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双修印后,仙君他真香了》 第1章 短命鬼(一) 天源三年,琅沧仙门,小苍峰积雪未消,青竹黄叶上的细雪如同沙砾一般滚落下来。 那雪飘洒间落在少年光洁的背上,将白皙的皮肤烫得一片通红。 天寒地冻,少年却未着衣物,双手被铁索缚着,双膝跪地。 一声鞭响打破这雪日宁静,那道鞭用尽了力气,打在少年背上,血污立刻染了一片。 “说!为何贩卖魔风草!”执鞭之人厉声喝道。 少年被那鞭一打,闷哼一声,却未回答,伏首间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 “魔风草从何而来?!”短暂停留之后,见少年不答,执鞭人又将手中戒鞭挥下。 戒鞭落得太过快速,就连空气也呼啸着颤抖,一道道交错的鞭痕印在少年背上,少年紧握的双拳越收越紧。 “呵”,少年反而笑出声来,这道声音太过细小,就恍若是少年在不经意间哼出。 执鞭人收回带满尖刺的戒鞭,认为少年终于松口,侧耳听去。 “堂堂、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也不过如此,让人招供的手段就只有这些了吗?”说罢,少年抬头,深邃的目光朝着远处屋檐下的人望去,张狂又挑衅。 屋檐下的确坐着一人,那人一身苍青素衣,长得一副矜贵模样。他此刻正闭眼皱眉,用白皙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慵懒却又不耐烦地敲打着青竹座椅的扶手。 听得此话,他手中动作渐停,缓慢睁眼,琥珀色的瞳仁带着压抑的魄力与杀意:“死到临头,冥顽不灵。” 少年突然笑得张狂,笑得眼中都挤满了泪,似乎已经疯魔:“来啊,衍冥!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执鞭人粗眉一皱,毫不犹豫又将一鞭挥下,怒斥道:“放肆!竖子大胆!岂敢直呼伏冥仙君之名!” 衍冥并未理会少年越格的行为,目光空悠悠落在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只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少年冷哼一声,随即反问道:“怎么?大名鼎鼎伏冥仙君不敢杀我?” 衍冥目光一凌,杀气顿现,似乎已经不愿意在这少年身上再花时间,他从青竹椅上站起,佩剑朝狂歌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剑身微微颤动。 “好,那我便如你所愿,成全你。”衍冥一手执剑,缓步朝着少年走去。 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判,那少年表情稍稍缓和,似是终于了却一番心事,呼吸间胸口起伏剧烈,竟咳出一口血来,随后便垂首不动了。 衍冥缓步走至少年身边,用白净的布缓慢擦拭着剑身,随后将剑抵在少年心间。 在衍冥看来,许是这人知道自己不久将死,少年并不如他趁口舌之快时表现得那般豁达,剑快刺入时,少年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怎么?现在又怕了?” “可还有什么遗言、遗物要留给家人?”衍冥陡然收力,幽幽叹一口气,问道。 执鞭人惋惜地看着眼前少年,这少年不知为何,竟一心求死。 贩卖魔风草,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是勾结魔族,企图用魔族之物危害仙门。 往小了说也可以是这孩子尚年轻,做事不知轻重,为图钱财而为之。 若是第一种,自然是万死不足惜。 若是第二种,初犯鞭训后关禁闭,如有再犯,则被逐出仙门,永世不得入。 眼前这孩子,不过二十岁出头,入仙门不久,不过是个初阶弟子。况且他们已经查明,此事是这孩子一人为之,与魔族并无关联,他只需乖乖认罪领罚即可。 可不知为何,这少年从被抓起,便铁了一条心不招供,又多次对审讯人出言不逊,这才闹到小苍峰掌峰人伏冥仙君这儿来。 伏冥仙君杀伐果断,眼中可揉不得沙子。 看着这少年瘦弱的双肩,知道他即将命赴黄泉,执鞭人惋惜叹气一声,鞭子收了力,只轻轻扫过少年的背,柔声劝道:“有什么冤屈,或有什么遗言,此刻不说,可便再无机会了。” 却不料这轻巧的一鞭扫过后,少年身子猛地一动,方才垂首间毫无生机的双眼陡然瞪大,身子扭动间牵动着铁链,发出“哐哐”地声响。 少年几乎就要跳起来,声音因寒冷而结巴断续: “嘶嘶嘶嘶嘶嘶!” “痛痛痛痛、痛死了!” 吼完这两声后,又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沉默,少年警醒地将周围一顿打探。 衍冥皱眉,似是受够了这少年,耐心已被磨尽,不知这少年此刻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先前还宁折不弯,一心赴死的模样,此刻又,眼中惊慌,仓皇四顾。 衍冥居高临下,不欲再与这人多做纠缠,将朝狂歌渐渐收紧,准备给他一个痛快。 少年似乎是觉察到心口处传来的力道,惊恐间双腿往前蹬去,尽力躲避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嘴中高声喊道:“等、等一下!” 天知道此刻楚景言心中究竟多么惊慌错愕。 初醒时,他就听见衍冥说了一句‘有什么遗言’,脑中浑噩不清,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那一鞭扫在背上,火辣辣地疼痛感将他的意识强制唤醒。 他不过是累极,睡了一觉,怎么一睁眼,他就来到了睡前二刷的小说《仙魔狂途》里?还正巧是他睡前看的那一章。 小苍峰炮灰弟子在小苍峰掌峰人伏冥仙君——衍冥眼皮子底下贩卖魔风草。 被人逮个正着,人赃俱获,赖无可赖。 可没想到这炮灰弟子,面对确凿的证据,非但打死不认,还多次出言不逊,挑衅仙君。 最后这炮灰的结局就是,求死得死,被衍冥仙君一剑穿心,死相难看,极其难看。 楚景言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剑,几乎毫不犹豫,一头磕在地上的同时,身子小心地绕过那锋利的剑口。 若是不肯服软认输,下一瞬就该他楚景言以身祭剑口了,危急存亡之际,他怂点又怎么样了? “仙君!我错了,饶了我!”楚景言在地上磕了一响后,忐忑抬头,目光诚恳地迎上那双琥珀色地冰冷眸子。 那剑口失去目标,不满地轻微颤抖。 执鞭人无语摇头。 这孩子,又做错了! 要么就一开始乖乖认错,伏冥仙君按着门规处罚。 现在死到临头,挣扎还有用吗? 若是他还是方才那般,壮士扼腕,从容赴死地模样,说不定伏冥仙君会动了恻隐之心,留他一命也未可知。 可这孩子,都死到临头了才想着浪子回头,晚了,说什么都太晚了! 况且,伏冥仙君,最恨诡计多端,耍弄手段之人,他这般举动,岂不是又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了一把? 果然,仿佛是为了印证执鞭人心中所思所想,伏冥仙君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低沉有力,不带一丝感情: “方才万般抵赖、一心求死是为何?现在阿谀谄媚、迷途知返又是为何?” “我看你,悔过是假,心存侥幸,想逃脱责罚是真。” 伏冥仙君一字一顿,诘问之词威严无上,手中所持之剑朝狂歌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剑身咆哮着泛起空灵的蓝光。 楚景言呆愣地看着眼前丝毫不留情面的伏冥仙君。 原身拒不认错,结局是死。 可现在自己明明态度良好认错,结局居然也是死? 这还让不让人玩儿了?哪儿有人一穿书就要死要活的? 系统,系统呢!快给金手指! 楚景言在内心干嚎了一阵,预想中的声音却并没有出现。 待到衍冥将剑重新抵在楚景言喉间,楚景言才大梦初醒一般冷汗淋淋。 这一次,好像是真的要噶了,他默默算了算时间,嗯,从他穿过来才不过短短两分钟。 他也算是,帮原身改变了一点点结局,从一剑穿心,变成了一剑封喉。 就在楚景言咬紧牙关之际,执鞭人将手中鞭子轻轻一放,对着衍冥的方向作了一揖,小心翼翼开口道: “伏冥仙君息怒,这孩子不过年少无知,不如”执鞭人终是不忍,像衍冥求情起来,说话间又意带暗示地将楚景言一拱,厉声道:“还不交代?!” “为何贩卖魔风草?” “魔风草从何处来?” 执鞭人的话让楚景言的双眼又清明了几分,他不带犹豫地老实交代道:“为钱,山下黑市。” 执鞭人又继续道:“为何现在才说?” 楚景言忍住背上火辣辣地疼痛,争取抓住这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他诚恳地看着衍冥,目光坚定不移地说:“因为,因为我怕死。我不想死” 他心里的苦无人能知,什么贩卖魔风草,什么出言顶撞仙君,这些,统统都不是他做的啊! 可他却成了背黑锅的那一个。 执鞭人将话问完,功成身退,为这倒霉孩子,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接下来,能不能活命,该不该活命,就不是他能干预的了。 楚景言觉察到与他四目相对的那双眼仍然冷得令人发颤,内心的希望也逐渐熄灭下去。 衍冥不久后开口,说出口的话令楚景言周身血液渐渐冷到凝固。 “怕死,不想死?” “你变卖魔族之物,危害同门在先。” “而后又纨绔模样,不肯认错。” “现在却又说,自己怕死,不想死” “此般作为,与阴险狡诈魔族之人何异?” 那剑就横在楚景言颈间,剑通身冰凉,剑缘无比锋利,只要楚景言一个不小心,轻轻一动,那把剑便能轻巧地划破他的颈动脉。 他紧张吞咽一口,又听得头顶上方的人说道: “遗言,说。” 第2章 短命鬼(二) 遗言 那要个伏冥仙君的亲笔签名可以么?或者,摸一摸伏冥仙君手上的那把旷世奇剑可以么? 楚景言的目光投在伏冥仙君脸上,好像透过他,看见了通往天国的大门。 啊呸!能不能清醒一点啊!屁的遗言!才不要这么快领盒饭! 这可是《仙魔狂途》啊!自己穿过来,连咱们这本书的主人公、今后的大魔王——言洛都还没见到。 况且,在这本书里死了,自己能回去吗?要是真的噶了可怎么办! 楚景言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 他挺直了身子,颇有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 “有!有一件事,在我死前,若是仙君不知,我、我死也不能瞑目” 说完这句,楚景言明显感觉到伏冥仙君持剑的手顿了顿。 伏冥仙君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说,目空一切的眼神又望向了楚景言: “说下去。” 楚景言冷汗爬满了背,强压之下,他用尽全力,才压抑住颤抖的身体。 “几年前” “先魔王允无舟率领魔族,与众仙门的那一场大战。” 楚景言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用眼神打探伏冥仙君,在听到允无舟这三个字时,伏冥仙君的瞳仁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场大战中,伏冥仙君您,被那可恶、狡猾、阴险的允无舟偷、偷袭,身受重伤,跌入了泰白山的熔岩洞中” 要死了要死了,伏冥仙君您快把剑握好啊!! 楚景言感受到来自脖子处的疼痛,一滴温润的鲜血,好像顺着自己的脖子,慢慢滑落下去。 “你胡说!”执鞭人听到此处激动了,听到自己崇拜的伏冥仙君在他口中被描述成这个样子,颇有一副要冲上去和楚景言干架的架势。 自己退守山门,与攻打至此的魔族人厮杀得酣畅淋漓,并没有参与过那场与魔族人的战斗。 不过,他知道,眼前的伏冥仙居,可是世人敬仰所在,在那场战斗中所向披靡,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能抵千军,将那魔头允无舟打得那叫一个狼狈。 后来听回到山门的同门们谈及此事,每每听到此处,他都憧憬不已。 身受重伤?还跌入熔岩洞?怎么可能? “你休要信口雌黄!伏冥仙君那时,将那魔头打得只顾着仓皇逃窜,哪有你说的负伤?”执鞭人红了脖子,据理争辩。 楚景言听后,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想理会这个没有看过《仙魔狂途》原着的人。 没看过《仙魔狂途》,还跟自己瞎吵吵个什么? 果然,伏冥仙君也仿佛并未听见执鞭人说出的话,而是沉思一阵过后,又说道:“继续。” 这声音丝毫听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楚景言只能壮着胆子,继续道: “您那时受伤颇重,是我、是我救了您” 楚景言将这一切说完,内心忐忑得一匹。 打架嘛,哪儿有不受伤的,一看旁边那执鞭人便是涉世未深,天真得很。 《仙魔狂途》中确实写了这一幕,伏冥仙君在与魔君允无舟在泰白山大战三天三夜,血海翻涌,日月失色。 伏冥仙君便一时不防,被那允无舟在身上捅了一个窟窿,不慎跌入那熔岩洞中。 原着又紧接着,写了一个高人,在那熔岩洞中,救了伏冥仙君,同时又令那伏冥仙君有了一战之力。 伏冥仙君被高人所救后,又杀回去,接着与那魔君打,才终于将那魔君封印在了泰白山下。 至于那救了伏冥仙君的高人是谁,那作者写到最后也没提及,楚景言估摸着那作者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毕竟五千多章呢,况且那作者埋下的坑又不止这一个。 所以,楚景言敢豁出狗胆,拼的就是这坑没被作者填! 静默的这一小段时间,楚景言度秒如年。 “这这不可能!”执鞭人一愣,随后又大声说道:“有何佐证?” 证据?那必然是没有的,原着中那一段描写十分模糊,三两句匆忙带过,楚景言也不甚清楚那高人究竟是如何将伏冥仙君救起来的。 不过,连自己这个读者都不知道的事,这些故事里的局中人能知道就有鬼了! “有!”楚景言答道。 执鞭人听后慌了,额头上竟有些细细的汗珠。 而那弟子旁边的伏冥仙君正微眯着眼,眸中浮动的光线晦暗不明。他就静静矗立在那里,不言也不语,似乎也在等着楚景言继续说下去。 “那日,地昏天暗,熔岩洞中,伏冥仙君身受重伤,血流汩汩,正躺在一处山石上。” “他、呸,你脸色苍白,眼神中是滔天的杀气和不甘,几欲翻身站起,却难以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终是受伤太重,难以行动,软软瘫倒在地,连手中佩剑朝狂歌都快握不住。” “这时,有一人、呸,我从暗处走来” 以上,是《仙魔狂途》的原文。 楚景言睡前二刷小说时,才将这一段剧情看过,对书中的描述也有一些记忆。 说道此处楚景言故作高深地停顿,不是因为要看伏冥仙君的脸色,而是因为,他也编不下去了。 作者美洲恐怖大螳螂,能不能把坑填完!! 所以到底是怎么救的!! 正在他思索着要不要自己胡乱编点什么,先把这个坑填上时,四周却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压。 这灵压爆发得非常突然,且威力巨大,四周山石颤动,积雪崩塌。 楚景言心神巨颤,伏在地上吃痛得连五官都快要皱成一团。 这灵压令他五脏六腑几乎都快被搅碎了。 执鞭人的情况比楚景言好了很多,却也在刚接触这灵压时,抵挡不住,不自觉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伏冥仙君?”执鞭人惊讶地看着熟悉的仙君,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仙君这是,怒了,肯定是怒了! 一定是那人方才编的那些谎话,让仙君怒了! 这岂不是又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了一步? 他看见伏冥仙君,一只手掐着那人脖子,狠狠地将单薄的少年提了起来。 楚景言好不容易将五脏六腑的疼痛舒缓过来,此刻又双脚悬空,呼吸渐渐急促,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白皙又骨节分明,却冰凉得似乎失去了温度。 “你好大的胆子!” 眼前的伏冥仙君似乎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说出这句话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目光凌冽,甚于冬日寒风。 楚景言逐渐缺氧。 好大的胆子是几个意思?是察觉到自己在说谎吗?还是说,救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让伏冥仙君不愉快的事? 所以刚刚那么说,也是死? 不被一剑穿心,也不被一剑封喉,而是被、被掐死? 那还不如被朝狂歌一剑穿心呢!还挣扎个屁!真是越挣扎越小丑! 意识快要消散的一瞬间,楚景言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就算是死,他也要做嘴硬的鸭子。 “伏冥仙君,的确是我救了你,就算你,羞于承认,你也抵赖不得。” 由于被凄惨地举在空中,两人的位置发生变化。 楚景言此刻是俯视着向下,而伏冥仙君则仰头向上。 楚景言发现他眼中怒气不减,而他死到临头,也勇气倍增,竟敢回瞪回去。 什么伏冥仙君,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要他三次命,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两人对视之间,握住楚景言脖子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这是一场耗时良久的博弈,就在楚景言即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身子一痛,他狼狈摔倒在地,空气猛灌进肺腑。 他活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觉得空气竟如此香甜。 他貌似,活下来了 脑袋一阵眩晕,忽然又听见周遭空气一阵响动。 竟是衍冥又抑制不住,发出一阵灵爆后,御剑离去。 楚景言还跪倒在地上,微微喘气。 执鞭人何曾见过伏冥仙君这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一会儿将眼神望向伏冥仙君离去时剑身划破长空留下的轨迹,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惊奇地打量楚景言。 方才那阵灵爆,当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修仙之人,所用灵力,跟心情有很大的关系。 所谓灵压,便是将灵力压缩到极致,再一次性爆发出来。 说起来简单,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并非每一个修仙之人都能做到。 首先,要让灵力压缩,这需要对灵力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其次,要让灵力一次性爆发出来,这又需要极多的灵力,灵力越多,爆发的时候威力也便越大。 伏冥仙君平时虽不苟言笑,待人严苛,可就算是哪位弟子犯了大错,也从未见过他方才那副怒极而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楚景言这时似乎是缓了过来,慢悠悠站起,也跟随执鞭人目光所至的方向,望向了那无际的长空。 好险,好险,真是命悬一线呐。 一股山间阴冷的风,顺着楚景言背上湿热的伤口,慢悠悠冷浸进来。 被那风一吹,楚景言和执鞭人皆有些凌乱。 见楚景言忍不住颤抖,执鞭人将地上散落着的衣服捡来为他披上。 低头间,楚景言似乎看见自己心口处,若隐若现,似乎浮现出一丝金色的光亮来。 不过劫后余生的楚景言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很快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独留此地,有些尴尬地望着上空。 “咳,伏冥仙君,跑、呸,走了?”执鞭人问。 “好像是的。”楚景言答。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执鞭人又问。 “应该,略施惩处即可”楚景言心虚,不敢看他,只眼光平淡淡望向天空中无暇的云。 “但是要等仙君回来再下达惩处令。”执鞭人十分犹豫。 “啊?这么麻烦的吗?”楚景言听到‘仙君’二字,又开始紧张起来。 “总之,等一等。”执鞭人盘腿坐下,闭目打坐养神。 两人在这空地上不知等了多久,才见天上有人御剑缓缓下落,那人将剑一收,回头间笑得清风明月:“各位同门,抱歉啊抱歉,来晚了。” 执鞭人见终于有人来了,起身间看清来人后微微颔首。 那人缓步走到楚景言身侧,上下将楚景言打量一番,笑道:“这便是师尊所说,那位犯错的师兄吗?” 执鞭人抢先一步回答:“这便是了。” 听得眼前之人称呼衍冥为师尊,楚景言便顷刻间知晓了他的身份——司洵,衍冥唯一的亲传弟子。 司洵一边点头回应执鞭人的话,一边将困住楚景言的铁链执在手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顺势交予那执鞭人。 执鞭人略微一看,便收了那文书转身退开。 待执鞭人走后,司洵转头,目光看向楚景言,说道:“师兄,随我去静思洞中走一程?” 第3章 原身 静思洞是琅沧仙门用来惩处弟子,关禁闭的地方。 楚景言百无聊赖,躺在一处高耸的山石上,翘着腿,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山洞何处捡来的枯草。 他这几日并未睡好,一闭上眼,仿佛那把冰冷剑就抵在他的心间、喉间。 虽然那伏冥仙君做事果断决绝,如果那时没杀他,依照堂堂仙界战神伏冥仙君的人设,那魔风草那件事多半就是过了。 可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楚景言就感觉这副身体不知为何,这几日心口总是隐隐作痛。 这原身不会害了什么疾病?! 思及此,楚景言浑身一颤,冷汗发了全身。 楚景言读到这原身作死的时候,还觉得奇怪。 原身贩卖魔风草为钱,既是为钱,又为何不断求死? 楚景言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求钱,是为了治病,求死,当然是因为这病治不好啊! 楚景言吓得双腿一蹬,赶忙坐了起来,匆匆行至山洞内的一处积水边。 楚景言的身影就倒映在水中,与前世的他相貌并无二致。 他轻轻将衣领一拉,露出心口,隐隐作疼的地方看起来并无异常,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色细光微微流转。 “哐当”一声,山洞石门开了。 司洵缓步走了进来,他一手提着食盒,看见楚景言的奇怪动作,嘴中发出疑问:“咦?楚兄,你蹲在那处,又将衣服脱了做甚?” 楚景言这才察觉自己这动作,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前十分不雅,赶紧将衣服收拢,慌忙站起来,说道:“没、没什么。” 司洵只疑惑皱眉,却并未多问,而是将手中食盒向前举了举:“今日便是禁闭最后一日,我已经请示了师尊,这顿饭吃了,楚师兄就可自由了。” 楚景言此等初阶弟子,尚未习得如何辟谷,是以司洵这几日都来送饭食。 楚景言道了声谢,自然地接过食盒,正将里面的饭菜取出,却又见司洵缓慢移着身子,向他靠近,眼中满是打探:“楚师兄,何为这几日,我一提及你,师尊便大发雷霆?” 楚景言握住筷子的手抖了一抖,他惊道:“大、大发雷霆?” 这一惊许是牵动着五脏六腑,楚景言又感到胸口一阵酸涩发胀。 司洵不置可否地点头。 楚景言有些愠怒,嘴里小声嘟囔道:“没想到堂堂仙君,为人竟如此小气。” 说到此处,楚景言忽然痛苦地伏地皱眉,他的手紧紧捂着胸口,不知为何,方才说到‘堂堂仙君’和‘小气’这几个字眼时,心口的跳动尤为剧烈。 司洵一惊,连忙伸手过来将楚景言搀扶起,嘴里喊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楚景言痛苦间喉咙艰难发音:“药,我的住处,一定有药,我要吃药!” 楚景言理所当然的以为,原身一定为这病,花了不少钱,买了不少药。无论如何,他想活着。 司洵听后也不耽搁,祭出佩剑朝阳,将楚景言轻轻安置在剑身,御剑便往山下赶去。 小苍峰山脚之下,便是低阶弟子们的住处,屋丛错落有致,四周青竹相伴,积雪相映。 然而楚景言身上的痛苦只持续了须臾,待司洵带着楚景言,紧赶慢赶,回到原身住处时,楚景言已经像个无事人一般,活动自如。 “呃好像又好了。”楚景言有些尴尬。 司洵并未表现出一丝责怪,反而安慰道:“师兄虽是修仙之身,但沾染上凡尘俗病也是平常至极,莫要觉得害臊,找药要紧。” 楚景言望着此刻眼前这少年,心中微微触动。 司洵在书中不过是个配角,出场实在不多,楚景言在读书时并未怎么在意。 现在看来,就连这小小配角都充满血性,不比那出场戏份不输主角的伏冥仙君好多了? 司洵缓慢推开房门,两人皆被屋中纷杂凌乱的景象一惊。 楚景言最先缓过神了,应当是魔风草一事,有执法弟子来他房中翻找过了。 两人踏过这地上的杂乱,楚景言漫不经心地一瞥,散落在桌角的一本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册子似乎已经颇具年岁,表面已经微微发黄,因被人随意丢弃在桌角,有几页微微折起,楚景言看见那几页似乎写满了字。 楚景言将那册子捡起,简单翻看了两页,原来是原身上山门后的每日记录。 楚景言如获至宝,太好了!这样,或许能找到这病的缘由,还能有救也未可知。 楚景言等待不及,连忙快速翻到原身入山门的日子,一目十行,开始默读了起来。 这下,倒是解决了楚景言的一个心头大患,原身并非如他先前心中所想,是害了疾病。 原身被恶毒修仙士所骗,修仙士谎称原身颇具慧根,假以时日勤苦修炼,必能成一番大业。 他听后高兴不已,试问天下,谁人不想成仙呢?他央求父母,父母犹豫下答应。 他家境贫寒,父母举家之力,才凑齐了一笔钱,交予那修仙士,修仙士收钱后将原身带到琅沧仙门山脚下便逃之夭夭。 后来他在山脚下的林中迷路,一个人徒步走了三天三夜,才被巡山弟子发现,带回山门,见他可怜,破例收他。 十五岁时初入山门,原身意气风发,修炼六年,丹田处却始终空空如也。 三个月前才终于取得一点点突破,空洞的丹田终于有一丝灵力萦绕,他高兴不已,告假探亲归家,父母皆不在,唯有亲妹妹卧病在床。 但他满心期许归家,却被重病的妹妹赶出家门。 亲妹妹字字攻心,句句泣血,指着门外两座凸起的土堆,对他吼道:“你要找爹娘,呐,那便是!” “你拿了家中所有财物,整整六年离家不归,你如今如何了?可愿望成真?修成真仙了?” 说罢,妹妹眼含恨意,讽刺般地对他一拜:“神仙!救救我,我不想死!” 少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带着温和笑意的嘴角渐渐凝固,提着袋子的手一松,果子滚落下来洒了一地。 他用仅有的灵力注入妹妹体内,却如同石投大海,丝毫不见波澜。 抬眼间,又是妹妹含恨的眼神。 少年强压住内心的情绪,找来大夫,为妹妹诊治,却得知妹妹已病入膏肓。 大夫得知他身无分文后,叹气离开。 少年浑浑噩噩,行走间,误入黑市,在那里发现了魔风草。 他心中泛起波澜,他要钱,很需要钱,要很多钱! 于是他铤而走险,低价买入大量魔风草后,在小苍峰变卖起来。 魔风草虽是魔族寻常可见之物,却能在短暂时间内助人功力大涨。不少想走捷径的修仙士会在修炼时偷偷吸食使用。 少年靠这个法子,终于凑够了大夫所要的钱,他拿着钱回家,却看见妹妹已经奄奄一息。 他将妹妹抱在怀里,妹妹眼睛微张,在咽气时对他说道:“你才是那个,该死的!” 他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山门,回山门后他立刻被审讯弟子抓了起来。 他没有反抗,没有辩解,只求一死。 楚景言心中微微泛起波澜,一口气郁结在心中,正要控制不住叹气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正专注的楚景言不防,手中册子抖落在地上,他回过头去,司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目光正透过他看向他手中的册子,正双眼通红,嘴唇颤抖着望着他。 “楚、楚师兄,抱歉,我看完了!节哀” “你、你为何不早说!师尊问你时,你就该如实说!” 司洵小心翼翼将那册子又重新捡起,双手捧着交还到楚景言手上。 楚景言心中感慨万千,对上司洵那泛着泪光的真挚表情,只能先安慰道:“没事,我——”。 不等楚景言说完,司洵仿佛等待不及似的,眼睛直愣愣望着楚景言,声音有些哽咽但又无比急切: “难怪你那日,面对师尊,先前言辞激烈,拒不认罪。后又卑躬屈膝,一副小人做派,你竟是想激怒师尊,一心求死!” 言辞激烈,拒不认罪是原身求死没错,但,卑躬屈膝,是他楚景言想活啊! 小小人做派?楚景言呛了一下。 楚景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小人做派”这四个字与司洵争论一番,他连连摆手,将司洵放在他肩上的手甩开:“等等,这个小——” 司洵的手被楚景言甩开,但他却丝毫也不在意,只当楚景言是不愿承认,望向楚景言的目光更加恳切,打断道: “楚师兄,宁死也不肯告诉师尊,定是有所顾虑,还请师兄放心,我定当为你保守秘密!” “只是”司洵目光炯炯,又说道:“昔人已逝,生命珍贵,还望师兄惜之爱之,切莫再做傻事。” 楚景言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半响,才答道:“好孩子,我当然听你的。” 司洵默了一会儿,又道:“只是药,没找到,不知是不是被执法弟子当作魔物收走了。” 原身既不是因病求死,那找药一事便无所谓了。 楚景言笑着说:“没事,心口的病,我改日找个大夫来瞧瞧便是了。” 司洵这才释然一笑,又从怀中摸摸索索,随后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硬物,递到楚景言手中。 “贩卖魔风草,也是不光彩的,师兄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来找我司洵便是,我将尽力而为。” 楚景言将手中的硬物摊开一看,居然是一块金子,嘴巴惊讶得张合一阵却发不出声来。 司洵走出了这竹屋,登上那朝阳剑后,还不忘向楚景言看了一眼;“楚师兄,好生珍重,再见!” 师尊还在气头上,司洵了解自己的师尊,寻常小事,哪儿能让自己的师尊上心? 师尊有多生气,便说明他有多在意。 虽然,他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对师尊在意的人照拂一番也是应当的。 楚景言目送司洵御剑离去,在天空中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 他将手中的金块放在嘴中咬了咬,齿间传来一阵生硬地痛感。 原着只提及,伏冥仙君的亲传弟子——司洵的家境十分优越,但楚景言没有想到,竟然是优越到了这种随手给金块的程度。 与原身的悲惨遭遇相比,楚景言幽幽叹一口气。 带着细雪的凉风穿堂而过,扫过那桌上的册子时,册子微微翻动了几页。 楚景言正欲上前将那册子仔细收起,映入眼帘的字却令他不寒而栗。 “一月初一,无极峰弟子言洛,阻止我在无极峰卖魔风草,将我的魔风草烧之扬之,害我无钱可进,我与他不共戴天。” “一月初七,又见言洛,正在伐树,我以己之道还施彼身,将他所伐之木烧之扬之。” “一月十三,又见言洛,我辱骂之。” “一月十五,又见言洛,对其拳脚相加,他躲避不及,一头栽倒在地,快哉快哉。” 靠!!!!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便是! 言洛是何许人也?言洛可是这本《魔道狂途》的主人公啊! 小白花的前期,在琅沧仙门备受同门刁难欺凌,后来他成为魔王后,屠遍满门。与他有过节之人,死相极惨! 伏冥仙君作为修仙界第一战力,与言洛从天上打到地下,整整打了三千多章! 原身不仅前脚刚得罪了伏冥仙君,后脚又点了言洛这团火。 他这两日,思前想去,正说要好好抱住这二人大腿呢! 楚景言思及此,两眼一黑,太阳穴‘突突’作疼。 他摸爬滚打着,不敢耽搁,狼狈地跑了出去。 第4章 魔王(一) 夜色正浓,楚景言无比艰难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走到无极峰。 无极峰由琅沧仙门无极长老管辖,无极长老在琅沧仙门之中位份极高,为人古板又偏爱有资质之人。凡是在下山云游途中所遇有仙途之人,都会三言两语,将他们哄骗上山。 言洛便是如此,书中写无极长老下山,在乡里偶遇一少年,那少年力大如牛,竟能单手将村中千斤重的石狮子给举起来。 饶是无极长老云游多年,也未见过如此有资质之人,他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循循善诱,没费多少功夫,便将言洛带回了山门。 然而无极峰的弟子多且杂,言洛又是个不善言语之人,没过几个月,无极长老便将言洛忘得一干二净,任由他在无极峰自生自灭。 言洛又是个资质极高的,前期作为小白花的他从来不知收敛,隐藏实力,因此在无极峰,嫉妒他的人多不胜数。 加上言洛笨嘴拙舌,即使受到欺负也束手无策,所以无极峰的众弟子更加不知收敛。 今日心情不爽,可以去找言洛,对着他发泄一顿。 明日天气不好,又可以去找言洛,对他冷言嘲讽,如若他敢反抗,便拳脚相加。 总之,作者在如何“虐”言洛这件事上,下足了功夫。 前期虐得有多狠,后期言洛成为魔君后,报复起来便多爽。 言洛虽不善言语,可凡是得罪他的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后来他当上魔君后,第一个打的便是无极峰。 无极峰众弟子,无一幸免,纷纷在一片血海之中化为飞灰。 没错,是飞灰,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魔君言洛牙眦必报,凡是得罪过他的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九族皆灭。 一想到此,楚景言捂着头顶肿起的包块,又加快了脚步。 路过松树林时,楚景言果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了声音。 “呵!呵!呵!” 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又铿锵有力,伴随着一根松木轰然倒塌,少年言洛出现在楚景言前方。 此时的言洛不过是十六岁少年,他穿得随意又单薄,头发稍短,眼眸黯淡无光。 纵使见到了昔日仇人楚景言出现在眼前,也丝毫不起波澜。 他似乎是完全忽略了楚景言,径直穿过他,走向他身后的一棵松树前又停了下来。 不消一会儿,楚景言身后便又传来了极具节奏的“呵!呵!”声。 楚景言转身,望着言洛的背影,月色下能清楚看见言洛额间冒出的细汗。 言洛资质极高,又无比勤奋,按理说,他的修炼应当势如破竹。 但可惜的是,无极长老忘了他,同门子弟又只想看他笑话,于是告诉他了一些不伦不类,对修行毫无帮助的心法。 言洛信以为真,每日勤练,却不得其法,毫无长进,只能浪费光阴。 看着此刻正在月光下挥洒汗水的言洛,楚景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好感度,此刻不刷,更待何时! 楚景言上前一步,覆手而立,紧张一咳,轻声唤道:“言洛。” 言洛听到声音,身形轻微一滞,手中动作渐停,他回过身来,看见是楚景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买魔风草。” 楚景言赶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来卖魔风草的,我已经认罪伏法了,之前对你那般,是我不对,我是来道歉的。” 楚景言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言洛的神情。 言洛听见“道歉”这两个字时,眼中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一丝光亮,可随后又快速暗淡了下去。 根据这些年以来的经验,言洛悟出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来。 他也曾天真地相信那些前来道歉的同门师兄弟们,可结果呢,他跟他们握手言欢,冰释前嫌,下一瞬,抽回的掌心便被扎上了银针。 伴随着他惊讶的神情,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群人的哄笑声。 言洛右手忽然作疼,掌心不自觉收紧,他警惕地看向周围,仔细提防着空气中传来的异动。 两人似乎有些僵持住,言洛此刻防备着楚景言,慢慢向后退去,直到身子抵住那棵松树,他不安地四周张望,似乎是想将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楚景言始终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此时的言洛年纪尚轻,比楚景言还要矮上一头,因此楚景言站在他的面前,倒像是个家长,于是他决定率先出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言洛,方才你所施的那一套无极掌法,从一开始便错了,大错特错。” 言洛听后,顿时便瞪大了双眼。 他似乎有些激动,双手仍呈握拳姿势,嘴唇发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琅沧仙门之中,各峰擅长的功法各不相同,譬如小苍峰,修习剑术,以剑法闻名天下。 而言洛所在的无极峰,便是以无极长老年轻时自创的一套“无极掌法”备受瞩目。 无极峰弟子为欺辱言洛,将一些江湖术士的邪门歪道交予言洛,年轻的言洛深以为自己资质不佳,所以练习掌法几年来都毫无长进,为此没少一个人偷偷抹泪。 楚景言此刻有些同情起言洛来,言洛这性子固执又认真,一门心思拿着一本错的掌法,这一练便是三年,难怪言洛在原书中后期黑化得如此彻底。 这事,搁谁身上不崩溃呢。 楚景言赶忙抓紧时间刷好感,他这时才慢慢向言洛靠近一步,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真诚念道:“真的。” 言洛低下头来,握成拳头的手陡然失力松开,背靠松树的身子慢慢痛苦地蜷曲着蹲了下去,他牙关紧咬,恨道:“他们居然连这个也是骗我” “世人都说这琅沧仙门,最是人间君子所在,名门贵派,匡扶正道” “我看,这明明是蛇鼠窝才对” 楚景言已经完全走到言洛的身边,见他内心挣扎痛苦的模样,见缝插针地打断道: “你仅在无极峰待了三年,不曾外出过,岂能以偏概全?” 言洛猛然抬头,眼中是不甘与愤恨的泪水,他反驳道:“三年,三年难道还不够吗?无极峰已是如此,其他各峰又能好到哪儿去?” 楚景言想去轻抚言洛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肩,却被言洛戒备地躲过,他并不在意,又接着道:“你这便错了,世间冷暖,人情百态,你如今不过身陷囹圄,这才饱受欺凌。你该放眼多看看,总有人愿意与你一道。” 快看我,快看我,我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楚景言毫不避讳地盯着言洛,眼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言洛却好似神经大条地没有发现楚景言给出的眼神暗示,他只是十分失落地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冷淡疏远地站了起来:“不,不会有的,不可能会有的” 楚景言正欲上前进一步安抚,争取将好感度刷满,却听见从四周松林传出一阵脚步声来。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华服少年,嬉闹着走了出来。 “哟,这是谁啊?这么晚了,还在练功呢?”那华服少年看见了言洛,眼中满是不屑与嘲讽。 周围的人定眼朝着言洛的方向一看,顿时一阵嬉笑声传开来,他们捂着肚子,脸上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赵兄,这不是那日得了咱们秘籍的言洛嘛,怎么?功夫练得怎么样了?练了这么些日子可有进展了?” 言洛听后身子猛地一抖,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来了来了,跟自己一样的炮灰甲乙丙丁登场了,楚景言扶额。 楚景言知道,中间那位华服少年,名叫赵方仪,是言洛黑化之路的主要推手。 不仅如此,赵方仪还有一个特殊身份,他是前任掌门的儿子。 前掌门赵冕在封幽七十五年的那一场仙魔大战中殒身,此后,他的夫人公孙千落继承掌门之位,打点琅沧仙门大小事务。 许是公孙夫人平日里太过忙碌,将儿子托付给门派中最是德高望重的无极长老。 无极长老对前掌门遗孤自然喜爱非凡,明里暗里都偏爱赵方仪,任由赵方仪胡作非为,赵方仪由此日渐不学无术、狂傲自大。 那群少年吊儿郎当地继续朝着言洛靠近,赵方仪歪头,十分讨打地一笑:“来,让师兄检查检查你的修行成果!” 说罢赵方仪便摆开架势,不可一世地盯着言洛。 言洛强忍着愤怒,并不愿意多理会赵方仪,他准备离开,却不料从赵方仪身边路过时,被赵方仪的“左膀右臂”们给挡了回来。 其中一人大力将言洛的肩膀一推,言洛踉跄着又被推了回来,其他几人立刻上前来将言洛的去路堵住: “赵兄大发慈悲,准备好好指导你呢!你小子敢不领情?” 言洛皱眉,眼神微微一颤,拳头逐渐收紧,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滚开。” 赵方仪显然对滚开这两字十分不满,突然掌力一施,凌厉的掌风便朝着言洛的方向呼啸而去。 言洛不愧是未来魔君的种子选手,感官极强,他几乎是靠着本能的,将身子一歪,狼狈地将那一掌躲过,然而赵方仪的掌风还是不小心刮到了言洛的额间碎发,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丝血痕。 楚景言看着眼前的这一群小孩,只觉得自己太阳穴胀痛无比,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他似乎再不说话便说不过去了: “等等等等!别打架,有什么事好好说!” 赵方仪啊赵方仪,虐言洛一时爽,你知道你最后什么结局吗?被言洛抓去,折磨了三个月,最后被削成五块,五块还被分别送到琅沧仙门各个峰。 赵方仪身边的小弟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凡是得罪言洛之人,下场都无比惨烈。 赵方仪一行人似乎没注意到场上还有一个人,此时纷纷转过头来,望向楚景言: “你又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和言洛一伙儿的?” 第5章 魔王(二) 楚景言不置可否地点头,默默站到言洛身边。 言洛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楚景言。 赵方仪一行有些愣住,赵方仪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这个人骨骼一般,确定此人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后,又恢复了鄙夷的神色: “那就两个一起打!” 说罢,赵方仪和他身后的一众小弟们一齐行动起来,将楚景言和言洛二人围住。 电光火石之间,那伙人纷纷凝聚掌力,打向落入包围的两人。 言洛只对楚景言说了一句小心后,便凝神开始应对,虽是一套错误的掌法,但天生蛮力的言洛发挥起来,实力也不容小觑。 言洛轻巧躲过几人的招式,手中挥出一掌,这掌毫无章法,却照样将那几人硬生生掀飞出去。 赵方仪见此大怒,动了真格,手中杀招已现。 言洛也毫不退让,似乎是不愿意让楚景言受到牵连,单薄又固执地身躯挡在前面。 楚景言方才凝神掐诀,见时机成熟,他一把拉住言洛,争分夺秒地说道:“快跑!” 话音刚落,只听得“嘭”地一声,松林四周快速蔓延出一阵白雾。 白雾盈盈绕绕,迷了众人眼,楚景言趁着这个间隙,拉住言洛突破人群便跑了出去。 楚景言不傻,言洛再怎么是主角,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个小白花。 要是言洛能打得过赵方仪一行,还用憋屈受苦这么些年吗? 楚景言刚刚所用,是琅沧仙门的初阶法术——“雾隐”。 这招看似拉风,但其实一点用也没有,用雾来做障眼法,要么用来隐藏身形,暗中偷袭敌人。 要么就像楚景言这样,用来仓惶遁逃。 这一招也只能暂时对付对付像赵方仪那样的初阶弟子,若是遇见高手,分分钟便能将这一招给破了。 言洛被楚景言拉着,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向前跑着。 身后的赵方仪一行不过须臾便反应过来,嫌弃地用手挥了挥这呛鼻的迷雾,大骂一声后又片刻不停地追了上来。 楚景言的注意力完全被身后的赵方仪一行给吸引,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后方。 右手边拉着的言洛猛然收手用力,楚景言以为言洛还想停下来跟赵方仪他们打,于是用了更大的力,拉着言洛继续向前跑。 这倒霉孩子,你要是能打得过的话,早就打过了! 楚景言使了吃奶的力气,才让言洛又重新跑起来,言洛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半天才吞吞吐吐,念道:“前面,好像,站了个人!” 言洛也被层雾迷了眼,看不甚清,但直觉却告诉他,再这么跑下去跟那人撞上是迟早的。 楚景言来不及刹车,在转头回去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铁墙”。 受到力的反噬,楚景言脑中缺氧一黑,栽倒在地上。 “抱、抱歉” 楚景言道着歉,被这一撞,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了,而被他撞的那人,却岿然不动,他好奇睁眼向那人看去。 伏冥仙君!!! 楚景言气自己不争气,竟然在这个时候鼻腔一热,他连忙伸手捂住。 伏冥仙君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景言,气度非凡,周身散发着一股猛烈的灵气,似乎是才赶过来。 言洛距离楚景言就一步之遥,自然也看见了伏冥仙君,看着伏冥仙君周身环绕着的可怖灵力,让他惊讶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赵方仪身处迷雾之中,见前方隐约是言洛的影子,便毫不客气地向前挥出一掌。 言洛的第六感感应到这一掌,惊诧之下,转身回防,也将力量汇于掌心,击打出去。 两人的掌心快要相碰的一瞬,一道力量遏住两人的手腕,两人陡然失力,挥出的那一掌化作一阵暖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言洛感到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轻巧,似乎毫不费力,却能将自己的掌上的蛮力给巧妙化解,他隐约感到此人十分不简单。 两人还僵持住,一阵灵力突然爆发,引起的风压将楚景言布下的这阵迷雾毫不留情地吹散,众人被这强风刺了眼。 待迷雾散去之后,赵方仪才缓慢睁开眼,看清那遏制住他们的那一掌的主人之后,惊讶恐慌之色爬满了脸。 “伏、伏冥仙君!”赵方仪失声喊了出来,一边喊着,一边想把手抽回来。 然而伏冥仙君却丝毫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反而将手越收越紧,赵方仪吃痛,却忍着不敢在伏冥仙君面前叫出来。 “琅沧仙门,擅自私斗者,有何罚处?” 伏冥仙君的声音传来,听不出语气中的喜怒,可赵方仪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口舌不清,有些吞吐: “伏冥、伏冥仙君,我、我” 手腕上又是一疼,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这次终于控制不住低声吼了出来。 “再问一次,擅自私斗者,有何罚处?” 楚景言看得呆愣了,他此刻竟生出了一丝同道中人心心相惜之感,看到眼前的赵方仪,便让他想起那日九死一生的自己。 赵方仪此时已经大惊失色,害怕之下再次尝试抽回手,仿佛只要将那只手抽回,这一切便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却没有受到任何力量阻拦,他一把将手抽回,随后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摔坐在了地上。 他实在想不通,往常随随便便就能欺负言洛,今日怎么会这么不巧,把伏冥仙君给引来了。 伏冥仙君除了公务之外,几乎很少来无极峰,就算是来,也是直奔着无极长老而去,根本不曾来过这野外偏僻松林。 赵方仪长舒一口气,伏冥仙君就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伏冥仙君也不催促,但随着时间流逝,伏冥仙君的眉头越皱越深。 “赵方仪!回答!”伏冥仙君突然吼道,面对掌门遗孤,他似乎丝毫也不心软。 赵方仪被这一吼吓得身子一抖,他渐渐暗淡了神色,无可奈何地答:“鞭、鞭三十。” “不错,届时我会看着你,领完这三十鞭。”伏冥仙君看向赵方仪,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赵方仪周围的一众人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只是来陪陪公子哥欺负人,可不想摊上被伏冥仙君记住的殊荣,他们纷纷低下头,连看也不敢看伏冥仙君。 伏冥仙君并未再更深一步追究,随后又转头看向形单影只的言洛。 言洛有些不明情况,手还被伏冥仙君捏住,但不知为何,他眼睛微微一热,看向伏冥仙君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明亮的光。 楚景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有一种辛辛苦苦打工,最后却被人偷家的感觉。 靠! 伏冥仙君怎么来了! 而且他怎么,跟言洛刷起来了! 言洛眼里的光是怎么回事?那崇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是一见面就要开打的死对头不是吗?!! 马上就要属于自己的好感度怎么刷到伏冥仙君身上去了!! 楚景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扶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缓慢站起的间隙,却看见伏冥仙君顺势将言洛的手腕一推。 言洛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便顺着伏冥仙君的力,一掌打了出去。 那一掌打在一处松树脚下一颗山石上,顿时岩石崩裂,发出巨响,岩石竟在那一掌下化作飞灰。 楚景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与赵方仪一行皆被突如其来的岩石灰呛得咳声连连。 言洛颤抖着手,望着眼前的一切,顾不得被飞灰迷住双眼,他一步一步走向刚才被他一掌打碎的岩石处,伸手摸向地上的残灰,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 伏冥仙君没有理会言洛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你资质尚可,但,掌式不对,发力点不对,无论你从何处习得这邪门歪道,都切记不可再练。” 此刻的言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浅红色的瞳仁浮动着光芒,他感激地看向伏冥仙君,几欲张口说些感激的话,却发觉自己口舌拙笨,一时语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郑重点头。 见此情景,赵方仪一行心慌地低下了头,趁此刻伏冥仙君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他们一群人簇拥着赵方仪,慢慢退去。 临走时,赵方仪还是往言洛的方向不甘地看了一眼,这次算言洛这小子走运,因祸得福,还得到伏冥仙君的亲手指导,赵方仪嫉妒不已,简直是要恨得牙痒痒的程度。 伏冥仙君并未阻拦赵方仪一行的离去,也不再关注此刻正在头脑风暴,盯着自己掌心专注研究方才那一掌的言洛,而是转过头来,一步一步,朝着楚景言的方向走了过来。 楚景言对突如其来,抢了他好感度的行为敢怒不敢言,直到伏冥仙君缓步走到他的身侧停下,他才察觉到危险,慢慢朝后一步退去,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他对上伏冥仙君的那一双深沉的眼,伏冥仙君自上而下,目不转睛地正盯着他,那双瞳孔中深不见底,但似乎隐隐卷起了风暴。 楚景言有些嘴唇发干,他不知伏冥仙君为何突然走向他,只觉得这沉默之间,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得猛烈,他实在忍受不住,开口问道:“干、干什么?” 伏冥仙君收回目光,身形只迟疑了一瞬,便继续朝前走去,在快要经过楚景言的一瞬,开口道:“你,跟我来。” 第6章 双修印(一) 一前一后,楚景言默声跟着衍冥,两人有默契地相隔两三步的距离。 直到二人穿过夜色下静谧的松林,走到一处溪边,衍冥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溪水倒映下的月色仿佛没有边际,四周无人,寂静得可怕,偶尔有一两声不和谐的鸟鸣。 衍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他缓步而来的楚景言。 楚景言对于衍冥的突然造访并无估量,心中彷徨着,但仍面不改色。 明明只有短短几步路,楚景言却觉得这长道仿佛漫无边际。 终于,楚景言在距离衍冥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便听见衍冥的声音传来:“脱下,让我看看。” 脱脱下?让他看看? 楚景言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短暂的惊讶后,他喉间一滚,似乎是不确定究竟自己有没有听错,音节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什么?” 衍冥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拘于格,此刻却似乎格外耐着性子,没有急躁与不耐烦,但周身都渗透着一丝令人不可抗拒的寒意,“脱下”,他直直盯着楚景言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夜晚,无人,溪水边此刻楚景言脑中浮想联翩,但他站得笔直: “没想到伏冥仙君喜好如此独特。” “这溪边风太凉,我不是很想脱。” 堂堂第一战神伏冥仙君居然约自己到这溪水边打野战?是他疯了,还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楚景言说完这句,又对着衍冥作了一揖,道了声‘告辞’,忐忑却又维持风度地转过身去,脚步不紧不慢,企图遁逃。 他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耳边的空气一阵呼啸,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待他再睁眼看时,朝狂歌整个剑身都没入他眼前的那棵松树之中,正巧堵住了他的去路。 楚景言停下脚步,优雅回头。衍冥身子未动,还站在那溪水边。 二人目光相撞,楚景言弱了三分。 “仙君真是太心急了” “不就是脱个衣服吗?小事小事,仙君何必动手呢,我脱便是了。” 楚景言一向惜命,此刻内心虽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而过,但他还是轻轻用手将衣领一勾,最外层的那一层青衣便滑落下来。 楚景言略微停顿,目光探向衍冥,窥探着他的反应。 “继续。”衍冥说道。 靠 “好。”楚景言微笑点头,后槽牙已经咬碎。 又是轻轻一勾,上身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楚景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衍冥一个瞬身,便来到楚景言跟前。目光毫不避讳地,朝着他身上看去。 “仙君是因为没看过,所以才要离得这么近看么?”楚景言言语间委婉,却带着讽刺。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衍冥说这话时眼睛并未看向楚景言,但楚景言还是乖乖闭了嘴。 楚景言紧张呼吸,却不见衍冥进一步动作。 他破罐子破摔一般干脆睁开了眼,却看见衍冥眼神一动不动地,正盯着他的心口处,恍若陷入了沉思。 楚景言也好奇这堂堂伏冥仙君究竟在盯着他的身体看什么,于是他也顺着衍冥那道探究的目光,向自己心口处望去。 前几日心口感到疼痛的地方,一道金色的玄鸟花纹若隐若现,那花纹不时流动着金色的浮光,那光像浪花一般,一潮接着一潮,在玄鸟印记里翻腾奔涌。 似乎是得到了验证,似乎是有了心事一般,衍冥双眸有些暗淡,他转身又看向那潺潺溪水。 这就算完了?楚景言长舒一口气,立刻将衣物一件件穿好。 在最后系腰间一处带扣时,衍冥忽然开口: “双修印。” 楚景言手中动作略微停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双修印?” 月光下,衍冥将身子又转了过来,面对楚景言。 他不紧不慢地,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衣袂摩擦之声传来,衍冥目不转睛,坦荡地望着楚景言。 待衍冥上半身的衣物散去,楚景言竟不自觉吞咽一口。 然而还没等楚景言细看,衍冥心口处的印记便使得他的脑中一阵缺氧。 那印记和自己心口的一模一样,金色玄鸟! 想到方才看见自己胸口处的金色玄鸟,楚景言的大脑“嗡”地一声,他似乎联想到了书中的某个设定。 书中写,修仙界中,凡是双修之人,在身体的同一处,会出现随机纹样的印记。 根据双修双方灵力等级的不同,那印记的颜色各不相同,最低为青色,其次是蓝、紫、橙、金 印记的作用,除了告诉别人自己已有道侣之外,还可以互借灵力。因此在修仙界中,不乏有想走捷径之人,借助双修这个路子,使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 不会,不会,方才他看到自己胸口是金色玄鸟,金色什么样的人修为能到达金色 所以、所以自己是和衍冥,双、双修过了? 他呼吸开始急促,汗如雨下,感受到自己前方那道影子好像动了一下,楚景言下意识地抬头。 “方才那招‘雾隐’,使得不错。”衍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受到衍冥的点拨,楚景言这才反应过来。 ‘雾隐’貌似是中阶弟子才会用的招数啊 方才自己急着拉言洛一道逃命,心切之下便将书中所写的那一招拿来用了,他这个低阶弟子,如何有灵力使‘雾隐’这招? 难道是因这双修印,借了衍冥的灵力?难怪衍冥突然便出现在了这无极峰松林! 楚景言惊骇之下尬笑两声:“我不知,还请仙君勿怪。若是惊扰了仙君,还望仙君海涵。” “泰白山熔岩洞中,究竟发生何事?”衍冥开门见山,神色一敛,语调渐渐冷了下去。 “仙君不是应该更清楚吗?那日,我记得仙君激愤之下,差点就要将我杀了。”楚景言反问道。 作者都没填的坑他楚景言又怎么能够知道?他只不过是为求保命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 衍冥慢悠悠抬手,那双白皙颀长的手朝着楚景言脖子的方向探去:“那日,经你说起,脑中仅有一二片段而已。我不知会有双修印” 没等这手碰到自己,楚景言便先一步朝后退去,他的脸上还维持着笑意: “因这双修印,仙君莫不是又想杀了我?” 第7章 双修印(二) “你觉得呢?”衍冥反问道。 “仙门之中,仙君也敢这般胆大妄为?” “熔岩洞中,你也敢那般胆大妄为。” “熔岩洞一事,我确实不知。” “那你觉得,我该信,还是不信?” 话到此处,楚景言喘息一口,又接着道:“仙君,第四次了,这是你第四次想杀我了。” “我本是草芥,只想苟活一世,仙君何必紧咬着不放。” “再说了,仙君,那日我告知你时,你那般激愤,却并未杀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又要来杀我,是何道理?” “我也说了,那日,我不知有双修印。” 楚景言冰冷一笑,又威胁道:“仙君可要想好,双修之人一人殒身,另一人灵力可是要受损。” “仙君为了杀我,当真连自己、连整个仙门都不顾及了吗?” 衍冥冷哼一声,点评道:“对熔岩洞之事一概不知,对双修印倒是了解颇多。” 楚景言被衍冥这话噎住,一口气闷堵在心口,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在内心又把这《魔道狂途》的作者拉出来问候了一遍,须臾,才答道:“个人爱好而已,只知皮毛,仙君过奖了。” 衍冥听后,停在空中的手又顺着楚景言的脖颈抬了上去,楚景言感受到那双手轻而易举地便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楚景言的笑这才僵住,“仙君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是揪住此等小事不放,未免格局太小。” 衍冥目光一凛,说话间声音又低沉了些许,令人不寒而栗:“对你来说,这是小事?” 楚景言悄无声息地叹一口气: “仙君也说自己记不真切了,万一当初是仙君你先动的手呢?你我之间,谁强,谁弱?仙君心里难道没数?” 听到这话,衍冥眉头一皱:“你倒是会想。” 楚景言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妥,衍冥此刻正在气头上,万一真的不管不顾将自己给杀了,岂不又是gaover? 于是楚景言轻咳一声,感受到衍冥那只手正巧落在自己的脉搏上,他冷汗爬满了背。 “仙君,那日的事,既然你我都不记得,那在此争论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楚景言服软道。 “的确没有意义。”衍冥道。 楚景言似乎看到了希望:“那,与其杀了我,不如将这件事弄清楚再说。” 衍冥冷哼一声:“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楚景言停顿一瞬,长舒一口气,又将目光看向衍冥:“那仙君,这只手,摸着我脖子上的脉搏作甚?” “难看。”衍冥答。 楚景言不明所以,正疑惑着,突然感觉自己脖子处一阵温热。 衍冥将一丝灵力顺着楚景言脖子上的那脉搏跳动的地方,注入他的体内,冷声说道: “如你所说,杀你,很简单,但对我并无好处。” “双修印既是你的个人喜好,那你就该知道,双修之人若是灵力不对等,弱的那一方借用灵力过多,超过身体承载,便会受到反噬。” 方才唇枪舌剑,战况激烈,楚景言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随着衍冥灵力的注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鼻尖处的不适感,他顺势吸了吸鼻子,突然惊觉自己的鼻尖处竟然是一片湿润。 他惊讶间慌忙抬手摸了上去,指尖沾染了血迹。 自己,流鼻血了?? 他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衣衫上竟也沾了血迹。 楚景言痛苦扶额,想象自己一边血流如注,一边阴森微笑、优雅博弈的模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诡异! 抬首间,又对上衍冥的那双眼,他强行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态,对衍冥作了一揖,道:“仙君英明,多谢仙君,以后我会注意。” 方才自己拉着言洛跑时,撞上了衍冥,当时便感觉鼻腔处隐隐作痛,他还以为是撞击时用力过猛所导致。 没想到,自己一个低阶弟子,不小心借了衍冥的灵力,身体竟无法承受。 不就是用了个“雾隐”吗?要不要这么夸张?区区“雾隐”而已啊! “今日我来,只想警告你好自为之。”衍冥准备离去,朝狂歌听话地匍匐在衍冥脚下。 “我今日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会。” “等查清真相,若你有所欺瞒,故意为之” “那我一定,亲自奉上我的这颗人头,给仙君当球踢。”楚景言视线追随着衍冥,说道‘当球踢’这三个字的时候,还真诚地对着衍冥,作了一揖。 他之所以这么坦然,第一,他是真的不知道。第二,他深信,衍冥要是能调查出来就有鬼了! 就连原着作者都写得模糊不清的东西,答案,一定就是没有答案。 楚景言自信地挺着胸脯,站得挺拔。 衍冥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你最好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楚景言急忙应道。 他觉得自己再和衍冥待在一起,脸上的笑就要维持不住了。 看见衍冥轻轻催动灵力,朝狂歌慢悠悠升了起来,楚景言这才如遇大赦。 他笑对着衍冥的方向,挥了挥手:“仙君慢走,恕不远送。” 衍冥自是对他不屑一顾,连回应都懒得,踏着朝狂歌绝尘而去。 楚景言看着衍冥逐渐离去的身影,心里道:“金手指,这不就来了” 好消息是,这是一个十分nb吊炸天的金手指。 坏消息是,他不敢用。第一,他怕用多了暴毙。第二,他怕衍冥还是忍不住将他杀了。 至于这金手指本身,双修印听上去确实有些尴尬。 但楚景言坚信这不过是他当日为求活命,口不择言之后,书里出现的一个bug。 毕竟,没发生的事情就是没发生,他不想过多纠结。 当务之急,还是要抱紧主人公言洛的大腿。 回到小苍峰后,楚景言歇息了几日,这几日间,要抱紧言洛大腿这个想法便愈发坚不可摧。 算了算时日,留给他的时间似乎不多了,他不敢耽搁,几番找寻之下了,来到了记事弟子们所在的地方。 “姓名?”那记事弟子提笔,夜已深,记事弟子看上去已经很是疲惫。 “楚景言。” 记事弟子慢悠悠写上。 “哪个峰的?”记事弟子又问。 “小苍峰。” 听到回答后,记事弟子又提笔写上。 “什么事?”又问。 “我要闭关。”楚景言说。 第8章 闭关 听见楚景言说要闭关,那位记事弟子抬起了头,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道:“修为如何?” 楚景言答:“初阶。” 记事弟子将手中的笔暂且搁下,面露难色地问:“师弟可是为之后的择仙会做准备?” 择仙会是修仙门派之中的一大盛事。每五年一次,各大修仙门派抽签决定举办地点。 届时,各门派将派弟子参加,进行五年一度的选拔。“择仙”二字,其实就是对这场盛事的雅称。 不久之后,恰巧就要举办这择仙会,而举办的地点,自然是和原着主人公言洛朝夕相关的琅沧仙门。 不仅如此,对于楚景言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在择仙会上,言洛被人诬陷,百口莫辩,众目睽睽之下被处以鞭刑。长期积攒下来的压抑情绪在那一刻彻底爆发,言洛从此对仙家百门心灰意冷。 之后,言洛与在下山历练时偶遇的魔族人取得联系,与魔族人里应外合,给了琅沧仙门一个痛击。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言洛把装扮成寻常百姓的魔族人放进了无极峰。 即使是修仙门派,除了巡山弟子以外,大多数弟子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生活十分规律。 所以当魔族人开始在仙门大肆屠杀之时,大多数弟子反应不及,便被魔族人扼杀在睡梦之中。 除无极峰外,小苍峰、太苍峰、浮华峰等等,也都受到波及。 琅沧仙门的反应十分及时,以衍冥为代表的掌峰人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 带领弟子与混在人群中的魔族人开战。 言洛自然是站在了魔族人那一边,拿起武器与仙门对抗。 衍冥很快便注意到了举止行为异常的言洛,一记剑气,便将言洛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伏冥仙君痛恨魔族,更痛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 而濒死之下带来的危机感,使言洛的魔族王室血脉彻底觉醒。 觉醒的那一刻,日月翻转,天地变色。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言洛成魔。 魔族王室,在仙魔大战之后,早就被仙门屠得干干净净,就连魔族人自己也没想到,仙门之中竟然还有沧海遗珠。 所有魔族人在看到言洛的那一刻又看到了希望。于是便拼死反抗,万千魔族人前赴后继,死在衍冥剑下,只为保护刚刚成魔、羽翼尚未丰满的言洛,逃离山门。 言洛从此走上开挂的精彩人生,不仅在魔族人的簇拥下成为魔王,魔族王室血脉还助他得到了魔族旷世神兵——灭世。 言洛从此带领魔族,又一次走向繁荣。 楚景言依据目前的进度算了算时间,距离择仙会,也就不到半年了。 几日前,他才去找了言洛,虽然那一次的效果不甚理想,但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费尽心机,制造机会,和言洛刷好感度。 因为,在择仙会后的那一场事变之中,殒命的炮灰弟子,不计其数。 这其中,或许就会有他楚景言。 一想到此,楚景言想要马上闭关的心情便又急切了几分。 原着中有写,小白花时期的言洛十分重视择仙会,为了表现良好,顺利进阶,在择仙会前,他时常闭关修习。 但事与愿违的是,择仙会前选择闭关的弟子众多,平时冷清的闭关谷热闹非凡。 言洛一进去,便有炮灰弟子发现了他,对他冷嘲热讽,百般刁难。 楚景言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他在言洛落入困境之时,出手相助,至少能在言洛面前混个脸熟。 量变会引起质变!一定要赶在择仙会前,跟言洛好好刷好感度! 楚景言目标明确,头脑又清明了些许,对着那记事弟子回答道:“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记事弟子却摆了摆手,为难道:“师弟有所不知,近几日想进闭关谷的弟子太多,闭关谷早就人满为患了。” 记事弟子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将那张纸递给了楚景言: “师弟,排号,到号了我会通知你。” 楚景言:“” 楚景言急切到发烫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将心一横,牙一咬,将原身这么些年来入山门后积攒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师兄,能插个队吗?” 记事弟子看着抖落在他桌上的碎银子,惊讶道:“师弟就这么心急?” 楚景言回答道:“师兄,我很急,非常急。” 记事弟子有些犹豫,好几次想要伸手再去拿那笔,却又放下。看着楚景言殷切望向他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有些心软了。 别看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清秀,若放在人间,也算得上是个未来可期的翩翩公子。 可在修仙界就不同了,有仙缘的人,能突飞猛进,若没有,就算是练个一百年,也顶多能会些轻功。 眼前之人却还是个初阶弟子。 对于天资少年层出不穷的修仙界来说,楚景言的年岁已经偏大了。 择仙会每五年一次,错过这次,眼前这人或许就再也与修仙无缘了,毕竟没有多少人在知道自己资质不行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去。 “唉。”记事弟子轻叹一声,思考片刻后,又说道:“闭关谷中,有一处地方,地势有些陡,大家都不愿意去。你若愿意,便放你去那个地方修行。” 楚景言自然是千恩万谢,将记事弟子好好感谢了一番。 记事弟子将楚景言领去了闭关谷。 里面果真如记事弟子所说,人满为患。 山谷里一眼望去,乌泱泱坐了一片。 大家都闭眼入定,调气吐息,甚至有人紧皱眉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记事弟子带着楚景言,从人堆中跨过,“就是这儿了”记事弟子指着一处空地。 楚景言心思根本就不在此,从他进来开始,便一直四处张望着。 言洛清瘦,又是白发红眸,在人群之中,就是一个显眼的存在。 楚景言打眼望去,却并没有瞧见言洛的身影。 “弟子中,可有一位叫言洛的?”楚景言找寻未果,只能问道。 “嗯?言洛?”记事弟子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师弟,你道心不稳呐。修行本就枯燥,你竟想苦中作乐。” 楚景言自然知道记事弟子口中的苦中作乐是什么意思。看来言洛好欺,已经是人人皆知的地步了。 他将目光收回,落在记事弟子脸上。 被楚景言这般审视地盯着,记事弟子有些不自在,语气中多了一丝愠怒:“咳,这是小苍峰闭关谷,言洛自然是在无极峰闭关谷!” 记事弟子说完这番话后,感到身前楚景言的身子似乎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后,愣住了。 记事弟子正感奇怪,伸手在楚景言眼下晃了晃,却不料被楚景言一把握住了手腕: “师兄,我要出去!” “你说什么?”记事弟子以为自己错听。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楚景言拉着记事弟子的手腕不松开。 草! 原着中只说了言洛择仙会前经常闭关修炼,可他怎么知道,这闭关的地方,还分了什么小苍峰、无极峰作者怎么不写清楚! 记事弟子感觉自己被眼前之人狠狠戏弄了,一怒之下将楚景言拉住自己的手甩开:“方才千方百计想要进来的是你,现在不知所以想要出去的又是你?” 楚景言凌乱了须臾,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记事弟子大喝道:“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以为这是你家?!” 害怕听见楚景言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害怕见到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记事弟子赶忙后退,脚步下像抹了油,快速退到了山谷口。 “要想修炼,便静下心来好生修炼,莫要三心二意,东想西想!” 记事弟子看向楚景言的眼神,就好似在说:难怪你混了这么久,还是个低阶! 记事弟子认为自己被楚景言耍了,脖子上都通红一片,不给楚景言说话的机会,便拂袖御剑而去。 楚景言朝着天空中那抹渐去的身影摆出了尔康手。 记事弟子完全消失在楚景言视野中时,他内心激荡澎湃的心潮才逐渐归于平息。 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躲在这闭关谷,躲上半年,等言洛叛离山门事件平息了再出去。之后,自己再远离仙门,远离仙魔经久不息的争斗,做个平常百姓,似乎就能长寿无忧。 除了有些无聊外,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一想到此,他便忐忑坐下。 没想到屁股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景言还没坐稳,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向自己脚下的那块地。 这块地岂止是凹凸不平?简直就是尖石耸立!楚景言心情复杂,自己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待上半年吗? 然而这幽深寂静的山谷,似乎是楚景言唯一的避难所。 为了能让弟子静心修炼,闭关谷内,不见日月。 楚景言学着其他弟子的模样,也打起坐来。 内力逐渐滚烫,蔓延至四肢,身体一阵温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听见一阵声音。 “呐,这便是那位叫楚景言的弟子。” 这是那日记事弟子的声音。 楚景言缓慢睁开了眼。 除了那位记事弟子以外,周围还站着几人,通身黑袍,黑袍上的金色水波纹格外显眼。 这些人是执法弟子?楚景言单凭他们的衣着便辨认了出来。 “楚景言。”执法弟子向他喊道。 楚景言波澜不惊地缓慢站起身来:“是我。” 执法弟子举着一页纸,在他眼前晃悠,又说道:“先前贩卖魔风草的是你?” 楚景言点头。 “有污迹的弟子不得参加择仙会,若要参加,则需将功补过。现有一案,你可愿下山?”执法弟子说道。 择仙会对于楚景言来说,根本不重要,于是他摇了摇头。还是好好呆在此处,苟命要紧。 执法弟子见楚景言摇头,也不勉强,转身准备离去。 楚景言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又坐下,屏息凝神,打起坐来。 经过这几日的打坐,他感到自己周身灵力似乎充沛了不少。 执法弟子朝外走去的同时,似乎又拿出了另一页纸,幽静的山谷中,所有声音都格外引人注目,楚景言将接下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里。 “下一个是谁。”一人问。 “无极峰一个叫言洛的。”另一人答。 “犯了什么事?” “很多。打坏无极长老法宝,破坏松林,对同门师兄出言不逊” 楚景言猛地睁开了眼,再一次比出了尔康手。 “等等!”他追赶上去,气喘吁吁:“我要去,请让我去。” 记事弟子向他狠狠瞪了一眼,讽刺道:“你还真是言出必悔啊!” 楚景言掸了掸衣袍上的沾染的灰,笑道:“这叫人生何处不惊喜,师兄勿怪。 第9章 御剑(一) 第二日,楚景言穿戴整齐,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往山门赶去。 言洛果然也在,他斜着身子,倚靠在一棵积雪未消的树旁。 除去言洛外,竟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司洵朝着楚景言招了招手,笑得很是明媚灿烂:“楚兄,早啊。快来,就等你了!” 看到司洵时,楚景言脚步一顿,待看清楚司洵身后的那一抹身影后,楚景言差点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伏冥仙君。 怎么又是他! 楚景言知道琅沧仙门十分注重弟子的安危。 每派遣弟子下山历练,都会安排一位掌峰人跟随。掌峰人除去性命攸关的事情以外,不得随意插手历练。 但是,无极峰、太苍峰、浮华峰、清朝峰 琅沧仙门十二个峰里,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他怎么就轮到了衍冥!请问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楚景言的笑容僵持在脸上,衍冥的目光正巧便落在他的身上,寒如冰川。 “早。”楚景言保持着僵硬的面容,回应了司洵。又故意对着树下的言洛招呼道:“言师弟,早啊!” 言洛见有人还能注意到自己,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回应。 楚景言闭关十余日,路过衍冥身边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仙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早知是你,我便不来。”衍冥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居高临下,将楚景言盯得发怵。 “巧了,我也是。”楚景言回应着,不落下风。 伴随着一声冷哼,衍冥将目光从楚景言身上移走。 “师尊,人来齐了,这便上路么?”司洵请示道,他站得远,并未听见方才楚景言与衍冥之间的对话。 衍冥略微点头,算作回应。 衍冥和司洵同时招出佩剑。 又一次见到衍冥的佩剑,朝狂歌果然剑如其名,剑身修长,剑柄的花纹似野草般毫无规律章法地漫延,果然担得上一个“狂”字。 在场的人中,似乎就只有他和言洛这两个低阶弟子不会御剑。 楚景言虽然很想立刻马上,朝着司洵的方向走去。但他看了一眼言洛后,还是强行忍住了这股冲动。 “言师弟,你先。”楚景言看似风度翩翩,以礼相让,但实则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疯狂嚎叫。 言洛选衍冥!选衍冥!选衍冥!选衍冥! 言洛轻声对着楚景言道了一声谢,看了看远处的衍冥过后,又不知为何看向了楚景言。 他犹豫过后,脚步毫不偏移地就往司洵的方向走了过去。 司洵热情又好客,他已经站在剑上,朝阳剑悬浮在空中,阳光穿透下,熠熠生辉。他向言洛伸出了一只手,笑着道: “言师弟嘴角怎么青了一块?是不小心摔了吗?上来的时候小心,莫要再摔着。” 言洛红色瞳仁里,浮动着一丝微光,司洵的目光过于热忱,他忽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头狠狠低下去,不想把嘴角受伤的地方让司洵瞧见。 他避过了司洵伸来的那只手,小心翼翼跨步上剑。 司洵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但他却并不在意,潇洒利落地将手收回,用灵力催动着朝阳:“师弟,抓好,走咯!” 朝阳缓缓升空而起,言洛轻轻回应了一声,便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司洵的一个袖口。 “师弟,快抓好啊,你这样,会掉下去的。”司洵语气强硬,不容反抗,将言洛的手从袖口移到了腰间。 言洛甚少与人接触,此时右手掌心下是绵软的衣料,温热的体温。他的呼吸乱了章法,红色瞳仁缓缓放大。 司洵觉察到言洛已经站好,便催动灵力,朝阳升空,渐渐飞远。 楚景言站在下方,抬头眯着眼,将方才言洛的神情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 谁能告诉他,究竟是为什么,这好感度刷来刷去,怎么就是刷不到他楚景言的身上! “还不过来,你打算走着去吗?”衍冥站在剑上,已经等了须臾,此刻他耐心耗尽。 楚景言将视线收回:“来了来了。” 楚景言之前从禁闭出来时,被司洵带着,飞过一次,那一次很是顺利。 所以楚景言在登上衍冥的朝狂歌时,有一瞬间的掉以轻心。 直到衍冥催动着朝狂歌,快如狂风,席卷着向前飞去,楚景言这才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强大的推动力让楚景言站立不稳,慌忙之下,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便伸手抓住了前方的衍冥。 楚景言感到前方衍冥的身子明显一抖。 “放开。”衍冥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是喜是怒。 “仙君,别这么见外嘛,咱们都有那个了,扶一下腰怎么了?”楚景言不仅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了,关乎生死,楚景言一向谨慎。 衍冥这下是真的不快了,他怒道:“功夫没几个,胆子倒是不小,楚景言,你还敢提?” “喂喂喂,这有什么,做都做了,仙君要敢做敢认才是啊。”楚景言不甘示弱,将前方的衍冥抓得更紧了。 衍冥缓缓回头看了过来,楚景言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我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仙、仙君,冷静,克制。”楚景言这下感到自己捅到篓子了,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收回。 看下脚下的万丈高空,掉不掉下去不一定。但,把伏冥仙君惹火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两相权衡之下,楚景言颤颤巍巍地正准备收回手,却不料,自己的手被被一阵冰凉覆盖住了。 楚景言一惊,打眼看去。 这一看,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落下去,可手中那道力量却把他握得紧紧的,身体的失重被轻而易举化解。 伏冥仙君,居然!抓住了他的手! “咳咳,仙君,这、这就有点暧昧了。”楚景言使力,想将手从衍冥紧握的手中收回,却不料被越握越紧。 耳边再次传来衍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不是说,做了就做了,要敢认吗?” “等” 朝狂歌快如闪电,继续呼啸着前进,将方才还跑在他们前方的司洵与言洛轻而易举超过,楚景言的这个‘等’字,也被狂风呼啸着淹没。 衍冥在细长的剑身上轻巧转过身来,和楚景言来了个面对面。 “我认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后悔。”衍冥盯着楚景言,被刚才楚景言轻浮的话语给惹恼了,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第10章 御剑(二) 衍冥的目光太过瘆人,楚景言连连向后退去,直到右脚脚尖一半踏空。 楚景言回头紧张地朝自己的右脚看了一眼,转过身又对上衍冥那双眼。 “仙君,要不,我错了?”楚景言小声试探,试图挽回。 衍冥身形十分高大,站在楚景言面前,比他高出半个头。楚景言忐忑期待着回答,须臾,那道满含怒意却隐忍克制的声音出现:“你觉得你现在说错了,还有机会吗?” 较劲!衍冥这是在跟他较劲! 朝狂歌上,下界的景色变化万千,也抵不上楚景言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放开!我劝你快点放开!”这下身子一抖的人变成了楚景言,天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衍冥表情有多骇人。 楚景言拼命想将手抽回,可衍冥仿佛却在跟他较劲,握住楚景言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楚景言感到自己的指尖似乎都有些发麻了。 他头脑空白,着急之下慌不择路,似疯狗一般,竟企图朝着衍冥那修长白皙的手上咬去。 衍冥不愧是修仙界第一战力,楚景言还未有所行动,他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间一皱,将手快速收了回去。 楚景言不防,手上还在用力抽回,失去了平衡,他脚步虚浮,一不小心踏空。 掉落的一瞬,楚景言呼吸凝滞,惊愕之下伸手胡乱一抓,衍冥的衣领从他的指尖轻轻滑过,领口被拨乱了少许,心口处的金色玄鸟显露出来,里面金色流光浮动,光彩熠熠。 “啊——!仙君捞我!”失重感袭来,万千风景在楚景言眼中都化作了眼花缭乱。 他努力使自己的眼睛保持聚焦,看见剑上挺直站着的那抹身影似乎一动未动。 这衍冥,难道真的要看着自己去死吗? 好像是真的!! 楚景言害怕了,脑中惊恐万分,情急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害怕那剑上的人因为隔了太远而听不到,用尽毕生力气,大喊道:“仙君不仁,虐杀亲夫——!”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喊完,衍冥那张清冷俊逸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楚景言身子一顿,衍冥将他接住了。 “你说什么?”衍冥没有看他,说这话时似乎将字咬得很重。 楚景言害怕衍冥一怒之下又将他扔下去,于是双手紧紧扒住衍冥的双肩,死也不松开:“为求保命,慌不择言而已,仙君莫要当真。” “莫要当真?”衍冥这才看了过来,目光凌冽更甚寒风:“你可知一个人在濒死之时说出话才最是应该被当真。” “所以你觉得”衍冥故意停顿了一下,探究着将楚景言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接着道:“你是夫?” 堂堂伏冥仙君,居然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就给带偏了,纠结起了这个问题,楚景言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时候,衍冥不是应该将长袖一甩,愤怒道:大言不惭,找死! 然后楚景言再卑躬屈膝,说几句软话,先将发怒的仙君稳定下来。 可如今,他却问道:你是夫? 这样的操作让楚景言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楚景言的视线一不小心和衍冥对上,气焰顿时弱了下来,他答道:“口误口误,您才是那个‘夫’。” 衍冥这时才将手一松,把楚景言重新放到朝狂歌上,楚景言站在衍冥身后,只听见他冷哼一声,说道:“大言不惭!” 呃,楚景言预想中的剧情来是来了,只是来得有些稍晚。并且衍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骇人,楚景言一颗悬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是是是,大言不惭,仙君勿怪。” 衍冥未理会楚景言,朝狂歌再次升空,在衍冥灵力催动下快速离去。 因楚景言摔落,所以司洵与言洛比他们更快一步,到达目的地。 他们就站在挽花村村口,等待着衍冥的到来。 这挽花村虽然地处偏远,但浓冬之下,山水相傍,风景依旧不减。 两人倒是没等多久,便看见天空中有人御剑飞来。 司洵一眼便认出了朝狂歌,他笑着挥手喊道:“师尊,楚师兄,我们在这里!” 然而等朝狂歌逐渐靠近,他的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连同举在空中的手也一同僵住。 师尊和楚师兄,怎么牵着手?还有楚师兄怎么,贴在了师尊的身上? 朝狂歌转瞬便飞到司洵身边,司洵这才看清了两人的表情。 两人皆是一副嫌弃对方的模样,师尊疾首蹙额,楚师兄是一脸羞愤,怒目切齿。 朝狂歌收起后,两个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分离。 司洵略微思考了一阵,似乎是想明白了,释怀笑道:“朝狂歌的确是速度快了些,楚师兄修行不足,师尊勿要动怒怪罪。楚师兄也勿要觉得羞臊,朝狂歌不是一般弟子能够驾驭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楚景言听了司洵的话,这才稍微回过神来,对着司洵笑了笑,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自己不过是一时嘴贱,招惹了衍冥,没想到衍冥是个较劲的。 方才将自己救起后,衍冥又拉住了自己的手,衍冥在感受到自己身子又抖了一下时得到了满足,挑衅地看向自己。 楚景言也上了头,楚景言故意将身子贴向衍冥,果然衍冥的身体也是一抖,察觉到此的楚景言也是冷笑一声。 两人就这样,相互折磨,谁也不放过谁,一路飞到了挽花村。 此刻当着两个十六七岁少年的面,楚景言向衍冥投去一个眼神:停,休战。 衍冥淡淡看了一眼,似乎也懒得再跟楚景言有过多纠缠,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又恢复一副清冷的神态,举步朝着村内走去。 司洵见状,回头喊了一声言洛,也连忙跟了上去。 见言洛走在了最后,楚景言心道:“机会来了。” 他喊了声:“言洛师弟!” 言洛茫然回头。 楚景言正要说话,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乡道旁恣意生长的野草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众人凝神防备,却看见一群小孩从野草里钻了出来,在楚景言一行人身边嬉笑打闹一阵后,又快速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跑去。 言洛的注意力被这群小孩给吸引了过去,小孩们一边互相追赶,一边嬉笑着唱着歌谣: “蝶儿飞,鬼儿追。” “吉鬼出,恶人退。” “若要鬼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为亏心事,万悔不可追。” 众人凝神听着,言洛将这首歌谣细细斟酌了一番,疑惑道:“吉鬼是什么?” “吉祥的鬼?”楚景言也揣摩道,时机已失,楚景言悲哀地叹一口气。 “快些走,太苍峰的清凡师兄已经在村中打探多时了,我们快去问问他。”司洵说道。 第11章 吉鬼谣(一) 挽花村位于琅沧仙门东南处溪山的山脚下。 仙门百家,各有势力范围,根据仙门实力以及大小,小到一座城,大到一个国,皆有可能。 像琅沧仙门这般的大门派,所统领的范围更是多不胜数。其中,挽花村便恰巧位于琅沧仙门的管辖范围内。 村中有一茶点小铺,位于挽花村中央,地理位置极佳,楚景言一行没费功夫便赶到小铺,推开门走了进去。 铺中有一人穿着清素白衣,衣服上的淡蓝色水波纹格外显眼。 那人抬眼看向众人,起身作揖道:“弟子清凡。见过伏冥仙君,诸位师弟。” 楚景言一行自然也回了礼,他向那位自称叫清凡的弟子看去。心里感叹道:“真不愧是太苍峰弟子!” 《仙魔狂途》这本书发行以来,诸如谁你是心中最喜爱的角色?你认为谁的武力值排行第一?此类投票多不胜举。 太苍峰则在“哪座峰最具仙姿”投票上,常年稳居1。要知道能进入太苍峰修行之人,不仅要有仙缘,还要相貌儒雅,品行端正。 在其他各峰都是粗汉子练剑打拳的时候,太苍峰早就仙音靡靡。 传闻太苍峰弟子个个清正雅静,擅咒术,喜各类乐器,可谓是修仙界中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店家小二端着一盘茶点,轻轻摆放到清凡的桌上,笑道:“客官,您点的茶点好了!” 清凡对小二点头微笑,如沐春风,周围几桌客人立刻看花了眼。 “清凡师兄!许久不见!”司洵显然很是高兴,熟络地迎了上去。 清凡伸手,慈爱地抚了抚司洵的头,又问道:“后面两位师弟是?” “言洛师弟和楚景言师兄。无极峰和我们小苍峰的。”司洵答道。 清凡为众人倒茶,待众人入座后,他面色一凌,立刻严肃起来:“此次事出有急,叨扰各位,实在对不住。” “可是因为那一首童谣?”司洵问道。 “诸位也听到了?”清凡问。 楚景言随着众人点头。 见清凡又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一个月前,清凡云游历练,走到挽花村时,也和楚景言他们一样,听见了那首童谣。 他觉得事有蹊跷,便在挽花村停留下来,在村中打探少许,才知道原来在一年前,村中出现了一个名叫“吉鬼”的东西。 第一个发现“吉鬼”的,是一位打更人。 夜深暮渐晓之时,人最容易疲惫,打更人打着哈欠,远远地便瞧见一个黑影。那人影歪歪斜斜,拖着步子走得又缓又慢。 打更人跟在那道影子背后,隐隐约约瞧见那影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长长的乌黑血脚印。 挽花村地处偏远,又在溪山脚下,山贼草寇众多,打更人还以为眼前这人被山贼所伤,是以快步跟了上去,想告诉他莫要再走了,医馆在另一边。 言洛双手捧着茶,缩成一团,又害怕又十分认真,见清凡停下,又好奇地问道:“然、然后呢?” 清凡顿了顿,又接着道:“然后” 打更人热情地跑了过去,伸手拍了拍那影子的肩,可触感却滑腻得可怕。 他将手收了回来,发现自己手上全是粘腻的皮肤以及毛发 等打更人再看去时,才惊觉这哪里是什么人影! 眼前的“东西”早已血肉模糊,五官不清,皮肉耷拉着挂在脸上,甚至有的地方,还露出了森森白骨! “诶!”司洵抖了抖身子,表情甚是嫌弃。 “那后来呢?”楚景言问。 “打更人自然是被吓得逃走了,第二天将此事告知村中百姓,一开始,人人自危,夜不敢出。” “可后来,村中百姓发现,这鬼,专杀地痞流氓,山贼草寇。” “那些混混们常年滋扰村庄,村中百姓敢怒不敢言。可如今出了个惩恶扬善的‘鬼’,久而久之,村中百姓自然是将他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取名为‘吉鬼’。” 清凡说到此,旁边忽然传来一阵茶碗摔碎之声。 一妇人带着小孩,那小孩顽皮,不慎将盏茶推落摔碎。 妇人怒极,对那小孩凶道:“还不坐好!你是个坏孩子!阿妈这就叫吉鬼大人来,抓了你去!” 那小孩一听吉鬼,立马吓得端坐起来,口中呜呜喊道:“阿轩是好孩子,阿轩不顽皮了,阿妈不要叫吉鬼大人来抓我!” 清凡将视线转了过来,说道:“村中之人,皆是如此,将吉鬼当作了保佑一方的神。甚至今年,村里还准备建吉鬼庙。” 衍冥将手中茶盏一放,皱眉道:“荒谬!” “那清凡师兄可有见过那吉鬼?”司洵接着问。 “见过一次,它凶暴异常,我没能将其降服。后来我几番找寻它的踪迹,却终究不得所获。”清凡叹息道。 正说着,小铺外乡道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 楚景言正坐在窗口,他向外看去,小道上走过一队人,这群人穿着破败,灰头土脸,脸上还用红黑色染料涂抹着,五官被刻画得甚是骇人。 “这是?”楚景言又接着道:“在扮演吉鬼?”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那群扮演“吉鬼”的人看见了坐在窗口的楚景言,便朝着茶间小铺走来,将楚景言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你们要干什么?”楚景言望着他们,司洵和言洛也是面面相觑,唯有清凡与衍冥静坐不动。 那群将脸画成“吉鬼”模样的人嘴中不知在念着什么,身体奇怪的扭动着,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开始围在他们身边跳了起来。 “我们在这里,不受欢迎。”清凡无奈苦笑道。 “所以,他们这是在,驱赶我们?”楚景言的声音被打锣声淹没不少,他只能提高了声音。 不知是哪个大胆的,在衍冥耳边敲了一声,他就这样坐着,分明动也没动一下,却不怒自威:“吵死了,滚!” 一不小心与衍冥目光对视的村民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你你们!吉鬼诅咒你们!”那村民伸出手来,将众人指了一遍,衍冥凌厉的目光又看了过来,那领头的村民不敌,退后几步,这才拉着扮演“吉鬼”的队伍离去。 “不愧是伏冥仙君啊,当真是气度非凡,令人仰慕。”楚景言一只手摩挲着茶盏上的梅花纹路,他是故意的。 衍冥眼睛也不抬,只说道:“你也滚!” 料到衍冥会这么说,楚景言笑了几声,这笑声引来衍冥的目光,他见好就收:“好好好,滚滚滚,这就滚。言洛!走,跟我逛逛去!” 第12章 吉鬼谣(二) 害怕衍冥一怒之下对他不利,楚景言拉着言洛,跑了出去。 言洛茫然地跟在楚景言身后,问道:“楚师兄,干什么去?” 楚景言方才逗了衍冥一下,觉得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感觉既刺激又好玩,脸上笑意不减,回道:“买东西去!” 作为《仙魔狂途》的殿堂级老粉,楚景言从方才清凡给出的线索中,已经猜出了大半。 毕竟这本书里,大多数笔墨都花在言洛和衍冥的战斗上,出场的邪祟妖怪少之又少,在为数不多的那几种里面排除一下,便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吉鬼”,而是尸煞。 尸煞,简而言之就是含冤而死的魂魄不肯去往往生,流连人世,魂魄归附在身体上,追寻本能的去做一些事。 楚景言推测,这尸煞可能生前是被那些山贼草寇所杀,死后怨气郁结,所以才化作尸煞报仇。 只不过,这个“复仇”行为,被懵懂不知的村民们当成了一件好事。甚至被取名为“吉鬼”。 尸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怨气未结之前,它确实可能只杀流氓混混,但若是杀完了呢? 尸煞身上血债越多,便凶气越强,所以为了维持身上的凶气,它也会去继续杀人。 如果连清凡这个中阶弟子都束手无策的话,那说明,这具尸煞所造杀孽已经够多了。 思及此,楚景言便拉着言洛往村中的香火铺子走去。 这铺子不大,东西却摆放得十分密集,店铺老板正懒洋洋倚靠在铺子上小憩。 “老板,香烛一对,铜钱一串,符纸五枚。” 店家应了一声,正准备伸手去拿,抬眼一看,便瞧见了眼前两人衣领上的水波纹样。 店家伸出的手又放了下来,挥手道:“去去去,本店不接待百家仙门的人。” “又是因为吉鬼大人?”楚景言被拒之千里外,表情却丝毫不变,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 店家说道:“你们在这儿,住可以,玩儿可以,可就是不准打吉鬼大人的主意!” 楚景言嘟囔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你刚才说仙门百家,其他仙门的也来过?” “哼,当然来过,不过,当然还是我们吉鬼大人更厉害,仙门打不过,便走了。”店家答道。 “走了?”言洛有些怀疑。 “唉,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爱信不信,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店家这下是真的下了逐客令。 楚景言身后跟着言洛,茫然地走在乡道上。 “没买到,接下来,干什么?”言洛问道。 好不容易他和言洛两个人单独待在了一起,还没人打扰,这当然是抱紧主人公大腿的绝佳时机! 楚景言拉着言洛,瞬身一拐,便拐到了另一条街道上。比起清冷的乡间小道,这条街显得热闹很多。 “言洛,想吃什么,随便挑啊!我请客!” 小摊小贩比邻而坐,各类物品摆列得十分整齐,香气萦绕,吆喝声不绝。 只要不是对所谓的“吉鬼大人”不利,村民们就能保持热情,听见楚景言的豪言壮语,恨不得将自己铺子上的东西全往言洛手中塞去。 “楚师兄”言洛受宠若惊,显然不敢相信有人这么对他,连忙推拒道:“这是魔风草的买一送一活动吗?” 楚景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呛在胸口。 “咳咳,言洛,你可能误会了,我这么对你,只是因为你值得。”楚景言信誓旦旦,自认为表情认真、日月可鉴。 “因为我是为你买周边、充过钱的粉丝!!”楚景言在心中嚎道。 不知言洛有没有听懂楚景言的话外之音,只见他短暂思考了一阵,随后说道:“楚师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吃什么,我想摘点花回去。” 言洛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道路旁边一簇开得正好的野花。 细雪积压在那花上,花枝被压弯了不少,却能透过苍白的积雪,瞧见里面隐隐约约,透出一抹鲜红。 不愧是魔王言洛的脑回路,果真与众不同! 二人走近看去,楚景言惊道:“没想到这寒冬腊月,这花却开得正好。” “嗯。”言洛应道,他伸手轻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放在手心,又说:“我要送给司洵师兄,还有那日教我掌法的伏冥仙君。” 楚景言:“” 楚景言看着整张脸都写满了真挚热切的言洛,心道:“不要啊,你可是魔王啊!你和衍冥可是一碰头就要打起来的对手啊!还有为什么不送一朵给我啊啊啊!!!” 他默了良久,许是终于妥协,叹道:“你送的,他们肯定喜欢。” 言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楚景言点头,将蹲在地上的言洛扶起:“当然。” 好不容易来了这闹市,楚景言决心再打探一番。 既化为了尸煞,那说明生前必定蒙受了冤屈。 楚景言拉着言洛,在这村中集市里转了一圈后,来到一处糖水铺子旁。 开这铺子的是两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虽一身布衣,看上去却十分清秀可爱,楚景言找了处阳光正好的位置坐下后,亲切笑道:“麻烦姑娘来两碗莲子羹。” 楚景言长得清秀,五官既细腻又明朗,笑起来如风似月。两位姑娘与楚景言对上目光后,脸上微微一红,笑得腼腆。 但当她们看见楚景言身后的言洛时,都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脚步一滞,脸上红晕更甚。 言洛一头稍短的白发,配上一双利落的浅红色瞳眸,面如冠玉,眼眸清冷。 来了来了,言洛的主人公技能时间! 原着里,只要言洛一出场,就一定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同时,也能收获一大批美人的青睐。 楚景言之所以带上言洛,除了要刷好感度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太好打探消息了! 那两位姑娘将莲子羹往他们桌上放时,还时不时用眼光窥探着言洛。 楚景言趁机说道:“两位姑娘若是无事,不妨一起?” “好。”这一句话答得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四个人端坐四方,言洛看上去有些拘谨。 “你们琅沧仙门的修仙士,都长得这般好看的吗?”一位姑娘问道,目光还是直愣愣朝着言洛看去。 “怎么,其他仙门的不好看?”楚景言旁敲侧击,笑问道。 今日那烟火铺子老板的话令楚景言有些在意。 “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另一位姑娘答道,她笑了笑,目光也朝着言洛看去,又接着说道:“不似这次来的琅沧仙门,各个都好看,尤其” “他们都去哪儿了?”言洛直接问道。 “听说,都打不过吉鬼大人,回自己仙门叫人去了。不过,来再多人也是没用,吉鬼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两位姑娘谈到吉鬼,脸上皆浮现了一抹崇拜的神色。 “吉鬼生前是谁,有无亲属?”言洛又问。 楚景言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言洛问得也太直接了! 在言洛目光的注视下,两位姑娘逐渐不自在,最后羞道:“罢了罢了,反正你们也打不过,告诉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楚景言又差一点喷了出来,这就是主人公的魅力吗?刚刚他楚景言还在想要怎么严谨措辞,看来带言洛出来,还真是带对了! “吉鬼大人生前名叫苏简,还有个哥哥叫苏潋。” “听我阿妈说,这兄弟俩从小没了爹娘,哥哥苏潋极其溺爱吉鬼大人。” “奈何吉鬼大人被山贼混混所杀,死后,为了保护哥哥苏潋和咱们整个挽花村,就化为吉鬼,专杀作恶之人!” 姑娘说得一脸认真,楚景言还欲再问,两位姑娘却住了口:“好了好了,再说多,可是要被罚了。” 楚景言和言洛二人各自思忖了一阵后,谢道:“多谢。” 两位姑娘羞赧地低头,轻声对着言洛道:“以后还请这位小哥多来。” 二人随后回到这挽花村中唯一的一处客栈。清凡考虑周到,早就在他们一行人到来之前便订好了房。 言洛轻易便将花送给了司洵,司洵笑着接了过去,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便收进了怀里。 可轮到衍冥时,言洛却有些胆怯了。 楚景言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毕竟好感度能刷一点是一点,于是慷慨说道:“看着,我给你打个样!” 说罢,楚景言带着言洛寻了过去,衍冥果真就在客栈中,最为僻静的一角。 廊中寂静,积雪未消。 衍冥就靠在廊下假寐,朝狂歌斜放倚靠在脚边,院中梅花的阴影好巧不巧印在他的脸上,既冷清又狂魅。 楚景言缓慢靠近,走至衍冥身旁,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该把这朵花往哪儿放好。 衍冥始终闭着眼,楚景言认为他已熟睡,犹豫一番后,将花放在了衍冥的心口。 “看见了没!就这样!这样就算他收了!”楚景言笑着回头,生怕将衍冥吵醒,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待他看清自己身后,廊中空空如也,根本空无一人时,脸上的笑越来越僵。 随着楚景言僵硬的表情,院中梅花上的积雪不合时宜的簌簌跌落下来。 言洛人呢!!! 明明方才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啊!!! 眼角的视线又忽然被一阵黑暗给遮盖,楚景言惊慌回头,衍冥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惊讶之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他突然欺身靠近,近到楚景言能闻到他身上的清莲香味。 衍冥动作之间,那朵花从心口滚到了地上。 “啊,仙君醒了?真是叨扰了,失礼失礼。”楚景言多说一个字,衍冥的表情就难看一分。 衍冥不经意朝地上的花看了一眼,那殷红色的花瓣错落,映在他眼中竟有些微微发烫。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楚景言:“你是不是还没玩够?” 第13章 尸煞(一) 听到这个“玩”字,楚景言又回忆起与衍冥御剑时的一幕。他闭关十余日,是有几分想要玩闹的心思,可是,即便是再大胆,他也不敢故意在衍冥面前放肆。 “仙君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楚景言说道。 衍冥看向地上的花:“并无此意那这是何意?” 楚景言顺着衍冥的视线一道看了过去,地上的红色野花被冷冽的风吹了吹,红色的花瓣似要滴出血来。 楚景言陷入一阵头脑风暴,要将言洛供出来吗?就说是自己为了帮言洛才这样的? 楚景言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出卖魔王,是可以直接宣判死亡的程度。 “这朵花,和仙君你甚是,相配。” “我便摘来,赠与仙君。” “是真心相赠,不是玩闹。”楚景言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这孤高殷红的花与衍冥相配是真。 真心相赠却是假。 楚景言留意到衍冥琥珀色的清冷眸子似乎微微颤了颤。 看得楚景言也跟着颤了颤。不会,不是,衍冥他长得也好看,又是仙门中的第一战力,战功赫赫,威风凛凛。 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他才对啊! 怎么瞧他这反应,竟像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花? “轻浮。”不知过了多久,衍冥才挤出这两个字。 “仙君不就喜欢我轻浮嘛哈哈哈。”楚景言尬笑两声。 衍冥:“” “仙君,你快说两句什么,给我个台阶下,不然我就太尴尬了哈哈哈哈。”楚景言用另一只手挠头,目光四处窜逃。 衍冥:“” 二人尴尬地僵持在这廊中,冷风吹了又吹,握住楚景言的那只手冰冷异常,不似人的体温。 “师尊!符咒那些都准备好了!”司洵的声音渐渐靠近,似乎是要往这廊中走来。 “徒弟都要来了,仙君还不放手么?”楚景言看着近在咫尺的衍冥,问道。 衍冥这才缓缓将手放开。 楚景言看着自己被捏得微红的手腕,在心中说了一句:你才轻浮! 但炮灰如他,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手腕被放开不过须臾,司洵果然循着找来,言洛竟跟在司洵身后。 司洵将绘制好的符纸举了举,问道:“师尊,这些便够了吗?” “嗯。”衍冥似乎心不在此,只淡淡回应了一句。 楚景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司洵他们退去的时候,他也急忙跟着一起。 这廊下七弯八绕,转过最后一道时,楚景言目光朝那道影子瞧去。 那道身影似乎正微微低着头,入定地看着地上的那朵野花。 直到楚景言一步向前踏去,那道影子才彻底消失在楚景言的视野。 身旁跟着言洛,楚景言忙不迭问道:“言师弟,不是说好去送花吗?你刚刚去哪儿了?” 言洛自然不知道方才因他不在,而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回道:“司洵师兄告诉我说,伏冥仙君不喜收人谢礼,若是真心想感谢仙君,就将他教与我的那套拳法练好就成。” 不喜欢收人谢礼?难怪方才衍冥的反应那么大,竟是这个原因。 楚景言释然一笑。 几人一道回到堂中,才知清凡又出去探寻那“吉鬼”的踪影。 司洵将准备好的符纸拿出,分给众人。 楚景言一看有些傻眼,自己之前还寻思着要出去买呢,万万没想到司洵一个人身上就带了这么多。 凡是修仙之物,诸如法器、符咒一类,价格都高得离谱。 要知道修仙界内,不乏名门贵族,名门贵族们对这些东西需求颇多,所以常常供不应求,就算有,也价高难买。 楚景言再一次对司洵的财力感到叹服。 此时万事俱备,只待那“吉鬼”出现。 第一天,没有出现。 第二天,没有出现。 第三天,没有出现。 众人在等待之中,神经紧绷,不敢松懈。 第十五日晚,众人拢坐在客栈堂中,清凡出去探查那“吉鬼”下落,尚无回音。 店家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固执迂腐”地修仙士后,摇了摇头,也转身回屋休息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三声十分缓慢的敲门声。 “是清凡师兄回来了。”楚景言离门最近,起身准备开门。 这客栈的木门老而腐化,门槛卡在上面,需要借用巧力才能将其打开。 楚景言几番摆弄,却不得其法,这时又是一声敲门声响起,这一声敲门声比之前还要大很多。 清凡师兄,有这么着急吗?楚景言有些疑惑。 然而他手上动作不减,又试了几下,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还没有将门完全打开,便闻到了从门缝中传来的一阵浓而烈的尸气。 楚景言惊诧之下看了过去,那吉鬼就扒着门缝,疯了似的,想要将脑袋挤进来。 楚景言一时不察,惊讶之下手没抓稳,那吉鬼的半个身子都已经挤了进来。 他与“吉鬼”差不多高,所以两人来了个惊喜面对面,楚景言望着“吉鬼”深陷的眼窝,里面幽深晦暗,空无一物。 “吉鬼”的部分皮肤已经发黑干裂,就这般贴在骨头上,臭味刺鼻难掩。 “吉鬼”似乎正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楚景言,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口尸气来,那尸气几乎是迎面而来,楚景言不敌,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危机之下,他只反应了一秒,便将手上握住的门槛往“吉鬼”身上抡了出去。 在门槛快要碰到吉鬼的一刹那,吉鬼慢悠悠举起了手。 “师弟当心!”清凡就跟在吉鬼身后,用灵力探查到吉鬼出现在村中后,他便立刻赶了回来,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手凝成诀,凭空一划,一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剑气便挥了出去,赶在吉鬼动手之前,以剑气为隔,将楚景言和吉鬼分了开来。 方才还行动缓慢的吉鬼,突然变得灵活起来,它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剑气,身子“咔嚓”一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 那道剑气,没有劈中吉鬼,却打碎了客栈外摆放的一处大水缸。 水缸后躲着一人,此时正双手捂住耳朵,似乎被吓得不轻,嘴里含糊不清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吉鬼那早已化成白骨的牙齿上下张合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它的身体紧紧贴在地面上,四肢极其不协调地匍匐着跑开。 楚景言处在惊愕之中,微微愣了一会儿。毕竟,这样的场景,他从未见过。 他强行令自己清醒过来,提步跟在清凡身后,追了上去。 屋内的司洵和言洛两人听见动静,急忙跟了出来。 “走!”司洵脚尖轻轻一点,踏着那窗户一跃而出,手中的朝阳剑呼啸着跟随在他身侧。 “来了!”言洛回应着司洵,也跟在司洵后面跑了出去。 楚景言没料到那吉鬼看似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却脚力惊人,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巷尾。 对于他这种不会御剑的弟子来说,可谓是吃了大亏。 他看见清凡祭出法器,而司洵唤出朝阳剑,在纯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便追着吉鬼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楚景言心中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后面还有一个言洛,言洛跟自己一样,都是不会御剑的,两个人一起气喘吁吁追过去也不会显得自己很尴尬。 正当他这样想着时,突然察觉到自己右后方传来的响动。 楚景言还未回头,便看见言洛表情异常认真,浅红色的眸子死死追着那消失在巷尾的吉鬼身影,将周身的灵力调动起来。 言洛跑动起来,一步抵楚景言三步。 楚景言只感到自己身边似乎刮起了一阵风,再看去时,言洛似乎不输御剑而去的司洵,超过自己十万八千里,紧紧地跟在了司洵他们身后。 楚景言也学着言洛的样子,调动起周身的灵力来。然而他空洞的丹田,只够支撑他短短跑两条街。 不过还好这挽花村不大,楚景言只稍稍落后了一些。 众人跟着吉鬼,来到了一处空地上,那吉鬼在这空地上逡巡环绕了一圈,突然消失不见。 “师弟们小心,这里是”清凡单手凝绝,警醒地挡在一众师弟身前。 听见清凡这样说,楚景言脚步一动,传来声响,他朝着脚边看去。 这一看,就差点令他头皮发麻。 他一不小心踩中了一堆雪白色纸钱,而四周,正是大大小小的坟堆。 夜风一吹,地上的纸钱飘飘洒洒,像万千飞蛾一般,扑朔飞旋起来。 “这里是坟场。”楚景言说道。 第14章 尸煞(二) “此地诡异,大家当心。”清凡在一行人中最为年长,且与这吉鬼交过手,知道它的厉害,是以提醒道。 不用清凡警醒,楚景言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漫天如雪花般的纸钱洋洋洒洒飘扬起来,遮挡了众人的视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四周。 楚景言亦不例外,他只能透过纸钱与纸钱之间的细碎的间隙观察,视线受阻,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正防备着,楚景言忽然发觉自己脚下的泥土似乎松软了许多,他向下看去,一只白骨森森、皮肉粘连的手突然破土而出。 “小心!在地下!”楚景言一步跳开,心慌不已,要是自己再晚上那么一步,似乎就要被那只手抓住了。 那只手抓了个空,又重新钻回土里。 司洵和清凡听见后,一刻不停,往佩剑上注入灵力,那佩剑直径朝下,破开厚厚的土层,往里刺去。 “抓到了!”司洵一喜,急忙催动着朝阳,朝阳钻土而出,剑尖上的确勾住了什么东西。 这飞舞的纸钱十分碍眼,楚景言看不甚清,但还是移动着脚步赶了过去。 大家都随着司洵的这一声聚拢,待看清剑上勾着的只是一件衣服后,司洵目光一黯,有些灰心:“原来不是” 正是这一瞬间的掉以轻心,楚景言听见身旁的言洛“啊”了一声,随后,言洛竟然身子矮了下去,半截身体都进了土里。 “言洛!”楚景言喊道,他伸手抓去,却只抓到一把松软的黢黑泥土。 言洛被那吉鬼拖着,快速向后退去。 司洵和清凡二人即刻反应过来,招来佩剑追了上去。二人一左一右,围在言洛身边。 “言洛,抓住我!”司洵站在朝阳剑上,少年意气显露无疑,他向言洛的方向伸出手去。 “言师弟!快!”清凡也向言洛伸出了手,面色担忧。 言洛被吉鬼抓住了脚踝,拖进土里快速移动着,时不时就会碰上土里尖锐的细石,尖石划破肌肤,言洛却一声不吭,甚至连表情也未曾改变。 却在看清向自己伸来的这两只手时,眸中清明了一分。他缓缓伸出双手,司洵与清凡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 两人一同使力,将清瘦的言洛从土里拽出。 楚景言不甘心地跟在后面,心道:不会,这好感度,不会又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刷到! 但当楚景言看清言洛满身的伤痕后,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刷好感度这件事也被他抛之脑外。 言洛被吉鬼拖了一路,身上血迹斑斑,竟无一处完好! “言洛你。”楚景言将‘没事’三个字吞了回去,他嘲笑自己没话找话,这么骇人的伤口,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没事,还好,不疼。”言洛却仿佛预料到了楚景言要说什么,说这话时连语气都不曾颤抖一下。 清凡叹了一口气后,将灵力不断注入言洛体内,助他恢复。 楚景言警戒四周,忽然觉得鼻尖一凉,他伸手抚摸上去,一阵湿润,随着这温润的触感,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了过来。 他看向自己的指尖,竟是一滴鲜红的血。 随即,这血像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砸落下来。 “这是血?”楚景言正感疑惑,却忽然瞧见清凡,司洵以及言洛这三人都痛苦蹲坐下来。 “又是这招大家小心,此招,损人灵力。”清凡被这血雨一淋,原本散布在周身的灵力突然蒸发,灵力竟化作水汽,氤氲着消散。 在场的人中,似乎就只有楚景言一个人还完好无损。 楚景言苦笑一声,他差点就要忘了,这原身,基本没有什么灵力! 吉鬼察觉到众人痛苦倒下,准备收网,他缓缓从泥土中钻出,皮肉在土中摩擦,又掉了一层,露出猩红色的血肉来。 漫天飞舞的纸钱在这一刻停滞,吉鬼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楚景言的视线里,他苦笑一声。 吉鬼也没料到有人会完好无损,脑袋一歪,用漆黑空洞的瞳孔朝着楚景言看来。 要是放在他穿越前,眼前这画面是足以被打码的。 不过须臾,楚景言已经将他能用的招式想了个遍,最后还是无奈摇头。 除了他朝着自己的心口处看去。 要用吗?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双修印,就算衍冥赶到了怕也是会先一剑杀了自己。 楚景言还在犹豫,吉鬼却已经手脚并用爬着跑到了他的跟前。 “楚师兄!小心!”司洵双眸瞪大,惊恐地向楚景言的方向看来。 吉鬼没了舌头,上下颌兴奋地震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它将手臂高高悬空举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打下来。 “楚师弟!快走!”清凡几欲提剑站起,却在血水侵蚀下灵力渐微,四肢酸软无力。 楚景言还坦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吉鬼挥动着那早已白骨森森的手掌,拍打下来,楚景言闭上了眼,感到眼前刮过一阵凌厉的掌风,但疼痛感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眼中逐渐明朗。 果然,他赌对了! 这吉鬼,果然和传闻一样,不伤不恶之人。 方才它虽然拖走了言洛,害言洛受了伤。但仔细一想,言洛身上的伤,皆是被埋在土里的尖锐细石所割破,吉鬼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直接伤害言洛的行为。 他睁开眼,吉鬼离他不过两寸的距离,似乎正在好奇地盯着他,他强忍住迎面而来的尸臭,说道:“趁现在!” 清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勉强从怀中取出符咒,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符咒内,最后念了声“去”,那符咒在空中颠倒飞舞几圈后,便往那吉鬼背后袭去。 其他几人,包括楚景言,纷纷从怀中取出司洵赠与的符咒,稍微念咒。 四张符纸,从四个方向朝吉鬼聚拢。楚景言离它最近,他的那一掌更是直接拍在了吉鬼的面门上。 “收!”四人念道。 符咒开始发挥作用,吉鬼身形一顿,布下的血雨淅淅沥沥,逐渐消失。它痛苦地瘫倒在地,从嘴中不断吐出浓黑的尸气。 “太好了,解决了!楚师兄用了什么招?好厉害!”司洵站起了身,有些兴奋。 楚景言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双腿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方才别看他一副统领大局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双腿都快发麻了。 他什么招也没用,只是赌了一下。 要是赌错了呢楚景言赶紧掐灭了这个念头,想也不敢想。 吉鬼痛苦地瘫倒在地,胡乱翻滚似乎是想将身上的符咒剥离开来,但符咒被四人施了咒术,轻易甩不掉。 “接下来”清凡执剑,在剑尖上贴上了一枚符纸,缓步走到吉鬼跟前,举剑准备刺入。 清凡的剑还未接近吉鬼,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不知又从何处吹来一阵诡异的阴风。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清凡只被耽搁了一刹,那吉鬼忽然暴走,冲着清凡吐出一口尸气。 清凡退身防备,吉鬼翻身而起,似乎是强忍住符咒带来的束缚,怒嚎一声后,又手脚并用快速逃开。一眨眼的功夫,便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你们这些修仙士!对吉鬼大人做了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第15章 尸煞(三) 四周有人不断包围过来,将楚景言他们困在了中央。 楚景言一眼认出,眼前这些人貌似和那日茶间小铺里围着他们敲敲打打的人是一伙。 “你们!”司洵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明明还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却在快要临门一脚的时候被打断。 “若是还想着对吉鬼大人不利,那挽花村就不欢迎你们!”人群中领头的人说道,这话一说完,周围的其他村民纷纷拿起锄头、铁锹一类的武器对准了他们。 “把他们打出去!”群情激愤,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挑唆之下,真有一些人拿起铁锹对着他们挥舞了起来。 楚景言一行吃力防备,奈何对手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顶着仙门的名号,他们发作不得。 村民们见此,更加肆无忌惮,挥舞着手中器具叫嚣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清凡小声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知被谁听了去,讽道:“不知如何是好?滚呐!” 这话一说完,天空中一声惊雷忽然炸响,这雷声就炸在耳边,众人皆是一惊,接着有人疑道:“这是冬天,怎么会有雷?”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向天上看去,楚景言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 在看清楚那道身影后,他心道:你原来一直都在啊!!! 天上那道影子一出现,楚景言明显感觉他周围的其他三人都似乎松了口气。 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又是楚景言十分熟悉的一阵灵爆出现,村民们被震退开了好几步,更有人在受了这阵灵爆之后,连手中的器具都拿不稳,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伤人!仙门伤人!琅沧仙门打人了!!”有人惊慌喊道。 那道身影缓缓落下,将楚景言他们护在身后。 楚景言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一道灵爆,可以看出衍冥是收了力的。 楚景言的评价是,比上一次对他施的那道灵爆轻多了! “企图伤我门中弟子,我如何打不得?”衍冥语气冰冷,反问道。 领头人不知眼前人来路,仗着自己是手无寸铁的弱势一方,仗着琅沧仙门博爱苍生的名号,叫嚣道:“来啊,来打我啊,我不信你敢!” 他一步上前,在衍冥面前拍了拍胸脯,又向着身后的一众人投去一眼,仿佛在说:没事,有我在呢!看他们琅沧仙门的还敢掀起什么风浪! 楚景言朝着衍冥投去一眼,衍冥面色不改。但楚景言早有经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说明衍冥动了真格。 楚景言看着大跨一步向前的村民,心里道:他敢!他真的敢!他巨敢!你别试了! 衍冥将朝狂歌收起,指尖汇集出一滴如同雨滴大小的蓝色灵力,语气平静:“如你所愿。” “仙君”清凡与言洛试图阻止,却被司洵拦下,司洵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众人见证下,这小小的“雨滴”缓慢升空。 那领头的村民似乎眼神不好,皱眉眯着眼将眼前的这“雨滴”盯了好一阵,眼看着这“雨滴”来到自己额头的位置。 随后,那“雨滴”快速一转,领头人还没看清楚,就感到额头受力。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领头的村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直到撞到一处柔软的土堆后,才停了下来。 楚景言见那领头村民身上虽没受什么伤,表情却惊恐异常,不惊恐才有怪了,楚景言亲眼看见这村民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他扶着松软的土堆,指着衍冥,嘴里断断续续:“你你竟真的敢” 衍冥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看向了其余众人: “下一个,要挨打的是谁?” 方才还吵闹的一众挽花村村民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有所行动。 “明明其他修仙门派没人敢这样”有人混在人群里,小声说道。 楚景言一边朝着衍冥使眼色,一边一步上前,和衍冥并排站着,语气甚至有些骄傲:“我们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就是不一样!” 毕竟,他楚景言可是领略过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衍冥并不想耗费心神,再跟楚景言纠缠,只回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 楚景言见那些村民还未退去,干脆一只手挽住衍冥的胳膊,拉着他上前一步,喊道:“来来来,伏冥仙君今日,打一赠十!” “你要不要来试试啊?”楚景言另一只手向前抓去。 方才混在人群里说话的那人快速往人群更里面退去,一面退着,一面摇头,口中快速嚷嚷道:“不不不” 村中人与楚景言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是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还是有胆子大的去将那领头人给搀扶了起来,那领头人犹豫一阵后,还是小声说道:“你们,吉鬼大人会为我报仇!” 这话说完,又遭来衍冥的一阵注视,领头人紧张得吞咽了几下,脚步踉跄着想要离去。 衍冥就在楚景言身边,见没人再敢上前,楚景言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衍冥,低声说道:“怎么样,配合得天衣无缝?” 衍冥半晌才回了一句:“无聊。” “诸位不知,你们口中所说的‘吉鬼’,并不是什么吉祥之物,而是尸煞。”清凡见众人平息下来,上前一步,解释说道。 “哼,不管是不是尸煞,它保佑我们是真的!要不是吉鬼大人出现,我那大女儿,早被那山上的土贼给掳了去!” “我也是,要不是吉鬼大人在,我那铺子早就别想开了,山贼每月都来洗劫一次!” “还有我!何止是山贼,咱们这村里的混混少了么?我儿子不学无术,成日跟着鬼混。还多亏了吉鬼大人出现,才让我儿子,迷途知返!” 众人三言两语,将清凡堵得尴尬没话。 “尸煞不除,早晚会危及身家性命”司洵说道,跟在他身后的言洛也轻轻点了点头。 两方僵持之中,有一人声音气势如虹: “诸位仙君说得有理!这的确不是什么吉鬼!大家勿要再轻信了!” 在幽静的夜晚,这声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所有人都将目光往后望去。 人群自动退让出一条道来,楚景言不敢相信居然还会有人站在他们这一边,于是打眼望去。 那人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还热汗淋漓,一看便是匆忙赶来。 他身着蓝色长袍,头戴冠帽,长相清秀,看起来温文尔雅。 “苏潋怎么又是你?”有村民面露不满,小声嚷嚷道。 那位叫苏潋的秀才书生将这句话听了去,却并未理会,他走到衍冥跟前,将淡蓝色长袍一掀,双膝跪了下去。 衍冥看向苏潋的神情波澜不惊,楚景言等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 “仙官大人!求求诸位,让我舍弟苏简,入土为安!”苏潋开口,声音竟带着哽咽的哭腔。 第16章 尸煞(四) “你弟弟?”楚景言惊奇问道。 看来这人,便是那日糖水铺子两位姑娘提起的,吉鬼苏简的哥哥——苏潋了。 “嗯。”苏潋抬头望向众人,眸中似乎泛起了水光:“那尸煞——也就是村中人所说的吉鬼,是我亲弟弟苏简!” 清凡见苏潋还跪着,上前一步将他扶起,轻声说道:“这倒是闻所未闻。” 司洵也有些迷惑,拱手请示道:“师尊” 衍冥深深地将苏潋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走,说道:“我不插手,你们自行决断。” 说罢,衍冥径直穿过人群,所有人都自觉地为衍冥让出一条道来。 衍冥走过这肃杀凄清的坟场,直至走到一棵大树旁,才停下来,身子倚靠在这大树上假寐。 楚景言视线追随了衍冥一阵,后又看向苏潋,问道:“详细说说?” 苏潋停顿了很久,眼神低沉又黯淡,好似在极力控制着情绪。最后,他抬眼望向楚景言,语调缓慢,讲述了起来。 苏潋与“吉鬼”苏简是一胎双生的亲兄弟。 兄弟俩,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将年幼的兄弟二人抛弃。 苏潋自小聪颖好学,是这村中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而他弟弟苏简却不学无术,整日无所事事,从小的时候偷鸡摸狗,到长大之后的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苏潋高中秀才,去外地赴任,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这个混账弟弟。却不料苏简犯了事,有了这一笔污迹,朝廷也不愿用他。 只上任两个月便被免官,他无处可去,不得已又回到了挽花村,在临近的镇子上找了个教书先生的差事。 镇子与挽花村之间,虽相隔不远,但乡村小道泥泞崎岖,十分难走,是以苏潋一个月才归家一次。 一年前,苏潋按照惯例归家,却发现弟弟苏简消失了。 按理说,苏简成日在外鬼混,就算是一两日不归家,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所以苏潋按了两天,没有去找,也托人向镇上学舍告了假,准备等苏简回家,与他好好相谈一番。 没想到村中人却在几天后,上山打猎时,发现了苏简的尸体。 他们跑来告诉苏潋,苏潋去看时,那具尸体十分骇人,身上的血几乎快要流尽,腹部不知被人捅了多少刀。 远处视线模糊的地方,楚景言似乎看见衍冥轻轻理了理衣袍。 楚景言见苏潋停下了,也不打扰,过了须臾,苏潋整理好情绪,又继续道:“见我弟弟苏简死了,我、我说句实话,当时我是有点开心的。” “开心的是,我终于摆脱了这个拖油瓶。这么些年,他就像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虫蝇,他问我要钱,我若不给他,他就会辱骂我,甚至打我。” “后来我借了些银钱,将苏简草草埋葬。还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的是,他、苏简他,竟然又回来了!” “苏简去世,你为什么不去报官?”言洛突然打断道。 没想到苏潋却自嘲一般地轻笑一声,回道:“我弟弟苏简死了几天才被发现,且夏季天热多雨,证据早就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而后,苏潋又笃定道:“不过,我猜想,一定是他和他成日鬼混着的那帮人起了争执,所以那帮人杀了他。” “何以见得?”司洵顺着问下去。 “一定是如此啊!不然,为何我弟弟苏简,一化作尸煞,最先找上的,便是那一帮人?” “杀完那帮人之后,我以为苏简他,得以报仇雪恨,也该安歇了。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牵连无辜,连山贼草寇也杀。”苏潋说到此处,面有愧色。 “什么叫无辜?山贼草寇怎么会无辜呢?苏潋,我看你是读书读迂腐了!”一位妇人站出来怒指苏潋,吼道。 “山贼草寇有罪,自该官府去治!”苏潋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争执间他也顾不得虚无的礼节,又不客气地说道:“再说,你们将我弟弟当作什么‘吉鬼’。呵,可他在世时,你们可是对他避之不及、谈即变色啊!” “你们倒想得好,阻拦修仙士,让苏简肆意杀人。我问问你们,若是苏简造的杀孽太深,谁帮他还?你们愿意帮他还吗?到头来苏简一人为祸,累及我的子孙,你们会管吗?”苏潋气得将长袖甩了甩,胸膛起伏十分剧烈。 “苏潋你!”妇人上前一步,来到苏潋跟前,怒目圆瞪。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都是乡邻,勿要起了争执。”司洵挡在二人身前,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夜已深,大家勿要再围在此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清凡也上前来主持大局。 村民们忌惮那靠在树旁,明明什么也没干却魄力不减的衍冥,连带着也忌惮起了眼前的这一群修仙士。 “哼。”他们闷哼一声,表情不满地捡起因方才那一阵灵爆而掉落的器具。 “总之,我们还是不会就这样让你们伤害吉鬼大人!”其中一人不甘心,在准备转身归去的时候又补充道。 苏潋轻笑一声,仿佛在笑这群村民油盐不进。 “关于挽花村受山贼滋扰一事”清凡思考须臾后说道:“还请诸位放心,我会上报琅沧仙门,届时” “呵,你们以为我们会信?来了不止一波修仙士了,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过。可结果呢?仙门的人呢?”村民又将清凡的话给堵了回来。 清凡苦笑一阵。 楚景言上前拍了拍清凡的肩,笑着对他小声说了一句:“任重道远。” 清凡点了点头,不能再认同。 “算了算了,跟这些修仙士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他们干他们的,我们管我们的就是。”领头人说这话时,故意低声,以防被远处的衍冥听见。 村民们认同不已,簇拥着领头人慢慢离去,嘴里咿呜不清。 楚景言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说的当地方言,他们一句都听不懂,只能从那些村民们怒到皱在一起的五官上判断出:是在骂他们! 当他们从衍冥身边经过时,大家都煞有默契地,突然鸦雀无声。 待完全经过衍冥后,又是一阵人群的低语声。 楚景言看在眼里,心里却一阵发笑:你们能不能有骨气一点啊!怎么还看人下菜碟! 但他突然又转念一想,这些村民敢从衍冥面前经过,似乎就已经很勇敢了! 待那些村民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司洵看了看身后的言洛,有些担忧他的伤势,转而对苏潋说道: “苏潋兄,你也先回。” “什么?诸位仙君,难道不趁热打铁吗?”苏潋不但不走,反而坚定地一步上前,靠近了司洵。 楚景言感到这说法新奇,又重复了一遍:“趁热打铁?” 苏潋低头‘嗯’了一声,随后又道:“我知道苏简此刻在何处。” 第17章 兄弟(一) 众人不解,苏潋见此又解释道:“我是他兄长,他生前最爱去鬼混的地方,我还能不知道吗?” 苏潋转而将目光看向众人,当他看见言洛时,恍然大悟,作了一揖:“抱歉,是苏某唐突了,不知这位小仙君受了伤。” 苏潋为难,似乎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我舍弟苏简之事一日不除,便始终多一分隐患,我也多一日不得安宁” 言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平静地道:“我没事,你说得对,尸煞要尽快除掉。” 楚景言审视地看向言洛:“言洛师弟,不要勉强。” 言洛在楚景言的谜之审视下表情未变:“我没有勉强,是真的。” 楚景言见言洛身上皮肤几乎全被细石割破,和清凡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担忧。 言洛见眼前这两人不信,又转身找上司洵,和司洵四目相对,表情严肃又真诚:“司洵,我没事的。” 司洵和他对视须臾,突然霁月清风般地一笑,伸手往言洛肩上一拍:“没事就没事,表情那么吓人做甚?” 司洵的目光又越过言洛,朝楚景言和清凡看了过来:“两位师兄,言洛他不会撒谎,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你们相信他。” 楚景言见言洛肩膀一松,刹那间微微一笑。 言洛的长相本就属于清秀鲜嫩那一类,红眸皓齿,笑起来格外透亮迷人。 他的笑好像有一种感染力,令人心神一荡,楚景言亦满眼慈爱地看向他。 等等,笑?楚景言刚要冒出的微笑忽然凝固在嘴角,他后知后觉,突然觉得有些瘆人。 《仙魔狂途》整整五千多章的故事里面,言洛什么时候笑过?! 楚景言在短短一瞬回忆了一下,有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上心头:貌似没有! 言洛似乎心情颇好,在楚景言的注视下,上前拉了拉苏潋:“带路。” 司洵立刻拿着朝阳剑的剑柄敲了敲言洛的头:“要说麻烦请带路!” “麻烦请带路。”言洛吃痛,却兴致未减,他似乎很听司洵的话,立刻改正了过来。 “哈哈”苏潋干笑了两声,随后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诸位仙君,请随我来,就在溪山的一处山洞内,苏简,就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楚景言随口一问。 “唉,诸位仙君有所不知,苏简从小就喜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那洞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白天打劫过路之人,晚上就喝得烂醉如泥。如今化作尸煞,也依旧死性不改,时常流连在生前最爱待的地方。”苏潋恨铁不成钢,皱眉叹道。 “其实,在诸位之前也有不少修仙士来过,不过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门小派。” “我也为他们带过路,每次苏简都在中间的山洞里边,可惜那些修仙士也打不过,只说后面再叫人来,但是那些修仙士走了就再也没来了” “许是早就将这小小的挽花村忘得一干二净”苏潋话语中是满满的沧桑与无奈,他似乎还摇了摇头,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失落。 苏潋叹息着将众人往溪山的方向带领。 穿过坟场,走至衍冥身边时,苏潋对他礼貌一揖,问道:“这位仙君,也要一起?” 衍冥今夜似乎格外不爽,眸中寒气瘆人:“你说呢?” “呃”苏潋觉得衍冥不好相与,求助似地回头望向众人。 楚景言是个“爱帮忙”的,他快步上前,趁衍冥不注意,手指轻轻勾了勾朝狂歌的剑柄,得逞后轻轻一笑,语气轻佻:“仙君啊,没你可怎么行?” 他目光逡巡着在朝众人看了一圈,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道:“至少我不行。” 楚景言这话说得无比真挚,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不行,原身这副身体,还真是半点仙缘都没有。 衍冥一只手提剑,缓步跟了上去:“既知不行,就该苦心修炼。” 楚景言摇了摇头,说道:“这副身体修炼了六年,丹田仍旧几乎空洞。” 说到此处,楚景言一边往溪山的方向走着,又一边回过头来看向衍冥:“不如仙君,你来教我?” 衍冥嘲笑楚景言异想天开,他轻哼一声说道:“想得倒好,非我亲传,为何要教?” 楚景言听了这话,立马来劲,欺身上前,故意说道:“仙君怎地如此见外?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教教还不行吗?”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朝衍冥身后张望了一阵,见其他人离衍冥有一段距离,应该听不太到,但他还是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楚景言!”衍冥几乎是一声暴喝,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楚景言见衍冥怒极的模样,生怕被衍冥抓到,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哈哈大笑。 直到一时不察,跑的时候被脚边的坟堆绊倒,这才乐极生悲。 衍冥身后一众人皆被那一声惊涛怒吼给吓了一跳。 “这仙君,怎么好像比方才还气了。”苏潋又从怀中掏出了手帕,擦了擦明明是冬日里,却还冒出的细汗。 “也不知道楚师兄对师尊说了什么。”司洵也奇道。 自己的师尊,一怒之下,多半不留活口,他从未见过自己师尊这副怒极又隐忍不发的样子。 “仙君他,其实是开心的。”言洛突然冷不丁评价道。 “言洛师弟,你是不是对‘开心’二字,有所误解?”清凡勉强挤出一丝笑。 言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但还是给出了一样的答案:“是吗?可我就是觉得,仙君是开心的。” 苏潋来了兴致,一边带领众人往溪山的方向走着,一边评价道:“小仙君怎么连开心和生气都分不清楚。” 司洵见言洛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上前宽慰道:“这种事,本就没有定论。开心与否,只有我师尊自己才知道。” 苏潋见此,自知没趣,闭口不言了。 众人在苏潋带领下,由溪山山脚而上,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苏潋先前说的那处山洞。 溪山经“吉鬼”一事,原先盘踞在此山贼大都逃窜出离,溪山几近一年,没有人烟,显得格外荒芜。 苏潋将众人带到洞口,这洞口虽大,但一往里看去,又黑又深,仅凭肉眼,几乎看不到底。 “就是这儿了。”苏潋指着这洞口,又说道:“我弟弟苏简生前,最爱与一群纨绔子弟,在这山洞里玩闹厮混。” “这光秃秃的一个山洞,能怎么玩闹?”楚景言朝着这山洞里面看了一眼,靠近山洞口说话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回声。 “只是现在荒芜了,一年前这里可不是这样。他们来这儿,要么就饮酒烂醉,要么,就打劫过路之人,带上吃食,在这儿待上个三天几夜,不成问题。”苏潋解释道。 “诸位,这洞里岔路颇多,请随我来。”苏潋说完,一步跨了进去,身体整个没在黑暗中。 “里面危险,苏兄不要走得太快。”清凡不肯让苏潋走在前面,上前一步,跟了上去。 第18章 兄弟(二) 山洞中漆黑一片,楚景言一行进入后,不得不点燃灵力来将周围照亮。 还好这术法不难,楚景言也能做到。淡蓝色的火光让整个山洞的景象显得诡谲异常,楚景言借由这灵力生成的火光,才终于将眼前的这山洞给看清楚。 这山洞刚进来的地方略窄且岩石崎岖坚硬,可越往里走,便能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道路逐渐平整起来,周遭的岩壁逐渐趋于光滑,甚至有的地方还雕刻了纹路,竟是人工开凿。 还正如苏潋所说,这里面的确道多且杂,岔路繁多。 苏潋走在最前头,众人担心不允,几番推让过后,苏潋才道:“诸位且放心,这尸煞精得很,这岔路窄,你们人又多,它是不会出来的。等走过这条道,我就不敢再往前了。” 楚景言丹田里的灵力忽大忽小,手中的火光也忽明忽暗,幽蓝色的光扑朔地照映在苏潋脸上,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楚景言正欲开口,苏潋突然快速朝前走了两步,魔怔似的激动道:“到了到了!苏简,就在中间这个山洞里!” 众人随着苏潋一道走近,这条道的尽头连接着几个洞口,苏潋这时退到了众人身后,正指着中间的那处洞口。 “进去看看。”清凡在众人之中年纪最长,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尽量将身后的师弟们护在身下。 “那我就送诸位到这里,我不懂仙法,进去了也是无用,我就在此处,等着诸位仙君。”苏潋停了下来,站在洞口一旁。 苏潋只是个平头百姓。一无自保之力,二不懂如何驱除尸煞,进去了,的确无用。 衍冥跟在最后,听见这句话时,目光平淡地看了苏潋一眼。 “那苏兄小心,这是琅沧仙门特制符咒,危急时能保人平安。”司洵热心,从怀中取出一些符咒来,交予苏潋。 苏潋感激不尽,双手接过,对众人作了一揖:“苏某在此,谢过诸位,大恩大德,苏某此生不忘!” “职责所在,苏兄不必太过挂怀。”清凡也回了一揖。 “对了,诸位仙君,是哪个仙门来着?”苏潋突然问道。 楚景言一行已经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听见苏潋这话,又暂时停了下来。 “琅沧仙门。”司洵答道,说到‘琅沧仙门’这四个字,他目光炯炯,光彩熠熠。 “哎呀!这不是,大仙门嘛!”苏潋将大腿一拍,语气惊喜,声音大了许多。 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举止粗鄙,他又立刻正色道:“啊,抱歉抱歉,一想到苏简之事即将解决,我这心啊!” 黑暗中的苏潋影子一动,似乎正举着袖口,擦拭眼泪:“这下我放心了!” 清凡一笑,柔声安慰道:“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那诸位快去!我在此处,敬候佳音。愿诸位,一帆风顺,万事小心。”苏潋郑重道。 楚景言听见苏潋说到‘小心’二字时,声音似乎低沉了下去,又见苏潋似乎在洞口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念着:“琅沧仙门,琅沧仙门太好了!” 楚景言失笑,小声念了句:“有这么开心吗?” 但转念一想,苏潋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出头,两鬓之间却已经有了几丝白发。 他聪颖好学,本该有大好前途,却摆脱不了恶棍弟弟苏简,光阴蹉跎,大好前程化为乌有,也是一桩遗憾事。 众人言语安慰几番,别过苏潋后,朝着苏潋所指的那个山洞中走去。 和入口处那幽暗细小的小道相比,里面显得空旷宽敞,众人灵力所生成的小火光探照范围有限,清凡见此,合掌相碰,从掌间爆发出灵力的火光,四周顿时被照亮。 “师弟们,速战速决,这光,撑不了多久。”清凡耗费了灵力,此刻说起话来微微喘息。 楚景言轻轻‘嗯’了一声,虽说是要速战速决,从清凡用灵力将这周围照亮的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与尸煞一战的准备了。 可他四周看了一番,这山洞里,一眼望去,地势平缓,哪儿有半分尸煞的影子? “没有,找不到。”言洛看了一圈后,也说道。 “这是,出什么岔漏了吗?”司洵疑惑着。 楚景言对于性命攸关的事都格外在意,因此五官时刻警醒。他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举头向上望去。 这一望,他眼睛突然觉得刺痛无比,他赶紧伸手揉了揉,同时嘴里疑惑道:“沙子?” 眼睛里的疼痛还未舒缓,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师弟们当心!”只听得清凡喊了一句,只是他的这喊声也被剧烈的山石滚落声给淹没。 楚景言的眼睛还睁不开,又遭遇脚下山崩地裂般的颠簸,早就晕晕乎乎,迷失了方向。 这山洞之中空旷无垠,他闭着眼睛,脚步踉跄,撞上了一个坚硬之物。他想也没想,便赶紧抱住。 这是什么东西?稳,简直太稳了! 楚景言扶着这东西,因地面震动东倒西歪的力被化解不少。 他如获至宝,庆幸地抱着那东西,又弯下腰来,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另一只手赶紧又揉了揉眼睛。 脚下的地裂山崩,摇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楚景言眼部的疼痛稍微舒缓后,他才发觉他抱着的那物,竟然传来了温度,仔细一摸,丝绸质地温滑细腻。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由于楚景言下盘不稳,还弯着腰,所以只能抬眼向上看去,与他对视的,是一双琥珀色带有肃杀之气的眸子。 衍冥在这地崩山倒面前面不改色,身子稳如磐石,一动也不动,楚景言撞上的那“坚硬”之物正巧就是衍冥。 “仙君见谅,小小抱一下,仙君应该不介意?”楚景言跟衍冥离得近,此刻他真心夸赞道,毕竟在这剧烈摇晃之下,楚景言看见其他人都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衍冥听后眼角抽动了几下,怒目切齿的神情告诉楚景言他介意:“还不放开?!” 楚景言自觉没趣,叹气一声:“放放放!” 没想到刚一撒手,晕眩感立马袭来,楚景言又抱了上去,解释道:“仙君!不是我不放!是根本放不得啊!” 衍冥皱眉闭眼,额头上青筋微跳,一口气分了好几次才出完,语调愈加清透冷冽:“你可以蹲着,再不济就趴着。” 楚景言只回了句:“绝情,太绝情!” 这摇晃还没停止,楚景言又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阴邪嬉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修仙门派,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还什么琅沧仙门,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我看啊,比之前那些小门小派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声音听上去熟悉无比,只是,说话间却变了一个腔调。 楚景言强忍住脚下的晃动,抬头向上看去,说话的人居然是苏潋! 第19章 山洞(一) 苏潋此刻站在这山洞崖壁上的一处洞口,那洞口高高在上,他向下俯瞰,将楚景言一行的境遇一览无余。 苏潋喜形于色,面带挑衅,毫不掩饰。 “苏潋?!”楚景言又惊又疑,在他印象里,苏潋还是那个对他们说着‘一帆风顺,万事小心’的翩翩才子形象。 而此刻在他们眼前的这个苏潋却好似整个人变了一副模样,他俯视着狼狈的楚景言一行,嘲讽讥笑:“是我,没想到?” “唉,仙门的人,真是好骗啊!只需要说一句‘尸煞就在里面’,就个个都愿意去死。” 苏潋站得高,离他们远,声音却中气十足,回荡在这山谷之中,十分有穿透力。 震动之下,不断有细石滚落,众人开始狼狈退避,唯有衍冥站立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洞我给它取名为有去无回洞,还没见着有谁能从里面出来。”见此情景的苏潋更是笑得毫不掩饰。 这话不假,因为就连楚景言也感受到了,从这一阵地洞山摇开始,不知为何灵力的调取就十分困难,灵力游走于身体脉络间时堵塞难行,要费好大的力,才能勉强将一丝灵力调集出来。 他看向远处的司洵和清凡,两人几次想御剑升空,佩剑却毫无生气地倒在一旁,根本不听召唤。 此刻洞中众人在他眼里就是玩弄于掌心的傀儡,见楚景言防备得尤为吃力,他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哈哈哈,啊哟——” 苏潋忽然捂着头,痛苦地扶着山壁蹲坐下去。 一颗碎石不知怎地,机缘巧合之下正好砸中了在安全洞口下观看,幸灾乐祸的苏潋,和之前被坟堆绊倒的楚景言并无二致,均属于乐极生悲。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景言对此深有感悟,冒着被石头砸中的风险,撤下防备,指着苏潋,笑得比苏潋还要大声。 衍冥听着这笑,清冷地将楚景言看了一眼,楚景言立马将脸上表情收敛,同时又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仙君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衍冥冷笑一声:“当心下一个是你。” 楚景言存心要逗衍冥,表情又暧昧了起来:“怎么会是我?仙君怎么舍得?” 衍冥对楚景言的轻浮行为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他只回道:“我早晚有一天,要拔了你的舌头。” 衍冥的神情让楚景言不知这话真假各有几分,他赶紧乖乖闭嘴。 苏潋凡胎肉体,被那细石砸破了脑袋,他一手捂着脑袋,身子靠着山壁站了起来,听见楚景言放肆地狂笑,不禁怒从中来:“你——!” 他眼波一转,报复似的从怀中万般厌弃地将方才清凡给的符咒取出,看了一眼后向下抛撒:“还什么符咒,听说这东西珍贵,千金难求。就送给你们当黄泉路上的买路钱!” 楚景言担忧地看向司洵,司洵果真脸色一白。 “为什么,要这样?”言洛怒道,他躲着掉落的细石,同时还身手敏捷地去接住那飘洒下来的符纸。 “言洛!小心,不要去捡了!”在司洵的注视下,言洛为了接住天上飘落下来的符纸,分心岔意,肩膀被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 言洛闷哼一声,却固执回道:“是你的心意,要捡!” 苏潋见言洛被砸,又好了伤疤忘了痛,残忍地笑着回答:“为什么这样?我呸!你们仙门的东西,就是狗屎!” 说罢,苏潋在平滑的洞口上一摸,洞口从上而下,一道石门缓缓降下,伴随着苏潋标志性的笑声,他的身影随着石门移动,缓慢消失。 这里居然还有机关!楚景言默道。 站在不远处的言洛突然身子快速一动,躲过一块岩石后,调集周身灵力,踩着从天而落的石块,目光凶狠,向上跳去。 为了快速抵达苏潋所在的洞口,言洛竟将灵力全部汇集在了脚上,身上不加以任何防备。 他奔着快要消失的苏潋而去,竟然三两步就要跳到苏潋跟前,言洛脸上被石头砸得鲜血淋漓,表情狠决,红色的瞳眸活像一只要来索命的厉鬼。 苏潋惊恐慌乱不已,手上加快速度,不停地扣弄着嵌在山壁里的机关,嘴里念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能用灵力?快降啊快降啊!” 言洛伸出手去,指尖就快要碰到苏潋,他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握着他方才捡起的符咒,紧咬牙关,从口中奋力地挤出了两个字:“道歉!” 苏潋面色铁青,瞳孔因害怕而颤抖,本能驱使他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短短两步的距离,让言洛抓了空,石门悄然落下,“嘭”地一声,溅起灰尘。 言洛怔然,伸出的指尖微微颤抖,瞳孔因对自己的失望而陡然放大。 “言洛——!”楚景言见言洛失去力气,单薄的身躯和细碎的岩石一道,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楚景言强忍着这地动山摇所带来的恶心感,向着言洛跌落的方向跑了几步。 司洵和清凡二人,脸色已经苍白,因强行调取了灵力,两人的嘴角皆溢出一丝血来。 司洵身形不稳,驾着朝阳剑飘飘摇摇,似一片刚从树上掉落的叶子,晃动却目标坚定地朝着言洛的方向驶去。 楚景言跑了几步,听见一阵剧烈的响动声,脚下一空,失重感顿时袭来。 他向下望去,脚下踩着的那块地,已经四分五裂,断裂开来。 他只顾得上粗略地看了一眼:山洞的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山洞! 下一瞬,四周忽然一黑,似乎是清凡再也维持不住,连最后一丝维持光亮的灵力也消失了。 黑暗中,楚景言的身躯急速下坠,他只听见“轰”地一声,方才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完全坍塌了。 司洵他们似乎向他喊了一声,然而就连这道声音也逐渐离他远去,模糊不清。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心口的那一处似乎在流动着金色的微光,玄鸟的图案透过楚景言穿着的白色纱衣层层显露出来。 楚景言看见这道光,心中又起了对生的渴望,他不知朝着哪个方向,用尽力气吼道:“可以用吗?!” 脸庞处突然刮过一阵和煦的微风,一丝清冷的香味被楚景言吸入肺腑,耳边传来了声音:“不许用。” 第20章 山洞(二) 托着自己的那道力沉稳有力,在一阵呼啸的风中缓缓下落。 两人末尾的发丝在这阵风中交互缠绕,楚景言时而感到脸上一阵刺痒,衍冥的头发恰巧扫在他的脸上,又是一阵抓心挠肺。 察觉到衍冥已经带着自己落地,楚景言再也受不住那阵刺痒,立马和他分开。 不知是因为这下层的山洞比上层冷冽了不少,还是因为衍冥那头发的缘故,楚景言此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楚景言试图用灵力将周围照亮,可他试了好几次,刚点亮的灵力火光很快又因灵力的阻塞而枯竭。 楚景言知道衍冥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于是问道:“言洛他们呢?” 方才他所处的地方崩塌,自己先一步掉了下来,言洛他们现在是何情况,他尚不知晓。 “你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他们,比你安全多了。”衍冥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还是那般清冷,肃杀之气不减分毫。 “伏冥仙君跟我一处,我不比言洛他们安全多了?”楚景言被刚才的那阵风吹得有些头脑发胀,却还是在衍冥面前保持风雅的模样。 “除非你快死了,不然我不出手,你忘了?”衍冥好心提醒道。 一滴细汗突然从楚景言的额间滚落,他挂在嘴角的笑僵住,惊呼道:“什么?!” 在黑暗中,尤其是在这完全看不见摸不清的黑暗中,衍冥方才的那一番话,尤其是‘我不出手’这四个字显得尤为惊悚可怖。 楚景言心焦气燥,连咽喉也干涩少许。他怎么连这一茬都忘了! 难怪从进了这山洞开始,衍冥除了走路以外,一动不动! “既然这样,就还请仙君不要乱跑,多贴近我一些,不要离开我五步,不,哪怕是三步以外。这样我才能在关键时刻庇护仙君。”楚景言似笑非笑,笑得僵硬: 这样你才能在关键时刻庇护我楚景言! 衍冥听后果然拂袖而去:“妄言!” 衍冥离去时发出响动,楚景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才说了不要乱跑!” 衍冥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 楚景言见衍冥似乎并没有甩下他的意思,这才如释重负,嘲道:“看来苏潋先前那般着急着将我们往这洞中引,是别有所图。” “轻信他人恶果自食。”衍冥身子微微停顿,带着寒意的目光在楚景言身上停留少许。 “这么说,仙君早就知道这苏潋有问题?”楚景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跟在衍冥身后,他莫名的安心。 衍冥不答,转身走过一处拐角,只回了句:“自己想。” 楚景言觉得没趣,急忙跟了上去,随着衍冥转过那道弯,被突然的亮光刺痛了眼。 “嘶!”楚景言将眼睛遮住,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而眼前的衍冥似乎已经站定不动了。 这么强的亮光,自然只能是身前这位伏冥仙君干的。 衍冥的身子一动不动,遮挡住了楚景言的大部分视线。 “仙君,怎么不走了?”楚景言问道。 衍冥还定如山石,楚景言感到奇怪,便绕过两步走上前,和衍冥并肩。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凄惨和震撼来形容。 一股浓而烈的血腥味迎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声低沉、犹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楚景言寒毛直立。 “这是尸煞?”楚景言喃喃道,一只手不由得收紧。 一百少说也有八十具,腐烂的尸体,在离楚景言十步开外的地方缓慢移动,毫无目的地行走。 那些“尸体”,穿戴整齐,衣着颜色和花纹各不相同。从这些衣样和花纹来看,眼前的这些尸体分别来自不同的修仙门派。 那香火铺子老板的话突然让楚景言冷汗涔涔,那老板说其他修仙门派的人来了后又走了,可现在看来,那些修仙士不是走了,而是死在了这阴森黑暗的山洞里。 苏潋竟然,杀了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仙门的人? 那个站在山壁安全洞口内还被石头砸到头的苏潋有这么强?楚景言骇然。 “是走尸。”衍冥纠正,将楚景言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比起尸煞,走尸要低级一些,尸煞是因死后冤屈,阴魂不散,操控躯体去本能行事。而走尸则是因为风水生变,久困于此的尸体受阴气侵蚀,引起尸变,是为走尸。 两人说话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洞里尤为突显,这群由修仙士组成的走尸听见这响动,缓慢侧目过来。 楚景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往衍冥身边靠近了一步。 下一刹,这群走尸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走而来。腐烂的味道如同滔天巨浪般袭来。 楚景言清雅笑着,望向衍冥,最后咆哮喊道:“伏冥仙君,能不能管管!” 衍冥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看着走尸离自己不过短短三步的距离,楚景言急了,又喊道:“衍冥!” 他仍旧不为所动。 楚景言身上汗意涔涔,既然衍冥不管,那他只能靠自己了。 楚景言佩服自己在这般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冷静的分析。 他看见自己身后的山壁有一条缝,那条缝不大不小,好像正好能通人,且易守难攻,他窃喜道:“有办法了!” 眼看着走尸离自己不过三步的距离,楚景言也来不及妥善思考,拉着衍冥便往那条缝里挤去。 身子刚一没入山壁间的那条缝中,走尸便一扑而上,来到缝前。 走尸不会思考,只会挺着身子硬往这条缝里挤,然而这条缝狭小,不侧着身子便轻易进不来。 走尸们围在缝前,无力地伸手向缝里抓来。 楚景言见此又带着衍冥往洞里挪了两步,见走尸无法抓住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吐出去的这一口热气竟又回转回来,楚景言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吐的这一口气,竟好死不死,吐在了衍冥的脖子上。 自己,和衍冥,竟然这般面对面,身子相贴,且贴得不能再近。 楚景言的呼吸刚刚凝滞,便感受到衍冥的一口气也正巧出在他的耳旁,似乎带着怒气:“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楚景言浑身一个激灵,衍冥那口气在他耳边又温又痒,他实在控制不住。 “仙、仙君,权宜之计而已我也没想到,这缝,外宽内窄。” 衍冥压得他呼吸困难,这句话竟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这话一出,衍冥身子忽然动了一下,他咬牙切齿道:“住口,不许再说。” 楚景言乖乖闭嘴,这狭窄的缝隙内,他就连移动脑袋都万分艰难,脑袋后面便是凹凸不平的山壁,一抬头便会顶着脑袋,他只能保持视线向下。 楚景言行得正站得直,内心坦荡,耳根却开始发烫。 发烫的原因是,他和衍冥靠得这般近,而他的目光,也正巧,顺着衍冥不贴身的衣领向下,看见了衍冥心口上的那一抹金色浮光。 衍冥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他咬牙切齿:“楚景言,你在看什么?” 楚景言虽问心无愧,心跳却还是漏了两拍,他强装淡定:“形势所迫,并非是我想要看的。” 虽然,的确蛮好看的。但,他楚景言是个男人,是个正常无比的男人,他对衍冥,没有歪心思。 衍冥闭眼,额头上隐隐冒出了青筋,继续咬牙切齿:“不许再看!” 楚景言回了句:“遵命。” 既然不能保持向下,那他楚景言便只能向上了。 堂堂伏冥仙君一招令下,他楚景言就算多长几个胆子也不敢违抗。他只能不顾顶在头上的那块凸起的石块,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猛地将头一抬。 没想到就是这猛地一抬,导致楚景言和衍冥两人双双石化。 衍冥收紧了拳,眉头深锁,声音也低得不能再低:“楚景言!” 楚景言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恐错愕,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回道:“纯属意外,抱歉。” 楚景言嘴上那阵冰凉的触感还未消失,他方才,抬头的瞬间,一不小心剐蹭到衍冥洁净如玉的脖子,此刻围绕在楚景言鼻尖的清冷香味浓得不能再浓。 衍冥清冷语气不改,质疑道:“意外?” 这衍冥,怎么就认定了他楚景言是故意为之! 楚景言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样解释才好,沉默后说道:“的确意外。仙君不如就当是被一只疯狗给咬了。” “难道仙君被疯狗咬了,也要咬回去吗?” 没错,他楚景言都退一步,变相承认说自己是疯狗了,衍冥这时候如果也退一步,那么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狭小的空间内,衍冥向他靠近,而楚景言被山壁抵着,退无可退,温润的话语又吐在他的耳边,语气间却又是冷到极致的寒意:“为什么不?” 原来,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伏冥仙君,才是狗! 楚景言惊觉不妙,强行镇定,笑得如沐春风:“噢?那仙君想要怎么样?” 楚景言不信衍冥还能因为这件事将他杀了不成? 衍冥近距离注视着楚景言的双眼,琥珀色瞳眸如一汪死水,不起波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第21章 圣女(一)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美洲恐怖大螳螂!能不能出来把衍冥这较劲的人设改改!要老命了快! 楚景言正要问是怎么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法时,衍冥突然靠近,近得不能再近,温热的呼吸逼得楚景言想要遁地而逃。 随后,楚景言脖子尖锐地一痛,竟是衍冥咬了他!这痛感直达大脑,楚景言浑身一颤。 衍冥咬住他,在他脖子上停留一瞬,随后心满意足离开。 衍冥力道不轻,楚景言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自己脖子红了一片。 他极力忍耐,却依旧怒火中烧。 这算是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法?方才自己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衍冥呢?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的气度呢? 衍冥如愿以偿后,心中大快,惬意地欣赏着自己在楚景言脖子上留下的鲜红痕迹,庆幸自己总算技高一筹,不落人下。 楚景言看着得偿所愿的衍冥,心中很不爽,极其不爽。 他将自己是个直男这件事暂时抛开,忽然怪异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仙君也怪不得我了。” 衍冥意识到不对劲,回过神来:“你要做什么?” 在这狭小的缝隙内,就算是衍冥,也避无可避。 楚景言不顾手被岩石划破的风险,一把搭着衍冥的肩,照样学样,低头一口咬在了衍冥肩上,衍冥身上清冷的香味刹那间便将楚景言整个包围。 衍冥果然也是身子一僵,随之而来的,是衍冥的一声怒喝:“楚景言!” 楚景言抬头,正好对上衍冥那双冰冷到快要杀人的琥珀色眸子,缓慢笑道:“怎么,只允许仙君放火,不让我楚景言点灯么?” 衍冥方才咬的是他的脖子,咬的是真真实实的他楚景言的血肉。而他楚景言咬的时候,好歹还隔着衣服,这么一想,楚景言还觉得自己亏了。 周遭细石开始滚落,经历过太多次了,楚景言清楚知道这是灵爆的前兆。 “我太想将你扔出去。”衍冥用灵力将两人的周身包裹起来,随后右手轻轻触碰上身后的岩壁,将灵力注入其中。 一阵尘烟扬起,周围四分五裂。 楚景言在这阵烟尘之中完好无损,没了那道限制,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楚景言道:“那多谢仙君,不扔之恩。” 岩缝碎裂,被隔绝在外的走尸也没了阻碍,随着这一声响,姿态诡异地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奔来。 衍冥手持朝狂歌,剑尖轻轻点在地面上,楚景言只感觉到地面快速震动了一下,就看见衍冥提剑,瞬身而出。 衍冥不愧是“剑修”,出剑的速度极快,朝狂歌与他配合得完美无缺,最后利落收剑时,只过了短短两秒。 只不过,这剑,楚景言怎么感觉个人情绪十分强烈呢。 只听见一阵朝狂歌尖锐的呼啸,随后“嘭”地一声,在衍冥收剑的同时,将近一百具的走尸化作尘烟消散。 衍冥这一招太过快速,楚景言光凭肉眼甚至都跟不上。 楚景言还在回味刚刚那短短两秒给他带来的冲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衍冥回身,目光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却心有余悸,刚刚只差一瞬,楚景言就要跟他撞个满怀。 而罪魁祸首却还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衍冥恼极,沉声道:“看在你打不过的份上。” 楚景言这才松一口气,脸上还是微微发烫,还好,在最后一刻衍冥选择了躲开,不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收场,他谢道:“多谢。”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一百具!”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这声音楚景言不能再熟悉,他立刻惊醒。 “苏潋!”楚景言突然喊道。 场上烟尘散尽,果然,就在楚景言的正前方不远处,苏潋正扒在山壁上,露出一颗脑袋。 苏潋脸上是震惊和害怕,见楚景言已经看见了他,他脑袋一缩,赶忙逃开。 楚景言看到苏潋,情绪有些激动。毕竟苏潋杀害修仙士在先,又欺骗他们在后。 甚至,他还是导致这一场“缝中奇缘”的罪魁祸首。 走尸已经除尽,楚景言提步追了过去,害怕前方有诈,还不忘一边追着一边回头,对衍冥说道:“苏潋在前面,仙君快来!” 衍冥似乎朝着楚景言的方向走了两步,楚景言见此安了心,放心追去。 绕过几条洞道,苏潋的身影就在眼前,他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楚景言从他后面追上,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苏潋!”楚景言怒道。 然而下一瞬,楚景言就发觉不对,他脑袋忽然昏昏沉沉,四肢酸软无力,只看见苏潋狰狞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亮光刺眼,楚景言昏沉的脑袋才逐渐趋于清醒。 他睁开眼正欲行动时发觉自己身子沉顿,他好奇看去,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蜘蛛正吐着丝,围着他一圈又一圈,将他缠绕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一只较大的蜘蛛似乎有所察觉,行动减慢,转过身来与楚景言对视,蜘蛛背上的图案特别,好似一只正在滴着血的猩红眼睛。 楚景言在内心咆哮道:伏!冥!仙!君!你!人!呢! 觉察到楚景言的情绪波动,那蜘蛛好奇地朝着楚景言的脸上爬了过来,楚景言下意识想躲开,扭着身子动了一下。 正是动的这一下,让楚景言的身子碰到了一个有温度的物体,楚景言低头向下看去,喊道:“苏潋!” 苏潋就跪在楚景言的脚边,对着一个方向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身子死死伏在地上。 听见了楚景言的这喊声,他也无动于衷,伏在地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嘻嘻嘻嘻,醒了?” 从苏潋身子对着的方向传来一个少女声音,这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处山洞形状规整,地上铺满了兽皮毯,四周的山壁上挂满了火把,在火光映照下,整个山洞透亮耀眼。 楚景言惊疑着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身着紫色苗疆服饰的少女,正光着脚,踩在柔软的虎皮毯上,她身材娇小,明眸皓齿,笑起来清甜可爱。 一只红蛛顺着少女的手臂爬了上去,少女亲昵地将那只蜘蛛看了一眼后,视线牢牢锁定在了楚景言身上。 “蛮灵萱!”楚景言喉咙一滚,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蛮灵萱耳朵一动,喜形于色,声音悦耳:“哟,不错嘛,还知道姑奶奶我的名号。” 说罢,蛮灵萱似乎对楚景言颇有兴趣,缓步朝着他走来。 蛮灵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出现在无极长老带队下山历练那次主线里吗? 楚景言此刻有些凌乱,整整五千多章的剧情让楚景言回忆地有些困难。 他只能记得一些大概:还是在择仙会前,言洛犯错,由无极长老带队下山历练。 也就是在这次历练中,言洛表现良好,成绩突出。无极长老这才记起了言洛,惊叹原来在自己的无极峰还有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少年。 无极长愧疚于自己将言洛一个人扔在无极峰,不管不问好几年,所以回去后,无极长老多次召见言洛,传他术法。 但迟来的关心照顾终究于事无补,因为言洛在那一次的历练中,遇见了魔族圣女——蛮灵萱! 言洛年轻冲动,历练中误入陷阱,被蛮灵萱抓住。 机缘巧合之下,蛮灵萱知晓了言洛体内有魔族血脉,将此事告知了言洛,言语诱惑让言洛背离仙门。 言洛一个人在仙门备受欺凌,孤苦无依,蛮灵萱却待他甚好,甚至还说出了“魔族需要你”这句话。 知晓身世后带来的巨大冲击让言洛有些动摇,但他还是拒绝了蛮灵萱,跟着无极长老回到了无极峰,也将自己在历练中发现魔族人一事按下不发。 再之后的剧情就是择仙会,言洛被同门污蔑,当着所有仙家百门的面遭受鞭刑,这件事让他对仙门彻底失望 于是言洛又联系上了蛮灵萱,两人里应外合,在仙门造成一场惨烈的屠杀后,言洛彻底归魔。 楚景言头痛欲裂,他低头看了看正在自己身上一刻不停吐着蛛丝的那些可怖红蛛。 这里,他好像也有一点印象。 原着里,被这些蜘蛛绑着的人,不应该是言洛吗?!怎么变成了他楚景言?! 还有,这次明明是衍冥带队啊!怎么会有蛮灵萱? 楚景言脑袋快要炸开,蛮灵萱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蛮灵萱身材娇小,比楚景言矮了不少,此刻她站在楚景言面前,从下往上,仔细打量着他。 “喂!”蛮灵萱踢了一脚还跪在楚景言旁边的苏潋:“他叫什么名字?” 苏潋受这一脚,身形不稳,差点歪倒,却还是极力稳住了身子,他颤颤巍巍道:“好像是叫楚景言。” “长得还不错嘛我喜欢。”蛮灵萱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抬起了楚景言的下巴:“不如,你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楚景言急火攻心,奈何身体被绑,差点一口凌霄血喷了出来:“你!” 你这句话,不是对着言洛说的吗?原着里言洛神情冷漠,虽然被绑着但还是回了句:没人会对我好,你也一样。 之后作者不知道怎么想的,写言洛说完这句话之后,蛮灵萱心动不已,疯狂爱上言洛,甘愿为他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只能说,《仙魔狂途》是一本典型的修仙后宫文,男主言洛一边开大的同时,一边将所有出现的妹子都收入后宫而不自知。 蛮灵萱见楚景言一副急躁又错愕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仙门的人可真有趣,怎么都是这副反应。” “看你这急红了脸的样子我更喜欢了。” 楚景言一动也不敢动,咬着牙尽量维持着表情。 他楚景言怎么敢有胆子对言洛的后宫有什么非分之想!要知道凡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下场就是:不得好死! 蛮灵萱眼中分明是恶作剧般的嘲弄和挑衅,她变本加厉,对着苏潋说道:“今天晚上,我要跟他成婚,你去买一对红蜡烛回来。” 苏潋对这样的事早已经见惯,他点头称是,急匆匆站起。 蛮灵萱在书中是属于娇蛮任性那一类的,她又转头对着楚景言说道:“你怎么不说话?能娶我蛮灵萱,是你修仙三世,都修不来的福气。” 眼看着苏潋就要离开,楚景言再也忍受不住: “慢着!” 苏潋脚步一滞,蛮灵萱也看了过来。 他楚景言可不愿意成为因为沾染了言洛后宫而暴毙身亡的第一人。 “我其实有人了。”楚景言说这羞耻话时,目光平视前方,轻微淡远。 第22章 圣女(二) “什么?”蛮灵萱娇目一瞪,露出个惊讶的神情来:“有人了?” “我脖子上不信你看。”楚景言老脸一红,方才衍冥咬他的痕迹还没消散。 楚景言白皙细腻的脖子上果真有一片殷红的痕迹。 这一看,蛮灵萱脸红跺脚,恹恹道:“真害臊!” 其实他楚景言也觉得害臊,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便又听见蛮灵萱说道:“那我不要了。” 苏潋又退了回来,蛮灵萱对着苏潋凶道:“真是没用!你不是说琅沧仙门来了五个人么?怎么才只抓来了一个?” 苏潋听后,又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匍匐在蛮灵萱脚边:“圣女恕罪!还有一个白毛,眼看着就要追上来,被他身边的人给阻了。” 白毛?苏潋口中的白毛不就是言洛吗? 所以这剧情又因为他楚景言被魔改了? 蛮灵萱‘哼’了一声,转身往山洞尽头的虎皮座椅走去,“反正你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罢了罢了,将他丢去喂我的阿蛛。” 喂蜘蛛?楚景言一骇,轻咳了两声,红蛛还在他身上缠绕个不停,他根本动弹不得。 苏潋听见前面一句话时,低眉顺眼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听见后面这一句时,才如释重负,谄媚笑道:“是是是,马上去。” “等一下。”蛮灵萱似乎又改了主意,眼波流转望向楚景言,不再似先前那般灵动可爱,目光冰冷,满是恨意:“琅沧仙门与我魔族不共戴天,喂阿蛛倒是便宜你了。还是将你练成走尸。” 苏潋得令,连连点头:“遵命。” “练成走尸后,我便控着他,去引其他人。圣女就等我的好消息,他们一定上钩!” 蛮灵萱听了这话,又不开心,看向苏潋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意:“引?” “我不过是让你抓几个好看的来逗我开心,区区琅沧仙门,你以为我打不过?” 蛮灵萱说这话时,手臂上那一只最大的红蛛跳落下来,朝着苏潋的方向跑去。 苏潋吓得又匆忙跪下,嘴里喊道:“圣女饶命,苏某知错!” 红蛛跑到苏潋身前顿然停下,后背上那一只猩红的眼睛正盯着苏潋,远处又传来蛮灵萱的声音:“还不快去?” 苏潋如临大赦,扛着楚景言就开跑,跑得大汗淋漓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带着楚景言沿着山壁上开凿的一条小路蜿蜒向上。 “喂,苏潋。”楚景言突然喊道。 “干什么?!”许是知道楚景言马上就是将死之人,苏潋没好气地回。 “原来你引诱仙门的人来这山洞,是勾结了魔族。”楚景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蛮灵萱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甘愿和魔族勾结,杀了那么多修仙士。” “哼。”苏潋不愿理他,脚下生风,比方才速度还快了。 “蛮灵萱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双倍,你先把我放下来。”楚景言被苏潋扛着,腹部被硌得有些疼,但他强行忍住,努力将语气放得平静。 苏潋斜眼将楚景言看了一眼,不理。 “不对不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你在她面前就没怎么站起来过,你怕她?”楚景言接着道。 苏潋皱眉怒视着楚景言,愤愤道:“都要上黄泉路了,还这么多话,当心阎王爷割你舌头!” 楚景言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懂了,有一点怕。” “你!”苏潋急出了一口气。 “既是被威胁,那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楚景言又问。 他伏在苏潋耳边又说道:“你知道的,琅沧仙门每逢弟子历练,都会有掌峰人跟随。偷偷告诉你,这次的掌峰人,可是伏冥仙君,将前魔王封印住的那个。” 苏潋脚下一滞,震惊地看向楚景言,楚景言无辜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具走尸,一瞬间便化为尘埃了。区区蛮灵萱,难道还打不过吗?” 苏潋脸色青了一层:“聒噪!” 他提速跑上一处人工修建的高台,将楚景言往那高台上一扔。 楚景言身上被蛛丝缠绕着,接触到台面时只感到一阵柔软。 苏潋对上楚景言那双深邃探究的目光,浑身不自在。 “这下知道了,你不仅怕她,还有把柄在她手上,所以怕上加怕,对她言听计从。”楚景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苏潋表情难看,无话可说。 他一手拉着楚景言身上的蛛丝,将他往台上的一处炉鼎拖去。 那炉鼎比人高了不少,呈锈绿色,看起来十分老旧。 楚景言看不见这鼎内究竟是何东西,只听见“咕噜咕噜”似水开了一般的声音,鼎的正上方冒着不明黑气,将山洞的顶部也熏得漆黑。 “这么多话,等你死了,跟地下的那些修仙士好好谈去。”苏潋吃力将楚景言提起,两三步登上炉鼎旁的台阶。 楚景言此刻正面面对着那鼎中沸腾的黑水,一股异样又难闻的气味直冲脑门。 “苏简呐,你装得真好。”炉鼎内升腾而起的一股热气,将楚景言额间的碎发吹散。 扛着准备将他往下扔下去的那道力量忽然停滞。 “你说什么?”那人怀疑楚景言口误,惊疑问道。 “我说,苏简呐,你装得真好,居然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楚景言依他所言,又重复了一次。 “你!”眼前之人表情变化不定,双眸皆震颤着闪烁。 “不过我很好奇,究竟是怎么装的呢?” “按理说,苏潋学问颇高,而你,又是个粗鲁流氓,目不识丁。” “短时间内,能这么快装成苏潋吗?”楚景言自顾自地说,也不管眼前之人惊疑变化的神情。 “你!”眼前之人又是一声惊呼。 “告诉我,让我瞑目?”楚景言扭头盯着苏简,将他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收入眼底。 苏简控制不住后退两步,后背冷汗涔涔。 楚景言笑得清风月明,岁月不惊,看向苏简的眼神,就像是要将他穿透。 “没有人能知道,没有人能知道”苏简轻声喃喃道,眼神中空无一物,似乎有些魔怔。 只过了短短片刻,苏简如梦方醒,眼神中又恢复了杀气,对着楚景言咒骂道:“去死,去死!” 说话间便要将楚景言往炉鼎中扔去,恍惚中,他只听见楚景言轻悠悠叹息一句:“哎,又要挨骂了。” 突然“嘭”地一声,四周变得白雾缭绕,呛得苏简眼泪不停。 不知楚景言又在搞什么花样,苏简强忍住雾气浸入眼睛的不适感,想将此事了解,以免夜长梦多。 他将肩膀一松,正准备将楚景言扔进这热气腾腾的炉鼎里去炼成走尸,却不知从何处,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从他脖子后面,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苏简是个力气大的,被揪住领子的一刹那,下意识便是想要挣脱,他往反方向用力,没想到那道力却大得出奇。 他身子顿塞难行,更何况还扛着楚景言,顿时力松气软。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道力忽然一收,不知怎地,他的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肩上的楚景言在这道力中神奇地消失不见。 待他撞上高台一处放火把的石柱时,五脏六腑都是一阵钻心地痛。 白雾还未消散,他只能透过这阵白雾,看见两个漆黑的影子,那两道影子交叠重合在一处,一个正抱着另一个。 第23章 婆娑树(一) 楚景言还被衍冥横抱在怀里,他的脸正好贴在衍冥心口的位置,还能隐隐听见从里传出的沉稳心跳。 待白雾散尽,楚景言才看清衍冥的表情,难看、不耐烦,似乎还有些生气。 趁着衍冥还未发作,楚景言表情严肃认真,赶紧道:“启禀仙君,我不惜故意以身犯险,在此卧底多时,终于查清了一些真相。” “卧底?你是故意跟着我,然后被我抓的?”因楚景言此刻的表情分外认真,石柱前的那人惊诧了一瞬。 “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跟着你,又怎能找到魔族的老巢!”因为说谎,楚景言的心跳虽漏了两拍,但还是一副正义凛然,心怀坦荡的样子。 其实,在楚景言看见蛮灵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可避免地要用这双修印。 光是想想衍冥赶来后那怒火中烧的模样,就够令他头疼。 所以,为了将功补过,少挨些骂,他只能将眼前的“苏潋”刺探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他理清些线索来,他便将计就计,扯了个谎,装出一副故意为之的模样,看看能不能晃过衍冥的眼。 楚景言演技高超,超常发挥,又继续道:“不然,你以为,琅沧仙门的人就这么好骗?” 石柱下的人半信半疑,表情晴雨不定。 楚景言还被衍冥抱着,他只能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衍冥。 衍冥也正好盯着他,从容不迫将他拆穿:“编,继续。” 楚景言与衍冥的目光对视,两相僵持之下,楚景言败下阵来。 楚景言自嘲一笑过后,问道:“仙君方才,为什么没有跟来?” 衍冥表情冷了冷,疾首蹩额道:“为了让你能,吃一堑长一智。 ” “看见什么都追,你真当自己有九条命吗?” 楚景言默了一瞬,不能够再认同:“仙君英明,我,学会了。” 衍冥哼了一声后,将楚景言平稳放下,楚景言还被蛛丝绑着,他只能将身子靠着台阶坐下。 “仙君,不帮我解了这蛛丝吗?”楚景言小心询问。 “好好反省。”衍冥不理,只丢了这几个字。 楚景言斜靠在台阶上,眼看着苏简犹豫几番后,丢魂落魄地向下跑去,他出言提醒道:“仙君当心,此地有魔族人。” 衍冥缓慢召出朝狂歌,神色肃穆,杀气顿现:“不用你说。” 衍冥将朝狂歌朝着苏简逃走的方向一扔,朝狂歌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后,直奔苏简而去。 苏简见此大惊失色,脚步更加慌乱,朝狂歌在转瞬之间就已经逼到眼前,苏简叫了一声,便被朝狂歌拦腰截住。 朝狂歌速度奇快,苏简的这声叫喊淹没在呼啸的空气里。 苏简整个人挂在朝狂歌上,在空中飞舞一圈后,被朝狂歌带到了衍冥跟前。 苏简双腿发颤,吓得直呼:“仙君饶命。” 衍冥神色冷漠,单手结印,将苏简捆好后把他和楚景言扔在一块。 苏简还惊魂未定,脸色惨白,他跟楚景言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台阶一侧,听见一旁的楚景言唉声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高台之下还在和毒蛛亲昵嬉笑地蛮灵萱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异常响动,她叹了一口气,招来一只绣球大小的毒蛛。 她单脚踩在那只毒蛛上,毒蛛朝天吐了一口丝,这口丝穿透力极强,黏在山洞顶部,将蛮灵萱快速拉了上去。 “没用的东西!叫你练个走尸,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下来?”蛮灵萱人还未到,骂声先至。 苏简想回答又不敢回答,窝在楚景言旁边,将头埋得死死的。 楚景言听见蛮灵萱似乎是走上了这高台,她光脚踩在这高台岩石上,发出声响。只是蛮灵萱身形娇小,又有炉鼎遮挡视线,似乎还暂时看不清这边的情况。 但她还是只警觉地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四周都没有看见苏简的身影,她心中生了疑虑。 没有过多犹豫,蛮灵萱将脚边的毒蛛轻轻一踢,毒蛛即刻吐出一股黑色毒丝,这股毒丝尖利无比,犹如一把利刃,将遮挡蛮灵萱视线的炉鼎划破割开。 鼎内的粘稠黑水立刻倾倒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状况之后,蛮灵萱又是灵动一笑:“你们仙门,还真是有意思” “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却一个个眼巴巴送上门来。” 蛮灵萱将衍冥的五官又细细看了一番,喜道:“你长得,竟比刚刚那位还要好看。” 说话间,蛮灵萱目光又在楚景言脸上流连一番,惋惜道:“不过可惜,刚刚那位说他已经有人了” 衍冥向楚景言的方向投去审问的目光,楚景言赶紧惭愧地将头低下,和苏简动作保持一致。 “所以啊这位小仙君,要不要跟了我?当我的男宠如何呀?”蛮灵萱娇笑一声,她带着防备,朝衍冥靠近几步。 这蛮灵萱难道就不能换一个台词吗?怎么遇见谁都是这句话?! 她知道她现在在对谁说这话吗?那可是衍冥!衍冥封印魔族先王允无舟时,蛮灵萱怕是连牙都还没长齐。 还有,她明明光脚踩过了那一滩粘稠黑水,可为什么,她的脚底还是干净的?! 这本书有bug啊有bug!! 楚景言不敢去想衍冥的反应,却还是好奇地朝着衍冥看去。 衍冥面不改色,任由着蛮灵萱缓慢靠近。 楚景言在一旁估算着蛮灵萱和衍冥的距离,在心里默念倒数:三、二、一。 果然,蛮灵萱正准备伸手搭上衍冥的肩,一股强大的气流便将她掀飞了出去。 “啊——!”蛮灵萱惊叫一声,身上挂着的银饰因这阵风而叮当作响。 “你!”蛮灵萱只迟疑了一瞬,便灵活地招来几只毒蛛,她踩着毒蛛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将身形稳住了。 “允无舟殒后,魔族果然凋零。”衍冥淡淡看去,评价道。 “你说什么?”蛮灵萱一听‘凋零’这两个字,脸上嬉闹神色全然消失不见,她对着衍冥怒目而视。 “不成体统。”衍冥没有理会蛮灵萱,接着评价道。 “你!”蛮灵萱气极,身旁的毒蛛对蛮灵萱的情绪有所感应,纷纷对着衍冥嘶吼一声后,朝着衍冥扑去。 衍冥甚至都没有拿起朝狂歌,手中灵力汇成一道蓝色长鞭,这道长鞭灵巧多变,将袭来的毒蛛穿肠破肚。 蛮灵萱见此,后退了几步,她惊疑道:“不可能!明明为什么你还能使出灵力?” 第24章 婆娑树(二) 楚景言和苏简二人看得目瞪口呆,他虽被绑着,但还是用力拱了拱旁边的苏简。 “喂,苏简。”楚景言喊道。 旁边的苏简被他一拱,差点坐不住要倒下去,又费了一番力气才稳住身形,他怒道:“你拱我干什么!还有,是苏潋!” 楚景言不置可否地一笑,怪道:“好好好,苏简。蛮灵萱刚才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竟然还能使出灵力?” 苏简脸青白了一阵,被楚景言多次戳破,似乎也不想再装,白了他一眼:“你奶奶个熊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楚景言干笑两声,道:“凭同是被绑的天涯沦落人?” 苏简大气一出,扭头转向别处,不愿再与楚景言说更多。 楚景言自讨没趣,也扭头看向衍冥。 衍冥没有回答蛮灵萱方才的那番话,蛮灵萱沉不住气,又是一个杀招,手中汇集几道蛛丝,划破长空,向着衍冥而去。 衍冥非但不躲,反而迎身上前。 衍冥速度之快,蛮灵萱根本反应不及,还来不及防御就被衍冥袭至跟前。 衍冥居高临下,朝狂歌已经悬在蛮灵萱的头顶,他淡淡道:“果真凋零。” 这剧情太快,楚景言根本来不及反应。 蛮灵萱可是言洛成魔后,悉心陪伴言洛几千章的后宫第一人啊!! 这就要被衍冥给了解了? 他和苏简皆是惊诧无比,他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地面又是一阵晃动。 “苏简!怎么又开始晃了!你又干了什么?!”楚景言这次连坐都快坐不稳。 “你奶奶的,老子什么都没干啊!”苏简看起来比楚景言还要惊慌。 蛮灵萱趁着这晃动,赶紧退开,却不料朝狂歌竟一路紧逼,朝狂歌剑气凌人,将蛮灵萱护在周身的蛛丝一一破开。 “你!究竟是谁?”围绕在蛮灵萱身前的最后一层蛛丝被划开,蛮灵萱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再去躲开朝狂歌,她死心闭眼,在最后一刻问道。 衍冥并未回答,控着朝狂歌一路向前。 “小女无知,还请仙君高抬贵手!”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回荡在这山谷当中。 高台之下,那铺满虎皮兽毯的地又裂开,一位身着黑袍,满面银须的老人瞬身挡在朝狂歌前,在朝狂歌快要刺向蛮灵萱之前,掌中集起一阵黑乎乎的魔力,将朝狂歌的力道化解了不少。 “喂!苏简!这破山洞,到底有几层啊?”楚景言透过高台,望向下方,高台之下的地面的确又破开了一个洞,想必又是方才那一阵摇晃所致。 这,已经是他楚景言知道的第三个洞了。 这小小一个山洞,竟被挖了这么深? “你奶奶个熊的,怎么什么事情都问老子,是魔族人修的,又不是老子修的,老子怎么知道?”苏简怒骂道。 高台之下的那一个洞口黑得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微弱细碎的银光在晃动,楚景言眯着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没看几下,便被那微弱的银光给晃了眼。 蛮灵萱对眼前那位老人救她一事非但不感激,反倒有些生气:“老头!你好好待在下面,跑出来做什么?” “闭嘴!”那老人说话间胡须颤动,他冲着蛮灵萱道:“眼前这位仙君,便是封幽七十五年那场仙魔大战之中,将我族魔君,封印在泰白山的那位——伏冥仙君。” “什么?”蛮灵萱又一次朝着衍冥看去,衍冥还站在方才的那处地方,朝狂歌已经回到衍冥身边,剑尖直指向他们。 “就是他害得我族,颠沛流离?”蛮灵萱指着衍冥,眼中恨意顿现,眼见仇人就在眼前,蛮灵萱又对着黑袍老人道:“老头,你我联手,一起杀了他!” 黑袍老人的出现并未让衍冥的表情神色有半分更改,短短的一瞬,蛮灵萱又将杀招祭出。 她似乎是使了全力,洞内的所有毒蛛都颤抖着吐出可怖红丝,全速朝着衍冥所在的地方爬去。 衍冥眸中又冷了一分,回道:“不自量力。” “不可!”黑袍老人阻道。 在衍冥发招之前,他先一步催动魔力,将蛮灵萱的毒蛛一一控死。 “死老头,你做什么?!”蛮灵萱气极,她想不到眼前这老头非但不帮她,反而还加以阻拦。 因黑袍老人的这一举动,遮盖头部的帽子滑落下来,楚景言彻底看清了这黑袍老人的模样。 这黑袍老人满脸皱纹,白发丛生,似乎已经上了年岁,就连眼睛都浑浊不已。 “仲云长老!”楚景言一眼认出。 楚景言惊异的心情无以复加,仲云长老在魔族的地位极高,在原着中,就连成魔的言洛也对仲云长老也是敬戴三分。 “蛮灵萱!还不快快住手!”仲云长老发力拦截蛮灵萱的那一波毒蛛,已经耗费了些许力气。 “就连我族魔君,都敌不过你还去送死做什么?”仲云长老说这话时微微喘气。 仲云长老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后,又对着衍冥作了一揖,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此地有我族圣物——婆娑树,我们愿拱手以让。还望仙君,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说罢,仲云长老手中凝诀一挥,地上破口的地方又添加了几处裂痕。 随着仲云长老的一声怒喝,整个地面完全破裂开来,众人将下方山洞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棵没有枝无叶,通身漆黑的树暴露在众人眼前。 地面破开时,一束光穿透而下,照射在那树上,“呲”地一声,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冒出一股浓烟,婆娑树开始挥舞着枝干,往阴影处缩去。 在这本《仙魔狂途》中,修仙界与魔族的设定不同。 修仙之人的灵力是靠后天修来的,而魔族人则是天生就具备魔力,寿命也比普通人长。 魔族的魔力来源仅有两处,一是魔君,二便是眼前这婆娑树。 在封幽七十五年的那一场仙魔大战中,魔君允无舟被衍冥封印在了泰白山山底,从那以后,魔族人便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来源。 在新魔君出现之前,他们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婆娑树了。 传说中婆娑树是上古时期,魔族先祖用自身血液孕育而成,本就数量极少。 加上封幽七十五年后,仙门人士趁着魔族势微,大肆清剿,以及婆娑树对环境要求极其严苛,是以更加雪上加霜。 要让婆娑树源源不断产生魔力,还需不断用魔族人的心头血来浇灌供奉,而心头之血,又何其难得。 而魔族人一旦用了心头血去浇灌这婆娑树,三魂七魄,便总会丢掉一些,轻则痴傻,重则消亡。 楚景言顿时了悟了,原来他们一进这山洞里便使不出灵力,竟是因这婆娑树的干扰。 仙魔两族永不对付,就像妖魔鬼怪忌惮仙家宝物一样,修仙之人也同样会受到魔族之物影响。 “你是不是疯了?”蛮灵萱显然没有想到仲云长老如此轻易便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婆娑树拱手相让,她不敢相信,又质问道。 仲云长老没有理会一旁的蛮灵萱,而是对着衍冥又说道:“仙君,意下如何?” 衍冥将朝狂歌握在手上,朝狂歌似乎是感应到了前方的魔族人,咆哮着发出蓝光:“我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 楚景言听见衍冥说出的那一番话后,近乎石化,他实在不敢想象,《仙魔狂途》里没有了蛮灵萱和仲云长老,接下来的剧情又将怎么发展。 仲云长老听见衍冥说的那一番话后,微微沉思。 “老头,还跟他废话做什么?还不如跟他拼了!”蛮灵萱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封幽七十五年的那一场大战,对衍冥的实力还不知晓。 仲云长老又将冲动的蛮灵萱拦下,又对着衍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与仙君做个交易如何?” 此言一闭,仲云长老朝着楚景言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语调加重:“一命换一命。” 第25章 婆娑树(三) “老头!”蛮灵萱也急了,她想阻拦仲云长老,却还是被仲云长老拦在身后。 “解药!”仲云长老对蛮灵萱伸出一只手,向她索要。 蛮灵萱脸上失去了血色,她后退一步,表示拒绝,却被仲云长老呵道:“交出来!” 蛮灵萱脸色难看,犹豫再三后,不敢违抗,才愤恨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绿瓶,交到中云长老手上。 仲云长老看向楚景言,平静说道:“那位小仙君中了蛮儿的蛛毒,若是没有解药,三个时辰之后,怕是会全身筋脉寸断而亡。” 自从自己穿越以来,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一刻了,楚景言自嘲自己在听到仲云长老的这一番话时,竟然已经达到了波澜不惊的程度。 原着中,这个中蛛毒的桥段也自然是发生在言洛身上。 不过,言洛倒没有他楚景言这般曲折,蛮灵萱感应到言洛的魔族血脉之后,便将解药拿出来给言洛服下了。所以自然也没有仲云长老出现这回事,言洛与仲云长老第一次遇见,还是在他成为魔君之后。 怎么现在什么剧情都往他楚景言身上套!他心累不已。 “我是什么时候中的蛛毒?”楚景言转头问向苏简。 “哼,当然是在你中计后昏睡着的时候,你不觉得你脖子痒痒的吗?”苏简得意,将下巴一扬。 “嗯,还真是”楚景言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好像还真的在脖子上察觉到一丝异常刺痒的感觉。 仲云长老这才长出一口气,目光看向楚景言,又对着衍冥道:“那位仙君,既与伏冥仙君结了这双修印,想必是仙君相当重视之人。” 蛮灵萱还沉浸在愤怒当中,听了仲云长老这话,愤怒的情绪消散了一半,又被惊悸给取代,她看向衍冥,又看了看楚景言,指着两人说道:“什么?你?他?你们?” 为什么蛮灵萱的第一个‘你’字语气是震惊,而到了‘他’这个字时语气又变为了鄙夷,最后的‘你们’二字,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苏简瞠目结舌,看向楚景言,也跟着重复说道:“什么?你?他?你们?” 苏简的语调亦和蛮灵萱倒差不差。 被仲云长老当众将双修印一事说了出来,楚景言差点又是一口凌霄血喷涌而出,他缓了良久,才终于能让自己面色如常:“还请诸位低调,低调,我与仙君,暂时还不想公开” 书中写仲云长老最是能洞悉人心,可他楚景言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个洞悉法!! 楚景言看向衍冥,朝狂歌亦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在隐隐狂啸。而衍冥面色如常,淡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波涛汹涌,衍冥最恨被人威胁:“若是,我说不呢?” 楚景言轻咳了两声,惊讶叫道:“咳咳,仙君?” 衍冥向他看了过来,眸中蕴含的杀气像是要将楚景言贯穿。 仲云长老将绿色小药瓶拿在手中,又恳求道:“还请仙君,好好思量一番。以那位小仙君一命,换我那无知孙女蛮儿一命。” “至于我,已经风烛残年,仙君可活捉了我,带回琅沧仙门即可。” “老头!”蛮灵萱灵动的双眸中有眼泪夺眶而出。 蛮灵萱正想伸手去拉一拉仲云长老的袖袍,一阵凌冽的风忽然刮过,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看见衍冥已经瞬身到他们跟前。 朝狂歌剑尖已经逼近了仲云长老的喉咙。然而仲云长老仍旧站得笔直。 “敢威胁我?”衍冥一字一顿,朝狂歌还差一寸,便能割破仲云长老的喉咙。 仲云长老幽幽的一声叹息后,见衍冥还持着剑,又说道:“若是伏冥仙君不答应,老夫就只能趁现在毁了这瓶解药。” 他将手中那绿色药瓶拿在手中看了看,笃定道:“仙君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老夫我将这瓶药捏碎毁了的功夫。” 楚景言的视线追随着那瓶药,心中暗道:伏冥仙君,快选我!快选我!快选我! 但当衍冥将目光看过来时,楚景言却大义凛然道:“为剿灭魔族,我甘愿一死!” 啊呸,这当然又是楚景言说的反话。 第一,他才不愿意死在一本书里。 第二,若是他胆敢说出“一命换一命”、“仙君救救我”之类摇尾乞怜的话,衍冥杀他的可能性会更大。 还有,他实在不敢想象言洛的后宫加军师同时陨落在此的场景! 衍冥将目光移走,朝狂歌静静握在他的手中,光芒不甚从前。 “喂,说大话了?你怎么开始抖了?”这次是苏简向楚景言搭话,眼中挑弄意味明显。 “只是想,在动不了之前,多动一动。”楚景言害怕自己表情有一丝一毫的不和谐而被衍冥看出来,尽量维持着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壮士模样。 “奶奶的,死鸭子嘴真硬!”苏简毫不留情评价道。 时间每长一分,便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多一分煎熬。 衍冥与仲云长老对弈良久,衍冥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将朝狂歌收回,轻轻放于身前,一只手向前伸去,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平静:“解药。” 楚景言听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活命的同时,至少还保住了言洛的后宫 仲云长老站得没有之前那般直了,楚景言一眼看去,他的身子竟有些佝偻沧桑。 他将那绿瓶解药缓缓放入衍冥手中:“我信仙君,最守诺言。” 衍冥将绿瓶解药放入怀里,又凝目看向蛮灵萱。 “怎么,你、你又要干什么?”蛮灵萱自知自己不敌,往后退了两步。 “交出来。”衍冥语调冷漠。 蛮灵萱胸口剧烈起伏几番,似乎是强忍住了怒气,最终从腰上挂着的凤穿牡丹腰包里,取出一物。 那东西血红透亮,在周围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蛮灵萱不舍地将那物交至衍冥手中。 楚景言感受到身旁苏简的不寻常,他又拱了拱苏简,道:“喂,怎么你又开始抖了?” 苏简喘息间气息不定,眼睛死死盯着那物,不曾离开,楚景言在一旁又让他心烦意乱,于是凶道:“要你管!” 衍冥将那物握进掌心后缓慢收力,“噼啪”一声后,那东西被衍冥捏碎。 “啊!”蛮灵萱此刻脸上血色全无,她双拳紧握,眼睛一差不差地盯着衍冥手中。 那东西被捏碎后,细碎的残渣顺着衍冥手中的缝隙滑落,那残渣没有掉落到地上,反而是逐步上升,汇集在空中。 楚景言见此呼道:“心头血?!” 原来衍冥向蛮灵萱索要的是用来浇灌婆娑树的心头血。 随着这一声呼喊,残渣在空中拼凑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逐渐拼凑聚焦的同时,所有人都听见一声润如细雨的说话声:“阿简,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带你去京城看花灯。” 第26章 苏潋(一) 楚景言听到这一声‘阿简’,了然于胸地看向苏简,道了声:“果然。” 苏简不耐烦地道:“那又怎样?!” 随后楚景言就发现自己的关注点跑偏了,他立即惊道:“不对,你和苏潋,竟是魔族?” 书中设定,只有魔族人才有资格浇灌婆娑树,而那心头血又是苏潋的,那岂不是证明苏潋和苏简这两兄弟同属魔族? 楚景言此刻瞳孔地震,看向一旁的苏简,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简第一次见楚景言这番吃瘪的表情,当即一笑,嘲讽道:“哼,要不是哪位祖上想不开,跟人在一起了,爷的血统还不知道有多纯正呢!” 楚景言眯着眼,‘噢’了一声,所以苏潋和苏简,这两兄弟算是四舍五入的魔族人? 空中画面逐一拼凑,苏简缓慢抬头看向空中,表情逐渐变得凶恶,他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呸!看你奶奶个熊的花灯!” 楚景言不予评价,也顺着苏简的目光,一道看了上去。 画面中是苏潋的记忆。 两个幼童并排走在一起,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一条最繁华的小道。 高半个头的苏潋正手牵着苏简,苏潋将苏简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内,自己的手却暴露在外,被冬日的冷风冻得透出了血色。 街道两旁的花灯将兄弟二人的脸照得白里透红,一片暖色。 二人看上去一片其乐融融,不料走过这花灯巷时,苏简忽然脚步一滞,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盏精致的荷花花灯。 “傻子!连自己的花灯丢了一盏都不知道!”小小的苏简突然笑骂道。 苏潋挂在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他按住苏简那只拿着花灯的手,义正言辞说道:“阿简,不可偷抢!” 苏简却冷哼一笑,他看着苏潋,稚嫩的脸上竟然露出厌恶的表情:“反正爹被你害死了,害得娘也跟别人跑了,我干什么,谁还管得着?!” 苏潋看上去似乎呼吸一滞,同样稚嫩的脸上,惊愕悲伤愧疚的情绪一晃而过,小小的身躯如同千斤重,他不可觉察地叹了一口气后,轻声道:“阿简,我会管你。” 苏简恶鬼般地一笑:“真的?那我以后,就缠着你,搅得你不得安宁?” 苏潋没能看清此刻苏简脸上的表情,他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苏简稚气的脸:“阿简缠着哥哥,哥哥高兴都还来不及。” 说罢,苏潋从袖中取出铜板,艰难拼凑,好不容易才凑齐,他将凑齐的铜板交给苏简,嘱咐道:“这是买花灯的钱,你拿去给老板。” 苏简听话地收了钱,乖巧地点头,转身跑进那条暖色花灯长街,混进人群里,将钱往自己怀里一放,又转身跑了回去。 苏潋见苏简回来,欣慰笑着,他又牵起苏简的手,说道:“哥哥小时,爹曾带哥哥去过京城,京城的花灯更多,更好看,等哥哥心愿了结,便带你去京城看花灯。” 这句话又刺痛了苏简,他吼道:“不许你再提爹!也不许你再提什么读书!功名!” 苏潋苦笑不答。 看到这儿,楚景言看向旁边的苏简,叹道:“你是跟苏潋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苏简看见画面中苏潋痛苦的表情,一乐,回道:“你懂个屁!” 接下来的几幅画面一晃而过,无非就是苏潋读书,苏简撕书烧书,苏潋每每生气,苏简都是那句:“别忘了,全是因为你要读书,才害我没了爹娘!” 时间一晃,二人渐渐长大,画面中苏潋正背着包袱,行至一处林间密道,被一群山匪拦住了去路。 看着苏潋的书生模样,一群山匪围在他身边嬉笑取闹。 苏潋目光穿过围绕在他身旁的重重人影,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熟悉身影,他念道:“阿简。” 山匪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阵后,望向身后的人道:“苏简?是不是在叫你?” 苏简冷哼一声后,从后面走出。 苏潋看向苏简的眼光中阴郁非常,他深叹道:“我不是叮嘱你好好在家?” 苏简不屑一顾:“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娘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苏潋眼睛微微发红,说道:“我不过是去参加院试” 周围的山匪面面相觑,各自都后退了一步,眼睛瞟向苏简:“是、是熟人?要不,放他过了?” 谁料苏简却突然激动,将手中的弯刀横在苏潋跟前,说道:“这么快?你就忘了?” “当年你过生辰,你非要看书,爹去镇上给你买书,回来的时候,就是在这条道上,被来此狩猎的亲王当作猎物” “一箭贯心!他流了一路的血,回到家时,血都将那书染透了!”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什么院试!” 苏潋哑言,过了良久,他才终于抬头,眼中悲恸闪烁:“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恨我的” 他只缓了一阵,毫不避讳地看向苏简,脸上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地渴望:“如今说开了也好,阿简,我是想以后——” 苏简却不耐烦,对周围的山贼吼道:“烧了他的书!以后,只要这个人从这儿过,都抢他!” 一山贼不服,面露凶光,拿着弯刀朝着苏简的方向走了两步:“你在命令谁呢?!” 另一山贼连忙阻道:“算了算了,肥羊在眼前呢,别计较了” 一片火光中,苏潋背篓里的书化为灰烬,他透过这阵炽热的火光看向苏简,苏简正背对着他,和其他山贼谈笑风生,饮酒作乐。 苏潋蹲下身子,将火堆中的一盏荷花花灯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烬,珍贵地收入怀中。 他目光闪烁,看着苏简的背影迟迟回不过神来,失魂道:“阿简,他们迟早会害了你” 山贼洗劫了苏潋,只留下一路的残渣灰烬,他们相拥着苏简,高笑着离去。苏简在人群涌动的簇拥中,只回过头来看了苏潋一眼。 苏潋站得笔直,就算是遭遇了这一场变故,他仍目光不改地看向苏简。 苏简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不知是谁一不小心,撞了苏潋,苏潋手中的花灯滑落,落入那一片灰烬之中,又着了火星。 苏潋想去捡,火势却渐渐大了起来,火光闪耀照映在他的瞳眸中,他只叹道:“罢了,罢了” 空中这一抹画面熄灭,楚景言叹了叹,又看向苏简,问道:“你可有瞧见他拿着荷花灯?” 苏简愣了愣,那一抹画面消散后,他差点回不过神,过了一会儿才愤愤道:“拿着花灯又怎样?说不定这村里有他相好的!这是送给姑娘的也未可知!” 楚景言苦笑道:“说我嘴硬,你又如何?” 第27章 苏潋(二) 画面又一转,苏潋身在一处简陋小室,阳光微黄,直直透过纸糊的窗子,朦胧照在苏潋身上。 他穿得一身墨绿素衣,静跪在地上,苏潋前方的木书桌前,还站着一位老者,看起来虽是文人风骨,一副儒雅气质,却狠厉地抓起桌上摆放的笔砚,朝着苏潋砸去。 苏潋跪得端正笔直,眼看着这石质笔砚向他砸来,也丝毫不躲。 一声响后,笔砚无力滚落在地上,苏潋眸前是一抹鲜红,又听得老者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去御前状告惇亲王!” 苏潋眼睛被那鲜血淋得抬不开眼,只平静说道:“二十五年前惇亲王于溪山酒后狩猎,将我父亲,当作猎物,一箭射杀” 还没等苏潋说完,老者拂袖:“这案子,不是已经判了吗?!人家惇亲王赔钱了!” 苏潋双眼微红,双手握拳逐渐收紧,声音断续,气若游丝,咬牙道:“碎银碎银十两!” 老者一叹:“这案子已经揭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好不容易考上功名,混得个官职,前途风光大好,你何须执迷于此。” 苏潋忽然激动:“我揭不过,我揭不过!他害我,家不成家!先生难道也认为,十两银子便可买人性命?” 他又质问道:“杀人,难道不该偿命吗?” 老者气他迂腐,只说道:“你让惇亲王偿命?你可知这湘河年年水患,朝廷拨不下款,是惇亲王出的银子!他死,这湘河水域的十里八乡,又该如何?” “你年轻气盛,身上只有一股冲劲。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我问你,小义和大义,你该成全哪一个?” 这一句话将苏潋彻底问住,他脸色苍白,良久不语。 老者这才稍稍气顺,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净帕子,走至苏潋身边,轻轻为他擦拭额头上的血,又道:“你也知道,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手足之情,何其珍贵。你那番当面质问圣上,你这不是让圣上下不来台?!” “你也有亲弟弟,听说也是个不入流的,若是你弟弟犯了杀人之罪,你又该如何?大义灭亲吗?” 老者这一番话问完,苏潋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 不知为何,苏潋脑中又浮现出那一抹透亮的火光,鼻息之间又似乎闻到了一股火烧过后的糊臭味。 苏潋头疼欲裂,心冷到了极致,他伏在地上,身子颤抖。 老者见到苏潋这副模样,这才心安,将苏潋从地上搀扶起来:“圣上今日既然罚了你,你就该知道圣上的心思,圣上是念手足之情的” 苏潋听后微微抬头,道:“这便是圣上之心么?” 老者毫不犹豫:“是!” “这便是世道么?” “是!” 苏潋垂首,良久后对着老人作了一揖:“多谢先生多年以来,悉心教导之恩” 看着苏潋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外走去,老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喉咙一哽,泪眼弥漫:“你做什么去?!” 苏潋已经走出了屋子,老人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声,回头一字一顿,坚定道:“我不做圣上!我弟弟苏简,也断不能做惇亲王!” 苏潋脚步生风,走得极快,老人追在苏潋身后,嘴里不断喊着“回来!回来!” 老人眼看着苏潋消失在街尾巷脚,早已泪眼婆娑,他明知苏潋已经听不见,却还是道:“你苦读十数年,就只为了替父鸣冤么?!” 楚景言看到此处,也随着画面中那老人一道,感到悲恸。 他眼中还照映着空中闪烁地画面,疑问道:“所以,苏潋是在回乡途中,被山匪所杀,所以,才化作尸煞杀山匪混混复仇?” 感觉到一旁的苏简抖动得厉害,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只莫名说了一句:“可我做了惇亲王” 楚景言听不甚清,将身子凑了过去,问道:“什么?” 画面又开始变换拼凑,楚景言立马抬头看了过去。 画面中的苏潋已经回家,天已渐黑,他熟练下厨,将饭菜盛好后,放置桌上。 苏简恰巧归家,看见家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影,又惊又笑:“哟,官老爷回来啦?” 苏潋对苏简语气中的嘲讽置若罔闻,只平淡说道:“阿简,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花灯,我说过我会管你。” “这些年我为了只一味追求功名,对你管教不加,是为兄的错,今后,为兄会与你一道。” 苏简抓住了重点:“你官没了?” 苏潋轻轻点头。 苏简突然一笑:“难道是我害的?上个月我才跟着兄弟们去偷了东西。” 苏潋脸色一白,问道:“偷东西?还有兄弟?你把他们当兄弟?” 苏简挠了挠头,仿佛是为了气苏潋:“难道不是吗?我跟他们,虽非亲生,但更比亲生,早就拜过把子了。” “也是他们唆使你去偷盗?”苏潋神情肃穆,问道。 苏简没有否认:“要进兄弟盟,当然得先干点坏事。” 苏潋不语,似乎是在极力平复情绪,他看着苏简,又说道:“你以后,不许与他们往来。” “还有,明日便去官府,将偷盗之物还给失主。” 苏简不屑:“早就花了。” 苏潋突然怒声:“那便将家中之物变卖了!” 苏简也怒,将桌子一把掀了,盆碗滚落一地:“你奶奶的!给你脸了?!你有病啊?!” 苏潋惊骇不定,胸口起伏剧烈,问道:“这话,又是谁教你说的?” 苏简嘲笑道:“官老爷,你没听过吗?村口混混之语,怎么能入得了您的尊耳,稀奇吗?你还要听吗?我还可以再给你讲两句。” “比如,你——” 这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声响,苏简后退两步,脸上红晕初现。 “不许再说!”苏潋气得颤抖,手上力道加重。 面前的苏简狠狠喘着粗气,连五官都皱到一块,狰狞无比。 失去理智的苏简没有看清自己手中抓着的是什么东西,只抓了那东西便砸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苏潋倒在了地上,眼睛微眯,额头上那块被笔砚砸过的地方如今又添了痕迹,鲜血流个不停。 待苏简反应过来自己满手鲜血时,他竟有些不敢去看苏潋。 苏潋眼中空无一物,声音断续:“是、他们害了你” 第28章 苏潋(三) 苏简已经来不及理会苏潋的这句话,他犹豫着走到苏潋身边,苏潋头上的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他轻轻伸手捂住苏潋头顶的伤口,却于事无补,苏潋的温度,透过他的手心传来,愈发冰冷。 “我?杀人了?”苏简突然惊醒,冷汗淋漓。 “是啊,你杀人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少女的声音。 “谁?!”苏简惊慌四顾,却瞧不见任何身影。 “可惜呀,你要坐牢了。”这一道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可此刻在苏简听来却如同鬼魅。 “到底是谁?!”苏简朝着四周喊去。 一只背上长了眼睛的蜘蛛从苏简的眼前爬过,他吓得又后退了两步。 四周银铃作响,他抬头看去,是少女的裙摆上的蜘蛛银饰在轻轻碰撞。 少女悄然走到他的身边,指尖轻轻划过苏简颤抖的背,笑道:“如果不想坐牢的话,我可以帮你。” 苏潋躺在地上,最后一眼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喉咙艰涩,眼前恍惚,他只看见一抹紫色的娇小人影,便又听得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闻到族人的气味,我还匆忙着赶来了。没想到啊,竟是半人半魔,可惜可惜,血脉不纯,不过,倒也能用。” 少女两步跳到苏潋面前,对着他笑得清甜:“反正你都要死了,就用你的血来浇灌婆娑树!” 他微微转头,避开眼前的人,最后看向苏简,苏简背对着他,他轻轻动了动嘴巴,从干涸的喉咙中艰难喊了一声:“苏简” 苏简听后身子猛地震动,口中不断念道:“我没有要杀你,我没有要杀你,是你自己!” 苏简似乎惊吓到了极致,他看着窗外那一抹浓浓月色,一心只想逃匿,他疯魔一般,直直奔出门外。 苏潋望着苏简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空洞,直到视线中黑暗不断扩大。 少女也跟随着苏潋的目光望了过去,嬉笑道:“居然跑了,胆子真小。” “你猜他会跑去哪儿?是继续躲在山里当山贼呢,还是又去哪儿鬼混呢?” 苏潋心口一痛,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少女急忙接住,喜道:“成了。” 苏潋轻悠悠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出完后,他的胸口再无起伏。 苏潋心头血中的画面便停留在这一瞬,随后,画面开始裂痕,“嘭”地一声后,又化作细碎的血块坠地。 楚景言神魂恍惚,低声道:“是你杀了苏潋。” 而他旁边的苏简还伏着身子,将头埋得死死的,呼吸声浓重,不言不语。 空幽静默的山洞中传来了仲云长老的一声叹息:“既然魔心血已毁,还望仙君信守诺言。” 说罢,仲云长老朝着衍冥的方向走了几步,将双手束着,毫无抵抗之意:“老夫愿意跟着仙君走一趟。” “老头”蛮灵萱在一旁低声啜泣。 “这便是你狂妄自大的结果。”仲云长老说道,语气平淡无波,既无责怪也无怨怼。 不不不,原着中,言洛的后宫各有千秋,狂妄自大其实是蛮灵萱最有魅力的一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剧情改变了,按照原着,无极长老带队,被抓的是言洛,根本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楚景言正哀叹一口,只听得“哐当”一声,高台旁边的山壁又不知被谁砸了个洞出来。 “咦,师尊?还有楚师兄,还有苏潋!”司洵的声音忽然传来。 楚景言向上望去,司洵、言洛和清凡的身影就出现在被砸开的那处洞口前。 三人的衣服上皆沾染了灰尘,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似乎也是经历了不少,模样看上去甚是疲惫。 太好了!这下言洛终于能和他老婆见面了! 司洵他们跳上楚景言所在的高台,来到楚景言旁边,只向下看了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这是,魔族的婆娑树!” 清凡了悟道:“灵力尽失,竟是因为这个。” “那两个人,是谁?”言洛抬头看向空中,目光与空中二人相碰。 分别是你的军师和后宫!! 楚景言只在心中嚎了一句,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能心虚回道:“魔、魔族人。” 楚景言此言一出,他身边三人顿时戒备起来,看见衍冥一人挡在前,既紧张又担忧。 清凡将捆绑在楚景言身上的蛛丝卸掉,楚景言才终于能够活动自如。 而一旁的苏简始终面色惨白,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看见的那些画面之中回过神来:“不不。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才对” 楚景言站起身子,向旁边看了一眼:“你说反了,是你一直在恨他才对。” “不,我没有恨他,只是,气不过” “明明父亲是、是为他而死,而他,却毫不自觉,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所以,所以我才” “他也应该,恨我才对!明明我那样对他”苏简冷汗淋漓,汗水浸湿了衣裳,不知是不是冷的,他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 “那你说,苏潋他化为尸煞,杀尽混混山贼是为了什么?”楚景言没有看向苏简,目光追随着衍冥。 “当然是因为,因为那些山贼混混打劫他、烧他的书”苏简说话间,声音愈发小得可怜,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楚景言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是吗?” 看了苏潋的记忆,苏简哽在喉咙里的那句“是”竟久久开不了口。 他痛苦地伏在地上,胸腔内翻腾奔涌,猩红地血色浮上脖颈,浸透脸颊。 他突然神思具断,头痛欲裂,不小心一咳,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一只毒蛛立刻跑来,将苏简吐出的这口血稳稳接住,吐着丝朝蛮灵萱所在的地方跑去。 蛮灵萱心有感应,手指凝结成一个法阵,那心魔血便出现在她手上。 因为惧怕衍冥,蛮灵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得了苏简的心魔血后,快速撤离逃去。 第29章 挽花村(一) 蛮灵萱自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她将手中苏简的魔心血捏紧,知道现状已无法改变,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仲云长老之后,便脚下快如疾风,快速退去。 司洵眼见,喊道:“她拿走了什么?” 言洛一听司洵这话,头脑一热,便立刻追了上去。 言洛身形十分灵活,瘦弱的身躯踩着山壁上凸起的石块,速度竟不比蛮灵萱慢。 看见言洛白皙脸庞后的蛮灵萱不受控制“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但随即被理智强行压抑下去。 蛮灵萱稍稍惊讶,婆娑树尚在,修仙之人应该受到牵制才对。 但她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言洛竟是没有依靠灵力,而是凭着一身的蛮力,艰难地踩着石块才追上来的。 言洛愈靠愈近,蛮灵萱娇美的脸上怒意渐生,她喊道:“死白毛,滚开!” 楚景言虽站在远处,但在听见这一声“死白毛”后,眼角不由自主,滑下一滴泪来。 原着里,蛮灵萱什么时候对言洛喊过“死白毛”? 答案就是:没有! 原着中写蛮灵萱对言洛甚是亲热,就连称呼也是“阿言”,每每叫这一声“阿言”时,蛮灵萱都眼波流转,娇羞可人。 言洛啊言洛,军师不但没了,你怎么连后宫都快不保了。 言洛没有理会蛮灵萱对他的称呼,甚至是毫不在意。 他力气大,速度也快,三两下便瞬身至蛮灵萱身边。 蛮灵萱只能抽出手,控着毒蛛朝着言洛的方向袭去,毒蛛嘶吼咆哮,背上的眼睛图案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言洛只身一人,且无武器傍身,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疲于应对。 眼看着毒蛛就要得逞,朝阳剑升空而起,司洵控着朝阳,剑身旋转围绕在言洛周身,将蛮灵萱扔出的几只毒蛛开膛破肚。 蛮灵萱一惊,又听得一阵巨大声响,伴随着一声哀鸣,响彻云表。 一阵魔力波荡后,蛮灵萱亲眼看见楚景言和清凡二人,一前一后,合力用符咒将婆娑树困至中央。 婆娑树在符咒的作用下显得十分痛苦,漆黑光秃的枝干在空中乱舞,发出阵阵悲鸣。 蛮灵萱痛心,看向言洛的目光中也带了杀气。 一根淬毒的黑色蛛丝被蛮灵萱握在手中,她等待着言洛的悄然靠近。 言洛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他一个瞬身,便来到了蛮灵萱眼前。 言洛伸手,还真的抓住了蛮灵萱的手腕,没想到蛮灵萱突然诡异一笑。 黑色蛛丝在蛮灵萱魔力的催化下已经坚硬无可摧,不亚于一把锋利的匕首。 蛮灵萱将这蛛丝往前一刺。 言洛却好似提前预料到了似的,身体下意识躲开,他很快便看清了这是什么,手中将无极掌劈了出去。 连言洛自己也没想到,这掌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不仅将那黑色蛛丝轻而易举劈断,蛮灵萱尖叫一声后在这阵掌风下被掀飞了出去,甚至就连山壁上,都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 蛮灵萱不曾料到眼前这“白毛”竟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她当下便决心不再纠缠,趁着言洛将她掀开这阵风,借力使力,又往后退去。 然而她一回头,便发现其余几人早已来到她的跟前。 清凡踩在剑上,后面还跟了楚景言。 没了婆娑树的限制,司洵也御剑而来,几个人将蛮灵萱堵得退无可退。 清凡向她伸手:“交出来。” 蛮灵萱知道自己已经逃脱不了,紧咬着唇,对眼前琅沧仙门的修仙士们满含恨意。 她指尖捻着那块苏简的魔心血,冷笑一声后,将这块魔心血向下抛去。 司洵见状,乘着朝阳剑,快速向下追去。 司洵刚走,空气中忽然传来异样的响动,一块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在众人的头顶,耳边传来蛮灵萱的嬉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蜘蛛从天而降,众人只能暂且避开。 那只巨大红蛛缓慢张开獠牙,蛮灵萱轻盈地扒着一边的巨大獠牙,往蜘蛛嘴里坐去。 蜘蛛轻缓地将嘴合上,蛮灵萱稳坐在这红蛛的舌头上,身影渐渐消失。 言洛不甘心地再一次袭了上去,他两三步绕过蜘蛛那尖如刀刃的虫腿,向着那蜘蛛的獠牙一掌打了过去。 凌冽的掌风快如疾风,蛮灵萱正打算遁走,眼看着那骇人的招式再一次袭来,她怒骂道:“死毛白!我记住你了!” 楚景言快要捂住眼睛,眼前这幅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感了,他楚景言就快要看不下去了! 言洛,居然和蛮灵萱在打!而蛮灵萱,也居然在痛骂言洛! 这是什么毒点剧情!他楚景言可是言洛和蛮灵萱的cp粉啊! 就在言洛那一记掌风快要袭去的刹那,蛮灵萱单手化形,手上出现一支碧绿色竹笛,她极快地将这支竹笛放在唇边一吹。 这曲调,悠扬之中又带着一丝诡异,平缓的音调过后,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尖鸣。 楚景言惊觉自己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笛声之后,一个腐烂的身影突然出现,伸出白骨半露的手朝着言洛的方向抓去。 “苏潋!”楚景言叫道。 那日,尸煞苏潋快要被众人降伏时,也是出现了这样的笛声,之后,尸煞苏潋忽然狂暴逃走。 可后来众人被赶来闹事的村民给吸引了注意力,村民们敲锣打鼓的声音也让他们忽略了这阵笛声。 现在看来,原来蛮灵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插足了这件事。 言洛受这一阻的间隙,红蛛将嘴合上,蛮灵萱躲在这巨大红蛛体内,发出一阵嗤笑。 清凡赶紧催动自己脚下的饮露剑,还未靠近红蛛,便听得“嘭”地一声,巨大红蛛四分五裂。 红蛛的肢体像是活物一般,四散奔逃,向四面八方散去。 红蛛的解散带来一阵灼热的气浪。 楚景言看见言洛猛地往后一退,身子在空中翻腾几圈后,找不到落脚点,即将掉落下去之前被赶来的司洵稳稳接住。 言洛身子砸向司洵的刹那,司洵的朝阳剑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一沉。 司洵吃力却稳健地将言洛揽在怀里,言洛一愣,随后一张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的脸出现在言洛失神的目光中。 这张脸在言洛浅红色瞳仁的目光中逐渐被聚焦,言洛整个人都透亮了一分。 “言师弟,要小心呀。”司洵取笑他,笑得和风细雨。 不知为何,言洛感到有些别扭,开口也是断断续续:“我,抱、抱歉。” 司洵将言洛置于剑上,目视前方,平淡说道:“同门师兄弟之间,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 言洛听后,嘴角细微地上扬,又立刻将这笑容隐藏。 楚景言握拳,看着言洛浮动的双眸,心道:这好感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刷一次! 灼热气浪散尽后,一副腐烂单薄的身躯在空中无法支撑,直直掉落下去。 “哥哥!”苏简目光空洞,失去魔心血的他脚步蹒跚,根本走不稳,却还是朝着苏潋掉落的方向一步步艰难挪去。 第30章 挽花村(二) 苏潋残破的身躯就像断线的纸鸢,飘摇下坠。 时不时被崖壁的岩石划破,连细碎的骨渣也掉落下来。 “哥!”苏简无力地喊着,声音中带着悲壮与绝望,身体不知为何一阵抽搐,饶是如此,苏简还是拖着钝痛的双腿,朝着苏潋掉落的方向赶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下去,怕是还没等楚景言他们祛除,苏潋便已摔得粉身碎骨。 况且,苏简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竟想着以自己这副肉身去接住苏潋,就算是真的接住了,苏潋那骨头架子砸在苏简身上,怕也是会让苏简受伤不轻。 楚景言摸着自己身上还挂着的蛮灵萱用来捆绑他留下的蛛丝。 他往这蛛丝之中注入了少许灵力进去,蛛丝立刻波动鲜活起来。 楚景言将这注入了灵力的蛛丝往苏潋掉落的方向一扔,蛛丝顺着楚景言的力快速向苏潋的方向移去。 清凡本催动着饮露剑赶去,见此夸赞道:“物尽其用,楚师弟,好办法。” 楚景言一笑,答道:“师兄谬赞。” 楚景言没想到这蛛丝在灵力的催动下竟能如此好用。 灵力在蛛丝之间可来回游走,不用源源不断地向这蛛丝输送灵力。 而蛛丝吸附了灵力之后,竟韧性十足,且速度极快,蛛丝奔着苏潋而去,在苏潋落地之前,将他稳稳包裹住。 众人乘剑落地,楚景言控着蛛丝,将苏潋放到苏简面前。 言洛看见苏简,眼中还是隐隐浮现出怒意,但他看见苏简此刻正抱着腐烂的尸煞,痛哭流涕,抿了抿嘴后,按下不发。 “楚师兄,我方才听见你喊这尸煞做苏潋?”司洵问道。 楚景言点头,司洵他们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楚景言趁着这间隙,将自己和他们分开后的这一段经历原原本本讲述给了他们三人。 只是,当然的,隐去了他和衍冥两人卡在岩壁缝里的那一段。 司洵他们听过后,略微沉默。 “我们在和楚师兄分开后,也遇见了走尸,不过我们遇见的,不是修仙士,而是山贼土匪们。”司洵叹道。 清凡也笑道:“当时还不知为何,灵力竟然受损,正苦恼着。” “然后仙君说,‘身为琅沧仙门的中阶弟子,难道除了动用灵力外,就别无他法了吗’”司洵接道,有些羞愧地低头。 清凡向司洵投去安慰地柔和目光:“说来惭愧,我确实用惯了灵力,倒是快忘了升为中阶时,仙门教与的基础剑法。” 司洵接道:“我也是。” “等等!”楚景言发现了槽点,问道:“仙君?” 伏冥仙君不是,一直跟他楚景言在一块吗? 楚景言仔细捋了捋这时间线,好像也不是一直。 在他被苏简所骗,被蛮灵萱抓住的那段时间里,衍冥的确是消失了。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衍冥其实又跑去了司洵他们那儿? 楚景言目光不自觉向衍冥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衍冥此刻正取出了琅沧仙门特制的捆仙索,仲云长老乖乖就范,捆仙索一层一层套上仲云长老略显佝偻的身体。 言洛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楚景言的猜想,他说道:“仙君,跟你掉下去,又上来,又走了。” 司洵又用剑柄轻轻敲了一下言洛的脑袋,扶额道:“要叫楚师兄!” 言洛被打得脑袋一缩,乖乖更正道:“楚师兄。” 清凡又接着说:“仙君来时,我们还担心楚师弟,还向仙君问过。” 楚景言一听到此就有些紧张,急切问道:“那仙君怎么说?” 清凡面带思索,不明道:“仙君让我们安心,说这些走尸都没有楚师弟会咬。” “楚师兄,师尊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司洵也好奇。 楚景言尬笑两声,脸上红晕了两片,糊弄道:“大概,仙君是夸我,牙口好?” 清凡和司洵听后,虽仍旧不解,却也不再继续追问。 正当楚景言松了一口气时,一转头,便瞧见了言洛。 言洛那两道目光盯得楚景言发怵,楚景言仔细分辨了一下,那两道目光,竟然直直盯着自己的脖子。 一想到自己脖子上还留着衍冥发疯咬过的痕迹,楚景言赶紧转过身去,提了提衣领。 众人言毕后,看见不远处正抱着苏潋痛哭的苏简。 他们朝着苏简走了过去。 “对了,楚师兄是如何猜到,他并非苏潋而是苏简的?”司洵走到苏简身旁,漫不经心问道,他从怀中重新取出符咒,苏简怀里的尸煞始终是留不得,他们需尽快解决。 楚景言也移步过去,站在苏简正前方,他答道:“之前听村中人说,哥哥苏潋溺爱苏简。” “可在我们除尸煞那日,装成苏潋的苏简却满口都是对苏简的不屑与厌弃。” “后来死生一刻,我也是忽然想起这处不和谐的地方,刺探之下苏简还真露了馅,所以我才更加确定。” 司洵疑道:“可村中人对我们戒备颇深,万一,是村中人撒了谎呢?” 司洵的这一问,叫楚景言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告诉司洵说,这是言洛的主人公技能 楚景言干笑两声,答道:“是啊,运气运气,没想到让我给蒙中了。” 清凡也沉思道:“不过,苏潋才情过人,苏简又能如何轻易伪装成他?” 楚景言回道:“这也是我久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恐怕只能问问苏简了。” 众人将苏简围住,苏简哽咽着抬头,方才他们说的话,苏简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是是蛮灵萱。”苏简有气无力,魔心血的缺失让他说话间都有些困难。 “事后我躲在山里,不敢出去。过了几个月后,我哥哥——苏潋他化为了尸煞,蛮灵萱便找到了我。” “她以帮我做掩护,而我借用尸煞一事将修仙士引进山洞作为交换条件,分了一部分苏潋的魔心血与我。” “有了苏潋的这部分魔心血,我便通晓了一些学问”苏简说道这里心力交瘁,又接着道:“之后,只要警醒一些,装成苏潋便不成问题” 清凡距离苏简最近,他伸手轻抚苏简因情绪波动而颤抖的肩膀,说:“将怀中尸煞交予我们,而你,也要随我们一道,回一趟琅沧仙门。” 苏简不仅杀害了苏潋,还与众多修仙士的死脱不了干系,怕是少不了会有一场仙门联合审判。 苏简低头不语,嘴角处一滴未尽的魔心血滴落,他怀中抱着的苏潋发出“咔嚓”一声响,忽然一动。 第31章 挽花村(三) 苏简怀中的苏潋快速抖动着身躯,牙关上下张合。 “哥?”苏简喊道,声音痛苦地颤抖。 “小心!”清凡大喝一声,发动术法急忙将苏简拉开。 苏简的双腿虚浮无力,筋骨僵硬,竟是连走也不能了,清凡将他拖开时,废了好大一番力气。 将苏简拉开后,众人看见尸煞苏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又站了起来,它的身体呈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微微向后倾着。 空洞的眼神直直望向众人背后的苏简。 大家将苏简护在身后。 它朝着众人发起了攻势,竟比上一次还要凶猛,嘴里不断吐出黑浓的尸气,楚景言等人离它很近,差一点就要被熏得睁不开眼。 “诸位。”苏简泪眼蹒跚,他此刻极为狼狈,双腿无力地搭着:“便让苏潋,杀了我,我本就欠他一命。” 司洵罕见地冷了脸,说道:“那么多修仙士因你而死,你何止是欠了苏潋一命。” 言洛帮衬道:“你,要赎罪。” 苏简闭了嘴,将头深深埋下。 尸煞行动相当迅速,楚景言暂时将那蛛丝留着,作了武器。 蛛丝灵动飘逸,有好几次缠上了它,却被它挣脱,挣脱时蛛丝勒得它皮骨尽断,它却还是目标坚定地朝着苏简的方向而去。 司洵见此,提剑上前,一套灵秀的剑法呼之即出。 朝阳剑锋韧无比,落在尸煞残破的身躯上,它却只是歪了一歪。 它似乎是觉着周围几人十分碍眼,狂怒着嘶吼一声,摆出架势。 “又是这招?”清凡说道,加上楚景言他们还没来,他独自与尸煞交手的那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领教这招了,清凡光凭尸煞这姿势便能猜到,他又要发动一场令人灵力渐失的血雨来。 然而尸煞只是干秃秃吼了这一声,预想之中的血雨并没有出现。 “这次怎么”司洵将朝阳剑一挥,灵力裹挟着剑气,朝着尸煞袭去,见灵力完好,又说道:“没见着血雨了?” 楚景言控着蛛丝又走了一个来回,连楚景言都能完整无缺使用灵力,难道这招是真的失效了? 苏简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蛮灵萱走了,我哥他,还没被炼化。” “炼化?”楚景言微微吃惊,顺着苏简所指的方向向下看去。 与婆娑树一层,山洞的边角上,有一块大血池,血池之外隐约堆积着尸体,从衣着上看来修仙士与山贼混混皆有。 血池的另一旁放着婆娑树的一小截枝干,那枝干似乎被人用刀子划开了一个口,从中不断流出浓黑色的汁液。 血池中的血液深红中透着黑,仔细一看,池子中还似乎夹杂着不明虫类的肢体。 方才他与清凡二人,下去将这婆娑树封印时,被婆娑树的枝干遮挡视线,竟没发现这远处的池子。 所以蛮灵萱每次都用这混着婆娑树汁液的血水池子去炼化苏潋? 难怪上一次苏潋吐出一阵血水之后,众人灵力渐失。 “原来如此。”清凡了悟,他将目光重新锁定了尸煞:“难怪这次这尸煞,异常凶暴。” “也难怪,会出现这么多走尸。”司洵眼中透着怒火。 “师弟们,速战速决。”清凡凝神,将饮露剑提在手中。 众人点头,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尸煞空洞的瞳仁中似乎隐隐透着火光,它继续朝着众人快速靠近,在距离合适时,它忽然张嘴一呼,一股浓浓的黑色尸气被倾吐出来。 楚景言被这黑色尸气熏得快要睁不开眼。 这尸气像雾一般,蔓延扩散,但好在他们几人靠得近,彼此之间还能看清楚。 楚景言隐隐约约感觉这尸煞不会伤害他们,甚至也不会去伤害苏简,但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此刻也不敢再向先前那般,去赌了。 尸煞隐匿在浓黑尸气当中,楚景言悄悄用蛛丝护住了身后的苏简,其他三人貌似也与楚景言选择了同样的做法。 朝阳剑和饮露剑分别悬在苏简两侧。 众人皆以为尸煞会冲着杀害他的苏简而去,所以当它从浓黑的雾气中冲到众人眼前时,众人皆有些护卫不及。 “司洵!”楚景言脱口而出喊道,尸煞已经出现在了司洵的正当前,而他的朝阳剑还护在苏简身侧。 就在化为森森白骨的手快要落下的一瞬间,黑雾中有一双红色的眸子,快速移步到了司洵身前。 楚景言定眼看去,内心激动不已,来了,言洛的主人公时间! 言洛淡定地伸手抓住那挥落的手掌,几乎发自本能地用尽力气一扯,一拉,红色的瞳仁在黑雾之中划出一条耀眼的弧线。 那尸煞竟被言洛一甩,扯着飞了出去! 动作间浓密的黑雾被破开少许,言洛瘦小的身影就站在所有人面前。 楚景言第一次见言洛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不可以伤害他们!”言洛这声音像极了一只低声嘶吼着的野兽,他握紧了双拳,充满杀意的目光,一点不差地落在那尸煞身上。 嗯?原着中,言洛有过这句台词吗?他怎么觉得好像没有?! 他怎么记得原着里言洛被蛮灵萱放走后,与队友又遇见了尸煞,队友倒下,言洛为救队友,不惜一个人与尸煞缠斗。 随后无极长老赶到,感叹言洛天资过人。最后的最后,那几位被言洛救下的炮灰,似乎还因此记恨上了言洛,认为言洛是在故意想在无极长老面前出风头。 一想到无极长老,楚景言就头疼不已。所以他楚景言怎么就闯到主线里面来了! 楚景言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不去纠结了。 那尸煞挣扎着站起,对着言洛愤怒一吼。 言洛迎身上前,清瘦的身躯在此刻似乎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力量。 “言洛”司洵怔怔地看着言洛,眸中闪烁,随后说道:“不要一个人冲太前面,我们跟你一起!” 楚景言也站在言洛身后,看不清言洛听见司洵这话时,脸上是何表情,只能看见他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后,快速上前,趁着尸煞还未站起,楚景言又往蛛丝之中注入了更多灵力,使蛛丝变得更加坚韧,往尸煞身上缠去。 清凡与司洵一左一右,将佩剑抵在尸煞周身。 眼看尸煞暂时被牵制住,众人看向言洛,说道:“快!趁现在!” 言洛眼中逐渐由不可置信变为不可辜负。 他郑重点头,从怀中取出司洵准备的符咒,口中念咒,注入灵力,符咒飞舞着朝着尸煞苏潋的方向飞去。 符纸贴入的一刹那,尸煞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哀鸣,随后一阵热浪袭来,楚景言的蛛丝在这阵热浪之中尽数断裂。 尸煞在符咒的作用下,身躯不断在热浪的侵蚀下化为灰烬。 众人收了佩剑,望向这一地的残骸,尸煞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在往前最后走了两步后也坚持不住,最后化为一阵白烟散去。 白烟过后,一个轻巧的物件滚落在地,撞击地面时发出一阵淹没在尘埃里的声响。 这东西边缘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只能从中间处依稀分辨出颜色。 楚景言将它捡起,拍了拍沾染在上面的灰,走至苏简身边,递给他道:“呐,给你的,荷花花灯。” 第32章 挽花村(四) 尸煞被灭后,众人又在这山洞中仔细清查了一番,又发现了几波走尸,众人将这几波走尸尽数剿灭。 衍冥将从蛮灵萱处得来的解药交予清凡,清凡看了看楚景言脖子处那块被蜘蛛咬过的地方,又仔细辨认了这解药,说道: “此药,的确没有问题。但,楚师弟似乎中毒有些时辰了,怕是吃了这药,也不能将余毒清完。” 楚景言有些紧张,问道:“那” 清凡看出了楚景言的担心,宽慰道:“无妨的,只是需要加以辅药调养。楚师弟先将这解药服下,等此事毕后,我再为楚师弟开一副药来调养。” 楚景言乖乖听话将解药服下,又听司洵笑着说道:“楚师兄放心,医药才是清凡师兄最擅长的,保证药到病除。” 从山洞中出来时,天已将近破晓,从遥远的溪山上看向挽花村,屋丛错落,乌瓦积雪,竟别有一番宁静安详之感。 仲云长老和苏简二人皆被捆仙索束缚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魔心血的缘故,苏简出来时不仅腿脚不甚灵便,人似乎也有些痴傻。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残破碎片,那碎片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其中红绿相间的雅致颜色。 苏简表情麻木,眼神黯淡无光,已不知他心中所想。 而苏简旁边的仲云长老则是一副淡漠神色,去琅沧仙门这件事于他来说,似乎不痛不痒。 衍冥单手执了捆住仲云长老那根捆仙索,说了句“跟我来”后,便拉着仲云长老,去到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寂静处。 “如此,便算是了结这一案了。多谢仙君和诸位师弟前来相助。”清凡松了一口气,向众人谢道。 “回去后,怕是要给仙门百家去信,毕竟,殒身于此的同道们还未入土安息”司洵手腕上绑着的捆仙索一端正牵着苏简,他说罢后将苏简看了一眼。 “嗯还有挽花村受匪贼滋扰一事”清凡回道。 正说着,蜿蜒曲折的上山小道上忽然传来人语,由远及近,听上去声势浩大。 “完了,被抓个正着。”楚景言一想到即将要面临的人群便头脑肿胀。 “”言洛凝神不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道上人头攒动,已经依稀能看见人影。 楚景言估摸着数了数,这人,貌似还来得不少,比他们昨天晚上还多,且各个表情不善。 众人历经了昨天晚上的一场大战,虽不至于精疲力竭,但也消耗了颇多精力,所以看到这一幕,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们干了什么?为何我们听见这溪山上有响动?”人群靠近,为首的一人质问道。 “你们怎么都灰头土脸的?跟谁打架去了?”另一个手拿锄头的人也忍不住上前。 “我们呃”一向温润有礼的清凡在这时竟也词穷了,那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甚是逼人,他只能目光躲闪着和楚景言对视一番。 楚景言想好措辞,正欲上前帮清凡解围,不料忽然听见言洛说道:“抓魔族,灭尸煞,除走尸。” 这九个字,简明扼要。 言洛,不愧是乖孩子言洛,个人风格还是如此鲜明! 楚景言瞧见村民们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你们你们不会把吉鬼大人”一村民怔怔道。 “嗯,我们赢了。”言洛言简意赅回答。 “咳咳。”司洵尴尬咳嗽两声,把言洛往自己身后拉,村民们的目光就像是要将言洛活吞了似的。 村民们沉默一阵,而后有人高声喊道:“他们竟然杀了吉鬼大人!” 众人议论之声逐渐放大,眼看着群情激昂,楚景言上前一步,却透过人群,忽然看见远处的挽花村冒起了白烟。 “村子冒烟了。”清凡也恰巧看见。 “去看看。”司洵说着,便唤出了朝阳剑。 “抓住他们!别让杀了吉鬼大人的这群人跑了!”另一村民见司洵拿出朝阳剑,担心司洵跑路,立马过去将司洵拉住。 司洵顺势便将牵住苏简的捆仙索交予前来拉住他的那个人。 “叨扰了,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司洵说罢,便拉着言洛上了朝阳剑。 楚景言也上了清凡的饮露剑,害怕落后而被村民们抓住,快速乘剑奔着挽花村的方向而去。 地面上的村民注视着剑气划破长空的轨迹,向后看去,也终于发现了挽花村的异样。 “冒烟了冒烟了!”一人急切道。 “难道山贼,山贼又来了?”另一人面露惊恐之色。 “我们都、都上来了,那村里,岂不是” “哎呀!”一人痛拍了一下大腿,悔道:“村中无人,只剩老弱病残!” 众人又急切拥簇着准备下山。 衍冥一身墨色素衣,显得出尘不染,缓步走出。 村民们见着衍冥,又想起昨日那阵可怖的灵爆,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关乎家人生死,众人齐齐围在衍冥跟前,含泪拜道:“仙君,求您,救救挽花村!” 衍冥目光空悠悠落在空中剑气划破的那道轨迹上,说道:“已经去了。” 众村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只亲眼见过眼前这位仙君那力破千军的架势:“可,那些山贼凶残,那些小仙君们” 能行吗? 说这话的村民害怕引得眼前的这位仙君不快,将这最后三个字隐去。 衍冥缓缓走过人群,右手轻轻搭在朝狂歌的剑柄上,沉声说道:“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配为我琅沧仙门弟子。” 楚景言一行乘剑来到挽花村,还没靠近村口,便听得村中匪贼的粗鄙之语,以及妇人惊恐尖叫之声。 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口中不断喃喃呼唤着:“吉鬼大人!吉鬼大人!救救我们!” 一匪贼扯住那少女的头发,吼道:“吉鬼?老子早就受不了那个什么破吉鬼了,坏老子好事!这次来这么多兄弟,正好把那什么破吉鬼揪出来扒了它的皮!” 少女绝望哭泣:“不!” 说罢这匪贼仔细看向那少女,少女眼中含满了泪,被他狠狠扯住了头发,目光惊恐又不敢反抗,匪贼嗤笑道:“哈哈哈哈,长得还不错。” 说罢,这匪贼便将黝黑的手朝着少女白皙细嫩的脸上摸去。 手还未碰到,便听见一阵剑啸,眼角余光看见一道剑影袭来,正奔着自己抓住少女头发的那只手。 惊讶之下,匪贼只能将那只手放开,还没等他身体有所反应,另一只准备去摸少女脸颊的那只手被人握住,“咔嚓”一声,手腕断裂的疼痛感直达大脑。 “啊!”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便痛得滚倒在地。 他痛得伏倒在地,嘴边喘着粗气,额间因这疼痛,爬满了细密的薄汗。 他艰难抬眼望去,眼前之人一袭白衣,出尘不染,白衣之上,淡蓝色水波纹格外显眼,这人长得柔美,一张本该柔和的脸上却寒气凌人。 清凡声音冷冽肃穆:“把你的脏手拿开。” 第33章 挽花村(五) 司洵将少女扶起,少女还惊魂未定,身体颤抖不已。 楚景言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净的帕子,认出了这是那日糖水铺中的姑娘,将这块帕子递了过去,安慰道:“姑娘,别怕。” 匪贼强忍着痛,缓慢蹲坐起来,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抬不起来,无力垂下,他只能左手摸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尖利弯刀:“你们,又是什么人?” “琅沧仙门。”四人齐声答道。 匪贼听完,便感到腹部一痛。 “呃!”他又一次忍不住,痛哼出声。 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来的身子又不受控制地倾倒下去,视线完全变为黑暗之前,他看见一位白发少年,一掌正打在他的肚子上。 失去意识的一刹,又听见那白发少年说:“琅沧仙门,送你上路。” 司洵又用剑柄敲了敲言洛,扶额纠正道:“什么送你上路?是琅沧仙门,护卫苍生!怎么口号都喊不明白。” 言洛吃痛,乖乖改正道:“护卫苍生。” 琅沧仙门,送你上路 楚景言在一旁就快要石化,送你上路这四个字,好像,是言洛黑化后的口头禅。 这四个字和琅沧仙门组合在一起,竟有种怪诞的感觉。 还有,护卫苍生这四个字真的是从言洛口中说出来的么?! 槽点太过密集,楚景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 一旁的少女上前去拉了拉言洛的袖子,还是止不住眼泪,哭泣说道:“求求你们!村子里,还有其他人,救救他们!” 言洛点头轻答:“嗯。” 司洵扶额,拿起朝阳剑的剑柄,又想往言洛头上敲去,但想了想,时间紧迫,还是算了。 楚景言罕见收起脸上的笑,认真说道:“定不负姑娘所托。” 少女听后,这才欣慰地收起了眼泪:“叫我阿桃就好。” 随后,四人分散,朝着村里走去。 楚景言在修仙界内,虽是个战力渣。 但毕竟有灵力的人还是和普通人不同,他从方才蛮灵萱那蛛丝得到启发,在路边随便捡了个藤条。 往里注入灵力,果真十分好用,这藤条打在人身上,看似不痛不痒。 但这藤条一旦注入了灵力,便大不相同。 灵力赋在藤条上,轻而易举地便透过衣物,打在那些人的皮肉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使那些匪贼皮开肉绽。 凡是被楚景言藤条打过的人,看似没受伤的样子,但实则已经皮肉破烂。 没过一阵,楚景言收了藤条,脚边已经趴满了行动不能的山匪。 其他三人自是比楚景言还快,四人聚齐后,又将伤者清点一番,才见着村子里的男丁们从溪山上跑下来。 他们显然也是跑了很久,各个气喘吁吁,身体虽累极,但脸上担忧之色不减。 “山、山贼呢!”他们手中拿着农具,举在胸前,四处环顾,气势汹汹。 “都堆在村口了。”楚景言遥指着远处说道。 “有哪位识路的,还麻烦通报一下官府。”司洵补充说道。 有人小声嘟囔道:“溪山如此偏远,官府哪里会管。” 又有人接道:“就是因为官府不管,这些山匪才如此猖狂。” 清凡叹气一口,抚慰道:“既如此,就由琅沧仙门来接管此事。我这就去信。” 有人不服道:“哼,说得大义凛然,你们杀了我们的吉鬼大人,本就该负责到底。” “哎哟!”那人一说完,头便被一根拐杖猛敲了一下,那人惊讶转过头去:“阿娘?!做什么打我?” “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耳朵:“人家好歹救了我们一村妇孺,连句谢谢都没有么?” “可是,阿妈吉鬼大人他!”那人还欲解释,奈何耳朵被越揪越痛,话到后面只能发出一阵“哟哟”的痛喊声。 清凡见时机似乎成熟,也再次解释道:“诸位口中所谓的吉鬼,其实是尸煞。” “这尸煞杀山贼匪类,全是因为生前与山贼匪类有怨,死后怨气积结不散,所以才找他们复仇。” “若是山贼草寇杀完,下一步,便是残害无辜之人了” 那人的耳朵被放开,又说道:“这些话,我齐大盛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若是没有吉鬼大人,咱们村,早就被屠干净了,这么说来,吉鬼大人还是保佑了咱们挽花村。” 司洵亲切说道:“还诸位请相信我们,在琅沧仙门派弟子来之前,我们都会驻守在此” 齐大盛将信将疑,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皱眉答道:“不信,那么多仙门,来了又走你们信吗?” 齐大盛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村民们,大家拿着农具,纷纷摇头。 楚景言听到这里有些失神,眼中浮现出山洞中凄惨殒身修仙士的模样,他们全被蛮灵萱抓去,为了炼化出更强的尸煞,而被取干了血液,做成走尸。 楚景言替其他修仙士辩明道:“不,他们也并没有抛下你们离开,而是,都殒身在了那山洞里。” 言洛也接道:“对,他们很厉害,但也很可惜” 齐大盛等一众村民面面相觑,他们的表情有些惊讶,这件事,他们显然是第一次知道。 “我信!” 楚景言身后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众人一齐望去。 “阿桃姑娘?”楚景言惊讶喊道。 阿桃走近,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是被楚景言他们救下的妇孺。 “桃儿!”齐大盛亲昵地喊,脸上既羞涩又怨怼:“我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阿桃瞪了齐大盛一眼,又上手去揪了他的耳朵:“粗鲁,没礼貌!今天要不是这几位仙君,我都差点被人欺负了!” 齐大盛又被揪着耳朵,原本“哟哟”了两声,但在听见“被欺负”三个字时,忽然红了眼睛。 “桃儿,你!”齐大盛目光上下将阿桃打量了一番,有些哽咽道:“没事?” “你还不快谢谢人家!拿着破扫把横在胸前做什么呢?要打人么?”阿桃怒目道。 齐大盛脸色乎黑乎白,看了看阿桃,又看了看楚景言一行,最终郑重说了句感谢的话,阿桃这才脸色和睦。 “何况,吉鬼大人守护了咱们这挽花村将近一年” “你们没看见吉鬼大人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吗?” “或许,苏潋夫子说得对,也该让吉鬼大人入土为安了不是吗?”阿桃问道。 苏潋是苏简假扮这件事,看来村民们也不知晓,楚景言并未在此刻纠正。 齐大盛等人默默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阿桃趁着这间隙,走至楚景言他们跟前,又目光暗淡,对齐大盛说道:“况且,你没听仙君们说,之前其他门派的修仙士,都殒身在咱们挽花村了吗?” 齐大盛目光躲闪,面露愧色:“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错怪了他们” 楚景言松了一口气,多亏了阿桃,这事总算是能够顺利解决了。 清凡借势,目光诚恳说道:“请相信我们。” 齐大盛和身后一众人互相探看一番,犹豫过后,最终点头。 阿桃笑得坦荡:“这不就成了!以后啊,咱们村可以常常看见英俊潇洒的小仙君了!” 齐大盛刹那间抬头,原本温顺的双眼变得不可置信:“桃儿,你!” 齐大盛的这一声被淹没在身后一众妇人的讨论声中。 “今早啊,白衣仙君的那一剑,一下就打倒了五个山匪!” “红眸仙君也厉害,一掌下去把那些山匪掀得老远!” “还是贵气仙君最帅,那剑舞得潇洒利落!” “我觉得,还是藤条仙君好,下手虽看起来温柔,但招式又狠,打得那些山贼哭爹喊娘的!” 白衣仙君,红眸仙君,贵气仙君 而他楚景言,居然是藤条仙君 楚景言感觉自己的眉头抽动了两下,一抬眼又对上了齐大盛等一群男丁们的目光。 好消息,他们很受挽花村妇女们的青睐。 坏消息,村中男丁们,似乎对他们,敌意更大了呢。 阿桃笑着,又说道:“走走走,仙君们去我那糖水铺子,我请仙君们喝莲子羹去!” 清凡本欲拒绝,却被一群少女围着,盛情难却。众人相视一番,只能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齐大盛在背后愤愤道:“咱们刚才还是太年轻,太笨了!” 一群男丁跟着齐大盛叹气摇头。 第34章 生辰(一) 楚景言在阿桃的糖水铺子上被迫逗留了很久,和司洵他们回到住处时,已经过去了很久。 清凡抽出空隙,向琅沧仙门去信,因此案涉有魔族,事关重大,琅沧仙门很快便指派太苍峰掌峰人衍音以及浮华峰掌峰人余风群两位掌峰人来将仲云长老和苏简押回仙门。 二位掌峰人来得仓促,只与衍冥匆匆见了一面,便将那二人一并带走。 至于其他前来代替楚景言他们前来护卫挽花村的弟子,则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到达,楚景言一行只能暂时留下等待。 楚景言手上沉甸甸地提着几瓶梨花酿,白玉般透明的瓶子里酒香四溢,在手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穿过回廊,脸上微微发烫,嘴里是梨花酿青涩的微香。 他驾轻就熟,穿过院子里的回廊,不出楚景言意料,衍冥果然在,正背对着他擦拭朝狂歌的剑身。 衍冥,爱剑,也爱酒。 楚景言相信自己这是投其所好。 他将手中的几个瓶子往衍冥的方向扔去。 衍冥果然看也没看便将其接住,衣袖轻微滑落,露出线条流畅、白洁如玉的手腕。 “清冷仙君,姑娘们送你的。”楚景言脚步有些不稳,虚浮地走到衍冥身边,酒壮狗胆,楚景言竟然敢这般,半倚靠在衍冥身上。 衍冥竟然没躲,就连眼睛也不抬一下,问道:“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就二两半!”楚景言竟不自觉打了个酒嗝。 也不知是这梨花酿醉人,还是身侧的衍冥醉人。 楚景言一想到这儿,立刻摇了摇头,尝试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来他楚景言还真是醉了,就连想法都不正常! 不过,这梨花酿确实后劲可怕,楚景言只在摇头的这一瞬清醒了一会儿,随后大脑又立马被混糊不清给取代。 衍冥身上清冷的香味,倒和自己口中余香未散的这瓶梨花酿如出一辙,楚景言感到自己脑袋似乎更晕了。 衍冥冷漠开口:“余毒未清,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楚景言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快站不住了,还好这院子正中央的地方,种有一棵梅花树,寒冬腊月,开得正好。 这梅花树四周被人用砖瓦细心堆砌起来,楚景言刚巧可以坐在砖瓦边缘上,背靠着这棵树。 他此刻面对着衍冥,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姑娘们实在盛情难却,还有,问过清凡师兄了,小喝无妨。” 楚景言微眯着眼,醉意尽显,看着近在咫尺的衍冥,含糊不清说道:“仙君,不喝一口吗?我可是,大老远,专程为您提过来的。” 楚景言因这梨花酿,感觉自己思路又被拓宽了很多。 自己为什么单单执着于要和言洛刷好感度呢。 言洛是这本小说里的主人公不假,可眼前的衍冥不也是跟言洛单打独斗几千章之久的战力狂魔吗? 自己就应该言洛衍冥两手抓,两头刷好感不耽误。 看过小说的都知道衍冥好酒,因此自己大老远将这五瓶梨花酿提过来,这好感度,怎么着,也得加个五十点! 楚景言看见衍冥静默了一阵后,轻轻打开了一瓶梨花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瓶口,向上举去。 楚景言勉强睁着眼,抬头想看清楚自己这好感度究竟刷上了没有。 却不知是这蛛毒导致,亦或是这梨花酿实在醉人,楚景言脑袋一黑,便倒头靠在梅花树树干上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似乎已经是第二天,床边坐着清凡,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药。 “呃清凡师兄。”楚景言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喊道。 清凡似乎被这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来,手中罐子竟没拿稳,一不小心摔落下来,绿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清凡在他们一行中,年纪最长,入山门时间也最久,在楚景言眼中,一直都是亲和沉稳的形象。 甚少见到清凡师兄如此,心神不宁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楚景言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从床上坐起,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清凡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到清凡的表情却更加慌乱,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师弟你” 清凡欲言又止,支吾其词,眼睛更是不敢往楚景言脸上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清凡说走就走,丝毫不给楚景言机会。 楚景言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清凡便火速从楚景言房中退出,身影快速没入了拐角。 他愣在原地,只评价了一句:“真是奇怪。” 楚景言的脖子凉凉的,他起身一看,脖子上全被敷上了一层草药,还用白纱轻轻包裹着。 脖子酸痛不已,想必是那蛛毒的缘故,楚景言轻轻扒开白纱布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便傻了眼,原本蛛毒处仅有的一个小红点已经逐渐扩散,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蛛毒扩散了! 看来自己昨天,还真不该喝那梨花酿!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完全醉倒前,衍冥说的那句话:余毒未清,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楚景言赶紧把纱布整理妥当,又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赶忙下楼去找清凡。 清凡闲来无事,便抽身在挽花村帮忙看诊。 可不知为何,清凡似乎躲着他。 有几次楚景言还没问出口,清凡便快速答道:“我不知道。” 或者:“不要问我。” 随后,便又躲开。 楚景言仔细思忖了一阵,觉得素来医者,都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 那日喝梨花酿时,清凡师兄嘱托过,小喝可以,不可多喝,看来自己还是喝多了,又诱发了这蛛毒,引得清凡师兄不快。 楚景言自然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等这蛛毒彻底痊愈了,再好好跟清凡师兄道歉一番。 这几日清凡对他视而不见,躲之不及。司洵对言洛的掌法甚是好奇,天天拉着言洛外出比试,两人常常早出晚归,也见不着人影。 楚景言原本还想看看衍冥对他的态度,看看那日梨花酿的好感度刷上了没有。 但奇怪的是,就连衍冥,也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楚景言百思不得其解,在浑浑噩噩之中终于等到了前来代替他们琅沧仙门弟子。 那日无云,是乌云积雪的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众人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挽花村的村民们竟比他们起得还早。 这些日子,清凡开义诊。言洛司洵年轻力壮,遇上什么事也会去帮一帮。 而楚景言也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叫去代写家书。 所以他们前脚刚踏出客栈,耳边就立刻响起一阵敲锣打鼓声。 “快让道快让道,五仙出来了!”齐大盛音大如牛。 “五仙?”楚景言嘴角又是一阵抽搐,除了衍冥若无其事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一副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表情。 “可不就是五仙嘛!我数数,白衣仙君,红眸仙君,贵气仙君,清冷仙君,还有藤条仙君!刚好五个嘛!”阿桃笑着道。 这难道是数量的问题吗?!楚景言扶额苦笑。 见众人无言以对,村民们就这般敲锣打鼓着将众人送出了村,还往他们手中塞了好些东西。 别过村民后,楚景言一行停在村口稍做休整。 衍冥这几日也似乎对楚景言避而不见,他有意与楚景言保持距离,因此离开众人,独自站在远处。 司洵耐不住,拉住言洛,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递给言洛。 司洵递过来的东西,言洛乖巧拿在手上,却不明所以。 直到司洵开口说道:“言洛,生辰吉乐!” 第35章 生辰(二) 言洛停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慢了一瞬。 “你说什么?”言洛瞪大了双眼,浅红色的瞳仁里正小心翼翼地闪烁着光亮。 “言师弟,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了么?”清凡在一旁提醒道。 言洛后退了两步,仔细思考过后又不敢相信:“你们,如何知道?” 司洵笑着看向楚景言说道:“不知道啊,偶然收到一封传信,说一月初五,是言洛生辰。” 楚景言站在一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实则内心os:请叫我活雷锋! 在实施今日的计划之前,楚景言纠结过。 纠结点之一是,要不要单独刷这个好感度。 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刷好感度的机会,但魔王言洛生性多疑,不轻易信人。 楚景言害怕言洛又将自己的好意误认为是魔风草的买一送一活动。 纠结点之二便是,要不要以自己楚景言的身份告诉大家一月初五是言洛生辰。 他很快也否决了。 理由就是,他一个普通小苍峰弟子,怎么能知道一个普通无极峰弟子的生辰? 怎么想也觉得太可疑了! 这好感度,与其放弃不刷,还不如众人一起刷! 所以,他楚景言便以匿名传信的方式,告诉了其他人。 衍冥自是没有回信,也不知他看到了没有,司洵和清凡倒是比较激动。 楚景言也装作是刚收到信的样子,和众人一起,商讨了一番,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言洛将手中的书册拿起来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练气功法”四个大字。 司洵热情地凑了上去,笑道:“怎么样,我和两位师兄一起凑钱买的,喜欢吗?” 司洵凑得太近,近到言洛眼前都有些迷乱,他又慌忙后退了两步,心跳如鼓,又低头结巴道:“喜、喜欢。” 清凡慈爱笑道:“喜欢就好。” 清凡笑完后,一不小心对上楚景言的视线,脸色一僵,又匆忙将头转开。 楚景言虽不解但也已经习惯,心道这清凡师兄生起气来还真是,历时悠久。 言洛又将手中的“练气功法”端看了两眼,稍短的额前白发遮挡了言洛的表情,须臾过后,言洛郑重地将这“练气功法”收入怀里,声音断续低沉:“从来没有过。” 这句话说得小声又含糊,众人听不太清。 别看这寿礼简陋,这可是楚景言他们挑了一天才万里挑一选出来的。 这挽花村小,东西本就不多,他们选来选去,只觉得这“练气功法”适合言洛一些。 寿礼送完,大家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山门。 “可这传信的人,究竟是谁呢?”清凡不解道。 是我,是我,是我! 楚景言在内心招手呐喊。 “是我师尊!”司洵不假思索答道。 楚景言:??? 楚景言笑得难看,艰难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确定吗?” 司洵理所当然地答:“当然。” “我和楚师兄是小苍峰弟子,清凡师兄是太苍峰弟子,只有言洛一人是无极峰。我们之前也从未见过,自然不可能知道言洛生辰。” “而我师尊是小苍峰掌峰人,有权查阅琅沧仙门弟子宗卷,当然只能是我师尊。” 清凡认同点头,楚景言也只能认命,僵硬着点头。 言洛愣愣地望着远处衍冥那纤尘不染的身影,喉间微微动了动。 楚景言眼看着这到手的好感又被偷,他火冒三丈,连笑里都带着苦涩。 没事,能扒着他们其他三个人刷一点,总比一点都刷不到好,楚景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众人休整完毕后,便御剑而起。 楚景言知道清凡这几日躲着他,所以也不为难清凡,而是去了衍冥的剑上。 衍冥虽皱眉不快,但却没有拒绝。 众人御剑而起,清凡落在最后,看着远处伏冥仙君和楚师弟的身影,眼眶逐渐发烫。 那日,楚景言被灌了一些梨花酿,虽不多,但他清凡看出楚景言步履之间有些虚浮蹒跚。 担心楚景言蛛毒复发,他在处理完一些事务后,便决心去探看一番。 院中有一棵梅花树,花瓣被野风吹乱了少许,杂乱地铺呈在地上。 梅花树后,显然坐着一个人影。 而地上,则随意扔着五个白洁如玉的瓶子,瓶口皆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清凡叹气一口,难掩怒气,跨步上前:“楚师弟!不是跟你说过,蛛毒未清,不可多” 喝。 清凡绕过这梅花树,眼前的画面令他呼吸一滞。 伏冥仙君他!竟然正在帮楚师弟吸蛛毒! 隐约间,耳边似乎还传来了伏冥仙居埋在楚师弟颈间的低语,说的,好像是什么“我赢了”之类的。 他以为自己听错,正欲上前一步,没想到这一举动惊扰了伏冥仙君。 觉察到有人,衍冥身子一动,手上随手捻起地上的一片梅花,注入灵力后,似刀刃般朝着清凡飞来。 清凡狼狈躲过,他再次缓缓抬眼时,伏冥仙君已经站起。 伏冥仙君身上梨花酿的酒气已经完全隐匿,不知所踪,又变成了一副清冷的样子。 后来,他心悸未定,伏冥仙君又问了几句关于蛛毒的问题,语气听上去平淡,仿佛方才那一幕不曾有的样子。 他一一答后,伏冥仙君静默不语,随后将醉酒的楚师弟抱起,与他一起将楚师弟安置妥当后,伏冥仙君才转身离开。 他强行按下自己跳动得猛烈的心脏。 嘲笑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倘若是有人被蛇咬了,第一要务不也是要将蛇毒先弄出来吗? 如今换成蛛毒,怎么自己就绕不过弯了。 看来还是自己这敷药的治疗方式太过保守,这么说来,伏冥仙君不惜冒着被蛛毒感染的风险,也要为楚师弟去毒,当真称得上是位果敢无畏,疼爱弟子的好仙君。 个屁! 清凡看见楚景言的脖子,差点将药罐掀翻。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抛去。伏冥仙君品行高洁,自己怎能这般,以小人之心揣测。 也可能是,这蛛毒染得太重,太深,凭自己这浅薄的医术,根本没看出来,所以伏冥仙君才亲自出手! 清凡浑噩地将药搭在楚景言的脖子上,催眠似的,又念了两句:“蛛毒、蛛毒” 从此,他便不知该如何面对楚景言,每当楚景言天真问他,脖子处是不是蛛毒扩散时,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情感上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他所见所闻皆是错的。 清凡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视线中的楚师弟似乎还在与伏冥仙君交谈,伏冥仙君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而楚师弟高谈阔论,嘴边还挂着笑。 清凡一股气郁结在心头,他看向了一旁的司洵。 司洵是伏冥仙君的亲传弟子,伏冥仙居究竟是何品行,司洵应当最清楚。 “咳、司洵师弟。”清凡御剑靠近,几番思想的来回冲击下,说出的话没有底气,声音也小得可怜。 “啊!司洵,太快了!眼睛!”言洛正常出声,很顺利便将清凡的这句话盖过。 “怎么了?眼睛进东西了?”司洵关切道。 “嗯,很疼。”言洛说罢就想用手去揉一揉眼睛。 司洵一把将言洛的手按下,说道:“别用手揉!我来帮你。” 说罢司洵便靠近言洛,往他的眼睛处吹了吹。 司洵和言洛不知,他们这一平常的举动在清凡这个角度看起来可以令人浮想联翩。 “够了!住手!”清凡捂着心脏,厉色道。 灵力波动下,清凡驾着的饮露剑竟有些飘摇欲坠。 “清凡师兄,你怎么了?” 司洵从未见过清凡这样的表情,他紧咬着唇,脸色煞白,手紧紧捂住心脏。 “不舒服?”言洛罕见流露出关切的眼神。 “你们小苍峰”清凡艰难地吐出这一句,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他下定决心,御剑朝着衍冥的方向飞去。 第36章 生辰(三) 清凡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失礼,但诸多事情的冲击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 清凡将心一横,架剑快速向前,驶到衍冥身边时忽然停下。 清凡单膝跪在剑上,说道:“伏冥仙君,弟子弟子不适,想快些回仙门。” 琅沧仙门规定,在任务结束时,琅沧仙门弟子还需巡视四周,排查隐患。 所以他们现在其实还并未离开挽花村很远。 衍冥只目光淡淡将清凡看了一眼,嘴边轻轻“嗯”了一句。 清凡如遇大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表情都舒缓了很多,他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清凡深深将楚景言看了一眼,虽不忍但还是说道:“楚师弟抱歉。” 清凡说这句话时,手还捂着心,心脏处激烈跳动,太阳穴处似乎也隐隐作疼。 楚景言望向他的眼神单纯无害,而衍冥却是如水般的清冷下暗藏搅动的风云。 一个单纯无害,而另一个 梅树下的画面又忽然在清凡脑海中一闪而过。 清凡鼻尖处一热,竟有些湿润,伏首间一滴温润鲜红的血滴在了他似雪般洁白的衣袍上。 他仓皇将那滴入衣袍的血用袖子掩盖。 “我弟子必须得走了。”梅花树下和方才司洵言洛这两对身影在脑中交互出现。 清凡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在楚景言惊讶注视的目光下,御剑离去。 楚景言关切伸出的手还僵在空中:“清凡师兄他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司洵正好驶到衍冥身边,言洛看着清凡一溜烟快没入云端的背影,猜到:“太累了。” 衍冥眼睑轻微动了一下,并未答话。 众人到山门时,已经临近中午。 琅沧仙门不愧是大门派,就连山门都气势巍峨,象牙白般的玉石门高高耸立,玉石门上雕刻的水波纹栩栩如生,牌匾上是初代掌门题的字——“琅沧仙门”,这四个字笔力雄厚又不失灵动秀美。 众人收了剑,过了山门,正举步缓缓走入。 远远地,却瞧见两个身影,正站在山门前。 其中一个,似乎是惧怕前来的人,将头深深埋下。楚景言隔了老远,便看清那是赵方仪。 至于另一个人,庞眉皓发,因上了年岁而微微佝偻着身子,但目光之中魄力不减。楚景言猜那定是无极长老。 言洛的步伐有些迟钝,似乎很不想靠近赵方仪,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无极长老看众人走近,一眼便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人,怒道:“衍冥!”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大而响亮,一点都不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能发出的声音。 衍冥停下脚步,对着无极长老作了一揖,淡淡回道:“无极长老。” 无极长老来势汹汹,布满纹路的手,紧紧拉住赵方仪,将他拖到衍冥的面前。 赵方仪虽一直脚步顿塞,因惧怕而低着头不敢看,却还是拗不过力大的无极长老,被无极长老一步一步拖了过去。 无极长老将赵方仪拖到人群中间,因怒气而青筋暴起,他指着赵方仪,目光却直逼向衍冥,问道:“是不是你打的?” 衍冥平淡地将赵方仪看了一眼,这平淡的一眼,就令赵方仪打了个哆嗦,衍冥平静地回道:“是我打的,又如何?” 楚景言转头看向衍冥,又看了看赵方仪。那日,赵方仪组团欺负言洛,因他楚景言,机缘巧合之下又被衍冥抓个正着。 当时好像说,要打三十鞭来着。 从赵方仪吓得嘴都白了,还有时不时颤抖的双手来看,楚景言便知道衍冥的鞭子打得有多重了。 这可是衍冥啊!修仙界第一战神亲手打的三十道鞭子,楚景言想都不敢想。 妥妥的,都给赵方仪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无极长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又吼道:“你,一个小苍峰掌峰人,无故跑到我无极峰来,还打伤我无极峰弟子,是何道理?!” 无极长老说罢心疼地朝着赵方仪看去一眼。 赵方仪是他的亲传首席大弟子,也是前掌门赵冕的遗孤。 托付给他时,赵方仪年纪还小,所以赵方仪也算是他无极长老亲眼看着长大的,他早就将赵方仪当作了自己的亲孙子。 不料那日指导赵方仪无极掌法时,赵方仪状态颇差,身子还时不时地颤抖。 在他一味追问下,赵方仪才说出了实情,说是小苍峰掌峰人衍冥亲自掌鞭,打了他三十下。 言洛看着无极长老看向赵方仪的眼神,又听了这话,目光逐渐暗淡下去。 衍冥在这般追问下,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件事,一个月前,您已经亲临我小苍峰问过了,为何今日又来问一次?” “我还是那句话,赵方仪该打。” 言洛猛地抬头,看着衍冥的背影,喉咙忽然酸涩。 无极长老毕竟年事已高,此时才想起,一个月前,他好像的确因为这件事去找过衍冥。 但他怒气不减,仍旧诘问道:“可这伤!近一个月了!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 无极长老便将赵方仪的衣服一掀,赵方仪“哎哟”一声,他的背上确实是皮开肉绽,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不久后,便是择仙会,若是赵方仪在择仙会上因这伤,有什么闪失,他一定饶不了这衍冥。 衍冥看上去不想再与无极长老有过多纠缠,声音越发沉冷:“罪有应得。” 楚景言跟在衍冥身后认同点头。 因衍冥的这一顿打,赵方仪能够浪子回头便最好,总好过被黑化后的言洛分成五份,身首分离。 “你!”无极长老听了衍冥这番话,不仅青筋暴起,一番血气涌了上来,就连脖子和脸也红了:“为了这伤,我告假一个月悉心照料,想尽各种办法,用尽了灵丹妙药。” “可你倒好,心虚躲了出去,今日才悠哉着回来!你是知道我徒弟伤得重,怕我找你麻烦是吗?!” 衍冥脸色冷了下去,明显耐心耗尽:“我为何要心虚?” “倒是无极长老,为赵方仪一人,告假一月,不问世事。” “我替无极长老接了案子,无极长老却反而以此来诘问我,这又是何道理?” 楚景言倒吸一口气,所有线索在他脑中关联起来。 他为了刷好感度去了无极峰,一不小心动用了双修印,引来了衍冥。 因为衍冥,赵方仪的恶劣行径又被发现,于是赵方仪被鞭打,无极长老告假照顾赵方仪。 这就导致了,原本是无极长老带队参与的主线,变成了衍冥! 一切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解开,他楚景言本就因为害怕误闯了主线,所以看见是衍冥带队时,才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他楚景言还是进了主线! 而且,还害得言洛丢了军师! 无极长老在这时又辩驳道:“无论怎样,不管他究竟犯了什么错,都是我李无极最心爱的弟子!轮不到你一个小苍峰掌峰人来教训!” 第37章 生辰(四) 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最心爱的弟子? 无极长老果然如书中所说,对赵方仪不问对错,偏爱非常。 有无极长老撑腰,赵方仪总算是鼓起了一点“勇气”。 他看向衍冥身后的言洛,趁人不注意,对着言洛斜嘴笑了一下,视线中的恨意比以往更甚。 楚景言恰巧发现赵方仪暗中的举动,叹了口气。 看来,赵方仪又将自己后背的伤,怪在了言洛身上。 楚景言将目光看向了言洛,言洛乖巧站在衍冥身后,虽一言未发,却深深将头埋下,手握成拳,逐渐收紧。 那言洛对无极长老而言,又算什么? 算他一时兴起,带回山门后,却逐渐将其遗忘的一件物品? 又或者说,无极峰除了赵方仪之外的其他弟子,对于无极长老来说,又算什么? 楚景言罕见地有些愠怒,他走到衍冥身边,又问道:“晚辈斗胆,想问一句,无极长老可知事情全貌?” 无极长老冷哼一声:“不就是两个小孩子斗嘴!仪儿气极,动了真!” 斗嘴这是斗嘴的程度吗?赵方仪一伙做的事,明明就是对言洛的霸凌和欺辱! 衍冥冷冷开口,点道:“赵方仪。” 赵方仪果真怕极了衍冥,被叫名字时身子一哆嗦。 衍冥不给赵方仪留有余地,接着说:“你没说实话,三十鞭还是太轻了。” 赵方仪顶着前掌门儿子的头衔,自然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德行有失,更何况,还是当着言洛的面。 他强忍着惧怕,小声说道:“我我的确是与言洛师弟斗嘴,我错了。但既是斗嘴,师弟也有错,仙君为何,单罚我一个?” 无极长老看着赵方仪的这副模样,疼惜不已,又吼道:“衍冥!给个解释!为何单罚我仪儿!” 衍冥不语,但看向赵方仪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刺穿,赵方仪不敢直视,身子往无极长老身后躲了躲。 无极长老说这话时,显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言洛。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记得言洛,他甚至以为,言洛是小苍峰弟子,衍冥护短,这才将他爱徒打了。 楚景言恼恨不已,今天,明明是言洛的生辰,明明从挽花村出发的时候,言洛还微微笑了。 可此刻,言洛眼中哪儿有半分开心,一回到山门,从遇到赵方仪的那一刻起,言洛的脸色就惨白无比。 听见无极长老那番话后,言洛脸上更是血色全无。 他楚景言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刷上的好感度,不会这一下,全没了? 无极长老是个急性子,见衍冥不答,怒气更甚:“好好你不说话是?你敢罚我的仪儿,我便也罚你的亲传!” “仪儿!拿鞭子来!”无极长老这一声吼得极大,他显然是前几次找衍冥时没占到便宜,这一次做足了准备,竟连鞭子都带上了。 赵方仪假意阻止了一番,说了两句“师尊息怒”,却还是老老实实为无极长老递上了鞭子。 “司洵!过来跪下!”无极长老挽起了袖子,将带满尖刺的长鞭执在手中。 司洵仪态翩翩,面不改色,嘴上说了句“遵命”,便往前走去。 言洛的身体在此刻颤抖到了极致。 伏冥仙君,因他与无极长老起了争执。 难道就连司洵,也要因为他的缘故,被罚吗? 言洛呼吸逐渐急促,痛楚地自责快要将他淹没。 他快步越过司洵,抢在司洵之前,在无极长老面前跪了下去:“是我的错,与赵师兄起争执的人是我,长老要罚,理应罚我” 赵方仪眼睛一亮,嘴角挂着戏谑的笑。 言洛刚说完这句,就听见自己身后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似乎就连伏冥仙君,也轻微叹了一声。 因这几声似有似无的叹气,言洛惊慌不已,回头望去,就看见楚景言,司洵,甚至是衍冥,都眯着眼,用审视地目光看向他。 “唉,你”司洵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用朝阳剑的剑柄狠狠敲了言洛的头,下手比以往都重:“你太笨了!能不能硬气一点!” 言洛吃痛地捂着头,司洵打的这一下,是真的疼:“可是你。” 司洵不理,接着拿朝阳在言洛头上敲道:“我什么我?你就这么怕连累我?你跟我不熟?嗯?” 言洛任由司洵在他脑袋上敲打,又说:“我不愿意你去挨鞭子。” 说实话,楚景言一点都不担心司洵,毕竟衍冥还在呢,司洵怎么可能真的挨上鞭子。 小白花时期的言洛果真涉世未深,稍微一唬,便胆怯了。 “谁告诉你我是要去挨鞭子的?无极长老德高望重,明察秋毫,是琅沧仙门一众长老之中最慈爱的长辈,如何会为难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 “你这么说,岂不是冤枉了无极长老?”司洵一笑,反问道。 司洵的这一番话将无极长老彻底堵住,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上的鞭子不知是该放下还是拿起。 楚景言觉得自己这个人证该出场了,他轻咳一声,向前迈出一步,正准备开口。 却不料司洵在这时突然朝着无极长老的方向作了一揖,开口道:“无极长老,您可知无极峰内流传着一句话,这句话甚至都传到了我们小苍峰,就连我,都有所耳闻。” 楚景言一愣,司洵这话,怎么和他准备说的话一模一样? 言洛呼吸一滞,他在无极峰遭遇的那些事,最不想被司洵知道。 司洵不似衍冥,有礼又亲切,说起话来是娓娓道来,声音动听,无极长老的火气被浇灭了少许。 他也知道自己打司洵这事是有些过火了。 但他面对着衍冥,又觉着自己下不来台,所以还是冷着脸,问道:“什么话?” 司洵继续道:“无极峰弟子言洛,不善言语,可供娱乐,亦或消遣。” 楚景言继续发愣,怎么这句话也一样! 难道司洵你是觉醒了什么读心术吗? 司洵说得认真无比,表情真挚恳切,楚景言不忍打扰,但也想趁此机会刷刷好感,于是附和说:“没错。” 无极长老的确没有听过这类的话,这些话仅在弟子之间流传,给这些弟子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让掌峰人知道这话。 赵方仪果然有些心虚,狼狈地低下头。 楚景言大声喧哗道:“快看赵方仪的表情!他心虚了!” 赵方仪哆嗦了一下,脸色白了一刹后对楚景言怒目而视,但在无极长老看过来时,又变成了一副无辜的模样。 司洵目光看向赵方仪,又继续道:“这些话出自谁的口,又由谁传播,无极长老何不在无极峰内调查一番?” “赵方仪是您无极长老的弟子,难道言洛就不是了吗?” “就因为赵方仪是前掌门之子,便可任由他,随意欺凌言洛?” 楚景言见缝插针:“没错!” 赵方仪吓得脸色一白,他不敢相信司洵竟将这件事捅了出来,慌忙说了两声“我没有”。 无极长老自然也是相信赵方仪的,他质问道:“什么欺凌不欺凌的?仪儿他” “那便请无极长老解释解释,言洛身上的这些伤,又是从何而来?”司洵罕见愤怒,他拉住言洛,将言洛的袖子往下一拉。 言洛手臂上是青紫斑驳的痕迹,这些痕迹,竟和赵方仪背上的伤痕相差不大。 第38章 择剑(一) 无极长老哑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方仪,想从赵方仪脸上看出一丝被冤枉的痕迹。 然而赵方仪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自己。 无极长老不确定地问道:“仪儿?” 衍冥在这时冷冷开口:“撒谎、私斗、拉帮结派无极长老,这便是你教的,好徒弟。” 无极长老并不知晓这些,赵方仪在他眼中,向来都是一副乖巧的形象。 无极长老彻底服软下来,连声音都不似先前那般大,他犹豫着说道:“仪儿还小他不懂事。” 楚景言一步上前,诘问道:“敢问无极长老,赵师弟年纪尚小,言洛难道年纪就不小吗?” 原着中,无极长老在言洛黑化后,屠了无极峰时,才知道这一切,追悔莫及。 但无极长老毕竟看着赵方仪长大,在言洛的追问下,也没说出赵方仪藏身的地方,最后言洛失去耐心,将无极长老一招毙命。 而赵方仪藏身的地方也被蛮灵萱发现,蛮灵萱自然献宝似的将赵方仪献给言洛,自此言洛将赵方仪折磨致死,赵方仪死后还将他大卸八块 无极长老,不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追悔莫及啊 言洛将头深深埋下,司洵是怎么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的?他明明隐藏得很好才对。 感受到一股视线正注视着自己,言洛抬头看去,司洵看向他的目光复杂,几欲开口,却又停下。 “你为什么会知道?”言洛这话是说给司洵听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 司洵待人一直都亲和有礼,此时却罕见地生气,他严肃道:“这种事情,你以后若是再想瞒着我,我便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言洛不敢想象司洵不和他说话的那种痛苦,他急忙上前拉了司洵的袖子,说道:“不,我什么都告诉你” 司洵这才面色稍缓,又警告道:“还有,再遇到这种事情,你若是还不反抗,我也不会理你。” 言洛忙不迭答道:“好,我会反抗。” “打不过可以叫我,哪怕被罚三十鞭,我也乐意。”司洵这时才将语气柔和下来。 “也可以叫我,我也愿意。”楚景言刷道。 楚景言只祈求这三十鞭不是衍冥亲自来打就好 言洛点头如捣蒜,是真的害怕司洵以后不理自己了。 司洵叹了一口气,又对着无极长老说道:“无极长老,晚辈斗胆,琅沧仙门内,人云亦云,都说言洛不好。” “可这次下山与言洛一道历练,我发现言洛并非如众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这次下山除尸煞,言洛好几次豁出性命,挡在我们身前” “言洛他只是心思单纯,不善言语,遇上别人为难他,也不善于为自己争辩” “既是无极长老将言洛带入山门,晚辈斗胆,还请无极长老也多疼言洛一些,因为他,是真的值得” 司洵这番话说得真诚无比,望着无极长老的目光一差不差。 无极长老缓缓叹了口气,须臾过后,叹了口气,终于向言洛伸出了手:“唉,孩子,你过来。” 言洛迟疑着走上前去,浅红色瞳眸中闪动着一丝希冀。 无极长老轻轻拉住言洛的手,又转身牵住了赵方仪,言洛和赵方仪两人的身子皆是一颤。 赵方仪向来厌恶言洛,想将手从无极长老的掌心收回,却不料无极长老看向赵方仪的目光中略带着训斥的意味,他只能作罢。 无极长老执了这两人的手,叹道:“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有什么血海深仇?斗斗嘴也便罢了,再不可动手!” 言洛顺应低头答了声“是”。 赵方仪在无极长老的注视下,也勉强应答了一声。 无极长老这才笑道:“这便对了,走,师父带你们两个烤地瓜吃去!” 言洛回头看了一眼司洵,司洵也正笑着看向他,隐约对他说了一句“快去”。 言洛脸上流露出释怀的表情,无极长老年岁已高,手上皱纹深浅不一,但手心处却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言洛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 无极长老带着言洛赵方仪走了两步,后又停下,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衍冥说道:“方才是老夫我太激动。” 衍冥微微颔首,说道:“无妨,我不在意。” 无极长老忽然一笑:“改天赔你两瓶酒,上好的女儿红!” 无极长老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衍冥早就习惯,自然也不会计较。 无极长老将言洛带走后不久,衍冥也跟着走了。 这偌大的山门,便只剩下了楚景言和司洵两个,楚景言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准备告别司洵,回自己的小屋好好休息一番。 司洵却将他拦下,从怀中取出一包药草,递给楚景言道:“楚师兄,这是送给你的。” 楚景言顺势接过,将那包草药打开一看,草药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这香气竟能使人平心顺气,方才为言洛打抱不平时,激动踊跃的情绪被这药草一一平复。 “这是?”楚景言问道。 “是风鸣草。”司洵说道。 风鸣草!楚景言差点就连下巴都快合不拢。 原书中,言洛成魔后,心性极其不稳定,暴躁成狂。风鸣草有凝神静气的神效,所以言洛派魔族人大肆搜刮风鸣草,却久寻不得。 原因之一便是这风鸣草物种稀少,价格水涨船高,可谓是修仙界中人人想要又十分稀有的东西。 司洵见楚景言久久不说话,又补充道:“有了这风鸣草,每日沐浴,清心静气,一定能助楚师兄一臂之力,择得宝剑。” 择剑楚景言恍然大悟。 他怎么忘了,初级弟子没有兵器,在择仙大会之前,仙门百家,都会为自家的初阶弟子举办一场选剑仪式。 传闻在上古时期,数千名铸剑师受奸臣所迫害,一夜之间被杀干抹净。 其中有一位铸剑师身负神族血脉,在被杀害之前,不惜以身投了那铸剑池,铸剑池中,兵刃无数。 兵刃吸取了神族血脉,自那以后,世间兵器便通了人性,能与修仙之人产生共鸣。 选剑会上,只需以自身血脉为引,将血水滴进仙门特制铸剑池中,若神兵有所感应,便会受召前来。 当然,不是每个弟子都有那么好的天赋与本事,能召唤出神兵。 召唤出普通短刀铜片之类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所以在召唤之前,弟子们通常都会焚香沐浴,上香祷告,以求自己能择得宝剑。 楚景言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一包风鸣草,觉得沉重无比。 这昂贵的风鸣草给他楚景言,不是纯纯浪费了吗?!他一个炮灰体质,能召唤出神兵就怪了! 楚景言不肯收,司洵却坚持道:“楚师兄,相信我,这风鸣草是当真有用的。” “我当年召唤出朝阳剑时,便是靠这风鸣草每日沐浴,才能清心静气,召唤时全身通畅,顺利许多。” 风鸣草是有用不假,但难就难在,是他楚景言没用啊! 但司洵这孩子却不顾楚景言的推拒,坚持道:“言洛师弟都收了,楚师兄断没有拒绝我好意的道理。” 第39章 择剑(二) 眼看着司洵一再坚持,楚景言只能将风鸣草收下,这风鸣草虽被楚景言轻巧地拿在手上,但楚景言却觉着似黄金般沉重。 不,应该说,这风鸣草的价格,已经可以和黄金相抵了 “司洵师弟,有个疑问在我心中很久了,我实在太想问”楚景言拿着风鸣草的手微微发颤。 “噢?是什么?楚师兄但问无妨。”司洵看着楚景言,目光十分坦然。 “司洵师弟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怎么会这么有钱!楚景言差点仰天长啸。 司洵“噢”了一声,轻飘飘回答道:“我是满湘国太子。” “从小立志修仙,父皇便将我送来琅沧仙门。” 说到这里司洵轻悠悠叹了一口气,目光暗了下来,又接着道:“压力真的好大,我每日都惶惶不安因为父皇说,我若是修仙不成,便只能回满湘国继承皇位了” 楚景言:“” 满湘国是那个风水怡人,富甲一方的满湘国吗?! 楚景言忽然眼睛一酸,有些破防。 司洵察觉到楚景言的异样,关切道:“楚师兄,你没事?身体怎么僵硬了?” 楚景言的身体摇摇欲坠,看见司洵正担忧地望向他,他勉强道:“没事,只是有些破防,等我适应适应就好。” 司洵给的这风鸣草果真是灵丹妙药,按照司洵所说的法子使用过后,楚景言当真觉得自己头脑清明,眼前透亮。 等到选剑大会来时,楚景言觉得自己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清雅不惊,气定神闲的儒风气质。 选剑大会的场地,就定在琅沧仙门的试炼场,试炼场极大,可容纳上千人。 场地四周都挂着琅沧仙门水波纹样的旗帜,风一吹,便肆意飘扬。 琅沧仙门十二峰的掌峰人齐聚于此,掌门公孙千落也在场。 人,太多了 楚景言觉得这简直跟公开处刑没什么区别。 众弟子依次入场后,被随机分配至一处剑池前。 楚景言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白发红眸的言洛,言洛就在离楚景言不远的斜后方,他冲言洛打了打招呼。 言洛整个人都看起来明朗了许多,楚景言动作颇大,言洛自然也看见了他,毫不吝啬地,冲着楚景言微微一笑。 “哼,笑得难看死了。”楚景言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楚景言顺着这声音看了过去,喊道:“赵方仪?” 赵方仪的剑池居然就恰巧在他楚景言的前面,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干什么?”赵方仪斜着眼睛将楚景言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就不信,区区言洛还能选出什么好剑!师尊还非同意让他来!” 赵方仪周围的炮灰甲乙丙丁立刻恭维道:“对对,赵兄别气,区区言洛而已,能招出个切菜刀就不错了!” 这赵方仪还真是将炮灰信念贯彻到底,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楚景言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全身积蓄,插嘴道:“赵方仪,要不要来打赌?” “我押言洛,能招出像朝狂歌那样的绝世宝剑!” “噗,哈哈哈哈哈哈”赵方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像朝狂歌那样的宝剑?!你要笑死我!” 其余炮灰也跟着赵方仪一起,哄堂大笑:“这人怕是做梦还没醒?” “别废话了,你赌不赌?”楚景言问。 “赌!”赵方仪爽快答应,又笑道:“不过我不赌银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你跟言洛是一道的!你故意拿银子出来,又故意设这么简单的赌局,你是想等我收了银子,再去长老那儿告我?” 楚景言:“” 赵方仪这孩子铁定是有点被害妄想症的 赵方仪眼睛机灵的一转,又暗笑道:“我赌言洛只能招出破铜废铁。如果我赢了,你就脱掉衣服,绕着整个山门跑一圈,如何?” 炮灰甲乙丙丁继续嬉笑着补充道:“一点都不许穿噢!” 楚景言拳头硬了,看着眼前一幅幅烂骂嬉笑的面孔,楚景言忽然身临其境,知道言洛入山门的这几年时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了。 小白花言洛怎么可能在他们手下完好无损?! 楚景言抬眼看向赵方仪,平淡说道:“你真恶毒” “我就知道你赌不起。”赵方仪轻视地看着楚景言,又接着道:“呵,还想用银子来给我下套,言洛教你的?” “我赌。”楚景言又坚定道:“不过我要是赢了,你就同我一起到掌门面前,承认你欺凌言洛。” 楚景言看赵方仪这副样子,便知道无极长老的管教铁定没起作用。 看来,还得让亲妈来管管! “你!”赵方仪短暂愤怒之后,又轻松起来,因为他坚信言洛招不出什么绝世宝剑,他看向楚景言的目光凶狠,:“好,成交!” 选剑仪式陆续开始,按照各峰顺序,依序进行。 小苍峰排在无极峰后面。 选剑过程中有人哭,有人笑,就连端坐在上方的十二峰掌峰人的表情也各有千秋。 很快就到了赵方仪,赵方仪之前的几名无极峰弟子,皆没有招出什么好东西,无极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沉难看。 看到即将到自己的爱徒赵方仪时,才略微笑了笑。 赵方仪亦笑着回应无极长老,有弟子为赵方仪递来一把银制短刀。 赵方仪接过刀,深吸一口气后,用刀割破指尖,一滴血顺着刀尖滴入了剑池之中。 剑池很快泛起涟漪,赵方仪紧张得将眼睛直直看向剑池。 没过一会儿,一柄通身褐色的长剑,从剑池里冒了出来。 赵方仪拿起这把剑,双手奉上,交给前来查看的弟子。 弟子将剑左右翻转一番后,笑着说道:“恭喜师弟,此剑名为无心,是把不错的剑。” 赵方仪紧绷的脸终于舒缓一笑,无极长老大力抚掌,庆贺道:“好!” 赵方仪又小心翼翼看向公孙千落,希望能听见公孙千落夸他一句,自从父亲赵冕殒身后,母亲公孙千落便扛起了统领琅沧仙门的担子,赵方仪和公孙千落就连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然而公孙千落只是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叫道:“下一位。” 赵方仪还来不及失望,他周围的炮灰甲乙丙丁便齐声祝贺道:“恭喜赵师兄啊!喜得宝剑!” 赵方仪淡淡摆了摆手,摆出一副谦虚的架势,说道:“还好还好,也算不上是什么宝剑。” 楚景言不善于泼人冷水,只能在心里暗自评价道:的确还好,勉强算得上是个sr。 第40章 择剑(三) 赵方仪轻视着朝楚景言看上一眼,眉梢一挑,嘲讽问道:“怎么样?” 楚景言“厉害厉害”地敷衍两句。 高台之上,公孙千落淡漠开口:“下一个是谁?” 无极长老的目光虽因年长而显得有些浑浊,但他还是一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言洛的身影,他将笑容浅浅挂在嘴边,说道:“也是我无极峰的弟子,一个叫言洛的。” 那日见了言洛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极长老自然觉得自己愧对言洛,这几日也常常召言洛来自己身边,为他传授功法。 言洛是个资质超群的,竟没用几天时间,便将他那一套年轻时自创的无极掌法领悟通透。 他无极长老素爱有天资之人,此刻看向言洛的目光越发柔和。 一旁的高阶弟子听后,径直走向言洛,同样将一把银制短刀递给他。 言洛目光中透露着坚定,表情宠辱不惊,他快速取过短刀,在自己手心上划开一刀。 鲜红的血顺着皓白的手腕滑落下去,滴入剑池中。 来了来了!楚景言紧张极了。 言洛一共获得过两把佩剑,一把便是即将要从剑池里出现的挽尊剑,另一把,便是他成魔之后从魔族禁地历练归来,获得的至宝——灭世。 言洛面前的剑池迟迟没有波动,赵方仪得意笑着,手中拿着自己刚获得的无心剑,在一旁看好戏似的挥舞。 高阶弟子在言洛的剑池中看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师弟,好像没有东西。” 为了安慰言洛,高阶弟子还轻轻拍了拍言洛的肩,又说道:“没关系的,好好修炼,等五年后的择仙大会再好好发挥。” 说罢,高阶弟子往下一处走去。 赵方仪听后笑得更加开心,不过无极长老就在上方看着,这几日无极长老明里暗里规训过他,他也不敢太得意忘形。 但楚景言就在他身后,他小声说道:“等你跑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会来看的。” 楚景言烦躁道:“你闭嘴,好好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注视着言洛表情的变化,看见高阶弟子离开后,言洛的眉头越皱越深。 终于,言洛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高阶弟子听见声响后,回头,见言洛这副模样,又赶紧折返回去:“师弟?你怎么了?不要紧么?” 这时,言洛身前的剑池发出激烈震动,里面水波荡漾,水花四溅而起。 “这!”高阶弟子慌了神,看着剑池激荡的水花有些不知所措。 言洛一只手捂着快要炸裂的头,另一只手放进了剑池,猛地一拽。 一把通身浮动着黑色流光的剑被言洛拖拽出来。 与其说这是一把剑,倒不如说这是一把大刀。 这把大刀刀身长且宽,黑中带金的光芒十分明显且耀眼。 所有人的呼吸都暂且停滞了一瞬。 浮华峰掌峰人余风群最先回过神来,他高喊道:“神兵!我琅沧仙门,时隔多年,终于再现神兵!” 无极长老还在错愕之中,便被其他掌峰人围了起来,周围“恭喜贺喜”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言洛脸上汗水涔涔,召唤神兵给他身体多少带来了负荷,他筋疲力竭地就快要倒下。 掌门公孙千落瞬身到言洛身边,一只手轻轻扶住言洛,蹲下身子将自身灵力输送到言洛体内,言洛表情这才有些舒缓。 “什么?”赵方仪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嘴唇发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孙千落的方向,嘴唇轻启,喊了声:“娘。” “神兵,言洛那小子怎么可能?明明就连赵师兄也没有召唤出神兵” “你没看到赵师兄现在心情不好吗?你少说两句!” 周围人的议论声渐渐传入赵方仪之耳,他看着言洛,眼中嫉妒得快要发狂。 谁能告诉他,凭什么,会是言洛?! 赵方仪心情还未来得及平复,便又听见公孙千落对着言洛说道:“你是这把剑的主人,你应该为它,取个名字。” 来了,sp——挽尊剑!楚景言默声喊道。 神兵不同于一般的兵器,是需要主人亲自为他赐名。 就像衍冥的朝狂歌,实际上也是衍冥为了感谢前任掌门赵冕的知遇之恩,而让赵冕为它赐的名。 经过掌门亲自输送灵力,言洛觉得身子轻巧很多。 他缓缓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把体量巨大的剑轻而易举握在手里,思考片刻后,说道:“就叫它,黑曜。” 楚景言懵了,剑还是那把剑,可小说里,言洛不是取名为挽尊吗? 怎么又变成黑曜了? 无极长老此刻才反应过来,“腾”地从高台坐位上站起,抓住一旁弟子的衣领,喊道:“鞭炮!快放鞭炮!” “还有,拿纸拿笔来!我要亲笔写信,通知其他仙门!” 在修仙界,召唤出神兵这件事的程度,万里挑一,不,甚至可以说是千万里挑一。 这事无论落在哪个门派,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赵方仪又看向无极长老,握着无心剑的那只手无力垂下,他眼眶发烫,身形却淹没在了尘埃里。 此时此刻,似乎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就连平时围绕在他身边恭维他的一众弟子,也转而去讨论言洛的神兵了。 似乎,还有人在议论他,毕竟,他顶着掌门亲儿子的头衔,一定有人在拿他和言洛比较 言洛不习惯这么多人灼热的视线,他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召唤出神兵这件事与他并无多少关联。 高台之上,有人越过无极长老,行至衍冥面前,又指着言洛的方向,好奇问道:“这把剑,和你的朝狂歌比,如何?” 衍冥注视着言洛手中那把偌大的黑色长剑,平静说道:“不输。”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议论。 衍冥是谁?衍冥是修仙界公认的战力最强!从他口中说出的“不输”二字,含金量十足! 公孙千落表情欣慰,对着言洛轻轻颔首,夸赞道:“不错。” 赵方仪听后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赵方仪就在楚景言前面,他颤抖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了后方楚景言的剑池,池水微微荡漾出来。 没办法,赵方仪在书中的设定跟他楚景言一样,就是纯纯炮灰。 炮灰理解炮灰,楚景言说道:“无心剑,也很不错了。” 毕竟在场的大多数弟子,召唤出的要么是普通扇子,普通笛子,或者普通短刀 没想到这句话在赵方仪听来又像是讽刺,他恨道:“你闭嘴!” 第41章 夕清曲(一) 因言洛召出神兵,众人激动讨论个不停,所以耽搁良久。 选剑仪式进行到小苍峰弟子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 因是衍冥那一脉,所以历来选剑会上,小苍峰弟子都备受瞩目。 排在楚景言之前的弟子,都很有小苍峰的风格,召唤出的兵器质量也都还不错,至少,也能是个r级别的。 终于轮到楚景言,一旁的高阶弟子为楚景言递来一把银制小刀。 楚景言接过小刀,下意识往十二掌峰人端坐的高台看了过去。 似乎是前面几个小苍峰弟子表现可圈可点,都还不错,衍冥看上去心情颇好。 他散漫地斜着身子倚靠在青石座椅上,显得清闲又狂放不羁,与楚景言目光相对后,一抹讥诮的笑挂在嘴边。 被衍冥这么盯着,卧槽压力真的好大 楚景言笑了笑,顺手接过短刀,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轻巧在指尖一划,一滴血没入池中。 楚景言没抱希望,毕竟原身灵力稀微。 果不其然,水面一阵波动后,一旁的高阶弟子脸色僵了僵,说道:“麻绳?” 楚景言却有些惊喜,叫了两声“不错不错”后,便将池子里的麻绳捡起,爱不释手,收入怀中。 对他楚景言来说,麻绳,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总比蛛丝和藤条好! 且楚景言不善于用刀刃之类的兵器,绳类的还蛮适合他! “呃”看见楚景言喜形于色的表情,高阶弟子尴尬笑道:“师弟喜欢就好。” 楚景言手拿着麻绳,忐忑地看向高台之上的衍冥,对他微微一笑。 衍冥似乎不忍直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端着的茶盏被他一捏,碎了一条缝。 “哈哈哈哈哈哈哈,麻绳!” “麻绳可以用来干什么?把敌人捆住,然后骂他吗?哈哈哈哈哈”与赵方仪一伙的炮灰甲乙丙丁开始毫不掩饰地嘲笑。 楚景言眉头一皱,不善言语的小白花言洛落在这群人手中,长达几年的话语侮辱和身体折磨,不黑化才怪! 楚景言毫不犹豫地展开反击:“笑屁!” 他手拿着麻绳,挨个指道:“你的笛子少了两个孔。” “你的扇子破了三个洞。” “还有你。”楚景言尤其指道:“你的剑,居然没有剑柄,真好奇你要怎么拿?” 他楚景言的麻绳,至少是完整的麻绳,是可用的麻绳!他已经领先他们一大截了! “你!”炮灰甲乙丙丁的脸色青了又白,楚景言不同于言洛,他们在楚景言身上,占不到便宜。 “赵师兄你快说句话呀!”炮灰甲看向赵方仪。 赵方仪的无心剑,还是强过楚景言的,此刻,他才最有资格嘲笑楚景言。 然而赵方仪还沉浸在言洛召出神兵这件事的冲击中,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 楚景言一笑,将麻绳宝贵地收进怀里,满意极了。 选剑结束后,楚景言拿着麻绳,往赵方仪肩膀上一压,说道:“不要忘记你我的赌约。” 赵方仪目光狠绝,残忍笑道:“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赌约!”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赌过?赵师兄清正廉洁,从来不赌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反正我不知道,也没听过。”赵方仪一开口,炮灰甲乙丙丁立刻出声附和。 楚景言“啧”了一声,这赵方仪一伙果真是惯会耍赖的,看来下次得立个字据! 众弟子逐渐散去后,无极长老喜得合不拢嘴,冲下高台便将赵方仪搂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口中喃喃道:“好好好” 看见言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正望着这边,无极长老招手将他引来。 他另一只手牵着言洛,欣慰笑道:“孩子,你有天赋,接下来好好修炼,以后超过那整天板着个脸的衍冥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洛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干脆不答,木讷站在原地。 赵方仪看向言洛的目光中夹杂着嫉妒与怨恨。 言洛与他对上目光,下意识想要避让,却忽然想起那日司洵说的“你若不反抗,我便不理你”这句话,心颤了一下后,竟迎着赵方仪的目光,坦荡看了回去。 无极长老陷在喜悦里不可自拔,没有注意到眼前两个孩子细微的变化,他一边拉着两人手,一边朝着无极峰走去:“走走走,师父院子里藏了一瓶果子酒,师父喝酒,你们俩吃花生米去!” 而小苍峰弟子各个喜武,召唤出兵器的弟子顾不得内心对衍冥的惧怕,围在衍冥身边,闹着要看衍冥演示是如何使剑的。 衍冥罕见地耐心,没有拒绝,也在众弟子的簇拥下离去。 方才还热闹的练武场逐渐安静下来,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一些高阶弟子,将剑池一一收拢归纳。 楚景言将麻绳仔细收进怀里,正准备离去,眼前的剑池忽然又波动了一下。 他打眼看去,从隐隐荡漾的水波之下,竟冒出一柄通身雪白,又细又长的剑来。 “啊?”楚景言疑问一声,上前将这剑拾起。 什么意思?他召唤出的不是麻绳吗?怎么又出来了一把剑? 有高阶弟子注意到还未离去的楚景言,看见他手中之物后,和楚景言同样疑问道:“咦?这位师弟不是方才召出了麻绳吗?为何又出来一柄剑?” 此话一出,还留在此地的高阶弟子纷纷围了过来,一边端看楚景言手上的剑,一边叹道:“这剑也太好看了!” 这把剑的剑柄上是精巧细致的梅花花纹,剑身细长,且通身雪白。挥洒之间,划破空气时还留下阵阵银光。 楚景言对着前来的高阶弟子们作了一揖后,问道:“诸位师兄,我为何又召了一把剑?” 众人纷纷摇头不解,只有一人回道:“我好像知道原因。” 那位高阶弟子看了一眼楚景言后,羡慕道:“师弟你和人双修过?” 楚景言喉咙一塞,咳出声来,从脖子迅速红到了脸上。 继仲云长老之后,怎么还有人将这么私人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那高阶弟子继续道:“很久之前,我确实遇到过这种情况。双修之人,若是心意相同,便可能召出雌雄剑。” 这书里,貌似的确是有雌雄剑的设定,比如浮华峰峰主余风群和他夫人便是一把渐阳,一把洒月。 双修,这一点倒是无话可说。 心意相通他楚景言可不敢苟同! 另一高阶弟子打趣道:“没想到师弟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如此成就。是哪个峰的?是哪位仙子?” 是小苍峰的,是一个叫衍冥的仙子。 楚景言当然不敢这么说,继续保持凌乱。 有人似乎发现了槽点,问道:“可是师弟手上这把,很明显是把雌剑啊?”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反驳:“雌剑怎么了?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拿雄剑?男孩子就不能拿雌剑?” “是啊,我都希望有个仙子能拿雄剑,保护我!” “唉,师弟真是好福气啊令人羡慕!” 的确是没有规定说谁必须拿雌剑,谁又必须拿雄剑。 但他楚景言纠结的点不是这个,而是,第一,他和衍冥是男男!第二,男男之中他楚景言居然是雌?! 告别高阶弟子后,楚景言往小苍峰的方向走,手上这把雪白的剑似乎感知到自己离朝狂歌越来越近,剑身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 楚景言将手松开,这剑居然就悬浮在空中,剑身指着一个方向。 楚景言顺势将剑柄一拍,说道:“去,找你的朝狂歌去!” 第42章 夕清曲(二) 通身雪白的剑受楚景言的力一拍,剑身摇摇晃晃地顺着小道往前走去。 楚景言在这把剑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到一处时,似乎是觉察到朝狂歌就在附近,剑身忽然剧烈震动,发出一声类似笛音的长啸后,朝着一个方向快速飞去。 楚景言惊了一惊,没料到方才还行走缓慢的剑突然加快了速度,他嘴里喊着“等一下”,拔腿追了上去。 太阳西沉,此时的小苍峰显得有些许阴暗不清。但还好那把剑飞走时,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银光,楚景言还能顺着这道光追上去。 不同于其他各峰,小苍峰清净又肃穆,竹丛掩映,月色消瘦孤寂,积雪半消未消,楚景言面前向上的台阶长到没有尽头。 沿着剑划破的痕迹走到尽头,隐隐听见淙淙溪水声。 楚景言绕过眼前挡住视线的巨大青石,只一眼,便看见了那熟悉的剑影。 “找到了找到了”楚景言庆幸一番,还好这剑没跑多远,不然可有得他受的。 那把剑直直刺进地里,而在它的旁边,也确实看见了朝狂歌的身影,朝狂歌正规整地躺在地上,两把剑相互依偎在一起,只是附近却没有看见衍冥的身影。 奇了个怪,衍冥向来都是剑不离身,怎么会将朝狂歌单独扔在地上? 他加快脚步,靠近那把雪白的剑和朝狂歌时,脸色一僵,脚步一停。 朝狂歌的剑身下,压着整齐相叠的衣物,衣物上勾勒的金丝线,即使是在这日月交替,浑浊模糊的光照下,也能清晰可见。 而他楚景言方才召唤出来的那把剑,正穿透了朝狂歌剑身之下的层层衣物,坚固地一头扎进土里。 他楚景言的剑,将衍冥的衣服,刺破了一个洞。 不对,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朝狂歌在这儿,衣服在这儿,那衍冥在哪儿? 楚景言感到一阵寒意,鸡皮疙瘩顺着后背往上爬。 他尽量维持表情,缓慢转过身去。 看清溪水里的人影后,一口冷空气灌进肺腑,楚景言苦笑:“不是故意的。” 衍冥琥珀色的瞳孔下暗流涌动:“这句话,我听腻了。” 衍冥肩部以下隐在水中,以往整齐束起的长发此刻凌乱飘散在溪水中,冷清俊逸的脸竟添了一分柔和。 “我也说腻了,仙君最好信我。”楚景言伸手握住白剑的剑柄,企图将剑拔出来。 衍冥,不是在教弟子练剑吗?谁能告诉他怎么这么快就在水里泡起澡来了?! 楚景言站在岸边,俯视着藏身于溪水中的衍冥,水波荡漾,依稀月色下,衍冥的身影模糊不清。 楚景言赶紧清心静气,心中默念两句“罪过罪过”,将头转过,视线不敢再看向衍冥那边,手上更加用力。 这剑紧紧贴着朝狂歌,楚景言一边用力往回抽出的同时,一边又道:“仙君勿要动怒,这衣服,我愿意赔的。” 说完这话,楚景言看向衍冥这墨色衣服上的金丝线,心情沉重,叹了口气。 衍冥在水中,隔着一段距离,视线灼热地看向楚景言手中那把雪白的剑,声音不大不小,一字一顿道:“夕清曲雌雄剑” 楚景言太阳穴一跳,虽然此行,的确是来找衍冥打探这剑的来历。 原着中,关于雌雄剑的设定颇为特殊,先有雄剑,后生雌剑,只有雄剑及其主人,才能够知晓雌剑的名字。 但是,他衍冥,就不能先从水里面出来,把衣服先穿上再说吗?! 他楚景言自然不敢扫了衍冥的兴,叹了声:“原来叫夕清曲。” 朝狂歌,夕清曲,光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对,看来以后这剑还不能在人前用 因主人楚景言唤的这一声,夕清曲刺入土中的剑身猝不及防松动,楚景言不防,手上还用着力。 忽然听见“嘶啦”一声,楚景言握着夕清曲将衍冥整齐叠在地上的衣物一并挑起,楚景言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眼看着那些衣物划过夕清曲锋利的剑身,从左到右,碎成两片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方才那衣服,只破了个洞,衍冥穿着,御剑快速回去,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可现在,这衣服就不是破了个洞这么简单了碎成两片,衍冥要怎么回去? 楚景言举着夕清曲的手僵在空中,衍冥的一张脸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惊慌错愕,随即就被冷到极致的寒潮所取代。 “我赔!”楚景言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红着脸咬着牙说道。 良久,才从溪水那个方向传来冷冽干涩的嗓音:“不用你赔,我要你还。” 赔和还,有什么区别吗? 一股寒意直直涌上楚景言大脑。 按照衍冥的人设,他不会 “这种时候,仙君也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楚景言笑容僵硬。 衍冥在溪水中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中寒意不减,却罕见认同道:“你很了解我。” 衍冥从水中将手抬起,月光下手臂的线条逐渐明了清晰,楚景言毛骨悚然地后退几步:“我不信你敢上来。” 衣服都被他楚景言不小心销毁了,衍冥还怎么上来? 衍冥眼眸一抬,寒光乍现。楚景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衍冥,是很吃激将法的 衍冥隐藏在水下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楚景言吓得顾不上优雅以对,慌忙道:“不,我相信仙君勇猛无畏,自然是很敢上来,但是男男授受不亲,我从小心脏就不是很好,我看不得!” 衍冥似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手一招,朝狂歌应召而动,就连夕清曲,也大力从楚景言手中挣脱,贴着朝狂歌一道飞入衍冥手中。 楚景言:“” 夕清曲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啊啊啊啊! 衍冥单手握住这两把剑,修长的手指捏着这两把剑也不显得突兀:“就算我不上来,朝狂歌和夕清曲也能替我做到。” “仙君也要将我的衣服劈成两片?”楚景言觉得好气又好笑,问这话时,尾音都缺失不全。 衍冥目光入定在楚景言身上,似是瞄准了猎物一般:“是四片,我要比你多。” 第43章 夕清曲(三) 楚景言听了这话,又往后退了两步,然而衍冥那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却始终不变。 衍冥手里拿的,可是朝狂歌 书中可是描写过朝狂歌一记剑气,能抵千军的盛大景象。 要是衍冥将这朝狂歌朝着他挥过来,衣服碎成四片都是小事,他楚景言整个人,怕是会碎成四块! 想到此的楚景言冷汗淋漓。 衍冥猝不及防抬手时,楚景言一惊,为求自保,下意识将怀中麻绳取出,往里注入灵力。 麻绳蜿蜒前行,速度嘛,在楚景言看来还算蛮快。 衍冥也不躲避,任由麻绳缠上他的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景言:“雕虫小技。” 楚景言一滴冷汗划过脸颊,笑道:“有用就行。” 衍冥眼睛微微一眯,颇为认真地反问道:“有用?你认为这样就有用?” 伏冥仙君!讨论武学之前,能不能先把朝狂歌放下!楚景言痛苦哀嚎。 衍冥说罢,也不给楚景言说话的机会,微微从水中站起身,胸前的双修印记在水波的照映下浮动雀跃:“让我来教你,该怎么用。” 随后,楚景言感到握住麻绳的那只手一酸,衍冥的灵力如千军万马般浸入麻绳席卷而来,将楚景言气若游丝般的灵力逼得节节败退。 巨大的灵力冲击反噬下,楚景言脑袋一胀,眼前一黑。 衍冥趁着这间隙,瞬身出现在楚景言身前。 单手拉住他的领口,一扯,楚景言两眼昏黑之下辨不清方向,只感到自己身子反转了一圈,最外层的衣物似乎被衍冥剥了下来。 紧接着,楚景言呼吸一滞,整个身体顿塞难行,原本握在指尖的麻绳已经丢失不见,似乎,是缠到了自己身上。 好家伙,他楚景言一共就从剑池里召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变成了衍冥的。 另一个,怎么也变成了他衍冥的?! 待双眼重现光明时,衍冥已经将他逼到了溪边突兀而起的一块巨石前。 衍冥穿着从楚景言身上剥下的外层墨绿色轻纱衣,发梢处浸染的溪水缓慢滴落。 他从容不迫地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楚景言闭眼咬牙道:“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仙君能不能把衣服,再收拢一点。” 他楚景言都不敢睁眼看! 衍冥轻哼一声表达不满后照做,楚景言听见衣袂摩擦之音传来后,才敢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 这一睁开眼,竟然发现衍冥手中,还握着朝狂歌。 抵着石头的后背忽然传来一阵凉意,楚景言忐忑说道:“仙君都将我捆成这副模样了,还没解气?” 衍冥将麻绳的一端握紧,低声道:“将你捆着,是不想让你乱动。” “毕竟,我也不想一时失手,将你杀了。” “那样,你会死得毫无价值” 楚景言一时失语后又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仙君,替我考虑颇多。” 衍冥直直盯着楚景言,又一步向前靠近,朝狂歌受到灵力催动,剑身“嗡嗡”作响。 衍冥俯下身子,靠近楚景言的耳旁,声音低沉又喑哑:“不谢。” 衍冥发梢的溪水一不小心滴落下来,落在楚景言的耳后,顺着颈窝滑落下去。 衍冥举剑,剑尖就抵在楚景言单薄的里衣上。 楚景言冷汗冒个不停,慌忙之中扭动了两下身体,引得衍冥不满。 楚景言壮着胆子,试图冷静克制着说道:“仙君要想强行这么做,我无话可说。” “只是,仙君想过一个问题没有?” “没了遮身之物,仙君和我,今晚要怎么回去?” 楚景言似乎感到衍冥抵在自己里衣上的剑尖顿了一顿。 20 楚景言吸了一口冷气后,又继续道:“仙君难道想穿着我这一层,清凉的,纱衣回去?” 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楚景言对于穿衣都颇为讲究,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他也不喜欢将自己裹成粽子似的穿法。 衍冥脸色僵了僵。 50 楚景言趁热打铁:“又或者,我们两个今晚都泡在这水里?” “我自然是无所谓,相信勇猛、果敢、智慧的仙君也不会在意。” “但是,如果被日常巡视的弟子发现” 楚景言说到这里,语调迟钝,话音一转: “会不会让别人眼前一黑?!” “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 “会不会让别人失去终身奋斗的目标?!” 衍冥开始紧皱眉头,琥珀色的瞳孔在微不可察地轻微晃动。 80 楚景言松了一口气,准备将军,目光如炬,沉稳说道:“仙君,我有一个办法。” “既能消仙君之恨,又能解除你我之间此刻的困境。” 衍冥轻轻拉了拉绳子,示意楚景言继续往下说。 “这里离仙君住的地方近,我先去给仙君拿一套衣服过来。” “等明日,我再将这套衣服送到仙君跟前,仙君或劈、或砍、用火烧,大可将这衣服化作飞灰一把扬了!” 衍冥扫兴,弯下身子伏在楚景言耳边不满道:“那不一样。” 楚景言将牙一咬,狠心道:“那就今日。” “我先去给仙君拿衣服” “之后我身上这件衣服,就任由仙君大卸八块!” 衍冥直起身子,从楚景言身上离开。 进度,似乎到了99了。 楚景言看出衍冥眼中微光闪动,似乎还有所顾虑,他开门见山问道:“仙君不将我放开,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衍冥直勾勾地看向楚景言,仿佛要将他看透:“你若是敢偷跑” 楚景言可怜自己双手还被束缚住,不然他一定会能拍着胸脯增加可信度。 楚景言目光真诚,与衍冥对视,看了回去,笑得如同天上柔和的月光:“怎么会?我目光长远,还想着长寿,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 “仙君若是还不放心,不如这样,我就穿这件里衣,去给仙君拿衣服。” 这处溪边,离衍冥的屋子不过两三百米,且小苍峰弟子皆惧怕衍冥,一般情况下,不敢靠近衍冥住所。 他楚景言匆匆跑个来回,还是很快的。 可要下山回到住处,那便远了,楚景言需要走过长长的下山小道,这期间,不知会遇上多少夜游的弟子。 衍冥沉思了一阵后,灵力逐渐从麻绳中抽回,麻绳逐渐失力松懈,楚景言这才感到周身一轻。 他正准备将散落在地上的麻绳收起,又听见衍冥低声说道:“是司洵值夜,速去速回。” 第44章 冲击(一) 告别衍冥之后,楚景言这才如释重负,周身神清气爽。 他选了一条寂静无人的小路,在快靠近衍冥的屋子时,空气中传来一丝震动。 朝阳剑和黑曜剑齐齐悬在楚景言面前。 “大胆!此地乃伏冥仙君居所,何人不穿衣服擅闯?”是司洵的声音,一改平日的热情亲和,听起来有些严肃。 不穿衣服他楚景言明明有穿! 穿了件睡衣而已,怎么就不算穿了?! 楚景言忽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转过身去,尽量笑道:“是我。” 看清是如假包换的楚景言后,司洵惊讶之下“咦”了一声,将朝阳剑收起。 司洵和言洛两人靠近,将楚景言一前一后围了起来。 “楚师兄是梦游了么?”司洵目光认真,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道。 楚景言尴尬笑了两声,并未作答。 言洛拍了拍司洵的肩,认真说道:“是太热了,我也想像楚师兄那么穿。” 司洵似乎是受到了一些观念上的冲击,好奇道:“觉得热,便可以这么穿?” 言洛目光闪烁,看向司洵时细微一笑:“没有人说不可以。” 司洵沉思着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言洛说得很有道理。 楚景言嘴角抽搐了两下,害怕这两孩子继续纠结他的穿衣话题,急忙转移话题道:“无极长老不是邀言洛师弟喝果子酒么?怎么师弟又跑到小苍峰来了?” 难道是赵方仪那叛逆小孩又欺负他了? 言洛坦然答道:“长老醉倒睡着,我和赵师兄两人无话,便出来找司洵了。” 楚景言了然地点了点头,赵方仪与言洛毕竟积怨已深,长老睡着,两人没打起来就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对了,楚师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前面就是师尊的居所了。”司洵问到了重点。 司洵表情真挚,看向楚景言的目光中带着疑问与探索。 楚景言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拿个东西?” 这话一出,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完了完了,要不还是把衣服给衍冥,自己先泡水里,让衍冥去帮他楚景言拿衣服? 不对,衍冥穿他的素衣常服,不是比他楚景言穿睡衣更加引人注目吗? 言洛认真将楚景言注视了一番,楚景言心虚地就快要眼神躲闪,不料言洛忽然说:“可以,去。” 楚景言一惊,居然这么说都可以? 司洵又一次敲了敲言洛的头,说道:“什么可以,去?你都不问问清楚的吗?” 楚景言心里一沉,这么说果然不行。 司洵教训完言洛,又对着楚景言说道:“请问楚师兄要在我师尊房里拿什么?” “呃”楚景言目光荧荧,垂死挣扎般的继续道:“衣服?” 司洵了悟地点了点头,目光明亮又澄澈:“原来楚师兄是来拿衣服的!快去!” 楚景言:“” 司洵这就算问完了? 请问,这样问了和不问有什么区别吗?! 楚景言自然不愿意自讨苦吃,将心里这番话说出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后,还是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司洵这孩子这么值夜,要是以后出什么事,被衍冥罚了可怎么办? 他又回过头去,见司洵和言洛已经彻底对他放松戒备,两人正挤在一起观看言洛手上的那把黑曜剑。 楚景言靠近两人,说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我教你们,值夜的时候” 司洵和言洛听得聚精会神,楚景言讲完后,已经口干舌燥。 楚景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又朝着衍冥的屋子走去,一面走一面补充:“方才讲的那些,一定记住了。除了伏冥仙君,除了我,对谁都要铁面无私。” 言洛狠狠点头,表示已经学会了。 司洵也答了一声“嗯”。 楚景言彻底放了心,脚底抹了烟似的快速走到衍冥房中。 果然是居如其人,屋中没有多余的摆设,庄严又清净,就连屋中焚的香也是自然又厚重的木质香。 楚景言自然不敢多看,也不敢乱碰东西,直奔着那木制的衣柜而去。 衍冥的衣服色调与样式都很简单,布料摸上去却柔软细腻。 楚景言随便从里面拿了一件,将衣服从柜中取出时,他眼角余光一晃,注意到一样东西。 那东西静静卧在一个角落,被衍冥藏在深处。 他控制不住地将那件东西取出,放在手心里瞧看一番,奇道:“诶,这花,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枯萎么?” 这不是,他楚景言在挽花村送给衍冥的那朵吗? 楚景言将那朵花放在掌心,嘴角轻轻笑了笑,原来是衍冥往这花里注了灵力。 他凑近闻了闻,这花白里透红,模样好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香味,也不知衍冥将它放进衣柜里做什么。 衍冥的东西,他楚景言自然不敢擅动,他迟疑了一阵后,便将那朵花放到原来的地方。 楚景言又在衍冥的衣柜里摸索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一件他楚景言能穿的。 楚景言自然是不可能再穿着这件“睡衣”,乖乖跑回去,羊入虎口,让堂堂伏冥仙君将他大卸八块的。 他先借一件衍冥的衣服穿上,再把自己身上这件送给衍冥发泄怒火。 嗯,这样做他楚景言既没违反约定,又能保全自己,真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思虑过后,楚景言不再犹豫,开始脱衣换衣。 别看衍冥的衣服样式简单,穿法却复杂无比,各种扣带,结绳,楚景言穿得大汗淋漓。 窗外忽然传来一丝响动,人声传来:“弟子清凡,奉太苍峰掌峰人衍音之命,向伏冥仙君呈上择仙会太苍峰参会人选” 楚景言还未穿戴好,便回道:“清凡师兄?伏冥仙君此刻,不在屋内” 与楚景言一窗之隔的清凡眉头一跳,喊了声:“楚、楚师弟?” 清凡的心,不明所以,又开始了剧烈跳动:“我、我将帖子放了就走,无需面见伏冥仙君” 楚景言听后着急地又将衣服扯了扯,抱歉道:“劳烦师兄等等,唉,这衣服,太难穿!” “衣服难穿?”清凡声音喑哑,似蚊蝇,轻不可闻。 第45章 冲击(二) “呃。”清凡将心口按住,有些呼吸不顺,说话也断断续续:“若是,若是楚师弟不方便,我便明日再来” 楚景言朝窗外看了一眼,将最后一处扣带系好,说道:“已经好了,师兄快进来。” 楚景言记得小苍峰和太苍峰相隔甚远,他不过是穿个衣服的功夫,哪儿好意思让清凡师兄明日再跑一趟。 “真的可以进屋吗?”清凡害怕自己看见不该看的,再一次确认道。 清凡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像上了当。 以往,小苍峰伏冥仙君的居所,管控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严过。 就在方才,司洵师弟与言洛师弟,刨根问底,都快把他清凡的祖上十八代是做什么的都问出来了。 自己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他知道了竟是伏冥仙君,金屋里藏了楚师弟的缘故。 早知如此,在方才觉察到不对劲时,他清凡就该走的。 不不不,自己怎么能道心不稳,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来! 伏冥仙君是什么样的人?楚师弟又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怎能,未知全貌之下,此般怀疑揣测。 楚景言在屋里听见清凡师兄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无奈又气恼。 清凡师兄,居然还在生他的气吗? 就因为他楚景言在这屋里,所以清凡师兄都不愿意进屋? 楚景言心里有些难受,心一横,快步走出,将屋门一推。 清凡果然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外。 楚景言叹了口气,说道:“清凡师兄,从挽花村回来后,你究竟是怎么了?” 清凡站在月光下,身影萧条,看向楚景言时,目光惊疑着闪烁,他自动忽略了楚景言的问题,转而问道:“楚师弟,我才想问你究竟是怎么了?” “嗯?”楚景言没有想到清凡师兄会反过来问他,有些微愣。 清凡身子有些抖动,就连脚步也有些不稳,他走上前去,眼睛仔细将楚景言打探了一番,又接着道:“你的脖子,又怎么了?” 楚景言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果真,触摸之下脖子竟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 一定是方才衍冥用麻绳勒住自己时产生了痕迹。 楚景言看向清凡,清凡师兄是医者,自然能辨别自己脖子的痕迹是何物所致,他也不必欺瞒:“师兄别提了,今日我倒霉,被麻绳给勒了。” “麻绳?”清凡眼角微跳,重复了一遍。 这痕迹,总不像是自己勒的,清凡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你除了脖子,身上也?” 楚景言看向清凡,想到这儿忽然一喜,又答道:“我没细看,不过应该也有。” “清凡师兄,上次敷脖子的药还有吗?那药凉凉的,我觉着十分好用,就连扩散的蛛毒也很快就消了。” 蛛毒 清凡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更加晦暗难辨:“药有不过,我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勒的?” 楚师弟这么晚了在伏冥仙君屋内,方才他来时又说了句衣服难穿,现在,身上又有这些 清凡看向楚景言的目光复杂。 楚景言使劲摇了摇头,叹道:“还不是伏冥仙君勒的,唉,没有办法,我又打不过仙君” 是他楚景言技不如人,明明自己用麻绳先发制人,却不小心反过来被压制 清凡后退两步,像是知道了什么惊人的事实,脸上惊疑不定。 仙君武力压制,楚师弟抵抗不过 强取豪夺,这竟是,强取豪夺! 那日梅花树下,楚师弟也是这般被伏冥仙君压制 他明明看见了这一切,却撒手不管,仓皇逃去,这才让伏冥仙君变本加厉。 楚师弟在小苍峰,竟过着这般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般的日子清凡眼眶微红。 楚景言纯真的眼神让清凡良心一痛,他皱眉苦思良久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楚师弟,我我愿意帮你。” 楚景言不解:“这怎么帮?就算我和清凡师兄加起来,也打不过伏冥仙君不是么?” 楚景言脑海中浮现出他与清凡双双被捆的壮烈景象。 清凡忽然激动:“打不过,的确是打不过,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匹敌伏冥仙君。” “就因为打不过,师弟就默认顺从,不反抗了吗?” 清凡看向楚景言的目光愈发清明,脸上是正义的神色:“掌门在太苍峰与我师尊议事,师弟何不与我同去,将此事告知掌门。” “掌门若是知晓,相信以她的品性,绝不会姑息!” “我愿意为楚师弟做人证!” 清凡说到此处,双拳紧握,诚恳地看向楚景言。 告知掌门?这件事到了要告知掌门的地步了吗?琅沧仙门的确有规定,不许弟子间私斗,他和衍冥这种行为,已经算私斗了吗? 楚景言亦认真看向清凡:“有这么严重吗?” 清凡怒其不争:“难道这还不严重吗?不恶劣吗?楚师弟你还要姑息吗?” 楚景言稍微思考了一阵,似乎很是为难:“可是是我先动的手啊?是我先用麻绳捆仙君的,后来不敌,仙君才将我捆了。” 要说用麻绳,的确是他楚景言先用的。溯其根本,他楚景言弄坏了仙君的衣服,仙君想报复,他又用麻绳捆了仙君,没想到被反捆。 关于他和衍冥打起来这件事,楚景言怎么感觉自己是主犯,而衍冥是从犯呢。 清凡瞳孔剧烈闪动,表情阴晴不定:“什么?是你先动的手?” 清凡脑海中浮想联翩。 楚师弟欲擒故纵,逗弄仙君。 仙君一怒之下,将楚师弟捆了。 事情尘埃落定后,仙君一个人离去,独留楚师弟一人在屋 清凡猛地后退两步,这算什么? 双向奔赴? 清凡脸色青了又白,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原来是你情我愿” “抱歉,我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 楚景言感觉和清凡的对话抓不到重点,男生和男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才正常吗? 不过,楚景言看向清凡,清凡师兄的性子,一看便是从小乖巧归顺的,说不定还真不爱与人打闹。 楚景言悟了,又举例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司洵与言洛,不也是这样的吗?” 清凡又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又白了一阵,试图理解:“你们整个小苍峰难道都是这样吗?” 楚景言也尝试理解:“难道你们太苍峰不这样吗?” 虽是禁止私斗,但也没有那么严?!弟子之间,私下互相切磋,点到即止,不伤其根本。这种切磋程度的打架,难道不是随处可见吗? 清凡认真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太苍峰的管理!好严!居然比小苍峰都严!楚景言再一次震惊。 两人一阵尴尬沉默,清凡从怀中取出帖子,交给楚景言,声音柔和下来:“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师弟帮我转交给伏冥仙君。” 楚景言顺手将帖子接过,见清凡又回到了院子里,召出了饮露剑,似乎是准备离去。 “楚师弟,我虽,从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但,我师尊时常告诉我,这世界变化万千,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奇怪。” “所以我会尝试着去理解并接受。” 清凡一步登上饮露剑,再一次看了一眼这是非之地。 这小苍峰,果真好怪。 楚景言看向绝尘而去的清凡。 这清凡师兄,果真好怪! 第46章 出逃(一) 楚景言将清凡的帖子规整放在衍冥桌上后,拿着衣服,匆匆往溪水边赶去。 衍冥当时,貌似对他说了一句,速去速回来着 算了算时间,堂堂伏冥仙君好像已经在水里泡太久了! 一想到伏冥仙君的雷霆之怒,他楚景言又加快了脚步。 果然,回到溪水边,衍冥脸色难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跟你说过,速去速回” 月色下,衍冥的脸色显得既苍白又清冷。 楚景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伏冥仙君,都快泡得发白了! 楚景言快步走了上去,将衍冥的衣服放在溪水边凸起干燥的石块上:“抱歉抱歉,粗腿笨脚,实在是走得慢。” 楚景言颇有风度地转过身子,背靠溪水,听见衍冥从溪水中起身,又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衍冥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楚景言面前。 衍冥胸口处的衣襟还未收紧,乌黑的长发顺着垂落,欲掩未掩。 他将楚景言牢牢盯住,修长的手指从楚景言脖子划到了领口,冷声道:“这件衣服是我的。” 楚景言与他目光相碰,笑道:“借穿一下,明日便还。” 说罢楚景言又将自己换下的衣服递给衍冥,接着道:“按照约定,这件衣服就送给仙君了,仙君是烧是砍,我都毫无怨言。” 衍冥眼中逐渐氤氲起怒气,弓着身子蜷在楚景言耳边,一字一顿道:“你敢耍我?” 衍冥伏在耳边呼出的热气让楚景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楚景言后退两步,还保持着笑意:“我的确是按照约定办的事,夜深了,我便不打扰仙君了,告辞!” 犹豫就会败北!遇到像衍冥这样的对手,就应该,有多快,跑多快! 楚景言转身就走,这个动作像是早就排练多次,丝毫不拖泥带水。 衍冥哪里肯放楚景言走,他一个瞬身便又堵住了楚景言的去路,身子抵着楚景言,不让他继续向前走,固执又怒道:“这不一样!” 楚景言就知道衍冥没那么简单会放他走,无奈叹一口气:“哪里不一样了?我劈了仙君的衣服,仙君也可以劈我的衣服。” “这难道不是完全一样、一模一样吗?” 衍冥怒极,又似乎在极力将这股怒火压抑着,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楚景言的下巴抬起,强迫楚景言看向自己,声音因这怒意有些喑哑:“你没在水里” 楚景言抬眉:“这也要一样?” 衍冥咬牙切齿,怒目而视:“这才是最重要的。” 楚景言干笑了一声,似是服输:“不就是去水里泡着吗?简单简单,仙君莫要动怒,我这就去。” 衍冥这才心满意足,将手从楚景言的下巴上收回,怒气被稍稍平复了些许。 楚景言又气又笑,转身朝着溪水里走去。 他楚景言就知道,今晚自己不掉一层皮,怕是连茅草屋都回不去。 见他走得慢,衍冥耐心耗尽,又催道:“快。” 楚景言的后槽牙就快要咬碎。 所以!衍冥的人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楚景言的鞋底已经沾上了溪水,准备没入这晚冬初春的冰凉溪水中。 衍冥忽然叫停:“还是不一样!” 楚景言转身:“又怎么了?” 衍冥瞬身到楚景言跟前,指尖划过他的衣领,沉声道:“你还穿着,这不一样” 这次轮到楚景言耐心耗尽,这衍冥,在较劲这一方面,还真的是做到了极致。 简直是吹毛求疵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楚景言装出一副乖顺的模样,用手拉住自己的衣领一边,做出一副要将衣服扯开的架势,脸上笑得柔和:“那劳烦仙君先转过去。” 衍冥看着楚景言衣领松动,而露出的玄鸟双修印印记,呼吸有一瞬的凌乱。 衍冥看见这印记,才微微清醒过来,月光晕染下,楚景言的脸色有些惨白,苦笑起来时眼中隐隐闪烁,似乎就快要被自己逼得落泪。 他依言转过身去,过了一瞬又懊恼着后悔,他长舒了一口气,罕见地将那一抹争强好胜的心思抹平:“罢了,这次就” 他话音还未落完,却忽然听见楚景言的叹气声:“伏冥仙君啊,我楚景言虽然胆小惜命,怕死得紧。” “可我也是有原则的,你苦苦相逼,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不是吗?” 楚景言话语中含着怒意。 他察觉不对,转过身去,下一瞬,身子一沉,他控制不住地,倒进一个柔软的怀里。 楚景言扶着刚倒下来的衍冥,脚步踉跄着后退几步,溪水彻底没入后脚,将他皓白的脚腕打湿。 “您还是大意了。”楚景言吃力地将衍冥拖到溪水岸边。 衍冥身子乏软无力,眼中却怒火滔天,脸色惨白,却咬着牙道:“楚景言!” 楚景言将手中的一个透明白玉瓶往前举了举,瓶中是青绿色的汁液,这瓶中汁液便是衍冥的弱点。 原着中,衍冥与言洛打到后期,言洛在某一次突袭火烧小苍峰时,发现了衍冥的弱点。 也只有像衍冥这么较劲的人,才会明知自己怕什么,却还要在小苍峰种什么。 谁会想到衍冥一个惧怕青竹汁的人,会在小苍峰,遍地种满了青竹。 变态实在太变态了 别过清凡后,楚景言思忖良久,还是觉得以衍冥的性子自己今晚多半是要晚节不保,所以他只能作此对策。 婆娑树都奈何不了的伏冥仙君,一瓶小小的青竹汁却能让他倒下。 这青竹汁可以不用,但却不可以没有 方才趁着衍冥转身的间隙,他往这白玉瓶中注入灵力,使得其中的青竹汁能够挥发出来。 楚景言将衍冥的身子靠在一颗平整的石头上,又用自己的衣服往衍冥后背上垫了垫:“抱歉了仙君,仙君欺人太甚,我只能出此下策。” “放心,我在来时便知会了司洵,一刻钟后,他便会来这里找寻仙君。” 衍冥将目光死死盯向楚景言,眼中杀意滔天:“你如何得知?” 楚景言笑了笑,因为他看过书,关于伏冥仙君这个设定,他楚景言可是专门爬楼骂过作者的。 美洲恐怖大螳螂!伏冥仙君明明战力顶天,怎么可以在后期搞强行削弱这一套! 难道是因为,他编不下去了吗?! 楚景言看着衍冥,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也顺便帮衍冥拍了一拍,回道:“我对仙君,了如指掌。” 第47章 出逃(二) 衍冥便倚靠在这平整的石块上,此刻他明明受制于人,却从容不迫地看着楚景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逃不掉的。” 楚景言正准备离去,听到这句话后,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衍冥:“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按照楚景言这么多年来看修仙小说的经验。 主角离开山门,才是走向人生巅峰的开始。 这套准则在《仙魔狂途》里仍旧适用,言洛离开琅沧仙门后,不就登上魔族君王之位,开后宫,虐炮灰,一路开挂了吗? 当然他楚景言没那么大的野心,在这仙魔相争的乱世之中,炮灰如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楚景言的胸口微微起伏,今夜,他实在是太过生气,就连脑子,此刻也肿胀疼得不行。 他和衍冥,八字不和,强求不得。 今日衍冥的所作所为,再一次印证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这个把月来,卑躬屈膝,忍辱偷生刷的这好感度,究竟有什么用? 首先,言洛的好感度他楚景言总共就没刷上几分。 其次,按照楚景言的直男理解,兄弟之间,朋友之间,应该不拘小节,两肋插刀。 可衍冥却对他睚眦必报,较劲得很! 平心而论,他觉得衍冥对他的好感度似乎比言洛的还要低。 这两点再一次完美证明了他楚景言刷好感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刷不上,他楚景言一星半点都刷不上! 这琅沧仙门又是个历来仙魔两族云集的是非之地,自己又何必非要搅在其中? 倒不如趁此机会,扬长而去,还不如好好找个犄角旮旯,度过残生。 想到这里,楚景言再也不敢耽搁,只从地上捡起了麻绳,连夕清曲也不要了,快速离去。 夕清曲是最为棘手的,它与朝狂歌毕竟是雌雄剑,带着夕清曲,风险不是一般的大啊 身上这双修印,问题倒是不大,只要他楚景言时刻警醒注意,不动用,衍冥便抓不住他。 楚景言还在气头上,但丝毫不影响他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他计算过计量与时间,衍冥吸入那一小瓶青竹汁,最快也要明日早上才能动弹,漫漫长夜,够他楚景言跑路的了。 这什么破小说!他楚景言从今天起不玩了! 这溪水边平缓,青竹稀少。 衍冥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孤寂萧长,他视线灼热地盯着那一抹快要消失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抓住溪边平铺的细石,磨出血来。 他隐忍着发出声音:“楚景言!” 楚景言在小苍峰记事弟子处告了假后,回屋匆忙地收拾了一阵东西,便朝着山门外走去。 琅沧仙门偌大一个仙门,对弟子的管控极为严苛,每月告假人数,均有定额,超过则不允。 但妙就妙在,择仙会在即,大家都在着手准备,实在没什么弟子选择在这种关键时候告假。 趁着夜色,楚景言搭着山脚下的马车,走了好远。 琅沧仙门有告假弟子不归,则自动消籍的规定,这一点楚景言倒是觉得很方便。 为了跑远一点,他走了一夜加上一天,直到第二天日暮渐沉,楚景言肉体凡胎,困顿不已,这才找到一块可以歇脚的客栈。 他乏困至极,来不及清洗,倒身躺在了床上,一想到衍冥此刻身子应该已经逐步舒缓,心凉凉的,但愤怒依旧不减,忐忑又不安地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之中耳边听见一阵“嗡嗡”声。 楚景言神经保持着高度紧张,他一听见这阵声响,便立刻睁开了眼,看清楚罪魁祸首后,他松一口气。 唉原来是夕清曲,还以为是衍冥来了,吓死他了。 楚景言不满地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狠狠地裹了裹,随后,一股冷流直击心脏。 靠!是夕清曲! 楚景言从床上翻坐起来,睡意全无。 夕清曲就横在楚景言的床边,剑身微微抖动,发出空灵的白光。 楚景言用灵力一指,将远处的柴油灯点亮,借着灯光,楚景言发出一阵“还好还好”的感叹。 这房间里,貌似只有夕清曲,没有出现衍冥的影子。 楚景言看着夕清曲,有些犹豫,不敢用手去触碰它,他谛视着夕清曲许久,怀疑问道:“你该不会把朝狂歌叫来了?” 夕清曲剑身直直指向屋外。 楚景言顺着夕清曲所指的方向看了出去。 纸糊的房间窗户之外,是橙色的暖光,且人声杂乱,又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给人一种奇幻又迷离的感觉。 自己住的,不是一个偏远破旧的小客栈吗?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 而且,自己有睡那么久么?居然天都亮了? 楚景言正在惊疑之中,有人忽然扣了扣他的窗,一道温润的女声出现:“公子?许公公就要来了,公子还没梳洗好么?”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许公公又是谁? 楚景言看了一眼夕清曲,还是选择将夕清曲握在手中。 楚景言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的夕清曲震动得厉害。 他的房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华服少女。 见楚景言出来,她们齐齐来到楚景言身前,盈盈下跪,两人都把头紧紧低着,一人捧着净手盆,而另一人,捧着一个半遮面的狐狸面具。 其中一人道:“公子,请净手。” 另一人紧接着道:“公子,请遮面。”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楚景言又悄悄把麻绳拿了出来,戒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许公公。” 捧着水盆的女子缓缓抬头:“公子忘了么?许公公今日要举办生辰宴,还请公子,净手赴宴。” 另一个捧着面具的女子也抬起了头:“公子,今日前来的达官贵人皆不露面,还请公子,将这面具戴上。” 楚景言面前的两位姑娘,姿态端庄,举止周正。就连发饰,也相当精美,钗簪上镶着红色宝石,看起来贵气非常。 但是,她们抬首的那一刻,出现在楚景言眼前的,却是光秃秃的一个肉球。 靠! 面前这两位姑娘,居然没有五官! 楚景言没有犹豫,一记剑气便挥了出去。 面前的两幅身影毫无防备,扭曲着倒下,身体逐渐化作尘烟消散。 在快要消散殆尽时,倒在地上的两幅身影,还在痛苦地呢喃:“公子请净手。” “公子请遮面。” 草草草!他楚景言是闯了鬼吗? 水盆倾洒在地,地上却没有任何水迹。 面具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在楚景言脚边停下。 这橙色暖调的光看起来时而温暖,又时而阴沉。 楚景言警惕地打量着这客栈,整个客栈共五层,呈环绕状,中间镂空。 精致的木雕,火红的地毯,紧靠着护栏的地方,是紫檀木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玉碗金筷。 楚景言惊觉:这已经不是他来的那个客栈了。 第48章 出逃(三) 楚景言此刻身在这“客栈”的第五层,周围人头攒动,议论之声不绝。 有人三两成群,谈诗论曲,有人独自闲逛,无所事事。 每间房门外,都一左一右站着侍女,服饰装扮,与楚景言方才见到的那两位一模一样。 楚景言一眼看去,在这间客栈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戴着半遮面的面具,面具形状各异,有狮、有熊、有猫 但,面具遮盖不到的地方,也均是白花花、干净的一块肉。也就是说,在场之人,皆没有五官。 楚景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嘴巴还在,鼻子和眼睛也还在。又将自己掐了一把,竟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好的,这是梦。 难怪这些人都没有脸。 这梦,还蛮真实的。 大概,是自己赶了许久的路,太过劳累。 楚景言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风格的梦。 他捡起脚边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混入了人群之中。 即使知道这是梦,他也不想让那些奇特的无脸npc靠近自己。 凡是靠近他五步之内的人,都遭他一记剑气,化作飞灰。 楚景言不禁感叹,原来自己梦中的自己,还真是帅气非常啊。 客栈十分宽敞,并没有什么可供遮挡的地方,楚景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剑砍人,按理说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 可梦中的其他npc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理会楚景言,整个客栈还是一派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景象。 “许公公来了,大家静声!”一道严厉地女声出现。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往围栏处倚靠过去,只留下蚊呐般的议论声:“这次生辰宴不知又有什么惊喜!” “终于来了我快等候不及了!” “不知这次,又有什么新奇感觉!” 楚景言在最顶层,居高临下,眼睛死死盯着客栈入口的方向。 许公公,也是这梦里为他楚景言服务的npc吗? 然而楚景言盯了许久,客栈入口处的门却始终未被打开。 天,却忽然暗沉了下来。 人群忽然激动:“来了来了,许公公来了!” 空气中传来一丝诡异的震动,随着人群的呼啸呐喊声,一块巨大的肉球从天而降,刚好就落在客栈中间镂空的地方。 眼前这“许公公”黄袍加身,全身都泛着油光,就像一个巨大的肉山。 他体量巨大,坐下时两腿随处一搁,便将客栈一层的护栏压断,将好些人压在腿下。 似乎是嫌坐得不够舒服,他脑袋晃了晃,将同样没有五官的脸转向楚景言所在的方向。 楚景言后退两步,将身子隐在人群里。 “许公公!许公公!”有人激动喊道:“祝许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许公公“呸”了一声,巨大的口水夹杂着粘痰朝着楚景言飞了过来。 我靠!怎么还有npc朝梦境之主吐口水的?! 还有,没嘴巴也能吐口水的吗?! 顾不得吐槽,楚景言跑得飞快,急忙躲开,方才他所在位置,已经被许公公的口水淹没,其余人皆浑身湿透,恶臭淋漓。 楚景言平复了一下心情,刚刚那东西,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 “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本公公都听腻了,小心撕烂你的嘴!”许公公尖声尖气,说起话来拿腔拿调。 “许公公”又有一人开口道:“那个,能令人快乐的宝物,什么时候,才能再让我们见识一下?” 许公公捏着嗓子笑了一声:“只要你们,有好东西都想着本公公,本公公能不疼你们吗?” 这带着足足暗示意味的话语一出,大家纷纷拿出金银首饰,铜钱元宝,往许公公那胖得流油的身体上扔去。 不消一会儿,这些贵重的珠宝首饰,便在许公公面前堆砌如山。 许公公这才满意,阴冷笑过之后,从怀中取出一面镜子,又对着身旁的侍女道:“牵出来。” 侍女鱼贯而入,每位侍女手上,都执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都牵着一个小孩,这些小孩也同样没有五官,一个个垂头耸肩,木讷地任由侍女将他们牵着。 “悲喜镜。”许公公心满意足地叹道:“你们倒是快乐了,总得有人替你们承受悲苦。为了好好疼你们,这些孩童可不好找,费了本公公我好大的功夫!” 有人当即建议道:“许公公何不去牢里抓些死刑犯来?” 许公公吼道:“成年人,哪有这些小孩子好用!小孩子心性最是纯净无瑕,能承受得多些,又吃不了多少,本公公我也好养。” “公公快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是啊,许公公,早些开始!” 许公公不屑冷哼了一声后,将悲喜镜悬在空中,悲喜镜开始缓缓转动。 随着上方的悲喜镜发出阴冷的呜咽声,楚景言周围的人逐一倒下,迷醉着抽搐,就连许公公,也瘫倒下去,身子狠狠嵌进客栈墙体里。 而那些被铁链捆住的小孩,没有五官的脸上青筋四起,痛苦摔倒在地,发出似野兽般的哀嚎声。 楚景言坚持着挺了一会儿过后,也开始步履摇晃。 此刻,充斥在他感官的,是一种巨大的、莫名的快乐与兴奋感。 长久的压抑与愤怒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他提着剑,身体本能地在拒绝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快乐。 身旁的小孩npc各个哀嚎如野兽,这梦怎么回事?他楚景言才没那么变态啊喂! 他摇晃着一脚登上这第五层的护栏,往下纵身一跃。 这一做法源自做梦经典第一理论——从高处往下跌落必醒! 然而失重感并没有袭来,楚景言一跳,身子一滚,居然平安落地,安好无恙。 有点怪,这就有点怪了,做梦经典理论怎么可能出错?! 此刻他已经站在许公公的身边,许公公已经鼾声如雷,似乎已经陷入了美梦中。 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从空中闪过,那道身影落在了许公公堆满肥肉的脖子前。 看清那道身影后,楚景言一惊,立刻伏倒在地,混进了迷醉的人群里。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伏冥仙君阴魂不散,怎么连做个梦都能梦到他! 而且这梦里还将伏冥仙君刻画得蛮细致,还跟他楚景言一样,是有五官的! 楚景言伏在地上,发觉不对,怎么在自己梦里,还惧怕衍冥,成何体统。 他又立刻站了起来,目光一差不差地落在衍冥身上。 衍冥手拿着一把生了锈的匕首,对准了许公公的脖子,狠厉地刺了进去。 许公公从迷醉之中醒来,伸手捂住脖子,身体抖动着挣扎,惊慌下将悲喜镜摔落在地。 楚景言看呆了,什么意思,衍冥一刀下去,这许公公居然没死? 没死??? 楚景言顿了顿后,心里了悟道:看来自己在现实中深受衍冥迫害,才不得不在梦境里,将他和自己调换了一下。 自己,成了这战力狂。 而衍冥,成了这战力渣。 第49章 心魔(一) “刺客!刺客!来人!”许公公尖声喊道。 悲喜镜落地,所有人从欢喜中清醒过来,迷惑地站起了身。 “许公公,今年时间也太短了还没享受够!”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抱怨道。 许公公一怒,大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还想着用悲喜镜!叫你们去抓刺客!” 楚景言隐蔽地站在一个角落,脸上的狐狸面具让他略微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侧着身子看去,因许公公的这一声喊,四周的人群开始移动起来。 “抓刺客!抓刺客!”有人愤恨道:“该死的刺客,居然搅了我们的好兴致!” “在那儿!快,抓住他!”有人发现了还在许公公身边的衍冥。 楚景言一边看着自己梦中的npc将衍冥抓住,一边惊叹自己的想象力惊人,居然能在梦中将堂堂伏冥仙君削弱至此。 “打!打他!居然敢刺杀许公公!”一npc发话。 楚景言看得过瘾,对,对,对,打他,暴打他,叫他逼自己脱衣服! npc此话一出,便有几人围了上去,举起拳头,就快要砸向衍冥。 衍冥在这时忽然抬头,眼中肃杀之气令人胆寒,那几人后退几步,却又惊觉眼前之人手无寸铁,实在没什么好惧怕的,便又围了上去。 许公公在这时不满,嘴上呼出热气:“什么打他?光打他就完了吗?杀了他!” 楚景言听后一惊,自己虽然还因为衍冥太过较劲而生气,但应该也没气到要杀了他的程度。 原来人性的阴暗面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吗?自己竟然潜意识里想杀了衍冥? 梦境npc听见许公公的吩咐后,急忙点头称是,有一人捡起衍冥方才刺杀不成,掉落在地的生锈匕首,朝着衍冥皓白如玉的脖子上刺了过去。 楚景言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了倾。 衍冥罕见地将头无力垂下,声音显得颓丧又低沉,隐隐约约说了声:“第五十次。” 楚景言听得眉头一皱,眼看着那生了锈的匕首就要刺向衍冥,楚景言一记剑气,挥了出去。 一众无脸怪都被楚景言的这记剑气逼退。 果然如楚景言所猜想的那般,他在此地无论闹得有多天翻地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一群无脸怪被打散后,立马,又会有另一群涌至,涌到衍冥跟前。 楚景言一边使着夕清曲,将不断涌向衍冥的人群击退,一面又拿出麻绳,学着衍冥那日的样子,用麻绳往衍冥身上扔去。 一套,注入灵力后,一拽,将衍冥从无脸怪中拉出。 衍冥显然没有想到此地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 从人群中脱身而出后,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笑得霁月风清的脸,脸上的妩媚狐狸面具与这张脸相搭,更显妖娆。 “楚景言!”衍冥开口,声音干涩喑哑。 这次轮到楚景言居高临下。 他将麻绳收回怀里,又顺手一剑向前砍去,又将一波涌来的无脸怪击退。 楚景言拉着衍冥,七弯八拐,一记记剑气击出,将前来的无脸怪纷纷击退后,才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楚景言此刻心情大好,他叹道:“啧啧啧,伏冥仙君,道心不稳呐,居然染了心魔?” 心魔,是《仙魔狂途》这本小说中极其变态的存在。 总结说来,心魔,对人体本身造成的伤害为0%。 但是,对精神的打击可高达100%。 感染心魔之人会在梦境中不断重复经历自己所惧怕的事情。 就拿楚景言怕死这件事来说,若是他感染了心魔,便会在梦境中不断被迫各种死法。 被摔死,被烧死,被打死,被砍死 但,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又不会对楚景言本身造成任何伤害 这变态的设定,楚景言光是想想就汗毛直立。 从方才衍冥脱口而出那句“第五十次”起,他楚景言便隐隐约约猜到了,这里,应该就是衍冥的心魔幻境。 衍冥目光暗沉,并不答话。 楚景言思索道:“是因为那一瓶青竹汁?” 心魔,也是有诱因的。 小说中言洛成魔后,将赵方仪一伙囚禁在水牢。 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故意去水牢,逼迫赵方仪一伙对他进行霸凌的情景重现。 赵方仪一伙被抓后,饱受折磨,哪里还敢像当初那般,对言洛言语侮辱。 他们跪地向言洛求饶,却引来言洛更多的不满。 诸多重刑之下,赵方仪一伙实在承受不住,才胆颤着哭丧着辱骂言洛。 言洛一边听着一边安然入睡,此番不断重复之下,言洛突破自我,斩杀心魔。 他人生中再也没有惧怕之物,言洛从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照这么想,衍冥惧怕青竹汁,所以是这青竹汁害衍冥着了心魔? 衍冥慢悠悠站起,理了理衣袍,此番困顿之下衍冥清冷不改。 他看着楚景言,狐狸面具的眉心处嵌着一颗红宝石,光彩夺目,衍冥不自觉便伸出手抚摸上去,嘴上却淡淡道:“不知。” 楚景言气消了一半,还未全消,不习惯这亲昵举动,往后退了一步,又问:“不对,既是仙君的心魔,我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衍冥的手落了空,一瞬间的落寞后又被清冷取代,楚景言带着狐狸面具认真思索起来的模样,妖娆中竟带着一抹柔和,衍冥忽然来了兴致:“你可以猜猜。” 猜,这还能怎么猜,摆在楚景言面前的,不就只有两个选项吗? 要么,是双修印。 再要么,就是夕清曲。 楚景言在选a还是选b上纠结一番后,回道:“我猜夕清曲。” 楚景言“醒来”时,便见着夕清曲横在自己眼前。 一定是这夕清曲趁着自己睡得正香,将自己引到衍冥的心魔幻境。 每个人惧怕的东西皆不一样,衍冥所畏惧的,他楚景言不一定畏惧。 所以,楚景言才能够在衍冥的心魔幻境中大杀四方。 衍冥似是有些疲惫,气息不稳:“灵剑随主,你竟妄想丢下它。” 这小说中,又没人像他这样丢过剑,他自己不知道这剑居然还会自己找来。 楚景言了悟点头:“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下一次就有经验了。” 看来下一次跑的时候,要用捆仙索将夕清曲绑在床头。 衍冥听了这话不满,不知为何身体冲动着向前:“你还想有下一次?” 第50章 心魔(二) 衍冥直直看向楚景言的目光咄咄逼人,像是要将楚景言穿透,楚景言亦不避讳,看向衍冥。 衍冥居然还好意思问他“你还想有下一次”? 楚景言听到这话又想起那日溪水边被衍冥逼着脱衣服的屈辱一刻。 火气涌上了头脑,面上却安静如水。 他从鼻尖呼出一阵温热的气,说道:“我若逼着,让伏冥仙君脱了衣服,仙君如何作想?敢脱吗?要脱吗?难道还不跑吗?” 楚景言意识到这句话说得不太对,伏冥仙君倒还真有可能不跑,而是一剑刀了他楚景言。 衍冥安静不答。 火气上头的楚景言嘴上根本拦不住,又继续据理力争道:“那日,我明明道歉也道了,也愿意赔钱,跑去帮你拿了衣服,还愿意把自己的衣服丢给你撒气,可伏冥仙君你呢?非逼着要什么‘一模一样、完全一样’!” 把他一个大男人逼在溪水里脱衣服! 他楚景言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真是跑得好,跑得妙! 真后悔没有早点跑! 楚景言这一长段话语速极快,与他平时优雅清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透过狐狸面具看向衍冥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一丝不苟,专注认真。 衍冥与这样的目光相撞后,忽然失笑,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过须臾间又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一身冷清的样子。 这如蜻蜓点水般的一笑在此时此刻敏感的楚景言眼中被无限放大。 楚景言一愣。 笑了? 衍冥这是笑了? 他楚景言那么认真跟他说话而他居然笑了??? 他跟衍冥果真!八字不合,强求不得! 楚景言火气翻涌,脸色一黑,转身拔腿就走。 刚走了一步,手腕上忽然一紧,竟是衍冥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温度顺着手腕侵了进来。 “干什么?还不松手?!”楚景言怒意十足,语气疏远又冷淡,目光没有看向衍冥,而是遥视前方,将脊梁骨挺得笔直。 衍冥握在他手上的那道力量不仅没松,反而又收紧了一些,语气出乎意料地柔和,仿佛是在试探:“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楚景言被衍冥这般大力拉着,他的力气自是抵不过衍冥,竟一步也走不动了。 楚景言这般受制于人,自然是火气更甚,他出言讽道:“仙君这话问得可笑,意思是不管我提什么要求,您都愿意答应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衍冥是什么人?原着中的伏冥仙君生平最痛恨的事无非两件: 一,是被人威胁。 二,便是别人对他提要求。 楚景言这般出言踩了衍冥的底线,便是笃定衍冥听后一定会对他厌恶生烦,主动与他楚景言划清界限。 这样做,极好极好。 他和衍冥,从此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 他目光淡淡平视前方,等待着衍冥主动将他的手放开。 没想到,衍冥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用力一收,楚景言一时不妨,脚步一个踉跄回退,与衍冥的距离不过咫尺。 衍冥站在楚景言身后,此刻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气声吐在楚景言耳后:“你提。” 楚景言浑身抑制不住地一抖,眼睛瞪大,惊异地转过身去,看向衍冥。 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衍冥看向楚景言,目光坦荡不欺瞒:“我答应。” 听完这话,楚景言又是抑制不住地一抖。 衍冥他,人设好像崩了!!! 而且还崩得不止一点儿!!! 衍冥的目光落在楚景言身上,没有催促,无比耐心,安静祥和地在等着楚景言“提要求”。 这样的衍冥实在是太过怪异,楚景言目光透过狐狸面具,眯着眼将衍冥审视了一番。 两人相互对视,静默良久,四周澄澈安静如画。 极久之后,楚景言内心激烈涌动的怒火波涛逐渐归于平息: “那我可以,提三个吗?” 衍冥:“” 楚景言目不转睛盯向衍冥,衍冥在短时间内竟然眨了三次眼,且皱着眉,表情相当痛苦。 好的,没戏。 楚景言松了口气,伏冥仙君,恭喜你,人设还是立住了!!! 这一点,不错不错。 楚景言微微一笑,对着衍冥作了一揖:“告辞。” 楚景言转身走了不过五步,身后又冷不丁传来声音:“你提!” 这一声“你提”夹杂着太多情绪,咬牙切齿,愠怒,无奈,可怜 楚景言刚迈出的脚步微微一滞,稍微转向看着衍冥。 衍冥一身苍青素衣,显得孤寂凄清,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矛盾与隐忍。 楚景言在这一刻忽然动心了! 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三个! 是堂堂修仙界第一战力伏冥仙君亲口答应的三个要求,其作用堪比金手指! 楚景言完全忽略了伏冥仙君这个角色崩不崩坏这个问题,他一步又一步,走了回去。 衍冥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极力使自己平复。 楚景言当即不耽搁,乘胜追击:“第一,以后不可以再逼我脱衣服。” 首先,他楚景言要把节操先保住。 “好。”衍冥迟疑两秒后,清冷的眸子里有微光闪烁,肯定答道。 因衍冥这一声“好”答应得还算干脆利落,楚景言点头表示认同与满意。 “第二,这次我逃离山门,仙君不可来抓我,等我完全消气,自会主动归来。” 他此刻虽与衍冥在这心魔幻境中相遇,但两人的真身实则隔了好几座山头。 楚景言这次向仙门告假一个月,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游历一番。 这小说写了五千多章,地图换了一个又一个,而楚景言穿书过来后,除了挽花村便是琅沧仙门,这两个地图实在是看腻了。 一个月后回来,再隔一个月,便是择仙会。 楚景言刚好,游玩归来后还能看看这五年一度的神仙斗法赛事,这旅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衍冥眉头微皱,问道:“消气,要多久?” 楚景言故意逗他,戏谑一笑:“这就不知道了。” 衍冥因楚景言这挑弄地笑,又不满意,一步向前,却又耐着性子问道:“三天?” 三天??? 哪儿有这么短的??? 一个月都不够他楚景言游历,三天,怕是只够楚景言翻过两座山头。 楚景言摇了摇头,衍冥逼得太近,楚景言只能用手去微微将他抵住:“不太够。” 第51章 心魔(三) 衍冥反而将楚景言抵在他心口的那只手悄无声息握住,微微收紧。 这个动作,在楚景言看来,是衍冥要与他展开博弈的信号。 果然,他听见衍冥固执说道:“够。” 够?够个屁。 楚景言隐约感知到这是一场漫长的讨价还价,故意往高了说:“三个月。” 衍冥:“五天。” 楚景言:“伏冥仙君你过分了,两个月。” 衍冥:“十五天。” 楚景言毫不容情:“一个半月。” 衍冥有些难受地叹了一口气:“一个月,不能再久了” 什么叫不能再久了? 楚景言忽然通透了悟,琅沧仙门,弟子最多可告假一个月,一个月后不归,则被认为是别去仙缘,自寻出路。 这“不能再久”应该就是在告诉他楚景言:一个月后回来,你连住的茅草屋都没了! 楚景言也不纠结,他本是为了与衍冥讨价还价而故意多说,于是爽快应道:“好,成交。” 衍冥因这一场博弈,似乎是累极,闭眼缓了一阵后,缓缓说道:“说,最后一个。” 楚景言心里建设了一阵,其实,前面两个要求,不过是开胃小菜,这最后一个,衍冥会不会答应,他楚景言是真的毫无底气。 楚景言看向衍冥脸色,忐忑说道:“第三,我要仙君,授我剑法” 看过《仙魔狂途》这本书的读者都知道,楚景言此刻提出的这第三个要求,有多苛刻。 衍冥为人做事的第一准则便是,不在不对的人和不对的事上浪费时间。 他楚景言,和学剑法这件事拼凑起来,就是妥妥的“不对的人和不对的事”。 楚景言的脸有些微烫,知道这件事太过难为衍冥,又丧气道:“算了算了,我换一个。” 没想到衍冥一口应道:“这一个很好,就这个,不换!” 楚景言心道:离了个大谱! 自己觉得最难的部分,衍冥居然答应得最快! 比方才第一个不许逼他脱衣还快! 衍冥看向楚景言,听到这第三个要求提完后,竟然不痛不痒,表情在一刹那间松懈下来:“你是要我,收你为亲传?” 楚景言还未从惊愕之中回过神,听到“亲传”两个字,脑海里又浮现出一抹画面: 画面是在琅沧仙门。 他与司洵一道,站在衍冥身后,衍冥先是朝左看了一眼司洵,司洵会意,点头一步向前,大方说道: “诸位好,我是伏冥仙君首席大弟子——司洵,还有一个身份是满湘国太子。” “我九岁入山门,十一岁便召得ssr级佩剑——朝阳,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并且,也在十一岁那一年的择仙会上,表现优异,升为琅沧仙门中阶弟子。” 司洵讲完后退下,衍冥又朝着他看了一眼。 楚景言接收到这道目光后,忐忑向前:“诸位好,我是伏冥仙君钦点二弟子——楚景言。” 楚景言:“” 说不下去!!! 靠!他楚景言怎么都说不下去!!! 因为司洵实在是,太优秀了!!! 脑中画面消散,楚景言又对上衍冥灼灼的目光,羞得连连摇头:“伏冥仙君,自知之明,我楚景言还是有的” 衍冥不解:“你要我教,却又不肯当我亲传?” 楚景言怪他固步自封:“伏冥仙君,除了亲传,还有一个法子” 原身并无仙资,但他楚景言还想挣扎一番,毕竟,当炮灰的日子,他楚景言过够了! 所以提出这要求时,楚景言还是觉得蛮害臊的,他比衍冥稍稍矮半个头,于是轻轻垫脚,在衍冥耳边小声说道: “我要仙君偷偷教” 这一句话不知又触了衍冥哪根弦,衍冥身子一颤,慌忙将楚景言推开,狼狈地轻声咳了起来。 楚景言面红耳臊,也是羞得不行,他资质太差,又要面子,还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这种行为,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可羞可耻,浪费资源! 难怪把衍冥气得咳嗽个不停。 楚景言缓了一会儿后,轻轻抚了抚衍冥那因为咳嗽而微微弯下的背,安慰道:“果然,强仙君所难了这第三个还是先保留,等我想清楚了再” 衍冥忽然不咳了,洁净如玉的脸上因为方才的那一阵咳嗽而显得微红,轻声呢喃道:“偷偷?” 楚景言笑容僵硬,以为衍冥在故意讽他,正准备回话,又听见衍冥一个人独声说道:“也不是不行” 楚景言还在过度惊讶之中,没缓过神。 衍冥已经直起了身子,神色和声音皆已恢复原样,那清冷之气环旋周身: “这三个,我都应了,你可有消气?” 方才那略显狼狈的伏冥仙君消失不见,楚景言有一刹那的迷离。 他也即刻恢复神色,笑得温和动人:“消了许多,此刻心情颇好多谢仙君挂怀。” 周围“轰隆隆”又响起了人声:“刺客!快找刺客!!!” 方才将无脸怪逼退后,楚景言拉着衍冥跑了很远,此时此刻,应该是那些无脸怪又追上来了。 楚景言此刻,正如他所说,真的心情颇好。 他一步上前,唤出夕清曲,见衍冥不动,问道:“仙君的朝狂歌呢?” 衍冥眼色暗沉:“心魔幻境,我召不出。” 靠,原来比青竹汁还能削弱战力的竟是这心魔幻境。 人声逐渐靠近,楚景言将衍冥护在身后,笑道:“仙君答应了我三个要求,我也替仙君做点事。” 拐角处,人群涌了上来。 楚景言一记剑气挥了出去,涌动的人群被击散后,又有新的人群填补进来。 趁着这空隙,衍冥评价道:“胡乱挥洒,毫无章法。” 楚景言承认衍冥说的是事实,内心毫无波澜:“所以才要仙君‘偷偷’教啊” 楚景言听见身后的衍冥似乎又咳了一声。 楚景言不知自己又挥出了多少记剑气,这些怪,虽然对他楚景言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一直卡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楚景言转头问道:“仙君方才说,是第五十次。在我来之前,仙君经历这一场,竟有五十次?” 衍冥表情晦暗,声色阴沉,轻轻“嗯”了一声。 “那仙君可有什么线索?”楚景言又轻描淡写接着问。 “有”衍冥深吸一口气后,看向楚景言道:“你随我去救一人” 第52章 地牢(一) “救人?”楚景言微微一惊。 这心魔幻境里,除了他和衍冥,居然还有其他人? 楚景言是因这雌雄剑才被引进了心魔幻境,那,衍冥口中所说的另一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这小说里,除了言洛,衍冥竟也开了后宫? 小说中写言洛每每进入心魔幻境,总有香玉在怀,软语为伴。所以即使言洛身处这心魔幻境中,也从不感到孤独寂寞。 楚景言认真凝视着衍冥,在楚景言这般注视下衍冥仍旧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一丝的心虚。 伏冥仙君! 人家言洛的后宫,是依次排队有序跟着言洛进的心魔幻境的好吗? 例如初一是蛮灵萱,十五就换另一个! 每一次心魔幻境,都是和一位姑娘单独的浪漫之旅! 魔王言洛都从来没把两位甚至更多姑娘,同时放进一个心魔幻境里过! 楚景言叹气着摇头:“这不巧了?仙君你不早说,早知别人来,我就不来了” 衍冥显然没懂楚景言话语中的含义,只说道:“你来,是因为夕清曲,但他为何会来,我还不知” 楚景言往前走了几步,手中一挥,又是一波无脸怪葬送在他的剑下,他轻声问道:“‘他(她)’是谁?” 衍冥眼中光影跳动,显得扑朔迷离:“太苍峰掌峰人——衍音。” 这次轮到楚景言心神巨颤。 他依稀记得,小说中的设定是,衍冥与衍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衍冥生母早早病逝,父亲又娶了续弦,生下衍音。 生下衍音之后仅仅过去几年,便家道中落,举家被仇人所杀,在父亲临终前的布局安排下,总算让这两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幼童逃出生天。 衍冥与衍音在家道中落后的遭遇,作者只用了四个字来概括,那便是:历经坎坷。 最后的最后,两人才被前任掌门赵冕所救。 两人皆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皆以出奇的速度分别登上小苍峰、太苍峰掌峰人之位。 “伏音仙君?”楚景言惊道。 “嗯。”衍冥淡淡地回应一声。 所以,伏音仙君被卷进来,是因为和衍冥之间的兄弟血缘? 衍冥与衍音不同,衍冥修剑,而衍音修的却是术法。 虽然,在战力上衍冥胜出许多,但,衍音仙君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好吗? “伏音仙君,被抓了?”楚景言不敢相信。 “嗯,我亲眼所见。”衍冥目光如炬,十分以及万分肯定。 楚景言沉思了一瞬后释然,衍冥和衍音,既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还真有可能,和衍冥同样惧怕青竹汁不是吗? 一想到就连衍冥这样的战力狂魔,在这心魔幻境里都束手无策,伏音仙君被这幻境之中的无脸怪抓住这件事就容易理解了。 楚景言认同点头,又问道:“带个路?” 衍冥抬起目光,空悠悠落在远处:“许公公身下,便是地牢入口。” “那还等什么?”楚景言散漫地拿着剑,走在衍冥身前,说到这句话时往后一看。 衍冥的目光正错落在他身上,清冷之下似有浮光暗动。 楚景言对上这双美到极致的眼,将夕清曲握在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忽然笑道:“仙君且看我,大杀四方。” 衍冥眨了眨眼:“你剑拿反了。” 楚景言:“” 楚景言将剑重新拿正后,携着衍冥,又重新杀了回去。 客栈的五层回廊上,是不绝于耳的杀戮与哀嚎。 无脸怪对于楚景言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拉着衍冥,根本没费多大功夫,便杀到了徐公公面前。 徐公公巨大的身躯堵在地上,细声尖吼:“别杀奴家!别杀奴家!刺客!刺客!快来人!” 楚景言毫不犹豫地便挥出一剑,徐公公发出一声痛苦的尖锐哀嚎后,化作一阵浓厚地黑烟散去。 果真如衍冥所说,徐公公巨大身躯遮挡下的地面,有一道暗门。 楚景言用夕清曲在地面这道暗门上砸了个洞后,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 往下看去,黑幽幽看不到尽头。 “走走走,我打头。”经过方才那一番大展身手,楚景言此刻信心爆棚。 他抬着步子往下走去。 他已经做好了碾压这地下怪物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和衍冥竟一路畅通无阻,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怪物,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地牢。 一间间的牢房紧凑相挨,阴森又潮湿的地面上时不时传来一阵蛇虫鼠叫。 其余牢房皆漆黑一片,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间,蜡烛灯在阴风吹拂下,闪烁不明。 两人朝着这地牢内唯一一处亮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是师兄么?”牢内端坐一人,清白素衣,眼睛处覆一白纱,额间一点朱砂,声音淡远雅正。 “是。”衍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蜡烛灯晃得楚景言晕头转向,他只粗略朝着伏音仙君处看了一眼,嗯,有五官,看来是真的。 衍冥在这时看向楚景言,楚景言点头会意:“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想来,伏音仙君此刻虚弱非常,衍冥不忍让他楚景言一个外人,看见自己亲弟弟的窘迫模样。 楚景言十分理解,爽快背过身去,示意衍冥赶紧去救人,他就守在这牢外。 衍冥进去后,楚景言虽无意偷听伏音仙君与衍冥之间的对话。 但,奈何这牢内空旷非常,安静无比,即使楚景言不想听,两人的对话声也隐隐传来。 “呵,师兄,来得真晚”伏音仙君声音冷淡。 衍冥似乎默了一阵,随后说了句:“抱歉。” 这还是楚景言第一次听见“抱歉”这两个字从衍冥嘴里说出来。 “师兄还记得吗?我的眼睛究竟是怎么瞎的?”伏音仙君声音悲怆,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语调凄然。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晚来一步,又为什么总是,救不了人?” “你眼看着我被人挖去双眼时,究竟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牢内传来一声响,似是衍冥一不小心撞上了铁栏。 不对劲不对劲 楚景言忽然被吓出一身冷汗,这太不对劲了! 小说中的伏音仙君,亲近随和,最具神性佛性。 书中明明写过,伏音仙君对于被人剜去双眼这件事是释怀淡然。 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去责问衍冥? 他慌忙跑出,喊道:“衍冥!小心,那是心魔本体!” 第53章 地牢(二) 楚景言还是来得太晚了,周围的空间在不断扭曲变形。 他踩在地上,明明和衍冥隔了不过寥寥几步的距离,因这空间的扭曲被无限拉长。 楚景言这才发现,眼前的“伏音仙君”,虽然确实有五官,但,竟是大小耳,高低眉,最过分的是,脸型居然还左右不对称 难怪刚才把光线调得那么暗!! 这么离谱的一张脸,衍冥靠那么近居然都没发现么?! 楚景言看向衍冥,衍冥的脖子里已经被“伏音仙君”刺进一物。 “伏音仙君”阴阴笑道:“师兄,马上就是第五十一次了你又失败了”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失败呢?” 衍冥脸色苍白,单手捂着皓白洁净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指尖流向手腕,又滴落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衍音,似乎已经完全沉溺进去:“你终究还是恨我” 靠!伏冥仙君您仔细看看,您眼前的人是面若佛莲,灿如星辰的伏音仙君吗?! 楚景言一剑挥了出去,“伏音仙君”堪堪躲过,表情惊异,嘴上念道:“来者何人?” 楚景言奋力跨过那不可逾越的鸿沟,来到衍冥跟前,气愤之下,手中的夕清曲在隐隐颤抖。 “伏音仙君”借着昏暗的灯光将楚景言仔细打探一番后,了悟笑道:“原来是师兄的人。” 楚景言:“”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口无遮拦! 楚景言当即又挥出一剑。 “师兄,这一次,你还不救我么?”假伏音仙君悲痛说道,眼前覆上的白纱绫依稀透出血色。 衍冥看着这白绫上的一抹红,身子微微颤抖,抑制不住,身形落寞着缓缓落下。 楚景言在衍冥膝盖快要落地的那一刻拉住他衣领,将他狠狠一提:“衍冥!你看清楚,他不是伏音仙君!” 衍冥还陷在惊恸中,闻言,微微皱眉:“为什么不是?” 为什么不是? 衍冥居然问他为什么不是? 楚景言指着“伏音仙君”道:“高低眉,大小耳,你告诉我他是伏音仙君?” “伏音仙君”微微表现出惊异,被楚景言戳穿后也不再费力掩饰:“哎呀,不像么?” 像?像个屁! 楚景言瞄准了,拿出要在此刻把衍冥心魔灭掉的架势,又朝着他舞去一剑。 那剑砍在“伏音仙君”身上,表面的皮相掉落,变成一块漆黑的影子:“没关系目的已经达成了不是么?” 衍冥见后,清冷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 那道影子——心魔阴恻恻笑道:“祝你们在这场幻境里,玩得愉快!” 楚景言不肯将他放走,提着剑又追了上去,心魔打了个响指,方才还分崩离析的场景快速聚拢重组。 楚景言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墙,心魔那道影子隐在墙体遮掩下的阴影处,又不知逃向了何处。 楚景言颓丧地叹气一声,无奈又只能回到衍冥身边。 因这幻境重组,方才衍冥被心魔刺破脖子的那道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果真,即使是在幻境里,心魔对于人体的伤害依旧为零。 但是,对精神的伤害 楚景言看向衍冥,他正靠着铁牢,目光疏离。 “抱歉”衍冥没有看他,轻声说。 这是楚景言第二次听见衍冥说抱歉。 楚景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抱歉的,打个游戏没通关不是很正常么? 但他楚景言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也背过身去,依靠在衍冥旁边的铁栏上,两人挨得极近: “仙君啊,你该说抱歉的人,不是我。” “是伏音仙君不是么?” 衍冥脸色又白了一阵,眸子暗了暗,似乎极为疲惫,有气无力道:“是,我当年” “你居然把那么丑的东西错认成了伏音仙君,哈哈哈哈哈” “高低眉,大小不一招风耳,在你眼里伏音仙君是这副模样么?” “你说伏音仙君知道了会不会连夜从太苍峰赶过来跟你决斗?” 铁牢里回荡了一阵楚景言的轻笑声。 因这一阵笑,楚景言身子不自觉抖动,背靠着的铁牢隐隐作响。 衍冥亦背靠着铁牢,楚景言发笑时的那阵震动就顺着铁牢,那阵快乐的感觉似乎浸入他身体里。 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 一炷香后,衍冥终于忍不住:“你笑得太久了” 楚景言双颊微微作痛,这时才直起身子:“抱歉抱歉,因为这实在太好笑了” 楚景言这时才惊觉,为什么这心魔幻境之中,所有的妖魔鬼怪均不长脸,这原因,居然就是出自衍冥! 楚景言扭头望向衍冥,笑音不改:“仙君,司洵和言洛,长得一样吗?” 衍冥目光落在心魔逃走时留下的人皮上:“没什么区别” 楚景言一顿,继续问道:“那司洵和清凡师兄呢?” “清凡略高”衍冥艰涩回答。 这居然是看身高的吗?楚景言又惊了一次。 “那!言洛和无极长老呢?”楚景言不信邪。 这总不会,还看不出来?! 衍冥将目光从人皮上收回,转而看向楚景言:“无极长老是掌峰人,穿着与言洛不同” 楚景言心中默道:所以,伏冥仙君,你是从来都看人不看脸的吗?! 楚景言再一次失笑,无奈道:“那我呢?除去身高与穿着,我和司洵师弟呢?” 楚景言把衍冥看身高和看穿着这两条路给堵死。 衍冥苦思良久冷峻的脸上罕见出现困苦的神色。 楚景言确定了! 百分之一百确定了! 衍冥脸盲,严重脸盲!! “算了算了,不难为仙君了,快别想了”楚景言安慰道。 衍冥才经历了一场心魔浩劫,此刻因楚景言的问话又陷入自我消耗,楚景言不忍,于是转移话题道: “走走走,闯关去!刚才就差一点儿,这次,一定把那心魔揪出来!” 楚景言说罢便抬腿向外走去,脚步刚跨出这牢笼,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衍冥的声音传来,声音沉稳笃定: “你嘴红脸白……” “……脾气倔,但力气不大” 楚景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衍冥继续念道: “最重要的一点……你,腰细……” 第54章 五十一次(一) 腰细? 他一个大男人衍冥居然说他腰细? 他腰真的细么? 楚景言当真掐了掐自己的腰,自己明明是虎背熊腰,颇具雄风,衍冥怎么能用腰细来评价他。 楚景言颇为不满,正想开口反驳,却不料衍冥又神色痛苦地将眉头一皱,自说自话道:“不对” “最重要的,不是腰细,而是,你脖子香” “还是不对也不是脖子香,而是” 楚景言一怒:“最重要的既不是腰细也不是什么脖子香,是现在这个心魔幻境!” 什么腰细,什么脖子香! 他衍冥难道就不能直接一点夸他清秀斯文加帅气吗? 衍冥沉着对上楚景言的目光:“是你要问的。” 楚景言哑言,还真是他自己嘴贱要问的。 楚景言赶紧转移话题,拂袖道:“走走走,闯关闯关!” 因整个幻境重新拼凑重组,来这地道时的入口阶梯已经缺失不见。 这条长长的地牢一眼望去,被黑暗笼罩,楚景言拉着衍冥,在这地道里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丝光亮。 光亮之外的另一处,连接着一个沙漠。 这个场景十分诡异,楚景言上一刻还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下一刻,一脚踏出去,地面又灼热非常。 “嘶——”楚景言被这焦热的阳光烫了烫,痛呼了一声。 “仙君,你这心魔幻境,当真诡异。”楚景言如实评价了一句,回头看去。 ??? 伏冥仙君人呢??? 从自己的视角看过去,身后竟空无一人。 楚景言心道不好,难道是心魔趁自己不注意又把衍冥掳跑了? 楚景言不敢再往下想,急急忙忙唤出夕清曲,又往地牢里跑去。 还没跑两步,袖子被一道小小的力量一拉,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在这” 感受到这道力传来的方向,楚景言向下看去,惊呼道:“伏冥仙君!” “你!变小了!”楚景言又是一声惊吓。 此刻的衍冥,不过六七岁幼童的模样,目光仍旧冰冷,脸上却饱满了一些。 这一副小孩的模样配上衍冥的那双眼睛竟比这心魔幻境还要诡异!!! 衍冥只淡淡看了自己一眼,对自己这副模样毫不介怀,迈着小孩子的步伐向前走去,走到楚景言身边时,才对他解释道:“心魔幻境,我有时候会变成这副模样” 楚景言真的是惊掉了下巴,望着衍冥的这副模样久久回不过神。 衍冥走了一段距离后,转过身来,幼态的脸上是一副老成的模样:“为什么还不跟上来?” 诡异!太诡异! 楚景言依言跟了上去。 两人的步调十分不一致,楚景言又担心心魔忽然偷袭,所以走五步一回头,看看衍冥跟上了没有。 就这样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楚景言终于忍受不了,回头对着衍冥道:“要不要我来抱你?” 衍冥要强,楚景言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楚景言做好了被衍冥冷脸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衍冥将头向上一抬,目光与楚景言相撞后,点了点头,认同表示:“可以。” 楚景言轻易将衍冥举抱起来,衍冥幼小的身子便斜倚靠在楚景言的肩膀上。 楚景言苦笑:“这种抱着仙君的感觉,当真是十分奇妙” 衍冥眼眸暗了暗,苦涩不语。 楚景言抱着衍冥在这沙漠中走了许久,才终于在视野的尽头看见沙漠之中矗立了一座红楼。 楚景言感到心累:“仙君,我们好像,又走回去了。” 那座红楼,不就是方才那个“客栈”嘛。 衍冥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前五十次也都是在这里。” 楚景言加快脚步,朝着视野尽头那座红楼走去:“看来,仙君的心魔,跟那座红楼有关” 楚景言之前肤浅的认为,衍冥染了这心魔,是因他那一瓶青竹汁。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若是青竹汁,这心魔何必费神去扮作伏音仙君,直接将衍冥丢进青竹汁里不就好了。 衍冥伏在楚景言肩头,将视线牢牢锁定在远处那红楼上。 楚景言抱着衍冥又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这红楼之外。 楚景言气喘吁吁将衍冥放下:“太累了太累了就不能放个存档点在这红楼外面吗?这心魔是用脚做的地图吗?太不方便了!” 沙漠里,天气热,他楚景言还抱着一个小孩走了一路! 他此刻,热汗淋漓。 他看向衍冥,好奇问道:“前面几十次,你也从那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 衍冥淡定点头。 天杀的心魔! 楚景言激愤之下,提腿迈步便拉着衍冥朝红楼内走去。 走到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朱红色漆的大门外,一左一右正站着两个侍卫,拿着长戟横在楚景言面前。 还是老样子,两个侍卫没有脸。 左边侍卫道:“参加徐公公寿宴,为何不带寿礼?” 右边侍卫道:“不带寿礼,不可入内。” 楚景言方才抱着衍冥的那只手酸痛得不行,也懒得朝这两个无关痛痒的npc挥剑。 便伸手从脸上的狐狸面具上,将额间的那一颗红宝石取了下来,放到其中一名侍卫手中。 那侍卫举着宝石,对准刺眼的阳光看了一番,将长戟一收,说道:“公子请入内。” 楚景言拉着衍冥就往里走去。 不料那长戟又横了下来。 左右侍卫指着楚景言身上的衍冥道:“参加徐公公寿宴,为何不带寿礼?” “不带寿礼,不可入内。” 楚景言辩驳道:“幼童,不是可以么?” 右边侍卫道:“这里不是景园!是徐公公的生辰宴,不带寿礼,不——” 右边侍卫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楚景言斩于剑下。 左边那侍卫一惊,呼了一声过后,提着长戟便砍了下来,这长戟对准了衍冥。 楚景言拉着衍冥一躲,轻松一挥剑,那人也即刻消散。 “仙君,我真好奇,你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楚景言出言问道。 衍冥怕极了,而他楚景言却丝毫不怕的东西 衍冥垂眸,透过朱红色漆的门往里看去,目光清冷落寞。 第55章 五十一次(二) 楚景言与衍冥再次走进这座红楼。 场内布置和之前不差分毫。 里面仍旧人头攒动。 “许公公要来了!不知这次,又有怎样的惊喜!” “听说,许公公这次要带来一个美人!” “唉,美人你还没见够么?我还是更期待悲喜镜啊!” 美人?楚景言不解,这似乎,又加了一点剧情 身侧的衍冥在听见这一阵对话后,步调忽然变慢。 楚景言担心他走落,不由分说便牵起了衍冥的手。 衍冥的手还是那般凉凉的,楚景言扭头警告道:“伏冥仙君,记得,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是假的,你切记不要相信!” “还有,除了我,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还有还有,千万不要离开我。” 楚景言叮嘱完这三句,信心满满,待会儿就等那心魔出现,他楚景言将那心魔斩杀了,便完事大吉! 衍冥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度,轻轻点了点头。 “算了,这里人多,我还是将你抱着。”楚景言四处看了一番,还是觉得不保险,又蹲下身子将衍冥抱了起来。 衍冥任由楚景言将他抱起,冰凉的手指摸上楚景言脖子处的脉搏,里面正一下又一下,跳动得沉稳有力。 两人在这红楼里,等了颇久,终于又听见那一阵熟悉的严厉女声: “许公公来了,诸位静声!” 从方才进来的那一刻起,楚景言就一直在人群中查找探看,似乎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看来,心魔本体还未出现 天空逐渐阴沉,许公公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登场方式,巨大的身躯从天而降,正好落在红楼中间的镂空处。 楚景言将衍冥抱得更紧了些。 “祝许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个站在楚景言身前的心魔npc道。 又来了!这剧情,他楚景言很熟悉! 那许公公马上要吐口水了!!! 还没等许公公发话,楚景言就抱着衍冥脚下生风,跑了出去。 果然,不过短短一瞬,巨大的口水夹杂着粘痰又朝着楚景言他们方才待过的地方袭去。 耳边又传来了许公公的怒骂之声。 楚景言抚摸着惊动的心,道了声“好险好险!” 衍冥评价了句:“能未卜先知,瞬息而动,功底还不算太差。” 楚景言一笑:“这不叫未卜先知,这叫,印象深刻。” 周围人声不绝,又围了上去。 “许公公!悲喜镜呢?都等了好久了!” “是啊是啊,许公公,快些将悲喜镜拿出来!” “不不不,先看美人!还是先看美人!” 心魔npc争执了起来。 悲喜镜和看美人分成了两派,两派相争,吵闹个不停。 “都闭嘴——!”许公公尖声吼道。 “谁说看美人和悲喜镜不能同时进行?!”许公公质问道,他伸出肥腻的大手,指向红楼中人,又骂道:“一个个没出息的东西!” 许公公咳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待会儿那个美人,五千两黄金起拍!” 楚景言感觉衍冥幼小瘦弱的身子似乎抖了一抖,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衍冥的背。 看来,那个美人,是伏音仙君了 许公公此言一出,周围出现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什、什么,五,五千金?” “这、这” “什么样的美人,值五千金啊?!” 许公公怪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从怀中取出悲喜镜,又对着侍女趾高气昂道:“牵出来!” 又是和之前同样的场景,侍女鱼贯而入,手上都执着一根铁链,铁链末端牵着一个小孩。 许公公又朝着侍卫踢去一脚,骂道:“不上道的东西?美人的花车呢?!你倒是抬上来啊!” 巨大的脚将一旁的侍卫踢得在地上滚落了好几圈,那侍卫忙不迭站起,赶紧招呼着其他侍卫,从隐匿处抬上来一顶轿子。 那轿子白纱帷幔,金玉香花,奢华异常。 楚景言抬眼向那轿子里看去,另一只手召出夕清曲。 是心魔吗?是心魔的话他楚景言现在就要上了! 可惜白纱帷幔层层掩盖之下,只能依稀看见一个瘦小身影。 楚景言感到身旁的衍冥身形一动,似乎是想从楚景言怀里挣脱。 楚景言将他按下,在他耳边柔声软语道:“仙君不要忘了,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衍冥瘦小的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是极度的克制与隐忍。 “许公公,快掀开,让我们看看啊!” 许公公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嘴上又骂了一句,一面祭出悲喜镜的同时,一面对着侍女们使眼色,侍女们缓缓将那帷幔拉开,轿中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好美啊!!!” “我的天!这是,神仙吗?!” “这么小,便这么美,长大了该如何的了?!” “是啊是啊,简直和天神没什么两样!” “五千金!不就区区五千金!我、我要买!” 楚景言眯着眼看去后,大声吼道:“靠!你好意思吗?!” 楚景言纵身一跃,抱着衍冥跳了下去,落在花车前,一记剑气,将花车劈成两半。 心魔从花车上跌落,狼狈地站起了身,惊道:“不可能!你为什么,又将我识破?!” 楚景言差点就要喷血。 “大小耳,高低眉的问题你倒是改了” “可是” “你的嘴巴,为什么出现在眼睛上面?!” 心魔一惊,慌忙向自己的脸上摸去,惊吓道:“什么?我居然没放对?!” 楚景言:“” 楚景言看向衍冥,激动问道:“这次,这次你总看出来了?” 衍冥低头,童音出现:“你一说,我便发现了。” 楚景言又差一点喷血。 这句话意思是,他楚景言不说,衍冥就发现不了么?! 简直是天下奇闻! 衍冥居然觉得嘴巴长在眼睛上面是合理的!! 楚景言缓了一阵,将激愤的情绪平复后,不给心魔说话的机会,提剑又追了上去。 夕清曲的剑身与主人感应,在此刻颤抖到了极致,楚景言提剑,心魔大喊了一声:“等一下!” 楚景言带着十分强烈的个人情绪将夕清曲往前一挥,怒道:“我不等!!!” 第56章 五十一次(三) 那记剑气直直逼向心魔面门,心魔慌乱之下,撤下覆盖在表面的人皮,往楚景言剑气上一扔,将那道剑气抵消。 一道纯黑的影子又露了出来,心魔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指着楚景言叹道:“危险你真危险” 楚景言不愿跟心魔废话,拿着夕清曲逼了上去,很快便将心魔逼到一个角落。 心魔眼看着就要避无可避,着急忙慌地打了一个响指,悲喜镜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你们两个,待在一起,真是麻烦,大麻烦。”心魔拿着悲喜镜,愁苦说道。 “受死!”楚景言不管不顾,已经杀疯了,继续向心魔刺去。 心魔忽然怒喝一句:“没那么简单!” 说罢,心魔催动着悲喜镜,将悲喜镜往上一抛,悲喜镜开始缓慢转动。 又是一股莫名的欢乐涌上楚景言心头,他摇摇欲坠就快要站立不稳,而四周的幻境npc皆沉溺在巨大的欢乐中,呢喃着倒下。 身旁的许公公也化作一摊肉泥瘫倒在地。 楚景言杵着夕清曲,表情既快乐又挣扎着痛苦。 衍冥的细小脖子上忽然凭空出现一道锁链。 锁链另一端,是一个挣扎着爬起的侍女,那侍女双手颤抖着将铁链一拉,衍冥从楚景言怀中脱落出去。 侍女身体软绵,似乎也沉浸在这场快乐里,她声音诡异,时而快乐,又时而惊恐:“哈哈哈哈,许公公,饶命啊” “我、我不小心,弄丢一个小孩,哈哈哈哈哈” “衍冥!”楚景言惊呼一声,脚步绵软地向前追去。 衍冥脖子上被那铁链一套后,脸色煞白,眉心深皱,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悲喜镜” “一半的人享受快乐,而另一半的人,却要承受痛苦” 心魔跟在楚景言身后,不紧不慢地道。 “那我”楚景言脚步一顿,举头望向上空那缓缓转动的悲喜镜,将夕清曲握紧。 心魔看清了他的意图,漆黑的一张脸也抬头望向那悲喜镜,出声讽道:“没有用的,这不是你的心魔幻境,你停不下这悲喜镜。”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景言快要站立不稳,他此刻沉浸在莫名的激动与雀跃中,心跳极快。 他强行按下跳得猛烈的心脏,将夕清曲对准了上空的悲喜镜。 心魔也不阻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赏。 夕清曲呼啸而出,果真,如心魔所说,夕清曲从悲喜镜上穿过,悲喜镜依旧毫无损伤。 “看”心魔叹道,他看着楚景言直直摇头:“你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 楚景言骂了一声,将夕清曲召回,又看向衍冥。 衍冥被铁链拖着,手指按在地面上摩擦出一片血痕。 这片血痕映在楚景言眼里,他一咬牙,强忍着自己脚下的晃动,追了上去。 心魔此刻缓缓走至中央,又凭空幻化出一块完整的人皮。 他将人皮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满意道:“这次总算是对了。” “好戏又快上演,而你们又要输了。” 楚景言狠狠跑了几步,才终于将衍冥追上,他提剑一挥,握住铁链另一端的侍女被他斩于剑下。 衍冥仍旧表情痛苦,只要悬于上方的悲喜镜不停,各种负面情绪就会源源不断顺着这被术法连接到悲面的铁链袭来。 “衍冥!”楚景言伸手去扯衍冥脖子上的那根铁链。 衍冥咬牙,幼小的身躯在极力抑制着颤抖:“没没用的,这根铁链,断不了” 心魔又重新披上了人皮,这一次,他看上去终于与伏音仙君有几分神似。 衍冥目光透过楚景言看向中央,目眦欲裂。 衍冥双手颤抖,用力扯住楚景言的衣襟,指尖的血将楚景言的白袍染得点点鲜红。 心魔端坐中央,即使轿子被楚景言劈成了两半,他也很快进入角色。 迷醉的人群一面欣赏着这坐在中央的美人,一面享受着悲喜镜带来的滔天喜悦。 有一人从人群中缓缓站起了身,目光迷离,身形晃动,他伸出手,手指慢悠悠指着重新扮成伏音仙君的心魔,笑道:“菩萨,哈哈哈哈哈,你长得好像菩萨!” “你的那双眼睛,为什么这么悲悯?” 那人缓缓朝着中央靠近,许公公和周围的人都享受迷倒在地,竟无人阻他。 楚景言提剑,摇晃着欲上前,衍冥却将他的衣襟死死拽住,咬牙道:“等” 楚景言会意,按捺着不动。 那人继续步伐不稳,摇晃着走至中央,心魔用披着人皮的脸看向他。 那人随手从一旁的檀木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嬉笑怒骂道:“菩萨!菩萨!我有罪,哈哈哈哈哈。” “我、我杀了一家老小,只因看不顺眼他们,哈哈哈哈哈” “菩萨,您说说,我该怎么办?我还有救么?”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楚景言感受到身侧的衍冥似乎颤抖得厉害。 心魔扮成的伏音仙君端坐不动,真的好似一尊坐佛,他故意面朝着衍冥,将最刺骨的画面展现在衍冥面前。 “伏音仙君”明明一个字也没有说,那人却又靠近了两步,摇晃着踮起脚,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耳边,做出一副听人说话的姿态,惊讶道:“什么?您说我没救?” “哈哈哈哈哈,没救?看来,菩萨也有瞎眼的时候!是您瞎了眼!” 这话一说完,那人彻底疯魔,举起手中的筷子便向着“伏音仙君”眼睛上扎去。 心魔任由那人将筷子扎入他的眼睛,仍旧入定不动,嘴角轻轻上扬,挂起一丝诡异的笑。 楚景言心神俱颤,原来在原着里未填的坑里,伏音仙君的双眼竟是这样瞎的? 那人执着筷子,在“伏音仙君”眼底狠狠搅动几番后,陡然失力,踉跄几步使自己离得稍远,看着经自己手的“杰作”,笑得癫狂。 心魔这时顶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望向衍冥,鲜血不断从眼角滑落,染红了整张脸。 心魔故意,用凄凉的语气,悲惨念道:“哥救救我” 衍冥身形摇晃着,咳出一口血来,奈何铁链将他锁住,幼小如他根本动弹不得。 随着衍冥心境的变化,四周开始剧烈摇晃,整个幻境又开始打破重组。 心魔缓缓站起,将人皮面撤下后随意一丢,笑道:“马上,就是第五十二次” 第57章 五十二次(一) 楚景言看向衍冥,因身上那道铁链限制的消失,又因场景快速变化,衍冥又恢复成了成人模样。 衍冥缓缓站起,看向披着伏音仙君人皮的心魔,目光晦暗难辨。 夕清曲在这时剑身“嗡嗡”作响,剑身颤抖得厉害。 楚景言在这一瞬间通彻大悟,他忽然问道:“仙君,原来你是在惩罚自己么?” 衍冥一怔,目光从心魔身上收回,转而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在衍冥目光看向自己时忽然一笑,不然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五十多次! 就算衍冥他脸盲,经历这么多次,也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更何况!这个心魔看起来智商还不高! 除非衍冥他明知是假,还故意惩罚自己,让自己沉溺其中,感受痛苦。 还是那句话,衍冥较劲的这一点,真是太变态了!! 楚景言直直看向衍冥,又说道:“唉,仙君这般跟自己较劲怄气,又是何苦” 衍冥目光微动,嘴唇轻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按下,久久不语。 心魔站在中央,见没人理他,有些气恼:“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我说第五十二次,你们听到没有啊?表情呢?给个反应啊!” 趁现在!悲喜镜一停,困在楚景言周身的那道快乐到使人绵软的感觉消失。 楚景言将身子一正,不再看向衍冥,持着夕清曲,转身又向心魔攻了过去。 心魔慌忙一吼:“我说的反应,不是这个反应啊!!!” 心魔看着呼啸而来的夕清曲,一面连连朝后退去。 手中打着响指企图加快幻境重组的进程。 楚景言脚下生风,追了出去,这一次他一定要通关!!! 四周的场景开始千变万化,楚景言上一刻还在红楼里,下一刻便身处沙漠中。 他死死盯着心魔那奔逃而去黑色影子,又听见心魔打了一个响指后,他眼睛被耀眼的光一晃,一脚,踏入了一个纯白空间。 这个空间四周皆是白色,刺眼的亮光晃得楚景言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又是什么地方? “麻烦!你真是个大麻烦!”心魔那一抹纯黑的身影出现在这纯白空间的正当中,十分显眼,他转身看向楚景言,语气中怒意十足。 管他什么地方,先把这个心魔打死再说,楚景言不再犹豫,又冲上前去。 不料这个时候,心魔忽然悠悠开口道:“让我想想,你、你怕什么?” 楚景言不屑道:“我不信你还能一个感染俩!” 心魔在这时得意一笑,怪楚景言见的世面太少:“我们心魔的强弱与否,跟幻境之主的实力息息相关,他强,我便强,他弱,我便弱” 楚景言仔细回忆了一番原着剧情,好像,还真是!!! 原着小说中言洛童年阴影过多,被遗忘,被孤立,被暴力,被冷言冷语 言洛所感染的每个心魔都强得可怕,的确有几个心魔成功感染了言洛带进来的女伴。 楚景言面不改色,继续追去,但心跳得飞快。 楚景言已经靠近心魔,心魔穷途末路,竟连躲避的心思都没有了,他着急喃喃道:“你怕什么,你究竟怕什么” 可怕,太可怕,他要是猜中了就太可怕了,楚景言虽面不改色,但此刻心跳却极快。 他不再犹豫,挥着夕清曲便朝着心魔斩了过去。 心魔踉跄着狼狈一躲,喘息猜道:“你怕、你怕你怕你夫君死?” 楚景言差点又要喷血:“我什么时候有什么夫君!!” 这一声没骂够,他又继续补充道:“还有,我是个男的!你看不出来么?!” 心魔害怕至极,又连连后退几步,与楚景言拉开一定距离,他忽然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 “你明明有夫君,却又说没有,所以,你是怕这件事被别人知道。” 心魔定论道:“你怕别人知道你是个断袖!!!” “我敲!!!我不是!!!”楚景言怒火中烧,举着夕清曲又砍了过去,这一次,心魔虽奋力躲着,却还是不幸被楚景言砍中了一只手臂。 那一只纯黑色的影子手臂掉落下来,瞬间化为灰烬。 心魔痛得在地上蜷曲打滚,见楚景言又靠近,狼狈地向前爬走:“这也不对你怕你究竟怕什么?” 刚才的那一剑让楚景言有了信心,他笑道:“别躲了,你已经穷途末路,赶紧让我砍了,我还能睡个好觉。” 看起来楚景言和衍冥虽在这心魔幻境中耽搁良久,但其实,在现实中,不过须臾。 这也是心魔另一个可怕的点,心魔通常潜伏于人的睡梦中,人在这心魔中饱受摧残,几番下来,觉得时间长久,以为噩梦将醒。 但实际上,可能就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如此这般下来,挨到天亮,心魔之力渐失,撤去之时,受心魔感染之人早已精神失常。 就算那人运气极佳,精神还未失常,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他也不敢入睡,因为心魔又会趁着睡梦找来。 长此以往,如若不突破心魔,那人不死即疯。 楚景言眼前的心魔已经躲无可躲,他手臂的断口处,不断流出浓黑色的汁液,在这纯白之境中,格外显眼。 “你怕穷!你怕娶不到老婆!”心魔胡乱猜道。 楚景言眉角微跳:“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咒我” 楚景言又一剑斩去,本欲斩向心魔的脖子,心魔却用仅剩的另一只手一挡。 仅剩的手也被楚景言砍下,心魔又是一声痛苦哀嚎。 “这下你没得挡了!”楚景言狠声厉道。 心魔拖着断臂,痛苦呜咽。 结束了结束了,楚景言闭着眼睛,一剑砍下。 在剑锋落下的那一刹那,心魔高呼道:“你、你怕死?” 楚景言心下一惊,眼睛陡然睁大。 剑锋还是落了下去,只是这一下,却从心魔身体里不留痕迹地穿过。 心魔拖着残躯站起,笑道:“我猜对了,我猜对了!” 楚景言“啧”了一声,失望之下连连摇头,他气道:“你真会猜!” 心魔哈哈笑了两声:“还真不是猜!” “你每次都冲到最前头,打架什么的你最勇,剑招也猛。” “但是!你每每出招,都放不开,总有一只手,会习惯性的去护住命门!” 楚景言又“啧”了一声,自己这未经系统训练的随意的打法,果真不太行啊 可恶,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楚景言看向心魔,心魔高兴得左右摇摆,嘴上念道:“做两个,做两个我想想,怎么把你们两个的幻境缝合在一起” 第58章 五十二次(二) 心魔在楚景言跟前舞动雀跃了一阵,激动笑道:“有了!” 他手指一挥,楚景言面前的这块纯白之境四分五裂。 下一瞬,一阵失重感袭来,楚景言站立不稳,掉落下去。 在掉落到一半时,身上又被一个东西绑住,楚景言整个身子晃晃悠悠,竟是被吊在了一根支起的长柱上。 心魔站立在高空,悠然自得地继续打着响指,整个幻境被逐一拼凑起来。 楚景言的脚下出现一个炉鼎,他仔细看去,竟是在挽花村时,自己被苏简拎着,差点被炼成走尸的那一个。 炉鼎内浓黑色的粘稠液体正在冒着泡,臭味直直往上飘,呛得楚景言咳声连连。 心魔满意地笑了两声,对自己制造的这个幻境无比满意,他笑道:“天才,我真是个天才!” 心魔继续比划,将幻境的其余部分拼凑。 不消一会儿,整个幻境构建完成,心魔心满意足,对着自己连连点头,抚掌称好。 楚景言被吊得高,视野极好,向下看,脚下除了炉鼎之外,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 而整个幻境场景,被心魔分成了三个板块,自己被高高吊着,下面有个炉鼎,在最左边。 在沙漠中心,平地而起一座高山,高山上站着衍冥,因为距离稍远,除了疲惫之外,楚景言也看不清衍冥此刻是何表情。 在地图的最左边,是一架悬浮在空中的花车,花车布置精美,透过白纱帷幔,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心魔独自在中央的空中,笑道:“只有我,才能造出这么具有美感的场景。” 楚景言被吊得身形摇晃,还是忍不住出言讽道:“你不就是简单粗暴把各种场景拼凑了一下吗?” 心魔此刻心情颇好,也懒得跟楚景言计较,他一面欣赏自己眼前的美景,一面笑道: “你看着,且看你夫君是去救你,还是去救他的至亲。” “这是只有天才才能想到的法子” 楚景言脑中混沌不清,已经自动忽略了心魔“夫君”这两个字的用词不当。 他看向自己脚下,紧张吞咽一口。 如今他与衍冥两人双双感染心魔。 还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楚景言看向自己右侧,在心魔之力的催动下,整个幻境开始重演。 “伏音仙君”那一侧,已经有好个npc围了上去,手上拿着刀刃、筷子等不同工具。 最右侧的“伏音仙君”发出惊恐的声音,控制着身子连连向后躲去。 楚景言对心魔怒目而视,大声质疑:“等一下!” “凭什么我这边不惨?” 相对比另一边的惨状,楚景言此刻吊在空中,完好无损。 他心魔凭什么偷偷给另一边加了强度?! 这不公平! 心魔漆黑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摇摆,笑道:“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 楚景言忽然冷笑一声,笑心魔打得一手好算盘。 心魔这样做,不是摆明了想让衍冥去救伏音仙君么?! 并且就算衍冥去救了伏音仙君,相信心魔也不会放过他。 心魔要的就是,他与衍冥两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楚景言看向端站在高处的衍冥,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清寂寥。 这一点,衍冥一定也知道,但是为什么他还在犹豫,难道还是放不下么? 楚景言被吊在当空,大声说话时身体轻轻晃动:“伏冥仙君,救我救我!!!” 衍冥刚转过身来,心魔便操控着另一侧,“伏音仙君”的声音凄楚传来:“救我,好吗?” 心魔在高空,兴奋笑道:“谁是谁,他分得清么?” 楚景言反驳道:“怎么分不清,衣服颜色不是——” 楚景言还未说完,心魔便哈哈大笑了两声,示意楚景言向自己身上看去。 靠!!! 楚景言两眼一黑,自己什么时候被心魔换了衣服! 心魔抚掌笑道:“你们两个声音也像,真是帮了大忙” 难怪方才心魔操控下的“伏音仙君”没有叫衍冥师兄,心魔要的就是衍冥分不清谁是谁! 好家伙,衍冥犹豫的原因竟是这个!!! 吊着楚景言的那根绳索缓缓下降,而另一侧,“伏音仙君”的痛苦呻吟声也传来。 衍冥站在当中,神色越发阴冷。 楚景言快被脚下的黑浓液体熏得睁不开眼睛,脑中千回百转,忽然想到什么,大喊道:“我我我、我嘴红,脸白,腰很细快来救我!!!” 衍冥猛地转过身来,似乎是有些确定但又有些不确定,看向楚景言的眼神中带着审视:“那你脖子香么?” 什么鬼!!! 他楚景言已经说了三句暗语了,还不够么,还不能确定么?! 还是那句话,衍冥较劲什么时候能改改! “香香香!!!”楚景言闭着眼睛,咬碎了后槽牙,羞耻回道。 “好。”衍冥轻声应道。 楚景言感受到炉鼎内传来的高热温度,自己离下炉鼎,只剩下不过几寸。 心魔在一旁忽然激动:“感受到了!宿主很痛苦,他很煎熬!哈哈哈哈哈哈。” 楚景言也忽然瞪大了眼。 他也感受到了! 从被心魔识破那一刻起,夕清曲便隐匿消失不见,但此刻,楚景言似乎又隐隐察觉到夕清曲在跳动。 自己心口处的双修印中,灵光浮动,逐渐充盈。 楚景言一惊,朝着衍冥处看去。 果真如心魔所说,衍冥看上去十分痛苦,他捂着心口,脸色略微苍白。 右手处,有一道紫黑色的微光围绕。 那是,朝狂歌! 下一刹,楚景言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轻,等他再次眨眼,衍冥已经出现在他身边,身上束缚着的绳索已被尽数斩断。 衍冥抱着他,跳到旁边的一处山石上,伏首埋在他的颈间,吐息一阵后,抬头说道:“是香的” 楚景言被这温热的吐息惊得一抖,慌忙着从衍冥身上下来。 心魔气急败坏,却又有些失措慌乱:“你、你、你,竟想调取灵力,强行突破?!” 心魔堪堪向后退了几步。 楚景言看向衍冥,这、这是,要成了吗? 小说中言洛每每突破心魔也是这般,为了保护与他一同掉进心魔幻境里的姑娘,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强行调取灵力,突破心魔。 可问题是,他楚景言不是妹子! 衍冥凝神,眉头微皱,楚景言担忧,轻轻喊了声:“伏、伏冥仙君?!” 衍冥不快,痛苦低喃道:“叫我衍冥。” 第59章 破局 楚景言脑海中一根弦忽然断了。 这特么不还是小说里面的情节么?! 言洛在最后强行调取力量,想要突破心魔之际,他身旁的姑娘便会柔情似水喊道:“魔君大人” 言洛在这个时候,一般会一把抓住姑娘的小手,说:“叫我言洛。” 楚景言吓得赶紧把自己双手藏在身后,神情戒备。 看见衍冥确实没有要来抓他手的意图后,才稍微放松。 心魔见大事不妙,慌忙之中又召出了悲喜镜。 衍冥似乎有些抵抗不住,神色更加痛苦,他看向楚景言,不满道:“快” 楚景言大脑一片空白,嘴唇上下一磕绊,不带脑子机械喊道:“衍、冥。” 请问这是小说设定吗?! 一定是的,突破心魔,一定是要喊对方的名字。 一定是他当年看书的时候,没仔细看,所以错漏了这个设定! 这么一想,楚景言内心舒缓了很多。 衍冥听后缓缓闭眼,周身围绕着的灵力奔腾翻涌。 心魔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 这句话还没说完,衍冥已经瞬身而至,来到心魔跟前,与心魔距离不过几寸。 衍冥居高临下,望着那一团黑色的影子,手中的朝狂歌伴随着紫黑色的电光,向着心魔手中的悲喜镜而去。 衍冥不愧是第一剑修,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 果然比楚景言的半吊子胡乱打的剑法好看太多! 太帅了! 楚景言在此刻心潮澎湃到了极致。 朝狂歌锋利的剑身刺破悲喜镜后,只听见“咔嚓”一声,悲喜镜断裂碎成两半。 衍冥将剑锋一转,对准心魔。 衍冥出剑之快,快到剑尖刺向心魔的那一刻,心魔避无可避,只来得及惊喊一声。 !!!! 太好看了! 他楚景言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出这样一套狂野又不失章法的剑法来!! 整个心魔崩塌,楚景言眼前只剩一道惨白的光炸裂开来。 眼前所有的场景幻化为一阵虚无。 那道刺眼的白光过后,楚景言的视野又逐渐被黑暗笼盖。 楚景言知道心魔幻境已破,他和衍冥,都魂归各所。 他疲惫非常,不想睁眼,在心魔幻境里闹腾了半天,精神损耗十分严重。 周身刮来一阵刺皮冻骨的风,隐隐约约,自己耳边似乎还传来了鸟叫,这鸟叫声,近到极致。 这客栈,什么时候又养鸟了 又不对劲!!! 楚景言强撑着睁开眼,差点七魄丢了四魄。 他整个身体,飞在空中,融入鸟群,快速朝着一个地方驶去。 目光所及之处,自己停留的那个客栈,纸糊的窗口已经破了大洞。 楚景言吸了一口凉气,往自己身下摸去。 果然,摸到一个剑柄。 冰凉的触感并没有抵消楚景言此刻心中的怒火,他吼道:“夕清曲!!!” 他躺在夕清曲剑身上,而夕清曲正载着他,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奔着朝狂歌的方向而去。 夕清曲听见楚景言的这一声呼唤,剑身兴奋得轻轻颤抖,飞得更快了。 有没有搞错! 他就是因为这夕清曲,才被卷进衍冥的心魔,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好不容易才从心魔中被放了出来。 这夕清曲又要带着自己去找朝狂歌!!! “恋爱脑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啊!!!” “人家朝狂歌都没这么想你啊喂!!” 他能把夕清曲重铸了吗?! 吼归吼,楚景言老老实实躺着,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夕清曲飞得极快,快到楚景言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 小苍峰,言洛与司洵正在斗武。 月色下,青竹的枝影更显萧长。 朝阳与黑曜相碰,发出锃亮的剑光。 言洛忽然停下,司洵正打到兴头上,说道:“言洛,你不想打了吗?” 言洛指着天空中一道划过的白光,问道:“那是什么?” 司洵顺着言洛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将朝阳剑放下,虔诚地准备闭上双眼。 眼角余光瞟见言洛还呆愣着站立不动,伸出手去拉了拉言洛的衣袖,指着天上那一抹白光说道:“言洛,是流星,你还不许愿么?” 言洛盯着那一抹光亮,看得仔细,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有些疑惑。 司洵又以为言洛不懂,他上前去摆弄言洛的双手,将言洛的双手拉到胸口处,又在一旁演示给他看:“看,像这样,越虔诚越灵的。” 言洛的注意力成功从那道可疑的白光上转移,他眸光亮了亮,学着司洵的样子对着天空中那一抹越过他们,朝着小苍峰顶而去的白光拜了起来。 楚景言身上还怀揣着弟子令牌,所以很轻松地便穿过了琅沧仙门结界。 视线向下看着这熟悉的满地青竹,楚景言欲哭无泪。 他,楚景言,逃亡时长共十二个时辰! 又回来了!!! 夕清曲带着他忽然转弯向下,楚景言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前闭上了双眼。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穿墙破洞的巨响。 不过好在夕清曲还蛮“照顾”他这个主人,楚景言并未受什么伤。 夕清曲在成功找到目标后,及时刹车,楚景言失重落下,跌入一处柔软之地。 虽不用细想,他楚景言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但是睁眼的那一刻,还是被衍冥直直盯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没有跌在衍冥身上。 但是,跌在了衍冥床上!!! 朝狂歌就放在衍冥的枕边,夕清曲此刻跟它依偎在了一起。 衍冥的屋顶上空,被夕清曲破了一个洞,洞外的夜空月明星稀,偶尔掠过一只飞鸟。 衍冥缓慢坐起了身,长发随意散漫地搭在胸口,幽幽开口道:“你主动回来了。” 楚景言整顿了一番仪表,反驳道:“伏冥仙君,这并非主动,而是被动” 他全程被这个恋爱脑上头的夕清曲带着,怎么能算是主动呢? 楚景言慌忙地越过衍冥,爬到床边,故作淡定地下了床,告辞道:“我的假,还有一个月” 衍冥琥珀色瞳眸中浮动着微光,盯得楚景言发怵,只听得他轻声道:“灵剑随主,至少,你有想回来的心思” 第60章 释然 楚景言明明已经计划好,游历山川之后回来观赛的,什么时候有过想要回来的想法了? 他思索一番后了悟,他并不是想回来,只是方才在那心魔幻境里,看见衍冥单刀砍心魔。 看得他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才唤起了夕清曲。 “麻烦,这剑太麻烦。”楚景言拂袖,大步流星地就要朝屋子外走去。 衍冥已经起身,衣衫散漫,他轻轻一招将朝狂歌握在手里,又说道:“择仙会,不足两个月,你若回来太晚,就算是有我教,也未必能过” 楚景言一笑,坦荡回头:“伏冥仙君,我何时说过,要参加择仙会了?” 衍冥不解,持着朝狂歌又靠近楚景言几步:“若不是为了择仙会,你又为何让我教你?” 当然是为了关键时刻能保命! 楚景言要出门的动作还未停下,将门稍稍开了一条缝,月光顺着这条缝侵透进来,就快要走出去时,他顿了顿,回道:“我志不在此,仙君真是对我,知之甚少” 择仙会这种打打杀杀,流个血,受个伤再正常不过的赛事还是不太适合他楚景言。 观赛,可以。 参加,那就大可不必了。 楚景言说这话可谓是纯属无心,他此时此刻一心只想着买根捆仙索将夕清曲好好捆起来。 他将门大大拉开,正准备大步迈出,衍冥从身后,一只手狠狠将门按住,楚景言的力量自然不敌衍冥,眼看着被拉开的门又狠狠关上。 “仙君,这是什么意思?”楚景言皮笑肉不笑,衍冥堵住了他出去的路,他只能回过头去,打眼看向衍冥。 衍冥一只手就抵在他的脑袋右边,眼神飘忽不定:“你说过,你对我,了如指掌” “你方才又说,我对你,知之甚少” 楚景言含着笑,来了来了,又要来了。 楚景言伸手,在衍冥眼前晃了晃,赶紧制止道:“停,仙君,打住,这种小事就不要再纠结了。” 他看过书,自然对衍冥了如指掌! 衍冥定眼看住了他,目光深邃,开口轻声道:“我现在教你。” 楚景言眉头一挑:“现在?” 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衍冥居然说现在要教他? 楚景言摇头:“还是等我回来再” 衍冥不由分说,一只手抚上楚景言颈上的脉搏。 一丝微弱的灵力顺着衍冥指尖浸入楚景言体内。 楚景言感受到这股灵力麻麻苏苏,在他身体里不断游走,绕了个来回。 “仙君这又是在干什么?”楚景言受不了这抓心挠肺的感觉,用一只手将衍冥的手一阻。 衍冥又固执将楚景言的手强行压下,将最后一步做完,才将指尖缓缓离开。 “你并非毫无仙资”衍冥将手一收,表情平静,评价道。 原来衍冥方才,是在探他的灵脉。 “噢?是么?”楚景言来了兴致,目光清明,看向衍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衍冥身子稍稍靠近了些,在他耳边道:“想听么?想听今晚我告诉你。” 楚景言很识时务,轻轻将门打开,做了个手势:“仙君,请,我们在院子里细说。” 在衍冥屋里还是有些太奇怪了! 楚景言一步踏出,在空荡的院子内等着衍冥,衍冥束了束衣袍后,提着朝狂歌,又顺手帮楚景言招来夕清曲,两把剑一同拿在手中,跟着楚景言走了出去。 衍冥将夕清曲扔给楚景言:“我一边教,一边告诉你” 楚景言接住剑,距离衍冥五步远,急切想要知道却又按捺不表,还是那副笑得老成地模样:“不要教太多,我明早还要赶路,仙君多教些保命的招式就好” 衍冥缓缓抬头,琥珀色眸中微光闪烁,肯定答道:“好,这一招,可以管很久。” 东方渐白,晨光熹微。 楚景言趴在衍冥院内一棵冬青树隆起树根上。 衍冥端正站在院内,满意将朝狂歌一收,眼角余光看向趴倒的楚景言:“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衍冥转身回屋,不带丝毫犹豫。 楚景言此刻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故意的,衍冥他一定是故意的! 别说是下山去游玩了,此刻就连让他自己走回屋子,他都办不到! 衍冥昨夜,的确没有教他太多,只教了一招。 但是,衍冥严得不能再严! 楚景言一个初学者,差点就要被衍冥搞得经脉寸断了。 难太难,原来学剑竟是这么难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青竹院门被人缓缓推开。 “咦?那里怎么死了个人?!” 是司洵惊诧的声音。 楚景言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还活着。 司洵大步走了上来,惊吓之后平复道:“原来是楚师兄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楚师兄趴在这做甚?” 司洵将楚景言扶了起来,让楚景言靠着树根。 楚景言苦笑一声,沉声说道:“问你师尊。” 青竹院门外,还有一人,透过根根相掩的青竹,能看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声音的确与楚景言有几分相似:“可是有客?” 司洵转身恭敬答道:“是自己人,伏音仙君不用客气,请进来。” 伏音仙君! 货真价实的伏音仙君! 楚景言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去。 青竹院门外,一人不疾不徐,缓缓走了进来。 伏音仙君一身苍白素衣,不染纤尘,眼睛处覆上一条飘渺的白纱绫,额间一点淡远的朱砂印。 与心魔幻境之中看见的装扮并无二致。 司洵朝院内张望了一番,奇道:“平日里师尊睡不久,这个时辰早就醒了,不知为何,今日好像还睡着” 因为衍冥昨天教他楚景言教了一晚上!就连他自己此刻都困意翻天!楚景言心道。 伏音仙君轻微转头,面向楚景言。 楚景言一惊,他知道伏音仙君确实是瞎了双眼,可刚才伏音仙君那一转头,倒像是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无妨,我不过是昨夜心血来潮,观了星象” “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伏音仙君柔和笑道。 伏音仙君又将目光从楚景言身上移走,看向司洵,向司洵递去一张信纸:“麻烦等师兄醒后,转交给他。” 司洵双手呈过信纸的一瞬,楚景言又听见伏音仙君轻声开口,声音小到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前尘往事而已,切莫放在心上” 第61章 画师(一) 自从那日被衍冥教了一夜剑法后,楚景言手脚酸疼,他天真以为,半个月就该好了。 可这酸疼感,竟足足持续了两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足足整整的两个月! 衍冥为了不让他下山,竟连他楚景言的后路都给断了。 故意的,衍冥他绝对是故意的! 衍冥说过,这一招,可以管很久,他信了。 可楚景言从未想过,衍冥口中所说的管,竟是这种管法! 那日,还得多亏司洵好心,御剑将他送回自己的茅草屋。 不然楚景言怕是爬也爬不回去。 不过,楚景言没有能够去游山玩水的遗憾又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 择仙会已至,各大仙门纷至沓来,整个琅沧仙门都热闹无比。 小说中的其他门派相继被成魔之后的言洛灭门,唯有琅沧仙门,因有伏冥仙君,才能苦苦支撑如此之久。 所以,在小说的中后期,其他仙门的身影都甚少见到。 楚景言能在穿书后见到尚未被灭门的其他门派,自然新鲜得很。 教法森严的岿然峰,临近东郊之海的九碧泉宫,只收女弟子的万仙派 总之,平日里幽静的琅沧仙门今日人满为患。 一出门,遍地是各类华装异服的修仙门派弟子。 楚景言穿戴整齐后,快步出了门。 整个修仙界,对弟子等级的划分极其粗暴,仅仅用初、中、高短短三个字来概括。 楚景言心叹自己看的是什么破烂修仙文,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无体系! 择仙会,便是初阶往中阶,中阶往高阶升阶的一场选拔赛事。 升阶之后,弟子能享受的资源也会相对变多。 譬如,像楚景言这类的低阶弟子,是不够资格学习琅沧仙门的术法的,但如果他升为了中阶,术法一类的书籍便可以对他开放。 择仙会每五年一办,抽签决定举办门派,亦由该门派自行决定比赛形式,其他门派不得有异。 琅沧仙门素来崇尚简单自然,所以今年的赛事并不出奇。 初阶弟子升为中阶,一场笔试,一场团队赛。 笔试自然不消多说,无非是考一些修仙界基础概念,剑法常识等等。 团队赛则是三人一组,在琅沧仙门中特制的结界中斩妖,每种妖怪自然都有不同的编号及其分数,在规定时间内,得够五十点的团队便可全员升阶,其余淘汰。 当然,结界之中的妖兽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符合初阶弟子实力,安全得很。 而中阶弟子的升阶赛,便是他楚景言最最期待的环节——五年一度仙门1v1斗法大赛。 中阶弟子一对一进行斗法,胜的那个人升阶,败的人维持原有等级。 楚景言穿戴整齐,心焦急迫出了门。 擂台处早已围满了人,还好楚景言个子不算太矮,还能勉强看清。 楚景言来来回回,逛了好几个擂台,才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清凡师兄!”楚景言热情招呼道。 清凡持着饮露剑,此刻正要上台,听见这一声喊,回头对着楚景言温柔笑了笑。 楚景言在清凡的这一处擂台前停下了。 与清凡对战的,是一位岿然峰弟子。 与轻柔消瘦的清凡相比,那弟子长得魁梧,手持铁锤,目光严肃凌厉,一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两人上台,相隔不过七步,互相作揖示礼后,开始角斗。 场上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楚景言看得眼花缭乱,心潮澎湃。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太好看!太好看了!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不知是谁一直在楚景言耳边狂吼,打扰了楚景言观赛的兴致,楚景言嫌弃烦躁加不满,怼道:“观看的时候,请保持安静!” “还有,你就不能换个词说说吗!你要说多少次‘好看’才肯罢休!” 一道声音从楚景言身后传来:“抱歉抱歉方才的确是在下太过激动,毕竟一颦一动,都这么轻柔顺美的人,实在是难得一遇啊。” 楚景言好奇转身向后看去。 楚景言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那桌子晕染了笔墨,又大大小小,铺满了各类画像,显得有些脏乱。 那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相貌清秀,身上各处均被墨水点透,不过,还算是能勉强看出他穿的是粗布白衣。 见楚景言看了过去,那人礼貌一揖,说道:“仙君,要买画么?” 楚景言佩服此人当真是个商业奇才,居然还能想到在择仙会上大赚一笔。 像择仙会这种,对于修仙人士来说人生意义重大的比试,赢的人肯定都想将自己胜利时的英姿记录下来。 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楚景言目光游离在那人的画上,最面上的几张,都是画的方才清凡与那位岿然峰弟子打斗的场景。 画像上的清凡师兄恍若仙人,无数细致的勾勒将清凡师兄画得出尘不染,气质脱俗。 等清凡师兄赢了,买一张来送给清凡师兄似乎也不错,于是楚景言开口问道:“怎么卖的?” 那人赶紧抓住希望,快速说道:“两文一幅,五文两幅!” 楚景言:“” 楚景言嘴角一跳:“两文一幅,五文两幅?” 那人挑挑拣拣,将自认为画得最好的一幅举在楚景言面前:“这张不错,仙君不如,就买这张?” 楚景言好奇问道:“你生意好么?” 那人哀叹一口,摇了摇头,失望道:“不好啊,这年头,生意当真难做,没什么人来买。” 楚景言心道:废话,两文一幅,五文两幅的卖法有人来买就怪了! 楚景言正欲开口,四周一片抚掌叫好声,他赶紧回头看去。 擂台之上,那名岿然峰弟子已然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清凡瞬步,将那名弟子扶住,轻声说了句:“承让。” 日光打在清凡脸上,柔和清美。 “好看好看好看!靠!这个角度,绝了!别动别动,保持一会儿!”身后那人甚是激动,提起笔墨,尽情挥洒。 这一场打完,围绕在擂台上的弟子纷纷散去,跑去看其他比赛。 清凡也下场休息,不见人影。 楚景言站在一旁,默默等着那人作画。 没等多久,那人将笔一搁,见楚景言还没走,有些意外惊喜:“仙君,你?” 楚景言从怀中掏出两文,递给那人,指着他才画完的那幅画说道:“我买这幅!” 那人一喜,忙不迭收了银子,又将画递给楚景言,笑道:“仙君好眼光!” 楚景言接过画像的间隙,又听见那人说道:“在下九碧泉宫初阶弟子聂文清,不出意外,这几日都会来这儿作画,如有需要,仙君可随时找我” 第62章 画师(二) “初阶弟子?”楚景言笑了,意味深长地对着聂文清作了一揖,说道:“琅沧仙门小苍峰初阶弟子楚景言。” 两人目光相碰后,互相意会,同时笑道:“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呐” 楚景言小声嘀咕了一句:“考试,哪儿有这比赛吸引人。” 聂文清就站在楚景言身旁,点头默许:“是啊考试什么的,哪儿有这比赛好看。” “知己知己!”两人一握手,互相投去赞赏的目光。 没错,今日其实是择仙会初阶升中阶的笔试日。 回山门后的两个月中,与楚景言同住在山脚下的各初阶弟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屋里苦读。 只有楚景言一个人每日忍着腰酸背痛,四处晃悠。 自从衍冥答应教他剑法后,楚景言虽然也在隐隐期待自己能够稍稍变强。 但他从不期许自己升阶什么的。 毕竟,能当个隐藏的初阶大佬,好好苟命就很不错了。 升为中阶、高阶之后,意味着接的任务更难,简直与他楚景言想要苟命的想法背道而驰。 别过聂文清,楚景言又去别的擂台观赛了一阵,见日暮渐沉,视野尽头的天边已经被染得一片血红,这才恋恋不舍从擂台处离开。 楚景言一手拿着从聂文清那里买来的画,循着山门的路标指引,一路走到太苍峰。 光从景致便能看出太苍峰的主人修养极高。 此时已是初春,一路走来,太苍峰繁花盛然,绿野成荫,春鸟相鸣,声声如罄。 楚景言向过路的弟子问了两句,便成功找到清凡师兄的居所。 清凡向来颇有情致,院内种满了花草,这些花草一看就被清凡照料得极好,开得繁盛。 而清凡此刻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医书。 楚景言隔得老远,喊了一声:“清凡师兄!” 清凡看清来人后,微微一笑,起身将院门打开。 楚景言将手中画递给清凡,恭祝道:“恭喜清凡师兄,升阶了。” 清凡笑着将画接过,又道:“寒屋漏舍,只有些许粗茶,师弟喝吗?” 寒屋漏舍楚景言看了一眼清凡的闲情逸致小木屋,心道自己住的那个茅草屋才是寒屋漏舍好么?! 楚景言点头默许,清凡将他引进了门。 “许久不见,楚师弟近日来可好?”清凡往楚景言杯中注茶,一缕水汽缓缓而上。 “唉,清凡师兄别提了,每日都是腰酸背疼。今日来,还想厚着脸皮问师兄讨点药。”楚景言注视着茶盏中隐隐沉浮的茶叶。 其实两个月前,他楚景言就想来讨药了。 这两个月以来,衍冥似乎是害怕他再有下山的想法,逼着他苦练,将他楚景言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想到择仙会在即,清凡师兄肯定也在苦练准备,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所以才拖了许久。 “腰酸背疼”清凡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松动,目光隐隐闪烁,他抬眼看向楚景言,又问:“又是被麻绳给绑的?” 话一出口,清凡又立马后悔。 眼下是择仙会,楚师弟自然是勤学苦练,这才腰酸背疼。自己真是,内心怎能如此龌龊,竟带着这样的想法看待楚师弟。 亏得楚师弟今日还来为他送贺礼,他真是,配不上楚师弟喊的这一声“师兄”。 清凡又羞愧低头,正想开口道歉,却听见楚景言平淡地说:“这倒没有。” 清凡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见楚景言接着说道:“现在看来,麻绳算什么?最近这一两个月伏冥仙君的强度,才是真的令人头疼。” 清凡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呛得咳声连连,被楚景言拍着背缓了好一阵后,才慢慢说道:“什么强度,伏冥仙君的强度?!” 楚景言对清凡师兄印象一直不错,觉得被衍冥偷偷教这件事被清凡师兄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 况且他穿书而来,司洵与言洛与他不同龄,唯有清凡,能与他说几句话,因此也不打算瞒着。 清凡注视着楚景言,又忐忑问道:“伏冥仙君,又对师弟做了什么?” 楚景言喝了一口茶,衍冥偷偷教他这件事,自然是不好明说,不过他相信以清凡师兄的阅历和见解,一定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在清凡震惊目光的注视下,楚景言缓缓说道:“跟之前差不多,‘练武’嘛” “只是最开始是一周三次,伏冥仙君见我适应了,最近变成天天,就连一日休息的时间都不给我留。” “所以我才腰酸背疼,天天哭爹喊娘的。” 楚景言诉完这一通苦水,肉眼可见清凡的脸变得微红。 从“练武”这两个字,清凡脑海中只能想到那日楚景言被麻绳绑后,脖子上一片通红的痕迹,不得不感叹楚景言说得隐晦。 清凡缓了很久,才道:“天天,是有些过分了,楚师弟身子看上去柔弱,是经不住” 楚景言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将茶盏一放,目光如炬接着道:“是啊,我跟仙君说过,恢复成一周三次,可仙君不允,非要我天天去!” 清凡瘦弱的身子又咳了两声,又问道:“这次,也是楚师弟自愿的么?” 本就是他楚景言要求衍冥教他,如今虽落得个周身酸疼不灵便的下场,也的确是他发起的头。 楚景言思索了一阵后,豪爽回答:“是,算是” 清凡点头起身,回房中挑挑拣拣,拿出几袋药来,递给楚景言:“这些,应该都治腰酸背疼,楚师弟可以拿回去试试” “不过,若是天天,这强度还是太过,怕是治标不治本” 楚景言接了药,谢道:“能有药就不错了,多谢师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两人甚是投机,楚景言饮完茶后见天色已暗,赶忙从石凳上站起: “没想到与清凡师兄说起话来,时辰竟过得如此之快。” “我怕是,又要去找伏冥仙君了” 楚景言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幽幽叹气。 清凡笑着宽慰他:“既是两个都愿意,楚师弟就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 楚景言苦笑认同点头。 楚景言已经转身离去,清凡也不拦着,望着楚景言离去的背影,嘴角还挂着笑。 石桌上还放着楚景言送来的画,清凡轻轻取来,将画展开 刚扫了一瞬,清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亮了几分,即刻取来饮露剑,向着楚景言的方向,御剑追了出去。 第63章 画师(三) 楚景言兜兜转转,根本没走多远,便被清凡追上。 清凡很少露出如此急躁的模样,楚景言自然很是奇怪:“清凡师兄?” 清凡一只手拿着画,急切问道:“这画是楚师弟画的?” 楚景言笑清凡太高看自己,回道:“自然不是,师兄高看我了,我哪儿有这么好的手艺。” 他不想卖关子,又接着道:“九碧泉宫有位弟子在卖画,我是在他那儿买的。” 清凡怔怔地看着楚景言,又急切问道:“在什么地方?” 楚景言答:“就在擂台” 清凡问完,继续驾着饮露剑而去。 楚景言刚刚伸出的手凝固在空中。 清凡师兄既然要御剑,能不能带带他楚景言 楚景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清凡师兄那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定是有什么急事。 楚景言回到小苍峰时,天已渐黑。 他顺着那条这两个月走腻了的小道,一路摸着,来到衍冥住处。 不得不说,衍冥教人,的确颇有章法。 起初,除了腰酸背疼之外,没什么其他感觉。 但就在最近,楚景言竟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多了许多。 照这样修炼下去 说不定还真能改变他楚景言炮灰的命运。 这也是楚景言虽疼,但还老老实实去的原因。 衍冥还跟往常一样,坐在廊下入定等他。 听见楚景言偷偷摸摸进来时,细细簌簌的声响,衍冥仍未睁眼。 楚景言也不催促,也在院内随处找了一地,坐下等他。 过了一炷香,衍冥才睁眼,冷冽开口道:“你没去?” 楚景言自然知道衍冥口中所说的去是指去参加笔试。 楚景言摇了摇头,承认道:“没去。” 衍冥慢慢站起,看向楚景言的目光中带着探究:“我不明白” 楚景言也站了起来,以为衍冥要开始教他,唤出了夕清曲:“仙君不明白什么?” 衍冥走到楚景言身边,指尖轻轻划过夕清曲的剑身:“既不参加,又为何,要来这琅沧仙门求仙问道。” 楚景言目光流转,心道:来琅沧仙门求仙问道的可不是他楚景言。 他神情散漫,觉得好玩,将手中的夕清曲轻轻抵着衍冥手中的朝狂歌,含着笑道:“混日子呗。” 衍冥皱眉不满,将朝狂歌从夕清曲上抽离,走到一边。 楚景言轻轻一笑:“怎么,仙君不想教了?” 衍冥背对着楚景言,周身冷清,说道:“你那日说得那般认真,我以为,你改了性子。” 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要学剑,衍冥就认为自己要奋发图强了? 楚景言也认为自己是烂泥扶不上墙,也跟着叹道:“抱歉,让仙君失望了。” 衍冥迟迟未动,楚景言合理怀疑衍冥是不是后悔教他。 毕竟,像衍冥这样的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要不是因为那日受心魔所困,有求于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他,教他剑法? 楚景言走到衍冥身边,与他一同望向那天上的孤月:“仙君,这笔交易,您不会想反悔?” “交易?”衍冥微微转身,琥珀色的眸子忽然阴沉,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楚景言不明白衍冥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从何而来,稍微向后退了两步:“怎么了?” 衍冥有一刹的失神,又问道:“你觉得,那是交易?” 这话又将楚景言问得不明不白,难道不是吗? 衍冥染了心魔,在心魔幻境里被压制,这才有求于他楚景言,而他楚景言当时正在气头上,衍冥没有办法,这才答应他三个要求的不是吗? 如若不然,他实在想不到,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为何会答应他这样一个炮灰学剑的请求。 当然,楚景言有自知之明,他这是捡了个大便宜。 楚景言轻松反问道:“为什么不是?” 衍冥在得到回答后,脸色又白了一阵,目光直直看着楚景言。 楚景言明显觉察出衍冥的不对劲,他作了一揖后准备告辞:“仙君今夜若不想教,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学剑。” 说罢,楚景言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还没等他走出,便探知到一阵凌厉的剑气。 这方面,楚景言在这两个月内被衍冥规训得很好,他唤起夕清曲,转身回防时将夕清曲护在胸前。 朝狂歌已经从衍冥手中脱手,紫黑的剑气掠过夕清曲时,楚景言手腕一酸,指尖麻木,渐渐脱力。 他咬着牙,最终还是敌不过这道剑气,眼看着夕清曲被朝狂歌带着,离手而去。 楚景言将目光从滚落在一旁的夕清曲上收回,服道:“不愧是伏冥仙君,这道剑气” 还没等他说完,便感觉到肩膀一沉,衍冥不知何时瞬身在他的跟前,一只手正按在他的肩上。 “痛痛痛”楚景言怎么觉得,此刻的衍冥,个人情绪十分强烈呢! 衍冥低眸,表情晦暗不明,声音还是那般冰冷:“剑没了,你就束手无策了?” 楚景言一笑,调起灵力,学着衍冥之前教他的那般,将灵力集于一点,向着衍冥而去:“当然不是。” 在楚景言灵力袭去的一瞬,衍冥将手收回,向后退去,拉开距离,将那道灵力躲开。 楚景言那道灵力越过衍冥,打在衍冥身后的那棵树上,将那棵树的树干成功穿了个小洞。 “你学得很快不过——”衍冥才退开不过几步,此刻又瞬身而来。 楚景言心道不好,赶紧唤起夕清曲,企图回防,准备拿剑的右手刚刚举起,便被衍冥一把抓住了手腕,随着一道灵力的注入,将楚景言呼之欲出的灵力生生阻断。 夕清曲在地上扑腾两下又归于安静。 “唉。”楚景言很认输,叹道:“我又输了不过我服气。” 楚景言在等着衍冥将他的手放开,然而衍冥却迟迟不肯松手。 握住楚景言手腕的那只手没什么温度,冷意顺着楚景言的手腕浸了进来。 “伏冥仙君?”楚景言不明白衍冥这是何意,眼神上下打探着他。 衍冥握住楚景言皓白手腕的那只手反而抓得更紧。 楚景言既不敢动更不敢反抗,任由着衍冥将他手腕握住。 半响,才听见衍冥伏身在他耳边,咬字道:“不是交易!” 第64章 斩妖大赛(一) 不是交易? 那又是什么? 不过这重要么? 楚景言实在不明白今夜衍冥的气性是从何而来,他只想摆脱当前的困境,答道:“不是就不是,仙君这么较真做什么?” 衍冥还不满意,握着楚景言手腕的那只手还未松开,盯着楚景言的那双琥珀色瞳眸在凄清的月光下忽明忽暗:“我要你,亲口说,那不是交易。” 楚景言向来懒得与人争执,何况对手还是堂堂伏冥仙君,他暂且服软,说道:“是是是,那不是交易。” 衍冥的苍白的脸上这才恢复一丝血色,他将楚景言的手缓慢放开。 楚景言揉了揉被衍冥抓红的手腕,独自低声说道:“不算交易,又算什么?” 这道声音虽小,却被衍冥悉数收入耳中。 衍冥脑中罕见空白了一刹,随后,他怒道:“拿起剑,再来!” 吃火药了,衍冥今晚铁定是吃了火药了 楚景言向来敌弱他强,敌强他弱,他识时务地从地上捡起夕清曲。 寂静的青竹院中,剑声四起,火光四溅。 两个时辰后,楚景言推门走出,整个人已经灰头土脸。 方才的两个时辰内,衍冥老是喜欢挑他的剑,他自己腕力不足,还总是被衍冥得逞。 之后,他被衍冥按着肩膀抵在树上,按在地上,按在院内的石桌上 按完之后又捡起剑又打,如此循环往复。 屈辱对于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是太屈辱了。 一只脚踏出门,楚景言回头谢道:“多谢仙君今夜悉心教导。” 楚景言故意将‘悉心’二字咬得很重,希望衍冥能听出其中的深意。 衍冥不显丝毫疲态,他的身影在月色下错落得正好,心情似乎不错,说道:“不必。” 楚景言尬笑一声,转身离去。 还是那条幽静无人的小道,竹影幽长。 楚景言还没走几步,便神色一凌,有人在他身后! 还不止一个人两个? 不得不夸衍冥教法得当,就连楚景言这般的炮灰,竟也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觉醒出如此出色的感知力。 虽说已经这个时辰了,大部分弟子早已歇下,但毕竟这条道也不是专为他楚景言一个人修的,有其他人在,也正常。 但他随后便发现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转弯,身后两道人影也跟着他转弯。 他走快,身后两道身影也快,他慢,身后两道身影也慢! 这是在跟着他! 虽说,这琅沧仙门内,戒备森严,大致上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毕竟目前是在择仙会期间,各大门派无数弟子蜂拥而至,其中混进几个鱼目混珠的选手,也不奇怪。 楚景言提防着,忍了一路,眼看着那两道身影就要跟着他回茅草屋,这才忍不住,脚步一停:“不知是哪两位道友?与其藏着跟我一路,不如我们三人结伴同行?” 楚景言转身,将灵力默不作声汇集在掌心。 身后的竹丛中,窸窸窣窣,钻出两个人影。 楚景言汇集在掌心的那道力一松,惊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怎么是你们?” 言洛低头不敢言语,司洵在言洛身旁一直用胳膊肘拱他,一边拱,还一边说道:“都被发现了,你快去。” 言洛僵着身子,还是不肯动,司洵急了,又道:“那可是楚师兄啊,你在害羞什么?” 一看这两人就有事! 楚景言向两人靠近,靠近的同时将方才与衍冥打斗时脸上落的灰擦了擦,问道:“两位师弟,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司洵听后,用力将言洛狠狠推了一把。 言洛被推到楚景言跟前,抬起眼来盯着楚景言。 看来是言洛找他有事。 等等,言洛找他有事? 魔王找他有事?! 楚景言振奋精神,温柔问道:“言洛师弟,怎么了?” 言洛浅红色瞳眸一差不差落在楚景言脸上,支吾道:“你明天,陪我,好吗?” 明天,陪言洛? 楚景言大脑有一瞬的短路。 司洵见言洛说得不明不白,便着急着帮他补充道:“明日,斩妖大会,言洛希望楚师兄能与他组队。” “言洛他,好像一个人落单了,没人与他组队” 楚景言又有一瞬间缺氧。 初阶弟子,笔试后,便是斩妖赛。 这是本书主人公向他楚景言发来了邀约! 对对对,楚景言今日看比赛看得太过兴奋,差点都要忘了。 小说中言洛一个人落单,最后赵方仪指派自己的左右心腹加入言洛的队伍。 那两心腹故意在比赛中拖言洛后腿,奈何言洛实力太强,左右心腹见拖后腿不成,便在比赛中故意受伤。 比赛出来后,那两心腹在掌门面前状告言洛,理由是言洛拼功冒进,不顾同门安危。 无人为言洛开脱,言洛因此被罚了鞭刑。 见楚景言久久不语,言洛的红色眸子暗淡了下去:“没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言洛身影消瘦,在此刻显得无比落寞。 如果自己加入的话,岂不是在刷好感度的同时又避免了言洛成魔? 楚景言短暂思考了一阵后,笑了笑,说道:“言洛师弟,我都还没回答,你怎么就觉得我会拒绝呢?” 言洛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景言。 司洵也笑得开怀,说道:“我就说嘛,这可是我们的楚师兄!” 言洛目光闪烁,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道:“楚师兄,你真的愿意吗?” 楚景言也目光闪烁,差点就要流出眼泪来。 这好感度,终于是轮到他楚景言刷了啊! 等太久他楚景言等这一天太久了! 楚景言诚恳看向言洛,无比真诚说道:“当然。” 言洛终于也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了楚景言,楚景言颇为受用。 楚景言又看向司洵,问道:“明日是司洵师弟打擂台?” 明日,楚景言本来是想着要去看司洵打擂台的,看来,只能先暂且搁置了。 司洵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神色,他轻松道:“嗯,我已经准备好了,师尊也看了我修行的剑法,说问题不大。” “那我就祝司洵师弟明日,升阶成功。”楚景言笑道。 司洵也回道:“楚师兄和言洛师弟也是,明日斩妖赛,小心为上,切勿受伤。” 第65章 斩妖大赛(二) 答应言洛后,楚景言还担心自己起晚了,紧张担忧之下辗转反侧。 可天刚蒙蒙亮,他便发现自己这种担心完完全全是多余的。 因为——太吵了! 要参加斩妖大赛的初阶弟子个个精神抖擞,不乏有早起的弟子在一排茅草屋外刻苦练剑。 这种氛围下,楚景言实在睡不着,便起了个大早。 斩妖大赛的场地设置在了浮华峰,楚景言早早赶到,没想到言洛竟比他还要早。 浮华峰地形崎岖,峰陡路遥,最适合用来做比赛场地。 传闻浮华峰的第一任峰主是位审美奇特的风水改造大师。 今日看这个山头不爽,便削去一块。明日又觉得溪水声太吵,便搬来巨石,将整个溪流堵住。 久而久之,这浮华峰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之后的好几任浮华峰峰主都动过想要改造浮华峰的念头,无一例外的是,动工两天便撂挑子不干。 所以这浮华峰直到今日,还是那般怪石嶙峋、阴森可怖的模样。 楚景言走去与言洛站到一起,言洛手中提着那日召唤出来的黑曜剑。 近距离一看,黑曜剑纯黑色剑身中隐隐约约,有点点银光在不断闪烁。 好看,不愧是主人公的剑 楚景言起得太早,有些精神不济,便斜靠在一棵树上,漫不经心问道:“言洛师弟,这把剑为何取名为黑曜?” 这个问题楚景言在很早之前便想问了,小说里,这把剑不是应该叫挽尊吗? 言洛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说道:“感觉司洵师兄似乎会喜欢这个名字。” 听到言洛的回答,楚景言略微感到有一丝不太和谐的地方,却又不能立马想出究竟是哪处不对劲。 天色渐亮,前来参赛的初阶弟子悉数赶来。 楚景言似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和言洛的队伍中还差一个人。 然而前来的弟子皆是三人自行组好了队,看见言洛一脸不安的神情,楚景言安慰道:“没事,再等等,总有落单的。” 言洛轻轻“嗯”了一声,乖巧站立在楚景言身边。 两人站在场边,显得凄清落寞。 不一会儿,初阶弟子逐渐来齐。 楚景言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缓缓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少年穿得一身白,身上是白鹤祥云的刺绣,虽然看上去华贵非常,但,此刻那少年的表情却略显狼狈。 不断有人扯着他的衣服,他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溪无涯师兄!无涯师兄,加入我们!” “呸,什么加入你们,无涯师兄快来加入我们!” “你才呸!你们什么水平?还妄想让无涯师兄加入你们?” 被称作溪无涯的人表情痛苦,他艰难地将袖子从众人手里扯出,为难说道:“诸位师弟师妹,我” 溪无涯这句话还没说完,他面前的几队人竟开始互相推搡了起来。 “无涯师兄,她方才踩我了!” “放屁,明明是你非要挤我!” “无涯师兄,季师弟打人啦!” “我没打!你少诬赖我!” 溪无涯伸出手去,将互相搅在一起的人群拉了几下:“师弟师妹们,别闹了,这里是琅沧仙门,大家都看着呢!” 然而这一声也很快被吵闹声淹没。 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不断搅在一起,溪无涯无助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只一眼,便瞧见两个站在场边的落寞身影。 其中一个,白发红眸,表情怔怔地正望向自己。 而另一个,长相灵动清秀,也正看向自己这边,看热闹似的,笑得狡黠。 溪无涯心一横,大喊道:“停——” 这一道喊声夹杂着内力,魄力十足。 相互推搡着的人群还真的停了下来。 溪无涯心虚,趁着人群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说道:“我、我昨天,其实、其实已经和那边那两人组队了” 此话一出,人群安静了一瞬。 楚景言觉察到有万千道含着杀意的目光朝着自己和言洛这边看了过来。 言洛毫不避讳,迎着这些目光而上。 溪无涯身后的女弟子们一惊,纷纷低声道:“那位师弟是谁?红色的眼睛也太好看了!” “要是非要在他和无涯师兄之间选一个的话啊,不行,我两个都好喜欢!” 楚景言:“” 趁着人群暂且被言洛转移了注意力,溪无涯这才得空朝着楚景言这边走来。 溪无涯走近,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声音小到不能再小,仿佛是在和楚景言他们商量:“咳、在下九碧泉宫溪无涯两位” 溪无涯看了看楚景言和言洛衣服上的水波纹后,又继续道:“两位琅沧仙门的道友,是在等队友吗?” 楚景言回答得干脆简单:“没有。” 溪无涯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的身后,有数不清的目光正在看向他,他不敢回头,箭在弦上,他只能压低声音继续问道:“那我,可否加入你们的队伍?” 楚景言也松了口气,向他投去善意一笑:“合作愉快。” 溪无涯 楚景言对这个名字还算有点印象,在小说中好像寥寥几笔,提到过这么一个人物。 他是九碧泉宫宫主的亲传,天资过人却奈何身子骨不是很好。 九碧泉宫宫主从小将他养着,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才总算将他身子养好了一些。 不然,以他的资质,怕是早就混成了高阶。 不过小说中,自己面前的溪无涯,还是没能逃脱病痛折磨,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便早早病逝。 楚景言看着此刻眼前风貌正好,神情俊逸的郎朗少年,不由得一阵唏嘘。 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溪无涯听见楚景言“合作愉快”四个字后,如临大赦,也笑道:“合作愉快。” 见溪无涯果真加入了其他队伍,他身后的人群不甘心地散去。 一位方才冲在最前头的女弟子惋惜不已,见自己的同伴居然走在人群的最后,冲上去不满道:“纪千珏,好啊你,我方才那么卖力去拉无涯师兄,你倒好,躲在最后!” 纪千珏朝着溪无涯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似乎正和其他两个人相谈甚欢,她眼中也隐隐露出笑意:“可是无涯师兄他,方才很为难不是吗?” 第66章 斩妖大赛(三) 那女弟子嘲笑纪千珏是榆木脑袋,又自暴自弃道:“算了算了,你去又有什么用,无涯师兄怕是都不记得你是谁。” 纪千珏浅浅笑着,并不言语。 楚景言他们与溪无涯组队后,又等了一阵,天光才逐渐亮开。 “孩子们久等了久等了!”无极长老声音传来。 众弟子拥堵在结界门口,见有人来,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无极长老身后还跟着赵方仪,两人齐步走来,走到人群正当中后停下。 “孩子们考试考得如何啊?有没有人全写对呀?”无极长老手中拿着打开试炼结界的令牌,笑着,捋了捋长须。 此话一出,人群中哀声四起,所有人皆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太苍峰伏音仙君出的题,找他哭去!”无极长老见众弟子这副模样,笑得豪爽,仿佛更开心了。 赵方仪在无极长老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咳咳,师尊,说正事。” 经赵方仪提醒,无极长老将拿在手中的令牌晃了晃。 在人群中一眼看到言洛的身影后,脸上皱纹又深了几分,笑着继续说道:“这一场,大家争取好好发挥,争取队里全员升阶!” 楚景言也跟着满意地笑着,他第一场笔试缺考,就算是这斩妖大赛中胜了,到最后也会被刷下来。 就当个低阶,蛮好 还能顺便和言洛刷刷好感度,更好了。 无极长老动作有些慢,他缓缓走到结界旁边,暗示着说道:“孩子们好好表现,大人们都看着呢” 无极长老说罢,便将手中令牌往结界上一放。 纯黑色的结界边界被融化了似的,露出一个能通人的小口。 无极长老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弟子,表情难得严肃了起来:“第一,安全为重。” “第二,不得抢功冒进。” “第三,仙门百家,弟子之间不得争斗厮杀!” “听懂了吗?” 众弟子对着无极长老作了一揖,纷纷答道:“弟子明白!” 这一声喊得气势宏大,无极长老满意极了,挪开身子,让出那一条通往结界里的路来。 在场的弟子们紧张犹豫一番之后,顺着那能通人的小道,缓缓进入。 楚景言一行排在人群最后,穿过结界,视线短暂模糊眩晕了一阵,再睁眼时,楚景言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了一惊。 结界幻象内,花草相间,连绵不绝。 红花绿叶,开得无比繁盛。 脚下的泥土软得可怕,就连一呼一吸,都能感受到空气之中的湿气。 但,最重要的是,这结界之内,随便一片花草叶子,都有他楚景言的茅草屋那么大。 他们的身影,在这结界幻象内,显得无限渺小。 “当真奇妙”溪无涯点评道。 他抬头向上看去,两旁的树,直耸耸冲向天际,竟看不见尽头。 楚景言还未从眼前的景象中缓过神来,身后又传来无极长老的声音: “孩子们,别堵在结界门口,都散开散开!” 无极长老穿过这结界后,将令牌一收,那道能通人的小道缓缓闭合上。 他向着众人挥了挥手,又道:“去去,老夫守在此处,确保大家安全。” 楚景言知道这又是琅沧仙门传统。 琅沧仙门向来在保护弟子安全一事上做得周密无缺。 看来这次也不例外,派无极长老来确保一众初阶弟子的安全。 众弟子见此也是舒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散去。 楚景言一行照样走在后头,被追赶上来的赵方仪一伙遇个正着。 “言洛!”赵方仪不客气地喊道。 言洛停下脚步,目光晦暗,向后看去。 赵方仪手拿着无心剑,嘲讽道:“还不错啊居然还有人陪你来?” 言洛顿了顿,目光愈发坚定,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我的。” 楚景言坚决贯彻自己来此地的初衷,刷道:“不错!我就很喜欢言洛师弟!” 赵方仪看向楚景言,恨道:“又是你” 楚景言坦然道:“是我又怎样?” 溪无涯显然不知道言洛与赵方仪之间的恩恩怨怨,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楚景言好心小声提醒溪无涯道:“没事,等会儿我说什么,你跟着我说就行。” 包你也能刷上好感度! 赵方仪一伙走近了些,他看着言洛手中的黑曜剑,嫉妒到发狂却又无可奈何。 赵方仪知道幻境之外,有人看着,也不敢多说什么,怕有失自己掌门儿子的身份。 他“哼”了一声,目光直直看向言洛,又道:“你看着,这次,夺得魁首的人是我!” 楚景言笑道:“这还真不一定!” 这次,加入言洛团队的人可是他楚景言,没了赵方仪派到言洛身边当卧底的牛鬼蛇神队友,凭借言洛的实力,拿个小小冠军不成问题! 并且,还不会触发弟子状告言洛居功冒进的剧情。 这样,言洛离黑化,就又远了一步。 事到如今,楚景言也不愿意再去考虑情有没有被他魔改的问题。 毕竟只要言洛不黑化,对他楚景言想要苟命这一点来说,可谓大有裨益! “你——”赵方仪目光凶狠,不过他很快就使自己平息下来。 赵方仪不是很愿意搭理楚景言这颗触之即反弹的硬石头,他越过楚景言,转而走到言洛身边,在他耳边警告道:“别得意太久,你的好日子——” 楚景言看着赵方仪不断在作死边缘试探的行为,叹息不已。 他将赵方仪领子一提:“不许吃我们言洛师弟豆腐!” 赵方仪没想到楚景言力气居然如此大,被提着领子,脚步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楚景言也惊讶了一番,不得不感叹衍冥的训练颇具成效。 赵方仪怒不可遏,方才那般警告言洛的行为被楚景言说成是吃言洛豆腐也让他气不顺。 他晦气地将楚景言提着他领子的那只手一甩,怒到极致却又不敢发作,只对着他身旁的左右炮灰心腹说道:“我们走,快些拿满分数升阶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赵方仪一行离去的身影,楚景言深深叹了口气。 楚景言又害怕赵方仪方才那般举动影响了言洛心情,又赶紧拉着言洛和溪无涯,打气道:“走走走,我们也去。” 第67章 妒生(一) 距离斩妖赛场不过两个山头,琅沧仙门主峰内。 白玉砖瓦铺地的恢宏大殿上,琅沧仙门除无极长老外的各大掌峰人以及其他各派掌门汇聚于此。 “诸位看看看,那人,是我岿然峰的弟子,方才那斩妖的身法还不错?” “还行还行,你看那个!我溪源派弟子,怎么样?根骨还不错?” 公孙千落坐在正中,礼貌回应着点头。 九碧泉宫宫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向公孙千落,好奇问道:“听说贵派有一天资过人的少年,竟在择剑会上取得神兵?” 九碧泉宫宫主这样一说,其他各派掌门及长老也纷纷好奇,附和问道:“此事早有耳闻,究竟是哪位少年?” 公孙千落大方回应道:“确有此事,是我琅沧仙门无极长老座下弟子。” 九碧泉宫宫主接着道:“掌门这般藏着掖着,都不给我们这几个快入土的老骨头瞧瞧?” 此言一出,众人也跟着附和。 九碧泉宫宫主眼角瞥向坐在末梢的衍冥,妒道:“你们琅沧仙门,还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前脚才出了个伏冥仙君,如今又出了个召得神兵的天资少年,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公孙千落回礼一笑,谦逊道:“宫主言重了。” 公孙千落将手轻轻一挥,大殿正中的画面缓慢偏移,在巨大的密林结界中搜寻。 在画面中出现一名白发红眸的弟子时,公孙千落才将手停下: “便是这位了,无极长老座下弟子,名叫言洛。” 此言一闭,众人纷纷抬眼看去,在看到言洛手中那柄纯黑色的剑时,吸气声此起彼伏。 九碧泉宫宫主表情怔了一会儿后,看向画面另一边,叹道:“巧了,我的爱徒溪无涯也在。” 公孙千落看向画面中溪无涯的佩剑,也称赞道:“竟有三把剑,也是一位奇人少年。” 衍冥向来不喜这种场面,他端起面前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漫不经心扫过画面。 不经意间便看见那画面中,笑得人畜无害、如沐春风的那道身影。 手中力量不自觉越收越紧,直到“嘭”地一声清脆响声,茶盏被这道力彻底碾碎,茶水顺着修长的手指滑向皓白手腕。 大殿之中,这声响动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所有目光向着衍冥齐聚而来。 九碧泉宫宫主笑着打趣道:“伏冥仙君这是看见如此天资少年,担心自己有朝一日,要地位不保了?” 这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此话一出,众人一团和气,笑得开怀。 公孙千落也微微笑着将目光从衍冥处收回,又看向大殿之中的那一幕画面,说道:“有人能替他,伏冥仙君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衍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画面之中的那一道影子。 画面里楚景言盯着言洛的目光中透着慈爱,跟在言洛身后上蹿下跳,好不殷勤。 画面中的声音清晰传来,在衍冥听来,楚景言的语调从未如此欢脱活跃过。 “言洛师弟,快看快看,那边好大一只虫!” “靠!那居然不是虫,是妖,言洛师弟小心!” “言洛师弟好厉害,一招制敌!太帅气了!” 衍音就坐在衍冥旁边,两人的位置离得极近。 衍音将画面中的声音听去,淡淡笑着。 他伸手摸向自己桌上一盏空余的碧绿色透明茶盏,将这茶盏往衍冥桌上一放,轻轻叫了声:“师兄?” 衍冥还死死盯着大殿中的那一抹画面,表情不能够再严肃,并未听见衍音喊的这一声。 衍音笑得柔和,眉间那一点朱砂更显得他超尘脱俗,他缓慢提起茶壶,往那碧绿色透明茶盏中注入茶水,又道:“师兄这是,动了道心?” 直到听见这一句,衍冥才失神,猛地回头看向衍音。 衍音仍旧端坐不动,白纱缚住的双眼似乎在注视着手中茶盏里那浮浮沉沉的茶叶,又听得他继续道:“师兄一个人苦守小苍峰多年,是该找个体己人来陪陪。” 衍冥不自觉手握成拳,咬牙恨道:“我没有。” 衍音听后微微一笑,又不言语,缓慢品了一口茶。 两人端坐,良久无语。 直到衍音将杯中茶饮尽,才听见身旁的衍冥轻声说道: “他明明说过,他不想要” “为什么,他又去了?我不懂他” 衍音随着衍冥的这番问话而露出苦恼思索的神色,想了一刹后,笑道:“师兄问我,还真是问错人了。” “不过,我猜大约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么?”衍冥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又抬头凝视着大殿中的画面,企图从那人的表情中找出一丝不情不愿的神色。 楚景言的欢愉地声音却在这时不合时宜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大一颗西瓜!” “言洛师弟,快,从这里上来,挖一挖,看看里面是什么!” “言洛师弟,别吃!小心吃坏肚子!” “那是苦衷么?!”衍冥情绪难得波动,咬着字,又恨着问道。 衍音轻轻咳了两声,有些尴尬:“我都说了,师兄问我,是问错了人。” 衍冥忽然站起身,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岿然峰一位正看得津津有味地尊者说道:“樊英尊者,五年前,您曾来信,说要与我切磋” 樊英尊者一愣,目光这才恋恋不舍从画面中收回:“啊?什么?伏冥仙君您不是,拒绝与我切磋了吗?” 衍冥冷笑了笑,这一阵笑,在樊英尊者眼里看来竟格外诡异,衍冥目光寒冷如冰:“我只是忘了回信,并没有拒绝。” 樊英尊者又不明白了,心虚道:“这都五年过去了!” 五年前他刚刚当上尊者,实在是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才敢大言不惭去信到小苍峰要跟衍冥切磋比试,他早就后悔了! 衍冥转身,步子逐渐朝着门外走去:“是啊,都五年了这场切磋,竟被耽搁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衍音幽幽叹一口气,轻轻低头,为樊英尊者默默祈祷。 樊英尊者还坐着,脸上一阵白。 衍冥已经走至门口,转身后目光直直看向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樊英尊者,请赐教。” 第68章 妒生(二) 楚景言不得不感叹,言洛和溪无涯这两位队友当真是实力强劲。 一路以来,两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低阶精怪对于这两个人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还好自己,没去参加考试,不然,以这两人的实力,将他楚景言送上个中阶岂不是简简单单。 不过,最引起楚景言注意的,还是溪无涯挂在腰间的三把长剑。 每每遇到要斩妖时,溪无涯都漫不经心十分随意地从腰间随机取出一把。 “轰隆”一声,又是一只巨大精怪倒下,溪无涯又一次将剑收回剑鞘。 “无涯师兄,你竟有三把剑?” 楚景言着溪无涯的师弟师妹们那样称呼他。 对于这个问题,溪无涯显然已经跟人解释过很多次,这一次也熟练回道:“嗯,择剑那日,一共出了三把。” 楚景言看向溪无涯腰间的那三把剑,个个光泽饱和,刀锋利刃,每一把,看上去都不简单。 抬头看上溪无涯那一张丰神俊朗却又略显苍白的脸,想到他的结局,又感到无比惋惜,只说道:“无涯师兄,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溪无涯差点一个踉跄,不明白楚景言为何话题转得如此之快,轻轻咳了两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师父每日都用名贵药材为我调养着,不然,这次也不会放我来参加择仙会。” 楚景言迟疑着默许点头,但依旧轻轻拍了拍溪无涯的后背:“嗯,多注意休息,切记不要太操劳” 溪无涯温和笑了笑:“那多谢楚师弟关心。” 几人在这枝繁叶茂的密林中又走了一阵,停下脚步来算了算分数,方才他们一共打了十只精怪,距离五十分进阶,还差四十分。 言洛浅红色眸子忽然闪了闪,看向楚景言,征求道:“要不要,去打那只,分最高的?” 溪无涯显然也觉得,与其在这些小怪上纠结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挑战那一只难度最大的。 溪无涯认同言洛的话,也肯定地点了点头,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自然没有意见。 首先,他知道这结界之中,有无极长老镇守在此,安全得很。 其次便是,他也想看看这两个月来衍冥训练的成果,方便预估预估自己的实力。 三人一拍即合,朝着地图中央走去。 这斩妖结界内的精怪分布呈环状。 最难的精怪被仙家咒法困在地图中央,中等的精怪环绕在外,而最低等的,则在分布在地图的最外围。 越往中间走,遇见的精怪也就越难。 三人相互保护扶持,一路杀了进去。 扒开一层厚而巨大的芭蕉叶,楚景言看清了被仙家咒法困在中央的精怪。 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螳螂。 这只巨大的螳螂被困在小小的一角,已经是暴怒的状态。 螳螂不断发出急躁的哀鸣,挥动着锋利如刀刃的锯齿状两臂,不断拍打着四周的结界。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溪无涯从腰间随机拔出一把剑,说道:“走,速战速决!” 楚景言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拿出夕清曲,闯进中央结界的那一瞬间,掏出怀中的麻绳,注入灵力后,往那螳螂的两只前臂上一套。 这段时间以来,楚景言的灵力已经大有长进。 套着螳螂两臂时,竟丝毫也不费力。 螳螂被套住双臂,愤怒嘶吼一声,看清来人后,蠕动着满是尖牙的利嘴,就要朝着楚景言咬来。 溪无涯反应快速,又拔出一把剑,瞄准那螳螂的嘴,扔了过去。 螳螂正要一口咬下,便被一个坚硬之物堵住了嘴,溪无涯的那把剑,正好就横着卡在螳螂嘴里。 螳螂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那把剑,让它难受无比,挣扎着想要逃跑,前臂又被束缚得死死的。 “无涯师兄,言洛师弟,趁现在!”楚景言看向二人。 “嗯!”另外两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动作迅速。 溪无涯动作奇快,凝神之间表情万分认真,将剩下两把剑都拿在手中。 言洛目光中罕见露出一丝杀气,举着那把巨大的黑曜剑,挥洒间四周空气剧烈抖动。 两人互相对看一眼,有默契地奔着螳螂要害而去。 言洛认真到视野之中似乎只剩下了眼前的那一只螳螂。 他已经奔到螳螂跟前,举起黑曜正要斩下,却忽然听见楚景言的一声惊呼:“言洛,小心!” 空气中传来异响,言洛眼睛猛地瞪大,靠着身体本能地往旁边一躲。 从他的视线内,看见一把通身褐色的剑险些划过他的发梢,越过他刺进了螳螂的身体里。 那剑扎得不深不浅,十分尴尬,螳螂在剧烈的疼痛之下,猛地挣扎,将要害藏在坚硬外壳下。 溪无涯见已经失了时机,当下也不恋战,退回到楚景言身边。 楚景言带着怨念看向罪魁祸首,后者正悠闲地缓步走来:“抱歉啊,言洛师弟,我手滑了” 这声音言洛听过千百次,他转身抬眼看向自己身后的人,说道:“赵师兄” 楚景言捏着绳子的手丝毫不敢放松,他对着赵方仪怒道:“手滑?你脑袋怎么不滑一个?” 赵方仪左右两炮灰颐指气使道:“你们滚一边儿去,这螳螂,是我们的!” 溪无涯摇了摇头,劝道:“这结界之中的精怪并无归属之说,不如,我们各凭本事如何?” 赵方仪冷哼一声,闲庭信步,走到螳螂跟前,手摸上自己那把无心剑,狠心一拔。 随着无心剑的拔出,螳螂伤口处不断有绿色汁液流出,几番刺激之下,螳螂忽然发疯,哀嚎着剧烈挣扎起来。 螳螂不顾嘴里的疼痛,用力一咬,将溪无涯那把剑连带着自己嘴边的血肉一块吐出。 螳螂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溪无涯的那把剑,随后一挣,将被束缚着的前臂往那掉落的剑上送去。 楚景言的麻绳被溪无涯的剑割断,螳螂挥舞着巨大的啮齿状前臂朝着众人袭来。 这螳螂,居然还挺聪明的! 见螳螂前臂摆脱自己麻绳的束缚,楚景言只能呼道:“大家小心!” 赵方仪见螳螂失控,心道不妙的同时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无心剑护在胸前。 言洛手拿着黑曜,见螳螂前臂袭来,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螳螂前臂朝着这场上对它威胁最大的人而去。 言洛举起黑曜剑,与螳螂前臂相抵,两相碰撞之下,地面卷起一阵巨大的灰尘。 言洛被尘烟迷了眼,快速后退几步。 在退后的过程中,一不小心,从袖间滚落一物。 待烟尘散尽,楚景言才看清言洛袖中滚落之物,是一个小小的葫芦,葫芦上画着朱砂色的诡异图案。 还没等楚景言看清,便又瞧见螳螂举起前臂,示威似的往那葫芦上一刺,一阵浓黑的烟雾从葫芦中倾洒出来。 楚景言脑袋“嗡”地一声,用剩下的麻绳将言洛一裹,赶紧将言洛带离危险区域,同时对其他人喊道:“快跑!” 第69章 危(一) 听到楚景言的这一声,只有溪无涯警戒着向后退了几步。 左右心腹显然经赵方仪授意,指着地上掉落的葫芦,对着言洛,以质问的语气道:“无极长老最心爱的宝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言洛,好啊你,学会偷东西了!” 赵方仪缓慢走到冒着黑气的葫芦旁边,又笑道:“不仅偷,还把宝物弄坏了,言洛师弟,这下,你闯了大祸了!” 言洛脸色一白,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方仪。 赵方仪在言洛的这般注视下仍旧面不改色,他控着无心剑将螳螂逼退几步后,走到那葫芦旁边,正要伸手去捡,却被楚景言一记麻绳,打了过来。 赵方仪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手,对着楚景言怒道:“——你!” 楚景言一改平日里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表情严肃到像是换了个人:“赵方仪,别碰,那东西是——”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葫芦中的那团黑气顺着葫芦的裂口快速扩散开来。 楚景言不敢有丝毫犹豫,拉着言洛和溪无涯就往后撤。 九天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从言洛身上掉出来的?! 原着中言洛灭了无极峰,杀了无极长老后,从无极长老身上搜刮出了一件秘宝。 这件秘宝,就是九天葫。 无极长老年轻时,携妻子方溪坞在外云游,云游途中偶遇一祸妖,为害一方。 两人耗尽了力气,才终于将这只妖封印在无极长老随身携带的秘宝——九天葫中。 将这祸妖封印之后,方溪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不出二十天,便从一位清秀灵动的少女衰老成白发苍苍的垂首老人。 无极长老这才知道,原来方溪坞在封印这祸妖时,竟耗尽了灵力。 眼看自己灵力不足,方溪坞担心无极长老安危,又不愿这祸妖再次危害世间,便损耗自己心力,这才好不容易将祸妖封印起来。 这祸妖很强,强得离谱! 原着中成魔之后的言洛对这九天葫很感兴趣,将九天葫中的祸妖放了出来。 被封印多年的祸妖早就暴躁不已,一被放出来,便接连着灭掉了两个国家。 祸妖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言洛对这样的结果满意无比,再次出手将祸妖降服后,将这祸妖随手赐给了蛮灵萱。 蛮灵萱任性无比,只要是看谁不爽,便将这祸妖派去。 从此,蛮灵萱在魔界和人界乃至修仙界都横行霸道,无人敢招惹她。 楚景言拉着另外两人往后退的同时,朝着远处的赵方仪看去。 赵方仪看着自己腿边弥漫着的黑气,显然也是一惊,嘴中喃喃道:“这是什么?” 赵方仪的左右两心腹也被这浓黑的黑气给吓得不知所措,拿着剑后退几步后,朝着赵方仪问道:“赵师兄,这,看上去不像是你说的普通宝物啊!” 这一句话刚说完,便听见九天葫中,传来一声悠长的怒鸣。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九天葫中钻出,螳螂受到惊吓,发疯似的用前肢攻向黑影。 巨大锋利的前肢还没碰到这团影子,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 祸妖仅仅伸出一只触手,便将螳螂一把捏住,仿佛只是轻轻用了用力,便看见巨大坚硬的螳螂身躯犹如纸张一般,“咔嚓”一声后,被无情折叠了起来。 螳螂惊恐瞪大的双眼逐渐失去生机。 螳螂的身躯被暴怒的祸妖捏得粉碎后,一张符纸从螳螂细碎的身躯中,飘飘摇摇,跌落下来,正好落入赵方仪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赵方仪表情微愣,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张写着“五十点”分数的符纸,久久回不过神来。 “赵赵师兄,你、你的头顶” 赵方仪耳边传来自己左右心腹惊恐的呼声。 赵方仪只觉得视线一暗,强压之下,他竟出奇地平静,他缓缓抬头看去,祸妖也正低头俯视着他。 这祸妖只有一只巨大无比,且布满血丝的眼,这只眼睛此刻就抵在赵方仪的脑门上,与他相隔不过一寸。 完了完了!要完了!赵方仪要完了! 楚景言甚至有些不敢看,他不得已,召出了夕清曲,又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玄鸟印。 信息量太大,楚景言脑袋钝钝的,但他还是一咬牙,准备用这双修印。 按照小说中祸妖的设定,再不赶紧将衍冥召过来,他们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楚景言正准备凝神,祸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稍稍起身,离开赵方仪,巨大的眼睛翻转几下后,布满血丝的大眼死死锁定住楚景言。 一只触手似闪电般快速袭了过来。 “靠,都不给我个机会的吗?!”楚景言只觉得眼前一花,时间短暂,他只来得及将手中拉着的言洛和溪无涯推开。 之后,楚景言心肺一震,夕清曲自动护在胸前,与那只触手相抵,剑身不断发出“嗡嗡”的响声。 “楚师兄!”耳边传来言洛的呼喊声。 楚景言不知被这触手推了多远,直到身体狠狠撞在一棵巨树上才停了下来。 夕清曲无力跌落在地,楚景言咳出一口血来。 “我靠又不公平,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打我一个”楚景言视线模糊,捂着胸口表情痛苦。 楚景言有些脱力,眼看着触手又朝着他袭来,他狠狠闭上了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等他再睁眼时,看见言洛持着黑曜剑,挡在他身前,和祸妖那只触手搅在了一起。 溪无涯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将他一扶,往他体内注入灵力:“楚师弟,没事?” 楚景言丹田处一暖,胸口处的疼痛被缓解了不少。 楚景言缓慢站起,拍了拍溪无涯的肩,示意他不用再输灵力了:“无涯师兄,多谢。不用再输灵力给我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溪无涯:“” 第70章 危(二) “赵师兄,快跑啊!”左右心腹见赵方仪还愣着,站在一旁焦急喊道。 方才真是千钧一发,不知这妖怪为何忽然袭击了那楚景言,要不然一想到赵方仪方才就在这妖怪身下的场面,左右心腹就冷汗淋漓。 “为什么会这样”赵方仪失神,将手中那张“五十点”的符纸拽紧。 “赵师兄!快过来!这边安全!”左右心腹见他还愣着,又大喊了一声。 赵方仪听见了却不理,望向远处,言洛已经负了伤,心口被那触手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胸口。 “赵师兄!你做什么?!”左右心腹拉着手,互相依偎在一起,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眼看着赵方仪提着剑朝着言洛的方向赶了过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当什么救世主!召出神兵的是你!受掌门和师尊青睐的是你!现在,凭什么又是你!凭什么你每次都骑在我的头上!” 赵方仪失了理智,嘶吼着喊道,风刮得他眼睛酸涩不已,竟流下一滴泪来。 言洛全身心投入了战斗中,显然没有听见方才赵方仪的那一番话。 眼角余光看见赵方仪离他越来越近,祸妖显然也注意到那发疯般奔跑着的身影。 言洛奋力将缠绕在黑曜剑上的触手挣脱开,喊道:“危险!你快走开!” 赵方仪恨道:“闭嘴!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句话刚说完,赵方仪便看见眼前一暗,原本缠绕在言洛剑上的那只触手快速朝他袭来。 赵方仪的心猛地一紧,随着那道触手的靠近,巨大灵压带来的压迫感快要让他不能呼吸。 无心剑自动护主,死死挡在赵方仪身前。 触手袭来的一瞬,赵方仪的瞳孔急剧放大。 他只听见“咔嚓”一声清脆声响,无心剑彻底失去光芒。 “我的、我的剑断了?”他轻轻呢喃。 赵方仪不可置信地摇头,蹲下身子狼狈地捡起地上的剑,试图将它们重新拼凑在一起。 触手被无心剑抵了一次后,又再次朝着赵方仪的方向而去。 “快躲开!”言洛已经瞬身,吃力挡在赵方仪身前,随着那道触手的力道越来越强,言洛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 那祸妖闻见这血的气味,愈发兴奋,举着触手又攻了过去。 赵方仪的心彻底冰冷凉透,抬眼间,他眼中只剩下言洛黑曜剑剑身中点点闪烁着的银光。 楚景言刚刚恢复些力气,便看见言洛瘦小的身躯竟然挡在了昔日宿敌赵方仪的身前。 楚景言几乎没带任何思考,发自本能的调动着心口那处印记,金色的灵光刹那间包裹住了楚景言全身。 鼻尖又是一酸,楚景言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流了出来,他只来得及用袖子擦了一擦,便快速瞬身赶去。 言洛在祸妖多番攻势之下,已经略显疲态,很快就要不敌。 祸妖触手再次袭来的一瞬,言洛手腕发疼,早已酸涩不已,眼看着自己就快要抵抗不住,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朝着自己而来的那条触手在他眼前断裂。 随后,言洛感到身子一轻,看清眼前人后,他有些惊讶,喊道:“楚师兄?” 楚景言哪里敢有闲工夫跟言洛说话,他一手搂着瘦弱的言洛,另一只手提着赵方仪的衣领,撒开腿就跑。 接下来他能不能活,就看衍冥来的速度了! 琅沧仙门主峰议事大殿门外。 衍冥手中的朝狂歌不断迸发出黑紫色剑气,将樊英尊者的宝华塔逼得节节败退。 樊英尊者额头冒出几滴冷汗,看着远处站得缥缈冰冷的那道影子。 与衍冥相比,自己显然要狼狈许多。 宝华塔根本不敌衍冥的朝狂歌,樊英尊者就连躲避都稍显有些费力。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樊英尊者早就想认输不打,但又想到自己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岿然峰,就迟迟拉不下脸来。 衍冥游刃有余,就在控着朝狂歌准备再次突破宝华塔布下的结界时,他感受到朝狂歌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 衍冥停下攻势,猛地回头看向殿内的画面。 掌门公孙千落已经将画面转向别处。 画面已经不在浮华峰,而是转向了中阶弟子的擂台,中阶弟子的比赛,显然更符合殿内众人的胃口,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衍冥又朝着浮华峰的方向看了看,浮华峰云雾缭绕,寂静无比。 樊英尊者见衍冥跟自己对打,竟然分了心,又羞又怒,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重新将灵力汇集到宝华塔中,打起十二分精神,宝华塔轻轻转动后,朝着衍冥的方向发起反击。 衍冥还盯着浮华峰的方向,只提起朝狂歌漫不经心一挡。 “可恶啊!”樊英尊者看着自己的奋力一击竟被衍冥如此轻而易举化解,甚至衍冥都没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气得快要跺脚。 衍冥似乎已经没了要切磋了心思,皱眉思索似的盯着手中的朝狂歌,朝狂歌只颤抖了一瞬,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刹,心口忽然作痛,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在急速抽离流失。 区区斩妖赛,需要用这么多灵力么? 衍冥脸色一白,心忽然冷到极致,他利落收剑转身,毫不犹豫准备奔着浮华峰而去。 樊英尊者一愣,宝华塔还尴尬立在空中,他喊道:“伏冥仙君,就这么瞧不起我么,不继续打了?” 衍冥回眸,已经不愿再继续纠缠,他声音阴沉到极致:“是我输了。劳烦尊者替我告知掌门,让她速速赶去浮华峰。” 衍冥这几句话说得极快,还没等到樊英尊者的回答,便看见他独自御剑快速离去。 樊英尊者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赢了? 他和衍冥打,衍冥居然认输了? 他的脸色红了又白,虽说是衍冥不战认输,但好歹,这是衍冥亲口承认的输! 樊英尊者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便痛苦地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嘲笑自己真是趁人之危。 伏冥仙君方才的那副失了魂的模样,分明是出了什么大事。 樊英尊者长久叹息一声后,转身向着大殿内喊道:“公孙掌门!” 第71章 无极(一) 楚景言带着言洛和赵方仪还没跑两步,便看见祸妖又生出一只触手来。 楚景言实在腾不开手来防御,脑袋在这生死一瞬想了太多。 要不要丢下赵方仪?要不要丢下赵方仪?!谁能告诉他要不要丢下赵方仪?! 赵方仪被楚景言粗暴抓住领子,似乎连呼气起来都有些困难,他脸色苍白,手中握着已经断掉失去光泽的无心剑,身体微微颤抖。 楚景言大骂一声,往脚下汇集了更多灵力,控制着夕清曲护在他身后。 没给楚景言多余的时间准备,触手再次朝着他们而来。 溪无涯反应极快,快速拔出三把剑,朝着袭向楚景言的那只触手斩去。 然而祸妖在丢失一只触手后,早已变得十分谨慎,溪无涯斩去时,祸妖灵巧将触手一收,溪无涯扑了个空。 还没等溪无涯喘息一口,祸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怒意十足地嘶吼一声。 这一声伴随着强大的灵压,楚景言等人被这灵压一震,毫无防备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等楚景言再次抬眼看去时,只看见上空站着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 楚景言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他方才还担心衍冥来不及赶过来,这下有无极长老在,怎么都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无极长老立在上空,明明已经是风烛残年,身体却岿然不动。 他看着满地的残迹,向四周扫视一圈后,看见地上那已经碎裂的九天葫后,目光深幽。 赵方仪的左右心腹还未跑远,见无极长老已经赶到,忙不迭告状道:“是言洛,无极长老,是言洛!” “对对对,是他偷了这宝物,这才酿成大祸!” 楚景言立刻说道:“你们放屁,才不是我们家言洛干的!” 言洛比楚景言矮半个头,听见楚景言的这一句,双拳微微收紧。 无极长老并不言语,而是稍微转身,目光精锐,看向了赵方仪。 赵方仪身子微微一抖,只顾着埋头,不敢和无极长老这阵目光相碰。 楚景言也看向了赵方仪,心里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一定是赵方仪从无极长老处偷来“宝物”,想要栽赃给言洛。 琅沧仙门一向注重弟子品行,如有偷奸犯科者,从不包庇饶恕。 赵方仪一定是想借着这次栽赃,将言洛彻底赶出山门。 但或许就连赵方仪自己都没想到,他从无极长老处拿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宝物”。 而是封印了祸妖的九天葫。 不过言洛应该对赵方仪向来提防才对,怎么会中了赵方仪的计呢? 楚景言又看向言洛,言洛目光追随着立在上空的无极长老。 良久,才听得无极长老一声幽幽地叹气。 他喊了声:“罢了,仪儿!” 赵方仪仍旧不敢抬头。 无极长老从袖中取出两物,一个是一串用红绳串好的精美铃铛。 无极长老扔得极准,那串铃铛刚好就扔在了赵方仪怀里:“这个,帮我保管好,免得待会儿打架的时候吵得老夫心烦!” 赵方仪拿着那串铃铛,这才小心翼翼朝着无极长老的方向看去一眼,喊了声:“师尊” 无极长老已经从赵方仪处收回目光,目光在场上众人之间巡视一番后,将另一物朝着言洛的方向扔出。 言洛轻松将那东西接住,楚景言跟去看了一眼,那东西竟是这次斩妖大赛结界的令牌。 无极长老嘱托道:“言洛,拿着令牌,带大家出去” 言洛依言将令牌收入怀中,再次看向无极长老时,轻轻说了一声:“长老小心,要平安。” 无极长老冲着言洛笑了笑,又最后看了一眼赵方仪,喊道:“快走快走!别耽误老夫打架!” 无极长老看见言洛等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这才回头,掌中的力道逐渐加重,朝着眼前的祸妖叹道:“老朋友,没想到我老骨头一把,都快入土了,又跟你见面了” 祸妖方才被无极长老掌力压住,此刻已经怒到极致,它不断挥舞着触手试图挣脱。 楚景言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看,不防被脚下的一颗石头绊倒。 溪无涯就站在楚景言身旁,将他一把拉起,他这才注意到从楚景言鼻子里喷涌而出的血迹,这些血迹,都快染湿了他的衣袍。 溪无涯一惊,学着楚景言之前的样子对他拍了拍肩,说道:“楚师弟,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楚景言又伸手粗鲁地将自己鼻尖的血迹擦了擦,方才看见言洛死生一刻,自己竟然头脑一热就冲出去了。 他现在都无比后怕,还好衍冥的灵力十分好用,方才他用尽全力,居然也能将祸妖的一只触手卸下。 只是,用衍冥灵力对身体产生的负担当真是太重了。 言洛第一次见楚景言这番凄惨的模样,眸中流露出自责和关怀的神情,他低头问道:“楚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楚景言见言洛胸口处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是方才他被祸妖袭击,言洛挡在他身前和祸妖缠斗时所致。 楚景言笑了笑,说道:“没事,小伤小伤。” 的确不算什么,只是用了衍冥太多灵力,他这种炮灰身体承受不住,会流一些鼻血罢了。 随着无极长老和祸妖之间展开厮杀,幻境中天色大变,阴沉无比。 祸妖被无极长老灵力压制,恼怒间触手开始胡乱挥舞。 每次触手晃动,都带来一阵震人心肺的强大灵压。 眼看着一只触手似乎脱离了无极长老的掌控范围,胡乱拍打着朝着楚景言他们的方向袭来,溪无涯回身祭出佩剑一抵,众人还是猝不及防被触手所带来的狂风一掀。 楚景言本就脱力,还好言洛和溪无涯一把将他拉住,眼看着狂风肆虐得猖狂,众人七弯八拐,躲进一处巨大树洞里。 楚景言又轻轻咳了咳,溪无涯担忧道:“你被那大妖打了好几次,真的没事吗?” 溪无涯说这话时,言洛也紧张抬头,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刚刚就是被呛到了,这才咳了几声。” 言洛听后这才稍稍放心,视线稍稍从楚景言脸上移开,这一移,视线便被楚景言心口处一缕浮动的金光给吸引。 楚景言好巧不巧,穿着一身浅色,金色光亮隐隐从中透出。 言洛从未见过,便隔空指着那一处问道:“楚师兄,你身上,那道光是什么?” 第72章 无极(二) 还好树洞之外,狂风并未消散,言洛的这一问被风声掩盖了不少。 溪无涯守在树洞口,神色担忧地看向洞口之外,正在竭力找寻九碧泉宫其他弟子的身影。而赵方仪一个人孤零零蜷缩在一块,也根本不曾将目光移向楚景言这边。 言洛手指就直直地指向自己心口处,楚景言老脸一红,连忙将言洛的手按了下来,说道:“嘘!没什么没什么,你看错了!” 言洛皱眉不解,他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向来深信,此时自然是不信楚景言欲盖弥彰的说法。 他缓慢靠近,好奇心驱使下又问道:“楚师兄,我没看错。是刚才那道金光,才打败那妖怪触手的吗?” 楚景言将就着还未干透的血迹,又往自己心口处抹了抹,企图将那道隐隐约约的金光遮盖一番。 回头又对上言洛那认真到极致的目光,思索一阵后,他心虚回道:“算,算是。” 言洛瞪大了双眼,目光中更是好奇,又问:“楚师兄,可以教我吗?我也想变得能打败触手那么强。” 言洛此话一出,楚景言猛地一咳,咳得心肺都在颤抖,他连连摆手,惊恐说道:“言洛乖孩子,你学不得学不得” 言洛不解,木头如他更看不出楚景言此刻的窘迫,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如果我也会这道金光法术,我现在都可以去帮无极长老。” 楚景言老脸烫到了极致,害怕言洛继续高声问询,又引来其他人注意,于是向着言洛招了招手。 言洛对楚景言没有任何防备,乖乖靠近。 楚景言见言洛离得近了,才敢轻声说道:“因为你还小,这一招,要长大了才能学的。” 言洛了悟点头,对楚景言这话深信不疑,又问道:“我不小了,那楚师兄告诉我,还有多久能学?” 怎么言洛也这么较劲起来!!! 楚景言有一种若是今天不给言洛一个答案,言洛就会一直问下去的错觉。 楚景言尴尬挠了挠头:“大概两年。” 言洛眼眸一亮,深信点头,抱拳道:“那我两年后的今日,再来问楚师兄。” 看来两年后他楚景言就要归隐山林,给自己留条退路才行了。 树洞之外,灵力的狂风渐息,溪无涯再也待不住,他手持着剑,回头对楚景言说道:“楚师弟,要走吗?你还能坚持吗?” 楚景言浅色衣服上的血迹过于触目惊心,让人不得不担心。 楚景言立马站起,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说道:“走走走,赶紧走!” 楚景言等人来到洞口,回头瞥见赵方仪还一个人蜷缩在洞内一角。 “赵方仪,我们要走了,你走不走?”楚景言回头问道。 赵方仪眼中浑浑噩噩,手中还捏着那把断掉的无心剑,早已泪眼模糊不清:“我我师尊他已经老了,但那妖怪那么强” 赵方仪忽然激动,眼中怀着一丝希冀看向楚景言和溪无涯,似乎是想从这两人口中得到答案:“我师尊他,会没事的对吗?” 楚景言目光暗了暗,残忍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溪无涯也无力低头:“抱歉,那妖怪太强,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方仪身子一颤,摸索着站起,拿着断剑,嘴中喃喃道:“我我不能丢下师尊,我要去,我得去,我不要让师尊一个人!” 说罢,赵方仪跌跌撞撞,竟真的一股脑冲了出去。 赵方仪拿着把断掉的剑赶过去,不是给祸妖送口粮是什么! “言洛,打晕他,扛着走!”楚景言又激动,鼻尖又感到一阵湿润。 言洛很听楚景言的话,当真瞬步到赵方仪身后。 言洛一拳下去,赵方仪又执着跑了几步,最终敌不过那阵晕眩,在视线快要模糊的那一刹,赵方仪眼中只剩下远处空中那一抹佝偻的影子: “师尊求你,没事,不然我不然我是千古罪人” 赵方仪倒下,言洛将他的身子扶住。 “咳咳,走走走,快去打开结界。”楚景言不想再耽搁,他也顺着赵方仪方才看的那个方向投去一眼。 无极长老与那祸妖缠斗得难舍难分,这结界内都是一群低阶弟子,无极长老似乎顾忌颇多,一招一式间都束手束脚。 早点打开结界,也能让无极长老少分一点心。 言洛和溪无涯也不能够再认同,几人快速朝着结界边界赶去。 因有祸妖妖力加持,这结界内的妖怪都暴怒躁动不已。 楚景言一行快速朝着边界赶去时,遇到了很多被暴怒的初阶妖怪袭击的弟子。 溪无涯和言洛将他们一一救下。 他们的队伍愈发壮大,没过多久,已经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了。 “这些妖怪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变这么强了,这真的是低阶的难度么?” “对啊对啊,你看我的手上,都受伤了,我以前可是下山历练过,低阶妖怪伤不了我的!” 这一句说完,不防远处的祸妖一阵嘶吼。 众人感受这强大的灵力波动,心肺受震。 九碧泉宫弟子纷纷依偎躲在溪无涯身边。 “无涯师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溪无涯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以示安抚,又故意说道:“想必,是结界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不要害怕,琅沧仙门的无极长老已经去处理了。” “无涯师兄,季师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快去找找季师弟啊!” “还有还有,上官师妹也不见了!” 溪无涯叹了口气,方才与那祸妖相斗,他也消耗了颇多灵力,但一想到九碧泉宫还有师弟师妹消失不见,他便放心不下: “好,你们在这儿,跟着这位琅沧仙门的言洛师弟先出去,我去找找他们。” 溪无涯这话一出,九碧泉宫弟子才松一口气,纷纷为溪无涯摇旗呐喊道:“无涯师兄,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了!” “对对对,无涯师兄加油,一定要平安回来!” 溪无涯温和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楚景言看向溪无涯,不由得心叹道:果真是操劳命啊!难怪年纪轻轻就 “可是,无涯师兄他,已经受伤了不是吗?”一道温润灵动的女声出现。 第73章 无极(三) 这道女声出现得突兀,大家侧目看去。 那位女子长得温婉,站得笔直端正,眼中不忿。 纪千珏身边的女伴面露愧色,连忙拉着纪千珏隐到人群里,小声指责道:“纪千珏,就你懂得多!怎么还替无涯师兄说上话了?” 溪无涯的周围围满了人,没看清方才说话的人是谁,只能对着一个大概的方向道:“没事的,小伤而已,不足挂怀。” 楚景言摇了摇头,又将“操劳”这两个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 溪无涯转身,身形顿了顿后回眸对着言洛道:“言洛师弟,我的师弟师妹们皆武力不济,还请言洛师弟必要时搭把手。” 看见言洛轻轻点头后,溪无涯便毫无顾忌地离队而去。 溪无涯刚离队不久,结界一阵晃动,响声震天。 周围的弟子连走动都不敢,纷纷抱头,蹲在地上,因为他们察觉到这道灵压似乎比刚才的还要强。 那阵响声,就出现在楚景言头顶正上方,他抬头向上看去。 头顶纯黑色的结界边界似乎裂开了一条小缝。 白光透过那条小缝穿透进来,楚景言依稀看见结界之外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还没等他看清,“咔嚓”一声响后,纯黑色的结界似乎破了一个小洞,强光刺透进来,楚景言下意识闭眼。 伴随着一道骇人的灵压,楚景言感到下巴一紧,一只冰凉到失了温度的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用小脑想,他楚景言也能知道是谁。 他轻轻一笑,缓慢睁眼,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胸口正不可觉察地微微起伏,在楚景言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后,波澜不惊的眼中难得出现一丝慌乱。 楚景言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衍冥这灵力,果然不是他区区凡胎肉身能消化的。 方才被那祸妖触手打的那一下,竟然在这个时候才开始隐隐作疼。 他轻轻用手将衍冥握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一抵,看向自己衣服。 啧,怎么全是血。 有失风雅,难看,真是太难看了。 衍冥不满楚景言的出手抗拒,反而将楚景言的下巴捏得更紧:“没事吗?” 楚景言眉头一挑,这句平常的话不知为何触怒了他,他对着衍冥怒道:“没事吗?你还好意思问,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他情绪激动,指着远处那祸妖道:“你去试试?你去被他打一鞭子试试?” “你去被他用灵力震一下试试?” “慢!你来得太慢了!比乌龟还慢!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来这么慢好来给我收尸的?!” “你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慢的?!上次在无极峰,你不是来得很快吗?!你人设又崩了?!嗯?!” 衍冥听了这些话,身子一动不动,目光黯淡了几分。 楚景言一向惜命,一想到刚刚差点就惨死,彻底上了头,伏在衍冥耳边,悄悄用手指着他的心口,威胁道:“别忘了,我死了,你也——” 别想好过。 剩下半句话还没说完,下巴被猛地一收。 衍冥的气息忽然靠近,琥珀色瞳眸在楚景言眼中被放大。 楚景言一惊,闭了嘴,下意识想要躲避,衍冥却死死捏住他的下巴不松手。 衍冥目光与他对视一瞬后,目光竟带着几分贪恋,向下偏移。 被这灼热的视线一盯,楚景言嘴角微微颤了颤。 鼻尖与衍冥相撞,温热的吐息就蔓延在自己嘴边。 衍冥失了理智,毫不犹豫向下,楚景言心猛地跳了两下,鼻尖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温热,他狼狈地吸了吸。 眼看着就要相碰,他慌乱之间猛地将衍冥推了两下,与衍冥拉开距离,直到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楚景言大脑才清明了几分: “咳咳。”他咳了两声,又道:“无极长老还在等着仙君,仙君快去” 衍冥愣了一瞬,眼中有几分空洞,声音干涩,答道:“好。” 看见衍冥转身,楚景言的心跳才恢复如常。 楚景言用难得恢复的一丝理智想了想,原书中衍冥并没有与这祸妖打过。 虽说衍冥是这修仙界内的第一剑修,但这祸妖会不会克他? 衍冥持着朝狂歌,步伐有些虚浮不稳,准备离去时,又被楚景言一把握住了手腕: “仙君小心,这祸妖,弱点是眼睛” “触手砍掉会再生,不要掉以轻心。” “总之,要小心,不要太勉强自己” 衍冥回眸,又是一瞬的失神,不过须臾,他又强行令自己回神。 “嗯。”衍冥轻声答。 楚景言这才略微放心,将手松开,看着衍冥踏着朝狂歌而去。 衍冥离去后,人群中才传来声音。 “刚刚那又是什么?” “是灵压!” “什么东西灵压这么强,我连眼皮都睁不开?!” “现在呢?能睁开了吗?” “我试试哎哟,眼睛怎么辣辣的呢?” 楚景言理了理方才和衍冥拉扯之间松动的衣袍。 脸上温热依旧,楚景言看着衍冥的背影,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刚才他和衍冥那是什么鬼?! 衍冥靠他那么近做什么?! 衍冥想要做什么? 楚景言脸色有些苍白,用手轻轻拍了拍心脏,一根弦在他脑中崩断,大脑“嗡嗡”一片作响。 还好其他人都被衍冥的灵压镇住,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要不然,他这老脸要往哪儿搁? 楚景言正庆幸着,松了口气,恢复表情后回眸看去。 这一看,楚景言当即石化,好不容易整理妥当的表情也僵硬住。 只见言洛丝毫不受衍冥方才那阵灵力影响,站得笔直,表情怔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景言,神色中似乎充满了好奇。 衍冥的灵压,怎么偏偏把言洛给错漏了!!! 楚景言不受控制,连连后退两步,气息不稳,忐忑惊道:“言洛师弟,你难道看见了什么吗?” 第74章 心悸(一) 言洛平静点头,语气毫无波澜:“嗯,看到了。” 楚景言又吓得后退两步,慌忙解释道:“不不不,言洛师弟你不要误会,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言洛又平静问:“我想的,哪样?误会,什么?” 楚景言又是一呛,卑微试探问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言洛皱眉思索了会儿,正想开口,楚景言一个瞬身将言洛拉去很远。 楚景言朝着言洛奔去的速度之快,饶是言洛天生第六感爆棚,居然也疲于躲避。 楚景言拉着言洛,直到远离人群,确定四周无人,楚景言才将拉住言洛的那只手放开,扶额认命道:“现在没人了,你说言洛师弟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言洛皱眉认真思索了一阵,他这般认真的神情让楚景言发怵,过了须臾,言洛很自然地回道:“我想想楚师兄骂伏冥仙君,伏冥仙君不想被骂。” “所以伏冥仙君想要咬楚师兄嘴巴,让楚师兄不要再骂人了。但是楚师兄厉害,把伏冥仙君推开了。” “所以的所以伏冥仙君又被骂了,又没咬到嘴巴,好像有一点点生气,就走了,走去打大妖怪了,要泄气。” 听完此话,楚景言脑中是一道惊雷炸开。 “不不不”楚景言大脑一片空白,慌忙摆手阻道:“不是这样的!” 言洛歪着脑袋,显然又不明白,眼神清澈到令楚景言心虚,他又反问道:“不是吗?” 楚景言心一狠,骗道:“不是,我们刚刚,是在,其实是在说悄悄话。” 一滴冷汗划过楚景言的额头,觉得自己这个“说悄悄话”的借口实在是欲盖弥彰,太假了,又补充道:“说悄悄话加上疗伤!” 楚景言心怦怦直跳,害怕言洛不信。 没想到言洛听后,原本清澈的目光更清澈了,眼中满是崇拜:“原来是这样,伏冥仙君,好厉害,还能用嘴巴疗伤!” 楚景言见对话略有成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低声对言洛骗道:“用嘴巴疗伤其实伏冥仙君的独门绝技,他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你要守口如瓶,不要拿出去说” 言洛果真上当,狠狠点头:“嗯,相信我,我不说的!” 楚景言这才长舒一口气,累极,差点就想瘫坐在地上。 言洛却还围在楚景言身边,楚景言胸前的一抹红色血迹映在言洛眼中,言洛又失落问道:“楚师兄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但不告诉我” 楚景言抬眼望向空中,结界处被衍冥破了一个洞的地方,阳光透进来仍旧刺眼。 果然,这种打打杀杀的比赛真的不适合他 回头又对上言洛那满布血丝,充满自责的眼,又笑道:“没事没事,小伤而已。” 言洛不肯相信,虽然楚师兄笑着说没事,但刚刚,楚师兄因为身上这伤,明明将伏冥仙君骂得那样惨,怎么现在又说是小伤 言洛又接着问道:“那楚师兄之前被触手推出去那一下,是不是我反应太慢了,才没有保护好楚师兄” 言洛依稀记得方才楚师兄说伏冥仙君来得慢来着。 他以人推己,觉得在楚师兄被推的那一下,自己反应也挺慢的,如果自己再快一点,楚师兄说不定不会受伤。 言洛乖乖站好,做好了像伏冥仙君那样被楚师兄骂一顿的准备。 言洛做足了心理建设,等了良久,却听见楚景言疑惑着说:“不不不 ,你反应很快啊,要不是言洛师弟第二次挡在我前面,我怕是小命都不保” 言洛彻底愣住,他算了算,伏冥仙君赶过来,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赶过来,还打破了结界,明明已经很快了,楚师兄为什么会骂伏冥仙君慢呢? 言洛不会掩饰,所思所想都反应在表情上,错愕道:“可是伏冥仙君他明明” 楚景言毫不犹豫打断:“他就是慢!太慢了!” 祸妖刚生出的一只触手又被无极长老一掌劈断,痛苦地嘶鸣一声。 无极长老也缓缓出了一口气,气息之间有些虚弱:“可惜可惜要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 说到这儿,无极长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要是被阿坞看见了,不知道又要将我笑话成什么样子!哈哈哈哈哈” “唉,阿坞当年说不要孩子果真是对的,我是真的不会教啊!” “为着这事,还跟阿坞整天斗气吵架,我真是后悔了!” 祸妖短暂休憩后,又聚集起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一只似山头般的巨大触手裹挟着灵力的狂风再次向无极长老的方向而来。 无极长老没有躲避,站得端正笔直,手中再次艰难地积聚起灵力。 无极长老的长须被这阵灵力的狂风吹乱,他目光如炬,手中力量还没来得及打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的剑鸣。 那道剑气疯狂又肆意,无极长老忽然就站不稳,膝盖一软,正要倒下去,却被一人稳稳接住。 朝狂歌脱手,与那只触手彻底搅在了一起,刹那间,狂风肆虐,电闪雷鸣。 无极长老看清来人后笑了笑,无力道:“你来了” 衍冥目光锁定在祸妖的触手上,觉察到怀中的无极长老气若游丝,衍冥低头看去,喊道:“无极长老。” 无极长老无力将眼睛合了合,又笑道:“不许笑话老夫!” 衍冥叹气一口,将无极长老缓缓放到一颗凸起的山石旁。 “小心这祸妖,很强,切记不可轻敌!”无极长老又不放心,轻轻拉住了衍冥的一只衣袖。 衍冥转身看向祸妖,眼中流动着杀意,手中用力,将朝狂歌召回后逐渐握紧:“我知道” 第75章 心悸(二) 言洛身上还背着赵方仪,跟着楚景言来到结界边界后,拿出无极长老给的令牌,催动灵力往边界上一放。 边界逐渐模糊,出现一个与外界相连的小道。 众弟子脸色苍白,蜂拥而出。 太可怕了,这结界之中,一道道奔涌翻滚的灵力震得人心肺发麻,连佩剑都快握不住。 楚景言在边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祸妖那一处,祸妖与衍冥灵力两相碰撞,竟将这结界中的虚假晴空染成黑紫色。 周围花草随着这一道道灵力碰撞而震颤,抖落的枝叶落了满地。 言洛一脚已经踏出结界,却瞧见楚景言就站在这结界出口,迟迟不肯挪动步子。 “楚师兄,你不走么?”言洛回头问道。 楚景言迟疑了一阵后,回道:“你先出去,我,等等看” 毕竟,是他楚景言把衍冥召来的 虽说衍冥战力一等一的强,但万一天下人会唾骂他楚景言的! 楚景言懊恼自己一向惜命,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婆婆妈妈起来。 言洛听后,默不作声将赵方仪往结界之外一扔,回头与楚景言站在一起。 楚景言一惊,看见言洛拿着黑曜剑,提防着,目光也看向远处的祸妖: “言洛师弟,你不出去么?” 言洛目光坚定,回道:“毕竟是我把楚师兄叫来的” “虽然,楚师兄很强,但万一司洵师兄会骂我的” 楚景言:“” 两人无言,在这结界边界处等了一阵后,看见溪无涯一左一右,提着两名九碧泉宫弟子赶了过来。 那两名弟子抱着溪无涯,不肯松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口中不断低声喊道:“无涯师兄!可怕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溪无涯靠近边界后将他们放下后,往他们背上顺力一拍,那两名弟子便顺着结界口挤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溪无涯表情已是累极,胸口不断起伏喘气。 楚景言用自己稀微的灵力帮溪无涯顺了顺,感叹道:“无涯师兄,操劳操劳真是太操劳了。” 溪无涯似乎有些热,随地坐下后随意将衣领松了松,楚景言无意之间,瞥到溪无涯脖子上有一块紫色印记。 楚景言脸一红,手一抖,输入到溪无涯体内的灵力开始波动起来。 见溪无涯被自己输入体内的这道波动的灵力逼得咳声连连,楚景言急忙收手。 溪无涯脖子上那道印记,难道是是双修印吗?! 楚景言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可恶,他好想问,但又不好意思问不出口 “无涯师兄,你脖子上,那是什么?”言洛瞪大双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好奇问道。 楚景言心道:言洛好孩子!真是深得我心! 溪无涯低头看了一眼,坦然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道印记:“这个吗?” 楚景言回道:“对对对,是这个!” 溪无涯无力惨白一笑:“我之前生了场大病,不仅汤药,就连灵力都输不进,师父与各位师叔们为我施了这禁术,强行用这印连接我的灵脉,往我体内输送了不少灵力,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楚景言猛吸一口气,捂着微微发疼的心脏,小声道:“完了,我良心坏了” 楚景言羞愧不已,将自己自责了一番,怎么能这么,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溪无涯却并不知楚景言心中所想,也不在意言洛方才冒失的问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远处的祸妖吸引。 “那位便是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么?”溪无涯指着远处问道。 楚景言还处在愧疚当中,对溪无涯有问必答:“是。” 溪无涯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伏冥仙君,居然能有这么强的灵压。” “我常常听师父提起伏冥仙君,师尊说伏冥仙君剑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楚景言也顺着溪无涯的那道目光一起看了过去,不知为何,听见衍冥被夸,他竟心情好得出奇,随了句:“我们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嘛当然了。” 楚景言视野尽头的衍冥正与祸妖缠斗,空中因灵力碰撞竟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 祸妖伸向衍冥的一只触手被衍冥一剑利落斩断。 “帅!太漂亮了!”楚景言再一次看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因触手被斩断,祸妖愤怒嘶鸣一声后,再次发起攻势,这一次竟生出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无数触手。 这些触手在同一时间,齐齐向着衍冥攻去。 衍冥站在空中,狂风肆虐,将他额前碎发吹得凌乱。 他居高临下,眼中明明全是祸妖触手的影子,脑子里却看见了无极长老枯瘦的身子和楚景言被血迹染红的胸前。 他的眼眸愈发冰冷,握着朝狂歌的手愈发用力,嘴上念道:“杂碎,受死!” 万千触手袭向衍冥的瞬间,楚景言闭上双眼不敢看。 过了一阵后,楚景言忐忑问道:“言洛师弟,战况如何了?” 言洛回道:“哇!” 哇?! 哇又是什么意思?!到底赢了没赢啊! 楚景言紧张过后,还是决定自己睁开眼睛看。 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便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这阵摇晃伴随着剧烈的山石碎裂之声,十分刺耳。 楚景言将眼睛彻底睁开,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哇!” 溪无涯坐在一旁,愣了一瞬后,轻轻拍掌:“不愧是伏冥仙君啊,这般实力,果真天下无人能与之敌!” 四周地面的震动还未停歇,一阵阵烟尘竟从衍冥与祸妖相斗那处扬到了这边界来。 方才还如山头一般高的祸妖身形居然消失不见。 随着又一阵地面晃动,楚景言这才看清,祸妖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被衍冥一脚踩进了地里。 地面早已凹陷,出现一个大坑。 祸妖加快速度将触手收回,企图将衍冥困死在万千触手中。 衍冥冷冽残忍一笑,感受到危机,朝狂歌发出一声空灵剑鸣,再次加快了速度。 在祸妖将眼睛闭上之前,衍冥一脚踩在那祸妖的眼睛上,将朝狂歌刺去。 第76章 殒(一) 溪无涯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钦佩道:“没想到那么强的妖,在伏冥仙君眼中,不过如此。” 言洛也点头认同道:“好厉害。” 只有楚景言面露担忧,溪无涯和言洛两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这个老书粉却一清二楚。 衍冥一定是受伤了。 根据小说中衍冥数千次的打架记录来看,凡是衍冥参与的打斗,动作行云流水,从不见一丝拖沓。 可从方才衍冥的行动来看,明显有些迟缓。 随着祸妖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楚景言看见衍冥将朝狂歌彻底刺入祸妖眼中。 祸妖的整个身体刹那间像漏气了似的急速缩小。 楚景言这才完全松一口气,这祸妖,总算是解决了。 楚景言看见衍冥似乎朝着无极长老的方向御剑而去,完全放了心,将溪无涯和言洛的肩膀一拍,说道:“走,我们也出去。” 溪无涯和言洛两人点了点头,三人转身正准备出去时,迎面撞上几人。 “这结界之中,为何会出现祸妖?”公孙千落手持着剑,表情沉重严肃,与大殿之中的一众人一道穿过结界,走了进来。 这次初阶弟子的斩妖赛,全权由浮华峰峰主余风群负责,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额头,他束手无策道:“这结界之中的精怪都经过我严格筛选,怎会出现祸妖?” 九碧泉宫宫主一进结界,便看见了溪无涯,担忧之色显露无疑,他冲着溪无涯道:“无涯,你没受伤?” 溪无涯走至宫主身后,宽慰道:“师尊放心,我很好。” 许是太过忧心溪无涯,九碧泉宫宫主冷笑一声道:“这祸妖是何等强的妖兽!你们琅沧仙门如何能出如此大的差漏!这里面的,可都只是些低阶弟子,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公孙千落脸色沉了沉:“抱歉辜负各位信任了,我将严查此事,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浮华峰峰主余风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我只知道无极长老早年封印过一只祸妖,这次,也恰巧是无极长老镇守结界,难道是无极长老不小心放出来的?” 公孙千落缓慢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弟子。” 衍音淡淡回道:“这事交由我太苍峰弟子去。” 楚景言拉着言洛,为掌门以及各位长老让路。 刚侧身让开,便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弓着腰疾步上前,路过楚景言他们时,还将言洛看了一眼。 楚景言心道不好。 果然,那两个人走到人群前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天抢地道:“掌门!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就在那边!” 随着那两人所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楚景言与言洛两人。 “喂,左右心腹,你们两个够了啊!”楚景言不仅身体疲惫,心也累,此时此刻更不想花费太多精力来与这两人争辩。 左右心腹不仅没有理会楚景言的这番话,反而更加笃定对着掌门一揖: “是无极长老座下弟子言洛,趁长老不备,盗取长老秘宝,这才酿成此次大祸!” 言洛罕见为自己争辩,摇了摇头道:“我没有。” “所有人都看见那葫芦从你身上掉出来,不是你又是谁?”右心腹指着言洛道。 “奇了个怪,天底下葫芦那么多,修道之人用葫芦当个配饰也不奇怪,你们怎么就能一眼看出那葫芦是无极长老的?”楚景言回道。 “都住口!”公孙千落厉声喝道。 “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无极长老”岿然派掌门与无极长老是多年故交,他望向视线远处,眼中满是担忧。 公孙千落点了点头,正携着众人御剑,又回头将楚景言一行看了一眼,道:“你们几个,都跟上来。” 楚景言不知是第几次叹气,此时控制不住,又叹了一口,看来待会儿,还有一场辩论赛在等着他。 公孙千落携众人离去,溪无涯被九碧泉宫宫主拉着,左右心腹将楚景言他们瞪了一眼后,也跟在掌门身后,御剑离去,唯有伏音仙君还站着未动。 楚景言尴尬挠了挠头,对着言洛问道:“言洛师弟,你会御剑吗?” 言洛肯定点头:“没人教,自学了一点,但不多,摔几下应该摔不死。” 楚景言赶紧摆了摆手:“那别御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 下次,得让衍冥教教自己御剑才行啊! 不然每次都是甩腿走,太累了! 楚景言拉着言洛,两人从伏音仙君身边路过。 “嫂呃两位,不如,坐我的佛莲去。” 楚景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伏音仙君一袭白衣如画,正淡淡笑着,那笑容似清风孤月,出尘不染。 伏音仙君!您人太好了! 楚景言也笑着,对着伏音仙君作了一揖,谢道:“多谢伏音仙君照拂,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伏音仙君脸上笑意更浓,回了句:“应该的” 楚景言自然不解伏音仙君这句“应该的”是何深意,正感到违和皱了皱眉头,便瞧见伏音仙君唤出拂尘,将拂尘轻轻挽在手中,手中结印。 结印后,楚景言和言洛脚下盛开一朵银莲。 那银莲带着仙气,花瓣盛开的同时卷起一阵音浪,那仙音过处,涤荡人心。 “去。”伏音仙君将手中浮尘轻轻一扫,楚景言脚下这朵佛莲缓慢漂浮起来。 这朵佛莲升空后,伏音仙君又招了一朵,不远不近,跟在楚景言他们身后。 多亏了这佛莲,楚景言与言洛并未落后多少,紧随掌门公孙千落其后,也很快赶到了无极长老所在的地方。 楚景言一落地,目光往无极长老那一处看了一眼后,心便沉到了谷底。 衍冥正伏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无极长老的脉搏上,顺着脉搏,不断往无极长老处输送灵力。 无极长老此刻身形佝偻苍老不已,紧紧闭着双眼,时间每过去一秒,脸上的纹路便更深、更多,竟是在快速老去。 言洛嘴里忽然一阵苦涩,他艰难喊道:“无极长老。” 第77章 殒(二) 赵方仪的左右心腹此刻脸色煞白,互相投去惊恐的一眼,轻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衍音神色一肃,从人群中稳步快速走出,在无极长老身旁蹲下后,也用灵力将无极长老探查了一番。 探完后,衍音轻轻伸手将衍冥一阻,轻悠悠舒一口气后,叹道:“师兄,够了无极长老他已经快” 岿然峰掌门老泪纵横,颤颤巍巍挤出人群,将衍冥和衍音挤开,用沟壑满布的双手将枯瘦的无极长老抱住:“李无极!我们两把老骨头不是约定好了要修仙修到百岁千岁!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 无极长老气若悬丝,艰涩抬了抬眼皮,对着岿然峰掌门无力笑道:“抱歉了老朋友阿坞在叫我了。” 无极长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放心不下,浑浊地目光追随着衍冥,又艰难开口道:“伏冥仙君刚才对你说的,还请你,不要忘了” 无极长老向着衍冥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衍冥上前将那只枯老的手接住,缓缓道:“我答应。” 无极长老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只手忽然无力垂下。 “李无极!”岿然峰掌门将无极长老抱得更紧,哽咽喊道。 楚景言胸口沉闷不已,后退两步,这剧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没等楚景言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公孙千落沉痛哀道:“无极长老,身殒了!” 楚景言呼吸一顿,脸色苍白不已。 “是谁?!是谁放了祸妖!”岿然峰掌门忽然激动,他将无极长老身子轻轻靠在山石上,提着剑,一副要将人诛之后快的神情。 左右心腹显然是事先受了赵方仪指示,依然咬定道:“是、是言洛!是他偷了无极长老的秘宝!” 言洛身子一颤,显然还没有从无极长老殒身这件事中缓过来,楚景言上前一步,挡在言洛身前,肯定道:“不是他!是你们栽赃陷害!” 左右心腹冷笑一声:“楚景言!你还敢帮腔?你也是个不干净的!你在仙门卖过魔风草,有污迹,你的话怎么能信?你,你肯定也是帮凶!你帮言洛销赃的!” 看来这赵方仪还调查过他! “轰隆”一声天雷炸开,这道天雷就忽然炸在左右心腹耳边,天雷过后,又是一道可怖的灵力向他们压来。 他们顺着这道灵力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差点惊掉了下巴,这道恐怖灵力,竟然是从伏冥仙君那个方向来的! 楚景言正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反击,身子却被言洛推了推。 言洛绕过楚景言,又挡在了楚景言身前,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不可以这么说楚师兄!” 楚景言有些吃惊,怔怔喊道:“言洛?” 言洛目光对上左右心腹,坦荡说道:“葫芦是我带的,是赵师兄送给我的,在我生辰那天因为赵师兄说是,无极长老送给我的” 楚景言脑中又是一道雷炸开。 他揉了揉脑袋,太阳穴处疼痛不已。 他之前还疑惑,言洛明明对赵方仪有所提防,为什么还会拿了这葫芦。 言洛生辰那日,众人从挽花村历练归来,他们给言洛送了一本“练气功法”。 之后回山门,与无极长老争论对峙一番后,无极长老对言洛感到愧疚。 赵方仪利用此事,假装是无极长老愧疚之下,在言洛生辰那日送出礼物弥补。 所以言洛才不设防备将那葫芦收了? “怎么可能?!无极峰人人皆知,赵师兄怎么可能给你送东西?”左右心腹又一口咬定,狠心笑道。 楚景言心凉到了极点,如果连赵方仪也一口咬定的话 这事发生在赵方仪和言洛之间,本就是无人知晓、死无对证。 且赵方仪朋党众多,言洛孤立无援。 所以言洛最终还是会走上被鞭刑后背离仙门的结局吗? 不对不对,无极长老身殒,这件事情已经大到超乎楚景言的想象了,绝对不会只是鞭刑这么简单。 岿然峰掌门冷笑一声,不忍再听,对着公孙千落道:“烦请掌门为无极长老做主!他一把老骨头,为琅沧仙门操劳半生,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九碧泉宫宫主看向溪无涯,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无涯,当时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吗?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溪无涯脸色有些发白,又看了看楚景言,为难道:“师尊,我” 九碧泉宫宫主将溪无涯往前一推,在场人的目光全数集中在溪无涯身上。 溪无涯对着楚景言作了一揖,说道:“抱歉,楚师弟,我只说我看到的。” “那葫芦,的确是从言洛师弟身上掉下来的。” “至于真相如何,原委如何,我一概不知。” 楚景言回了溪无涯一笑,他的确是只说了他看到的,没有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楚景言有些崩溃,这下,这局该如何解? 他痛苦扶额道:“赵方仪呢?叫他出来当面对质。” 左右心腹回道:“你忘了?你和言洛心虚!将赵师兄早早打晕了,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溪无涯上前说道:“这倒不是,打晕赵师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因为赵师弟想孤身一人去救无极长老。” 公孙千落似乎已经听够,她缓缓走到无极长老身边,将他的黑袍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那张枯朽苍白的脸,回头厉声道:“够了!将他们所有人,打入水牢!” “打入水牢,明日,召十二峰联审!” 衍冥眉头一皱,身子前倾准备向前,手上却被一道力量一阻,回头看去,拉住他的人竟是衍音。 衍音知道他心中所想,对着他摇了摇头。 公孙千落又伸出手去,似乎是在帮无极长老闭上双眼,做完这一切后,她回头,目光在几人脸上游离: “不管是你们谁做的,准备好,一命抵一命” 左右心腹掩饰不住,眼神中有些心虚,小心试探道:“赵师兄他” 公孙千落不容分说:“他也一样!” 公孙千落起身,望着天边衍冥与祸妖打斗后的那一抹虚幻色彩,又重复了一遍:“他也一样!” 第78章 水牢(一) 公孙千落手中结印,几道捆仙索凭空出现,楚景言只感到身子一滞,经脉中的灵力竟消散无踪迹。 言洛狠狠低头,甚至都不敢看向楚景言,身形无比沮丧,声音喑哑难听:“楚师兄对不起,又是因为我,好像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倒霉” “早知道会这样我不应该叫楚师兄跟我组队那个时候,楚师兄明明不想来的,对吗?” 楚景言被绑着,本想伸手去拍一拍言洛的肩,安慰他一下,但发现手还被束缚着,只能故作轻松道:“言洛师弟,我愿意来的。” “还有,不就是水牢嘛,我还没去过呢我陪你走一遭。” 还好言洛此刻还站在楚景言身前,看不见楚景言的表情。 言洛双肩还颤抖着,断续说道:“楚师兄,对不起但,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替我说话” 这好感度,他楚景言好像终于是刷到了!但是,水牢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可是水牢啊! 楚景言担惊受怕之余,深吸一口气,对着公孙千落道:“相信掌门,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公孙千落眼眸未抬,对着一旁的浮华峰峰主余风群道:“带走!” 事情尘埃落定,楚景言一抬眸,视线一不小心又扫过衍冥,衍冥此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楚景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赶紧把目光错开。 “走。”余风群对着场上四人道。 奈何衍冥就堵在出口,楚景言深吸一口气,打算快步通过。 果然,在快要通过的那一瞬,衍冥伸手轻轻将缚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一勾,低头伏在楚景言耳边问道:“不就是水牢?” 楚景言寒毛一立,衍冥说这话时,语气陌生,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楚景言将身子动了动,衍冥的手被他轻而易举挣脱开。 就装作,没听见虽然这样装看起来有点假。 楚景言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衍冥的那句话。 他埋头,走得更快。 楚景言脑中思绪万千,一会儿是言洛,一会儿是赵方仪,一会儿又是衍冥那副要杀人的模样。 不料走在前方的浮华峰峰主忽然停下脚步,楚景言差点撞上。 “我的我的浮华峰!”浮华峰峰主激动着走至崖边,失神无力呐喊道:“我的浮华峰,本来、本来就丑,现在妈的,更丑了!丑到我特么都不想当这个峰主了!” 楚景言被这一句话拉回思绪,也顺着余风群的目光向下看去。 方才衍冥与祸妖打斗的地方,地面凹陷断裂,竟形成了一个深约百丈的断崖。 祸妖的残躯就不和谐地卡在这百尺深的断崖里,像是被人强塞了进去。 几只还残存的触手似乎是想帮助身体从这断崖中爬出,还固执地死死扒在崖边,那只可怖的大眼正中,正插着朝狂歌,朝狂歌一整个剑身没入,那只眼已经失去了光泽。 死得好惨 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楚景言身子一抖,他慌不择路,往前挤去。 左右心腹瞪大了双眼,一左一右两道视线看向楚景言,没反应过来却怒道:“你、你有毛病啊,你挤我们俩中间来做什么?!” “就是,我们两个好好的,你挤进来做什么?” 这话刚一说完,左右心腹便身子一僵:“这是这是什么感觉,我的后背,好凉!阴森森的!” 楚景言苦涩笑道:“你们两个害的,我当然要拉你们,体验一下。” 伏冥仙君的冰冷死亡视线 楚景言及左右心腹,僵着身子,走了一路,才终于走进一处拐角,将那道视线甩开。 早有几名高阶弟子等候在此,余风群将楚景言他们四人交付给高阶弟子后,身形不稳,跌跌撞撞:“我去看看,那断崖,还能不能补救补救” 高阶弟子对着余风群作了一揖,余风群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又取出一根困线索,对着高阶弟子道:“对了,结界之外,还有赵方仪,把他也带上。” 高阶弟子面面相觑,小声问道:“可是,赵师弟不是掌门的” 余风群咳了一声,回道:“掌门吩咐的。” 高阶弟子不再有疑虑,齐声回道:“是。” 楚景言他们跟着高阶弟子,一路无话,进水牢之前,高阶弟子将他们四人分开。 楚景言跟在高阶弟子身后,从容往里走去,果真听见一阵水声:“这水牢里,居然还真的是水” 高阶弟子觉得楚景言这话说得奇妙,回道:“师弟这话水牢里没水,难道是火吗?” 通往水牢的路狭长又窄,四周光照通透。 这条道自上而下,楚景言没走几步,便踩进了水里。 “自己下去。”高阶弟子就站在楚景言身后,目光注视着他。 楚景言知道自己躲不过,做足心理准备后,举步趟入这水中。 凉,这水冰到刺骨。 要在这水中待一晚上的话 楚景言苦涩笑了笑,难怪衍冥方才对他问了一句:“不就是水牢?” 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会说出“不就是水牢”这句话。 楚景言一步一步,直到身体完全没入这刺皮透骨的水中。 被捆仙索束缚着,没了灵力护体,这冰凉的水轻而易举便让楚景言身体发出一阵阵颤栗。 胸口被祸妖触手打过的地方,浸入这凉水中,格外发疼。 “把手挂上去,不许乱动,好好受着。”高阶弟子见楚景言身子已经没入水中,又指挥道。 听到这话,楚景言抬头向上瞧去,自己的头顶正上方,吊着一个银白挂钩。 楚景言听话将手往上一伸,将束缚住自己双手的捆仙索往那挂钩上一套。 挂钩感受到重量后,自动收紧,将捆仙索咬得紧紧的。 楚景言自从将身子没入这水中后,就闭上了眼,尝试靠睡着来麻痹这环绕周身的冰凉感。 但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天真,在这冷到彻骨的水里,能睡着就有鬼了!真是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楚景言好不容易等到意识模糊,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楚景言艰难睁眼,恨道:“艹,好不容易快晕过去了,谁特么哭这么难听又把我哭醒了!” 第79章 水牢(二) 高阶弟子就坐在滴水不沾的窄道上方,笑了笑,对着楚景言回道:“进了水牢,有几个不哭的?” 高阶弟子又借着火光将仔细看了看楚景言,又接着道:“不过赵师弟,一个白头发师弟,还有你,你们三个还挺能坚持的。” 楚景言有气无力,连话也不想回,一面忍受着左右心腹鬼哭狼嚎般的哭声,一面感受这刺骨冰凉的水。 楚景言意识清醒,一直数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刻数完,楚景言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到了掌门说的,十二峰联审” 高阶弟子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你们没人开口啊,掌门传信来说了,没人开口,那就等到有人开口为止” “你们互相指认,又都没个证据,难审啊难审!” 楚景言身子彻底软了下去,接了句:“他们都这么卷的吗?” 靠 左右心腹从昨晚哭到现在,居然还没招吗? 卷,太卷了! 高阶弟子一个人守在这里无聊,见楚景言好不容易开了口,又自顾自继续道:“也没几天了,掌门已经派人去万仙派借千言针,这千言针一针下去,不怕你们不开口。” “说实话,反正难逃一死,你们还不如早点开口,免得死前还要受罪啊。” 楚景言勉强抬头,艰难道:“师兄这话,该对他们说去。” 高阶弟子还在喋喋不休:“赵师弟怎么可能会害无极长老,无极长老可是从小将赵师弟带大的啊” “倒是那个白头发师弟,怎么看都可疑。你若是局外人,我劝你赶紧招了把自己摘出去,也能少受点罪!” 楚景言闭口不答,不知还要在这水牢里耗多久,打算保存体力。 高阶弟子见楚景言又将头埋了下去,冷哼一声道:“真能扛,看你们还能扛多久。” 说实话,因为有掌门那一句“明日,十二峰联审”,即便泡在这冷到刺骨的水里,楚景言也觉得好歹有些盼头。 可现在倒好,直接从“明日”改成了“无期”,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这好感度刷得,太狼狈了 随着时间渐逝,压在他心口处的水恍若千斤石,楚景言的呼吸愈发沉重。 又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在恍惚间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你出去。” 高阶弟子服服帖帖,道了声“是”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楚景言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又听见一阵水声,胸前的水波微微荡漾,自己跟前,好像来了个人。 那人走到离楚景言不过两寸的地方停下,冰冷问道:“水牢好玩吗?” 这句话语调虽冷冷的,但说话间一股温热的呼气晕染在楚景言脸上。 楚景言早就冷到发颤,自然无比贪恋这一阵微热,他缓慢移动着身子,自然而然靠了过去。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楚景言将身子靠了过去。 楚景言素好面子,此时也是做足了准备,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凄惨狼狈:“伏冥仙君。” 楚景言痛苦睁眼,看见衍冥竟和他一样泡在这冰冷水里,忽然失笑:“要说什么话,仙君说就是了,我听得见的何必要下来,与我一道泡这凉水里” 衍冥避而不答,又伏在楚景言的耳边,恨道:“还没回答我好玩吗?” 楚景言纯属故意,想逗逗衍冥,装出一副认真思考后的模样,得出结论道:“这很难形容,还算不赖。” 衍冥脸上苍白到失了血色,又朝着楚景言逼近一步,无力道:“他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为他参加斩妖,为他辩驳,为他下水牢为了他,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不要命么?” 楚景言极少听到衍冥说这么长一段话,奋力抬眼将衍冥看了一眼,衍冥衣衫尽湿,却是一脸诘问,堂堂第一战神,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他楚景言在这水中泡了很久,想必模样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楚景言恍惚看见朝狂歌悬在衍冥身旁,剑身上稳稳放着一物,不免心喜,转移话题道:“仙君还带了酒?是给我喝的吗?” 衍冥失望看着楚景言,似乎自嘲笑了一声。 他利落拿起放在朝狂歌剑身上的酒瓶,将瓶口一拔,另一只手将楚景言下巴微微抬起:“张嘴。” 楚景言甩了甩头,轻轻将下巴挣脱开:“仙君不如先暂时将我的手放下来?” 衍冥却固执将他下巴捏紧,又冷声道:“你亲口说‘不就是水牢’我为何要放!” 楚景言叹气,真诚看向衍冥:“伏冥仙君,我快坚持不住了您就当做是,帮帮我。” 两人对峙互望良久后,楚景言看着衍冥怒极却隐忍不发的模样,笑得有些诡异。 “伏冥仙君帮我。”楚景言又温声细语,痛苦求道。 衍冥的表情看上去,竟比楚景言还痛苦,不过须臾,绑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忽然一松。 楚景言双手无力垂下,血脉通畅的一瞬,双臂像是有万千蚂蚁在爬。 他适应了好一阵,才总算能勉强举起手,从衍冥手中拿过那瓶酒,快速饮下。 烈酒入喉,血液沸腾,楚景言喝得太快,狠狠咳了两声,心肺作疼。 衍冥漠然看着他,默不作声伸手为他顺了顺气:“自作自受。” 楚景言周身被这热酒舒缓了不少,刺骨的凉意渐退,说话也利索了很多:“仙君来,就是来看我自作自受的?” 衍冥眸中阴沉,看向楚景言血迹斑斑的前胸,一只手摸上楚景言脖子上的脉搏,灵力顺着脉搏涌了进去,楚景言胸口的疼痛感被这一阵灵力缓解不少。 衍冥许久不说话,须臾后,才咬牙答道:“是。” 嘴硬啊嘴太硬! 楚景言疲惫笑了笑,趁着未消的酒意,一步上前靠近衍冥:“让我看看,仙君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楚景言一步向前,阻隔在两人身边的水被他挤开,两人彻底贴在一起。 衍冥以为楚景言还冷着,任由他靠近自己,对他并不躲避也没设防。 楚景言轻而易举就环上了他的脖子,轻轻说道:“我疯了,仙君不要怪我” 衍冥一动未动,微微蹙眉,不知道楚景言说这话是何意。 楚景言含着笑,狠心闭眼,轻轻垫脚,将自己往前一送。 楚景言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角度,轻轻歪着头,与衍冥唇齿相碰的一瞬,自己口中的酒香似乎渡到了衍冥口中,楚景言血液倒流,心跳如鼓。 楚景言也不太会这个,只轻轻摩擦了一瞬,就悄然离开。 他按着心脏,静静观察衍冥的反应。 水光映照在衍冥脸上,闪烁间让楚景言看不分明表情,衍冥静立这水中,似乎已经僵住,良久不动。 完了完了,尴尬了这下彻底尴尬了,原来是自己猜错了吗? 楚景言咳嗽两声,退后两步,红着脸,妄想打破这阵尴尬:“原来仙君说的是真——” 这话还没说完,一阵大力忽然将他一拉,衍冥一只手摸上他后脑,将他牢牢固定住,随后衍冥才像疯了似的,一口咬了下来。 第80章 水牢(三) 楚景言在这冰凉的水里不知泡了多久,本就双腿发麻,站立不稳。 被衍冥这般大力一拉,楚景言彻底失去平衡,整个身子彻底歪倒在衍冥怀里。 这举动太过突然,楚景言下意识用双手抵住衍冥前胸。 没想到这一下又引得衍冥不满,粗暴地用一只手将他双手一握,反扣在楚景言身后。 另一只手顺利摸上楚景言后脑,楚景言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衍冥全数堵在口中。 衍冥吻得失神忘情,楚景言轻轻挣扎了一下,趁着间隙换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才吸了半口,又被衍冥按了回来,香醇的酒气弥漫在二人唇齿交磨间。 太窒息了! “唔”楚景言不懂在这种时候该如何换气,痛苦间发出一声呜咽,挣扎时水波荡漾,狭窄静谧的水牢内传来一阵阵水声。 衍冥听了这声,更加疯魔,吻得更深更狠。 一只手终于从衍冥的禁锢中挣脱出,手腕不知是被捆仙索捆的,还是被衍冥给捏的,已经通红一片。 衍冥将他抱得太紧,肺腑之间的仅存的一丝空气也快被衍冥吸干抹尽。 衍冥身子紧紧抵着楚景言,楚景言连连败退,直到后背碰上冰冷的牢内石壁。 就在楚景言缺氧之际,衍冥终于恋恋不舍将他放开,楚景言望着牢内虚幻闪烁的火把光,摸了摸自己疼痛酸软的嘴。 楚景言贪婪地吸食着这来之不易的空气,胸口起伏不定。 衍冥看了楚景言这般模样,又受不了,狠心顺着他脖子咬了下去。 楚景言一惊,脖子处传来一阵酥麻,衍冥一只手已经探到他的衣领口。 “仙君真的要在这里,将我给办了吗?”楚景言有些迷离,用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那只手将衍冥摸上领口的手握住。 衍冥伏在脖颈处,动作一停,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声音暗哑道:“你心不在我这里,有什么用?” 楚景言忍不住,爽朗笑了两声:“原来,堂堂伏冥仙君,竟真的对我动了歪心思啊” 楚景言不傻,从那日衍冥匆匆赶来救他,他就隐隐发觉了衍冥的心思。 衍冥今日来水牢看他,让他更确定了。 衍冥呼出一口气,从楚景言身上离开,认真看向楚景言,手指情不自禁抚上楚景言那被自己吻得通红的唇。 对上楚景言那双探究的眼,衍冥又忽然恨道:“动了歪心思又如何?你不也对他动了心思?” 衍冥目光破碎,继续问道:“为什么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景言目光看向衍冥的一只手,伸手去将那只手握住,说道:“这只手是不是在打祸妖的时候受伤了?” 衍冥失望摇了摇头,看向楚景言的双眸竟有些微红,他将手从楚景言手中抽出,似乎是想离去,却又不甘心。 他卑微伏在楚景言耳边,语气听起来接近央求:“求你告诉我,让我死心。” 伏冥仙君这副模样,真是可怜太可怜了。 楚景言不忍再继续逗他,大笑两声,他拍了拍衍冥的肩:“仙君,起来看看我。” 衍冥依言微微直起身子,目光湿润,渴求般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见衍冥身子已经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双手捧着他的脸,再一次踮脚凑了上去。 楚景言还是不太会,轻轻触碰一下后,脸烫得不行,害怕衍冥看他,楚景言别过脑袋,双手紧紧将衍冥抱住:“仙君,这一下,你懂了吗?” 衍冥身子微微颤抖,双手也不自觉将楚景言搂在怀里,嘴上却道:“不懂。” 楚景言叹道:“还不懂?在仙君眼里,我这么轻浮?” “每次奋不顾身来救我的,只有仙君你啊” “挽花村也是,心魔也是,祸妖也是” “我以为,是因这双修印,仙君不得不救我。但,那天你差点要亲我,被我看出来了” 衍冥忽然更加用力,将楚景言按在怀中,又不确定地道:“那个白头发呢。” 楚景言纠正道:“人家有名字,叫言洛。” 衍冥不管不顾,又问:“白头发呢?” 楚景言无语失笑,衍冥将他抱得太紧,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能轻轻将衍冥推开一些: “我只能说,你对伏音仙君是什么感情,我对言洛就是什么感情。” “这下,懂了吗?” 楚景言认真看着衍冥,衍冥似乎又要凑过来。 楚景言赶紧阻道:“够了够了!今天已经够了!你要让我多适应适应!” 他楚景言勇于承认自己弯了,已经是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情了! “嗯。”衍冥果然听话停下,两人突然又都没话,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 “咳。”楚景言咳嗽一声,目光又看向衍冥那只手,说道:“严重吗?给我看看。” 衍冥听话将右手举起,楚景言缓慢将他袖子拉开。 “嘶——”楚景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祸妖的触手极为难缠,小说中成魔后的言洛在驯服祸妖时,身上也被那触手划开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那日看见衍冥与祸妖打斗时,行动略微迟缓,楚景言就猜到衍冥大致是受伤了。 只是,他没想到,衍冥胳膊上的口子居然这么深,这么长! 且这道伤口处隐隐发黑,是祸妖用触手咬过的痕迹。 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 震惊过后,楚景言嘴角微跳,怒道:“伏冥仙君是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衍冥平淡回答:“知道。” 楚景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发现做不到,又怒道:“那你还敢泡在水里?!” “你自己看看你这是什么?外伤啊外伤!这么深的一条口子,你还敢往水里泡?”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不起得很?所以将这伤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一看就知道你连药都没敷!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衍冥上前两步,又小心翼翼将楚景言抱在怀里:“我太害怕,太急” 第81章 水牢(四) 楚景言将衍冥受伤的右手托出水面,又将他推了推:“那你现在不急了,快出去。” 衍冥还是不动:“我带你一起出去。” 楚景言道:“掌门亲令,你如何带我出去?” 衍冥眸中涌动着暗光,默不作声将朝狂歌唤在手中:“我可以” 楚景言看了眼朝狂歌,衍冥口中说的带,不会是逃离仙门的那种带 楚景言更惊慌地将衍冥推了推:“你别激动!我还想在琅沧仙门多混几年!” 琅沧仙门,出去容易,进来难。 这也是为什么心魔那次,楚景言被夕清曲送回来后,随着气消,逐渐打消出去念头的原因之一。 大门派,体制内,有保障,是他楚景言的梦中情派没错了。 并且,衍冥现在用武力将他带出去了,那不就更坐实了言洛有问题吗? 衍冥还是不肯动,楚景言又劝道:“与其武力带我出去,你还不如想想办法,让赵方仪那伙人早些松口。” “信我,真的不是言洛做的,我们一起帮帮他,好吗?” 听到“言洛”这两个字,衍冥眉头又是微蹙。 楚景言察觉到衍冥的微表情,忽然想到无极长老临终时,衍冥似乎答应了无极长老什么。 他心忽然凉到极点,疑惑问道:“难道你答应了无极长老,要保赵方仪?” 衍冥点头又摇头:“保,但不是这个保。” 衍冥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楚景言还想继续追问,衍冥却忽然变了神色,在他耳边说道:“等我,我会很快。” 说罢,衍冥毫不拖沓,朝狂歌忽然发出一声剑鸣,紧随衍冥身后。 衍冥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景言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见衍冥眸色冰冷,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 楚景言忽然慌乱,对着空无一人的水牢喊了声:“你好歹给我绑上再走啊!” 待会儿人家高阶弟子进来看见这捆仙索还散落在水里,该怎么想?不会怀疑他楚景言要越狱么?! 楚景言还错愕着,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貌似是衍冥走后,那高阶弟子又进来了。 楚景言慌乱间捡起捆仙索,手一碰上那绳子,灵力就阻塞消失不见,楚景言只能随便往自己身上套了套,捆仙索松松垮垮,被楚景言弄得不成样子。 余光瞥见那高阶弟子的脚步渐近,楚景言破罐子破摔,就着这松垮绑在手上的捆仙索往上方的吊钩上一挂。 那高阶弟子走到水边停下,第一件事就是将楚景言查探一番。 高阶弟子忽然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对着楚景言道:“呵,师弟啊,你不老实。” 楚景言心凉凉的,捆仙索似乎没绑好,都快散开了,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嘴硬道:“我不明白师兄在说什么?” 高阶弟子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弟子,都入了水牢还不安分,还要背着人搞些不该搞的小动作?” 楚景言紧张吞咽一口,这副模样被高阶弟子看在眼里,他又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师弟你或许不知道,我看守这水牢,十年了” “十年,整整十年啊!你知道十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经验丰富到一眼就能看出,你背着我究竟都干了什么!” 高阶弟子最后这句话越说语调越严厉,楚景言彻底心虚,低着头目光游离。 高阶弟子御剑而来,行到楚景言身边后停下,向楚景言伸出一只手来,严厉吼道:“交出来!” 楚景言一愣,他还以为高阶弟子是要来重新帮他绑捆仙索,看向高阶弟子伸在他面前的那只手,不解道:“交什么?” 高阶弟子彻底被激怒:“还不老实!还在心存侥幸!你背着我偷吃了辣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楚景言脑袋有些充血,没反应过来,不自觉疑问道:“啊?” 高阶弟子继续愤怒道:“还不认?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当我瞎?你嘴巴都又红又肿了,我还看不出来?” 楚景言瞬间脸红,嘴巴又红又肿,他居然被衍冥弄成这副模样了吗? 他轻轻舔了舔嘴,还真是肿了! 高阶弟子看见楚景言羞愧难当的表情,更加得意: “不知道你听谁说的这个法子,但我今天明确告诉你,这水牢的水,可不是普通的水,你就算吃了辣椒,想暖和身子也不管用!除非喝酒呸,我告诉你这些干什么。” “总之,我在的时候,看守很严,你不可能有机会偷吃。伏冥仙君来亲自审你,你也没机会吃。” “我知道了,你是趁伏冥仙君走,我刚回来的那个时候吃的?对?被我猜中了心虚?” 楚景言欲哭无泪,他身上的捆仙索是真的快掉了! “师兄误会了,我真的没吃什么辣椒。”看着高阶弟子那只手还横在自己眼前,楚景言只能解释道。 高阶弟子耐心耗尽,指着楚景言骂道:“你这个人怎么——!” 高阶弟子这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水牢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喊声,这哭喊声让高阶弟子也惊了一瞬,他将还未骂出的话吞下,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伏冥仙君啊啊啊啊啊啊!” “伏冥仙君,我错了!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我说!我真的受不了了!伏冥仙君求求你放过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赵师兄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左右心腹的哭喊吼声极大,贯穿整个水牢。 楚景言:“!!!” 高阶弟子:“这是什么情况?” 楚景言不装了,双手轻轻一挣,捆仙索整个掉落下来,他泰然自若地从高阶弟子身边,一步一步蹚着水走过。 高阶弟子差点从剑上摔下,他看了看散落在水里的捆仙索,又瞪大眼睛看着楚景言,手颤抖着指道:“你、你、你” 楚景言已经从这水中走了出去,上岸后甩了甩衣袖上的水,回头对着高阶弟子笑道:“走,师兄,十二峰联审。” 第82章 联审(一) 主峰森严肃穆,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得有些不真实。 楚景言被重新绑上了捆仙索,由身前的高阶弟子将他带着,走过一条白玉色铺成的大道。 楚景言看见道路左右两旁各耸立着十二根石柱,石柱上雕刻肃穆的神像佛像。 高阶弟子将他带到大殿门外后,对楚景言使了个眼色后,缓慢退下。 楚景言抬头,看见大殿外高挂的牌匾上,字迹清秀隽逸,刻着“琅沧”二字。 楚景言做好心理准备,抬步走入。 他们被单独带来,楚景言貌似是最后一个。 他一进去,便看见了罪魁祸首一伙和言洛。 言洛对着楚景言惨白一笑:“楚师兄,你还好吗?” 楚景言亦对他温柔笑了笑:“还好还好” 左右心腹此刻挤在一团,呜咽哭泣道:“我、我们不好!” 刚才在水牢中,他就听见左右心腹的痛苦哀嚎声,他很好奇衍冥究竟对左右心腹做了什么。 他肉眼看去,左右心腹身上完好无损,好到竟连一块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他好奇凑了过去,正想要问问他们是怎么个“不好”法,大殿上方忽然有弟子喊道:“肃静!掌门及各峰峰主来了!” 楚景言艰难按捺住好奇,闭了嘴。 身后一阵凉风吹过,卷来一丝似有似无的灵压。 楚景言察觉到一阵压迫感后,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人快速路过他们,走到大殿正上方。 赵方仪用目光将大殿上方众人扫视一圈后,脸色更加惨白,他轻声喊道:“我我师尊呢?” 左右心腹攥紧了双拳,几欲开口却又于心不忍。 赵方仪那日被言洛一拳下去打昏迷之后,便直接进了水牢,估计这期间没人告诉他无极长老早已殒身的事实。 楚景言将目光从赵方仪处移走,看向高台。 高台上,除无极长老外,掌门和其余十峰掌峰人已经聚齐。 楚景言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有的峰在小说中出场较少,楚景言凭借多年看书的经验,根据峰主的样貌穿着,还能勉强分清。 他好奇着将目光从各位掌峰人身上一一扫过,一不小心对上衍冥时,狠狠将头埋下。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和衍冥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是这种尴尬的局面呢! “听说有人受不住水牢,已经招了。”公孙千落似乎有些疲惫,但还是端正坐在大殿正中的掌门宝座上。 哪里是受不住水牢,明明是受不住衍冥!楚景言心道。 公孙千落这道声音凌冽肃穆,左右心腹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身子哆嗦了两下,跪在地上向前走了几步,路过赵方仪时,不敢看他,只气息不连贯地说道:“赵师兄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受不住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赵师兄,对不起!” 赵方仪也身子挺得笔直,目光闪烁,落在左右心腹脸上。 左右心腹再也不敢看他,跪在地上将身子死死往地上一伏,带着哭腔道:“那、那葫芦,的确是赵师兄送给、送给言洛师弟的。” “目的、目的是想污蔑言洛师弟偷窃” 公孙千落目光似寒冰刀剑,直直刺向赵方仪,不自觉将扶手捏紧,破碎喊道:“赵方仪!” 赵方仪身子一抖,却仍旧跪得笔直。 左右心腹又磕道:“但是,求掌门明鉴!赵师兄不知那葫芦里封印了大妖,如果知道,赵师兄断然不会” “无心之失,还请掌门,饶赵师兄一命!” 公孙千落缓慢站起,表情痛苦了一瞬后极力使自己平复:“赵方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方仪不小心将嘴角咬破,血腥味钻了满腔,却仍旧将头高高抬起,挤出一抹残忍的笑:“呵,伏冥仙君偏帮言洛,屈打成招,如何信得?” 矛头又指向衍冥,公孙千落疲惫抬眼:“伏冥仙君?” 衍音在一旁无奈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哎呀哎呀。” 衍冥不屑笑道:“屈打成招?你觉得我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所以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你倒是说啊!楚景言感到一阵痛苦地抓心挠肺。 赵方仪拼死一搏,竟笑得有些凄苦:“我在水牢里,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屈打成招,又是什么?” 衍冥失去耐心,一个瞬身来到赵方仪跟前。 大殿之中,众人皆是一惊。 “伏冥仙君,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一位长老惊声叫道。 衍冥并不理会,在赵方仪耳边轻声说道:“无极长老临终所托第一次。” 赵方仪瞪大了眼,眼中通红布满血丝,双肩开始抑制不住颤抖:“你说什么?” 赵方仪这话刚说完,腹部便是一阵钻心刺骨地疼,疼得他一滴眼泪不争气流了出来,伏在地上痛哼出声。 衍冥打完这一掌后,毫不留情转身,赵方仪却强忍着痛,伸出一只手,艰难抓住了衍冥的衣摆,语调不成地问道:“你说什么?” 衍冥微微回头:“居然忘了,无极长老说他要亲眼看着。” 赵方仪因刚才那一掌受了内伤,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仍旧固执地抓住衍冥的衣摆不松手。 衍冥轻轻招手,朝狂歌稳稳载着一物驶来。 赵方仪挣扎着爬起,看清后,失声大喊道:“师尊!!!” 那金边朱红的“无极峰掌峰人李无极”几个字映在赵方仪眼中,他就快要缺氧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方仪无力低喃。 公孙千落背过身去,偷偷抹下一滴泪,连呼吸都是贯穿肺腑的痛。 衍冥丝毫不心软,控制着朝狂歌将无极长老的牌位摆在赵方仪面前:“赵方仪,刚才那番话,你敢不敢对着这牌位,再说一次!” 第83章 联审(二) 赵方仪无力跌坐在地,眼泪连连,早就哭到失声。 他小心翼翼靠近无极长老牌位,看着那几个朱红色字,小声喊道:“师尊?” “赵方仪!发誓!说不是你,说你没做过!”衍冥将赵方仪按在无极长老牌位前。 赵方仪痛苦呜咽一声,双手捏成拳,似乎是想要奋力从衍冥手中挣脱,却仍旧被衍冥拽得死死的。 “第二次!”见赵方仪不说话,衍冥回身,一脚踢出。 赵方仪身子重重飞出,直到撞上大殿上的石柱才停下。 这一击让捆绑在赵方仪身上的捆仙索彻底松散,他难受捂着胸口,抑制不住,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楚景言看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看着赵方仪又缓慢爬了回去。 这一次,没了捆仙索的束缚,他才万般珍惜,将那牌位稳稳抱在怀里,身子死死伏在地上,痛哭不已:“是师尊是师尊让你,打我的?” 衍冥不答,闲庭信步走至赵方仪身前。 赵方仪勉强撑住,抬起眼来看他:“告诉我真的是师尊吗?” 衍冥单手将赵方仪举起,语调平静:“答案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赵方仪惨笑一声,将怀中之物抱得更紧,彻底崩溃,呜咽喊道:“师尊原来你知道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第三次!”衍冥速度极快,快得连出招都看不清。 赵方仪死死将牌位抱在怀里,紧紧闭眼。 随着一声闷响,赵方仪身子狠狠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别打了别打了!掌门快让伏冥仙君停手!” “对啊,再打,就要受不住了!” “伏冥仙君,快快停手!他可是掌门和前掌门唯一的” 其他各峰长老看不下去,纷纷涌到公孙千落面前求情。 “公孙掌门,莫要出了人命啊!” 衍冥已经回到高台,穿过一众长老,走到一旁净了净手,说道:“无极长老嘱托的三次,我已经打完了。剩下的,交由掌门定夺。” 公孙千落的脸上已经失去血色,却还是艰涩道:“他的命是命,无极长老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公孙千落叹了口气,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向痛苦伏倒在地的赵方仪。 她闭眼,表情痛苦:“我曾说过要一命抵一命”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又听见她继续说道: “主犯赵方仪,即刻诛杀!” “其余从犯,拔除灵根,逐出山门!” 此番话一出,几位长老又阻拦道:“公孙掌门!何至于此啊!” 赵方仪此刻怀中还抱着无极长老牌位,仰面躺在地上,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 “娘您要杀了我?” 公孙千落狠声答道:“你自己犯了死罪!罪无可恕!” 赵方仪挣扎着站起,行动间心肺作疼。 他看向公孙千落,又恨道:“您还是那副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我爹当年死的时候,您也是这副表情,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公孙千落似乎被牵动了心事,一只手缓缓捂住了心脏:“赵方仪。” “娘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赵方仪忽然问道。 还没等公孙千落回答,赵方仪又笑道:“您不会!对您来说,我和爹,都没有掌门的位置重要!” “我爹死的那天,您不也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吗?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长老们见事态失控,又赶紧对着赵方仪劝道:“掌门何曾没流过眼泪啊!” “只是那一天,前掌门身殒,魔族攻势浩大,仙家百门,都仰仗我们琅沧仙门。” “是掌门,挺身而出,挑起前掌门留下的担子!她若是哭了,如何能稳定军心啊!” 赵方仪仍旧摇了摇头:“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公孙千落无力招了招手,示意长老们住口。 她缓缓从高台上走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一页纸,将那页纸举在赵方仪眼前。 楚景言伸长脖子看了看,那页纸上竟是写满了赵方仪一伙欺辱言洛时做的打油诗。 赵方仪看后目光暗了暗,冷笑一声。 公孙千落冷声问道:“你自己看看,这么多年,你做得对吗?你爹在世时,还有无极长老在世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随着赵方仪情绪起伏,又咳出一口血来,他目光越过公孙千落,看向言洛。 言洛在感受到这道目光后,竟不躲避,也看了回去。 赵方仪冷声开口:“我讨厌他,他身上的味道,和爹死的那天,一模一样” 楚景言一惊,赵方仪这么多年来,欺辱言洛的原因,竟是这个么? 言洛有魔族王室血统,所以赵方仪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言洛怔怔望向赵方仪,不明白赵方仪口中所说究竟是何意。 公孙千落却苦笑一声,将赵方仪的下巴抬起,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没有问你原因,我只问你对错” 赵方仪有气无力,看向公孙千落,随后,目光一转,看向公孙千落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 “哎呀!掌门!”一众长老惊着,跌跌撞撞跟着跑了下去,又道:“赵方仪!你跟你娘好好认个错不就好了?!怎么这么倔呢!!!” 公孙千落任由赵方仪咬着,整个手掌已经被咬得麻木,不知两人中谁的血,顺着手腕滑落了下去。 赵方仪不知咬了多久,才缓缓松口,公孙千落默默将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收回。 一众长老赶到,将两人隔开,又劝道:“好了好了,都消消气,就罚赵方仪拔去灵根,去英魂峰守墓一辈子” 公孙千落缓缓出了一口气,对着高台上的衍冥,冷声道:“我说过,法不容情,一命抵一命” “伏冥仙君将赵方仪拖出去,诛了。” 第84章 联审(三) 听到这话,左右心腹泣不成声,两人上前,纷纷跪在公孙千落左右,磕头哭求道: “掌门!赵师兄他,人很好的!教我们练剑,我生病时日夜不分照顾我求掌门,饶他一命!” “掌门,每次下山历练,有危险时,都是赵师兄一个人挡在我们前面。这次害无极长老殒身,真的是无心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求掌门宽恕了赵师兄!” 言洛哑然,不知所措看向左右心腹,他们口中所说的赵方仪在言洛看来无比陌生,恍若他人。 公孙千落没有看他们,而是缓缓出了一口气,又对着衍音道:“将这两人拔去灵根,逐出山门。其他人,放了。” 公孙千落这话一说完,楚景言感到身上一松,伏音仙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往他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快起,地上凉。” 楚景言道了声谢后,拉着言洛,站了起来。 楚景言的腿早就跪得发麻,虽拉着言洛,还是有些站立不稳,言洛正想反过来将楚景言扶住,却感到后背一寒。 言洛异常灵敏,伸出去的手一顿,还没等他回头,有个身影已经早一步越过他,将楚景言快要倒下的身子扶住。 衍冥回头看向言洛时,目光带刺,言洛自然不解,瞪大眼睛一脸茫然。 衍音就站在楚景言身后,又淡然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哎呀哎呀。” 公孙千落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却道:“伏冥仙君,伏音仙君,你们二人还在等什么?” 衍音单手结印,道了声“遵命”后,左右心腹身上出现一道灵力枷锁,左右心腹痛苦倒地。 衍冥扶住楚景言,趁着这间隙,往他手腕上的灵脉探去,注入些灵力后,才将他轻轻放开,又上前一步道:“掌门,剑落无悔” 公孙千落疲惫阖了阖眼,看向赵方仪,又缓慢朝他走了过去,伸出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抚上赵方仪淌血的嘴角: “是我没有管教好你是我一心一意,只顾着琅沧仙门,甚至忘了有你的存在” “走到今天,我也罪无可恕。从明日起,我卸去琅沧仙门掌门一职,去水牢终身思过。” “掌门!”一众长老惊声喊道。 公孙千落忍不住蹲下为他拭了拭嘴角溢出的血:“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话?” 赵方仪痛苦笑着,艰难将公孙千落的手推开,恨道:“这么多年你从没来无极峰,哪怕是来看我一眼。” “每当我思念父亲,痛哭流涕时,只有师尊陪着我” “事到如今,在我死前,你还装什么母子深情!” 公孙千落痛苦闭眼。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今日先暂且” 公孙千落缓缓起身,长舒一口气后,对着衍冥无力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死罪就是死罪,哪怕他是,赵方仪。” “我既是琅沧仙门掌门,更应如此。伏冥仙君,动刑。” 衍冥上前,缓缓道:“遵命。” 楚景言胸口闷闷的,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何滋味。 衍冥走到赵方仪跟前,将赵方仪提着,往大殿外走去。 赵方仪似乎已经心死,完全闭上眼睛。 衍冥将他带到大殿外跪好后,朝狂歌就悬在他的头顶。 赵方仪惨淡一声笑,没有挣扎,竟平静得可怕。 众长老已经追出门外,拉住衍冥,扯着他的袖子道:“住手!这个时候应该规劝掌门!怎么能将赵方仪给杀了!” 衍冥动作不停,有几位长老被吓得快要晕厥。 朝狂歌已经卷起剑气,衍冥周身灵压就快将赵方仪的心脉震碎。 楚景言心紧张到了嗓子眼,甚至也有些快要呼吸不过来。 言洛在这时拉了拉楚景言,楚景言盯着大殿外,不敢分心。 言洛又拉了拉楚景言,楚景言这才回头,只听见言洛轻悠悠说道:“楚师兄可以不要掐我吗?” 楚景言一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自己竟然真的掐着言洛。 什么?他,掐着言洛!他,掐着魔王! 楚景言赶紧放手,惊愕道:“抱歉抱歉我太紧张。” 言洛无力笑了笑,小声说道:“楚师兄不要紧张,伏冥仙君那道剑气,看似吓人,但其实没有杀意。” 楚景言听后朝着殿外看去,那道卷在朝狂歌剑身上的剑气依旧肆意疯狂。 哪里没有杀意了?他楚景言怎么看不出来?! 不过被言洛这么一说,楚景言居然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殿外一片混乱,众长老想去拉衍冥又拉不住,想去护住赵方仪又惧怕朝狂歌。 赵方仪感受着朝狂歌带来的一阵灵压,平静低头。 衍冥动作利落,朝狂歌快如疾风,一剑斩下,强光刺眼,众人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楚景言再次睁眼时,竟看见一个红绳串好的铃铛竟在这危急之际,挡在了赵方仪面前。 “护心铃!”楚景言惊声喊道。 他喊完这一声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无极长老给言洛打开结界的令牌之前,还给了赵方仪一串铃铛。 他当时没看真切,直到现在,看见当悬在当空,挡在衍冥朝狂歌上的那串铃铛后,他才认出那竟是护心铃! 护心铃中注满了无极长老的灵压,与朝狂歌相抵,竟毫不逊色。 赵方仪整个身子被护心铃完全罩住,赵方仪感受到护心铃内那抹熟悉的灵力后,突然失声痛哭喊道:“师尊!带我走!!!” 衍冥控着朝狂歌再次向前,“咔嚓”一声,护心铃彻底断裂,无极长老那一丝遗留的灵力彻底消失不见。 赵方仪无力瘫倒在地,眼泪和着血水,在白玉色的地砖上流了满地。 衍冥收了朝狂歌,转身对公孙千落作揖道:“这是无极长老的意思,以护心铃,换赵方仪一命。” 公孙千落踉跄着后退两步,沉默良久后,颤抖问道:“赵方仪你错了没?” 赵方仪似乎已经心死,听不见任何声音,伏在地上不答。 公孙千落摇了摇头,冷声道:“那就继续!” 第85章 联审(四) 衍冥似乎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将朝狂歌立在当空。 赵方仪此刻看上去与毫无生气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衍冥靠近,将赵方仪提了起来。 赵方仪身子悬着,最后一眼看向了朝狂歌后,死死闭眼。 随着衍冥的手势,朝狂歌在空中飞旋一圈后,朝着赵方仪的方向刺去。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楚景言看见朝狂歌狠狠从赵方仪的肩膀处穿过,赵方仪痛哼一声,随后朝狂歌将他的身子带着,快速飞离远去。 公孙千落表情复杂,愣了一瞬后,最终还是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转身,坦然道:“我答应了无极长老。” “先有三招,若三招后赵方仪不死,则保他一命。” 众长老看向衍冥,虚汗淋漓,互相望了两眼,道了声“还好还好”。 公孙千落脸上惊疑不定,看向衍冥,最终狠声说道:“伏冥仙君,你罔顾法纪,恣意妄为!” 又听见公孙千落继续道:“伏冥仙君是仗着自己当年仙魔大战有功,以为我不敢罚你?!” 楚景言“嘶”了一声,担心地看向衍冥。 朝狂歌将赵方仪带去安全的地方后,平稳回到衍冥身边,衍冥将它轻轻放在脚边,对着公孙千落作揖道:“衍冥不敢,请掌门罚。” 众长老在这时又阻道:“掌门!算了!伏冥仙君他,也是遵了无极长老临终之托啊!” 楚景言又急切看向公孙千落,将手捏紧,要是掌门公孙千落要体罚衍冥,那他就要带着衍冥跑! 楚景言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默默将逃跑路线提前规划了一下。 先用夕清曲引起众人注意,趁着这个时候,拉着衍冥就跑! 不过,就他这点渣渣实力,能成吗? 不对不对,不是还有衍冥吗?他是渣渣实力,衍冥不是啊! 楚景言心中跌宕起伏,各种剧情设想连篇,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伏音仙君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平静笑道:“不要冲动” 楚景言一惊,难道他刚才,将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伏音仙君接着道:“这倒是没有,不过,都表现在脸上了。” 楚景言又愣了,看向覆在伏音仙君脸上的白纱,伏音仙君是怎么看到他的表情的? 伏音仙君的眼睛不是 伏音仙君又解释道:“以心观相,能比用眼睛看到的,还要多。” 楚景言彻底惊出一身虚汗,这又是什么招啊? 楚景言后退两步,强行将自己丰富的内心活动抑制住。 伏音仙君做出一副事与愿违的表情:“哎呀哎呀,对不住,吓到嫂你了。” 楚景言还在戒备着,忽然瞧见公孙千落定眼看向了衍冥,他的心瞬间被牵动过去。 公孙千落定思良久后,最终缓缓开口道:“伏冥仙君包庇纵容,无视律法门规。” “今日起,夺去小苍峰掌峰人之权,小苍峰暂由太苍峰协管!” 衍冥表情毫无变化,利落从怀中取出掌峰人令牌:“遵命。” “你将赵方仪,带去了哪里?”公孙千落继续问道。 衍冥不答。 “那就通知门外弟子,全力搜捕赵方仪,将他带回山门!”公孙千落又对着伏音仙君说道。 衍音从楚景言身边走过,走到大殿外接过衍冥手中的令牌,也回头对着公孙千落道:“遵命。” 楚景言心中五味杂陈,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体罚。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公孙千落似乎也极其疲惫,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圈后,对着几位长老道:“明日起,我便自请去水牢,静闭思过。” 她从怀中取出掌门令牌,恭敬送到几位年长的长老们手上:“琅沧仙门一应事务,就拜托诸位长老了” 众长老不接,摇头叹气道:“掌门,没你,我们不行啊!” 公孙千落也摇头道:“无极长老之死,我难辞其咎,是我教子无方,不配为人母。” “若是诸位长老有任何难以决断之事,便来水牢,我与诸位一同商讨” 众长老见公孙千落表情决绝,也知道她不听劝,互相对望一眼后,有人“唉”了一声,无奈将令牌接过。 言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他走到公孙千落面前,从怀中取出弟子令牌,双手捧上,说道:“无极峰弟子言洛,今日起,自请离山” 楚景言大脑缺氧,“嗡”地一声。 这又是什么剧情!他都快捋不清了! 怎么言洛还是要下山!!! 难道择仙会后,言洛怎么都避免不了要下山的结局吗? 楚景言上前挣扎拦住:“言洛师弟,你别冲动啊,为什么?” 言洛看向楚景言,面有愧色,说道:“楚师兄,真的谢谢你。但是,这几天在水牢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我来琅沧仙门,是为了学武。” “但是,无极长老身殒,再没有人可以教我所以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可是,无极长老殒身之前,言洛你不是也没人教吗?! 楚景言脑中千回百转,将言洛说的话好好消化了一番后得出结论:虽然言洛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但这孩子,遭这一出,铁定是伤心了,伤大心了! 楚景言劝道:“言洛师弟,你要不先缓两天不要着急做决定” 公孙千落伸手去收了言洛的令牌,缓缓回了声:“好。” 一众长老又吸了一口凉气:“等一下!这可是召出神兵的那个,天资” 公孙千落摇头:“琅沧仙门对弟子一视同仁,若是他去意已决,无论他天资与否,琅沧仙门断没有将他留住的道理。” 一众长老脑袋发胀,面面相觑道:“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快跟不上了!” 楚景言:我也快跟不上了!!! 楚景言还想再挣扎一番,正想上前,便瞧见衍冥从怀中取出一物,远远朝着言洛的方向扔了过去。 言洛还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只下意识伸手接住。 楚景言好奇看去,认清那东西是亲传令牌后,惊呼一声,看向衍冥。 衍冥平静说道:“我收你做亲传。” 楚景言:“!!!” 这剧情发展,真的太快了,他楚景言这下是真的捋不清了! 言洛看了看手中令牌,还是摇了摇头,又走到衍冥身边,试图将令牌还给衍冥,他说道:“多谢伏冥仙君好意,但是我还是决定下山。” 衍冥冷笑一声:“不识好歹。枉费司洵为你,求了我三天三夜。” 第86章 亲传(一) 言洛还愣着,双眼布满血丝,不可置信地看向衍冥。 衍冥将亲传弟子令牌从言洛手中拿走,准备收回怀里时,被言洛颤抖着双手按下。 言洛声音断断续续,内心显然挣扎万分:“仙君说司洵师兄他为了我” 衍冥残忍将令牌收回,并未回答言洛所问,而是说道:“机会只有一次,可惜啊你错过了。” 言洛低头,失神落寞,表情极为痛苦,最终将拉住衍冥的那只手放开。 楚景言察言观色后又得出结论:不让言洛下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趁着衍冥还将亲传弟子令牌拿在手上,楚景言上前,想从衍冥手中将令牌拿走。 不料衍冥却将手越收越紧,表情极为不情愿。 楚景言自然掰不开衍冥的手,衍冥的手摸上去冰凉,他只能双手握住衍冥,企图将他暖一暖,又不忘使眼色道:“仙君,快松手啊” 衍冥蹙眉,又看了一眼言洛,显然十分不满,厌道:“我说了机会只有一” 衍冥话还没说完,楚景言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打住,又柔声软语道:“仙君求你了,快给我。” 衍冥猛地一咳,脖子连带着耳根微红,忽然伏在楚景言耳边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说这种话。” 楚景言不解,这种话是哪种话了?他刚才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衍冥说完后起身,盯着楚景言。 楚景言依然坚持要拿令牌,衍冥表情矛盾又痛苦,最终败下阵来:“我真是迷了心窍。” 随后他颓然将手一松,亲传弟子令牌落入楚景言手中。 楚景言欢心窃喜,虽然这剧情已经被他魔改得不成样子了。 但,只要言洛不下山,就接触不到魔族人,魔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景言又看了看手中精致的令牌,若是言洛答应当衍冥的亲传,在衍冥的眼皮子底下,魔化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小,几乎为零! 看来以后,就是平和安详的每一天! 楚景言迫不及待,将令牌递给言洛:“言洛师弟,快收好,不要再说什么下山之类的负气话了,一切都过去了” 言洛接过令牌,这次珍惜地将它捧在手中。 楚景言乘胜追击,接着劝道:“再说了,言洛师弟,你看看人家司洵师弟多舍不得你,你怎么能走了呢?!” 言洛低头,目光灼热,看向手中令牌,手指轻轻划过令牌边缘的精致花纹,口中喃喃道:“舍不得我,舍不得我。” 楚景言自认为自己劝人有一套,见言洛这副模样,他胸有成竹,觉得事情已经十拿九稳:“走,言洛师弟,我帮你收拾东西去,你待会儿就搬来小苍峰,怎么样?” 衍冥咳了一声,看向楚景言的目光中带着质疑。 楚景言也咳了一声:“仙君在我心中永远第一,无人可比。” 衍冥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又拿他没办法。 他楚景言怎么劝一个还不够,还要劝两个! 真是累死他了!!! 言洛迟疑了一阵:“可是我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楚景言目光一凝:看来成了! 他拍了拍言洛的肩,笑道:“那还等什么!走,现在就跟我们回小苍峰,司洵师弟肯定等你都等着急了!” 言洛抬头,看向楚景言,楚景言笑得温和,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也让言洛感到一阵暖意。 言洛又越过楚景言看向他身后的衍冥。 衍冥在察觉到这一阵目光后,懊恼地别过身去,朝狂歌就挂在衍冥腰间,剑锋锃亮,剑身上的纹路狂漫张扬。 言洛眼睛一热,忽然灿烂一笑,快速移到衍冥身前,鼓起勇气又紧张地喊了声:“师尊!” 说实话,言洛的这一声“师尊”,把楚景言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喊出来了。 真是魔改啊魔改不过这结局,似乎还不错。 楚景言满意地拍手叫道:“好好好,不错不错不错” 衍冥听了这一声,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是做了极久的心理斗争,才终于接受,冷声问道:“御剑,会吗?” 言洛坦诚大声答道:“不会!” 衍冥似乎“唉”了一声,转身对着大殿外众人一揖后,以示作别后,又抬眼看向言洛,说道:“那你看好,我只教一次。” 言洛两眼放光,听话答道:“好的!师尊!” 衍冥缓慢拟诀,唤起朝狂歌。 言洛在一旁凝神观看后,也学着衍冥的样子,拟诀唤起黑曜:“是这样的吗?师尊?” 见衍冥点头后,言洛缓缓登上黑曜剑,最开始摇摇晃晃,不过须臾,便平稳顺畅。 言洛控着黑曜,荡在空中,回头开心笑道:“多谢师尊!我会了!” 楚景言满含热泪,感叹道:什么是天资,这就是天资!看一下就学会了,不愧是主人公!他羡慕极了! 楚景言失落低头为自己的平庸叹了一口气。 一只皓白修长的手忽然伸向了他,楚景言抬头,对上衍冥灼灼的目光。 “上来。”衍冥轻声说。 楚景言毫不犹豫握住衍冥的手,踩上他的朝狂歌。 衍冥催动着朝狂歌,朝着小苍峰驶去。 看着主峰逐渐离自己远去,楚景言这才完全松懈下来。 方才真是发生太多太多事了,他脑袋现在还胀疼。 他轻叹一声后,见言洛已经不知飞去何处,便松了心,缓缓闭眼靠在衍冥背上。 衍冥身子一抖,察觉到此的楚景言瞌睡全无。 楚景言笑得诡异,忽然起了心思。 他故意与衍冥十指交扣,伏在衍冥背上吐气说道:“仙君御剑,也教教我啊” 衍冥微微侧身,余光看向他:“御剑危险,你灵力不足,气息不稳,稍有不慎,便会掉下去” 他将两人十指交扣的那只手握得更紧,又继续道:“有我,你还学什么御剑。” 第87章 亲传(二) 楚景言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特别满意,叹气道:“要学啊,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着你啊。” “罢了,仙君若是不愿意教,那我找言洛师弟教我好了。” 虽然他楚景言在没有衍冥之前喜欢摆烂。 但有了衍冥之后,总觉得自己不能拖他后腿,这反差还真是奇妙。 衍冥转身,眸中寒冷,犹如猎豹一般盯着他,确认道:“你真的想学?” 楚景言迎上这危险的目光,答道:“那不然呢?” 衍冥一只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伸到了楚景言背后,将他往怀中一送,低沉说道:“那从气息开始” 楚景言脑子里知道衍冥要干什么,但身体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被衍冥堵住了嘴。 楚景言还没准备好,肺腑之间气息还不充盈,痛苦呜咽一声后,逐渐缺氧,用手拍了拍衍冥的背。 衍冥短暂停留后撤去,轻微笑道:“这才刚刚开始你果然气息太差。” 楚景言红了脸,不服质问道:“哪有你这样教人练气息的?” 衍冥面不改色:“就是这个教法,你可以不学。” 楚景言听后狠心,一把抓住衍冥的衣领,吸了一大口气,做足准备后,目光狠厉,如狼似虎:“我就不信了,再来!” 衍冥声如鬼魅:“好啊” 楚景言又一次闭眼,将自己送了上去。 两人不知这番重复纠缠了多久,直到楚景言一不小心被呛到。 “咳咳咳咳”楚景言狠狠咳了几声,衍冥帮他用灵力顺了顺。 楚景言咳声渐息,抬眼问道:“多少次了?” 衍冥不假思索:“十五次。” 楚景言期待又忐忑地问:“怎、怎么样?” 衍冥这次略微思索了一阵后,才缓缓道:“很难评价,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楚景言成功被自己气笑,又不甘心:“那你告诉我,有进步吗?” 衍冥回答:“有的。” 听到这一声“有的”,楚景言内心才总算有些被安慰到。 他歇了一阵后,眼红红的,又看向衍冥,衍冥清冷不改,也正望着楚景言。 “艹,再来!”楚景言狠心又挨了上去。 这一次,两人交磨许久。 楚景言大脑一片空白,嘴里都是衍冥的味道。 直到隔着的云层之外,传来言洛离他们愈来愈近的声音:“师尊,小苍峰到了,可是,要怎么收剑啊?” 楚景言在这一瞬间脑袋清醒,立马离开衍冥,脸上烫烫的。 言洛驾着黑曜剑,从云层中穿过,逐渐朝着朝狂歌靠近。 他看见楚师兄正捂着嘴巴,而自己今天刚认的师尊,正无奈看向自己。 楚师兄和师尊,这两人是怎么了? 衍冥只淡淡回了一句:“你跟着学。” 言洛听了这话,又将刚才的疑虑一扫而空,聚精会神看向衍冥。 衍冥带着楚景言,利落收剑后,回身看向言洛。 言洛心领神会,照样学样,也利落收了剑,只是落地时太快,脚步踉跄,向前栽去。 熟悉的剑影拦在他的胸前,朝阳剑将他快要倾倒的身子稳稳扶住。 言洛眼睛一热,看向前方,原来他们落地的地方,司洵居然也在。 司洵笑眯眯地,额头处有些肿红,看向言洛时亲切喊道:“言洛师弟!这下,你真成我亲师弟了!” 衍冥对这场叙旧没有兴趣,只沉声对着司洵和言洛道:“我先回了。你们两个,明日一早,来青竹岭找我。” 司洵和言洛两人相视一笑,又立马端正站好,恭敬答道:“是,师尊!” 衍冥走时貌似用余光看了楚景言一眼,楚景言脸上还烫烫的,不敢搭理。 自从参加斩妖会以来,经历太多,虽然这一切从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日。 但楚景言却觉得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司洵了。 见司洵额头上有些红肿,楚景言关切问道:“司洵师弟,额头上是擂台赛受的伤吗?” 司洵摇了摇头,将高阶弟子令牌拿出,给楚景言看了看,又道:“擂台赛很简单。我这额头,是求师尊的时候磕的。” 言洛呼吸一滞,又想起衍冥说的司洵为他求了三天三夜的那句话,眼眶一红。 他小心翼翼伸手,想看看司洵额头上的伤,又想到自己这几日先是斩妖又是水牢,手上怕是不干净,又按捺着将手放下,只心疼问道:“疼吗?” 司洵笑了笑:“疼啊,但是值得。” 言洛眸光又闪了闪,忍不住向司洵靠近了两步。 司洵又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日我擂台打完之后就听说你们出事了,我猜想无极长老殒身,言洛师弟又遭人诬陷,肯定会伤心我知道言洛师弟好武,所以,就想让师尊收了言洛师弟,好让言洛师弟不那么伤心。” 楚景言心道:你还真猜对了!言洛师弟方才还伤心过度,都想跑路了来着! 司洵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可是师尊他很奇怪。先不答应,后又答应,又不答应,最后还是答应了” 楚景言来了兴致,拉着司洵和言洛躲到了树荫下,说道:“司洵师弟,请详细展开说说。” 司洵回想了一番后说道:“那日,师尊从浮华峰回来,手上受了伤,想必又因为无极长老殒身的缘故,心情也不好。” “后来,我从别的弟子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为了言洛师弟,就豁出去了。” “我求师尊,问他可不可以再收一个人为亲传。” “师尊却说,他教够了,也教累了,不收。这是师尊第一次拒绝。” 说到这里司洵目光暗淡了一瞬,自嘲笑道:“都怪我,平日里太愚笨,学不好,让师尊受累了。” 楚景言一惊,最近这两个月,是他楚景言缠着衍冥,让衍冥教他来着! 所以衍冥说的“教够了、教累了”,其实说的是他楚景言! 楚景言扶额苦笑,对着司洵安慰道:“司洵师弟天资过人,这么多年来都不怎么让伏冥仙君费过心,怎么可能会是司洵师弟让仙君受累了呢?” 司洵摇头否定道:“可是师尊他,只有我一个弟子啊这‘教够了’三个字,说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第88章 亲传(三) 还能有我。楚景言心道。 楚景言心虚,目光淡远,直直看向远方,不敢与司洵真挚的目光相碰,只说道:“选剑过后,不是有很多择得宝剑的师弟师妹们也缠着仙君,让他教吗?” 为了让司洵不再怀疑自己,楚景言出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司洵师弟,要自信啊,你优秀极了我敢肯定伏冥仙君这‘教够了’三个字不是说你。” 司洵见楚景言说得无比诚恳认真,释怀笑道:“嗯,择剑过后,师尊也偶尔指导小苍峰其他弟子的,估计是那段时间太累了。” 司洵将朝阳剑拿在手中,在地上比比划划,又接着讲道:“后来,我那日一整天都缠着师尊,师尊被我缠得烦了,才终于松口答应。” “问我那人是谁,我说是言洛师弟。” 听到这里,楚景言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果然,又听见司洵接着说道: “师尊他听是言洛师弟后,又大发雷霆,生了场大气,言辞激烈说不收。这是第二次拒绝。” 言洛听后失望委屈,轻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因为他楚景言!因为那个时候他和言洛被关水牢,衍冥醋坛子打翻了! 楚景言又转头对着言洛安慰道:“因为呃因为那个时候言洛师弟还没洗清冤屈,仙君他又陷在无极长老殒身的悲痛中,所以才这样的,言洛师弟也不要多想” 言洛神色舒缓,承认接受道:“原来是这样。” 楚景言深吸一口气:两头安慰真是累死他了! 司洵笑着拉了拉言洛的衣袖,也安慰道:“是啊,师尊很好的,你不要多想。” 言洛懵懂,但狠狠点头。 司洵又继续道:“见师尊不同意,我便守在师尊屋前,磕头求了好久” “师尊却不理我,一个人在屋里,不知喝了多少酒” 楚景言突然心疼,喃喃道:“居然这么伤心的吗?” 司洵点头肯定:“嗯,我跟在师尊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师尊这副模样,好像丢了魂魄,很狼狈很狼狈。” 楚景言“唉”着叹气一声,真是揪心啊揪心。 见楚景言无话,司洵又继续道:“后来,我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师尊才终于从屋里出来,还带着一瓶酒,说要去水牢。” “去了水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师尊就彻底松口了,说愿意收言洛师弟为亲传。” 司洵说到这里,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对着言洛道:“我对师尊说过,言洛师弟非常有天赋,简直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遇。” “师尊去水牢,一定是心软,不仅给言洛师弟喝了酒,还顺道探了师弟的灵根,知道我没说谎后,这才松的口!” 言洛又听不懂了,皱着眉,摇头道:“师尊来过水牢吗?我怎么不知道?” 楚景言想走了,想遁地逃走了,早知道,他就不该留下来听这个八卦。 因为这个八卦,听来听去,怎么都是他自己! 司洵听言洛这么说,也懵了,回道:“是去了水牢啊,不是去找你,那是去找了谁?” 言洛目光忽然指向楚景言。 司洵也顺着言洛的目光一道看来,拍了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呢,还有楚师兄!” “所以师尊,其实是去找了楚师兄?” 司洵这般想了一阵后,又不解:“可是,找了楚师兄之后,为什么又突然答应收言洛师弟为徒了呢?” 楚景言脑中只剩下他和衍冥两人泡在水里交缠的那一幕。 他脸一红,虽然他和衍冥结为道侣这件事没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这两个天真小孩子的面,他是真的承认不了一点! 他快速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撒谎道:“怎么会是我呢?一定是司洵师弟的诚心将仙君感动,仙君这才决定为言洛师弟洗刷冤屈。” 怕这两个小孩不信,楚景言又补充道:“让赵方仪一伙酒后吐真言,伏冥仙君真是好谋算,我佩服得很!” 司洵和言洛大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言洛目光闪亮,顺着楚景言给的思路继续下去:“所以师尊为了司洵师兄,去水牢,用酒审了赵师兄他们。” “赵师兄他们醉酒后,说出真话,让仙君抓住了把柄,这才有了十二峰联审!” 楚景言忽然觉得言洛这孩子十分上道,目光鼓励道:“不愧是言洛师弟,这番精妙绝伦的推理,我服了!” 言洛和司洵对望一笑。 言洛手上还拿着黑曜,又将这件事想了一番后,初到小苍峰的担忧和不安全都消失不见,笑着道: “原来仙君师尊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凶凶的。” 司洵用朝阳剑将他拍了拍:“我不是早就说过嘛,我师尊,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尊!” 楚景言在精神上累极,总结道:“伏冥仙君吃软不吃硬,司洵师弟和言洛师弟下一次有什么事情求他的话,记得软一点,也能快点。” 司洵有了疑问:“磕头难道还不算软吗?” 楚景言摇了摇头,分析道:“磕头,只会让伏冥仙君觉得你在用你自己威胁他,他最讨厌被人威胁了,自然事倍功半,没什么效果。” 司洵陷入了短暂沉思,之后认同点头。 言洛在一旁懵懂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楚景言靠近二人,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小声密谋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我告诉你们,以后这种时候,你们要” 司洵和言洛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楚景言讲完后,已经口干舌燥。 都把他讲热了,楚景言松了松领口,对着还在消化刚才那番话的司洵和言洛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我先告辞了。” 别过司洵与言洛,楚景言往自己的茅草屋奔去。 一路上,他眼皮打架。 从斩妖赛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合过眼,他困了,实在是太困了。 一推开自己那破败的屋门,便瞧见里面端正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手里正摩挲把玩着楚景言从挽花村带回来的梨花酿酒瓶,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朦胧打在他身上,清冷中竟带着一丝柔和。 楚景言无奈笑道:“仙君啊,我是真的累了,茶水什么的,招待不了一点,你还是早点回去。” 第89章 云游(一) 衍冥将酒瓶轻轻放下,目光探向楚景言,问道:“你要睡了?” 楚景言进屋后,毫不迟疑拉开桌边的凳子,在衍冥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又看向衍冥道:“嗯,准备睡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在对衍冥下逐客令,没想到衍冥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应道:“去。” 楚景言眉毛一挑,衍冥怎么连这句话都听不明白,于是他加重语气刻意提醒:“仙君啊,这是逐客令。” “好。”衍冥毫不犹豫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朝狂歌,楚景言正松一口气,没想到衍冥依在门边又回头说道: “本来罢了,还是等你睡醒了再告诉你。” 楚景言将手中茶盏一捏,听见衍冥准备推门而去的动静后,恨道:“你回来。” 衍冥果真听话,又回到楚景言对面坐下。 楚景言审视着衍冥,衍冥轮廓好看,眸中平淡,脸上却带着点欲说还休的意思。 楚景言“呵”了一声,又道:“话说一半,仙君真是好手段。” 衍冥却道:“你可以不听。” 不听?不听他怕是辗转反侧、抓心挠肺,能睡得着就有鬼了! 楚景言将自己饮了一半的茶盏推到衍冥跟前,一只手半撑在桌上,疲困地眨了眨眼:“仙君赶紧说。” 衍冥也不卖关子,端起楚景言递过来的那只茶盏,将里面剩下的凉水饮了一口后,说道:“我们去云游。” 此话一出,两人默了半晌,楚景言睡意消了三分,重复道:“云游?” 衍冥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灼热地看向他,问道:“心魔幻境,你对我提的第二个要求,让我不要去找你,你还记得吗?” 他自己提的要求,当然记得,楚景言慵懒地“嗯”了一声。 衍冥又继续说道:“你那时,没有消气是一方面,还有就是玩心太重。” 楚景言无力笑了笑,承认道:“仙君还真是把我猜透了。只可惜啊,好好的计划被夕清曲给打乱了。” 衍冥将他的手扣住:“我如今,既不管这小苍峰,有的是时间,你还想去吗?” 楚景言来了兴致,将身子前倾:“当然想去啊。” 衍冥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又道:“那我,明日下午来接你。” 楚景言起身时椅子一歪,他走到衍冥旁边,眼睛直直看向衍冥的右手,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衍冥坦荡回答:“没有。” 楚景言将他袖子拉开,手上还是一条长长的疤,他认真看向衍冥,骂道:“明天下午个屁!等你这伤好了再说!” 云游,和告假又不一样了。 之前楚景言是告假,告假期间可以随心所欲,随意游玩,不需要特别做什么。 可若是云游,则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回山门复命,复命的内容包括在云游期间你斩了什么妖,收了什么怪,解决了什么山灾水患等等 衍冥这手上还伤着,楚景言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骂归骂,楚景言起身去柜子里翻翻找找,搜罗出了些药水来。 得亏他胆小怕死,认识了清凡师兄之后,在清凡师兄那儿买了不少药以备不时之需。 清凡师兄无比细心,给他的每一包上都清楚写明了用法用量。 他将药都拿到桌子上,又找了些干净的纱布,打了盆清水,对着衍冥手上的那条疤开始操作起来。 衍冥一动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楚景言。 楚景言替他上好药,包扎好后,正在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眼角余光忽然看见衍冥手指一勾,居然是在宽衣解带。 楚景言一惊,心中警铃大作,问道:“你要做什么?” 衍冥脱到一半,透出精致的线条,他看着楚景言,说道:“后背上药。” 楚景言脸上还惊疑未定,错愕了一阵后才反应了过来,为自己方才的多思多想懊恼须臾。 他拿着药,走到衍冥身后,果然,又是一道长长的疤痕。 楚景言咬着唇,强忍着情绪,他以为,衍冥受伤的地方,只有右手,没想到后背上还有一条疤。 他操作完后,问道:“还有吗?” 衍冥摇了摇头:“没了。” 好,那他要准备开骂了。 楚景言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以为,你只伤了手,现在看来你背上也伤这么厉害!” “你这后背——!” 楚景言还没说完,手上忽然一道力,衍冥将他拉入怀中后抱了起来。 衍冥一个瞬身,便将楚景言搁到床上,欺身上来,将他外衣一解,顺势往他身上一压,嗓音喑哑低沉:“别骂了睡觉。” 楚景言后背一挨上床,困意如倾山倒海般袭来,要骂人的心思也消失殆尽。 衍冥见他不说话了,便将他放开,起身坐在床边,手还将楚景言的一只手握着。 楚景言意识逐渐迷糊,半醒半梦间又呢喃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去” 衍冥注视着楚景言,为他理了理凌乱的额间碎发,答道:“好。” “还有,你教教我杀招或者是保命的招我不想当你的弱点” 衍冥又轻声答道:“好。” “还有,明天早上你去青竹岭的时候”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衍冥忽然倾身下来,将他还未说完的话堵住。 过了一阵,才移到他耳边轻声道:“快睡。” 楚景言“嗯”了一声,将衍冥的手握紧,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强光刺眼,楚景言才缓缓醒来。 爽!这一觉睡得他神清气爽! 楚景言起身,看向自己这空荡荡的茅草屋,衍冥已经不知去向。 楚景言胸口被祸妖触手震过的地方,疼痛感已经微乎其微,看来是趁他睡着,衍冥为他渡了灵力疗过伤。 他没有多想,快速洗漱换衣,往青竹岭赶去。 他昨日本想让衍冥去青竹岭的时候叫上他,没想到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衍冥打断了。 青竹岭距离楚景言住的地方不远,他没走多久,便听见一阵兵器相接的清脆撞击声。 又往前走了一段,楚景言看见了司洵,司洵坐在地上,冲他挥了挥手,笑道:“楚师兄快来看师尊和言洛师弟!很精彩!” 第90章 云游(二) 楚景言没有犹豫,精神抖擞道了句“来了”,顺势走到司洵旁边坐下。 司洵一应准备俱全,在楚景言坐下时,将地上竹篮里的果子往楚景言处推了推,笑道:“这是昨天我和言洛师弟摘的,楚师兄快尝尝,很甜的。” 楚景言没有推辞,道了声谢后,随手从篮中拿起一颗果子,将视线移向前方。 言洛站在竹影交叠处,胸口猛烈起伏,他双手握着黑曜剑,目光看向前方那一动不动静立的人影。 言洛将灵力汇在脚底,助他快速移动,同时手上的力量也丝毫没有减弱,将黑曜剑快速朝着眼前的人影挥了出去。 言洛急迫,在黑曜剑快要挨到那人时,看见那人竟一躲不躲,开口喊道:“师尊——!” 衍冥不满蹙眉,将朝狂歌剑锋向上。 来了! 挑剑! 这一招楚景言可太熟了,在前两个月的浓浓月色下,无边深夜里,他被衍冥用这一招挑了无数次剑! 果然,衍冥挥剑的角度奇特,抓住黑曜剑剑身上最薄弱的地方,用朝狂歌向上一挑,黑曜剑剑身震动,言洛手腕发酸,黑曜剑从他手中脱落,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落地。 言洛怔然地望着掉落的黑曜剑,又听见衍冥评价道:“徒有蛮力,毫无技巧。” 司洵坐在楚景言旁边,悠闲地剥开一颗果子的皮,咬了一口道:“师尊真的很喜欢挑剑呢。” 楚景言对这句话深有感悟,点头回应道:“就是啊” 司洵原本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楚景言居然回应了,奇道:“楚师兄你怎么知道?” 楚景言也将手中果子咬了一口,果香混着清甜溢了满口,楚景言一笑,又指着前方道:“司洵师弟快看!他们又开始了!” 司洵这次没有上当,还想追问,却被言洛发出的一道吼声吸引了注意力,这才转头看了过去。 言洛又重新从地上捡起黑曜,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凝神将手中黑曜握得更紧,大吼了一声后又朝着衍冥的方向冲了过去。 衍冥这次没有挑剑,简单与言洛交手两招。 “哈!” “呵!” “师尊!” 言洛攻得猛烈,周身血液沸腾,每攻一次,就忍不住喊一声。 衍冥眉头越锁越紧,终于听不下去后,朝狂歌快如疾风闪电,言洛惊觉不妙后,后撤回防,却被朝狂歌轻易突破,又是一招上挑,黑曜脱手。 言洛目光追随着黑曜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角余光便瞧见朝狂歌已经抵在了距离他喉间不过一寸的地方。 衍冥用朝狂歌在他喉间指了指,厉声道:“发出这些无用还刺耳的声音,谁教你的?” 言洛连续两次被挑了剑,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又面对衍冥的冷声质问,脑中就只剩下了昨天楚景言教给他的那几句话。 言洛小心翼翼蹲下捡剑,将黑曜剑抱在怀里,略微低头但目光闪烁,小声道:“师尊,求求你,不要凶我了” 衍冥指在言洛喉间的那只手忽然一抖,目光朝着远处坐在竹影下的人而去。 楚景言手中的果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没想到魔王言洛有朝一日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这句话是他亲自教的。 感受到衍冥刺骨的目光,他很识时务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站了起来,弯腰从篮子里拿了几个果子,笑着对司洵道:“谢谢司洵师弟,果子很好吃,我拿几个,先告辞了。” 楚景言这一番动作来得十分突然,司洵不解问道:“楚师兄不看了吗?” 楚景言已经迈开步子,溜得极快,但还是回头道:“不看了不看了,再看我就要惨了。” 楚景言一面走着,一面又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小说中,衍冥和言洛这两个冤家对头碰面,哪一次不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居然还能让他见到今天这番场面,奇妙,真是太奇妙了! 楚景言走出青竹岭,方向一转,又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算算时日,其他各派弟子,好像明日就要走了。 经祸妖一事后,几位琅沧仙门的长老商量,将赛制稍稍改了改。 原本是要在斩妖赛中取得五十点才有资格升为中阶,因中途出了个祸妖,原本的五十点被降为了二十点。 他们进了斩妖结界后,大大小小,斩杀的妖怪应该都混够三十点了。 虽然比试成绩还没出,但溪无涯师兄应该稳稳的,不成问题。 楚景言走了一路,才终于找到琅沧仙门为九碧泉宫弟子准备的客房。 屋丛错落,琅沧仙门还贴心地就近为每一派弟子修了一处练剑台,练剑台离客房不远,楚景言一眼便瞧见练剑台上围满了人。 “无涯师兄,再给我们看看嘛,刚刚那一招!” “等等,先来后到懂不懂?无涯师兄先答应我,要教我咒火术的!” “季师弟,就你那点渣渣灵力,还想学咒火术?笑死我了!” “你说什么?!” 楚景言见溪无涯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无奈笑了笑,看来溪无涯没空,他转身准备走了。 溪无涯何其敏锐,一眼就瞧见了楚景言准备离去的身影,急道:“师弟师妹们,可否等明日回了门派再说,我想先去跟一个人道个别。” 听见溪无涯如此说,人群只能扫兴散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溪无涯朝着楚景言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楚景言本就还没走远,溪无涯根本没费多少力,便将他追上。 “楚师弟!”溪无涯在他身后喊道。 楚景言回头,看见溪无涯追来,也有些意外,回了句:“无涯师兄。” 溪无涯靠近,却一时失语,顿了顿后,表情复杂道:“抱歉,楚师弟,那天没有帮你和言洛师弟说话。” 楚景言笑道:“你不知真相,那天说的也是亲眼所见的大实话,何来抱歉一说。” 溪无涯似乎松了一口气,也无力笑道:“我还以为,你和言洛师弟从此不会再搭理我了。正准备晚上去找找你和言洛师弟。” 晚上要是衍冥看见晚上有人找他,不知道这醋坛子得翻到什么程度。 楚景言愿意规避这风险,汗颜道:“无涯师兄,要找我,请白天,我睡得早。” 溪无涯笑了笑,答应道:“好。”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向着楚景言问道:“言洛师弟没来吗?” 第91章 药石难医(一) 楚景言知道溪无涯八成又是在忧心了。 他将方才从司洵处拿的果子一扔,见溪无涯平稳接住后,说道:“在练剑呢。” 溪无涯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听见楚景言道:“言洛师弟昨日才摘的,很甜,你尝尝。” 溪无涯意会,笑得很暖,说道:“真好” 楚景言本来只打算来看看溪无涯,毕竟如果按照书中所写,溪无涯早早病逝的话 今日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都难说。 一想到这儿,楚景言又有些不忍,看着溪无涯苍白到有些失了血色的脸,问道:“无涯师兄,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发白啊,比之前,还白了呢?” 溪无涯解释道:“祸妖生变,多留了几天,来的时候虽多带了几副药,却还是没够。” “今天刚好没药了,不过,一天不吃应该还行,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楚景言被溪无涯这句话里的“应该”二字吓到,二话不说拉着溪无涯就往太苍峰的方向走去。 溪无涯不知楚景言要干什么,喊了一声,又推拒道:“楚师弟要去哪儿?我待会儿还要去找一个师弟,他不见了。” 楚景言听不进去,只回头说道:“你但凡少操些心,病早好了!” 溪无涯被说得没话,又被楚景言拉着走了几步,问道:“那至少告诉我,楚师弟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楚景言一步不停:“带你去找药啊,你应该记得配方?” 溪无涯答:“记得是记得,只是有几味药很难得,怕是” 楚景言头也不回,道:“包有,你跟着来就行。” 盛情难却,溪无涯只得跟着楚景言,两人走在前往太苍峰的小道上。 楚景言是真的怕溪无涯走着走着突然就暴毙了,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一眼。 溪无涯跟在楚景言身后,两人无话,一路走到太苍峰。 楚景言在清凡的屋前喊了一声,来开门的却另有其人。 楚景言一愣,“嘶”了一声后,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景言还没想出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便被溪无涯的一声怒吼打断:“聂文清!我找了你好些天!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 一听见这个名字,楚景言立刻有了印象,这不是,清凡师兄擂台赛那日的画师吗? 原来刚才溪无涯说的要找的一个师弟就是聂文清? 难得巧合,楚景言笑道:“巧了。” 聂文清见来的人是溪无涯,脸色一白,有那么一瞬间想将门关上,却被清凡阻了。 清凡听见了楚景言在门前喊的那声,隔得远远的道了声:“楚师弟吗?快请进。” 聂文清放在院门上的手僵住,这时才尴尬喊了声:“无涯师兄” 溪无涯似乎被聂文清气得不轻,脸色更白了,楚景言不敢耽搁,对着溪无涯道:“无涯师兄,别急别急,咱们先把药吃了再气” 溪无涯眼睛直直盯着聂文清,无奈叹一口气被楚景言领着进了院子。 清凡为溪无涯把了把脉,眉头紧皱不解,楚景言很少见到清凡表情如此凝重。 清凡把了很久,看向溪无涯,才缓缓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 “像是没什么大碍,又像是心脉不济,还像是走火入魔。” 清凡担忧问道:“这位师弟你” 溪无涯早就习惯,对着清凡作了一揖,笑道:“楚师弟一路上都夸清凡师兄是名医,果然如此。” “师尊为我寻遍天下名医,说的,和清凡师兄的相差无几。” 楚景言和聂文清两人站立在旁,皆是担忧的神色。 聂文清突然开口道:“清凡师兄,我以后给你画画都不收银子了,求求你治治无涯师兄的病!” 清凡摇了摇头,无力道:“抱歉,这病症,我搞不清楚,所以无从下手” 楚景言的心沉了沉,难道溪无涯还是逃不过要病逝吗?这也太可惜了! 溪无涯反而宽慰众人道:“没关系,就连名医也这么说。” “这么些年来,吃了师尊找来的药,也能抑制住,很少犯病了,只是有些虚弱。” 楚景言将溪无涯半路上写的药方递给清凡,说道:“清凡师兄,可否抓一副药给无涯师兄,让他今天先吃着。” 清凡将楚景言递过去的药方看了看,无奈道:“这药方,也算是大锅乱炖了,什么都治” 溪无涯认命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清凡沉默一阵后,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回了房中,似乎是捡药去了。 溪无涯有些疲惫,又看向聂文清,而聂文清目光死死追随着清凡。 溪无涯命令道:“聂文清,等拿了药,你跟我回去。” 聂文清后退两步,固执道:“无涯师兄,人各有志,我要留在美人师兄这里。” 溪无涯表情又痛苦了一瞬,扶额道:“比试和斩妖我怎么都没看见你,你去了吗?” 聂文清答得坦荡:“我不喜欢考试,更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没去。” 楚景言一笑,这聂文清的喜好还真是跟他高度重合。 溪无涯怒着,但又顾忌是在别人屋里,只能隐忍着道:“哪儿有人连考试都不去的?!” 聂文清看了看楚景言,指着他道:“他,他也没去。” 楚景言无辜中招,拂袖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扯上我做什么。” 清凡这时从屋里出来,将包好的药递给溪无涯。 溪无涯礼貌道谢接过后,给了银子,又不由分说拉上了聂文清,说道:“回去了。” 聂文清挣扎着抱着清凡院里的石桌不松手,哭嚎道:“无涯师兄你偏心!别的师弟师妹你都帮,偏偏就是不帮我!你就当没看见我不行吗?” 溪无涯继续拉着聂文清,回道:“不行,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回九碧泉宫了!” 聂文清哭得更厉害,急道:“我答应要给美人师兄画画,还没画完呢!我要告假!!!” 第92章 药石难医(二) 溪无涯无情打断道:“就算是告假,你留在琅沧仙门也不合适。” 聂文清不依,驳道:“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告假之后不能留在琅沧仙门啊。” 见这俩师兄弟僵持不下,楚景言不愿掺和其中,走到清凡师兄身旁,无心一句问道:“那日一别之后,这位聂师弟就一直留在师兄屋里作画?” 清凡表情有些不自然,只承认地回了句:“嗯。” 楚景言有些好奇,继续问道:“什么画呀,要画这么多天?” 清凡低头,似乎不太愿意回答楚景言的这一问,但纠结一番后还是答道:“很多画,我比较追求细节,所以耽搁了很多时间。” 清凡这样一说,楚景言更好奇了,又问道:“我挺好奇的,清凡师兄能给我看看吗?” 此话一出,清凡脸色瞬间一白,随后又浮现出一抹红晕。 楚景言看不懂清凡这表情变化是为何,等了一阵后,才听见清凡师兄扭捏答道:“抱歉,我怕楚师弟你看了之后生气,所以不太行” 清凡很少如此生硬地拒绝别人,何况这次拒绝的还是楚景言,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赶在楚景言回答之前,又问了一句: “你和言洛师弟的事我听说了,你们,还好吗?” 楚景言更加迷惑了,他自认为自己脾气还算可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画能让清凡师兄觉得他看了会生气?而且还如此僵硬地转移话题? 不过楚景言对于别人不情愿的事向来不勉强,于是顺着清凡师兄的这句话答道:“已经过去了,师兄不必忧心。” 眼前溪无涯和聂文清还在争执不休,他俩争论的话楚景言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到自己之后要跟衍冥去云游,屋里的药或许不太够,又向清凡问道:“清凡师兄,我或许,还要再向你讨一点药。” 清凡一愣,举手投足间皆是笑意:“又是,腰酸腿疼的药吗?” 楚景言这次轻缓摇头,道:“这个可以来点,其他的各种药,也希望来点。” 毕竟云游途中,要去降妖除魔,什么内伤淤血、皮开肉绽之类应该是有的。 而他本人,由于在修仙上暂时还没什么造诣,还是副凡胎肉体,所以什么风寒发热之类的或许也会有。 清凡好像意会,楚景言来他这儿拿过不少药,于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为难道:“只是有一味入药必备的酸血草还有两个月才熟。” 楚景言也不着急,道了声:“那就两个月后,我不急的。” 清凡松了口气:“好,那两个月后,我给师弟送来。” 楚景言跟清凡道了声谢。 楚景言告别清凡时,溪无涯和聂文清两人还在争论,楚景言在路过溪无涯身边时,深深叹一口气离开。 看来,这溪无涯还真的是,命中注定一生劳累。 楚景言回到小苍峰后,天已渐黑,他很快歇下。 择仙会后,不断有弟子选择出山云游,为弥补弟子空缺,每五年择仙会后,琅沧仙门都会选拔一批弟子入山。 楚景言住的这小苍峰初阶弟子屋舍里,最近来了不少稚嫩新鲜面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每日醒来,窗外要么放着一束花,要么放着几颗果子,也不知是谁送的。 新来的弟子都年纪尚小,每日围着他“楚师兄楚师兄”的叫,让他十分受用。 他从衍冥处练武归来,刚巧日暮西沉,天色渐晚。 他看见一群小孩围在水井边,他们人多但力气小,怎么也拉不上来。 楚景言的麻绳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在衍冥的教导下,灵力也增长了不少。 楚景言顺手帮忙,用麻绳套着水桶,轻轻注入灵力后一拉,水桶轻易就被拉了上来,引来周围一众新进弟子的欢呼声。 “这难道就是灵力吗?真的好厉害!” “楚师兄,请问这个麻绳是法器吗?我也好想要一个麻绳当法器啊!只可惜要等到五年后的择剑大会了!” “楚师兄真的太厉害了!我以后也想成为像楚师兄这样的人!” 这最后一句话将楚景言逼得老脸一红,这让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初阶弟子怎么接话 他连忙摆了摆手,急道:“快别说了别说了,别成为我这样的人!” 将那水桶放下后,楚景言收了麻绳,一群小孩又围在他身边一个劲地:“多谢楚师兄、楚师兄人太好啦。” “没了吗?那我回屋了?”楚景言问道。 一众小孩一人抬着一点桶边,齐声道:“谢谢楚师兄,没什么了,剩下的我们可以自己抬回去。” 楚景言道了声“好”后,利落回屋。 衍冥手上和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们商量了一番后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 要不是因为楚景言说要回屋收拾行李,衍冥怕是没有那么快放他离开。 楚景言快速打开衣柜,在里面挑挑拣拣了一阵。 楚景言刚把要带走的东西清点好,屋门忽然被人叩响了。 楚景言两手不得空,数了数日子,以为是清凡师兄给他送药来了,便问道:“是清凡师兄吗?” 门外传来的却又是一道童声:“是我,楚师兄,我的背篓坏了,木材散了一地,楚师兄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麻绳吗?” 楚景言将行李包裹一系,双手得空后,道了句“来了来了”。 楚景言将门推开,果真一道瘦小的身影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门外。 这孩子不过八九岁,名叫松年,就住在楚景言隔壁,楚景言认得他。 松年指着地上,羞赧一笑:“我拿这些木材再做个书桌!” 地上的确四处散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木材,松年宝贝似的将他们抬起,整齐放到一处地方。 楚景言也顺手捡起散落在他脚边的一块,看了两眼后,奇道:“松年师弟,这木材,你从哪儿弄来的?” 松年听到这话放下手中正抬着的一块,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山门呀,山门的树最好看,最结实,做成书桌,一定很耐用!” 第93章 惊变(一) 山门? 楚景言笑了笑,怕松年挨罚,好心提醒道:“松年师弟,山门处的树,禁伐。” 楚景言刚说完这一句,脸上的笑意一僵,隐隐约约意识到不对劲。 山门处最是戒备森严,有众多高阶弟子值守怎么会让松年伐了树? 松年懵懵的,歪着脑袋,听了楚景言的话后承认错误道:“是吗?我不知道,下次不敢了,楚师兄不要告发我” 楚景言的表情很是严肃,让松年有些胆怯。 楚景言忽然问道:“松年师弟,你去山门伐树,有什么异样吗?” 松年不解,但见楚景言脸色可怕,老实回道:“没有” 楚景言朝着山门的方向望去,层层山峦重叠,黄昏下彤云密布,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楚景言嘴上道了句“奇怪”,还想再问两句,回头时往松年处不经意一看。 一只巨大的蜘蛛就站在松年身后刚堆好的木柴上,松年目光纯真懵懂,脸上是做错事后的愧疚表情。 而他身后的蜘蛛,后背上有一只猩红的空洞大眼,正越过面前的松年直勾勾看向他。 这蜘蛛什么时候来的?! 楚景言脑袋“嗡”了一声,几乎下意识地同时唤起麻绳和夕清曲。 蜘蛛也在同时朝着二人发起攻击。 这蛛丝锋利如刃,笔直朝着二人袭来,楚景言不敢犹豫,甩出麻绳将松年一套,将松年往自己身边一拉。 时间急迫,楚景言这套动作做得粗鲁,松年被迫发出一阵痛呼:“呃!楚师兄?!” 楚景言来不及解释,一只手拎着松年,另一只手提着夕清曲向前挡去。 “叮”地一声后,夕清曲发出一声剑鸣。 巨大红蛛在刚才那一击没有得逞后,动作稍缓,没有马上发起第二次攻击。 松年被楚景言拎着,这时才看清自己刚才待的地方,居然有一只比他身体还要大上三倍的血红蜘蛛。 劫后余生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喜悦,反而令他脸色一白,双腿发抖:“楚、楚师兄,那、那是什么?” 楚景言的视线不敢离开那只蜘蛛,他轻轻将松年放开,看着蜘蛛背上那只血红空洞的眼,呢喃道:“蛮灵萱” 无人能理解此刻楚景言内心的惊诧。 言洛不是成功避开了结识蛮灵萱的这条线吗? 并且,择仙会后,言洛被罚,心灰意冷的这条线应该也被避开了才对啊! 毕竟就楚景言的观察来看,这段日子言洛和司洵相处甚好,两人谈天说地,相互切磋打闹 言洛还时不时对着司洵展露微笑,那笑容明明看起来那么甜蜜 都这样了,怎么还是触发了择仙会后魔族进攻山门的剧情啊! 楚景言百思不得其解,松年被楚景言放开后无力跪倒在地,天边的火烧云处,有弟子御剑而来,鲜血染尽了他们的衣袍。 他们耗尽灵力,大声喊道:“魔族入侵!魔族入侵!” 这一声声渗透了灵力的呼喊声震人心脾。 楚景言看着眼前的血红蜘蛛,双拳捏紧,看来,这剧情是真的莫名其妙被触发了。 “嘻嘻嘻,终于找到你了”少女灵动的声音出现在蜘蛛身后,随着步伐走动,身上的银饰晃荡着发出声响。 与她一同从阴影中走出的,还有两个人,一人满身缠着绷带,身体纤细瘦长,手持巨大镰刀。 而另一人,则身材矮小,黑袍裹身,目光有些猥琐。 “圣女,镰刀怪,还有好色鬼!”楚景言凭借他们的装扮,将他们一一对上号。 蛮灵萱就不说了。 镰刀怪这个角色在小说里没什么存在感,楚景言印象不算特别深刻。 但这个好色鬼 他是唯一一个在原着中言洛成魔后,因觊觎言洛美色,而被言洛一手掏心而亡,死后还拿去喂狗的人。 因天空中御剑弟子的叫喊声,有许多不明情况的弟子从屋中走出,看见屋外这打扮奇特的三人。 楚景言心道不妙,正准备拟诀,被蛮灵萱一眼看穿了心思,她笑着,一只蜘蛛爬上她的手臂:“你在想什么?想用双修印吗?” “听说你们琅沧仙门有一处禁地,里面封印了不少精怪。” “不愧是天下第一,在我们还没动作的时候就已经赶过去了” 楚景言的心沉了沉,戒备地朝着禁地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黑云笼罩,层层可怖的黑云中,偶尔能瞧见朝狂歌紫色的剑气。 看来衍冥那边,也在苦战 镰刀怪将背在后背的巨大镰刀取出,用细长的舌头舔了舔,目光精锐,声音嘶哑,问道:“杀了他,就可以” 蛮灵萱回道:“就是他!仲云长老曾经说过,他和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结了双修印,只要将他杀了,天下第一灵力受损,也撑不了多久!” 好色鬼猥琐笑了笑:“圣女放心,交给我们” 蛮灵萱盯着楚景言,清秀灵动的双眼此刻满是恨意:“之前我们魔族所受的耻辱,这次,要全部还给你们” 众弟子反应过来,拿着武器将蛮灵萱三人围了起来:“魔、魔族!是魔族!” 蛮灵萱不屑“哼”了一声,手轻轻一招,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蜘蛛,她笑道:“不过是些初阶,也敢拦姑奶奶我?” 楚景言拉着松年轻巧躲过几只蜘蛛后,对着其他弟子喊道:“这蜘蛛有毒!大家小心!” 然而这一声还是晚了,初阶弟子不敌,不少人中招倒地。 镰刀怪看向蛮灵萱,说道:“圣女,请交给我们,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要浪费力气” 蛮灵萱点了点头,缓慢退去, 好色鬼将目光看向楚景言,嘴中“啧啧”了两声后,说道:“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他流连着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一番后,狰狞笑道:“脸白白的,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儿红红的,真是完全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我可以先玩一玩再杀掉他吗?” 第94章 惊变(二) 楚景言听见好色鬼的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手中夕清曲握得更紧。 他带着松年又后退两步,见松年面如纸色,手里拿着个木板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楚景言拍了拍松年的肩,对他轻声道:“你先走,帮哥哥叫人来。” 松年快要哭出声来:“可是对面有三个人” 楚景言艰涩苦笑,将悲伤的眼泪往心里流,说道:“是啊,所以我应该撑不了多久,你快去叫点看上去有点厉害的人来” 松年看了看楚景言,楚景言正横刀挡在他的身前,又温柔道了声:“快去” 松年不敢再犹豫,转身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四周环境,朝着一个安全的地方跑去。 在楚景言和松年对话的功夫,蛮灵萱鄙夷地看向好色鬼,嫌弃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龌龊事情!” “这可是关键时刻,出不得马虎,你还想不想让魔君大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蛮灵萱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爱听墙角的楚景言一字不差地听了过去。 魔君大人 楚景言虽听见了关键信息,脑中却更加迷糊。 蛮灵萱口中的魔君大人又是指的谁啊?魔族在什么时候又出了个魔君吗? 在蛮灵萱和好色鬼两人争执时,镰刀怪目光看向正在逃跑的松年,忽然摆起架势,说道:“苍蝇,跑了一只” 镰刀怪忽然兴奋,口水顺着尖牙的裂缝,流了下来,他怪笑几声后将背后的镰刀甩了几圈,将镰刀朝着楚景言身后的松年扔去。 楚景言挽着夕清曲,目光凌厉,冲上前去对着那把镰刀一挑,镰刀改变了方向,朝着另一个地方飞去。 镰刀怪伸手一招,那镰刀在空中转一个弯,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见楚景言站在黄昏下,身影修长,轮廓分明,又听见楚景言沉声恨道:“你的对手是我” 楚景言虽说出了这样一句狂炫酷霸拽的话,脸上又学着衍冥,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生人勿近的模样来。 “噗。”蛮灵萱听后突然一笑,看向楚景言时略带鄙夷,对着镰刀怪和好色鬼说道:“他在装呢,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 “之前在挽花村的时候,被我的蛛丝一绑,就连动弹都动弹不了。甚至啊,还中过我的蛛毒,是他们那一伙人里面最弱的” “不过,多亏了他,我才能从那个天下第一的手上逃过,所以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呐”蛮灵萱笑道。 靠居然这么高声宣读他楚景言以往的黑历史。 镰刀怪和好色鬼原本严阵以待,听到蛮灵萱如此说后,又稍微放松下来。 “圣女放心,定不辱命。”好色鬼笑得狡黠。 “圣女,好不容易突破山门,再不快点,等十二峰反应过来,就棘手了”镰刀怪催促道。 蛮灵萱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后撤:“我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杀了他之后,你们就立马过来掩护我。” “是。”好色鬼和镰刀怪齐声答道。 楚景言不敢贸然出击,蛮灵萱走后,情况好像有些好转,至少,他从1v3变成了1v2。 好色鬼看着楚景言心痒痒,见蛮灵萱走后,咬牙道:“可恶啊真的好想玩一玩!好想摸一摸他的小脸儿,舔舔他的小嘴儿!” “虽然,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天下第一那般行云流水的剑术” “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他老婆,我好色鬼这辈子,也值了啊!” 楚景言怎么记得在小说中好色鬼这一段的原话是: 虽然我好色鬼不可能得到魔君的宝座。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魔君,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怎么本该发生在言洛身上的剧情又跑到他身上来了! 楚景言将夕清曲握紧,怒道:“你也太恶心了!” 镰刀怪也顺着楚景言的话说道:“你也太恶心了!” 好色鬼见镰刀怪居然也这么说他,不服,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每次都喜欢把人大卸八块后吃掉,你不恶心?” 镰刀怪上前两步,将细长的舌头吐了出来,口水不断顺着舌头往下滴落,目光似豺狼虎豹,看向楚景言道:“他的脖子,看上去很好吃” 镰刀怪嘴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嚎,他举着镰刀,似乎急不可耐,快速朝着楚景言的方向奔去。 楚景言屏气凝神,眼神紧紧盯着镰刀怪手中的巨大镰刀。 衍冥对他说过,天下兵器,万变不离其宗,看似千奇百怪,但在战斗中,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镰刀怪胸有成竹,以为一击必中。 楚景言盯着镰刀刀身七寸的地方,在镰刀怪靠近,挥舞镰刀的一瞬,将夕清曲剑锋朝上,对着那个地方一挑。 夕清曲和镰刀同时发出一声铮鸣后,镰刀怪有些吃惊,但耐不住手腕酸疼,镰刀脱手而去。 他学成了!挑剑!虽然没有司洵和言洛学得那么快,但他终于还是学成了! 楚景言没有犹豫,趁着镰刀怪的镰刀脱手,快速举着夕清曲向他刺去。 夕清曲剑尖快要挨到镰刀怪的一刹,好色鬼一掌袭来,楚景言眼角余光看见,无奈回防,与镰刀怪拉开距离。 好色鬼对着镰刀怪嘲笑道:“怎么回事,老镰你如今连个低阶都打不过了?” 楚景言也惊了,刚才那出色的一击,真的是他打出来的吗? 镰刀怪成功被好色鬼的这一句话给激怒,伸出细长的手将好色鬼一拦,示意他不要插手。 他手一招,镰刀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他挥舞着镰刀,快跑着再次朝着楚景言而来。 楚景言再一次凝神,镰刀又一次朝着楚景言白皙的脖子砍去,楚景言还是将剑锋向上,目光如炬。 还来?那我再挑! 这一次镰刀怪死死握住镰刀,与楚景言这道向上的力抵抗了一阵,却还是不敌。 镰刀再次脱手的一刹,镰刀怪却诡异一笑,任由自己的镰刀飞去,他一只手抓住楚景言拿着夕清曲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肩。 随后,镰刀怪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楚景言的脖子,一口咬去。 第95章 外援(一) “你别把他咬坏了!先给我玩!就玩一会儿!”好色鬼见那尖牙就快要挨上楚景言的脖子,急道。 楚景言没料到镰刀怪居然会来这一招,镰刀怪的气息逐渐靠近,脑中只剩下衍冥在教他时说的那句:“剑没了,你就束手无策了?” 他头脑顿时清明,指尖汇集灵力,将灵力集于一点后,快速朝着镰刀怪打去。 镰刀怪只看见一点幽蓝色的深光,随后牙齿一痛,镰刀怪感到嘴上漏风。 他低头一看,一颗尖牙被楚景言方才那道灵力硬生生折断。 楚景言趁着这个间隙挣脱开,又与镰刀怪拉开距离。 镰刀怪手力大,刚才被他捏住的肩膀似乎已经有些淤肿。 好色鬼还没参战,楚景言有些急躁,这么下去,怕是有些难搞 好色鬼对着镰刀怪的方向,“嘻嘻”笑了两声。 镰刀怪捂着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恨道:“蛮灵萱骗老子” 好色鬼看了看楚景言,舔了一下嘴巴,对着镰刀怪商量道:“这样” “我们一起上,你先把他打败,你就吃了他” “如果是我先把他打败,你就让我先玩一玩儿,然后再杀了他,我保证只玩一小会儿,如何?” 镰刀怪面露不爽,却没否定。 好色鬼向前两步,对着楚景言一阵猥琐怪笑。 楚景言抽了个空看向禁地的方向,那边依然布满了乌云,夕清曲在手中震动,他能透过夕清曲清晰感受到另一侧的朝狂歌。 楚景言“嘶”了一声,事已至此,他准备豁出去了。 见楚景言摆出架势,好色鬼和镰刀怪也肃目而立。 好色鬼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刀,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后,不再犹豫,瞬身而来。 镰刀鬼也挥手一招,镰刀被他重新握在手中,狰狞笑道:“我很好奇如果我们一起出手,你要挑哪一边?” “不过,无论你挑谁的刀,另一边都不会让你好过” “所以,你是愿意被我吃,还是愿意被他玩?” 楚景言目光如炬,看着向他袭来的两人,惨白一笑。 不过须臾,那两人瞬身而至,一前一后,动作奇快,向他挥出。 那镰刀刀刃上反着光,刺得楚景言眼睛一酸,他另一只空出的手召出麻绳,喊道:“我还可以苟!” 麻绳蜿蜒爬上好色鬼拿着短刀的手腕,另一边夕清曲再一次剑锋向上,对准镰刀。 “嘿嘿嘿”好色鬼任由麻绳缠上手腕,忽然嗤笑一阵,又对着镰刀怪说道:“承让,这次看来是我得手了” 镰刀怪皱眉,发出一声不爽的声音。 楚景言忽然惊觉,这原着里好色鬼是被言洛一招掏心而亡。 他的能力是什么,楚景言完全不知道啊。 楚景言心道不妙,正要后撤,忽然瞧见从好色鬼的衣袖里,滚落出来两颗小铁球。 好色鬼眯着眼睛,看向楚景言,笑道:“晚了” 那铁球冒着青烟,楚景言忽然意识不清,好色鬼朝着楚景言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将他抓住。 “楚师弟!!!当心!!!” 这一声喊让楚景言清醒几分,他立刻屏住呼吸,同时将夕清曲往回一收,往自己的胳膊上一划。 疼痛感袭来的同时,楚景言意识完全清醒,脚上一蹬,将好色鬼伸来的那只手踢开。 “看来是我赢了!!!”镰刀怪见夕清曲撤下,毫不犹豫挥刀砍下。 楚景言正想后撤,饮露剑在这时划破烟雾而来,与镰刀相抵。 “楚师弟!” 楚景言身后传来清凡师兄的声音。 楚景言没有犹豫,赶紧趁着这个间隙,往后退去。 清凡怀中抱着松年,松年看向楚景言,哭得更大声了,结巴着叫道:“我我我我我我没有没有没有” 松年鼻涕眼泪一起流,看上去十分狼狈,楚景言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接着他的话道:“没有辜负我。” 松年狠狠点头。 清凡将松年放下,松年满身泥泞,在清凡素雅洁净的衣袍上留下一层灰。 楚景言对着清凡谢道:“清凡师兄,你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清凡看了看自己身后背的一包药后,眼睛直直盯向前方,说道:“我本就是来给你送药的,路上遇见了这个小孩,才知道你有危险。” “所以就加快速度赶来了千钧一发,还好让我赶上了” 清凡又看了看楚景言胳膊上的伤,将背上的药取下一抛,说道:“楚师弟,里面有药。” 楚景言接过清凡抛来的药包,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有浅浅的一道伤口。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他将清凡给的药包背在背上,说道:“没事,伤口不严重,先把这两人解决了再说。” 清凡本就是来帮他,他怎么好意思自己先躲着去抹药,让清凡去1v2呢! 楚景言将心里这句话说了出来:“我们二打二,也好打一点不是吗?” 镰刀怪刚才那一击没有得手,又见楚景言来了帮手,表情很是不爽。 好色鬼看见清凡,口水止不住的流,两眼满是渴望,他激动地指着清凡:“他、他、他!” “仙品!!!” “是仙品!!!” 镰刀怪不屑地哼了一声:“肉的味道,吃起来不都一样,什么仙品不仙品的” 好色鬼嘲笑镰刀怪不懂,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激动道:“把那个姓楚的赶紧杀掉,把这个给我玩!这个我可以随便玩?!” 楚景言:“” 楚景言好歹也跟这两人缠斗了一阵,抓紧时间跟清凡小声说道:“镰刀怪,力大,爱出奇招,但自负。” “好色鬼,很好色,呃非常好色。那个小球冒出的烟雾吸不得,身上还有把短刀。” 楚景言发现自己在衍冥训练下变得没有那么弱了后,合理分析局势:“清凡师兄,我们二打二,还是有胜算的。” “不,是三打二!” 一道声音又从楚景言身后传来。 楚景言寒毛一立,他身后什么时候还站了个人,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 清凡看向身后,说道:“聂文清师弟你刚才不是说,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不想参战。” 聂文清两步向前,手中还拿着毛笔,用毛笔指了指好色鬼道:“此时此刻想了,我打他,你们两个打另一个!” 第96章 外援(二) 楚景言瞧见身后的人是聂文清后,松了口气,又惊道:“你居然还没回九碧泉宫么?” 他记得两个多月前他告别清凡师兄时,溪无涯和聂文清两人还在拉拉扯扯。 溪无涯那时说无论如何也要把聂文清带回去来着,这都两个多月了 聂文清执着毛笔,对着楚景言感激一笑:“我能留下,还真是多亏了楚师弟,我与无涯师兄争了大半个晚上后” “无涯师兄说他真该听你的,不该操那么多心,随后就拂袖而去了。” 看来溪无涯终于顿悟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聂文清目光探向不远处的好色鬼,将毛笔往胸前举了举:“我要戳瞎你的狗眼!” 楚景言也将夕清曲握紧,看向镰刀怪,他也想试试衍冥说的杀招。 他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方才1v2的时候,有些疲于应对。 总结下来就是:总算是能打了,但还得多练! 他学着聂文清的样子,也对着镰刀怪说道:“我要挑断你的镰刀!” 只有清凡一人还清醒克制,他提醒着:“这两人实力不俗,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楚景言自然知道这两人的来历,琅沧仙门十二峰,魔族除魔君外,有十八怪。 与琅沧仙门不同的是,十八怪有个排名。 排名越靠前者,实力越强劲,按照实力来,实力低的听从实力高的。 蛮灵萱虽战斗能力中等,但搜捕和运输能力出色,在十八怪中排名第十。 他只记得好色鬼和镰刀怪这两人榜上有名,但具体是多少楚景言记不清了。但从他们刚才听从蛮灵萱指令来看,这两人的排名应该是低于蛮灵萱的。 不过,既然上了榜,自然是从一众魔族人中脱颖而出,实力当然不容小觑。 镰刀怪目光猩红,对着众人发出一声怪笑,开始转动手中镰刀:“打一只苍蝇,和打三只苍蝇,没什么区别啊” 镰刀转动时,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 松年刚入山门,没什么灵力护体,他听着这声,忽然难受倒下,抑制不住地从口中吐出东西,吐得脸色惨白。 清凡将松年扶住,又往他体内送了些灵力。 楚景言提着夕清曲,表情认真,对着清凡师兄说道:“清凡师兄,你照顾松年,我先上。” 聂文清听后,举着毛笔“嘿嘿”一笑,淡淡道:“啧啧啧,真是天下奇闻,我以为我们都是会躲在最后坐视不管的人。” “没想到啊,今天居然是我们两个打头阵,我改天要把这个场面画下来才行。” 楚景言一笑,说道:“多画一幅,我买了!” 聂文清向楚景言投去欣赏的一笑,随后一个瞬身,主动发起攻击,他袭到好色鬼身前,将毛笔向前一挥,口中喊道:“戳瞎你!” 不知是不是这两人的到来给了楚景言一些底气,他动作间不再那么拘谨。 他提着剑,快速朝着镰刀鬼而去。 没了好色鬼插手,果然顺畅了许多。 楚景言和镰刀怪几番交手下来,两人身上均挂了彩,但分不出胜负。 楚景言打了一阵后,微微喘气。 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沸腾,灵力更加充沛后,觉得时机成熟,看来差不多了。 他比不上言洛和司洵。 言洛跟着衍冥学这一招只学了半个月就能运用熟练,像模像样。 司洵要稍微慢一点,但也仅仅只用了一个月便快速掌握要领。 而他,却经历了长达四个月的腰酸腿疼、全身抽筋,才终于得到衍冥的似夸非夸的一句“还行,五分像”。 若是言洛和司洵来打,想必早就结束战斗了。 但他不行,等周身灵力畅通运行,遍布血脉,对他来说都需要一些时间。 楚景言在挡下镰刀怪的一击后,屏气凝神,眼中忽然出现一抹杀气。 镰刀怪身体纤瘦细长,居高临下地看向楚景言,没有察觉到暗中潜伏的危机。 他攻势不停,残忍笑着,又是一刀挥下。 然而这一刀挥出去的手却停滞在空中。 面前的楚景言明明一动未动,镰刀怪却感觉到自己脖子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疼痛,微乎其微的疼痛过后,脖子上温温热热,似乎有液体流出。 他伸手去摸时,疼痛感忽然加剧,他看见自己的手上一片血红。 镰刀怪惊慌之下后退两步,楚景言似鬼魅般瞬身而来,趁着镰刀怪还沉浸在脖子上的痛楚,一剑挑向他的镰刀,另一只手又汇集灵力打出。 镰刀怪倒地后,他捂着脖子,惊恐地看向朝着他缓步走来的人:“呃你,做了什么?” 镰刀怪想不通,方才他明明和眼前之人一来一回,过了几十招,且楚景言已经露出疲态,体力不济,还在他的攻势下挂了好几处彩。 照刚才那样打下去,明明他很快就可以得手了,怎么突然就 楚景言的脸上也是一阵温热,他伸手摸了摸,是方才镰刀怪脖子上喷出的血。 他缓慢走近,将夕清曲抵在镰刀怪心口,笑道:“看来你还能说话,这样,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楚景言脸上的笑转瞬即逝,表情严肃认真,警告般的,将夕清曲往前轻轻一刺,夕清曲轻而易举刺破镰刀怪的皮肤,一滴鲜血顺着剑尖滑落下来。 他问道:“我问你,蛮灵萱口中的,魔君大人是谁?” 镰刀怪咬着牙,忽然凶恶一笑,还想垂死挣扎,右手企图招来镰刀。 楚景言看穿他的意图,一脚踩上他的右手手腕,夕清曲又往里面刺了几分,镰刀怪痛苦呻吟两声。 “说!”楚景言喝道。 好色鬼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想过来帮忙,却被聂文清拦住去路,他只能喊道:“老镰!” 镰刀怪惨笑两声,目光忽然空洞诡异,嘴中喃喃道:“一切,都是为了魔君大人” 楚景言眼角余光处划过一丝火光,他惊觉不妙,想要后撤,镰刀怪却死死拉住夕清曲。 夕清曲锋利地剑身早就刺破他的手掌,鲜血流了满地,镰刀怪却仍不松手。 镰刀怪另一只手扯下绷带,楚景言这才看清他绷带里面竟然全部贴满了自爆符咒。 镰刀怪残忍一笑:“我们一起去死。” 聂文清又摇了摇头,否认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为了美人师兄才出来打的,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楚景言不明情况, 第97章 外援(三) 楚景言握着夕清曲,挣了两下后发现夕清曲被镰刀怪握得死死的。 果然,以他的情况来说,用完那杀招,身体会变得无比酸软。 他想将夕清曲拔出,镰刀怪却拼死握住,楚景言手中却使不上力。 他没有犹豫,即刻松手,整个人往后退去。 镰刀怪手中还拿着楚景言的剑,眼看着他越跑越远,惊道:“你的剑不要了吗?” 楚景言一边跑一边回道:“我重要?还是剑重要?” 夕清曲被炸一下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他被炸一下一定会死! 镰刀怪表情惊愕,他的身上已经遍布火光。 楚景言跑了几步后,余光看向夕清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他喊道:“夕清曲!去找朝狂歌!” 镰刀怪表情怔然,手中握着的雪白刀刃忽然开始细微颤抖,这阵颤抖愈发疯狂,镰刀怪只能伸出双手将这把剑握住。 楚景言早就跑开,回到清凡身边,转身看去。 夕清曲剑身“嗡嗡”作响,与镰刀怪手中的这道力量互相抗衡,夕清曲划过镰刀怪的手,皮骨尽断。 终于,夕清曲在削去几节镰刀怪的手指后,在楚景言的注视下,划破长空而去。 楚景言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果然,恋爱脑的力量是强大的,任何人都拦不住。 楚景言的目光还追随着夕清曲,只听见“嘭”地一声,方才镰刀怪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 巨响后,一阵腥臭的血雨落下。 好色鬼看向镰刀怪自爆后地面留下的痕迹,喊道:“老镰!” 聂文清欺身向前,将笔中墨水挥出,说道:“你也快了!” 松年在这时才有些好转,无力瘫坐在地上。 清凡见楚景言归来后,提起饮露剑,说道:“这小师弟,就拜托你了,我去帮他。” 楚景言用了那一招后,本就酸软无力,此刻需要休息,便不逞强地点了点头。 好色鬼见清凡也加入战斗,额间划过一滴冷汗,低声埋怨道:“可恶长老为什么要派我和镰刀怪早知道就该派点更强的来。” 聂文清动作潇洒,不断向前逼近,他手一挥,几滴墨水朝着好色鬼袭去。 好色鬼虽灵巧躲避,但衣袍上还是不慎沾染了墨水,那墨水一碰到东西,变成冰蓝色火焰。 好色鬼感到一阵灼烧,嗷嗷叫了两声,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聂文清笑道:“当然是好东西。” 好色鬼将那阵火焰扑灭,还没得空,饮露剑又刺向了他。 他连连向后退,嘴中恨道:“蛮灵萱还没好吗?都快撑不住了” 他将袖中铁球取出,手中拟诀正准备有所动作。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群身影后,又响起一阵声音: “浮华峰弟子支援小苍峰!” “太苍峰弟子来了,有没有人受伤?” “群英峰的也来了,我们峰主马上就到!” 好色鬼嘴上“啧”了一声,将铁球拿在手上:“打不了,打不了一点!” 他看清局势后,不恋战,将铁球一抛,铁球中又冒出一阵青色烟雾。 他在这阵烟雾的掩护下,快速撤去。 他脚下生风,刚跑了几步,耳边却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我说过要戳瞎你的狗眼。” 好色鬼一惊,他的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人,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好色鬼有些慌乱,还没来得及从袖中拿出短刀,那人离得极近,两点墨水朝着他的两只眼睛而去。 他下意识闭上双眼,墨水沾到眼皮的一瞬,一阵冰蓝色火焰燃烧,好色鬼只来得及痛苦哀叫一声。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前早已是一片黑暗。 好色鬼害怕被生擒,拿出一张自爆符咒,还没点燃,便听见那人惊叫道:“卧槽,要爆了,快跑!” 随后,他察觉到那人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远,好色鬼将符纸一收,踉跄着跑去。 聂文清跑了老远,才终于停下,回过头去,叹道:“嗯?耍我?原来没爆啊。” 清凡提着剑跟了上来,沉声道:“不可放虎归山!” 好色鬼方才从铁球中放出的那一阵青烟已经完全扩散,聂文清将清凡一拦:“失了良机,这烟,已经去不得了。” 清凡这才瞧见聂文清手上受那烟雾毒气浸染,紫青乌黑,惊道:“你的手!” 聂文清顺势将身子一歪,清凡将他接住,又听见聂文清哭喊道:“我好痛啊!清凡师兄!” 楚景言看着从各峰前来支援的弟子,才惊觉原来不止是他这里,小苍峰其他各处也不断传来弟子的痛苦哀叫声。 有其他峰弟子御剑降落,看见楚景言这处满目疮痍,将倒在地上的弟子一扶,又为他们输送灵力。 楚景言抓紧时间向他们问道:“师兄,此次魔族进攻,是只有小苍峰遇袭了吗?” 那名弟子目光还在昏迷弟子身上,听见楚景言的询问,回答道:“只有小苍峰和禁地如此严重,看来,魔族这次是奔着小苍峰和禁地去的。” 楚景言陷入沉思,在原着中,是言洛里应外合,蛮灵萱为了给言洛报仇,主要袭击的对象,是无极峰。 难道因为言洛现在在小苍峰了,所以剧情才变成这样了吗? 所以蛮灵萱和镰刀怪口中所说的魔君,还是指的言洛? 楚景言不明情况,又问道:“那禁地那边呢?” 那弟子见楚景言一脸担忧的神色,宽慰道:“伏冥仙君最早发现异样,已经赶去了,好像他的两个弟子也跟着去了。” “剩下各峰掌峰人也在去禁地的路上,师弟放心,有伏冥仙君在,魔族根本不值一提。” 不对,楚景言隐隐约约感觉这次的剧情好像和原着又不一样。 原着中蛮灵萱带着一众魔族弟子进攻山门,只是为了帮言洛报仇。 第一没去禁地。 第二也只是简简单单杀一些普通弟子泄愤。 第三来的都只是一些魔族普通士兵,什么镰刀怪好色鬼之类的在原着这个情节中根本就没有提及啊。 从蛮灵萱专程派了两个榜上有名的人来杀他这一点,他可以判断出魔族这次是冲着衍冥来的。 但蛮灵萱口中所说的魔王又是什么意思,楚景言就想不通透了。 楚景言将目光投向禁地的方向,清凡和聂文清走到他的身边。 清凡见楚景言皱着眉头,一副深沉的模样,打断宽慰道:“楚师弟——” 清凡这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楚景言凝视着禁地的方向,缓缓说道:“不太对劲,我想去禁地看看” 第98章 佛莲(一) “禁地?”清凡手上动作不停,趁着这个间隙为聂文清疗伤。 见楚景言表情坚定,清凡也将目光探向禁地的方向,那里乌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何状况。 清凡将纱布打了个结后,起身拿起饮露剑:“虽有规定说弟子不可靠近禁地,但事发紧急,既然楚师弟要去那我陪楚师弟一起。” “大不了等事后再去主峰领罚。” 聂文清听后忙不迭说道:“那我也一起。” 清凡摇了摇头,拒绝道:“抱歉,聂师弟,你是九碧泉宫弟子,所以我们琅沧仙门的禁地你去不得。” 聂文清一脸颓丧,举着受伤的右手,心碎道:“那我不去了清凡师兄再帮我吹吹,痛,太痛了!” 清凡蹙眉道:“已经给你上了药,等药效出来还要一会儿,吹没有用。” 聂文清拉住清凡,渴求道:“有用有用!你吹就是有用!” 清凡被聂文清缠得没法,无奈低头在他手上帮他吹了吹,聂文清这才受用,满意将清凡的袖子放开。 清凡成功摆脱聂文清的纠缠,看向楚景言,问道:“楚师弟,现在去吗?” 楚景言缓了缓,身上还是有些酸疼,但经过这么久的休息,大体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感激地看向清凡,对他的好意没有拒绝,答道:“多谢清凡师兄,现在——” 楚景言正活动了两下手腕,空中忽然几声巨响。 所有人被这几声剧烈的响动吸引注意,抬头向空中望去。 一只、两只、三只 数不清多少只巨大红蛛出现在空中。 “那、那是什么?” “蜘蛛?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蜘蛛呢?”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呢?都比人还大很多了!” 楚景言心底一沉,看着其中一只红蛛上坐着的娇小人影,喃喃道:“蛮灵萱这又是要做什么?” 好色鬼单手捂住双眼,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也踩在一只蜘蛛上,靠近蛮灵萱,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你要是能快点,我和镰刀怪早就得手了!” 蛮灵萱见好色鬼一脸狼狈地模样,又听见好色鬼如此说,知道计划没得逞,骂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杀个初阶还杀不掉!镰刀怪人呢?” 好色鬼一只眼睛看不见,另一只眼勉强模糊还能看清,他看向脚下的小苍峰,平淡说道:“呵,死了!碎成渣了!” 蛮灵萱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只低声咬牙道了句:“没用!你们真没用!” 蛮灵萱身子一动不动,盘腿坐在其中一只巨大蜘蛛的背上的猩红眼睛处,深吸一口气后,手中运力。 蛮灵萱低头看见脚下满目疮痍的小苍峰,惨然笑道:“魔君大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您一定要” 说罢她不再耽搁,嘴中念动咒语后,所有蜘蛛受到召唤,缓慢张开大嘴。 一次性控制如此多的蜘蛛,显然已经超出蛮灵萱的身体负荷,她痛苦皱眉,嘴边溢出一丝血,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在蜘蛛张开嘴的瞬间,所有人灵力一阻。 楚景言惊慌看向高空,每只蜘蛛嘴里,都含着一棵漆黑的树。 “婆娑树!”楚景言心凉凉的,这次的魔族进攻,怎么把婆娑树都搬来了! “我的灵力,消失了?” “真的诶,怎么一点都使不出?” “大家快看,那、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这一声的方向看了过去,密林之中,人影攒动,一阵阵腐臭味弥散开来。 “骷髅兵和走尸!”高阶弟子反应迅速,又喊道:“保护低阶弟子!” 高阶弟子大多还能集中精力,勉强聚起一丝灵力。 中阶及以下弟子受婆娑树影响最大,拼尽全力也只能感受到体内灵力在婆娑树的影响下快速溃散。 这也是清凡第二次遇见婆娑树,他看向禁地那处,禁地那处的蜘蛛更多,显然是为了对付伏冥仙君。 清凡料想楚景言是思夫心切,看向禁地那头成堆的婆娑树,又不免开口劝道:“楚师弟,禁地那边” 清凡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楚景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去不了我还是别去了。” 在这婆娑树出来之前,楚景言还觉得自己能行,能拼一拼。 可这婆娑树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体内灵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禁地那边水深火热,聚集了一大批魔族人,靠着这灵力去,只能是去给敌人送口粮,自己还是别去给衍冥他们添麻烦了。 清凡宽慰地拍了拍楚景言的肩:“楚师弟不要忧心,毕竟是伏冥仙君” 楚景言笑了笑,清凡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有一半是担心衍冥,但还有另一半是对剧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 众人与骷髅兵及走尸厮杀了一阵后,发现这走尸和骷髅兵根本杀不完,渐渐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棵婆娑树就坐落在他们头顶,底下的人灵力失了大半,清凡和几个高阶弟子商议后,拿出仙家符咒,奔着这棵婆娑树而去。 然而越靠近这棵婆娑树,几人灵力受限也就越厉害。 清凡将符咒握在手中,好不容易靠近这婆娑树,想要将符纸贴出,红蛛那只血红的眼盯着清凡,对着他吐出一口丝后,含着婆娑树快速向后退去。 几位高阶弟子没有想到这身形如此巨大的蜘蛛居然也能够做到如此灵活,提着剑还想追去,却听见清凡喊道:“小心蛛丝!这蛛丝沾了婆娑树液!” 几人这才回神,看见清凡身上缠绕着蛛丝。 清凡被这蛛丝一绑,身上灵力尽失,身子飘摇着往下坠去。 楚景言和聂文清并肩向前刺出一剑,两具走尸倒下后又有新的走尸扑了上来。 看着清凡不断下坠的身影,聂文清不顾中毒腐坏的双手,想上前去接:“楚兄,我的后背交给你了!” 楚景言点了点头,聂文清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没想到一朵佛莲赶在他之前,将清凡不断下坠的身子接住。 清凡掉进柔软的佛莲中心,狼狈地站起,看清眼前来的人后,喊了声:“师尊?” 佛莲之后,正站着衍音和其他峰几位长老。 好色鬼虽瞎了一只眼,但他的职业敏锐度还是让他一眼就看中了佛莲之后那一抹出尘缥缈的影子: “卧槽!” “仙品中的仙品!特级仙品!” “说是天神下凡也不为过!” “琅沧仙门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99章 佛莲(二) 好色鬼对着那抹白色的影子吸了吸口水,又被蛮灵萱骂道:“好色鬼!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色鬼对蛮灵萱还是有些畏惧,收敛了一番后,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看向衍音的方向。 清凡将身上蛛丝清理干净,灵力恢复一些后,御剑来到衍音身边,提醒道:“师尊好多婆娑树,弟子们灵力不济了” 衍音身后的众长老看了一眼脚下的小苍峰,替小苍峰揪心捏了一把汗,想到太苍峰弟子都擅医术,便对衍音说道: “伏音仙君,小苍峰受伤弟子便交给你了,我们几个老骨头,去会会前面两个魔族人。” 几位长老从怀中拿出符咒,又说道:“顺便将这些婆娑树给除掉。” 他们说完,四周环顾了一圈,数了数空中蜘蛛的数量,感到吃力后紧张吞咽一口。 衍音轻轻笑着,将手中拂尘捋了捋,驳道: “月倾长老执掌门令,调动其余各峰弟子支援小苍峰。” “燕云长老,现在情报闭锁,各峰情况如何还麻烦长老实时记录,统筹协调。” “长风长老擅长侦查,拜托长老去看看,魔族是从哪里进来的,又打算从哪里出去,带弟子切断他们的后路,势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禁地那处最为让人担心,虽有伏冥仙君撑着,想必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除上面说的几位长老外,还请其他人火速赶去禁地,支援伏冥仙君。” “至于这婆娑树还是交给我,我去了。” 衍音说完这几句后,没给其他长老反驳说话的机会,一个人脚踏莲花而去。 留下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反应须臾后,一拍脑袋,嘟囔道:“就这样!大家听伏音仙君的,快去快去!” 好色鬼见那一抹白色身影灵动飘逸而来,主动挡在蛮灵萱身前:“圣女,你快退后,婆娑树要紧。” 蛮灵萱也不纠缠,说了句“你自己小心”后,结印退去。 衍音本是奔着蛮灵萱而去,不料被好色鬼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好色鬼“嘿嘿”笑了两声,拿出短刀:“这位仙子,此路不通,若要硬闯,得让哥哥我先摸一摸,等哥哥我摸够了,我就发发好心,让你过去,嘿嘿嘿” 衍音顿了顿,对好色鬼的淫词挑衅并无多大反应,他笑道:“哎呀哎呀” 衍音一笑,万千景象失色,好色鬼又忍不住吞咽一口。 衍音还未有所动作,好色鬼已经忍不住,拿出铁球和短刀,朝着衍音的方向扑了过去。 铁球中的毒雾炸开,好色鬼和衍音的身影都在这场烟雾中消失不见。 清凡御剑勉强跟在衍音身后,见此情景,担忧之下大喊了一声:“——师尊!” 清凡屏气,正想不顾一切冲进这毒雾中,却听见毒雾之中传来衍音的声音:“摸一摸” 一道身影从这道毒雾中重重坠落,好色鬼手中还捏着短刀,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还睁着,只是里面犹如死水,早已了无生气。 好色鬼的心口处被贯穿,里面缺失了一物,他的身体毫无阻拦地摔下,就摔在了楚景言身前不远处,摔得四分五裂。 聂文清闻着这一抹浓厚的血腥味,嫌弃地捂了捂鼻,对着楚景言道:“这不堪的一幕入不了画!” 楚景言身子一抖,好色鬼,居然被伏音仙君给秒了! 他抬头看天,天空中的那道青色烟雾已经逐渐散去。 衍音的身影在淡去的烟雾中显现,他还淡淡笑着,手中举着好色鬼的心脏,当球似的抛了抛:“摸一摸摸够了” 衍音将好色鬼的心脏随手一扔,探知到下方的楚景言正一脸怔然的望向自己,他叹道:“哎呀哎呀,又吓到嫂他了。” 楚景言愕然,眼看着那颗心脏也落在地上摔成了泥后,身子又是一抖。 好色鬼没有被成魔后的言洛掏心,反而被伏音仙君掏心了! 伏音仙君,原来是这种形象的吗? 他一个都二刷小说的人怎么没看出来?在他心里,伏音仙君一直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形象来着! 衍音没有多余时间,只能沮丧地摇了摇头,又朝向前方还未逃远的蛮灵萱,说道:“小姑娘,等等我呀” 蛮灵萱自然看见刚才好色鬼被掏心的那一幕,她脚下动作不停,眼中却流出耻辱的泪:“你们仙门,不过是欺负我们魔族没了魔君,魔力不济罢了!” “若是魔君大人在的话我们魔族早晚会踏平你们这个狗屁琅沧仙门!然后把你们所有人抓起来折磨几年,再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衍音跟在她身后,将拂尘挽在手中,笑着道:“好凶啊” 婆娑树在此役中事关重大,而蛮灵萱肩负守卫婆娑树的重任,自然不愿意跟衍音硬拼。 她嘴上过瘾后,又招来一只蜘蛛,灵活跳到那只蜘蛛嘴里。 衍音逼近时,她不敢犹豫,催动咒法。 一阵灼热的气浪后,蜘蛛肢体解散,朝着不同方向逃去。 衍音摇了摇头道:“哎呀哎呀,跑得好快呀” 衍音不做纠结,望向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红蛛,神色难得肃目。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后,他将拂尘轻轻一扫,一朵佛莲精准落在含着婆娑树的蜘蛛头上,缓缓盛开。 佛莲与婆娑树相互抵抗制衡,一时间,黑光与银光交替,竟不分上下。 衍音做完这一切后,看向禁地的方向,正准备不停歇地赶往禁地,正要走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笑了笑,声音轻不可闻:“是时候在嫂子面前挽回一下形象了” “灵力,好像又来了!” “虽然还是感觉有些阻塞,但好歹,能用了!” “伏音仙君!是伏音仙君的银莲结界!” 楚景言看向空中那一朵朵银莲,又惊了一瞬,原来在原着中出场并不多的伏音仙君,实力竟这么强的吗? 楚景言还哑然陷在惊讶的情绪中,后背忽然被人拍了拍。 他回过头去,伏音仙君正笑得灿烂,向他问道:“你要去禁地吗?我带你去。” 第100章 禁地(一) 楚景言仪态端正,目不斜视坐在衍音的佛莲上。 他和衍音共乘一朵佛莲,衍音站在前方,背对着楚景言,催动佛莲,快速朝着禁地的方向驶去。 “对了,待会儿去了禁地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不然我也不想挨师兄骂。”衍音微微回头,笑着说道。 楚景言清了清嗓子,确定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后,回道:“是,弟子遵命。” 楚景言看向眼前笑得犹如清风明月的衍音,脑中满是他一边笑着一边捏着好色鬼心脏的那一幕。 “摸一摸” “摸一摸摸够了” 这两句话在楚景言耳边不断回响。 他紧张地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心脏,还好,还在。 衍音知道楚景言心中所想,见他果然答得这般严肃,略微惊讶,又无奈道:“哎呀,我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你不要怕我,不信,你问问我师哥就知道了” “刚才那一幕,你忘了就好” 那么有冲击性的一幕,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楚景言汗流浃背,乖顺答道:“是是,我尽量忘了它” 衍音遗憾摇了摇头,叹道:“唉罢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佛莲逐渐靠近禁地,禁地上方聚满了密密麻麻含着婆娑树的红蛛,楚景言抵抗不住,灵力陡然消失。 楚景言扒着银莲边缘,朝着前方看去,他不敢想象,衍冥他们在这么多婆娑树的影响下,这还能打吗? 衍音察觉到楚景言此刻脸上的担忧之色,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宽慰道:“嫂子,你看我的。” 楚景言听着这称呼,手一不小心被银莲的边缘划了一下,他看向衍音,惊道:“伏音仙君你,刚才叫我什么?” 衍音笑着不答,反而说道:“快看。” 说罢衍音双手结印,和方才一样,一株银莲盛开在蛮灵萱的红蛛上方。 这一朵银莲,比方才的那一朵还要大上很多,将蛮灵萱的红蛛全部笼罩在银莲之下,楚景言完全被转移注意力,不由得佩服感叹道:“好大的银莲!” 衍音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颇有效果,手中动作不停,继续结印:“嫂你要多大就有多大!” 伴随着楚景言瞠目结舌的表情,空中的银莲果然变得更大。 楚景言在心中惊叹:这就是掌峰人的实力吗?这究竟得多少灵力才能做到啊! 衍音做完这一切,似乎也有些疲惫,他们已经来到禁地上方。 之前楚景言从远处看禁地,完全漆黑一片。 如今离得近了,反而能从漂流浮动的黑雾中隐约辨别出人影。 他看向衍冥那处,缥缈黑雾下,密林中刀光剑影,火花四溅。 楚景言数了数人数,1v6衍冥居然是在1v6! 他的对手,还都是些楚景言能叫上名字的、魔族榜上排行的选手。 衍冥神色冷冽肃目,动作迅速,在接下一招后,快速反击。 朝狂歌剑身颤动到了极致,紫黑色的剑气围绕剑身。 感受到灵力不再那么受阻后,衍冥略微抬头,看见天上一朵巨大佛莲,笼罩当空。 “看什么呢?!有我们五个人做对手,你还能分心?” “可恶!羞辱老子老子跟这个天下第一拼了!” “别怕,他也挂彩了,撑不了多久!好怕!” “我才没挂彩呢!谁说我挂彩了!” (吸鼻涕声……) 衍冥甩了甩朝狂歌剑尖上沾染的血迹,舒了口气后,似乎是想快速结束战斗,他声音冷冽,听不出情绪:“来。” 那五人被衍冥这副模样激怒,张开架势,朝着衍冥的方向猛扑过去。 衍音看见这一幕后带着楚景言缓缓下落,在快要靠近那一团黑雾时忽然停下。 衍音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伸手往那团黑雾上摸了摸,蹙眉道:“麻烦居然还有层这么厚的结界,得想办法进去才行” 楚景言心一沉,他说什么来着!魔族果然是冲着衍冥来的! 楚景言感应到什么,看向衍音后说道:“伏音仙君,我或许有办法,麻烦往左边再走走!” 衍音微微侧头,笑道:“好,听你的。” 佛莲缓缓朝左移动,走到一处时楚景言果然看见了一个他熟悉的东西——夕清曲! 他方才就感觉到夕清曲的位置有些奇怪,在衍冥身边也没有瞧见夕清曲的影子。 夕清曲果然也受这结界阻碍,此刻剑尖微微刺破结界,剑身没入几分,却没法再向前。 夕清曲也感受到离它越来越近的楚景言,剑身兴奋着颤抖。 楚景言正想开口对衍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伏音仙君!” 两人回头看去,浮华峰掌峰人余风群带着几个长老赶来。 他们脸上无一例外是劳作了许久之后的沧桑,甚至有几人还抹了抹额头上密集的汗。 余风群的模样最为奇怪,头发湿润,衣服也穿得潦草。 他们御剑来到衍音身边,微微喘气道:“这结界,太厚了,魔族这次是有备而来” “我们在这儿破了许久,也不见这结界被撼动半分呐!” “伏音仙君可有什么法子?我们怕再拖下去,就算是伏冥仙君也难撑住啊!” 余风群看着下方和魔族一打五的衍冥,怒自己不争气,骂道: “妈的,老子眼看着伏冥仙君进去,前脚进,后脚这结界就升起来了,老子就差那么一点儿没赶上!” 余风群说着这话时,袖子头发都在往下滴水。 衍音微微惊讶道:“好多汗啊,别气,你已经很努力了” 余风群听了这话更气,甩袖道:“这不是汗!” “老子洗澡洗一半,就听见什么‘魔族入侵’,害怕禁地出事,吓得衣服没穿就跑出来了,还好我夫人反应快,抓了两件衣服给我穿上!” “要不然,老子都晚节不保了!” 第101章 禁地(二) 衍音堪堪笑着,又听见旁边长老急道:“你晚节不保是小事,再不快点打开结界,伏冥仙君和他两个弟子安危不保才是大事!” 余风群甩袖怒道:“什么小事?老子晚节不保明明也是大事!” 衍音阻道:“哎呀哎呀……大家别吵,我带来了一位小仙君,他有办法……” 说罢,衍音伸手将楚景言拍了拍,楚景言没有料到衍音如此力大,一个踉跄向前,众人目光齐齐朝着他看来。 “这位小仙君是谁?没见过啊。” “哪个峰的?可靠吗?可不能拿伏冥仙君的安危开玩笑啊……” 余风群一双凤眼一眯,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这结界厚得连我们掌峰人都破不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衍音笑得如沐春风,说了句对其他掌峰人来说莫名其妙的话:“信我师兄,也信我……” 楚景言见衍冥被困在结界中,心里也急切,回道:“我去试试……” 他回身踩在银莲边缘,将身子前倾,靠近夕清曲,身后无数道目光刺得他发怵。 他低声如鬼魅般在夕清曲头上念了句:“夕清曲。” 夕清曲以为楚景言在召唤它,剑身微微颤抖。 没想到楚景言深吸一口气后,又在它头上小声念道:“夕清曲,加油啊,朝狂歌在下面等你……” 夕清曲微微抖动的剑身一滞,随后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剑身朝下,猛烈地往里面钻去。 看来有戏! 楚景言趁热打铁,继续在它耳边软语道:“快啊,朝狂歌想你想得……如痴如狂!” 夕清曲剑身又是一抖,发出一声嗡鸣后,楚景言听见结界“咔嚓”的清脆碎裂声,但距离结界完全被破开,似乎还差一点。 看来非常有戏! 楚景言最后下了一剂猛药,激道:“嗯?这就停了?看来你对朝狂歌的爱也不过如此!笑死个人!” 此话一出,夕清曲受不住刺激,发出刺耳的一声剑鸣后,剑身裹着一层白光,直直往结界深处刺去。 一道强光刺来,晃了楚景言的眼,楚景言慌忙将眼睛闭上,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结界……破了?” “什么?我们挖了这么久,这就……破了?” 余风群挤开众人,御剑向前,从夕清曲破开的一个小洞往里面瞧去:“破了!是真的破了!” “我们继续,把这个洞扩大一点!” 此话一出,众人干劲十足,纷纷御剑,围在那个小洞周围,用尽全力想将这洞再开大一点。 不管是什么结界,破开的那一下是最难的,只要能破开哪怕一个小洞,剩下的,只需要以那个小洞为突破口,继续开拓,很快便能将结界瓦解。 楚景言松了口气,不由得感叹道:夕清曲,真的强在了出乎人预料的地方啊…… 衍音与他并肩,拿着浮尘一扫,接着楚景言心中所想的道:“嗯,是过于出乎意料了……” 楚景言对衍音的“读心术”已经见惯不怪了,尬笑了两声后说道:“真是见笑了见笑了。” 衍音虽笑着不答,却在楚景言转过身注意力被结界下方吸引时,小声嘀咕了句:“一家人嘛……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趁着其他掌峰人努力破开结界的间隙,楚景言朝里看去。 夕清曲突破结界而入,从衍冥背后快速靠近朝狂歌。 朝狂歌有所感应,发出“嗡嗡”地一阵响声,衍冥身子一动未动,另一只手伸出,将夕清曲稳稳接住。 衍冥看着手中夕清曲,微不可察一笑。 夕清曲去势凶猛,楚景言见衍冥平稳将夕清曲接住,这才放心。 他这才有闲心看清,与衍冥对战的五个人。 红嫁衣,撒谎精,阴阳鬼,双灵童子,开山怪手…… 魔族这次真的是倾族而来! 开山怪手看向结界上方,一束亮光刺破结界,穿透而来。 他看向前方那处人影,恨道:“打得太保守了!我们五个人,就没一个人能近他的身吗?红嫁衣,特别是你,你特么能不能把盖头取下来,你看得清路吗?” 红嫁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身材苗条纤细,姿态蹁跹,从盖头下传来的声音却粗犷无比:“老子不取!跟老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才能取老子红盖头!” 阴阳鬼骂道:“你们太笨了!刚才让那个天下第一挂彩的那一招,再来一次不就好了吗?你们太聪明了!” 撒谎精点头认同道:“阴阳鬼说得真错!” 双灵童子还是幼童,两个人拉着手,不发表意见却,不约而同吸了吸挂在脸上鼻涕。 开山怪手叹了口气:“只要有一人……近他身就行,求你们了!就算为了魔君大人,你们努努力行不行!” 言洛刚解决完他那边的战斗,扶着司洵,两人身上皆不同程度受伤,言洛将司洵缓缓放下,让他背靠一棵树上。 他拿起黑曜剑,看向衍冥的方向,将挂在嘴角的血轻轻拭去,认真喊道:“师尊,让我来助你,好吗?” 言洛目光充满小心翼翼,看向衍冥时满是征求,衍冥没有拒绝,只说了句“你自己小心”。 言洛一笑,眼中焕发出斗志和光亮,提着黑曜剑快速赶去。 开山怪手看向言洛,又看向他们头顶那块透光的地方,急道:“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其他四人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目光锁定衍冥。 “就刚才那一招,不许出错!”开山怪手再次强调。 “老子知道!”红嫁衣吼道。 “—走!”开山怪手一声令下后,几人完全不顾身后向他们袭来的言洛,全心全意朝着衍冥的方向而去。 衍冥严阵以待,几人的身影快速而至,相碰的一瞬,双方都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灵压。 这阵灵压,透过结界上方的那一处小洞,将楚景言压得心肺一震。 结界之内,因为方才双方的那一击,卷起一阵巨大的烟尘,楚景言强行将心肺间的不适抑制住,强撑着向下看去。 烟尘散尽后,其余几人纷纷倒地,朝狂歌贯穿了开山怪手的整个身躯,开山怪手意识模糊,努力在衍冥身上寻找一处痕迹。 当他看见衍冥身上的咒术印记后,无力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惨笑着看向衍冥:“多少次了……终于成功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啊。” 第102章 咒印 言洛被方才那阵灵压逼得后退了几步,将黑曜剑抵在身前才勉强撑住。 他吃力睁眼后,视线又不免一阵恍惚,好不容易才将眼前状况看清。 朝狂歌剑身上穿透一人,那人已经毫无生气,衍冥四周零零散散,还倒着几人,受伤情况不一,嘴里痛苦呜咽。 而衍冥还端正站着,只是脸上毫无血色。 他将挂在朝狂歌剑身上开山怪手的身子一推,开山怪手倒地后,又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似乎快要支撑不住。 “——师尊!”言洛心一沉,喊着了一声后,快步向前,赶在衍冥倒下之前将他托住。 衍冥双眼紧闭,轻轻蹙着眉,好似陷入了沉睡。 言洛离得近了才发现,衍冥皓白如雪的脸上跳动着潦草奇特的符号。 这些符号细小如蚂蚁,却一个连着一个,在衍冥脸上蜿蜒爬动。 言洛顺着这些符号爬动的方向看去,发现不止是脸上,衍冥的脖子上,还有手腕上,都爬满了这些符号。 这些符号好像是字。 言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种符号,但这种符号却好像与他是旧相识。 他平稳拖着衍冥的身体,看着眼前的这些符号,呼吸急促,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师尊!”言洛又在衍冥耳边喊了一声,但衍冥却毫无反应。 他伸手探了探衍冥的鼻息,感受到一阵气息后,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睛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都、都怪我太弱,要是我能早点解决那边,早点来帮师尊的话,师尊就不会” 他无助地看向衍冥身上跳动的符号,那些符号跳动速度忽然变快,言洛慌了神,手足无措。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言洛举着拳头刚往地上一砸,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感。 言洛怔然向后望去,司洵拿着朝阳剑,似乎敲顺手了,看着言洛呆愣错愕的模样,忍不住又往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第一下,是帮师尊敲的。师尊最烦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况且你还嚎得这么难听,若是师尊醒着,一定会教训你。” “第二下,是我敲的。没有原因,就是想敲。” 司洵经历一场大战后虽稍显疲惫,却比言洛冷静很多,他关切地看向衍冥身上的符号,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这个” 言洛和司洵将衍冥身子缓缓扶着,让他靠在一棵树上。 做完这一切后,言洛拿起黑曜,正准备去突破结界,天边“咔嚓”一声,一道强光渗透进来,有几人从天边御剑而至。 楚景言还乘着衍音的佛莲,落地后迫不及待走向衍冥。 言洛一眼看见楚景言,在来的这一群人中,他只信任楚景言,因此看向楚景言的目光中充满了希望。 “楚师兄!师尊他——” 言洛说到此处目光闪烁,喉咙哽塞,眼睛又是一酸,顿了一顿。 楚景言听到这儿,心一颤,沉到了谷底,像是被人一把揪住,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晕倒叫不醒了!”言洛接着道。 楚景言被刚提起的一口气呛了一下,咳声连连。 司洵又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言洛:“你能不能好好断句!你想吓死楚师兄啊?!楚师兄脸都被你吓白了!” 楚景言平复了一下心脏,刚刚言洛说完那一句后,的确跳动得异常猛烈。 他靠近衍冥,在他脉搏上探了探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言洛师弟,还真是差点儿被你吓死,以后禁止你说话说一半。” 言洛低声道了句抱歉,又接着道: “楚师兄,师尊身上还有很多奇怪的符号,应该是那些符号才害得师尊醒不来的。” 楚景言听见言洛的描述后,又往衍冥身上看去,果真看见一些歪歪扭扭、无比诡异奇特的符号在衍冥身上跳动。 他脑中一闪而过了什么东西,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能立马想起来。 他痛苦蹲在衍冥身旁,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身上那些奇怪的符号,开始在原着五千多章裹脚布似的剧情里面搜寻可用的线索。 衍音也来到衍冥身边,他双手结印,试图破除衍冥身上的咒印,此般持续一阵后,叹气摇了摇头。 余风群和其他掌峰人则掏出捆仙索,准备将倒地的几人生擒。 余风群走到红嫁衣身边,见他还带着个盖头,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准备伸手将他的盖头一掀。 红嫁衣受伤严重,反应却极快,双手死死护住盖头,骂道:“滚开,你不是老子的良缘!不许碰老子的红盖头!” 余风群又惊又气,骂道:“马上都要沦为阶下囚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有些激动,说话间又向前走了两步,势必要将红嫁衣的盖头扯下来,他和红嫁衣一拉一扯之间,发梢上的水不断向下滴落。 那水滴在红嫁衣手背上,红嫁衣身子一颤,将手伸进盖头里面闻了闻,好奇问道:“你的汗水,为什么带着花香果香,好迷人啊,是怎么做到的?老子也想——” 余风群嫌弃将扯着盖头的那只手收回,又利落用捆仙锁将红嫁衣一捆,骂道:“都说了那是老子的洗澡水!” 阴阳鬼受伤最轻,几个长老用捆仙锁将他束缚住时,他轻轻翻动着身子,却还是狼狈地咳出一口血来,他眼中带着恨意看向衍冥: “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咒术已经启动,能回来的,要么是他,要么是魔君大人” “你们仙门,已经将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与其这样,一点一点被你们赶尽杀绝,倒不如拼一拼,或许还能搏出一条路。” 阴阳鬼不再看向衍冥,而是举头随意望着上空的结界,目光变得无比虔诚:“魔君大人为了发动这禁术,我们损失了太多,您一定要,回来!” 楚景言得到这提示后心里一惊,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看向衍音,指着心口,正要出声,喉咙却被一阻。 等他再回过神来,自己眼前竟密密麻麻,爬满了符号。 耳边传来一阵司洵的惊呼:“楚师兄,为什么你的身上也和师尊一样!” 楚景言挣扎着比划,当黑色符号密不透风,完全挤满视线时,他身子一软,彻底失去意识,跌倒下去。 第103章 赠画(一) 楚景言在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之后,被一阵热浪烫醒,他艰难呻吟一声,缓慢睁开双眼。 天空早已是末日般的黑紫色,浓密的乌云中时不时电闪雷鸣。 楚景言鼻子敏锐,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后,脑袋立刻清醒。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一觉醒来到了这里? 他四肢酸疼,怀中好像还抱着一物,有些沉甸甸,湿答答的。 他好奇朝着自己怀中看了一眼。 靠!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还半睁着眼睛,空洞无神的眼正牢牢盯着楚景言。 他全身一抖,心脏发麻,惊叫一声后将手中人头一扔,不顾阻塞酸麻的四肢,快速爬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差点让楚景言胃里翻江倒海。 他忍了一会儿后没撑住,扶住一旁的山石快意倾吐出来。 “卧槽”楚景言吐了一会儿后,强行忍住,不敢再看向眼前的尸山。 这真是地狱开局,他不过睡了一觉,就穿越了?还貌似穿越到了一个战场上? 楚景言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打探了一番周围环境后,强忍不适,跨过一具具面相狰狞的尸体,朝着一条看似安全的小道走去。 天空阴沉得吓人,楚景言不敢有丝毫停歇,他准备赶紧跑路,才不要一穿越就死在这个地方! 这条自上而下的小道上,湿滑泥泞,血水糊了满地。 他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背上似乎也沉甸甸背着一个东西。 不会,又是一颗人头 楚景言自嘲笑了两声,鼓足勇气朝着背后摸去。 还好还好,是一个包袱,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所有物。 他停在路边,满怀期待地将这包裹取下,按照一般穿越的思路,里面应该有绝世功法、金手指,或者吊炸天法宝之类的。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楚景言大致翻了翻,发现这里面居然装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药材。 “呵。”他自嘲笑了一声,扫兴将这包裹重新系好,背在背上,还是赶紧跑路。 在如何保命这一点上,他向来做得很好,他隐蔽又快速地从山顶摸到了山腰上。 这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狰狞可怖的尸体倒是见了不少,在乌云环绕,光线昏暗的氛围下,更加触目惊心。 楚景言见自己正前方恰巧有个小山洞,这山洞不深,他能一眼望到底,看上去没什么危险。 爬了这么久的山,加上他四肢酸疼,体力略微有些不济,他决定先进山洞休息一阵,再一口气爬下山。 没想到他刚踏进山洞,耳边便响起一阵惊呼声:“谁?!求求你别杀我!” 楚景言听见有人说话,也被吓得不轻,但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控制着声音说道:“你不杀我,我就不杀你” 一道蓝色火光将这略微昏暗的山洞点得透亮,发出声音那人躲在石缝的隐蔽处,见楚景言看清后,才松一口气:“什么嘛,原来你也是琅沧仙门弟子,真是吓死我了!” 琅沧仙门楚景言抓住了槽点。 他这时才有闲心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衣服下摆处是显眼的碧蓝色水波纹! 原来他穿到了他睡前看的那本小说里面! 那人对他完全放松了警惕,从石缝里钻了出来,又问道:“我叫纹月,是浮华峰弟子,你是哪个峰的?” 这还真把楚景言问到了,他才穿过来,对自己的情况一概不知,不过从自己身上背着药这一点来推断,自己很有可能是太苍峰的。 纹月见楚景言不答,也不勉强,看他一身狼狈,又自顾自说道:“被吓坏了?我才入山门不久,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我躲在这山洞里都不敢出去了。” 楚景言觉得这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答道:“的确被吓坏了,这是魔王言洛打来了?” 在楚景言的印象里,小说中只有言洛成魔后,才会有如此血腥凶残的画面。 “魔王言洛是谁?不是魔王允无舟吗?” “现在是封幽七十五年?” “是啊,你、你怎么了?伤到脑子了?” 好家伙,原来他穿越到了书的开头,封幽七十五年的仙魔大战! 他在脑子里快速将剧情过了一遍。 魔王允无舟在封幽七十五年与仙门展开一场大战,允无舟对战的是修仙界第一扛把子手,那个叫什么伏冥仙君的。 最后这场战斗的结局是允无舟被伏冥仙君彻底封印,魔族完败。 楚景言将剧情过完之后,叹了口气,笑道:“脑子还好,伤到心了。” 谁家好人一穿过来就是这种局面的! 纹月跛着脚,似乎受了伤,脚踝处流出黑浓的液体,他提着气缓慢靠着山壁坐下:“看来,你也是个逃兵。” 楚景言也靠着坐下,没有否认:“我打不了一点。” 纹月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知己,热泪盈眶道:“我、我也打不了一点,我还是个初阶,琅沧仙门也是被魔族杀到没人了,居然把我这个初阶都给派来了。” “大不了不修这个仙了,我回家种地去!真的太可怕了!” 楚景言头脑风暴思考了一阵,要是自己有吊炸天金手指他还想搏一搏,但如今,一看这就是副炮灰的身体,卷入这仙魔之争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小命不保。 他摇了摇头,也说道:“我也,我下山做个生意,混混日子这辈子也就过了。” “走我们歇一会儿,一起下山?”纹月相邀。 楚景言没有理由拒绝,他刚穿过来人生地不熟,要是一时选择不慎走错了道就得不偿失了,他笑道:“好啊。” 纹月艰难移动了一下受伤的腿,又失落道:“算了,还是你自己下山,我脚上有伤,怕会拖累你。” 这不巧了,楚景言将背上包裹扔在那人眼前:“我有药,看看有没有能治你腿伤的。” 这书里的药材楚景言认得一些,他也蹲下身子帮忙翻找。 纹月一喜,道了声谢后,也不讲虚礼,和楚景言一同在一堆药材里面翻翻找找。 纹月翻找中从包袱里拿出一物,仔细端详一阵后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清凡赠” “这是什么东西?”他朝着楚景言问道。 楚景言头也不抬,清凡是谁?大概是这原身的朋友? 他埋头忙着热火朝天找药,回道:“这药里装着的,只能是药方了?你打开看看,说不定有治你这腿伤的方子。” 纹月“噢”了一声后,将手中的纸张铺展开来。 他刚看了一眼,便血脉喷张,脸上一红。 他将那张纸往楚景言眼前一扔,结巴道:“你你你、你做什么?!给我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楚景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幅画。 画中好像是在一个院落,院中有棵梅花树,开得枝繁叶茂。 梅花树下,坐着一位少年,那少年好似醉了酒,靠在梅花树根上身子微微倾斜,脸上红晕朦胧。 而那少年身上,伏着一人,那人固执霸道地用一只手将少年下巴微微抬起,将头埋在少年颈间,亲得如痴如醉。 少年颈间红斑点点,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楚景言看向那少年的脸,目光迟疑了一瞬,怎么感觉,这画中少年跟自己长得那么像呢?! 刚冒出这想法,楚景言脑中顿塞渐开,他忽然捂着头,万千回忆思绪如潮水般向来涌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纹月惊道:“你、你怎么了?” 第104章 赠画(二) 纹月见楚景言扶着脑袋,十分痛苦的模样,也不敢去碰他,一双眼睛忐忑打量着楚景言。 就这样过了一阵,眼前的人似乎缓了过来,突然伸手将他一抓,语调急切,问道:“现在打到哪儿了?伏冥仙君人呢?” 纹月笑了笑,看来眼前这人是真伤到了脑子! 纹月目光怜悯,看向楚景言,答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伏冥仙君败了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要不是看到伏冥仙君败了,我也不至于躲起来。虽然现在是各仙家百门掌门在顶着,但我估计,没了伏冥仙君,撑不了多久。” 楚景言还在整理思绪,纹月却似乎来了兴致,点评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伏冥仙君和那允无舟一来一回,都打了好几天了,明明打得好好的。” “刚才却突然身子顿了一下,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伏冥仙君顿的这一下露了破绽。” “这破绽露得蹊跷,允无舟何其狡猾,抓住这个破绽,一剑下去,伏冥仙君身上被捅穿了,直接就从空中掉下去了!” 纹月似乎格外擅长讲故事,话语绵长,语调间跌宕起伏。 楚景言听得心惊肉跳,随着脑中最后一点记忆的拼凑回归,他缓慢站了起来。 他视线还盯着那幅画,画中身影相叠的两个人看上去亲密异常。 这下想起来了,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想和伏音仙君说这是魔族禁术来着。 小说中成魔后的言洛偶然路过一处时,见一扫地僧,那扫地僧相貌普通,武力却极其高强。 慕强的言洛自然想将这扫地僧收入麾下,但那扫地僧却淡淡摇了摇头,说自己的武器断在了十年前,没有那把武器,他不出山。 扫地僧说出此话,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言洛自己不愿参与尘世纷争,让言洛知难而退。 没想到言洛听了这话却笑得豪迈,只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扫地僧不明言洛这话是何意,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扫地僧记忆时常错乱模糊。 一会儿觉得自己就是已经皈依佛门的扫地僧,一会儿又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他精神错乱着,终于一把火烧了寺庙,他脚步虚浮,发疯般地笑着,手摸上腰间时,忽然摸到一物。 他低头看去,是一把精致的弯刀。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与这把刀,像是久别重逢,可记忆中他与这刀却相伴数十年,用这把刀杀人无数,从未离过手。 再抬头时,火光中站着一个白发红眸少年,笑得如鬼似魅,向他伸出一只手,轻声道:“跟我来。” 而言洛便是用了这禁术,指使蛮灵萱回到过去,蛮灵萱回去时短暂取代了原来的自己,记忆也短暂错乱。 不过好在言洛准备充分,在蛮灵萱身上放着印着魔君印的亲笔密信,蛮灵萱看过密信后,勉强恢复记忆。 按照言洛信上指示,改写了这扫地僧武器的结局。 这禁术损耗极大,一个魔族人的心魔血,加上一棵婆娑树汁液炼成精华,才能画出一个字符。 楚景言心中沉重,仙门围剿之下,婆娑树本就珍贵,看来魔族这次真的是倾族而来。 他怎么就没想到,蛮灵萱口中所说的魔君大人,是允无舟呢?! 他怎么就目光短浅、单纯以为只要言洛不下山,不黑化,就万事大吉呢! 魔族在允无舟被封印后,魔力减了大半,实力也大不如前,落得个被仙家百门围剿的局面。 原着中因为言洛黑化,又搭上了蛮灵萱,蛮灵萱知道言洛体内血脉不凡,所以自然而然给魔族带来希望。 可自己一来,改了这条线,这就导致魔族人根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希望就会想要制造希望。 所以魔族人这次进攻山门奔着衍冥而来,想用这禁术改变当年仙魔大战的结局,重新迎回魔君允无舟。 楚景言头疼着理清了这条线。 他不敢再耽搁,将地上的画一收。 清凡师兄为人严谨,每次给他拿药时,放药的顺序都有规律,他利落从包袱里一抓,拿起一包药后扔给纹月,说道: “应该是这个,你看看,我先走了。” 纹月还在分析战场局势,嘴上嘀咕个不停,见楚景言已经转身要朝外面走去,心慌气躁道:“你你要去哪儿?” 楚景言人已经走到了洞口,洞口外幽深诡谲的光将楚景言的影子拉得纤长,他微微回头:“我去,找找伏冥仙君?” 纹月一哽,说不出话,目送着楚景言,待楚景言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后,才舒缓着说道:“他脑子真的出问题了啊” 楚景言出了这狭小洞口后,向周围望去,四周群山绵延,唯有不远处的一个山头样貌奇特,山顶处雪白一片,山腰和山底的颜色却是一片通红。 楚景言根据书中描述,步履坚定地朝着那座山走去。 泰白山熔岩洞。 书中写衍冥落败后就是掉进了这泰白山的熔岩洞里。 楚景言加快了脚步,眼中和心中都只剩下不远处那雪白的小山顶。 就这样走了一阵后,他脚步一顿: 又不对劲,中这魔族禁术的人明明是衍冥。 怎么自己也跟着过来了? 楚景言正百思不得其解,以为自己刚才哪里想得有偏差,又细细将这剧情捋了一遍。 脑中电光火石,忽然闪过一个苗头: 他刚穿书进来那会儿,被衍冥一剑抵着心口,要小命不保的时候,他急中生智,对衍冥说当年仙魔大战,是自己救了他来着! “哈哈。”楚景言尬笑两声,额头开始冒汗。 楚景言觉得此情此景,完美诠释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 救衍冥他当然愿意救,只是,怎么个救法 他又将前后剧情联想了一遍后,忽然汗如雨下,他忐忑扒开自己的领口,目光往心口的位置看去。 没有!居然没有!!! 第105章 熔岩洞(一) “我靠了!”楚景言大脑短暂空白,老脸忽然一红。 他和衍冥吗?虽然他和衍冥已经自然而然那样了,但这会不会太快了! 他怎么有一种被剧情推着走的感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衍冥再说! 楚景言百感交集,看路边一颗长相奇特的石子不顺眼,一脚将它踢了下去。 “哎哟!” “卧槽,妈的,谁啊?”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山崖下传来。 一个魔族士兵骑着一只雪白大狗,腾云驾雾,举着单刀,从山崖下缓缓而上。 “杀了这么久居然有漏网的?!”那人一眼便看见楚景言衣着上的水波纹样,笑得狰狞:“你们琅沧仙门人真多,真是杀不完!” 楚景言暗中试着调动灵力,不幸中的万幸,灵力还有,只是夕清曲和麻绳感应不到了。 那魔族士兵朝着他步步逼近。 楚景言晦暗一笑,几番连环刺激之下头脑发热,说道:“我看上了你的狗。” 魔族士兵见楚景言穿着琅沧仙门低阶弟子服装,不屑一笑,讽道:“那是我的战利品,有本事,你来抢啊!” 楚景言一记灵力打出,那士兵的单刀被这灵力穿透,破了个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见楚景言说道:“来了!” 这场地狭小,楚景言与那士兵斗了一阵后,一掌击出,魔族士兵的身子被掀飞老远,跌落山崖。 眼看着那魔族士兵消失在视线之内,楚景言的气息才逐渐趋于平缓。 他长舒一口气,不由得叹道自己方才真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激动之下居然也会主动去挑架了! 他叹了一声后,靠近那只雪白大狗,那大狗脖子上挂着一个银制小牌,上面刻着“万兽门”三个大字。 楚景言对万兽门的印象不深,只知道是个专门养灵兽来修仙的小门小派,在这场仙魔大战中,好像就已经被灭门了。 后来言洛成魔后有一段时间对万兽门很感兴趣,也尝试过将猫狗鸟兽等等养成灵兽却不得其法,最终只能放弃。 楚景言一步跨上那只大狗,亲切温柔唤出了它刻在银牌上的名字:“玉米棒,走!” 玉米棒嚎叫一声,驮着楚景言,四脚并用朝着泰白山的方向而去。 楚景言骑着玉米棒,在泰白山四周绕了一圈后,才终于找到一处洞口,那洞口上写着“熔岩洞”三个大字。 且洞口周围的山壁上破了一个洞,应该是衍冥跌落所致。 楚景言将玉米棒停在洞口处,一个人忐忑地往里走去。 这山洞不愧被人取名为熔岩洞,楚景言刚踏进这山洞没几步,一股热浪便烘得他快要发汗。 他顺着蜿蜒的洞道一路向前,终于在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发现了躺在一处山石上的衍冥。 果真如书中描述的那样,眼前的衍冥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腹部被刺穿的地方血流汩汩,顺着山石的坡度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将地上的小石块都染得血红。 他脸色惨白,面有不甘,朝狂歌被他无力握在掌心,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似乎是想站起,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溢出一丝血来。 果然伤得不轻! 楚景言快走了两步,嘴里喊了声:“伏冥仙——” “哎哟哎哟,小仙君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我就说,你跌落下来,明明就是这个方向,怎么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原来是在这儿啊!” 楚景言喊出的一声被人打断,这里除了他和衍冥,居然还有别人吗? 楚景言一惊,将身子隐在暗处。 从另一处山洞走出一人,那人黑袍加身,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 他离衍冥还有一段距离,故意停下,脚步来回走了几下,似乎是想确定衍冥是否真的丧失了战斗力。 楚景言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为了不被发现,将自己气息一再降低,同时指尖凝聚起一阵灵力,随时准备发动偷袭。 “嘿嘿嘿”那人见衍冥真的动不了,笑得猖狂,又道:“没想到啊,堂堂伏冥仙君,居然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上。” “虽然,我这一生,不可能得到你那般通天的剑术。” “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你,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不仅声音耳熟,这说话的句式也很耳熟啊! 衍冥目光看向黑袍人,艰难冷声说了句:“滚。” 那人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喜不自禁,朝着衍冥的方向跑了过去,伸手准备探向衍冥衣领,猥琐笑道:“滚滚滚,这就滚,滚到你身边,将仙君你摸一摸!” 楚景言再也不能忍,将手中灵力对准那人的方向,打了出去,骂道:“好色鬼!我忍你太久了!” 好色鬼察觉到不对劲,将身子一偏,机敏一躲,看清身后还有一人后,有些微微惊讶,奇道:“咦?你又是谁?”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了一阵,又笑道:“好色鬼这名字似乎不错,等我以后榜上有名,就叫这个名字!” 楚景言趁着这个时机摸到衍冥身边,好色鬼见后妒道:“你小子!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要来,也要等我先完事了——” 好色鬼这话没说完,便感到一股更强大的灵力向他袭来,他将还未说完的话吞下,身子一斜,向右偏去的同时又听见楚景言说道:“闭上你的臭嘴!” 好色鬼这一下彻底被激怒,他掏出短刀,目光凶狠看向楚景言的方向:“你奶奶的!不讲规矩!” 楚景言将背上药包一取,放在衍冥身边,也万分小心戒备地看向好色鬼。 这几个月来,他好不容易被衍冥训练得习惯用剑,可现在感应不到夕清曲,自己仅用灵力与好色鬼打又觉得不太顺手。 他目光下移,看向衍冥手中的朝狂歌,心中一动。 衍冥似乎连动一下都费力,当楚景言快速蹲下摸了摸朝狂歌的剑柄时,衍冥竟毫无反应。 楚景言指尖离开朝狂歌时,轻轻喊了一声:“朝狂歌。” 衍冥手中的朝狂歌似乎微微颤动了一瞬。 楚景言觉得有希望,站起身后面向好色鬼,对朝狂歌伸出一只手:“朝狂歌,来。” 第106章 熔岩洞(二) 朝狂歌猛地颤抖一下后,发出一声剑鸣,从衍冥手中脱手,稳稳落入楚景言掌心。 楚景言目光一亮,夸赞道:“好孩子!” 他微微侧头看向衍冥,发现衍冥也正深邃锐利地看着他,他将手中朝狂歌向前举了举,笑道:“借用一下。” 好色鬼见楚景言居然能驱动神兵朝狂歌,脸上惊疑不定,他指着楚景言:“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高人?居然能、居然能” 朝狂歌比夕清曲沉了不少,楚景言拿在手中还是有一些不习惯。 他不确定朝狂歌在自己手上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功效,时间紧迫,又担心衍冥的伤势,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好色鬼打。 楚景言虚张声势,往朝狂歌中注入灵力后,一剑朝着好色鬼的方向挥出。 朝狂歌的剑身颤动激烈,挥出后,凌冽的剑气伴随着灼热气浪,好色鬼惊慌狼狈往旁边一躲。 这道剑气最终落到了山壁上,“轰”地一声,山壁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刻痕。 楚景言被这一击稍许震惊到,不愧是神兵朝狂歌啊,夕清曲在他手上从来没被用出这样的效果 他正要得意一笑,觉得十拿九稳,耳边却传来衍冥不带情绪的点评声:“朝狂歌,不是这样用的。” 这一把冷水泼得正好,楚景言的笑僵硬在嘴边,恼怒又嘴犟道:“能唬住他就行。” 趁着好色鬼还在狼狈躲避的功夫,楚景言又抓紧时间问道:“仙君觉得,有胜算吗?” 衍冥疲惫抬了抬眼,回道:“有。” 楚景言心里有了底,从衍冥处的山石一跳而下。 好色鬼黑色长袍上沾满了方才山壁碎裂落下的灰,他看向山壁上那深深的刻痕,一滴冷汗滑落:“你你、你究竟是” 楚景言故作深沉,将声音降低了八度:“我是高人这件事,还是暴露了啊” “可惜啊,我本来还想放你一马,可既然你知道了,就不得不做我刀下亡魂了。” 楚景言提着朝狂歌,步步向前逼近。 好色鬼拿着短刀,戒备着向后退去,紧张道:“不是,你暴露什么了?!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啊?!” 楚景言脚步一顿,好色鬼说的这话好像没毛病啊,他暴露什么了? 他尴尬咳了一声,脚步继续向前,决定不管不顾一装到底:“还是暴露了啊” 老实说楚景言此刻觉得十分恍惚,记忆中被伏音仙君掏心后摔成烂泥的好色鬼此刻居然又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不给好色鬼说话的机会,楚景言又是一记剑气打了出去,这一次他往朝狂歌中汇入了更多的灵力。 好色鬼骂了一声,他十分忌惮朝狂歌,手中普通短刀与朝狂歌剑气相抵的一瞬,刀口上出现一丝裂痕,就快要断裂。 朝狂歌剑气掀起的狂风刮向他的脸,刺痛之后,脸上一阵温热。 好色鬼当机立断,转身就逃,跑了两步后又恨又气道:“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小子太不讲道理!” 楚景言不讲废话,又挥了一剑出去,这一下洞口处的山石断裂,好色鬼不敢再耽搁,以极快的速度,趁着洞口的山石还未掉落之前跑了出去。 灵力探到好色鬼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楚景言肩膀一松,朝狂歌实在是太耗费灵力了!他不敢想象究竟要多少灵力才能完全驾驭朝狂歌。 刚才挥出的那三下,差点就要把他灵力池抽干了。 还好,唬住了好色鬼。 楚景言将剑一收,立马回到衍冥身边,将清凡给的药包打开,可惜他不懂医术,只能看着来。 他看着衍冥还在流血的伤口,从包袱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先吃颗补血丸总没错?” 他翻翻找找,又拿出一颗蓝色药丸:“你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了,要不大力丸也来一颗?” “还有这个,益气丸,应该也能吃。” 他半征求地看向衍冥,发现衍冥也正目光幽深看向他。 他一拍脑袋,完了,估计衍冥现在是记忆错乱,认不出自己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跟衍冥进行回忆拉扯,疗伤要紧。 楚景言将衍冥的身子微微抬起,将刚才那三颗药丸给他顺了下去。 “再顺便看看你的伤口?”楚景言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衍冥的衣领。 见衍冥虚弱闭着眼,没有回答,楚景言轻轻将他衣服一解,小心翼翼将他衣服拉开。 腹部一道贯穿伤口触目惊心。 伤口处冒着浓黑色汁液,又是婆娑树汁液! 楚景言格外认真,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清理时万分小心。 好不容易把婆娑树液清理干净,又在包袱中选了选。 看清凡师兄药包上的提示,选了个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将药打碎了涂在衍冥伤口上,又将伤口小心包裹起来。 这一切做完,楚景言也有些疲惫,看向衍冥脸色,叹道:“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自己加油啊。” 他将衍冥衣服合拢,准备为他系好最后一处时被衍冥冰冷的手一握。 衍冥慢慢撑着,在山石上缓缓坐了起来,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山壁上跌落的那处洞口恰巧透过一丝光亮,这道光亮恰巧落在衍冥脸上,苍白中又带着凄清。 楚景言的手尴尬停留一瞬,笑道:“仙君,是我啊,想起来了没?” 衍冥目光缓缓移到楚景言脸上,不答。 楚景言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拿起药包里的画,将画在衍冥眼前一展开,觉得这下势在必得:“这下,你总该想起来了?” 画中的梅花花瓣红得刺目,开得极致绚烂,梅花树下两人身影相映,似乎连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楚景言余光看向这画,脸上又有些发烫,亏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脖子上的红点是蛛毒扩散,以为自己小命要不保了,担惊受怕好些天。 楚景言举着画,手都有些发酸了,衍冥却还是毫无反应,楚景言不敢相信,惊道:“你还没想起来???” 第107章 熔岩洞(三) 时间过去太久,楚景言无情将画一收,黑脸道:“连朝狂歌都记得我,你居然” “就连我,一看见这画上的梅花就立马记起来了,可你——怎么会记不起来?” 衍冥听了这话立刻抬头,目光错落在楚景言脸上,有些疏远清冷,轻轻咳了一声。 楚景言见衍冥这副模样又叹了口气,试图冷静,但失望的情绪越发强烈,实在忍不住:“我拿真心待你,没想到你,把我的真心拿去喂了狗啊!” 果然,当初在水牢,自己就该冷静克制,不该一时冲动,信了他的鬼话。 楚景言准备将手从衍冥冰冷手中抽离,衍冥目光一恨,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突然把他往自己面前一拉。 衍冥此刻受着伤,力气不算太大,楚景言挣着与他抗衡:“放手!” 两人都是一副愤怒痛恨、气到极致的表情。 衍冥不顾伤口,将他狠力一拉,趁着楚景言离得自己近了些,在他耳边咬牙恨道: “看了画才想起我?可我从一开始就没忘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忘记过你” 楚景言失神错愕一愣,手上力道小了些,将信将疑看向衍冥。 衍冥琥珀色眸子下暗藏着风云,这般质问的眼神盯得楚景言发怵,楚景言表情尴尬了一瞬,他知道衍冥不屑于在这种时候撒谎。 “呃”楚景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衍冥冷笑一声,故意在楚景言耳边咬字念道:“我拿真心待你,没想到你,把我的真心拿去喂了狗啊” 楚景言泄了气,笑道:“拿我说过的话来堵我,仙君好厉害。” 衍冥也泄气松了手,楚景言顺势坐在衍冥旁边,两人都冷静默了一阵,熔岩洞中一时之间寂静无比,只听得见空气中偶尔略过一丝卷着热浪的风。 楚景言从初进这熔岩洞时便觉得热了,伸手去准备松松衣领,无奈他穿得多,领口又紧,心烦气躁之下胡乱将衣领扯了扯。 衍冥似乎已经消气,不动声色将楚景言的身子一拉,让他面向自己:“我帮你。” 楚景言将粗鲁扯着衣领的手放下,看着衍冥有条有理,将他领口层层相叠的衣服顺开。 楚景言这才舒服了些,正打算道一声谢,却察觉到衍冥冰冷的指尖顺着他的脖子缓慢划到了心口,心口处已经空无一物。 楚景言把卡在喉咙里的一声谢收回,好整以暇看向衍冥。 衍冥目光正有意无意看向他的心口。 楚景言好心提醒:“伏冥仙君,你心里的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衍冥指尖略微停顿,气息有些紊乱,隐忍克制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楚景言将衍冥的手握住,又顾及他的伤口,只轻轻用力将他一拉,在他耳边道:“仙君这算盘打得好啊,这印,我们非结不可” 楚景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此刻不跟衍冥结印,之后自己魂穿而来,说出自己救过衍冥那番话后,还会激活双修印吗?会不会以另一种他不知道的方式补全? 没有双修印,他当初为刷好感度卑微找言洛时,就使不出“雾隐”这招。 没有这招,衍冥不会来,也就没有赵方仪被罚,无极长老告假照顾赵方仪。 挽花村之行自然而然是由无极长老带队,言洛和司洵也不会相遇。 夕清曲也一定保不住,更不会有什么心魔 这一下,算是一整个扯到他的大动脉了。 他辛辛苦苦,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做了这么多,眼看着就快要走上对他自己来说还算满意的结局,最后却告诉他存档全没了? 楚景言认真看向衍冥,想解释又怕自己说得太乱导致衍冥听不懂,毕竟这牵扯太大,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不甘心一笑:“伏冥仙君,这印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衍冥一怔,冲动在这一刻似妖魔鬼魅般控制着他的身体,他的手伸向自己腰间,轻轻一扯后衣服松散滑落。 楚景言说完那句话后已经转头,目光悠然望向遥远的山壁,没看见衍冥的这一举动,顿了顿,又转而说道:“不过我们刚刚闹了别扭。” “还有你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等你再缓——”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衍冥将身子一斜,靠近时气息竟比这熔岩洞的热浪还烫,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咬。 楚景言受着脖子上的这阵刺痛,一双柔和的眼看向衍冥,见他已经衣衫尽褪,语气间带着似有似无的嘲笑:“真是出人意料啊,堂堂伏冥仙君竟这般急不可耐。” 衍冥目光上挑,在楚景言的嘲弄与煽动中理智渐失。 他看不得楚景言还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将楚景言本就松散微敞的衣领一扯,露出白洁一片,他沉声恨道:“我问过你,是你要点这火的。” 山洞里一股自下而上的风肆意又带着狂热,将两人连发丝都吹得凌乱。 楚景言伸手捂了捂衍冥刚才咬过的地方,刺痒过后是一阵火烧般的痛感。 他报复似的,凑近对他不设防备的衍冥,也在他皓白的脖子上狠狠一咬,短暂停留之后,他忽然笑道: “因为我热啊,所以要拉上你,一起热,一起疯啊” 衍冥目光一暗,欺身而来,将楚景言一把抱起,从山石上走下。 因衍冥这动作,楚景言身上的衣服完全松散,他难堪闭眼,又冷静问道:“仙君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衍冥抱着楚景言,脚步不停,在这山洞里不停走动:“刚刚那地方不好,石头太硬,你会不舒服。” 衍冥走动得太快,楚景言怀疑质问道:“伏冥仙君,你刚刚不是还伤重,连动弹都动弹不了吗?” 怎么一到了这种时候,就突然变得生龙活虎,精神奕奕了,刚才难道是装的吗? 衍冥低头看向他,忽然残忍一笑:“要问你啊你喂我吃了什么?” 楚景言一愣,仔细回想一番后,心一沉,脱口而出道:“卧槽!大力丸!” 第108章 金色玄鸟(一) 衍冥听后阴暗一笑,手上用力将楚景言抱得更紧,声音低沉回荡在楚景言耳边:“一起疯啊” 楚景言也是个较劲的,受不住别人激他,他右手摸上衍冥的后背,顺着发梢向上,将他束在头上的发带一扯,让衍冥的头发更加疯狂迷乱:“来啊。” 衍冥将他带到山洞内一处凹陷碧绿的水潭边,水潭边杂乱生长着一些绿草。 衍冥看后又不满意,极度冲动却又隐忍克制着准备带楚景言离开。 楚景言嘴角连带着眉毛一抽,问道:“仙君你到底要准备去哪儿啊?” 衍冥带着他在这山洞里兜兜转转,最起码有半炷香的时间了! 衍冥看向怀中的楚景言:“我不想你第一次是在这种地方我怕你以后回想起来会不开心。” 楚景言又忍不住一抽,先扬后抑道:“首先,很感谢你的体贴。” “但是,这里是山洞啊山洞,只有这样的条件!你觉得你兜兜转转还能在这山洞里找出一张香软的大床来?” 痛苦和犹豫在衍冥脸上闪烁不定,摇了摇头否定楚景言的说法。 楚景言轻笑一声,说道:“你是不是不敢来了?” 衍冥脚步一滞,受了楚景言这口头煽动,将自己衣衫褪去一层,往相对柔软的细草上一扔,将楚景言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衣服上。 楚景言直到现在,才恍惚感觉自己似乎血脉流动加速,就连呼吸都快了很多。 直到衍冥俯身靠近与他相抵,楚景言才稍微理智清醒了几分,他伸出手随意搭在衍冥肩头,在衍冥低头快要吻下之前提前打断道: “伏冥仙君,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怕疼怕死是排在第一位的。” “所以啊,请你悠着点儿,目光放长远点儿,不要只顾着这次没有下次” 衍冥伏在他颈间一笑,又是一阵危险温热的气息倾散在颈边,他轻轻抚了抚楚景言散落的长发,轻声安慰道:“好。” 楚景言听了这个“好”字,才终于放心,将双手阻碍的那道力撤下。 楚景言给足自己心理暗示,让自己完全放松。 身子勉强软下来,楚景言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瞳孔却忽然极致收缩了一下,寂静的山洞里忽然传来楚景言的骂声: “卧槽了!你特么的!你这是完全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啊!” “你这个莽夫!” 还好这地方紧挨着水潭,水潭里静静流动的水声才让楚景言不那么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都快咬碎了牙,实在受不住了,伸手将衍冥额头一抵:“停,印好像结成了够了!” 衍冥将楚景言的手推开,埋在他耳边,声音干涩道:“你不能过河拆桥。” 楚景言艰难将目光移向心口那处玄鸟印记,印记中的金光浮动,似浪潮般汹涌到极致,金色光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夺目耀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又是一阵瞳孔的极致收缩后,楚景言受不住痛将衍冥头发一抓。 衍冥动情抬起楚景言下巴,落下深深一吻后,细心地将楚景言的衣服一件一件理好合拢。 楚景言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抬眼看向头上的山壁。 这水潭内的水被熔岩洞的灼热一烘,结成水雾后缓慢升天,又凝聚在顶部山壁的坚硬凸起的岩石上滴落下来。 衍冥见楚景言看得入迷认真,为他理了理凌乱的碎发,紧握着他的手,小心问道:“痛吗?” 楚景言这才将目光从山壁上移开,看向衍冥,衍冥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愧疚,楚景言无力地笑道,声音有些喑哑,反问道:“多谢仙君迟来的关心,你那么莽,你觉得我痛不痛?” 衍冥利落穿衣,伸手一招将朝狂歌握在手中,站起身时利索将多余的长发一束:“等我,我快点打完回去为你上药。” 楚景言缓慢坐起,一阵撕裂的痛感直抵大脑,他“嘶”了一声后,衍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楚景言向来不喜欢婆婆妈妈,他将衍冥的手一推:“你去,要小心。” 允无舟是这本书刚开场时出现的人物,只描述说他被重新杀回战场的衍冥封印,寥寥几笔提过的人物,楚景言实在不太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你在这里等我。”衍冥又重复了一遍。 楚景言累极,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衍冥看似正常地向前走了几步后,不明所以控着朝狂歌剑气横扫一圈。 楚景言还闭着眼,忽然听见一阵剧烈的山石碎裂声,这一声就在他耳边炸响,他惊恐睁开双眼。 整个熔岩洞山顶被衍冥的朝狂歌一剑后一整个削去,楚景言瞪大双眼迷茫地看向乌云密集的天。 衍冥他居然,把一整个熔岩洞山顶削去了! 震惊只维持了须臾,他难以置信看向衍冥,评价道:“你色令智昏了吗?不能好好走路吗?马上都要开打了,你浪费灵力做什么?” 衍冥这时似乎才清醒了一些,回道:“好。” 说罢他提着朝狂歌,朝着山洞口走去。 楚景言抓起身旁的一颗石头向他一扔,楚景言力气不大,石头轻飘飘打在衍冥衣袍上后,失力落下。 衍冥脚步一停,又听见楚景言握拳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感觉,你真的突然就降智了!” “你削都削了就御剑走啊,还去走洞口的路做什么。” 衍冥似乎又清醒了些,唤起朝狂歌,最后看向楚景言一眼,再转头看向天边时,目光逐渐带着杀气。 楚景言看着衍冥御剑远去,他目光追随着衍冥朝狂歌划破天际的剑影,见衍冥真的走远后,才松了口气,反思道: “我刚才为什么没咬过他?一定是我的问题” 他轻轻拉开衣领,目光小心向里看去,隐隐约约看见一片紫红色痕迹后,怒自己不争,又骂道:“靠了!” 第109章 金色玄鸟(二) 一声虎啸划破天际,披着战甲的白虎发出一声声警告的嘶鸣后,尖牙利爪,朝着允无舟扑去。 允无舟嘲弄一笑,一个瞬身,突破白虎的防线,来到万兽门掌门跟前,居高临下,声音幽冷评价道: “呵,你们万兽门,花了好多无用的心思在兽类身上,而自己本身,弱得要死啊。” “实力不牢牢把握在自己身上,真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意义的门派啊。” 万兽门掌门头发花白,见允无舟跟自己离得太近,心一沉,喊道:“安泰!” 那只白虎听了这一声,目光狠厉,回头朝着允无舟扑来。 允无舟连回身应对白虎都懒得,残忍笑着,皓白修长的手掐住万兽门掌门的脖子,将他轻轻提起:“悲哀啊悲哀,难怪第一个被灭门。” “你,说什么”万兽门掌门逐渐缺氧,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 允无舟假装惊讶:“哎呀?你身为掌门还不知道?也是,都被灭门了,哪里还有人来给你传信。” “真是抱歉,让你死不瞑目了。” 指尖逐渐逼紧收力,“咔嚓”一声,万兽门掌门的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歪倒下去。 白虎唉声嚎叫,拼尽全力朝着允无舟的方向一口咬下,允无舟头也不抬,将万兽门掌门的尸体无情朝着白虎的方向一扔,平淡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却杀气顿现:“小猫啊,管好你的小尖牙。” 白虎一顿,目光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允无舟,这杀气激发了兽类趋利避害的本能,白虎缓慢后退两步,害怕又带着警告地朝着他低嚎两声。 允无舟失望地朝着四周望了一圈,倒地的人痛苦哀叫不绝。 他失望摇头:“你们整个修仙界和万兽门又有什么区别” 他随意走到一处,看向地上还有微弱呼吸的人,手中的剑随意朝着那人脖子刺去。 剑尖刚碰到那人脖子上皮肤,还未刺入,一道剑气袭来,一道女声出现:“魔头!住手!” 允无舟略微惊讶,起身看向来人,皱眉想了想后,喊道:“噢?琅沧仙门的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眼眶通红,目眦欲裂,提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举起剑,对准允无舟,声音哽咽道:“我要杀了你!” 允无舟显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看着公孙千落提剑袭来,漫不经心躲了两下,笑道:“看来你收到了啊。” 公孙千落听后心口一痛,将手中剑握得更紧,咬着牙再次袭去。 允无舟笑着无奈摇头:“这么恨我?” “相对其他门派来说,已经很好了,我至少给你凑齐了不是吗?” 允无舟说到这里残忍一笑:“不知道我手下的人办事如何,送去时赵掌门应该还热着?” 公孙千落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悲恸的情绪下挥出的剑气杀意十足,质问道:“你为何要虐杀他?!” 允无舟侧身一躲,又是一笑:“因为你们琅沧仙门有个伏冥仙君,我以为,掌门的实力应该在伏冥仙君之上。” “结果呢,让我失望了。我虐杀他,是因为伏冥仙君啊,害我对掌门的期待那么高。” 公孙千落目光落定在允无舟身上,冷声道:“你休要挑唆,与伏冥仙君何干?是你!都是你这个魔头!!!” 见公孙千落不受挑拨,允无舟对她失了兴趣,奈何公孙千落步步紧逼,扰得他心烦,在公孙千落又一次攻上来时,一掌打落她的剑,靠近后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杀你。” “这么想赵掌门?看来是我棒打鸳鸯了,我送你去和他见面好不好?” 允无舟的手已经抚上公孙千落的后颈,杀意就凝聚在他指尖。 公孙千落见允无舟离得近了,用尽全力汇起灵力,将自己与允无舟绑在一起,欣慰却狼狈笑道:“打了这么久,我终于近你身了。” 允无舟摸上她后颈的手一顿,低头看见公孙千落将领口一拉,身上竟贴满了自爆符咒,他目光一凝后微微惊讶。 公孙千落让自己与允无舟贴得更近,死死拉住他,在他耳边落泪恨道:“走啊,一起去见他” 允无舟“呵”了一声,又道:“好疯的女人。” 他看向被公孙千落用灵力束缚住的那只手,掌中用力朝着公孙千落腹部一击。 婆娑树汁液随着那一掌浸入公孙千落身体,她的灵力陡然缺失,身子在那一击下向后飞去,直到撞到一颗巨石才停下来。 允无舟冷眼看向公孙千落,她身上的自爆符咒已经点燃,公孙千落勉强撑起身体,又不甘地往允无舟的方向一步一步爬去,恨道:“我要为你报仇!” 公孙千落的这一招属实是出乎了允无舟的意料,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他的得力手下都不知杀去了何处。 他只看见不远处一个手持镰刀的魔族士兵,那士兵刚厮杀完,镰刀上还挂着一个修仙士的身体,目光好奇向这边看来。 允无舟对他喊道:“喂,小镰刀,告诉族人,让他们学学这一招。” 那手持镰刀的士兵见魔君竟然是在跟他说话,受宠若惊,脸上不自觉一红,将身子站得笔直,紧张下有些结巴:“是、是是,魔君大人,小的一定将这一招发扬光大!” 允无舟悠然自得看向艰难向他爬来的公孙千落,听见公孙千落绝望之下说了一句“可恶”后,对她笑着说了句:“慢走不送啊,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指尖在地上磨出了血,但她和允无舟的距离还是那般遥远,好像她用尽全力也爬不到,身上的符纸已经烧到末端。 符纸一旦用灵力点燃便再难熄灭,公孙千落绝望闭上了眼,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袭来。 一道凌冽的剑气赶在符咒燃尽之前将她身上的自爆符咒一挑,衍冥闭眼细细听着符咒燃烧的声音,干脆利落控着朝狂歌,将公孙千落身上最后一处符咒挑去。 又从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随意取下一件衣服,往公孙千落身上一扔。 符咒炸开的声音响彻天际,衍冥听见公孙千落穿戴好后,才睁眼道:“失礼了,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怔然看向衍冥,眼中忽然充满了希冀:“伏冥仙君你还活着!” 允无舟也怔然了一瞬,随后招来自己的佩剑,朝着衍冥的方向走去:“伏冥仙君,你命真大啊,你——” 允无舟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朝狂歌一记剑气打断。 衍冥没有犹豫,提着朝狂歌,迎着允无舟而去,长舒一口气后,道:“我赶时间,不要废话。” 第110章 金色玄鸟(三) 见允无舟悠闲缓步走来,衍冥余光看向公孙千落,挡在她身前:“公孙夫人,请退开,我无法分心顾及你。” 公孙千落掌心捏紧了那块带血的掌门令牌,看向允无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她伸手将刚才被打落的佩剑招来,将掌门令牌放在心口,身子颤抖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呜咽几声,才将滔天的恨意勉强压下,良久,才冷静说道:“伏冥仙君,你要小心。” 衍冥点头以示回应,他看向那块被鲜血染尽的掌门令牌,不懂该如何安慰,只轻声说道:“你还有琅沧仙门,还有赵方仪” 公孙千落似乎已经将眼泪流尽,她伸手将脸上最后一滴泪抹尽,惨白无力笑了笑:“琅沧仙门,是他半生的心血。” “而我却被仇恨迷了眼,在魔族举兵进攻之下,不顾他立下的规矩,将琅沧仙门丢给伏音仙君他们,一个人失了理智,出来寻仇” 衍冥提剑挡在公孙千落身前,见允无舟已经离得很近,又出声道:“公孙夫人,快走。” 公孙千落不再犹豫,她目光看向琅沧仙门的方向,那里烟尘四起,火光滔天。 她将手中令牌珍惜收好,喃喃念道:“琅沧仙门你的心血。” 她狠心一咬,嘴角不小心破裂,眸光冷得不能再冷,御剑而起时回身说道:“伏冥仙君,撑住,我会找人来帮你。” 衍冥在她说这话时,已经提剑朝着允无舟的方向迎了上去,沉声回道:“不必。” 允无舟瞬身而至,双目猩红,笑得残忍。 他与衍冥两道灵力相撞的一瞬,卷起一阵巨大的灵力浪潮,浪潮所过之处,群鸟四散,走兽奔逃,就连远在百里外的人都是心肺一震。 两人短暂交锋过后,拉开距离,允无舟吸了吸鼻子,突然一笑:“伏冥仙君身上的味道怎么和刚才不一样了,为什么充满了欲念?刚刚做什么去了?” 衍冥不答,看向允无舟的目光冰冷,提着朝狂歌又一次迎了上去。 允无舟在衍冥袭来时,看向衍冥的腹部,努力寻找方才被他刺透的痕迹,目光暧昧一番后说道:“我很好奇,究竟是哪位仙子救了你,还为你献了身啊?” 衍冥表情一凝,脚步一顿,见衍冥被猜中了心思,允无舟笑得更加爽快。 趁着这个间隙,他挥着剑朝着衍冥而去,故意激道:“看来那位仙子有奇效,我要是受伤了,也顺着味儿找她去,让她帮我疗疗伤怎么样?顺便,让我也尝尝她——” 允无舟这句话还未说完,一剑还未挥下,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阵温热。 他“噢?”了一声,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血液正顺着皓白的手腕而下。 他又抬头看向衍冥,衍冥浑身冰冷,望向他时带着杀气,这又在他意料之外,他奇道:“我都还没说更过分的话,这就被激怒了?” 衍冥追上他,跟他杀得难舍难分,在一次靠近他时,在他耳边说道:“剁了你!” 允无舟不甘示弱,危险一笑:“那我更好奇了” 两人又一次兵刃相接,战场上烟尘四起,朝狂歌破开烟雾,朝着目标而去时,允无舟忽然诡异一笑。 他随手从地上抓来一人,那人感受到朝狂歌的剑气后,惊吓过后一阵求饶:“伏冥仙君不要杀我!我是小苍峰的!” 朝狂歌一顿,允无舟豪爽笑了几声后,身影缓慢从烟雾中走出。 他手中举着一名琅沧仙门弟子的身体,让他挡在自己身前。 见朝狂歌已经撤去,允无舟笑得更加猖狂,他将那名弟子随意往地上一扔,目光看向衍冥:“唉,你的弱点也多啊,又是女人,又是仙门。” “明明那么强,却活该被这些东西拖累了。” 衍冥将朝狂歌重新握在手中,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目光看向倒在四周的仙门人士,轻轻说道:“一盏茶的时间,能走的快走。” 此话一出,有人强撑着身体,缓慢爬起,不顾心肺撕裂的疼痛,凭着求生的意志,一步一步朝外爬去。 允无舟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冰冷嘲讽的目光看向衍冥,手中剑却朝着那位试图往外爬的修仙士而去。 衍冥迎着允无舟的那道剑影而去,挡在那修仙士身前。 允无舟只轻轻与衍冥对峙一下,似乎是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又退身撤去。 他单手结印,天空中出现无数把灵力汇成的长剑。 衍冥见后也在同时结印,在四周升起灵力罩。 长剑落下时,巨大的动静响彻天际。 这阵剑雨不知落了多久,衍冥见时间已到,准备撤去灵力罩,有人来不及撤出,察觉到衍冥的动作后,苦苦哀求道: “伏冥仙君!求求你,我腿上有伤,求求你,再撑一会儿,就再撑一会儿,我马上就走!” 衍冥狠心闭眼,将灵力罩撤去:“没有多余的灵力了。” 手中朝狂歌似乎察觉到主人内心的煎熬,发出一阵轻微颤抖。 衍冥持着朝狂歌而上,朝着剑雨中心的那道影子,那道影子正笑得放纵。 衍冥轻巧躲过这阵剑雨,朝狂歌向上刺去时带着滔天的杀意。 与衍冥错身而过的剑雨刺向地面,地面上还来不及逃出的人发出一阵闷哼,随后了无生气。 施了那一招,允无舟也显然有些疲惫,却强打起精神,奋力接下衍冥的那一招。 两人又不知在这空中厮杀了多久,灵压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向四周扩散而去。 又是一阵激烈碰撞后,两人都略显疲惫、力不从心。 允无舟看了看手中的剑,在衍冥的攻势下已经出现几道细微的裂口,他自嘲笑道:“果然,论剑的话,你是天下第一。” 衍冥看了看天边,乌云密布下偶尔露出头的太阳已经移到了另一处,他闭眼凝神一阵后坚定睁眼,将朝狂歌往前一指: “再来,别停,要被骂了。” 第111章 金色玄鸟(四) 楚景言感受着方才突然爆发的一阵灵压,抚着心口,金色玄鸟内灵力在疯狂肆意波动。 这感觉十分奇怪,好像衍冥每一次的发招都能通过这金色玄鸟无比清晰的传到他这边来。 这是,双修印升级了吗? 楚景言扶额苦笑,他记得以前,他是感觉不到这些的。 他抬头朝外看去,试图寻找衍冥的身影,然而在群山掩盖下他的视野受阻。 他没看见衍冥,倒是看见一群琅沧仙门弟子御剑而来,路过他的头顶时,传来一阵阵兴奋地讨论声。 “感受到刚才那阵灵压了吗?伏冥仙君没死!他还活着!” “听说他和那个魔头允无舟又打起来了。” “不愧是伏冥仙君,有希望!有希望!这下仙门有希望!” “不过,不能让伏冥仙君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们做做力所能及的,去帮帮伏冥仙君!” 人群中有人见脚下这山居然缺了一块,好奇着往下一看,看见一个人坐在山洞里的楚景言。 他挥手叫住疾步飞去的几人,说道:“这下面有个同门!脸色白得很,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几人御剑停在空中,探着身子往下看了一眼后,不敢耽搁,朝洞里飞去。 楚景言就这样被这几人围了起来,他忐忑看了眼前这几人一眼,问道:“呃你们,将围着我做什么?” 其中一人蹲着身子在楚景言身前,目光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没受伤啊!谁说他受伤了?” 另一人抓了抓头,奇道:“我看他脸色白啊,还眉头紧皱,像是很痛的样子啊。” 蹲在楚景言面前的人露出洁白的牙齿,向楚景言展示了一个热血的笑容,同时又向他伸去表示友好的手:“走,收编入队。师弟跟我们一起打魔族去。” 楚景言毫不犹豫拒绝道:“我去不了,我的确受伤了,而且腿软了站不起来。” 那人笑脸一僵,伸出的手尴尬停留在空中,“呵”了一声道:“师弟,战场上想当逃兵的借口,我听了太多,你这个,怕是不太行。” “我理解你一个年轻弟子,见到这种场面,腿被吓软了,但这不能成为你逃避的理由啊!” 那人见楚景言低头不答,继续输出: “你看看人家伏冥仙君,人家伏冥仙君没比你大多少?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爬起来继续和魔头打,这是什么?这是信念!是对天下苍生的付出!” 楚景言听到“伏冥仙君”四个字,起了应激反应,撕裂的地方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气不过,笑着冷哼一声,道:“伏冥仙君嘛,力大无穷,的确厉害极了。” 他着重强调了“力大”和“厉害”这四个字。 楚景言明明说着夸奖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那人不能接受有人对伏冥仙君如此不敬,正要开口骂,另一人将他一拦,阻道:“你说得太大太宽泛了,现在的年轻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他也蹲在楚景言左边,试图劝道:“师弟啊,天下没有让你吃白粮的地方,你进了琅沧仙门,就得付出啊,你学一身武艺不出去打怎么行?” 楚景言拳头紧握,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羞愤道:“我明明付出了很多!” 那几人显然不信,质疑道:“你付出什么了,你说说打了几个魔族人?” 楚景言顿了顿后,驳道:“我是最佳辅助啊,哪儿有问辅助要人头的?” 这群人听不懂楚景言说的辅助是什么意思,却又质问道:“来来来,师弟,你看。” 说罢那人将袖子一掀,手臂上露出几道轻微刀伤,见那人露出手臂,其他几人也纷纷掀起袖子: “你看看,谁没受伤?还有你刚刚说你受伤了?给我们看看,什么伤?伤哪儿了?” 楚景言扭曲痛苦到快要抓耳挠腮,心累痛骂道:伏冥仙君!所以你没事削这山顶做什么!!! 楚景言坦荡迎上那人质问的目光,无奈笑道:“这伤可不兴给你们看啊,会吓到你们。” 那几人自然不信,正想一步上前将楚景言拉起来,一阵比刚才还要强大的灵压袭来,整个山脉微微颤动。 楚景言捂着心口,微微蹙眉,衍冥刚才那一击,用了好多好多灵力。 其他几人显然也被那阵灵压震得心肺一颤,他们望向灵压散发方向,商讨着道: “先别管这个贪生怕死的逃兵了,去帮伏冥仙君要紧!” “对对对,伏冥仙君那边,更要紧些!” “走走走,快去!不要再让伏冥仙君第二次受伤了!” 那几人恨铁不成钢地盯了楚景言一眼,召出佩剑,打算御剑而去时被楚景言眼疾手快抓住了衣摆: “等一下,你们别去!现在是关键时候,他不能分心。” 那几人脚步迟疑,支吾着道:“我们、我们是去帮忙的,不会让伏冥仙君分心的。” 楚景言将眼前那人的衣摆抓得更紧,肯定道:“会让他分心的,你们不许去,一个都不许去。” 那几人涨红了脸,还想反驳,一阵比一阵厉害的灵压接连而来,将那几人想要反驳的话压下。 感受着这几阵令人五脏搅动的灵压,众人不敢想象战场中心的灵压会恐怖到什么程度。 有人尴尬挠了挠头,将佩剑狠心往地上一扔,久久哀叹一声,恼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众人不知在这山洞里等了多久,挨过了无数次滔天的灵压,这阵打斗才终于归于平息。 众人紧张看向战场中心的方向,不知战况如何的众人心焦气躁,见那边再无动静后,忐忑问道: “打、打完了?” “伏冥仙君他,赢了没有啊?” “走、走,这下总可以去看看了?” 楚景言将那人衣摆松开,几人迫不及待,立马就要准备御剑离去。 走在最后的一人却忽然防备地看向楚景言,惊讶问道:“这位师弟、身上是什么东西,怎么一跳一跳的?” 楚景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不断跳动的字符,那些奇怪的字符很快爬满的他的双眼。 恍惚间听见众人惊喊呼救的声音:“师弟,你怎么了?” 楚景言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他在最后一刻朝着众人挤出一个笑容:“伏冥仙君赢了。” 第112章 回(一) 不知为何,这术法将他带回去时,花的时间更多。 视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全部占据后,楚景言呼吸一滞,像是溺水了般,他猛地挣扎了几下。 手忽然被一阵冰凉覆盖住,有人将他拉住,他骤然清醒,耳边传来不近不远的清冷声音:“吸气——” 他听话照做,胸口因方才那阵缺氧而剧烈起伏,有人拉住他,将他往怀里一送,又扶住他脖子上的脉搏,为他输入了一些灵力,评价道:“气息不稳,看来还是练得不够多。” 视线逐渐清晰,聚焦在一人身上,楚景言松了口气,望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悬吊的心终于放下,感慨道:“你赢了,太好了。” “楚师兄,楚师兄,楚师兄” 衍冥轻轻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极其疲惫,握住他的那只手也有气无力,楚景言又担心问:“又受伤了吗?” 衍冥迎上楚景言担忧的目光,回道:“嗯,别担心,没有大碍。” “楚师兄,楚师兄,楚师兄” 楚景言松了口气,反过来将衍冥冰凉的手握得更紧:“受伤了就得好好治你现在——” 衍冥认真看向他,却又将他打断:“他们喊你很久了,你真的不理吗?” 楚景言一惊,这才听见言洛似乎一直在他耳边“楚师兄楚师兄”地叫着。 卧槽!他怎么忘了自己还在禁地这回事儿!他下意识以为这里就他和衍冥两个人! 他僵硬着转头,果然看见了怔然望向他的言洛和司洵,还有在一旁笑得狡黠的伏音仙君。 更远一点,居然还有浮华峰的掌峰人和几位长老。 他们都盯着他和衍冥的方向。 楚景言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和衍冥拉着手,企图将手收回,但那只手却被衍冥牢牢扣住。 言洛目不转睛盯着他,伤心问道:“楚师兄,你刚刚为什么不理我了?” 楚景言吸了一口凉气,不是不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把言洛的声音过滤掉了! 衍音在一旁凑热闹,也说道:“哎呀哎呀,也没有理我呢” 楚景言把这凉气又吸了一口,赶紧解释道:“不是,言洛师弟,伏音仙君,我——” 司洵献上最后一击:“还有我。” 楚景言感到缺氧恍惚,他一阵激动,想要站起来解释,身子猛地一动,小腹忽然一阵撕裂的疼痛。 楚景言“嘶”了一声,衍冥痛心却无奈地笑了笑,替他解释:“他不是故意的。” 言洛和司洵听了这话,完全释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合声笑着:“原来楚师兄不是故意的啊!” 衍音无奈摇头:“呀” 司洵这时上前关切道:“楚师兄,为什么刚才你和师尊都消失不见了?” 楚景言细心回道:“是魔族禁术,将我们送去了一个地方。” 害怕他们问为什么是他和衍冥两个、去了什么地方、又干了什么,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刚刚的那几个魔族人呢?” 衍音答道:“抓了两个,跑了两个,已经派人去追了。” 司洵又补充道:“那个魔女,趁着师尊不在,还是用的那招,企图用蜘蛛将人和婆娑树都送走。” “伏音仙君拦下了所有婆娑树,我和余掌峰人各自拦下一人。” “言洛师弟反应最快,冲上去和那魔女打了起来,那魔女自断一臂,才从言洛师弟手上逃走。” 虽然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描述,楚景言已经能够想象他和衍冥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发生的激斗。 言洛听后低着头,像是有了心事一般,脸上晦暗不明,不自觉将双拳越收越紧。 楚景言察觉到言洛的异样,以为他在为蛮灵萱跑了这件事责怪自己,出声安慰道:“没事的,言洛师弟,那蛮灵萱,确实最擅长逃跑。” 毕竟蛮灵萱打架一般,但是探查和运输能力一流啊。 言洛听了他的话缓缓抬头,嘴唇轻启,正想说点什么时,目光不小心路过一处,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指着楚景言的心口道:“又是金色飞鸟,我第二次看见了。” 他说完这话,又立马被另一处吸引:“师尊身上,为什么也有和楚师兄一样的金色飞鸟?” 楚景言心一沉,朝着自己心口的方向看去。 卧槽!尼玛这特效!开得也太大了! 他往下看时差一点闪瞎了他的眼。 心口处的金色玄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亮,浮动在印记内的金色浪潮涌动不息。 楚景言心凉凉的,暗道一声:完了。 在副本里,天空虽乌云密布,有些昏暗,但太阳行走至乌云交缝间时,好歹能透出一丝光亮,让这印隔着衣服显得不那么显眼。 可现在,又是禁地密林,又是深夜,除了几位长老用灵力点燃了几处光亮以外,漆黑一片,这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自然引人注目! 余风群看见后了然一笑,说道:“这是双修印啊,看来伏冥仙君” 余风群说道此处故意将声音压低:“今后有福了啊” 衍音听后一笑:“我没说话,这可不是我说出来的。” 言洛还是听不懂,对着司洵问道:“双修印的意思是?” 司洵脸上微微发红,不敢看向言洛,轻轻咳了几声后,小声道:“意思是,楚师兄今后,就是我们的师娘了。” 楚景言强撑着一笑,这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僵硬:“怎么样?意不意外?” 衍音故作惊讶,配合答道:“哎呀哎呀,真是吓到我了” 言洛觉得司洵说得模糊,又转头看向衍冥,征求问道:“真的像司洵师兄说的那样,楚师兄以后是我们的师娘了吗?” 衍冥没有犹豫,将楚景言的手拉得更紧,回道:“是。” 言洛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后眼睛一亮,突然看向司洵,握着黑曜剑的那只手发烫。 余风群将袖子一掀,手臂上露出一个紫色蝴蝶图案,看向衍冥,得意道:“我也有。” 衍冥眼睛都不抬,回道:“我知道。” 第113章 回(二) 余风群笑了一声,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我夫人是渝州城的大家闺秀。我下山云游,降服了渝州城的水妖后,看见一个姑娘正坐在船上,隔着扇子,远远看着我” 衍冥眼睛一眯,将楚景言一把抱起,看向众人道:“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们,我累了。” 衍音和言洛他们点了点头。 “那姑娘对我太好奇,但又顾及自己的身份,想看我又不敢看,被我发现了就立马把脸藏在扇子下,实在是太可爱了!” “然后我就喂,伏冥仙君,我在跟你讲我和我夫人的故事,你走什么?你没礼貌!” 衍冥缓缓舒一口气,微微侧头,黑脸道:“我听八百次了。” 余风群挠了挠头,见衍冥已经召出了朝狂歌,准备御剑,无奈小声嘀咕道:“我有说那么多次吗?” 衍音接着他的话答道:“有,我觉得是一千次。” 朝狂歌悬在当空,司洵小心翼翼朝着衍冥的方向看了一眼,作揖道:“师尊慢走,师娘慢走。” 见言洛还呆立着不动,又伸手拉了拉言洛,言洛立刻回神,也学着司洵的样子:“师尊慢走,楚师师娘慢走。” 楚景言一向脸皮厚,此时难得脸红,朝他们连连摆手:“别叫我师娘,我永远是你们的楚师兄!” 司洵和言洛见楚景言难得慌张,相视一笑。 衍音理了理手上的拂尘,也笑着道:“嫂子,来太苍峰,我跟你讲师兄以前的事,我之前和师兄——” 衍冥再一次黑脸,回头看了衍音一眼,不再犹豫,御剑带着楚景言一路奔着小苍峰的方向而去。 楚景言正来了兴趣,却在关键时刻被打断,气道:“跑这么快?!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衍冥气息漏了一瞬,却强行镇定:“没什么。” 楚景言来了兴致,在五千多章的剧情中回忆一番后,故作深沉道:“是不是和伏音仙君切磋那次?” “你以为伏音仙君柔柔弱弱,在切磋时收了力,结果却被伏音仙君一拳打翻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朝狂歌失重往下一跌,但又很快被衍冥控制住。 衍冥失神望向楚景言,常年表情固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慌张:“你为什么” 楚景言“嘿嘿”一笑,在衍冥耳边咬字道:“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对仙君,了如指掌。” 衍冥惊讶望向他,他还未尽兴,又想了一番后说道:“不过我觉得最好笑的还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你和几个——” 这话还没说完,嘴上便被一堵,这次是衍冥气息狂乱得不成样子,朝狂歌上下狠狠颠簸了几下。 衍冥往他腰上一捏,在他嘴边交磨道:“别说了” 分开时楚景言又故意在衍冥嘴上狠狠咬了一口,笑道:“仙君这是急了啊。” 衍冥试图冷静,回道:“急。” 朝狂歌来来回回,像树叶一样在空中飘了几下,害怕剑毁人亡,楚景言识时务住了口。 他探头看向小苍峰,火光渐息,各峰弟子正在帮着小苍峰弟子一起清理魔族进攻后的残骸。 还有零星几个来不及撤退的魔族士兵,正在被各峰弟子御剑围堵缉拿。 看来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埋在衍冥肩头,感慨地叹一口气。 衍冥将他带回自己住的小舍,将他放下后对他说了句“稍等”,便开始忙活起来。 楚景言撑在桌上犯困,都快要睡着,忽然听见一阵水声。 温热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楚景言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看见衍冥正挽起袖子,线条分明的手臂轻轻伸进浴桶中,感受了一番水温过后,转头对他说道:“来吗?” 楚景言自然求之不得,他摸着走到浴桶边,将外衣解开,见衍冥还一动不动,立在桶边,喊了声:“伏冥仙君?” 衍冥一本正经:“我帮你。” 楚景言也一本正经:“不用帮,动得猛了会痛,其他时候还好。” 衍冥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他:“好。” 楚景言也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他:“嗯。” 两人对望,静默良久后,楚景言终于忍不住:“那仙君还在等什么?” 衍冥转身,又被楚景言叫住:“等一下。” 衍冥听话脚步一停,侧头看向他,又听见他继续道:“你身上的伤,上次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随便给你治了治,你不如趁着现在,去找人给你看看?” 衍冥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说道:“这道伤已经没什么大——” 楚景言知道衍冥对自己受伤之类的事向来不放在心上,衍冥在对自己不上心这件事上,已经是惯犯。 他不想费心思听衍冥诡辩,又打断催道:“赶紧的,在我骂你之前,快去。” 衍冥听到“骂”这个字后,点头,走得非常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楚景言见衍冥走后,才缓慢解开衣带,将自己泡进桶里,温热的水漫过四肢,到达颈部,身上酸软被缓解了大半。 他将头朝上,后颈靠在桶边,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小会儿。 等再睁眼时,他脚底一滑,差点一整个栽进水中:“你这么快?!” 他只眯了一小会儿?他明明只眯了一小会儿?! 衍冥手上拿着药膏,将他的头缓缓抬起,指尖轻轻滑动,将微凉的药膏涂在他脖子上。 面对楚景言的质疑,他回应道:“你让我赶紧的,快去。” 楚景言:“” 他说的赶紧的、快去可不是这个意思! 楚景言有些怀疑:“这就弄好了?” 衍冥回道:“嗯。” 楚景言一阵无语失笑。 衍冥目光透过微微晃荡的水,探向水下深处,眸光波动,似乎有些惊讶。 楚景言顺着他的这道目光看去,看见这道目光原来是看向自己身上斑斑点点的乌紫痕迹。 楚景言“呵”了一声,想起他咬不过衍冥,却被衍冥单方面碾压着咬的屈辱一刻。 火气上头,他从水中伸出双手,一把揪住衍冥的衣领,将衍冥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来,让他能更直观的看向水下: “伏冥仙君,看仔细点啊,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第114章 回(三) 衍冥错愕一瞬,目光游离在水下和楚景言愠怒的表情上。 楚景言见衍冥离得近了,揪着他的领子死死不松手,又恨道:“你仗着自己天下第一,武功高强,是一点儿都不肯让着我啊。” 衍冥将手伸进桶里,伸手将他一托,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张干净的白布,在他身上擦了擦。 随后,衍冥将楚景言抱着,将他轻轻放在软床上。 楚景言身上裹着白布,头发还有些湿润,看见衍冥拿着药膏走近,叹了一声后,坦然躺下。 衍冥将他身上的白布轻轻一扯,露出前胸,又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的白洁的肌肤上,说道:“下次,我让你咬回来。” 下次? 楚景言斜眼看向衍冥,危险的气息又一次在二人之间蔓延,他笑道:“下次?仙君啊,今日的债,就应该今日还不是吗?说下次的人就是最没诚意的。” 衍冥无奈,将楚景言翻了个身子,又在他后背上涂抹一番:“那你等我,我洗洗就来。” 楚景言彻底满意,嘴巴张合几下,趁此空隙磨了磨牙,挥手道:“快去快去,我等着你,小心不要让水浸到伤口。” 衍冥听话点头,将药膏往小桌上一放后,利落宽衣解带。 楚景言听到一阵水声,又等了一会儿,等身上的药膏不再黏腻后,拖来一旁的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 他不知自己等了多久,都快要睡着,才看见衍冥头发湿润,衣服微敞,手上还抱着几个小木箱走来。 楚景言看向那木箱,睡意消了大半,撑着半坐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衍冥将木箱挨个放在他眼前,又一个一个缓慢打开,解释说道:“这些,是我这些年来所得,今后,都给你保管。” 楚景言微微一惊,木箱里银两铜钱堆叠,又听见衍冥继续道:“今日与魔族一战,应该还有不少赏银,下个月会收到。” 楚景言知道,根据弟子阶级不同,琅沧仙门每月会给每位弟子保底的生活费。 除此之外如果还想赚钱,则需要弟子下山斩妖除魔,再或者就是接一点山下村民的委托,比如帮忙种地提水之类的。 而他,在最开始的那次挽花村之行,剿灭婆娑树,缉拿仲云长老,得了个末等功,琅沧仙门也给他发了一笔小小的赏银。 他靠着这笔赏银和每月的保底,混日子混到了今天。 楚景言看向衍冥满满当当的几个箱子,不敢想象这是斩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才积攒到这种程度的啊。 楚景言笑了笑,看向那满满堆叠的铜钱,问道:“仙君这是跟谁学的?” 衍冥也不掩饰,说道:“浮华峰掌峰人,我这么些年来,听他说了很多。” 楚景言大致看了看后,将木箱一合,目光一凝,指了指自己身上,又转而道:“学得好。不过,我受到的伤害,用这些钱是买不了的。” “伏冥仙君,不要以为用钱收买我,我待会儿就会对你口下留情。” 衍冥将几个木箱移到脚边,欺身上前,将微敞的胸膛展露在楚景言眼前:“来,咬。” 楚景言迎上衍冥的目光,轻轻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景言数了数自己身上的痕迹,一共三十八处。 他吃不得一点亏,他也要三十八下,全部咬回来才行。 他没有犹豫,向前啃了一口。 楚景言咬完一口后,看向衍冥,衍冥正居高临下看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反应。 楚景言放了心,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咬去。 直到咬到一处时,衍冥身子猛地一颤,将楚景言一把推开。 楚景言完全没反应过来,摔倒在床,又迅速起身惊讶看向衍冥:“你欠我的还没咬完呢,你干什么?” 衍冥已经将微敞的里衣一系,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向前将楚景言一搂,两人卧倒在床,又听见衍冥气息紊乱道:“睡觉了。” 楚景言咬了多少下都在心里数着,他不满道:“还差五下,仙君乖乖脱了,再让我咬五下。” 衍冥不动。 楚景言蹙眉道:“伏冥仙君,那日我叫你停的时候,你咬得正起劲,可一点儿都不管我死活啊。” 衍冥顺了顺楚景言的长发,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日是我疯了。不过,你一开始怕疼觉得难受,可到后面,不也很享受很舒服吗?” 楚景言身子一抖,浑身发烫,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双手将衍冥的嘴一捂:“卧槽了!睡觉!” 衍冥“嗯”了一声,十分满意,将楚景言搂得更紧。 他另一只手单手一挥,将屋内的烛光熄灭。 楚景言靠在衍冥怀里,将心里那阵悸动强压下去后,逐渐昏沉着睡着。 直到第二日醒来,楚景言居然都还保持着双手捂住衍冥嘴的姿势,只是身旁的衍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楚景言身上的酸软钝痛已经缓和了大半,他起床迅速洗漱穿衣,打开屋门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后,看见司洵和言洛两人心事重重,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楚景言以为他们是来找衍冥的,自然回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早啊。伏冥仙君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司洵和言洛却直直朝着他走来,两人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将他袖子一拉,司洵渴求看向他:“楚师兄,噢不,师娘,求求你劝劝师尊。” 言洛复读机似的,也跟着说道:“求求你劝劝师尊。” 楚景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首先纠正道:“叫我楚师兄。” 随后又问道:“劝什么?你们练功被他罚了?” 司洵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他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楚景言身上,对他说道: “师尊今日一早,去主峰跟几位长老说了要去云游的事。” “师尊说,他和楚师兄两个人去,不带我和言洛师弟。” 言洛目光闪烁,也补充说道:“可是我们想去!” 司洵也跟着道:“太想去!非常想去!” 第115章 软硬兼施 原来是为了云游这件事啊。 楚景言了然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已经去求过他了?” 司洵目光一暗,点了点头,语气听上去颓丧失望:“求了,师尊不允。” 言洛也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说道:“楚师兄,帮帮我们。” 楚景言“嘶”了一声,又问:“你们是怎么求的?” 在楚景言看来,让衍冥答应一件事,不是挺容易的吗? 司洵叹了口气:“今早练功的时候,我对师尊说,如果我能接下师尊三招,师尊就得同意带我们一起去。” “结果呢师尊第一招就很猛,我连一招都接不下。” 楚景言发现了问题所在,拍了拍司洵的肩,解释道:“之前不是跟你们讲过,伏冥仙君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吗?” “问题出在方式方式上,司洵师弟刚才的做法,对伏冥仙君来讲,又像是威胁,所以他打你打得猛啊。” “跟伏冥仙君相处,该软的时候要软,该硬的时候又要硬,这中间有个度,你们没把握好。” 司洵听得似懂非懂,言洛却目光清明,好像明白了什么。 衍冥在这时正好回来,楚景言赶紧闭嘴不说话。 他手里端着一盒核桃糕,径直朝着楚景言的方向走来,将核桃糕往他面前的石桌上一放:“吃早点。” 楚景言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觉得现在好像已经不早了。 不过他不纠结这个,从盒中拿了一块后,又将盒子递到司洵和言洛面前,问道:“两位师弟,一起吃吗?” 言洛目光温柔看向司洵,看见他伸手从盒中取出一块,吃进嘴里的时候似乎轻轻笑了笑。 言洛下定了决心,他猛地一个转身,伸手抱住了衍冥的一只手:“师尊,求求你了,带上我们!” 衍冥很是烦躁,冷脸道:“放手!” 司洵看着言洛,心里一暖,也反应了过来,将咬了还剩一半的核桃糕递给楚景言:“楚师兄,麻烦帮我拿一下。” 楚景言顺手接过,又看见司洵也迅速抱上了衍冥的另一只手:“师尊!真的求求你了!我们很想去!” 楚景言目不斜视,继续吃糕点。 衍冥继续冷声道:“你们放不放手?!” 言洛看向衍冥,摇了摇头。 司洵也固执抱住,一副死不松手的态度。 楚景言适时小声提示道:“不够软,这糕点还不够软。” 言洛和司洵一怔,似乎有些会意。 言洛深呼吸一口,目光微红,隐隐有水光,在衍冥袖子上蹭了蹭眼泪:“师尊,你不带我,我想哭了” 司洵也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在衍冥的袖子里,嗡声道:“可恶,我堂堂满湘国太子,居然因为这种事流泪,不成体统!” 衍冥想要甩开他们的手一滞,却仍旧冷脸看向他们:“我教给你们的功法,已经足够你们练两年,等我两年后回来再教你们新的。” 楚景言假装一脸惊讶地看向手中的核桃糕:“这糕点怎么又不够硬了?” 言洛忽然抬头,眼中朦胧的泪水已经消失不见,他狠声质问道:“师尊以为,我和司洵师兄要的是仅仅功法吗?” “要是功法,琅沧仙门那么多功法,足够我们练十年了不是吗?” “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功法,而是师尊的陪伴啊!” 司洵也补充说道:“是啊,师尊,你既收了我们做亲传,就断没有将我们抛下消失两年的道理!” 衍冥闭眼,胸口微微起伏,似乎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和斗争中。 过了须臾,才叹了口气,问道:“你们真的这么想去?” 司洵和言洛目光一亮,利落答道:“想!很想!求师尊成全!” 衍冥无奈看向楚景言,问道:“要带他们去吗?” 楚景言一副淡然的态度:“可以啊,我无所谓啊。” 司洵和言洛听到这里,目光又是一亮,差点就要欢呼。 衍冥似乎极其烦躁,对着司洵和言洛又道:“云游后,晚上无事不许来找我,也不许来找你们的楚师兄,能做到吗?” 司洵和言洛自然似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楚景言却眉头一凝,感觉这话似乎有些违和不对劲,问道:“什么意思?” 衍冥回道:“字面意思。” 楚景言眼睛一眯,觉得“字面意思”这四个字说得奇怪,正想开口,衍冥却已经转身,不给楚景言问话的机会。 衍冥对着还在兴奋中的言洛和司洵道:“去青竹岭,继续练剑。” 司洵答了声“好”后,拿起朝阳剑,跟着衍冥,走得极快。 衍冥快走出院子时回头,看向楚景言:“你不去吗?” 楚景言摇了摇头:“老规矩,我晚上来。” 衍冥微微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声如鬼魅般答道:“好啊。” 言洛走在最后,快要出这院门的时候,忽然听见楚景言喊道:“司洵师弟!走远了吗?你咬了一半的糕点还在我手上!” 言洛脚步一停,见楚景言快要追出去,慌忙将他拦住,支吾道:“楚、楚师兄,给给、给我,我带给司洵师兄” 楚景言自然懒得跑,将糕点递给言洛,说道:“麻烦了。” 言洛脸红得厉害,都不敢看向楚景言,他接过糕点后,很快也转身离去。 楚景言将盒子里剩下的糕点拿回屋中放好,也出了门。 言洛还没走远,楚景言远远看见言洛魔怔似的,似乎将刚才那块糕点塞进了自己口中。 “啊?”楚景言惊讶看着,这声“啊”发自内心。 他叹气摇头,心道:言洛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巴,那盒糕点还剩了那么多,想吃的话,问自己要一个吃不好吗?吃司洵师弟剩下的做什么? 他就奇怪言洛刚才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是做什么,原来是想吃糕点,又不好意思开口啊! 楚景言决定改日多送点糕点给言洛,凭刚才言洛的反应,投其所好,这好感度应该还能再刷一点。 楚景言脚下生风,七弯八绕下来到太苍峰。 他手中还拿着清凡送的画,他准备感谢感谢清凡这个大媒人。 若不是清凡那日恰巧给他送了这副画,在那禁术影响之下,他都不知道自己要隔多久才能想起衍冥。 他来到清凡门前,正准备叩响院门。 却从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人,那人眼睛红红的,好像受尽了委屈,声音哽咽喊道:“清凡师兄你就是个大笨蛋!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第116章 软硬兼施(二) 那人最后一眼看了看屋内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将眼睛一闭,跑得飞快。 楚景言和他离得极近,一时不防,两人彻底撞在一起,同时跌倒在地。 楚景言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撞得快移位,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呃聂文清师兄?” 聂文清也吃痛将身子伏在地上,冷汗淋漓,轻声说了句“抱歉”。 “屋外是楚师弟吗?快请进。”清凡的声音从半掩的院门后传来,语调清淡,不起波澜。 聂文清透过那虚掩的门,带着一丝希望地看向屋内,屋内那人却再也没有理他,更没有叫他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清凡师兄我讨厌你!”聂文清抹了一把鼻涕,伤心欲绝,将包袱往背上一背,快速跑走。 楚景言的手僵硬在半空,看着拔腿就跑的聂文清,一个“等”字还没出口,就被清凡制止。 清凡来到院门前将那扇门彻底打开,对楚景言说道:“不用理他,楚师弟快进来。” 楚景言捂着肚子,缓慢站起,随清凡一道进了院子。 “我来得不巧,清凡师兄这是和聂师兄吵架了吗?”楚景言被清凡带到院内小桌前,揉了揉被撞疼的肚子,慢悠悠坐下。 清凡长久舒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摇了摇头:“的确是吵了一场。择仙会以来,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赶走了。” “他毕竟是九碧泉宫的弟子,留在我太苍峰这么久,已经是不合规矩。” “所以,刚才我就跟他提了一下,然后他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反应很大。” 清凡说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发红,目光担忧看向聂文清跑走的方向,却又叹着气狠心将目光移走。 楚景言看向清凡,余光一瞥又看见清凡手里拿着个东西。 清凡见楚景言正看着,便将那东西放在桌上一展开,道:“你看看他给九碧泉宫掌门写的什么,还好被我发现拦下了,不然后果” 楚景言朝着桌上一看,清秀字迹下都是乱说一通的胡话。 楚景言略过格式,往下读去: “弟子不慎跌落山崖,又被野兽啃食,早已尸骨不全。” “还望师尊勿牵勿挂,亦不要派人来找寻弟子,因为弟子已经入轮回,去往生。” 楚景言没忍住“哈哈”一笑,这封信为他带来了快乐,他能想象九碧泉宫一位年老的长老在看到这封信后胡子被气得飞起来的画面。 清凡无奈又叹一口气,往楚景言的杯子中注入热茶,又道:“劝说无果,我也只能态度强硬将他撵走。” 楚景言表示理解,见清凡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转移话题道:“清凡师兄,我今日是来道谢的。” 清凡看向楚景言,蹙眉不解。 楚景言笑着,将茶抿了一口,又道:“清凡师兄那日舍命来救我,还有,给我的药,以及,送我的画” “无论哪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所以,等我云游归来,给清凡师兄带好吃的好玩的。” 若是没有那包药,衍冥的伤好不了那么快。 若是没有那幅画,他可能早就下山躲命去了,等到他彻底想起来,衍冥或许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清凡见楚景言说得如此认真,一时有些微愣,他不知事情全貌,只回复道:“楚师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回报就不必了。” 听楚景言提到那画,清凡似乎松了口气,又转而说道:“我还以为,楚师弟见了那画会生气。” 楚景言摇了摇头:“有些震惊倒是不假,不过那幅画的确帮了我太多,多亏了那幅画,我才能” 清凡听楚景言这样说,似乎是彻底放心:“楚师弟喜欢就好,聂师弟在这儿的两个月,还画了很多,楚师弟还想看吗?” 楚景言将茶盏一捏,眉角一抽,惊道:“什么?还有很多?” 清凡起身回屋,颇有兴致,从屋里抱出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卷轴。 他小心翼翼扫了扫桌上的灰,才将这些画卷放下: “我送你的那张,是我亲眼所见。” “其他的,都是根据楚师弟的描述,我的想象,再加上聂师弟的笔韵而成。” 楚景言觉得奇怪,又重复道:“我的描述?我描述了什么?” 清凡指着最面上的一张,示意他将画打开看。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将最面上的一幅画小心翼翼展开,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脸上红晕一片,不可置信喊道:“清凡师兄?!” 那画中的他不知为何被麻绳捆得死死的,姿势怪异躺在一张香软大床上,看上去既害怕又享受。 他的旁边还合衣躺着一人,那人表情玩味,正恶作剧似的,用食指指尖轻轻勾着麻绳。 画中的另一人,无论从服饰还是样貌上来看,都是伏冥仙君。 趁着楚景言还未缓过来,清凡在一旁神情严肃说道:“我要向楚师弟道歉,未经同意,画了这么多,若是楚师弟不喜欢,我这就将它们都烧了。” “找聂师弟画画,只是脑中万千思绪无处发泄,又想着画成画后能当做礼物相赠。” “可后来,不知为何,这画越画越多。一开始,还觉得这画无论怎么看都奇怪,可最近这段日子,却越看越顺眼了。” “原来楚师弟和伏冥仙君,竟这般般配!” 楚景言听后慌张从桌上站起,衣袖不小心蹭到茶盏,茶水倾洒。 清凡眼疾手快,将桌上的画悉数抱起,见画无恙,才松一口气,道:“楚师弟,你太激动。” 楚景言还未从方才那幅画中回过神来,语气加重,不可置信又指着这画,词不达意问道:“所以我描述了什么?” 是他喝醉了吗?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他给清凡描述过这个? 再说,他连有关这个场面的记忆都没有,又是怎么描述的? 清凡见楚景言反应如此剧烈,皱眉苦思了一番:“是我想的不对吗?难道不是在床上?是在地上还是院子里,又或者” 楚景言感觉眼前的清凡师兄陌生得可怕,打断道:“清凡师兄,你,原来是这种形象吗?” 不,应该说,先有伏音仙君,后有清凡师兄。 整个太苍峰,原来都是这种形象吗?反差都这么大的吗? 第117章 软硬兼施(三) 见楚景言此般模样,清凡叹道:“楚师弟果然不喜欢,我将它们都烧了。” 楚景言伸手一阻,来了兴致:“别急,让我先看看,清凡师兄都想了些什么。” 清凡的脸倏地变红,将手中剩下的画卷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一张一张打开看,脸上时红时白:“这张意境还不错,景色和人物都很搭。” “豁,还有这种姿势?” “这张,我为什么看上去一副软绵绵的表情,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楚景言将手上几张一一看完,清凡从始至终低着头,见楚景言已经将画小心叠好,忐忑问道:“要、要烧掉吗?” 楚景言将画还给清凡,又笑着固执问道:“画是好画,只是不可外传。不过,我究竟描述了什么,才能激发清凡师兄如此超乎寻常的想象力?” 清凡将画抱在怀中,回道:“你说过,仙君用麻绳捆你,不过是你先动的手,结果被反捆了。” “还说过,伏冥仙君最近的强度很大。” 楚景言将这两句话狠狠回忆了一番,自己好像确实是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说这两句话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 楚景言企图解释:“清凡师兄,你误会了,我当时说的那两句话,不是——” 清凡叹气摇头,怪楚景言在自己这个熟人面前还如此扭捏,打断道:“楚师弟不必害臊,你与伏冥仙君结双修印一事,整个琅沧仙门都知道了。” 楚景言心一酸,结巴道:“都知道了?” 那日禁地密林中的人毕竟不多,楚景言还算勉强能接受,现在却告诉他,整个门派的人都知道了? 清凡轻微一笑:“你知道的,浮华峰掌峰人话多,一件事不说个八百遍是不会停嘴的。” 以八卦传播的速度,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的人都会知道。 见楚景言一脸凝重的表情,清凡出声安慰道:“我也算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伏冥仙君的事,拖了这么久,伏冥仙君才总算是对你负了责,是好事啊。” 楚景言不敢认同这是好事,单一个蛮灵萱知道了,都派了好色鬼和镰刀怪这两个人来杀他。 要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岂不是不敢找衍冥都会跑来找他? 楚景言有一种今后要与全世界为敌的错觉。 清凡不知他心中所想,又将他劝慰了好一会儿,别过清凡后,走到大道上,楚景言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来。 他忽然一拍脑袋,刚才不是还说要跟清凡师兄解释的吗?怎么他又忘了! 楚景言叹气一口,心中沉重已经没了要回去解释的心思,他独自低声道了句:罢了罢了。 清凡师兄误会就误会了。 上次楚景言为了云游,收拾到一半便被魔族入侵这件事给打断了。 他回到茅草屋,准备继续收拾收拾,还没靠近,便瞧见言洛站在他的窗前,将手里捏着的东西轻轻往他窗户前一放。 楚景言出声喊:“言洛师弟?” 言洛肩膀一抖,似乎是没有想到会被楚景言发现,他缓慢转身,脸上是被发现后的窘迫与不安:“楚、楚师兄。” 楚景言靠近看了看,原来是言洛往他窗户前放了一束花和几颗野果子。 楚景言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些日子,一直往他窗户上放东西的人是言洛啊。 他还误以为是刚入门的那群小孩。 楚景言上前,将那束花拿在手中,回头笑道:“原来每日给我送花的,是言洛师弟啊。” 言洛轻轻“嗯”了一声,踌躇着解释道:“之前在挽花村,我一直以为楚师兄是贩卖魔风草的坏人,所以对楚师兄十分戒备。” 言洛说完一句后,忽然抬头,热泪盈眶:“但是现在,我知道楚师兄不是坏人,我非常喜欢楚师兄!” 楚景言吸了吸鼻子,也差点就要准备和言洛抱头哭泣,这好感度,看来他终于刷到了! 楚景言已经靠近言洛,伸手示好,正准备拍一拍他的肩。 没想到言洛忽然目光一暗,没注意到楚景言伸出的手,他落寞转身,回头给了楚景言一个苦涩的笑:“但是” 楚景言一听见这个“但是”,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心里也忽然一沉:“言洛师弟,但是什么?” 言洛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天边,又固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楚师兄。” 楚景言见言洛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握拳表示忍不了,他喊道:“言洛师弟,你站住!” 言洛果真步伐一顿,看见楚景言已经缓步走到他身前,将他的去路拦住:“言洛师弟,说话不可以只说一半,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你不说清楚,我很容易多想。所以你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但是什么?” 言洛为难地望向楚景言,但楚景言目光坚定,一副不说完绝不放他走的架势。 楚景言将言洛拉到树荫下,他很自然地靠着树根坐下:“我很闲的,你可以慢慢说。” 言洛欲言又止,看着楚景言,开口道:“但是,我怕有一天,你们会变得讨厌我。” 楚景言悠闲靠在树上,将眼睛一闭,任由风舒服地吹向他:“言洛师弟为什么会突然怕这个?。” 言洛被问到此处,突然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而已。” 楚景言突然睁眼看向言洛,目光中带着审视。 那日在禁地中,司洵说起言洛和蛮灵萱打了起来,那时言洛的表情就不太对劲。 结合他刚才说的,楚景言大致猜到了什么。 在原书中,最早发现言洛魔族身份的人,不就是蛮灵萱吗? 所以,言洛今日这般突发感慨,难道是在打斗中被蛮灵萱发现了什么? 楚景言将言洛的袖子一拉,示意他也坐下来:“言洛师弟想一直留在小苍峰吗?” 言洛没有犹豫:“当然想!在小苍峰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但是,我怕最后的最后,师尊会不要我,楚师兄和司洵师兄也会不喜欢我。” 楚景言听了这话,正在沉思,言洛又回过身来认真看着他,忐忑不安问道: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们都会一直喜欢我吗?” 楚景言也认真看向言洛,回道:“无论你是谁,这一点是的。” “至于无论你做了什么这就要分情况了。有的事情可以原谅,但有的不行。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 第118章 浮生琅沧 言洛似乎抓住了重点:“所以,我是谁,不重要。我做了什么,才重要?” 楚景言感叹言洛的聪明,对他点了点头:“不错。” 言洛忽然一笑,连目光都被变得柔和:“楚师兄,谢谢你。” 楚景言估摸着言洛是说完了,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 原来和言洛刷好感度,也不难啊,怎么刚开始的时候,他刷得那么费劲? 言洛看向手中黑曜剑。 耳边又响起那日他为了拦住蛮灵萱,与蛮灵萱打斗时,蛮灵萱的蛛丝划破他的手臂后,蛮灵萱闻了闻蛛丝上的血迹,对他说的“叛徒”两个字。 那时他也不知为何,听了“叛徒”这两个字后,突然害怕,血气翻涌,冲动着想要将蛮灵萱斩于剑下,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却不料他越是着急,动作时的破绽就越大,最终蛮灵萱自断一臂,从他黑曜剑下逃过。 一想到这里,言洛心里又是一沉。 “司洵师弟也来了。”楚景言看着天上熟悉的朝阳剑,朝着那抹剑影挥了挥手。 言洛将心中回忆强行压下,见司洵缓缓收剑,朝着他们走来。 司洵将朝阳剑拿在手中,司洵对着楚景言一笑后,又朝着言洛问道:“我还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楚师兄这儿。” “师尊今早教的剑气,你学得怎么样了?” 言洛拿着黑曜,回道:“好像会了。” 司洵不服:“来比比!” 说罢司洵控着朝阳剑,往一旁的巨石上一挥,一道凌冽的剑气打出,在巨石上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言洛收拾好心情,也聚精会神凝视着那块巨石,举起黑曜剑一挥,一声巨响后,那块巨石碎成两半。 巨石碎裂后的灰尘将楚景言呛了一口,他震惊望向那块巨石。 司洵的表情也和楚景言差不多,下巴都快要合不上:“你、你你、练了一个早上就这样了?” 楚景言也喊道:“你们两个练了一个早上就这样了?” 言洛被两个人这样盯着,有些不习惯,说道:“是师尊教得好。” 司洵气馁扶额,不甘道:“明明是同一个师尊教的,为什么啊?” 楚景言也在心中不甘道:是啊,同一个师尊教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啊?!!! 言洛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怕司洵因为这个不开心,说了句:“抱歉,我下次收敛一点。” 没想到司洵听了这句话才火冒三丈,他又敲了言洛的头:“谁让你收敛了?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心胸这么狭窄?” 言洛捂着头,试图回答司洵的这番话:“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你是,你是,你是” 言洛盯着司洵一动不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与他四目相对时又紧张地很快错开。 司洵“唉”了一声后,道:“罢了罢了。我饿了,走,吃东西去,楚师兄要不要跟我一起?” 言洛一颗揪着的心也倏地放松,他大喘了口气,回道:“楚师兄说他很闲,应该可以和我们一起。” 楚景言听了这话,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不,多谢言洛师弟和司洵师弟帮我找了事情做,我不闲了,我要练剑!” 楚景言又魔怔似的,呢喃道:“我要练剑!” 同样是剑气这一招,他楚景言使出来,能把树木划掉一层皮就不错了! 而他,在天资不足的情况下,还不靠努力补上,居然还在四处闲逛摆烂! 楚景言唤出夕清曲,着了魔似的,脚步蹒跚着朝着树林走去,留下司洵和言洛两相对望。 天色已晚,楚景言摸了摸那棵终于被他用剑气砍掉的树,小声道:“又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练成言洛师弟那样啊。” 守在周围等了很久的孩子们一拥而上,围着那棵树,征求问道:“楚师兄,这棵树真的可以给我们吗?” 楚景言点了点头后,收起夕清曲,转身回屋。 他的屋外,围着几个黑衣弟子,似乎正在等着他,楚景言根据穿着认出这是琅沧仙门的执事弟子。 那几人见他回来,温柔笑着问道:“是小苍峰楚景言楚师弟吗?” 楚景言不明所以,回道:“没错,有什么事吗?” 几人笑着将他围住,其中一人将手中一个小木箱子递给他,并说道:“楚师弟之前打败了魔族公认排行第十八的镰刀怪,这是琅沧仙门给楚师弟的赏金。” 楚景言有些恍惚,伸手将那小木箱接过,又顺手摇了摇。 虽然没装满,但是,也挺沉的! 楚景言脑袋木木的,还没从自己资质平庸的悲伤气氛中走出,这下又有人突然恭喜他打败了魔族排行第十八的选手,这反差感也太强了! 沉默间有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师弟加油,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人群开始拍手叫好,楚景言“嘿嘿”笑了两声,道了两句“侥幸侥幸”,周围人又回他“客气客气”。 这氛围,还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执事弟子问道:“伏冥仙君不是说,要下个月才发赏金吗?” 那日在衍冥房中,衍冥好像确实说过他与魔族一战的赏金,要下个月才发。 有弟子为楚景言答疑解惑道:“伏冥仙君那个,数目太大,不仅要算出来,还要从门派中调那么大一笔钱。” “现在掌门不在,这么大一笔数目,每位长老都要过目,自然需要等上一段时日。” 楚景言了然点头,捧着自己手中小木箱,第一次感到这么满足。 一位弟子看着楚景言如此沉溺满足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提到:“不过,师弟你一个初阶弟子,擅闯禁地,这一点,是要罚的。” 楚景言脸色一僵,嘴里一呛,不会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小木箱又要飞走了? 这算什么?先给他一口糖吃,再打他一巴掌? 他将小木箱抱得很紧,不服道:“我靠一己之力,打开了禁地魔族设的结界,救了伏冥仙君,这又怎么算?” 那些弟子也很是为难:“长老们都知道,若是寻常,早就将你押去水牢思过了。” “长老们念在你有功,又有伏音仙君替你担保求情,只是罚你明日一早去主峰罚抄一遍门规而已,只抄一遍,已经很轻很轻了。” 楚景言听后开始给自己心理暗示:琅沧仙门,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门派,有些迂腐陈条是正常的。 关键是琅沧仙门管饭管到老,不像其他小门小派,用完就扔。 自己是有体制内的,是体制内的每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保底生活费拿,自己出去怕是找不到条件比这更好的了! 楚景言抱着木箱,朝自己的茅草屋走去,趁着离那几位弟子稍远,小声骂了几句后,又大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几位执事弟子放了心,匆匆离去。 楚景言回到屋中,将木箱中的钱仔细数了数,一想到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去主峰抄门规,就顿感心累,早早洗漱睡去。 楚景言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在敲他的小破门。 那人在门口小声喊道:“楚师兄,楚师兄,快出来!” 楚景言睡意朦胧,脚步不稳起身,将屋门打开。 门外居然站着司洵和言洛,他们穿戴整齐,背上还背着包袱,楚景言惊讶喊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你们这是?” 司洵兴奋难掩,解释道:“我和言洛师弟也被罚抄门规了!师尊知道后,就说楚师兄一定也被罚了,叫我们今晚就速速出发!” 楚景言一愣,抬眼一看,稍远处果然还站着一人,那人视线灼热望向他,开口声音却略显清冷:“你真的愿意留下来抄门规?” 楚景言只微愣了须臾,忽然一笑,转身迅速将外衣一套,又拿起早就放好在桌上的包袱,朝着屋外那人的身影走去。 路过言洛和司洵身边时,微微回头对着他们笑道:“走了,两位师弟!” 言洛激动,司洵兴奋,两人跟在楚景言身后,齐声喊道:“太好了!云游!” 第119章 浮生琅沧·后记 一只巨大的蜘蛛驶过某处不知名的村寨,引得村民们好奇出门探看。 “万、万兽门!”一位皮肤黝黑,手拿锄头在田间劳作的人惊讶望向空中。 “万兽门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万兽门啊?”另一人粗鲁挽起袖子,从一旁的水桶中捧起一口水喝。 那位皮肤黝黑的人见到这种场面,似乎颇为感慨,放下锄头,叹道:“我年轻那会儿,万兽门也是个大门派!” “我打过那场大战的只不过我当了逃兵跑了。当时还有一位小仙君,本来说要跟我一起跑的,但他伤了脑袋,疯了说要去找伏冥仙君!” 周围人“哈哈”一笑,有人嘲道:“你以前不是还说你是什么,琅沧仙门的人?哪个峰的来着,浮华峰?” 皮肤黝黑的人擦了擦额间的汗,对他们的嘲讽早就习以为常:“你别不信,我还真的是浮华峰的!” “当年就是太年轻,胆子太小了。若是我早知道伏冥仙君不会败,就不逃了,顶多躲起来!” “还有那位小仙君,不知如何了,伤了脑袋,又那般莽撞着跑出去,应该活不长唉,他还给了我治腿伤的药,我当时该将他拉住的。” 周围人摇头叹气,嘲笑这人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人都跟“琅沧仙门”四个字不搭。 空中的蜘蛛缓缓张开尖利的细牙,两个小脑袋透过这牙间的缝隙看向下方。 “蛮灵萱姐姐,下面好多人在看我们啊,要不要杀掉他们?!” “红嫁衣哥哥,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蛮灵萱疲惫睁眼,眼中血丝遍布,断臂处一只和伤口直径差不多的蜘蛛正咬着伤口,不让血液喷洒出来,她看向双灵童子:“你们坐好,要是掉下去了,我可没力气救你们。” 红嫁衣的伤貌似恢复得差不多,他骂道:“老子倒是想杀人,但他妈的那个琅沧仙门追得太紧!甩了一路都还没甩掉!” 红嫁衣走到双灵童子处,目光朝下看了看,又问道:“喂,圣女,你还能撑多久?” 蛮灵萱虚弱回道:“我不知道。” 红嫁衣骂了一声,一脚踢断蜘蛛的一颗牙,转身对着蛮灵萱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老子去引开后面那群尾巴,你带着这两个小鬼走。” 蛮灵萱抬眼看向红嫁衣,惊道:“追来的可都是高阶弟子!” 红嫁衣已经灵巧从蜘蛛口中跳了出去,骂道:“老子知道!谁叫老子是个男人!总不能叫你和这两个小鬼去!艹了!” 红嫁衣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蛮灵萱脚步虚浮,走到红嫁衣方才跳下去的地方。 仅剩的一只手紧握成拳,她不知何时将嘴角咬破,无力靠在蜘蛛嘴边,恨道:“可恶!” 蛮灵萱带着双灵童子,又控着蜘蛛不知在天上迅速跑了多久,直到觉察到身后渐渐没了追兵。 她收了蜘蛛后,竟连站都快站不稳,双灵童子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客栈客栈!姐姐要睡了!这个时候要找客栈是吗?” “还有医馆!要给姐姐看手!” “嘘~要悄悄,要小心,不能被坏人发现!” “嗯嗯,我知道!被坏人发现要被打屁股了!” 蛮灵萱视线逐渐模糊,看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城门,坚持着走了几步后,彻底失去意识。 蛮灵萱梦中还在琅沧仙门,她看见允无舟从火光中走来,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一只手,嘴唇轻启,笑着对她说了四个字“反击开始”。 她喉咙一酸,痛喊出声:“——魔君大人!” 蛮灵萱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她的床边,正趴着双灵童子,他们拉着手,吸着鼻涕,睡得正香。 蛮灵萱感觉断臂处凉凉的,她看去,那处已经被妥善包好。 她温柔摸了摸双灵童子的头,将这两个孩子抱到床上,将眼角未干的泪擦去。 她推开屋门,放出蜘蛛,将这个客栈仔细查探了一番,感觉到没什么危险后,才松了口气。 蛮灵萱转身准备回屋,却听见楼下有人说道: “巧了巧了!你们也是去琅沧仙门的?” “哎呀,我家小公子本来早就该去了,结果路上遇上了两国交战,那路不通啊!绕了好大一圈,所以才晚了这么久!” “又巧了,我们也是路上遇上了事!所以耽搁了好久!” “不知过了时间,琅沧仙门还收不收啊?” “唉都走到这儿了,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楼下两人一同唉声叹气。 蛮灵萱一听见琅沧仙门这四个字,便恨极,她手中捏着用蛛丝化成的利刃,目光狠绝,朝着楼下走去。 她还没走出,便又听见另一道声音高声说道:“呵,琅沧仙门,狗都不进!” 蛮灵萱脚步一停,难得有人跟她看法一致,她微微一笑,朝着那人看去。 那人穿衣极不讲究,粗鲁地露出一边的肩膀,肩膀上有一处贯穿的剑伤引人瞩目,腰间却又细心妥帖地挂着一串红绳串好的小铃铛。 除了穿衣打扮奇怪外,那人长得还算清秀。 蛮灵萱跨步走出,不客气地走到那人桌前坐下,附和道:“没错!琅沧仙门算什么狗门派?也有人去?” 其他几人见眼前这两人如此诋毁自己拼尽全力也想进的门派,自然不服气,质问道:“琅沧仙门明明是当今最大,最好的门派!” “对啊对啊!你们别因为自己进不去,就在这儿诋毁琅沧仙门! 清秀少年不屑一笑,不理,只说道:“反正谁去谁就是狗。” “——你!”有人激动站起身,手指着清秀少年的方向。 旁边几人将那人按下:“算了算了,疯子一个,你理他作甚?” 蛮灵萱对眼前的少年甚是满意,对他说道:“你也讨厌琅沧仙门?” 清秀少年并不打算理她,抬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茶盏中注入茶水,连眼睛都未抬:“你又是谁,走开。” 蛮灵萱听了这话,罕见没有生气,对眼前人更加感兴趣。 她控着一只蜘蛛,爬上那人裸露的肩,停在那道骇人伤疤处吐丝:“不管我是谁,下次打琅沧仙门,我叫上你啊?” 清秀少年这时才凝目看向她:“下次,打琅沧仙门?” 蛮灵萱笑着,正要提起茶壶,那清秀少年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忽然将她的手一握,低沉在她耳边问道:“你是魔族?” 蛮灵萱将他的手甩开,骂道:“好大的狗胆,敢吃姑奶奶我的豆腐!” 清秀少年并未介意手被甩开,而是继续问道:“你是魔族?” 蛮灵萱这才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向那少年嘲笑道:“怎么?你要加入吗?你要是愿意帮我们杀仙门,让你加入也不是不——” 蛮灵萱这话还没说完,身前木桌忽然断裂,清秀少年忽然向她袭来。 蛮灵萱惊讶之余侧身躲去,客栈之内烟尘四起,这巨大的声响将其他吓得逃跑。 蛮灵萱怒道:“你做什么?!” 烟尘中清秀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手中拿着一把断掉的剑,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恨道:“比琅沧仙门还可恨一千倍,一万倍的,是你们该死的魔族啊” “呵。”蛮灵萱见那少年不过拿着一把断掉的剑后,完全放下戒备,不屑道:“就凭一把断掉的剑,也配和姑奶奶我打?你太小瞧我了。” 清秀少年举着剑,看向蛮灵萱时眼中只剩下了恨意,他目眦欲裂,举剑砍下。 蛮灵萱轻松一笑:“我还以为,你和我志同道合,看来是我错了啊。” 蛮灵萱身影灵活,踩着蜘蛛很快躲过,那少年也反应极快,又立刻转身袭来。 蛮灵萱彻底失去耐心,手中杀招已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20章 义庄(一) 天色渐黑,落日带来唯一一丝光亮,楚景言一行走在某处不知名村落的乡道上。 他手举着一张纸,趁着余光,又拿着一只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嘀咕道:“嗯村民们说义庄闹鬼。” “这个月我们一共解决了三桩,这个如果也能成功解决的话,好像足够跟琅沧仙门交差了。” 秋风裹挟着余温,吹在脸上热烘烘一片。 走在前方的司洵和言洛听后齐齐点头。 他与衍冥并肩走在最后,目光自然而然看向走在前方的言洛。 云游的半年以来,言洛的个子“蹭蹭”往上蹿高了不少,就连头发也从原来的短发变成了一头长发,言洛用发带整齐束在身后。 原本青涩稚嫩的脸也越发线条分明。 不愧是本书主人公,越长越帅了,楚景言在心里暗道。 他看见言洛的袖口处好像短了不少,露出皓白的手腕,手腕上隐隐约约露出一半的蓝色图案,又说道:“言洛师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衣服好像又不合身了。” 因衣服换得太快,言洛便索性将琅沧仙门的碧蓝色水波纹纹在了手腕上。 言洛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点头低声应道:“嗯。” 司洵虽然也长了个子,却比言洛低了半个头,他不服道:“言洛师弟真是太会长了,之前我们俩明明差不多高!” 楚景言“哈哈”笑了两声,自然而然一只手搭上衍冥的肩,又说道:“走,赶紧把这个什么义庄闹鬼的事解决了,带言洛师弟买衣服去。” 衍冥默不作声,将楚景言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取下紧紧握在手里。 司洵视线尽头已经隐约出现了带院的屋子,院门前高高挂着两个白灯笼,门前杵着杂乱无章地被村民们贴着各种黄色符纸。 灯火摇曳,白晃晃的光映照在门前的黄色符纸上,显得那处格外阴冷诡异。 司洵看着那处,脸色逐渐发白,步伐艰涩,极不情愿朝着那处缓慢移动:“真的会有鬼吗?” 楚景言也看向前方,这义庄离村子较远,他们一路走来都渺无人烟,偶尔能听见林子里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 两天前他们云游偶然路过此处,在村中听到义庄闹鬼的奇谈,便留了下来。 村中有人离世,都是先运往义庄,由村中八字先生算好一个日子后,再拉去下葬。 义庄中原本有个守庄人,年纪颇大,已经在那处义庄中守了几十年。 可就在几天前,他听见棺椁之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起初他并未在意,以为是天热,加上尸体停放久了,臭味招来了蛇虫鼠蚁之类的。 守庄人与村中之人大多熟识,有些于心不忍,若是继续这样任由尸体被鼠类啃食,那岂不是下葬之前,连个完整的尸体都保不住? 于是他问过村中人后,买来鼠药虫药,准备在棺材里面撒上一些。 谁知他刚将棺材打开,正往里面撒药,眼角余光似乎看见棺材里的尸体动了一下。 他一只手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眼花,谁知下一刻那尸体竟然直挺挺坐了起来,腐烂布满血污的双眼就这样一直盯着他。 守庄人守了几十年义庄,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被吓得不轻,惊慌喊了一声后,脚步踉跄着跑了出去。 后来这事经由守庄人之口传了出去,起初,村中人无人相信,派了好几拨人去查看。 去查探的人果然发现了异样,原本应该在棺材里的尸体不知为何乱七八糟全部躺在了地上。 他们将尸体重新放回棺材,当晚果然又听见了细微响动声。 他们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停放棺材的院落,没过一阵,果然瞧见棺材被打开,里面的尸体缓慢无力地跌落出来。 此事一出,村中人被吓得够呛,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子都在议论这义庄闹鬼的事。 而恰巧楚景言一行来此云游,便答应村民们前去查探。 楚景言看向远处那两个高高挂起的白灯笼,猜到:“根据村民们的口述,应该是风水不好,发生了尸变之类的?” “听起来应该和之前的那些‘走尸’差不多?” 楚景言他们一行下山云游以来,已经解决了好几起尸变引发的伤人事件,对他来说,解决这类事情已经颇有经验了。 司洵回头看了看这周围,不确定地说道:“这村子,风水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不像是风水有变的样子。” “是鬼一定是鬼了!” 司洵说话时走得更慢,被楚景言看出端倪,他问道:“司洵师弟,你怕鬼吗?” 司洵似乎被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握紧了朝阳剑,回道:“小时候调皮,一不小心溜进了冷宫,在冷宫里,我亲眼看见过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鬼。” “那鬼撵着我,就在我身后十步跟着,我又迷了路,在冷宫里兜兜转转就是出不去。当时真的被吓得不轻,从此,对鬼这个东西就敬而远之。” 楚景言罕见不怕,他快步走到司洵身边,对他鼓励道:“放心,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楚景言敢这么肯定,完全是因为,这本小说里,没有鬼这种设定! 司洵师弟小时候看见的,一定是幻觉,再要么就是,冷宫里疯掉的哪位妃子! 司洵长舒了一口气,也在心里暗示自己,但童年阴影实在太大,越靠近那两处白灯笼,他的心跳动得越快。 他低头看着脚下,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白灯笼,一只修长皓白的手却出现在了他眼前。 “师兄,我不怕,你拉着我,也就不怕了。”言洛说这话时目视前方,手腕上的碧蓝色纹样十分醒目好看。 司洵伸手拉去,握住的刹那的确安心不少,看着前方言洛丝毫不乱的步伐,他不甘心地问道:“你当真不怕?” 言洛肯定点头,又回道:“不怕。” 司洵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两人拉着又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司洵动作小心,故意趁言洛不备,靠近后在言洛后脖子上一吹。 言洛身子猛地一颤,脚步忽然停顿,回头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瞧向司洵。 司洵笑道:“师弟还说不怕!你明明也怕,刚才身子都抖成那样了!” 言洛用另一只手捂住脖子,耳根有些微红,拉住司洵的那只手越发收紧,他低声道:“师兄真是” 司洵以为言洛也怕后,彻底释然,指尖摸着言洛白色的长发,绕了几圈:“师弟乖,虽然师兄也怕,但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言洛看向司洵,勾起嘴角一笑:“嗯,我其实很怕,师兄要好好保护我啊” 第121章 义庄(二) 几人顺着这条路没走多久,便走到了义庄门前。 凑近了看,这村民们贴的符纸,果然是乱七八糟。 不知是哪家小孩调皮,在这门上画了几笔,一张张可怖的鬼脸正盯着他们,鬼脸的眼睛凸出,空洞无物,舌头又细又长,还流着口水。 几人在这门前停下,正仔细听着门后院中的动静,却听见衍冥忽然开口说道:“司洵,去开门。” 司洵被衍冥点名,脸色一白,但他不敢违抗,做足了心理准备,靠近那腐朽的木门。 他将手放在木门上,深吸一口气,用力往里一推。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院内横七竖八,杂乱摆放着棺材,风一吹,原本带着余温的风在路过这院子时也变得阴冷。 因“闹鬼”一事,村民们不敢靠近此处,这里面的尸体已经停放了好几天,浓厚的味道扑面而来。 司洵跨步,举着剑第一个进入时,左边的袖口被人轻轻拉住拉住。 他回头,言洛笑得有些狡黠:“师兄,我不敢进去了。” 司洵本就紧张,此刻更无暇分辨言洛脸上的表情,他朝里面张望一阵后,伸手将言洛的手握住,安慰道:“没关系,跟在师兄身后就好。” 几人走进院内,的确看见有尸体从棺材中翻了出来,有的半挂在棺材上,有的跌在地上。 司洵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做足准备后拉着言洛前去查看院内翻出来的尸体。 楚景言一眼望去,看见正前方屋子里,好像还停着几口棺材。 他交代衍冥:“伏冥仙君,这门口,就交给你守着了,我进屋子里看看去。” 楚景言正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一阵力量牢牢握住,身后传来衍冥的声音:“不带上我?” 楚景言笑着使力,从衍冥手下挣脱:“不带,你自己玩你自己的,或者守在这门口也行。” 带衍冥进去,他还怎么玩? 要是出现个走尸,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衍冥一刀下去就没了。 他实战经验太少,菜就得多练,哪怕是受点伤。反正只要衍冥在,他不会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 身后的衍冥也不勉强,似乎叹了口气,对他道:“那你自己小心。” 楚景言觉得衍冥十分听话上道,又转身拍了拍他,对他道:“放心,等我回来。” 楚景言别过衍冥后,走到屋前,小心翼翼推开屋门,屋中摆放的棺材比院里的整齐了不少,但臭味依旧难掩。 他跨步走到这些棺材中间,屋内的棺材又跟院里的情况不一样了,棺材都盖得严严实实,也没有看见尸体外露出来。 这样看来,的确又和走尸的情况不太一样。 毕竟哪儿有院子里出现走尸,而屋子里完好无恙的说法。 楚景言在这屋中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异样,正准备回院子里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类似指甲滑动木头的声音。 楚景言身子一顿,他屏气细细听去,发现这声音离他很近,似乎就是从他身后的那口棺材里发出的。 这指甲滑动的声音拉得极长,楚景言觉得神经一阵刺痛。 他暗示自己道:这书没有鬼的设定、没有鬼的设定 夕清曲被他握在手中,麻绳也朝着身后蜿蜒而去,楚景言转身的瞬间,麻绳忽然发力,将身后那口棺材完全打开。 楚景言眯着眼,朝着棺材内部看去,是一具焦糊粘稠的人形。 夕清曲已经逼近,就悬在那尸体的正上方,楚景言捏着鼻子,一步步靠近。 他走到离棺材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棺材里黢黑的尸体忽然一动,面朝他,缓慢坐起。 粘稠软化的身体不能支撑,那尸体一边坐起来,一边往下掉落着东西。 楚景言看了一阵恶心,他拿出符纸,远远地朝那尸体上一扔。 拟诀后符纸牢牢粘在尸体上,但那尸体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楚景言心中暗道一声奇怪后,又不得已提着夕清曲往前刺去。 夕清曲正准备刺入时,尸体处一道带着惊恐的人声响起:“我靠!别杀我!” 楚景言也惊了,这是尸体在跟他讲话吗?书里有这种设定吗? 他离得近,手上动作已经来不及收回,他只能收了些力。 夕清曲刺入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尸体身后灵活钻出,尸体没了支撑,又一头倒了下去。 那黑影穿着一身黑,只露出了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些金银细软。 那黑衣人显然很慌忙,被夕清曲刺中受了伤,他捂着腹部,手上东西又没拿稳,朝屋外跑去的同时掉落不少。 他侧着身子,往棺材内部一看,棺材底部,出现一个大洞。 楚景言这下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什么走尸,哪里是什么鬼,这义庄,是遭了盗尸贼啊! 反应过来的瞬间,楚景言祭出麻绳,朝着那黑衣人跑去的方向追去。 楚景言往麻绳里注满了灵力,麻绳飞快缠上那黑衣人的腰,楚景言喊道:“哪里跑!” 黑衣人被捆,麻绳在他腰上越收越紧,他痛苦喊了一声。 楚景言一只手捏着麻绳,跟在后面,对那黑衣人道:“抓住了,走,去见官。” 黑衣人不甘地嚎了一声,痛苦地将手中金银细软朝着楚景言的方向抛来。 那些金银细软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看上去泥泞模糊不堪,楚景言侧身一躲,躲的这一下,黑衣人不知何时拔出了背上的剑,将楚景言的麻绳斩断。 紧握的麻绳一松,那把剑剑身光滑锃亮,挥舞时清透的剑光晃了楚景言的眼。 那把剑,不知道刚才匆忙间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总觉得那把剑他好像有些眼熟 楚景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又朝着黑衣人追去,严肃喊道:“等一下!” 黑衣人跑得更快,头也不回:“等?等个屁!” 前方就是出口,黑衣人瞧见出口处站着一人,一动不动。 他将手中的剑举出,胡乱挥舞几下,以示威胁,同时喊道:“还不滚开!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眼前那人阴冷开口:“噢?” 黑衣人被眼前这人惹怒,顾不得许多,向他提剑刺去。 还未近身,从天而降一把巨大且通身黑色的剑,那把巨大的剑将他的剑狠狠往下压去。 一位白发少年和长相清秀的少年不知何时瞬身而至。 白发少年漫不经心举着那把巨大的剑,另一只手压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想跟师尊打,要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黑衣人手力不济,与那把大剑僵持了一阵后,手上彻底软了下去,手中的剑脱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另一把细长的剑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他轻轻一动,那把剑便能轻易划破他的脖子。 楚景言跟在身后,将地上那把剑捡起,拍了拍剑上的灰。 剑上的花纹越发清晰,楚景言彻底看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言洛师弟,有没有觉得这把剑很熟悉?” 言洛似乎明白了过来了什么,不愿开口却点了点头。 楚景言接着道:“这是溪无涯师兄的剑啊。” 第122章 义庄(三) 见黑衣人不再挣扎,楚景言取出麻绳,重新将他捆上。 他拿着剑,快步走到黑衣人眼前,将他脸上遮盖面部的面罩一扯,问道:“这剑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黑衣人面罩被扯下后,露出一张刀疤遍布的脸,他不屑一笑:“我是专门偷尸体的,你猜我是从哪儿拿的?” 楚景言心又是一沉,虽然他内心里早就知道溪无涯病逝的结局,可当这个消息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令他有些错愕。 楚景言朝着衍冥问道:“这个地方,难道离九碧泉宫很近吗?” 衍冥指着不远处的山:“嗯,翻过这座山就是。” 楚景言揪着那黑衣人的领子,又问道:“这剑,不是应该有三把吗?还有两把去哪儿了?” 黑衣人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但奈何全身都被楚景言的麻绳捆得紧紧的,他动弹不得,却紧咬牙关,不说话。 “ ——你说话!”楚景言又用力将他领子抓紧了一些。 黑衣人眼神闪烁,朝着四周看了看,回道:“我拿去卖了。” 楚景言揪住他领口的手一松,颓丧失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剑。 言洛自然不知溪无涯病逝的结局,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他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他是偷尸体的所以溪无涯师兄是” 楚景言看着言洛,过了很久才说出几个字:“恐怕是的。” 自己在琅沧仙门的仙门的时候,曾妄想改变溪无涯的结局,多次明示暗示让他注意身体,看来这一招,还是不行啊。 能召出三把剑天资少年,人也还挺好的,却还是这么年轻就病逝了 楚景言看着手中的剑,唏嘘一番后,望向那座山的方向,对众人说道:“顺道去九碧泉宫一趟,把这把剑还给溪无涯师兄再去下一个地方?” 司洵虽不知溪无涯是谁,但他看见楚景言和言洛这两人严肃的神色后,点了点头。 言洛不甘看向黑衣人,将黑曜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你把剩下的两把剑卖给谁了?” 黑衣人咬牙道:“不知道!我早就挂黑市了!买家是谁我哪里知道?!” 言洛愤怒举着黑曜剑刺去,黑曜剑越过黑衣人的左脸,狠狠刺进地面,刀身没入几分。 黑衣人被言洛方才的举动吓得不轻,身子瘫软跌坐在地上:“我我真的不知道,饶了我!” 楚景言和言洛对望一眼,失望无力的神色在两人脸上一览无余。 衍冥在楚景言脸上凝视一阵后,无奈从言洛身后走出,单手提着黑衣人的领子,将他往屋内拖去。 “你、你做什么?!”黑衣人在衍冥手下挣扎个不停,奈何衍冥力气太大,他根本无从反抗。 “对啊,你做什么?”楚景言看着黑衣人两条腿在地上拖出的痕迹,也惊道。 衍冥停下,将黑衣人往屋内粗暴一扔,回头说道:“他没说真话,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刚才言洛一剑下去,那架势像是要杀人,都这样了黑衣人还没招。楚景言还真没看出来这黑衣人说的是假话。 楚景言反手将他一握,认真看向他:“仙君若是能问出来,那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 衍冥说了声“好”后,大步跨进屋子,伸手准备将门一关。 楚景言又阻道:“等一下,你关门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不给我们看?” 这屋门已经关了一半,衍冥的身子一半隐在门后的阴影处,他微微回头:“最好别看。” 这话说完,衍冥毫不犹豫将门掩上,留下楚景言他们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衍冥进屋后,整个义庄寂静了须臾,寂静到楚景言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随后: “——啊!” “——别!住手!!!” “——你别太过分了!!!” 衍冥幽冷的声音传来:“很好,撑过一轮,我们再来。” “——什么?!还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说我说!你住手!” 此话一闭,静默稍许后院内众人听见“吱呀”一声,破烂腐坏的屋门被缓慢打开。 楚景言好奇看向屋内,黑衣人看上去完好无伤,可他浑身发抖,冷汗浸湿了衣裳。 衍冥拖着黑衣人走出,将他拖到众人中间后随意一扔。 黑衣人这副模样,楚景言更加好奇,在衍冥耳边轻声问道:“伏冥仙君,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在水牢那次也是,赵方仪的心腹不肯招,衍冥似乎也是用了这招,让他们立马招供了。 衍冥一本正经转移话题道:“他招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快问。” 楚景言皮笑肉不笑,显然对衍冥转移注意力的做法很不满意。 但可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能将这好奇暂且搁置下。 黑衣人身子都快抖成了筛子,楚景言捏着麻绳蹲在他身前,轻轻将他下巴一抬:“你偷这把剑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黑衣人目光有一瞬看向衍冥后,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开始口齿不清、逻辑混乱叙述起来: “我、我几天前去偷的,那、那个华服公子死了没几天,下葬时风风光光,我看他穿得好,才去偷他。” 楚景言又追问道:“那除了这剑,你还从那公子身上偷了什么?” 黑衣人拱了拱身子,示意楚景言暂时先将他松开。 楚景言控着麻绳,料他跑不掉,将麻绳缓缓放开。 黑衣人伸手进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不少东西,将它们规矩放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向楚景言:“我只拿了值钱的,其他的,我都扔了” 说道这儿黑衣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从怀里一摸,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布,那块布上绣着的白鹤祥云纹样精美。 黑衣人叹了口气,将这块布递到楚景言的手上:“我看这绣工挺不错的,就从他衣服上撕下来了。” “就这么多东西,没有了,真的就这么多了!” 第123章 义庄(四) 楚景言看着手中这块残缺的布,他依稀记得在斩妖大赛上第一次见到溪无涯时,他穿的衣服上就有这图案。 直到手中捏着这块绣有白鹤祥云的布料,溪无涯已经死了这件事才无比清晰起来。 楚景言脑中一阵恍惚,又看见言洛已经一拳朝着黑衣人砸了下去:“你连他衣服都不放过!” 黑衣人被这一拳砸肿了脸,却不服气的骂道:“我们做这一行的,当然是看上什么拿什么!” 言洛被彻底激怒,举起手又准备一拳下去,手腕却被人一握。 司洵对他摇了摇头,阻道:“言洛师弟,冷静。” 言洛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冰凉,他心中的火不知为何被浇灭了不少,将举起的手又缓慢放下。 楚景言将身子向前,将言洛和这黑衣人隔开,不依不饶,又对着黑衣人问道:“那剩下两把剑呢?” 黑衣人极不甘心,可又畏惧衍冥,犹豫半响,才终于开口说道:“我家一共三兄弟,这剑又刚好有三把,所以就一人一把,分了。” 楚景言起身,又重新控着麻绳将黑衣人绑上,对他道:“走,带路,将你们一网打尽。” 黑衣人磨磨蹭蹭,一路上被楚景言用麻绳拉着,走得极慢。 楚景言看出黑衣人是想拖延时间,便将手中的麻绳交给衍冥,对他道:“还是你来拉着。” 衍冥没有楚景言那么好的耐心,黑衣人见麻绳换人拿了,便吓得一个哆嗦,冷汗直冒,两条腿走得飞快。 楚景言无奈扶额,评价道:“看来还是伏冥仙君比较管用。” 一行人转转悠悠,走了很久,终于被黑衣人带到一个破旧的小屋。 屋中剩下两人被司洵和言洛不费吹灰之力抓住。 溪无涯的三把剑这才终于聚齐,其中一把不知被黑衣人一伙人拿去做了什么,剑身上满是泥泞的油污,剑鞘也被摔破一个角。 楚景言看了,又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在周围找了处地方,帮溪无涯把剑清洗干净。 回到屋中与众人碰面时,司洵和言洛已经将这几人审问得清清楚楚,他们又片刻不停,将这三人押往村中。 摸着黑找到村长家,楚景言顾虑颇多,让衍冥和言洛就站在门口:“你们两个,就别进去了。剩下的交给我和司洵师弟就好。” 衍冥和言洛互相看了一眼,烦躁点头。 这村的村长头发花白,隔着跳跃的烛火,眯着眼,试图看清楚景言在纸上写的字。 楚景言知道自己写的字清秀但小巧,这村长屋中黑灯瞎火的,确实有些难为他。 于是他指着那张纸解释道:“我在这上面写了义庄闹鬼一事的前因后果。” “总结下来就是,没有闹鬼,是盗尸贼。” “为盗取财宝,盗尸贼将棺材中的尸体翻动了。” “守庄人和村里人听见的棺材里声音,其实就是盗尸贼在棺材里盗取财物或者是挖洞的声音。” 村长抬起眼来,盯着楚景言,有些似懂非懂。 司洵又接着解释道:“被盗的棺材下面都有个洞,是他们挖的,村长可以派人去看看。” “三个盗尸贼我们已经抓来了,等天一亮,上报官府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 “至于财物,我们追回了一些,剩下的,还得靠官府来。” 村长慢慢悠悠,手中拿着一支沾了朱色墨水的笔,在楚景言的那张纸上缓缓落笔签了字。 村长将字签完后,把那张纸叠好,又还给楚景言:“原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找人去义庄看看。” 这话说完,村长果然从屋外叫来几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少年,对着他们吩咐一番后又回到屋中。 楚景言和司洵在村长屋中等了一阵,见那几个少年回来,对着村长耳语一番后,村长满意点了点头。 他缓慢着从椅子上站起,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钱袋,将这袋钱递给楚景言:“仙君所言不差,这是之前约定的数目,仙君数一数。” 楚景言没有动那袋钱,笑着解释道:“这钱不是我们收,之后琅沧仙门会派弟子来收钱的。” 他说着又拿起一只笔,在刚才那张纸上涂涂改改:“数目也不太对,之前是按照走尸的标准来定的价。” “如果是盗尸贼的话,我们只用收之前约定数目的一半就好。” 村长一喜,双手握住楚景言的手,笑着感谢道:“哎呀!仙君这、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啊!” 楚景言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等之后收钱的弟子来了,他们会询问这次的情况,还请村长不要忘了,帮我们说说好话啊” 司洵也笑着:“是啊,村长爷爷,麻烦一定要给个好评啊。” 村长客气笑着,司洵这一声“村长爷爷”喊到他心坎里。 他心花怒放,从桌上抓来点心,放到司洵手里:“好好好,小仙君们也不容易,等之后你们门派来人了,我一定多夸夸你们!” 楚景言带着司洵,齐齐朝着村长作了一揖:“真是太感谢了,夜深,我们就不叨扰了。” 村长将他们送到门口,三个人又寒暄推脱了几番,楚景言和司洵才终于艰涩从屋中走出。 累,累死了 楚景言别过村长后,才将僵硬在脸上的笑容收起。 衍冥和言洛还乖乖站在门口,见两人出来,衍冥问道:“好了?” 楚景言将村长签字的那张纸递给衍冥:“好了好了,签了字,还答应替我们说说好话。” 楚景言特意强调“好话”二字,衍冥和言洛师徒俩听后无奈低头。 云游的这一路以来,鬼知道衍冥和言洛这两人遭了多少差评。 直到不久前,琅沧仙门向他们发来了警告信,楚景言读了信才知道,有人评价衍冥:可以看出是里面最厉害的,但就是说起话来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还有人评价言洛:长得挺好看的,但也太目中无人了! 从看了那封信之后,楚景言和司洵两人私下里一商量,决定凡是要影响评分的地方,都尽量让这两人远离。 这评分再差下去,楚景言怀疑琅沧仙门都要将他们召回去了! 衍冥指尖捻着那枚纸,用灵力将他点燃后,那枚纸化作一缕青烟,朝着琅沧仙门的方向快速飞去。 成功通报山门,衍冥转身,朝着九碧泉宫的方向走去。 楚景言在他身后,将他腰间的朝狂歌一拉,衍冥身子一顿,回头不解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指了指高高悬挂的月亮,将衍冥拉着往另一处走去:“都什么时辰了?找地方睡觉去,身体重要啊。” 第124章 客栈(一) 被楚景言一拉,衍冥不解:“我以为,你很急。” 楚景言看向被衍冥拿在手中的那三把剑,说道:“无涯师兄人挺好的,有点觉得难过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这个时辰赶着去。” 对于溪无涯病逝的结局,楚景言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感到惋惜倒是真的,但惋惜之余,便只剩下了无力回天。 他看了看九碧泉宫的方向,无奈叹一口气,估摸着此刻已是深夜,便又对着众人说道: “大家都累了一天,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 言洛从衍冥手中接过那三把剑,司洵递过来一张白布,言洛将它们妥善包好后小心翼翼拿在手中。 楚景言拉着衍冥,路过那三个盗尸贼时,见他们被五花大绑,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但楚景言耳尖,听见从他们那处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砂石摩擦声,他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将他往别处一提,果然看见那人身下,出现一个小洞。 “你们真会挖啊!”楚景言说这话时,一半是夸奖,一半又是恼怒。 见事情败露,那三人冷汗涔涔,不敢开口。 楚景言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一半阴冷又一半柔和,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少许后蹲下身子:“来,跟我讲讲,怎么挖的?” 那三人互看一眼后,犹豫着开口,楚景言倾耳过去,四个人耳语一阵后,楚景言点头,非常满意。 他起身时,不顾那三人的错愕挣扎,控着麻绳又将他们绑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回头又见衍冥已经召出朝狂歌,与言洛他们在一旁等着他。 众人御剑,找到一处客栈时,已经累极。 掌柜热情好客,众人进客栈时,余光看了衍冥一眼后,快速迎了上来:“诸位是要住店?” 楚景言直直走到掌柜面前,点头后开口道:“给我们来——”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掌柜打断:“抱歉了,都这个时辰了,小店只剩下三间客房了,诸位看看,方不方便挤挤?” 楚景言听后泄气苦笑,用胳膊拐杵了杵衍冥,问道:“‘三’这个数字,听上去有没有很耳熟啊。” 衍冥垂眼,清冷的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还好。” 言洛将这两句听了去,机敏看向衍冥,随后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楚景言急迫,转头向掌柜问道:“哪三间?” 掌柜伸手朝着楼上几个方向指了指:“有一间大的,两间小的,大的在那里。” 楚景言跟言洛和司洵二人简单道了别后,便拉着衍冥,朝着大的那间屋子走去。 关上房门,楚景言扫了一眼桌上,看见意料之中的情景后,转身顺势将衍冥牢牢抵在门上,在他耳边低语道: “云游以来,去的每一间客栈居然都只剩三间房,看来冥冥之中,我们跟‘三’这个数字很有缘啊。” 衍冥静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嗯。” 见衍冥目光移向别处,楚景言伸出一只手将衍冥的下巴握住,强迫他看向自己。 他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衍冥,又审问道:“是不是仙君你在捣鬼?” 衍冥显然不会撒谎,看向楚景言时喉结微动,楚景言直视而来的目光太过咄咄逼人,衍冥躲过他的目光后,艰涩说道:“没有。” 楚景言假装相信,放开衍冥后起身离开:“噢?原来不是仙君啊,看来是我误会了,真是对不住。” 他缓慢走至桌前,拿起放在桌边的筷子,觉得衍冥撒谎的本事太过蹩脚,嘲笑一声后,朝着桌上的小菜夹去。 几口下肚后,楚景言又满意将筷子一放,起身朝外走去。 衍冥将他轻轻拉住:“你要做什么?” 楚景言回身,盯着衍冥,又故意笑着道:“这掌柜的和我太投机,连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一清二楚,我去和他交个朋友。” 衍冥彻底泄气,被楚景言拆穿后神情反而轻松,将楚景言一揽,承认道:“是我。” 楚景言见衍冥已经承认,也不与他多计较,他伸手在衍冥腰间一握,在他耳边恨道:“伏冥仙君以为,这点小把戏,还想骗过我?” 衍冥取来桌上的热酒,为他满上一杯:“因为你不喜欢与我亲近,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衍冥说出这话,楚景言就难以理解了,什么叫他不喜欢? 楚景言还在细细品味衍冥的这番话,衍冥已经缓缓站起身,对着楚景言道:“的确还没住满,我去跟掌柜的说,你等我。” 楚景言将他手腕一拉,直截了当问道:“什么叫我不喜欢?为什么这么说?” 衍冥回头看来,目光隐忍着:“第一次住客栈的时候,你那时说,要四间房。所以我认为,你不喜欢和我住一起。” “我尊重你,但每次都忍不住” 衍冥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将表情隐藏在楚景言看不见的地方。 楚景言也微微发愣,他还保持着拉着衍冥手腕的姿势,想通后忽然忍不住一笑:“这真是巧了,我要四间房,是以为你不喜欢。”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将你挨着吗?我也尊重你,所以要了四间房啊。” 楚景言虽然人已经弯了,但直男思想还根深蒂固。 他单纯认为,按照衍冥清冷静僻的人设来说,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才对。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喜欢粘着别人的性子,所以这才闹了这出误会。 衍冥回身,将楚景言的手腕反握住,似乎有些难以自抑,急切说道:“别人,不要挨着。但你,要一直挨着!” 楚景言懂了,笑着轻轻拍了拍衍冥:“知道了知道了。” 几杯热酒下肚后,楚景言感到脸上微微发烫,一个人嘀咕道: “难怪云游以来,每次要找客栈的时候,你都一个人半路上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过一会儿又回来,原来是干这个去了。” 说到这儿,想到每次衍冥回来后在他追问下不说话的奇怪表情,酒扫愁肠,楚景言忽然一笑。 衍冥眸光微动,被楚景言的这一笑牵动,松了口气道:“你终于笑了,看来这酒买对了。” 楚景言又“哈哈”笑了两声,将杯中最后一点饮尽,将衍冥衣领粗暴一扯,趁衍冥靠近时,在他嘴上短暂咬了一口:“是你对了。” 第125章 客栈(二) 衍冥瞳孔微缩,因楚景言的这一句话身子发烫,他贪恋着向前,正要吻上,却见楚景言打了个哈欠。 衍冥身子一顿,楚景言打完哈欠后睁眼,将衍冥拉上,朝着大床走去:“困了,睡觉睡觉。” 两人洗漱完毕后,合衣躺在一起。 楚景言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方才还困得不行,可一和衍冥躺在一起,他就清醒无比,他和衍冥四目相对,两人都把眼睛睁得老大。 楚景言笑着率先闭上眼,四周寂静无比,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他手上还捏着衍冥的一缕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他知道衍冥没睡,又忽然想到了今夜衍冥审问那个黑衣人时的样子,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伏冥仙君,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审人时用的是哪一招吗?” 衍冥无奈叹一口气:“挖洞你也学,连这个你也想学?” 楚景言理所当然地闭着眼点头:“当然要学,我先天不足,就得靠这些五花八门的来凑。硬拼我打不过,但我可以赢在出其不意上。” 衍冥听后出其不意靠近,右手揽过楚景言,指尖忽然从他的脖子上移到背上,在他背上勾勾画画:“那我教你。” 楚景言受不住这一阵刺痒,挣扎着将衍冥的手按下:“仙君教就教,这又在干什么?” 衍冥的力气更大,轻而易举挣脱楚景言的禁锢,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每个人的灵脉都不一样。” 衍冥说着指尖不断向下移,又接着道:“每个人的灵脉也都有它最脆弱的地方。” 衍冥说完这句后,移动的指尖忽然停下:“这里” 楚景言感受着衍冥指尖所在的地方,难堪一笑,咬牙道:“什么意思,我的灵脉,最脆弱的地方居然是在尾骨?” 衍冥不明白楚景言为何尴尬,只轻轻答道:“嗯,以后要把这个地方保护好,灵脉被毁,就全没了。” 楚景言一咳,他灵脉最脆弱的地方,位置也太尴尬了! 他不想停留在这尴尬一刻,只想快点知道答案,于是急迫问道:“然后呢?” 衍冥忽然靠近,在他耳边缓慢说道:“然后” 楚景言等了一阵,只觉得衍冥手指摸着的地方有些微热。 就这?有点热热的就没了? 楚景言不屑一笑,刚要开口,那处忽然像是被万千蚂蚁爬过一般,酥麻的感觉由一点蔓延到四肢。 楚景言身子一抖,还没喊出口,这酥麻感又像浪潮一般,一阵一阵袭来,一次比一次来得快。 楚景言猛地将衍冥一推,一声“我靠”惊呼出口,手脚并用从床上爬到了地上。 他微微喘气,跌坐在地上时这阵酥麻的感觉还没有缓解。 衍冥见状慌忙坐起身,一脸错愣:“我已经收了很多力。” 楚景言缓了一阵后酸软的四肢才舒展开来,他从地上爬起,狼狈得不成样子,对着衍冥说道:“好狠的一招啊。” 衍冥伸手将他一拉,又为他注了些灵力:“伏音仙君教的。” 楚景言一只手捂着头,感觉自己连舌头都是麻的,这倒真像是伏音仙君能发现的事。 他坐在床边,另一只手将衍冥肩膀一按,他的手还略微酸着,没用多大的力,衍冥却顺势躺下。 楚景言一心向学,现学现用,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衍冥皓白的脖子,衍冥轻轻闭上眼。 楚景言学着衍冥的样子,指尖带着灵力,一点一点顺着探了下去。 他皱着眉,手指从衍冥的脖子划到了胸口,却再也无法向下。 衍冥的灵脉错综复杂,好似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他那微不足道的灵力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楚景言又重头开始,试图从脖子那处慢慢将他灵脉理清。 他皱着眉,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远处桌上的酒杯,脑中只剩下了衍冥灵脉的大致图案。 他一阵勾勾画画,顺着灵脉的主要脉络向下慢慢探去,不知过了多久,衍冥忽然伸手将他的手一抓。 思绪完全被打断,楚景言太阳穴一跳,快要抓狂:“我都理到这儿了!这一下又全没了!” 衍冥呼吸狂乱,将他拉住后往下一压,楚景言视线一阵颠倒后,被衍冥完全压在了身下。 衍冥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往自己眉心带去。 楚景言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衍冥眉心一点时,听见他说道:“在这你别乱摸了。” 好家伙,衍冥灵脉的弱点,居然是在眉心吗?亏自己刚才还顺着往下摸,难怪他说怎么摸都摸不到呢,原来是要往上走! 楚景言的手还停留在衍冥的眉心,好奇问道:“然后呢?” 衍冥闭眼,将狂乱的呼吸顺了顺后,解释道:“将灵力集于一点,然后” 楚景言一边听着一边照做,他有后顾之忧,担忧道:“要是,我一不小心没控制好,会不会毁了你的灵脉?” 衍冥回道:“不会。你的灵力还没到——” 楚景言拿着半截就开跑,听见衍冥说了句不会后,就迫不及待将自己的灵力往衍冥那处灌去。 楚景言如今灵力增长不少,在往衍冥眉心处注入灵力时,也小心翼翼收了不少力。 衍冥眉头越皱越深,不过他没有像楚景言那般立马跑开,而是将身子越靠越近。 楚景言抵着衍冥的眉心,与他目光相碰时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表情突然狠厉,他将衍冥衣领一抓,将他拉着靠近自己: “我靠了!难道每个人你都是这么摸灵脉的?” 一想到这儿,楚景言的酒就完全醒了,他目光似刀,刺向衍冥。 衍冥平静答道:“与我实力相当的,的确需要靠摸才能探知对方灵脉。” “但你们灵脉并不复杂,我能大致看出。” 楚景言稍稍释怀,手上拉着的力道轻了些,又质问道:“既然能看出,那仙君刚才在我背上摸来摸去做什么?” 衍冥呼吸逐渐沉重,虽隐忍着却抑制不住。 看着衍冥这副隐而不发的表情,楚景言明白过来,恶作剧似的将他腰间一解,在他耳边笑道:“原来是故意,想摸我啊” 第126章 客栈(三) 被楚景言一拉后,衍冥衣服松散,长发轻轻垂下,目光就落在楚景言脸上。 窗外秋蝉鸣声渐起,一声接着一声,叫得人烦躁迷乱。 衍冥摸索着向前,将他一抵,目的不言而喻。 楚景言看着衍冥这副模样,利落将腰间一解,闭眼时脑中又浮现出熔岩洞那一幕。 他半睁眼看向衍冥,说道:“伏冥仙君,我再信你一次,你要是再敢向上次那样,当莽夫的话——” 衍冥信誓旦旦,埋头将他还未说完的话堵住,须臾后,他抬头艰涩说道:“嗯,我要让你舒服。” 楚景言不可置信看向衍冥,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如此令人害臊的话! 衍冥逐渐靠近,楚景言越过衍冥,目光看向桌上跳动的烛火。 他正伸手,自然而然想用灵力将这烛火熄灭,手腕却被重重一按,手上那点灵力被衍冥轻而易举掐灭。 衍冥气息靠近,楚景言急忙叫停喊道:“你掐我灵力做什么?先熄灯啊!” 衍冥在这种时候却固执得可怕,他手上动作不停,将楚景言半遮半掩的衣服轻轻拉开,又回道:“不熄。” 楚景言被握着手腕,却没放弃要熄灯这个念头:“都这个时辰了,要是司洵和言洛看见我们没熄灯过来问怎么办?” 衍冥斩钉截铁:“他们不敢。” 楚景言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衍冥知道他的弱点,一番动作后,楚景言牙关一咬,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楚景言始终不明白衍冥为何不让他熄灯,直到他迷离恍惚间看见烛火摇曳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若隐若现。 “卧槽了。”楚景言看着那两道影子,勉强咬牙吐出一句话后,又被衍冥堵住。 两人不知这般痴缠了多久,楚景言体力不济,最终意识消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到清晨的鸟鸣,伴着一丝亮光透过窗户直直照在楚景言的脸上,他才缓慢苏醒过来。 衍冥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楚景言想起身,动作安静又小心,刚想把衍冥的手移开,还没碰到,就听见耳边传来声音:“醒了?” 楚景言“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又看见衍冥已经起身,利落将衣服往自己身上一套后,去桌上为楚景言端来了水。 楚景言也坐起来,顺势接过衍冥手中的水喝了一口,一口饮毕后,他说道:“多谢。” 嗯? 这一句说完,楚景言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清了清嗓子,又尝试着咳了两声,再次开口:“嗯?伏冥仙君,我的嗓子怎么” 他说起话来又干又涩,喉咙还有些微疼,发出的声音也喑哑无比。 衍冥似乎微不可察笑了一下,将楚景言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他,解释道:“昨天晚上,到最后,你神志不清了。” 楚景言猛地吸气,一不小心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衍冥伸手帮他顺了顺。 楚景言咳得心肺作疼,衍冥灵力灌进来后才舒服了一些,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窘迫问道:“我不会声音很大?” 不会,不是,不可能的,难道这嗓子真是他吼哑的?那岂不是,整个客栈都听到了? 衍冥摇头否认:“不,相反,你的声音很小。” “你想发声,却用最后一丝理智强压着声音,如此这般,你的嗓子才哑的。” 楚景言利落接过衍冥手中递来的衣服,也动作干脆往自己身上一套,哑着声音却继续保持风度道:“多谢仙君如此细致的描述。” 不知是不是昨夜衍冥给他带来的酒太烈,才导致他昏了头,衍冥方才所说的,他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 他将衣服的最后一处一系,起身时发现自己周身清爽,看来事后衍冥似乎还为他清洗过。 而且身上除了有些酸软外,竟真的没有上次那么痛了。 楚景言缓缓走到门边,将门一推,回头看向衍冥时,继续哑着声音优雅道:“这账我记下了,下次,让仙君的嗓子也哑一回。” 衍冥听了这话,目光逐渐幽暗深邃,路过楚景言时将他的手一握,带着他向前走去,又在他耳边如鬼魅般说道:“好啊。” 两人牵着手下楼,看见言洛和司洵比他们起得还早。 楚景言笑着招呼道:“言洛师弟,司洵师弟,早啊。” 言洛听到这声音一愣,目光在楚景言和衍冥脸上游离一番后,点头回应。 倒是司洵微微惊讶,关切问道:“楚师兄这是怎么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是染了风寒吗?” 楚景言还保持笑着的表情,在司洵和言洛看不见的地方将衍冥的手用力一捏,又对着司洵回道:“多谢司洵师弟挂怀,不是风寒。可能是因为昨晚和村长说话说了太多。” 司洵了然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不少。 几人收拾一番,又用过早点后,准备朝着九碧泉宫御剑而去。 言洛召出黑曜,在司洵准备拟诀召出朝阳时,将他的手腕一握。 司洵受力一阻,疑问着看向言洛,言洛一本正经解释道:“师兄,我御剑迟迟不得要领,总是飞不好,你能不能帮我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司洵向来热心,见言洛如此说,自然不会拒绝,他开口应道:“当然可以啊。” 说罢司洵跟着言洛登上黑曜剑,站在言洛身后,言洛拟诀时,司洵看着他的手微微皱眉,随后握住他的手说道:“灵力太多了,起的时候要缓一点,用不了这么多灵力。” 司洵教得认真,目光全神贯注在言洛手上,没有看见言洛的表情。 言洛依法照做,收了灵力后控着黑曜剑腾空而起,在空中颠簸了几下,司洵重心不稳,从背后将言洛轻轻抱住,喊道:“言洛师弟!要把灵力控制好,不要时大时小!” 楚景言在下面看着天上的言洛和司洵,内心奇道:真是天下奇闻,言洛的御剑水平居然和他一样了! 云游以来,他们天南地北,长途跋涉。 楚景言虽灵力增长了不少,但要他持续输出的时候,总会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路程较远的时候,都是靠着衍冥御剑。 可这次,见九碧泉宫离得近,左右不过一个山头的距离,楚景言跃跃欲试。 他召出夕清曲,悬在自己脚边,对着朝自己走来的衍冥说道:“来,伏冥仙君,我也带你飞。” 第127章 九碧泉宫(一) 衍冥不发一言,利落登剑,倒是楚景言见衍冥如此信任他,有些紧张。 他拉过衍冥的手,让他扶着自己的腰,说道:“仙君抓好,我要飞了。” 说罢,楚景言缓慢释放灵力,夕清曲载着两人逐渐升空后,楚景言又控着夕清曲往九碧泉宫方向飞去。 脚下的村落逐渐变小,条条交错的村道在高空的楚景言眼中看来格外分明。 他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分心,平稳飞了一段距离后,又奇怪自己居然能比言洛刚才起步的时候飞得更好。 就这须臾片刻的晃神,灵力输送不及,夕清曲猛地向下跌了几寸。 楚景言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他全神贯注,紧张到身体都僵硬起来,身后又忽然传来衍冥的声音:“方向偏了。” 楚景言知道自己方向偏了一点,还没来得及调整,衍冥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夕清曲又颠簸几下,他连忙阻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说话。” 他带着衍冥,在飞过山头时,没来得及拔高,夕清曲在纷繁复杂的树林中穿梭,衍冥又在他耳边道:“太低了。” 一根树枝差点划破楚景言的衣摆,他惊吓之余,手上用力,夕清曲一个猛抬,两人迅速升空。 衍冥朝脚下望了望,脚下的山头越来越小,他又道:“又太高了。” 楚景言内心惊骇未定,又急忙调整高度。 整套操作下来,楚景言累得快要喘气。 御剑,也太刺激了。 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是带着衍冥平安赶到了九碧泉宫,众人在九碧泉宫宫门处落了剑。 九碧泉宫气派巍峨,和琅沧仙门又是不同的一番景象。 传闻上古时期一位能人异士在此修炼,得道成仙后喜不自禁,将这块供他修炼的风水宝地去除掉多余的部分,只留山头。 他将这山头又精心雕刻修整一番后,用仙力将它稳稳托至深入云霄之巅的高空。 随后,那位仙人又从天界引来九道仙泉,仙泉顺流而下,又自然而然与周围的九处山脉相连。 九碧泉宫初代宫主偶然云游至此,发现此地不仅风貌绝佳,就连风水也相辅相成,九道被碧泉连接的山脉灵气充沛,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因此他热血一涌,以九道仙泉为名,一手创立了这九碧泉宫。 楚景言抚着自己跳动得激烈的心口,朝着九碧泉宫望去。 九道自云端而下的碧泉清澈透亮,与仙泉相连的山脉被滋养得木秀物灵。 楚景言叹道:“不错不错,不愧是以景色闻名天下的九碧泉宫啊。” 他将背后的包袱取下,在里面摸索着取出一件斗篷,为衍冥披上。 他又转头对着众人说道:“我们速去速回,还了剑,再祭拜一下溪无涯师兄就去下一个地方。” 衍冥顶着伏冥仙君的名号,要是被九碧泉宫的人认出,说不定就变成了琅沧仙门与九碧泉宫的两派会晤,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拉扯寒暄。 楚景言不想把事情变得这么麻烦,还是速去速回的好。 他带着众人踏着台阶而上,远处正门上,九碧泉宫四个大字写的灵动飘逸。 楚景言走了几步后,看见守在九碧泉宫宫门处一个稍微熟悉的身影。 他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张脸想起来。 众人靠近宫门后,被理所当然地拦下,那名弟子朝着众人礼貌一揖后,说道: “九碧泉宫不可擅闯。不知诸位,有何要事?” 楚景言从言洛手中取过被白布包裹好的那三把剑,手一碰到那剑,心里又沉重起来。 他看着那名弟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对他说道:“你是季师弟?” 楚景言已经完全将这张脸想了起来。 之前的斩妖赛上,出了祸妖,众人准备逃出时,溪无涯听说九碧泉宫有两名弟子下落不明,都快走到结界门口了,他担忧着又反身回去找。 溪无涯救出的两名弟子中,有一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季师弟。 楚景言都能看出,那时的溪无涯已经累得不行,却顶着祸妖肆虐的灵压,咬牙坚持着将救出的两位师弟师妹送出结界。 那弟子听楚景言如此问,有些惊讶,又礼貌问道:“不知阁下是?” 楚景言觉得自己或许能刷个脸熟,也对着眼前的弟子礼貌一揖,说道:“琅沧仙门斩妖大赛,我和贵派的溪无涯师兄组过队,不知季师弟还记不记得?” 他说着又拉来言洛,觉得言洛白发红眸,长得帅气,比他更加显眼:“还有这位师弟,也是一起的,还有印象吗?” 听到“溪无涯”三个字,面前弟子脸色一暗,手中不自觉握紧,下意识咬着唇,快速低下头去。 楚景言见眼前弟子这副模样,不可觉察地叹一口气。 说实话,在来这儿之前,楚景言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觉得是那三个盗尸贼撒了谎。 溪无涯或许是一不小心丢了剑,或者病者不小心被人将剑抢了去。 可此时眼前这位季师弟听见“溪无涯”三个字的反应,却毫不留情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破。 眼前弟子沉默良久,才似乎终于将心中的千万般情绪压下,他抬头看向楚景言,理智说道:“抱歉,若无通报文书,不能放你们进去。” 见刷脸失败,楚景言正要将怀中抱着的三把剑向前递去,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那道声音急切着颤抖:“——楚师弟!” 这声音十分熟悉,楚景言回头看去,看见聂文清从天而降,似乎是刚赶回来,收了武器急匆匆朝着他跑来。 又遇见了熟人,楚景言正在心里暗道今日运气不错,就看见聂文清似乎眼眶微红,往他面前一站时,小心翼翼目光渴求地望向他。 楚景言开口喊了一声:“聂文清师兄,真是巧啊,正好遇见你了,我——。” 楚景言又准备把剑递给聂文清,聂文清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将楚景言还未说完的话打断: “他,是不是他要你来的?!” “他终于肯低头向我道歉了是不是?!” 第128章 九碧泉宫(二) 楚景言自然知道聂文清口中的“他”是谁,他开口问道:“聂文清师兄,都半年过去了,你和清凡师兄的别扭还没闹完吗?” 聂文清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已经听不进去楚景言在说什么,他急切地拉着楚景言的胳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 “楚师弟,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了?” “楚师弟,求你了,别折磨我了,你快说啊!” 衍冥见楚景言被人如此逼问,看向聂文清的目光中带着刺。 他将楚景言一揽,伸手将聂文清拉住楚景言的那只手一按。 聂文清手腕酸胀发麻,他狼狈撒开手,头脑这才清明了几分。 他吃痛捂着手腕,看向楚景言身后之人,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篷,外貌隐藏在宽松斗篷之下,隐隐约约又模糊不清。 在清凡处住的两个月,他画了太多太多,单凭身形,他就已经辨认了出来,他惊讶之下一时失语,指着衍冥说道:“您、您是伏冥——” 衍冥冷眼看向他,又冷声将他打断道:“不要欺负他。” 言洛和司洵也同时开口:“是啊,不要欺负我们的楚师兄。” 聂文清这才发觉,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人白发红眸,另一人清秀贵气,两人都十分显眼。 他被眼前这两人吸引了注意力,感叹道:“言洛师弟,司洵师弟,你们都长这么高了?” 随即他又立马恨道:“言洛师弟和司洵师弟都长这么高了,而他,还没跟我道歉!” 言洛和司洵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认识聂文清,言洛出声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们?” 聂文清心虚垂下眼眸,只敢小声开口:“因为,画过” 聂文清这句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众人都听不太清。 言洛和司洵又互相看了一眼,正疑惑着要开口,却见聂文清已经整理好情绪,知道自己方才那副模样太过唐突,对楚景言道了句“抱歉”。 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楚景言身后那人,正摆正仪态,准备作揖,被楚景言眼疾手快,一把扶了起来。 楚景言害怕聂文清将“伏冥仙君”四个字喊出来,对着他摇了摇头,又连忙“嘘嘘”了两声,将他拦下。 他将聂文清拉到一个角落,又将手中白布一扯,将那三把剑彻底露了出来,对他说道: “不是清凡师兄叫我来的,让你失望了。” “我来,是因为偶然从盗尸贼手中找到了溪无涯师兄的剑,想来归还,顺便祭拜。” 聂文清看向楚景言手中之物后,瞳孔极致一缩,愣在原地,几欲开口却又停下,过了不知多久,才断断续续道:“什么?盗尸贼?溪无涯师兄?祭拜?” 楚景言不答,聂文清忽然不受控制后退几步,他看向不远处站在山门的人,忽然喊道:“季云痕!溪无涯师兄呢?” 守在山门的季云痕表情复杂,面对聂文清的质问时将头埋下,他踌躇着低声道:“几天前,因病仙去了” 聂文清哑声,又过了须臾才艰难说道:“怎么会这样?半个月前,我接了委托离开山门的时候,师兄他明明还好好的。” “那时他还叮嘱我不要贪玩,千万要小心,不可轻敌。” “还跟我说,遇到危险,不要强撑,写信告诉他,他会很快赶过来帮我” 说到最后,聂文清已经哽咽,他转过身去,背对众人,握着拳,肩膀狠狠抖动了几下。 楚景言知道病来如山倒的道理,唉声叹了一句后,轻轻拍了拍聂文清的肩,对他安慰道:“节哀。” 聂文清听了这一句“节哀”,过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众人时,眼眶通红,皱着眉将痛苦强压下:“楚师弟,还有诸位,请跟我来。” 楚景言依言,拉着衍冥,跟在聂文清身后。 聂文清在路过季云痕时,转身向他问道:“季师弟,无涯师兄最后,可有交代什么话?” 季云痕听了这话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痛苦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聂文清见季云痕这副模样,也不再追问,招呼着众人朝着山门内走去。 季云痕伸手阻拦道:“不可以,聂师兄,没有通报文书,他们不能进去。” 聂文清似乎已经非常疲惫,头也没回,说道:“有事我担着,跟你无关。” 楚景言自然十分过意不去,不愿给聂文清添麻烦,跟在聂文清身后对他说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会很快的,祭拜完就走。” 聂文清还陷在溪无涯病逝这一打击中,勉强笑着对楚景言道:“怕什么?我混在琅沧仙门两个月都没被人发现,楚师弟过于忧心了。” 衍冥注视着聂文清的方向,眉头一皱,声音幽冷开口道:“你说什么?” 聂文清这才想到自己身后还跟了个伏冥仙君,他后背一冷,因刚才的口不择言,鸡皮疙瘩顺着爬了上来,赶忙转移话题道: “呃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们不用那么着急走,这九碧泉宫最最出名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司洵想了想后,答道:“当然是这九道仙泉。” 聂文清赞赏看向司洵,点头道:“不错,而这仙泉,白日里看上去虽平平无奇,可到了晚上嘛” 聂文清暂停不说,卖了个关子。 言洛好奇追问:“晚上怎么了?” 聂文清一笑,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着,略微回头对着言洛说道:“晚上,我带你们逛逛就知道了。” “你们来都来了,还好不容易碰上我混了进来,总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绝的奇景再走啊。我知道一处绝佳的位置,保你们能大饱眼福。” 楚景言成功被聂文清的话吸引,犹豫思考间已经被聂文清带至一处地方,面前的大殿气势庄严,大殿屋檐下挂着白纱,众人站在殿外,就已经能隐隐约约闻到一丝香火味。 楚景言抬头看去,这大殿的牌匾上,庄严写着“英灵殿”三个大字。 想必,这里就是供着溪无涯牌位的地方了。 第129章 九碧泉宫(三) 聂文清看着这大殿,对众人道:“这里便是了,不过这里只供奉了牌位,我待会儿再去问问无涯师兄葬在了何处。” “如果你们也想去的话,明日再带你们去无涯师兄墓上看看如何?” 楚景言他们这个月云游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赶时间,他回头看向衍冥和司洵,见他俩没意见后,便对聂文清应道:“那便叨扰聂师兄一晚了。” 聂文清一笑:“我看见琅沧仙门的人就亲切,算不得叨扰,我恨不得能将你们能多留几日。” 说罢,聂文清走上前去,对着守在英灵殿外的弟子交谈几句后,又回身对着楚景言道: “你们先进去。我还要去跟师尊复命,等复命后我再赶来与你们会合。” 楚景言自然不敢耽搁聂文清,对他点头应道:“好,聂师兄快去,不必挂怀我们。” 聂文清走后,楚景言一行来到大殿门外。 他看向衍冥与司洵,他们两人与溪无涯并无交集,便让他们等在门外,他拖着言洛两个人走了进去。 大殿内香火更甚,一尊尊牌位从进门处有序排列着,楚景言拉着言洛,一尊尊看去,努力找着溪无涯的那块。 楚景言回忆中,溪无涯在的地方,总是被围个水泄不通,一群九碧泉宫的师弟师妹整日里缠着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闹个不停。 他以为溪无涯病逝后,一定也有很多人去祭拜他,可这大殿里却异常安静。 楚景言和言洛找到溪无涯牌位时,牌位上的香只有寥寥几炷,牌位前只有一位身形单薄的姑娘俯身跪在地上。 那姑娘将头死死埋在地上,楚景言看不见她是何表情,但地上,若隐若现,有几处零星的水光。 这姑娘是在哭? 楚景言拉着言洛乖乖站在她身后稍远的地方,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须臾,那姑娘缓慢起身,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目光凝视着牌位的方向,朱唇轻启,轻柔念道: “无涯师兄从前,我只敢躲在人群最后偷偷看着你,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若我能早点,你那时会不会愿意信我?” “无涯师兄,其实一直以来,我都” 楚景言一惊,这姑娘,是喜欢溪无涯师兄的吗? 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楚景言只能立马咳了一声。 察觉到背后有人,她惊讶着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轻轻说道:“你们是,斩妖赛上,和无涯师兄一起的。” 楚景言已经记不清面前这姑娘是谁了,只能对她礼貌作揖道:“是。刚才见姑娘你非常认真,所以没有出声打扰,不是故意要在背后偷听的,望姑娘海涵。” 这姑娘看上去面容憔悴,竟连一丝笑也挤不出,她看见楚景言手中抱着的三把剑,神色一凝后目光暗淡下去:“无涯师兄的剑,为什么在你们手里?” 言洛熟练解释道:“偶遇盗尸贼,从盗尸贼手上发现了这三把剑,就来还剑了。” 她听后眼眶又是一红,恨道:“盗尸贼他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楚景言又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些金银细软,还有那块被盗尸贼从衣服上撕下的刺绣。 他走上前去,将这些东西和那三把剑一起,放到了溪无涯牌位旁边,见身旁的姑娘眼眶越来越红,出声安慰道:“盗尸贼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姑娘你节哀啊。” 楚景言这话刚说完,从他们背后的窗外传来另一道女声,那道女声声音压得很低:“纪千珏,你快点啊!长老见人不齐,已经在清人了,不想挨罚就快点来!” 听到纪千珏这个名字,楚景言才觉得略微有些印象,他正思索着,便瞧见这位叫纪千珏的女子撑着身子缓慢站了起来。 许是在这灵位旁跪了许久,她起身时不防,脑袋一晕,脚步虚浮,眼看着就要面朝着溪无涯灵位旁烧得正烈的烛台倒去。 楚景言眼疾手快,将她一扶。 等她站好后,对着楚景言道了句谢。 楚景言收回了手,却惊疑道:“姑娘你受了重伤?” 刚才扶住纪千珏的一瞬,楚景言一不小心探到她灵脉破碎,灵力也时有时无。 纪千珏脸色一白,匆匆对着楚景言一揖后,转身很快离去。 楚景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上念叨着:“纪千珏纪千珏是谁来着?” 言洛在他身后,回道:“斩妖赛上,溪无涯师兄要冒着危险,反身回去救其他弟子时,有个姑娘替他说话。” 楚景言一拍脑袋,这才完全想起:“原来是她啊!” 楚景言迟疑着,见言洛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了自己云游途中最喜欢吃的糕点,将它们一一放到了灵位前。 楚景言拿出一壶酒,将瓶口打开后,酒香溢了出来,也将手中的酒往溪无涯灵位前一放: “无涯师兄,没想到那日一别,竟是永别了。” “唉你这病,真是来得太突然了,一点机会也不给人留啊” 两人在溪无涯灵位前又静默了许久,聂文清也在这时恰巧赶了回来。 楚景言和言洛又陪着聂文清在这殿里待了一阵。 聂文清起先还笑那牌位上的字写得丑,还没他写的好看,没过一会儿看着那字又痛哭起来。 等到聂文清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好不容易平静后,众人朝着殿外走去。 楚景言好奇向聂文清打探道:“聂师兄,你们九碧泉宫,有个叫纪千珏的姑娘吗?” 聂文清皱眉想了一阵后,摇头道:“我不认识,怎么了?” 楚景言见聂文清也不知道,便不再追问,只说道:“没什么,你没来之前,那姑娘在,我看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聂文清将殿门推开,引着两人朝外走去。 殿外衍冥和司洵都已经等了许久,司洵对着他们笑了笑,他和衍冥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聂文清一边走着,一边又在脑中思索一番,随后道:“确实不认识。” 楚景言笑道:“没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聂师兄不认识也无妨。” 第130章 枫林(一) 楚景言自然而然走向衍冥,目光看向远处时,看见一个小孩正光着脚丫子,在廊下跑得飞快。 那孩子身后,不远不近,跟了一些弟子,嘴里喊道:“小师弟,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那孩子指尖一凝,一团小小的火球聚在指尖,他向着身后那些弟子的方向一挥,这团小小的火球就打在身后那些弟子的衣摆上。 “火!着火了!我的衣服!” “师弟,你做什么?怎么这样?” 那孩子朝身后众人做了个鬼脸后,快速跑去。 楚景言对着聂文清又问道:“那孩子是谁?” 聂文清目光也看向那小孩,支支吾吾道:“溪无涯师兄仙去后,师尊新收的一个亲传。” 楚景言替溪无涯抱不平:“溪无涯师兄不是才仙去没几天吗?这么快就收新弟子了?你们师尊真是” 楚景言将最后几个字隐去不说,但在心里继续暗道: 渣男!无缝衔接的大渣男! 聂文清从楚景言眼神中看出了鄙夷,他替自己师尊辩解说道:“师尊他年岁已高,只是想找人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承下去而已。” 见楚景言叹气不语,聂文清看向众人,整理好心情后又继续说道:“走,我带你们先逛逛去!” 楚景言又拉着衍冥,跟在聂文清身后,众人被聂文清带着兜兜转转,看过好几处风景后,最后来到一处开得正鲜红的枫林。 聂文清指着眼前的这片枫林,转头看了看众人后,对着言洛和司洵道:“两位师弟,你们去那边站着,我给你们画一幅画怎么样?” 楚景言知道聂文清画技超绝,也顺水推舟说道:“来都来了,两位师弟去去。” 言洛和司洵互相看了一眼,言洛倒没多大反应,司洵似乎对这个颇感兴趣,对着言洛征求道:“言洛师弟,你想去吗?” 言洛垂眸看向司洵,冷淡的眸光中罕见柔顺了几分:“师兄想去,我就陪师兄去。” 司洵笑着,将言洛往前一拉,两人站在一棵开得似火焰般鲜红的枫树下,又转身朝着楚景言他们看来。 聂文清用袖子将地上扫了扫后,随意从袖中取出画纸,朝地上一铺,又不拘往地上一坐。 他皱着眉看向不远处的司洵和言洛,咳了一声后说道:“咳咳两位师弟,请问你们是不熟吗?怎么站得那么远,好难入画啊。” 司洵听后大大方方朝着言洛的方向走动了几步,两人胳膊相碰后,司洵又朝着聂文清问道:“这样呢?” 楚景言见言洛一动也不敢动后,在衍冥耳边小声点评道:“伏冥仙君,你的二徒弟,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哈哈哈哈。” 衍冥顺着楚景言的视线,朝着言洛看去,并没有回答楚景言的问题,只冷清“呵”了一声。 聂文清眼神飞快,将这四周景色快速过了一遍眼,他手拿着笔,指挥道: “这个姿势不好看。言洛师弟,你侧身对着司洵师弟,对了,再捡一片地上的枫叶,挑好看的。” 言洛迷惑着依言照做,又听见聂文清继续指挥道:“不错,这下好看了。然后司洵师弟,你侧身靠近言洛师弟就行,我喊停就停。” 司洵也听话大方朝着言洛的方向靠近,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后,司洵平静看向言洛,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他不明白言洛的呼吸怎么凌乱成了这个样子。 言洛双眼微微瞪大,在司洵又一步上前时,心跳也乱了几拍,脚步不受控制忽然向后退去。 司洵将他拉住,如沐春风般笑道:“言洛师弟,你跑什么?站好啊。” 言洛声音干涩,困难开口:“我” 司洵的呼吸扰得他心麻发痒,他快要受不住,不自觉将手中的那片枫叶举起,往司洵鼻息间一挡,将那股温热的吐气遮住。 司洵被枫叶挡住后,端秀皎白的容貌在血红色枫叶衬托下更显清透如玉,言洛失神一瞬后,忽然将身子向前一倾。 这次换做司洵被吓了一跳,脚步往后一缩,手腕却被言洛轻轻拉住,言洛微红的瞳眸直直凝视着他,笑着道:“师兄,跑什么?站好啊。” 聂文清下笔飞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两人的大致轮廓,他夸赞道: “哎哟!无师自通!本来想让你将枫叶放司洵师弟头发上的,这样看来,放嘴巴上更不错!” 楚景言伸长了脖子,往聂文清的画上看去,不得不佩服聂文清的画技,将两人的神情一丝不差,全数收纳于这画中。 聂文清最后一笔落下后,满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画卷,道了句:“成了!” 司洵听了这话,忙不迭往后一退,表情慌张须臾后朝着聂文清的方向赶去。 言洛在司洵骤然离去后,身子才一松,他凝视着手上的那片枫叶,胸口起伏不断,愣神许久。 聂文清笑着道:“还没完呢,等我回去润色了,更好看。到时候飞鸽传书,捎给你们。” 说罢,聂文清又朝着楚景言和衍冥的方向看来,又从袖中拿出另一张干净画纸:“要不,楚师弟和仙君也来一张?” 楚景言看了一眼身旁的衍冥,拒道:“我们?我们就不用了。” 毕竟,在清凡师兄屋里,各种姿势、什么样的画都有,他已经见识过了。 衍冥不满,忽然将他手一握,带着他朝着枫林深处走去。 楚景言认为衍冥向来不喜欢麻烦,这种事情应该不屑于参与才对,便奇道:“仙君想跟我入画?” 衍冥轻声答:“想。” 两人在一棵枫树前停下后站定,见衍冥目光肯定,楚景言配合地转过身去,控制好表情,朝着聂文清的方向微微眯眼笑着。 衍冥轻轻拉着他的手,也朝着聂文清的方向看去。 聂文清咬着笔,“嘶”了一声,一副为难的模样,他自然不敢对着大名鼎鼎的伏冥仙君提什么姿势上的要求,只委婉说道: “咳、那个仙君能不能,稍微,笑一下。因为楚师弟笑了而仙君不笑就有点奇怪。” “但如果,你们二位都不笑的话更奇怪。” 楚景言一直保持着笑,此刻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他侧身回头,看向衍冥,见衍冥果然没笑后,用胳膊肘不满地戳了戳衍冥: “伏冥仙君,是你要我来的,你又不笑,嗯?你几个意思?” 第131章 枫林(二) 衍冥在楚景言的注视下,转过身来,也同样注视着他道:“比起笑,我有更好的想法。” 楚景言正疑惑,觉得他这话里有话,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腕被忽然一拉。 楚景言猝不及防向前,嘴上被衍冥一咬,“艹”字还没说出口,便被衍冥狠狠堵住。 疏狂的风卷着枫叶,在楚景言视野里凌乱。 耳边传来聂文清的一句夸赞:“你们两个都太好看!太入画了!” 楚景言惊觉言洛和司洵还在一旁看着,将衍冥推了推,衍冥却不满,更深更狠地咬了下来。 楚景言一味被压制,轻而易举被衍冥的这般举动激怒,也目光里蹦着火光,趁衍冥不备,反将他咬住。 耳边又是聂文清的一阵惊呼:“疯了!这是要我画两幅的意思吗?” 聂文清丝毫不敢停歇,忙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手上动作弯弯绕绕,将两人的身影相貌勾勒得淋漓尽致。 随着聂文清的一句“成了”,楚景言才缓慢着将衍冥放开。 楚景言弯腰捂着被咬得酸疼的嘴,对着衍冥恨道:“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实在没想到堂堂伏冥仙君,要的是这样的画!” “早知这样,何必入画,我去清凡师兄屋里为仙君随便取一幅来就是了。” 毕竟,清凡师兄屋里的画,各种姿势,应有尽有,比这劲爆得多的比比皆是。 衍冥伸手在他略显通红的嘴上摸了摸:“普通的画,未免过于无趣单调。” 楚景言朝着司洵和言洛看去,那两人果然正目不转睛看向自己。 他直起身子,假装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云淡风轻又优雅朝着那两人笑着道:“刚才,我和你们师尊其实是在” 楚景言脑中千回百转,还把言洛和司洵当成小孩,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言洛却打断开口问道:“是在结双修印吗?” 司洵似乎比言洛懂得多,他驳道:“结双修印没这么简单的。我记得、我记得以前更小的时候听浮华峰掌峰人说过来着,但是当时没听懂,现在也忘了。” 两道目光齐齐看向楚景言。 以前,都是楚景言独自面对这两道单纯友善的目光,一个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还好今天,衍冥也在,楚景言决定撂挑子不干了。 他拍了拍衍冥的后背,对他道:“你的徒弟,当然应该你来负责。” 衍冥冷涩开口:“双修印需要情投意合的双方将衣物悉数褪去,最好在一处舒适且放松的地方——” 楚景言听衍冥越说越正确,趁着虎狼之词还未从衍冥嘴里脱口而出之前,将他的嘴一捂,骂道:“你还真的教啊!!!” 聂文清将地上的画卷满意一收,站起身时双腿有些麻木,又拍了拍裤腿上的灰,颇有兴致地插嘴道: “司洵师弟说得对,结双修印没这么简单。比这还要麻烦,还要累人。” 司洵似懂非懂。 言洛语调上扬,“噢”了一声,从衍冥还未说出口的话中窥探出一丝玄机。 聂文清又带他们去了几处地方,等天色渐暗,众人饭毕后,最后将他们带到一处屋顶上。 言洛似乎有事请教衍冥,与他独自待在一处。 司洵被屋顶后山上的一处风景吸引,也站得离楚景言稍远。 聂文清随意往屋顶一坐,指着围绕在四周的九道碧泉道:“等再暗些,你就能看清了。” 楚景言一整日跟着聂文清转悠走了很久,也是累极,跟着在聂文清身边坐下。 就这样过了须臾,天色完全暗去时,周围的九道从天际而下的碧泉竟然莹莹发出碧绿色的光。 楚景言发出一声惊叹,又听见一旁的聂文清说:“还没完呢,楚师弟再仔细看看那碧泉里有什么?” 楚景言依言,因那九道碧泉隔得稍远,只能眯着眼朝着其中一处望去。 在仙泉的光辉下,隐隐约约瞧见一条鲜肥的鲤鱼跃出水面后又很快消失。 随即,碧泉里更多的鲤鱼出现在楚景言的视野中,它们在向下流动的碧泉中游动跳跃,穿梭横行。 楚景言赞叹道:“果真是奇景。” 又将聂文清感激一番,感谢他果真为他们选了一处好地方,能将这九道碧泉的绝佳风貌完全收入眼底。 聂文清摇头谦虚道:“这是在我师尊的屋顶上,我小的时候想将这九道碧泉的风景画下来,找了好些地方,只有这一处最为合适。” 楚景言听后一个没坐稳,差点要从这屋顶上滑落下去:“聂师兄师尊的屋顶上?” “聂师兄,你是真不怕别人把我们当成刺客啊!” 大晚上的,一群人身份不明的人站在别人的屋顶上,无论怎么想,也可疑极了! 聂文清见楚景言激动起来,安慰道:“来都来了,别怕嘛。这屋顶,我爬上来很多次了,师尊知道也没说什么。” 楚景言被聂文清按着坐下,眼神看向那远处的碧泉时,又想起聂文清和清凡之间的纠葛,好奇问道:“你和清凡师兄,究竟是怎么了?” 聂文清懊恼叹气,低头不答。 楚景言也不再追问,两人静坐一番后,听见聂文清犹豫着开口:“他他将我赶了出来,而且我和他已经——” 聂文清说得断断续续,楚景言也听得不明不白。 联想到清凡那日将聂文清赶出那件事,楚景言替清凡辩解道:“你在琅沧仙门多待了两个月,本就于理不合,清凡师兄将你赶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聂文清摇头否道:“不是,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说罢聂文清将袖子轻轻挽起,手腕上方一道紫色图案令楚景言脑袋一晕。 楚景言嘴巴张合着指着那图案,还没开口,又听见聂文清目光哀伤深邃,看向远处的一道仙泉:“酒后的,床笫之欢。” “我说,这印是情投意合之人才会有的。可清凡师兄他不觉得我们是情投意合” “他觉得,是一场酒后的意外。这印,与情投意合没有关系,所以我才恼怒他。” 楚景言不断眨眼,震惊下虽有千言万语,但脱口而出后竟只剩下一句:“卧槽!” 第132章 刺客(一) 楚景言说完这句“卧槽”之后,竟久久无话可说,在心里又接连说了十句“卧槽”。 脑子里将这件事消化了很久,他才问道:“你和清凡师兄结印了?” 聂文清默了很久,才重重点了点头:“我是喜欢他的,那日在擂台匆匆一见,就喜欢他了。” “但清凡师兄他大约是不喜欢我的,都过去大半年了,或许早就将我忘了。” “什么双修印不双修印的,对他来说,可能根本不值一提。” 聂文清沉默着看向远处,满面愁容。 楚景言将这件事仔仔细细替他想了一遍,奇道:“清凡师兄为人温柔又坦荡,断不会做了不认,你们之间,或许还有别的误会?” 聂文清目光中带着一丝希冀,看向楚景言时眸光微微闪动,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忽然听见屋檐下方的屋内传来一声清脆响声,似乎是有人将茶盏摔破。 楚景言也被这一道响声一惊,又听见屋内传来低沉浑厚的说话声:“大胆刺客!!!” 楚景言这下彻底坐不住,他们一群人在人家屋顶上这件事,不会被发现了?这声刺客,说的不会是他们? 他们本就是混进的山门,这要是被当成了刺客,还真是一时之间说不清楚。 他看向聂文清,惊慌之下改了一下姿势,从堂堂正正坐着变成了紧紧张张趴着:“你看,我们真的被当成刺客了!” 聂文清的目光也向屋下探去,他站起身安抚道:“别慌,我下去跟师尊说清楚就行,顶多我被罚禁足嘛。” “你们是琅沧仙门的人,又有伏冥仙君在,师尊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聂文清活动了一番僵硬的四肢,正准备从屋顶上跃下,一道灵压忽然从屋内发出,门窗尽碎。 一道纤细小巧的黑影被这灵压一震,从屋内狼狈摔出。 屋内随之而来一道剑气,这道剑气又快又狠,带着杀气。 黑衣人勉强用手结出一个法阵,不料法阵还未结成,便稀离破碎。 黑衣人躲避不及,被横向追来的剑气割破了脖子,闷哼一声后,鲜血顺着捂着脖子的手而下。 楚景言趴在屋顶上,露出半个脑袋,转头又看见衍冥他们几人听到动静后冷眼看着下方,居然还站得笔直,他咳了一声后又爬起来坐好。 看来,屋中之人口中所说的刺客不是指的他们,他又放心了许多。 衍冥将朝狂歌收回,看着黑衣人的方向时冷声说道:“灵脉已碎,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言洛和司洵也戒备着向下看去,司洵不明白:“这人伤成这个样子也敢去行刺九碧泉宫宫主,胆子也太大了些。” 言洛眯着眼,看着黑衣人:“这个刺客,好像” 楚景言坐着将衍冥的袖子一拉:“嘘,你们是怎么做到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点评的?不要忘了我们是混进来的啊喂!” 另一道微胖矮小的身影从屋中走出,楚景言与他虽只有一面之缘,还是认出了那微胖的人是溪无涯的师尊,也是如今的九碧泉宫宫主石黎。 石黎步伐缓慢,一只手捂住心口,他的心口处一把短巧的银刀没入几分,但好在他反应及时,避开了要害,刀身没入的那几寸未伤及根本。 他看着那黑衣人,恨道:“大胆贼人!竟敢趁我不备行刺!敢在九碧泉宫犯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黑衣人还捂着脖子,黑色面罩下一双秀目杀气不减,温热的血液早已将衣衫染湿。 楚景言蹲坐在屋顶上,不知所措,黑衣人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楚景言看向那双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聂文清担忧地看向石黎,手上唤出武器,也转身对着楚景言低声道:“我要去帮我师尊了,你们待在这里就好。” 黑衣人艰难踉跄几步,又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似乎是下定决心,又朝着石黎的方向刺去。 石黎目光冰冷看向黑衣人,手中的剑上还带着黑衣人的血,短刀袭至身前的一瞬,聂文清已经赶到。 他挡在石黎身前,与袭来的黑衣人兵刃相接。 石黎看清来人后,欣慰又肯定地点头:“文清!” 聂文清在接下黑衣人一击后,担忧石黎,又分心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师尊,守殿弟子呢?他们怎会让这贼人溜进殿内行刺?” 石黎目光幽深,看向黑衣人时一恨:“我今日练功,恰逢内息不顺,不然,哪里会被这贼人近了身!” 聂文清不给黑衣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又提着笔攻了上去,黑衣人勉强抵挡。 聂文清一击过后,突然伸手朝着黑衣人的脸上面罩抓去:“知道师尊在练功时会屏退弟子,你是有备而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石黎看向自己心口的锋利短刀,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视线恍惚。 看向黑衣人带着恨意的那双眼睛时,耳边又回响起黑衣人行刺时,对他说的那一句:“我只为给他,讨一个公道。” 石黎头痛欲裂,利落将刺入的短刀一拔,刀尖上泛着紫色,他迅速提起内力,防止毒素继续扩散。 黑衣人护着面罩步步后撤,聂文清将黑衣人逼得更紧,却听见身后传来石黎的声音:“别管这刺客是谁,将他杀了便是!” 聂文清动作犹豫,对石黎道:“琅沧仙门不久前才遭了魔族入侵,弟子担心此次行刺或与魔族有关,认为还是应该将这人活捉了再审!” “又或者,此人许是受人指示,幕后之人还未查清,将此人杀了不妥。” 石黎已经迫不及待,强撑着毒素影响下摇摇欲坠的身体,提着剑向着黑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一副想要将黑衣人杀之后快的神情:“不。” 随着毒素浸入肢体,石黎终是支撑不住,在距离聂文清不到五步的地方倒下。 “——师尊!”聂文清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后,余光看见石黎瘫倒在地,他惊呼一声。 黑衣人见状,更是拼尽全力,一只手不再堵住脖子上不断冒出的血液的伤口,用破碎的灵脉勉强支撑着调出一丝灵力,瞬身越过聂文清后,双手握着短刀,朝着倒地的人刺去。 第133章 刺客(二) 聂文清反应极快,掌风朝那处打去,黑衣人手中短刀被打落,竟还不肯放弃,双手又朝着石黎的粗壮的脖子上掐去。 “——你真是!”聂文清又一掌打了出去,黑衣人本就伤重,受了这一掌后,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聂文清三步跨做两步,快速走到黑衣人跟前,将黑衣人遮挡面部的东西一扯。 撤下面罩,看向面罩下清秀的面容后,聂文清手一抖,惊讶之色无以复加:“啊?刺客竟然是位姑娘?” 楚景言蹲坐在屋顶上,伸长了脖子,目光越过聂文清看向黑衣人时,也是一惊。 那黑衣人,不就是今早在英灵殿见过那位姑娘——纪千珏吗? 那姑娘,明明是九碧泉宫弟子,居然去行刺九碧泉宫宫主石黎? 明明今日一早还见着这位姑娘无助地在溪无涯牌位前哭泣流泪,怎么到了晚上她就去行刺了? 而且早上探到她灵脉破碎,是受了重伤的样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去行刺? 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言洛的表情同样复杂,见四周无人,楚景言对着身后众人说了句“我去去就来”后,迫不及待从屋顶跳了下去。 聂文清已经将纪千珏控制起来,纪千珏伤重,此刻已气若游丝,强撑着身子看向聂文清身后的中毒晕倒的石黎。 聂文清侧身挡住纪千珏看向石黎的视线,轻轻蹲下身子,用笔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逼问道: “你是谁?为何要行刺我师尊?可是受人指使?” “弃暗投明,如实招来,才可留下一命,不然九碧泉宫七十二般刑罚,姑娘你怕是受不住。” 纪千珏看向聂文清身上九碧泉宫的弟子服饰后,闭眼不答,低头时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嘴巴微微动了动。 楚景言在背后看得心惊,根据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那姑娘怕是要准备自尽了! 他跑得更快,趁纪千珏咬下之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快快快,她嘴里藏毒了!快把她的毒取出来!” 聂文清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耐不住楚景言急切地催促,看清纪千珏嘴里的东西后,将手伸了进去: “啊嗷嗷嗷!!!” “她咬我了!!!” 将纪千珏嘴里的东西艰难取出后,聂文清看向自己手上的一排牙印,恨道:“姑娘你这可是天下第一名画师的手啊!!!” 聂文清见楚景言一只手捏着这姑娘的下巴,另一只手居然悠闲背在了背上,他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问道:“楚师弟你,刚刚为什么不自己取?” 楚景言:“因为我觉得会被咬。” 聂文清:“” 纪千珏本意求死,但伤后力小,终究是没能留下藏在嘴里的毒药,她绝望地垂下了头。 聂文清已经深吸了一口气,在他发作前,楚景言接着道:“再说,这姑娘是你们九碧泉宫的人,这痛,也不该我琅沧仙门的人来挨啊。” 楚景言看着聂文清,又宽慰道:“委屈你了。” 聂文清一愣,重复问道:“我们九碧泉宫的人?” 楚景言点了点头:“今天一早,我不是向你打探过一位叫纪千珏的姑娘吗?眼前这位姑娘便是了。” 聂文清已经有些糊涂,又看向纪千珏,黑袍之下,她的脖子处,隐隐约约露出九碧泉宫弟子的衣料。 聂文清更加不懂了,“啊?”了一声后,又朝着纪千珏问道:“你是,我们九碧泉宫的人?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尊啊?你魔族给你好处了?” 纪千珏不答。 楚景言将捏住她下巴的手松开,又猜道:“是因为,恩怨?” 纪千珏虚弱看了过来,意识已渐渐模糊不清,看向楚景言时,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个人。 琅沧仙门的斩妖赛上,她在人群中看向溪无涯时,溪无涯和眼前这人相谈甚欢。 斩妖赛后,她又曾偶遇眼前这人对溪无涯说:“你若是少操些心,病早好了!” 之后他又好像拉着溪无涯去找药 她慢悠悠伸出手去,血红的掌心在触摸到楚景言衣摆时停下。 她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人,但眼下九碧泉宫的人皆不可相信,能帮她的,似乎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她示意楚景言靠近,楚景言戒备着离她稍近些时,听见她艰难吐出几个字:“溪帮!” 这几个字实在说得模糊,纪千珏又沉沉晕了过去。 聂文清忙不迭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楚景言已经直起了身子:“我听不清楚啊。” 聂文清哀其不争:“——你!”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聂文清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推了推楚景言:“快去躲着,长老们来了。” 楚景言点了点头,不再耽搁,准备去屋顶上埋头躲着。 在临走时,他拍了拍聂文清的肩,对他委以重任:“我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待会儿你的长老们要杀她,那就麻烦聂师兄,保一下她。” 刚才那整句话他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但开头的一个“溪”字,他听得明明白白。 这个“溪”字,只能是指溪无涯了啊 聂文清手忙脚乱,急道:“长老们要杀她,我一个普通弟子,怎么保?” 楚景言脚下已经汇起灵力,准备跳上屋顶,在听见聂文清的话后,又拍了拍他的肩,对他以示安慰:“真是辛苦你了!” “——喂!”聂文清看见楚景言跑得飞快,一跃而上,跳上了屋顶。 而他的身边,一共躺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中毒昏迷的师尊。一个又是楚师弟让他保一保的刺客姑娘。 聂文清还在纠结烦恼,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向他靠近。 “赵长老,你刚才说石宫主怎么了?” “唉,我看你们都老了不中用了是吗?没感觉到刚才石宫主的灵压吗?定是出事了!” “这有什么?非得拉着我们来?定是溪无——” “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石宫主说了此事保密,你还敢这般提出来!” 脚步渐近,众人话语声渐小,聂文清听得模糊。 其中一位长老,隔得远远的,便瞧见了聂文清,对他喊道:“臭小子聂文清!” 第134章 刺客(三) 聂文清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看着不断向他靠近的人群,行了一礼:“弟子见过诸位长老、师叔师伯。” 楚景言躲在屋顶上,表情复杂,也不知道聂文清能不能将纪千珏保下。 方才那些长老们还没走近,他准备跳上屋顶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干脆将纪千珏带走。 可石黎这位九碧泉宫宫主还晕着,等他醒来若是发现黑衣人不见,怕是会怀疑到聂文清的身上。 毕竟纪千珏方才已经受了重伤,无论怎么看,也不是聂文清的对手。 只要能保她一命就行,先让聂文清试试看,不行的话,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屋下,已经有长老发现晕倒在地的石黎,他们惊呼一声后,快步而去。 “这是毒!”一位长老轻轻扶起石黎,在看见石黎嘴上乌黑色的痕迹后,起手运功,又朝着石黎背上一掌拍下。 石黎狼狈地吐出一口颜色偏深的血来。 长老们慌张着一拥而上,为他运功、输灵力、剜肉去毒 趁着这间隙,有人询问聂文清情况,聂文清将楚景言的部分隐去不说,把事情完整复述了一遍。 石黎也在聂文清的说话声中逐渐清醒过来,他看清纪千珏样貌后,恨道:“倒没想到,敢行刺我的,居然是位女子!” 有人认出纪千珏,指着人群中其中一位说道:“马长老,我记得这人是你宫里的?” 马长老年岁已高,双眼浑浊,他眯着眼将纪千珏看清后,忙不迭说道:“哎哟!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石宫主明鉴,我什么都不知道!” 石黎缓了过来,四肢已经不再酸痛,他看向身边的长老,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长老们两两对望,心领神会地沉默不语。 石黎将围在身边的众长老一推,起身时招来佩剑,步步逼近纪千珏,像是要将她除之后快的样子。 聂文清犹豫纠结一番后下定决心,在长剑快要抵住纪千珏心口时豁出去上前一挡,与石黎目光相碰时跪下说道: “师尊息怒!这人” 石黎居高临下,表情有须臾的不满,又不动声色恢复成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文清,方才多亏了你及时赶来。你有功,应当赏你。” 聂文清正色道:“护卫师尊和九碧泉宫是弟子应尽的本分,弟子不敢求赏。” 石黎笑着将聂文清扶了起来,满意道:“不错不错,平日里没有白疼你。” “好了,天色已晚,你回去。赏,还是要赏的,我和诸位长老今晚商议一番,看看赏你些什么好。” 聂文清余光看向地上的纪千珏,又问道:“那这刺客,师尊打算如何处置?” 一位长老打断道:“如何处置?这是我们几位长老和你师尊的事,你不过一个初阶弟子,打探这些做什么?” 楚景言听到这里心一凉,果然聂文清一个初阶弟子人微言轻,托他去保纪千珏一命,还是太过勉强他了。 再拖下去纪千珏怕是会性命不保,楚景言横着移了两步,肩膀与衍冥相碰: “伏冥仙君,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看着,觉得这件事有隐情。” “那姑娘,昏迷前对我说了个‘溪’,我怀疑是溪无涯师兄的死有蹊跷。” 衍冥有些无奈:“你想插手?” 楚景言也脑袋疼,方才纪千珏对他说了个“溪”字,让他觉得溪无涯的死或许还有隐情。 但,从理智出发来说,这件事关系到九碧泉宫宫主的安危,而他们一群人出门在外,打的是琅沧仙门的招牌,身份着实尴尬。 特别是衍冥——伏冥仙君名号响当当,若是不小心暴露,把整个琅沧仙门牵扯进来 又万一,纪千珏说的那个字,是他自己想多了,其实根本不是指的溪无涯呢? 楚景言抓耳挠腮,已经思考不出答案,又朝着司洵和言洛问道:“你们呢?两位师弟怎么想?” 言洛想得没有楚景言那么多,只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奇怪,我愿意帮溪无涯师兄的。” 司洵也笑道:“言洛师弟愿意帮的话,我也愿意帮。” “——那我们。”楚景言最后看向衍冥。 衍冥也侧头看向楚景言,月光下只见他缓缓开口,对楚景言一字一句道:“我听你的。” 楚景言最后看了一眼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纪千珏。 她眉头紧皱,脸色惨白,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抓住楚景言衣摆的姿势。 楚景言“唉”了一声后,牙一咬,脚一跺,拉住衍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衍冥点头后,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取下,交给楚景言后,瞬身而去。 楚景言将衍冥脱下的这件黑色斗篷穿在自己身上,又朝着屋下看去。 聂文清已经快抵挡不住,他还挡在纪千珏的身前,有些长老已经皱眉不快: “一个刺客而已,杀了便杀了,聂文清,你怎么这么关心她?莫非,你跟这件事也有关联?” 聂文清内心叫苦不迭,心道:楚师弟,我快撑不住了! 他站得笔直,将心中的苦咽下,又驳道:“长老,弟子只是觉得师尊在气头上,难免感情用事,想将这刺客杀之后快。” “可是,这行刺一事来得突然,我认为应当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再做决断。” 聂文清说完这两句话后,忽然抬头,目光直直看向石黎: “还是说,师尊几次三番,着急着要将她杀了,是不想将事情调查清楚?” 聂文清也觉得今夜的师尊奇怪,平日里师尊一向谨慎聪明。 怎么今日,就偏偏如此冲动,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便要将这刺客杀了? “——你!大胆!”一位长老跨步上前,将聂文清衣领一揪。 聂文清面不改色,咬牙道:“还请师尊三思!” 石黎将这位气势逼人的长老一拦,又对着聂文清道:“我徒弟说得也在理,方才是我一气之下冲动了,是该好好审审再做决断。” “赵长老。”石黎喊了一声,见赵长老答应后,又说道:“将这刺客,带去你的刑罚宫。” 赵长老笑着看了一眼石黎,两人心照不宣目光交流一番后,赵长老将晕倒在地的纪千珏抱起,准备朝外走去。 聂文清终于放心,道了句:“师尊英明!” 看来,还是自己多心了,自己师尊方才那般举动,定是气急之下,才那般失了理智。 这样的话,楚师弟方才交代的保这刺客一命,也办到了。 石黎似乎已经疲惫,对聂文清挥了挥手:“等她醒来再审,下去下去,我还有事要跟几位长老商谈。” 聂文清对着一众人一揖,转身退下。 他走过方才打斗后,血迹斑斑的玉石路面时,有弟子忽然急匆匆赶来,对着石黎喊道:“石宫主!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来访!” 第135章 黑衣教(一) 石黎一惊,看向这满屋的血迹,还有打斗时摔得破烂的茶碗桌椅,下意识脱口问道:“你说谁来了?” 弟子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虚汗淋漓:“琅、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 以石黎为首的众人表情慌张了一瞬:“这个时辰?伏冥仙君?来了?他来做什么?” 石黎最先冷静下来,嘲笑自己今日真是经历太多变故,怎么单单听了一句有人来了就慌张到这种地步。 他顿了一阵后,又向着前来通报的弟子问道:“伏冥仙君此刻人在何处?” 通报弟子小心翼翼看了石黎一眼:“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石黎心一沉,这下彻底坐不住,对着那通报弟子大骂道:“你们是怎么办的事!怎么就让人进来了!” 聂文清人还未走远,听得这声如洪钟的一句怒骂,整个身子一抖,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 通报弟子也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不轻,赶忙跪在地上不起: “宫主息怒,伏冥仙君说,他与宫主是交情甚好的旧相识,所以就,直接进来了。” “再说来的人是伏冥仙君,弟子们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啊,还望宫主恕罪。” 石黎脑袋晕晕的,他和伏冥仙君是旧相识没错,但,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交情甚好了?! 伏冥仙君整个人都冷冷的,他早些年有意靠拢巴结,但伏冥仙君都没拿正眼看过他。 石黎长叹了口气,将通报弟子屏退后,又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一群长老们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地上收拾收拾啊!” “赵长老!快把人带走啊!你难道要让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撞见这刺客吗?!” 石黎的这一声喊,让众人乱成了一锅粥。 一长老颤颤巍巍,拱手说道:“要不,带伏冥仙君去偏殿?” 另一人气这人真是记性不好:“你老糊涂了!偏殿有什么?你就忘了?” 长老们“唉”了一声后,纷纷撸起袖子,擦地的擦地,收拾残渣的收拾残渣。 为了赶在衍冥到来之前,将这屋子打扫干净而做了十二分的努力。 聂文清见石黎和众长老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便稍微绕了绕路,又扭头趁着众人不注意回到了楚景言他们待的屋顶上。 他轻轻落地,害怕被人发觉,将灵力收得一滴不剩。 好在屋顶下的人方才被刺客一事转移注意,现在又被伏冥仙君扰乱了心神,实在没有人注意到这屋顶上站了一排人的盛况。 聂文清庆幸自己没有辜负楚景言所托,快速走到他身边道:“楚师弟,那姑娘的命,暂且是保下了。” “只是,她被带去刑罚宫了。不知楚师弟是何打算,是想要偷偷溜进去见她吗?” 聂文清摸着下巴继续思索着道: “要偷偷溜进去的话我和刑罚宫的一位弟子熟识,或许可以托他帮忙。但是这几日,师尊应当会审她,看管稍严,所以楚师弟恐怕得等等。” 楚景言将斗篷检查了一遍,确定这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唉,那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还撑得过刑罚宫的酷刑啊。” “我看你师尊,查清真相是假,拖延时间,让那姑娘死了糊弄你是真。” 聂文清被这话噎住,一急之下面红耳赤,却又顾忌屋下的人,只能压低了声音道:“楚师弟,我师尊他,岂会这样!” 楚景言也不想跟他争辩,只指着那离去长老的背影道: “若是真心想留活口好好审问,不该先把纪姑娘脖子上的血止上一止吗?” “你看那血,一路走一路流。这样下去,怕是还没走到刑罚宫呢,纪姑娘就一命呜呼了。” 聂文清顺着楚景言所指的方向看去,路面上猩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他双拳微微握紧。 今夜的师尊,的确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聂文清脑袋也疼,他从小被母亲送到九碧泉宫,身边除了师尊石黎便是师兄溪无涯了。 奈何他是个不争气的,只喜欢舞文弄墨的事情,练武也从未好好练过。 虽侥幸被石黎收为了亲传,但他知道石黎不喜欢他这懒散松懈的性子。 可即便如此,石黎该教的还是一点不落悉心教给了他,培养教育之恩,聂文清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师尊。 可是,无涯师兄与他一同长大,待他如手足 只是后来无涯师兄光芒太甚,只要无涯师兄出现的地方,身边必定围了好些人。 他又不喜欢热闹、打打杀杀、练武上进之类的,觉得没趣,长大后逐渐疏远了很多。 半个月前,他被石黎安排了任务,临下山前,溪无涯师兄还专程来找过他。 溪无涯将他堵住,又将他的灵力、功法、招式通通检查了许久,才靠在他屋门上无奈说道:“唉,你啊,我是真不放心你一个人下山啊” 那时他吊儿郎当:“师兄不放心,那跟我一起啊,整天看你被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们缠得脱不了身,不如跟我下山去玩几天!” 溪无涯轻轻一笑:“我倒是想,但师尊说有别的事情要交给我,实在是走不开。” 师尊有别的事交给我 聂文清想到这里表情痛苦,大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纠结之下都快要把嘴唇咬破。 他抬头又见楚景言已经将身上斗篷检查了一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又问道:“楚师弟是真的觉得,这位纪姑娘和溪无涯师兄的死有关?” 楚景言看着他,虽不忍但还是揭穿道:“我是觉得你师尊和溪无涯师兄的死有关。” 聂文清被这话激得面如死灰,身子一动也动不了。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赵长老已经抱着纪千珏走远了,楚景言不愿再耽搁。 楚景言视线不曾离开那位赵长老,又微微侧头对着言洛和司洵说道:“两位师弟,你们准备好了吗?” 言洛也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两件斗篷,将其中一件递给司洵。 还好这云游途中,需要衍冥低调掩饰身份的时候太多了,他们衣服不多,但斗篷不少。 司洵将斗篷上的衣绳一系,系得十分潦草。 言洛见状,将司洵的身子微微扳过,指尖轻轻扫过司洵胡乱系上的那一处,将它解开后,又为司洵一丝不苟的系上。 司洵笑着道了声谢,又听见言洛对着楚景言说道:“楚师兄,好了。” 楚景言发号施令:“——行动!” 聂文清见这三人似乎要走了,才回过神来,脑中两个身影不断交互重叠。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后,聂文清哑言稍许,拿出一支笔,将它竖在瓦片上,心里道: 要是这笔往南边倒的话 想完,聂文清利落松手,“啪嗒”一声,笔失去支撑落下。 笔尖的墨水不小心沾到了瓦片上,瓦片一角被染成了更深的颜色,像血迹一般醒目。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拉住楚景言斗篷的一角,有气无力道: “救了人之后,你们找得到路出去吗?带上我,我也去。” 第136章 黑衣教(二) 夜色掩盖下,四道黑影快速穿梭。 不知是谁太过兴奋,在行动时踩碎了屋顶上的一片瓦。 听得头顶上隐隐约约传来的清脆声响,石黎放下手中沾满血污的帕子,抬头望去。 周围长老也察觉异样,顺着石黎视线的方向一道看去。 通报弟子在这时恰巧赶来:“石宫主,伏冥仙君还有三十丈就到正殿了!” 石黎听得这一声通报,忙将手中帕子放下,将脚下一个带血的水盆往桌布掩盖下的桌里一踢。 他又四处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发现异样后,才咳了一声,提醒殿内其他长老注意。 众人屏气凝神,在等待了须臾后,一道肃杀冷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一脚跨了进来。 石黎被晃神,须臾后迎了上去,亲热喊道:“伏冥仙君?还真是伏冥仙君!” 说实话,在亲眼见到衍冥之前,他都更愿意相信是门下弟子一不小心将别人错认了。 伏冥仙君,平日里邀请都邀请不来的,怎么会突然深夜造访了呢?还偏偏挑在了今天,也未免太巧了! 衍冥回礼,对着石黎和一众长老们道:“见过石宫主、诸位长老。” 石黎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对着那跟着前来的通报弟子道:“快,给伏冥仙君设座,为仙君沏茶!” 衍冥漫不经心走过,说了句“不必麻烦”后,便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 石黎脸上的笑一滞,连身体都僵硬起来,衍冥随意一坐,居然坐到了他方才藏血盆的桌旁! 通报弟子已经为衍冥端上一盏热茶,衍冥目光注视着一缕缕向上的水汽,不发一语。 石黎这下彻底坐不住,他三两步走上大殿之中的主位,对众长老使了个眼色,众人皆入座后,对着衍冥道: “伏冥仙君深夜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衍冥缓缓抬头:“没有要紧事,不欢迎我来吗?” 石黎一呛,赔笑道:“伏冥仙君说笑了,九碧泉宫自然随时欢迎伏冥仙君来。” 衍冥轻轻举起茶盏饮了一口:“那就好。” 衍冥的手就放在这奢华的桌布上,石黎忽然瞧见桌布下方一点鲜红的血迹。 他的手不由自主捏紧。 反常太过反常了。 石黎额间冒出一丝虚汗,他又想起方才屋顶上隐约传来的声音。 忽然担心起将那女刺客带走的赵长老来,他对着坐在门边上的几位长老使了个眼色。 几位长老接收到石黎的眼神信号,起身对着衍冥道:“我们老了,夜深就不陪你们熬了,伏冥仙君,待明日再好好招待你一番。” 衍冥抬眸看了过去:“长老们请留步。” 门边上的几位长老依言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去,衍冥的脸色过于严肃,又听得他缓缓说道: “北边的镇魔结界” ———— 赵怀远手上一阵温热,他有洁癖,嫌弃厌恶地看了看手上的血迹。 怀中抱着的这刺客已经脸色惨白,想必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在刚才,读懂了石黎眼神中意思,见四下无人,他身形一拐,入了一处密林。 石宫主真是做都做了,怎么在聂文清的面前又扭捏起来。 半个月前还担心这事被聂文清知道,还专门把他支走下山。 只有极少数几位长老知道,石黎和聂文清是有关系的,聂文清的母亲是石黎的亲妹妹,担心聂文清被闲言碎语,这件事连聂文清本人也瞒着。 不然石黎哪里会看上聂文清,收了他为亲传! 在聂文清面前,又总是要维护一个严厉正义的形象。 若今晚碰巧撞见这件事的不是聂文清,而是其他弟子,如此多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哪儿有这逢场作戏的麻烦事! 赵怀远觉得烦躁,反正这人横竖一个死,不如就在这里将她了结了,省得夜长梦多。 到时候就说这刺客受伤太重,在路上就死了,也算是给了聂文清一个交代。 不远处就是刑罚宫,赵怀远唤来几个心腹弟子,准备把处理尸体的事,交给他们。 几个弟子围在赵怀远身边,听见赵怀远说道:“还剩一口气了,给她个痛快。” 有人认出了她,犹豫道:“师尊,发生了何事?这好像是马长老座下的一位师妹啊。” 赵怀远不满皱眉,看向那多事的弟子,伸腿往他屁股上一踢,眼神中颇有警告的意味:“臭小子!怎么,这会子又知道怜香惜玉了?” 赵怀远四处看了看后又压低了声音:“几天前,你将溪无涯往偏殿里拖,那时可没见你手软啊。” 那弟子耳根一红,也小声委屈说道:“师尊这时倒说起我来了,我还不是听从师尊的吩咐。无涯师兄他到底?” 赵怀远甩袖打断:“不该你们打听的事,不要打听,吩咐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脸色有些发白。 这几日,九碧泉宫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赵怀远见这几人迟迟不动,怒道:“怎么?你们也想像这刺客一样,要反了?” 几名弟子脸色一白:“弟子、弟子不敢。” 赵怀远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擦了擦,但还是擦不干净,他又对着身后弟子恼怒道: “那还等着做什么!” 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后,围了上去,方才说话的那名弟子召出佩剑,虽不忍心,但还是将剑尖抵在了纪千珏心口上: “这位师妹,抱歉了。” 说罢,这名弟子便要伸手刺去。 黑夜中麻绳蜿蜒前行,像蛇一般对着那名弟子的手露出獠牙。 那弟子执着剑,还未刺出,手上忽然一痛,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 他“啊”了一声后,手上的剑没拿稳脱落。 借着模糊不清的月光,他看清自己手上有一条火红的痕迹。 赵怀远本背着身子,听得这兵器落地后的清脆声响,不满的情绪达到顶峰,他回头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见是女弟子,你心花怒放了?连剑都拿不稳了?!” 这一声骂完,赵怀远目光一凝,呼吸一滞。 不远处密林的一棵树上,齐刷刷站着四个黑色身影。 其余弟子见赵怀远表情不对劲,也转头望去。 四个黑影居高临下,不发一语,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拖得老长。 赵怀远看了看那四个黑影,又朝着晕倒在地的纪千珏看去。 都是一身黑色的衣服。 难道那四个人也跟这次的刺杀有关? 赵怀远上前一步,手上运功,召出佩剑,对着不远处那四人,语气狠厉:“什么人?!打扮成这样在我九碧泉宫要做什么?” 其中一人从树上跳下,麻绳听话盘旋徘徊护在他周身。 那人的面容隐藏在黑袍之下,隐约看不分明,出口,是清雅的声音: “我们是,代表正义的——黑衣教!” 第137章 黑衣教(三) 赵怀远怀疑是自己没听清楚,又问道:“什么东西?什么教?” 楚景言冷笑一声,中二之魂熊熊燃烧,这个b,终于轮到他装了。 他压了压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调又深沉: “都说了是维护世间公平正义的,黑衣教啊” 赵怀远疑惑地与身边一众弟子交换眼神,众人皆摇了摇头,对这个什么黑衣教从未耳闻。 赵怀远一无所获后,又问道:“你们是魔族那边的?” 几个月前,琅沧仙门遭遇魔族入侵一事已经传遍了仙家百门。 难道这次,魔族又盯上他们九碧泉宫了? 思虑到此,赵怀远又朝着纪千珏的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今晚的行刺,还真是他们心虚想多了,跟溪无涯无关,只是这女弟子收了魔族好处叛变了? 又不对啊,若是魔族入侵,怎么九碧泉宫的驱魔结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赵怀远想不出前因后果,也脑袋疼。 又听见远处的楚景言似乎又冷笑了一声,声如鬼魅般说道:“打败我,我就告诉你啊。” 树上剩下几人也接连跳下,围在远处那人身旁。 楚景言看了看纪千珏,纪千珏已经面如纸色,若是再不快一点的话 这种情况下,只能速战速决了。 双方默契地同时出动。 言洛和司洵率先迎了上去,言洛的黑曜剑太过引人注目,因此用麻布缠着,将通黑的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黑曜剑实力的发挥。 言洛举着黑曜剑,毫无惧色没入人群,黑曜剑挥出时卷起一阵狂风,与它相触的兵器皆不敌。 黑暗中众人只看清一双红得似血的瞳眸,恍如鬼怪。 司洵身形轻巧,快如疾风。 快速突破几名弟子设的防线后,将地上不省人事的纪千珏一把抱起后迅速后撤。 手心又是一阵温热,司洵一惊,敏锐察觉到纪千珏的体温渐凉。 在后撤的同时,又匆忙为她输了一些灵力,护住心脉。 赵怀远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方才不出手,就是想看看这所谓的黑衣教,究竟意欲何为。 看着司洵抱着纪千珏后退的身影,赵怀远这次没有犹豫,提剑赶了上去:“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司洵双手抱着纪千珏,不得空,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向后撤去。 不料赵怀远的速度也不差,三两步便靠近,一剑朝着两人刺了出去。 清脆的兵器相接之声响起。 楚景言瞬步到司洵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击。 夕清曲剑身嗡嗡作响。 卧槽这长老,宝刀未老啊。 这力量,这速度,楚景言怎么觉得比镰刀怪还要强一点! 赵怀远目光一恨,看向楚景言时杀气已现:“你就是,这个什么黑衣教的领头人?这次刺杀的主谋?” 楚景言在是和不是之间选择了不说话。 赵怀远已经锁定了楚景言,见楚景言不答后,又是一招快准狠,对着楚景言死穴刺出:“擒贼先擒王,九碧泉宫的刑罚宫,这就为你留一间屋!” 楚景言这下知道了没事装b,天打雷劈的道理。 赵怀远不愧是长老级别,楚景言提着夕清曲又是一挡,这次他力气不敌,往后退了几步。 赵怀远嘲弄笑了一声:“牙都没长齐,敢在爷爷面前班门弄斧?!” 楚景言手腕被方才那一下震得发疼,赵怀远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瞬身靠近后又使出一招绝杀。 楚景言故作深沉,冷淡一笑。 打不过,没关系,他是开了外挂才来的。 心口微微发烫,金色玄鸟处流动的灵力充沛。 在赵怀远一招袭来之前,楚景言率先出击,打了出去。 为了防止衍冥的灵力被人认出,楚景言在打出时,又将自己的灵力裹了一层上去。 既有了衍冥的灵力、又包含了自己灵力的一道不伦不类的剑气被打出。 衍冥的灵力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打出后,这道剑气就完全脱离了楚景言的控制,直直扑向赵怀远的面门。 赵怀远沉稳一笑,自信一挡,楚景言包裹在最外层的那道自己的灵力被赵怀远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可当外层蓝色灵力被化解,露出里面一道纯金色的光芒后,赵怀远心猛地一抖:“卧槽!这、这是!” 赵怀远不愧是长老级别,只震惊了须臾,便提剑再次挡去。 然而这道剑气却巧妙地向上,躲过赵怀远的剑后,“嘶啦”一声,赵怀远觉得自己头顶上好像轻了很多。 楚景言也提着剑愣在了原地。 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赵怀远脖子忽然一红,青筋尽露:“你他妈的!!!” 赵怀远的头顶在月色下雪白一片,有些油亮反光。 地上乌黑浓密的细发掉落一地。 赵怀远激动地朝着自己头顶摸去,嘴里失神喃喃道:“没有,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一根都没有了!” 楚景言“嘶”了一声,尴尬挠了挠眉头后诚恳解释:“那什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 “我有大腿就抱大腿,有仇就报仇,侮辱敌人这件事,真不是我的风格!你多了解了解我就知道了。” “啧,刚刚那一招我承认是我没控制好,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往你头顶上去了。” 他以前练习剑气这招时,都是用的自己的灵力,打出来的都是一条直线。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加了一点衍冥的灵力过后,剑气居然转弯了?! 剑气会转弯这一点,衍冥真的没教过啊! 楚景言解释了很多,赵怀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胸口起伏剧烈,滔天的怒火之下,大脑竟有些缺氧。 “啊——啊——啊——!!!!”赵怀远对着楚景言咆哮怒吼了一声,这吼声不仅中气十足,还很绵长。 楚景言还想解释,听了这一声怒吼后,认真将赵怀远打量一番,有些心虚但诚实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光头嘛,还要好看一点。” “我审美还是可以的,不信,你去照照镜子,你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很精神啊!” 赵怀远目眦欲裂,剑身上光芒骇人。 聂文清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独自站在一处。 他刚才本打算出手帮言洛,但被楚景言阻止了。 他的一招一式,都太容易被本门派的人认出了,楚景言认为他还是不要出手为好。 聂文清还在头脑风暴,纠结着回忆近半个月来发生的事,被这吼声吓了一跳,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时又一不留神被晃了眼。 看见平时严厉不苟言笑的赵怀远头上光洁一片,他“啊?”了一声后,思绪全被打乱,视线不自觉被赵怀远吸引,又惊奇又叹服: “赵、这位长老,居然这么帅的吗?” 楚景言听见聂文清的这一声,被人认同后自信了很多,他对着赵怀远接着道:“你看,你听!你信我,真的好看,你先不要激动!” 赵怀远继续提着剑向前,楚景言被赵怀远那骇人的剑光逼得连连后退。 他已经失去理智,剑尖上汇集了他毕生的灵力,脚下一个用力,朝着楚景言的方向冲来。 第138章 黑衣教(四) 那道剑光又快又狠,楚景言嘴里快速念了几句“完了完了”,将夕清曲握紧。 司洵见那剑气骇人,将纪千珏交给聂文清后,提剑上前,准备去帮忙。 漆黑的夜被这一道剑光染得透亮,司洵的身影就迎着这道剑光而上。 言洛那处也结束战斗,看见司洵的身影在这道白光下一闪而过,言洛想也没想,脚步不由自主向前。 楚景言被这亮光闪得闭上了眼,夕清曲已经感受到了危机,自动护主,剑身死死挡在楚景言身前。 一阵刺眼的亮光过后,赵怀远听对面已经没了声音,以为自己已经得逞。 一想到那个什么黑衣教的头目在自己的这一道剑光下被五马分尸的场面,他才舒心了一些。 眼睛好不容易又适应了黑暗,他朝地上看去,准备等找到尸体后再撒气踢两脚。 “嘭”地一声,四周忽然烟雾弥漫。 白烟恰到好处地在剑光之后出现,赵怀远猝不及防被这一阵白烟一呛,他捂住口鼻,恨道:“雾隐?!” 楚景言的麻绳将司洵和言洛两人绑得紧紧的。 他跟在聂文清身后,在夜色掩护下快速撤离。 司洵和言洛这俩孩子心眼是实的,要不是自己刚才眼疾手快,及时用麻绳将他们俩拦住,他们俩还真的就迎着那道剑光而上。 楚景言看向聂文清怀中的纪千珏,救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跟那个什么长老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司洵还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白烟,又瞧见一道火光从那阵白雾中窜出,迅速上天,在天空中立马炸开。 血红色的光芒将黑夜染成一个可怖的颜色。 聂文清听见这动静后回头看去,心里一沉,对着楚景言道:“楚师弟,我们要快一点了。” “天上那红色的是,九碧泉宫的戒严信号。” 楚景言表情凝重点了点头后,脚步加快跟了上去。 司洵这才了悟,楚师兄方才慌乱之下,才将他和言洛两个人胡乱绑在一起。 此刻又在麻绳中注入了灵力,麻绳带着他们俩半浮在空中,一刻不歇地往前走去。 司洵被绑着,有些难受,扭头对着楚景言道:“楚师兄,将我们两个放下来,我们自己走。” 楚景言此刻在如何跑路这件事上全神贯注,听到司洵的声音后,分心回应道:“好的,司洵师弟,马上。” 他将麻绳中注入的灵力渐渐撤去后,放心将麻绳一扯,耳边立刻传来了司洵的惊呼声:“楚、楚师兄,绑得更紧了!” “啊?”楚景言不理解,这才回头看去。 果真如司洵所说,自己刚刚的那一番操作,麻绳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司洵和言洛两个人身体已经严丝合缝,紧密贴在了一起。 楚景言这下是真的懵了,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剑气没控制好,削了人家的头发。 怎么这会儿连麻绳都不听他的话了? 楚景言痛苦拍了拍脑门,得出一个结论:衍冥的灵力,有毒!当真有毒! 他尴尬笑了笑:“司洵师弟还能忍忍吗?忍不了的话要不你们将这麻绳斩了?等我出去了再修补。” 司洵远眺一番,九碧泉宫最外围的宫墙好像就在不远处。 虽说楚师兄的这麻绳算不上神兵利器,但就算如此,被破坏后也会对楚师兄的灵力多少有所损害。 司洵咬着牙,决定再坚持坚持,他对着楚景言道:“不用,楚师兄,我还可以坚持。” 他将自己的姿势调整了一番,尽量让自己和言洛之间有更多的空间后,又安于现状停下。 等他的动作归于平息后,头顶上方的言洛好像叹了口气,低沉又轻柔的嗓音传到司洵耳边: “师兄啊” 司洵听见言洛喊自己,艰难抬头向上看去,言洛微红的瞳眸在夜色下向他看来。 言洛微微蹙眉,表情隐忍。 司洵会意:“师弟是不是被我挤得太难受了,师弟实在难受的话,要不还是将楚师兄的麻绳斩断。” 言洛摇了摇头:“不难受。” 但言洛的表情依旧隐忍,似乎在极力忍耐。 司洵这下彻底搞不明白:“可是师弟你的表情看上去” 言洛将头埋下,出声将司洵未说出口的话打断,他吐息不匀,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师兄为什么,摸我那个地方?” 司洵错愕,反应过来后,像是被烫了似的,将手猛地移开。 方才,他为了两人之间能有更多的距离空间,才将手放在身前阻了阻,他实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将手放在了 那么过分的地方! 司洵歉疚看向言洛,言洛红色双眸就直直落在他的脸上,他顿了顿后,认真道歉:“言洛师弟,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没有在司洵脸上看到除了歉疚之外的其他表情,言洛眸光暗淡了些许,有些失望地轻声答了句:“师兄不必挂怀。” 楚景言只模模糊糊听见身后的司洵和言洛似乎在说话。 担心两位师弟实在难受,他又试了试,还是没能成功将麻绳松开。 他明明已经收了灵力了,怎么这麻绳里面还有灵力啊! 聂文清耳尖,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声响后,熟练地拐过一处,停下脚步。 楚景言跟着他一起,藏匿在暗处,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追了上来: “赵长老说就是往这个方向走了!怎么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 “放心,现在全宫戒严,他们是跑不出去的。” 有人就靠在树旁,歇了歇后好奇问道: “黑衣教,真的是魔族吗?” “呵,若真是魔族,那真是不巧了,伏冥仙君今日恰好来访,伏冥仙君在,区区魔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是啊是啊,伏冥仙君和我们石宫主联手,那些魔族,哪里是对手。” 楚景言:嘿嘿,真是不巧了,伏冥仙君是我们这边的!惊喜不! 聂文清惊醒着看向四周,将楚景言一拉,对他低声道:“走这边!” 他们从追来弟子的身后绕过,又朝着一条杳无人烟的小道上走去。 摆脱那些弟子后,聂文清才松了口气:“还好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从小为了溜出去玩,早就把九碧泉宫摸透了。” 楚景言毫不吝啬对聂文清的夸赞:“你太棒了。” 第139章 逃出生天(一) 九碧泉宫正殿。 石黎端坐在最上方的紫藤木椅上,低着脑袋沉思:“伏冥仙君的意思是说,我们九碧泉宫的镇魔结界有所松动了?” 衍冥看向石黎:“云游至此,见北边镇魔结界边界模糊薄弱。” “镇魔结界之中,封印的是魔君允无舟,还望贵派认真固守结界,以防再生事端。” 石黎笑得僵硬。 伏冥仙君当真神了,结界薄弱这件事,居然也能凭肉眼看出来? 他的天资,果真是世间少有。 自己早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从民间捡到个资质还不错的溪无涯。 可如今看来,溪无涯完全比不上伏冥仙君啊。 这样的天资,琅沧仙门居然有两个!他很好奇琅沧仙门究竟是在哪儿找的人? 一想到这儿,石黎有些晃神,座下不知是谁见他许久不答,咳了一声,才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石黎保持着笑:“伏冥仙君深夜前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原来是为了镇魔结界。” 衍冥听后脸色一冷:“这并非小事。发现之后,越早来越好,不是吗?” 石黎游刃有余点了点头,看来方才真的是他自己想多了。 毕竟当年伏冥仙君和允无舟大战,大家都有目共睹,伏冥仙君差点就被允无舟所杀。 伏冥仙君见结界松动,的确应该第一个着急。 这个时候来,确实是有说得过去的原因的。 那场大战后,伏冥仙君耗尽灵力暂时将允无舟封印在了泰白山底,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仙家百门商讨后,按照地理位置选了四座灵力充沛的仙山,又根据仙门实力,分别选出四大门派负责在伏冥仙君的基础上设立结界加固。 琅沧仙门负责东边、岿然派负责西边,万仙门负责南边。 而他们九碧泉宫,负责的便是北边的那处结界。 这件事的确马虎不得。 九碧泉宫在上次仙魔大战中也伤亡不小,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发生这样的悲剧。 石黎看向坐在门边的几位长老,向他们问道:“马长老、李长老、方长老?镇魔结界一事,我记得历年来都是由你们负责的?为何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为首的马长老反应过来,咳了一声后目光暗示,看向石黎的方向。 结界巩固本是每个月一次,这个月因为溪无涯的事,的的确确是耽搁了。 没想到不过耽搁几日的功夫,这居然都被伏冥仙君看了出来。 马长老思索稍许后,回道:“回禀宫主,这个月九碧泉宫事物繁多,的确是耽搁了几日,多谢伏冥仙君提醒,我们……” 石黎读懂了马长老眼中的意思,顺下去说道:“那,还请几位长老趁早将结界巩固好,魔界的事向来是排在首位,诸位耽搁不得。” 几位长老不做声,缓缓点了点头,他们三人相互对看一眼后,起身对石黎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北边结界。” 石黎放心:“听闻琅沧仙门遭遇魔族入侵一事,结界上的事不可掉以轻心。为防魔族人突袭,几位长老明日可多调集一些弟子,随你们同去。” “……是。”几位长老站着应答,“既然明日要一早出发,那我们……” 石黎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几位长老装腔作势般跟衍冥道了声别后,知道石黎还不放心那女刺客的事,于是顺理成章朝着刑罚宫的方向,往屋外走去。 衍冥已经没有多余的理由挽留那几位长老,他看着那几位长老离去的方向,微不可察叹一口气,将手中茶盏重重往右侧的桌上一放。 茶盏安好无恙,可茶盏下的桌子在受了这道力后,“咔嚓”一声,忽然四分五裂。 原本覆盖在上的桌布轻轻垂下,隐约勾勒出石黎藏在桌下的血盆形状来。 已经一脚跨出屋外的几位长老听见这动静后迅速回头,看见石黎猛地站起。 衍冥万年不变的脸上此刻竟然微微惊讶,他镇定站起,对着石黎道了句:“石宫主,抱歉,我赔。” 说罢衍冥弯腰,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块桌布,想要将它捡起。 石黎紧张之下呼吸停滞了一瞬,一个“等”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屋外又有人喊道: “——石宫主!不好了!” 衍冥动作暂缓,松了口气,假装注意力被转移,起身朝着屋外的方向看去。 石黎这一刻才呼吸通顺,他三两步走下台去,高声问道:“大胆,殿中有贵客!何人如此胆大,高声喧哗?!” 石黎惊魂未定,见衍冥视线已经锁定屋外,连忙朝着刚才的通报弟子使眼色,让他赶紧将这地上的狼藉收拾好。 通报弟子快速上前,将地上的残屑收走。 石黎这才放心,又朝着屋外看去,这已经不知是今晚出的第几次变故了,几番情绪起伏之下,他感到自己心脏竟然隐隐发疼。 一道身影闯过正站在屋门处的长老们,年纪大的长老们眯着眼将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将他拦下: “什么人?竟敢擅闯主殿!” 那人将袖子一甩,已然气急:“你们当真老了眼瞎吗?是我啊,赵怀远!” 说罢,赵怀远等待不及,一把推开众人,脚步不停往殿内走去。 衍冥万年不变的表情这次是真的有些微微惊讶,在看到来人的头顶后,连瞳孔都接连着快速收缩了几下。 石黎已经虚弱累极,但在看清眼前人后,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防备起来:“什么人?!” 赵怀远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因愤怒连呼出的气都变得热辣滚烫:“是我啊!!!赵怀远啊!!!” 听这声音,的的确确是赵怀远的声音,但这样貌…… 几位长老本来就要去刑罚宫和赵怀远汇合,此刻又犹疑着将方才踏出屋门的脚步收回。 他们走到赵怀远身前将他围住:“你说你是谁?赵怀远?” 赵怀远白了众人一眼,这个问题,他已经不想再回答。 有人小声嘀咕:“赵怀远……不是糟老头子一个?怎么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啊。” “赵长老你,原来长相这么明媚的吗?你是桃花眼吗?!” “诶你……眼角居然还有泪痣的吗?哎呀,以前头发潦草挡着真看不清。” “还有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鼻子,好挺啊,以前怎么没觉得?” 第140章 逃出生天(二) 赵怀远快要被气得吐血:“我服了!你们给我住嘴!” “走开走开,别围着我,我有要事!” 石黎通过五官,辨认出眼前之人,目光移到他头顶上,看见雪白一片时,惊讶后忽然叹一口气:“……赵怀远?什么事?” 赵怀远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严肃,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衍冥的方向,又说道:“刑罚宫逃了一个犯人……” 赵怀远见那几个黑衣人施展一招“雾隐”后逃走,本想亲自去追。 但他又实在不放心让自己的弟子去通报。 毕竟伏冥仙君在,若是那些弟子不懂事,祸从口出,引得伏冥仙君生了疑心,那便得不偿失了。 石黎听后忽然激动,一阵灵压从他周身溢出。 一众长老感受到这阵灵压后,额间冒出细密的汗水,惶恐着将头低下。 石黎不敢相信,又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赵怀远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连忙跪下:“跑了……一个犯人。” 石黎自然知道赵怀远话中的意思,他慌张着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那女刺客,明明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究竟是怎么逃掉的?! 石黎恶狠狠盯了赵怀远一眼,恨他没用,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一只脚已经跨出,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衍冥,歉意说道:“伏冥仙君,今夜,石某恐怕要照顾不周了。” 衍冥回道:“是我不请自来,贵派事务要紧,石宫主无需挂怀。” 石黎这才稍稍放心,对那通报弟子使了个眼色后,带着一众长老和赵怀远快速离去。 方才还热闹的大殿上此刻就只剩下了衍冥和那位通报弟子。 通报弟子小心翼翼上前,在距离衍冥还有五步的地方停下,开口对他说道:“早已为伏冥仙君备好了住处,仙君请随我来。” “等石宫主和长老们将这犯人抓住,明日定会好好招待仙君,还请仙君恕罪。”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萦绕在衍冥呼吸间,他眸光冷淡,不动声色将这大殿打量一番。 几滴被石黎他们错漏的血迹被衍冥收入眼中。 那通报弟子顺着衍冥视线的方向看去,见到那滴血迹后,慌张着将身子往前一挡:“仙君,随、随我来。” 赵怀远来了,那便说明楚景言那边成功了,石黎他们最后会追出去是意料之中的。 衍冥叹了口气,他也算是完成楚景言交代的,将这些人拖住了一阵。 现在要做的,便是跟楚景言汇合。 衍冥收回视线,往殿外走去,朝狂歌被唤出,他侧头回道:“不必了。” 通报弟子快速上前追了两步,刚喊了一声“伏冥仙君”,便瞧见衍冥头也不回,御剑而去。 ———— “狗洞!” 楚景言跟随聂文清,来到一处被凌乱杂草掩盖的墙角。 他就知道!一般这种剧情里,最后都是靠狗洞逃出去的! 聂文清“嘘”了一声,示意楚景言小声。 他一个人上前,将眼前这堆枯黄杂草拨开,果真一个小小的洞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这是我小时候和大黄一起挖的,哦对了,大黄是只狗,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里一般没什么人来,结界也最为薄弱,我小时候走这里都是来去自如的。” 楚景言扶额,看这洞口的大小,对着聂文清问道:“这洞,是不是不够大啊,我们钻得出去吗?” 聂文清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毕竟是我小时候挖的了,再挖一挖就大了!” 楚景言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干,从各种角度上来说,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方才他们成功躲过几波追来的弟子后,还是有聪明的弟子顺着纪千珏时不时滴落的血迹追了上来。 打了几波后,耽搁了不少时间。 赵怀远应该是去通风报信了,这样衍冥那边也没有理由再将石黎他们拖住。 石黎还有其他长老,多半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楚景言和聂文清两人说干就干,弯着腰在一个小小的狗洞面前挥汗如雨。 言洛看着不远处辛勤劳作的楚景言,捏着楚景言麻绳的一端,将灵力一收,麻绳忽然软塌塌松懈下来。 司洵松了口气,刚才和言洛被那样绑在一起,还有些热。 他看见言洛走了上去,将自己的黑曜剑递给了楚景言:“楚师兄,让我试试用黑曜来挖土。” 夕清曲剑身细长,楚景言将那三个盗尸贼传授给他的挖洞技巧融会贯通。 虽然挖得比不懂技巧的聂文清快很多,但奈何工具不是很趁手,他挖得很痛苦。 楚景言看向视线内的黑曜,先是惊奇了一下:“诶?你们被放开了?” 楚景言彻底懵了,他试着召回麻绳,这次自己的麻绳很听话,麻溜地爬到他的手臂上。 他尴尬笑了笑:“我这灵力,延迟也太严重了!” 言洛低头,不敢回答楚景言的这一句。 在低头间又听见楚景言说道:“没事,我来,那三个盗尸贼说的法子挺有用的,我还挖得挺快。” 言洛细心看见楚景言疲惫的面容,坚持着把黑曜剑往前递去: “那楚师兄,用我的黑曜。” 比起夕清曲,黑曜剑的确剑身更宽,的确更适合挖土。 楚景言下意识伸手接去。 黑曜剑沉甸甸的,被楚景言握在手中后,他心里一颤,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卧槽!这把剑在原着里跟着言洛上天入地,除了衍冥之外杀遍天下无敌手的! 现在,居然沦落到要被他一个炮灰用来挖狗洞吗? 这也太侮辱剑了! 楚景言想归想,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盗尸贼给的方法配合上黑曜剑,果真挖得极快。 不消一会儿,松软的土堆高高耸起,楚景言最后一剑铲下去后,看了看洞口大小,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他心疼黑曜剑被用来挖狗洞,大功告成之后将黑曜剑剑身上的泥土轻轻拍了拍。 言洛倒是丝毫不在意,接过从楚景言手中递过的黑曜剑后,从容将它背在身后。 聂文清率先进洞,指尖汇集灵力在里面摸了摸后,一惊:“卧槽,这结界,现在这么厚了吗?” 楚景言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聂文清小时候的结界,过了这么多年,特别是前段日子琅沧仙门遭遇魔族突袭后,被加固也是理所当然。 聂文清愧疚看向众人,凭这结界的厚度,他是没有办法以极快的速度打开。 而且这结界,只要有人动了,九碧泉宫便会有所感知,相信很快便会有人追来。 如果不能很快打开这结界的话…… 见聂文清站在洞口不动了,楚景言好奇问道:“聂师兄,你怎么了?” 聂文清从洞里出来,指着洞里,歉疚道:“怎么办,这下出不去了。” 楚景言跳进洞里,艰难爬了几步后,一道透明的边界将他一阻,果真再也不能再向前爬去。 若说破除结界的办法,楚景言就只知道一个。 那就是朝狂歌在结界另一边,然后他利用夕清曲的恋爱脑。 楚景言想到这里摇头否定,朝狂歌哪儿能次次都恰巧在结界另一边啊。 这样看来的话,他们的希望就只剩下言洛了,不知道言洛出手,能不能打破这结界。 楚景言在洞里艰难转身回头,准备抓紧时间叫言洛下来看看。 他还未转过身去,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又看见眼前的结界似乎裂开了一个口。 另一侧微热的空气透过这缝隙微微吹到楚景言脸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咔嚓”一声。 不过两下,眼前的结界在他眼前彻底碎开,一只皓白的手从另一侧伸向他:“出来。” 第141章 逃出生天(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楚景言一笑:“仙君来得巧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噢,是夕清曲。” 说罢他毫不犹豫将那只手抓住,顺着洞口爬了出去。 他一身污垢泥泞,衍冥却一尘不染。 不太公平。 楚景言只缓了一瞬,便朝着洞口另一边的众人喊道:“可以了,你们快出来。” 剩下几人相继从洞口钻出,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聂文清走在最后,将纪千珏成功带出后,擦了擦汗:“累死了累死了。” 楚景言看见宫墙另一头,结界被打破后,里面的人察觉,灯火快速朝着他们这一处靠近。 他不敢耽搁,拉着衍冥就御剑开跑。 其他几人纷纷跟上,看见夜色下九碧泉宫逐渐缩小远离后,楚景言才彻底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瘫软下来,他干脆坐在了朝狂歌上,轻轻喊了声:“刺激,太刺激了。” 聂文清带着纪千珏,跟在最后,他低头看了看纪千珏,伸手在她脉搏上探了探后,紧张道:“楚师弟,我怎么感觉,这位师妹快不行了啊!” 卧槽! 楚景言屁股还没坐热,又拉着衍冥衣摆站起。 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才好不容易将纪千珏救出。 他就想问问纪千珏刚才那句话究竟说的是什么,还有在他耳边说的那个“溪”字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指的溪无涯? 若是在这个时候纪千珏突然撒手人寰,他们前面做的那么多,岂不是都白做了? 聂文清顾不得自己正在御剑,将灵力为纪千珏顺了进去。 衍冥视线看去:“灵脉已碎,输灵力,已经没有用了。” 司洵不忍但也接着衍冥的话说道:“师尊说的没错……方才我也尝试为她输了些灵力,但好像只能坚持须臾。” 聂文清看见经自己输入灵力后,纪千珏似乎有些好转,他迟疑着将手放开,纪千珏的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白了下去。 吓得聂文清赶紧又把手搭上。 楚景言看着这境况,揪心不已,他知道纪千珏伤重,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快要坚持不了的地步。 本来还想着先跑远一点再想办法,现在看来竟是一刻也耽搁不得了。 衍冥读懂楚景言眼中的意思,他御剑快速带着一众人回到今早出发时的客栈。 此处离九碧泉宫不过两个山头,收剑时,楚景言不放心将自己身上的黑袍取下,往抱着纪千珏的聂文清身上扔去,将纪千珏盖得严严实实。 趁着楚景言和掌柜说话的功夫,聂文清由言洛带着,快速上楼。 楚景言交代了掌柜几句后,也跟着衍冥一起上了楼。 回到房间,聂文清已经灵力不济,撤了下来。 司洵接着,徒劳无功但又毫无办法地为纪千珏输送灵力。 言洛将黑曜剑往桌上一放:“我去找医师。” 衍冥逆行而上,在距离床边还剩一步时停下:“没有灵脉,医师来了也是无用。” 衍冥回头看了一眼楚景言,见他眉头深皱后,又无奈说道:“我替她搭灵脉,你们都过来。” ———— 两个时辰后,楚景言手软着推开了屋门。 屋门外,走廊的木头栏杆上,趴着聂文清。 楚景言本来想回自己屋里的,但走了两步后,也脚下一软,歪倒在了栏杆上。 他没有想到,搭灵脉,居然需要耗费那么多灵力! 他快被吸干了! 聂文清听见动静,艰难转过头,见是楚景言后,干涩开口:“怎、怎么样了,救活了吗?” 楚景言看着聂文清,也声音干涩解释道:“咳咳、能不能活还不知道,不过灵脉快搭好了。” 衍冥司洵和言洛还在里面。 不得不评价一下衍冥和言洛这两人,像两个无限血包似的,用了这么多灵力,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司洵偶尔还要歇歇才能继续,而他和聂文清,被抽了一下之后直接一整个歇菜了。 聂文清虚弱随着楚景言咳了两声:“我们两个,怎么这么虚。” 楚景言烦躁了一下,也附和说道:“可恶,他们究竟是怎么修炼才能成那样的?” 两人一起叹气,又一起无力地继续趴在这栏杆上。 没过一会儿,司洵推门而出。 看见木头栏杆上趴着的两人,他上前担忧问道:“楚师兄,还有这位……聂师兄,你们还好吗?” 聂文清强撑着笑,楚景言勉强支起身子,嘴硬道:“我们……还行!” 司洵有些疲惫,又对着两人说道:“方才听师尊说,那姑娘灵脉搭得差不多,性命是无忧了。” “只是她脖子上还有一道剑伤,灵脉被搭好,血算是止住了,但这伤口,看上去很深。我这就去请医师来。” 楚景言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将司洵拦下:“等一下,司洵师弟!” 司洵果真听话停下,又听见楚景言分析道:“这里离九碧泉宫很近啊。” “石宫主知道纪师妹受了重伤,走不了多远。如果我是他,第一个要派人找的,就是这附近方圆百里以内的医馆和药铺。” “这里毕竟是九碧泉宫的管辖范围,找来的医师,不一定会替我们保密。” 司洵颓丧失落:“那、那该怎么办?脖子上的那道伤,暂且先不管吗?可是……” 楚景言沉默了一阵后道:“我们的药也还有一些,等纪师妹稳定下来,先用我们的药试试看,请医师的话,还是等我们跑远一点再说。” 他又随意感叹了一句:“要是这个时候清凡师兄在就好了。” 聂文清眼睛一亮,疲惫无力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很快从栏杆上站起,手在楚景言肩上一拍,万分激动:“你给他写信啊!!!” “如果是楚师弟的亲笔手信,他肯定会来的!” 楚景言无奈笑着:“聂师兄你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我脸上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写,你写他也会来的啊。” 聂文清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握拳恨道:“不会的!我……我给他写过一次,可是他……没有回我。” “他一定是一看见我的名字,就把我的信扔了!他就是这么薄情寡性的一个人!” 楚景言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感觉,他驳道:“清凡师兄这么谦顺有礼的一个人。” 他挠了挠鼻尖,又接着道:“更何况……他还和你那个什么了,他不是那种做了不认的人啊。” “我觉得,清凡师兄不回你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你,把信弄丢的可能性更大。” 第142章 因果(一) 聂文清踌躇一阵,指着自己嘴巴张合了几下,才断续说道:“我?我怎么可能把信弄丢?” 楚景言只略微想了一下:“那就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要么是机缘巧合之下信没送出去,要么就是你没收到。” 楚景言恢复得差不多,决定再进去瞧瞧,路过呆愣的聂文清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 “你再好好想想,清凡师兄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吗?” 聂文清若有所思,楚景言路过司洵时又对着司洵亲切笑了笑,随后推门而入。 衍冥和言洛还在隔空为纪千珏修复灵脉。 纪千珏微微蹙眉,露出的纤细手腕上一条淡蓝色的灵脉光时隐时现。 楚景言也没闲着,看了看纪千珏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后,又在包袱中找寻一番。 云游以来,虽然也经历过几场恶斗,但因为有衍冥和言洛在,有些小磕小碰,还不到要用药的程度。 所以清凡师兄给的药基本还没动过,楚景言根据描述,把外敷内服的药都找了出来。 只能先暂时这么治着,如果纪千珏的伤势能够稳定下来,晚上再带她赶路出发,为她好好找个医师。 楚景言找药的功夫,衍冥和言洛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楚景言听见言洛微微的喘气声后,探出脑袋问道:“怎么样了?” 衍冥回头:“差不多。” 言洛感到有些眩晕,见楚景言手中拿着药,自然而然伸手:“楚师兄,给我,我去煎药,顺便歇一会儿。” 言洛走后,楚景言拿着外敷的药上前,纪千珏脖子上那道伤的确渗人,楚景言小心翼翼为她敷上药。 见纪千珏脸色逐渐好转,楚景言才松一口气。 他轻轻靠着衍冥,看见窗外天色已经渐亮,向他问道:“累吗?” 衍冥反问:“累,所以?有补偿吗?” 楚景言“啧”了一声,支起身子,看向衍冥时又反问道:“凭我和仙君的关系,仙君帮帮我,居然还要收报酬吗?这么见外吗?” 衍冥不动声色拉起楚景言的手:“你把我想得太好,能要的,为什么不要?” 许是灵力流失过多的缘故,衍冥的手一片冰凉。 楚景言将他的手握紧暖了暖:“行,我待会儿去给你炖点东西补补,我厨艺其实还不错的,你还没尝过。” 衍冥不满蹙眉:“不要这个……我要,更刺激的。” 楚景言听懂了却装没懂,笑得隐晦:“可以可以,那再给您炒两盘菜?我多放点辣……保证刺激。” 衍冥怨怪楚景言这副装作不懂的样子,一只手已经抚上他的腰间,轻轻在他腰上一捏:“我说的刺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楚景言腰上一痒,故作镇定,脸上笑意不变:“什么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仙君难道不喜欢吃辣,喜欢吃酸?” 一股无名火被楚景言彻底点燃,衍冥将楚景言身子往自己这边一拉,见楚景言牙关紧咬,一只手不满地摸上他的嘴边。 衍冥正要吻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九碧泉宫,例行筛查!所有人等,从此刻起不许出入客栈!” 楚景言和衍冥齐齐朝着门边的方向看去,门外楼下传来掌柜惊讶之余又讨好的声音: “哎哟,诸位仙君,今儿是怎么了?” 一道年轻声音质问道:“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一位受伤的女子?” “还有,受伤女子身边,应该还跟着几个可疑男子,你可曾留意?” 九碧泉宫的人果然追过来了!楚景言心提了起来。 对话稍显停顿后,掌柜迟疑的声音传来:“仙君说受伤女子?没有见过啊。” “那……客栈之中,可有人传唤医师?”弟子接着问。 掌柜老实回道:“只有一个小孩,前几日在楼上玩耍,不小心掉下来摔坏了腿,叫了医师,其他再没有了。” 对话又停顿须臾,一道不容反抗的声音响起:“搜!” 掌柜慌张阻拦的声音紧随其后:“哎呀,仙君,时辰尚早,好多客人还没起啊。您这样,小店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凌乱地脚步踏过木制阶梯,声音在这将亮未亮的清晨格外醒目:“掌柜的不必担心,今日所有人的吃食住宿,九碧泉宫都包了。” “待会儿有弟子来统计账目,你如实报就行,想必贵店的客人得了好处也不会多言。” 掌柜跟在最后,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断续说道:“这、这……” 楚景言一边慌张一边感叹:“卧槽,真有钱啊。” 楚景言他们所在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随着那一群人靠近,一间间屋门被粗暴推开,有人惊叫,有人怒骂。 楚景言赶紧将床帘放下,脑子里准备好一套说辞,想要赶在那群弟子推开屋门之前率先出击。 衍冥已经领先一步,在楚景言之前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的弟子手刚触碰到这间屋的木门,一道不轻不重的灵压震得众人心肺一颤。 准备粗暴推门的弟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受了这阵灵压,身体不受控制向后飞去,撞到身后的栏杆才吃痛停下。 弟子们震惊之余,拔剑对着屋内:“什么人?!” 屋门在这时被缓缓推开。 看清门后的身影,众人持着剑,反应须臾后,才恭敬垂首作揖道:“伏冥仙君!” 衍冥面色不好,只缓缓说了两个字:“走开。” 昨夜的通报弟子也在人群中,周围的弟子都不敢接话,但他知道宫主之命不可违抗。 九碧泉宫附近的客栈,都是要仔细搜查的,一处也不可放过。 通报弟子觉得自己和伏冥仙君昨夜混了个眼熟,有缓和这氛围的使命,他上前一步说道:“伏冥仙君恕罪,我们来此,是为了昨夜那逃脱的犯人。” “宫主之命,要我们搜查附近客栈,一处也不可放过……” 衍冥目光带刺,忽然看了过来,通报弟子被吓得赶紧低头,又哆嗦着道:“还请仙君……行个方便,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普通弟子。” “我们……就进去看一眼,不会耽搁仙君太多时间,多有得罪,还请仙君勿要介怀。” 衍冥耐心耗尽,堵在门口像一堵结实的墙,眼中杀气已现。 门外弟子肩负使命,虽惧怕衍冥,但也不肯退让。 楚景言看着衍冥的背影,这样下去,两边怕不是会打起来! 他情急之下脑子一热,将自己头上束发带一扯,发丝凌乱垂下。 把外衣一脱,又将衣领口胡乱拉扯一番,朝着衍冥走去。 他走到衍冥身后,双手自然而然环上衍冥的腰,不满嗔怪道:“伏冥仙君,做到一半怎么逃了?仙君是不行了吗?” 第143章 因果(二) 楚景言刚才捏着嗓子说话,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怀抱下的衍冥身子轻微抖动了一下。 没事,别怕,稳住,他穿书之前,看的那些,都是这么演的!他当然也可以这么演! 闻着衍冥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他又从右侧探出头去:“哟,这些小仙君又是谁啊?大清早的,怎么扰人好事?” 接着他又看向衍冥: “伏冥仙君,刚才还不过瘾,走,我们再来一次……”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下巴被衍冥猛地一捏,衍冥忽然靠近,开口时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无比危险:“你说什么?” 门外弟子个个瞪大了双眼,对着突如其来且颇具冲击性的一幕反应不及。 通报弟子尴尬咳了一声,难怪昨夜伏冥仙君说什么也不肯留宿九碧泉宫,原来是在外面约了人啊! 通报弟子忍不住伸头,视线从下而上,好奇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已经将抱着伏冥仙君的手松开,在伏冥仙君那般充满魄力的注视下竟然还敢直直看回去。 几缕如墨的长发被楚景言有意无意玩弄在手中,通报弟子脖子忽然发烫变得通红。 他继续将视线向上看去,视线刚要落到楚景言脖子上,从伏冥仙君处又是一阵灵压发出。 这道灵压比方才那道还要摄人心魄,通报弟子眼睛一痛,慌忙闭眼。 等他适应过来,再睁眼时,看见伏冥仙君整个身子已经挡在楚景言身前,蹙着眉将楚景言领口处的衣服合拢。 随后,众人看见伏冥仙君将眼前这人拦腰一抱,进屋时身子忽然停顿,微微侧头看向他们时目光中带着警告。 门又被缓缓合上。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位年轻弟子还不服气,一步上前又要去敲门,被通报弟子眼疾手快拦下: “你现在去,就是真的不要命了!” 年轻弟子沉不住气:“可是,宫主说了……” 害怕年轻弟子真的一个不小心闯进去,通报弟子将年轻弟子拉住,这时又听见屋内传来窸窣声响。 在场的弟子都从未经历过这些,个个脑中浮想联翩,连耳根都微微发红。 通报弟子缓缓说道:“伏冥仙君……总不可能窝藏一个行刺的犯人。” 众人各自思考须臾后,顺着台阶而下:“嗯……” 通报弟子叹了口气,利落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其他弟子最后看了一眼屋门,屋里有人发出“啊”的一声呻吟,众人再不敢逗留,一窝蜂争先恐后,红着耳根朝着狭窄的楼梯口挤去。 ———— 楚景言已经顾不得风雅,死死扯着衍冥的头发,将他往后一拉后,才终于能够换一口气。 他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的嘴角,感受到一阵疼痛后,小声恨道:“你又咬我……你又咬我!” 他实在是没有预料到关门后衍冥又像疯了似的抓住他就咬,被咬住时,他惊慌失措,不小心呼出一声,不知道有没有被门外的人听去。 衍冥将楚景言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摸上楚景言的手腕,将那股力轻巧化解。 楚景言扯着衍冥头发的那只手酸软着从衍冥发丝中滑落。 趁着这间隙,衍冥快速将桌上七七八八摆放的药材收好。 楚景言从容坐在桌上,听见屋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才终于安下心来,松一口气:“……不好对付啊,那些弟子终于走了。” 衍冥走到桌前,忽然使力,抵着楚景言的肩,将他一推。 楚景言防不胜防,双眼瞪大着向后倒去,后背完全与这桌子相贴时,一道影子欺身上前,完美遮住了从窗户刺透进来的晨光。 楚景言视线一暗,警醒着将衍冥一推的同时眉角一跳:“伏冥仙君……你?” 他的这点力自然不足以和衍冥抗衡,衍冥势如破竹向下,一吻在他脖子上落下后,又微微抬头看向他说道:“你刚才说要来。” 楚景言一只手捏紧,正准备说话,衍冥又顺着他的脖子不断向下,他只能闭眼咬牙道:“纪师妹还在这屋里!” 衍冥果断停下,将他一抱:“那换一间。” 楚景言捏着衍冥衍冥的肩,又咬牙道: “刚才我那是演的……不那么演,那些九碧泉宫弟子怎么会这么轻易走?” “你真是……我平常是那副样子吗?” 衍冥自然看出方才楚景言的那副模样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但他却不肯放过。 手指轻轻划过衣领,找到楚景言平时最害怕的地方后,对着那处地方又是一咬。 楚景言轻哼一声,微微弓起身子,察觉到此的衍冥这才放开,又示威般地威胁道: “那你,欠我一次。” 楚景言无奈一笑,见衍冥力量已经松动,挣脱着落地。 安慰地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脑,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后,又接着道: “仙君这话说的,我哪里挣得过你,你每次要,我不是都给了?” 衍冥将他轻轻放下,又在他耳边轻声道:“不一样。我想让你,像刚才那样,主动一次。” 楚景言错愣稍许,又听见衍冥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每次做的时候,你都很被动。所以……你欠我一次主动,好吗?” 衍冥还没等到回答,伸手轻轻将楚景言抱住,为他将凌乱的头发缓慢挽起,又将他脱下的外衣取来,为他披上。 做完这一切后,又不甘心地在他耳边问道:“好吗?” 楚景言将衣服收拢:“你喜欢那样的?” 衍冥替他将扣子一颗颗扣上:“我喜欢你,向我求索。” 楚景言理解了衍冥的意思,突然上前一步,学着衍冥平时对他的样子,吻下的时候又疯又狠。 衍冥震惊下不受控制向后退去,直到身子抵住一道墙。 楚景言这次没有下意识闭眼,而是将目光直直看向衍冥,看见衍冥琥珀色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 直到两人气息彻底交融,楚景言才满意退下,又询问道:“仙君要的,是这样?” 衍冥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在楚景言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 楚景言也附和着点头:“好好好,那下次就这样。” 楚景言走到桌前坐下,隔了很久才感叹一句:“哎呀,要维系好一段感情,真不容易啊。” 他方才亲得喉咙有些干涩,正要去给自己倒杯水,忽然听见了敲门声,言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楚师兄,师尊,药熬好了。” 楚景言欣喜着准备开门,手腕却忽然被一拉,楚景言不解看去,衍冥魔怔似的看向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楚景言无奈笑道:“仙君您多少有点不矜持了,总不至于是现在。” 第144章 因果(三) 言洛好不容易避开方才那些搜查的弟子,将药熬成。 那些前来搜查的弟子走后,他端着药站在门外,将最后几下动静听了去,久久不敢敲门。 自己站在这屋外这么久,师尊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言洛凭借想象,居然将屋内的情况还原得倒差不差,犹豫良久后,他才撤下一只端药的手,敲了敲门。 楚景言隔了一阵才将门打开,看向言洛时对他亲热笑道:“言洛师弟,辛苦你熬药了,刚才是不是有搜查弟子来了?有没有被吓到?” 言洛敏锐看见楚景言嘴角有些微微红肿,又忙将视线移开,强装镇定答道:“没有被吓到,我比他们都强,他们发现不了我。” 楚景言将言洛迎进屋,几人又合力将药为纪千珏灌下。 将药碗撤去时,纪千珏的手无意间垂下,轻轻动了动。 楚景言端着碗,一动也不敢动,又听见纪千珏似乎微弱地咳了一声。 楚景言欣喜看向衍冥和言洛:“你们真的把她救活了。” 司洵和聂文清在这时端着冒着热气的早点入内,聂文清朝着众人招呼道:“昨夜大家都消耗了不少灵力,快都来吃点。” 聂文清不说,楚景言还不觉得,直到带着热气的香味飘来,他才真的觉得饿了。 他拿着空空的药碗,转身时也将言洛一拉,正奔着桌上的早点而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楚、楚师兄……” 这声音微不可闻,众人的动作都缓慢暂停。 楚景言一怔,回头看去,纪千珏竟然微微睁开了眼,他一喜:“师妹醒了?” 纪千珏脸色仍旧苍白如纸,想要强撑着坐起,手上却使不上力,她缓了一阵后,才艰难靠着墙缓慢坐起。 发觉自己灵脉竟然不再似之前那般阻塞,她惊讶看向楚景言:“我的、我的灵脉……” 楚景言将身边的大功臣一拉,向纪千珏解释道:“我们合力将你的灵脉修复好了,这两位出力最多。” 纪千珏吃力缓慢着将目光移了过去,在看到衍冥时又吃了一惊:“……伏冥仙君!” 她随即又冷静下来,对着言洛和衍冥的方向微微颔首歉疚道:“多谢诸位。” 每个人看见衍冥都是这副反应,楚景言已经见惯不怪,他已经走到桌边,为纪千珏盛了一碗粥。 这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入手时并不觉得烫,楚景言将粥端给纪千珏:“纪师妹,胃口如何?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见纪千珏接过粥饮了一口,楚景言转身拉着衍冥和言洛,将他们往桌边带去:“你们两个多吃点。” 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聂文清视线时不时盯向纪千珏,被楚景言发现后,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你专心吃你的,老看人家做什么!” 聂文清不满嘟囔一句:“她不也在看着我吗?” 聂文清虽帮了纪千珏,但她刺杀自己师尊这件事,没有得到合理解释前,他无法释怀。 纪千珏将碗中热粥饮尽后,丹田内涌动着一股暖意,力气也似乎恢复了一些。 她也看向聂文清,聂文清还穿着九碧泉宫弟子的服饰,两人互望的视线中都充满了猜忌。 楚景言将最后一口吃完,无奈起身将两人相互对望的视线遮挡住,他拖来椅子,从容坐在床前,接过纪千珏手中的空碗后又问道: “纪师妹能说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纪千珏脖子传来细微的疼痛,不过这阵疼痛又很快被一阵凉意压下,她伸手摸了摸,发现脖子上已经敷好了药。 她忽然苍凉一笑,再次看向楚景言时,眼中隐隐约约有泪光闪动:“要是那一天,无涯师兄遇见的人,是楚师兄该有多好……” 听到这一句,楚景言又放心了些,看来昨夜他没有听错,纪千珏在昏倒前对他说的那一句,真的是和溪无涯有关。 楚景言问道:“所以,你昨夜晕倒前,对我说的那一句是……” 纪千珏看了看一屋子的人,最后征求似的看向楚景言:“楚师兄,我可以,只告诉你一个人吗?” 楚景言没想到纪千珏会这么说,他转头看向众人,衍冥在听了这一句后,已经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其余几人也犹豫着往外撤去,聂文清走在最后,身影快消失时,对楚景言轻声劝了句:“你小心。” 楚景言冲聂文清摆了摆手,待屋中只剩下纪千珏和楚景言后,又听见纪千珏抱歉说道: “抱歉,楚师兄,虽然他们都救了我,但我……只愿意相信你。” “至于,楚师兄要不要将我接下来说的话告诉其他人,那就全取决于楚师兄了。” 楚景言觉得这信任来得突然,反倒有些怀疑,他轻松笑着问道:“只愿意相信我?” “我跟纪师妹也不熟,不知师妹这信任从何而来?” “是因为昨夜我选择救你?那便说不通了,昨夜选择救你的,可不止我一个。” 纪千珏摇了摇头,看向楚景言时目光游离,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我信楚师兄是因为……” “择仙会后,我偶然看见楚师兄和无涯师兄在一块。” “那个时候楚师兄听说无涯师兄药用完了,很忧心地拉着无涯师兄去找药。” “所以楚师兄你是,挂念无涯师兄的。” 楚景言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纪千珏说的这件事他倒是还记得。 只是,楚景言不是很懂,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很小的一件事,举手之劳而已。 就因为这么小一件事,纪千珏就信他了? 姑娘家的信任也来得太突然了。 纪千珏见楚景言怀疑的神色,只能向他反问道:“那楚师兄又为何信我?万一,我真的是个刺客……楚师兄又该如何?” 经纪千珏一点拨,楚景言似乎有些懂了: “我听见师妹你说了个‘溪’字,直觉告诉我是跟溪无涯师兄有关,再加上有点赌的成分,所以选择救你。” “师妹信我,想必也是直觉加上想赌一赌?” 纪千珏意识到自己刚才问的似乎并不恰当,楚景言没有理解到,她只能无奈一笑:“楚师兄怎么还不明白,没有直觉,也不想赌。” “因为那件事,我就是愿意信你。” 楚景言彻底头疼,他果然还是没懂,他也无奈一笑后回道:“纪师妹,我们跑偏了,还是不要纠结信任不信任这个问题了,直接切入正题。” 方才那一番对话,楚景言愿意将它归纳总结为:男女思维上的差异。 纪千珏听了这话后,也点头认同:“好,楚师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楚景言思虑一阵过后,抬头朝着纪千珏看去:“那我慢慢问。” “昨日你行刺之前,在英灵殿与你偶遇时,我便发现你受了重伤,你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纪千珏没想到楚景言剑走偏锋,第一问居然是这个,这一问似乎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一幕。 楚景言只听见纪千珏悠悠叹了一口气,苍白无力说道:“那是……溪无涯师兄将我打伤的。” 第145章 溪无涯(一) 楚景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确认道:“无涯师兄,将你打伤?” 纪千珏笑得有些苦涩:“我去得太晚,他那时,已经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了。我想去帮他,结果反而被他打伤。” 楚景言见纪千珏埋着头,肩膀微微抽动,从袖间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说道:“师妹别哭。” 楚景言在一旁安静等着,等到纪千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接着问道:“关于师妹的,还有一个问题。” 纪千珏抬头时眼眶微红,努力平复声音道:“师兄请问。” 楚景言顿了顿,毫不避讳问道:“为什么选择在昨夜行刺?” 按照时间推算,溪无涯已经仙去一段时间了。 纪千珏若是要为溪无涯报仇,又为何这么巧,偏偏要选在昨夜。 纪千珏听后无力笑了笑:“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冲动……” “我被溪无涯师兄所伤,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本来想等伤养好,再寻个机会替无涯师兄报仇的。” “但是,师兄昨日来还剑,将我的整个计划都打乱了。” “我听师兄说,无涯师兄死后还尸骨不宁,被盗尸贼所惊扰。而他们,却高枕无忧、沾沾自喜。” “我就……一刻也控制不住,想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 楚景言没想到促成这一切的竟然是自己,惊涛骇浪在内心翻涌,还没等他彻底平复,又听见纪千珏狠狠咳了几声。 楚景言起身,为纪千珏注入了一些灵力,担忧问道:“师妹你还好吗?你才刚刚醒来,要不,先休息一下?” 纪千珏忽然抓住他的一只衣袖,激动哽咽道: “楚师兄,求求你帮帮他,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楚景言叹了口气:“我若是不愿意帮他,昨夜就会高高挂起,袖手旁观,根本不会救你。” 纪千珏猛地抬头看向他,又不确定问道:“哪怕,楚师兄要与整个九碧泉宫为敌?也愿意帮他?” 楚景言没有立马回答。 若是换做以前,这个问题他根本想都不敢想,他一个小小炮灰,能顾好自己,在夹缝中求生存,把小命保好就不错了。 可现在…… 楚景言目光柔和,忽然笑道:“我不是一个人……” 他背后还有衍冥,还有言洛,还有司洵! 本书仙门第一战力和魔君种子选手还有富国太子都被他以爱情向和友情向拿捏攻略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强得可怕! 纪千珏凝望着他,良久才继续道:“真好,看来楚师兄真心相待之人,也拿真心对待楚师兄。” “若是无涯师兄的真心,也没有错付,那该多好……” 楚景言见纪千珏似乎缓了过来,又回身坐下,接着说道:“关于师妹的问题,我问完了。” “接下来,还请师妹告诉我,溪无涯师兄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千珏一只手将楚景言方才递给她的那张帕子捏紧,目光越过楚景言,看向不远处透过微光的窗,静默很久,才语调沉稳缓慢说道: “那夜……九碧泉宫忽然戒严,弟子一律不许外出。” “几个月前,琅沧仙门经历魔族入侵一事后,九碧泉宫就会时不时戒严。所以一开始,我也不觉得奇怪……” 纪千珏忽然觉得窗口的那一缕晨光刺眼,她闭上了眼,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个夜晚的满天繁星。 那日,九碧泉宫戒严的钟声来得那么突然。 钟声响起时,天上余晖还未落尽,纪千珏知道回屋晚了会挨罚。 她顾不得脚下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御剑朝自己屋中赶去。 她运气不好,被分配到最远的山头清扫落叶,御剑行至主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主宫不得御剑,纪千珏心里虽怕回去晚了挨罚,焦急万分,但也不敢不顾规矩。 她收了剑,又点了一盏灯。 白日下了一场大雨,她走在林间小路上,夜路难行,道路泥泞湿滑。 那盏灯在她手上摇摇晃晃,烛光与黑影交错,晃得她眼睛疼。 她下台阶时,不小心一步踏空。 身子就快要完全失重,手腕却忽然被一阵力量拉住,那人巧妙将她一扶,同时又在她耳边说道:“师妹,小心,看路啊。” 纪千珏的那盏灯已经跌落在地,沾满了淤泥,她捡起那盏灯,借着余光看清眼前之人后,她轻声谢道:“……多谢无涯师兄。” 溪无涯缓慢蹲下,将她脚边的枯枝拉开,枯枝掩盖下,纪千珏脚下的石阶竟然缺了一个角。 溪无涯无奈扶额笑道:“都跟他们说过不许在主道上打斗了,昨日将树砍断一棵,今日又将这石阶削去一角……” “明日再不能对他们心软了,是该好好罚罚他们。” 纪千珏静静听着溪无涯的这番话,他的脸在纪千珏手中扑朔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他今天穿着一身墨色衣裳,纪千珏记得这身衣裳是他最喜欢的。 纪千珏也盈盈笑着,溪无涯在的地方,总是围了不少人,今日竟遇见形单影只的无涯师兄,当真是少见。 她忍不住想跟他多说说话,但不知为何,开口却是:“戒严了,师兄不回屋吗?” 这话一说完,纪千珏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想说的话那么多,怎么偏偏出口就成了这一句! 她明明想问问无涯师兄前几天的咳嗽好了没,还有半个月前练武时受的伤还痛不痛…… 溪无涯起身,对着她缓缓一笑:“师尊召我去偏殿。” 纪千珏对自己一阵失望,不知该说什么,她踌躇一番后看向手中灯火:“那,师兄快去,不要让宫主等久了。” 溪无涯看着地上那个缺失的一角若有所思,他从腰间三把剑中随意取出一把,往这石阶旁的松软的泥土里一刺: “时间紧迫,只能先这样了,希望后面赶路回屋的师弟师妹们不要再摔倒了。” 这密林严丝合缝,一点月光都透不进来,纪千珏觉得其他人未必看得清无涯师兄放在这儿的一把剑。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盏灯,想了须臾后,缓缓将那盏灯取下。 她两步上前,走到溪无涯身边,将灯绳小心翼翼套在了溪无涯那把剑的剑柄上。 那盏灯闪烁幽深的光将溪无涯的剑照得通彻明亮,剑身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剑上挂着一盏灯!这样一定能看清! 她做完这一切后,听见溪无涯在她身后一笑:“师妹,你把灯留在这儿,你又怎么回去?” 第146章 溪无涯(二) 纪千珏笑容一滞,在溪无涯的注视下老实回答:“我……没有想那么多。” 见溪无涯已经忍不住笑,纪千珏又赶紧补救:“没关系的,已经快到了。” 溪无涯似乎将她的话想了想,毫不留情拆穿道:“离主宫的最近的宫,也要走小炷香,师妹莫要诓我了。” 纪千珏束手无策,被拆穿后有些窘迫,但当她看向溪无涯时,将这阵窘迫化为了一声叹息: “无涯师兄不也……经常诓人吗?” 溪无涯显然没想到纪千珏会来这么一句,表情惊讶了一瞬,想了一阵后没想明白:“啊?我?” 纪千珏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之下失言,在溪无涯直视而来目光下慌忙低头:“抱、抱歉,无涯师兄。” 无涯师兄跟她,不熟啊,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溪无涯忽然弯腰,想借着昏暗的灯火将她看清。 纪千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赶紧将身子隐在黑暗中。 溪无涯不再勉强,却在纠结一番又说道:“我……什么时候诓过师妹吗?师妹为什么那样说?” 纪千珏眸光闪动,溪无涯问得直接,她犹豫一番后鼓起勇气: “比如,有时候,你明明很累了,却说不累。” “还有,你受伤的时候,明明脸色看上去很苍白,却说不痛。” “还有……” 纪千珏还要举例,却忽然听见溪无涯清爽笑了两声。 纪千珏好像是第一次听见溪无涯这样笑,不免有些愣住。 溪无涯笑过后,又微不可闻地叹气一声:“唉……” 这一声叹气后,溪无涯忽然伸手,像长辈对待晚辈那般,在纪千珏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 “师妹刚才的语气好认真,真是吓到我了。” “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做了言而无信的坏人。” 纪千珏不明白:“我是认真的,师兄为什么……每次都不多替自己想想。” 溪无涯抬头望向头顶上漆黑的一片树影,语调轻缓:“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纪千珏以为溪无涯生气,正踌躇着不知所措,又听见溪无涯若有所思道:“不对,又好像是第二次。” “琅沧仙门还有个师弟老骂我是操劳命。” 听到这个“骂”字,又在暗处看见溪无涯皱着眉无奈的表情,纪千珏忽然忍不住笑了,中肯点评道:“他骂得没错啊。” 溪无涯也无奈笑了,又是缓缓叹一口气:“唉……不过,多谢。” 两人这般静默了一阵,溪无涯忽然又开口问道:“师妹你是哪个宫的?” 纪千珏回:“马长老座下,天溪宫。” 溪无涯在泥泞的地上寻找一番后,捡起一根树枝,将树枝上多余的枝叶和泥泞去掉后,又用灵力将树枝的尖端点燃。 蓝色的幽光刹那间将周围点亮,溪无涯借着这道光,这才将藏在阴影里的纪千珏看清楚。 他将手中树枝递给纪千珏:“师妹用这个照亮,灵力做的火不容易熄灭。” “天溪宫离这还有一段路程,师妹回,路上小心。” 纪千珏从溪无涯手中接过树枝,看着尖端上的蓝色火焰,燃烧得热情浓烈,又听见溪无涯接着说了句: “走西边那条路要快一点,那边也安全些。” 纪千珏将他打断:“无涯师兄,你又在操心了。” 溪无涯一愣,好像也意识到,笑着低声说:“好像是啊,我怎么又在操心了……” 纪千珏最后笑着向他行了一礼:“师兄宽心,我也是九碧泉宫弟子,虽然不强,但自保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回去的路,我也走过很多次了。所以,师兄快去偏殿,完全不必为我担心。” 纪千珏说完后,便提着溪无涯给的树枝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这样大约走了十步,她还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正看着自己。 她又猛地回头,黑夜中,溪无涯倚在剑旁的影子被那盏灯照的朦胧模糊不清。 见她忽然回头,溪无涯冲她温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这次换纪千珏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呼吸有些过快,见溪无涯的身影快要没入黑暗,莫名的冲动将她控制,她迈开脚步,又追了上去。 “无涯师兄,无涯师兄,等等!” 溪无涯果真停下脚步,见纪千珏走得很快,又道:“师妹慢点走,不用着急的。” 纪千珏害怕自己耽搁了溪无涯,还是快步走到他跟前,顿了顿后,忽然抬头问:“无涯师兄,你的咳疾,好了吗?” “月初,我染了风寒,家里给我寄了些药来,有一味药,我觉得治咳嗽还挺有效的,师兄愿不愿意试试?” 纪千珏在紧张下,将这一番话说得极快,溪无涯皱着眉仔细听才将话听清。 他隔了很久才忽然放开一笑:“多谢师妹。” “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师尊最近让我吃了另一味药。” 纪千珏听见溪无涯说已经好了,高兴大过失落,她缓缓点头:“这样啊……” 她又朝着溪无涯行了一礼:“师兄好了便好,那我回了。” 溪无涯冲她一笑:“你跟那位琅沧仙门的师弟好像啊。”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揉了揉她的头:“路上小心。” 溪无涯转身离去,纪千珏也不敢再耽搁。 她握着这树枝,只觉得脚步轻盈,不知不觉走得很快。 中途,她又遇见了好几次巡查弟子,不过好在她解释一番后,巡查弟子体谅她路途遥远,并未过多为难她。 她又走了须臾,借着亮光,看见小道上的景致越发熟悉,估摸着沿着脚下的小道再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回屋。 快速踏下一道阶梯时,巨大的声响忽然从遥远的主峰传来。 这道响声十分刺耳,在这道声响消散许久后,她的耳朵里都充斥着响声带来的嗡鸣声。 纪千珏疑惑着朝着主峰望去,方才那一道响声过后,惊醒了林中鸟,成千上万、成群结队的鸟群在月光下围绕着主峰扑腾盘旋。 主峰散出一团诡异的黑气,飘飘摇摇升至当空,她从未见过此般景象,脚步迟疑着停下。 手中树枝上的灵光,在她迟疑的这须臾间,急速闪烁了几下后忽然熄灭。 第147章 溪无涯(三) 照亮四周的蓝光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道路两侧昏黄摇曳的烛光。 纪千珏整个身影又在烛火下朦胧不清,她错愣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树枝,尖端的灵力熄灭后,一缕淡蓝色烟缓缓升了上来 无涯师兄方才她说过,灵力做成的火光,不容易被熄灭。 她忧心地看向主宫的方向,不知为何,天上的飞鸟叫得她心惊。 “这位师妹,已经戒严了你不知道吗?还站在外面是想干什么?!” 凌冽严肃的声音从纪千珏身后传来,长靴快速踏过石阶,有人举着灯火往纪千珏脸侧一照:“是纪师妹吗?嘶——刚才没看清是你,对你凶了。” 纪千珏回过神来,看向举着灯火的人,她认出这人是马长老座下的一位高阶弟子。 她喊了一声:“冠远师兄。” 叫做冠远的弟子借着灯火看向纪千珏手中,看见她紧紧捏着一根树枝后忽然一笑:“师妹拿着那个树枝做什么?” “给你灯,赶紧回屋去,今天不是开玩笑的。” “还好发现你的人是我,要是被马长老知道了,你会被罚得很惨。” 纪千珏没有从冠远手上接过灯,反而更用力将树枝握在手中。 冠远的手尴尬在空中停留须臾,语气又不自觉严肃了起来:“师妹?你还不想回去?想挨罚吗?” 纪千珏看向冠远:“冠远师兄方才没有听到声响吗?好像是在主宫那边,是不是魔族打进来了?不去看看吗?” 纪千珏的语调听上去有些慌乱,冠远听后一笑。 琅沧仙门几个月前被魔族入侵那件事后,九碧泉宫的初阶弟子们不知为何也人心惶惶,各个都担心魔族,甚至在弟子间还有流言说魔族下一个目标是九碧泉宫。 冠远一直以为纪千珏是胆子比较大的,没想到她也这么惧怕魔族,他语气又柔和了下来,耐心解释道: “魔族?魔族被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打得那叫一个惨,就算给魔族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来我九碧泉宫挑事。” “再说,我们九碧泉宫,也不是吃素的。师妹就放心,赶紧回屋好好睡一觉。” 纪千珏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她有些不依不饶:“那……那刚才那道响声是?” 如果不是魔族打来,让无涯师兄分了心,树枝上的灵光又怎么会突然熄灭了呢? 纪千珏有些想不明白。 冠远有些失去耐心:“这不是师妹该管的事。” 纪千珏看向冠远,与她对视的一瞬,冠远被这道急切又认真的目光逼得心虚移开了眼。 纪千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不再耽搁,向冠远行了一礼后,起身说道:“好,那我回屋了。” 冠远这才稍微放心,见纪千珏已经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他也将目光看向主宫的方向。 那道盈盈绕绕的黑烟过了这么久还未消散。 冠远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离开。 纪千珏关上屋门,她无力靠在门后,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她只犹豫了须臾,便又拉开门跑了出去。 早已过了戒严的时间,道路上巡查弟子多了起来。 纪千珏不敢点灯,也不敢走大路,她摸着黑躲进了密林中。 这是一条她从未走过的路,荒芜到杂草都有她腰那么高。 好在主宫的方向,那道黑烟实在醒目,她笔直朝着那黑烟而去。 从主宫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声响,纪千珏瞧见又有一道黑烟缓缓升空。 她不愿意再耽搁,拟诀召出佩剑。 手腕在这时却忽然被狠狠一抓。 纪千珏抬头,看见一脸严肃的冠远。 冠远居高临下,目光冷冷看向她:“真没想到,纪师妹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当着我的面回了屋又出来?” “你回来晚了,我都放了你一马,没想到师妹不把我的好意当回事啊。” “既然如此,那你跟我回去,领罚。” 纪千珏看向主宫的方向,那道黑烟,仿佛已经近在咫尺…… 她忽然狠心,控着佩剑袭去,冠远反应很快,但因他和纪千珏离得很近,还是不防,被划伤了手腕。 冠远惊讶看见从自己手腕上流出的血,由鲜红色变为了紫黑色。 他意识忽然有些模糊,目光再次看向纪千珏时,发现她的身影重重叠叠,模糊不清。 冠远冷笑一声。 纪千珏擅长用毒,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纪千珏已经向前逃出几步,意识模糊的冠远又听见纪千珏回头说道: “师兄抱歉,我非常在意,溪无涯师兄的灵光刚才忽然熄灭,而且主宫又这么奇怪。所以,我觉得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是我想错了,我向师兄磕头赔罪,师兄要怎么罚我,我都愿意。” 这道声音在冠远听来有些虚无缥缈,他忍不住咬牙狠声道:“你去了,会死的。” 听见冠远这么说,纪千珏心一凉,溪无涯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在她脑中越发清晰。 只是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在九碧泉宫里,无涯师兄能出什么事? 在暑热还未过的初秋,纪千珏竟觉得周身寒冷,她颤抖着声音打探问道:“所以,冠远师兄知道些什么吗?” 冠远已经控制不住摇晃的身躯,单膝跪地,却强撑着劝道:“是宫主要这么做的。” “所以,你就算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是他的命啊。” 纪千珏单凭这几句,自然也猜不出全貌。 不过,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她的手忽然捏紧,指甲将血肉划破,她忽然失望地看向冠远:“师兄,好一个……‘这是他的命’。” 冠远失神地望着面前这道身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眼神却越发不能聚焦,整个视线被黑暗填满时,他重重摔倒在杂草丛中。 纪千珏走到冠远身边,在他身上搜了一番,找到高阶弟子令牌后,起身御剑,身影决绝朝着主宫的方向而去。 她御着剑,自然十分显眼,有好几次都被人拦下。 但好在拦下她的人都面生,她将冠远的那枚高阶弟子令牌交出,又随意撒了个谎后,没有遭到为难。 她驶到主宫上方时,看见那道浓浓的黑烟,她故意驶进黑色浓烟里,忍着刺鼻呛人的气味,将身影隐藏在黑烟中,顺利混了进去。 她还记得无涯师兄方才说要去偏殿,控着剑往偏殿赶去时,一股血腥味越发浓烈厚重。 第148章 溪无涯(四) 她转过一角时,一眼便瞧见了溪无涯的身影。 透过飘逸浮动黑雾的间隙,她看见偏殿的屋门大大打开,偏殿之中,有一个奇怪的阵法,每个长老都站在阵法的一角。 溪无涯脚步蹒跚颤抖着,嘴角溢出的血已经染湿了前胸,他走两步便要歇一下,好不容易走出偏殿,身子彻底支撑不住。 他靠在门上,似乎连喘气呼吸都很困难。 喘息间他无力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目光悠远又绝望地看向满天繁星。 纪千珏瞧见溪无涯的脖子上有一道模糊的黑色印记。 屋内有人笑骂:“这特么谁画的阵?怎么控不住啊,他今天晚上都跑出去第几次了?” 这道骂声过后,又有人立马咳了一声:“咳咳、你说话注意点,是石宫主画的……” 方才笑骂的人立马闭嘴,试图挽救:“这、这是秘术,又是第一次画,就算是石宫主,画不好,也正常!” 石黎闭着眼,站在阵的中央,没有理会。 他听见门外的溪无涯似乎咳了一声,又缓缓睁眼看向门外,叹了口气后惋惜喊道:“溪无涯……你知道你逃不掉的,这样下去,你只会更痛苦,又是何必呢?” 溪无涯听了这话,又控制不住,弯下身子猛地咳嗽几声,再抬头时,他的表情极为痛苦:“师尊……为什么?” 石黎摇头叹气:“你已经问了一个晚上了,还要问吗?” 溪无涯笑得苦涩:“因为师尊……还没有回答我。” 石黎冷声:“还是那句话,你不需要知道。” 门外的溪无涯没了声音,他们固守阵法又动不了,石黎只能转头对着一旁的一位长老吩咐道:“还是叫高阶弟子,再把他带进来。” 长老不敢违抗,道了声“是”后,拉动了自己身旁的红绳,红绳上挂满了铃铛。 铃声悠扬响起,一阵脚步伴随着铃声很快赶来。 纪千珏看见殿外的十余高阶弟子,心里一痛。 她正要控制着剑往下奔去,理智却在最后一刻将她挽留住。 她强行按住那颗跳动得猛烈的心,她要做的,不是硬拼。 这些高阶弟子……她没有信心能打过,现在下去,只会打草惊蛇,她应该想办法找准时机…… 见十余高阶弟子已经将溪无涯围住,纪千珏捏紧了裙角。 这殿外,早已血迹斑驳,这十余高阶弟子也都多多少少负了伤。 听到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也不知为何,开始害怕。 这是今晚的……第几次了? 他们能记得每一次,将溪无涯带回偏殿时,他看向他们的眼神…… 溪无涯勉强提起一口气,召来三把剑,他身上所剩的灵力已经不多。 他抬头,目光从面前的一张张熟悉的脸上看过,失望过后是极致的绝望,众人被这道目光盯得发怵。 其中一人面色难看,略带愧疚地出声说道:“无涯师弟……上个月,我的腿伤,你找了好几个医师来帮我看,我是很感激你的。” “但是,我师尊是天溪宫的马长老,他很强,又很严厉,他说过如果我们敢帮你,就是跟整个九碧泉宫作对,所以我没有选——” 溪无涯面色苍白,已经疲惫到快要睁不开眼,却平静笑着将那人打断道:“……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那人被溪无涯打断,脸色更加难看,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抱歉,真的是师命难违,我真的不想这样……” 许是良心不安,又有人犹豫一番后开脱道:“你不要光怨恨我们,你上一次逃出来,将我们打到脱力,遇上的那个要赶着回屋的初阶——那个叫什么?季师弟和上官师妹?” “你都那么苦苦哀求,求着他们救你了,他们不也没管你吗?甚至还因为害怕,打了你一掌,又将你送了回来……” 经这人两句话提醒,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道:“连跟你交好的人都这样,所以,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们。” 溪无涯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靠在门上,明明笑着,但目光却痛苦又复杂。 他笑得连身子都剧烈抖动了几下,又抑制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他捂着剧烈颤抖的心口,再睁眼时,平日里温和的一双眼变得猩红无比:“你们……你们!” 石黎在屋内,这些话七七八八落入他耳中,他皱眉怒吼:“这阵撑不了多久!你们还要跟他聊家常吗?” 高阶弟子都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心照不宣互相对视一眼后,有人一步上前,一只手搭上了溪无涯的肩,准备再将他带去偏殿。 溪无涯表情痛苦了一瞬,在那人将他往偏殿拉去时忽然发力,三把剑寒光乍起。 那人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痛,还来不及惊呼,溪无涯速度惊人,随意拿起一把剑后,朝着那人脖子上划去。 那人瞪大双眼,吓得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惊呼,脖子处便传来一股湿意。 溪无涯的剑,向来以‘快’着称,众人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回防躲避。 却不料溪无涯身形如同鬼魅,又拿起第二把剑朝着他们攻去。 溪无涯已是拼死一搏,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腕上,高阶弟子拿起剑来,却发现自己根本防不住。 明明溪无涯都这副模样了,但他们的动作,比起溪无涯来,还是慢了一拍。 纪千珏见溪无涯和那帮高阶弟子打了起来,她瞅准了时机,将自己的一只袖子撕破,做成面罩后随意往自己脸上一戴。 溪无涯将高阶弟子击退几步后,又陡然失力,双手杵着剑狠狠咳嗽起来。 纪千珏趁着这个间隙,控着剑快速向下,在高阶弟子快要靠近时,挡在溪无涯身前,用剑光快速一扫。 溪无涯快要倒下,纪千珏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抱住,又快速御剑往上飞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错愕地盯着纪千珏逃去的方向。 就连纪千珏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将溪无涯带走了! 她的手有些发抖,四处看了一番后,控着剑朝着宫外的方向而去。 溪无涯身子已经支撑不住,纪千珏用力将他托着,她清晰觉察到溪无涯的身子越来越凉。 纪千珏将他抱得更紧,不知何时起,她脸上已经冰凉湿润一片。 察觉到溪无涯似乎在隐隐约约颤抖,纪千珏将脸上的泪抹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复:“无涯师兄,没事的,我愿意帮你,你再撑——!” 纪千珏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感到心口一痛,她瞳孔放大,惊讶地转头看向被自己抱在怀中的溪无涯。 一丝血从她嘴角溢出,溪无涯冰凉的掌心正打在她的心口,她听见溪无涯在她耳边残忍笑道:“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第149章 溪无涯(五) 纪千珏心肺作痛,溪无涯方才的那一击让她的灵力暂时阻断,万千景致在她眼中都只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她抱着溪无涯,两个人急速跌落下去。 好在快要落地的生死一刻,纪千珏终于勉强汇集起一股灵力,她控着剑将两人往前一带,缓冲过后,又跌跌撞撞摔入一片密林之中。 她和溪无涯身上都多多少少,被尖锐的树枝划破,落地的一刹,纪千珏害怕闭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还好是雨后,纪千珏摔进雨后湿滑的泥土中,她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纪千珏喘息须臾后,杵着剑站起,方才摔下时,她不小心松了手,不过她知道溪无涯就在这附近。 “师兄……”她小声喊了一声,四周张望一圈,却惊讶发现周围并没有溪无涯的身影。 从她身后传来一丝诡异的响动,纪千珏将剑护在身前,警觉向后看去。 溪无涯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苍凉月色下,他面色如纸,白得像没了生气。 平日里看谁都温和的一双眼,变得冰冷又空洞。 纪千珏向他小心翼翼靠近一步,强忍着心肺间的疼痛,又低声喊道:“无涯师兄……” 扑面而来一阵风,纪千珏的发梢微微动了动,溪无涯不知何时已经从刚才那个位置消失。 他的动作快到纪千珏肉眼跟不上。 下一刹,溪无涯似鬼魅般瞬身而至,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手腕一疼,手中的剑被溪无涯无情打落。 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脖子后,忽然发力将她牢牢掐住。 溪无涯已是强弩之末,但手上的力量却丝毫不减,纪千珏痛苦皱眉,呼吸一滞。 他快要支撑不住,半靠在纪千珏身上,靠近她耳边轻蔑一笑后机械无力地重复说着同一句话:“……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丝冰凉滴落在纪千珏颈间,顺着纪千珏泥泞下白洁的脖子向下滑去。 纪千珏心中悲怆凄凉,趁着溪无涯狼狈喘息,指尖稍微松动的间隙,她才能勉强说话:“我没有……求你,再信一次,就一次……” 溪无涯狠心闭眼,手上再次用力。 他以往,斩过走尸,灭过尸煞。 当然也杀过人,杀过十恶不赦之人,将那些人斩于剑下时,他云淡风轻,并没有什么感觉。 感受到手下之人不断挣扎,不知为何,他的身体也忽然跟着颤抖得厉害。 他一直都闭着眼,手上力道不减,直到手下之人渐渐没了动静,他的颤抖才跟着停止。 溪无涯缓缓从肺腑间吐出一口气,了结了一桩心事一般正要睁眼。 一只温暖的手却在这时抚上他侧脸,指尖失力颤抖着将他眼角处冰凉的泪拭去,又轻轻将他抱住。 纪千珏在方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起灵力,护住了心脉,不过她现在也快要坚持不住,离失去意识不远了,她轻声开口,语调温柔:“无涯师兄……再信一次,好不好?” 溪无涯听了这一句,目光中闪过刹那的不忍,似乎又恢复了些理智。 他心肺作疼,各种情绪翻涌而至,其中凄凉酸楚占了大半,他自嘲一笑后,痛苦着将纪千珏猛地一推。 纪千珏踉跄着后退几步,空气灌进肺腑,她捂着脖子不断喘息。 溪无涯冷眼看着她,他已经彻底脱力,靠着身后的树缓缓坐下。 他独自仰头看向月色下从天而下包裹住整个九碧泉宫的九道仙泉,他第一次觉得,这九道仙泉像困住他的鸟笼。 难怪。 他耗尽力气,不管做多少努力也飞不出去。 溪无涯忽然觉得有些心疲力惫,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可笑,一次又一次从那诡异的偏殿里逃出来呢? 一开始,应该是怕死。 可后来,无数熟悉面孔组成的一张张脸在他面前逐渐变得嗜血陌生。 他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们会如此对他。 他狼狈地摇了摇头,这个答案,他求了很多次,但每求一次,他的心也冷了一分。 纪千珏喘息的恍惚间听见他失望笑了一声。 她恢复些许后,终于鼓起勇气靠近溪无涯:“无涯师兄……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溪无涯没有闲心理她,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这笼中鸟兽,是无论如何也要被困死在这里面了。 最后的时光,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 纪千珏将溪无涯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的表情只剩下平静,她忽然害怕,急忙继续对他说道: “无涯师兄,你别这样,我会带你想办法逃出去。” “逃出去了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溪无涯将视线从那九道仙泉中收回,移到她的脸上,面罩遮盖下,她的面容模糊不清。 他轻轻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纪千珏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溪无涯身边,他胸前斑驳的血迹烫红了她的眼:“就算希望渺茫,也总要试试,不是吗?” 她带着溪无涯,堂而皇之肯定是出不去。 而九碧泉宫又从几个月前开始加固结界。 她也凄惨一笑,就算侥幸出了九碧泉宫,他们也还在九碧泉宫管辖的势力范围以内,她带着溪无涯,能跑多远,能逃多久,她也不知道。 她强压着情绪,不敢对着溪无涯流露出更多消极的表情。 溪无涯已经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满身污血泥泞后,凄苦一笑:“可我后悔了,我也累了,不想再去赌这渺茫的一线生机。” “石黎……师尊他说得很对,这样下去,我只会遭受更多的痛苦,又是何必呢?” “我不想再这样,我认命……我认命了。” “他们要的,我给他们,就是了……” 纪千珏如坠冰窟,溪无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她狠声打断道:“不,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认命!”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想!” 溪无涯面白如纸,他呼吸缓慢,没有理会纪千珏。 隔了须臾,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无神看向远方时轻声念道:“吃喝玩乐这四样,吃喝都被药占满了,玩乐也没沾过,这样想来,倒是挺可惜……” 纪千珏捏紧了双拳,又气愤喊着,试图将他打断:“无涯师兄!” 第150章 溪无涯(六) 溪无涯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又平静说道: “我从出生起便不知父母是谁,从小一个人流浪。被捡来这里,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把身边的同门当成了家人。” “我以为,我待他们如此,他们待我也会一样。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所以我,到最后连家人也没有……” 纪千珏不知从哪句话起就已经泪眼模糊,她急切上前,握住溪无涯冰凉的手,哽咽说道:“不会的!我当、我当你的家人,可以吗?” “而且,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你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们、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 溪无涯听了这话,又是惨白一笑:“可我累了,真的很累。” 他看向纪千珏时,忽然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他缓慢伸手将她的面罩扯去,将她看清后,又笑了一声:“居然是你,萍水相逢的你。” 他又认真想了想,接着道:“我认为的家人,是朝夕相处,互相付出。而我与你,不过今日初识,你如何当我的家人?” 纪千珏又鼓起勇气说道:“来日方长!还有来日方长啊!” 溪无涯听了这话,叹了一声,却同样没有回应她。 两人静默一阵,纪千珏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带着期许看向他。 “还有一样……”溪无涯在沉默良久后,忽然开口。 他看向纪千珏拉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握住后,将纪千珏往自己身前一拉。 纪千珏没有坐稳,身子踉跄着摔向溪无涯。 溪无涯将她稳稳扶住后,在她耳边轻声念道:“情爱……” 纪千珏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下巴便被溪无涯无情一握,他就这般猝不及防吻了上来。 四周一片寂静,纪千珏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和溪无涯都受着伤,当溪无涯深深吻进时,她满嘴,都是微咸的血腥味。 溪无涯吻得很温柔,每吻一下,都会睁眼看向她,确定她没有惊恐后,才闭眼继续。 纪千珏刚开始有些胆怯,胆怯后是情动,她试图生疏回应。 没想到溪无涯在得到回应后,忽然睁眼,又残忍将她推开。 “哈……和人亲吻,原来是这种感觉。”溪无涯微微喘着气,解惑后,眉头稍许舒展。 见纪千珏还失神错愕望着他,他嘲弄一笑:“师妹也是第一次吗?抱歉了,谁让这个时候我身边只剩下你。” “将死之人,我想自私一回,师妹就让让我。” 纪千珏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微红发烫。 方才溪无涯在她耳边说出‘情爱’二字时,她期待溪无涯对她,动了心。 但方才那番亲吻过后,她能敏锐察觉到,溪无涯并非发自真心,他好像真的,只是好奇。 无边无尽的失落将她淹没,她却来不及伤感。 溪无涯从方才起,对她说得一桩桩、一件件…… 还有他的眼神,平静得就像一汪死水,让她感到陌生和害怕。 纪千珏忽然直起身子,看向溪无涯时小心翼翼说道:“师兄,你亲了我,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溪无涯无力低着头,嘴边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都说了,让我自私一回……” 纪千珏还要说话,溪无涯伸手往她嘴上一捂,语气又低沉冰冷:“他们来了。” 一阵脚步声打破这最后的温存,纪千珏和溪无涯两人躲在树后,果真听见急切的说话声: “找到了吗?宫主已经震怒了!” “看见他们从这个方向掉下来了,溪无涯还伤着,他根本走不远。” “放心,已经告知其他各宫了,今晚务必要将他搜出来!” “刚才那个带走溪无涯的人,究竟是谁啊?” “管他是谁!宫主说了,找到溪无涯更重要!至于其他阻碍的人,杀了便是。” 纪千珏浑身冰冷,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她迅速看向四周,寻找可以供两人躲避的地方。 溪无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向她指了一条路:“你走,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我是逃不掉的,你实在不必为了我冒死。” “如果你不蠢不笨,那就忘了今日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今日过后,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带走我的人找到,你身上的伤,要想个办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纪千珏忽然觉得溪无涯离她那么近,又好像离她那么远。 一种无力感将她占据,她又颤抖着说道:“对师兄来说,是萍水相逢,可对我来说,并不是啊……” “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无涯师兄。” “不是师妹对师兄的那种喜欢,而是……” 纪千珏发现溪无涯漠然心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略微惊讶,认真看向她。 纪千珏心中有百味千味,不知是悲凉还是紧张,她的心跳漏了两拍,顿了顿后又接着道:“我对你……是姑娘对男子的那种喜欢。” 溪无涯认真将她这一句听完,却并没有给出回答。 纪千珏已经将希望寄托于这最后的一番表白,她再次渴求看向溪无涯:“师兄可以为了我,再坚持一次吗?可以给我一点希望吗?”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少有人会去,师兄先躲到那里,能活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能躲一天是一天,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再——” 溪无涯又像上次那般,伸出手来,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又冲她温柔一笑。 纪千珏也喜极而泣,以为这是溪无涯答应了她。 下一刹,纪千珏心口又是一痛,她的笑僵硬在了脸上,身子陡然向下倒去。 溪无涯蹙着眉,他好像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就连召来一把佩剑都无比费力。 他吃力将不能动弹的纪千珏放到剑身上,做完这一切,他已经喘得不行。 纪千珏肩膀抽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触动哭泣。 她意识到溪无涯要做什么,强行调起灵力,突破溪无涯灵力的阻碍,伸出右手拉住他的衣袖:“你甘心吗?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溪无涯无力一笑:“我当然不甘心,我恨不得,能化作厉鬼,向他们索命……” 溪无涯已经吃力起身,纪千珏拉住他衣袖的指尖缓慢滑落,她呜咽一声,又哀求道:“那你,听我的,再试试!” 溪无涯又冲她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很累了。” 纪千珏心口痛得钻心,她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 身下的剑飞动时,她听见了溪无涯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师妹,路上小心啊。” 第151章 阵法(一) “楚师兄,楚师兄?你还有在听吗?”纪千珏见楚景言眼睛一眨不眨,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于是开口问道。 楚景言这才猛吸了一口气,方才纪千珏讲的那些,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我在听,我刚才只是,有点难受……好,是很难受。” 纪千珏凄凉一笑,居然反过来安慰楚景言:“楚师兄,你也节哀。” 楚景言忽然激动,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力抬头看向屋顶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他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纪千珏沉默着低头不答,目光无神地凝视着手中那张白洁的手帕。 楚景言望着屋顶,缓慢闭眼。 如果换做是他自己…… 如果是他在经历生死之后满怀希望逃出来,遇上了衍冥、言洛、司洵、清凡,而他们却毫不留情又将自己推入深渊。 如果他也身受重伤,被困在琅沧仙门,有众多弟子搜捕,知道自己希望渺茫…… 楚景言又好像有些能理解。 他“唉”了一声后,又向纪千珏问道:“那……最后呢?” 纪千珏接着说道:“最后……” “最后我不知被无涯师兄的剑带去了哪里,我身上被无涯师兄用灵力封住,我尝试过,却还是无法突破他的灵力。” “然后,我听见主宫,一次又一次,发出那样的声响,冒出的黑烟,一次比一次更浓。” “而我身上,无涯师兄的灵力,也一次比一次微弱。” “后来我终于突破了他灵力的禁锢,要再往主宫赶去时,呵……” 纪千珏突然停顿,呼吸急促。 楚景言注意到纪千珏痛苦的表情,知道要将后面的话说完对她来说有多残忍,他急忙出声制止:“师妹不用再往下说了,我知道了。” 纪千珏目光忽然变得狠厉:“他们……他们第二日说,无涯师兄突然病逝!” “无涯师兄下葬那天,石黎哭得几乎快要晕厥,那些长老也在哀婉叹息。可是,我那晚看到了!我看到了明明是他们要害无涯师兄的!” “无涯师兄让我忘了这一切,可是我忘不掉,我看着他们,看着九碧泉宫的每一个人,都好恨好恨……” “我从那天起,就活在杀意中,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杀了他们。” “我原本将杀意隐藏得很好很好,直到,那一天楚师兄来,我看到无涯师兄的那三把剑,无涯师兄最喜欢他的三把剑了,可那三把剑,不过短短几日,就变得如此破败陈旧。” “我就……” 说到此处,纪千珏又抑制不住,痛苦咳嗽起来。 楚景言又为她顺去灵力,待纪千珏咳声渐缓,他又问道:“我还有问题。” 纪千珏平复后,目光直直看向楚景言:“楚师兄问。” 楚景言顿了顿后,又道:“你提到的,那个什么冠远师兄,他知道你那晚去了主峰,后来没有将你告发吗?” 这是唯一令楚景言觉得违和的地方。 纪千珏“啊”了一声,目光淡远看向窗前:“冠远师兄啊……” “我一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想一不做二不休,趁他中毒晕倒,干脆将他杀了。” “我那时,整个人已经被冲动和愤怒占据。而且冠远师兄,他也明明知道溪无涯师兄的事,所以对要杀他这件事,我内心没有任何波折。” “可是,后来我又想了想,我没有杀过人,更不知该如何做到滴水不漏的杀人。万一留下蛛丝马迹,在帮溪无涯师兄报仇之前就被人发现的话,那就太傻了。” 楚景言惊讶看向纪千珏,纪千珏明明看上去身形这么单薄,居然从她嘴里这么轻易说出了“杀人”二字。 纪千珏叹了一口气,歇了一阵后,又继续道:“所以我利用了他。” “在他醒来的时候,我装作一副很害怕很害怕的样子。” “我跟他说,我昨夜的确去过主宫了,看见了发生的一切,我看见了愤怒的宫主、发疯的长老,我被吓坏了。” “我一边说,一边在他面前哭泣,告诉他我还什么都没做,不过躲着遥遥看了一眼,就被人误认为是带走溪无涯师兄的人,我慌忙逃回来时,灵力不顺,还摔得满身是伤。” “最后求他,狠狠罚我,我再也不敢了,要是被人知道就一定是死路一条,求他不要告诉其他人。” 楚景言惊疑问道:“所以,你想说他心软了?” 纪千珏摇了摇头:“当然是有代价的。他拿了我的把柄,自然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好处。” “他趁我有求于他,对我提了一些,要求……” “让我,做他道侣。” 楚景言“嘶”了一声,肉眼可见脸色变得苍白,他激动之下,高声问道:“别师妹,你做了?!” 纪千珏无力笑了笑:“我答应了。” “不过,我让他可怜可怜我,等我身上伤好了再……” “他也同意了。” 楚景言这才呼吸顺畅,僵硬的全身这才松软,他道了声“还好还好……” 纪千珏又失落笑了一声:“后来有人来查,问起我身上的伤,冠远师兄帮我掩饰,说是因为戒严那日我回屋晚了,被他罚的。” “之后,冠远师兄每日看我的眼神都……暗示又胁迫,还肆无忌惮对我说些很露骨的话。” “还好楚师兄来了,不然接下来,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想杀了冠远师兄。” “行刺那一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能,我也和无涯师兄一样,觉得就这样了,死了也无所谓。” 楚景言心疼看向纪千珏,她一个人这是承受了多少啊!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纪千珏的肩,安慰道:“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这么算来,溪无涯出事那晚,他们一行其实已经走到这九碧泉宫附近了。 只是……他那时不知道溪无涯正在遭受什么。 楚景言感叹世事无常,原来原着里,溪无涯病逝的结局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长出了一口气,对自己怨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第152章 阵法(二) 纪千珏靠在墙上,说了太多,她也有些疲惫,她难过闭眼:“楚师兄怎么可能想得到,石黎平日里对无涯师兄,疼爱有加……长老们也爱护他。” “连我……也想不到。” 楚景言听后,又最后问道:“纪师妹,刚才说的那些,你有证据吗?” 纪千珏回道:“就是因为没有,我才只能想到,刺杀这样的蠢办法。” 她见楚景言轻轻蹙眉,不由得紧张,一只手捏紧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忐忑不安问道: “楚师兄,我没有证据,你是不是,不愿意相信我了?” 楚景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可能过于严肃了,他连忙宽慰道:“不是不是,师妹不要多想,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 在纪千珏不安的注视下,楚景言在屋中来回踱步,沉思了一阵后,他抬头看向纪千珏:“师妹,没有证据,那咱们就拼凑出证据。” “不仅要他们付出代价,还要他们所作所为被天下人知晓,让无涯师兄,泉下安歇……” 纪千珏问道:“如何拼凑证据?” 楚景言停止踱步,又来到纪千珏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师妹方才提到,你那日去偏殿时,看见偏殿的门是打开的,里面有个阵法?” 纪千珏点点头。 楚景言又继续道:“那……你还记得那个阵法是什么样子的吗?” 纪千珏闭上眼回想了须臾后,睁眼道:“记得!不过有些细节模糊不清了,大致上是记得的。” 楚景言眼睛一亮:“好,我去拿纸笔,师妹将它画下来。我们先将无涯师兄是怎么被害的弄清楚,再一步一步想其他的。” 纪千珏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一个人在承受这一切。 她看着楚景言的背影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头一暖,喉咙一哽,鼻子一酸。 楚景言从桌上拿完纸笔,转身时发现纪千珏在将脸捂在被子里啜泣。 他识时务地停下:“……师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吗?要不,我等会儿再上来?” 纪千珏还将脑袋埋着,却倔强朝楚景言伸出了手:“不……我再哭一下就停。就现在画,我可以的。” 楚景言拿着纸笔走到床边时,纪千珏果然已经抹掉了眼泪,她从楚景言手中接过纸笔后,表情认真。 纪千珏思索着,落下第一笔:“我记得……” 楚景言在一旁安静等着,纪千珏在纸上画完,将纸和笔一并递给楚景言:“我只画了我记得的。有些细节的地方,我也记不清了。” 楚景言看了看,其实纪千珏已经将这阵的大致画了出来。 原着里当然写了各种阵法,但都只写了阵的阵法名称和作用,实在没有具体描写每个不同的阵法长什么样。 所以他也不知道纪千珏画的是什么,于是坦然道:“我没见过。不过,我待会儿把这个拿去伏冥仙君看看,或许他知道。” 纪千珏应了声“好”。 楚景言将这张画纸收好后,又问道:“还有,你提到说,看见无涯师兄脖子上,有一道黑印?” 楚景言根据记忆,松了松领口后,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处一指:“那块黑印,是在这个位置吗?” 纪千珏点头:“是。” 斩妖赛的时候,他也在无涯师兄脖子上见到过这个,不过他怎么记得,那块印记是紫色的啊? 他当时还良心犯贱,胡乱猜测,以为无涯师兄身上那块印记是双修印来着。 后来又听溪无涯解释,说那是他生了场重病,九碧泉宫宫主和各位长老为了救他,给他灌灵力用的。 如今看来,那块印也有问题啊。 居然问题出在那么早吗? 楚景言又叹了一声,又问道:“那个黑印又长什么样,师妹还记得吗?” 他当时把那印当成是双修印了,都没好意思仔细盯着看,当然也记不得了。 纪千珏这次却摇了摇头:“我当时御剑在天上,隔得太远,只看到是一个黑色的东西。” 她又失落补充:“后来将溪无涯师兄救出后,又满脑子想的都是其他事情,所以也没留意。” 楚景言默了一阵,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言洛师弟身上了,他当时也看见了那道印,希望他还没忘。 他安慰道:“没关系,我去问问言洛师弟,他当时也看见无涯师兄身上的那道印了,说不定言洛师弟知道。” 纪千珏这才满含希望,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景言要问的已经全部问完了,他见纪千珏已经有些疲惫,起身准备出去:“师妹休息,晚上还要赶路。等我问好了,再来告诉你。” 纪千珏轻轻点了点头,又轻声道了句谢。 见楚景言已经起身走开,正要开门,她又忽然不安:“楚师兄!” 楚景言摸上屋门的手一停,回头望去,又听见纪千珏继续道:“楚师兄身边的那位……聂文清师兄,可信吗?” “楚师兄或许不知道,他和溪无涯师兄同样是石黎的亲传弟子。” “无涯师兄的这件事情,他……” 楚景言知道纪千珏在担忧什么,他想了想后道:“据我所知,在无涯师兄出事的半个月前,他被安排了任务下山,不在九碧泉宫。” “我们来还剑那日,他才碰巧回来。” 纪千珏显然还是不能这般轻易相信,她表情犹疑,欲言又止。 楚景言看出她的不安,又宽慰道:“师妹放心,如果他有一丝不对劲的苗头,我立马派人武力压制他。” 纪千珏被楚景言的说法逗笑,她长得温婉顺美,笑起来也十分好看。 她表情略微缓和,点头应道:“好,那我信楚师兄。” 楚景言也对她一笑,推开屋门,轻声关上屋门后,又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走下楼梯,看见他们都坐在一张桌前饮茶。 衍冥从见到楚景言的那一刻起,视线就在他脸上,不曾移开过。 他见楚景言神色复杂,也抑制不住皱眉。 楚景言直直奔着衍冥而去,跟桌前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后,便从怀里拿出纪千珏画的那张纸: “伏冥仙君,知道这个吗?” 衍冥疏冷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他视线跟着纪千珏画的每一笔看去,表情越发冷冽: “阴毒!” 第153章 复仇(一) 楚景言见衍冥都如此厉声严词,心又凉了半截,他做好心理建设后,才接着问道:“仙君详细讲讲,究竟是怎么个阴毒法?” 衍冥将自己面前还有些余温的茶盏推到楚景言面前:“你声音哑了,先饮茶。” 楚景言依言端过,听话喝了一口,又听见衍冥继续说道:“此阵,剖人灵根。” 他看向自己面前茶盏中飘飘浮浮的茶叶,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赵方仪那次,掌门不是说将他的左右心腹拔除灵根,逐出山门吗?” “所以,是一个意思吗?” 衍冥轻轻摇头:“掌门拔除灵根的意思,是让伏音仙君将那二人的灵根封住,他们灵根还在,只是无法再用了。” “而此阵名为驱骨散灵阵,是将人的灵根完整刨出……两个不一样。” 楚景言觉得衍冥方才那句话中,一个字格外刺耳:“刨?” 衍冥看向他,伸手将他握住,这次是楚景言的双手冰凉。 衍冥停顿须臾后,点头:“灵根嵌入血脉,与肌肤相融,想要取出,并不容易。” “若是灵脉越复杂,想必,遭受的痛苦也会越多。” 楚景言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灵根还能用这种方式取出来的吗? 呼吸又开始变得沉重,司洵忽然拍桌而起,这声响动将楚景言吓了一跳。 司洵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他怒道:“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人?将嵌入体内的灵根一点点剥离,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凌……迟? 楚景言错愕地看向司洵,司洵向来温和的一双眼变得凌厉。 司洵和溪无涯素不相识,可他在方才饮茶时,向言洛问起过,得知溪无涯为人后,颇感惋惜。 可此刻又听师尊说,那人竟是被刨走了灵根! 这该有多痛苦?司洵已经无法想象。 言洛也和司洵一道,并排站起,抬头看向衍冥时,眼中是迫切的请求:“师尊,要帮无涯师兄讨回公道!” 衍冥抬眸看向两人:“……我知道。你们两个,坐下。” 司洵和言洛对望一眼,听话缓缓坐下。 楚景言看着司洵,对司洵方才说的“凌迟”二字颇为介怀。 他求证地将目光转向衍冥,衍冥读懂他目光中的意思,将他的手猛地握紧:“你不要再想了。” 见衍冥没有否认,楚景言喃喃道:“他们……真的下得去手吗?” 聂文清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在犹豫一番后,缓缓说道:“楚师弟,所以,刚才纪师妹对你说了什么?” “我想听了她说的之后,再做判断。” 楚景言对他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又转头向言洛问起溪无涯脖子上的印记。 言洛闭眼,回忆须臾后,拿起纸笔开始画了起来。 众人安静等着,言洛将笔一搁,众人迫不及待将目光移去。 楚景言看后,停顿须臾在脑中寻找措辞,他指着言洛的画:“嗯……言洛师弟,画得还不错,能看出是个圆的。” 言洛方才执笔有力,目光坚定,搁笔又将画自信展现在众人眼前。 结果,就在纸上杵了个点? 言洛摇头:“不是,里面有纹路的。” 楚景言以为是自己太久没睡了眼花,揉了揉眼睛后再次看去,不还是一个圆吗? 司洵接过画,凑在眼前仔细看了一眼后,也摇头道:“不是简单的圆,圆里,言洛师弟还画了卷草纹。” 言洛有些意外看向司洵,欣慰一笑道:“师兄懂我。” 司洵也对着他如春风般一笑:“我是你师兄,当然懂你。” 楚景言又不甘心接过看了一眼,果然,离近一点看的话,确实是有些纹路的。 聂文清心焦气躁,将画拿去看了一眼后,又拿起言洛方才放下的笔,在他旁边依葫芦画瓢,画了一个。 画完后,聂文清向言洛求证:“言洛师弟,是这样的吗?” 言洛默声点头。 楚景言又将画纸拿过后,公正评价道:“不愧是老画手啊,这样一看,清楚多了。” 聂文清急切看向衍冥:“还请仙君过目。” 衍冥只看了一眼:“这印,想必是与他灵脉相连。” 楚景言觉得真不愧是衍冥,附和道:“对!无涯师兄说他病重时,灵力不进,九碧泉宫宫主用了这印,才勉强为他输了灵力。” 衍冥淡漠“嗯”了一声:“也更方便他们刨灵根了。” 楚景言拳头一紧,果然,这印不是什么好东西! 聂文清早已等候不及,迫切看向楚景言,楚景言知道他心急,也不耽搁。 他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后,才将方才纪千珏跟他讲的,全数告诉了众人。 他讲完后,觉得口干舌燥,又端起衍冥的茶饮了一口。 众人脸上皆是一副凝重的样子。 聂文清似乎难以接受:“可是师尊他,对无涯师兄疼爱非常啊!” “无涯师兄也敬爱师尊,他们二人,在我看来,如同父子一般,又怎会如此?” 楚景言自然没有见过溪无涯和九碧泉宫宫主的相处日常,对聂文清所说的也不好评价。 聂文清独自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目光越发暗淡:“不过,我好像确实听师尊说起过……” 楚景言对这句话来了兴趣,聚精会神看向聂文清:“说了什么?” 聂文清犹豫须臾,才缓慢答道:“师尊确实说起过,无涯师兄的灵根是千年难得一遇。” “不过师尊后来又接着说:只可惜,无涯师兄的身子不好,有这样好的灵根倒是浪费了。” “所以师尊他……” 楚景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也拍桌而起,这声响又把沉默思考的司洵吓了一跳。 楚景言看向衍冥,义愤填膺道:“看!他们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衍冥将他一拉:“知道了……你也坐下。” 楚景言虽听话坐下,但嘴上丝毫不停:“所以,照目前的故事推测来看,是九碧泉宫宫主联合众长老将无涯师兄的灵根据为己有了?” “还能这样吗?那个宫主和长老们不是已经有灵根了吗?他们拿无涯师兄的灵根做什么?替换?” 楚景言记得这书中貌似没有双灵根这样的设定,那就只能是将无涯师兄的灵根和自己的替换了? 衍冥眼眸未抬,轻轻答道:“吸收。” 第154章 复仇(二) 聂文清再也忍不住,他也拍桌而起,这响声把言洛吓了一跳。 聂文清胸膛起伏,握拳道:“可是!可是楚师弟你说的这些!我……我难以接受啊!” “……我师尊他怎么会?” 事不过三,衍冥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他深吸一口气后呼出:“你们谁,再敢拍桌子……” 楚景言也激动了,聂文清说话的声音比衍冥大多了,他被聂文清的话完完全全吸引了注意,根本没注意到衍冥刚才说的话。 他二话不说就拍桌而起,直直迎向聂文清的目光: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就这么相信无涯师兄是病逝的吗?” “那你说纪师妹好端端的,冒死去行刺你师尊,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这阵和印都画出来了,你觉得我们都是编造的?” “还有还有,你说你师尊对无涯师兄那么好,我怎么记得,那天从英灵殿出来,无涯师兄去世还不到半个月,他就又收了一个亲传啊?!” 衍冥额头上已经冒出青筋,他快速呼吸几口,才隐忍咬牙道:“……算了,你们拍。” 聂文清被楚景言这般这番话刺到痛处,气不顺,他又接着道:“你才来几天,就这般评价我师尊!我从小到大,清清楚楚都看在眼里!” 楚景言觉得自己以前怎么没觉得聂文清这般说不通,他也气不顺,火力全开与聂文清来回争执了好几个回合。 司洵和言洛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瞪大眼睛一会儿看向聂文清,一会儿又看向楚景言。 言洛见两人越说越上头,他站起来将两人刺向对方的目光堵住:“——停!都别说了!” 司洵也快速站起,他旁边就是楚景言,他急切将楚景言一拉:“楚师兄,聂师兄,你们都冷静一点,别吵了。那些人刚走,你们别把他们又引回来了。” 楚景言一看向小天使司洵,气就消了很多,他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不会这么激动跟人吵起来。 一定是听完纪师妹的故事后,憋了一肚子火,聂文清又恰好来点了火,他就一股脑发泄在聂文清身上了。 楚景言松了松领口,没跟人这么激烈争吵过,都把他说热了。 衍冥适时为他倒了一盏茶,向他递来。 聂文清也扭头坐下,胸口起伏剧烈。 楚景言语速快,又能说,他刚才落了下风,见楚景言好不容易停下,他又趁机张口说道:“楚师弟,我……” 又一道拍桌声响起,众人目光朝着拍桌那人看去,都被吓了一跳。 那人虽没站起,但光是坐着,周身疏冷肃杀的气息就令人不寒而栗。 衍冥看向聂文清,目光逐渐阴冷危险:“他都没说话了,你还要继续说吗?” 聂文清被这气势吓住,闭口不敢言。 司洵和言洛更是知道衍冥的脾性,他俩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了,坐下乖乖将头埋得低低的。 楚景言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冷静下来过后,他也站在聂文清的立场上想了想。 的确,从聂文清的角度出发,这或许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宫主石黎从小将他和溪无涯养大,从他的角度看来,石黎和溪无涯这两人岁月静好,怎么可能会反目呢? 想通过后,楚景言说话也软了下来,他看向聂文清,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聂文清师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了。” “我只说最后一句,无涯师兄把你们所有人都当成了家人,所以才会对你们都那么好。” “你舍得让他不明不白,就这样‘病逝’吗?” 聂文清也冷静下来,他快速拿起茶饮了一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无涯师兄与我一块长大,我当然要为他查清真相。如果我没有这个想法,那日又怎会帮纪师妹和你们逃出来?” “只是,纪师妹又不是师尊带大的,她当然能很快接受这件事,可我、我是师尊带大的啊!” “我……我也没说你们是胡编乱造,我只是一时之间心里有些不好受!” “师尊平时明明知道我什么水平,任务都懒得交给我的,半个月前却突然叫我下山,回来后无涯师兄就恰好没了,我也知道这一点很奇怪。” 司洵和言洛见两人终于肯好好说话,松了口气。 楚景言觉得有破冰的希望,他点了点头后,笑道:“理解理解。聂文清师兄,那我们算是,吵完了?” 聂文清别扭拧过头来看向楚景言,点了点头,轻声应道:“算。” 司洵和言洛夹在这两人中间,此刻终于喘过气来,不约而同出声庆贺道:“……真是太好了。” 聂文清站起身,看向楼上时,对众人说道:“我去跟纪师妹聊聊。” 楚景言想到纪千珏对聂文清有些戒备,害怕聂文清突然上去会让纪千珏不适,于是阻道:“你……还是别去,纪师妹她,呃……” 聂文清已经迈开了几步,打断道:“真是难为你措辞了。” “我知道纪师妹她不信任我。但是,接下来不是要一起做一场大事吗?如果她一直不信任我,这事还怎么做?” “我去跟她把话说开了,大家目标一致,后面相处起来也会轻松些。” 楚景言没想到聂文清思想觉悟如此之高,夸赞道:“聂文清师兄,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去。” 聂文清听了这话后,停下脚步,趴在楼梯的护栏前,“呵”地笑了一声后,突然说道:“楚师弟,架虽然吵完了,但我发现你是个记仇的。” 楚景言眉毛一跳:“此话怎讲?” 聂文清闭眼摇了摇头:“你以前,都聂师兄聂师兄地叫。今天这场架吵完过后,你却叫我聂文清师兄。” “你叫我全名!你让我感到很陌生啊,你这不是记仇是什么!” 楚景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称呼上的改变,“噢”了一声后立马更改过来:“抱歉,聂师兄,我完全没注意。” “在我心里,这件事是真的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多想。” 聂文清不再纠结,转身朝着楼上继续走去,他释然一笑:“对嘛,叫我聂师兄才对嘛。” 聂文清走后,楚景言迫不及待拉着衍冥求证:“伏冥仙君,我……真的记仇吗?” 衍冥抬眸,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他撒不来谎,只能无奈说道:“你记仇,我较劲,我们,挺合适……” 第155章 仙盟会(一) 楚景言拍腿一笑,觉得衍冥总结得十分到位:“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见他表情如常,衍冥庆幸自己过了一关,舒了口气的同时松懈下来。 时间一刻一刻过得缓慢,众人担心那帮九碧泉宫弟子又杀个回马枪。 言洛和司洵两人外出查探,去查探哪处的守卫最薄弱。 楚景言和衍冥就端坐在这客栈大堂,警惕着周围一丝一毫不和谐的响动。 楚景言还在为该如何让溪无涯这件事大白于天下而苦恼,他紧蹙着眉,将整本书的设定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等到天色渐黑,才忽然眼睛一亮。 衍冥觉察到楚景言的变化,正望向他,楚景言已经迫不及待靠近,靠在衍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楚景言说完,时刻观察着衍冥的反应:“仙君觉得,这样可行吗?” 衍冥点头回应:“或可一试。” 楚景言大喜过望,急忙从座椅上站起,走到衍冥身后,双手在他颈间和肩膀上摸摸按按,捶捶打打: “哎呀,真是的,又要辛苦伏冥仙君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衍冥闭眼,被按到舒服的地方时,享受般轻轻抬头。 楚景言以为他这是在求吻,不可意会一笑后,果断弯腰吻了上去。 感受到唇边的那阵温软,衍冥忽然睁眼。 楚景言如蜻蜓点水一般又要移开,衍冥伸手将他一按。 楚景言却不动声色一挣,逃脱后倚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仙君先不要心急,事成之后的三天,仙君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衍冥万年不变的冰冷双眸此刻有微光闪动:“那岂不是,每天都可以……” 楚景言笑得狡黠,眼神复杂暧昧却不言语。 衍冥意会后,将他的手轻轻一握,又害怕楚景言会反悔,急切答道:“好。” 言洛和司洵在这时恰巧归来,司洵走到衍冥身前严肃道:“师尊,那些守在城外的九碧泉宫的弟子准备换班了,要走,趁现在。” 衍冥点了点头,一道灵压从他身上发出,大堂内的其他人受了这道灵压,纷纷失去意识控制不住往下倒去。 楚景言趁机走到楼梯口,朝着楼上屋内的两人喊去:“聂师兄,聂师兄,要走了!” 聂文清将屋门轻轻打开,探出脑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带着纪千珏走了出来。 纪千珏重伤未愈,行走起来有些缓慢, 她勉强撑着,不愿让众人再费心担心自己。 楚景言见原本互相猜忌、水火不容的两人居然从白日聊到了深夜,不免有些惊奇,他朝着两人问道:“你们两位,究竟都聊了些什么,怎么聊了这么久?” 纪千珏苦涩浅浅一笑:“聊无涯师兄。” 楚景言了然一笑,要是聊起溪无涯的话,这两人之间确实有说不完的话题。 众人一齐来到客栈门口,纪千珏不安问道:“楚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楚景言已经登上了衍冥的朝狂歌,回头对她笑道:“我们去岿然峰,有一件事,还需要师妹去做。” 聂文清也祭出武器,他知道纪千珏灵脉虽已搭好,但伤势未愈,御不了剑,于是对着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纪千珏也没有逞强推辞,她站稳后认真看向楚景言:“师兄请讲。” 楚景言伸手在衍冥背上一拍,示意他可以走了,又转头对着纪千珏一笑:“走,师妹,我们边走边说。” —————— 清晨,雾气朦胧的岿然峰山脚下。 一弟子打着哈欠,睡意朦胧。 岿然峰在这山脚下耗资颇多,修了个白砖玉瓦、像模像样的台子,每日都人满为患。 弟子仰头倒在座椅上眯眼小憩,看着头上挂着的“仙盟会”三个字的牌子,视线越发模糊。 纵使是在规矩森严的仙家百门之中,也难免会有心术不正之人。 一般情况下,如有作奸犯科之人,都是交由门派内部自行处置。 但为了稳固修仙界的良好风气,避免门派内部包庇纵容、滥用刑罚之风,仙家百门又联手成立了“仙盟会”。 若有冤屈,或是不服门派判罚之人,可上告至仙盟会,由众仙门予以裁断。 仙盟会和择仙会相同,掌事权每五年一换,今年主持仙盟会的,恰好便是他们岿然峰。 这弟子已经不知道连续多少天没有休息好了。 每日因一些琐碎事来这的修仙士实在是太多,还好今年是岿然峰主持仙盟会的第五年,听说明年便会换成九碧泉宫。 不然,他实在是快要熬不住了。 他正叹气想着,忽然听见一阵轻微脚步声,惊醒过后,又瞧见一抹瘦弱纤细的身影从稀薄雾气中走出。 那女子脸色略显苍白,在初升的朝阳下晕染着光泽,她走得很慢,目光柔和却坚定。 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的生意,又来了! 这弟子内心叫苦,却强打起精神,笑脸迎了上去:“这位道友,是来仙盟会的?还是来岿然派有事的?” 纪千珏毫不犹豫道:“仙盟会。” 弟子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道:“跨门派之间道侣的情感钱财纠纷,请姑娘去那边拿蓝色铃铛,进岿然峰后左转去第一个房间,有弟子为您专程记录。” 纪千珏摇了摇头。 弟子又想了想:“举报修仙士罔顾法纪,不正当敛财,请姑娘去那边拿上紫色铃铛,去左转的第二个房间。” 纪千珏又摇了摇头。 ……都不是?弟子的瞌睡醒了大半。 刚才他说的那两种,是他这么些日子以来,遇到的最常见,也是最好解决的问题。 弟子紧张揣测纪千珏的脸色:“那是……什么事?” 纪千珏看向场中白玉砖瓦正中一口镀了金边的钟。 两日前,来岿然峰的路上,楚师兄对她说过,直截了当杀了他们,的确能解心头之恨。 但无涯师兄的死,就会从此尘封,除了他们,再无人知晓,再无人相信…… 楚师兄说,不仅要让他们受到惩罚,更要让他们的所作所为被世人所不齿,被所有人唾弃,让所有人都记得九碧泉宫还有一个叫溪无涯的弟子,因长老和宫主的贪念枉死。 纪千珏一刻也不愿再耽搁,她快步走到钟前,看着这庄严肃穆的一口大钟,深吸一口气。 “铛——铛——铛!” “铛——铛——铛!” 钟声亘古哀远,一层层气浪将这场上的灰尘一扬。 弟子慢了一步,没有来得及将纪千珏拦下,他脸色一白,快步走到纪千珏身边,急忙出声阻道:“道友!这钟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你就敲?” 纪千珏随着他的这一声,手上动作仍不停歇。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过后,纪千珏目光定定看向前方,语调明明和缓平常,可不知为什么,却让听上去的人感到无比哀痛: “知道……我要为一人鸣冤!” 第156章 仙盟会(二) 弟子愣了须臾,见纪千珏表情坚决,他还是不相信眼前这姑娘真的懂,这次终于成功一阻:“举报长老徇私包庇或是滥用刑罚,拿红色铃铛,去第三间房!” 纪千珏还是摇了摇头。 弟子脑袋一痛,觉得这已经快要超乎自己的业务范围了。 这钟,已经尘封很久。 上一次有人敲响它,还是众仙门联合审判魔君允无舟! 在他思考间,又听见纪千珏沉声说道:“我要告的是整个九碧泉宫。” 弟子脑袋一片空白,有些不能思考,他怀疑自己听错,又怀疑眼前这位姑娘是不是疯了,惊疑问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纪千珏不再说话,目光一恨,她一咬牙,将弟子阻拦的手推开。 那弟子还错愣着,便又听见一道道钟声响彻林间,贯穿天际。 “——何人敲钟?”一道庄严空灵的声音响起。 弟子朝这声音来源看了一眼,冷汗浸在额头,赶忙低头行了一礼,出声喊道:“归元掌门!” 弟子心中叫苦不迭:卧槽!不出意外把掌门给敲来了! 上一任掌门卸任,归元掌门才接手不久,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弟子忐忑将头埋得更低,要是这姑娘是瞎敲的……那他…… 归元御剑在上,看上去还很年轻,他身着素袍,双目空空,仿佛看淡一切。 纪千珏不卑不亢,行了一礼后答道:“九碧泉宫天溪宫马长老座下弟子,纪千珏。” 归元目光淡淡看来:“你可知,敲这钟,意味着什么?” 纪千珏答:“知道。” 归元长袖一挥,将剑一收:“说。” 纪千珏稳稳开口,却语出惊人:“我,要状告上上下下,整个九碧泉宫!” “他们合力谋害一人,想将那人的存在,悄无声息从世间抹去。” “从宫主石黎,到九宫长老,再到各宫座下高阶弟子……之后,还有多少人,我也不知道、数不清了。” 听了这一番话后,弟子冷汗淋漓,他觉得他今日算是运气不好,要栽在这姑娘手上了。 她在讲什么鬼故事?! 天方夜谭!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归元听后却比弟子想象中平静,他用灵识向眼前这人探去:灵脉能明显看出拼接的痕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淡淡蹙眉,眼神仍旧空洞,轻轻伸出手去:“证据?” 纪千珏从怀中取出之前绘制的阵法:“这是我亲眼所见,他们将那人谋害时,所绘的阵法。” 归元移眼一看,闭眼,心如磐石:“这不足以成为证据,也不是你敲这钟的筹码。” 弟子静立在一旁,快要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谁能救救他! 胡乱敲钟,是要被重罚的。但归元见她已经伤重未愈,好心放她一马,转身准备离去。 弟子正要松一口气,快速跳动的心脏随着归元的转身而逐渐归于平静,却忽然听见归元冷声对他道:“管好这钟。” 弟子颤抖着回道:“是……是弟子疏忽了。” 纪千珏看着自己手中的画纸,失望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她原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一张画纸上。 她知道归元也是按照规矩办事,有证据,则立案调查。 若是没有证据……那她只能…… 纪千珏抬头,目光忽然恳切狠厉:“弟子愿,断剑以证,所言非虚。” 无涯师兄出事以来,九碧泉宫便对弟子的管控异常严苛,可以用“有进无出”四个字来形容。 纪千珏猜测石黎以及那一帮长老,是想将那日带走无涯的人找出,所以她一直被困在九碧泉宫中不得出。 她好不容易,得了楚师兄的帮助,才从九碧泉宫逃离出来,实在不能看见希望从自己眼前溜走。 归元还未走远,缓步停下。 仙盟会中的确有一条,为防止仙门上位者勾结掩盖真相,含冤者若无证据,则可断剑立血誓以证。 之后,仙门百家会派人联合前往调查,若查实含冤者所言非虚,则如实处置。 可若是含冤者说了谎,那便重刑后处死。 归元叹了口气,他才接任掌门不久,就要遇上这么大的案子吗? 整个九碧泉宫? 归元回头,看向纪千珏,缓声道:“你断。” —————— 楚景言和衍冥一道剑影,在空中飞得极快。 来到岿然峰山脚下,便远远瞧见纪千珏祭出了佩剑,她面无表情,手中已经汇起了灵力,就要向下劈去。 楚景言从怀中掏出信,递给一旁的衍冥,急道:“快快快!发射发射!” 千钧一发之际,那封信快速向下飞去,灵力包裹着信封却又不含杀意。 归元察觉到有东西朝着自己飞来,毫不费力伸手一接。 同时,楚景言控着夕清曲出动,在纪千珏劈下前,将她的剑一打。 衍冥带着楚景言缓缓下落,楚景言一路飞来,虽不是他使的劲,眼看自己差那么一点就没赶上,此刻也微微喘着气。 他上气不接下气,看向纪千珏,有些激动不解:“纪师妹,不是让你等等,等信到了再来吗?” 还好昨夜衍冥没有磨他,他才起了个大早,就发现纪千珏人不见了,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还好这个时候信从琅沧仙门送来,他想来想去,纪千珏能来的地方,也只有这一处,这才拉着衍冥快速御剑而来。 纪千珏满眼歉疚,丧气道:“抱歉,楚师兄……” “那日听楚师兄说,想的办法未必可行,但你们愿意一试。” “可是,楚师兄和伏冥仙君,还有那两位师弟,都是琅沧仙门的人。特别是……伏冥仙君,名声浩大,虽云游在外,但所言所行都代表了琅沧仙门的立场。” “这一试,若是不成,就势必会将琅沧仙门也拉下水,所以我听后犹豫了。” “九碧泉宫与琅沧仙门素来交好。诸位师兄师弟回琅沧仙门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我心中难安,想着反正断剑而已,虽与楚师兄的方法不同,但至少,不会牵连你们。” 楚景言就猜到是这样! 那日跟纪千珏说起他和衍冥的打算后,纪千珏便神色不对。 可惜他当时五大三粗,还以为是纪千珏身体不舒服,也没长个心眼多问。 楚景言无奈驳道:“什么叫断剑而已?我们费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你就这么不爱惜吗?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们了?” 他见纪千珏咬着唇,目光还是那般坚决,又道:“我和伏冥仙君又不是孩童,在决定插手这件事之前,自然是考虑过也权衡过。” 纪千珏第一次听见楚景言语气这般严肃认真,两股情绪涌上心头,她低头,最终在沉默一阵后轻声道:“楚师兄,对不起……” 楚景言见终于将纪千珏劝了回来,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再多想了。” “不过,谢谢师妹,愿意为我们考虑。” 不远处的声音全数传到归元耳中,他看向手中的信封,又认出眼前的伏冥仙君,空洞的眼中罕见露出一丝惊讶。 他目光复杂,看向衍冥后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向他一揖:“归元掌门。” 归元看向手中,辨认出字迹后,声音也有了一丝波澜:“伏音仙君的亲笔信?” 第157章 仙盟会(三) 归元见衍冥点头,将手中的信缓慢展开,目光寥寥扫过后将信一合。 楚景言观察着归元的反应。 他们一行几日前御剑而来,那时衍冥告诉他,伏音仙君与岿然派的归元掌门交好。 若是伏音仙君开口,归元掌门或许会愿意听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楚景言对归元这个人印象不深,只记得他貌似是个好人。 他当时听后,便拍掌叫好,找来纸笔,让衍冥赶紧写信到琅沧仙门让伏音仙君帮帮忙。 衍冥却狼狈一笑,将纸笔推到楚景言面前,说:“要你写,他回得才快。” 楚景言将信将疑:“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 衍冥苦笑:“那我们同时写,看他回谁回得快?” 楚景言不信邪,执笔开写。见衍冥目光看来,他将自己的信上仅有的几个字一捂:“自己写,不要想着抄我的。” 衍冥当时:“……” 他们同时将信寄回琅沧仙门,也一同在客栈中等了几日。 今日一大早,见纪千珏人已经不见,在楚景言心急如焚的时候,来自琅沧仙门的信才终于寄到客栈。 一共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是给归元掌门的。 堂堂伏冥仙君,竟然真的没有收到亲弟弟的回信?这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衍冥为他解惑:“我和他这么些年来的书信往来,都为公事。而你写的,对他来说是家书了,所以回得快些。” 楚景言再怎么脸皮厚,听到这话也是耳根一红。 楚景言想到这儿赶紧一咳,打住打住,再想下去他又要老脸挂不住一红了。 他朝着不远处的归元掌门看去,归元良久不答,目光看向衍冥时满是审视:“伏冥仙君,敢问琅沧仙门与这件事又有何关系?” 衍冥抬眸时答道:“没有关系。” 归元揣度着这句话:“这位姑娘告的是整个九碧泉宫,上至宫主,下到弟子。” “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和伏音仙君一个人至,一个信来。现在伏冥仙君却告诉我,琅沧仙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纪千珏听后心一冷,她就知道,伏冥仙君一旦插手,便将整个琅沧仙门拉进来了。 她果然应该断剑以自证。 衍冥平静回答:“的确无关。” 归元又接着道:“那便是出于私人?” 衍冥点头。 见归元又皱眉思索、良久不答,楚景言觉得希望渐小。 果然,伏音仙君的信还是不管用吗? 毕竟对象是整个九碧泉宫,归元年轻,又是刚接任岿然峰掌门,若是不愿与九碧泉宫为敌,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纪千珏见双方僵持不下,不愿再让各方为难,她上前一步:“不用那么麻烦,还是公事公办,让我来断剑。” 楚景言将她一拦:“不不不,不断不断,说什么也不断。大不了,再想想其他办法。” 归元将这两句话听入耳中,经久一声叹息后,才道:“罢了,既然这姑娘已经有了要断剑的心思,又有伏冥仙君和伏音仙君为她说话。” “我就卖两位仙君一个人情,姑且听听,你们跟我来。” 楚景言灰心丧气,已经准备要拉着衍冥和纪千珏离开,听了这话脚步一停,惊道:“诶?” 衍冥对着归元又是礼貌一揖:“多谢。” 归元对着衍冥做了个手势:“请。” 看着众人御剑离去,良久之后,弟子脸色才缓和过来。 他今天要搬根凳子,守在这钟前才行了…… 御剑途中,楚景言一路看上去,只觉得绿油油一片,杂草丛生,怪石嶙峋,不加雕饰。 果然符合岿然峰吃得苦中苦,方为仙上仙的立派宗旨,整个峰都显得无比单调素雅。 归元将纪千珏带到一间朴素小屋内,问起事情经过。 楚景言和衍冥已经听过一次,便推辞着没有进屋,而是守在屋外。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归元才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他与衍冥并排而立:“光有故事,没有证据,这还真是叫人为难……” 衍冥也不勉强:“掌门可以拒绝,不强求。” 归元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接着问道:“伏冥仙君说的那个办法,把握有多大?” 衍冥目不斜视:“六成。” 归元一笑:“赌得有点大啊。若是不成,九碧泉宫和琅沧仙门就从此交恶了……你们两派百年相好的交情,仙君可有想过后果?” 衍冥也冷冽一笑:“九碧泉宫上至宫主,下至弟子,如此行径。这交情,不要也罢。” 楚景言在一旁附和:“对对对,说得好。” 归元淡淡看向远方,权衡过后,对着远处随侍在旁的弟子道:“汤桐,传信给众仙门,仙盟会有召,本月十五之前,速派人去九碧泉宫。” “九碧泉宫那边,先瞒着不报。” “不过这么做,也没什么用,百家仙门人多口杂,他们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 最后这一句话,是归元的自言自语,弟子见他没了吩咐,道了声“是”后,快步退下。 衍冥道了声谢。 归元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仙君不必客气。”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也不跟眼前的这两人讲虚礼,他对着二人道:“至于屋内的那位九碧泉宫弟子,作为人证,我就先扣下了。” “两位……” 楚景言看懂眼色,回道:“我们也还有事,就不叨扰归元掌门了。” 归元点头,命弟子将两人送出了山门。 楚景言心里的一颗石头才总算是落定。 他御着剑,带着衍冥,往客栈的方向飞去。 接下来就是仙盟会,如果他们的方法可行,那就是铁证,石黎他们想赖也赖不掉。 可如果不行,那就…… 这一切,都取决于他们将无涯师兄的灵根吸收到何种程度。 楚景言正想得入迷,眼前忽然划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匆忙又焦急,他及时刹车,喊道:“聂师兄?!” 聂文清看清眼前人后,也及时刹车,他用袖子在脸上一擦,双目通红,眼中血丝遍布的神情将楚景言吓了一大跳。 “聂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了?被人打了吗?” 聂文清试图收紧情绪,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哭嚎道:“楚师弟!伏冥仙君!我找到了!” “你们去哪儿了?我一觉醒来发现客栈空无一人!我还以为,你们抛下我,不要我了!” 聂文清几乎要抓狂: “你们知道这有多吓人吗?!!!” 楚景言:“……” 第158章 仙盟会(四) 九碧泉宫,刑罚宫。 一声嘤咛从赵怀远居所内传出。 守在屋外的弟子听见这一声,耳根逐渐泛红,随着屋内动静愈发强烈,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屋外弟子才相视一眼后,决定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风雨渐息。 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攀上赵怀远的肩,靠在他怀里缓慢喘息。 赵怀远满足后将那双玉手一推,也不答话,而是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一面铜镜,对着铜镜各种角度扭头眯眼,嘴里发出一声赞叹。 怀里的女子佯装生气,将他一推,嗔怪道:“你、你今日究竟还要照多少次镜子才肯罢休?方才也不见你多看看我……” 赵怀远轻蔑一笑,捏起那女子下巴:“有没有觉得……我更年轻了?” 女子自然不敢真的跟他置气,她一手摸上赵怀远光滑的头顶,在他眉梢眼角认真打量一番后,喜道:“这倒不假。你怎么想着把头发剃了?” “赵长老居然这么年轻,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糟老头。还有,你的眼睛……竟比我的眼睛看上去还亮一些……” 说罢,女子伸手想抚上赵怀远的眉角,被赵怀远不耐烦一推。 他又拿起镜子,喃喃道:“有多亮?我看看……” 女子见状嗤笑一声,伏在赵怀远身上盈盈笑着。 有人在这时一脚踢开了屋门,咆哮声传来:“赵怀远!” 那人一步踏进,女子被吓得不轻,赵怀远一把扯过被子往那女子身上一盖,他也迅速穿衣,起身看清眼前人后,恭敬一声道:“石宫主怎么来了?” 石黎看清屋里的旖旎风光后,火气更甚。 他指着床上帷幔后那一抹被吓得发抖的身影,怒意十足:“好不容易得来的灵力,你、你用来干这个?不思进取!” 赵怀远不明白石黎的这火气从何而来,无辜道:“石宫主误会,我又不曾与她做到最后,我不疯不傻,怎么可能和烟花之地的女子结印?” 石黎来此,自然有更要紧的事,此刻也不愿分出精力与他计较这个,他将手中的密信往赵怀远身上一扔,信纸飘飘扬扬,轻巧坠落在地。 赵怀远弯腰捡起时,又听见石黎怒吼一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只朝着信看了一眼便脸色一变:“仙盟会?” 石黎听到这三个字,又震怒不已:“你那日!带走那纪千珏!为何不立刻将她毙命!” 经过这么几日,石黎现在已经确定,行刺他的,和那晚将溪无涯带走的,都是纪千珏。 赵怀远受了这滔天的怒火,自然也心有不甘,他辩解道:“那日伏冥仙君来,伏冥仙君何等机敏警觉?我敢冒这个险吗?我考虑权衡下,才将人带远点去解决,如今倒成我的不是了?” 石黎听后,火气没消,又吼道:“好好好……那我让你调查,纪千珏和溪无涯是何关系,你调查清楚了没有?!” 赵怀远咬牙:“和纪千珏认识的人,我都抓起来审问了,只有一位叫冠远的弟子,招供说纪千珏对溪无涯芳心暗许。” 石黎气极反笑:“就这?” 赵怀远答:“就这。” 石黎单手桌子上一拍,“啪啦”一声,桌子四分五裂:“我看这刑罚宫该换个人来管管了!” 赵怀远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他也已经忍耐到极限,见石黎如此这般,不顾及他,他也大着胆子,直视而去后,道: “让纪千珏逃出一事,石宫主您也难辞其咎啊!” “您非要在聂文清面前装什么?装个被刺客无辜行刺,正义凛然的好舅舅吗?” “要我说,当日就该连聂文清一并杀了,两个都是您带大的,您既然都下手杀得了溪无涯,难道就杀不了聂文清吗?” “那刺客被人带走后,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聂文清如今又去了哪里?我看,那日那个什么黑衣教,里面有个人,跟聂文清身形体量有九分像啊……” “啪”地一声,赵怀远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激动之下一时失言,他强忍着情绪,缓了缓后,轻声道:“石宫主,是我失言了。” 石黎怔怔望着他。 赵怀远又独自在脑中想了一阵,才拉下脸来试图缓和道:“石宫主何必这么忌惮仙盟会,那个纪千珏,除了亲眼目睹,还有什么证据?” “她不知怎么逃出去,我们正愁找不到她,可她如今又借着仙盟会将自己送了回来,不是正好吗?” “九碧泉宫的弟子不会帮她,偏殿也早就被我们清理干净,过去半个月,更别想从溪无涯身上再找到什么。” “正好趁仙盟会,反告她攀诬宗门,将她杀了不是正好?” 石黎听了这话,剧烈起伏的胸口才逐渐平静。 他指着赵怀远胸口:“你最好,别再出什么差池!” 石黎走后,屋内女子才颤颤巍巍起身穿衣,她方才听见了什么,此刻眼神惊恐,动作也小心翼翼。 她穿戴妥当,路过赵怀远时,忐忑看他一眼:“赵长老,今日,我就先告辞了。下次,要记得再叫我呀……” 她心跳极快,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去,没想到还没走几步,便心口一痛,她不可置信看向后方,随后两眼一黑,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 一座巨大的银莲缓缓漂浮在当空。 远处九道从天而降的九道仙泉已经印入佛莲上,众人的眼中。 衍音端坐在中心,嘴上淡淡笑着,朝着身后的人问道:“清凡,还有多久?” 清凡目测了一下距离,沉声道:“弟子估摸着,不出一炷香就到了。” 衍音嘴上笑意更浓:“哎呀哎呀,快了快了,嫂子都等急了。” 余风群听了这话,忽然在一旁抓耳挠腮,恨道:“是?嫂子都等急了是?” “老子已经离开夫人三天了!她肯定是等急了!她有没有想我想到哭啊?” 衍音察觉到不对,又笑着轻声道:“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个嫂子……” “而且,你走的时候,尊夫人不是都笑出了声……” 衍音最后的这一句几乎微不可闻。 余风群已经听不进去,疯道: “我靠了!老子浮华峰的事情都做不完了!又来个什么仙盟会!” “老子拿一点点钱,干我靠的那么多事!” “她怀胎三月,本就心情不好,天天逮着我骂。如今没有我,她该骂谁去啊?” “她会不会找不到人骂,天天憋在心里,憋坏了可怎么办?!” 衍音轻轻叹了一声:“余峰主真是的,以后挨骂的日子肯定还有的。你不要伤心,不要沮丧,会有的,都会有的。” 余风群失落痛苦,独自在一旁凌乱。 衍音见时候差不多,放出灵识,向佛莲下探去。 这一探,他伸头向下喊去:“——嫂子!” 第159章 齐聚(一) 楚景言和衍冥并肩站着,早就远远地瞧见那一朵漂浮当空的银莲,他正要出声喊,便又瞧见衍音从银莲中探出头来。 伏音仙君的一声“嫂子”将他喊得浑身一抖。 银莲缓缓落在他们眼前,楚景言抖过后,亲切迎了上去:“伏音仙君,清凡师兄,还有余峰主,好久不见!” 衍音亲切与他相望,清凡也目光柔和,看向众人时微微一笑。 言洛和司洵也跟在楚景言身后迎了上去:“清凡师兄,挽花村一别,好久没见了!” 清凡一愣,伸手在两人头上轻轻揉去:“两位师弟都长这么高了……” 他发觉有一道目光,从始至终都跟着自己,他朝着那道目光来源的方向看去,见聂文清站得笔直,与他目光相撞后,又狼狈将脸移开。 清凡也错愣稍许,顿了顿后,轻声开口道:“聂师弟,近来可好?” 仙盟会在即,聂文清夹在石黎和无涯师兄中间,本就心情复杂。 如今清凡又来了,他神思紊乱,心情复杂,开口道:“我……我……” 楚景言见这街上人行往来,他们不过停留了这么一小会儿,便吸引足了目光。 他将众人往客栈内带去,也不小心挡在了清凡和聂文清两人中间:“大家别站在这儿了,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 聂文清如释重负,之前日思夜想,想见清凡一面的是他。 如今在这种巧合之下,好不容易见到了,想要遁地而逃的又是他。 他转身,跟在楚景言身后,逃跑般匆匆进了客栈。 清凡见聂文清这般反应,也失神须臾,直到被身边的言洛轻轻拉了拉衣袖,才缓过神来,与言洛和司洵一起,进了客栈。 楚景言将屋门一关,回头看去,这一屋子,好多人啊!都快挤不下了! 他和衍冥也是马不停蹄,昨夜刚从岿然峰赶回来。 九碧泉宫果然已经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街上巡视的弟子随处可见。 也从昨日起,响应岿然峰归元掌门号召,各大门派派来参加仙盟会的人选陆续赶到,九碧泉宫弟子看似殷勤接待,实则打探口风。 楚景言拉开椅子,坐在衍冥旁边,明日,就是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仙盟会了。 有些话,要对伏音仙君和余峰主讲。 有些事,还要请他们帮忙。 楚景言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说给刚来的几个人听。 余风群听完后,深皱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你说的,真的假的?石宫主他……会这样?” 衍音听后默默沉思,随后开口道:“所以,嫂子是想让我和余峰主明日,在仙盟会上帮纪姑娘说话?” 楚景言在不知不觉中,竟已经习惯了衍音的叫法,他摇头否道: “不,你们明日,千万不要帮纪师妹说话。” “相反,还请你们怀疑她,质疑她,将她逼得哑口无言!” 余风群不解:“啊?” 衍音笑了笑:“真好玩啊。” 为的……就是让石黎放松警惕,石黎越放松警惕,到衍冥出手的时候,也就对他们越有利。 衍音迫不及待:“那嫂子出场,是什么时候?” 楚景言想了想:“嘶,可能有点往后了。” 他在脑中设想了一下明日自己出场的场景,又觉得有些拿不准,他殷切望向伏音仙君和余峰主: “伏音仙君,还有余峰主。你们明日虽不帮纪师妹,但是可千万不要忘了,一定要帮我啊!” 不然他死无葬身之地! 衍音自然殷切点头:“当然要帮嫂子!” 余风群有些犹豫,他看向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端坐在旁的衍冥: “伏冥仙君……他们胡闹也就算了,你明日也真打算那么干?” “那可是九碧泉宫,你们连十成的把握都没有,也太儿戏了!” 衍冥眼眸未抬:“你怕了?” 余风群“啧”了一声:“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应该再从长计议,你们说的那个法子,虽然不是完全不行,但……风险太大!” 衍音在一旁,伸手将余风群一戳:“余峰主,你和尊夫人是怎么相识相爱到成亲的?” 余风群一拍脑袋,喜笑颜开:“相识是在一条船上!” “她是渝州城的大家闺秀,我下山云游除水妖,然后看见她……” 衍冥轻蹙眉头,拂袖起身。 “我那个时候刚把那水妖收服,就瞧见一位姑娘,远远地坐在一条船上,她手上还拿着扇子,惊恐着看向我……” 衍音也跟着站起,对着众人笑道:“哎呀哎呀,怪我怪我,果然触发了。” “那姑娘模样太好看了!我就跳到她船上,她吓得拿扇子将脸一遮,她身边的丫鬟也被吓了一跳,挡在她面前,还大骂了我一句。” “我想再看看那姑娘的模样,就帅气轻巧,绕过丫鬟,将她手上的扇子一抢,弯腰凑近看向她。” 楚景言也早就读过这个故事,他站起身,他回头看了一眼余风群,见他已经完全沉浸进去,连眼神都变得热切迷离。 他好心为余峰主倒了一盏茶后,毫不犹豫对着屋外喊道:“伏冥仙君,等等等等等我!” 言洛司洵和清凡也选择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她惊叫一声后,一巴掌向我拍来!水妖都没能近我的身,我却被她的这一巴掌拍得晕头转向!” 楚景言人都已经走到屋外,正要关门,就看见聂文清还留在屋内。 聂文清与余风群怕是第一次见面,楚景言怕他不知道,于是好心提醒: “聂师兄,快出来了!” 不然等他反应过来只剩下你一个,怕是要拉着你讲一晚上! “我被拍得眼冒金星、愣在原地,那丫鬟也反应过来,将我狠狠一推,我站不稳,一不小心跌落掉进水里。然后,就听见她‘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那笑容……简直了!” 聂文清还错愣着,他不明白琅沧仙门的人都怎么了,别人都还没说完呢,怎么就都走光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他看了看余风群,余风群正讲到动情处,眼眸有亮光晃动。 他犹豫着:“啊?直接走了吗?不太好?” “哇,我那个岳丈!是个火爆脾气,又爱女儿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还有她那几个哥哥!我都不想说,对我的所作所为,也是令人发指!我当年,为了追求她,真的混得好惨!” “最惨的一次……她大哥对我下黑手……” 清凡怕他吃亏,又走回屋内,冰凉的手向着聂文清手腕拉去,聂文清却想到两人隔阂未除,下意识缩回了手。 清凡却叹了一口气,还是伸手破冰,将他一拉:“别犟了,余峰主会讲很久很久的……” 清凡身上的花果香就萦绕在他周身,他贪恋地吸了一口,却又犟着扭过了头,这次没有将手抽回。 清凡拉着他往屋外走去,楚景言探头往屋内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人后,将门轻轻一关。 屋内余风群还浑然不觉,他觉得众人都还在,因此滔滔不绝: “我夫人真正喜欢上我其实是那一次……” 第160章 齐聚(二) 楚景言一晚上翻来覆去,果然没把握的事情,就是会让人紧张。 衍冥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他才意识逐渐模糊,朦胧着睡着。 晨光刺破纸糊的窗,渗透进来时,美梦被隔壁的一道吼声惊得烟消云散: “然后!我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她穿着大红色喜服,梳着高高的发饰!” “卧槽了!你们人呢?!!!!” 楚景言一惊,两眼一睁,坐了起来。 什么?都讲到成婚那一集了吗?那他是不是起晚了! 衍冥睡得浅,楚景言轻轻动一下他都能醒过来。 他伸手将楚景言微敞的衣领口合拢,又将他手一握:“还早。” 然而楚景言却觉得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他快速穿衣梳洗,衍冥也陪着他一道起身。 两人下楼,只等了须臾,众人便全数来齐。 余风群望向众人,脸上是被背叛过后的神情,眼下青黑,显然是为了讲故事一晚上没睡。 衍音很兴奋,已经祭出了佛莲,对着楚景言相邀道:“嫂子,走了!” 仙盟会有规定,一位来参会的长老可以带上一名随侍弟子。 伏音仙君已经带上了清凡,还剩下余峰主和衍冥可以分别带一人进去。 众人昨日商讨过后,决定让言洛和司洵留守,楚景言和聂文清跟着进去。 聂文清不愧是优秀的画师,在脸上随意画了一笔,一道可怖的疤痕可以以假乱真。 他又以防万一,贴上了胡须,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换了副模样。 他们从岿然峰回来时,发现那些九碧泉宫弟子,不仅在找纪千珏,居然还在找他。 看来他的师尊,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 在事情定论未出之前,他不宜再用真面目出现在九碧泉宫人的面前。 聂文清心情复杂,叹了一声后,缓步登上银莲。 今日城中热闹万分,这个时辰天空中御剑朝着九碧泉宫而去的身影来往不绝。 空中剑影万千,都只为奔赴岿然峰仙盟会的召请。 第二次踏进九碧泉宫,楚景言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他目光逐渐冰冷凌厉,不敢想象溪无涯当日是怎样绝望的心境下,被困死在这里。 他叹了一声后,双拳逐渐收拢握紧。 身旁有弟子为他们引路,将他们不偏不差,带到主宫正殿内。 正殿已经被翻新整修了一遍,白砖玉瓦,帷幔高高相挂,殿内焚着清冷的木香。 正殿两侧,分别摆放着供人坐的矮桌,矮桌上放着甜点瓜果,还有热茶香饮。 这阵仗,不像是严肃的仙盟会,倒像是一场宴席了。 众人一脚跨进,楚景言瞧见石黎早就等候在此,对着来往的人笑得开怀。 似乎是看见了熟人,石黎眼睛一亮,亲切上前,握住那人的手: “溪源派的飞山长老!好久不见呐!” 飞山长老也激动与他相握:“石宫主!别来无恙啊!” “哎,这么远,本该是由我这个晚辈去拜访飞山长老的,真是辛苦飞山长老跑一趟了!” 飞山长老脸上笑意不变,眼中却疑惑:“石宫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老夫是被仙盟会召来的,你们九碧泉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石黎也装作满脸疑惑:“我、我哪里知道啊!我也糊涂着呢,你说这归元掌门也是,年纪轻轻,就官威这么大,也不说是什么事,就把大家都召来了。” 飞山长老被石黎拉着,在最佳的一处位置上落了坐,他端着茶轻轻饮了一口,也附和道:“是啊,是有些年轻莽撞了……” 石黎余光看见门口几人,对着飞山长老行了一个告退礼后,又朝着楚景言他们而来: “琅沧仙门的,伏音仙君、伏冥仙君还有,余峰主!” “哎呀,怎么也没弟子通报一声?!害你们久站了!” “来来来,请坐请坐!” 余风群回了一礼:“石宫主不必多礼,我们脸皮厚,会自己找位置坐的。” 石黎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止不住,往衍冥身上看去。 那日要不是这个伏冥仙君突然造访,将他和一众长老拖住,那个什么纪千珏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哪儿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疑心重,还是觉得那日的事,一切都太巧合了。 但无论怎么看,纪千珏和溪无涯这两人,都和伏冥仙君不可能有交集。 大概,真是他多疑了…… 衍冥觉察到这道目光,轻声一笑:“怎么,又不欢迎我?” 石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视线太过咄咄逼人,连忙换了一副笑脸:“怎么会?!” “我之前就说过了,伏冥仙君能来,真是蓬荜生辉!我倒希望伏冥仙君能不走了,就在我九碧泉宫长住!” 衍冥听后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大清早的,石黎已经有些劳累,更看不懂这笑里的含义,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呼道: “来来来,琅沧仙门的几位,坐这边!” 楚景言安静站在衍冥身后,垂着脑袋,已经进入随侍弟子的角色中。 衍冥在桌上扫了一圈后,拿起一样,将手向后伸去。 一块精致的糕点,出现在楚景言深埋的视线中。 他抬头朝周围看了一眼,整个大殿都乱做一团,倒真没人注意这边。 楚景言在衍冥桌上快速扫了一眼,轻声道:“不要这个,我要左上那个黄色的。” 衍冥罕见温和一笑,将手收回,换了块糕点向他递去。 楚景言接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嘴中快速咀嚼。 衍音将身旁两人的举动收入耳中,他玩心大起,照葫芦画瓢,拿起一块糕点向后递去。 他身后站着聂文清,聂文清从方才开始,视线就紧紧落在石黎身上。 他深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没有注意到衍音向他伸来的手。 衍音举了一阵后,讪讪收回了手:“哎呀哎呀,没人陪我玩这个……” 楚景言他们算是来得早的,约莫着等了一炷香,众人来齐落座。 他朝着周围小心打量而去,一道亮光差点晃瞎了他的眼,是赵怀远反光的脑袋。 楚景言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赵怀远和其他九碧泉宫长老站在一处,其他来的门派除了他们琅沧仙门,还有溪源派、万仙派、华风仙门…… 跟之前择仙会,来的门派大差不差。 众人差不多落座,有弟子快速奔来,向石黎高声道:“石宫主,岿然峰掌门来了!” 第161章 鸣冤(一) 弟子通报完这一声后,整个大殿议论之声渐歇,所有目光齐齐聚焦在门外。 石黎也停下寒暄,朝着殿门的方向迎去。 众人远远瞧见归元身后跟着纪千珏,霁月风光的两人一道走了进来。 楚景言微微抬头,看向纪千珏,她的脸色不似之前那般惨白,走动时也不再虚浮无力。 看样子,归元掌门一定还找人为她疗过伤。 楚景言松了口气,放心了许多。 石黎快跑几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归元掌门!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来来来,今日是你发起的,你该坐主位上去!” 归元并不推辞,道了声谢后,果真朝着主位的方向走去。 石黎脸一僵,手举在空中。 这人!果然年轻! 这种情况,他应该先推辞,自己再相邀,他再推,自己再邀…… 如此三番五次过后,他再盛情难却坐上去嘛! 石黎叹一口气,此时整个大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归元。 石黎看见归元走至主位后,从容转身,对着场中众人一揖: “多谢诸位,百忙之中——” “你也知道是百忙之中,那就不要说些虚话了。快说,以仙盟会的名义将我们叫来,究竟是什么事?”飞山长老端着茶,目不斜视。 他资历高,在众仙门之中,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所以归元这类年纪轻轻又是刚当上掌门的小辈没多少耐心。 归元没有恼怒,而是淡淡一笑:“好,长老说得是。” 归元朝着纪千珏招了招手,纪千珏看见后,缓步走了上去。 她从石黎身旁路过,石黎与一旁的赵怀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眼睛一眯,决定先发制人。 他将纪千珏拦住后,又将她的手腕牢牢抓住,满脸震惊又恨声道: “你、你是那日要将我刺杀的刺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什么?石宫主你说什么?刺客?” “刺杀石宫主的刺客?” “这姑娘看上去最多是个中阶啊,谁给她的胆子敢去刺杀九碧泉宫宫主的?” 纪千珏在踏进这座宫殿之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绪,此刻又不受控制漫溢上来。 石黎眼尖,又看见她脖子上被白纱遮掩住,嘲弄笑了一声后,伸手将那白纱扯下,大声嚷嚷道: “诸位,她、她是我九碧泉宫马长老座下弟子!那日发了疯来行刺我!” “诸位且看!她那日行刺不成,反被我的剑所伤!” “她脖子上的这道剑伤,便是铁证。诸位与我相交多年,相信自然能看出,她这伤是不是出自我的手!” 纪千珏厌恶地看向石黎,想要将手抽回,却被石黎抓得死死的,白皙的手腕上泛起微红: “放手!” 楚景言远远看着,心焦气急却爱莫能助: 可恶啊!快放开我们的纪师妹啊!不许拿你的大胖手碰她!!! 楚景言站在衍冥身后,眼睛冒火,气到磨牙。 衍冥听见响动,转头示意他冷静。 归元冷淡开口:“石宫主,她是我带来的。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将她放开。” 石黎“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将手松开。 纪千珏捂着手腕,坦荡站立在旁,众多目光朝她打量看来。 议论之声再起: “她脖子上那伤,好像真的是被石宫主的剑所伤。” “你怎么知道?” “唉,我跟石宫主认识这么多年了,他的用剑习惯,我难道还不知道吗?” 石黎与站在大殿左侧的九碧泉宫众长老交换一番眼神后,得意一笑。 他有一瞬挑衅看向归元,而后又很快将挑衅的目光克制住,转而说道: “这大逆不道的刺客,还多谢归元掌门将她送回。” “只是,归元掌门送回便送回,我们自行处置了便是,何必兴师动众,还要搞个仙盟会?” 石黎说到最后,虽是玩笑般轻轻笑着,但言语中却充满了嘲讽之意。 归元并未在他的嘲弄中有任何一丝的情绪变化,他双目空空,不带丝毫感情: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归元目光越过石黎,看向纪千珏,纪千珏在归元的示意下上前,对着在场众人一揖后,转头对着石黎道: “我欺师叛道,只为杀你。自然是因为,你做了该死的事!” 此言一出,又是满座皆惊。 衍音贯彻昨日楚景言向他们交代的,轻哼一声后说道:“哎哟,好凶的小姑娘。” 纪千珏看向石黎的双目微红,她双手捏紧裙角,又一字一顿说道: “诸位可知道灵根?” 余风群见衍音刚才都说了一句,他也立马接上:“你在考我们吗?” 纪千珏没有理会,她从袖中拿出画纸,将画纸缓慢展开,又看向众人道: “那如果,有人被奸人所害,用此阵法,刨去灵根,又会怎样?” 石黎目光看向那张纸,脸上一白,但又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他所猜不差,这纪千珏,既是那日行刺之人,也是之前将溪无涯带走的人。 那日溪无涯不认命,跑出去了太多次,到后面,他们也懒得关殿门了…… 没想到,就是这一点点疏忽,倒被这纪千珏将屋中的景象都看了去! 石黎悔不当初,脑中千回百转,思考着对应之策。 在场的人都资历高,见过的东西自然也多,有人在看向那张画纸后,将画中的阵法辨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早就禁止的……” “啊……这,咱们修仙界,即使是罪大恶极之徒,也断不会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毁人灵根啊!” 在归元的眼神示意下,有弟子走到纪千珏跟前,纪千珏将画纸交到那弟子手上后,又继续道: “诸位掌门、长老。我要状告整个九碧泉宫……” 她的目光,慢慢从石黎脸上移到左边站在一起的众长老,再移到殿中角落的各弟子: “从宫主石黎,到长老,再到弟子。他们联合谋害一人,将那人的灵根用方才的阵法生生剥了去!” 第162章 鸣冤(二) 此言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飞山长老最先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怀疑:“那人是谁?” 纪千珏这次低着头,仿佛说起那人名字都会心痛。 她隔了很久,才柔声念道:“那人是……石黎的亲传,溪无涯……” “溪无涯?”万仙派掌门声音温婉,她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有一年石宫主带着爱徒溪无涯,云游到我万仙派附近。” “溪无涯那孩子突然高烧不退,石宫主将他带着,深夜来我万仙派求助。” “我万仙派本是不允男子入内的,但我见石宫主那时急得都快掉了眼泪,又见那孩子年岁还小,便破了一次例,将溪无涯接了进去。” “为溪无涯诊治时,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好歹留下他一命。后来我才想到石宫主,去寻他时,才发现石宫主在我万仙派山门,等着守了三天三夜。” 万仙派掌门对着石黎一笑:“所以,姑娘说石宫主害了溪无涯那孩子?我是不信的。” 万仙派掌门说话时婉转动听,娓娓道来。 石黎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手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等回过神来时,一滴热泪意料之外,顺着眼角而下。 石黎赶紧吸了吸鼻子,又狼狈将泪抹去。 聂文清看着石黎的这副表情,眉头才终于舒展开,他轻声道:“啊……我就知道,师尊不会的……一定还有隐情!” 纪千珏无力笑了笑:“若是放在以前,我也不信。可是,我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信……” 石黎因方才的那一滴泪双目血丝遍布,都怪万仙派掌门,他本来都……本来都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没想到被陈年往事一勾,心中竟会再掀起波澜,这是他没想到的。 石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闭着眼将方才因万仙派掌门一番话而勾起的千思万绪隐藏。 再睁眼时,眼角唯一的一丝哀伤也变得虚无迷离。 他对着万仙派掌门一揖:“多谢掌门,肯替我说话……” 殿中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想到石黎以往待溪无涯的种种,都纷纷摇头。 余风群在这时抢在衍音之前,装作怒气十足将桌子一拍: “仅凭一张画纸,便想攀诬一宫之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衍音也学着一拍,却没想出来词,拍完之后便没了。 衍冥额头青筋骤起:“不许拍桌子……” 石黎又感激望向余风群:“多谢余峰主……呃,多谢伏音仙君。” 琅沧仙门是在帮他说话吗? 他的疑心消了大半,看来伏冥仙君那日来访,真是碰巧偶然啊。 现在场上的舆论风向都偏向于他,他宽了心。 纪千珏还未放弃,有些哽咽道:“是真的……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就在偏殿,偏殿里一定还有证据!” 石黎摇了摇头,天真,她太天真! 她以为过去那么久,他们傻到把证据乖乖留在偏殿等人来查吗? 石黎看向归元,一脸坦然:“我的爱徒无涯……前些日子病逝。而我今日,也遭此无端之祸,为证清白,请归元掌门立刻派人查去!” 归元点头,眼神示意身边弟子。 名岿然派弟子会意,出去须臾后又回来禀报道:“归元掌门,弟子们前去看过了,偏殿并无异常。” 纪千珏颓然失力,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石黎轻巧一笑。 他还以为,归元启动仙盟会,是真的得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想要一把将他扳倒。 害他紧张失措,内心惶惶了好几天。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归元太年轻,连个证据都没有就敢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殿内议论声渐起,石黎趁机,又上前一步: “诸位,请听老夫讲。” “这位叫纪千珏的弟子,唉,其实自我的爱徒无涯病逝之后,便疯疯癫癫、精神失常了。” “她觉得整个九碧泉宫都是害无涯的凶手,将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了敌人。” “发生了刺杀那事之后,我才去调查,才知道这位叫纪千珏的女子对我的爱徒溪无涯情根深种,所以对他的离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石黎说罢和一旁的长老们交换眼神。 长老们轻轻拍手,从殿外又走进几名弟子。 那几名弟子走到殿正中后跪下,像是事先就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开口道: “弟子、弟子知道这位纪师妹从小就痴缠无涯师兄,可惜无涯师兄没正眼看过她。” “对对对,纪师妹喜欢无涯师兄,门派内人人皆知,她还说无涯师兄将来只能娶她,要是娶了别人,她就会杀了那个人!” “她对无涯师兄,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病态的、占有,所以这次无涯师兄病逝,她更疯魔了!” 纪千珏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弟子,其中有几人还与她相识交好。 他们看向她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她眼眶微红,忽然叹气轻声一笑:“原来无涯师兄那日经历的,就是这个……” 石黎觉得大局已定,只是,他还未完全放下心。 那日将纪千珏带走的,那个什么黑衣教…… 他烦恼着皱眉摇头,管它是什么东西,这次把纪千珏抓起来好好审,不信她不招! 石黎再次看向归元:“归元掌门,来龙去脉,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从头到尾,就是这疯魔女子的自说自话,归元掌门毕竟年轻,信了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姑娘的话也无可厚非……” 此话一出,周围有人发出嗤笑声。 石黎也笑了笑:“只是,不经查证,就这般冒冒失失,有失妥当啊……” 纪千珏咬着牙,看向石黎的背影,她知道该往下推进了。 她和归元对望一眼后,袖中淬了毒的簪子滑落在掌心。 她不甘心,装作有事要禀报的模样,快步走到石黎身旁。 石黎见她此刻已是千夫所指,他嘴角上扬,笃定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了。 没想到纪千珏却忽然转身,目光狠厉着将掌中的簪子握紧后,对准石黎的脖子快速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纪千珏身上居然还藏着暗器,更没有人能想到纪千珏敢当众行刺。 石黎更是没有想到,但他反应极快,掌中汇起灵气便朝着纪千珏打去。 衍冥瞅准时机,周身爆发出一阵灵压,他将面前的桌子一掀,茶水倾倒时打湿了楚景言的衣袍。 衍冥给的信号……他和衍冥要出场了! 楚景言没演过戏,尴尬吼了一声:“啊,我的衣服!” 场上没有人理他,他有些尴尬。 衍音见此,笑着配合他:“哎呀!叫伏冥仙君赔!” 楚景言硬着头皮把台词念完:“啊!不用了,我去换一套就行!” 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纪千珏和石黎吸引,没人注意一个衣袍湿了要出去换的普通随侍弟子。 他快步走出时,眼角余光看见衍冥已经拿着朝狂歌挡在石黎身前。 他看似用力,却轻轻将纪千珏一踢,纪千珏也借机拉开距离。 衍冥冷眸冷声,对着纪千珏露出杀意:“想死吗?!” 第162章 鸣冤(二) 此言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飞山长老最先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怀疑:“那人是谁?” 纪千珏这次低着头,仿佛说起那人名字都会心痛。 她隔了很久,才柔声念道:“那人是……石黎的亲传,溪无涯……” “溪无涯?”万仙派掌门声音温婉,她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有一年石宫主带着爱徒溪无涯,云游到我万仙派附近。” “溪无涯那孩子突然高烧不退,石宫主将他带着,深夜来我万仙派求助。” “我万仙派本是不允男子入内的,但我见石宫主那时急得都快掉了眼泪,又见那孩子年岁还小,便破了一次例,将溪无涯接了进去。” “为溪无涯诊治时,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好歹留下他一命。后来我才想到石宫主,去寻他时,才发现石宫主在我万仙派山门,等着守了三天三夜。” 万仙派掌门对着石黎一笑:“所以,姑娘说石宫主害了溪无涯那孩子?我是不信的。” 万仙派掌门说话时婉转动听,娓娓道来。 石黎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手开始不自觉颤抖起来,等回过神来时,一滴热泪意料之外,顺着眼角而下。 石黎赶紧吸了吸鼻子,又狼狈将泪抹去。 聂文清看着石黎的这副表情,眉头才终于舒展开,他轻声道:“啊……我就知道,师尊不会的……一定还有隐情!” 纪千珏无力笑了笑:“若是放在以前,我也不信。可是,我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信……” 石黎因方才的那一滴泪双目血丝遍布,都怪万仙派掌门,他本来都……本来都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没想到被陈年往事一勾,心中竟会再掀起波澜,这是他没想到的。 石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闭着眼将方才因万仙派掌门一番话而勾起的千思万绪隐藏。 再睁眼时,眼角唯一的一丝哀伤也变得虚无迷离。 他对着万仙派掌门一揖:“多谢掌门,肯替我说话……” 殿中众人都陷入了沉思,想到石黎以往待溪无涯的种种,都纷纷摇头。 余风群在这时抢在衍音之前,装作怒气十足将桌子一拍: “仅凭一张画纸,便想攀诬一宫之主,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衍音也学着一拍,却没想出来词,拍完之后便没了。 衍冥额头青筋骤起:“不许拍桌子……” 石黎又感激望向余风群:“多谢余峰主……呃,多谢伏音仙君。” 琅沧仙门是在帮他说话吗? 他的疑心消了大半,看来伏冥仙君那日来访,真是碰巧偶然啊。 现在场上的舆论风向都偏向于他,他宽了心。 纪千珏还未放弃,有些哽咽道:“是真的……是真的,你们相信我,就在偏殿,偏殿里一定还有证据!” 石黎摇了摇头,天真,她太天真! 她以为过去那么久,他们傻到把证据乖乖留在偏殿等人来查吗? 石黎看向归元,一脸坦然:“我的爱徒无涯……前些日子病逝。而我今日,也遭此无端之祸,为证清白,请归元掌门立刻派人查去!” 归元点头,眼神示意身边弟子。 名岿然派弟子会意,出去须臾后又回来禀报道:“归元掌门,弟子们前去看过了,偏殿并无异常。” 纪千珏颓然失力,脸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石黎轻巧一笑。 他还以为,归元启动仙盟会,是真的得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想要一把将他扳倒。 害他紧张失措,内心惶惶了好几天。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归元太年轻,连个证据都没有就敢来,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殿内议论声渐起,石黎趁机,又上前一步: “诸位,请听老夫讲。” “这位叫纪千珏的弟子,唉,其实自我的爱徒无涯病逝之后,便疯疯癫癫、精神失常了。” “她觉得整个九碧泉宫都是害无涯的凶手,将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了敌人。” “发生了刺杀那事之后,我才去调查,才知道这位叫纪千珏的女子对我的爱徒溪无涯情根深种,所以对他的离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石黎说罢和一旁的长老们交换眼神。 长老们轻轻拍手,从殿外又走进几名弟子。 那几名弟子走到殿正中后跪下,像是事先就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开口道: “弟子、弟子知道这位纪师妹从小就痴缠无涯师兄,可惜无涯师兄没正眼看过她。” “对对对,纪师妹喜欢无涯师兄,门派内人人皆知,她还说无涯师兄将来只能娶她,要是娶了别人,她就会杀了那个人!” “她对无涯师兄,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病态的、占有,所以这次无涯师兄病逝,她更疯魔了!” 纪千珏看向不远处跪着的弟子,其中有几人还与她相识交好。 他们看向她时,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她眼眶微红,忽然叹气轻声一笑:“原来无涯师兄那日经历的,就是这个……” 石黎觉得大局已定,只是,他还未完全放下心。 那日将纪千珏带走的,那个什么黑衣教…… 他烦恼着皱眉摇头,管它是什么东西,这次把纪千珏抓起来好好审,不信她不招! 石黎再次看向归元:“归元掌门,来龙去脉,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从头到尾,就是这疯魔女子的自说自话,归元掌门毕竟年轻,信了一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姑娘的话也无可厚非……” 此话一出,周围有人发出嗤笑声。 石黎也笑了笑:“只是,不经查证,就这般冒冒失失,有失妥当啊……” 纪千珏咬着牙,看向石黎的背影,她知道该往下推进了。 她和归元对望一眼后,袖中淬了毒的簪子滑落在掌心。 她不甘心,装作有事要禀报的模样,快步走到石黎身旁。 石黎见她此刻已是千夫所指,他嘴角上扬,笃定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了。 没想到纪千珏却忽然转身,目光狠厉着将掌中的簪子握紧后,对准石黎的脖子快速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纪千珏身上居然还藏着暗器,更没有人能想到纪千珏敢当众行刺。 石黎更是没有想到,但他反应极快,掌中汇起灵气便朝着纪千珏打去。 衍冥瞅准时机,周身爆发出一阵灵压,他将面前的桌子一掀,茶水倾倒时打湿了楚景言的衣袍。 衍冥给的信号……他和衍冥要出场了! 楚景言没演过戏,尴尬吼了一声:“啊,我的衣服!” 场上没有人理他,他有些尴尬。 衍音见此,笑着配合他:“哎呀!叫伏冥仙君赔!” 楚景言硬着头皮把台词念完:“啊!不用了,我去换一套就行!” 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纪千珏和石黎吸引,没人注意一个衣袍湿了要出去换的普通随侍弟子。 他快步走出时,眼角余光看见衍冥已经拿着朝狂歌挡在石黎身前。 他看似用力,却轻轻将纪千珏一踢,纪千珏也借机拉开距离。 衍冥冷眸冷声,对着纪千珏露出杀意:“想死吗?!” 第163章 鸣冤(三) 石黎举起的手又放下,手中聚起的灵力也缓慢消散。 衍冥就这样一动不动护在他身前,石黎惊讶之余又感动喊道:“多谢伏冥仙君!” 这下,石黎心里的戒备算是完全放下了。 伏冥仙君在帮他对付纪千珏!他们果真不是一伙的! 场上众人也完全反应过来。 飞山长老最看不惯的,就是纪千珏这种欺师灭祖的行径。 他撑着桌子站起,花白的胡须在说话时一颤一颤:“反了!反了!” 万仙派掌门也厉色道:“归元掌门,在带她来时,没搜身吗?怎么让她藏了暗器!” “如此疏忽!若是今日九碧泉宫宫主有何闪失,我看归元掌门你该如何收场!” 石黎与其他长老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这纪千珏,说不过他便破罐子破摔了,想了个下下策来当众刺杀他。 她不知道,这样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吗? 这下她不管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信了。 归元面对指责冷眸不语,静静看着场上。 石黎轻咳一声,反而站出来,游刃有余为归元说话: “各位息怒,归元掌门毕竟年轻,一时疏忽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他……” 衍冥提着朝狂歌,朝狂歌剑身裹挟着滔天的灵力与杀意,他朝着纪千珏的方向,走了一步。 石黎看这阵仗,害怕衍冥真的将纪千珏杀了,那样他便找不出关于黑衣教的任何线索了。 他连忙劝住衍冥: “伏冥仙君,请留她一个活口!那日来刺杀我时,她还有同伙的。” 说罢石黎看向赵怀远,赵怀远上前补充道:“对,有个黑衣教,是她的同伙,那日趁我不备,将她带走逃离!” 赵怀远说完后,石黎又望向众人,询问道:“不知诸位,可有听说过什么黑衣教啊?” 众人皱眉思考后纷纷摇头。 飞山长老安慰道:“管它什么教,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人抓了,重刑审问,还怕她不招吗?” 石黎点头:“正有此意。所以,伏冥仙君……” 衍冥侧头,语气阴冷:“知道了。” 石黎一笑,又安心了许多。 衍冥不断向前,纪千珏被他的灵压逼得缓慢向后退。 她下意识看向门外。 楚师兄准备好了吗?毕竟没有演练过,她不知该什么时候出手。 衍冥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将朝狂歌往身前一横。 纪千珏心定了很多,知道这是伏冥仙君给她的信号。 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簪子对准石黎的方向扔去同时,又唤来佩剑,提剑向前而去。 那簪子不出意外,被衍冥提起朝狂歌一挡,失力摔落在地。 石黎完全不怕,甚至和赵怀远对视一笑。 之前被纪千珏所伤完全是被她趁着自己练功,钻了空子。 他那时正在关键时刻,他灵识早就察觉到了纪千珏,只是行动慢了须臾。 不然她一个中阶,哪儿能近得了自己的身。 就算伏冥仙君不出手,他自己也能轻易制服纪千珏。 场上众人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伏冥仙君要对付她,不跟踩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纪千珏快速出手,衍冥一眼就看出了她行动间的破绽。 朝狂歌被衍冥漫不经心举在手中,他甚至没有要认真打的意思。 兵刃相接的一瞬,场上“嘭”地一声,漫起一阵白烟。 赵怀远对这阵白烟十分熟悉,他戒备起来,喊道:“又是‘雾隐’,难道是黑衣教吗?” 这次的雾隐,是衍冥放的。 楚景言趁机混在这白烟中,不得不感叹衍冥的雾隐,浓度就是高,他自己被呛得不行。 他一身黑衣,手持着夕清曲,赶在纪千珏之前与衍冥相碰。 衍冥故作惊讶:“又来一个。” 楚景言佯装救下纪千珏,拉着纪千珏要往门外而去。 赵怀远已经在这一招上吃过一次亏了,他这次反应极快,看出意图后,掌风向殿门的方向一打,殿门很快关上,他恨声道:“休想走!” 飞山长老也趁机掌风一挥,场上白烟立刻散去,他目光如尖刺:“什么雕虫小技!” 楚景言一身黑衣,拉着纪千珏,落在众人眼中。 场上又安静了一瞬。 赵怀远摸着头,还戒备地看向楚景言,却听见石黎的一声轻笑打破平静:“寻而不得,没想到又自己送上门来。” 万仙派掌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她细指一捏,几枚银针被她按在指尖:“真是不要命的狂徒!敢在仙盟会上闹事,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银针朝着楚景言的方向快速发动,楚景言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浓浓杀意。 银针用肉眼不易被发觉,楚景言不得不放出灵识,探到银针具体位置后,他将纪千珏一推,自己又提剑侧身躲过。 楚景言脚下还没站稳,衍冥又奔了上来,朝狂歌快如疾风,剑鸣声呼啸而来。 他吃力回防,夕清曲受不了朝狂歌的一击,剑身颤抖得快让楚景言握不住。 趁着衍冥靠近时,楚景言又在他耳边轻声咬牙恨道:“你下手轻点儿啊!” 夕清曲差点就要被打落了! 衍冥听后果真收了力,又是来回几击之后,楚景言节节败退,叫苦不迭。 众人已经纷纷从位置上站起。 飞山长老趁着衍冥与楚景言打得不可开交,将纪千珏牢牢控制住。 捆仙索上身的一刹,纪千珏灵力顿失,痛苦闷哼一声。 楚景言见此,撇下衍冥,转身想再去救纪千珏,飞山长老迎面一掌向他打来。 楚景言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这一掌上,勉强躲过后,才发现几枚银针已经靠近,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银针即将穿入肉体的痛苦,楚景言“嘶”了一声,下意识闭了眼。 下一刹,衍音和余风群双双出动,赶在银针之前,将楚景言带着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撞。 衍音提前在楚景言背上布了一道灵力用来缓和,撞上时楚景言并不觉得疼痛,反倒是那柱子,因这一道力开始出现裂口。 楚景言感激望向两人,他觉得戏演到这里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衍音已经沉迷进角色,拉着他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握。 楚景言吃痛,手一发酸,夕清曲掉落在地。 赵怀远看着地上的那把剑,轻轻抚掌:“好好好,居然真的送上门来了,黑衣教的头目,今日也被抓着了!” “抓住他好好审审,抓住黑衣教的其他三个人也不在话下!” 石黎也大喜过望,虽然这大殿之内因方才的一阵打斗早已是一片狼藉,但他毫不在意,对着众人谢道: “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以后有用得上我石某的地方,大家只要开口,我一定舍身相助!” 飞山长老拿来捆仙索,往楚景言身上一套:“石宫主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石黎这一下已经完全卸下防备,他看见楚景言还带着面罩,冷笑一声后上前: “呵,黑衣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面罩时,一道前所未有的杀气出现在他背后。 他心里一冷,刚要转头,余光便瞧见朝狂歌几乎悬在了他的头顶,他还没反应过来,衍冥忽然控着朝狂歌向下。 第163章 鸣冤(三) 石黎举起的手又放下,手中聚起的灵力也缓慢消散。 衍冥就这样一动不动护在他身前,石黎惊讶之余又感动喊道:“多谢伏冥仙君!” 这下,石黎心里的戒备算是完全放下了。 伏冥仙君在帮他对付纪千珏!他们果真不是一伙的! 场上众人也完全反应过来。 飞山长老最看不惯的,就是纪千珏这种欺师灭祖的行径。 他撑着桌子站起,花白的胡须在说话时一颤一颤:“反了!反了!” 万仙派掌门也厉色道:“归元掌门,在带她来时,没搜身吗?怎么让她藏了暗器!” “如此疏忽!若是今日九碧泉宫宫主有何闪失,我看归元掌门你该如何收场!” 石黎与其他长老相互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笑意。 这纪千珏,说不过他便破罐子破摔了,想了个下下策来当众刺杀他。 她不知道,这样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吗? 这下她不管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再信了。 归元面对指责冷眸不语,静静看着场上。 石黎轻咳一声,反而站出来,游刃有余为归元说话: “各位息怒,归元掌门毕竟年轻,一时疏忽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他……” 衍冥提着朝狂歌,朝狂歌剑身裹挟着滔天的灵力与杀意,他朝着纪千珏的方向,走了一步。 石黎看这阵仗,害怕衍冥真的将纪千珏杀了,那样他便找不出关于黑衣教的任何线索了。 他连忙劝住衍冥: “伏冥仙君,请留她一个活口!那日来刺杀我时,她还有同伙的。” 说罢石黎看向赵怀远,赵怀远上前补充道:“对,有个黑衣教,是她的同伙,那日趁我不备,将她带走逃离!” 赵怀远说完后,石黎又望向众人,询问道:“不知诸位,可有听说过什么黑衣教啊?” 众人皱眉思考后纷纷摇头。 飞山长老安慰道:“管它什么教,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人抓了,重刑审问,还怕她不招吗?” 石黎点头:“正有此意。所以,伏冥仙君……” 衍冥侧头,语气阴冷:“知道了。” 石黎一笑,又安心了许多。 衍冥不断向前,纪千珏被他的灵压逼得缓慢向后退。 她下意识看向门外。 楚师兄准备好了吗?毕竟没有演练过,她不知该什么时候出手。 衍冥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将朝狂歌往身前一横。 纪千珏心定了很多,知道这是伏冥仙君给她的信号。 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簪子对准石黎的方向扔去同时,又唤来佩剑,提剑向前而去。 那簪子不出意外,被衍冥提起朝狂歌一挡,失力摔落在地。 石黎完全不怕,甚至和赵怀远对视一笑。 之前被纪千珏所伤完全是被她趁着自己练功,钻了空子。 他那时正在关键时刻,他灵识早就察觉到了纪千珏,只是行动慢了须臾。 不然她一个中阶,哪儿能近得了自己的身。 就算伏冥仙君不出手,他自己也能轻易制服纪千珏。 场上众人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伏冥仙君要对付她,不跟踩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纪千珏快速出手,衍冥一眼就看出了她行动间的破绽。 朝狂歌被衍冥漫不经心举在手中,他甚至没有要认真打的意思。 兵刃相接的一瞬,场上“嘭”地一声,漫起一阵白烟。 赵怀远对这阵白烟十分熟悉,他戒备起来,喊道:“又是‘雾隐’,难道是黑衣教吗?” 这次的雾隐,是衍冥放的。 楚景言趁机混在这白烟中,不得不感叹衍冥的雾隐,浓度就是高,他自己被呛得不行。 他一身黑衣,手持着夕清曲,赶在纪千珏之前与衍冥相碰。 衍冥故作惊讶:“又来一个。” 楚景言佯装救下纪千珏,拉着纪千珏要往门外而去。 赵怀远已经在这一招上吃过一次亏了,他这次反应极快,看出意图后,掌风向殿门的方向一打,殿门很快关上,他恨声道:“休想走!” 飞山长老也趁机掌风一挥,场上白烟立刻散去,他目光如尖刺:“什么雕虫小技!” 楚景言一身黑衣,拉着纪千珏,落在众人眼中。 场上又安静了一瞬。 赵怀远摸着头,还戒备地看向楚景言,却听见石黎的一声轻笑打破平静:“寻而不得,没想到又自己送上门来。” 万仙派掌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她细指一捏,几枚银针被她按在指尖:“真是不要命的狂徒!敢在仙盟会上闹事,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银针朝着楚景言的方向快速发动,楚景言感受到四面八方而来的浓浓杀意。 银针用肉眼不易被发觉,楚景言不得不放出灵识,探到银针具体位置后,他将纪千珏一推,自己又提剑侧身躲过。 楚景言脚下还没站稳,衍冥又奔了上来,朝狂歌快如疾风,剑鸣声呼啸而来。 他吃力回防,夕清曲受不了朝狂歌的一击,剑身颤抖得快让楚景言握不住。 趁着衍冥靠近时,楚景言又在他耳边轻声咬牙恨道:“你下手轻点儿啊!” 夕清曲差点就要被打落了! 衍冥听后果真收了力,又是来回几击之后,楚景言节节败退,叫苦不迭。 众人已经纷纷从位置上站起。 飞山长老趁着衍冥与楚景言打得不可开交,将纪千珏牢牢控制住。 捆仙索上身的一刹,纪千珏灵力顿失,痛苦闷哼一声。 楚景言见此,撇下衍冥,转身想再去救纪千珏,飞山长老迎面一掌向他打来。 楚景言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这一掌上,勉强躲过后,才发现几枚银针已经靠近,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银针即将穿入肉体的痛苦,楚景言“嘶”了一声,下意识闭了眼。 下一刹,衍音和余风群双双出动,赶在银针之前,将楚景言带着往旁边的柱子上一撞。 衍音提前在楚景言背上布了一道灵力用来缓和,撞上时楚景言并不觉得疼痛,反倒是那柱子,因这一道力开始出现裂口。 楚景言感激望向两人,他觉得戏演到这里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衍音已经沉迷进角色,拉着他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握。 楚景言吃痛,手一发酸,夕清曲掉落在地。 赵怀远看着地上的那把剑,轻轻抚掌:“好好好,居然真的送上门来了,黑衣教的头目,今日也被抓着了!” “抓住他好好审审,抓住黑衣教的其他三个人也不在话下!” 石黎也大喜过望,虽然这大殿之内因方才的一阵打斗早已是一片狼藉,但他毫不在意,对着众人谢道: “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以后有用得上我石某的地方,大家只要开口,我一定舍身相助!” 飞山长老拿来捆仙索,往楚景言身上一套:“石宫主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石黎这一下已经完全卸下防备,他看见楚景言还带着面罩,冷笑一声后上前: “呵,黑衣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面罩时,一道前所未有的杀气出现在他背后。 他心里一冷,刚要转头,余光便瞧见朝狂歌几乎悬在了他的头顶,他还没反应过来,衍冥忽然控着朝狂歌向下。 第164章 鸣冤(四) 楚景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终于到了这场赌局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在赌石黎看见纪千珏百口莫辩,又看见那日将纪千珏救出的黑衣教头目自投罗网时,会不会完全放下戒备。 他如果在完全放下戒备的情况下受到衍冥全力一击的话…… 楚景言睁眼,紧张看向石黎的方向。 石黎惊恐着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朝狂歌就悬在他的头顶。 朝狂歌的杀气逼得他冷汗淋漓,他一不小心跪坐在地。 场上众人也惊疑望向衍冥,也出声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充耳不闻,没有给众人更多反应的机会,控着朝狂歌一路向下,刺向石黎面门。 朝狂歌紫黑色的剑气如同一只长着獠牙的毒蛇。 衍冥就在石黎身后,他来不及躲避,衍冥的灵压和朝狂歌的剑气仿佛是要取他的命。 在上一刻他还庆幸纪千珏和黑衣教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怎么下一刻,衍冥就突然将刀尖对向了他,他实在没有想明白。 他连防御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仓皇之中闭眼。 余风群叹了口气,捂着头闭着眼不敢看。 纪千珏目光中带着恨意,视线牢牢锁定在朝狂歌上。 聂文清嘴里一股咸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角,血味钻了满腔。 众人都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朝着石黎而去的朝狂歌,有人前去阻止却被衍冥的灵压震退。 楚景言目光笃定,在心里暗道:来,快来! 在朝狂歌快要抵上石黎喉咙的刹那,三道光影将殿门划破,快速冲刺而来,赶在朝狂歌之前护在石黎周身。 衍冥冷哼一声后,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见石黎还闭着眼,他将朝狂歌一收:“石宫主,睁眼看看,灵剑护主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石黎心中惊疑未定,他惊恐地睁开眼,发现溪无涯的三把剑居然盘旋在他周围,剑身泛着灵光。 看着那熟悉的三把剑,楚景言和纪千珏同时喉咙一哽:他们,赌成功了! 楚景言扯着嗓子对众人一喊:“快看,证据!这就是证据!” “无涯师兄的三把剑为何会认他做主!不是他吸收了无涯师兄的灵根又是什么?!” 其实在楚景言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是让衍冥直接单挑石黎,再触发灵剑认主。 但衍冥又告诉他,石黎这种级别的人,控制灵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最好的办法,是要在他完全无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这种情况下,他用出的灵力才是下意识的,这才最有可能触发灵剑认主。 纪师妹没有证据,在仙盟会上百口莫辩是他们意料之中的。 但他害怕石黎并不会因为这就放松戒备,毕竟他们对当初带走纪师妹的黑衣教还毫无头绪。 所以楚景言就上演了这一出英雄救美、自投罗网的戏码。 楚景言吼了这一嗓子后,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 飞山长老握着系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手微微颤抖。 溪无涯天资过人,年纪轻轻召出三把剑是众所周知的。 飞山长老不敢相信看向石黎:“这、这三把剑是……” 万仙派掌门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把剑的剑柄,她也惊道:“这、这真的是溪无涯那孩子剑……” 衍音从飞山长老手中一把夺过捆仙索,将楚景言和纪千珏放开。 石黎不明白为何这瞬息之间,场上局势便完全逆转过来。 他错愕地看向围绕在自己身侧的三把剑,又下意识往众长老那边看去。 所有长老都脸色铁青,赵怀远在惊愕之下已经双膝跪倒在地。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看向衍冥,又看向纪千珏,最后看向楚景言。 他似乎明白过来,指着衍冥笑得难看:“哈,原来你们是……” 纪千珏和归元两人方才哑口无言,让他被胜利喜悦的心情冲昏了头脑。 又来了个黑衣教头目自投罗网,更让他喜不自禁。 其实他方才也有一丝怀疑,这黑衣教头目也来得太巧了,他也怀疑场中是否有内应。 但是,他最怀疑的伏冥仙君又和黑衣教头目打了起来,又消除了他心中的疑虑,彻底沦陷在胜利中。 归元从方才开始就不发一言,直到此刻看见石黎隐忍不发的目光后,才缓缓道:“石宫主,局势分明了。” 石黎心虚地看向那三把剑,冷汗从额间滑落。 聂文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希望渐渐湮灭,他将贴在脸上的胡须扯下后,颤抖着朝着石黎走去。 “……师尊。”聂文清轻轻喊着。 石黎听见这喊声后,脸色更加惨白。 聂文清又哽咽着喊了一声,他走到石黎身侧停下:“真的,真的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无涯师兄?” “无涯师兄他……把您当做父亲,师尊您也爱护无涯师兄啊,为什么?” 石黎这才回头,看了聂文清一眼。 聂文清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滑落时,将原本脸上的画着的一道疤痕变得模糊不清,整张脸在这时狼狈又难看。 石黎唯独在聂文清面前,还想维持一丝体面,他软着腿站起,狠心闭口不谈,转而看向归元,对着归元一揖后道: “归元掌门,事已至此,将我带走。” 聂文清忽然激动,冲上前去抓住石黎的衣袖:“不!” “给我一个答案,也给无涯师兄一个答案……无涯师兄他那天,不是问了你很多次吗?” 石黎狠心将手一甩,衣袖从聂文清指尖滑落,他装作没有听见聂文清的话,而是对着衍冥说道:“灵剑护主,好一个灵剑护主的法子……” “真不愧是伏冥仙君啊,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剑走偏锋,想出这样的办法。” 衍冥淡然一笑,看向楚景言时意味深长:“不是我想的。” 楚景言摆摆手,深藏功与名,又对着石黎讽刺道:“侥幸,太侥幸了。” “还多亏石宫主贪心,将无涯师兄的灵根吸收得很好,不然这办法未必奏效啊。” 聂文清听了楚景言的这一句,更受不了,他快步上前,将身子挡在石黎面前,咆哮喊道:“为什么?!” “求您告诉我,为什么?!” 第164章 鸣冤(四) 楚景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终于到了这场赌局最关键的时刻,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在赌石黎看见纪千珏百口莫辩,又看见那日将纪千珏救出的黑衣教头目自投罗网时,会不会完全放下戒备。 他如果在完全放下戒备的情况下受到衍冥全力一击的话…… 楚景言睁眼,紧张看向石黎的方向。 石黎惊恐着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朝狂歌就悬在他的头顶。 朝狂歌的杀气逼得他冷汗淋漓,他一不小心跪坐在地。 场上众人也惊疑望向衍冥,也出声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充耳不闻,没有给众人更多反应的机会,控着朝狂歌一路向下,刺向石黎面门。 朝狂歌紫黑色的剑气如同一只长着獠牙的毒蛇。 衍冥就在石黎身后,他来不及躲避,衍冥的灵压和朝狂歌的剑气仿佛是要取他的命。 在上一刻他还庆幸纪千珏和黑衣教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怎么下一刻,衍冥就突然将刀尖对向了他,他实在没有想明白。 他连防御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仓皇之中闭眼。 余风群叹了口气,捂着头闭着眼不敢看。 纪千珏目光中带着恨意,视线牢牢锁定在朝狂歌上。 聂文清嘴里一股咸腥,他不知何时咬破了嘴角,血味钻了满腔。 众人都惊恐地瞪大双眼,看向朝着石黎而去的朝狂歌,有人前去阻止却被衍冥的灵压震退。 楚景言目光笃定,在心里暗道:来,快来! 在朝狂歌快要抵上石黎喉咙的刹那,三道光影将殿门划破,快速冲刺而来,赶在朝狂歌之前护在石黎周身。 衍冥冷哼一声后,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见石黎还闭着眼,他将朝狂歌一收:“石宫主,睁眼看看,灵剑护主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石黎心中惊疑未定,他惊恐地睁开眼,发现溪无涯的三把剑居然盘旋在他周围,剑身泛着灵光。 看着那熟悉的三把剑,楚景言和纪千珏同时喉咙一哽:他们,赌成功了! 楚景言扯着嗓子对众人一喊:“快看,证据!这就是证据!” “无涯师兄的三把剑为何会认他做主!不是他吸收了无涯师兄的灵根又是什么?!” 其实在楚景言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是让衍冥直接单挑石黎,再触发灵剑认主。 但衍冥又告诉他,石黎这种级别的人,控制灵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最好的办法,是要在他完全无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这种情况下,他用出的灵力才是下意识的,这才最有可能触发灵剑认主。 纪师妹没有证据,在仙盟会上百口莫辩是他们意料之中的。 但他害怕石黎并不会因为这就放松戒备,毕竟他们对当初带走纪师妹的黑衣教还毫无头绪。 所以楚景言就上演了这一出英雄救美、自投罗网的戏码。 楚景言吼了这一嗓子后,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 飞山长老握着系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手微微颤抖。 溪无涯天资过人,年纪轻轻召出三把剑是众所周知的。 飞山长老不敢相信看向石黎:“这、这三把剑是……” 万仙派掌门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把剑的剑柄,她也惊道:“这、这真的是溪无涯那孩子剑……” 衍音从飞山长老手中一把夺过捆仙索,将楚景言和纪千珏放开。 石黎不明白为何这瞬息之间,场上局势便完全逆转过来。 他错愕地看向围绕在自己身侧的三把剑,又下意识往众长老那边看去。 所有长老都脸色铁青,赵怀远在惊愕之下已经双膝跪倒在地。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看向衍冥,又看向纪千珏,最后看向楚景言。 他似乎明白过来,指着衍冥笑得难看:“哈,原来你们是……” 纪千珏和归元两人方才哑口无言,让他被胜利喜悦的心情冲昏了头脑。 又来了个黑衣教头目自投罗网,更让他喜不自禁。 其实他方才也有一丝怀疑,这黑衣教头目也来得太巧了,他也怀疑场中是否有内应。 但是,他最怀疑的伏冥仙君又和黑衣教头目打了起来,又消除了他心中的疑虑,彻底沦陷在胜利中。 归元从方才开始就不发一言,直到此刻看见石黎隐忍不发的目光后,才缓缓道:“石宫主,局势分明了。” 石黎心虚地看向那三把剑,冷汗从额间滑落。 聂文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希望渐渐湮灭,他将贴在脸上的胡须扯下后,颤抖着朝着石黎走去。 “……师尊。”聂文清轻轻喊着。 石黎听见这喊声后,脸色更加惨白。 聂文清又哽咽着喊了一声,他走到石黎身侧停下:“真的,真的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无涯师兄?” “无涯师兄他……把您当做父亲,师尊您也爱护无涯师兄啊,为什么?” 石黎这才回头,看了聂文清一眼。 聂文清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滑落时,将原本脸上的画着的一道疤痕变得模糊不清,整张脸在这时狼狈又难看。 石黎唯独在聂文清面前,还想维持一丝体面,他软着腿站起,狠心闭口不谈,转而看向归元,对着归元一揖后道: “归元掌门,事已至此,将我带走。” 聂文清忽然激动,冲上前去抓住石黎的衣袖:“不!” “给我一个答案,也给无涯师兄一个答案……无涯师兄他那天,不是问了你很多次吗?” 石黎狠心将手一甩,衣袖从聂文清指尖滑落,他装作没有听见聂文清的话,而是对着衍冥说道:“灵剑护主,好一个灵剑护主的法子……” “真不愧是伏冥仙君啊,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剑走偏锋,想出这样的办法。” 衍冥淡然一笑,看向楚景言时意味深长:“不是我想的。” 楚景言摆摆手,深藏功与名,又对着石黎讽刺道:“侥幸,太侥幸了。” “还多亏石宫主贪心,将无涯师兄的灵根吸收得很好,不然这办法未必奏效啊。” 聂文清听了楚景言的这一句,更受不了,他快步上前,将身子挡在石黎面前,咆哮喊道:“为什么?!” “求您告诉我,为什么?!” 第165章 鸣冤(五) 石黎不得不面对聂文清,与他目光相碰时,忽然目光一狠,也变了一副面孔,声音比聂文清还大: “因为可惜!” “那么好的灵根,若是换在别人身上,早就天高地阔,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无涯他……不争气啊!他那副身子,离了药便活不了!” “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不是没为他争过!” “我为他寻遍天下名医,为他搜罗秘药偏方,只求他能好一点。可是他,二十多年了,一点希望也没给过我啊……” 聂文清听到这里已经双拳紧握:“所以师尊就——” 石黎浑身无力,声音却愈发冰冷: “那么好的灵根,却长在一个废人身上,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反正名医都断言他活不长……倒不如趁他灵根还完好,取下来让给别人……” 纪千珏听到这里也红着眼,激动道:“凭什么?他的命,凭什么由你来定?” 石黎咬牙一笑:“呵……凭什么?凭没有我,他早就死了!” “要不是我当年云游,路过救了饿得奄奄一息的他,你觉得单凭他自己,还能安然无恙活二十多年?” 纪千珏冷哼一声:“你救了他,却又给了他这样的结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 石黎将她的话打断,只转头对着聂文清道: “溪无涯的灵根,我原本是想取下来悄悄给你用的……” “可是你看看他身子有多差。普通人的灵根,就算是取下来也能坚持一阵的。可他的,一取下来就快湮灭了,就算我想用尽灵力,将他的灵根暂时封存,也做不到。” “所以等不到你回来……” 聂文清已经近乎咆哮:“什么给我用?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吗?!!” “你凭什么要替别人做决定,无涯师兄也是,我也是!” 石黎已经闭眼,他面如死灰,淡淡看向归元:“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你将我带走。” 赵怀远想要上前,却被其他长老拉住,长老们对他摇了摇头。 伏冥仙君的这一招声东击西,让溪无涯的三把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石黎护主。 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此刻石黎为了整个九碧泉宫着想,想要一个人扛下这一切,这对他们来说,是减少损失的最好办法。 赵怀远在一众长老的眼神中也想通了这个道理,他犹豫须臾后,最终还是叹气摇头,将身形隐匿在人群中。 纪千珏听后将眼泪抹去,她向前一步,不依不饶说道:“不,不止宫主石黎。还有长老,还有一些高阶弟子,还有、还有很多人也多多少少牵扯其中!请归元掌门细查!” 石黎带着恨与震惊看向纪千珏,忽然起了杀心,他指着纪千珏,胸口起伏不定:“你这个疯子!你要将整个九碧泉宫都拉下水!” 纪千珏转身对着他苍凉一笑:“你们做都做了,却害怕别人说吗?” “还有,你疯得,我又如何疯不得?” 石黎见纪千珏离自己近,冷笑一声后突然伸手,指尖汇起灵力,朝着她脖子上那道伤口处掐去。 纪千珏来不及躲避,她听见楚景言似乎惊呼了一声,又看见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聂文清哽咽依旧,渴求道:“师尊,不要一错再错……” 石黎看清眼前人后,表情疼惜错愕了一瞬,却更加用力掐了上去,他泪眼浑浊,像是已经疯魔: “你也不争气,聂文清,你比溪无涯还要不争气!” “他们说得对……那天我就该将你也一并杀了!” “你……始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生下来就是累赘!从小到大都是!一点用都没有!” 聂文清的脖子上已经乌紫一片,他身子颤抖却挺得笔直,失神听完这几句。 清凡和楚景言急切上前,清凡伸手在石黎关节处一打,石黎这才松了手。 聂文清还呆愣站着,清凡挡在他身前:“他不是累赘。这世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存在的道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累赘!” 楚景言觉得石黎的那句“一点用都没有”在说聂文清的同时,好像也误伤了他。 他也忍不住跳脚:“有用和没用也不是你来定义的!” “还有,你看不到人家的优点吗?聂师兄画画得那么好,给你你画得出来?怎么就成没用了?” 石黎不屑于与眼前这两人浪费口舌争辩,他目光悠远,越过落寞的聂文清,落在归元身上,在等他做最后的判罚。 归元本欲开口,又见万仙派掌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万仙派掌门这时才叹了口气,想起陈年往事时,满目不忍,她走到石黎身边,哀痛道: “石宫主,您糊涂了啊……” “当年溪无涯高烧不退,我给他喂药时,他满嘴喊的都是‘师尊……爹……’” “他醒来后我见他虚弱难受,想着逗他一笑,就故意拿这件事取笑他,结果那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抓着我求我不要告诉你。” “您怎么能这样做?他最后,知道是你要杀他……” 石黎听到最后已经闭眼,他抬头望向屋顶的方向,脑中最后是溪无涯被剥去灵根后,迷离时惨白的笑。 他轻吐了一口气,隔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向来说做就做,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你们不用再说了。” 归元缓缓从台阶走下,他示意左右弟子,用捆仙索将石黎控制住。 他走至人群正中,又向众人问道:“那诸位觉得,该如何判罚?” 余风群挠了挠头,这种情况,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只说道:“反正我们琅沧仙门,一直都是一命偿一命,一报还一报的。” “他刨了那个什么溪无涯的灵根,按照我们琅沧仙门的做法,也该刨了他的灵根。” 飞山长老和余风群看法不同:“石宫主杀了个人,按照我们溪源派的做法,应该是罢去掌门之位,囚禁终身。” 有了飞山长老开头,其他各派长老纷纷开口,场上一度喋喋不休。 楚景言已经被吵得脑袋疼,万仙派掌门也跟他一样,她开口道:“大家都说够了吗?说够了就交给归元掌门定夺。” 归元淡淡一笑:“好,此事牵扯众多,今日不一定会有结果,待我细想两日,再给诸位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静默着点头。 飞山长老与石黎是故交,他走到石黎身旁,叹了口气,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后,朝着殿外走去。 其他参会长老见无事可做,也纷纷离去。 归元带着石黎,也正准备好好询问时,见纪千珏还在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对着身旁岿然峰弟子吩咐道:“此刻起封锁九碧泉宫,九碧泉宫弟子一律不许出入。” “这几日要辛苦你们了,九碧泉宫所有弟子,一律细查!” 第165章 鸣冤(五) 石黎不得不面对聂文清,与他目光相碰时,忽然目光一狠,也变了一副面孔,声音比聂文清还大: “因为可惜!” “那么好的灵根,若是换在别人身上,早就天高地阔,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无涯他……不争气啊!他那副身子,离了药便活不了!” “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不是没为他争过!” “我为他寻遍天下名医,为他搜罗秘药偏方,只求他能好一点。可是他,二十多年了,一点希望也没给过我啊……” 聂文清听到这里已经双拳紧握:“所以师尊就——” 石黎浑身无力,声音却愈发冰冷: “那么好的灵根,却长在一个废人身上,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反正名医都断言他活不长……倒不如趁他灵根还完好,取下来让给别人……” 纪千珏听到这里也红着眼,激动道:“凭什么?他的命,凭什么由你来定?” 石黎咬牙一笑:“呵……凭什么?凭没有我,他早就死了!” “要不是我当年云游,路过救了饿得奄奄一息的他,你觉得单凭他自己,还能安然无恙活二十多年?” 纪千珏冷哼一声:“你救了他,却又给了他这样的结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 石黎将她的话打断,只转头对着聂文清道: “溪无涯的灵根,我原本是想取下来悄悄给你用的……” “可是你看看他身子有多差。普通人的灵根,就算是取下来也能坚持一阵的。可他的,一取下来就快湮灭了,就算我想用尽灵力,将他的灵根暂时封存,也做不到。” “所以等不到你回来……” 聂文清已经近乎咆哮:“什么给我用?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吗?!!” “你凭什么要替别人做决定,无涯师兄也是,我也是!” 石黎已经闭眼,他面如死灰,淡淡看向归元:“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你将我带走。” 赵怀远想要上前,却被其他长老拉住,长老们对他摇了摇头。 伏冥仙君的这一招声东击西,让溪无涯的三把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石黎护主。 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此刻石黎为了整个九碧泉宫着想,想要一个人扛下这一切,这对他们来说,是减少损失的最好办法。 赵怀远在一众长老的眼神中也想通了这个道理,他犹豫须臾后,最终还是叹气摇头,将身形隐匿在人群中。 纪千珏听后将眼泪抹去,她向前一步,不依不饶说道:“不,不止宫主石黎。还有长老,还有一些高阶弟子,还有、还有很多人也多多少少牵扯其中!请归元掌门细查!” 石黎带着恨与震惊看向纪千珏,忽然起了杀心,他指着纪千珏,胸口起伏不定:“你这个疯子!你要将整个九碧泉宫都拉下水!” 纪千珏转身对着他苍凉一笑:“你们做都做了,却害怕别人说吗?” “还有,你疯得,我又如何疯不得?” 石黎见纪千珏离自己近,冷笑一声后突然伸手,指尖汇起灵力,朝着她脖子上那道伤口处掐去。 纪千珏来不及躲避,她听见楚景言似乎惊呼了一声,又看见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聂文清哽咽依旧,渴求道:“师尊,不要一错再错……” 石黎看清眼前人后,表情疼惜错愕了一瞬,却更加用力掐了上去,他泪眼浑浊,像是已经疯魔: “你也不争气,聂文清,你比溪无涯还要不争气!” “他们说得对……那天我就该将你也一并杀了!” “你……始终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生下来就是累赘!从小到大都是!一点用都没有!” 聂文清的脖子上已经乌紫一片,他身子颤抖却挺得笔直,失神听完这几句。 清凡和楚景言急切上前,清凡伸手在石黎关节处一打,石黎这才松了手。 聂文清还呆愣站着,清凡挡在他身前:“他不是累赘。这世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存在的道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累赘!” 楚景言觉得石黎的那句“一点用都没有”在说聂文清的同时,好像也误伤了他。 他也忍不住跳脚:“有用和没用也不是你来定义的!” “还有,你看不到人家的优点吗?聂师兄画画得那么好,给你你画得出来?怎么就成没用了?” 石黎不屑于与眼前这两人浪费口舌争辩,他目光悠远,越过落寞的聂文清,落在归元身上,在等他做最后的判罚。 归元本欲开口,又见万仙派掌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万仙派掌门这时才叹了口气,想起陈年往事时,满目不忍,她走到石黎身边,哀痛道: “石宫主,您糊涂了啊……” “当年溪无涯高烧不退,我给他喂药时,他满嘴喊的都是‘师尊……爹……’” “他醒来后我见他虚弱难受,想着逗他一笑,就故意拿这件事取笑他,结果那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抓着我求我不要告诉你。” “您怎么能这样做?他最后,知道是你要杀他……” 石黎听到最后已经闭眼,他抬头望向屋顶的方向,脑中最后是溪无涯被剥去灵根后,迷离时惨白的笑。 他轻吐了一口气,隔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做都做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向来说做就做,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你们不用再说了。” 归元缓缓从台阶走下,他示意左右弟子,用捆仙索将石黎控制住。 他走至人群正中,又向众人问道:“那诸位觉得,该如何判罚?” 余风群挠了挠头,这种情况,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只说道:“反正我们琅沧仙门,一直都是一命偿一命,一报还一报的。” “他刨了那个什么溪无涯的灵根,按照我们琅沧仙门的做法,也该刨了他的灵根。” 飞山长老和余风群看法不同:“石宫主杀了个人,按照我们溪源派的做法,应该是罢去掌门之位,囚禁终身。” 有了飞山长老开头,其他各派长老纷纷开口,场上一度喋喋不休。 楚景言已经被吵得脑袋疼,万仙派掌门也跟他一样,她开口道:“大家都说够了吗?说够了就交给归元掌门定夺。” 归元淡淡一笑:“好,此事牵扯众多,今日不一定会有结果,待我细想两日,再给诸位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静默着点头。 飞山长老与石黎是故交,他走到石黎身旁,叹了口气,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后,朝着殿外走去。 其他参会长老见无事可做,也纷纷离去。 归元带着石黎,也正准备好好询问时,见纪千珏还在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轻咳一声,对着身旁岿然峰弟子吩咐道:“此刻起封锁九碧泉宫,九碧泉宫弟子一律不许出入。” “这几日要辛苦你们了,九碧泉宫所有弟子,一律细查!” 第166章 转机(一) 简陋庭院中,一缕青烟缓慢升起。 楚景言眼睛正往那洞里瞧,猝不及防,被这青烟呛了一下。 他们在院子里,用石头砖瓦搭了一个简易灶台。 几日前仙盟会一过,他们为了等归元的判罚结果,还未走远离开。 余风群那时忽然想到早年间自己被夫人的大哥坑害,在附近比较偏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宅院,不住实在可惜,便拉着众人来到此处。 纪千珏心细手巧,将洗好的碗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还在研究这灶台怎么用,点燃了火却老是容易熄灭。 他随手接过纪千珏递来的碗,又问道:“师妹你都出来这么些天了,聂师兄还没被放出来吗?” 归元雷厉风行,几日前说彻查,便是真的彻查,纪千珏和聂文清都是九碧泉宫弟子,也被关在里面调查询问了好几日。 两天前纪千珏才被放了出来,找到他们,但是却迟迟不见聂文清的身影。 纪千珏抬头回道:“聂师兄应该也出来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楚景言料想聂文清应该是被石黎的那番话打击到,估计此刻正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伤心失落着。 他叹了口气,拿着碗转身时,看见清凡正站在他们身后。 清凡听见了他与纪千珏的对话,他招来饮露剑,只丢下一句话:“我去找找他。” 楚景言伸出的手凝在半空:“跑得也太快了,还想让你干点活儿再放你走的。” 纪千珏笑着说道:“楚师兄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来帮忙。” 楚景言笑得如沐春风:“师妹坐着休息,没什么要忙的了,剩下的让他们干。” 纪千珏点头,温和道了声好。 楚景言听见院中另一处有些喧闹,他劳心费神叹一口气后,缓慢朝那处走去。 余风群正聊得起劲,双眼放光:“那个归元掌门真的是伏音仙君的故交?” “怎么你们那日没打招呼啊?” 衍音的声音也淡淡传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余风群还不依不饶:“可是……” 楚景言往他旁边一站,阴影笼罩下来,余风群蹲着向上看去,就看见楚景言笑得诡异,声音更诡异: “余峰主,菜切好了吗?” 余风群坦然将自己的成果往前一推:“弄好了啊,早就弄好了。” 楚景言蹲下,指尖往篮子里拨了拨,额头青筋暴起:“余峰主,您切之前,是不是忘了削皮啊?” 余风群往篮子里一看,一拍脑袋:“哎哟,还真是,我聊天聊得太开心了,还真没注意。” 楚景言不想说话,又移到下一处,司洵目不转睛,刀尖运用得灵活自如。 一朵精美的雕花在司洵手下栩栩如生。 察觉到楚景言正站在他身后,司洵献宝似的,将雕花捧到楚景言眼前,试探问道:“楚师兄,好看吗?” 楚景言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司洵的笑容,他还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委婉提醒道:“好看的。但是司洵师弟,今天只做家常菜,用不了那么复杂的。” 司洵反而觉得奇怪,疑问道:“可是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样的呀?这些不是很家常吗?” 楚景言身子一僵,在司洵面前第二次破防:“大概……司洵师弟的家和我的家,不是一个家……” 他狼狈地从司洵面前路过,脸上被一阵温热一溅,他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他看向伏音仙君。 衍音一身白袍上,已经沾满了鸡毛与血迹,他笑得阴森,对着手中的那只鸡道:“哎呀哎呀,我是不是很快……你是不是都没有感觉到痛苦……” 楚景言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摩擦的声音被衍音听得清清楚楚。 衍音忽然抬头,脸上还挂着血,手中拈起小小的一物,对着楚景言笑道:“嫂子,鸡的心脏,要还是不要啊?不要我扔了?” 楚景言心一痛,后背一凉,嘴一抿,又接连着退后了好几步,一不小心和言洛一撞。 言洛正捧着碗,也没站稳,碗中的东西滚落满地。 言洛痛呼一声:“我的饭!” 楚景言还惊魂未定,又被言洛的这一声喊吓了一跳,不过他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火都还没生起来呢!言洛师弟又什么时候做饭了?! 他强压着心脏朝地上看去,看见言洛一脸可惜地从地上一颗一颗的捡起果子。 他不禁疑问道:“言洛师弟,什么意思,什么你的饭?” 言洛举起果子来,失落道:“果子也可以果腹,不能当饭吃吗?” 楚景言接二连三,受到的打击不小,他三两步跑向衍冥,习惯性地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你呢?你没背叛我?你是正常的?” “毕竟我都是正常的,我不可能找一个不正常的……” “快快,给我看看,你做了什么?” 衍冥平静回答:“我……劈了柴,洗了菜。” 他的回答还算正常,楚景言稍微安心,他看向不远处堆叠的柴堆,各个整齐分明,他衷心夸赞道:“不错不错,你还是没有让我失望的。” 衍冥“嗯”了一声,将盆里洗好的菜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顺势往下一看,又差一点两眼一黑,他随机捡起几片菜叶子,“呵”了一声。 “伏冥仙君,这菜叶子上的洞是怎么回事?” 衍冥一本正经:“凭什么第一片菜叶子上有两个洞,而其他菜叶子没有?” “所以我给第二片菜叶子打了四个洞,可是这样的话……对第三片菜叶子又不公平了。” 楚景言随着他的话,捡起了一片只剩下茎干的菜叶,往他身上一扔:“我服了!!!” “看来你们没一个是正常的!!!” “对你们认真是我输了,刚才是谁说的要大家聚一聚,一起吃顿饭的来着?” 余风群目光闪烁,小心翼翼:“我,这不,你们云游走了,好久没见伏冥仙君了嘛,甚是想念!” 楚景言毫不客气:“自己做去!我不干了!” 衍冥将他一拦,叹了口气后说:“我来。” 楚景言有些不敢相信:“你做?你会?” 见楚景言一副怀疑的模样,衍冥轻轻将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端着菜往灶台走去。 楚景言跟在身后,一副质疑监督的模样,但只看了几眼,他的疑虑就被彻底打消了。 衍冥果真有条有理,做起饭来干净利落。 楚景言想挑毛病,倒还真挑不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这小小的院落内就传出一阵菜香味。 菜端上桌时,纪千珏才拿着信封,从院门外走来,她将信放在心口,郑重对着众人开口道: “楚师兄,归元掌门的信,我想,一定是判罚结果出来了。” 第166章 转机(一) 简陋庭院中,一缕青烟缓慢升起。 楚景言眼睛正往那洞里瞧,猝不及防,被这青烟呛了一下。 他们在院子里,用石头砖瓦搭了一个简易灶台。 几日前仙盟会一过,他们为了等归元的判罚结果,还未走远离开。 余风群那时忽然想到早年间自己被夫人的大哥坑害,在附近比较偏远的地方买了一处宅院,不住实在可惜,便拉着众人来到此处。 纪千珏心细手巧,将洗好的碗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还在研究这灶台怎么用,点燃了火却老是容易熄灭。 他随手接过纪千珏递来的碗,又问道:“师妹你都出来这么些天了,聂师兄还没被放出来吗?” 归元雷厉风行,几日前说彻查,便是真的彻查,纪千珏和聂文清都是九碧泉宫弟子,也被关在里面调查询问了好几日。 两天前纪千珏才被放了出来,找到他们,但是却迟迟不见聂文清的身影。 纪千珏抬头回道:“聂师兄应该也出来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楚景言料想聂文清应该是被石黎的那番话打击到,估计此刻正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伤心失落着。 他叹了口气,拿着碗转身时,看见清凡正站在他们身后。 清凡听见了他与纪千珏的对话,他招来饮露剑,只丢下一句话:“我去找找他。” 楚景言伸出的手凝在半空:“跑得也太快了,还想让你干点活儿再放你走的。” 纪千珏笑着说道:“楚师兄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来帮忙。” 楚景言笑得如沐春风:“师妹坐着休息,没什么要忙的了,剩下的让他们干。” 纪千珏点头,温和道了声好。 楚景言听见院中另一处有些喧闹,他劳心费神叹一口气后,缓慢朝那处走去。 余风群正聊得起劲,双眼放光:“那个归元掌门真的是伏音仙君的故交?” “怎么你们那日没打招呼啊?” 衍音的声音也淡淡传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余风群还不依不饶:“可是……” 楚景言往他旁边一站,阴影笼罩下来,余风群蹲着向上看去,就看见楚景言笑得诡异,声音更诡异: “余峰主,菜切好了吗?” 余风群坦然将自己的成果往前一推:“弄好了啊,早就弄好了。” 楚景言蹲下,指尖往篮子里拨了拨,额头青筋暴起:“余峰主,您切之前,是不是忘了削皮啊?” 余风群往篮子里一看,一拍脑袋:“哎哟,还真是,我聊天聊得太开心了,还真没注意。” 楚景言不想说话,又移到下一处,司洵目不转睛,刀尖运用得灵活自如。 一朵精美的雕花在司洵手下栩栩如生。 察觉到楚景言正站在他身后,司洵献宝似的,将雕花捧到楚景言眼前,试探问道:“楚师兄,好看吗?” 楚景言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司洵的笑容,他还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委婉提醒道:“好看的。但是司洵师弟,今天只做家常菜,用不了那么复杂的。” 司洵反而觉得奇怪,疑问道:“可是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样的呀?这些不是很家常吗?” 楚景言身子一僵,在司洵面前第二次破防:“大概……司洵师弟的家和我的家,不是一个家……” 他狼狈地从司洵面前路过,脸上被一阵温热一溅,他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他看向伏音仙君。 衍音一身白袍上,已经沾满了鸡毛与血迹,他笑得阴森,对着手中的那只鸡道:“哎呀哎呀,我是不是很快……你是不是都没有感觉到痛苦……” 楚景言往后退了一步,脚步摩擦的声音被衍音听得清清楚楚。 衍音忽然抬头,脸上还挂着血,手中拈起小小的一物,对着楚景言笑道:“嫂子,鸡的心脏,要还是不要啊?不要我扔了?” 楚景言心一痛,后背一凉,嘴一抿,又接连着退后了好几步,一不小心和言洛一撞。 言洛正捧着碗,也没站稳,碗中的东西滚落满地。 言洛痛呼一声:“我的饭!” 楚景言还惊魂未定,又被言洛的这一声喊吓了一跳,不过他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火都还没生起来呢!言洛师弟又什么时候做饭了?! 他强压着心脏朝地上看去,看见言洛一脸可惜地从地上一颗一颗的捡起果子。 他不禁疑问道:“言洛师弟,什么意思,什么你的饭?” 言洛举起果子来,失落道:“果子也可以果腹,不能当饭吃吗?” 楚景言接二连三,受到的打击不小,他三两步跑向衍冥,习惯性地一把拉住他的衣领: “你呢?你没背叛我?你是正常的?” “毕竟我都是正常的,我不可能找一个不正常的……” “快快,给我看看,你做了什么?” 衍冥平静回答:“我……劈了柴,洗了菜。” 他的回答还算正常,楚景言稍微安心,他看向不远处堆叠的柴堆,各个整齐分明,他衷心夸赞道:“不错不错,你还是没有让我失望的。” 衍冥“嗯”了一声,将盆里洗好的菜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顺势往下一看,又差一点两眼一黑,他随机捡起几片菜叶子,“呵”了一声。 “伏冥仙君,这菜叶子上的洞是怎么回事?” 衍冥一本正经:“凭什么第一片菜叶子上有两个洞,而其他菜叶子没有?” “所以我给第二片菜叶子打了四个洞,可是这样的话……对第三片菜叶子又不公平了。” 楚景言随着他的话,捡起了一片只剩下茎干的菜叶,往他身上一扔:“我服了!!!” “看来你们没一个是正常的!!!” “对你们认真是我输了,刚才是谁说的要大家聚一聚,一起吃顿饭的来着?” 余风群目光闪烁,小心翼翼:“我,这不,你们云游走了,好久没见伏冥仙君了嘛,甚是想念!” 楚景言毫不客气:“自己做去!我不干了!” 衍冥将他一拦,叹了口气后说:“我来。” 楚景言有些不敢相信:“你做?你会?” 见楚景言一副怀疑的模样,衍冥轻轻将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端着菜往灶台走去。 楚景言跟在身后,一副质疑监督的模样,但只看了几眼,他的疑虑就被彻底打消了。 衍冥果真有条有理,做起饭来干净利落。 楚景言想挑毛病,倒还真挑不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这小小的院落内就传出一阵菜香味。 菜端上桌时,纪千珏才拿着信封,从院门外走来,她将信放在心口,郑重对着众人开口道: “楚师兄,归元掌门的信,我想,一定是判罚结果出来了。” 第167章 转机(二) 楚景言正摆着筷子,听后手上动作一停,他对着纪千珏招了招手:“还挺快的啊,我以为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纪千珏显然已经将信看过了,她脸上挂着一丝笑。 余风群见后,将最后一把铺满灰的椅子用抹布一擦:“看来,这结果是她满意的。” 纪千珏将信递给楚景言,楚景言又叫来了其他几人。 他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缓缓念道:“九碧泉宫宫主,剥去灵根……” 余风群惊呼一声:“他还真采用了咱们琅沧仙门的做法!” 后面还有几行字,楚景言捡重要的又接着念道:“各长老幽禁终身,参与此事弟子依据情节幽禁三年到五十年不等……” 楚景言将信一合,有些不敢相信:“归元掌门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衍音淡淡笑着:“他做事,向来都是又快又好。” 楚景言还是有些不懂,又看向衍冥:“那九碧泉宫,岂不是都快没什么人了?” 衍冥为他盛了一碗饭,向他递来:“所以归元掌门才愿意趟这趟浑水。” 衍音还是淡淡笑着:“没错,没好处的事他向来不会做的。” 余风群这时靠近众人,故意小声说道:“小道消息,岿然峰和九碧泉宫,以后会合二为一了……” 楚景言端着碗的手一抖:“啊?归元掌门要吞了九碧泉宫?” 余风群对楚景言的反应十分满意,觉得这才是听故事该有的样子,他接着说道:“九碧泉宫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没有其他门派有闲心接手。” “可是归元掌门不一样啊,他是这届仙盟会的负责人,所有人都不管,再烂的摊子,都只能由他接手。” “不过这归元掌门也是个有野心的,连推辞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大家见他答应,就都懒得管了,所以啊,这九碧泉宫,现在已经默认是归元掌门在管了。” “哎,九碧泉宫这九道仙泉,的确是个好地方,比起岿然峰那光秃秃的一座山好多了啊……” 楚景言了悟地点头,招呼纪千珏坐下的同时夹了一筷子菜,喂进嘴里。 他惊奇地看向衍冥,没想到味道还挺不错的! 余风群见他光点头,不回话,话题居然就此终结了,有些可惜地叹气摇头。 他扒了几口饭,又听见楚景言漫不经心问道:“纪师妹,这之后,你打算去哪儿?要回九碧泉宫去吗?” 纪千珏心不在焉,似乎这个问题把她问到了。 她顿了顿后,才说道:“九碧泉宫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不想再回去了。之后,还没想好,不过可能会去——” 余风群将筷子一拍,觉得事不宜迟:“来琅沧仙门浮华峰!” 纪千珏一愣,楚景言觉得纪千珏可能不好意思,所以替她发出疑问:“啊?” 余风群一笑:“我夫人差个姐妹!她天天骂我怎么不收女弟子,这是我不收的问题吗?这明明是人家女弟子不选我啊!” “她家里也没个姐妹,全是男的,她都要烦死了。” “我夫人百分之百,会喜欢你的,你也万分之万,会喜欢我夫人的,你们两个,一定聊得来!” 纪千珏温暖一笑,埋头看向自己碗中。 余风群不知道纪千珏会不会答应,有些忐忑。 楚景言怕纪千珏不好意思,便说道:“纪师妹,想去就去,不想的话也可以拒绝,没事的。” 纪千珏仔细思索一阵过后,忽然抬头,答应道:“好!” 余风群将大腿一拍,笑道:“你真是救我于水火啊!这下应该很久都不会挨骂了……?” 言洛对这个很好奇:“两个相爱的人,也会骂对方吗?” 余风群和楚景言异口同声:“会啊!” 说完余风群和楚景言两人互相惊疑着对看一眼。 衍冥默默夹菜,叹了口气后,也道:“会的。” 得到自己师尊的肯定答案,言洛失神望向司洵,司洵师兄好像从来都没有骂过他,难道是,还不爱他吗? 余风群忽然压低了声音,眼睛泛着光,神秘兮兮地道:“不过,你们知道,我夫人第一次骂我,是为什么吗?” 楚景言心道不好,急忙多夹了几筷子菜放在碗里,起身就走。 其他几人动作也颇为默契,转身离去时丝毫不拖泥带水。 司洵好心,为纪千珏解释一番后,她点了点头,也跟着众人一道撤去。 静谧的夜晚就只能听见余风群一个人娓娓而谈的声音: “成婚前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去见她,又在她荷包里放了一样东西……” —————— 清凡找遍了这九碧泉宫附近的酒肆,才终于在一处发现了聂文清。 聂文清两颊通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清凡无奈,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小二,再来一壶!”聂文清已经口齿不清,酒肆嘈杂热闹,他喊的这一声除了清凡以外,根本没人听得见。 清凡默默将他面前的酒壶移开,一只手把上他的脉搏,为了能让他清醒些,给他输了些灵力。 聂文清撑着桌子,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将清凡看清后,困苦难堪变为了故作坚强,他故意轻松笑着问:“清凡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清凡数了数他脚边的酒壶,见他已经喝得颇多,担忧道:“纪师妹说你不见了,我担心,所以来找你。” 聂文清还沉浸在打击失意中,他不想这个时候再多个清凡来乱他心神。 他缓慢站起,又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走去,他扶着门边,回头时眼神决绝:“不用担心,我没事,不过喝了两三口小酒,师兄回去。” 清凡注视着他的背影,始终放心不下,一路跟在他身后,朝夜色中走去。 见他几乎快要摔倒,清凡上前将他轻轻一扶。 清凡料他失意困苦,又柔声细语道:“真的没事吗?” 聂文清烦他啰嗦,清凡再问下去,他就要真的绷不住了,于是他索性将清凡一推:“都说了没事,你走。” 清凡却将他的手腕扣得死死的,两人手腕上的紫色印记同时露出。 聂文清看见这印记时,模糊的双眼清明了一瞬,他冷笑一声后,又挣脱着向前走去。 清凡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他这一次没有跟上,却在聂文清身后再一次问道:“聂文清,你真的没事吗?” 聂文清突然回头,清凡的眼神在黄昏下温柔又认真。 他在这般注视下露了怯,原本紧紧抿着的嘴,已经渐渐向下弯成了一个欲哭未哭的模样。 清凡看清他的表情后,叹了口气,肯定道:“你分明有事。” 第167章 转机(二) 楚景言正摆着筷子,听后手上动作一停,他对着纪千珏招了招手:“还挺快的啊,我以为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纪千珏显然已经将信看过了,她脸上挂着一丝笑。 余风群见后,将最后一把铺满灰的椅子用抹布一擦:“看来,这结果是她满意的。” 纪千珏将信递给楚景言,楚景言又叫来了其他几人。 他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缓缓念道:“九碧泉宫宫主,剥去灵根……” 余风群惊呼一声:“他还真采用了咱们琅沧仙门的做法!” 后面还有几行字,楚景言捡重要的又接着念道:“各长老幽禁终身,参与此事弟子依据情节幽禁三年到五十年不等……” 楚景言将信一合,有些不敢相信:“归元掌门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衍音淡淡笑着:“他做事,向来都是又快又好。” 楚景言还是有些不懂,又看向衍冥:“那九碧泉宫,岂不是都快没什么人了?” 衍冥为他盛了一碗饭,向他递来:“所以归元掌门才愿意趟这趟浑水。” 衍音还是淡淡笑着:“没错,没好处的事他向来不会做的。” 余风群这时靠近众人,故意小声说道:“小道消息,岿然峰和九碧泉宫,以后会合二为一了……” 楚景言端着碗的手一抖:“啊?归元掌门要吞了九碧泉宫?” 余风群对楚景言的反应十分满意,觉得这才是听故事该有的样子,他接着说道:“九碧泉宫现在就是个烂摊子,没有其他门派有闲心接手。” “可是归元掌门不一样啊,他是这届仙盟会的负责人,所有人都不管,再烂的摊子,都只能由他接手。” “不过这归元掌门也是个有野心的,连推辞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大家见他答应,就都懒得管了,所以啊,这九碧泉宫,现在已经默认是归元掌门在管了。” “哎,九碧泉宫这九道仙泉,的确是个好地方,比起岿然峰那光秃秃的一座山好多了啊……” 楚景言了悟地点头,招呼纪千珏坐下的同时夹了一筷子菜,喂进嘴里。 他惊奇地看向衍冥,没想到味道还挺不错的! 余风群见他光点头,不回话,话题居然就此终结了,有些可惜地叹气摇头。 他扒了几口饭,又听见楚景言漫不经心问道:“纪师妹,这之后,你打算去哪儿?要回九碧泉宫去吗?” 纪千珏心不在焉,似乎这个问题把她问到了。 她顿了顿后,才说道:“九碧泉宫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我不想再回去了。之后,还没想好,不过可能会去——” 余风群将筷子一拍,觉得事不宜迟:“来琅沧仙门浮华峰!” 纪千珏一愣,楚景言觉得纪千珏可能不好意思,所以替她发出疑问:“啊?” 余风群一笑:“我夫人差个姐妹!她天天骂我怎么不收女弟子,这是我不收的问题吗?这明明是人家女弟子不选我啊!” “她家里也没个姐妹,全是男的,她都要烦死了。” “我夫人百分之百,会喜欢你的,你也万分之万,会喜欢我夫人的,你们两个,一定聊得来!” 纪千珏温暖一笑,埋头看向自己碗中。 余风群不知道纪千珏会不会答应,有些忐忑。 楚景言怕纪千珏不好意思,便说道:“纪师妹,想去就去,不想的话也可以拒绝,没事的。” 纪千珏仔细思索一阵过后,忽然抬头,答应道:“好!” 余风群将大腿一拍,笑道:“你真是救我于水火啊!这下应该很久都不会挨骂了……?” 言洛对这个很好奇:“两个相爱的人,也会骂对方吗?” 余风群和楚景言异口同声:“会啊!” 说完余风群和楚景言两人互相惊疑着对看一眼。 衍冥默默夹菜,叹了口气后,也道:“会的。” 得到自己师尊的肯定答案,言洛失神望向司洵,司洵师兄好像从来都没有骂过他,难道是,还不爱他吗? 余风群忽然压低了声音,眼睛泛着光,神秘兮兮地道:“不过,你们知道,我夫人第一次骂我,是为什么吗?” 楚景言心道不好,急忙多夹了几筷子菜放在碗里,起身就走。 其他几人动作也颇为默契,转身离去时丝毫不拖泥带水。 司洵好心,为纪千珏解释一番后,她点了点头,也跟着众人一道撤去。 静谧的夜晚就只能听见余风群一个人娓娓而谈的声音: “成婚前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去见她,又在她荷包里放了一样东西……” —————— 清凡找遍了这九碧泉宫附近的酒肆,才终于在一处发现了聂文清。 聂文清两颊通红,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清凡无奈,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小二,再来一壶!”聂文清已经口齿不清,酒肆嘈杂热闹,他喊的这一声除了清凡以外,根本没人听得见。 清凡默默将他面前的酒壶移开,一只手把上他的脉搏,为了能让他清醒些,给他输了些灵力。 聂文清撑着桌子,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将清凡看清后,困苦难堪变为了故作坚强,他故意轻松笑着问:“清凡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清凡数了数他脚边的酒壶,见他已经喝得颇多,担忧道:“纪师妹说你不见了,我担心,所以来找你。” 聂文清还沉浸在打击失意中,他不想这个时候再多个清凡来乱他心神。 他缓慢站起,又跌跌撞撞朝着门外走去,他扶着门边,回头时眼神决绝:“不用担心,我没事,不过喝了两三口小酒,师兄回去。” 清凡注视着他的背影,始终放心不下,一路跟在他身后,朝夜色中走去。 见他几乎快要摔倒,清凡上前将他轻轻一扶。 清凡料他失意困苦,又柔声细语道:“真的没事吗?” 聂文清烦他啰嗦,清凡再问下去,他就要真的绷不住了,于是他索性将清凡一推:“都说了没事,你走。” 清凡却将他的手腕扣得死死的,两人手腕上的紫色印记同时露出。 聂文清看见这印记时,模糊的双眼清明了一瞬,他冷笑一声后,又挣脱着向前走去。 清凡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他这一次没有跟上,却在聂文清身后再一次问道:“聂文清,你真的没事吗?” 聂文清突然回头,清凡的眼神在黄昏下温柔又认真。 他在这般注视下露了怯,原本紧紧抿着的嘴,已经渐渐向下弯成了一个欲哭未哭的模样。 清凡看清他的表情后,叹了口气,肯定道:“你分明有事。” 第168章 转机(三) 在清凡接二连三,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聂文清不知是不是酒意上了头,他彻底受不住,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倾山倒海般向他压来。 他艰难控制着表情,难堪说道:“我就算有事,那又怎样?这个时候清凡师兄又要来可怜我吗?” “是因为与我结了印,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不得不找来吗?” “区区双修印而已,我不在乎,你也用不着这样。” 清凡在他这番话语下,也眼眸一暗,却又耐心说道:“聂师弟,你今日说话,怎么带着刺?”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我在你心中,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聂文清痛苦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挨上别人家的院墙:“我不这么想,又该怎么想?” “不然,你怎么会这半年来都不肯理我一句?别说是回信了,就连我给你写的信,怕是都被你扔了?” “结印的那日,的确是我劝你饮了酒,你是不是很恨我……” “因为恨我,所以才不理我……” 清凡有些诧异,察觉到他话中有不妥的地方。 聂文清说完后已经将头扭向一边,眼中早已黯淡无光,一副落魄模样。 清凡不愿再看他如此失意,他上前,认真看向聂文清:“聂师弟,我给你回了信的。” 聂文清微微抬眸,模糊的双眼在落日余晖中清明了几分。 清凡见他肯听人说话了,又继续道: “那日酒后醒来,是我对你言辞激烈了,我当时,的确不能接受。” “可是你走后,我慢慢想通,后来的每一封信上,我都对你说了抱歉。可是你没有回我,我以为,是你在生我的气。” “你说我恨你,可是我与你,都是酒后乱性,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又该如何恨你?” 聂文清脑子在烈酒影响下隐隐作疼,他忽然在迷醉间想起那日楚景言对他说的一句:那就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 他急切想要知道答案,抓住清凡的一只手臂,匆忙问道:“真的?我误会你了?你真的给我回了信?” 清凡重重点头。 他抓住清凡的那只手一酸,忽然踉跄着,想要快速跑去,脚下却一软。 清凡将他牢牢扶住:“你又要做什么?” 聂文清喃喃道:“找信,我要去找信,你说回了信,那信去哪儿了?” 清凡将他一拉:“不重要了,不用去找。” 聂文清这时才喉咙一酸:“重要的,我等半年,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等等,你愿意回信给我,那、那你对我,你对我是……” 清凡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你非要我现在给你一个回答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不知——” 聂文清忽然打断开口:“不用!我又不想知道了,你不用说,就这样,我们就先这样……” 清凡温声道:“好,等我以后知道了,如果是你想听的,我会跟你说的。” 两人就这般在别人家的院墙下,又静默着靠了许久。 天色缓缓变暗,聂文清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痛苦蹲下,狠狠咳了几声。 清凡站在他身后,替他拍背舒缓:“以后不要再这样饮酒了,会伤身的。” 聂文清蹲在他脚边,声音还嗡嗡的,答道:“嗯。” 清凡将他缓慢扶了起来:“你今日这般,是因为什么?我听着,你说。” 聂文清不答,一只手指将他指着。 清凡无奈叹气一笑:“除了我呢?” 聂文清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模样,在他面前可怜呜咽了两声:“清凡师兄,我好苦啊!” 清凡安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聂文清却突然歪倒,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传来时模糊不清:“师尊那日说我,是最不争气的,是累赘……” 清凡叹气摇头,柔声安慰道:“你师尊那日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将气全部撒在你身上,你实在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费心。” 聂文清声音还有些嗡嗡的:“还有,楚师弟也不喜欢我了,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优柔寡断,不肯完全相信他和纪师妹说的。” “啊,还有无涯师兄,他一定也对我很失望。” “从小到大,他都待我那样好,可我却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 “我感觉……好像从师尊,到无涯师兄,还有楚师弟,所有的人都讨厌我了。” 清凡又将手移去摸了摸他的头:“楚师弟今日还问起了你,若是他讨厌你,又怎会想到你?” 聂文清稍微抬起头,从下往上,带着一丝希望看向清凡:“真……真的?他问起我了?” 清凡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还有,你说的那位无涯师兄,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也不知情。” 聂文清听了清凡的话后逐渐乖顺,酒意朦胧下他困意袭来,靠在清凡身上安静闭眼。 这时墙内有人哼着曲,踏着轻松愉悦的步伐,打开屋门后,看也没看,顺手将提着的水桶往旁边一泼。 聂文清和清凡两人都是浑身一冷,这一泼,聂文清的酒醒了大半。 他惊讶转头望向泼水的人。 那人见这两人浑身湿透,也怕他们找自己麻烦,无情将门一关,潇洒离去。 聂文清反应过来后火冒三丈,就要冲到门前,却听见清凡的一声轻笑声。 清凡也同他一样狼狈,看见聂文清因愤怒而生动的表情后,才缓缓说道:“看来你好多了。” 聂文清将火气一收,刚才那样靠着,清凡师兄好像没什么反应。 他又大着胆子,将头轻轻埋在他的肩上:“没好……我还没好……” 聂文清轻轻点了点头,清凡顺势将手搭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你若是心中还不能释怀,还觉得楚师弟不喜欢你,你就回去亲口问问他。” “还有那位无涯师兄,你明日去看看他,不管是解释还是抱歉,你都亲口跟他说一说……” 聂文清听话轻轻开口:“好。” 清凡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又问: “要跟我回去吗?” 聂文清将清凡的袖子轻轻一拉:“回去了,你要给我煮醒酒汤吗?” 清凡拉着他,往余风群院落的方向走去:“你路上如果乖乖的,回去就给你煮。” 第168章 转机(三) 在清凡接二连三,锲而不舍的追问下,聂文清不知是不是酒意上了头,他彻底受不住,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倾山倒海般向他压来。 他艰难控制着表情,难堪说道:“我就算有事,那又怎样?这个时候清凡师兄又要来可怜我吗?” “是因为与我结了印,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不得不找来吗?” “区区双修印而已,我不在乎,你也用不着这样。” 清凡在他这番话语下,也眼眸一暗,却又耐心说道:“聂师弟,你今日说话,怎么带着刺?”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我在你心中,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聂文清痛苦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挨上别人家的院墙:“我不这么想,又该怎么想?” “不然,你怎么会这半年来都不肯理我一句?别说是回信了,就连我给你写的信,怕是都被你扔了?” “结印的那日,的确是我劝你饮了酒,你是不是很恨我……” “因为恨我,所以才不理我……” 清凡有些诧异,察觉到他话中有不妥的地方。 聂文清说完后已经将头扭向一边,眼中早已黯淡无光,一副落魄模样。 清凡不愿再看他如此失意,他上前,认真看向聂文清:“聂师弟,我给你回了信的。” 聂文清微微抬眸,模糊的双眼在落日余晖中清明了几分。 清凡见他肯听人说话了,又继续道: “那日酒后醒来,是我对你言辞激烈了,我当时,的确不能接受。” “可是你走后,我慢慢想通,后来的每一封信上,我都对你说了抱歉。可是你没有回我,我以为,是你在生我的气。” “你说我恨你,可是我与你,都是酒后乱性,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又该如何恨你?” 聂文清脑子在烈酒影响下隐隐作疼,他忽然在迷醉间想起那日楚景言对他说的一句:那就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 他急切想要知道答案,抓住清凡的一只手臂,匆忙问道:“真的?我误会你了?你真的给我回了信?” 清凡重重点头。 他抓住清凡的那只手一酸,忽然踉跄着,想要快速跑去,脚下却一软。 清凡将他牢牢扶住:“你又要做什么?” 聂文清喃喃道:“找信,我要去找信,你说回了信,那信去哪儿了?” 清凡将他一拉:“不重要了,不用去找。” 聂文清这时才喉咙一酸:“重要的,我等半年,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等等,你愿意回信给我,那、那你对我,你对我是……” 清凡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你非要我现在给你一个回答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不知——” 聂文清忽然打断开口:“不用!我又不想知道了,你不用说,就这样,我们就先这样……” 清凡温声道:“好,等我以后知道了,如果是你想听的,我会跟你说的。” 两人就这般在别人家的院墙下,又静默着靠了许久。 天色缓缓变暗,聂文清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痛苦蹲下,狠狠咳了几声。 清凡站在他身后,替他拍背舒缓:“以后不要再这样饮酒了,会伤身的。” 聂文清蹲在他脚边,声音还嗡嗡的,答道:“嗯。” 清凡将他缓慢扶了起来:“你今日这般,是因为什么?我听着,你说。” 聂文清不答,一只手指将他指着。 清凡无奈叹气一笑:“除了我呢?” 聂文清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模样,在他面前可怜呜咽了两声:“清凡师兄,我好苦啊!” 清凡安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聂文清却突然歪倒,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传来时模糊不清:“师尊那日说我,是最不争气的,是累赘……” 清凡叹气摇头,柔声安慰道:“你师尊那日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将气全部撒在你身上,你实在不必在这件事情上费心。” 聂文清声音还有些嗡嗡的:“还有,楚师弟也不喜欢我了,这段时间以来,我都优柔寡断,不肯完全相信他和纪师妹说的。” “啊,还有无涯师兄,他一定也对我很失望。” “从小到大,他都待我那样好,可我却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 “我感觉……好像从师尊,到无涯师兄,还有楚师弟,所有的人都讨厌我了。” 清凡又将手移去摸了摸他的头:“楚师弟今日还问起了你,若是他讨厌你,又怎会想到你?” 聂文清稍微抬起头,从下往上,带着一丝希望看向清凡:“真……真的?他问起我了?” 清凡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还有,你说的那位无涯师兄,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也不知情。” 聂文清听了清凡的话后逐渐乖顺,酒意朦胧下他困意袭来,靠在清凡身上安静闭眼。 这时墙内有人哼着曲,踏着轻松愉悦的步伐,打开屋门后,看也没看,顺手将提着的水桶往旁边一泼。 聂文清和清凡两人都是浑身一冷,这一泼,聂文清的酒醒了大半。 他惊讶转头望向泼水的人。 那人见这两人浑身湿透,也怕他们找自己麻烦,无情将门一关,潇洒离去。 聂文清反应过来后火冒三丈,就要冲到门前,却听见清凡的一声轻笑声。 清凡也同他一样狼狈,看见聂文清因愤怒而生动的表情后,才缓缓说道:“看来你好多了。” 聂文清将火气一收,刚才那样靠着,清凡师兄好像没什么反应。 他又大着胆子,将头轻轻埋在他的肩上:“没好……我还没好……” 聂文清轻轻点了点头,清凡顺势将手搭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你若是心中还不能释怀,还觉得楚师弟不喜欢你,你就回去亲口问问他。” “还有那位无涯师兄,你明日去看看他,不管是解释还是抱歉,你都亲口跟他说一说……” 聂文清听话轻轻开口:“好。” 清凡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又问: “要跟我回去吗?” 聂文清将清凡的袖子轻轻一拉:“回去了,你要给我煮醒酒汤吗?” 清凡拉着他,往余风群院落的方向走去:“你路上如果乖乖的,回去就给你煮。” 第169章 转机(四) 清凡和聂文清回来时,楚景言正从浴房出来。 不得不说余峰主被坑害之下买的这处宅院果然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披着一件锦衣,头发还未干透,便迎面撞上聂文清和清凡两人。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楚景言漫不经心一问。 清凡不答,给聂文清递了一个眼神。 聂文清有些忐忑,小心跨步上前。 楚景言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微微蹙眉,而后笑道:“聂师兄,你这是借酒消愁去了?” 聂文清胡乱点了点头,看向楚景言后认真的道:“楚师弟,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景言下意识往衍冥住的屋瞧了一眼,他洗澡洗得慢,衍冥怕是都要等急了。 但看见聂文清如此严肃的神情,还是暂时停下了脚步,他等着聂文清继续说下去。 聂文清在犹疑一番后,鼓足勇气果断开口:“楚师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楚景言发梢还滴着水,正要说话,一旁的屋门忽然被一道凌冽的掌风一掀。 余风群探出身子:“哈哈!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还想关我一个晚上,当我傻吗?没门!” 楚景言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回答,快速向后退去。 余风群不愧是一峰之主,动作奇快,不过一瞬的功夫,就瞬移到了还没醒酒,目光略显呆滞的聂文清面前。 “哈!你这个表情不错,就你了!进来听故事!不收你钱的!”余风群伸手将他的双肩一抓。 楚景言站在远处,“啧”了一声,心里暗道:太惨了,还好不是我! 余风群抓着聂文清,就将他往屋子里拖去。 清凡在这关键时刻,也瞬身出动,在余风群快将聂文清拖入屋中的前一刻,将聂文清一推,自己却被余风群牢牢抓住。 “嘭”地一声,房门关闭了。 聂文清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跪坐在屋门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他凄惨大声呼喊:“——清凡师兄!!!” 屋内传来清凡隐忍不发的声音:“快走,呃……不要管我!不能再有人牺牲在这里了!” “我夫人那时候年纪小经历少,单纯又心善,被她一位恶毒表婶骗了些钱,后来我告诉她……” 听见屋内的不断传出的声音,聂文清一拳捶地:“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清凡师兄才不得不——” 此情此景,楚景言只能上前安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清凡师兄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怪你的!” “聂师兄,听清凡师兄的,快走,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余峰主随时都可能杀回来!我们真的不能再牺牲人了!” 然而聂文清已经听不进去,他无神地望着紧紧关闭的房门,一脸懊悔的模样。 楚景言想帮帮他,麻绳拿在手中,壮着胆子摸上了屋门,这一摸就知道彻底没戏。 屋门都被余峰主用灵力锁死了,灵力之后,居然还布了层结界! 楚景言叹气摇头,最后在他肩上一拍:“聂师兄,清凡师兄已经没戏了……”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不喜欢你。” “然后,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祝你安好。” 直到楚景言回屋,还能看见聂文清趴在余风群屋门外的身影。 他心有余悸、爱莫能助地关上屋门,回头又迎向衍冥问询的眼神。 衍冥正手持着书卷,端正坐在矮榻上,他穿着略显宽松的寝衣,胸口处欲掩未掩,露出分明的线条。 他低沉问道:“怎么了?” 楚景言摇头惋惜叹道:“余峰主出来抓壮丁了!” 衍冥不经意一笑,目光又往自己手中的书卷上看去。 楚景言笑他不解风情,指尖一挥,将他桌前那盏油灯熄灭。 衍冥执着书卷的手一滞,察觉到楚景言往他身前一坐。 楚景言不满将他手中的书夺过后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温声道:“仙君,都这个时辰了,还看什么书?看我啊……” 衍冥身子一抖,看向黑暗中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那团黑影,带着期待回道:“看不清。” 楚景言不管不顾,顺势抵住他的胸口,将他往后一推。 衍冥整个身体轻轻靠在墙上,渴望着眼前人的下一步动作。 楚景言身体向下,在黑暗中单手摸到了衍冥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拉。 清冷月光透窗而入,恰巧落在衍冥白皙脖子上,楚景言借着月光,看见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楚景言顺势咬去,不一会儿又起身皱眉道:“伏冥仙君,你在扮演尸体吗?你让我主动一点的,现在我主动了,你怎么又一动不动了?” 衍冥伸手摸住楚景言方才咬过的地方,楚景言发梢滴落的水滑向他的腰间,他心中躁动,身体炽热,将楚景言往怀中一拉:“我在扮演你。” 楚景言一愣,随即驳道:“你放屁!我明明有动!” 衍冥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带往一处,楚景言像被烫了一般,手一跳,又听见衍冥喑哑说道:“叫两声,也叫动吗?我以为是尸体在叫。” 楚景言一掌拍在他额头,提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床上带去,一推。 衍冥十二分配合,他倒在床榻上,微微撑起身子,嘴边噙着一丝笑:“来啊,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楚景言两眼冒火,理智在挑衅下彻底丧失,他和衍冥在月光下不断纠缠相磨,直到两人呼吸同步,彻底交融。 第二日。 楚景言被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伸手将趴在他身上的衍冥一推。 衍冥在他动的那一下就已经清醒,很快微微起身,将他的手握住后又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喜欢你昨夜那样,很疯。” 楚景言回忆起昨夜种种,也公正评价道:“你昨夜,也表现得不错。” 衍冥急切邀功:“我后面,收了力的,怕你受不了。” 楚景言难堪咬牙一笑:“这种细节我知道就行了,你不用说出来的……” 他在床上摸摸找找,与衍冥穿衣后,两人都神清气爽,推门走出。 第169章 转机(四) 清凡和聂文清回来时,楚景言正从浴房出来。 不得不说余峰主被坑害之下买的这处宅院果然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披着一件锦衣,头发还未干透,便迎面撞上聂文清和清凡两人。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楚景言漫不经心一问。 清凡不答,给聂文清递了一个眼神。 聂文清有些忐忑,小心跨步上前。 楚景言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微微蹙眉,而后笑道:“聂师兄,你这是借酒消愁去了?” 聂文清胡乱点了点头,看向楚景言后认真的道:“楚师弟,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景言下意识往衍冥住的屋瞧了一眼,他洗澡洗得慢,衍冥怕是都要等急了。 但看见聂文清如此严肃的神情,还是暂时停下了脚步,他等着聂文清继续说下去。 聂文清在犹疑一番后,鼓足勇气果断开口:“楚师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楚景言发梢还滴着水,正要说话,一旁的屋门忽然被一道凌冽的掌风一掀。 余风群探出身子:“哈哈!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还想关我一个晚上,当我傻吗?没门!” 楚景言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回答,快速向后退去。 余风群不愧是一峰之主,动作奇快,不过一瞬的功夫,就瞬移到了还没醒酒,目光略显呆滞的聂文清面前。 “哈!你这个表情不错,就你了!进来听故事!不收你钱的!”余风群伸手将他的双肩一抓。 楚景言站在远处,“啧”了一声,心里暗道:太惨了,还好不是我! 余风群抓着聂文清,就将他往屋子里拖去。 清凡在这关键时刻,也瞬身出动,在余风群快将聂文清拖入屋中的前一刻,将聂文清一推,自己却被余风群牢牢抓住。 “嘭”地一声,房门关闭了。 聂文清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跪坐在屋门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他凄惨大声呼喊:“——清凡师兄!!!” 屋内传来清凡隐忍不发的声音:“快走,呃……不要管我!不能再有人牺牲在这里了!” “我夫人那时候年纪小经历少,单纯又心善,被她一位恶毒表婶骗了些钱,后来我告诉她……” 听见屋内的不断传出的声音,聂文清一拳捶地:“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清凡师兄才不得不——” 此情此景,楚景言只能上前安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清凡师兄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怪你的!” “聂师兄,听清凡师兄的,快走,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余峰主随时都可能杀回来!我们真的不能再牺牲人了!” 然而聂文清已经听不进去,他无神地望着紧紧关闭的房门,一脸懊悔的模样。 楚景言想帮帮他,麻绳拿在手中,壮着胆子摸上了屋门,这一摸就知道彻底没戏。 屋门都被余峰主用灵力锁死了,灵力之后,居然还布了层结界! 楚景言叹气摇头,最后在他肩上一拍:“聂师兄,清凡师兄已经没戏了……”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不喜欢你。” “然后,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祝你安好。” 直到楚景言回屋,还能看见聂文清趴在余风群屋门外的身影。 他心有余悸、爱莫能助地关上屋门,回头又迎向衍冥问询的眼神。 衍冥正手持着书卷,端正坐在矮榻上,他穿着略显宽松的寝衣,胸口处欲掩未掩,露出分明的线条。 他低沉问道:“怎么了?” 楚景言摇头惋惜叹道:“余峰主出来抓壮丁了!” 衍冥不经意一笑,目光又往自己手中的书卷上看去。 楚景言笑他不解风情,指尖一挥,将他桌前那盏油灯熄灭。 衍冥执着书卷的手一滞,察觉到楚景言往他身前一坐。 楚景言不满将他手中的书夺过后放到一旁的矮桌上,温声道:“仙君,都这个时辰了,还看什么书?看我啊……” 衍冥身子一抖,看向黑暗中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那团黑影,带着期待回道:“看不清。” 楚景言不管不顾,顺势抵住他的胸口,将他往后一推。 衍冥整个身体轻轻靠在墙上,渴望着眼前人的下一步动作。 楚景言身体向下,在黑暗中单手摸到了衍冥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拉。 清冷月光透窗而入,恰巧落在衍冥白皙脖子上,楚景言借着月光,看见他喉结微微动了动。 楚景言顺势咬去,不一会儿又起身皱眉道:“伏冥仙君,你在扮演尸体吗?你让我主动一点的,现在我主动了,你怎么又一动不动了?” 衍冥伸手摸住楚景言方才咬过的地方,楚景言发梢滴落的水滑向他的腰间,他心中躁动,身体炽热,将楚景言往怀中一拉:“我在扮演你。” 楚景言一愣,随即驳道:“你放屁!我明明有动!” 衍冥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带往一处,楚景言像被烫了一般,手一跳,又听见衍冥喑哑说道:“叫两声,也叫动吗?我以为是尸体在叫。” 楚景言一掌拍在他额头,提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床上带去,一推。 衍冥十二分配合,他倒在床榻上,微微撑起身子,嘴边噙着一丝笑:“来啊,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楚景言两眼冒火,理智在挑衅下彻底丧失,他和衍冥在月光下不断纠缠相磨,直到两人呼吸同步,彻底交融。 第二日。 楚景言被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伸手将趴在他身上的衍冥一推。 衍冥在他动的那一下就已经清醒,很快微微起身,将他的手握住后又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喜欢你昨夜那样,很疯。” 楚景言回忆起昨夜种种,也公正评价道:“你昨夜,也表现得不错。” 衍冥急切邀功:“我后面,收了力的,怕你受不了。” 楚景言难堪咬牙一笑:“这种细节我知道就行了,你不用说出来的……” 他在床上摸摸找找,与衍冥穿衣后,两人都神清气爽,推门走出。 第170章 转机(五) 一走出,楚景言就看见了聂文清的身影。 他还跪坐在余风群屋门前,他一拳一拳砸在屋门上:“清凡师兄!大魔头放了清凡师兄!!!”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呜呜呜呜……” “我岳丈脾气虽爆,但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又拉不下脸来,可是那些亲戚都是吸他们家血的!” “我夫人醒悟得早,那日将桌子一拍,目光一狠,对她父亲道‘爹,当断则断!’” “豁,我以前都以为她跟个小白兔似的,没想到她才不是什么娇娇弱弱小白兔!” 楚景言心疼聂文清,更心疼在屋里的清凡。 聂文清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楚景言和衍冥。 死灰一般的眼中又浮现出一丝希望。 他快步走到衍冥面前,求道:“伏冥仙君,伏冥仙君求求你救救清凡师兄,他已经一个晚上了……” “已经一个晚上了……他快坚持不住了,救救他!” 衍冥心情颇好,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也没想到余峰主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讲,他也颇为意外。 他以为,上次在客栈,余峰主都讲完成婚那一集了,应该没剩多少了,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放清凡师兄出来。 看来还是自己独断了啊,他对清凡师兄感到抱歉。 他目光看向衍冥:“伏冥仙君,你帮帮清凡师兄,没有人能坚持一个晚上,我不敢想象了……” 衍冥低眸算作答应,他在聂文清殷切的注视下,走到屋门前。 “我夫人那表婶还不死心,觉得我夫人平日里温柔乖顺,是个好拿捏的……” 衍冥闭眼叹气,声音冷冽:“余峰主。” 屋内的声音一停,暂时没了动静。 衍冥又接着道:“我数三下,一……” 余风群抓紧时间,语速加快:“最后就是她爹也醒悟了,她哥哥也醒悟了……” “二……” “他们一家将她表婶一家赶得远远的!她表婶一家最后很惨,但是我来不及讲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讲!” “三……” 衍冥眉头一皱,数完第三下的同时,“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余风群呲牙对着衍冥一笑:“早啊,伏冥仙君。” 衍冥冷眼看向他:“已经不早了,余峰主。” 清凡眼下青黑,跌跌撞撞从屋中走出,聂文清早早迎了上去,心疼喊道:“清凡师兄!” 清凡捂着心脏,走到院中时脚下一软,聂文清上前将他稳稳接住。 楚景言见这情景,也很抱歉,他上前关切看向清凡:“清凡师兄,抱歉,我该早点让伏冥仙君来的,我……”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怪我,都是我不好,是我预判错了!我以为最多一个时辰!” 清凡看向楚景言,无力伸出一只手,楚景言赶紧将他的一只手握住:“清凡师兄,你说,我都听着!” 清凡艰难顿了顿:“不怪你,万般,皆是命……” 说完,清凡这只手无力垂落下去,眼睛一闭,沉沉睡去,嘴里还痛苦呢喃道:“表婶……害人……” 只留下楚景言和聂文清两人在他身边无力喊道:“——清凡师兄!” 在楚景言满含歉意的注视下,聂文清将清凡扶进屋内。 言洛和司洵带着纪千珏从一处走来。 纪千珏手中拿着归元掌门的那封信,伸手在楚景言歉意失神的目光中晃了晃:“楚师兄,走吗?” 楚景言回过神来,又换了副心情,勉强对着纪千珏笑了笑:“走,有谁要去的?” 纪千珏和言洛两人举手,楚景言召出佩剑,对着两人道:“走!” 他和言洛被纪千珏带着,来到一处。 四周荒芜,全是大大小小高耸的土堆,纪千珏踩着松软的泥土,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找到地方后停下:“无涯师兄在这里。” 楚景言顺手将坟堆上的杂草一扯,这附近果然有泥土松动的痕迹,楚景言又忍不住垂头叹气。 言洛看向四周的环境,好奇向纪千珏问道:“琅沧仙门有英魂峰,用来埋葬仙去的同门,为何九碧泉宫会将无涯师兄葬在宫外?任由他被盗尸贼偷窃?” 纪千珏无力笑了笑:“九碧泉宫是这样的,九道仙泉滋润下的土地都灵力充沛、珍贵无比。” “所以,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仙去的弟子,只有一个英灵殿用来供奉他们的牌位。” 言洛听后失落点头。 纪千珏将怀里的那封信拿出,接过楚景言刚刚点燃的白蜡烛,用烛火将那封信点燃。 她静静看着那封信燃烧,火光在她眼光中闪烁跳跃。 言洛将糕点瓜果,香茶烈酒一一拿出,在溪无涯碑前摆了一列,又道:“无涯师兄,你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托梦告诉我,不管天南地北,我都一定给你带来!” 那封信很快烧完,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秋风将灰烬一吹,纪千珏柔声道:“一定是无涯师兄在说他知道了……” 楚景言蹲在碑前,认真看着碑上“溪无涯”三个字,又轻轻将碑上的灰尘抹去:“我们尽力了,安歇,无涯师兄。” 三人各自静立在墓前,每个人所怀念的都各不相同。 待到蜡烛也燃烧至熄灭,楚景言才缓缓站起:“……走。” 纪千珏站起身时,忽然有些不安和不舍:“我马上就要跟着余峰主去琅沧仙门浮华峰了,楚师兄你们呢?” 楚景言想了想:“我们也马上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言洛点头应承:“嗯,纪师姐,有缘再见。” 司洵不在,楚景言只能勉为其难帮司洵敲了敲言洛的头:“什么有缘再见,我们马上云游完不就回去了?” 言洛捂着头:“抱歉纪师姐,我又说错话了。” 纪千珏一笑,温柔拍了拍言洛的肩,表示她不在意。 三人沿着小道走出时,才看见聂文清一个人,表情凝重地走来。 聂文清说他要跟无涯师兄单独说说话,楚景言想到他昨夜那副醉酒的模样,路过他时,对他轻声说了句: “你啊,不要想太多,小心把自己困在里面了,心魔可难可难咯……” 聂文清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头。 楚景言见时辰差不多,与纪千珏分别后,带着言洛赶往城边。 衍冥和司洵也刚到不久,正在等着他们。 司洵有些兴奋:“走,满湘国!” 楚景言从衍冥手中接过包袱,又从里面拿出地图,仔细研究:“等一下,我先看看怎么走快一些。” 城边围坐着一群乞丐。 有人眼尖,看见司洵衣服上的蓝色水波纹图案,兴奋道:“琅沧仙门诶!我去!来了个大的!” 其他人不懂:“什么来了个大的?” 那人已经拿起自己身前的破碗,笑道:“你们不知道,我乞讨多年,只要是遇上仙门的人,一般都会给几个子儿。” “其中啊,琅沧仙门的人最不吝啬,是给的最多的!” 此言一出,乞丐群瞬间无数双眼睛瞪大:“真的假的?” 那人已经迫不及待站起,拿着碗朝着那几人走去,回过头是一副讨打的笑:“假的!你们别去!” 众人已经等待不及,争先恐后拿起自己身前的碗,如走尸般朝着那四人跑去。 方才还挤在一团的乞丐群就只剩下一个小孩,和一个无力昏躺在地上的人。 那小孩从小被父母遗弃,跟着乞丐们混,乞丐头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板儿。 板儿缓步走到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着,两眼浑浊无神的那人身边,用小小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这位哥哥,前辈说是琅沧仙门诶!我们要不要去啊?” 那人还是老样子没有理他,板儿感到没趣。 板儿只能拿起自己的碗,向前走了两步:“哥哥不去,那我、那我自己去了?” 第170章 转机(五) 一走出,楚景言就看见了聂文清的身影。 他还跪坐在余风群屋门前,他一拳一拳砸在屋门上:“清凡师兄!大魔头放了清凡师兄!!!” “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呜呜呜呜……” “我岳丈脾气虽爆,但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又拉不下脸来,可是那些亲戚都是吸他们家血的!” “我夫人醒悟得早,那日将桌子一拍,目光一狠,对她父亲道‘爹,当断则断!’” “豁,我以前都以为她跟个小白兔似的,没想到她才不是什么娇娇弱弱小白兔!” 楚景言心疼聂文清,更心疼在屋里的清凡。 聂文清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楚景言和衍冥。 死灰一般的眼中又浮现出一丝希望。 他快步走到衍冥面前,求道:“伏冥仙君,伏冥仙君求求你救救清凡师兄,他已经一个晚上了……” “已经一个晚上了……他快坚持不住了,救救他!” 衍冥心情颇好,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也没想到余峰主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讲,他也颇为意外。 他以为,上次在客栈,余峰主都讲完成婚那一集了,应该没剩多少了,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放清凡师兄出来。 看来还是自己独断了啊,他对清凡师兄感到抱歉。 他目光看向衍冥:“伏冥仙君,你帮帮清凡师兄,没有人能坚持一个晚上,我不敢想象了……” 衍冥低眸算作答应,他在聂文清殷切的注视下,走到屋门前。 “我夫人那表婶还不死心,觉得我夫人平日里温柔乖顺,是个好拿捏的……” 衍冥闭眼叹气,声音冷冽:“余峰主。” 屋内的声音一停,暂时没了动静。 衍冥又接着道:“我数三下,一……” 余风群抓紧时间,语速加快:“最后就是她爹也醒悟了,她哥哥也醒悟了……” “二……” “他们一家将她表婶一家赶得远远的!她表婶一家最后很惨,但是我来不及讲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讲!” “三……” 衍冥眉头一皱,数完第三下的同时,“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余风群呲牙对着衍冥一笑:“早啊,伏冥仙君。” 衍冥冷眼看向他:“已经不早了,余峰主。” 清凡眼下青黑,跌跌撞撞从屋中走出,聂文清早早迎了上去,心疼喊道:“清凡师兄!” 清凡捂着心脏,走到院中时脚下一软,聂文清上前将他稳稳接住。 楚景言见这情景,也很抱歉,他上前关切看向清凡:“清凡师兄,抱歉,我该早点让伏冥仙君来的,我……” “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怪我,都是我不好,是我预判错了!我以为最多一个时辰!” 清凡看向楚景言,无力伸出一只手,楚景言赶紧将他的一只手握住:“清凡师兄,你说,我都听着!” 清凡艰难顿了顿:“不怪你,万般,皆是命……” 说完,清凡这只手无力垂落下去,眼睛一闭,沉沉睡去,嘴里还痛苦呢喃道:“表婶……害人……” 只留下楚景言和聂文清两人在他身边无力喊道:“——清凡师兄!” 在楚景言满含歉意的注视下,聂文清将清凡扶进屋内。 言洛和司洵带着纪千珏从一处走来。 纪千珏手中拿着归元掌门的那封信,伸手在楚景言歉意失神的目光中晃了晃:“楚师兄,走吗?” 楚景言回过神来,又换了副心情,勉强对着纪千珏笑了笑:“走,有谁要去的?” 纪千珏和言洛两人举手,楚景言召出佩剑,对着两人道:“走!” 他和言洛被纪千珏带着,来到一处。 四周荒芜,全是大大小小高耸的土堆,纪千珏踩着松软的泥土,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找到地方后停下:“无涯师兄在这里。” 楚景言顺手将坟堆上的杂草一扯,这附近果然有泥土松动的痕迹,楚景言又忍不住垂头叹气。 言洛看向四周的环境,好奇向纪千珏问道:“琅沧仙门有英魂峰,用来埋葬仙去的同门,为何九碧泉宫会将无涯师兄葬在宫外?任由他被盗尸贼偷窃?” 纪千珏无力笑了笑:“九碧泉宫是这样的,九道仙泉滋润下的土地都灵力充沛、珍贵无比。” “所以,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仙去的弟子,只有一个英灵殿用来供奉他们的牌位。” 言洛听后失落点头。 纪千珏将怀里的那封信拿出,接过楚景言刚刚点燃的白蜡烛,用烛火将那封信点燃。 她静静看着那封信燃烧,火光在她眼光中闪烁跳跃。 言洛将糕点瓜果,香茶烈酒一一拿出,在溪无涯碑前摆了一列,又道:“无涯师兄,你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托梦告诉我,不管天南地北,我都一定给你带来!” 那封信很快烧完,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秋风将灰烬一吹,纪千珏柔声道:“一定是无涯师兄在说他知道了……” 楚景言蹲在碑前,认真看着碑上“溪无涯”三个字,又轻轻将碑上的灰尘抹去:“我们尽力了,安歇,无涯师兄。” 三人各自静立在墓前,每个人所怀念的都各不相同。 待到蜡烛也燃烧至熄灭,楚景言才缓缓站起:“……走。” 纪千珏站起身时,忽然有些不安和不舍:“我马上就要跟着余峰主去琅沧仙门浮华峰了,楚师兄你们呢?” 楚景言想了想:“我们也马上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言洛点头应承:“嗯,纪师姐,有缘再见。” 司洵不在,楚景言只能勉为其难帮司洵敲了敲言洛的头:“什么有缘再见,我们马上云游完不就回去了?” 言洛捂着头:“抱歉纪师姐,我又说错话了。” 纪千珏一笑,温柔拍了拍言洛的肩,表示她不在意。 三人沿着小道走出时,才看见聂文清一个人,表情凝重地走来。 聂文清说他要跟无涯师兄单独说说话,楚景言想到他昨夜那副醉酒的模样,路过他时,对他轻声说了句: “你啊,不要想太多,小心把自己困在里面了,心魔可难可难咯……” 聂文清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头。 楚景言见时辰差不多,与纪千珏分别后,带着言洛赶往城边。 衍冥和司洵也刚到不久,正在等着他们。 司洵有些兴奋:“走,满湘国!” 楚景言从衍冥手中接过包袱,又从里面拿出地图,仔细研究:“等一下,我先看看怎么走快一些。” 城边围坐着一群乞丐。 有人眼尖,看见司洵衣服上的蓝色水波纹图案,兴奋道:“琅沧仙门诶!我去!来了个大的!” 其他人不懂:“什么来了个大的?” 那人已经拿起自己身前的破碗,笑道:“你们不知道,我乞讨多年,只要是遇上仙门的人,一般都会给几个子儿。” “其中啊,琅沧仙门的人最不吝啬,是给的最多的!” 此言一出,乞丐群瞬间无数双眼睛瞪大:“真的假的?” 那人已经迫不及待站起,拿着碗朝着那几人走去,回过头是一副讨打的笑:“假的!你们别去!” 众人已经等待不及,争先恐后拿起自己身前的碗,如走尸般朝着那四人跑去。 方才还挤在一团的乞丐群就只剩下一个小孩,和一个无力昏躺在地上的人。 那小孩从小被父母遗弃,跟着乞丐们混,乞丐头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板儿。 板儿缓步走到不知是醒着还是昏着,两眼浑浊无神的那人身边,用小小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这位哥哥,前辈说是琅沧仙门诶!我们要不要去啊?” 那人还是老样子没有理他,板儿感到没趣。 板儿只能拿起自己的碗,向前走了两步:“哥哥不去,那我、那我自己去了?” 第171章 转机(六) 板儿拿着碗走近时,那几位琅沧仙门修仙士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他徘徊在最外围,身板小力气又小的他实在挤不进去,还不知被谁踢了两脚。 他听见乞丐前辈们讨好的声音:“祝几位仙家修道有成,斩妖除魔,所向披靡!” “还望几位仙家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就施舍我们一点半点!” 楚景言刚拿着地图,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楚景言审视地看向他们,司洵看眼前人粗布烂衣、蓬头垢面,被勾起了同情心:“也太可怜了。” 衍冥和言洛这两人铁石心肠,面对眼前这一群人的哀求无动于衷。 这种话板儿也会几句,他虽挤不进去,却大着嗓门喊道:“祝几位哥哥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这一道童音与其他声音格格不入,众人目光看去,看见人群最外围的板儿。 板儿瘦得皮包骨,两颊深深凹陷,捧着缺口的饭碗,怯生生地盯着他们。 楚景言彻底坚守不住防线:“唉,算了算了。” 他从包袱中拿出一些钱,分给面前的乞丐,那些乞丐得了钱,道了几句谢后笑着一哄而散。 人群散去后,楚景言才朝着那小孩招了招手。 板儿受宠若惊,捧着碗走上前,他闻着自己身上臭烘烘的,而那几个人身上穿着干净的绸缎,他不敢靠太近,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楚景言主动朝他靠近,象征性地往他碗里扔了两个铜板。 板儿一喜,正要道谢,面前的仙君却突然蹲下,又往他手上塞了沉甸甸的一块东西,丝毫没嫌弃他臭,靠近时在他耳边轻轻道: “揣好,别被那些坏大人抢了。” 板儿余光往自己手心看了一眼,心跳加快,脸一红,将手心收得紧紧的,点了点头。 板儿还沉浸在这笔意外财富的喜悦中,那人已经起身,走时又回头说道:“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手上那个究竟要怎么用,你自己好好想想……” 板儿愣愣地,没明白过来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哪怕是最难听的话,都点头就是了。 板儿兴高采烈往回跑,眼泪都快出来,他趁着没人注意,将手中那沉甸甸的小小金块放进裤兜里。 他快要跑到那哥哥身边时,有人故意伸脚将他一绊。 板儿跑得快,果然不注意摔倒,碗里的两块铜板滚落在地,被另一只黑漆漆的手捡了去,那人笑着将铜板收进自己怀里。 他已经习惯,坐下来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腿,伸手向那人索要:“那是仙君哥哥给我的,可以还我吗?” 那人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把板儿放在眼里:“你的?有写你的名字吗?滚开!别烦老子!” 板儿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有不甘却不敢再问,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不仅拿不回钱,还会再挨一顿打。 他正要失意离开,一根麻绳在地上蜿蜒着迅速爬来,套上那人脖子,又那人脸上左右“啪啪”打了两下。 又是那道让板儿觉得好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真服了,我才转过头一小会儿,你们就抢他了?” “你们个个有手有脚的,我给你们钱,就是为了让你们别抢他的,没想到你还是抢啊,我艹了!把钱还给我!!!” 板儿心里一暖,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出头。 他正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不染纤尘的好看仙君,却听见躺在不远处的那位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喘起气来。 板儿担心地朝他走去,走到他身边蹲下,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听见逐渐有力的心跳后喜道:“哥哥!” 那人艰难扭过头,浑浊无神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 板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看着声音温润好听,骂起人来却别有一番风味的那位仙君。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越过墙下的阴影,朝着那位仙君的方向微微伸手。 他开口,声音无比沙哑难听:“楚……师弟,楚……” “贪心啊,你太贪心了!我明明给了你四个铜板,你还要去抢人家小孩子的两个铜板!” “你现在一个子儿都别想拿!给我,都还给我!” 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洞又不真实,却又生动到让他视线所及之处渐渐有了颜色。 这么久了,他第一次生涩察觉到自己竟然还在呼吸。 他的手继续艰难向前,指尖被温暖的阳光一烫,他贪恋地将身体也往那阳光里移去:“楚……师弟。” 楚景言指尖捻着一枚铜板,正在与面前的这名乞丐极限拉扯。 乞丐两只手扯着这枚铜板也不松手,他跪在地求饶:“呜呜呜呜呜,你别这样嘛,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楚景言见那乞丐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再不放手的话就快蹭自己手上了,他手一松:“算了算了,放你一马。” 他拿着两枚铜板,还给了板儿,没有多看一眼,便转身离去。 板儿无比珍惜地捧着那两枚铜板,眼中满是崇拜与希冀:“啊……要是我也能当修仙士就好了。” “我想成为那位仙君哥哥那样的大英雄,也帮助弱小,保护其他人!” “这样,我也肯定会像那位仙君哥哥一样,身边有很多很多真心朋友!” 板儿艳羡地看向楚景言,看见楚景言一回队,便立马有人将他围上。 “楚师兄,你刚才怎么突然生气了?” “唉,没什么没什么,看见那小孩被抢了。” “楚师兄,我们要不要买点吃的再走,师尊说路上偏僻,怕是要走很久才能进城。” “那当然要啊!还要多买一点!” “你……气消了吗?没消我就闭嘴了。” “消了消了,伏冥仙君请讲。” 板儿眼眶一红:“啊……被那么多人依靠信赖,多好啊!那位仙君哥哥人好,命也好!可惜这样的命板儿没有……” 他身旁的那位哥哥似乎冷笑了一声,好不容易伸进日光里的手又失力缩了回去,似乎呢喃着说了一句:“……命,呵……” 板儿听见这笑,脸又一红,他刚才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了吗? 他忐忑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位哥哥,那位哥哥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仙君哥哥身上。 这目光太过深奥复杂,板儿太小看不懂,但板儿很聪明,朝他问道:“哥哥,你和那位仙君哥哥是认识的吗?” 板儿知道这不像是看向陌生人的眼光。 地上的人仍旧不答。 板儿眼睛已经快不能从楚景言身上移开,他自作主张道:“哥哥,我去帮你叫那位仙君哥哥!” 第171章 转机(六) 板儿拿着碗走近时,那几位琅沧仙门修仙士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他徘徊在最外围,身板小力气又小的他实在挤不进去,还不知被谁踢了两脚。 他听见乞丐前辈们讨好的声音:“祝几位仙家修道有成,斩妖除魔,所向披靡!” “还望几位仙家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就施舍我们一点半点!” 楚景言刚拿着地图,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楚景言审视地看向他们,司洵看眼前人粗布烂衣、蓬头垢面,被勾起了同情心:“也太可怜了。” 衍冥和言洛这两人铁石心肠,面对眼前这一群人的哀求无动于衷。 这种话板儿也会几句,他虽挤不进去,却大着嗓门喊道:“祝几位哥哥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这一道童音与其他声音格格不入,众人目光看去,看见人群最外围的板儿。 板儿瘦得皮包骨,两颊深深凹陷,捧着缺口的饭碗,怯生生地盯着他们。 楚景言彻底坚守不住防线:“唉,算了算了。” 他从包袱中拿出一些钱,分给面前的乞丐,那些乞丐得了钱,道了几句谢后笑着一哄而散。 人群散去后,楚景言才朝着那小孩招了招手。 板儿受宠若惊,捧着碗走上前,他闻着自己身上臭烘烘的,而那几个人身上穿着干净的绸缎,他不敢靠太近,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楚景言主动朝他靠近,象征性地往他碗里扔了两个铜板。 板儿一喜,正要道谢,面前的仙君却突然蹲下,又往他手上塞了沉甸甸的一块东西,丝毫没嫌弃他臭,靠近时在他耳边轻轻道: “揣好,别被那些坏大人抢了。” 板儿余光往自己手心看了一眼,心跳加快,脸一红,将手心收得紧紧的,点了点头。 板儿还沉浸在这笔意外财富的喜悦中,那人已经起身,走时又回头说道:“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手上那个究竟要怎么用,你自己好好想想……” 板儿愣愣地,没明白过来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做他们这一行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哪怕是最难听的话,都点头就是了。 板儿兴高采烈往回跑,眼泪都快出来,他趁着没人注意,将手中那沉甸甸的小小金块放进裤兜里。 他快要跑到那哥哥身边时,有人故意伸脚将他一绊。 板儿跑得快,果然不注意摔倒,碗里的两块铜板滚落在地,被另一只黑漆漆的手捡了去,那人笑着将铜板收进自己怀里。 他已经习惯,坐下来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腿,伸手向那人索要:“那是仙君哥哥给我的,可以还我吗?” 那人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把板儿放在眼里:“你的?有写你的名字吗?滚开!别烦老子!” 板儿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有不甘却不敢再问,他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不仅拿不回钱,还会再挨一顿打。 他正要失意离开,一根麻绳在地上蜿蜒着迅速爬来,套上那人脖子,又那人脸上左右“啪啪”打了两下。 又是那道让板儿觉得好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真服了,我才转过头一小会儿,你们就抢他了?” “你们个个有手有脚的,我给你们钱,就是为了让你们别抢他的,没想到你还是抢啊,我艹了!把钱还给我!!!” 板儿心里一暖,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出头。 他正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不染纤尘的好看仙君,却听见躺在不远处的那位哥哥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喘起气来。 板儿担心地朝他走去,走到他身边蹲下,又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的心跳,听见逐渐有力的心跳后喜道:“哥哥!” 那人艰难扭过头,浑浊无神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 板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看着声音温润好听,骂起人来却别有一番风味的那位仙君。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越过墙下的阴影,朝着那位仙君的方向微微伸手。 他开口,声音无比沙哑难听:“楚……师弟,楚……” “贪心啊,你太贪心了!我明明给了你四个铜板,你还要去抢人家小孩子的两个铜板!” “你现在一个子儿都别想拿!给我,都还给我!” 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洞又不真实,却又生动到让他视线所及之处渐渐有了颜色。 这么久了,他第一次生涩察觉到自己竟然还在呼吸。 他的手继续艰难向前,指尖被温暖的阳光一烫,他贪恋地将身体也往那阳光里移去:“楚……师弟。” 楚景言指尖捻着一枚铜板,正在与面前的这名乞丐极限拉扯。 乞丐两只手扯着这枚铜板也不松手,他跪在地求饶:“呜呜呜呜呜,你别这样嘛,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楚景言见那乞丐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再不放手的话就快蹭自己手上了,他手一松:“算了算了,放你一马。” 他拿着两枚铜板,还给了板儿,没有多看一眼,便转身离去。 板儿无比珍惜地捧着那两枚铜板,眼中满是崇拜与希冀:“啊……要是我也能当修仙士就好了。” “我想成为那位仙君哥哥那样的大英雄,也帮助弱小,保护其他人!” “这样,我也肯定会像那位仙君哥哥一样,身边有很多很多真心朋友!” 板儿艳羡地看向楚景言,看见楚景言一回队,便立马有人将他围上。 “楚师兄,你刚才怎么突然生气了?” “唉,没什么没什么,看见那小孩被抢了。” “楚师兄,我们要不要买点吃的再走,师尊说路上偏僻,怕是要走很久才能进城。” “那当然要啊!还要多买一点!” “你……气消了吗?没消我就闭嘴了。” “消了消了,伏冥仙君请讲。” 板儿眼眶一红:“啊……被那么多人依靠信赖,多好啊!那位仙君哥哥人好,命也好!可惜这样的命板儿没有……” 他身旁的那位哥哥似乎冷笑了一声,好不容易伸进日光里的手又失力缩了回去,似乎呢喃着说了一句:“……命,呵……” 板儿听见这笑,脸又一红,他刚才把心里面的话说出来了吗? 他忐忑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位哥哥,那位哥哥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仙君哥哥身上。 这目光太过深奥复杂,板儿太小看不懂,但板儿很聪明,朝他问道:“哥哥,你和那位仙君哥哥是认识的吗?” 板儿知道这不像是看向陌生人的眼光。 地上的人仍旧不答。 板儿眼睛已经快不能从楚景言身上移开,他自作主张道:“哥哥,我去帮你叫那位仙君哥哥!” 第172章 小山丘 板儿是有些私心的,他听说不少修仙士云游时,发现根骨好的小孩,就会将其收为关门弟子。 自己根骨好不好呢?他不知道。 但是,他为自己打算,想增加一点在那位仙君哥哥面前的露面机会。 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仙君哥哥! 楚景言接过司洵买来的各种干粮糕点,又召来夕清曲,将它们挂在剑柄上。 他已经登上了剑,给衍冥使了个眼色后,准备御剑前往下一个地方。 没想到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 楚景言回头,看向板儿低着头,不敢看向他,扭捏地捏着衣服一角。 他心道不好,嘴上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不是?这才过了多久,你又被抢了?!” 板儿觉得仙君哥哥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板儿直直盯向楚景言,顿了顿后才道:“是我认识的一个哥哥想找你……” 板儿怯生生的,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楚景言“噢?”了一声,望向板儿时带着探究。 板儿在楚景言灼热的目光下将身板挺直,希望这样面前的这位仙君哥哥能将他的根骨看清楚。 楚景言觉得这孩子站着的姿势好像有些怪异,他还真上下将这孩子打量了一番。 板儿见自己目的达成,他又兴奋转身,朝着那位哥哥的方向一指:“那儿!诶?” 板儿愣住了,他手指向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啊……哥哥,不见了。” 楚景言也朝着板儿指向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孩子所指之处空空荡荡。 楚景言给衍冥使了个眼色后,从夕清曲上下来,朝他走去:“哪儿呢?谁啊?” 板儿火速朝着四周望了望,也没看见那位哥哥的身影。 楚景言已经缓步走到板儿身边,与板儿不过隔了一步的距离,板儿闻见他身上是十分好闻的冷冽清香。 板儿扯着衣服一角,突然紧张。 楚景言缓缓蹲下,与板儿平视,又再次温柔问道:“谁啊?你哥哥?” 板儿血气上涌,支支吾吾求助似的向四周看去,还是没有发现那位哥哥的身影。 在楚景言一差不差的温热视线下,板儿忽然心虚,他将嘴一咬,撒开脚丫子就跑,尘土飞扬:“我我我是好孩子,真的没有撒谎、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景言:“啊?” 板儿跑得极快,三两下就彻底消失在了楚景言的视野里。 楚景言一副不是很理解的表情,看向板儿最后消失的方向。 见板儿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疑惑着转身朝着衍冥走去。 板儿拐弯,躲在一棵树后才捂着心口狠狠喘气。 刚刚那位哥哥呢?怎么人就不见了,害他在那位仙君哥哥面前那样手足无措。 不过,那位哥哥伤得那么重,又能跑去哪儿呢? 板儿责怪之后,是担心,他又跑动起来,穿梭在街口小巷中。 终于在一处隐秘的街角发现了那位哥哥的身影。 那位哥哥的双腿是完全动不了的,他正靠着一双手缓慢朝着一个方向爬去。 地上细碎的砂石磨过他的身体,隐隐透出血痕。 板儿三两步便将他追上,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走着:“哥哥,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板儿扶着你呀?” 那人不答。 板儿嘟着嘴,觉得这个哥哥十分无趣,怎么不管自己问什么都不回答,自己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就在几天前,板儿饿得发慌,就去城外的小山丘碰运气。 他已经颇有经验,知道小山丘上埋了很多死人,死人身上,可能带着金银细软之类的可以换钱买吃的。 不过他力气小,要让他一个人去刨尸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只能跟着盗尸贼的活动痕迹,只求能捡一些盗尸贼遗漏下来的东西。 他就是在那时发现的这位哥哥。 他刨土时刨出棺材的一角,而那棺材上果然被盗尸贼破了个大洞,在阴森惨白的月光下,板儿看见了一张泥土下模糊不清的脸。 板儿犹豫一阵,克服恐惧后,小手往那洞里伸去,他手短,都摸不到棺材底部,只能在那具尸体身上胡乱摸了摸。 摸了一阵后,板儿失望叹了口气,果然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正当他要将手撤回,手掌路过那人面部时,指尖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板儿自然被吓得拔腿就跑,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下来,指尖余温尚在,他疑惑迟疑着,又壮着胆子走了回去。 他再一次伸手朝着棺材内探去,这一次,他用手将那人脸上的泥土轻轻抹去。 板儿愣住了,内心的恐惧全都消失不见。 这位哥哥长得十分好看,轮廓精致分明,双眸如墨,只是一双看上去本该温柔的眸子却是冰冷死灰一片。 板儿再次探上他的鼻息,这次确定了他还活着。 于是他小小的身板劳作了一个晚上,才将这个人从棺材里拖出来。 他吃力拖着这人走时,又想到最近官府好像抓了三个盗尸贼,巡查严密了许多。 自己本来就什么都没拿,要是再被抓了,那就太惨了。 他想到这儿,又不放心,将那哥哥放到路边,自己回去将那棺材又埋了起来。 想到这儿,板儿看向自己手臂,都过去多少天了,自己的两只小手还酸涩发胀。 他又看向那位哥哥,还是忍不住朝他搭话:“哥哥,你真的不跟那位仙君哥哥见一面吗?那位仙君哥哥人很好呀,见了面你就不用受苦了。” 板儿说这句话,也带着私心:如果那位仙君哥哥和眼前的这位哥哥真的认识,会不会看在自己是这位哥哥救命恩人的份上收了自己呢? 一道冷冽的目光朝他看来,仿佛要将他看穿,板儿被这道目光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那人只顿了顿,便继续向前爬去,这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清冷:“不必了。” 刚才那道骇人的目光仿佛是幻觉,板儿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他瞪大双眼,惊奇道:“啊,哥哥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第172章 小山丘 板儿是有些私心的,他听说不少修仙士云游时,发现根骨好的小孩,就会将其收为关门弟子。 自己根骨好不好呢?他不知道。 但是,他为自己打算,想增加一点在那位仙君哥哥面前的露面机会。 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仙君哥哥! 楚景言接过司洵买来的各种干粮糕点,又召来夕清曲,将它们挂在剑柄上。 他已经登上了剑,给衍冥使了个眼色后,准备御剑前往下一个地方。 没想到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 楚景言回头,看向板儿低着头,不敢看向他,扭捏地捏着衣服一角。 他心道不好,嘴上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不是?这才过了多久,你又被抢了?!” 板儿觉得仙君哥哥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板儿直直盯向楚景言,顿了顿后才道:“是我认识的一个哥哥想找你……” 板儿怯生生的,越说到后面声音就越小。 楚景言“噢?”了一声,望向板儿时带着探究。 板儿在楚景言灼热的目光下将身板挺直,希望这样面前的这位仙君哥哥能将他的根骨看清楚。 楚景言觉得这孩子站着的姿势好像有些怪异,他还真上下将这孩子打量了一番。 板儿见自己目的达成,他又兴奋转身,朝着那位哥哥的方向一指:“那儿!诶?” 板儿愣住了,他手指向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啊……哥哥,不见了。” 楚景言也朝着板儿指向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孩子所指之处空空荡荡。 楚景言给衍冥使了个眼色后,从夕清曲上下来,朝他走去:“哪儿呢?谁啊?” 板儿火速朝着四周望了望,也没看见那位哥哥的身影。 楚景言已经缓步走到板儿身边,与板儿不过隔了一步的距离,板儿闻见他身上是十分好闻的冷冽清香。 板儿扯着衣服一角,突然紧张。 楚景言缓缓蹲下,与板儿平视,又再次温柔问道:“谁啊?你哥哥?” 板儿血气上涌,支支吾吾求助似的向四周看去,还是没有发现那位哥哥的身影。 在楚景言一差不差的温热视线下,板儿忽然心虚,他将嘴一咬,撒开脚丫子就跑,尘土飞扬:“我我我是好孩子,真的没有撒谎、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景言:“啊?” 板儿跑得极快,三两下就彻底消失在了楚景言的视野里。 楚景言一副不是很理解的表情,看向板儿最后消失的方向。 见板儿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疑惑着转身朝着衍冥走去。 板儿拐弯,躲在一棵树后才捂着心口狠狠喘气。 刚刚那位哥哥呢?怎么人就不见了,害他在那位仙君哥哥面前那样手足无措。 不过,那位哥哥伤得那么重,又能跑去哪儿呢? 板儿责怪之后,是担心,他又跑动起来,穿梭在街口小巷中。 终于在一处隐秘的街角发现了那位哥哥的身影。 那位哥哥的双腿是完全动不了的,他正靠着一双手缓慢朝着一个方向爬去。 地上细碎的砂石磨过他的身体,隐隐透出血痕。 板儿三两步便将他追上,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走着:“哥哥,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板儿扶着你呀?” 那人不答。 板儿嘟着嘴,觉得这个哥哥十分无趣,怎么不管自己问什么都不回答,自己明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就在几天前,板儿饿得发慌,就去城外的小山丘碰运气。 他已经颇有经验,知道小山丘上埋了很多死人,死人身上,可能带着金银细软之类的可以换钱买吃的。 不过他力气小,要让他一个人去刨尸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只能跟着盗尸贼的活动痕迹,只求能捡一些盗尸贼遗漏下来的东西。 他就是在那时发现的这位哥哥。 他刨土时刨出棺材的一角,而那棺材上果然被盗尸贼破了个大洞,在阴森惨白的月光下,板儿看见了一张泥土下模糊不清的脸。 板儿犹豫一阵,克服恐惧后,小手往那洞里伸去,他手短,都摸不到棺材底部,只能在那具尸体身上胡乱摸了摸。 摸了一阵后,板儿失望叹了口气,果然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正当他要将手撤回,手掌路过那人面部时,指尖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板儿自然被吓得拔腿就跑,不过他又很快冷静下来,指尖余温尚在,他疑惑迟疑着,又壮着胆子走了回去。 他再一次伸手朝着棺材内探去,这一次,他用手将那人脸上的泥土轻轻抹去。 板儿愣住了,内心的恐惧全都消失不见。 这位哥哥长得十分好看,轮廓精致分明,双眸如墨,只是一双看上去本该温柔的眸子却是冰冷死灰一片。 板儿再次探上他的鼻息,这次确定了他还活着。 于是他小小的身板劳作了一个晚上,才将这个人从棺材里拖出来。 他吃力拖着这人走时,又想到最近官府好像抓了三个盗尸贼,巡查严密了许多。 自己本来就什么都没拿,要是再被抓了,那就太惨了。 他想到这儿,又不放心,将那哥哥放到路边,自己回去将那棺材又埋了起来。 想到这儿,板儿看向自己手臂,都过去多少天了,自己的两只小手还酸涩发胀。 他又看向那位哥哥,还是忍不住朝他搭话:“哥哥,你真的不跟那位仙君哥哥见一面吗?那位仙君哥哥人很好呀,见了面你就不用受苦了。” 板儿说这句话,也带着私心:如果那位仙君哥哥和眼前的这位哥哥真的认识,会不会看在自己是这位哥哥救命恩人的份上收了自己呢? 一道冷冽的目光朝他看来,仿佛要将他看穿,板儿被这道目光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那人只顿了顿,便继续向前爬去,这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清冷:“不必了。” 刚才那道骇人的目光仿佛是幻觉,板儿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他瞪大双眼,惊奇道:“啊,哥哥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第173章 板儿的幻想 板儿的这句话,那人没有理会。 但板儿已经很满足了,他见这哥哥在地上爬得实在辛苦,便从裤兜里掏出那一枚小金块。 他犹豫一番后,对地上的人道:“哥哥,你等我!” 他再一次跑得飞快,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牵了一只毛驴,毛驴身后拉着一个木板车。 板儿嘻嘻笑着,露出残缺的牙齿。 板儿吃力将地上的人一拖一拽,让他靠在木板车上。 那人艰难登上木板车,也是剧烈喘气,板儿又伸手在那人背上,帮他顺了顺气。 板儿见他没有喘气了,才笑着道:“哥哥,你要去哪儿?小毛驴拉车车带你去!” 那人无力靠在车上,目光打探,朝着板儿看来,过了很久,板儿才听见他似乎凄惨一笑:“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板儿被怀疑,无辜瞪大双眼:“我、我喜欢哥哥,所以才想帮哥哥……” 那人目光又一次穿透而来,无力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了。” “开门见山,或许对我们两个都好。” 板儿习惯性咬着嘴,他扭捏道:“我感觉,只要跟着哥哥,就还有机会,能和那位仙君哥哥见面。” 那人若有所思点头:“啊……”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 板儿紧张看向他:“所以,哥哥以后还会和仙君哥哥见面的对吗?” 那人很快回答:“会。” 板儿一喜,双手捏着衣角,已经开心得忘乎所以:“那、那哥哥可以让那位仙君哥哥收我做弟子吗?我也想学修仙!” “……你该问他。” 板儿两腿一搁,静静坐在那人身边,那人没有再说什么,板儿认为这是默许他跟着了。 板儿年纪小,在那群乞丐里是被嫌弃的对象,但每天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他见这位哥哥愿意跟他说话,话匣子立马被打开: “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玉牢山。” “哥哥,我用仙君哥哥的钱买了驴车,还买了吃的,你要吃一点吗?” “……嗯。” 板儿献宝似的,将东西拿了出来。 板儿见他虚弱,就一点一点,掰着馒头朝他嘴里喂去。 那人很配合,一块馒头下肚,那人苍白的脸罕见有了一丝生气。 板儿又开心了不少,又朝他问道:“哥哥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哥哥有家人吗?家人知道哥哥还活着吗?” 那人垂眸,目光一暗。 板儿看着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埋着头手足无措。 一只冰凉的手却摸上他的头顶,在他蓬松杂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我累了。” 板儿读懂眼色,立马闭上嘴不说话。 天上划过两道剑影。 板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又看见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叫了一声,那位哥哥也随着他的目光一道望去。 板儿视线追随着那道剑影,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想象着那位厉害的仙君哥哥手把手教他的模样。 他一定会甜甜笑着,撒娇说:“师尊,求求你啦,教教我那一招嘛~” 那个时候仙君哥哥一定一脸严肃,不,严肃却又温柔:“你根基不稳,现在教你还不行。等你基础练好了,为师自然会亲手教你那一招……” 板儿双手抱拳,对着天上那道剑影一脸期许:“啊……” —————— “伏冥仙君,求求你了,教教我那一招。”出于无奈,楚景言已经开始出卖色相,将身子牢牢贴紧衍冥,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脸深深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 衍冥淡淡回眸:“你根基不稳,学那一招还太早。” 楚景言已经求了一路了,口水都说干了,衍冥就是没有松口答应他,他不服道:“不早了,练了这么几个月,剑气我都练会了!” 衍冥冷冷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问道:“你确定你会了?” 楚景言与衍冥心有灵犀,脑海中闪过在他剑气下,赵怀远变成光头的画面,心虚道:“呃……” “我觉得……怎么说呢,偶尔失误一下,也算是会了。” “你就教我嘛,剑气我也会一直练着,不会懈怠的。” 衍冥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心急?” 楚景言叹了口气,原因当然是:他去救纪师妹那日,打不过赵怀远!!! 赵怀远速度太快,力气也大,要不是那日靠双修印作弊,紧急调动了衍冥的灵力,他怕是早就迎来炮灰结局了。 楚景言继续埋在衍冥宽厚的背上:“打不过……我实在是打不过啊。” 不止是赵怀远,还有那日仙盟会上,要不是伏音仙君和余峰主将他救下,他也躲不过万仙派掌门那快如疾风的银针。 楚景言成功被自己菜到了。 衍冥顿了须臾,随后握住了放在他腰间的手,给了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我以后,都在你身边。” 楚景言自然要的不是这个,他挣开衍冥握住他的手:“啧,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想教我啊。” “那一招,你教了言洛师弟,教了司洵师弟,你区别待我!” 衍冥没有否认:“我当然区别待你,那一招危险,若有不慎……” 楚景言迫不及待将他打断:“你信我,我会好好练的!” 衍冥不语,赵怀远的光头形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楚景言眼看着没了希望,挥手拟诀,招来夕清曲,他从衍冥结实的后背渐渐抽离,准备去自己剑上:“唉,信任危机啊信任危机……算了算了。” 衍冥眼中有过短暂地痛苦挣扎,最终转身将楚景言往怀中一揽:“我信你……别走。” 楚景言没想到是这招欲擒故纵奏效了,他脸埋在衍冥怀中笑得狡黠。 衍冥极度犹豫,又补充道:“那一招,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练。” 楚景言听话点头,向他保证:“好,我听你的。” 衍冥这才放心了些,他皱眉沉思些许,又听见楚景言指着下方一处说道: “村落!停下来歇歇,都飞了很久了!” 第173章 板儿的幻想 板儿的这句话,那人没有理会。 但板儿已经很满足了,他见这哥哥在地上爬得实在辛苦,便从裤兜里掏出那一枚小金块。 他犹豫一番后,对地上的人道:“哥哥,你等我!” 他再一次跑得飞快,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已经牵了一只毛驴,毛驴身后拉着一个木板车。 板儿嘻嘻笑着,露出残缺的牙齿。 板儿吃力将地上的人一拖一拽,让他靠在木板车上。 那人艰难登上木板车,也是剧烈喘气,板儿又伸手在那人背上,帮他顺了顺气。 板儿见他没有喘气了,才笑着道:“哥哥,你要去哪儿?小毛驴拉车车带你去!” 那人无力靠在车上,目光打探,朝着板儿看来,过了很久,板儿才听见他似乎凄惨一笑:“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板儿被怀疑,无辜瞪大双眼:“我、我喜欢哥哥,所以才想帮哥哥……” 那人目光又一次穿透而来,无力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了。” “开门见山,或许对我们两个都好。” 板儿习惯性咬着嘴,他扭捏道:“我感觉,只要跟着哥哥,就还有机会,能和那位仙君哥哥见面。” 那人若有所思点头:“啊……”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 板儿紧张看向他:“所以,哥哥以后还会和仙君哥哥见面的对吗?” 那人很快回答:“会。” 板儿一喜,双手捏着衣角,已经开心得忘乎所以:“那、那哥哥可以让那位仙君哥哥收我做弟子吗?我也想学修仙!” “……你该问他。” 板儿两腿一搁,静静坐在那人身边,那人没有再说什么,板儿认为这是默许他跟着了。 板儿年纪小,在那群乞丐里是被嫌弃的对象,但每天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他见这位哥哥愿意跟他说话,话匣子立马被打开: “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玉牢山。” “哥哥,我用仙君哥哥的钱买了驴车,还买了吃的,你要吃一点吗?” “……嗯。” 板儿献宝似的,将东西拿了出来。 板儿见他虚弱,就一点一点,掰着馒头朝他嘴里喂去。 那人很配合,一块馒头下肚,那人苍白的脸罕见有了一丝生气。 板儿又开心了不少,又朝他问道:“哥哥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哥哥有家人吗?家人知道哥哥还活着吗?” 那人垂眸,目光一暗。 板儿看着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埋着头手足无措。 一只冰凉的手却摸上他的头顶,在他蓬松杂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我累了。” 板儿读懂眼色,立马闭上嘴不说话。 天上划过两道剑影。 板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又看见剑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叫了一声,那位哥哥也随着他的目光一道望去。 板儿视线追随着那道剑影,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想象着那位厉害的仙君哥哥手把手教他的模样。 他一定会甜甜笑着,撒娇说:“师尊,求求你啦,教教我那一招嘛~” 那个时候仙君哥哥一定一脸严肃,不,严肃却又温柔:“你根基不稳,现在教你还不行。等你基础练好了,为师自然会亲手教你那一招……” 板儿双手抱拳,对着天上那道剑影一脸期许:“啊……” —————— “伏冥仙君,求求你了,教教我那一招。”出于无奈,楚景言已经开始出卖色相,将身子牢牢贴紧衍冥,一只手环上他的腰,脸深深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 衍冥淡淡回眸:“你根基不稳,学那一招还太早。” 楚景言已经求了一路了,口水都说干了,衍冥就是没有松口答应他,他不服道:“不早了,练了这么几个月,剑气我都练会了!” 衍冥冷冷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问道:“你确定你会了?” 楚景言与衍冥心有灵犀,脑海中闪过在他剑气下,赵怀远变成光头的画面,心虚道:“呃……” “我觉得……怎么说呢,偶尔失误一下,也算是会了。” “你就教我嘛,剑气我也会一直练着,不会懈怠的。” 衍冥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心急?” 楚景言叹了口气,原因当然是:他去救纪师妹那日,打不过赵怀远!!! 赵怀远速度太快,力气也大,要不是那日靠双修印作弊,紧急调动了衍冥的灵力,他怕是早就迎来炮灰结局了。 楚景言继续埋在衍冥宽厚的背上:“打不过……我实在是打不过啊。” 不止是赵怀远,还有那日仙盟会上,要不是伏音仙君和余峰主将他救下,他也躲不过万仙派掌门那快如疾风的银针。 楚景言成功被自己菜到了。 衍冥顿了须臾,随后握住了放在他腰间的手,给了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我以后,都在你身边。” 楚景言自然要的不是这个,他挣开衍冥握住他的手:“啧,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想教我啊。” “那一招,你教了言洛师弟,教了司洵师弟,你区别待我!” 衍冥没有否认:“我当然区别待你,那一招危险,若有不慎……” 楚景言迫不及待将他打断:“你信我,我会好好练的!” 衍冥不语,赵怀远的光头形象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楚景言眼看着没了希望,挥手拟诀,招来夕清曲,他从衍冥结实的后背渐渐抽离,准备去自己剑上:“唉,信任危机啊信任危机……算了算了。” 衍冥眼中有过短暂地痛苦挣扎,最终转身将楚景言往怀中一揽:“我信你……别走。” 楚景言没想到是这招欲擒故纵奏效了,他脸埋在衍冥怀中笑得狡黠。 衍冥极度犹豫,又补充道:“那一招,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以练。” 楚景言听话点头,向他保证:“好,我听你的。” 衍冥这才放心了些,他皱眉沉思些许,又听见楚景言指着下方一处说道: “村落!停下来歇歇,都飞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