” 杨整闻言哂笑一声,说道:“果然只有取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号,个子高大,性如猛虎,这名字取得真好。”随后再问道:“籍贯?” “嗯?”那高老虎没有听明白,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王怀见他迟疑,又要取针,却被杨整拦下。杨整说道:“是我没说明白,换个问法!你是哪里人?”后面这句自然是对高老虎说的。 “蓝天郡人。”高老虎回道。 杨整又连续问了些问题,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多大年纪?” “三十二。” “娶妻没有?” “娶了?” “妻子多大?” “三十了” “几个孩子?” “三个。” 感觉到高老虎渐渐大意起来,杨整知道时机到了,便问道:“宇文护一月给你多少钱?” “四两。”高个子脱口而出,似乎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杨整趁热打铁,继续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四人。”高老虎答道。可是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将脸转向杨整,虽然被蒙住了眼,但还是作出了“怒目而视”的样子,大叫道:“你耍诈!” 杨整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犯人,现在是在审讯你,我问你答,有什么耍诈不耍诈的?” 高老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原来你们也是隋国公府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杨二郎得罪的江湖人。” 杨整笑道:“现在对你而言,我们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是宇文护的人,而且知道你还有妻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高老虎知道杨整不怀好意,而且很有可能事关家人,于是连忙问道。 杨整也不和他卖关子,说道:“如果宇文护的人知道你还活着,而且已经招供了,他们会怎么做呢?有没有可能会对付你的妻儿呢?” “卑鄙!祸不及家人!”高老虎怒吼道。 杨整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要对付你家人的,不是我。你应该知道宇文护的德行,如果被人知道你叛变了,后果你是知道的?” 高老虎却不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杨整也不追问,只是说道:“你可以选择沉默,做宇文护的忠臣孝子。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只需要一个人配合我就好了。等一下我同样会去审讯你那两个同伴,不管是谁选择合作,我都会找到他的家人,然后好好保护起来,保证宇文护的人找不到他们。” 高老虎闻言说道:“大言不惭!” 高老虎的语气明似嘲讽,却更像是求证,杨整当然听出来了,于是说道:“你似乎不相信我的能力?” “你到底是谁?”高老虎终于问出了今晚最想问的问题。 “瞎了你的狗眼,这位就是隋国公的公子。你们不是一直监视隋国公府吗?这还认不出来。”杨整还没答话,周俊就忍不住开口了。而且他说这话,也没想着高老虎的眼睛被蒙住了。 不过高老虎似乎被杨整的身份震住了,也不说话。杨整便接着问道:“你现在不会还觉得我是大言不惭?” 高老虎还是不说话,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权衡利弊,也不打扰他。过了好大一会儿,高老虎才说道:“你们想要我干什么?” 杨整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个高老虎才是头头,另外两个是小喽啰,就算招了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生怕高老虎反悔,赶紧问道:“除了隋国公府,你们是不是还监视了别的重臣?” 高老虎回道:“是。” 杨整又问道:“都有哪些人?” “别的不知道,但是至少燕国公、梁国公、赵国公府上是有的。”既然选择了配合,高老虎便也不惺惺作态,回答得很痛快。 “你怎么确定这几位府上有?”杨整继续问道。 高老虎回道:“因为我们当时接任务的时候,隋国公、燕国公、梁国公、赵国公这四位国公的府上,都是我们这队的任务。我们是最精锐的一部分,所以分配了最重要的四个国公。” 杨整问道:“赵国公前不久去世了,你们还在他府上监视吗?”赵国公李弼是今年十月去世的,杨整也是回长安了才知道这消息。 高老虎回道:“这些我们不管,只是听命行事。” 刘赢闻言向杨整说道:“赵国公的儿子李辉是太祖的女婿,袭封了公爵,又进封柱国大将军,估计晋国公是为了防他!” 杨整点点头,又问高老虎道:“监视其他几位国公的人,都在哪里落脚,你都清楚吗?” 高老虎回道:“我只知道监视燕国公府的人在哪里,其他的只有我们大哥知道,我只是老二!” 虽然只知道燕国公府的情况,但是杨整已经很满意了,赶紧问道:“在哪里?” 这回高老虎却没有直接回答,说道:“我什么都说了,你们是不是要给我一些保障,不然我怎么能相信你们?” 杨整笑道:“你说得对。反正蓝田也不远,你可以等我们把你家人找到了再说。” 高老虎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暂时不会再有问题了,却又听杨整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高老虎诧异道:“什么问题?” 杨整说道:“很晚了,我们都不想折腾了,你觉得,另外那两个人,我还有审的必要吗?“ “没有!”高老虎感到自己被耍了,冷声说道。 第91章 负荆请罪 翌日一早,还未吃早饭,隋国公府的下人们便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国公今早起床,便听说昨晚二郎在和春楼,因为一个陪酒的女子,与尉迟大将军的儿子尉迟运大打出手,还打断了对方的腿。国公知道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怒,将二郎大骂一顿,还来不及吃饭,便带着二郎去尉迟府请罪去了。 清晨寂静的街道上,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不疾不徐的行进着。赶车的车夫控马的技术很好,马车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节奏。杨忠坐在车内的正座上,似乎很享受这种晃晃悠悠的感觉,身体随着马车轻晃,仿佛又要睡着了。 杨整坐在一旁,却是坐立难安的。他瞧向假寐的父亲,翻了一个白眼,终于忍不住气恼道:“非得要搞得人尽皆知吗?这下全府上下都知道,我为了个窑姐与人争风吃醋,还打了人!名声全坏了!” 杨忠却眼睛都不睁开,缓缓说道:“你又不是要举孝廉的大学者,在乎这些身外名干什么?” 其实杨忠还没有把话说完,他知道这种事往往传得很快,更何况还有他这个国公在后面推波助澜。虽然暂时只是在府里传传,可是再等几个时辰,就会在整个长安城传开了。 之所以要不惜损坏杨整的名声,也要让事情传开,自然是要把这场桃色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也拉下水。只有让所有人都知道,尉迟运在与杨整的冲突中,吃了大亏,那他的右小宫伯职位,也就坐不稳了。毕竟右小宫伯的职责就是护卫天王陛下,要是连一个小年轻的对付不了,又怎么能护卫陛下的周全呢? 长安城的贵人们基本上都居住在东城,而且地位越高,住得离宫城越近。杨忠和尉迟纲都是朝中重臣,所以两家的距离并不远。杨整还要继续为自己鸣不平的时候,马车就停住了。外面的车夫恭敬道:“郎君,尉迟府到了。” 杨忠终于睁开了眼,伸手挑开了车窗帘,便见一扇豪阔贵气的大门从车窗外映入进来。一个硕大的楠木牌匾高悬其上,上书“尉迟”两个烫金大字。 看到这块牌匾,杨忠一时间怅然若失,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原来这块牌匾,之前是挂在蜀国公尉迟迥的门前的。尉迟迥有平定蜀国之功,所以被封为蜀国公,而他,作为尉迟家的长子,尉迟纲的兄长,显然更有资格代表“尉迟”二字。 当今天王登基之后,大封功臣。为表君恩,给每一个国公都赐予了一块红木牌匾,上书某国公府。所以,尉迟迥府门上也换上了御赐的“蜀国公府”的牌匾。而原先的“尉迟”牌匾,便被其弟尉迟纲要来,挂在了自家门上。 杨忠终于收拾了心神,却不下车,对车夫道:“去投名剌!” 车夫走上台阶,走到正门前,敲响了门钹。很快正门旁边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一个枯瘦的老头伸出头来,慵懒地问道:“谁呀!” 车夫连忙转向老头,说道:“隋国公杨,上门拜访尉迟大将军。”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名刺,双手递了过去。 门房老头听说是国公来访,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接过名刺,又对身后喊了一声:“开中门!”然后又对车夫道:“请隋国公先在前厅饮杯粗茶,我这就进府通禀,请郎君亲迎!” 中门大开之后,杨忠才在杨整的搀扶下下了车。进门之后便有人迎着,绕过照壁,进了前厅,坐定之后马上就有人奉上了热茶。 杨整也在父亲下首坐下,也有人给他奉茶,但是他对这茶水却实在不感兴趣。此时的茶艺,远没有后世那么讲究,甚至会把姜丝、蒜叶也煮入其中。富贵人家还会滴入香油,加点难得的细盐。这在杨整看来,就是一碗汤,而不是茶。 没让父子俩等多久,之前的门房老头便引着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大汉走进了厅中。这大汉身量高大,面阔额高,鼻挺眼深,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须。看他走路,端的是龙行虎步、奇虎轩昂。 走进厅中之后,大汉先是大笑一声,然后对着杨忠拱起双手,就要拜倒下去,口中还说道:“卑下见过国公!”这大汉自然就是尉迟纲了。 杨忠哪里会让他真的拜倒,连忙起身扶住,笑道:“如今你是天王钦封的柱国大将军,军职还在我之上,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啊!” 尉迟纲顺势起身,还是客气道:“想当年在太祖帐下,我还是个稚童,国公却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将军了。彼时国公对我多般照拂、细心教导,至今不敢忘啊!”说着便拉着杨忠出了前厅,往里走去,自然是要到正厅待客。 进了正厅之后,两人分宾主坐下,接着便又有人奉上热茶。不过这回却没有杨整的座次。因为一进门杨忠就让他立在厅中,对尉迟纲说道:“今天贸然上门,是为了我这不孝之子来的?” 尉迟纲瞧了杨整一眼,说道:“这是府上二郎!果然是英姿勃发啊,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杨忠见杨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呵斥道:“还不见过世叔!” 杨整便朝尉迟纲拱拱手,说道:“见过尉迟世叔。” 杨忠见杨整愈发惫懒,只得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哎,都是惯坏的。自从我家大郎走了之后,我们老两口对这个儿子便疏于管教,近乎溺爱。谁知道他越来越肆无忌惮,成天的逗鹰遛犬,不务正业。听说昨晚和府上运公子起了冲突,还打伤了运公子。我知道这家伙手下是没个轻重的,不知道运公子伤得怎么样。今日上门,一则是来看望一下运公子,二则是来负荆请罪的。这小子,是不管不行了啊!” 杨忠说完便站起身,一脚踹在杨整膝弯,让他跪了下去,喝骂道:“还不向世叔赔罪!” 杨忠这一脚踢得很重,疼得杨整龇牙咧嘴的,倒不用担心演技不好了。不过演还是得演下去,所以他只能忍住疼痛,向尉迟纲拜倒下去,说道:“晚辈犯了大错,请世叔责罚!” 尉迟纲连忙扶起杨整,转头对杨忠说道:“国公言重了,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是小辈们调皮胡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家那混小子我也是知道的,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尽是二郎的错。而且他也没受什么伤,这不,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不知道又到哪里祸害人去了!” 第92章 自污 尉迟纲连忙扶起杨整,转头对杨忠说道:“国公言重了,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是小辈们调皮胡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家那混小子我也是知道的,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尽是二郎的错。而且他也没受什么伤,这不,一大早就骑马出去了,不知道又到哪里祸害人去了!” 尉迟纲的话让杨整始料未及,他自己的拳头有多重心里还是有数的,他敢保证,尉迟运此时肯定就在家中休养,不可能会出去,更不可能是骑马出去。可他对自己的拳头越了解,就对父亲越钦佩。尉迟纲现在的反应,不就跟父亲昨夜说的一模一样吗? 虽然早就猜到了尉迟纲会这样说,但杨忠还是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指着杨整说道:“难不成是这臭小子诓我?他跟我说跟个老道士学了什么了不得的武艺,一拳下去有开山裂石之力。还说运公子受了他一拳,肯定骨裂筋折,个把月下不了床。老夫被这小子吓坏了,这才大清早就来请罪。” 尉迟纲笑道:“让国公担心了。毕竟是年轻人,手下是轻是重哪能分得那么清楚。犬子昨夜回来倒是叫着腿痛,不过今早就活蹦乱跳的了,国公放心。” 杨忠闻言一副尴尬的样子,随后似乎是为了找回面子,猛踢了杨整一脚,喝骂道:“逆子!你老实交代,有没有诓骗为父!”说着又作恍然大悟状,说道:“老夫知道了,你是怕老夫把那个牛鼻子老道赶出府,才说自己和他学到了一身大本事的是?” 杨整辩解道:“父亲,孩儿真的和师父学到了本事,孩儿现在力气大得很。没准是尉迟大哥练了什么金刚不坏的神功,孩儿才没打伤他呢?” 杨整的狡辩让杨忠愈加生气,抬脚不停地往杨整身上踢,边踢还边骂:“老子让你胡说八道!踢死你个逆子!踢死你个逆子!” 尉迟纲当然不能让这两父子这么闹下去,而且杨忠虽然不停地踢着儿子,可一脚比一脚踢得软,连杨整的衣服都没沾到,演戏痕迹之重,就差戴上个伶人面具了。所以尉迟纲只得拦下杨忠,说道:“国公爷,息怒,不要再踢了!”心里却补上了一句:“再踢就把你儿子衣服弄脏了!” 杨忠自然就坡下驴,放过了杨整。随后两位朝廷重臣又寒暄了一番,尤其是在如何教育儿子这方面做了深刻交流,杨忠才要告辞而去。当然离开之前尉迟纲免不了一阵挽留,说喝顿酒了再走云云。杨忠则以家中还有要事为由推辞,并约定了改日一定把这顿酒补上,这才成功离开。 出了尉迟家的大门,登上马车之后,杨整就一直双手捂脸,还不停的抖动双肩。直到马车走出了四五十丈,杨忠才踢了他一脚,说道:“臭小子!已经走远了,人家听不到了,想笑就笑,免得憋死你!” 杨忠话音刚落,车内就响起了杨整肆无忌惮的笑声,久久不绝。刚开始还只是杨整一个人笑,一会儿后杨忠也跟着笑起来,而且笑得比杨整更大声。这可把外面的车夫给搞懵了,暗想今天不是来赔罪了吗?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呢?难不成这两父子没求得人家的原谅,反而被人骂傻了? 笑完之后,杨忠颇感自得,说道:“现在相信为父的话了,为父说尉迟纲不会追究,他就不会追究!“ 杨整恭维道:“是是是!父亲料事如神,儿子佩服不已!” 杨忠说道:“别拍马屁了!为父问你,尉迟纲为何不会追究,你想明白了没有?要是没想明白,为父就白带你来了。” 杨整回道:“刚开始确实想不明白,我那一拳绝对打折了尉迟运的腿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平白无故被人打断了腿,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伤我的人。即便对方再位高权重,那也得讨要个说法。这样想来,那尉迟纲的做法就太反常了。可当他说出尉迟运没怎么受伤,还能骑马外出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哦?”杨忠闻言露出饶有兴致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想明白的?” 杨整回道:“其实很简单,因为尉迟运现在不能受伤。即便是真伤了,尉迟家也得隐瞒,因为尉迟运一旦受伤,那他就与右小宫伯一直无缘了。天王不可能让一个带伤的人来担任右小宫伯。” 杨忠笑道:“就是这个理。看来尉迟一家还是心存幻想啊!可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随后又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杨整,问道:“你现在还要顾忌自己的名声吗?” “算了。”杨整无奈道:“这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父亲肯定让人把昨晚的事情都传扬出去了?而且和春楼昨晚那么多人,尉迟纲可堵不住那么多张嘴。再加上父亲有意宣扬,我这狭妓斗殴的坏名声,怕是要传遍长安城了。” “这算得什么坏名声。”杨忠淡然道:“作为国公之子,有武艺、有韬略、有气量,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都无足轻重。要是没点坏毛病,反而让人不安心啊!” 父亲的话让杨整陷入了深思。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如今他们都是处在金字塔塔尖上的人,在万众瞩目之下,任何习惯、性格上的优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无论是君王、还是同僚,都不会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完美的人。完美的人无懈可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很多时候,自污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昨晚审讯那些人,可审出什么名堂来?”不等杨整的多想,杨忠又问道。 杨整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回道:“正要跟父亲说呢!与您所料丝毫不差,燕国公、梁国公、赵国公府上都有人监视。不过昨夜那人说要把他在蓝田郡的家人带到长安,他才会说出具体情况,否则他怕宇文护的人报复。所以,我想安排人去一趟蓝田。” 杨忠闻言点点头,说道:“你自己安排就好,刘赢他们以后就常在你身边听命了!不过,为了少些麻烦,也为了把戏做足,年前你就不要出门了,反正也没几天了,好好陪陪你母亲。” 第93章 贺兰宽定计 虽然尉迟纲极力掩盖尉迟运受伤的事实,但是他与杨整在青楼争风吃醋,并在冲突中被杨整打败的事情还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并在过年的前一天,传到了王宫之中。 临近年关,长安城的各处官署都没了往日的热闹,官员与吏属们都回家操持过年的事去了,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擅离职守的责任。与官署不一样是,王宫此时却比往常更加热闹。 王宫的阉侍和宫女都是没有家的,所以,他们都是以王宫为家。不管是各宫的管事太监和女官,还是最低等的洒扫宫人,都尽心的装点着宫内的每一处地方,让平时清冷的王宫,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受宫人们的情绪影响,平时战战兢兢、郁郁寡欢的天王陛下,今日也有难得的好心情,一大早就让人在御花园立起了箭靶,学起了射箭,还让左小宫伯贺兰宽教授射箭的要领与技巧。 在贺兰宽的建议下,宇文毓选了一把半石重的弓。这种弓一般人都拉得开,却也有很好的射力,正适合初学者。但是宇文毓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虽然只是半石重,在射了五箭之后,也只觉得肩酸臂重,再难拉开了。 “哈哈,看来朕可比贺兰小将军差远了,才射了五箭,就拉不开弓了,而且还箭箭脱靶,真是羞死人啊。还是歇息一下再练!”宇文毓扔下了手中的弓箭,自嘲地笑道。 旁边的贺兰宽捡起了地上的弓箭,挂在了一旁的兵器架上,然后才回头对宇文毓道:“陛下过谦了。您也才二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再练几回,别说这半石弓,就是二石弓,也能拉得开!” 宇文毓意兴阑珊地说道:“你就别奉承朕了,朕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随后又问道:“朕听说军中最重的弓是三石弓,不知道贺兰小将军能拉动几石弓?” “臣能拉动三石弓。”贺兰宽傲然道。 宇文毓笑道:“小将军真厉害,怪不得大冢宰让你做朕的左小宫伯。有你这样的人守护在朕身边,朕可以高枕无忧了。你是朕的大功臣啊!” 贺兰宽躬身道:“臣是军人,又是勋贵之家出来的,满门荣耀均出于君上,自然要勤练武艺,报效皇家。护卫陛下更是臣的职责,臣不敢居功!” 宇文毓叹道:“要是每个勋贵子弟都像你这样勤奋好学、恪尽职守就好了,那朕也不用担心守不住太祖传下来的江山了。可不思进取的大有人在啊!朕听说,那个尉迟运,就是蜀国公的侄子,你推荐给朕做右小宫伯的那一位,竟然在青楼与隋国公的公子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更让朕气愤的是,尉迟运竟然还打输了。朕早已放出话去,年后就要下旨让他入宫做朕的右小宫伯,他这不是打朕的脸吗?” 贺兰宽赶紧道:“陛下息怒!据臣所知,尉迟运并没有受伤,应该是不屑于与杨整争斗,才让了他一手,被他打了一拳!而当时情况混乱,七嘴八舌的,有人乱嚼舌根,就传成了尉迟运被杨整所伤。这都是以讹传讹,所以传言不可尽信!” 宇文毓摆手道:“你也不用替他解释了。朕知道,你与他是表亲,自然要为他说话。可朕与你们也都是表亲啊!你们都是太祖皇帝的外甥,是朕的亲表兄,可要多为朕着想啊?朕听说,那杨整今年才十六岁,便打败了朕寄予厚望的右小宫伯,这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不等贺兰宽回话,宇文毓又说道:“不行!这件事朕不能就这样算了。那杨整打伤了朕的兄弟,折了朕的面子,朕不能就这样轻易的饶了他!”说完怒视着贺兰宽道:“你是朕的左小宫伯,武艺高强,杨整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可愿意替朕教训教训他!” 贺兰宽自然愿意教训杨整,可他虽然自信杨整不是他对手,但杨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出手整治的。万一惹出什么事情来,他可扛不住隋国公的怒火。 “杨整是隋国公的公子,臣不好出手!” 贺兰宽只得强忍住冲动,惋惜道。 “那也不能任由他无法无天,你不能出手,就没有别人能出手吗?”宇文毓气愤道。 贺兰宽回道:“这不是臣一个人的问题,杨整有隋国公庇护,换了别人也不好直接动手。” 宇文毓像是忍不住心中的怒气,站起身走到兵器架旁,取了弓箭,将箭搭上弓弦,也不看箭靶,便将箭射了出去。 和之前的五箭不一样的是,这箭竟然射在了箭靶上,虽然离靶心还差了老远,可总算是上靶了。可宇文毓依旧怒气难平,又将箭掷于地上,说道:“杨整都能将尉迟运打一顿,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难不成朕的表兄弟就比他隋国公的公子矮了一截不成?” 贺兰宽这下也不去收拾弓箭了,赶紧回道:“要是找个动手的由头也不难。可是臣听说杨整和尉迟运起了冲突之后,隋国公第二天就带他去了尉迟府,说是负荆请罪去了。不过尉迟大将军并没有追究,但是回去之后杨整还是被隋国公禁足了。他一直呆在府中,臣也难想办法。” 宇文毓说道:“朕是天王,朕下旨让他出来,他就不得不出来!你只管想个办法对付他就是!而且还是要让隋国公无话可说的办法!” 贺兰宽埋头思索了一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说道:“臣有一计,可让杨整乖乖出府,而且能让人光明正大的向他出手!而且,是当着隋国公的面出手!事后隋国公还不能追究!” “哦?”宇文毓奇道:“真有这样的妙计?快快道来!” 贺兰宽回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按礼制,除夕夜陛下是要在宫中宴请正三品以上重臣及家眷的。往年隋国公并未携子入宫赴宴,可今年不同,杨整与独孤家有了婚约,与陛下您就是连桥之亲。陛下可下道旨意到隋国公府,就说您和王后都想与未来妹夫共度除夕,让隋国公待杨整一起入宫!” 宇文毓问道:“入宫?在宫中可如何施为?” 贺兰宽道:“每年除夕宴请,宫中都会安排各种表演。除歌舞以外,也有些角抵、武艺一些比拼。只要不动刀剑,臣子们只当是助助兴,也很乐意上场比斗一番!如果陛下再加些彩头,就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了!” 第94章 劲敌 宇文毓早知贺兰宽会有此一说,可谓是正中下怀,可他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彩头利诱杨整上场,然后在场上光明正大地教训他?” 贺兰宽回道:“陛下英明,臣正是作此打算?” 宇文毓沉吟一番后又说道:“计是好计,可什么彩头才能打动杨整呢?一般的可打动不了隋国公府的人!”随后又自嘲道:“太贵重的东西朕又拿不出来啊,呵呵!” 这种问题贺兰宽自然不好替宇文毓做主,只能闭口不言。宇文毓似乎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便说道:“这是后话了,先不着急。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合适上场的人,贺兰小将军可有人选?” 贺兰宽傲然道:“若非臣是左小宫伯,不便上场,臣便要亲自上场,替陛下好好教训一下杨整这个狂妄之徒!臣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战而胜之!” 宇文毓笑道:“你的本事朕自然是知道的,可你既然不方便上场,可要给朕举荐一个合适的人,毕竟计策是你想的,可要负责到底啊!” 贺兰宽说道:“陛下放心。臣既然敢向陛下献出这计策,自然早有人选。臣的四弟荷兰师,自幼喜爱武艺,十余年来,苦练不止。家父知道他天赋奇佳,更是延请了诸多名师指导于他。如今他的武艺习各家之所长,早已登峰!” “哦?”宇文毓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他比你如何?” 贺兰宽难得谦虚起来,说道:“臣虽然自认为武艺还算不错,但是在四弟手下也坚持不了三十招,甚至连家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宇文毓抚掌道:“好,既然如此,朕就高枕无忧了!你放心,如果令弟能替朕出这口气,朕就将右小宫伯的职位转授于他!料想他尉迟运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谁让他自己不争气的。到时候你们两兄弟共同担任左右小宫伯,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要是宇文毓让别人顶了尉迟运这右小宫伯的职位,贺兰宽自然是不愿意的,说不准还会禀报到宇文护那里,让宇文护出面来请宇文毓收回成命。但如果是他的弟弟荷兰师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表弟没有亲弟弟亲啊。所以他听了宇文毓此言,像是害怕宇文毓反悔一样,赶紧躬身道:“臣替四弟谢过陛下大恩!” 宇文毓把贺兰宽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所以顺势说道:“既然如此,干脆就以右小宫伯的职位作为彩头。令弟胜出之后,便理所当然的担任此职,就更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贺兰宽知道宇文毓口中的别人指的就是尉迟运,看来他这位表兄弟是真的惹怒了天王陛下,要不然也不会时不时的就抱怨一下。 下午未时末,旨意就下到了隋国公府,让隋国公明日大年夜带上公子杨整共同入宫赴宴。送走了传旨的舍人之后,父子二人便到书房商议去了。 书房内暖炉刚刚点上,热气还未升起,所以显得异常清冷。杨整将暖炉提到书案后,挨着杨忠的座椅放着,这才走到自己座椅上坐下。 杨忠将手掌张开,在暖炉上烤了一下,随后又用力搓了搓手,才说道:“看来陛下那里一切顺利,贺兰宽已经入彀,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杨整将自己的皮袄用力裹紧,双臂扣在胸前,说道:“不知陛下是如何说服贺兰宽的,毕竟这右小宫伯一职本已是尉迟运的囊中之物,现在又被当成比武的彩头,贺兰宽应该想办法拒绝才是。不然尉迟运那里他可不好说话,更不好向宇文护交代。” 杨忠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纷争,就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联盟。想来陛下是许诺给贺兰宽更大的利益?” 杨整不解道:“贺兰宽有如今的地位,一切都来源于宇文护的扶持,他应该于宇文护马首是瞻才对。陛下大权旁落,能给他的,肯定没有宇文护给的多啊!” 杨忠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陛下。在太祖的众多子嗣之中,属当今陛下最为聪慧,贺兰宽虽然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但比起陛下,还是差得远了!” 杨整问道:“父亲是否与陛下早有定计?就不要瞒着孩儿了,还是赶紧说出来,不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得安生!” 见杨整这着急模样,杨忠反而更加镇定了。也不着急答话,而是起身将暖炉提起,走到杨整身前放下,又回到书案后重新坐下,才说道:“为父与陛下之间有重重宫墙相隔,陛下身边更有暗探林立,为父哪里有机会与陛下定计?虽然有你未来岳母暗通消息,但毕竟传于多口,简单点的消息还好说,如此复杂慎密的计策,就不要奢望了。” “那父亲为何如此胸有成竹?”杨整问道。 杨忠回道:“早几日,为父打探了贺兰祥几个儿子的详细情况,并托你岳母将消息送到了宫中。为父相信,以陛下的聪慧,肯定猜到了为父此举的用意,也一定能善加利用,并顺势将贺兰宽套入彀中!” 杨整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也猜到了一些,问道:“父亲是说,陛下会以贺兰祥的兄弟为饵,引贺兰宽中计?” 杨忠点点头,说道:“贺兰祥的四子叫贺兰师,这个贺兰师从小便是个武痴,自幼便跟随名家习武。虽然才十几岁,但据说有千斤力,能开四石弓,拳脚兵器无一不通,在军中都少逢敌手。你说陛下要是将右小宫伯的位置授予他,贺兰宽会不会反对呢?” 杨整笑道:“那自然不会,毕竟是亲兄弟。不然他回家了可得让他爹揍他屁股!” “呵呵”杨忠也笑出声来,说道:“如果陛下硬要将原本属于尉迟运的位置转授给贺兰师,那自然是说不过去的。所以陛下正好借着你与尉迟运的冲突,安排一场较艺,让一些适龄的勋贵子弟上场比拼,最后的胜者自然就顺理成章的担任右小宫伯。这样一来也好堵住尉迟运的嘴。贺兰宽自认为没人是他四弟的对手,当然不会反对了!” 杨整问道:“贺兰宽对贺兰师的武艺如此自信吗?他就不怕贺兰师马失前蹄?” 杨忠肃然道:“这贺兰师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听说贺兰祥对他异常宠爱,请了陟岵寺的禅功房首座明藏和尚教授他禅宗武艺。传闻明藏和尚不仅是佛学大家,禅宗心法也是练至顶峰,武艺深不可测。贺兰师受他调教已经两年有余,两年之内,武艺大涨,正是你的劲敌!” 第95章 团圆饭 午后,独孤府就送来了宫中的消息。杨整得到消息之后,也不得不感叹父亲的睿智,宫中发生的事情,都与父亲所料一般,丝毫不差。天王陛下还特意提到了贺兰师,因为贺兰宽对他这个四弟很有信心,所以天王担心杨整会在他手下吃亏。天王还表示,如果到时候事不可为,杨整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对于父亲和天王的担心,其实杨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对自己的武艺更有信心。尤其是经历白族人的蛇神三关之后,他感觉自己练功似乎有一日千里的功效,比之前练功的效果好了太多太多。 杨整刚开始还有些担心,生怕自己练功太快,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不过他身边有莫无桑这种大宗师替他保驾护航,这种担心倒是多余了。 莫无桑告诉他,这都是净脉洗髓的功效,使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尤其是经脉,宽阔坚韧,调息顺畅。一般人运息一周天要两三个时辰,而他只要一两刻时,练功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所以,杨整如今已经练到了“上星涌泉诀”第三层的石门穴,已经能做到聚气于丹田而后勃发于全身各穴。不仅气息经久不绝,有周而复始之内力,伏像刀法也修炼到了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 …… 大年三十这天,杨整起得很早。还不到卯时,就在小厮儿泉贵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来到了膳厅。 因为晚上要去宫中赴宴,所以隋国公府每年的团圆饭都是在早上吃的。而吃团圆饭还有一个规矩,便是不能在有太阳的时候吃。因为古人都觉得,太阳照射大地的时候,便是该劳作的时候,不能享乐吃饭,即便是过年也不行。所以如果早上吃团圆饭,只能在日出之前吃完。 杨整本以为自己到得够早了,可到了膳厅才知道,不仅父母亲都到了,连弟弟妹妹也已经到了,自己反而是最后一个到的。 杨整的妹妹才五岁,乳名叫柳琴婢,平时最得杨忠夫妻宠爱,所以哥哥们在父母面前都规规矩矩的,只有她向来无所忌讳。见杨整来的迟了,便走到他跟前,奶声奶气的说道:“二哥不乖,睡懒觉了。娘亲说了,睡懒觉是要打屁股的。不过娘亲又说了,今天过年,不用打屁股。二哥运气真好!” 杨整对这个妹妹也甚是喜爱,连忙抱起她,在她胖乎乎的脸上蹭了蹭,逗她道:“二哥可没睡懒觉,二哥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只是二哥来的时候你还没有来,然后二哥又出去了,你才没见到二哥!” 柳琴婢听到杨整这样说,连忙扭动着身体,让杨整放她下来,然后跑到杨忠面前,就让杨忠身上爬。杨忠顺势将她抱起,放在了腿上。 柳琴婢成功的坐到了父亲身上,两手捧着父亲的大脸,一手捏着一个耳垂,才说道:“爹爹!爹爹!二哥说谎了,柳琴婢半个时辰就和娘亲到膳厅了,二哥根本就没来。娘亲今天要过年,不能打二哥的屁股,爹爹可以打吗?” 杨忠笑道:“爹爹今天也要过年啊,也不能打!” 柳琴婢听到这话,捏着父亲耳垂的小胖手往两边拉了拉,撒娇道:“父亲明天再过年嘛,今天先打二哥屁股,柳琴婢想看二哥打屁股!” 柳琴婢这充满稚气的话让一家人都大笑起来,只有柳琴婢不明所以,以为大家嘲笑她,眼睛里瞬间就积满了泪水。 杨吕氏见小闺女受了委屈,赶忙从丈夫身上将她抱过来,替她擦干了泪水,哄她道:“柳琴婢不哭了啊!今天柳琴婢也过年呢,所以柳琴婢最大,说打二哥屁股就打二哥屁股!”然后又对杨整道:“整儿你过来,娘要打你屁股!” 杨整也是哭笑不得,知道母亲是在哄妹妹,自然不能违逆她的意思,只能连忙走到母亲旁边,还配合的转过身去。杨吕氏装模做样的在杨整屁股上拍了几下,杨整也假装痛的叫了几声。柳琴婢这才转嗔为喜,咯咯笑了起来。 这时下人们已经把酒菜都上齐了,不过还不能开食,要先祭祖。此时的礼制不像明清时期那般严苛,女子也是能进祠堂祭祖的,而且仪式也很简单。 隋国公的祠堂就设在膳厅隔壁,杨忠带着家人们到了祠堂,亲自将祭祀的酒菜摆在了案桌上,又领着众人磕了头,上了香,便祭祖完成了。 回到膳厅,柳琴婢挤在父母中间站着以外,其他人都依次坐下。杨忠也是难得和蔼起来,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蒙祖宗庇佑,我杨家人事两旺,大胜从前。今日过年,大家都尽情饮乐,先满饮一杯。” 喝了第一杯酒后,大家也真的放肆起来,父母兄弟之间都尽情逗乐,全没有平时的拘束。 杨整的三弟叫杨瓒,才八岁。四弟叫杨嵩,是父亲妾室所生,只比杨瓒小两个月,也八岁了。两个小兄弟都知道二哥才从吐谷浑回来,平时也没有时间和杨整一起聊天,今天过年,机会难得,自然要让二哥好好讲讲异国他乡的故事。 杨整当然不能将一些惊险的事都讲给弟弟们听,只能将一路的奇闻怪事都当故事讲出来,当然免不得添油加醋一番。杨整的故事讲的津津有味,两个小弟弟都沉迷其中,要不是母亲提醒,怕是要连饭都忘记吃了。 杨整讲了好几个故事之后,终于是黔驴技穷了。可是弟弟们都不肯依,还要他继续讲,好在此时杨忠替他解了围。杨忠问他道:“你这两个弟弟都不小了,平时还只知道伏地玩泥,你这个做兄长的,可想过怎么教导他们?” 杨整心想,这才是小学二年级的年纪,急什么?所以回道:“弟弟们都还小,玩乐才是正常,不急着教导?” 杨忠说道:“也不小了,跨过年关就九岁了,再过一两年都能上战场了!为父准备请几个先生,开始教授他们儒学。再在军中找几个武艺好的,教导武艺,你觉得如何?” 杨整笑道:“请什么先生,平时就让他们跟着孩儿,我请师父教导他们。师父是道学大家,武学宗师,不比那些腐儒兵痞强多了。还有我和师弟在旁帮衬,保证替您教出两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杨忠闻言大喜,笑道:“要是能请动莫先生教导他们,自然是最好的!” 杨整见父亲这开心模样,诧异道:“父亲不是早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师父身上?” 杨忠抚须道:“哪有哪有!”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着,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第96章 佛道之争 今日过年,除了主家以外,其他人自然也是要团圆饭的。有奴契在身的奴仆就在府中各自安排,像刘赢、周俊这种有自由之身的门客、护卫,都各自回家了。 最特殊的就是莫无桑、王怀和小六这三人了。本来按杨忠的意思,莫无桑是杨整的恩师,王怀和小六也算是杨整的兄弟,都不是外人,自然是要一起吃团圆饭的。可是莫无桑说方外之人,不讲究这些,便婉拒了。 杨整知道师父不喜拘束,还是人少些自在,便让厨房在师父的院子里单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让三人一起吃饭。杨整与家人吃过饭之后,便也来到这里,过年这天总不能冷落了师父不是。 杨整进门时王怀、小六二人正在划拳拼酒,玩得不亦乐乎,连杨整进门都不知道。而莫无桑还是那一副淡泊样子,坐在上首自饮自酌。 杨整笑吟吟地走到莫无桑旁边坐下,先将莫无桑杯中倒满酒,又给自己斟上,举杯恭敬道:“师父大年安康!徒弟敬您一杯酒,感谢您一年来的教导守护之恩!” 莫无桑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拿起酒杯,与杨整的酒杯轻磕一下,随后仰头饮尽。或许是动作太快,杨整又将酒倒得太满,倒有不少酒水洒出来,沾在了胡须上。不过他却浑然不觉,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王怀、小六二人才发现杨整也过来了,王怀顿时乐得跳起来,喊道:“师兄你可来了,小六实在太笨了,划拳十回九输,一点意思都没有。最气人的是这小子酒量太好了,怎么喝都不醉,赢他也没意思。师父又太无趣了,大过年的还拉着脸,跟谁欠他八百文钱似的,更没意思!你来了就好了,赶紧陪我划拳!” 杨整一看王怀这样,就知道他喝多了,不然也不敢当着师父的面编排他。再看莫无桑,果然脸色明显黑了几度。 小六见杨整过来也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道:“划拳不好玩,酒好喝。不划拳了,喝酒喝酒!”说完便挣脱了王怀挽着他脖子的手,起身坐到杨整旁边,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王怀好不容易等来了杨整,自然不能让小六抢了先,于是也走了过来,就要在杨整另一边坐下。 可杨整的另一边可是坐着莫无桑啊,小六像是没看到老头子一样,走过来一屁股就往莫无桑身边坐上去。 莫无桑岂会让徒弟这么放肆,在王怀快要坐下之时,他便抬脚往王怀膝弯处踢了一脚。王怀双腿马上瘫软下去,上身也扑到了杨整身上。 王怀已经喝得反应迟钝了,只以为是自己站立不稳,也没多想。杨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苦笑一声,连忙将王怀扶起,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又让小六往旁边让个位置,他自己则坐在了小六的座位上。 三人坐定之后,又喝了一二十杯酒,直喝到王怀摔倒在桌子下面才作罢。莫无桑自始至终都只旁观,既不阻止,更不参与,只像看戏一样看着三个年轻人,简直把他们当成了下酒的表演。 等小六把王怀带回房休息之后,莫无桑才开口问杨整道:“今晚还要与人比武,可有把握?” 杨整回道:“承蒙师父悉心教导,徒弟还是有些把握的!” 莫无桑道:“我看你肯定是成竹在胸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尽兴饮酒!” 杨整听出莫无桑言语中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太过骄傲,便赶紧道:“师父放心,徒弟并没有骄狂之心。只是见师弟高兴,才和他多喝了一些。” 莫无桑不置可否,淡淡道:“前几日你父亲问我,可知道陟岵寺的明藏和尚。我问他为何有此一问,他说明藏和尚有个徒弟,叫做贺兰师的,将是你比武的对手,他是想问我你能不能打赢这个明藏和尚的高徒。” 杨整好奇道:“师父是如何回答的!” 莫无桑道:“明藏和尚是当世少有的高僧,为师当然是知道的。不过他那个徒弟我却不认识,所以也回答不了你父亲。不过,明藏和尚佛学精深,所学的是禅宗的无上心法,他的徒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所以为师好奇之下,就去贺兰家打探了一番。” 杨整诧异道:“师父认得贺兰家的人吗?怎好去打探的?” 莫无桑瞥了杨整一眼,不屑地说道:“为师百无禁忌,哪里去不得?就是你这大周的王宫,为师也进去喝过酒。” 杨整面上讪讪道:“是是是!师父身形如电、来去如风,哪里都去的!”却暗自腹诽道:“把跳墙偷门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这老头脸皮真厚!” 莫无桑并不在意杨整的马屁,只是说道:“为师看了那贺兰师练功。他身量高大而敏捷,上如钟而下如磐,一看就是练过多年的硬派功夫。而且为师观他气劲磅礴,筋脉粗广,想来是随明藏和尚练了多年的禅宗高深心法,内劲也定然在你之上。所以,你想胜他,绝非易事。” 杨整听了师父这话,才知道自己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他原本以为,自己连黑山死骑的萧元罡这种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都能应付得来,这长安城中的勋贵子弟整日逗鹰架犬、游手好闲的,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可莫无桑的话就像在他脸上泼了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看到杨整也不言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莫无桑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是晚上才比试,便还有一天的时间,为师自然有办法让你胜他!” 杨整闻言大喜,赶紧道:“就知道师父会有办法的!哈哈,请师父赶紧教我,徒儿感激不尽!” 莫无桑很满意杨整的表现,先是惬意地饮了一口酒,才道:“为师用不着你感激,为师只是不想让我道家弟子输给那秃驴的徒弟,免得天下人以为我道家功法还不如那帮外来的和尚经呢!” 杨整知道佛道之争自古有之,但莫无桑这种洒脱的人却不会在意这些。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自己,自然是看在师徒情份上。不过他也不会蠢道去说明,而是肃然道:“师父放心,徒弟一定不会辜负师父期望,定要将那秃驴的徒弟斩于马下,光耀我道家门楣!” 第97章 赴宴 莫无桑不理杨整的豪言壮语,只是淡淡问道:“你的心法练得怎么样了?” 杨整的“上星涌泉诀”心法练得很快,正是他得意之处,当下快意道:“谢师父教导,已经快突破至第四层增翼层了!” 不料莫无桑却摇头道:“还是慢了些,按你如今的体质,应该要练到增翼层的箕门穴才对。” 杨整有些不高兴了,辩解道:“师父容禀,徒弟不曾有一日荒废心法练习。而且最近练习心法的速度,已比刚开始快了很多了!” 莫无桑道:“你可知道,你师弟也练至第三层利势层的气海穴了,与你仅有一步之遥,而他还没有像你这样完成全身的净脉洗髓。如此,你还觉得快吗?” 杨整今天真是受够了打击,悻悻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我确实太过自满了,以后一定更加努力些!” 莫无桑又问道:“伏象刀法练得怎么样了,可能使出伏象式了?” 杨整这回不敢骄傲了,虚心道:“伏象式勉强能使得出来,但还不熟练。” 没想到莫无桑倒是点点头,说道:“那还不错,能使出伏虎式就够用了。” 杨整道:“伏虎式倒是能随心所欲的使出来。只是每次使伏象的时候,总觉得使得不顺畅,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还请师父教我!” 莫无桑道:“那是因为你心法还练得不够,若是心法练到增翼层,自然而然就能使出伏象式了。” 杨整心道原来如此,于是赶紧问道:“师父可有什么办法教我,让我的心法能练得更快些,师父放心,徒弟不怕吃苦。” 莫无桑说道:“你随我来。”便起身往卧房走去了,却不是他自己的卧房,而是王怀的房间。 …… 酉时初,天还亮着,杨忠便带着夫人与二子杨整去宫内赴宴了。虽然宴会要戌时才开始,但总要提前些到,不能让天王等着臣子不是。 宫中的宴会是在两仪殿举行的,两仪殿位于王宫中轴线上,位于两仪门后,故有此名。 隋国公府的马车从朱雀门进皇城,自然受到了守门官的一阵检查。不过此门只是验证身份,倒没有过多盘查。进朱雀门后,走过长长的承天门街,便到了承天门。 承天门是宫城第一门,到此之后便要下车受检了,马车是不能进宫的,更不能穿戴盔甲、携带武器进宫。所以到了此门之后,杨忠便让杨整卸载佩刀,留下马夫看着马车,带着夫人儿子进宫去了。 进承天门之后,还要过嘉德门、太极门,经左延明门绕过太极殿,再经朱明门、两仪门,才到两仪殿。每过一道门便要受一道盘查,盘查不可谓不严密。 过了两仪门后,杨整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我上次入宫怎么没过这么多道门,更没有受到如此严密的盘查?” 杨忠回道:“上次你是经安礼门,直入后宫,不算是走正门。而且当时只有你一人入宫,当然不会盘查什么。而今日有数十个大臣入宫,加上家眷更有一 百多人,人多眼杂,自然要查得严些!” 到了两仪殿门前,杨吕氏便跟着宫人接着往后宫走去。因为内眷是由王后宴请,设宴于后宫的含仁殿。 杨忠带着杨整入了两仪殿,进殿便看见殿内设了诸多案几,每张案几旁都放置着一个支踵。殿内已经有很多大臣都到了,都按座次坐在案几旁,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杨整认识的人不多,只有燕国公于谨、郑国公达奚武、郧国公韦孝宽、魏国公李辉、武阳郡公豆卢宁等少数几人。 父子二人进殿之后,杨忠也不着急就坐,而是带着儿子分别见过各位长辈。见过几个熟人之后,杨忠带着杨整来到一个靠上的案几前,对着一个瘦削老者拱手道:“尚乐兄,身体安康否?“随后拉过杨整,说道:“二郎快见过大司徒!” 杨整心想:“大司徒?那岂不是当今的梁国公、侯莫陈琼的兄长,战功赫赫的侯莫陈祟吗?”于是赶紧上前拜见,口称:“晚辈见过世伯!”心里却在打鼓,因为他不知道侯莫陈琼到底有没有查清他的底细,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将他们之前的恩怨告与侯莫陈祟知道。 好在杨整还年轻,虽然有一丝慌乱,但大家都没有在意。就在杨整还在思绪乱飞的时候,杨忠又带他见了一个更能让他震惊的人。这人便是陇西郡公李昞 这李昞本身没什么大本事,但他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儿子,更有个了不得的孙子。因为他是已故唐国公李虎的儿子、数十年后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父亲、千古一帝李世民的祖父! 不过此时李昞还只是个郡公,还要等几年才会继承唐国公的爵位,所以在众多勋贵中并不起眼。杨忠也只是简单了做了介绍,让杨整行礼之后,便带着他走开了。 离开时杨整还是忍不住回头,好好打量了李昞一番。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会是大名鼎鼎的李世民的祖父。 其实杨整不知道的是,他与这李昞还有另一层关系。因为李昞也娶了独孤信的女儿,正是独孤信的第四女,后来的元贞皇后。所以,杨整与李昞,与和天王宇文毓一样,都是连桥之亲。 杨忠与各位同僚都打过招呼之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此时开国国公已经所剩不多了,所以杨忠的国公爵位很是显赫,座次很靠前,仅在燕国公于谨下首。 而杨整也在侍人的指引下,在离殿门不远的一个位置坐下,说位居最末也差不多。没办法,这满堂勋贵,他这样的晚辈能有个位置就不错了。 快到戌时时,大冢宰宇文护终于到了。与他一起进殿的还有他的左膀右臂,贺兰祥与尉迟纲。 宇文护于殿中走过,众位大臣纷纷起身与宇文护见礼。而他只是左右各一拱手,便接着往前走去。直走到丹陛下的第一个案几旁才停下来,款款入座。 贺兰祥与尉迟纲两人将宇文护送入座之后,才转身往殿下边走去。那是郡公们的座次所在,以他们的地位,自然不能坐在国公们旁边。 杨整见贺兰祥后边始终跟着一个魁梧挺拔的年轻人,暗想这应该就是贺兰师了。于是从贺兰师进殿开始,杨整便一直打量着他,直到他在自己下首坐下,他才收回了目光。 第98章 恐怖的贺兰师 宇文护到了没多久,殿后便有侍官尖声喊道:“天王驾到,众臣恭迎!” 众位大臣立即起身整理服饰,清理面容,随后向丹陛躬身,口称:“恭迎陛下!” 天王宇文毓头戴乌纱冠帽,身穿玄黑冕服,在侍官的搀扶下,从侧陛款款走到御座旁,撩襟坐下。侍官见天王坐定,才高声道:“众臣免礼,入座!” 待大臣们坐下之后,另有侍官从殿门躬身走进,在离丹陛还有五六步距离时停下,躬身道:“启奏陛下!膳房酒菜备齐,请陛下示下,是否开始传菜。” 侍立在宇文毓身旁的侍官瞧向宇文毓,宇文毓朝他微微点头,这侍官便高声喊道:“陛下有旨,传菜!” 殿中请旨侍官领旨退下,随后便有两个小宦童抬了一个稍高的案桌在宇文毓的御座前放下,为天王放置菜品备用。 没过多久,便有数十个宫女走进殿来。这些宫女两人一组,一人端菜盘,一人布菜。宫女们从最上首的宇文护开始,严格按照座次布菜,每人都配合默契,举止有度。而宇文毓的案桌上,更有专人布菜。 足足过了一刻钟,布菜才算完毕。然后御座旁的侍人又开口喊道:“陛下有旨,开宴!”众臣又起身向天王行礼,齐称:“谢陛下恩赐!”才能坐下开始饮食。 众位大臣饮食一阵,忽听问陛下问道:“今夜除夕佳节,宫中宴请群臣,可有安排歌舞,以助诸位功臣饮酒之兴?” 一直在丹陛侧边等候的贺兰宽,闻言走到殿中,向天王拱手道:“回陛下,侍卫军排有一阵军舞,可为诸位大人助兴!” 宇文毓喜道:“大善!快传!” 贺兰宽领命而去,随后便有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众位大臣抬头望去,便看见贺兰宽领着一队侍卫军,稳步走进殿中。 这队侍卫军行七列三,共二十一人。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头戴金盔,身披银甲,一手持刀,一手秉盾,步伐沉稳、举止合一,端的是气势磅礴。等他们行进到殿中,殿外便有鼓乐声响起,军士们便在贺兰宽的带领下,开始表演军舞。 待军舞完毕,宇文毓大悦,向身旁侍官道:“此军舞铿锵有力、震撼人心,当赏!”又向贺兰宽道:“尤其是左小宫伯,身负守卫宫廷之重责,还能指导部下排练出如此完美的军舞,更是要大赏!” 贺兰宽领着众军士叩谢天王,随后让军士们退出殿外。自己则又走到丹陛一侧,继续履行他左小宫伯的护卫之责。 待军士们退下之后,宇文毓又道:“从朕登基以来,贺兰小将军就护卫在朕的身侧,不曾有一日懈怠,朕深受感动。但朕非铁石心肠,除感动之外,更有心疼。所以,朕准备择一合适将官,授右小宫伯之职,也好为贺兰小将军分担。各位都是我大周的开国勋贵,可有合适人选荐朕?不过朕要事先言明,本朝太祖是马上得来的天下,所以,若有荐者,需当堂比武一番,朕择胜者取之。” 众臣都知道这右小宫伯之位原本是尉迟运的,可他与杨整在妓馆的一番冲突,让他彻底失去了担任此职的资格。所以众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尉迟纲和杨整,想从这两人脸上看出些端倪。可让人失望的是,尉迟纲只微笑饮酒,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而杨整也只是平视正前,面无表情。 天王话毕,立刻便有人出班躬身言道:“启奏陛下,臣愿自荐!”众人抬眼一瞧,原来是燕国公的次子,太祖的女婿,当今天王的姐夫,驸马都尉于翼。于翼之后,又有人出榜自荐,正是贺兰师。 这两人都是容貌俊伟、身量高大。宇文毓自然是大喜,赶紧道:“好好!两位卿家都是年少有为,甘为君事的俊杰。如此,二位可要好好较艺一番,朕拭目以待。” 贺兰师躬身问道:“请问陛下,臣等以何技艺比试?” 不等宇文毓答话,坐在最上首的宇文护便开口了,不过他却并未起身,也未朝向天王,只是看着殿中站立的二人,淡淡说道:“今夜除夕,又在宫殿之中,不宜动用兵器,就以拳脚论胜负!” 宇文毓此举甚是无理,不过众位大臣都习惯了,宇文毓也不以为意,只是说道:“大冢宰所言甚是,你们就比试比试拳脚!” 殿中两人闻言,分东西向面立,而后向对方拱拱手,比试便算是开始了。 于翼跨步蹲下,右手成掌伸向前方,左手握拳置于腰间,看样子是要先防守,引贺兰师来攻。 贺兰师不屑地瞥了于翼一眼,这样普通的防守马步在他眼中实在不值一提。于是他大步欺身上前,随意一掌就往于翼伸出的右手劈去。 于翼赶紧收回右手,左拳伺机而出,往贺兰师右臂上砸去。贺兰师却不躲避,而是向右移了一小步,以自己胸膛迎向自己羽翼的拳头。 于翼见贺兰师如此托大,不由得心中一喜,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他暗想到,只要自己这一拳击实了,贺兰师一定会折断几根肋骨。所以为免贺兰师受伤太重,他还是将拳头往下移了几分,准备击打在贺兰师的腹部,这样也能让他受伤轻一些。 可出乎于翼意料的是,他一拳捶在贺兰师腹间,却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而像是捶在了一块巨石上一般,坚硬非常。而且被正面击中的贺兰师也纹丝不动,要不是拳头上传来的痛感,于翼都要以为自己打偏了。 于翼反应也是极快,一击没有见效,便立刻抽身后退,以免中了贺兰师的后招。不过贺兰师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跳开,并没有出手。而是等于翼跳开之后,向他招招手,挑衅意味十足。 于翼也是年轻气盛的二世祖,平时受惯了旁人的追捧溜须,哪能容人这般鄙视。于是不顾手上疼痛,又向贺兰师攻去。不过他这回没有攻击贺兰师上身,而是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攻向贺兰师的下盘。 于翼原以为贺兰师会躲开,却见他站在当场,不动分毫。而于翼却明显感觉到,贺兰师的身子明显向下沉了一丝。 “沉身坠!”不仅于翼发现了贺兰师的身体下沉,杨整也发现了。因为这正是莫无桑曾经教过他的一种稳固下盘的功法,是以全身强大的劲力,将自身沉下,能瞬间使出重于自身体重十倍的下坠之力,以此来稳固下盘。 而且内力越是浑厚,便能使出更加沉重的力气。而杨整观此刻的贺兰师,连脚下坚硬的石板都被他踩出了印记,可见功力之深厚。这恐怖的内力,连杨整也是自叹不如。 第99章 势均力敌 于翼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尤其是刚刚在贺兰师身上吃了个小亏,让他此时更觉得不安。不过他已经来不及收招了,只能硬着头皮往贺兰师小腿踢去。 两腿相碰,顿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开,随后便是于翼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宫殿。众人只见眼前却是大出所料的一幕:被攻击的贺兰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而出招的于翼却蜷缩在地上,双手捧着小腿,痛苦地哀嚎。 此情此景,让殿中诸人面色各异。贺兰宽自然是露出轻松惬意的微笑,不过他也有点担心,害怕贺兰师变现得太过出色,而让杨整不敢上场。宇文护、尉迟纲等人也都是抚须轻笑,十分悠闲。贺兰祥更是面有得色,显然是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 而殿中其他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谁也没想到贺兰师武艺竟如此深不可测。面色最难看的当然是燕国公于谨了,他本来对于翼抱有很大的期望,却不想被贺兰师如此轻易就给打败了。关键是人家贺兰师根本没有出招,就让于翼一败涂地,这要传出去,可是要大损颜面的。 面色最凝重的就是自然就是杨家父子了。尤其是杨整,本来是信心满满而来,可真见到了贺兰师强大的实力之后,也不免在心里打起鼓来。 宇文毓见胜负已分,赶紧让人扶起贺兰师,带他去找值守的御医医治。然后问道:“还有哪位卿家要上场一试吗?” 宇文毓问完之后,好大一会儿没人说话。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个勋贵子弟,在见识了贺兰师的恐怖之后,也都是不敢上场。 见没人应话,宇文毓便说道:“如果再没人上场,那就右小宫伯,朕就授予贺兰小卿家了。哈哈,兄弟二人一起担任小宫伯,也是挺有意思的啊!” 杨整还想让别人上场挑战贺兰师,让他再露几招,自己也好摸清楚他的招式路数,可现在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别人也不傻,自然不会白白为他探路。所以,他此时是不得不上场了。 宇文毓话音一落,便见杨整起身走向殿中。这让宇文毓和贺兰师都松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这两位才是最担心杨整不上场的人。 杨整走到贺兰师身旁,向宇文毓行礼道:“陛下,臣下愿意一试!” 宇文毓回道:“好,那就请两位再比试一番!” 贺兰师早就从贺兰宽那里听说了杨整的大名,不过此时见杨整虽然与自己差不多高,但却比自己瘦弱了许多。双臂也很瘦小,不像自己一般都是遒劲的肌肉。双腿更是精细,一副底盘不稳的样子。所以他难免生出轻蔑之心,斜睨着杨整道:“请杨二郎先出招!” 杨整笑道:“还是请贺兰兄先指教!”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都不着急动手。最终还是贺兰师没有忍住,率先发动攻击。只见他双手同时握拳,直击向杨整的双肩。杨整在贺兰师双拳将要打到肩膀时,迅速侧身,从贺兰师双拳中间那躲过。随后抬起右肘,并将左手抵住右拳给力,而双腿形成弓步,以肘击的形式攻向贺兰师胸膛。 于翼的失败表明,贺兰师有一身绝好的硬派功夫,无论是拳是掌,都难以伤他分毫,除非是内力远强于他,才有可能以拳掌伤之。所以,杨整选择了杀伤力最强的肘击。相信以自己的硬肘,又有弓步加力,一定能破贺兰师的硬功。 果然如杨整所料,贺兰师不敢硬抗,只得后退一步,来躲避杨整此招。不过他先前是向前而攻,现在要转为后退,速度就慢了一些,不能完全躲开。所以胸膛上还是中招。不过他后退及时,已经卸下了不小的力,倒是没有受伤。 杨整一招得逞,自然要乘胜追击,原本握住右拳的左手立刻伸出二指,运足内力,向贺兰师膻中穴点去。膻中穴乃人身大穴,若被劲气击中,必然要受重伤。 贺兰师自然不会让杨整得逞,在后退之际已经抬起了右腿。不过两人距离太近,他只得以膝盖顶开杨整攻来的左手,随后一拳攻向杨整咽喉。 贺兰师的拳头如电如风,气势磅礴。可杨整也毫不示弱,挥拳格挡。两拳相击,如雷坠地,两人脚下的地板都仿佛晃动了一下。随后两人各自后退,又恢复了之前的对视模样。 此时贺兰师心中震惊无比,因为刚刚看似简单的一拳,其实蕴含了他十数年以来勤练的内力。他本来是想以此一拳便定下胜负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看似瘦削的杨整,竟然能在与他的对拳中完全不落下风。他也从杨整的拳劲中感受到了不弱于自己的内力。 其实杨整远没有看下去那般轻松,他为了在对拳中不伤手掌,以全身劲气护住手上筋脉。可贺兰师内力太盛,这一拳虽然护住了手掌,却也因此没有护住心脉,被震伤了内腑。 分开后的两人各自调顺了气息,又开始逗在一起。杨整知道贺兰师有硬功护身,轻易伤他不得,所以尽可能保持守势,只在贺兰师露出破绽之后才以巧劲攻击他身体的薄弱地方。 而贺兰师摸清杨整的底细之后,也变得慎重起来。每次出招都留有余地,尽量不给杨整留下攻击的机会。 势均力敌的两人,就这样在缠斗了两刻钟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倒是让在场的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原本以为又是无聊拘谨的宫中宴会,却不想有如此精彩绝伦的比试,真是不虚此行。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就这样打下去是难以分出胜负的,可只有杨整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胜率就越大。因为他知道,虽然贺兰师也是练得佛家高深心法,但毕竟不如“上星涌泉诀”精妙。他已经从贺兰师的呼吸声中听出了端倪,贺兰师的呼吸越来越粗,虽然谈不上紊乱,但这也是他内力慢慢被消耗的明证。 贺兰师也知道自己内力在快速消耗,不过他却丝毫不慌。因为杨整的消耗也同样不小。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与他缠斗的这个人,是一个已经完成了净脉洗髓的怪物,而且修炼“上星涌泉诀”这样的无上心法,内力虽不比他强,但却能在消耗中快速恢复,所以耐力比他强了很多。 第100章 师徒齐练功 为了不让贺兰师起疑心,杨整也慢慢装出力有不逮的样子。看到两人的出招越来越无力,速度也越来越慢,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场持续了快半个时辰的比武,终于快结束了。 贺兰师终于抓住一个杨整“运气不顺”的时机,一把抓住杨整左手手脉,然后趁机运劲把住杨整经脉,然后狞笑一声,要将杨整手臂反正,并暗喜道:“终于抓住这只难缠的猴子了!” 众人见杨整手脉被制,都轻“呃”一声,以为胜负已分。杨忠更是满脸凝重,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御座上的宇文毓也是捏紧了拳头,额头上甚至渗出了汗珠。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杨整必输无疑的时候,他竟然纵身跃起,整个人以被制住的左手为轴,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被反拧的左臂便立刻顺了过来。然后他伸出右手手指,趁贺兰师惊愕之际,一指点在了贺兰师的心窝之上。 杨整这一指蕴含了他全身的劲气,又是集中一点迸发,瞬间便突破了贺兰师的硬功防护,劲气突入了心脉,伤及肺腑。贺兰师提不上气,于是一口鲜血喷出,显然是受伤不轻。 不过贺兰师不愧是名师高徒,这一口鲜血喷出,虽然是肺腑受伤不得已而为之,不过也让他气息稍顺。他便趁这难得的机会,强制运起气来,退后了一步,躲过了杨整接下来的杀招。 杨整本来是打算刺伤贺兰师心脉,趁他伤重之际,再出重拳击打他的肩骨,暂时废他手臂,让他再无战力,这样才能稳定胜局。不过他没想到,贺兰师受此重伤,还能提起气来,躲过他的连招。这让杨整震惊不已,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过比起杨整,贺兰师显然是更震惊的一个。他实在想不到,杨整是如何在手脉被制的时候能强行突破他的封锁,并且运功反制。要知道,手脉直连心脉,如果手脉被制,那全身经脉都无法调息。如果强制运气,极易被反噬,伤及心脉。而心脉被伤,那便是非死即残了。 所以,按现代人的说法,手脉被制住,那就相当于被人用枪顶住了脑袋,只能束手就擒了。而杨整却是从枪口下逃了一命,这就不得不感谢白天莫无桑对他的突击训练了。 早上师徒两人从酒桌上离开之后,并没有进莫无桑的房间,而是直接去找了王怀。 在王怀的床边,杨整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师弟,疑惑地问道:“师父,师弟都喝成这样了,咱们现在来找他干嘛?还是让他先睡一觉!” 莫无桑斜睨了杨整一眼,又看了看醉的不省人事的王怀,神秘地说道:“你今晚能不能战胜贺兰师,就完全得看你这醉酒的师弟练功练得怎么样了。” 杨整闻言一脸疑惑,问道:“难道师弟还能替我去和贺兰师比武不成?不过,即使他能帮我比武,可要是我都打不过贺兰师,就更不要说他了?” 莫无桑笑道:“你们任何一人都不是贺兰师的对手,不过要是合两人之力,那还是有点胜算的。” 杨整苦笑道:“师父可能不太了解,这比武可不能以二敌一的,更何况比武是在宫中,师弟怕是连宫门都进不了!” 莫无桑闻言不屑道:“那破宫门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没什么进不了的。不过是老夫不愿意用强罢了!而且,你师弟根本就不用进宫,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杨整知道师父肯定是另有办法,而且是他猜不到的一种,所以干脆不多想了,而是直接问道:“师父,你还是直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打败那个贺兰师?” 莫无桑也不和他啰嗦,而是直接下起了指令:“你将他扶下床来,平躺在地上!” 杨整虽然觉得这大冬天的,让一个醉酒的人躺在地上,多少有点不妥。可他知道王怀身强力壮,“上星涌泉诀“的心法也练得不比他差,所以只是躺在地上而已,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便依言而做了。 莫无桑等杨整将王怀扶在地上之后,又说道:“你也躺下,与他头对头!彼此上星穴相贴。” 杨整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只能照做。等杨整躺下之后,莫无桑便在两人头边坐下。然后拿起杨整的右手与王怀的左手,让杨整紧握住王怀的手,并交代他以两人手腕处的大陵穴相贴。 然后莫无桑又以自己的双手分别握住杨整的左手与王怀的右手,同样以大陵穴相贴。这样三人的双手便形成了一个闭环,以彼此的大陵穴相连。 杨整只感觉事情特别诡异,但他知道莫无桑并不会害他,而且对他而言,肯定是有莫大的好处,说不准就像之前的净脉洗髓一样,所以莫无桑但有吩咐,他都照做不误。 “运起顺息层心法,周而复始运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莫无桑边交代道。 杨整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运起了心法。很快他就发现,这次运功,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不仅运行得特别顺畅,效果更是好了百倍。 在运行了两个周天之后,杨整就发觉自己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了。他十分确信,自己摸到了第四层增翼层的壁障,因为劲气好像马上就要突破至冲门穴了。 杨整心里一起杂念,运功速度就慢了下来。莫无桑与他筋脉相连,自然察觉到了,于是马上喝斥道:“不要乱想!沉心运功!” 杨整闻言心中一颤,马上收起心神,又开始转心运功。又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耳边又传来了莫无桑的指令:“现在开始,从第一层心法开始运起,直到运到第四层的心法,中间不要停歇,并且以上星穴中来源的劲力来运气!” 杨整依照指令而行,然后他就发现,之前一直不能顺利运气的第四层心法,这回竟然很简单的就突破了,他已经能顺利将劲气运至冲门穴,不仅如此,连曲骨、急脉、箕门、阴包等穴也都是一冲而过,他现在已经快要突破至第五层了! 杨整来不及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上星穴有源源不断的劲气传来,他就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吮吸着甘甜的血液。正当他吸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莫无桑的断喝:“赶紧停下! 第101章 灌顶 杨整来不及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上星穴有源源不断的劲气传来,他就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吮吸着甘甜的血液。正当他吸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莫无桑的断喝:“赶紧停下!” 这一次杨整并没有听莫无桑的话,而是依旧全力运行着功法。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久旱的大地陡遇甘霖,又像是离水的鱼儿重入江河,这样的快感,非身临其境不可知。 “还不停下!你师弟都要被你吸成干尸了!”莫无桑见杨整毫无停下的意思,顿时气急败坏,语气已经变得急促森然了。 可是杨整此时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依旧沉浸在快速修炼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无奈之下,莫无桑面只能自己出手了。他只能运功强行打断杨整与王怀之间的练习,然后将两人手掌分开,在将两头脑袋挪动一下,让两人的上星穴不再紧贴在一起。 这样强制分离,自然要有莫大的功力才能完成。而且一定会被功力反噬。莫无桑为了不让两个徒弟受到伤害,运功护住了两人,自己独自承受了反噬之伤。 被莫无桑强制中断了修炼后,杨整只觉得浑身的快感断然而逝,就像突然中温暖的被褥中被投入了冰冷的凉水。这种感觉虽然难受,却也让他恢复了清明。 恢复了神智的杨整赶紧坐起身来,见王怀依然躺在自己身边,却面色苍白,根本不像只是喝醉了酒的样子。而莫无桑更是面色灰败地坐在一旁,正调息顺气,显然是受伤不轻。 “师父,您受伤了?刚刚是怎么回事?”杨整凑到莫无桑身边,焦急地问道。 听到杨整问话,莫无桑并没有回答,只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杨整见此情况,也不敢再问,只能先将王怀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探探他的鼻息,又替他把把脉。见王怀呼吸顺畅,脉搏有力,才放下心来。 可是莫无桑的面庞却一直呈灰白之色,让杨整不免忧心忡忡。他知道莫无桑是武学宗师,一身武艺已是登峰造极,当世罕见,而他又精通药理。所以,能让这个老道士显得如此狼狈,那情况一定是非常严重了。 杨整一直房里守着莫无,直到午时过后。中途除了替王怀去厨房端了一碗醒酒汤外,几个时辰都寸步不离,丝毫不敢懈怠。 好在莫无桑是有大本事的人,终于在未时初结束了打坐,站起身来。杨整一直在旁守候,见莫无桑站起身,赶紧上前扶住,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可吓死我了。” 莫无桑闻言瞪了杨整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贪得无厌,为师为了保住你师弟的小命,才不得已强制出手!否则怎么会被内力反噬,受了重伤!” 杨整赶紧问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师弟都没有大碍?师弟现在都没醒呢?” 莫无桑见杨整只关心自己与王怀的安危,而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功法的进益,这才心怀大慰,也就不再生气了。然后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王怀,见他已是面色红润,呼吸匀称,才放下心来。 然后莫无桑才对杨整说道:“你内力不及贺兰师深厚,拳脚功夫也没有优势。所以要短时间战胜他,为师就只能用些非常规的办法了。” 杨整问道:“所以之前我练功效果奇佳,甚至一举突破了整个第四层,就是用了师父说的非常规的办法?” 莫无桑点头道:“没错!也是你该有此等机缘,为师才能施展此法,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助你!” 杨整又问道:“究竟是何等办法有此神效,还请师父告之!” 莫无桑回道:“此为灌顶之法!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人修炼之功力,强行灌入另一人体内,使得另一人能在短时间内功力大涨!” 杨整听莫无桑这样说,又想到之前练功时的感受,瞬间就明白了,当下讶然道:“师父是说,是师弟将他的功力灌输给我了?那师弟他现在昏迷不醒,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莫无桑道:“你不必太过自责,你师弟不会有大碍。这灌顶之法虽非什么正常功法,却也不是什么邪恶的路子。只是其使用条件异常苛刻而已,所以为师才说你该有此等机缘。” 杨整闻言心里一松,又问道:“还请师父赐教,徒弟到底是有哪些机缘。” 莫无桑回道:“这灌顶之法是你师祖为了‘上星涌泉诀’专门所创。要想施展此法,必须得有两个修炼此功法的人一起完成才可。而且,这两人都必须修炼至第三层以上,而且必须是纯阳的童子之身才可。一般人修炼到第三层都已经人到中年了,更不用谈是纯阳的童子之身。而你和怀儿,都是世所罕见的天才,才能在舞象之年就将‘上星涌泉诀’练至第三层。而更苛刻的条件就是,需要被吸取功力的一方,全心全意为另一人着想,心肝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功力。只要有一丝不愿,此法就难以修成!” 杨整听完莫无桑这话,心中生起强烈的感动之情。说起来他与王怀认识才不到一年,这个淳朴的少年就能如此义无反顾地为他付出,真是太难得了。 杨整不由得在心中问自己,如果两人异地相处,他会如王怀对待他一样,去对待王怀吗?杨整给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两世为人,杨整却并没有丢掉那颗纯粹之心。他相信,正义、善良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不得杨整多做感慨,莫无桑又说道:“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但最苛刻的却是最后一点!” 杨整好奇道:“是什么?” 莫无桑抚须傲然道:“自然是需要一个已经将‘上星涌泉诀’修炼至第五层大成的人作为导体,才能顺利将两人的功力强制融合,才能为一人所用!” 杨整自然听懂了莫无桑的言外之意,轻笑道:“那师傅自然就是这将‘上星涌泉诀’修炼至大成的人了!” 莫无桑见杨整这副轻佻样子,马上不高兴了,说道:“你还别不知道珍惜,这‘上星涌泉诀’自开创以来,还只有为父和你师祖两人修炼至大成而已,其中难度,当你修炼至第五层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你不要以为前四层修炼起来很轻松,就以为第五层也是如此。不怕告诉你,为师我修炼第五层的时间,比前四层加起来的时间都多了数倍!” 第102章 逆练筋脉 就在杨整还要继续请教的时候,床上的王怀突然“哎呦”一声,然后就抬手揉揉眼睛,准备坐起身来。 莫无桑见状马上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先不要起身,你现在筋骨脆弱,无内气护身,太早起身容易留下毛病。需要卧床休息一两天,等筋骨适应了这种没内气护体的状态,才能下床!” 王怀只好依言躺下,不过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于是笑道:“师父,咱是不是太小心了些,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喝多了酒,有点头疼。” 莫无桑也不理王怀,只是在他身上每一个关节、穴位上都摸索一番,像是在替他检查身体。 杨整在旁说道:“师弟,咱们还是听师父的话,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你功力全无,肯定虚弱得很。这都怪师兄没用,打不过人家,还要让你把功力传给我!” 王怀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上行涌泉诀’我也没练多久,平时练功也就像玩儿似的,没废什么功夫。而且这功力在我身上暂时也没啥用,还不如传给师兄,去对付那个什么贺兰师呢!我要是用的着,再练回来就是。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都练过一次了,其中诀窍都烂熟于胸了,再练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整见王怀如此豁达,心里头更惭愧了,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莫无桑冷声道:“什么一回生二回熟?简直愚不可及!第二回修炼要比第一回难了数倍,难道你不知道?” 王怀委屈道:“师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将内力传给师兄之后,还是能练回来的!” 莫无桑头也不抬,依旧在王怀腿上的穴道上按压着,只淡淡说道:“为师说的是能够练回来,可没说要多长时间练回来。” 王怀听到这话哭丧着脸,嘟囔道:“师父还是这么坑人!算了,不坑人就不是师父了!多点时间也没什么,反正我还年轻得很,多的是时间。”说完便又笑起来,对杨整道:“师兄,今早上咱们喝的是什么酒啊,可好喝了,你得再给我准备个四五坛!不不不!得要十几坛,还有小六那小子呢!不给他要一点,他非得把我的喝完不可!” 杨整实在是对王怀的豁达很是佩服,当下答应道:“行行行!别说十几坛,一百坛都行!”不过他不似王怀那般大大咧咧的,说完又担心起来,于是问莫无桑道:“师父,为什么师弟今后练功要比之前更慢啊?如果能知道什么原因的话,是不是就有什么补救之法了?” 莫无桑回道:“每一种心法的修炼和突破,都是让人的筋脉与穴道变得更为粗大、宽广,这样运气调息就会更顺畅。怀儿原本已经将功法练到了第三层,筋脉与穴道已经很宽大了。而他现在没有了功力,要重新修炼功力冲开筋脉与穴道,就需要比之前多了数倍的功力才醒。相当于要以最初第一层的功力,冲破拥有第三层功力的穴道,自然就更困难了!好在他只修炼到第三层,如果是修炼到了第四层,那就再也没办法修炼了。因为第一层的功力,不可能冲破拥有第四层功力的穴道。” 杨整又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呢?” 莫无桑没好气地道:“事情岂能尽善尽美!你因灌顶之法得了好处,自然就要有人付出代价!” 王怀却比杨整更看得开,笑道:“师兄你就别担心了,我始终是要回去继承我家老头子的衣钵了。以后也只会是个看病的大夫,这功夫有没有也没啥区别。只要你能揍翻那个贺兰师,咱就赚大了!” 杨整闻言也不矫情,说道:“师弟放心,师兄绝不会辜负你这身内力,一定把贺兰师揍翻!” 杨整好不容易慷慨激昂一番,却被莫无桑无情地打断:“你以为现在这样就能百分百打赢贺兰师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你现在的内力,也就是和贺兰师持平而已,而他有更高的外家硬派功夫,所以现在的你,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这话,杨整还没什么,王怀却气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还好杨整及时将他按住,可他还是大声说道:“师父!没有你这么坑人的!我都这样了,你还说师兄打不过他,那我岂不是白遭罪了!” 不管王怀多么激动,莫无桑还是不疾不徐,只是淡淡说道:“你急什么?这只是第一步而已。”随后又转头对杨整道:“贺兰师的硬派功夫是从小练起的,短时间你根本超越不了他,所有只能另辟蹊径。不过这需要你付出些代价,你可愿意?” 杨整赶紧道:“那有什么不愿意的。为了能打败那贺兰师,师弟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要是不付出点啥,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好!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你把手递给我!”莫无桑当下便松开了给王怀按压双腿的手,盘腿坐在地上说道。 杨整没想到莫无桑说干就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于是赶紧问道:“师父,你还是先跟我说说怎么做,不然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可别出什么错!” 莫无桑道:“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将双手递给我就行,然后全身放松,放开所有穴道,在我施为之时,不运功抵抗,就可以了!” 莫无桑都这样说了,杨整只好在他身前坐下,将双手递了过去。莫无桑同样伸出双手,将杨整双手摊开,随后四掌相接,便开始运行功法。 杨整只感觉自己双手的中冲、劳宫、大陵三穴都有劲气袭来。不过这劲气十分霸道强劲,全然不似之前王怀传给他的劲气那般温和,让他感觉十分难受。不过尚能忍住。 随后杨整便感觉到这股霸道的劲气进入到了阴包穴中,并向箕门穴冲去,这完全是逆筋脉而行,杨整瞬间便感觉筋脉之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就要收回双手,可双手却被莫无桑用内力吸住,根本挣脱不开。于是只能赶紧说道:“师父,这劲气运行方向反了!赶紧停下!我要受不了了!” 莫无桑喝道:“坚持住!为师就是要将这劲气逆筋而行,不仅要从阴包穴冲入箕门穴,还要依次冲入急脉、曲骨、冲门穴等穴。这正是与第四层功法完全相反。除此之外,还有第三层、第二层、第一层修炼的诸多筋脉穴位也要如此一般!只要将四层修炼的筋脉全都逆行一遍,你才能逆运心法,便再也不惧别人控制你的筋脉了。这样才能在比斗中出奇制胜!” 第103章 金刚怒目 杨整听到莫无桑的喝斥,赶紧忍住了想要运功反抗的念头,任由莫无桑操控着那道霸道的劲气在他的筋脉内任意冲撞。 “啊!”杨整突然大叫一声,只感觉有一只浑身带刺的蠕虫在体内爬动,一点一点的撕开他的血肉,然后这只蠕虫突然像冲破了什么桎梏,终于停了下来。而杨整也被疼得晕厥过去,一头栽倒在地上。 莫无桑见杨整晕厥,也不慌乱,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见他站起身来,在杨整的百会穴上轻按几下,便又坐了回去。 不过杨整那声凄厉的喊叫倒是吓坏了王怀,他担心地问道:“师父,师兄没事?不会被您给整死?” 莫无桑没好气道:“你还是操心你自己!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王怀道:“不会死就好!那您随便整,只要活着就行!” 王怀话音刚落,便见杨整抬起了手臂,却是已经醒转过来了。莫无桑见他醒来,便说道:“既然醒了就继续!时间不多了,还有十几道穴门需要冲破,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杨整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先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他刚刚晕了过去,可之前的感受却依旧还很清晰。那种刮肉撕筋的疼痛实在太强烈了,他是真怕自己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杨整并没有检查出自己有什么问题,相反还觉得自己的功力更胜了一筹。看来莫无桑这个逆筋之法虽然让人痛苦万分,效果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莫无桑见杨整磨磨蹭蹭的,便喝斥道:“你到底还要不要修炼,如果不需要了,老夫也省得耗费这心力了!” 杨整赶紧道:“要要要,请师父继续!”说完便在莫无桑对面坐下,将双手乖乖奉上。 接下来杨整又痛晕了几次,好在痛着痛着就习惯了,慢慢地就不用晕倒了。不过疼痛却是没有减少一分。 …… 时间回到杨整与贺兰师金殿比武之时。贺兰师没想到杨整能逆运心法,不慎之下被杨整伤了肺腑,但好在他战斗经验丰富,及时躲过了杨整的杀招,不至于完全失去战力。 杨整自然不会给贺兰师喘息的机会,当下便欺身上前,趁贺兰师立足未稳之际,以掌尖攻向贺兰师的咽喉。 贺兰师急忙偏身,堪堪躲过杨整的攻击。随后又见杨整不做停留,不管身侧的贺兰师,而继续向前奔去。就在贺兰师愕然之际,却见杨整的从后撩起一条腿,直击贺兰师头部。 贺兰师来不及躲避,只能举起双臂,交叉护在头前,杨整便一脚踢在了贺兰师的手臂之上。 贺兰师不愧是将硬功练至极致的人,杨整虽然是以腿击臂,却也没在力道上占到便宜。反而被贺兰师双手钳住了脚踝。 贺兰师钳住杨整脚踝后,心里一喜,立刻顺势往后退了数步,看上去就像是拖着杨整在走。然后趁杨整重心不稳后,又立刻快速转身,将杨整整个人都甩了起来。 这一幕将在场的人都骇得心惊肉跳。纵然是杨忠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重臣,也差点惊得站起身来。而宇文毓更是被吓得冷汗直流。 贺兰师将杨整甩起之后,顺势向地面砸去。如果以贺兰师的力道将杨整砸在这青石地上,那免不了骨断筋折。好在杨整反应极快,就在贺兰师将他砸向地面的时候,他用另一只没有被钳住的脚,用力蹬向贺兰师的双手。 贺兰师吃痛之下,力量便小了几分,杨整便趁此机会转了一下身,将自己面朝地面。这样虽然身体扭曲,但能用手撑地,也不至于被直接砸在地上。 不过杨整还是低估了贺兰师的力气,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等他双手拍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是一阵剧痛袭来,让他难以支撑。 杨整知道如果强行用手支撑的话,那他的手腕肯定要骨折。所以他只用手臂缓冲了一下,便收了力气,随后立刻运气于胸膛之间,护住心脉,用胸膛砸在了地上。 杨整的胸膛砸在地面之后,地面的青石地板瞬间裂开,扬起了许多碎石。杨整的脑袋也受惯力影响,拍在了碎石之上。于是杨整脸上瞬间被割开了许多道小口子,渗出了不少血,显得极为恐怖。 虽然杨整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但他使出了诸多手段,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虽然刚趴在地面上,他便迅速做出了反击。他手掌撑在地面上,以此借力,将整个人迅速旋转起来,犹如鳄鱼咬住了猎物之后的“死亡旋转”一般。 贺兰师本来还想故技重施,再将杨整提起来。可是杨整旋转得太过猛烈,他的双手根本抓不住杨整的脚踝。更何况他的手腕刚被杨整踹了一脚,受了点小伤。所以杨整刚一旋转,便挣脱了束缚。 杨整站起身来,在胸前拍了几下,将灰尘拍落,然后也不着急出招,而是盯着贺兰师说道:“我听说贺兰兄师承明藏大师,练得是禅宗功法。可今日之见,贺兰兄出手狠辣,毫不容情。这可不是与我佛慈悲背道而驰吗?” 贺兰师见杨整不着急出手,他也转着自己的手腕,趁机调理了气息。听杨整有此一问,便不屑地回道:“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怒目金刚,所以降服四魔!” 杨整笑道:“贺兰兄的意思是小弟便是魔了?所以贺兰兄才要使出‘金刚怒目’的狠辣手段?那么请教贺兰兄,如何认定小弟是魔呢?” 贺兰师顿时语塞。他从小便醉心于武艺,自然是不善言辞,所以才两句话便被杨整问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一旁的贺兰宽提醒了他:“四弟,你们是来比武的,不是来讲经论道的,只管出手就好。要尽快分出胜负,免得天王与众位大人久等!” 贺兰师闻言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杨整带偏了,于是赶紧扬起拳头,直取杨整中门。 杨整见贺兰师气势汹汹,不敢大意,连忙双手迎向贺兰师的拳头,一手抵拳,一手抓腕。脚下也连退数步,正是边打边退。 这一次一接触贺兰师的拳头,杨整便感觉出来贺兰师的力气小了许多。不由得心下大喜,想来是贺兰师的消耗越来越大,离自己胜利的时机应该不远了。 第104章 横生波澜 贺兰师见拳头被抵住,而杨整双腿呈弓步,想着即便再加力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于是收回了拳头,然后一脚横踢向杨整靠前的右腿。 杨整来不及调整弓步,也扛不住这横踢之力,右腿被踢之后,整个人便向前倒去。 贺兰师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连忙抬起膝盖,以膝盖迎向杨整的脑袋。贺兰师这一招狠毒至极,不过他却没有一击即中的信心。因为杨整今天实在给了他太多奇迹。 果然不出贺兰师所料,就在杨整脑袋要磕在贺兰师的膝盖上时,他突然脚下用力,整个人便斜上跃起,一头撞在了贺兰师的胸膛上。 贺兰师心脉本就有伤,被杨整这一撞,更是伤上加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喷在了杨整的后背上。 不过杨整同样不好受。贺兰师的膝盖虽然没有磕在他的脑袋上,却还是磕在了他的胸膛上。杨整顿时感觉一阵气闷,整个人便直挺挺的掉在地上。 杨整落地之后,贺兰师也再站立不住,轰然倒地。两人同时倒下,在场的人也都不知道两人情况,更是不知道谁胜谁负了。杨忠和贺兰宽两人也再待不住了,都是跑到殿中,将两人各自扶起。 宇文毓没想到这场比武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时间也慌了神,连忙习惯性看向宇文护,开口问道:“大冢宰,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护回道:“陛下还是将御医叫来,先给两位小将军治伤。” 宇文毓连忙道:“是是是!快传两个御医来!” 宇文毓话音刚落,就听殿中有人顺道:“陛下,请一位御医给贺兰兄医治就好,小臣没有大碍,就不劳烦御医了!” 在场众人都往殿中看去,原来是杨整已经站了起来。只见他虽然嘴角有血渗出,脸上也有很多之前被石子划出的血痕,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看上去格外精神,完全不似一个刚受伤的人。 宇文毓惊奇道:“杨小将军你没事吗?”宇文毓的声音特别大,甚至还有着颤抖。因为他需要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愉悦。在见到杨整站起来之前,他是真担心自己的谋划落空,反而让宇文护得了便宜。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杨整的胸膛被贺兰师膝盖重顶一下,这都是众人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以贺兰师的气力,要是换个普通人,早就丧命当场了。而即便是武学高手,受此一击,也要重伤不可。 此时杨整心里正暗自侥幸,要不是莫无桑替他逆练筋脉,那他此时肯定也和贺兰师一样,只能躺在地上了。 “谢陛下关心,小臣没事!”杨整满脸倨傲,看着御座上的宇文毓,大声回道。 其实按照杨整的性格,得了便宜之后,肯定是要低调行事的。可杨忠刚在他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让他变现得狂妄一些。 杨整知道杨忠这是要迷惑对手,让宇文护那一帮人觉得自己只是个骄傲自负,没什么心机的年轻人,这样他们便不会怎么用心对付他了。为了以后能少点麻烦,杨整当然要依言而行了。 宇文毓也想将这次比武的结果敲定下来,于是装模作样地与贺兰宽对视了一眼,显得很是失望。然后又极不情愿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比斗的胜者,就是杨小将军了。” “陛下,臣有些看法!”宇文毓刚把话说完,宇文护便站起了身,向宇文毓拱手道。 宇文毓早就料到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所以也不慌乱,而且装出很是开心的样子,笑问道:“大冢宰有何高见?” 宇文护回道:“我鲜卑人虽然看中汉人文化,不过也只是以此来治理国家而已。而我鲜卑先祖的习俗,却也不能忘记。我们从草原而来,崇尚的是骑射、角抵等技艺。我鲜卑先祖比斗,一般也是比试这两项。臣觉得,右小宫伯一职,事关宫廷安危,责任重大,不可轻授。至少在比试项目上要加上骑射与角抵才可。只有在这两项中比试中能胜出,才是最合适担任右小宫伯的人。” 宇文护积威深重,宇文毓不敢直接拒绝,更不能让人觉得他想要拒绝,于是只能说道:“大冢宰所言有理。可是朕有言在先,总不能让今天这场比试白做了,这有损皇家体面啊!” 宇文护回道:“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能食言,也不能让两位小将军白比试这一场。尤其是杨小将军,得胜不易。所以臣觉得,可以加上刚才那一场,采用三局两胜制。如此就算杨小将军已经胜了一场了。只要杨小将军能在后面的两项中任意赢下一场,那最后的胜者还是杨小将军。杨小将军武艺高强,技压全场,区区骑射与角抵,自然不惧!” 杨整知道宇文护现在恭维自己,就是要堵住自己的嘴,可自己才不在乎面子上的事,所以正要出言反对。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杨忠在背上轻拍一下,然后便听杨忠向宇文毓奏禀道:“陛下,老臣也觉得大冢宰所奏在理,右小宫伯之职确实不可轻授,若依大冢宰所奏而行,则最为稳妥!” 众人以为杨忠这是不敢得罪宇文护,才不得不妥协。不过既然杨忠都妥协了,那其他人当然愿意卖这个好给宇文护,于是都纷纷起身,齐声向宇文毓奏禀道:“臣等附议!” 既然在坐的大臣都同意了,宇文毓也就不好多言,而且杨忠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想来一切尽在杨忠掌握之中,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就依大冢宰所奏。只是贺兰小将军伤情不明,如何还能与杨小将军比试?” 宇文护说道:“不如就将比试之日定在上元节!上元节后,各官署也要开衙任事了,而上元节还有半月,正好让贺兰师恢复伤势。如果半月之后他还不能比试,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了!” 宇文毓原本并不想给贺兰师太多的恢复时间。可是宇文护说得也在理,上元节之前各官署都是在闭衙之中,自然不好安排比试,所以也只能怪贺兰师运气太好了。 第105章 一人一马 待宴会结束,已经是亥时末了。众位大臣辞别天王之后,在两仪门接上早已等待着的内眷,便纷纷出宫回家了。 杨整一家回到隋国公府时已经到了子时了,可父子二人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进门之后便不约而同的去了书房。杨吕氏知道这父子二人还有要事要谈,也不去管他们,只是嘱咐厨房给两父子备上一些醒酒汤,便回房去了。 书房内早有人提前点上了炭火,倒是暖和得很。杨整刚一坐下,便抱怨道:“今天还真是让宇文护坏了好事,要不然还能省下不少麻烦!” 杨忠笑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没必要放在心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整也笑道:“既然父亲不与宇文护争执,那肯定是早有了应对之法,我的操心纯属多余,还是依父亲之命行事就好!” 杨忠笑骂道∶“你个惫懒的东西,是想把你爹累死吗?” 杨整却是理直气壮得很,笑道∶“父亲才五十岁,正年富力强呢?我要想当家做主,还得再等三十年呢!” 杨忠虽然知道儿子这话拍马屁的成份居多,可还是很受用,当下也不再骂关子了,便说道∶“自从和陛下定下了以比武获取右小宫伯职位的计策后,为父便知道免不了要比骑射和角抵。以贺兰师的武艺,在角抵上你是很难占到便宜的,所以,为父便把主意打在了骑射上。据为父所知,贺兰师骑射本事虽然也是不俗,但绝称不上精通,所以要超过他,还是有办法的!” 杨整苦恼道∶“贺兰师是不精通,但您儿子我确实个新手啊!虽然这几日练习下来也有些进步,可离贺兰师怕是距离不小哦!” 杨忠笑道∶“所以为父准备了两项措施,可以让你短时间内在骑射上进步神速,不是还是半个月吗?一切都来得及的!” “什么措施?”杨整连忙问道。 “第一,为父给你找了一匹大宛马。”杨忠不慌不忙地回道∶“司马迁有云,‘其先天马子也’,可见大宛马的神骏。不仅如此,为父给你找的这匹大宛马,性格温顺,步伐稳健,所以极易控制,于骑射大有裨益!” 杨整闻言马上兴奋起来,他是知道的,所谓的大宛马,就是号称“汗血宝马”的顶级战马。战马对古代男人的吸引力,就像是豪车对于现代男人一样。而杨整兼具两种男人的思想,对于一匹好战马的渴望自然就更深了。 既然第一项措施都如此“给力”,杨整对第二项措施的期望就更大了,因为最好的总是要压轴的,于是连忙问道∶“那第二项措施是什么?” 杨忠说道∶“数年前为父与南梁交战,曾经救下一个奴隶。这奴隶是突厥人,名叫蔑尔根,你可知蔑尔根在突厥语中的含义?” 杨整回道∶“不知。” 杨忠道∶“蔑尔根在突厥语中是神射手的意思。为父当时攻破南梁的营寨,在后营的马房中遇到了这蔑尔根。为父当时就感慨,难怪南梁人会一败涂地,像蔑尔根这种人才,竟让他在马房中当一个喂马的奴隶,真是浪费人才。当时蔑尔根虽然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可是为父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于是便将他收入帐下。结果果然不出为父所料,这蔑尔根还真是个奇才,绝对对得起‘蔑尔根’这个名字。” 杨整奇道∶“这蔑尔根到底有什么本事,让父亲对他如此推崇?” 杨忠回道∶“这蔑尔根有两样本事,都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第一便是相马,那匹马好,好在哪里,只要过了他的眼,就绝无错漏。为父要给你的那匹大宛马,就是他买回来的。另一个便是骑射了。蔑尔根是突厥人,虽然他从未明说,但是为父知道,他身份肯定不一般,一定是突厥的贵族。只是不知是何原因,让他沦落中原。突厥的贵族最重骑射,尔蔑尔根的骑射之术更是独步天下。他能再极速的马背上命中百步开外的靶心,而且能做到连射数十箭而不失手,可见他骑射本事之大!如果由他教导你的骑射,在加上大宛马,为父实在是想不到你会数给贺兰师的理由。” 杨整这两天被骑射折磨惨了,自然知道骑射有多不容易。现在的他,能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把箭顺利射出去都算是超常发挥了,就更不要提能射中靶心了。所以对于蔑尔根的本事,他是十分佩服的 ,于是连忙问道∶“父亲说的这一人一马,现在都在府上?” 杨忠回道∶“自然都在。这一人一马都是今日中午才到府上的。之前为父派蔑尔根出去寻马,一直寻到今日中午才回。” 杨整道∶“那我明天要好好见识见识这一人一马了。看看这大宛马是不是真的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更要看看,备受父亲推崇的蔑尔根,是不是真像您说的那样不可思议。” 杨忠笑道∶“为父说上一百句,也不如你亲自看上一眼。不过你这个新年,可有得忙了。人家过年都是吃好喝好睡好,你就得一直呆在演武场了。” 杨整道∶“那有什么?要是能干翻贺兰师,咱们的计划能一切顺利,那咱家还有很多年好过。要是等宇文护先动了手,咱就只能去地底下过新年了。卫国公殷鉴不远,咱们也是不能不防!” 杨忠也是黯然道∶“是啊,要不是为了保全咱们隋国公府,为父也不愿意干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随后又振奋起来,问道∶“蓝天那边你怎么打算的,这也要抓紧了。毕竟咱们孤立无援,还是要快些找些盟友,争取在宇文护反应过来之前,将贺兰祥做掉。” 杨整回道:“父亲放心,孩儿已经做了安排。您拨给我的那些护卫之中,就有一个蓝田人。初二那天他便会启程去蓝田,名为探亲,其实是去完成任务。我在派小六一路暗中配合他,绝不会出问题。” 杨忠道:“你有安排就好,为父还是很相信你的。不过为父还是要提醒你,宇文护如今权倾朝野,手底下也积聚了不少能人,所以万事都要绝对小心,不可让人察觉。不然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第106章 什伐赤 翌日,杨整一大早便起床了,还没吃早餐,就径直去了马厩。马夫马六也早就起了,正往马槽里添马料。马厩内之前的驽马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匹高大神骏的红棕马立在那里,虽然高昂着马头,却丝毫没有桀骜之气,显得极为温顺。 马匹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粗布长袍,脚蹬废旧草鞋的中年大汉。这人面色枯黄,满颔凌乱的胡须,头发也是一簇簇的,用粗布条随意的的绑着。 这大汉虽然自己一身邋里邋遢,却一直在为马匹马梳理着毛发。相比之前,那匹马可比人干净多了。 杨整暗想∶“这就是自己想了一晚上的那‘一人一马’。”于是走到马厩旁,手撑着马槽边,问道∶“这就是大宛马?” 那邋遢大汉回过头,见了杨整,大概是猜到了杨整的身份,连忙朝杨整跪了下去,也不管这马厩的地面有多脏。 马六也是转过头,见是杨整,行礼道∶“是二郎来了啊。这马是昨天郎君让人送来的,说是除了您,谁都不能骑。这马来了之后,就把其它马赶去演武场了。说是以后这马厩里,就只养这匹马了。还有这人,是专门照顾这马的,郎君让我和他一起照看这马,这两个人看一匹马,这马可是真金贵啊。” 杨整笑道∶“那可不,这马可是大宛马,汗血宝马哦,可是金贵得很。”然后又见那邋遢大汉还跪着,便连忙道∶“你就是蔑尔根,赶紧起来了,地上凉,别老跪着。” 蔑尔根闻言起了身,却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更不敢看杨整。马六见了,连忙说道∶“二郎别生气,这人来了之后,就不怎么言语,一直和这马呆在一起,连睡觉都在马厩了。不过他对这马可是真上心,我没见他自己吃什么喝什么,可这马确实为了好几回鸡蛋了,给我心疼得哟,我一年也吃不了这么些鸡蛋。” 杨整闻言笑道∶“那你也吃点,别回头马养肥了,你自己却瘦了。” 马六道∶“那可不行,昨天厨房就送来了好些鸡蛋,我以为是给我送来的,便准备煮几个尝尝。谁知道刚煮熟就被这怪汗抢走喂了马。还说这都是马吃的,不让我动。从昨天到现在,他就和我说了这一回话,便再也不开口了。” 杨整苦笑一声,对蔑尔根更好奇了。连忙弯下身子,向前凑去,随后转头向上,从下而上瞧着蔑尔根。 蔑尔根被杨整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不料却撞在了身后的大宛马身上。那马转头在蔑尔根身上蹭了蹭,显得极为亲昵。 杨整伸手扶住蔑尔根,说道∶“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可是父亲给我找的骑射师父,怕成这样,可怎么教我?” 蔑尔根勉强站稳,脸上惶恐之色稍去,却也连忙挣脱了杨整的手掌。不过终于还是开了口,不过他说话显得很是吃劲。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的……,小的是奴……奴仆,不……敢……不敢称师父。不……不过,小的一定……一定会好好教二郎骑射!” 杨整问道∶“你把这马收拾得这么好,干嘛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看你这样子,怕是有个把月没洗澡了?” 蔑尔根说道∶“小的……小的命贱,不值钱,不值钱。比……比不得,比不得这马。这马很是难得,是纯种的大宛马。他性格,耐力,速度,体态等等,所有的都是最好的,没有其他马能比得上。” 杨整发现,这蔑尔根一说起马,整个就精神起来,也不结巴了,眼睛里头神采奕奕的。 杨整又问道∶“这么好的马,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蔑尔根回道∶“长安周边有好几个马场,其中武乡郡,周南郡,岐山郡的马场是最大最好的。这匹马是小的在岐山郡的龙山马场找到的。小的拿着国公的手令,花了一千吊钱,才买下了这匹马!” 杨整笑道∶“那这钱倒是花得值啊,这么好的马,才花一千吊钱。”中原地区战马很少,尤其是好的战马,中原根本产不出,都要从西域或者突厥运来,很是难得,所以价格奇贵。顶级的战马甚至能卖出上万两银子。所以杨整才有此一说。 蔑尔根道∶“马场收钱也只是意思意思,有国公的手令在,本可以直接调出的。不过那样就只能调到军中。要牵回府里私用,还是要给点钱的。” 杨整走到骏马旁边,抚摸着马背上遒劲的肌肉,心下欢喜不已。暗想道∶“果然有特权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从古至今的贪官都那么多。” 蔑尔根见杨整如此喜爱这匹马,心里也是与有荣焉,说道∶“这匹马在马场只有编号,还未取名,二郎不如给它赐个名?” 杨整知道,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马是李世民的昭陵六骏。李世民为这六匹骏马分别取名为拳毛騧、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又为这六匹骏马亲题赞语,分别如下: 特勒骠: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青骓: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飒露紫: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 拳毛騧: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孤矢载戢,氛埃廓清。 白蹄乌:倚天长剑,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 什伐赤:瀍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 杨整觉得,这眼前这大宛马正是“汗血宝马”,与什伐赤的特点极为相符,于是笑道∶“就取名为什伐赤”心里也为自己盗用李世民的马名而暗自好笑。不过此时李世民出生都还有几十年,可管不了那么多。 蔑尔根不解其意,便问为什么取此名。杨整笑道∶“瀍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 蔑尔根是个突厥人,能把汉话说明白就不错了,杨整掉这样的书袋,他更是不懂了。不过也不好再问。 马六在旁边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他比蔑尔根随意一些,笑道∶“小的虽然不知其意,但是听二郎说的气势汹汹的,肯定就说好名字了!” 第107章 消奴籍 吃过早饭之后,杨整便牵着什伐赤来到了演武场,马六和蔑尔根早就在演武场门口等着了。蔑尔根手里头也牵着一匹马。今天是正月初一,演武场除了三人之外,再没有别人。 见了两人,杨整先从怀里拿出了两锭银子,都约莫四五两的样子,递给两人道∶“今日才初一,其他人都回家了,就你们两个辛苦陪着我,这银子你们收着,就算是辛苦费了。” 蔑尔根本来不敢要,但看马六笑吟吟地接过了银子,自己不接就显得更突兀了,还要多言推辞,不如顺手接过省心些。 马六接过银子后,塞在了自己怀里,说道∶“二郎说得哪里话,我孤家寡人一个,蒙郎君收留,说句逾矩的话,这国公府就是我家了。在我这里,没什么过年还是初一的,都是在这府里过着。” 蔑尔根也点点头。其实他的情况比马六更不堪,他本就是奴隶,虽然主家从不把他当成奴隶看,但他自己觉得,自己和府上的牛马没什么区别。过年过节什么的,和他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不如马六那么善于表达罢了。 杨整见两人都接了银子,心里很是高兴,说道∶“不管怎样,今天都是春节,本不该再辛苦你们。可我们时间不多了,没办法,只能麻烦你们了。”说完便盯着蔑尔根道∶“父亲说你的骑射举世无双,再教我之前,是不是让我先见识一下啊!” 马六笑道∶“二郎说得极是,其实我也不服气着呢!想当年在军伍之中,老头子我也是骑射俱佳的。郎君将蔑尔根的本事夸到了天上,今天可要好好见识一下。” 本来杨整的质疑蔑尔根还没放在心上,脸上也如之前一样都是温顺之色。可马六也这么说,蔑尔根心中的胜负欲瞬间就被点燃了。于是也不废话,连忙翻身上马。 蔑尔根身下的骏马也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速度极快。才眨眼间就骑到了靶场前。此时蔑尔根距最近的脚靶大概还有五十多步,最远的有一百来步。 蔑尔根疾驰而过,也不勒马减速,便松开了缰绳。随后挺直腰板,夹紧马腹,熟练地取出了弓箭。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挽弓搭箭,箭矢便如流星般,飞快了射向靶场。 那箭矢还在空中飞行,另一支箭已经射出。蔑尔根在数息之间,便射空了箭囊中的箭矢。而且每支箭都射在最远处的那一排箭靶之上。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始至终,蔑尔根身下的骏马都未曾减速。直到他将骏马骑了回来,在离杨整十步左右的距离才停下来。然后恭恭敬敬了走了过来。 杨整不等蔑尔根走到近前便迎了过去,激动地伸出双手拍打着蔑尔根的肩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他了。拍了好一阵,才转头对马六道∶“怎么样?现在服了!” 马六也跛着脚跟了上来,脸上同样是掩饰不住的激动神情。听杨整这样问,激动瞬间变成惭愧,连忙说道∶“服服服!真服了。我刚刚一直数着的。他一共射出来十八支箭,每箭必中,而且是射中最远的脚靶,这如何能不服啊!” 杨整也道∶“是啊,连中十八箭,确实不容易!我是从未见过。这准头,真是太骇人了!” 马六是个内行人,知道杨整所言并不是重点,便解释道∶“其实最重要的不是射得准。而是射出的数量和力道。实战之中,只要把箭射出去就成功了。小的看蔑尔根用的是三石弓,这种力道的弓,专门的弓手也只能拉动三次。最厉害一点的也不过五次,蔑尔根却拉动了十八次。而且还是在飞快颠簸的马背上拉动的,实在太难得了。” 蔑尔根见马六对自己如此推崇,之前的一点不愉快也就消失无踪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不过他是谦卑恭顺惯了的,即便是受了表扬,也不会有多得意,还是习惯性的微躬着身子。 杨整又拍了拍蔑尔根的肩膀,随后将他的身子扶直,慎重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骑射师父了。师父两个字,你当之无愧!”随后又后退一步,对着蔑尔根作了一揖。 蔑尔根被杨整这举动唬得连连摆手,着急之下,嘴里头啥也说不出来,只能边摆手边叫着∶“不不不!不不不!”最后索性对着杨整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杨整连忙扶起蔑尔根,说道∶“你不必如此,有本事的人就该受尊重。这样,我让人给你单独准备一间屋子,你先好好洗漱一番,我再让人给你找身立整点的衣服换上,我包你改头换面。然后咱们再学骑射!” 蔑尔根无法拒绝杨整的要求,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了。 接下来的几日,杨整白天跟着蔑尔根在演武场实练骑射,晚上就锻炼臂力,外加各种理论。在蔑尔根这样的名师的指导下,果然进步神速。 正月初六这一天,午休之后,杨忠一时兴起,准备去演武场看看。他听下人说,这几日杨整都在没日没夜的练习骑射,今日自己兴致好,正好去看看。 杨忠刚走进演武场,就看到靶场前面烟尘弥漫,烟尘中两人两骑正在尽情驰骋。只听其中一人向另一人喊着什么,随后另一人似有若悟,往旁边的箭靶射了一箭。这一箭力道十足,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射在了靶上。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射中靶心,离靶心还有五六寸的距离。 这两人自然是杨整与蔑尔根,射箭的就是杨整了。杨整此时很懊恼,因为刚刚那一箭,虽然射中箭靶,可偏离靶心太远了,让他很不满意。 “好!”杨整虽然对自己很不满意,可还是听到了喝彩声。他兜转马头一看,见原来是父亲来了,心里大喜,连忙翻身下马,朝父亲走去。 蔑尔根也认出了杨忠,也是连忙下马,跟在了杨整身。 等走到杨忠跟前,杨整也不行礼,笑道∶“父亲,蔑尔根师父也太厉害了,这几日在他的指导下,这骑射一途,我也算是入门了!” 蔑尔根跟在杨整后面,听到杨整第一句话便是赞扬他,心中不胜惶恐,连忙跪了下去。 杨忠也是满脸堆笑,见蔑尔根跪了下去,连忙越过杨整,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说道∶“你能将整儿调教好,就是我们杨家的功臣。等过几日开衙之后,我便让人带上你的契约,去京都府消了你的奴籍。今后,你就不用见谁都跪了!” 第108章 收服高老虎 如果是一般的奴隶,能消掉奴籍,那边是最大的恩赐了。因为只有消了奴籍,才能立祠入宗,买田建舍,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可是蔑尔根不是一般的奴隶,他不是中原人,即便消了奴籍,也只能依附于一些权贵才能生存。所以,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兴奋,不过对于主家对他的认可,他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又拜了下去,连说着感谢。 杨忠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蔑尔根心中所想,所以他又扶起蔑尔根,说道∶“这几年天下混乱,我大周北有突厥虎视眈眈,东有伪齐陈兵边境,虽是多事之秋,却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你脱籍之后,可以自由之身从军入伍。以你的本事,要在军中谋个出身,自是不难。” 听到杨忠要让他到军中建功立业,蔑尔根便再也把持不住了,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可是他除了磕头以外,好像再也没有其他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所以又跪了下去,口中还一直喊着∶“谢谢国公!谢谢国公!” 不等杨忠说话,杨整便扶起了蔑尔根,对他说道∶“父亲都说了,你以后都不用跪了。他才来了这么一小会儿,话只说了两句,你却已经跪了三回了。” 蔑尔根挠挠脑袋,难为情地道∶“小的嘴笨,除了磕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杨整道∶“你不用说什么!这都是你应得的!”然后又转头对杨忠道∶“父亲,刚刚孩儿表现得还不算好,现在歇息了一阵,力气也恢复了些,就让我再射几箭给父亲瞧瞧,看我这几天训练的成绩如果!” 杨忠抚须笑道∶“为父也正有此意!” 以杨整现在的水平,已经能做到五十步内箭无虚发了。而且还是在疾驰的马背上连发数箭,这与刚开始练习骑射时,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杨整的表现让杨忠极为满意。在看完杨整连续射了十数支箭后,杨忠便满意地离开了。 杨忠走后没多久,王怀就找了过来,见杨整在马背上驰骋,便大声喊到∶“师兄!快过来,去蓝田的人回来了,正在你院子外面等你呢!” 杨整在马背上风声呼呼,只听到王怀喊他,也没听明白他具体说了些啥。便降低了马速,策马慢行到王怀跟前,问道∶“师弟,怎么来了,这几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可把第一层练完了!” 王怀回道∶“哪那么容易!不说这个了,你赶紧下马,有要紧事等着你呢?”说着便上前拽住杨整的袍襟,就往下扯。 杨整被扯下了马,便随王怀往演武场外走去,边走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这样火急火燎的。” 王怀少年心性,性子急得很,不想说第二遍,只说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杨整院门前,便看到刘赢和一名卫士等在那里,那名卫士正是杨整派到蓝田的那人,名叫贺鸣。 刘赢和贺鸣两人见杨整过来,连忙迎上去行礼。杨整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便走上门前阶石,推开了院门。 三人紧跟着杨整走进院门,刘赢走在最后,进门之后便随手关了门。杨整在院内中庭的石桌旁坐下,问道∶“情况怎么样?” 贺鸣拱手道∶“回二郎的话,事情都办妥了。好老婆的老母妻儿,我们都带回来了,这会儿正一家团聚呢!” 杨整又问道∶“顺利吗?” 贺鸣回道∶“很顺利,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问题。不过听高老虎他老婆说,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找过他们,应该就是和高老虎他们一伙的。不过他们一直以为是什么江湖人士掳走了高老虎,倒是没怀疑到我们身上。” 杨整道∶“很好,将那高老虎带过来,咱们既然履行了承诺,接下来就到他了!” 刘赢领命而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将高老虎带了过来。这高老虎双眼通红,脸上欢喜之色犹在,想来是见了家人很是激动。 高老虎在杨整端坐在桌旁,连忙躬身道∶“杨公子,我……” 杨整见高老虎语塞,便接过话头,问道∶“可见过家人了!” 高老虎回道∶“见过了!公子言出必践,小的谢过公子了!” 杨整淡淡道∶“谢倒不必了,不过我叫你过来,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高老虎眉头紧蹙,迟疑了一会儿,终是道∶“公子放心。公子说话算话,我高老虎却也不是含糊的人。公子想问什么,现在就问!” 杨整拊掌道∶“好!痛快!” …… 当夜子时,善和坊靠近朱雀大街的一个小院子旁,有十几个黑衣人正贴着墙角慢慢移动。等走到院门旁边才停下来。 为首的黑衣人正在越到墙上,却被后面一人压住肩膀,然后低声说道∶“二郎,高老虎说这里面有七八人,而且都是老手,咱们也才十几个人,没有绝对的优势,真要进去吗?要不要再谋划一下。” 为首的黑衣人回头道∶“赢哥你就放心,我已经让小六去放了迷烟。而且迷烟里的迷药是我师弟配的,绝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会儿他们肯定都被迷倒了。我看这十几个人都多了,要不是你坚持,我还没打算打这么多人了。”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杨整,在他身后的便是刘赢。高老虎见了家人之后,便再不隐瞒,杨整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现在杨整他们包围的这处院子,就是高老虎交代的,监视燕国公府的那帮人的住处。燕国公于谨地位尊崇,所以他的府邸就在皇城边上的善和坊。而这处院子,离燕国公府也不过百步之遥。 刘赢做事是谨慎惯了的,而且这地方挨着皇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所以不由得他不小心。于是又说道∶“还是由我带人先进去,二郎你就不用冒险了。” 杨整道∶“赢哥!你就放心,我总不能一直让你挡在前面。这几日我一直在骑马,都厌烦了,今夜正好换换口味!”说完也不管刘赢,纵身一跃,便翻过了院墙。 见杨整翻了进去,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怠慢,都是纷纷纵身翻墙。果然如杨整所料,院内一片死寂,半点声音都没有,看来里面的人真被迷倒了。 第109章 满门权贵的于家 正月初八这天清晨,燕国公一家正在膳房吃早点。燕国公于谨已经六十多了,妻子早几年也病丧了。虽然儿孙满堂,可儿子们已经大了,都在地方各有任职,所以现在陪他吃饭的,只有于顗、于仲文这两个孙子,还有从渭州回京述职的次子于翼。 燕国公是如今大周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大臣了,连太祖宇文泰在世时,都对他礼敬有加。虽然如今宇文护身居大冢宰之位,权倾朝野,连天王都不放在眼里,可在于谨面前,也是不敢放肆。 所以,燕国公府是整个大周规格最高的国公府,一切建制均以郡王府规格兴建。而燕国公于谨对吃食最为讲究,所以这膳房也装饰得极为精美。 整个膳房面南而建,四角都是二尺粗的大楠木为立柱,托起宽广气派的枣木屋顶。中间的大梁上雕刻着大气精美的波云纹,又漆上艳丽的彩漆,每条漆纹都散发出雍容华贵之气。 膳房四周都是金黄的梨木墙,燕国公最喜王右军的书法,所以各面墙上挂着他自己临摹的大幅书法贴。只有北面墙上挂着一块长五尺,宽一尺半的牌匾,上书“取贵以功,镇时以德”八个大字,正是当初燕国公攻灭南梁,俘虏梁帝之后,太祖宇文泰若赐。 膳房中间摆放着一个五尺见方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十多样各式早点。燕国公于谨端坐在北面首尾,左下首是次子于翼,两个孙子都坐在右下首。 于谨呡下最后一口米粥,然后擦拭点嘴角胡须上的粥水,慢慢说道∶“过了十五之后,你就回渭州去,在渭州刺史任上在做几年再说。现在朝堂上不安稳,还是不要回京的好。” 于翼重重挡下筷子,大声说道∶“父亲,我这次从渭州回来,就没想再回去!现在朝中,内廷外廷都是宇文护的人,父亲你地位太高,是宇文护专权最大的绊脚石,他肯定会对您下手的。不管怎样,我都要在京城保护您,即便什么官职都没有我也不在乎!” 于谨斥道∶“糊涂!你以为以你区区白身,宇文护会因为顾忌你而不动为父吗?你才在宫中与贺兰师比斗了一番,输得一塌糊涂,还不能让你认清自己吗?” 于翼反驳道∶“那是个人勇猛而已,算不得什么?我留在您身边,是要防备宵小之徒算计您!” 于谨瞥了儿子一眼,问道∶“你猜为什么宇文护现在不敢动为父,反而要礼敬有加,还让为父担任大宗伯?” 于翼道∶“父亲耆年硕德,誉重望高,宇文护当时不敢对您不敬!” 于谨冷声道∶“愚蠢!难道独孤信就德不高望不重吗?还不是被宇文护轻轻松松就逼死了?” 于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 于谨又说道:“这道理,我看你侄子都知道。”然后看一直埋头吃饭的于顗,问道∶“顗儿,你来告诉祖父,为什么祖父现在能稳坐朝堂,而不惧怕权倾朝野的宇文护!” 于顗听祖父问话,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随后歪头思忖一番,才说道∶“祖父在旧朝时就是功勋老臣,有灭国之功;于新朝又有拥立之工,手握兵权。所以大冢宰不敢对祖父不敬。最重要的是,父亲和几位叔叔都在地方任刺史,控制着数州的军权民政,所以宇文护对祖父颇为忌惮!” 于谨听完哈哈大笑,说道:“真乃我家麒麟儿也!”随后又看看于翼,斥道:“你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明白。只要你们几兄弟在地方上站得稳,牢牢抓住军权,宇文护就不敢对我怎么样!甚至还得求着我帮他稳定朝局!” 听到祖父表扬大哥,一旁的于仲文也忍不住了,连忙放在筷子,说道:“祖父肯定还想说,独孤信之所以被宇文护逼死,就是因为他几个儿子都没有担任要职。唯一有实权的,只有河州刺史独孤善!而孤独信其他几个儿子,都在京中任散职。所以二叔留在京中,并没有什么用!” 于谨闻言又是放声大笑,说道:“老夫虽然生了好几个儿子,可一个比一个迂腐笨拙,反倒是几个孙儿,颇有老夫年轻时的风采,老夫总算后继有人啊,哈哈哈!” 于翼闻言也是苦笑,看着两个侄子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等父亲笑过了,才道:“既然如此,十五之后我就回渭州了!” 于谨道:“渭州是连通中原与西域的中转之地,十分紧要。这几年吐谷浑和突厥都很不安稳,所以你到了渭州,不可有丝毫懈怠,一定要好生经营。渭州自你兄长任刺史开始,就是我于家的大本营,你可千万不可大意,让别人趁了错处,丢了我于家的根本之地!” 于翼慎重道:“父亲放心,孩儿虽然没有大哥那样开疆拓土的大才,可守住本业还是能做到的!” 于谨道:“如今你任渭州刺史,你兄长任勋州刺史,你三弟任瓜州刺史,四弟任建州刺史,我于家于东南西北各地均有势力,形式极好。只要你们几兄弟戮力同心,勃然奋励。再有为父这把老骨头在京中为你们剪除宵小,稳固后方,我于家可再旺三代!” 于谨的话让桌旁的一子二孙都兴奋不已,正也要慷慨激昂一番,却有下人在门外禀告道:“郎君!大门在外有一个老道士,在那里胡说八道,说府上幽冥之气环绕,恐有灾难,所以想进府求见郎君,为府上排灾解难!” 这里一家三代正在展望家族美好未来呢,突然听到这么晦气的话,都是心中大怒。于谨人老稳重,不好发作。两个孙子又太小,也不好说话。所以只有于翼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冲着那下人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的话也来瞎传!让那臭道士赶紧走,不然老子让京都府的人过来,请他去吃牢饭!” 那下人委屈道:“二郎息怒!小的们也想把那道士赶走!可那道士有点邪门本事,小的们五六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反而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小的让事情闹大不好看,才来禀告的!” 第110章 奇怪的老道士 于翼闻言便要去驱赶那道士,却听于谨说道∶“还是先将人请进来,让府门外的人尽快散去。二郎,去看看这个道士,要没什么特别的,过一会儿再送出府去。” 于翼知道父亲的做法作为妥帖,当下点头称是,于是让下人将道士带到会客厅,自己先一步过去等着。 于翼刚到会客厅主座上坐下没多久,就看下人领着一个身形清瘦,穿着破旧长袍的老道士走了进来。那老道士跨着大步走进厅内,看了一眼主座上的于翼,然后拱手道:“刺史大人安好。” 于翼打量着这老道士,见这老道士虽然穿着破烂,邋里邋遢,但腰挺背直,气宇轩昂,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便对这老道士好奇起来。又听这老道士称呼自己为“刺史大人”,便以为这老道士认出了自己,于是问道:“道长认识我?” 老道士回道:“并不认识?” 于翼奇道:“那你为何称我为‘刺史大人’?” 老道士道:“都知道燕国公教子有方,膝下有四子都位居刺史高位。我见公子端坐主位,自然是燕国公的工资,再看公子年纪也不算小,应该正是四位刺史大人之一。” 于翼顿感无语,也不再纠结这些,而且手指右侧的椅子,说道:“先请坐!” 待老道士坐下后,于谨问道:“不知道道长来府上,所为何事?” 老道士回道:“想必贵府的门子已经将老道的话说与公子听了,老道就不再赘述了。贵府有灾,而老道有破解之法,至于要不要破灾,一切都取决于贵府了。” 于翼问道:“若是要破灾,我燕国公府需要做什么?道长应该知道,家父身居高位,府上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所以,不可能因为道长一两句话,就大动干戈的” 老道士道:“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要公子跟我走一趟就行。也不用走太远,不过离贵府百来步而已。” 于翼问道:“就这么简单?” 老道士回道:“就这么简单。” 于翼暗想不过是出府走百来步,肯定没什么问题,便起身道:“那走。我倒是很想知道,道长准备带我去做什么。” 不料老道士却摆手道:“公子且慢!虽然只是让公子去一趟,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让外人得知,所以,需等天黑之后才能过去。要是公子不放心,到时候可多带些人去。” 于翼不满道:“既然是要天黑之后才去,那道长这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老道士笑道:“自然是给贵府留下足够的调查时间,如果贵府不调查清楚,想必是不会让公子大晚上冒险的。” 于翼闻言更加无语了,暗想这老道士倒是坦荡得很。随后老道士也不等于翼回话,便起身拱手道:“老道此行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告辞了。老道今晚亥时初会在贵府东侧门等着公子,若公子亥时一刻还没出门,那老道就走了,绝不多打扰一丁点时间。” 老道士这话说的客气,到实际意思就是:我只等一刻钟,你爱来不来,晚来一会儿我就走了。 于翼虽然年轻,但也为官多年,知道越是有所凭恃的人,才越会嚣张。这老道士态度越是强硬,反而给人一种更可信的感觉。但也并不能排除老道士是故意为之的可能。所以于翼一时之间也把握不稳,等老道士走后,便去找父亲了。 于翼回到后院,见一个丫鬟端着茶盘迎面走来,便叫住丫鬟问道:“你这是刚给父亲倒茶,父亲现在何处?” 丫鬟对于翼福了一礼,恭敬道:“回二郎的话,郎君在书房呢。”于翼“嗯”了一声,挥手让丫鬟自去做事,然后大步向书房走去。 燕国公的书房在后院的东北角。书房有两层,一层有四间房,存放着各类书籍。二层是一个整大间,房间内摆放着书案、桌椅、书架等各类家具,是燕国公平时读书理事的地方。整个书房用围墙单独围成了一个小院子。 于翼上了二楼,在门口轻敲了几下,问道:“父亲在吗?” 房内马上传来了于谨的声音:“进来。” 于翼推门而进,见父亲坐在书案后边,手里正拿着一本《易经》,不过却不停地翻来翻去,不像是在认真看的样子。 于翼在书案前坐下,笑问道:“父亲怎么看起《易经》来了,您平时不是说《易经》广大精微,包罗万象,读起来最是吃力了。所以不到致仕的时候,是绝不会读此书的。” 于谨笑道:“也是听说了那老道士的事,才一时兴起,读读《易经》,不过还是和之前一样,虽能通诵整篇,却不接其意。看来还是为父的功底不够。看来真的只有等致仕之后才能安心专研一番了。但愿你们几兄弟能早点挑起担子来,让为父能早些致仕!” 于翼道∶“父亲现在身康体健,体魄比我们这些做儿子的都还好,离致仕还早呢。” 于谨佯做愤怒道∶“就知道你们要榨干为父身上最后一滴油才肯罢休!”随后又恢复神色,说道∶“罢了!不说这个了,说说那个老道士是怎么回事。” 于翼便把老道士的说辞向父亲禀报了一番。于谨闻言皱起了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说道:“既然那道士都说了让我们调查,那我们也不比畏畏缩缩了,不然反而落了下乘。这样,府内现在还有些人,一会儿你都派出去,让他们看看咱们府旁周围百步之内,都有哪些可以的地方。重点注意一下那些小点的独门独院,官官家的府邸就不用查了。” 于翼问道:“父亲是相信那老道士的话了?” 于谨回道:“这老道士来的奇怪,说话做事更奇怪。可人家已经算准了,就算我们觉得他奇怪,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调查一番。” 于翼觉得父亲说得在理,于家不是普通人家,无论面对大事小情,再谨慎都不为过,所以等父亲说话,便告退出去,让人将府上所有的青壮都召集起来。 第111章 自偏居 午后,燕国公于谨在后院中庭内休息,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于翼从庭外走了进来,小心翼翼走到父亲身旁,轻声道:“父亲,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回来了,咱们府外百步之内,只有一个小院子咱们打探不到其主人身份,想必蹊跷就在这院子内。” 于谨轻“嗯”一声,并没有睁眼,问道“有派人进去打探吗?” 于翼回道:“我们先去敲了门,一直没人应声。后来又准备翻墙而入,却被弩箭逼退回来。” “弩箭!”于谨终于睁开了眼,惊愕道:“怎么会有弩箭!”也怪不得老于谨会如此失态,在这个时期,私藏弩箭是大罪,与谋反无异。被发现了是要诛灭三族的。 于翼道:“确实是弩箭,不过箭矢上没有编号,要么是私铸,要么被抹去了军中编号。” “私铸弩箭!”于谨惊得站起了身,在葡萄架下来回踱步。于翼见父亲这般模样,也不敢多话。如果私藏弩箭只是视同谋反的话,那私铸弩箭就是有了谋反的实际行动了,一经发现,那是要追查到底的。一旦罪名落实,那便是诛灭九族的下场。 所以有很多勋贵世家,会利用权贵之便,从军中想办法弄来一些弩箭来装备自己的私兵,这在勋贵圈子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从来没有人敢私铸弩箭,因为这是绝不可赦免的重罪。所以,于翼会有如此惊愕也就情有可原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于谨终于说道:“晚上如果那老道士再过来,先把他请进府来,问他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不是那家小院。如果是的话。不管其他,先把这老道士拿下再说。” 于翼说道:“孩儿也是这样想的。这老道士来历不明,又事关私铸弩箭这样的大事,还是要谨慎些,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于谨道:“你先去准备。要多预备些手段,这老道士敢只身入府,应该不是易与之辈,还是要稳妥些!” “孩儿省得,这就去安排。”于翼躬身道,随后退了下去。 老道士很准时,亥时初便出现在燕国公府东边的侧门外。他也不去敲门,只站在门外的台阶上静静得等着。才等了一小会,门就开了,于翼便从门内走了出来。 “刺史大人很准时。”老道士问道:“你可想好了,是否要随老道去走一趟?” 于翼拱手道:“请道长见谅,家父交代不可轻易涉险,所以在下要找些人手随我一起去。不过人还没到齐,还得再等一会儿。要不道长先随我进府喝一杯茶如何?” 老道士哂笑一声,脸上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说道:“也好。早晨就没喝到燕国公府的茶水,正好尝尝这国公府的茶和外面的茶比起来,能有什么不同之处。” 于翼没注意到老道士神色的变化,闻言让开了门口,手掌向门内一伸,说道:“请进。” 老道士也不推辞,大咧咧地跨过了门槛,向府内走去。 于翼带着老道士走进了东边的侧厅。先将老道士引到东边首座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北边主座上。一坐下便有丫鬟端上了热茶,显然是早有准备。 于翼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向老道士做出“请”的手势,示意老道士喝茶。老道士也端起茶杯,吹开水面的茶叶,然后重重吸了一口,发出了很难听的“嗦哈”声。 于翼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等老道士放下茶杯之后,才问道:“道长可是要带在下去那个门口挂着‘自偏居’牌匾的院子?” 老道士笑道:“看来刺史大人是调查清楚了。没错,老道就是想带大人去那里。” 于翼道:“我让人去京都府查了一下,那院子原本是个姓陶的商人的。那陶姓商人自称是五柳先生的后人,所以将院子取名为‘自偏居’。后来又将这院子卖了,只是买主给了钱之后就消失了,也没去京都府更换房契。这院子自此之后就没人住了。请问道长,我我说得可对?” 老道士回道:“刺史大人说得这些,老道都不知道。老道知道的是,这院子里头有些对燕国公府不利的东西,所以才请大人去看一下。” 于翼笑道:“呵呵!我自然会去看的,不过就不用劳烦道长了,我自己去就行。至于道长的话,就先在鄙府歇息一下,等我查清了这院子里头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再来向道长请教。” 于翼话刚说完,厅内便冲进了十几个持刀举剑的家兵,还有其中一个还拿着手臂粗的铁锁链,显然是要将老道士捆锁起来。 老道士见这阵势也不慌张,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此时茶水也不烫了,老道士大口咽下茶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说道:“既然刺史大人不愿随我去,那老道就告辞了。”说完便起身往厅外走去,根本没把周身的刀剑放在眼里。 于翼说道:“看来道长真的是年纪大了,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的是,请道长先在鄙府歇息一下。”说完便举手一挥,那些家兵便将刀剑举得离老道士更近了。 老道士哈哈一笑,说道:“刺史大人年纪倒是不大,不过耳朵却比老道也好不了多少。老道说的是,老道要告辞了,大人没听明白吗?” 老道士话音一落,便举起袍袖随意挥动了一下。便见他面前两个持刀的家兵手中的刀消失了,随后便听见一旁传来了“哆哆”两声。 就在所有人都还迷茫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于翼已经冷汗淋漓了。因为只有他清楚的看到,那消失的两把刀,此时正一左一右的插在了自己身后的墙上,而且刚好将自己的脑袋夹在了当中。 此时两把刀还在轻轻晃动,由于两把刀都离于翼脑袋很近,所以每晃一下都拍在了他的脸颊之上,就好像是有人拿手在不停地在拍打于翼的脸一样。 过了好久于翼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连忙拨开两把刀,从中跳了出来。然后跑到了家兵们身后,才稍稍安心了些。 第112章 身怀绝技 “拿下!”于翼确定自己安全后,才大声下令道。 家兵们听令后,纷纷举着兵器向前刺去,顿时便有四五把刀的刀尖刺到的老道士的身前。 老道士足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像一片树叶般,轻盈地向后飘去,轻松越过了身后的座椅。众人被座椅所隔,攻击便有所停滞。老道士趁机说道有:“刺史大人还是下令收手,老道并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于翼气愤道:“好个猖狂的牛鼻子!你当我燕国公府的人都是任人拿捏软蛋不成!给我拿下” 家兵们马上分成三波,一波从座椅上跨过,另两波分别从两头绕过。老道士见于翼没有善了的意思,苦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老夫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种差遣,还得和这些凡夫俗子动手。要是被人知道,可真是要把老脸丢尽。” 老道士话刚说完,那些家兵也都跑到了他身前,十几把刀剑就往他身上身下招呼。突然间众人只见到一团黑影从眼前闪过,而那老道士却不见了身影。 随后那道黑影在人群中快速的穿梭。而黑影所到之处,家兵们纷纷倒底不起,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突然睡着了一般。 待最后一个家兵倒下,那道黑影也停了下来,不是那老道士又是谁。 于翼见到这一幕,惊恐地瞪大着眼睛,眼球都要瞪出来了。嘴里头无意思的说着:“这……这……”然后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家兵们,又突然大吼了几声。 老道士看于翼这样子,觉得颇为好笑,便伸手挪来了面前的座椅,向着于翼走了一步。于翼惊得连连后退,喊道:“我是燕国公的公子,你不可杀我!不可杀我!不然……不然……” 老道士闻言愣住了,不解道:“杀你?”随后看看周围倒地的众人,便恍然大悟,笑道:“刺史大人误会了,老道没杀他们!只是……” 老道士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又见二十多名家兵从厅外拥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见于翼神色张皇,又见了满地躺着的十几人,便走到于翼身旁问道:“二郎,发生了什么事。” 于翼见身旁又有了自己人,勉强稳定了心神,指着倒地的那些人,说道:“你先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这人闻言先看了老道士一眼,见老道士没什么动作,才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人身旁,蹲下身子,检查起来。 这人也是一脸紧张,小心翼翼地先伸出手指去探鼻息。直到手指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神色才好看了一些。然后又伸手去摸颈间的脉动,也是一切如常。随后又去检查了另外两人,才走回于翼身旁,轻声说道:“二郎,他们都没事,也没见受什么伤。气息都很稳定,脉动也正常。” 于翼闻言看了老道士一眼,暗想道:“这老道士出手倒是很有分寸。”不过心下对这老道士却是佩服起来,因为要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人打晕,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瞬间打晕十几人。 于翼知道,如果刚刚老道士要想伤害他,他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可见老道士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便改变了之前的主意,对老道士作揖道:“感谢前辈手下留情,是晚辈孟浪了!” 老道士笑道:“无妨。老道早知道这趟差事不会简单,不然也不会由老道来上燕国公府的门了。”随后又向地上一指,继续道:“先把这些人扶下去,找个地方让他们平躺着,用清水在神庭穴上揉一揉,不出一刻钟就能醒了。” 于翼又是一揖,说道:“谢前辈不计前嫌,大度指教。”随后对身旁的人说道:“按前辈说的做,另外找人来收拾一下,重新上茶。” 那人闻言有所迟疑,想说着什么,却听老道士说道有:“上茶就不必了,老道此来是请刺史大人去自偏居的,不知道现在大人可以去了吗?” 于翼连连摆手道:“在前辈面前,晚辈不敢称大人。本来前辈但有指示,晚辈不敢推辞。只是事关重大,晚辈不敢自专,要先向家父禀报一下。” 老道士挥手道:“去!不过老道有言在先,只等一刻钟。这一闹腾,留给你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于翼赶紧道:“请前辈稍待,晚辈很快便过来。”说完便向厅外跑去。 于翼走后,马上便有人进来收拾。待收拾完毕,又有丫鬟端着茶盘进来,给老道士奉上了一杯热茶。 于翼知道父亲此时正在后院中庭等着呢,便一路小跑了过去。进了中庭之后,见父亲正在葡萄架下练着一门军拳,便径直走了过去,也不行礼,飞快说道:“父亲,事情有变,那道长本事大得很,十几个人竟然都没有拿下他。” 于谨听儿子口称“道长”,而不像之前一样称“老道士”,便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于是说道:“不着急,细细道来。” 于翼连道:“可不能不急!”然后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飞快地说给父亲听。 于谨听完之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来历不明,但身怀绝技的道士为什么突然来到自己府上,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事关“私弩”这样的大事,又不得不谨慎。 于翼见父亲还在沉思,便说道:“父亲,咱们要快点做决定了,那道长不会等太久的” 于谨是经过风浪的,这点事还不足以让他失了决断,便说道:“就目前情况来看,这老道士是友非敌,既然如此,你跟他又一趟又如何呢?还有,既然决定要跟他去,索性洒脱一些,就你一个人去,不要带人了。” 于翼也知道,以老道士的本事,除非自己带上百十个个人,否则就算把府上剩余那些家兵全都带上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像父亲说的那样,洒脱一些。于是便点头称是,又一路跑去了侧厅。 老道士刚喝了两口茶,于翼便回来了。见老道士还在喝茶,便躬身道:“让前辈久等了。家父说,有前辈这样高人向鄙府示警,是鄙府的幸事,鄙府实在不该拂了前辈好意。所以,晚辈这就随前辈去自偏居,还请前辈原谅晚辈之前的鲁莽之举。” 第113章 恩将仇报 老道士放下茶杯,站起了身,拂了拂衣袖,说道:“那走。”说完抬腿便往厅外走去。 于翼紧随其后,始终落后半个身位,满是谦恭的样子。直到出了府门,都只有他一个人跟在老道士后面。老道士不禁问道:“就你一个人?” 于翼回道:“有前辈在,一般人也害不了我。要是前辈要害我,带再多人也是白搭,还不如不带呢。” 老道士闻言笑道:“到底是燕国公的公子,这份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于翼道:“哪有什么气度,换了谁见了前辈的手段,估计都和晚辈一样的心思。在前辈这样的高人面前,还是少点花花肠子的好。” 老道士道:“真不知道是该说你话头还是识时务。” 于翼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自偏居离燕国公府很近,说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就走到院门前。于翼刚要推门而入,却突然想到这院内藏有弩手,又退后一步,躬身道 :“还是前辈先请。” 老道士笑道:“看来燕国公府的人,也不是一味地追求气度,也还是很谨慎的。”说完便大步走到门前,将脚抵在门上,轻轻一点,门便开了。 等老道士跨入门内,于翼才随在他身后进了门。进门之后于翼便仔细观察着四周。 这院子很小,正对院门是一个两层的小楼,楼上楼下各有两间小房,楼的两侧都有楼梯连着二楼走廊。 院子左右两侧也各有两间房,不过都很小,每间房不过一丈来宽。因为院内的每间屋子都亮着灯,所以虽然是晚上,于翼却也看得很清楚。 老道士径直走向了正面楼下左边那间房,正准备开门,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走出门来,对着老道士躬身道:“师父您回来了。” “杨二郎!”虽然那年轻人背着光,于翼还是立刻认出来他来,不是杨整又是谁。那老道士自然就是莫无桑了。 莫无桑也不管于翼有多惊愕,只是淡淡对杨整说道:“人带来了,接下来没老夫什么事了。” 杨整笑道:“师父辛苦了,楼上备好了酒菜,您先喝点再歇息。”随后又转身对屋内说道:“师弟,你陪师父去楼上喝酒。” 随后门内又走出个年轻人,正是王怀。“师父又不是小孩子,哪还用人陪。师父您说是。”王怀显然是不想陪莫无桑喝酒的,所以试探着说道。 莫无桑轻“哼”一声,都不看王怀一眼,便转身向楼梯走去。 莫无桑走后杨整才看向于翼,嘴角微微翘起,拱手道:“于兄终于来了,先请进。”随后拉了一把王怀,两人一起让开了房门。 于翼虽然对杨整出现在这里感到很奇怪,不过确实更安心了些。因为比起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杨整想要害他的可能性更小。而且他也知道,既然杨整在这里,那就说明事情小不了,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于是不也矫情,大步走进了屋内。 屋内已经备好了满桌的酒菜,杨整紧随于翼进屋,不等杨整招呼,于翼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杨整也在于翼身旁坐下,先替于翼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见王怀也跟了进来,在自己另一边坐下,便又顺手倒了一杯。等倒完了酒,才说道:“于兄,这是小弟的师弟,姓王名怀。别看年纪小,却是王叔和的后人,医术却很是了得。” 于翼向王怀举起酒杯示意,饮下了酒后才说道:“杨兄备下如此丰盛的酒菜,看来早就猜到了我会来?” 杨整笑道:“就是怕请不动于兄,才让家师亲自登门的。不然我还真没信心请动您。” 于翼问道:“那位道长是杨兄的师父?” “正是!”杨整回道:“我与这位王师弟都是师父的弟子。” 于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管杨整两兄弟,便仰头将酒喝下,才说道:“怪不得杨兄能打败贺兰师,而我在贺兰师手下却坚持不了几招。看来我输得不冤。” 杨整问道:“看来是师父在贵府出手了?” “谈不上出手。”于翼羞愧道:“尊师只是略施惩戒而已。要真是出手,恐怕我也没命来见你了。”随后又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请杨兄说说,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我叫到这里来。” 杨整点点头,说道:“于兄稍待。”然后转头对王怀道:“师弟,把人带过来。” 王怀闻言便起身出去了,没多久便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高胖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一副凶恶的样子,却老老实实地跟在身材瘦小的王怀后面,显得十分滑稽。 “这是?”于翼不解道。 杨整笑道:“于翼不用着急,还是让这个壮士自己说。” 那中年男子稍微迟疑了一下,王怀便转身喝斥道:“让你自己说,还不快点!” 中年男子连忙说道:“是是是!小的马上说。小的名叫冯明举,受晋国公之命,领着十几个人,在这自偏居监视燕国公府。” “你胡说什么!”于翼闻言赫然起身,喝问道。 冯明举辩解道:“小的不敢胡说,不敢胡说。” 杨整也站起身,按住于翼肩膀,说道:“于兄稍安勿躁!这人被我师弟施了些手段,早就服服帖帖,绝不敢说谎。” 王怀接过杨整的话茬,问冯明举道:“你们为何要监视燕国公府,从何时开始,期间都做了什么,都一一道来。” 冯明举连连称是,丝毫不敢反抗。于翼这才又坐了下去。 “晋国公让我们监视燕国公府,主要是觉得燕国公在朝中威望太高,怕他对晋国公担任大冢宰不满,会联系朝中其他大臣对付他。”冯明举说道。 于翼恨声道:“仅此而已吗?” 也怪不得于翼会如此气愤,宇文护掌权之初,各位王公大臣们都各怀鬼胎,没有谁肯顺服他。而于谨觉得宇文护受太祖宇文泰遗命,虽名望不足,但确实是最合适的辅政人选,所以不遗余力的支持他。虽然后来宇文护专权,行废立之举,又擅杀大臣,俨然是董卓在世,可于谨还是没有反对他。可以说没有于谨的支持,宇文护是坐不稳大冢宰的位置的。而宇文护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恩将仇报。 第114章 木箱 “其实,大冢宰让我们监视燕国公府,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出燕国公图谋不轨的证据,好以此来扳倒燕国公。”冯明举又说道。 于翼不屑道:“想必你们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冯明举回道:“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日夜监视着燕国公府。可燕国公平时深居浅出,除了必要的公务外,连府门都不出。我们确实没找到什么证据。” 于翼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杨整抬手打断,又示意王怀先将冯明举带下去。等冯明举被带走之后,杨整才说道:“于兄不必如此气愤。宇文护专权跋扈,连君王都敢杀,只不过是监视贵府而已,于他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于翼此时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不再一味的愤怒了。听杨整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便问道:“杨兄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又让我听这糙汉胡言乱语。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胡言乱语?”杨整笑道:“看来于兄不相信冯明举说的话?” 于翼淡淡道:“不管他是谁的人,都只不过是个小棋子而已。我凭什么要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去怀疑当朝大冢宰?而我与杨兄也是交情泛泛,实在不相信,杨兄会为了我燕国公府,而去得罪权势滔天的大冢宰。” 杨整闻言大笑起来。而此时王怀正好将冯明举安置好了,从门外走进房内。杨整见王怀回来,笑道:“师弟,你可赢了。于兄根本不相信冯明举所言,以为我们是一起演戏骗他呢。” 王怀在门口站定,也不入座,说道:“我早就说了人家没那么容易相信你,你还非得打赌。”然后回头对门外喊道:“搬进来。” 随后便见杨整的一个护卫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在王怀的指示下,放在了桌面上。 于翼问道:“这是什么?” 杨整站起身,走到木箱边,用力掀开了木箱的盖子。盖子反扣在桌面上,打碎了好几个菜碗,顿时菜汤四溅。然后说道:“于兄一看便知。如果于兄看过之后还觉得我是在演戏骗你,那你大可就此离去,就当今夜的事都没有发生过。而从今往后,我隋国公府的人,也绝不再跨进燕国公府半步!免得打扰到贵府的安宁。” 杨整用力的动作和严厉的语气让于翼意识到,刚刚他的怀疑已经让杨整很不满了。不过这当然不能怪杨整。虽然燕国公的威望在朝中独一无二,可隋国公同样是功勋赫赫的重臣,也是钦封的国公。燕国公府有自己的骄傲,隋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呢?自己如此怀疑杨整,就等于是挑战了隋国公府的骄傲。如果易地而处,自己可能比杨整更气愤。 所以,于翼对杨整的无礼也没有任何怨言,而是依言站起了身,走到了木箱旁边。 于翼低头看去,见木箱内竟然是一本本装订好的书册,看上去大概有四五十本。书册封面上没有书名,只写下了时间。于翼随手拿起一本写着“五月十七日至五月三十日”的书册,翻开了第一页。 只见书页上写着:“五月十七日,燕国公谨卯时离府,孙于顗随侍。卯时一刻至朱雀门,入宫。午时三刻出宫门,直至府内。申时,司水下大夫庾信至府请见,申时三刻出。经查,乃论其女婚事。” 于翼又翻一页,第二页写道∶“五月十八日,辰时末,于仲文出府,至通化坊至善医馆。巳时二刻,仲文于医馆吴郎中同归。经查,燕国公谨旧病复发,腿不能行。” 于翼又翻了几页,只见每一页都和前两页一样,详详细细地记录着当日燕国公府发生的大小事情。 于翼顿时怒不可遏,可还是不死心地又看了几本。结果越看越生气,直到难以遏制怒气,抬手掀翻了木箱。 杨整见于翼被气成这样子,心下也感到一阵痛快,随后不冷不热地说道∶“这都是从这院子里找到的。你要是还不相信,大可把这些都拿过去,和府上的人对证一下,看这些记录是否有错。” 于翼本来就怒气冲天,此刻听了杨整的嘲讽,只感觉胸口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让他呼吸困难。可是他自知理亏,杨整也不是可以随便发泄怒气的对象,于是索性又坐回座位,自己倒了一杯酒,泼进了口中。然后又似乎觉得酒杯太小,干脆拿起酒壶,拍掉壶盖,仰头就往口中倒酒。 满壶的酒水瞬间倾泄下来,只有少半倒进了于翼的口中,倒有大部分流进了他的领口。这寒冬腊月的,于翼顿时便感觉寒意彻骨,忍不住哆嗦一下。 不过这正好让于翼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自己太失态了,这会让他与杨整接下来的谈话处于下风。于是赶紧在脸上拂了一把,将酒水拂去,故作镇静地说道∶“说说你的目的。” 杨整哂笑一声,说道∶“我没什么目的,只是想把这些告知燕国公府。至于你们想怎样,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无意插手。” 于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存在的?又为何要控制他们。” 杨整回道∶“很简单。因为隋国公府周边,也有这些苍蝇存在,我便把他们给收拾了。随后在审讯中,又无意中问出了,燕国公府也有同样的待遇,就搂草打兔子,一起办了。” “什么!”于翼惊愕道∶“隋国公府也有人监视?” 杨整淡淡道∶“没什么奇怪的。不仅是隋国公府,像梁国公、赵国公这等大臣府上,都是一样。只要是朝中稍有权势的人,无一例外。”随后又指了指被于翼掀翻的木箱,接着道∶“只不过令尊威望太高、权势更重,所以监视更为严密罢了。” 于翼一拍桌子,恨声道∶“宇文护到底想干什么?” “这还不清楚吗?”杨整嘲讽道∶“宫伯乙弗凤是怎么死的?楚国公赵大人怎么死的?卫国公独孤大人又是如何被逼自尽?这些,你都不清楚吗?”杨整语气越来越凌厉,最后以接近于呵斥的语气问道∶“莫非你以为燕国公威望够高,又有恩于宇文护,宇文护就会放过燕国公府吗?” “你什么意思?”于翼厉声问道。 杨整放缓了语气,说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告诉燕国公,正因为宇文护威望不及燕国公,功勋不及燕国公,才更要除之而后快!” 第115章 目的达成 “你危言耸听!”于翼色厉内荏道。 杨整将木箱翻过来,不紧不慢的将散落的书册整理回去,说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清楚。” 于翼当然清楚,杨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只是他不愿意轻易承认罢了。古往今来,高居庙堂者,从来都是在尔虞我诈中惶惶度日。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纠结了好久之后,于翼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杨整闻言大喜,他知道,既然于翼问出了这句话,那就证明两家有合作的可能了。虽然于谨不见得能代表燕国公,但也绝对能影响到燕国公的决策。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杨整毫无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一些,将接下来的谈话引入自己的节奏中。 “奉命?奉谁的命?隋国公?”于翼果然不做他想,问出了杨整想让他问的问题。 杨整笑道∶“要是家父让我做事,我虽不敢怠慢,但也谈不上什么奉命不奉命。” “那还能是谁?”于翼对杨整这样卖关子感到很不满,连忙追问道∶“不要婆婆妈妈的,要说就说。” 杨整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年前家父家母去孤独府下了聘礼,定下了我与独孤家七小姐的婚期,正是今年中秋月圆之日。到时候还请于兄赏脸,来鄙府喝一杯喜酒。说来我也是好运,就这样和皇家攀上了亲戚,和天王成了连桥之亲。” 于翼本不耐烦听杨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与皇家有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拓跋氏在位时,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之间多有联姻,要说哪家与皇家有亲那算不得什么,去皇家没亲才奇怪呢。 可听到最后,杨整说道“天王”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于翼便知道,杨整是意有所指。再想到之前自己问杨整是奉了谁的命,那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于是于翼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你……” 杨整连忙挥手打断,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见杨整打断自己,于翼也反应过来,知道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于是说道∶“杨兄有喜,我自该到场祝贺。想必到时候天王夫妇也会驾临贵府?” 于翼话里有话,杨整当然听得明白。他意思就是想确定,你杨整到底是不是真奉了天王之命行事,还是扯虎皮做大旗。若是,那就可以谈下去。若不是,还是不要废话了,各回各家。 “这小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杨整在心里暗骂道∶“看来不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是不行的了。” “小弟哪敢奢求天王驾临。不过上次王后占我进宫谨见,对我还是颇为满意的。还说天王有一柄随身带着的黄玉如意,要赏赐给我呢,下次有机会可以请于兄一起品鉴。只是可惜宫中没有明旨赐婚,要不然小弟这门婚事,就更荣耀了。”杨整思忖了片刻后说道。 杨整的意思也很明确,事涉隐秘,宫中不可能有明旨发出。但可以拿天王随身宝物作为凭证,证明我确实是奉天王之命行事。 于翼也只是想要个保障,却不是非要有宫中明旨才可以,于是说道有∶“杨兄不必太贪心了,能得天王赐物已是万分荣幸了,至于赐婚旨意,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用强求。” 杨整回道∶“于兄说得在理,不用太贪,不用太贪。” 王怀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怎么转眼间就谈论起婚事来了,而且还谈的很开心的样子。于是问杨整道∶“师兄,你们干嘛呢?是不是该谈谈眼前的事啊,这会儿谈什么婚事啊。” 杨整笑道∶“师弟说的是,还是谈谈眼前的事。不知于兄有何高见?” 于翼说道∶“这从始至终都是杨兄在筹划,想必心中早有定计,就不要考校我了。” 杨整回道∶“既如此,那小弟就逾矩了,替于兄做一回主。为了不打草惊蛇,冯明举还得留着,而且还得好好利用一番。不过于兄放心,他中了我师弟调配的独门毒药,要想活命,就得定期服用专门的解药,所以他是绝不会反抗的。他之前每日都要记录下燕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并且按时报送到卫国公府。从明天开始,他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继续报送,不过也不会再有人监视燕国公府了。他所记录的,都是我们想让他记录的。不知道我如此处置,于兄可还满意?” 于翼说道∶“杨整处置稳妥,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整又道∶“今夜之事,只是个开始,还有其他大臣府上的苍蝇,小弟也得处理一下。不过小弟终归是年轻了些,行事不够稳重。不像于兄,能任一州刺史,自然是能力出众的。所以小弟想请于兄帮衬一二,不知于兄可愿意?” 于翼知道,杨整所谓的“年轻”只不过是托词而已,而这也绝不是简单的邀请,至少是有两层意思的。一是表示他接下来的行动都会向燕国公府公开,不会有所隐瞒;二是想让于翼参与其中,算是纳一份投名状。 可于翼并不想过早参与其中,至少在见到天王的信物之前,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于是说道∶“杨兄太谦虚了,那日在御前,你力克贺兰师,勇夺第一,谁还敢说你能力不行。” 于翼的反应也在杨整意料之中,他并不奢望于翼会因自己的三言两句就做出行动。之所以出言邀请,最大的目的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接下来两人又喝了两杯酒,于翼便起身告辞。杨整今夜的目的都已达到,也不再多留,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木箱,问道∶“这些东西,于兄要不要拿回去,请燕国公过目一下。” 于翼知道,杨整这是担心自己不带这些东西回去的话,会说服不了父亲,便也不拒绝,回道∶“正要拿回去让父亲看看。” 杨整说道∶“这木箱沉重,不太好拿。于兄尽管回去,过一会儿这木箱会放在贵府东侧门口,于兄再让人搬进府去就是。于兄放心,不会被人看到的。” 于翼知道杨整功夫了得,又有那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师父,这点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便也不再客气,向师兄弟二人行了一礼后,便向门外走去。 第115章 目的达成 “你危言耸听!”于翼色厉内荏道。 杨整将木箱翻过来,不紧不慢的将散落的书册整理回去,说道∶“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清楚。” 于翼当然清楚,杨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只是他不愿意轻易承认罢了。古往今来,高居庙堂者,从来都是在尔虞我诈中惶惶度日。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纠结了好久之后,于翼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杨整闻言大喜,他知道,既然于翼问出了这句话,那就证明两家有合作的可能了。虽然于谨不见得能代表燕国公,但也绝对能影响到燕国公的决策。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杨整毫无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一些,将接下来的谈话引入自己的节奏中。 “奉命?奉谁的命?隋国公?”于翼果然不做他想,问出了杨整想让他问的问题。 杨整笑道∶“要是家父让我做事,我虽不敢怠慢,但也谈不上什么奉命不奉命。” “那还能是谁?”于翼对杨整这样卖关子感到很不满,连忙追问道∶“不要婆婆妈妈的,要说就说。” 杨整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年前家父家母去孤独府下了聘礼,定下了我与独孤家七小姐的婚期,正是今年中秋月圆之日。到时候还请于兄赏脸,来鄙府喝一杯喜酒。说来我也是好运,就这样和皇家攀上了亲戚,和天王成了连桥之亲。” 于翼本不耐烦听杨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与皇家有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拓跋氏在位时,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之间多有联姻,要说哪家与皇家有亲那算不得什么,去皇家没亲才奇怪呢。 可听到最后,杨整说道“天王”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于翼便知道,杨整是意有所指。再想到之前自己问杨整是奉了谁的命,那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于是于翼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你……” 杨整连忙挥手打断,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见杨整打断自己,于翼也反应过来,知道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于是说道∶“杨兄有喜,我自该到场祝贺。想必到时候天王夫妇也会驾临贵府?” 于翼话里有话,杨整当然听得明白。他意思就是想确定,你杨整到底是不是真奉了天王之命行事,还是扯虎皮做大旗。若是,那就可以谈下去。若不是,还是不要废话了,各回各家。 “这小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杨整在心里暗骂道∶“看来不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是不行的了。” “小弟哪敢奢求天王驾临。不过上次王后占我进宫谨见,对我还是颇为满意的。还说天王有一柄随身带着的黄玉如意,要赏赐给我呢,下次有机会可以请于兄一起品鉴。只是可惜宫中没有明旨赐婚,要不然小弟这门婚事,就更荣耀了。”杨整思忖了片刻后说道。 杨整的意思也很明确,事涉隐秘,宫中不可能有明旨发出。但可以拿天王随身宝物作为凭证,证明我确实是奉天王之命行事。 于翼也只是想要个保障,却不是非要有宫中明旨才可以,于是说道有∶“杨兄不必太贪心了,能得天王赐物已是万分荣幸了,至于赐婚旨意,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不用强求。” 杨整回道∶“于兄说得在理,不用太贪,不用太贪。” 王怀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人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怎么转眼间就谈论起婚事来了,而且还谈的很开心的样子。于是问杨整道∶“师兄,你们干嘛呢?是不是该谈谈眼前的事啊,这会儿谈什么婚事啊。” 杨整笑道∶“师弟说的是,还是谈谈眼前的事。不知于兄有何高见?” 于翼说道∶“这从始至终都是杨兄在筹划,想必心中早有定计,就不要考校我了。” 杨整回道∶“既如此,那小弟就逾矩了,替于兄做一回主。为了不打草惊蛇,冯明举还得留着,而且还得好好利用一番。不过于兄放心,他中了我师弟调配的独门毒药,要想活命,就得定期服用专门的解药,所以他是绝不会反抗的。他之前每日都要记录下燕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并且按时报送到卫国公府。从明天开始,他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继续报送,不过也不会再有人监视燕国公府了。他所记录的,都是我们想让他记录的。不知道我如此处置,于兄可还满意?” 于翼说道∶“杨整处置稳妥,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整又道∶“今夜之事,只是个开始,还有其他大臣府上的苍蝇,小弟也得处理一下。不过小弟终归是年轻了些,行事不够稳重。不像于兄,能任一州刺史,自然是能力出众的。所以小弟想请于兄帮衬一二,不知于兄可愿意?” 于翼知道,杨整所谓的“年轻”只不过是托词而已,而这也绝不是简单的邀请,至少是有两层意思的。一是表示他接下来的行动都会向燕国公府公开,不会有所隐瞒;二是想让于翼参与其中,算是纳一份投名状。 可于翼并不想过早参与其中,至少在见到天王的信物之前,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于是说道∶“杨兄太谦虚了,那日在御前,你力克贺兰师,勇夺第一,谁还敢说你能力不行。” 于翼的反应也在杨整意料之中,他并不奢望于翼会因自己的三言两句就做出行动。之所以出言邀请,最大的目的也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接下来两人又喝了两杯酒,于翼便起身告辞。杨整今夜的目的都已达到,也不再多留,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木箱,问道∶“这些东西,于兄要不要拿回去,请燕国公过目一下。” 于翼知道,杨整这是担心自己不带这些东西回去的话,会说服不了父亲,便也不拒绝,回道∶“正要拿回去让父亲看看。” 杨整说道∶“这木箱沉重,不太好拿。于兄尽管回去,过一会儿这木箱会放在贵府东侧门口,于兄再让人搬进府去就是。于兄放心,不会被人看到的。” 于翼知道杨整功夫了得,又有那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师父,这点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便也不再客气,向师兄弟二人行了一礼后,便向门外走去。 第116章 皇家猎场 正月十四日正午,隋国公一家正在膳房吃饭,有下人进来禀告,说宫中有人来传陛下口谕,请隋国公杨忠与公子杨整听谕。父子二人当下便放下碗筷,去前厅听谕。 来传天王口谕的是一名内宫舍人,父子两人到厅外之时,舍人已经在前厅东边上首位坐着了。 杨忠连忙加快步伐走进厅内,杨整也赶紧跟上。舍人见两人进来,也连忙起身,向杨忠行礼道∶“见过国公!” 杨忠连忙侧身,不敢受礼,说道∶“舍官大人是天使,岂敢受大人之礼。”然后才走上前去,将舍人扶起。 随后又站回去,领着杨整向舍人行礼道∶“臣恭请圣谕。” 舍人笑道∶“国公不必如此,来时天王有交代,只是传个话而已,国公不必行礼,站领圣谕即可。” 杨忠却还是躬着身子,说道∶“陛下恩德,臣铭感五内,却不敢僭越,请大人传谕。” 舍人道∶“好好!再耽误下去倒是更加累了国公。”随后挺直了身板,换上了严肃的语气道∶“天王圣谕,隋国公忠及公子整领谕!” 杨忠与杨整齐声道∶“臣恭请圣谕!” 舍人说道∶“正月十六日命,朕欲于京城西郊皇家猎场举行春猎,命隋国公忠领右武候卫兵马侍驾。公子整身手敏迅,技冠群雄,隧命其随侍天王左右,以策万全。” 父子二人又齐声道∶“臣恭领圣谕!” 舍人赶忙扶起杨忠,又对杨整说道∶“杨公子,陛下说了,十六日会在西郊猎场举行您和贺兰师小将军的另外两场比试。希望您做好准备。” 杨整躬身道∶“劳陛下费心,臣一定好好准备,不负所望!” 舍人宣过口谕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说是要赶紧回去复旨。父子二人也不再去吃饭,就在前厅内坐了下来。 “父亲,如今郊外雪都还没化,陛下这是要打哪门子猎啊?”杨整一坐下便问道。 杨忠沉吟片刻,回道∶“这事情是有些蹊跷。皇城后边就有皇家演武场,要安排一场骑射比试绰绰有余,为何偏要去西郊猎场呢?” “要不要请独孤夫人进宫打探一下?”杨整问道。 “不妥!”杨忠赶紧道∶“前两天才请独孤夫人入宫去求取天王的黄玉如意。现在又去的话,太过频繁会引起他人警觉的。” 杨整说道∶“说起这黄玉如意,也是个麻烦。天王没有合适的借口赐下,可是燕国公府那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这黄玉如意作为凭证,是请不动他们的。” 杨忠道∶“这倒不用着急,咱们暂时也不用他们做些什么。等你入宫任职之后,会有大把机会的。当务之急是要顺利打败贺兰师,将右小宫伯收入囊中。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西郊猎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只是天王自己的决定倒还罢了,如果是天王被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那我们就要另作打算了。” 杨整也有此担心,于是问道∶“要不要先去西郊猎场去查探一下?” 杨忠回道∶“也好,只有明日一天准备时间,今日就去,最好你亲自去。” 杨整笑道∶“呵呵,这几日都在府里的演武场练骑射,演武场太小,骑马都要收着点骑,太不过瘾,正好去郊外跑跑马!” 杨忠却道∶“不可骑马过去,骑马太过招摇了,容易被有心人查知。还是作些伪装再去。而且没准去探查的不止咱们一家呢,要是遇到了可不好。” 杨整连忙道∶“父亲说的在理。那就乘坐府里的那驾旧马车过去的,免得被人看到。” …… 未时初,一驾不起眼旧马车从随国公府的后门缓缓驶出,一直从西城的金光门驶出了长安城,随后沿着城墙向北而去。 马车一直到嵯峨山底下才停下来,此时已经过了申时了。马车上陆续下来了三个人,分别是杨整、王怀、小六。那赶车的车夫,却是依旧邋里邋遢,却神采奕奕的蔑尔根。 杨整望了一眼北边的嵯峨山,又踩了踩脚下的积雪,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觉得这西郊猎场有何不妥?” 蔑尔根回道∶“公子,我们还没到猎场呢!要再往西边两里路左右,才是皇家猎场入口。不过猎场周边有守卫巡逻,马车不能进,我们只能绕过守卫,偷偷进去。” 杨整道∶“既如此,那就徒步去!这地方只有你来过,就劳烦你带路。” 蔑尔根闻言将马栓在了一旁的树上,随后带路往西边走去,边走边说道∶“其实猎场那边和这里也差不多。如果非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这积雪了。公子初学骑射,如果地下有积雪的话,肯定会影响公子发挥的。” 杨整笑道∶“不可能就因为这边原因,贺兰师就想尽办法想在这里比试?这雪可不是为我一个人下的,他贺兰师难道能不受影响吗?” 王怀却说道∶“没准还真有这种可能呢!师兄这几日一直在府内练习,从来没在雪地里骑过马。要是那贺兰师这几日一直在雪地里练习,那岂不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他以有心算无心,那对比起师兄来,他可就大有优势了。” 杨整却还是摇摇头,显然不相信这种说法。 四人都是练家子,脚步很快,没多久就又到了猎场边缘。猎场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皇家猎场,不可擅入。” 不过这些木板都是摆设而已,只要天王不来狩猎,平时都有很多猎户进入打猎,只要把守卫猎场的禁卫打点好了,根本就没人会追究。不过一旦天王要来,便会提前封锁,加派守卫。那些受了打点的守卫,也会将消息通知那些猎户,让他们先停猎几日。 杨整四人无视“不得擅入”的木牌,径直便走入了猎场。越往里走,积雪越深,树木也越浓密。 杨整皱眉道∶“不会真要在这地方比试?这树高林密的,箭射不出五步,就得射在树上。” 蔑尔根道∶“其实骑射比试,除了射靶以外,还有另一种比法,比射靶更能体现骑射技艺的高低。” “是什么?”杨整赶紧问道。 “射猎!”蔑尔根回道。 第116章 皇家猎场 正月十四日正午,隋国公一家正在膳房吃饭,有下人进来禀告,说宫中有人来传陛下口谕,请隋国公杨忠与公子杨整听谕。父子二人当下便放下碗筷,去前厅听谕。 来传天王口谕的是一名内宫舍人,父子两人到厅外之时,舍人已经在前厅东边上首位坐着了。 杨忠连忙加快步伐走进厅内,杨整也赶紧跟上。舍人见两人进来,也连忙起身,向杨忠行礼道∶“见过国公!” 杨忠连忙侧身,不敢受礼,说道∶“舍官大人是天使,岂敢受大人之礼。”然后才走上前去,将舍人扶起。 随后又站回去,领着杨整向舍人行礼道∶“臣恭请圣谕。” 舍人笑道∶“国公不必如此,来时天王有交代,只是传个话而已,国公不必行礼,站领圣谕即可。” 杨忠却还是躬着身子,说道∶“陛下恩德,臣铭感五内,却不敢僭越,请大人传谕。” 舍人道∶“好好!再耽误下去倒是更加累了国公。”随后挺直了身板,换上了严肃的语气道∶“天王圣谕,隋国公忠及公子整领谕!” 杨忠与杨整齐声道∶“臣恭请圣谕!” 舍人说道∶“正月十六日命,朕欲于京城西郊皇家猎场举行春猎,命隋国公忠领右武候卫兵马侍驾。公子整身手敏迅,技冠群雄,隧命其随侍天王左右,以策万全。” 父子二人又齐声道∶“臣恭领圣谕!” 舍人赶忙扶起杨忠,又对杨整说道∶“杨公子,陛下说了,十六日会在西郊猎场举行您和贺兰师小将军的另外两场比试。希望您做好准备。” 杨整躬身道∶“劳陛下费心,臣一定好好准备,不负所望!” 舍人宣过口谕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说是要赶紧回去复旨。父子二人也不再去吃饭,就在前厅内坐了下来。 “父亲,如今郊外雪都还没化,陛下这是要打哪门子猎啊?”杨整一坐下便问道。 杨忠沉吟片刻,回道∶“这事情是有些蹊跷。皇城后边就有皇家演武场,要安排一场骑射比试绰绰有余,为何偏要去西郊猎场呢?” “要不要请独孤夫人进宫打探一下?”杨整问道。 “不妥!”杨忠赶紧道∶“前两天才请独孤夫人入宫去求取天王的黄玉如意。现在又去的话,太过频繁会引起他人警觉的。” 杨整说道∶“说起这黄玉如意,也是个麻烦。天王没有合适的借口赐下,可是燕国公府那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这黄玉如意作为凭证,是请不动他们的。” 杨忠道∶“这倒不用着急,咱们暂时也不用他们做些什么。等你入宫任职之后,会有大把机会的。当务之急是要顺利打败贺兰师,将右小宫伯收入囊中。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西郊猎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只是天王自己的决定倒还罢了,如果是天王被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那我们就要另作打算了。” 杨整也有此担心,于是问道∶“要不要先去西郊猎场去查探一下?” 杨忠回道∶“也好,只有明日一天准备时间,今日就去,最好你亲自去。” 杨整笑道∶“呵呵,这几日都在府里的演武场练骑射,演武场太小,骑马都要收着点骑,太不过瘾,正好去郊外跑跑马!” 杨忠却道∶“不可骑马过去,骑马太过招摇了,容易被有心人查知。还是作些伪装再去。而且没准去探查的不止咱们一家呢,要是遇到了可不好。” 杨整连忙道∶“父亲说的在理。那就乘坐府里的那驾旧马车过去的,免得被人看到。” …… 未时初,一驾不起眼旧马车从随国公府的后门缓缓驶出,一直从西城的金光门驶出了长安城,随后沿着城墙向北而去。 马车一直到嵯峨山底下才停下来,此时已经过了申时了。马车上陆续下来了三个人,分别是杨整、王怀、小六。那赶车的车夫,却是依旧邋里邋遢,却神采奕奕的蔑尔根。 杨整望了一眼北边的嵯峨山,又踩了踩脚下的积雪,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觉得这西郊猎场有何不妥?” 蔑尔根回道∶“公子,我们还没到猎场呢!要再往西边两里路左右,才是皇家猎场入口。不过猎场周边有守卫巡逻,马车不能进,我们只能绕过守卫,偷偷进去。” 杨整道∶“既如此,那就徒步去!这地方只有你来过,就劳烦你带路。” 蔑尔根闻言将马栓在了一旁的树上,随后带路往西边走去,边走边说道∶“其实猎场那边和这里也差不多。如果非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这积雪了。公子初学骑射,如果地下有积雪的话,肯定会影响公子发挥的。” 杨整笑道∶“不可能就因为这边原因,贺兰师就想尽办法想在这里比试?这雪可不是为我一个人下的,他贺兰师难道能不受影响吗?” 王怀却说道∶“没准还真有这种可能呢!师兄这几日一直在府内练习,从来没在雪地里骑过马。要是那贺兰师这几日一直在雪地里练习,那岂不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他以有心算无心,那对比起师兄来,他可就大有优势了。” 杨整却还是摇摇头,显然不相信这种说法。 四人都是练家子,脚步很快,没多久就又到了猎场边缘。猎场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皇家猎场,不可擅入。” 不过这些木板都是摆设而已,只要天王不来狩猎,平时都有很多猎户进入打猎,只要把守卫猎场的禁卫打点好了,根本就没人会追究。不过一旦天王要来,便会提前封锁,加派守卫。那些受了打点的守卫,也会将消息通知那些猎户,让他们先停猎几日。 杨整四人无视“不得擅入”的木牌,径直便走入了猎场。越往里走,积雪越深,树木也越浓密。 杨整皱眉道∶“不会真要在这地方比试?这树高林密的,箭射不出五步,就得射在树上。” 蔑尔根道∶“其实骑射比试,除了射靶以外,还有另一种比法,比射靶更能体现骑射技艺的高低。” “是什么?”杨整赶紧问道。 “射猎!”蔑尔根回道。 第117章 奇怪的猎户 “射猎?”杨整问道:“那是什么比法?” 蔑尔根回道:“就是在比试的各人在这猎场中打猎,看在相同的时间内,谁猎获的猎物最多,表示最终的胜利者。” 杨整奇道:“原来还有这种比法?” 蔑尔根回道:“这种比法是传自突厥人的诺鲁孜大会。突厥的每个部落都会在秋天举行诺鲁孜大会,大会中最重要的就是射猎比试。参加比试年轻男子会骑上自己的宝马,带上足够的弓箭,去部落的猎场打猎,天黑之前才回来。回来之后会清点猎物,谁猎的猎物最多,就是最终的胜者。部落首领会赏赐胜者很多牛羊和奴隶,甚至还会把女儿嫁给他!” 王怀问道:“蔑尔根大叔,是以猎物的数量多少来决定胜负吗?” 蔑尔根回道:“也不完全是,草原上的规矩是,一虎抵二熊,一熊抵三狼,一狼抵五兔。而且要是成年的猎物才算,幼兽不算。” 杨整说道:“这倒是合理。不过,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万兽归巢,哪里有什么猎物可猎啊?” 蔑尔根也是摇头,说道:“这个季节,只能打打兔子了。” 不料一直没说话的小六开口了,突然说道:“我能猎到。” 王怀叫道:“是啊!小六就是山里来的,对这些野物的脾性最是了解了,如果真要比打猎,那小六肯定是第一名。” 杨整也问道:“小六,你真能在这雪山里打到猎物?” 小六回道有:“能!大雪的时候,山里人也要生活。所以,也要打猎。” 杨整问道:“那有什么技巧没,赶紧说来听听,我好学习学习。” 小六却淡淡道:“没技巧,我能感受到它们躲在哪里。” 王怀好奇道:“感觉?什么感觉?” 小六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想不明白,于是摇头道:“就是感觉。” 王怀却不相信,还要再问,却被杨整打断。杨整说道:“小六可能想说的是直觉。他们常年呆在山里,与那些野物天天打交道,可能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猎场中心地带了。积雪愈深,行走得十分困难。 杨整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几个外,四周一片死寂。杨整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见多识广,除了人马难行外,可想到贺兰师能在此地做什么文章?” 蔑尔根刚要说话,旁边的小六却一个箭步冲到他身旁,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巴。 “有人!”小六低声道。 其余三人都是敏锐警觉之辈,闻言都赶紧站定,并弯下了身。 小六缓缓松开捂在蔑尔根嘴上的手,随后指向西方,用极低的声音道:“那边有人走动,至少三人,向北边去了。” 王怀看着杨整,问道有:“师兄,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杨整说道:“我们人太多,容易被发现。”随后看向小六,说道:“小六,你一个人去!千万不要被发现。看清楚之后尽快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小六点点头,便往北边去了。只见他每走一步都抓着身旁的树枝,都走出了十几步了,却不见一个脚印。 看得蔑尔根啧啧称奇,赞叹道:“这小兄弟功夫真是了得。要不是还能看见他的背影,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这么个人了。” 杨整说道:“他就是山里的幽灵,真正的来去如风,踏雪无痕。” 小六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前面的响动越来越明显,于是他悄无声息的攀上了一棵大树,借着树干的掩护朝前望去。 只见有三个猎户打扮的人,一人扛着一个麻布袋。三人的麻布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显然是收获不少。 不过这更让小六觉得奇怪了。按理说,以现在山里的情况,一人能打到几只兔子就不错了,怎么会打到这么多猎物。于是等三人走远之后,小六又从树上下来,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那三人却停了下来,三人一路都说说笑笑的,完全没有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三人停下以后,便都将麻布袋扔在了地上。有两人都坐在麻布袋上休息,只有一人打开了麻布袋的封口,从里头翻着什么。 小六耳朵很尖,虽然隔得挺远,却还是听那翻麻布袋的人说道:“咱们得快点了,不然天黑都弄不完!”那人说完之后,便从麻布袋提出了一个雪白的物什,扔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一个皮口袋,拔出塞子,在那物什上边倒出了一些黄澄澄的水。 因为地上有积雪,那物什和积雪一样都是白色的,小六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一只死兔子。这让小六更加奇怪了。这些猎人,不仅不猎,还把猎物扔在地上,这举动着实令人费解。 三人歇息了一会儿之后,又扛上了麻布袋,往前走去。和之前一样,三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扔了一只猎物在地上。不过这次却不是兔子,而是一匹狼。扔下之后也不忘倒下那黄澄澄的水。 等三人走后,小六没有再跟上去,而是等三人走远,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匹死狼旁边。 小六将死狼翻了个身,发现这狼身躯还很软,显然是死了没多久。然后又看见狼的脖颈上有些血迹。小六伸手将染雪的狼毛拨开,就看见毛下有一处伤口。小六是用箭的高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利箭所伤,而且是一箭致命。 小六又看到狼屁股上湿漉漉的一片,正是那三人离开之前浇湿了。小六凑近一些,用力嗅了嗅,一股尿骚味便冲进鼻腔,让他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小六站起身,嫌恶地踢了踢死狼,然后就调头往回走了。 杨整三人一直在原地等着小六,没多大一会儿杨整便觉得寒冷难耐,只能不停地搓手跺脚。王怀穿得更少,也是冻的瑟瑟发抖。突然王怀一拍脑门,说道有:“师兄!咱们真是太傻了!师父说过,上星涌泉诀是至正至阳的功法,每次运动都觉得暖流涌遍全身,这会儿怎么不知道练功了。” 于是王怀捡起一根枯树枝,将身下的积雪清走一小块,便盘腿坐下,开始练功了。杨整也是恍然大悟,便也在王怀身后坐下,与他背靠背地练起功来。 第117章 奇怪的猎户 “射猎?”杨整问道:“那是什么比法?” 蔑尔根回道:“就是在比试的各人在这猎场中打猎,看在相同的时间内,谁猎获的猎物最多,表示最终的胜利者。” 杨整奇道:“原来还有这种比法?” 蔑尔根回道:“这种比法是传自突厥人的诺鲁孜大会。突厥的每个部落都会在秋天举行诺鲁孜大会,大会中最重要的就是射猎比试。参加比试年轻男子会骑上自己的宝马,带上足够的弓箭,去部落的猎场打猎,天黑之前才回来。回来之后会清点猎物,谁猎的猎物最多,就是最终的胜者。部落首领会赏赐胜者很多牛羊和奴隶,甚至还会把女儿嫁给他!” 王怀问道:“蔑尔根大叔,是以猎物的数量多少来决定胜负吗?” 蔑尔根回道:“也不完全是,草原上的规矩是,一虎抵二熊,一熊抵三狼,一狼抵五兔。而且要是成年的猎物才算,幼兽不算。” 杨整说道:“这倒是合理。不过,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万兽归巢,哪里有什么猎物可猎啊?” 蔑尔根也是摇头,说道:“这个季节,只能打打兔子了。” 不料一直没说话的小六开口了,突然说道:“我能猎到。” 王怀叫道:“是啊!小六就是山里来的,对这些野物的脾性最是了解了,如果真要比打猎,那小六肯定是第一名。” 杨整也问道:“小六,你真能在这雪山里打到猎物?” 小六回道有:“能!大雪的时候,山里人也要生活。所以,也要打猎。” 杨整问道:“那有什么技巧没,赶紧说来听听,我好学习学习。” 小六却淡淡道:“没技巧,我能感受到它们躲在哪里。” 王怀好奇道:“感觉?什么感觉?” 小六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想不明白,于是摇头道:“就是感觉。” 王怀却不相信,还要再问,却被杨整打断。杨整说道:“小六可能想说的是直觉。他们常年呆在山里,与那些野物天天打交道,可能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猎场中心地带了。积雪愈深,行走得十分困难。 杨整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几个外,四周一片死寂。杨整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见多识广,除了人马难行外,可想到贺兰师能在此地做什么文章?” 蔑尔根刚要说话,旁边的小六却一个箭步冲到他身旁,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巴。 “有人!”小六低声道。 其余三人都是敏锐警觉之辈,闻言都赶紧站定,并弯下了身。 小六缓缓松开捂在蔑尔根嘴上的手,随后指向西方,用极低的声音道:“那边有人走动,至少三人,向北边去了。” 王怀看着杨整,问道有:“师兄,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杨整说道:“我们人太多,容易被发现。”随后看向小六,说道:“小六,你一个人去!千万不要被发现。看清楚之后尽快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小六点点头,便往北边去了。只见他每走一步都抓着身旁的树枝,都走出了十几步了,却不见一个脚印。 看得蔑尔根啧啧称奇,赞叹道:“这小兄弟功夫真是了得。要不是还能看见他的背影,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这么个人了。” 杨整说道:“他就是山里的幽灵,真正的来去如风,踏雪无痕。” 小六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前面的响动越来越明显,于是他悄无声息的攀上了一棵大树,借着树干的掩护朝前望去。 只见有三个猎户打扮的人,一人扛着一个麻布袋。三人的麻布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显然是收获不少。 不过这更让小六觉得奇怪了。按理说,以现在山里的情况,一人能打到几只兔子就不错了,怎么会打到这么多猎物。于是等三人走远之后,小六又从树上下来,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那三人却停了下来,三人一路都说说笑笑的,完全没有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三人停下以后,便都将麻布袋扔在了地上。有两人都坐在麻布袋上休息,只有一人打开了麻布袋的封口,从里头翻着什么。 小六耳朵很尖,虽然隔得挺远,却还是听那翻麻布袋的人说道:“咱们得快点了,不然天黑都弄不完!”那人说完之后,便从麻布袋提出了一个雪白的物什,扔在了地上。然后拿出了一个皮口袋,拔出塞子,在那物什上边倒出了一些黄澄澄的水。 因为地上有积雪,那物什和积雪一样都是白色的,小六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一只死兔子。这让小六更加奇怪了。这些猎人,不仅不猎,还把猎物扔在地上,这举动着实令人费解。 三人歇息了一会儿之后,又扛上了麻布袋,往前走去。和之前一样,三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扔了一只猎物在地上。不过这次却不是兔子,而是一匹狼。扔下之后也不忘倒下那黄澄澄的水。 等三人走后,小六没有再跟上去,而是等三人走远,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匹死狼旁边。 小六将死狼翻了个身,发现这狼身躯还很软,显然是死了没多久。然后又看见狼的脖颈上有些血迹。小六伸手将染雪的狼毛拨开,就看见毛下有一处伤口。小六是用箭的高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利箭所伤,而且是一箭致命。 小六又看到狼屁股上湿漉漉的一片,正是那三人离开之前浇湿了。小六凑近一些,用力嗅了嗅,一股尿骚味便冲进鼻腔,让他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小六站起身,嫌恶地踢了踢死狼,然后就调头往回走了。 杨整三人一直在原地等着小六,没多大一会儿杨整便觉得寒冷难耐,只能不停地搓手跺脚。王怀穿得更少,也是冻的瑟瑟发抖。突然王怀一拍脑门,说道有:“师兄!咱们真是太傻了!师父说过,上星涌泉诀是至正至阳的功法,每次运动都觉得暖流涌遍全身,这会儿怎么不知道练功了。” 于是王怀捡起一根枯树枝,将身下的积雪清走一小块,便盘腿坐下,开始练功了。杨整也是恍然大悟,便也在王怀身后坐下,与他背靠背地练起功来。 第118章 马尿的作用 杨整和王怀怕冷,蔑尔根比他们穿得还少,却想个没事儿人一样,不跺脚也不搓手,更不打哆嗦。见两人都坐在地上练功,他便警惕的环顾着周围,自觉地担任起警戒任务。 杨整练功速度很快,很快便运行了一周天,正好此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因为蔑尔根并没有言语,杨整便知道是小六回来了,便站起身来,转身往后望去。果然便见到小六快步走来,不过他却不像之前一样借助树枝行走,而是脚踏实地,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脚印。 “小六,可有什么发现?”杨整迎上一步,替小六紧了紧略松的领口,问道。 小六先瞧了一眼还盘坐在地上练功的王怀。他与王怀日夜相伴,自然知道他是在练功,于是不管他听不听得到,便将之前所见细细致致地讲了出来。 “你说他们不但不打猎,还一路上将猎物扔了出来?”杨整不解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蔑尔根此时也凑了过来,说道:“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杨整道:“也好,小六来去仓促,没有漏掉了什么细节。”随后弯腰在王怀耳边低声道:“师弟,我们要走了,你尽快收功。” 王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依旧盘腿坐着,一动不动。不过杨整知道他肯定听到了,此刻正在收功,于是也不着急,就站在一旁等着。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王怀就站了起来,还没站稳便对杨整抱怨道:“唉!现在练功慢死了,好不容易在丹田处积聚一点劲气,一入筋脉,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没了踪影。” 杨整惭愧道:“这都怪我!要不是你把功力传给了我,白白撑大了筋脉,也不至于练得这么慢。” 王怀气愤道:“才不怪师兄!都怪师父那死老头子!教徒弟都不会好好教,结果自己徒弟打不过人家徒弟,就想些歪门邪道的办法。真是害人不浅。” 此时莫无桑正在自己院子里打坐练功,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涕泪交加。稍定下神后,便准备接着练功,可是坐下之后,却再也无法入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整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对师父并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平时没少暗地里说师父坏话,他都听习惯了。于是也不替莫无桑说话,只是说道:“刚小六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在小六的领路下,四人没多大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只死兔子。还没等四人靠近,蔑尔根就说道:“怎么有一股马尿味?” 杨整说道∶“确实有一股尿骚味,可是蔑尔根师父,你怎么知道是马尿味?” 蔑尔根笑道∶“呵呵,要是公子和我一样,天天和马同吃同睡,也一样能分辨得出来。” 杨整走到那死兔旁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确认那味道就是从兔子身上发出来的,便说道∶“难不成那三人往这死兔子上面倒的,是马尿?” 蔑尔根走上前去,也不管这兔子到底是不是被倒了马尿,毫不嫌弃地就提起了一条兔腿,将兔子凑在鼻间嗅了嗅。 “确定是马尿!”蔑尔根将兔子扔回了原地,在地上捧起一把雪擦了擦手,说道∶“而且,还是一只发情的牝马的尿!” 王怀闻言笑道∶“蔑尔根大叔,你可真神了,不仅门闻出来是马尿,还能分出公母来!关键还知道人家是不是在发情。哈哈哈!太好笑了。” 蔑尔根也不在意王怀的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发情的牝马与一般的牝马不同,吃得少,喝得也少,尿的味道会更冲,更臭。” 杨整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动物在发情时期,体内激素较平时会大有不同,尿液的味道自然不同。可蔑尔根作为一个古代人,能单凭经验发现这一点,也着实很厉害,便赞叹道∶“蔑尔根师父果然厉害!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你更懂马的人了。” 蔑尔根连连摆手,说道∶“公子太看得起我了。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草原上养马的牧民,都很了解马的,而且个个不比我差。我也就比一般的中原人懂得多一点而已。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兔子上倒马尿呢?” 杨整也不得其解,问小六道∶“小六,之前你说,他们也在那匹死狼上倒了马尿?” 小六点点头,说道∶“他们有好几个皮口袋,应该后面每扔一个猎物,都会倒上。” 杨整闻言皱起眉头,又看了一眼地下的死兔子,便扶额思考起来。突然杨整一拍额头,说道∶“我想,我猜到他们为什么倒马尿了。而且,我也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比试骑射了!” 三人都一齐盯着杨整,都不说话,显然是想让杨整说下去。杨整却不忙解释,而是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说,这发情的牝马的尿,有什么作用?” 蔑尔根还没答话,王怀便笑了起来,说道∶“师兄你可真逗!马尿还能有什么用,怕是只能扔菜园里施肥了?” 蔑尔根却道∶“其实,这发情的牝马的尿,还真有点作用。据说,将发情的牝马尿掺进小牡马的草料里,能让小牡马长得更快些!” 王怀惊讶道∶“啊!难道牲畜也要施肥不成?” 杨整笑道∶“师弟你这就不知道了。俗话说阴阳调和,不仅是人,牲畜也是一样的。”这只是杨整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话,将原因说了出来。其实真正原因是,发情的牝马尿中,含有很多性激素,小牡马吃了更多的性激素,自然能促进生长。 随后杨整又说道∶“其实,发情的牝马尿,对成年的牡马刺激更大。蔑尔根师父,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蔑尔根回道∶“公子说得对,马厩里的牡马,都会围在发情的牝马旁。” 杨整说道∶“如果我猜错的话,贺兰师确实是想以射猎的方式比试。而这些被扔在地上的猎物,就是为他提前备好的。而且,我敢肯定,他一定会骑一匹牡马。那牡马便会载着他,找到这些浇了牝马尿的猎物!” 第118章 马尿的作用 杨整和王怀怕冷,蔑尔根比他们穿得还少,却想个没事儿人一样,不跺脚也不搓手,更不打哆嗦。见两人都坐在地上练功,他便警惕的环顾着周围,自觉地担任起警戒任务。 杨整练功速度很快,很快便运行了一周天,正好此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因为蔑尔根并没有言语,杨整便知道是小六回来了,便站起身来,转身往后望去。果然便见到小六快步走来,不过他却不像之前一样借助树枝行走,而是脚踏实地,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脚印。 “小六,可有什么发现?”杨整迎上一步,替小六紧了紧略松的领口,问道。 小六先瞧了一眼还盘坐在地上练功的王怀。他与王怀日夜相伴,自然知道他是在练功,于是不管他听不听得到,便将之前所见细细致致地讲了出来。 “你说他们不但不打猎,还一路上将猎物扔了出来?”杨整不解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蔑尔根此时也凑了过来,说道:“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杨整道:“也好,小六来去仓促,没有漏掉了什么细节。”随后弯腰在王怀耳边低声道:“师弟,我们要走了,你尽快收功。” 王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依旧盘腿坐着,一动不动。不过杨整知道他肯定听到了,此刻正在收功,于是也不着急,就站在一旁等着。 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王怀就站了起来,还没站稳便对杨整抱怨道:“唉!现在练功慢死了,好不容易在丹田处积聚一点劲气,一入筋脉,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没了踪影。” 杨整惭愧道:“这都怪我!要不是你把功力传给了我,白白撑大了筋脉,也不至于练得这么慢。” 王怀气愤道:“才不怪师兄!都怪师父那死老头子!教徒弟都不会好好教,结果自己徒弟打不过人家徒弟,就想些歪门邪道的办法。真是害人不浅。” 此时莫无桑正在自己院子里打坐练功,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涕泪交加。稍定下神后,便准备接着练功,可是坐下之后,却再也无法入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整知道自己这位师弟对师父并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平时没少暗地里说师父坏话,他都听习惯了。于是也不替莫无桑说话,只是说道:“刚小六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在小六的领路下,四人没多大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只死兔子。还没等四人靠近,蔑尔根就说道:“怎么有一股马尿味?” 杨整说道∶“确实有一股尿骚味,可是蔑尔根师父,你怎么知道是马尿味?” 蔑尔根笑道∶“呵呵,要是公子和我一样,天天和马同吃同睡,也一样能分辨得出来。” 杨整走到那死兔旁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确认那味道就是从兔子身上发出来的,便说道∶“难不成那三人往这死兔子上面倒的,是马尿?” 蔑尔根走上前去,也不管这兔子到底是不是被倒了马尿,毫不嫌弃地就提起了一条兔腿,将兔子凑在鼻间嗅了嗅。 “确定是马尿!”蔑尔根将兔子扔回了原地,在地上捧起一把雪擦了擦手,说道∶“而且,还是一只发情的牝马的尿!” 王怀闻言笑道∶“蔑尔根大叔,你可真神了,不仅门闻出来是马尿,还能分出公母来!关键还知道人家是不是在发情。哈哈哈!太好笑了。” 蔑尔根也不在意王怀的玩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发情的牝马与一般的牝马不同,吃得少,喝得也少,尿的味道会更冲,更臭。” 杨整两世为人,自然知道动物在发情时期,体内激素较平时会大有不同,尿液的味道自然不同。可蔑尔根作为一个古代人,能单凭经验发现这一点,也着实很厉害,便赞叹道∶“蔑尔根师父果然厉害!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你更懂马的人了。” 蔑尔根连连摆手,说道∶“公子太看得起我了。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草原上养马的牧民,都很了解马的,而且个个不比我差。我也就比一般的中原人懂得多一点而已。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兔子上倒马尿呢?” 杨整也不得其解,问小六道∶“小六,之前你说,他们也在那匹死狼上倒了马尿?” 小六点点头,说道∶“他们有好几个皮口袋,应该后面每扔一个猎物,都会倒上。” 杨整闻言皱起眉头,又看了一眼地下的死兔子,便扶额思考起来。突然杨整一拍额头,说道∶“我想,我猜到他们为什么倒马尿了。而且,我也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比试骑射了!” 三人都一齐盯着杨整,都不说话,显然是想让杨整说下去。杨整却不忙解释,而是问蔑尔根道∶“蔑尔根师父,你说,这发情的牝马的尿,有什么作用?” 蔑尔根还没答话,王怀便笑了起来,说道∶“师兄你可真逗!马尿还能有什么用,怕是只能扔菜园里施肥了?” 蔑尔根却道∶“其实,这发情的牝马的尿,还真有点作用。据说,将发情的牝马尿掺进小牡马的草料里,能让小牡马长得更快些!” 王怀惊讶道∶“啊!难道牲畜也要施肥不成?” 杨整笑道∶“师弟你这就不知道了。俗话说阴阳调和,不仅是人,牲畜也是一样的。”这只是杨整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话,将原因说了出来。其实真正原因是,发情的牝马尿中,含有很多性激素,小牡马吃了更多的性激素,自然能促进生长。 随后杨整又说道∶“其实,发情的牝马尿,对成年的牡马刺激更大。蔑尔根师父,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蔑尔根回道∶“公子说得对,马厩里的牡马,都会围在发情的牝马旁。” 杨整说道∶“如果我猜错的话,贺兰师确实是想以射猎的方式比试。而这些被扔在地上的猎物,就是为他提前备好的。而且,我敢肯定,他一定会骑一匹牡马。那牡马便会载着他,找到这些浇了牝马尿的猎物!” 第119章 偶遇 听杨整这样说,蔑尔根也是恍然大悟,说道∶“正是此理!这办法虽然简单,却极为精妙。”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计策,可有什么应对之法?”杨整问三人道。 王怀道∶“那还不简单,他们既然偷偷放了这么多猎物在这猎场之中,咱们都给他再收了就是。到了比试的时候,让他们啥也找不到!” 杨整说道∶“不妥不妥!现在天不早了,这猎场这么大,我们来不及把那些猎物都找出来。” 王怀又道∶“不是后天才比试吗?我们明天来收就是。” 杨整笑道∶“你猜他们为什么今天就来放这些猎物?因为明天右武侯卫的兵士就要进驻猎场了,到时候猎场会全部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能进来。” “那还不更简单了”王怀又道∶“右武侯卫不就是伯父的兵马吗?只要伯父一声令下,谁敢阻拦咱们。” 杨整无奈道∶“虽然右武侯卫是父亲统领,但也不是我们杨家的私兵啊!父亲之下,还有左右将军、各中郎将、军主。这些人可不全是父亲的心腹,所以,也不是父亲能一言而决的。我们想偷偷进入猎场,可没那么简单。” 王怀看着杨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师兄啊!你真是太呆板了!谁说我们要偷偷进入猎场了?这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办啊!明天伯父率军封锁猎场,总要派人进猎场巡查一番?到时候让伯父安排一队心腹兵马巡查并不难?再让这些兵马把那些猎物找出来,就更简单了?” 杨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然后又挽住王怀肩膀,笑道:“我确实太古板了!只能想到一些光明正大的办法。这是邪门歪道,还是你外行!” 王怀扒掉了杨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斜睨着杨整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蔑尔根看着这两兄弟,也难得笑了起来,随后思考了一番,说道:“两位公子,还有个问题。虽然这样我们能将他们事先准备的猎物都收起来,可这天寒地冻的,二郎也难以打到猎物,又如何能保证赢得比试呢?” 王怀气恼道:“蔑尔根大叔啊!如果师兄是古板,那你简直就是迂腐!咱们把那些猎物收起来了,难道是要吃了不成?” 蔑尔根还要再问,却被杨整拦住,杨整问他道:“蔑尔根师父,马最不喜欢什么东西?” 蔑尔根回道:“马最不喜欢醋和酒?连喝了醋和酒了的人,一旦接近马匹,都会让马暴躁不安。” 杨整笑道:“那就好办了!明天咱们就将收来的那些猎物,在猎场中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在周边撒些酒、醋,用酒、醋的味道掩盖马尿的味道,让贺兰师的牡马难以找到。然后我就可以找到这些猎物,当作我自己猎到的了!” 王怀听完鄙视道:“师兄这会儿怎么不正大光明了?” 杨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和你待一起久了,我也就不那么正派了。而且我发现,有时候那些邪门歪道,要有用得多。” 定计之后,几人便往回走了。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城门落钥之时,赶到了城下。入城之后,几人心情才放松了些。一路上他们都担心赶不回城中,那就要在马车上过夜了。这么冷的天气,要是在马车里过夜,非把人冻坏不可。 “好饿啊!”刚一进城,放松了心弦之后,王怀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毕竟一整天都在奔波,还是早晨吃了点东西的。 杨整也道:“确实饿了!这才刚进城,离府上还远着呢,不如就在外面吃点东西!” “好啊好啊!”王怀欢呼道:“咦,好香啊!是汤饼的味道!停车停车!” 驾车的蔑尔根听到王怀呼喊,便勒马把车停住。王怀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往四周看了一圈,便看到马路对面支着一个卖汤饼的小摊子。此时摊子里的火炉上腾腾冒着热气,飘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王怀赶紧跑了过去,对支摊的老妪道:“劳驾,煮四碗汤面。” 那老妪连忙应道:“好勒,马上就好!” 此时天快黑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不过这汤饼摊倒是还有一桌客人。王怀也没在意,就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 杨整也领着小六、蔑尔根走了过来,刚准备坐下,就听蔑尔根道:“公子,我不饿,你们吃,我回车上了。” 杨整道:“都忙了一天了,怎会不饿?赶紧坐下!”说完便在王怀对面坐下,小六也坐了下来。 蔑尔根道:“我真不饿!而且,我与公子同桌而食,对公子声誉有损!” 杨整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蔑尔根在顾忌什么,便说道:“吃碗汤饼而已,怎么还扯到声誉上头去了,赶紧坐下。这不是在府里,不分什么尊卑上下,你就安心吃!”说完便站起身,将蔑尔根拉到桌旁,强按着他坐了下来。 “几位客官,汤饼里头可要加些羊肉糜?这羊肉糜是老妇用祖传秘方熬的,可香了。”支摊的老妪看着这风格迥异的四个人,问道。 “要要要!多放一下!光有汤饼可怎么吃?”王怀赶紧回道。 “好勒好勒!”老妪笑呵呵地道,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没多大一会儿,老妪就端了四碗热腾腾的汤饼上来。四碗汤饼都铺满了厚厚一层羊肉糜,都快比饼片多了。 杨整暗想道,这老妪怕是见天黑了,担心羊肉糜卖不完,又看他们身着光鲜,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打算一下子卖给他们。看来这汤饼是便宜不了了。不过这老妪倒是猜对了,他还真不会计较这些。 “大娘,我们吃完了,多少钱?”四人正埋头吃着呢,便听到旁边桌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少女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很是好听。杨整和王怀都转头望了过去,小六和蔑尔根却恍若未闻,依旧埋头吃着。 少女正好面对着这边坐着,杨整一转头便正好与她对视上了。这少女肤色白皙,杏子眼,樱桃嘴,两边腮上还有点婴儿肥。此时嘴唇上还泛着油光,倒是极为可爱。杨整一时间竟看痴了。 少女见杨整盯着她看,也不羞涩,而是大大方方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又抬起头来,算是于杨整见礼了。 杨整这才回过神了,连忙也点一下头,却不敢再看,又低头吃起面来。 第119章 偶遇 听杨整这样说,蔑尔根也是恍然大悟,说道∶“正是此理!这办法虽然简单,却极为精妙。”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计策,可有什么应对之法?”杨整问三人道。 王怀道∶“那还不简单,他们既然偷偷放了这么多猎物在这猎场之中,咱们都给他再收了就是。到了比试的时候,让他们啥也找不到!” 杨整说道∶“不妥不妥!现在天不早了,这猎场这么大,我们来不及把那些猎物都找出来。” 王怀又道∶“不是后天才比试吗?我们明天来收就是。” 杨整笑道∶“你猜他们为什么今天就来放这些猎物?因为明天右武侯卫的兵士就要进驻猎场了,到时候猎场会全部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能进来。” “那还不更简单了”王怀又道∶“右武侯卫不就是伯父的兵马吗?只要伯父一声令下,谁敢阻拦咱们。” 杨整无奈道∶“虽然右武侯卫是父亲统领,但也不是我们杨家的私兵啊!父亲之下,还有左右将军、各中郎将、军主。这些人可不全是父亲的心腹,所以,也不是父亲能一言而决的。我们想偷偷进入猎场,可没那么简单。” 王怀看着杨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师兄啊!你真是太呆板了!谁说我们要偷偷进入猎场了?这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办啊!明天伯父率军封锁猎场,总要派人进猎场巡查一番?到时候让伯父安排一队心腹兵马巡查并不难?再让这些兵马把那些猎物找出来,就更简单了?” 杨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然后又挽住王怀肩膀,笑道:“我确实太古板了!只能想到一些光明正大的办法。这是邪门歪道,还是你外行!” 王怀扒掉了杨整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斜睨着杨整道:“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蔑尔根看着这两兄弟,也难得笑了起来,随后思考了一番,说道:“两位公子,还有个问题。虽然这样我们能将他们事先准备的猎物都收起来,可这天寒地冻的,二郎也难以打到猎物,又如何能保证赢得比试呢?” 王怀气恼道:“蔑尔根大叔啊!如果师兄是古板,那你简直就是迂腐!咱们把那些猎物收起来了,难道是要吃了不成?” 蔑尔根还要再问,却被杨整拦住,杨整问他道:“蔑尔根师父,马最不喜欢什么东西?” 蔑尔根回道:“马最不喜欢醋和酒?连喝了醋和酒了的人,一旦接近马匹,都会让马暴躁不安。” 杨整笑道:“那就好办了!明天咱们就将收来的那些猎物,在猎场中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在周边撒些酒、醋,用酒、醋的味道掩盖马尿的味道,让贺兰师的牡马难以找到。然后我就可以找到这些猎物,当作我自己猎到的了!” 王怀听完鄙视道:“师兄这会儿怎么不正大光明了?” 杨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和你待一起久了,我也就不那么正派了。而且我发现,有时候那些邪门歪道,要有用得多。” 定计之后,几人便往回走了。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城门落钥之时,赶到了城下。入城之后,几人心情才放松了些。一路上他们都担心赶不回城中,那就要在马车上过夜了。这么冷的天气,要是在马车里过夜,非把人冻坏不可。 “好饿啊!”刚一进城,放松了心弦之后,王怀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毕竟一整天都在奔波,还是早晨吃了点东西的。 杨整也道:“确实饿了!这才刚进城,离府上还远着呢,不如就在外面吃点东西!” “好啊好啊!”王怀欢呼道:“咦,好香啊!是汤饼的味道!停车停车!” 驾车的蔑尔根听到王怀呼喊,便勒马把车停住。王怀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往四周看了一圈,便看到马路对面支着一个卖汤饼的小摊子。此时摊子里的火炉上腾腾冒着热气,飘香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王怀赶紧跑了过去,对支摊的老妪道:“劳驾,煮四碗汤面。” 那老妪连忙应道:“好勒,马上就好!” 此时天快黑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不过这汤饼摊倒是还有一桌客人。王怀也没在意,就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 杨整也领着小六、蔑尔根走了过来,刚准备坐下,就听蔑尔根道:“公子,我不饿,你们吃,我回车上了。” 杨整道:“都忙了一天了,怎会不饿?赶紧坐下!”说完便在王怀对面坐下,小六也坐了下来。 蔑尔根道:“我真不饿!而且,我与公子同桌而食,对公子声誉有损!” 杨整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蔑尔根在顾忌什么,便说道:“吃碗汤饼而已,怎么还扯到声誉上头去了,赶紧坐下。这不是在府里,不分什么尊卑上下,你就安心吃!”说完便站起身,将蔑尔根拉到桌旁,强按着他坐了下来。 “几位客官,汤饼里头可要加些羊肉糜?这羊肉糜是老妇用祖传秘方熬的,可香了。”支摊的老妪看着这风格迥异的四个人,问道。 “要要要!多放一下!光有汤饼可怎么吃?”王怀赶紧回道。 “好勒好勒!”老妪笑呵呵地道,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没多大一会儿,老妪就端了四碗热腾腾的汤饼上来。四碗汤饼都铺满了厚厚一层羊肉糜,都快比饼片多了。 杨整暗想道,这老妪怕是见天黑了,担心羊肉糜卖不完,又看他们身着光鲜,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打算一下子卖给他们。看来这汤饼是便宜不了了。不过这老妪倒是猜对了,他还真不会计较这些。 “大娘,我们吃完了,多少钱?”四人正埋头吃着呢,便听到旁边桌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少女声,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很是好听。杨整和王怀都转头望了过去,小六和蔑尔根却恍若未闻,依旧埋头吃着。 少女正好面对着这边坐着,杨整一转头便正好与她对视上了。这少女肤色白皙,杏子眼,樱桃嘴,两边腮上还有点婴儿肥。此时嘴唇上还泛着油光,倒是极为可爱。杨整一时间竟看痴了。 少女见杨整盯着她看,也不羞涩,而是大大方方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又抬起头来,算是于杨整见礼了。 杨整这才回过神了,连忙也点一下头,却不敢再看,又低头吃起面来。 第120章 独孤伽罗 老妪适时走了过来,笑道:“承惠承惠,两碗汤面,加肉糜一共十个铜钱。” 少女站起了身,在袖口里摸了几下,却没摸出什么东西。然后对一旁一个胖乎乎的、扎着双鬏的小丫鬟说道:“娟宝儿,我钱袋子没拿,你先给钱!” 丫鬟闻言嘟着嘴儿,显得更胖了,说道:“七娘,平时都是婵宝儿姐姐带钱的,我没带过钱。” 少女没好气道:“今天不是婵宝儿不在吗,你就不知道带?” 丫鬟很是委屈,嘟囔道:“七娘不是也没带吗?” 少女瞪了丫鬟一眼,转头对老妪道:“大娘,我们今天都忘了带钱,先赊着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老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道:“这位小娘子,这可不成。老婆子做的是小本生意,挣得是辛苦钱,可不敢赊账。” 那胖乎乎的丫鬟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瞬间将头抬了起来,说道:“你这……你这……” 本来丫鬟想说“你这老太婆”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又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说什么小本生意、辛苦钱的。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都说了等会儿就差人送来,你还怕我家娘子赖账不成。” 老妪冷声道:“老婆子也不是没被人赖过账,自然要多个心眼。” 丫鬟都要被气哭了,说道:“你看我们哪里像赖账的人了。” 老妪斜眼“切”了一声,说道:“赖账的人也不会把赖账两个字写在脸上。” 丫鬟还要再说,却被少女抬手打断。少女说道:“好了,本来就是我们不在理,还说着什么。”然后从右耳上摘下了一个黄金雕花的耳环,递给老妪道:“大娘,我把这只耳环押给你。回头差人来给钱的时候,你再把这耳环还给我可好?” 老妪这才又换上了笑脸,伸手道:“这使得,这使得!” 不料却被胖丫鬟抢先一步将耳环夺了过去,然后便听胖丫鬟大声说道:“你当然使得!”随后胖丫鬟又对少女道:“七娘!这可是老郎君留给你的,贵重无比,平时你都舍不得带的,可不能给她,谁知道她一会儿还在不在!” 老妪闻言顿时不干了,说道:“你这黄毛丫头,怎么说话呢?老婆子我在这里支了十几年摊了,只有别人赖我的账的,我可从来没头昧过别人的钱。更何况,我的摊还在这里呢,我能跑到哪里去?” 胖丫鬟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老妪道:“瞎说!瞎说!这里是前年给太祖爷爷建陵寝后,剩了一些木料、石材,才拉进城里新建的,不过两年而已,你怎么会在这里支了十几年摊?还有呀,你这破摊子才值几个钱,再来一百个摊子,也顶不上我家娘子的耳环!” “这位娘子,我这里还有些钱,先借给你。既然那耳环对你很重要,还是自己收着好?”老妪还要再说,却听到旁人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正是杨整。 杨整走了过来,向老妪递过去一串铜钱,足足有四十多枚,又说道:“这些铜钱应该够付这六万碗汤饼的钱了?” 老妪怕胖丫鬟再跟她抢,连忙将铜钱接了过去,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够了!够了!” 少女见杨整已经给了钱,知道再拒绝也已是来不及,那老妪不可能再把钱再退回来,于是说道:“这公子解围,不过我们不能白要公子的钱。”然后转身从胖丫鬟手里把耳环拿了过来,又递给杨整道:“所以,这耳环就押给公子。” 这回那胖丫鬟却不阻止了,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让那老妪心里可不高兴了,暗骂了一声“小浪蹄子”。 杨整却不肯接那耳环,而是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十个铜钱不算什么,可这耳环就贵重了。咱们萍水相逢,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娘子,可不能拿走这么珍贵的东西。” 少女却不把手放下,而是说道:“那我就只能将这耳环押给大娘了。” 胖丫鬟这时又跳了出来,连声说道:“不行!不行!”气得那老妪一屁股坐在摊子后面的小凳子上,大喘着粗气,都快赶上那锅炉上的热气了。 杨整看着这胖丫鬟,也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这才说道:“那好,我就暂时替娘子保管这耳环了。娘心放心,我一定好好会好生收着的。不过,咱们是不是约定一下,何时何地我再把这耳环还给娘子?”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耳环,收进了袖口中。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经常在这条街上买些东西,如果公子也来,自然会遇到的。”然后不等杨整回话,缓缓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那胖丫鬟也朝杨整笑了一下,便也蹦蹦跳跳的跟在了少女后边。 “嘿!师兄!人都看不到了,你还痴在这里干嘛呢?”王怀见杨整一直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就这么呆立着,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道。 杨整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吃汤饼!” “我们都吃完了!你自己吃!”王怀笑道。 那胖丫鬟跟着少女转过了另一条街道后,上前问道:“七娘,你怎么就把耳环给那人了,你不怕再遇不到他吗?那耳环可是老郎君留给你了,现在可就剩一只了。” 少女盈盈一笑,不答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拦着我了?” 胖丫鬟道:“我就是觉得那人不是坏人啊!不像那老婆子,一看就是套图娘子的金耳环!” 少女道:“你想多了,虽然父亲走了,家里落寞了些,倒不至于连一只耳环都讨不回来。而且我可以告诉你,那拿走我耳环的少年,一定会把耳环还给我的。” 胖丫鬟好奇道:“七娘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认识他?”少女回道。 “啊?”胖丫鬟更奇怪了,连忙问道:“他是谁呀?” 少女神秘一笑,说道:“他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人呀?” 胖丫鬟连忙道:“七娘你可不要瞎说,我怎么会天天念叨这个男子?这要是让曹妈妈听了去,又要教训我了!” 少女在胖丫鬟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臭丫头!想哪里去了??那就是你天天念叨的杨家二郎啊?” “啊?”胖丫鬟惊讶道:“他就是杨家二郎啊!还真不经念叨呢!上次他来府上下聘,你就只带了婵宝儿姐姐偷偷去前厅看了他,也不带我,害我好奇了好一阵。结果他今天就出现了。看样子他还是个热心肠,长得也不错,怪不得老郎君要将七娘你嫁给他呢!” 原来这少女就是杨整的未婚妻,独孤家的七娘子,独孤伽罗。 第120章 独孤伽罗 老妪适时走了过来,笑道:“承惠承惠,两碗汤面,加肉糜一共十个铜钱。” 少女站起了身,在袖口里摸了几下,却没摸出什么东西。然后对一旁一个胖乎乎的、扎着双鬏的小丫鬟说道:“娟宝儿,我钱袋子没拿,你先给钱!” 丫鬟闻言嘟着嘴儿,显得更胖了,说道:“七娘,平时都是婵宝儿姐姐带钱的,我没带过钱。” 少女没好气道:“今天不是婵宝儿不在吗,你就不知道带?” 丫鬟很是委屈,嘟囔道:“七娘不是也没带吗?” 少女瞪了丫鬟一眼,转头对老妪道:“大娘,我们今天都忘了带钱,先赊着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差人送来?” 老妪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道:“这位小娘子,这可不成。老婆子做的是小本生意,挣得是辛苦钱,可不敢赊账。” 那胖乎乎的丫鬟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瞬间将头抬了起来,说道:“你这……你这……” 本来丫鬟想说“你这老太婆”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又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说什么小本生意、辛苦钱的。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都说了等会儿就差人送来,你还怕我家娘子赖账不成。” 老妪冷声道:“老婆子也不是没被人赖过账,自然要多个心眼。” 丫鬟都要被气哭了,说道:“你看我们哪里像赖账的人了。” 老妪斜眼“切”了一声,说道:“赖账的人也不会把赖账两个字写在脸上。” 丫鬟还要再说,却被少女抬手打断。少女说道:“好了,本来就是我们不在理,还说着什么。”然后从右耳上摘下了一个黄金雕花的耳环,递给老妪道:“大娘,我把这只耳环押给你。回头差人来给钱的时候,你再把这耳环还给我可好?” 老妪这才又换上了笑脸,伸手道:“这使得,这使得!” 不料却被胖丫鬟抢先一步将耳环夺了过去,然后便听胖丫鬟大声说道:“你当然使得!”随后胖丫鬟又对少女道:“七娘!这可是老郎君留给你的,贵重无比,平时你都舍不得带的,可不能给她,谁知道她一会儿还在不在!” 老妪闻言顿时不干了,说道:“你这黄毛丫头,怎么说话呢?老婆子我在这里支了十几年摊了,只有别人赖我的账的,我可从来没头昧过别人的钱。更何况,我的摊还在这里呢,我能跑到哪里去?” 胖丫鬟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老妪道:“瞎说!瞎说!这里是前年给太祖爷爷建陵寝后,剩了一些木料、石材,才拉进城里新建的,不过两年而已,你怎么会在这里支了十几年摊?还有呀,你这破摊子才值几个钱,再来一百个摊子,也顶不上我家娘子的耳环!” “这位娘子,我这里还有些钱,先借给你。既然那耳环对你很重要,还是自己收着好?”老妪还要再说,却听到旁人有人说话,转头一看,正是杨整。 杨整走了过来,向老妪递过去一串铜钱,足足有四十多枚,又说道:“这些铜钱应该够付这六万碗汤饼的钱了?” 老妪怕胖丫鬟再跟她抢,连忙将铜钱接了过去,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够了!够了!” 少女见杨整已经给了钱,知道再拒绝也已是来不及,那老妪不可能再把钱再退回来,于是说道:“这公子解围,不过我们不能白要公子的钱。”然后转身从胖丫鬟手里把耳环拿了过来,又递给杨整道:“所以,这耳环就押给公子。” 这回那胖丫鬟却不阻止了,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让那老妪心里可不高兴了,暗骂了一声“小浪蹄子”。 杨整却不肯接那耳环,而是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十个铜钱不算什么,可这耳环就贵重了。咱们萍水相逢,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娘子,可不能拿走这么珍贵的东西。” 少女却不把手放下,而是说道:“那我就只能将这耳环押给大娘了。” 胖丫鬟这时又跳了出来,连声说道:“不行!不行!”气得那老妪一屁股坐在摊子后面的小凳子上,大喘着粗气,都快赶上那锅炉上的热气了。 杨整看着这胖丫鬟,也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这才说道:“那好,我就暂时替娘子保管这耳环了。娘心放心,我一定好好会好生收着的。不过,咱们是不是约定一下,何时何地我再把这耳环还给娘子?”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耳环,收进了袖口中。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经常在这条街上买些东西,如果公子也来,自然会遇到的。”然后不等杨整回话,缓缓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那胖丫鬟也朝杨整笑了一下,便也蹦蹦跳跳的跟在了少女后边。 “嘿!师兄!人都看不到了,你还痴在这里干嘛呢?”王怀见杨整一直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就这么呆立着,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道。 杨整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吃汤饼!” “我们都吃完了!你自己吃!”王怀笑道。 那胖丫鬟跟着少女转过了另一条街道后,上前问道:“七娘,你怎么就把耳环给那人了,你不怕再遇不到他吗?那耳环可是老郎君留给你了,现在可就剩一只了。” 少女盈盈一笑,不答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拦着我了?” 胖丫鬟道:“我就是觉得那人不是坏人啊!不像那老婆子,一看就是套图娘子的金耳环!” 少女道:“你想多了,虽然父亲走了,家里落寞了些,倒不至于连一只耳环都讨不回来。而且我可以告诉你,那拿走我耳环的少年,一定会把耳环还给我的。” 胖丫鬟好奇道:“七娘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认识他?”少女回道。 “啊?”胖丫鬟更奇怪了,连忙问道:“他是谁呀?” 少女神秘一笑,说道:“他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人呀?” 胖丫鬟连忙道:“七娘你可不要瞎说,我怎么会天天念叨这个男子?这要是让曹妈妈听了去,又要教训我了!” 少女在胖丫鬟头上拍了一下,笑骂道:“臭丫头!想哪里去了??那就是你天天念叨的杨家二郎啊?” “啊?”胖丫鬟惊讶道:“他就是杨家二郎啊!还真不经念叨呢!上次他来府上下聘,你就只带了婵宝儿姐姐偷偷去前厅看了他,也不带我,害我好奇了好一阵。结果他今天就出现了。看样子他还是个热心肠,长得也不错,怪不得老郎君要将七娘你嫁给他呢!” 原来这少女就是杨整的未婚妻,独孤家的七娘子,独孤伽罗。 第121章 杨纂 独孤伽罗转身在娟宝儿的头上敲了一下,敲得她直缩脖子,然后边退着走边说道:“你还说呢,谁让你馋嘴,在厨房偷吃了许久也不出来。婵宝儿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娟宝儿道:“还好今天遇到他了,不然要等七娘你嫁给他,我才能见到他了。” 独孤伽罗转回了身,说道:“今天确实是巧了,他马上就要和别人比试,去争入职宫中的官职了,应该忙得很才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了他。” 娟宝儿笑道:“嘿嘿,一会儿回府了我就跟婵宝儿姐姐说,说我见到杨家二郎,还是那么近见的,比她可看得清楚多了,看她还显摆不。就因为只我没见过杨二郎,她可笑话了我好久呢。” 独孤伽罗道:“不知道有什么好见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哦,不行!回府之后你可不能跟人说,不然被母亲知道,又要责罚我了。毕竟我和杨二郎定了亲,成亲之前,是不能见的。” 娟宝儿道:“我只告诉婵宝儿姐姐也不行吗?” 独孤伽罗道:“不行不行!婵宝儿是个大嘴巴,让她知道了,那就是全府人都知道了。” …… 右候武卫的军营建在嵯峨山的东南边,与此山正南边的皇家猎场有不过二十里地的距离。 翌日一早,杨忠就带着一众亲卫及杨整几人,来了军营前。众人以杨忠为首,策马而来,在离辕门十步左右的距离据马立住。 辕门处的卫兵伍长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一眼就认出了杨忠来。于是连忙叫人入营通报,自己则快步走到杨忠马前,单膝跪了下去,恭声道:“见过大将军!”也只有在这右候武卫的军营中,杨忠才会被称作“大将军”,其他时候,别人都是以“国公”称之。 杨忠一扬马鞭,淡淡道:“起身!”随后往辕门处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着重甲,头戴银盔的壮年将军,从辕门内快步走来。 壮年将军走到杨忠马前,躬身行礼道:“卑将见过大将军!”壮年将军声若洪钟,将除了杨忠以外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有些亲卫胯下的战马都惊颤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安抚住。 杨忠笑骂道:“杨胡子你个糙汉!每次见礼都像讨债一样,迟早被你吓死。”然后便下了马,甩起马鞭在那壮年将军胸前抽了一鞭,就往辕门内走去。身后众人见杨忠下了马,也都纷纷翻下马来,跟着往军营内走去。 那壮年将军虽被抽了一鞭,可他身着厚甲,马鞭抽在身上就跟一片树叶落下来差不多,所以他丝毫不以为意,就笑呵呵地跟在杨忠身侧,只落后他半个身位。 杨整是第一次进军营,对这个时期的军营,他是很感兴趣的。所以一进辕门就开始左瞧右瞧。可是四周除了一些军帐,就再无他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走了二三十丈远,便看到了一顶比其他军帐大了许多的帐篷。帐门前还有两名卫兵守卫。杨忠走到帐门前,两名守卫便跪了下去,口称:“见过大将军!”直到杨忠掀帘而入,才又站起了身。 那壮年将军跟着杨忠走进了帐内,杨整正要进去时,却被守卫拦了下来。守卫严肃道:“大将军营帐,非召不入!” 杨整此时与杨忠的亲卫一样,都是穿着普通的戎服,守卫自然就把他当成普通的士卒了,自然不能放他进大将军营帐。 杨整没想到会被拦下,当下愕然不语。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这是在军中,军规森严,他还是老实点好,所以他便放下了正准备推开守卫的手,与其他杨忠的亲卫一样,就在帐门外肃然立着。王怀、小六和蔑尔根三人也都跟杨整一起来了,杨整都老老实实呆着了,他们也就只能陪他一起“罚站”了。 过了良久,杨整都站得腿麻了,才听帐内传来杨忠的声音:“二郎,进来!” 杨整赶紧跺跺脚,向门口守卫道:“叫我呢,我进去了啊?”守卫却不理他,依旧是双眼如炬地凝视着前方。杨整便不管他了,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杨忠这军帐确实很大,足有五丈见方。虽然外面看上去是就是皮毡帐篷模样,里面却都是用上等的木料撑起来的。四周还有木墙,天花也是用木板封了起来。所以保暖效果很好,比外面暖和多了。 杨整一进帐门,便听杨忠说道:“二郎,快来见过世叔。” 此时帐内只有三人,杨整高坐主座,他左下首坐着那壮年将军。杨整便走到壮年将军座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世叔。” 那壮年将军赶紧站起身来,从座后一步跨过,走到杨整身侧,拍了一下杨整的肩膀,对杨忠笑道:“这就是你家二郎啊!果然气度不凡,怪不得能打败贺兰家的小子。不过就是瘦了些,还要再胖些才好!” 杨忠笑道:“人家才十七岁,难不成就要胖成你这个样子啊?”然后又对杨整道:“这是你杨世叔,大名杨纂,是这右候武卫的将军。为父这个大将军只是虚有其名,平时也不在军营,这营中便是他来管着。” 等杨忠做完了介绍,杨整便又退后一步,向杨纂行礼道:“久仰世叔大名,世叔……” 杨整本来打算拍上一记马屁,却被一把搂过了肩膀。杨纂极洪亮的声音说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客气了。我杨胡子哪有什么大名,唯一的大名就是不识字,没少被人笑话。所以你就别在我面前掉书袋了,我也听不明白。” 杨整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样。杨纂这无意之间一抓,竟有如此大力。还好杨整不是只知道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要不然这一抓就得把他的骨头捏碎。 杨纂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手掌对杨整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只是依然大声道:“你父亲让我派一些人给你,去猎场巡查,不知你要多少人啊?”随后不等杨整回答,又继续像说道:“你也真是的,猎场里雪都没化,冻死人!有什么好巡查的?即便要巡查,随便派个人去就得了,还非得让他去!你是真不心疼而已啊!” 第121章 杨纂 独孤伽罗转身在娟宝儿的头上敲了一下,敲得她直缩脖子,然后边退着走边说道:“你还说呢,谁让你馋嘴,在厨房偷吃了许久也不出来。婵宝儿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娟宝儿道:“还好今天遇到他了,不然要等七娘你嫁给他,我才能见到他了。” 独孤伽罗转回了身,说道:“今天确实是巧了,他马上就要和别人比试,去争入职宫中的官职了,应该忙得很才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了他。” 娟宝儿笑道:“嘿嘿,一会儿回府了我就跟婵宝儿姐姐说,说我见到杨家二郎,还是那么近见的,比她可看得清楚多了,看她还显摆不。就因为只我没见过杨二郎,她可笑话了我好久呢。” 独孤伽罗道:“不知道有什么好见的,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哦,不行!回府之后你可不能跟人说,不然被母亲知道,又要责罚我了。毕竟我和杨二郎定了亲,成亲之前,是不能见的。” 娟宝儿道:“我只告诉婵宝儿姐姐也不行吗?” 独孤伽罗道:“不行不行!婵宝儿是个大嘴巴,让她知道了,那就是全府人都知道了。” …… 右候武卫的军营建在嵯峨山的东南边,与此山正南边的皇家猎场有不过二十里地的距离。 翌日一早,杨忠就带着一众亲卫及杨整几人,来了军营前。众人以杨忠为首,策马而来,在离辕门十步左右的距离据马立住。 辕门处的卫兵伍长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一眼就认出了杨忠来。于是连忙叫人入营通报,自己则快步走到杨忠马前,单膝跪了下去,恭声道:“见过大将军!”也只有在这右候武卫的军营中,杨忠才会被称作“大将军”,其他时候,别人都是以“国公”称之。 杨忠一扬马鞭,淡淡道:“起身!”随后往辕门处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着重甲,头戴银盔的壮年将军,从辕门内快步走来。 壮年将军走到杨忠马前,躬身行礼道:“卑将见过大将军!”壮年将军声若洪钟,将除了杨忠以外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有些亲卫胯下的战马都惊颤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安抚住。 杨忠笑骂道:“杨胡子你个糙汉!每次见礼都像讨债一样,迟早被你吓死。”然后便下了马,甩起马鞭在那壮年将军胸前抽了一鞭,就往辕门内走去。身后众人见杨忠下了马,也都纷纷翻下马来,跟着往军营内走去。 那壮年将军虽被抽了一鞭,可他身着厚甲,马鞭抽在身上就跟一片树叶落下来差不多,所以他丝毫不以为意,就笑呵呵地跟在杨忠身侧,只落后他半个身位。 杨整是第一次进军营,对这个时期的军营,他是很感兴趣的。所以一进辕门就开始左瞧右瞧。可是四周除了一些军帐,就再无他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走了二三十丈远,便看到了一顶比其他军帐大了许多的帐篷。帐门前还有两名卫兵守卫。杨忠走到帐门前,两名守卫便跪了下去,口称:“见过大将军!”直到杨忠掀帘而入,才又站起了身。 那壮年将军跟着杨忠走进了帐内,杨整正要进去时,却被守卫拦了下来。守卫严肃道:“大将军营帐,非召不入!” 杨整此时与杨忠的亲卫一样,都是穿着普通的戎服,守卫自然就把他当成普通的士卒了,自然不能放他进大将军营帐。 杨整没想到会被拦下,当下愕然不语。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这是在军中,军规森严,他还是老实点好,所以他便放下了正准备推开守卫的手,与其他杨忠的亲卫一样,就在帐门外肃然立着。王怀、小六和蔑尔根三人也都跟杨整一起来了,杨整都老老实实呆着了,他们也就只能陪他一起“罚站”了。 过了良久,杨整都站得腿麻了,才听帐内传来杨忠的声音:“二郎,进来!” 杨整赶紧跺跺脚,向门口守卫道:“叫我呢,我进去了啊?”守卫却不理他,依旧是双眼如炬地凝视着前方。杨整便不管他了,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杨忠这军帐确实很大,足有五丈见方。虽然外面看上去是就是皮毡帐篷模样,里面却都是用上等的木料撑起来的。四周还有木墙,天花也是用木板封了起来。所以保暖效果很好,比外面暖和多了。 杨整一进帐门,便听杨忠说道:“二郎,快来见过世叔。” 此时帐内只有三人,杨整高坐主座,他左下首坐着那壮年将军。杨整便走到壮年将军座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世叔。” 那壮年将军赶紧站起身来,从座后一步跨过,走到杨整身侧,拍了一下杨整的肩膀,对杨忠笑道:“这就是你家二郎啊!果然气度不凡,怪不得能打败贺兰家的小子。不过就是瘦了些,还要再胖些才好!” 杨忠笑道:“人家才十七岁,难不成就要胖成你这个样子啊?”然后又对杨整道:“这是你杨世叔,大名杨纂,是这右候武卫的将军。为父这个大将军只是虚有其名,平时也不在军营,这营中便是他来管着。” 等杨忠做完了介绍,杨整便又退后一步,向杨纂行礼道:“久仰世叔大名,世叔……” 杨整本来打算拍上一记马屁,却被一把搂过了肩膀。杨纂极洪亮的声音说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客气了。我杨胡子哪有什么大名,唯一的大名就是不识字,没少被人笑话。所以你就别在我面前掉书袋了,我也听不明白。” 杨整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铁钳钳住了一样。杨纂这无意之间一抓,竟有如此大力。还好杨整不是只知道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要不然这一抓就得把他的骨头捏碎。 杨纂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手掌对杨整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只是依然大声道:“你父亲让我派一些人给你,去猎场巡查,不知你要多少人啊?”随后不等杨整回答,又继续像说道:“你也真是的,猎场里雪都没化,冻死人!有什么好巡查的?即便要巡查,随便派个人去就得了,还非得让他去!你是真不心疼而已啊!” 第122章 李济 听了杨纂的话,杨整连忙替父亲辩解道:“世叔误会了。天王有旨,让我和贺兰师趁明日围猎之际,比试骑射。我想那比赛场地肯定就在猎场之中,所以想提前去猎场里头看一看,也好熟悉熟悉,好做准备。” 杨纂这才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家老头子不至于这么糊涂!” 杨整闻言赶紧偷瞄了父亲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当着父亲的面这样说他呢。不过父亲脸色如常,想来是杨纂经常说话,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两人的交情是真好。 杨纂又说道:“就给你一幢人马,也有三百余人,够了!” 杨整原本只打算要几十个人的,杨纂这一下要给他三百多人,但是有点出乎意料了。不过他是要让这些人去找猎场找猎物的,自然越多越好,人少了难免会有遗漏。于是又向杨纂行礼道:“多谢世叔!” 杨纂不悦道:“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些婆婆妈妈的礼数!不要像朝中那些酸儒一样,净做些让人不痛快的事!” 杨忠也笑道:“你这位世叔,年少便投身军旅,虽有谋略,却不肯读书,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了。如今都封了郡公了,还是不是文字,还以此为荣,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整闻言赞道:“世叔真性情也!” 杨纂道:“好了,不跟你们爷俩废话了,说多了你们也要笑话我目不识丁了。我还是去安排一下去猎场的事,反正你也大将军也是甩手掌柜,指望不上。”说完便出帐去了。 右侯武卫是全国十二卫之一。本朝承袭西魏军制,设6个柱国大将军,每个柱国大将军管辖两个大将军,即十二卫大将军。每个大将军管辖两名将军,分管两个“开府”。每个开府管辖两个“仪同”,每仪同领一军(“也叫团”),每军约千余人。每军依次下设幢、队、什、伍。右候武卫所辖府兵外,常备四军,约五千人。 此次围猎,杨纂共抽调三军人马守卫猎场。辰时末,三军人马离开了军营,在大将军杨忠的统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猎场行去。 杨忠确实是个甩手掌柜,一应事宜全都交给了杨纂去安排。杨纂先安排了一军人马守住猎场外围,防止闲杂人等入内。另两军人马则在猎场东边砍树清地,要建立出一个临时的校场来。校场建立之前,在一处空地上设起了大将军营帐,杨忠就只要在营帐内休息即可。 杨纂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来营帐寻杨整,随后带杨整出了帐。出帐之后边有一个年轻军官等在门口,杨整对军制有些了解,以这年轻军官的戎服来看,这是一位幢帅。 那幢帅见二人出来,赶紧杨纂拱手行礼。杨纂拍拍杨整肩膀,说道:“这位就是大将军府上二郎,一会儿你率本幢人马,配合二郎巡查猎场。一定要仔细些,每寸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放过!” 幢帅连忙躬身道:“卑职领命!”又对杨整拱手道:“见过二郎!。” 杨纂又对杨整道:“他叫李济,以前是我的亲军。后来跟我说在我身边都捞不着杀敌的机会,非要去做一个普通兵士。好在还有些本事,打了几仗都没死,还立了些军功,如今已经是幢帅了!” 杨整见李济长得眉清目秀,又身姿英挺,本来就对他印象极好。听杨纂这一说,就对他更感兴趣了。于是笑道:“世叔果然够意思,舍得将李幢帅这样年轻有为的将军派给我。今日要多麻烦李幢帅了。” 李济连忙道:“既是军令,便是卑职份内之事。二郎只管差遣,卑职无有不从!” 杨纂也笑道:“我还能坑你不成!好了,我还有事跟你父亲商量,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安排!”说完便又回了营帐。 杨纂一走,李济就对杨整道:“二郎请随我来,我那一幢人马已经在列队等候了,只等二郎过去下令了!” 杨整道:“好!我这还有几个人,随我一同过去!”说完便对一旁不远处招了招手,正是王怀、小六、蔑尔根三人等在一旁的。蔑尔根一直关注着杨整这边,见杨整招手,便叫上两人,走了过来。 李济带杨整几人往西边走了百来步,到了一个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果然见有数百人在列队等待。 这数百人就如同树桩一样立在空地上,一动不动。虽然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是各个站姿挺拔、目不斜视,自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李济领着杨整几人走到阵前,说道:“二郎,今日我等就在你麾下听令了,你下令!” 杨整笑道:“我就不下令了,你这一众人马,只站在这里,就有气吞山河的势头,我都快吓得站不住了,还是你来。我知道这猎场中,有很多散落的猎物,我就是想你们在巡查的时候,将这些猎物都收集起来交给我就行了!” “猎场中有现成的猎物?”李济不解道。 杨整道:“回头你就知道了!回头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李济知道,杨整说回头再细说,那就是不方便说了,于是也不再问,转身面向军阵,大声道:“刘队正!吴队正!孙队正!” 当下便有三人分别从左侧、正中、右侧阵前出列道:“卑下在!” “刘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猎场西侧开始,往东巡查。吴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东侧往西巡查。孙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中间开始,往两边巡查。巡查之时,一定要细致入微,不可放过一寸土地。这猎场中有许多散落的猎物,巡查之时凡是遇到,一律带回,不可私藏!更不可遗漏!”李济下令道 “卑下遵命!”三人齐声领命,随后又退回本阵。 李济又道:“好了!各自去安排!”随后三名对正便领着本队人马,朝不同方向行去。只留下了三人站在李济身旁,作随侍、传令之用。 杨整见人马都散了,才走到李济身旁道:“李幢帅军令严正,治军有方,果然是大将之才!” 李济道:“二郎过奖了,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这都是大将军的军马,说道治军有方,那也是大将军的功劳!” 第122章 李济 听了杨纂的话,杨整连忙替父亲辩解道:“世叔误会了。天王有旨,让我和贺兰师趁明日围猎之际,比试骑射。我想那比赛场地肯定就在猎场之中,所以想提前去猎场里头看一看,也好熟悉熟悉,好做准备。” 杨纂这才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家老头子不至于这么糊涂!” 杨整闻言赶紧偷瞄了父亲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当着父亲的面这样说他呢。不过父亲脸色如常,想来是杨纂经常说话,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也能看出来,两人的交情是真好。 杨纂又说道:“就给你一幢人马,也有三百余人,够了!” 杨整原本只打算要几十个人的,杨纂这一下要给他三百多人,但是有点出乎意料了。不过他是要让这些人去找猎场找猎物的,自然越多越好,人少了难免会有遗漏。于是又向杨纂行礼道:“多谢世叔!” 杨纂不悦道:“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些婆婆妈妈的礼数!不要像朝中那些酸儒一样,净做些让人不痛快的事!” 杨忠也笑道:“你这位世叔,年少便投身军旅,虽有谋略,却不肯读书,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了。如今都封了郡公了,还是不是文字,还以此为荣,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整闻言赞道:“世叔真性情也!” 杨纂道:“好了,不跟你们爷俩废话了,说多了你们也要笑话我目不识丁了。我还是去安排一下去猎场的事,反正你也大将军也是甩手掌柜,指望不上。”说完便出帐去了。 右侯武卫是全国十二卫之一。本朝承袭西魏军制,设6个柱国大将军,每个柱国大将军管辖两个大将军,即十二卫大将军。每个大将军管辖两名将军,分管两个“开府”。每个开府管辖两个“仪同”,每仪同领一军(“也叫团”),每军约千余人。每军依次下设幢、队、什、伍。右候武卫所辖府兵外,常备四军,约五千人。 此次围猎,杨纂共抽调三军人马守卫猎场。辰时末,三军人马离开了军营,在大将军杨忠的统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猎场行去。 杨忠确实是个甩手掌柜,一应事宜全都交给了杨纂去安排。杨纂先安排了一军人马守住猎场外围,防止闲杂人等入内。另两军人马则在猎场东边砍树清地,要建立出一个临时的校场来。校场建立之前,在一处空地上设起了大将军营帐,杨忠就只要在营帐内休息即可。 杨纂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来营帐寻杨整,随后带杨整出了帐。出帐之后边有一个年轻军官等在门口,杨整对军制有些了解,以这年轻军官的戎服来看,这是一位幢帅。 那幢帅见二人出来,赶紧杨纂拱手行礼。杨纂拍拍杨整肩膀,说道:“这位就是大将军府上二郎,一会儿你率本幢人马,配合二郎巡查猎场。一定要仔细些,每寸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放过!” 幢帅连忙躬身道:“卑职领命!”又对杨整拱手道:“见过二郎!。” 杨纂又对杨整道:“他叫李济,以前是我的亲军。后来跟我说在我身边都捞不着杀敌的机会,非要去做一个普通兵士。好在还有些本事,打了几仗都没死,还立了些军功,如今已经是幢帅了!” 杨整见李济长得眉清目秀,又身姿英挺,本来就对他印象极好。听杨纂这一说,就对他更感兴趣了。于是笑道:“世叔果然够意思,舍得将李幢帅这样年轻有为的将军派给我。今日要多麻烦李幢帅了。” 李济连忙道:“既是军令,便是卑职份内之事。二郎只管差遣,卑职无有不从!” 杨纂也笑道:“我还能坑你不成!好了,我还有事跟你父亲商量,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安排!”说完便又回了营帐。 杨纂一走,李济就对杨整道:“二郎请随我来,我那一幢人马已经在列队等候了,只等二郎过去下令了!” 杨整道:“好!我这还有几个人,随我一同过去!”说完便对一旁不远处招了招手,正是王怀、小六、蔑尔根三人等在一旁的。蔑尔根一直关注着杨整这边,见杨整招手,便叫上两人,走了过来。 李济带杨整几人往西边走了百来步,到了一个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果然见有数百人在列队等待。 这数百人就如同树桩一样立在空地上,一动不动。虽然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是各个站姿挺拔、目不斜视,自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李济领着杨整几人走到阵前,说道:“二郎,今日我等就在你麾下听令了,你下令!” 杨整笑道:“我就不下令了,你这一众人马,只站在这里,就有气吞山河的势头,我都快吓得站不住了,还是你来。我知道这猎场中,有很多散落的猎物,我就是想你们在巡查的时候,将这些猎物都收集起来交给我就行了!” “猎场中有现成的猎物?”李济不解道。 杨整道:“回头你就知道了!回头有机会再与你细说。” 李济知道,杨整说回头再细说,那就是不方便说了,于是也不再问,转身面向军阵,大声道:“刘队正!吴队正!孙队正!” 当下便有三人分别从左侧、正中、右侧阵前出列道:“卑下在!” “刘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猎场西侧开始,往东巡查。吴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东侧往西巡查。孙队正,你率本队人马,从中间开始,往两边巡查。巡查之时,一定要细致入微,不可放过一寸土地。这猎场中有许多散落的猎物,巡查之时凡是遇到,一律带回,不可私藏!更不可遗漏!”李济下令道 “卑下遵命!”三人齐声领命,随后又退回本阵。 李济又道:“好了!各自去安排!”随后三名对正便领着本队人马,朝不同方向行去。只留下了三人站在李济身旁,作随侍、传令之用。 杨整见人马都散了,才走到李济身旁道:“李幢帅军令严正,治军有方,果然是大将之才!” 李济道:“二郎过奖了,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这都是大将军的军马,说道治军有方,那也是大将军的功劳!” 第123章 马蹄铁 杨整与李济约定,下午未时末,还在此处集合,便带着王怀三人,各骑着一匹骏马,往猎场里头去了。杨整骑的自然是什伐赤,这马比一般的马都高了一头。虽然性格温顺,却天生威严,让其余的马匹都不敢靠它太近。 他们此行是想找一个收藏猎物的隐蔽之所,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找了。所以他们便尽量往偏僻、难行的地方走。 大概走了一里多路,王怀跨下的马匹突然跌倒下去,把王怀也跌落在地上,吓得他大叫了一声。 杨整本是走在最前面的,听到后面王怀喊叫,连忙回头,便看见王怀连人带马都陷在了藤蔓之中,藤蔓都到了王怀的腰间了。但是那藤蔓处看上去却和周边地方都一样高,却没想到下面竟有这么深。 三人赶紧将这一人一马拉上来,杨整问王怀道:“师弟,你没摔伤?” 王怀扯掉腿上的藤蔓,拍了拍屁股,回道:“没事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还是赶紧看看这马蹄子有没有伤到?” 不用王怀提醒,蔑尔根早就开始检查马匹了,便回王怀道:“马没事,只右前蹄有点磕伤,不过一道小印子,不碍事。” 杨整见王怀没事,便不再管他,也凑了蔑尔根旁边,去看那匹马的伤处。杨整凑近马蹄处看了看,随手轻“咦”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蔑尔根问道:“二郎,可是有什么不对?” 杨整问道:“蔑尔根师父,现在的马,都不钉马蹄铁的吗?” 蔑尔根不解道:“什么马蹄铁?我从未听过。” 杨整暗想道:“难道此时马蹄铁还未传入中国?”然后对蔑尔根道:“就是一种马蹄形状的铁片,可以钉在马蹄上,像是给马穿上了鞋一样,用来保护马蹄的。如果刚刚这匹马钉上了马蹄铁,那也不至于受伤了。” 蔑尔根喜道:“二郎!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现在军中大部分的战马损耗,其实都是因为马蹄受伤。特别是在野外,比如现在这种山地,马铁特别容易被尖石刺伤。一旦马蹄伤得重了,那马也就废了!如果能给战马穿上你说的那种‘铁鞋’,我敢保证,每匹战马至少能多用五年时间!” 杨整知道中原缺马,正是因为这点,才屡屡在与突厥人的野战中,被其大占上风。突厥人是逆风就打,顺风就跑。他跑的时候你还追不上,没办法扩大战果,只能干生气。所以,朝廷特别重视养马,就是想在这方面与缩小与突厥人的差距。 所以,虽然是一块小小的马蹄铁,确是事关国运的大事。杨整也想到了后世的一个关于马蹄铁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1485年,当时的英国国王查理三世面临一场重要的战争,他的对手是亨利伯爵,这场战争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存亡,决定谁将成为新的国王。在战争开始之前,查理三世让马夫去准备好自己最喜爱的战马,马夫便找到铁匠为战马钉马掌,却发现钉蹄用的钉子少了颗,铁匠一时找不到适合的钉子替代,马夫却再三催促,铁匠说:“马掌少了一颗钉子,不会钉牢固”。可是马夫不以为然,甚至对铁匠说:“不会出问题的,再不备好马国王要降罪的!” 于是马夫就将这匹少钉了一个马掌钉的战马牵给了查理三世,查理三世就骑着这匹马出战了。在领军拼杀时,这匹马的马蹄铁,就因为少了那一枚蹄钉而松动,战马摔倒,查理三世也应声倒地。于是敌方大军趁机冲杀过来,淹没了查理三世和他的战马。而查理三世的军队一见国王都“倒地而亡”便自顾自逃命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亨利伯爵获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成为了新的国王。从此以后。欧洲大陆上开始流传这样的一首歌谣:断了一枚钉子,掉了一只蹄铁;掉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摔死了一位国王;摔死了一位国王,吃了一场败仗;吃了一场败仗,亡了一个国家。 不过杨整现在却没时间想这些国家大事了,他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在明天的比试中战胜贺兰师。他想,如果自己的战马钉了马蹄铁,而贺兰师的马却没有,那在山地中比试,自己的胜率岂不是又高了很多。于是说道:“师弟这一跤摔得真值!我看这坑里正适合藏那些猎物了!不仅如此,这一跤还摔出了马蹄铁。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出去,找个铁匠,打造一副马蹄铁出来,明天正好用上!” 杨纂没想到杨整这么快就会来找他,他此时正指挥着兵马建搭建临时校场呢。 杨整在一堆木材中找到了杨纂,二话不说,直接问道:“世叔,军中可有铁匠?” 杨纂本来就忙的焦头烂额,此时听杨整这样问,脑袋里确实一团乱麻,便回道:“此地没有!” 杨整苦恼道:“军中有这么多兵士,人人都有兵器在手,怎么能没有铁匠呢?算了,还是回城里找,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听杨整这一嘟囔,杨纂也回过了神,说道:“我是说此地没有,军中自然有啊!你找铁匠干嘛?” 杨整听到军中有铁匠,直接忽略了杨纂的问题,喜道:“世叔是说右候武卫的军营中有铁匠是?那太好了!请世叔赶紧安排个人,带我去找铁匠!” 杨纂此时正忙得很,也无心多问,便叫一个自己的亲兵过来,对他说:“你带二郎回军营,去找营中铁匠。跟铁匠说,不管他要打造什么东西,都按他说的办!” 在杨纂亲兵的带领下,杨整四人又回到了右候武卫的军营,然后直奔后营,在军营的马厩旁边,找到了一间小屋子。 屋子外面生着炉火,炉火旁边有个大木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些是有缺口断刃的,摆放在一边。有些是完好无损缺的,被磨得锃亮,放在另一边。桌子下面还放着一些不成型的铁胚,就这么胡乱的放着。 第123章 马蹄铁 杨整与李济约定,下午未时末,还在此处集合,便带着王怀三人,各骑着一匹骏马,往猎场里头去了。杨整骑的自然是什伐赤,这马比一般的马都高了一头。虽然性格温顺,却天生威严,让其余的马匹都不敢靠它太近。 他们此行是想找一个收藏猎物的隐蔽之所,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找了。所以他们便尽量往偏僻、难行的地方走。 大概走了一里多路,王怀跨下的马匹突然跌倒下去,把王怀也跌落在地上,吓得他大叫了一声。 杨整本是走在最前面的,听到后面王怀喊叫,连忙回头,便看见王怀连人带马都陷在了藤蔓之中,藤蔓都到了王怀的腰间了。但是那藤蔓处看上去却和周边地方都一样高,却没想到下面竟有这么深。 三人赶紧将这一人一马拉上来,杨整问王怀道:“师弟,你没摔伤?” 王怀扯掉腿上的藤蔓,拍了拍屁股,回道:“没事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还是赶紧看看这马蹄子有没有伤到?” 不用王怀提醒,蔑尔根早就开始检查马匹了,便回王怀道:“马没事,只右前蹄有点磕伤,不过一道小印子,不碍事。” 杨整见王怀没事,便不再管他,也凑了蔑尔根旁边,去看那匹马的伤处。杨整凑近马蹄处看了看,随手轻“咦”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蔑尔根问道:“二郎,可是有什么不对?” 杨整问道:“蔑尔根师父,现在的马,都不钉马蹄铁的吗?” 蔑尔根不解道:“什么马蹄铁?我从未听过。” 杨整暗想道:“难道此时马蹄铁还未传入中国?”然后对蔑尔根道:“就是一种马蹄形状的铁片,可以钉在马蹄上,像是给马穿上了鞋一样,用来保护马蹄的。如果刚刚这匹马钉上了马蹄铁,那也不至于受伤了。” 蔑尔根喜道:“二郎!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现在军中大部分的战马损耗,其实都是因为马蹄受伤。特别是在野外,比如现在这种山地,马铁特别容易被尖石刺伤。一旦马蹄伤得重了,那马也就废了!如果能给战马穿上你说的那种‘铁鞋’,我敢保证,每匹战马至少能多用五年时间!” 杨整知道中原缺马,正是因为这点,才屡屡在与突厥人的野战中,被其大占上风。突厥人是逆风就打,顺风就跑。他跑的时候你还追不上,没办法扩大战果,只能干生气。所以,朝廷特别重视养马,就是想在这方面与缩小与突厥人的差距。 所以,虽然是一块小小的马蹄铁,确是事关国运的大事。杨整也想到了后世的一个关于马蹄铁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1485年,当时的英国国王查理三世面临一场重要的战争,他的对手是亨利伯爵,这场战争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存亡,决定谁将成为新的国王。在战争开始之前,查理三世让马夫去准备好自己最喜爱的战马,马夫便找到铁匠为战马钉马掌,却发现钉蹄用的钉子少了颗,铁匠一时找不到适合的钉子替代,马夫却再三催促,铁匠说:“马掌少了一颗钉子,不会钉牢固”。可是马夫不以为然,甚至对铁匠说:“不会出问题的,再不备好马国王要降罪的!” 于是马夫就将这匹少钉了一个马掌钉的战马牵给了查理三世,查理三世就骑着这匹马出战了。在领军拼杀时,这匹马的马蹄铁,就因为少了那一枚蹄钉而松动,战马摔倒,查理三世也应声倒地。于是敌方大军趁机冲杀过来,淹没了查理三世和他的战马。而查理三世的军队一见国王都“倒地而亡”便自顾自逃命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亨利伯爵获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成为了新的国王。从此以后。欧洲大陆上开始流传这样的一首歌谣:断了一枚钉子,掉了一只蹄铁;掉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摔死了一位国王;摔死了一位国王,吃了一场败仗;吃了一场败仗,亡了一个国家。 不过杨整现在却没时间想这些国家大事了,他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在明天的比试中战胜贺兰师。他想,如果自己的战马钉了马蹄铁,而贺兰师的马却没有,那在山地中比试,自己的胜率岂不是又高了很多。于是说道:“师弟这一跤摔得真值!我看这坑里正适合藏那些猎物了!不仅如此,这一跤还摔出了马蹄铁。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出去,找个铁匠,打造一副马蹄铁出来,明天正好用上!” 杨纂没想到杨整这么快就会来找他,他此时正指挥着兵马建搭建临时校场呢。 杨整在一堆木材中找到了杨纂,二话不说,直接问道:“世叔,军中可有铁匠?” 杨纂本来就忙的焦头烂额,此时听杨整这样问,脑袋里确实一团乱麻,便回道:“此地没有!” 杨整苦恼道:“军中有这么多兵士,人人都有兵器在手,怎么能没有铁匠呢?算了,还是回城里找,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听杨整这一嘟囔,杨纂也回过了神,说道:“我是说此地没有,军中自然有啊!你找铁匠干嘛?” 杨整听到军中有铁匠,直接忽略了杨纂的问题,喜道:“世叔是说右候武卫的军营中有铁匠是?那太好了!请世叔赶紧安排个人,带我去找铁匠!” 杨纂此时正忙得很,也无心多问,便叫一个自己的亲兵过来,对他说:“你带二郎回军营,去找营中铁匠。跟铁匠说,不管他要打造什么东西,都按他说的办!” 在杨纂亲兵的带领下,杨整四人又回到了右候武卫的军营,然后直奔后营,在军营的马厩旁边,找到了一间小屋子。 屋子外面生着炉火,炉火旁边有个大木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些是有缺口断刃的,摆放在一边。有些是完好无损缺的,被磨得锃亮,放在另一边。桌子下面还放着一些不成型的铁胚,就这么胡乱的放着。 第124章 军中铁匠 那名亲兵对着屋子里喊道:“老张头!又生着炉火睡觉呢是?赶紧出来!” 屋子里面马上传出了一个老头的声音:“来了来了!没睡觉,真没睡觉!”然后便见到一个衣衫褴褛,驼背瘦小的老头子从屋子内走了出来。 老张头看见了亲兵,连忙凑过来,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然后拍了拍亲兵的胸脯,讨好道:“是王队长啊!” 亲兵抬手挡开老张头的手,说道:“我不是队长!是副队长,别瞎叫!” 老张头谄媚道:“快了!快了!您很快就是队长了!对了,您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小地方来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王副队长道:“我没事找你。”随后指着杨整说道:“是这位公子要打点东西,你听他吩咐就是。” 老张头瞧瞧杨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杨整一身锦衣,气质不凡,知道这是位大贵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向杨整躬身道:“见过这位公子。”然后又看着王副队长,颇感为难道:“王队长,这营中的铁胚都是有数的,我这平时也就修补修补你们的兵器而已,这要是打了其他的东西,铁胚对不上,上面怪罪下来,我可不好交代呀!” 王副队长不屑道:“上面?哪个上面?你是怕军需官查你的数?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这是大将军的公子!用你几块铁胚,军需官还要查账吗?” 老张头赶紧道:“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得罪了得罪了!公子要打点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打好,一定打好!” 杨整问道:“可有纸笔,我画给你看!” 老张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公子见谅,小的是个粗鄙的匠人,平时也送不上纸笔,所以…” 杨整抬手道:“罢了!去寻块木板来就是!”然后走到火炉边,拿起火钳,从火炉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出来。然后将木炭往地上的积雪上一扔,木炭便熄了。 老张头脑子倒也灵活,见杨整取了一块木炭,知道他是要用木炭作画了,于是也不去找木板,而是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兵器全扒倒一边,说道:“你就画在这桌上?” 杨整拾起木炭,走到桌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将马蹄铁画了出来,然后对一旁一直盯着桌面的老张头说道:“这东西叫马蹄铁,是钉在马蹄子上用的。”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什伐赤,说道:“就是这匹马!你按照这匹马的蹄子大小,打四个出来。” 老张头瞧了瞧桌面上的画,又瞧了瞧马蹄,说道:“公子画的画我看明白了,给马蹄上弄上这马蹄铁确实是奇思妙想啊!可是小的有一个问题不明白,这马蹄铁,怎么固定在马铁上啊?” 杨整说道:“刚不是说了吗?是钉上去的。然后指了指画上的小孔,说道,这就是钉钉子的地方。你的把这个孔打出来。” 老张头惊讶道:“钉在马蹄上?那不会把马蹄钉伤吗?” 杨整笑道:“你就放心!这马蹄上长的东西,就跟你的指甲一样,剪掉了都没事,不会钉伤的。” 老张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马上就打,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需要?” 杨整道:“越快越好,今日之内必须打好。” “没问题!这玩意看着也简单,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老张头道,然后就从腰间抽出了块木尺,准备去量马蹄的尺寸。 杨整知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便让王副队长带他们去杨忠的营帐中休息一下。王副队长却说:“二郎见谅。大将军营帐事涉军中机密,除了大将军和我家将军以外,外人是不能进去的,除非是大将军相召。” 杨整笑道:“军中规矩就是严,我这做儿子的都进不了父亲的营帐了。算了,你就随便给我找个帐篷!” 王副队长道:“谢二郎体谅,那就是我家将军的营帐,虽然比大将军的小了些,但是也还布置得不错,该有的都有,保证你能歇好。” 杨纂的营帐就在杨忠的大将军营帐后面不到五十步的距离,确实和王副队长说的一样,只比大将军营帐稍小一些,里面的布置确实一模一样。书柜,书案,茶桌等等,一应俱全。书案摆在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书案后面有一块屏风遮挡,王副队长指着屏风道:“这后面还有张床,二郎累了可以在床上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的小帐里,有事随时喊我,我听得到。” 杨整道:“好的,有劳王副队长了!” 王副队长走后,很快就有人端了热茶进来,显然是王副队长安排的。杨整就在茶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招呼另外三人也坐下,一人倒上了一杯热茶。 蔑尔根却坐下,只端着热茶喝了两口,然后说道:“二郎,我还是去铁匠那里看着,看能不能搭把手,也好快一些。而且钉马蹄铁的时候也需要人帮忙控着马,那老铁匠这个人怕是搞不定。” 杨整想想也是,说道:“那就辛苦蔑尔根师父了。” 一个时辰之后,差不多要到未时了,杨整正在杨纂的营帐中睡觉,王怀和小六也各自找了一把靠椅歇着。蔑尔根走进营帐中,只看到了歪在椅子上歇着的匠两人,没见到杨整,便走到了屏风后面,果然见杨整正在床上睡着。 白天睡眠浅,加上杨整又很警惕,蔑尔根一进来杨整就醒了。见是蔑尔根,便问道:“蔑尔根师父,可是马蹄铁打好了?” 蔑尔根笑道:“不仅打好了,已经钉上了!二郎果然是天才,那马蹄铁与马蹄十分契合,只要将马蹄稍微修平一下,就能牢牢钉上去,真的和人穿鞋没什么区别。” 杨整闻言大喜,说:“走!去看看!” 蔑尔根道:“马我牵回来了,就在营帐外面呢!” 杨整赶紧站起身,飞快地跑出了帐门。谁知道什伐赤就立在门外,杨整一头就撞了在了马肩上。好在什伐赤这匹马性格温顺,也认出了自己的主人,只伸出马头在杨整脖间蹭了蹭,显得十分亲昵。 杨整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也不管这些,赶紧弯下腰去看马蹄。看了半天,才说道:“没想到这老铁匠手艺这么好,” 此时王怀、小六、王副队长也都过来了。王副队长笑道:“这老张头虽然惫懒了些,手艺却是不错的,还常常以干将莫邪的后人自居呢!” 第124章 军中铁匠 那名亲兵对着屋子里喊道:“老张头!又生着炉火睡觉呢是?赶紧出来!” 屋子里面马上传出了一个老头的声音:“来了来了!没睡觉,真没睡觉!”然后便见到一个衣衫褴褛,驼背瘦小的老头子从屋子内走了出来。 老张头看见了亲兵,连忙凑过来,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然后拍了拍亲兵的胸脯,讨好道:“是王队长啊!” 亲兵抬手挡开老张头的手,说道:“我不是队长!是副队长,别瞎叫!” 老张头谄媚道:“快了!快了!您很快就是队长了!对了,您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小地方来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王副队长道:“我没事找你。”随后指着杨整说道:“是这位公子要打点东西,你听他吩咐就是。” 老张头瞧瞧杨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杨整一身锦衣,气质不凡,知道这是位大贵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向杨整躬身道:“见过这位公子。”然后又看着王副队长,颇感为难道:“王队长,这营中的铁胚都是有数的,我这平时也就修补修补你们的兵器而已,这要是打了其他的东西,铁胚对不上,上面怪罪下来,我可不好交代呀!” 王副队长不屑道:“上面?哪个上面?你是怕军需官查你的数?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这是大将军的公子!用你几块铁胚,军需官还要查账吗?” 老张头赶紧道:“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得罪了得罪了!公子要打点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打好,一定打好!” 杨整问道:“可有纸笔,我画给你看!” 老张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公子见谅,小的是个粗鄙的匠人,平时也送不上纸笔,所以…” 杨整抬手道:“罢了!去寻块木板来就是!”然后走到火炉边,拿起火钳,从火炉里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出来。然后将木炭往地上的积雪上一扔,木炭便熄了。 老张头脑子倒也灵活,见杨整取了一块木炭,知道他是要用木炭作画了,于是也不去找木板,而是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兵器全扒倒一边,说道:“你就画在这桌上?” 杨整拾起木炭,走到桌边,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将马蹄铁画了出来,然后对一旁一直盯着桌面的老张头说道:“这东西叫马蹄铁,是钉在马蹄子上用的。”然后指了指自己的什伐赤,说道:“就是这匹马!你按照这匹马的蹄子大小,打四个出来。” 老张头瞧了瞧桌面上的画,又瞧了瞧马蹄,说道:“公子画的画我看明白了,给马蹄上弄上这马蹄铁确实是奇思妙想啊!可是小的有一个问题不明白,这马蹄铁,怎么固定在马铁上啊?” 杨整说道:“刚不是说了吗?是钉上去的。然后指了指画上的小孔,说道,这就是钉钉子的地方。你的把这个孔打出来。” 老张头惊讶道:“钉在马蹄上?那不会把马蹄钉伤吗?” 杨整笑道:“你就放心!这马蹄上长的东西,就跟你的指甲一样,剪掉了都没事,不会钉伤的。” 老张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马上就打,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需要?” 杨整道:“越快越好,今日之内必须打好。” “没问题!这玩意看着也简单,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老张头道,然后就从腰间抽出了块木尺,准备去量马蹄的尺寸。 杨整知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便让王副队长带他们去杨忠的营帐中休息一下。王副队长却说:“二郎见谅。大将军营帐事涉军中机密,除了大将军和我家将军以外,外人是不能进去的,除非是大将军相召。” 杨整笑道:“军中规矩就是严,我这做儿子的都进不了父亲的营帐了。算了,你就随便给我找个帐篷!” 王副队长道:“谢二郎体谅,那就是我家将军的营帐,虽然比大将军的小了些,但是也还布置得不错,该有的都有,保证你能歇好。” 杨纂的营帐就在杨忠的大将军营帐后面不到五十步的距离,确实和王副队长说的一样,只比大将军营帐稍小一些,里面的布置确实一模一样。书柜,书案,茶桌等等,一应俱全。书案摆在中间靠后一点的位置,书案后面有一块屏风遮挡,王副队长指着屏风道:“这后面还有张床,二郎累了可以在床上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的小帐里,有事随时喊我,我听得到。” 杨整道:“好的,有劳王副队长了!” 王副队长走后,很快就有人端了热茶进来,显然是王副队长安排的。杨整就在茶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招呼另外三人也坐下,一人倒上了一杯热茶。 蔑尔根却坐下,只端着热茶喝了两口,然后说道:“二郎,我还是去铁匠那里看着,看能不能搭把手,也好快一些。而且钉马蹄铁的时候也需要人帮忙控着马,那老铁匠这个人怕是搞不定。” 杨整想想也是,说道:“那就辛苦蔑尔根师父了。” 一个时辰之后,差不多要到未时了,杨整正在杨纂的营帐中睡觉,王怀和小六也各自找了一把靠椅歇着。蔑尔根走进营帐中,只看到了歪在椅子上歇着的匠两人,没见到杨整,便走到了屏风后面,果然见杨整正在床上睡着。 白天睡眠浅,加上杨整又很警惕,蔑尔根一进来杨整就醒了。见是蔑尔根,便问道:“蔑尔根师父,可是马蹄铁打好了?” 蔑尔根笑道:“不仅打好了,已经钉上了!二郎果然是天才,那马蹄铁与马蹄十分契合,只要将马蹄稍微修平一下,就能牢牢钉上去,真的和人穿鞋没什么区别。” 杨整闻言大喜,说:“走!去看看!” 蔑尔根道:“马我牵回来了,就在营帐外面呢!” 杨整赶紧站起身,飞快地跑出了帐门。谁知道什伐赤就立在门外,杨整一头就撞了在了马肩上。好在什伐赤这匹马性格温顺,也认出了自己的主人,只伸出马头在杨整脖间蹭了蹭,显得十分亲昵。 杨整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也不管这些,赶紧弯下腰去看马蹄。看了半天,才说道:“没想到这老铁匠手艺这么好,” 此时王怀、小六、王副队长也都过来了。王副队长笑道:“这老张头虽然惫懒了些,手艺却是不错的,还常常以干将莫邪的后人自居呢!” 第125章 你不弃权我弃权 正月十六辰时,天王宇文毓率领正七命以上官员,在右候武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往嵯峨山下的猎场行去。队伍从玄武门出,而后往西北而行。 天王的御辇旁,依旧是贺兰宽随侍左右。宇文毓从宫中出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可又不能让人瞧出了,这一路上可把他愁坏了。 “咳咳!”宇文毓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挑起了车窗帘,对外面骑着马的贺兰宽道:“贺兰将军,你让朕将令弟与杨二郎的比试定在猎场之中,说是令弟在猎场之中有绝对的把握能战胜杨整,不知道计从何出?” 原来杨整猜得一点没错,将比试场地定在猎场之中,并以射猎的方式决定胜负,本就是贺兰家的谋划。贺兰宽以职务之便,在正月十三这天,向宇文毓提出了建议。宇文毓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又怕拒绝之后贺兰宽将宇文护抬了出来,所以也只得答应。 本来宇文毓打算通知独孤夫人,让她将消息传至隋国公府,好让杨整提前想好对策。可好巧不巧的是,独孤夫人自从正月十日开始,就染上了一场大病,倒床不起了。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好。 所以,宇文毓一直没办法传递消息,可让他这么堂堂天王陛下,愁闷了好几天。他现在只想能问出点情况来,看一会儿有没有机会提醒一下杨整。所以知道他来不及做准备,也好更加谨慎一些。 贺兰宽当然不能将他们在猎场中提前准备了猎物的事情告诉宇文毓。虽然他知道宇文毓根本不会怪罪他,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是要隐瞒的。 “也没什么计策,只是舍弟平时经常打猎,在涉猎方面颇有天赋。而且他还有个技能,便是嗅觉特别灵敏,能在这雪地之中找到野兽的藏身之所!”贺兰宽回道。 “原来还有这样奇特的技能啊!”宇文毓故作轻松地说道,然后放下了窗帘,脸上马上恢复了愁苦之色。“杨二郎啊,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宇文毓心里暗道。 巳时三刻,队伍终于赶到了猎场中的临时校场内。杨忠负责这次围猎的所有后勤安保工作,这校场也是右候武卫搭建的,所以,天王到场之后,就由杨忠引着往点将台上走去,而其他大臣,便按部就班的坐在了点将台下面草席之上。 宇文毓上点将台,高声道:“本朝太祖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为了能让后世守住江山,特设此猎场,就是要让后世子孙勤练自身,不得荒怠。固朕今日与众卿围猎于此,乃是承太祖遗志,追本溯源,众卿切不可懈怠!不过从城中到此地,大家行了一个多时辰,体力难免消耗了些。为了在待会儿的狩猎之时众卿能好好发挥,还是让大家先歇息一下。不过也不能光坐着等,所以,朕给你们安排了节目。” 就在大臣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又听宇文毓喊道:“贺兰师、杨整何在?” “臣在!”宇文毓话音刚落,点将台下一左一右走出两位少年郎,躬身齐道。正是贺兰师与杨整。 宇文毓接着道:“两位的比试也拖了半月了,现在机会难得,两位就在此接着比赛。” 两人又齐声道:“臣遵旨!” 宇文毓道:“就按大冢宰之前说的,除夕那天算杨家二郎胜了一场,今天还比角抵和骑射两场。两位就在朕于众卿的见证下,先比角抵!” 点将台下,早准备了一个用木桩围成的圆圈。所有木桩均是三尺来高,所围之圈径有两丈,木桩之间都用麻绳拉住,而麻绳上撒满了石灰。角抵的两人在圈中心开始比试,都用力将对手往外推。谁的身上先沾上石灰,谁便是败者。 两人听宇文毓下令,也不怠慢,纷纷纵身一跃,就跳入了圈内。两人都离圈中心三尺距离,南北对面而站。 “贺兰兄伤势可好了?如果没好的话,要不要考虑弃权啊?小弟实力不济,一动起手来便收不住力,要是再伤了你,那可太不好了!”杨整一上来便开启了嘲讽技能,向贺兰师哂笑道。 贺兰师却不生气,淡淡说道:“没想到杨二郎不仅手下功夫毒辣,这张嘴也是厉害得很。不过你也知道,我学的是禅宗功夫,讲究戒嗔戒怒。你要是想用这点小把戏乱我心智,那还是省省!” 杨整笑道:“原来禅宗心法还有这等功效,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头作派,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知道的会说你少年老成,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未老先衰呢!” 贺兰师脸色怒气一闪而逝,明显是被杨整激怒了,但是刚刚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这会儿也是不好发怒,便只能闭口不言,不过呼吸却变得沉重了许多。 “四弟!速战速决!”贺兰宽知道杨整诡计多端,再说两句没准真能乱了贺兰师的心智,于是赶紧出言提醒。 贺兰师听了兄长的话,赶紧向前两步,走到了圈中心,平举着双手,说道:“少废话!来!”角抵是以两人双手搭些对方肩膀后开始的,所以贺兰师才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杨整却不着急,说道:“贺兰兄!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弃不弃权。你不弃权的话,那我就……” 杨整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贺兰宽呵斥道:“杨二郎!你到底想干什么!拖拖拉拉的,难道想让陛下和诸位重臣一直等着你吗?” 贺兰宽说话,那些勋贵们也忍不住了,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些地位高的,都开始向杨忠喊话了,让他赶紧要杨整快点比试。 杨整朝周边作了个罗圈揖,然后说道:“众位长辈稍安勿躁!晚辈也不想让诸位久等。其实都怪贺兰将军打断晚辈的话,不然这比试早就结束了。”然后便玩味地瞥了贺兰宽一眼,又看向了贺兰师,说道:“我想说的是,你要是不弃权的话,那我就弃权了。”说完杨整便不理呆立当场的贺兰师,转头朝圈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圈边,用手臂在麻绳上蹭了一下,手臂便沾上了石灰。然后在现场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下,纵身跃出了圆圈。 第125章 你不弃权我弃权 正月十六辰时,天王宇文毓率领正七命以上官员,在右候武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往嵯峨山下的猎场行去。队伍从玄武门出,而后往西北而行。 天王的御辇旁,依旧是贺兰宽随侍左右。宇文毓从宫中出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可又不能让人瞧出了,这一路上可把他愁坏了。 “咳咳!”宇文毓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挑起了车窗帘,对外面骑着马的贺兰宽道:“贺兰将军,你让朕将令弟与杨二郎的比试定在猎场之中,说是令弟在猎场之中有绝对的把握能战胜杨整,不知道计从何出?” 原来杨整猜得一点没错,将比试场地定在猎场之中,并以射猎的方式决定胜负,本就是贺兰家的谋划。贺兰宽以职务之便,在正月十三这天,向宇文毓提出了建议。宇文毓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又怕拒绝之后贺兰宽将宇文护抬了出来,所以也只得答应。 本来宇文毓打算通知独孤夫人,让她将消息传至隋国公府,好让杨整提前想好对策。可好巧不巧的是,独孤夫人自从正月十日开始,就染上了一场大病,倒床不起了。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好。 所以,宇文毓一直没办法传递消息,可让他这么堂堂天王陛下,愁闷了好几天。他现在只想能问出点情况来,看一会儿有没有机会提醒一下杨整。所以知道他来不及做准备,也好更加谨慎一些。 贺兰宽当然不能将他们在猎场中提前准备了猎物的事情告诉宇文毓。虽然他知道宇文毓根本不会怪罪他,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是要隐瞒的。 “也没什么计策,只是舍弟平时经常打猎,在涉猎方面颇有天赋。而且他还有个技能,便是嗅觉特别灵敏,能在这雪地之中找到野兽的藏身之所!”贺兰宽回道。 “原来还有这样奇特的技能啊!”宇文毓故作轻松地说道,然后放下了窗帘,脸上马上恢复了愁苦之色。“杨二郎啊,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宇文毓心里暗道。 巳时三刻,队伍终于赶到了猎场中的临时校场内。杨忠负责这次围猎的所有后勤安保工作,这校场也是右候武卫搭建的,所以,天王到场之后,就由杨忠引着往点将台上走去,而其他大臣,便按部就班的坐在了点将台下面草席之上。 宇文毓上点将台,高声道:“本朝太祖是马上得来的天下,为了能让后世守住江山,特设此猎场,就是要让后世子孙勤练自身,不得荒怠。固朕今日与众卿围猎于此,乃是承太祖遗志,追本溯源,众卿切不可懈怠!不过从城中到此地,大家行了一个多时辰,体力难免消耗了些。为了在待会儿的狩猎之时众卿能好好发挥,还是让大家先歇息一下。不过也不能光坐着等,所以,朕给你们安排了节目。” 就在大臣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又听宇文毓喊道:“贺兰师、杨整何在?” “臣在!”宇文毓话音刚落,点将台下一左一右走出两位少年郎,躬身齐道。正是贺兰师与杨整。 宇文毓接着道:“两位的比试也拖了半月了,现在机会难得,两位就在此接着比赛。” 两人又齐声道:“臣遵旨!” 宇文毓道:“就按大冢宰之前说的,除夕那天算杨家二郎胜了一场,今天还比角抵和骑射两场。两位就在朕于众卿的见证下,先比角抵!” 点将台下,早准备了一个用木桩围成的圆圈。所有木桩均是三尺来高,所围之圈径有两丈,木桩之间都用麻绳拉住,而麻绳上撒满了石灰。角抵的两人在圈中心开始比试,都用力将对手往外推。谁的身上先沾上石灰,谁便是败者。 两人听宇文毓下令,也不怠慢,纷纷纵身一跃,就跳入了圈内。两人都离圈中心三尺距离,南北对面而站。 “贺兰兄伤势可好了?如果没好的话,要不要考虑弃权啊?小弟实力不济,一动起手来便收不住力,要是再伤了你,那可太不好了!”杨整一上来便开启了嘲讽技能,向贺兰师哂笑道。 贺兰师却不生气,淡淡说道:“没想到杨二郎不仅手下功夫毒辣,这张嘴也是厉害得很。不过你也知道,我学的是禅宗功夫,讲究戒嗔戒怒。你要是想用这点小把戏乱我心智,那还是省省!” 杨整笑道:“原来禅宗心法还有这等功效,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头作派,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知道的会说你少年老成,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未老先衰呢!” 贺兰师脸色怒气一闪而逝,明显是被杨整激怒了,但是刚刚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这会儿也是不好发怒,便只能闭口不言,不过呼吸却变得沉重了许多。 “四弟!速战速决!”贺兰宽知道杨整诡计多端,再说两句没准真能乱了贺兰师的心智,于是赶紧出言提醒。 贺兰师听了兄长的话,赶紧向前两步,走到了圈中心,平举着双手,说道:“少废话!来!”角抵是以两人双手搭些对方肩膀后开始的,所以贺兰师才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杨整却不着急,说道:“贺兰兄!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弃不弃权。你不弃权的话,那我就……” 杨整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贺兰宽呵斥道:“杨二郎!你到底想干什么!拖拖拉拉的,难道想让陛下和诸位重臣一直等着你吗?” 贺兰宽说话,那些勋贵们也忍不住了,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有些地位高的,都开始向杨忠喊话了,让他赶紧要杨整快点比试。 杨整朝周边作了个罗圈揖,然后说道:“众位长辈稍安勿躁!晚辈也不想让诸位久等。其实都怪贺兰将军打断晚辈的话,不然这比试早就结束了。”然后便玩味地瞥了贺兰宽一眼,又看向了贺兰师,说道:“我想说的是,你要是不弃权的话,那我就弃权了。”说完杨整便不理呆立当场的贺兰师,转头朝圈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圈边,用手臂在麻绳上蹭了一下,手臂便沾上了石灰。然后在现场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下,纵身跃出了圆圈。 第126章 掉进了兔子窝 杨整从圈内越出之后,径直走到了点将台下面,对台上的宇文毓拱手道:“陛下,臣不擅角抵,就不和贺兰兄比了,免得出丑。这局是臣输了,还是以骑射定胜负!” 和在场的众人一样,此时宇文毓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别人是被因为觉得被杨整耍了不高兴,而宇文毓却是被杨整气的。 刚刚趁着杨忠领着他上点将台的机会,宇文毓将消息透露给了杨忠。让他跟杨整说,骑射比试有阴谋,让他务必小心。而且最好是在角抵比试中就战胜贺兰师,那样就不用比试骑射了。为此宇文毓还特意将角抵比赛放在了骑射之前,想不到杨整直接放弃了角抵,他如何能不生气。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整,因为他一开始就计划在骑射中取胜。他对角抵的技巧完全不熟,角抵对他来说就是纯力气活。贺兰师那么大一块,浑身都是遒劲的肌肉,和他比力气那纯粹是找死。 好在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脸色好的,所以也没觉得宇文毓有什么异常。宇文毓瞧着杨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那就开始,不过这次骑射比试朕也做了些调整,让左小宫伯说给你们听。”本来宇文毓是想亲自讲一下比试规则的,可此时也没了兴趣,反正规则都是贺兰宽定的,就让他自己说好了。 贺兰师此时也从圈内跳了出来,贺兰宽便对两人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骑射单比射靶太简单无趣了,所以趁着此次围猎之机,骑射比试改为射猎!你二人各取弓箭,在这猎场中猎杀猎物。以一个时辰为限,届时谁猎杀的猎物多,谁便是胜者。” 贺兰宽虽然是对着两人说的,但声音极大,在场的重臣也都听到了。不过都觉得这比试方式很合适,比赛规则也很公平,倒是没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有两人听了这规则颇为不满,一人自然是宇文毓。贺兰宽打着他的名头在这里公然作弊,他还不能揭穿,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顿时感觉这天王也当得太窝囊了。另一个自然是杨整。虽然杨忠没有及时告诉他贺兰家的阴谋,可他早就猜到了,此时见贺兰宽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便觉得很恶心。 “两位可有什么异议?”贺兰宽说完了规则后,装模作样的问道。 贺兰师像是早就知道贺兰宽会有此一问,便配合问道:“那是以猎物的数量还是重量取胜?” 贺兰宽回道:“以重量取胜!你们二人没人可带三名随从,不过随从不可带弓箭。每猎到一物,就由随从送到此处,当众称重。”说完又看向杨整,问道:“杨二郎,你可还有疑问?” 杨整淡淡一笑,说道:“你们两兄弟跟说相声似的,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贺兰宽对杨整的态度颇为不满,但想到只要能达到目的,被他嘲讽两句又何妨了,便不再把杨整的话放在心上,说道:“既然都没有疑义,那边开始,我要开始计时了。” 杨整自然是带着王怀、小六和蔑尔根三人。不过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进猎场之后也不着急,就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昨天下午他们回到猎场时,还没到与李济约定的时间,不过李济已经在等着他了。这猎场虽大,可架不住李济人多,三百人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猎场转了个遍,找出来二十多头猎物。最多的是兔子,还有麂子、猞猁、野狼什么的,甚至还有一只豹子。 杨整看着这些猎物,感叹道:“贺兰师也真是下功夫,这季节要弄这么多野物可不容易。”说完便带着另外三人,偷偷摸摸地将猎物藏到了预定的地方,然后洒上了很多醋和酒水。 贺兰师一开始也显得很轻松,他就任由胯下的骏马驮着他在猎场中四处走着,也不去控马。那匹马刚开始也没让他失望,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跑着,目的性很明确,这让贺兰师心中大宽。 可当马跑了一截路,停下来之后,四周却没见任何东西,那匹马在地上嗅了嗅,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随从见状赶紧下了马,去看贺兰师马头下的积雪。看了一阵后,抬头对贺兰师道:“二郎,是这地方没错,这还有些尿骚味呢!” 贺兰师问道:“那东西呢?” 随从答道:“没准是被什么野物叼走了,咱们去下个地方,反正也不差这个把两个。” 贺兰师虽然心情郁闷,但也觉得随从说得在理,便策马继续往前走去。 杨整四人虽然走得不疾不徐,一刻钟之后也还是到了藏猎物的地方。 “师兄,咱们第一个猎物送个啥过去好呢?”王怀笑问道。 杨整回道:“就先送两只兔子,要是一开始就送豹子野狼啥的,也太吓人了些,会让人疑心的!” 王怀道:“那就送兔子!”然后又对小六道:“这兔子还是你送,一会儿把豹子让给我送好不好?我要看看那些大臣们惊讶的表情,哈哈哈!” 贺兰宽一直等着贺兰师的人送猎物过来,不料却是杨整的人先把猎物送了回来。不过见只是两只小兔子,便也没放在心上,暗道:“就两只兔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一会儿四弟送来了豹子,就有你们瞧的了!” 不过事与愿违,半刻钟后,还是杨整的人送来了猎物,还是兔子,不过这回却是四只。这次送猎物的是蔑尔根,贺兰宽看着这衣衫褴褛的老头,喝问道:“你们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兔子!这山里冰天雪地的,连只鸟都难见到,这才多久,杨二郎就打了六只兔子?” 蔑尔根躬身回道:“回将军的话,二郎骑马掉进了个兔子窝!” 蔑尔根唯唯诺诺、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出了如此戏谑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连一直苦着脸的宇文毓也笑了起来。只有贺兰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虽然他觉得杨整这老奴是在调侃他,可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说笑,便也只能作罢,让他走了。 第126章 掉进了兔子窝 杨整从圈内越出之后,径直走到了点将台下面,对台上的宇文毓拱手道:“陛下,臣不擅角抵,就不和贺兰兄比了,免得出丑。这局是臣输了,还是以骑射定胜负!” 和在场的众人一样,此时宇文毓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别人是被因为觉得被杨整耍了不高兴,而宇文毓却是被杨整气的。 刚刚趁着杨忠领着他上点将台的机会,宇文毓将消息透露给了杨忠。让他跟杨整说,骑射比试有阴谋,让他务必小心。而且最好是在角抵比试中就战胜贺兰师,那样就不用比试骑射了。为此宇文毓还特意将角抵比赛放在了骑射之前,想不到杨整直接放弃了角抵,他如何能不生气。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整,因为他一开始就计划在骑射中取胜。他对角抵的技巧完全不熟,角抵对他来说就是纯力气活。贺兰师那么大一块,浑身都是遒劲的肌肉,和他比力气那纯粹是找死。 好在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脸色好的,所以也没觉得宇文毓有什么异常。宇文毓瞧着杨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那就开始,不过这次骑射比试朕也做了些调整,让左小宫伯说给你们听。”本来宇文毓是想亲自讲一下比试规则的,可此时也没了兴趣,反正规则都是贺兰宽定的,就让他自己说好了。 贺兰师此时也从圈内跳了出来,贺兰宽便对两人说道:“陛下的意思是,骑射单比射靶太简单无趣了,所以趁着此次围猎之机,骑射比试改为射猎!你二人各取弓箭,在这猎场中猎杀猎物。以一个时辰为限,届时谁猎杀的猎物多,谁便是胜者。” 贺兰宽虽然是对着两人说的,但声音极大,在场的重臣也都听到了。不过都觉得这比试方式很合适,比赛规则也很公平,倒是没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有两人听了这规则颇为不满,一人自然是宇文毓。贺兰宽打着他的名头在这里公然作弊,他还不能揭穿,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顿时感觉这天王也当得太窝囊了。另一个自然是杨整。虽然杨忠没有及时告诉他贺兰家的阴谋,可他早就猜到了,此时见贺兰宽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便觉得很恶心。 “两位可有什么异议?”贺兰宽说完了规则后,装模作样的问道。 贺兰师像是早就知道贺兰宽会有此一问,便配合问道:“那是以猎物的数量还是重量取胜?” 贺兰宽回道:“以重量取胜!你们二人没人可带三名随从,不过随从不可带弓箭。每猎到一物,就由随从送到此处,当众称重。”说完又看向杨整,问道:“杨二郎,你可还有疑问?” 杨整淡淡一笑,说道:“你们两兄弟跟说相声似的,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贺兰宽对杨整的态度颇为不满,但想到只要能达到目的,被他嘲讽两句又何妨了,便不再把杨整的话放在心上,说道:“既然都没有疑义,那边开始,我要开始计时了。” 杨整自然是带着王怀、小六和蔑尔根三人。不过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进猎场之后也不着急,就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昨天下午他们回到猎场时,还没到与李济约定的时间,不过李济已经在等着他了。这猎场虽大,可架不住李济人多,三百人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猎场转了个遍,找出来二十多头猎物。最多的是兔子,还有麂子、猞猁、野狼什么的,甚至还有一只豹子。 杨整看着这些猎物,感叹道:“贺兰师也真是下功夫,这季节要弄这么多野物可不容易。”说完便带着另外三人,偷偷摸摸地将猎物藏到了预定的地方,然后洒上了很多醋和酒水。 贺兰师一开始也显得很轻松,他就任由胯下的骏马驮着他在猎场中四处走着,也不去控马。那匹马刚开始也没让他失望,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跑着,目的性很明确,这让贺兰师心中大宽。 可当马跑了一截路,停下来之后,四周却没见任何东西,那匹马在地上嗅了嗅,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一个随从见状赶紧下了马,去看贺兰师马头下的积雪。看了一阵后,抬头对贺兰师道:“二郎,是这地方没错,这还有些尿骚味呢!” 贺兰师问道:“那东西呢?” 随从答道:“没准是被什么野物叼走了,咱们去下个地方,反正也不差这个把两个。” 贺兰师虽然心情郁闷,但也觉得随从说得在理,便策马继续往前走去。 杨整四人虽然走得不疾不徐,一刻钟之后也还是到了藏猎物的地方。 “师兄,咱们第一个猎物送个啥过去好呢?”王怀笑问道。 杨整回道:“就先送两只兔子,要是一开始就送豹子野狼啥的,也太吓人了些,会让人疑心的!” 王怀道:“那就送兔子!”然后又对小六道:“这兔子还是你送,一会儿把豹子让给我送好不好?我要看看那些大臣们惊讶的表情,哈哈哈!” 贺兰宽一直等着贺兰师的人送猎物过来,不料却是杨整的人先把猎物送了回来。不过见只是两只小兔子,便也没放在心上,暗道:“就两只兔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一会儿四弟送来了豹子,就有你们瞧的了!” 不过事与愿违,半刻钟后,还是杨整的人送来了猎物,还是兔子,不过这回却是四只。这次送猎物的是蔑尔根,贺兰宽看着这衣衫褴褛的老头,喝问道:“你们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兔子!这山里冰天雪地的,连只鸟都难见到,这才多久,杨二郎就打了六只兔子?” 蔑尔根躬身回道:“回将军的话,二郎骑马掉进了个兔子窝!” 蔑尔根唯唯诺诺、一本正经的样子,却说出了如此戏谑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连一直苦着脸的宇文毓也笑了起来。只有贺兰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虽然他觉得杨整这老奴是在调侃他,可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说笑,便也只能作罢,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