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被家人苛待后,全员跪求原谅》 第1章 重生 一道圣旨,他赐死了发妻宁云溪。 宁父宠妾灭妻,不仅没有救嫡女宁云溪,反而襄助庶女,坐上了皇后之位。 兄长们更是请了乐师歌女,于她的哀日,为庶妹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暮色笼罩,盛京却是灯火通明。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 家家户户,语笑喧阗,熙来攘往,盛况空前。 曾经,瘟疫横行,宁云溪不顾自身,拯救万民。 而今,仿佛全天下都抛弃了她! 杏眸一暗,她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再睁眼时,已回到了十年前。 这是她初嫁宸王的第二年。 因为他的心爱之人不育,所以她沦为生育工具,不到一年便要生一个孩子,直到足够延续香火为止。 今日,便是宸王顾念廷,第一次宠幸她的日子。 前世的她,昏迷在床,犹如一只待宰羔羊,任由顾念廷的肆意妄为。 重活一次,她不愿任人宰割。 “何人竟敢擅闯宸王府后宅?” 她故意发问,同时运指,取下饰于发髻的蓝玉髓银簪。 手起簪落,直接废了顾念廷引以为豪的雄姿! “啊!” 顾念廷长声嘶吼,仿佛由灵魂深处迸发而出。 歇斯底里,若狂风骤雨。 划破了漫漫长夜的万籁俱寂,撕碎了高深莫测的暮色幽深。 “宁云……” 顾念廷怒不可遏,轰鸣般吼出她的全名,奈何剧痛席卷而来,迅速抑遏了他的咆哮。 他的青筋暴起,红丝布满他圆睁的双目。 一腔兴致,尽数被宁云溪浇灭,唯余熊熊怒火,大有永燃不熄之势。 宁云溪悠然落眸,故作定睛一看,俄顷,才后知后觉似地跪了下来。 “王爷?” “怎会是你?” “王爷从未深夜到临,因此妾身以为是外男擅闯,不知竟是王爷……” “误伤贵体,实乃大过!” 宁云溪低眉颔首,俨然一副知错的神情。 演技精湛,细致入微。 顾念廷一时顾不得分辨她的真情假意,强撑着已然惨白的俊容,全身紧绷,呼吸渐重。 “快……去……请太医。” 他微微启唇,满是颤抖地吩咐着。 宁云溪眸梢,斜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得逞,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自告奋勇地提议。 “妾身略懂医术,外伤、内症皆有经验,若王爷不嫌,不如让妾身看看?” 她自小学医,今世此时,已经学有所成。 这一点,顾念廷了然于心。 见他想要允准,宁云溪故作视而不见,紧忙接上了话。 “妾身失手误伤,难免失了王爷信任。” “但王爷伤急,如何等得到太医赶来?” “况且,王爷伤于暗处,传于第三人知晓,万一宣扬出去,恐王爷声名受损。” “妾身再请王爷,容许妾身一试!” 顾念廷无力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宁云溪故意低眸,佯装未能瞧见。 她就这么一气呵成地说完了这些话。 顾念廷疼得差点昏厥。 “你……你……” 顾念廷竭尽全力,挤出这两个字。 继而,又是一阵无声的哭嚎。 宁云溪淡然以对,内心毫无波澜。 这一点疼痛,比起前世的她,所承受的六次难产之苦,不过尔尔。 半晌,顾念廷已经眸光黯淡,额上凝结的寒珠,滑落再凝,凝而又落,如此反复。 宁云溪摧眉折腰,恭敬有礼之间,一丝担忧之色,被她演绎得精妙入神。 任谁看了,都瞧不出她心有恶意。 “王爷未允,妾身实不敢莽撞行事。” “但王爷伤情,实不能再等。” “请王爷信托,妾身必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他唇色虚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勉强支撑着,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本王允了,你即刻治伤,不得怠慢。” 宁云溪神色漠然,只于唇末浅浅一扬:“遵命。” 话音一落,宁云溪的手,已经紧握住蓝玉髓银簪。 紧握之力,仿佛要将银簪捏碎。 银簪触手生凉,丝丝凉意,犹如她一世情深,却被绝情的大雪掩埋。 手腕一翻,她极尽折磨。 一抹寒光,自眸底乍现。 手起,她猛然拔簪。 烛影交错,正如顾念廷,挣扎得支离破碎,仿若正在上演一场无声之战。 为了春宵一刻,他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 因此,任何异动,都不会有人打扰。 “宁云溪,你做什么?!” 伴着疼痛的猛烈,他终于高呼出声。 只一句,便又精疲力竭。 宁云溪恭敬之色尽消,唯余玩味一笑,居高而视。 “做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问话,随手提起八仙桌上的灯油,顺着顾念廷扭曲成丑的脸,磅礴而下。 灯油倾泻,如丝绸般唯美,一时间,已经一地金泽。 “自然是为了杀你!” 宁云溪一字一句,明晰有力,沉稳声息,肖似雨夜天空,缓缓滚过的一声闷雷。 前世切骨之仇,今世,便让顾念廷以命来偿! 宁云溪广袖一挥,轻松拂落了烛台上的三根蜡烛。 灯油与烛火交锋,瞬息,便是一片火海。 夜风过处,扬起宁云溪锦纹织绣的裙裾。 火光冲天间,她坦然转身,背面浓烟滚滚,宛若腾起一条黑龙,目光锐利而凶猛,如熊熊火势,足以将一切化为乌有。 她漫于长廊,步伐渐重,恍若廊间的每一块砖,皆盈着她前世的苦不堪言。 身后,充溢着顾念廷的引吭疾呼。 “宁云溪,你大胆!” “你怎敢如此?” “你说,何故谋害本王?” “宁云溪,本王命你站住!” “来人,救命啊……” 他语声铿锵。 宁云溪不屑一顾。 果然,生死存亡之际,他有的是嘶吼的力气。 求生不得、人如蝼蚁之感,他如今也体会到了。 火海作礼,不知他满意与否? 一切歇斯底里,悉数静寂于长廊转角。 宁云溪走过转角,蓦然间,手腕被一名女子紧紧锁住。 “呵,你来了。” 她就是被宁家捧为掌上明珠的女郎,宁云溪的庶妹,宁婉善。 前世,她将宁云溪当作垫脚石,夺得凤座。 册封之日,她看似温善的面庞,满是得意。 那神貌,宁云溪永生永世不会忘却。 今世,宁婉善花容月貌,依旧如晨曦般纯善,言辞却如蛇蝎。 “宁云溪,你纵火逞凶,我全数目睹。” “我已经派随身婢女进宫面圣,据实上禀。” “至于屋内大火,我不会扑灭。” “因为只有宸王薨了,你才是死罪!” “来人,拦住她!” 第2章 义兄 宁婉善带来的人,皆是她的心腹。 虽为女流,却有不输于男子的文韬武略。 宁云溪沉吟。 宁婉善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吃醋,便想破坏今日的圆房? 呵,她一向如此。 有此心,却无此胆,即便带了人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前世便是风平浪静的。 只是今生不同前世,恰好被她撞破了纵火之事。 不论如何,宁云溪都不允许任何人,阻挠她的雪恨之路! “宁婉善。” 宁云溪的目光,如利刃出鞘,敏锐冷冽,令人无法躲避。 “你视若无睹,我便置若罔闻。” “不然,诛尽杀绝。” 宁婉善鄙夷一眼,随即狡黠地讪笑起来。 “你不曾习武,不堪一击;我心腹众多,所向披靡。你谋害宸王,罪不容诛;我秉公灭私,恩怨分明。” “左右优势在我,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凭你是嫡女么?” “三姐姐,此处并非宁府宅院,谋害皇子之罪,可不分嫡庶尊卑!” 宁云溪冰雪杏眸,扬起一分清冷霜艳。 确如宁婉善所言,宁云溪不曾习武。 但她有一枚银戒。 银戒,乃前世义兄所赠,随着她一起重生而来。 “你执意兄弟阋墙,我便如你所愿。” 宁云溪抚上银戒,意识随行,即刻变出一根麻醉针、一瓶防狼喷雾。 趁其不备,宁云溪直接用麻醉针,放倒了宁婉善,同时向其余众女喷洒喷雾。 “这……这是何物?” “啊……好痛!” 一时间,众女陷入混乱,如同被困于迷雾密林,惊恐得四处碰壁。 宁云溪又变出足量的麻醉针,一针接着一针,不疾不徐地放倒了所有人。 继而,统统丢入火海! 前世,宁婉善的心腹仗势欺人,多番摧辱于她。 她的长女歆然,因生辰不祥,沦为弃子。 圣旨赐死时,宁云溪心有不甘,不愿遵从。 心腹众女更是箝制歆然,苛虐逼疯了她。 可怜歆然,小小年纪,竟承受如此苦楚。 “垂死挣扎、自己苟且偷生,亦或,移亲背义、不顾长女安危,婢不得决意,请宸王妃自选。” 前世的宁云溪欲哭无泪,万不得已之下,只能饮下鸩酒。 浅沫一口,早已重伤的她,再也支撑不住,经历百般折磨,最终断了生息。 而今, 正好一场大火,烧个干净! 烈火澎湃,宁云溪的身后,模糊得影影绰绰。 她踏着火光,毅然走出了宸王府。 很快,后宅传出一阵慌乱的呼声。 “走水了!” “来人啊!” 宁云溪无动于衷,径直而去,目的地显而易见,正是对面的帝瑾王府。 她以银戒为信,通行无阻地见到了义兄,帝瑾王,颜瑜。 凝滑如镜的桌台,颜瑜、宁云溪分坐两侧。 明窗净几,如琥珀般的烛火,摇曳生辉。 帝瑾王府的精美绝伦,一如既往,雕栏玉砌,极尽奢浮。 茶香淡雅,颜瑜斟茶两杯。 先轻啜了一口自己那杯,他才将另一只茶杯,推到宁云溪面前。 茶意盎然,正如他温润如玉的容颜。 “你的银戒,从哪里得来?” “你也是穿越者?” 旧识重逢,宁云溪心中感慨万千。 一滴珠泪,于不经意间滑落。 “我并非穿越者。” “曾记阿兄所言,这世上除却穿越之事,还有重生之事。” “我便是从十年后,重生而回的。” “银戒,正是阿兄所赠。” 颜瑜凤眸,恰似夜幕繁星,蕴含着岁月静好的璀璨。 “你阿兄是谁?” 他的疑惑合情合理,因为他们相识于盛平二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后。 而今,他们素昧平生,从未谋面。 宁云溪脸颊珠泪未干,莞尔一笑时,还伴着一分苦涩。 “我阿兄,自然就是你。” “前世,阿兄授我现代医术,我为阿兄细讲把脉、药草之学,你我志同道合,便以天地为证,结拜为异姓兄妹了。” 颜瑜微微点头,客套一笑。 此时的他,与她并无深情厚谊,自然只关心自己。 “前世,我穿越回去了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宁云溪却是眉心一紧,心口如撕。 “盛平三十年,你说,带我一起走。” “可惜,星象未曾出现。” “那日,阿兄遭遇刺杀,死于非命。” 一听如此,颜瑜也是眉心紧蹙。 他命钦天监查过星象,紫微星异象,将出现在盛平三十年。 二十二世纪时,他就是借着紫微星异象,穿越而来的。 想要回去,自然要借着同一星象。 他装病多年,避世于帝瑾王府,几乎足不出户,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结果…… “唉。” 颜瑜失落叹息。 宁云溪杏眸,如秋水般明澈。 “前世,阿兄一诺千金,愿为我出山入仕,护我周全。” “而今,还作数吗?” 一听这话,颜瑜失落之色,渐渐转为愁眉苦脸。 “我答应过你?” “可是,你是谁?” “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经他一说,宁云溪才后知后觉。 她确实忘记了自我介绍。 “我叫宁云溪,前世初见,阿兄说,听过我的名字。” 颜瑜点点头,神情淡淡,依旧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客气。 “确实听说过,你是宁府嫡出千金,宁三女。” “还是宸王府的女主人,宸王正妃。” 装病避世,并非不了解时事。 万一星象没有出现,再也穿不回去,他总要为自己铺好后路的。 提及宸王,宁云溪离开座位,正面以对颜瑜,跪了下来。 颜瑜指尖一震,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去扶:“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宁云溪垂眸颔首,执意下跪。 “今夜,宸王府大火,顾念廷、宁婉善深陷其中。” “火,是我故意为之。” “人,也都是我杀的。” 颜瑜的神情瞬间凝固。 “所以,你身负命案而来,让我护你?” “前世,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宁云溪否认道:“并非如此。” “你我相识,缘自一场暗杀。” “我生出儿子之后,顾念廷便下了休书。” “休弃便罢,他还要赶尽杀绝。” “幸得阿兄相救,我才幸免于难。” “而后几年,我为阿兄入幕之宾,阿兄为我遮风挡雨,一直到阿兄……弃世而去。” 话至“弃世”二字时,宁云溪的杏眸,闪烁出一抹凄苦。 悲伤之意,不言而喻。 颜瑜终于松口:“你希望我怎么做?” 第3章 民心所向 应对之策,宁云溪早已想好。 “宁婉善一介庶女,于皇上而言,死不足惜。” “顾念廷乃中宫嫡出,又深得皇上宠爱,一旦有事,皇上必定龙颜大怒。” “我知晓顾念廷的密室里,藏有龙袍。” “还有凤鸾宫的暗格中,匿有他们伪造的密旨。” “他们鬼蜮伎俩,无非就是先除去你,再谋害圣上,最后拿出那道密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 宁云溪言语未尽,颜瑜已经心领意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云溪会心一笑。 前世今生,她的阿兄,一直都是这般睿智。 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听外头一声通传。 “皇后娘娘凤驾!” 颜瑜凤眸一黯,淡去了一些岁月静好,眸重如潭,深不可测。 “来了。” 宁云溪向他点头。 “来得恰逢其时。” 宁云溪迎上几步,重新跪了下来:“妾身恭迎皇后娘娘凤安!” 皇后一袭富丽金绣的锦缎长裙,莲步生姿,风起裙摆而来。 眉心一点花妆,因愤恨而颦起,一举一动,却依旧不失端庄典雅之风、凤仪天下之德。 钟素罗略过宁云溪,行至颜瑜身前,依着礼数,行了一个半礼:“问帝瑾王安。” 颜瑜长身修立,淡淡一应:“嗯。” “皇嫂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他学着古人的说话方式,隐匿穿越者的身份。 钟素罗不矜不伐,静等着颜瑜先入座,才谦恭地坐于次座。 “夜深叨扰,自然是要事。” 说着话,钟素罗锐利的目光,紧追宁云溪而来,“宁氏,居宸王妃之位,却不守妇道、暴戾恣睢。宸王待她恩山义海,她却鸟尽弓藏、纵火烧宅!” 钟素罗眸中锐利未尽,已有泪花,于眸底熠熠生辉。 “哀怜我儿宸王,此生宅心仁厚、不忮不求,竟落得被宁氏活活烧死。” “宁氏自知罪不容诛,这才投奔帝瑾王。” “王爷与宁氏非亲非故。” “我儿宸王,虽无血缘之亲,但好歹名义上,是王爷的侄子。” “王爷一向与世无争,今日之事,必定也会置之不顾?” 颜瑜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楚楚宽袖,丝盈一拂,示意宁云溪:“宁三姑娘,平身赐座。” 言语简要,态度分明。 宁云溪依言落座。 钟素罗泪花渐消,利刃目光,轻扫颜瑜一眼:“帝瑾王之意,是要袒护宸王妃?” 颜瑜唇抿浅浅,啜了一口香茶。 “请问皇嫂,宸王府火起何时?” “子时一刻。” 颜瑜微微点头。 “宁三姑娘受邀对弈棋盘,至帝瑾王府时,正好是亥时一刻。” “而今,过去一个多时辰,棋局未散,宁三姑娘亦是寸步未离。” 颜瑜傲眸轻视,于眉峰勾出几分轻蔑,分析过后,给出一个结果:“可见,宸王府之火,与宁三姑娘无关。” 钟素罗面色平静,唯有长睫如羽,不经意间轻颤了一下。 “宁氏纵火,宸王府的人,皆是见证。” “另外,宁四女的随身婢女,亦是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钟素罗两下击掌,证人们闻声而来。 证词一致,像是提前演练好的。 因着他们并非亲眼所见,所以证词,多有虚妄不实的成分。 颜瑜并未中断他们的话。 宁云溪亦没有任何辩驳。 只等着他们陆续说完,颜瑜才慢条斯理地一应:“本王知晓了。” 尘埃落定,钟素罗眸浅处,映现一分快意。 “此事凿凿有据,无可辩驳。” “即便帝瑾王身世特殊,也不能草菅人命,随意袒护谋害皇子之人?” 见颜瑜未有回应,钟素罗幽幽转眸,伴随着狂风骤雨,凶猛而来。 “宁三女纵火谋害宸王,对亲妹宁四女亦是赶尽杀绝,惨无人道,罪不可逭!” “宁氏,你可知罪?” 这时,宁云溪余光处,出现了一名男子。 正是颜瑜的贴身护卫,高璟。 看来,交代他的事,已经办妥了。 宁云溪依计起身,裙裾飘盈,福身以礼。 “正如皇后娘娘所言,纵火生杀,确有其事。” “但,妾身无罪。” 钟素罗自以为得逞的快意之色,迅速覆上一抹诧异:“你这是何意?” 她问话时,颜瑜一个神色,示意门外的高璟。 高璟会意,紧接着高声说道:“属下携尹司台众人求见,有要事禀报!” 尹司台设于盛京,负责处置皇亲贵族、京官的罪责和过失。 钟素罗暗自疑惑。 帝瑾王有意袒护,怎会惊动尹司台? 颜瑜从容不迫。 “进。” 高璟等人应声而进。 繁琐礼节过后,尹司丞谢卯,直截了当地呈上了证物。 只一眼,钟素罗便认出了所呈证物,正是他们母子的龙袍和密旨! 没等谢卯说话,钟素罗已经面色铁青,怛然失色。 谢卯守正不阿,一字一句,开宗明义。 “禀帝瑾王,此乃微臣从凤鸾宫和宸王府,搜出的龙袍,和伪造的传位诏书。” “搜查时,尹司台一众,由尹司相、尹司中丞、尹司中相等等,诸位大人一齐见证。” “皇后娘娘、宸王意图谋反,已属不争事实。” 钟素罗强压心慌,袖中玉手,却不自觉地紧握而颤。 龙袍、圣旨之事,除了他们母子,并无第三人知晓。 帝瑾王从何而知? 宁云溪悠悠一眼,将钟素罗的慌张,尽收眼底。 他们母子确实瞒得极深。 就连前世谋反之时,也无人瞧出他们的端倪。 只是他们过于得意忘形,以为宁云溪失势、不足为惧,便炫耀似地,向她尽数吐露。 幸得重生而回,她正好以此反击。 红木长椅之上,颜瑜姿态恬恬,淡泊如仙,宁静如画。 “禀明皇兄了?” 谢卯立即回话:“皇上龙体欠安,已然歇息,命人传话,此事但凭帝瑾王裁断。” 说着,他不忘表明立场。 “自太祖平乱以来,颜族天下,至今已传五百二十年。” “二十二年前,颜氏一族为保护百姓而覆灭,独留王爷,尚在襁褓。” “当今皇上,乃颜族之臣,太尉。因先皇深信不疑,才得以登基为帝、暂代朝事。” “因此皇后母子,谋反的不是皇上,而是帝瑾王,是深受天下万民拥戴的颜族!” “皇上登基之日,曾昭告天下,册封帝瑾王、与王爷结拜为异姓兄弟,待王爷青涩尽去、足以独当一面时,便禅让皇位,并警示顾氏一族,永为颜臣、不得觊觎皇位。” “皇上善待帝瑾王,免去王爷一切俗礼,令所有臣民,待帝瑾王一如天子。” “天下皆仰慕皇上赤胆忠心,因此臣服。” “皇上铮铮之语,记忆犹新,皇后娘娘与宸王怎敢包藏祸心、违逆犯上?” “王爷念及手足情深,至今不愿继位,可这,并不表示颜族天下不复存在。民心所向,忠于颜族,至死不渝!” 第4章 不堪往事 钟素罗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柳絮般的青丝,随夜风乱舞。 “原来帝瑾王为宁氏开脱,并非偏袒之意,只是怕打草惊蛇。” “静听证词,亦非无可辩驳,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呵。” 钟素罗墨墨摇头,眉心锁出缕缕难以言喻的无奈。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帝瑾王明见万里、泰而不骄,帝王之才,当之无愧。” 颜瑜清清笑意,雅人深致。 “皇嫂谬赞了。” “宁三姑娘纵火于宸王府,正是本王授意。” “本王暗中查访,得知皇嫂、宸王有谋反之心,因此下令,由宁三姑娘焚煞宸王,若有阻拦者,一并诛杀。” “念及皇嫂,乃是皇兄发妻,本王未曾擅动,如何处置,自有皇兄决断。” “因此,宁三姑娘纵火,非但无罪,还立了大功,秉公灭私,理应封赏。” 钟素罗微微低眸,悲凉之状,仿佛受尽了委屈。 “帝瑾王一如天子,生杀予夺,自是没有顾虑,无需留情。” “可怜我儿,含冤负屈,匆匆而去。” “子去母留,苟且何趣?” “请帝瑾王惩办。” 宁云溪杏眸清幽,于细微处,瞧出端倪。 看来,顾念廷还在世。 深受重伤,陷于大火,竟能逃出生天。 真是出人意表。 显然,钟素罗的演技,亦没能瞒过颜瑜。 “皇嫂舐犊之情,撼天动地。” “较之皇嫂的如意算盘,却是望尘莫及。” “皇嫂将计就计,藏匿宸王,只等着惩处了宁三姑娘之后,再令宸王现身,故作弄巧成拙、冤枉良人。” “如此一来,既除去了眼中钉,又保住了宁族颜面,宁家人便可继续为你所用。” “至于宁三姑娘,一句平反昭雪、风光厚葬,便可轻易搪塞过去了。” 颜瑜娓娓道来,将钟素罗的谋算,全盘托出。 宁云溪的心,隐隐作痛。 一场大火,令皇后开始忌惮她,深怕她再伤顾念廷,因此动了杀心。 即便没有前世,十几年的尽孝于前,这一世,好歹她也菽水承欢了两年。 她孝顺皇后,如同亲母。 反之,于皇后而言,她却一直是外人。 难道,在皇后看来,她被人利用、留子去母,便只能忍气吞声?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活该任人摆布? 往事如昨,稍纵即逝,心中唯存,不过触景伤怀罢了。 “喜宴的银子,你先垫着。” “你且宽心,本宫既借了你的,自然会还。” 喜宴过后,宁云溪连一个铜板都没见到。 皇后厚着脸皮,赖了账,还让她禀明父皇、告知宁府:银子已然悉数归还。 如此讹诈,若非孝亲敬长,她怎会听之任之,任其自流? “纳采时,宁夫人有言在先,聘礼只要一千两银。” “这几月,本宫反复确认,毫无疑义。” “为何接亲时,她骤然变卦,改言说要一千两金?” “本宫从未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亲家!” “不如,你用行医存下的银两,贴补聘礼?否则喜事中止,不仅宁家寄颜无所,皇族更是颜面扫地。” 就这样,宁云溪用了自己废寝忘食,才存下的银两,自己娶了自己…… 当时,顾念廷还不是宸王。 钟素罗虽是元配发妻,却位份低微,并不受宠。 他们一心以为,身处劣势之所以能扭转乾坤,是因为拉拢了宁族之势。 其实,是因为她通宵达旦地钻研病理,治好了父皇长久不愈的旧疾。 他们满心权位,即便宁云溪直言,册后封王的真正原因,他们亦不愿相信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竟能成事至此。 哪怕父皇金口玉言,他们也只愿相信,是她沾了宁府的光。 抚今痛昔,哀思如潮。 颜瑜宽柔一问,将她从追思回想中,拽回了现实。 “本王这般处置,宁三姑娘意下如何?” “啊?” 宁云溪扑朔迷离的目光,游移出一分疑惑。 她的出神,颜瑜后知后觉,随即无奈一笑。 “钟氏位分,降为淑仪;废顾念廷王位,褫夺封号。” 淑仪,正是钟氏最初的位分。 虽为一宫主位,却受尽白眼。 宁云溪原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在一起,便会相互取暖。 不成想…… “另有,谋反之举,罪无可赦,赐死……” “银子还我。” 颜瑜话音未落,宁云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钟素罗更是瞠目结舌。 她怎能在如此场合,说出此等登不上台面之语? 已经赖掉的账,她自然下意识回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宁云溪,你不必再处心积虑地搬弄是非,以此污蔑本宫!” 宁云溪眸色一沉,一如寒冬北风,又如落日余晖,冰冷淡漠之间,不乏一丝掩埋不去的萧瑟。 “银子还我,再杀不迟。” 窗外阴云压顶,钟素罗猛地一阵拍案,正好伴随着雷声的轰鸣。 “士可杀不可辱!” “且不论本宫是一国之母,只说长幼尊卑,本宫亦是你的长辈。” “你怎能这般目无尊长?” “自你嫁入宸王府以来,便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然没有一个儿媳该有的模样,本宫可曾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倒会颠倒黑白,左右总把银子挂在嘴边,如此爱慕虚荣,廷儿怎就偏偏对你青眼相加?” 她垂死挣扎,意在激怒,宁云溪一目了然。 她话中之意,宁云溪更是不言而明。 无非就是,她没有存银。 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时的她,才刚刚受封后位。 事与愿违,宁云溪视若等闲,一分怒意也无。 “请问谢大人,钟氏意图谋反,可会株连钟氏族人?” 谢卯立即回应:“月盛律法有情,若钟氏族人并未参与谋反,便不会受到株连。” 钟素罗自然听出了宁云溪的用意,随即满是防备地表示道:“我钟氏一族,满门忠烈,从未参与任何谋反之举!” 宁云溪继续发难。 “钟氏欲成大事,必要母家支持,一来二去,自然少不了书信来往。” “钟氏母家虽无谋反实举,但知情不报,该如何处罚?” 第5章 尘埃落定 谢卯第一时间回应:“一应财产,充入国库。” 宁云溪眉目之间的寒光,徐徐熠出一分恰意。 “甚好。” 宁云溪几步行至书案,提笔蘸取浓墨,挥毫于纸上落了几笔,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请谢大人搜查此处,定有收获。” 谢卯先是伸手去接,继而试探了颜瑜一眼。 得到肯定的回应之后,谢卯才恭敬一应:“是。” 清晨曙光,着墨素雅地洒落而下。 雷霆之后,并未下雨。 薄薄晨雾,伴着一分心旷神怡,清新而来。 雾色朦胧中,一只信鸽展翅而飞,轻盈如雪。 宁云溪注意到了这一细节,杏眸流盼,最终落于颜瑜,四目相对,浅浅一笑。 一切,尽在掌握。 …… 估摸着一盏茶的工夫,谢卯回来了。 “来往书信,全数在此!” “钟氏一族、皇后母家一脉,虽未参与谋反,但知情不报,此事无可置疑,请帝瑾王过目。” 颜瑜接过书信,粗略看了几眼。 “嗯,定罪。” 尘埃落定,钟素罗始料未及。 好似脚下地面骤然迸裂,钟素罗自木椅之上,重重地摔落于地。 她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惊骇和不可思议,最终,被冷笑占据。 “不可能!” “本宫从未写过书信。” “即便写过,亦是寻常家书。” 她明明安排妥善。 一有异动,便有线人放出信鸽,通知母家。 就算信鸽被劫,还有飞箭传书、烽火报信等等方式。 尹司台的马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她的谋划。 谢卯怎么可能搜出书信? 钟素罗陷入了无休无尽的怀疑中。 颜瑜递了书信过去:“证据在此,千真万确,若皇嫂心有未甘,但看无妨。” 钟素罗蓦得接过书信,屏息凝视,一封一封,看得极其专心。 若有晴天霹雳,钟素罗僵直了身子,眸中惊恐愈浓,呼吸亦跟着越发急促。 她实在无法相信,只是为了除掉一个眼中钉、弱女子,竟落得自作自受的终局。 甚至,害了她唯一的儿子,还牵连了她的母家。 “为何?”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钟素罗冥思苦想,依旧想不出答案。 颜瑜并没有理会,移目谢卯,眸光平静如湖:“余下之事,便交由尹司台处理,把人都带下去。” “微臣遵命。” 谢卯应声,携众人散去。 偌大房间,再次只剩下颜瑜、宁云溪二人。 颜瑜星辰淡眸,漓出一抹期待,由衷说道:“你很聪慧。” “前世今生,钟氏、顾念廷都没有透露过书信所在,甚至连来往过书信,都未曾提及。” “你事先想到,已然不易。” “先钟氏一步安排妥当,更是机敏。” “你有意让钟氏放出信鸽,引她母家人主动转移书信,以此泄漏书信所在,被我们派出的隐卫一览无余,一招引蛇出洞,可谓神机妙算。”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阿兄过奖了。” “若非阿兄坚信不疑,鼎力相助,怎能顺遂至此?” 颜瑜再次斟茶,清风拂动,盈起他的一方宽袖,与鬓角长发相映成画,绝美得不似凡间之景。 “我向来耿直,不愿隐瞒,接下来的话,你或许不爱听。” “阿兄但说无妨。” 颜瑜斟完了第一杯茶,先推给了她。 “你所谓坚信不疑,事实并非如此。” “我的身世特殊,因此,我对你,是有疑心的。” “我会怀疑你是皇后和宸王,派来杀我的人,因此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处置了他们,以免发生意外。” “不是为了鼎力相助于你,只是为了我自己独善其身。” “可尽管如此,我还有疑心。” “除宸王外,还有诸多皇子,都对皇位虎视眈眈,你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人派来的,宸王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除了皇子们,还有皇帝。” “自我胎穿而来,便知其野心勃勃。他看似忠心耿耿、浩然正气,实则,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死于非命、即刻暴毙。” “前世的我,为何同你结拜、为何赠你银戒、为何教你开启医药空间的方法,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你越是聪慧机敏,我便越是怀疑你,是某个人的细作。接近我,只为伺机刺杀!” 宁云溪瞳仁一震,欲言又止:“阿兄,我……” 颜瑜润了一口茶,徐徐将茶杯放回桌面。 “如你所言,若确有此事,前世的我,必定对你倾心以待、不遗余力。” “言尽于此,我只希望,你莫要令我失望。” 宁云溪杏眸细腻,如夏日清泉,清澈而温暖。 “阿兄安心落意,既结义为盟,我便从未有过二心。” “永生永世,誓不背义!” 颜瑜神色温和,淡颜回应:“嗯。” “纵火之事既已尘埃落定,你,请便。” 宁云溪容色,微微颤动。 “阿兄这是下逐客令?” 颜瑜平静,面无涟漪。 “嗯,请。” 宁云溪依言起身,眸底隐去一分五味杂陈。 “宸王府不宜久留,我回去收拾一下细软,便回宁国公府去。” 她心知,颜瑜对她的疑心还是很重的,因此避之不及。 他身世特殊,经历与常人大不相同,不只是对她如此,对任何人,他都是心存疑虑的。 这一点,她完全能理解。 只是不知,经此一事,阿兄可有合作之意? 正想着,她试探道:“若再有难,我还能麻烦阿兄吗?” 颜瑜点头回应:“嗯。” 宁云溪惊喜一笑:“多谢阿兄照拂。” …… 宁云溪回到宁国公府时,日头已是正午。 未至正门,便见一名小厮,偷偷摸摸地躲在深巷尾,似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场景,宁云溪再熟悉不过。 前世,这样的把戏,宁暄枫不知玩了多少次。 只因他是二哥哥、是家人,她才深信不疑、屡屡中计。 这一世,她不再信任。 走近正门,她故意不入,引得宁暄枫探头察看,她才迅速开门。 就这样,置于门上的一盆面粉,硬生生砸在宁暄枫的头上,顷刻间,他便被一片雪白倾覆。 “啊!” 宁暄枫的惊呼,响彻云霄。 继而,他气急败坏。 “宁云溪,你怎么敢?” “来人,给我打!” 第6章 两面三刀 宁暄枫手下的人,迅速将宁云溪包围,仗势欺人的嘴脸一如从前。 自以为宁云溪会害怕、会求饶,宁暄枫的脸上漾出得意,仿佛势已得胜。 “相处多年,你理应知道我的脾气。” “你我是亲人,难道我真的会心存恶意,故意捉弄你吗?” “还不是因为昨晚,你惹出了那么大的事。” “殊不知,是我们宁府疏于管教的缘故,我既为兄长,自然责无旁贷。” 宁暄枫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扬言道:“我的良苦用心,意在锻炼你的心性。所以,即便是捉弄,你也要心存感激地受着!” 瞧着他一身面粉,糊得连面容都瞧不见了,宁云溪冷冷嗤笑:“回去洗洗。” 宁暄枫难以置信于她的处变不惊:“什么?” 她……怎么变了? 宁暄枫揉了揉眼,揉去眼周一些面粉,定睛察看她。 宁云溪以绢掩面,悠然打了一个瞌睡,才不紧不慢地回应。 “如二哥哥所言,你是宁府表率,自然该有个表率的样子。” 宁云溪由上而下,指了他一通。 “如此,实在不成体统?” 宁暄枫怒目圆睁,尤为气恼。 “这都是你害的!” 宁云溪悠悠提醒:“面粉,不是二哥哥自己准备的吗?” “既是管教,而非捉弄,那么,二哥哥自己受着。如此,也好时刻谨记‘礼之用,和为贵’,一家人,理应和睦相处。祸起萧墙,于宁府无利,二哥哥,你说呢?” 宁暄枫更是怒不可遏。 “自古长幼有序,岂有你管教我的道理?” 宁暄枫扫视一眼,吩咐手下的人:“宁云溪目无兄长、狂妄无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 下人们正要动手,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浑厚之音。 “住手。” 宁奉哲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步步高雅而来,剑眉一抹肃然,不怒自威。 宁暄枫见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立即低眉颔首:“哥。” 宁云溪依礼福身:“大哥哥。” “嗯。”宁奉哲蹙眉回应宁暄枫,继而护在宁云溪身前,“门外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你将溪儿堵在此处,意欲何为?简直胡闹。” 宁暄枫只敢嘀嘀咕咕地说话。 “我一向如此。” “三妹妹就是欠收拾嘛……” 宁奉哲蹙眉更紧:“宁国公府,上有父亲严加管教,下有我这个长兄约束教导,何时轮得到你?如此行径,我看你才是目无尊长、毫无规矩。” 宁暄枫被训得没了话,鼓腮低头,一脸不服气的神色。 见此,宁奉哲才回身,笑颜以对宁云溪。 “溪儿吃苦了,回来就好。” 他眸色心疼,怜爱之状,演得惟妙惟肖。 宁云溪没有揭穿,不露声色地回之一笑:“多谢大哥哥及时现身搭救。” 宁奉哲衣冠得体、盈唇清雅,一如他风度翩翩的气质。 “我平时严肃惯了,对你,总是疏于关爱。” “听说,你昨日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迎刃而解。” “因而我想着,不能再让你受半分委屈,既已回府,自然要多些关心才是。” 说着,宁奉哲睨向宁暄枫,眉间严厉,蓦然而生。 “你我三人,乃是同母嫡出的亲兄妹,日后,你不许再欺负溪儿了。” 宁暄枫依旧不服气:“哦。” 宁奉哲回眸,再次笑颜以对宁云溪。 “溪儿宽宏大量,必定也是不计前嫌?” “我们独宠庶妹,只因权贵显要者对她寄予厚望。而今,宁府、世上,再无宁婉善,自此,你便是宁府唯一的掌上明珠了。” 宁云溪暗暗不屑,表面却是感动一笑。 “大哥哥言重了。” “我始终记得,不管其他人如何,大哥哥一向对我关心备至。” 两面三刀,形容的就是宁奉哲这种人。 前世,她不曾疑心,直到他露出真面目,喜笑颜开地帮着宁婉善张灯结彩。 那一刻,宁云溪方知,自己信错了人。 比起宁暄枫直来直去的恶语恶行,宁奉哲的口蜜腹剑,显得尤为恶心。 而今,宁云溪自然心生防备。 宁奉哲似乎没有瞧出她的异样,由衷一笑,如春风拂面:“长兄待妹,皆是心存愧疚的,即便付出再多,亦是犹嫌不足。” 宁云溪不再理会他的演戏,低眉落眸,睨了一眼他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大哥哥的玉扳指,巧夺天工好似浑然天成,我记得,这是御赐的宝物?” 正如她所言,宁奉哲是皇帝的人。 宁奉哲一双明眸于不经意间,流转出一抹深思疑虑,继而,隐得毫无痕迹。 “溪儿好记性。” 宁云溪眸深几许,仿佛能洞穿人心。 宁奉哲眸底埋着一分心虚,及时转移了话题:“宫里刚来了旨意,皇上需要一位随侍女官,因此允准各宫主位的娘娘归宁,自母家、亲族中,择选贵女入宫。贵妃姨母不时便至,她的意思,你可知晓?” 懿贵妃穆雁,正是母亲穆蓉的亲姊,亦是他们兄妹的姨母。 宁云溪点头。 “嗯。” 穆雁之意,属意宁云溪入宫。 此事,并非表面看似的简单,内有深意。 且,另有谋算。 家宅、宫闱,总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宁云溪暗自明白,并没有多言。 “那我回房准备一下。” 宁奉哲点头而笑:“去。” …… 回房路上,宁云溪撞见了娥兰,于北门门口密会一名外男,似在交易火油和火石。 娥兰,是柳烟的婢女,贴身侍候多年。 柳烟,是宁府侍妾,也就是宁婉善的生母。 宁婉善被活活烧死,柳烟自然要有一些动静。 宁云溪隐去行迹,并没有张扬。 回到湘竹苑,宁云溪暗暗回想。 娥兰之举,似乎是故意让她撞见的。 是柳烟有意为之,还是背后蓄谋,另有其人? “姑娘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贴身婢女秋璧一声询问,打断了宁云溪的思绪。 没等宁云溪回答,便听宫里来了消息,说是玉玺不见了。 秋璧掩嘴惊讶:“玉玺遗失,可是大事,姑娘也要帮着去找一找吗?” 宁云溪思绪飞转,心明一笑。 “寻回玉玺之人,早就定下了,旁人寻得再辛苦,也是无果。” 秋璧眨眨眼:“奴婢愚钝,没听懂姑娘之言。” 宁云溪继续说道:“先是甄选女官,而后蓄意纵火,再后玉玺遗失,天子之意,不言而喻。” 宁云溪心生一计,行至书案,提笔,于纸上挥毫落墨。 “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去帝瑾王府。” 第7章 火起湘竹 秋璧去送信之后,便有下人通禀:“懿贵妃娘娘到。” 宁府众人,皆跪在前厅迎候。 “恭迎懿贵妃娘娘!” 穆雁容色意态,先一步扶起亲妹穆蓉,随后,向其余众人说道:“平身。” “谢懿贵妃娘娘!” 众人陆续起身。 宁云溪娥眉淡扫,只见穆雁身后,跟着许多穆族贵女。 贵女们穿着各色罗裙,樱樱红唇,盈盈细腰,美得各有特色。 穆雁微微一笑,拂动一袭明紫色长袍,裙摆轻扬,坐于正座之上。 高髻上斜簪的金玉步摇,将她的绮美气质,衬得恰到好处。 “本宫之意,在宁府甄选女官,甚好。” 穆蓉微笑附和,一举一动,温恭谦虚、彬彬有礼:“贵妃姐姐抬举了。” “溪儿。” 穆蓉冲着宁云溪招手,眉眼无瑕,看似没有一丝恶意。 宁云溪依言上前,再行一礼:“贵妃姨母,福安康泰。” 穆雁满意一笑,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溪儿还是这般知书达理。” 瞧着她秀发如瀑,错落有致地倾洒于水墨色的罗裙之上,眉似蛾月,眸若杏靥,身如细柳,点赤双唇像是牡丹盛放,穆雁只觉得她,美得仿佛遗落人间的仙女。 “皇上钟爱水墨色,溪儿特地穿上,实在是有心了。” 穆雁由衷夸赞,说完,还不忘言语打压众女。 “尔等都要向溪儿虚心学习,知道了吗?” 众女显然不悦:“是。” 宁云溪心中不屑。 她从未听说过,皇上钟爱水墨色。 呵,看来,穆氏姐妹离间人心、摆弄权术的本事,依旧这般炉火纯青。 “贵妃姨母谬赞了。” 穆雁轻抚她的头发,极尽宠爱。 “既如此,时不我待,即刻开始甄选女官。”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位宫女,恭敬而来。 她们皆是宫中资历颇深的宫女,负责协助穆雁,择选随侍女官。 简单礼节之后,择选正式开始。 从贵女们的面容、仪态,到礼数、德才,宫女们一一考量得十分严格。 一系列择选流程之后,终于迎来最重要的一项:检查贵女们的睡姿。 领事宫女高声宣布:“接下来,便是检查各位姑娘,睡姿是否端庄得体。” “请姑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由负责宫女随侍,午睡片刻。” 宁云溪,自然是回自己的湘竹苑。 穆氏贵女们,闺房并不在宁府。 宁国公宁寒望连忙说道:“客房早已备下,请各位移步东院。” …… 湘竹苑,竹海碧波,云卷竹林深处,清泉潺潺、鸟鸣阵阵,婆娑出一片很自然的诗情画意。 宁云溪行至前头,负责她的宫女,紧随其后。 至湘竹苑闺房中,宁云溪客气道:“湘竹苑离前厅最远,辛苦江嬷嬷一路跟随。” 江嬷嬷回应一笑:“宁三姑娘言重了,协助贵妃娘娘择选女官,乃职责所在,老奴理当如此。” 说着,江嬷嬷已经点燃了安神香。 宁云溪精通医术,自然嗅出了安神香的异状。 “这安神香,似乎与常日所用,略有不同。” 江嬷嬷低眸,试图掩去一分心虚:“柳姨娘嘱托,姑娘睡觉很浅,所以送了老奴一些香料,加在其中。” 宁云溪听到了重点:“柳姨娘?” 江嬷嬷点头微笑:“是。” 宁云溪一眼看穿:“江嬷嬷的意思,你是柳姨娘的人?” 江嬷嬷自然否认:“姑娘言重了,老奴孑然一身,不是任何人的人。” 宁云溪笑了笑。 “柳姨娘送香料的事,江嬷嬷还告诉过别人吗?” 江嬷嬷实话以答。 “宁府中人,有撞见此事者,都会好奇过问一句。其中,包括宁国公身边的侍女。老奴,自是据实以告。” 宁云溪明白了她的深意:“江嬷嬷倒是宫中少见的耿直人。” 目的达成,江嬷嬷没有多言,整理了一下床铺之后,恭敬一礼:“请姑娘就寝。” 宁云溪依言躺下,由江嬷嬷亲手,为她盖上棉被。 待宁云溪熟睡之后,江嬷嬷与娥兰里应外合,引火于湘竹苑。 江嬷嬷以内急为由,理所当然地离开了宁云溪的闺房。 火势一触即发,宁云溪,却早已不见踪影。 她既嗅出了异样,怎么可能任人鱼肉? 她和颜瑜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而此时的贤仪居, 穆蓉与宁奉哲的谈论,亦如湘竹苑,热火朝天。 “也不知江嬷嬷传达的意思,宁云溪能不能听懂。”宁奉哲表示担忧。 穆蓉却从容不迫:“经宸王一事之后,你还没瞧明白么?宁云溪,机灵得很。” 宁奉哲手中折扇轻展,缓缓摇曳,清风拂鬓。 “母亲慧眼,宁云溪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比起宁云溪的城府,柳烟实在太过愚蠢。” “几年前,母亲暗自安排娥兰过去侍候,她竟一丝不觉,反而委以重任。” “江嬷嬷假意投靠,柳烟更是毫无疑心。” 穆蓉轻蔑一笑:“她一向如此,总觉得给足了银两,任何人都能为其所用。” 宁奉哲跟着一笑:“她还以为,自己精心谋算,纵火于湘竹苑,再嫁祸给母亲,此计甚妙。殊不知,娥兰和江嬷嬷都是母亲的人。” “母亲将计就计,既能上合圣意,借柳烟之手,警告宁云溪,不许她与帝瑾王合谋一处;又能一举两得,借纵火之事,问罪于柳烟。” “母亲足智多谋,孩儿钦佩不已。” 穆蓉纤纤素手,轻捻丝绢。 “数你嘴甜。” “玉佩、口供,都安排好了吗?” 宁奉哲点头:“请母亲放心,一切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事,孩儿想不明白……” 穆蓉神色疑惑地看着他:“何事?” 宁奉哲娓娓道来。 “方才,择选女官之时,帝瑾王低调而来,密会孩儿。” 穆蓉眉心微颦:“哦?” 宁奉哲继续说着。 “他对我说,玉玺一直寄放在帝瑾王府。” “我深觉,此事倒也合理,毕竟帝瑾王身份特殊。” “可他说,偷玉玺者,正是宁云溪。宁云溪借宸王府纵火之事,接近帝瑾王,趁机行窃,意在谋反。” “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宁氏一族皆要死于非命。帝瑾王实不愿牵连无辜之人,奈何外男不得擅入后院,因此悄悄告知于我。” “我做为兄长,自然方便一些。待我搜出玉玺,便借口说,是从山贼手中寻回的。这样一来,既可保宁氏一族无恙,又是大功一件。 穆蓉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穆蓉夺门而出,径直往湘竹苑而去。 第8章 都是装的 宁奉哲不明其意,只是紧随其后:“母亲何故惊慌?” 穆蓉一面疾走,一面解释:“你若中计,免不了潜入湘竹苑,搜寻玉玺所在。此时,湘竹苑正是火势凶猛,如何能去啊?” 宁奉哲依旧不明:“孩儿虽然愚钝,却也没有中计。” 穆蓉急得快哭了。 “你自小聪慧,自然不会轻易受骗,可你弟弟……” 宁奉哲脸色煞白。 “母亲之意,帝瑾王不仅密会了孩儿,还密会了二弟?” 宁奉哲越想越是惊慌。 “以二弟立功心切、急不可耐的性子,只怕现在已经深陷湘竹苑……” 穆蓉招来一大群下人,一起前去救火。 “何止如此!” “既然宁云溪早有防备,只怕你二弟,在湘竹苑大火之前,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如她所料,扑灭了湘竹苑的大火之后,下人们抬出的人,正是穆蓉捧在手心的二儿子,宁暄枫。 瞧着二儿子的惨状,穆蓉别过头去,不愿面对。 宁奉哲上前察看,一探鼻息:“请母亲放心,二弟尚有生息,或许,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即便如此,穆蓉还是难以接受,丝绢掩面,心疼得偷偷垂泪。 这时,宁云溪自湘竹苑走了出来。 她没有受伤,只是脸上、身上落了一些灰。 “母亲、大哥哥,幸好你们及时来了。” “也不知为何,湘竹苑突然走水了,好生吓人……” 宁云溪假装抽泣,该演的戏,都演得十分到位。 演罢,才注意到担架上的宁暄枫。 宁云溪故作惊愕,眸中不乏一丝担忧。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疾走过去,为宁暄枫把脉。 穆蓉气得说不出话。 宁奉哲也看懂了情势。 他善于伪装,只是气恼于心,不曾表露于色。 “溪儿,别担心,二弟……应该没事。” “来人,去西院,请郎中们都过来,为二弟治伤。” 下人应声而去。 宁云溪的嘴角,于不经意间,勾起一分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也不希望二哥哥有事,但……” 宁奉哲眸色微黯:“但什么?” 宁云溪于眉尾,扬起半分挑衅:“二哥哥烧伤得严重,看似清醒,实则丧失意识,木僵之症,显而易见。” “木僵……”穆蓉爱子心切,差点失态。 宁奉哲见状,及时按住了母亲。 紧接着,穆雁按着原计划,携众而来。 “本宫听闻湘竹苑起火。” “溪儿,无碍?” 问至此处,只见宁暄枫躺于担架上,虽睁着眼,却一动未动。 穆雁先是一惊,而后看了穆蓉一眼。 继而,两姐妹同时凝眸于宁云溪。 眼神交汇之间,穆雁已经掌握了情况。 “来人,送宁二公子,回房候诊。” 宁暄枫被送走之后,柳烟依着自己的计划,走出人群,跪于穆雁身前。 “妾身有要事禀报,请贵妃娘娘、公爷明断!” 宁寒望严厉训斥:“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岂容你一介侍妾多言放肆,退下。” 穆雁一面担心外甥的伤势,一面还得继续演戏。 “既是要事,但说无妨。” 柳烟磕头一礼,郑重其事。 “今早,妾身亲眼看见大娘子,于北门外,悄悄购买火油和火石,并与人密谋今日的纵火之事。” “贴身侍女娥兰,与妾身同为见证。” 这时,下人们恰是时候地搜出了玉佩。 穆雁接过玉佩一瞧:“这似乎是,本宫二妹妹的随身之物?” 柳烟接话道:“这必是大娘子引火之时,不小心落下的。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了。” 穆雁眸底,尽是瞧不起她的轻慢之色。 “如你所言,本宫的二妹妹,有何动机?” “她为何要引火于湘竹苑?” 柳烟早就准备好了话语,自然对答如流:“回禀贵妃娘娘,宁四女宁婉善,于昨夜葬身火海。众所周知,大娘子十分宠爱她,此举,自然是为了雪恨。” 穆雁眸色淡漠。 “你才是宁四女的生母,怎么反倒雪恨之事,竟是本宫的二妹妹所为?” “善儿,一直养在大娘子身边,妾身与她,感情很淡。” 穆雁转眸,看向宁寒望,问道:“这是你们内宅之事,宁国公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宁寒望左右环顾,不知所言:“这……” 见状,穆蓉也跪了下来。 “老爷不必为难。” “正如柳姨娘所言,纵火之事,确是妾身所为。” 宁云溪立于穆蓉背后。 只见她的背影,萧瑟无助,若秋风拂落枯叶,唯留一地凄凉。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穆蓉是引火行凶之人,因为她呈现的模样,就是一位忍辱负重的顶罪者。 反观柳烟,却是颐指气使:“大娘子既已承认,贵妃娘娘还要包庇偏袒吗?” 穆雁面色微沉。 “二妹妹可知,纵火害人,罪当如何?” “妾身知晓。”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哭声。 娥兰表现出悔恨交加的样子,哭着扑倒在地上。 “奴婢帮着柳姨娘嫁祸陷害,大娘子却如此通情达理,奴婢心中实在不忍,请贵妃娘娘明察、请大娘子恕罪!” “引火之事,是柳姨娘所为。” “玉佩,亦是柳姨娘仿造的。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搜查一番,真正的玉佩,必定还在大娘子身上。” “奴婢手上,还有柳姨娘悄悄购买火油、火石的收据,和收买江嬷嬷的凭证。” “三姑娘既然无事,想来,柳姨娘与江嬷嬷同流合污之事,她早已知晓。” 突然被她提到,宁云溪无奈一笑。 果然,江嬷嬷多嘴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借宁云溪之口,一起指证柳烟。 “溪儿,确实如此吗?” “嗯。” 宁云溪简单回应了穆雁的话。 今日之事,即便没有她的肯定,柳烟也是在劫难逃。 正好,宁云溪也想除去柳烟,省得她抓着宁婉善的事,不愿善罢甘休。 “来人,查。” 穆雁一声令下,很快水落石出。 矛头,自然直指柳烟。 看到结果之后,柳烟这才后知后觉。 “不对,事有不对……” “娥兰伴我多年,怎会骤然背叛?” “江嬷嬷,亦是假意投诚?” “无论怎么看,这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 柳烟面色渐白,眸中充斥着慌张与惶恐。 忽而,恍然过来。 “是你!”柳烟指着穆蓉,眸中惊愕,如狂风骤雨突然袭来,“她们都是你的人!原来平日里,你的善解人意、温恭谦良,都是装的!” 第9章 柳氏之败 柳烟气得面色铁青,纤纤玉指,因恼怒而微微颤动。 “穆蓉,亏我信你多年,以为你是真的容得下我。” “更甚至,我以为你是真心疼爱善儿。” “而今一看,方知你城府极深!” “原来你隐忍多年,就是为了等我先一步出手,你便可以一击致命。” 柳烟伏倒在宁寒望的脚下,开始哭天抹泪。 “老爷,我们都信错了人。” “妾身翻身无望,不求苟活,但请老爷提防此人。” “她绝不简单,兴许她的背后,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爷若再错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言语恶意,不言而喻。 反观穆蓉,却无半分辩驳,反而诚心诚意地为她求情。 “请贵妃姐姐、老爷网开一面。” “柳妹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妾身瞧得出来,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妾身恳请,再给柳妹妹一次机会。” “事已至此,与其说是柳妹妹犯错,倒不如说,是妾身管教不严所致。” “若要降罪,妾身,身为正妻,更应受罚。” 听了这些话,柳烟更是气得浑身哆嗦,满心气愤,于怒吼中歇斯底里。 “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在场众人,早已将你的伪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谁还会信你?!” 穆蓉看似不经意间,一声抽泣。 继而,背影更显落寞。 “是,我是伪善,柳妹妹所言极是。” “请贵妃姐姐、老爷,降罪于妾身一人,不要迁怒柳妹妹……” 话至此处,穆蓉呜咽得没了话。 柳烟被逼得直接动手。 “啊!” “你再装,我让你再装!” 穆雁一个眼神,宫女们会意,及时阻止了柳烟。 “柳烟,你怎会如此忘恩负义?” “是我忘恩负义,还是你们姐妹心术不正、阴险狡猾?” 穆雁冷了眸子,长睫之下,浮着几分失望透顶。 “本宫姐妹,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府宅中,二妹妹待你,如同亲生姐妹,事事照顾有加。” “本宫虽身处深宫,却也是每每得了封赏,便分一份给二妹妹、一份给你。” “往事种种,在场众人,乃至天下所有人,尽是有目共睹。” “而今,你阴谋败露,二妹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再求情,甚至愿意为你顶罪。” “而你呢?” “你真当我们姐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么?” 瞧着穆氏姐妹,极其生动的演技,宁云溪隐隐不安。 前世,她便屡屡败于她们之手,而今,又是一场硬仗。 不知她不再信任之后,能不能力挽狂澜? 反正柳烟已经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穆雁高高在上,自然而然地施压于宁寒望:“这是宁国公的家事,本宫不便干预,请宁国公自行处置。” “是。”宁寒望应道。 柳烟还在挣扎:“老爷,你不要信她们,妾身才是真心待你的……” 宁寒望态度冷漠,犹如寒冬腊月,一座无法逾越的雪山。 “柳氏,自今日起,不再是宁府后院的人。” “枫儿既没了意识,便也让柳氏,一偿痛苦。” 下人们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宁寒望一声令下,纷纷提起木棍而来。 就这样,柳烟,自乱棍之中,彻底断了生息…… 行杖之时,穆蓉一分移目,定睛于宁云溪。 恰巧,两人对望而视。 穆蓉眸色,深不见底。 宁云溪微微一礼,恭敬以对。 她越是礼敬有加,穆蓉便越觉心中不安。 一场算计,穆蓉自以为,将柳烟、将宁云溪,尽皆谋算其中。 不曾想,反被宁云溪一计警告,仿佛在说:你儿子的性命,于我如蝼蚁,你若再敢加害,便不是木僵那么简单了。 今时不同往日,此女,不知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难以对付。 行杖完毕,便有下人疾跑而来,通禀说:“宸王重伤而来,求见老爷。” “宸王?” 众人皆是惊异。 顾念廷畏罪逃窜,尹司台早已遍布海捕文书,京城内外,皆贴满了告示,他竟敢主动现身? 宁寒望转眸,先是试探了穆雁一眼,随后纠正道:“二皇子王位已废、封号褫夺,不再是宸王了。” 下人惶恐,连忙改口:“是,小人失言。二皇子重伤而来,求见老爷。” 宁寒望犹豫片刻,才道:“扶二皇子进门,请郎中为他医治,另外,立即派人去尹司台,主动说明此事。” “是。” 下人方去,又是一阵通禀:“皇上龙驾!” 众人微惊,陆续跪下行礼。 “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顾孟祯,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满绣乾坤腾龙的图样,龙颜之尊,威仪庄重而来,一如午后烈日,帝王之气浑然自成。 虽已年逾半百,却无法从他的俊容之中,捕捉一分岁月沧桑。 唯有英姿勃发,分毫不输年轻男儿。 与顾孟祯同行的,还有颜瑜。 水墨色的长袍,更衬得他身姿矫健,眉如墨画,若潦水尽后,烟光凝结而成的暮霭山紫,龙凤皎姿,仙风袅袅。 顾念廷紧随其后,由两名宫女搀扶,缓缓走来。 宁云溪与颜瑜一个对眸,心有灵犀地浅浅一笑。 这些人的各怀心思,他们早已看穿。 由不由得,全凭他们想不想由得。 “恭请帝瑾王万安!” 众人再次行礼,礼数一如皇帝。 顾孟祯没有言语,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永为颜臣、忠心耿耿的模样。 颜瑜会意,主动说道:“平身。” “谢帝瑾王。” “谢皇上。” 众人谢罢,陆续起身。 宫人搬来两张近乎一样的椅子,先一步侍候颜瑜落座,继而,顾孟祯才落座。 顾孟祯微笑着客气:“皇弟,安坐片刻,朕来问话。” 颜瑜回应微笑:“皇兄请便。” 转向众人,顾孟祯恢复了平日的帝王之仪,威严令人敬畏。 “朕与帝瑾王小聚,偶然听闻,二皇子冒死寻回了玉玺,因而前来查看。” “龙袍、密旨之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尹司台更是第一时间发布了海捕文书。” “若事实如此,朕绝不姑息。” “顾念廷,说说。” “龙袍、密旨之事,你如何解释?” “你为何假死?” “为何畏罪潜逃?” “你又是如何寻回玉玺的?” 第10章 允准和离 顾念廷双膝而跪,面色矜重而认真。 重伤之下,他的身体显得尤为虚弱,楚楚可怜。 “回禀父皇,龙袍、密旨之事,儿臣虽未参与,却有知情不报之嫌。” “母妃钟淑仪,一向好高骛远、自命不凡。她执意备下龙袍、密旨,尽管儿臣尽力阻拦,母妃依旧一意孤行。” “为人之子,怎能不尽孝心?” “儿臣愚钝,自以为知情不报,乃是孝顺母妃之举,未曾想,竟酿成如此大祸。” “不过,请父皇、皇叔放心,儿臣多番阻止,并未让母妃做出任何离经叛道之举。”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儿臣心中,追悔莫及。” “但是畏罪潜逃之说,儿臣实在冤枉。” “宸王府大火之后,儿臣昏迷,母妃便趁机,将儿臣送往远处。” “待转醒时,儿臣自知不妥,便尽力赶回京城,自请问罪。” “沿路,儿臣听说了玉玺失窃之事。” “儿臣心想,追回玉玺,或许能令父皇愉悦、皇叔宽心,所以一路追查,拼死于山贼手中,夺回玉玺。” “奈何平时疏于习武,与山贼拼斗之时,儿臣只落得一身是伤。” “儿臣这么做,不为戴罪立功,逃脱罪责。” “知情不报,实乃大过,请父皇、皇叔重责,莫要姑息!” 顾孟祯点头,面不改色。 “原来是误会一场。” 说着,顾孟祯转眸,试探了颜瑜一眼。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不露声色地一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宸王,是皇兄次子,亦是本王的侄子。但见他一身是伤,本王便已经不想追究了。” 顾孟祯听到了重点,转而顾念廷,厉声提醒道:“还不谢谢皇叔大恩?” 顾念廷连连磕头:“臣侄,叩谢皇叔大恩!” 颜瑜没有理会,只与顾孟祯对话:“皇兄还要继续择选女官么?” 目的达成,顾孟祯满意一笑:“湘竹苑一场大火,牵连诸多,可见此事不祥,择选女官之事,日后再说。” 说完,顾孟祯再次转向众人。 “宸王,不予追究,乃是帝瑾王恩赐。” “钟淑仪其罪当诛,依旧不能轻饶。” “来人,吩咐尹司台,秉公处置钟淑仪。” “另有,罪妃不得葬入妃陵,钟淑仪虽曾母仪天下,依旧不能例外。” “宸王妃……” 顾孟祯欲言又止。 颜瑜暗示道:“皇兄之意,本王已经遂愿。” 顾孟祯深明其意,继而宣布:“拟旨,若宸王妃愿意,朕允准她与宸王和离。” 顾念廷大惊失色。 “父皇……” 顾孟祯蹙眉训斥:“没有规矩,朕与帝瑾王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念廷不情愿地闭了嘴。 宁云溪双膝而跪,刻意与顾念廷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臣女愿与宸王和离,至此,臣女只是宁三女,不再是宸王妃。” “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顾孟祯的龙眸,深邃如潭,只浮起一分微笑,不露一丝内心。 “既如此,起驾回宫。” 话落,便有太监紧随高呼:“起驾回宫!” 待众人散尽, 宁云溪回到湘竹苑,坐于梳妆台前,随手打开右手边的木抽屉。 只见一支蓝玉髓银簪,与废了顾念廷的那一支银簪,毫无二致。 蓝玉髓银簪,自买来时,便是一对。 一支扔在了宸王府的火海中,另一支,被她留在了母家。 银簪来历,她记忆犹新。 “溪儿,你知晓的,国公是爵位,说破了天,不过虚职而已。” “其实你父亲囊中羞涩,府中银库也不富裕。” “这是你父亲与我,攒了几个月的银子,才买下的簪子。” “今赠予你,庆贺你的及笄之礼。” 十五岁时,穆蓉亲手将这对蓝玉髓银簪,交到她手中。 多年来,她视若瑰宝。 直到宁婉善及笄那年,他们一出手,就是一支秦紫玉金簪,堪称稀世之宝。 “你四妹妹生着病,吃了许多苦,你是阿姊,理应让着她。” 这就是宁寒望,说过最多的话。 为何身为姊姊,就不能得到父母的宠爱? 真的只是因为宁婉善身子虚弱吗? 那又为何,前世她治好了宁婉善的病,最后还是被这些所谓至亲之人,亲手葬送了一生呢? 前世苦痛,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穆蓉一声轻呼,才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溪儿。” 称呼如旧,语气却是凛若冰霜。 宁云溪依言起身,微微一礼:“母亲。” 穆蓉眼尖,只一眼,便从许多首饰中,捕捉到了那支并不显眼的蓝玉髓银簪。 “时过境迁,你依旧无法释怀么?” “蓝玉髓银簪之事,我早已解释过了。” “你及笄之时,府上确实遇到了难事。” “碰巧宁婉善及笄之时,府上银库富裕了一些。”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宁婉善的麻烦,为何要针对我的枫儿?” 宁云溪清冷一笑。 狡辩之语,谁能听不出来呢? 又有谁不会说呢? “母亲言重了,二哥哥是兄长,我怎敢针锋相对?” “湘竹苑大火,是柳氏所为。” “此事,贵妃姨母已然查明,母亲刚刚在场,怎么,没有听见吗?” “至于二哥哥为何会出现在湘竹苑,自然也是柳氏有意为之。”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柳氏的麻烦,为何要责问于我?” “难道,二哥哥是你亲生的,我并不是?” 穆蓉横眉怒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呵……” “从小到大,你如此质疑,应该不下百遍了?” “只因我待你较为严苛,你便心生疑虑。” “殊不知,我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意在磨练你的心智。” “没有我,何来你如今的足智多谋?” “就连你开设医馆、救死扶伤,也是我的功劳。” “唉,父母之爱子,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会懂得?” “世间儿女,皆如你这般,只要父母稍微苛责一句,便质疑自己不是亲生。” “只是其他人,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已懂事。” “唯有你,二十二岁了,还是犹有童心,不知深浅。” 宁云溪眉心微蹙,尤为严肃。 “血缘,我早就测过了。” “我本以为,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没有血缘之亲,母亲待我依旧舐犊情深。” “未曾想,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我痴痴付出,竟暖不了你一分一毫。” 穆蓉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心虚。 “血缘,你测过了?” “何时测的?如何测的?” 第11章 厚此薄彼 穆蓉的瞳仁暗如夜色,思索片刻,心虚尽消,有条不紊地落座。 “据我所知,从古至今,除了核实《行房记录册》所记录的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实血缘。” “宁府的《行房记录册》上,清楚得记着我有孕的日子、生下你的日子。” “你看过许多遍了,不是吗?” 穆蓉瞳仁之色,一转忧伤。 她很会挑位置,选了一张略有残破的椅子。 因为准备丢掉,所以放置于门口不远处,椅子四周,几乎无有摆设。 她就这么孤单地坐于角落,加上忧伤之状,显得尤为可怜。 “溪儿,我整整用了十个时辰,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你怎能时至今日,还要疑心血缘?” 清风徐徐,于穆蓉的眸中,瑟出一汪珠泪。 楚楚可怜,犹如秋叶飘零。 乍一看,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孤苦无助的母亲。 就是这般演技,欺骗了宁云溪多年。 而今再见,宁云溪只觉滑稽至极。 “是吗?” “我怎么记得母亲曾说,生我们兄妹三人时,都没花什么力气,不到半个时辰,便轻轻松松地生完了?” 穆蓉有些恍惚了。 “我何曾说过?” 宁云溪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母亲贵人忘事。” “我八岁时,见母亲在看书,便凑前一瞧,书中讲述了一位女子生产时的不易。” “我便关心一问,母亲生我之时,也是这般辛苦么?” “当时,母亲便说了这话。” 伴随着瞳仁的不安,穆蓉搭在椅子上的手,在不经意间微微轻颤。 “嗯,我想起来了。” “当时,恐你担忧,所以我有所隐瞒。” “我今日所言,才是实情。” “为了你,我真的差点丢了性命!” “而今,你二哥哥危在旦夕,郎中们皆是束手无策。你精通医术,想来会有办法救治。” “你二哥哥刚刚说好亲事,若真下半辈子都治不好……” 话至此处,穆蓉以绢掩面,佯装悲伤地抽泣起来。 这便是她的真正目的了。 心心念念,唯有她的宝贝儿子。 前世,她每每如此,宁云溪都会心软。 宁云溪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内心最柔软之处。 但凡母亲,为了树立榜样,都会在儿女面前假装坚强。 除非承受了极大的委屈,否则,怎么可能卸下伪装、以泪洗面? 宁云溪觉得,母亲当着她的面而垂泪,是真的与她交了心。 未曾想,不过苦肉计而已。 “我医术浅薄,恐治不好二哥哥,母亲另寻高明。” “不过请母亲放心,为了二哥哥,我会努力钻研医术、翻阅医书,争取尽快寻到救治二哥哥的方法。” 穆蓉绢帕一落,抽泣声骤停。 “你的意思是,不愿救治枫儿?” 宁云溪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依母亲所言,二哥哥是我的亲兄长,手足之情、戚戚具尔,我怎会不愿救治?” 穆蓉面色一沉,眉间颦出几分不快和不满。 “既如此,那我走了。” 穆蓉起身要走,突然被宁云溪沉声唤住:“母亲……” 穆蓉依声止步,转眸于她:“嗯?” 儿时回忆,不断浮现。 虽然穆蓉待她,从未亲厚, 但宁云溪总盼望着,寒风暴雪中,可能会出现的那一丝温暖火光。 明澈杏眸,盈盈苦涩,宁云溪凝眸于穆蓉,眸底泪水,在此刻摇摇欲坠。 “血缘之亲,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亲者,哪怕什么都不用做,甚至给你添麻烦,你都能无条件信任、无私宠爱。” “而我,就算付出再多,你也不愿信任。” “为何你待我,就是不能视如己出呢?” 穆蓉一如既往,不愿承认。 “你我就是血缘至亲,我怎会不信任你?” “你长大之后,我确实严格以待,少有关心。” “可你小的时候,我疼你,跟疼爱你的大哥哥和二哥哥,是一样的。” “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每每询问,都是这样的回应。 自五岁起,宁云溪便有了记忆。 穆蓉所谓小时候,只能是指宁云溪五岁之前。 宁云溪不由疑惑,五岁之前,穆蓉真的疼爱过她吗? “如母亲所言,那就全当,是我忘恩负义了。” 穆蓉的眸色意味深长,凝眸于宁云溪,并没有马上离开。 就这样,母女对眸了一会儿,穆蓉才主动移目,转身离开了湘竹苑。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宁云溪陷入沉思。 记得五岁时,她爱上了抚琴。 一曲抚罢,引起了一位琴师的注意。 听琴师说,她有天赋。 于是,她兴致冲冲地跑到穆蓉面前,请求母亲,准她学习抚琴。 “抚琴吟唱,岂非戏子?” “你简直不像话。” “那琴师想要挣你的银子,自然要夸你有天赋,不然如何掏空你的腰包?” 就这样,宁云溪一腔热情,被穆蓉彻底浇灭。 转过头来,穆蓉为宁奉哲请了一位盛京有名的琴师,教他抚琴。 “琴师说,你大哥哥有天赋。” “若学成了,随手一曲,便可名动天下。” “弘顺伯爵府上的大公子,便是由这位琴师所授,而今,他已经日进斗金、腰缠万贯了。” “可见,你大哥哥也是前途无量的。” 在宁云溪面前,穆蓉总是唱白脸。 反之,唱红脸的宁奉哲,在前世的宁云溪看来,就显得尤其温馨。 “溪儿,不要难过,大哥哥的琴师,便是你的琴师。” “待授课结束,我便将每日所学,尽数告知于你。” 前世,宁奉哲的关心,给了宁云溪莫大的希望。 她总以为,家人中,还是有人愿意关心她的。 所以一直坚持付出。 哪怕是为了大哥哥,爱屋及乌地去爱大哥哥的家人。 直到,宁奉哲的伪善面具被揭开…… 可笑她的前世,信错了人。 至今,她还是心有不甘。 为何他们那么看重血缘? 尽管她竭尽全力的付出,超越了血缘之亲,依旧不能得到他们的关心和爱护。 为什么? 正想着,身边传来秋璧的一声询问:“姑娘如何测的血缘?” 宁云溪深陷沉思,下意识回道:“用dna分型技术测的。” 秋璧愣住了。 “啊?” 第12章 绝不疑心 前世,颜瑜带着宁云溪,认识了医药空间,并教了她dna分型技术。 而后,宁云溪收集了宁寒望和穆蓉的头发,以此验证了他们与她,没有血缘关系。 亲子鉴定的报告,前世的宁云溪,不知看了多少遍。 至今,仍旧记得每一处细节。 直到秋璧一声疑惑,才令宁云溪回神过来。 “什么技术?” 宁云溪无奈一笑。 “没什么,就是我学的一些医术。” 秋璧懵懵懂懂地点头。 “原来是医术呀,那奴婢不太懂。” 前世秋璧,待宁云溪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宁云溪待她,自然也是情同姐妹。 “那我教你?” 秋璧连忙摆手:“唯恐负了姑娘好意,奴婢实在愚钝,肯定学不会。奴婢只是好奇,姑娘如何测的血缘。” 宁云溪浅浅一笑,一语道破:“我猜,你好奇此事,也是因为怀疑家中二老,并非亲生父母?” 秋璧微微一惊。 “姑娘怎知?” 宁云溪坐于长椅,如实以告。 “他们非但不关心你,还利用你赚取银两,你疑心血缘,实属正常。” “我母亲美其名曰,成全你的孝道,所以每月都给你家中二老送去银两。看似好意,实则控制。你若配合她、监视我,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反之,她亦能令你堕入无尽深渊。” “简单来说,你是母亲安插在湘竹苑的线人,是?” 秋璧大惊失色,双膝沉重一跪。 “望姑娘明察,奴婢待姑娘,矢忠不二!” “奴婢虽受命于大娘子,却从未做过有损姑娘之事。” “之所以隐瞒此事,是怕姑娘对奴婢有所疑心,更怕……” 她话音未落,宁云溪便替她补充了后话。 “更怕有离间我们母女之嫌。” “以我对母亲之心,不仅不会相信你是线人,而且还会责怪你离间我们母女。” “再有,若此事传到母亲耳中,而你,又少了我的庇护,后果只怕比柳氏更加凄惨。” “是吗?” 秋璧越听,越是呼吸急促,漆黑的瞳仁犹如置身黑暗,浑身战栗,满头虚汗。 “姑娘……” “奴婢尚有心愿未了,不想就这般弃世而去。” “求姑娘垂怜!” 秋璧正想磕头,被宁云溪及时拦住。 宁云溪拿出随身的绢帕,亲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你放心,我信你。” “不然,怎会将送与帝瑾王的密信,交付于你?” 宁云溪轻柔地扶起秋璧,莞尔一笑。 “你若有二心,二哥哥便不会出现在湘竹苑。” “所以我信你。” “自今日起,绝不疑心。” 秋璧原本灰暗的眸子,转而绚烂出一抹惊喜的烟花,欣然一笑,感动不已。 “多谢姑娘信任,奴婢必定尽心尽力、不负重托!” 她确实做到了尽心尽力,结局却…… 想起前世秋璧凄惨的结局,宁云溪一阵心跳,伴随着骤痛,呼啸而来。 手指轻轻抚过秋璧的鬓发,宁云溪不由得心疼。 “只是你的选择,实在犯傻。” “一边是懿贵妃的亲妹妹,一边是宸王弃子,哪怕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应该选择懿贵妃的亲妹,而非是我。” 秋璧摇摇头:“奴婢才没有犯傻。” “奴婢就是想跟着姑娘。” “自打记事以来,奴婢便认定了姑娘。” “奴婢相信,以姑娘的聪明才智,今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正如姑娘所言,图眼前利益者,是小儿玩闹之举。” “奴婢二十有二,早已不是三岁小儿了。” 宁云溪喜笑颜开:“属你伶牙俐齿。” 言罢,宁云溪行至书案,再次写下一封密信。 秋璧下意识好奇:“姑娘写什么?” 宁云溪边写边答。 “钟淑仪谋反,钟氏一族亦受到牵连。” “柳姨娘身为妾室,尚且螳臂当车,想为亲女雪恨,更何况高门显赫的钟氏一族了。” “母亲新败,若钟府有意联合,他们必定齐心协力。” “母亲之意,自不必说。” “钟府意在帝瑾王,所以我必须给他写信,谋划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你有母亲的腰牌,出入宁府自由,由你送信,最为妥当。” 秋璧乖巧点头:“奴婢知道了,待姑娘写好,奴婢便去送信。” …… 秋璧方去,宁寒望便只身来到湘竹苑。 走了一个穆蓉,又来了一个宁寒望。 因此,面对宁寒望时,宁云溪少了许多耐心。 “父亲。”宁云溪依礼福身。 宁寒望简单拂手。 “平身。” 说着,他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轻声询问。 “你将善儿藏于何处了?” 宁云溪听得云里雾里:“啊?” 宁寒望再次环顾,一脸做贼心虚的神情。 “宸王府大火,宸王死里逃生,只因钟淑仪及时搭救、藏匿他处。” “你向来聪慧,钟淑仪能想到的主意,你怎会始料不及?” “善儿是你的亲妹,即便帝瑾王有言在先,你亦会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为父知晓,你待家中人,最是上心了。” “说,你将善儿藏于何处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宁云溪唇际微扬,眸中一抹不屑,一闪而过。 “父亲,过誉了。” 宁寒望立即横眉。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没有救善儿?” “她是你的四妹妹,你怎么忍心下此狠手?” “纵然你母亲厚此薄彼,为父还是一贯坚持,对待儿女,要一视同仁。” “你四妹妹,并非你母亲所出,你记恨穆氏厚此薄彼,为何要牵连你的亲妹妹?” “善儿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敬你之心,一如孝敬父母兄长,你何故容不下她?” 宁云溪恭敬站立,只等他说完了话,才泰然回应。 “父亲教导,女儿不得不听;内心冤屈,却也不得不诉。” “女儿受命于帝瑾王,诛杀反贼。四妹妹出于私心,百般阻挠。” “无奈之下,女儿只能秉公处置。” “正如父亲所言,四妹妹深明大义,想来,即便到了九泉之下,她亦能明白我的无奈之举。” “如此,父亲尽可放心了。” 宁寒望眸中怒火,一如龙卷风猛烈而来,一时间,将他平时的冷静与理智,吹散得无影无踪。 “你诛我幺女、害我爱妾,叫我如何放心?!” 第13章 好言相劝 在宁云溪的印象中,宁寒望只发过一次火。 那一次,柳烟被人灌了红花,再也不能生育。 柳烟愚笨又自信,从未怀疑到穆蓉头上。 宁寒望虽然平时寡言少语,却是个明白人。 任凭穆蓉精心谋划,宁寒望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是那一次,宁寒望怒火中烧,一如今日的暴怒。 宁云溪沉着以对,于他的用词之中,觉察出了一丝端倪。 “父亲的意思是,柳氏还活着?” 宁寒望眸中怒意,迅速被惊愕取代。 “你怎知……”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宁寒望连忙改口。 “你怎么胡言乱语?” 感受到他言辞之间一分心虚,宁云溪明媚一笑。 “父亲用词,诛、害二字,实在发人深省。” “诛字之意,不言而喻;至于害字,则不一定如愿以偿,亦可能事与愿违、功亏一篑。” “柳氏自作聪明,却反被母亲谋算其中。” “女儿原以为,母亲已经足够神机妙算,没想到父亲,更是巧捷万端、智谋过人。” “所以当时,柳姨娘上前告发,父亲一反常态、待她十分冷峭,并非无情寡义,而是有心保护。” 宁寒望回避目光,拒不承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父女俩一时寂静,房内唯余茶香依依,甘苦交织,正如宁寒望此刻的心境。 宁云溪神色悠然,礼敬有加地为他斟茶,温和一笑,犹如茶香,满口回甘。 “看来有些事,父亲还不知道。” 宁寒望谧谧凝眸,表示疑惑。 “何事?” 宁云溪面容璀璨,轻扫了他一眼,眸光灼灼,敛起一分笑意,并没有作答。 “没什么。”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湘竹苑大火,还另有隐情。 穆蓉虽然算计了柳烟,却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给了宁寒望搭救柳烟的机会。 这样一来,宁寒望会以为穆蓉此举,只为巩固后宅之权,并非咄咄逼人、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自然了,穆蓉比任何人,都希望柳烟不得善终。 但碍于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穆蓉只能以退为进,很自然地将这件事推给宁云溪来做。 想至此处,宁云溪轻慢一笑。 呵,母亲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只是,她不会再想前世那般,随其利用、任人鱼肉。 灵光一现,宁云溪又想出了一计。 “请父亲宽心,既然母亲容得下柳姨娘,我自然也不会动她。” “除非哪日,母亲容不下她,亲自动手了结……那便不关我的事了。” 宁寒望随即反驳。 “你母亲不会真的痛下狠手,这么多年,为父都看在眼里。” “这一点,你实在多虑了。” “只要你,不像对付善儿那般,处心积虑地为难,烟儿自不会有事。” 宁云溪点头而笑。 “父亲与母亲,果然是举案齐眉的榜样夫妻。” “既然这样,多劝无益,女儿言尽于此。” 宁寒望起身,走近宁云溪一步,利刃目光,如寒风刺入骨髓,凛如霜雪。 “枫儿是你的二哥哥,善儿是你的四妹妹,你何忍伤害?” “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 “圣人之训,月盛皇朝,妇孺皆知。” “你自小读书,甚至比你的兄长们更早两年进学堂,如是道理,还需要为父教你吗?” “在世为人,要有良知。” “为父好言相劝,聪明人,应知与人为善,方可善终!” 话落,宁寒望不屑一顾地离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宁云溪已经泪漪涟涟。 不知她前世惨死后, 宁寒望可曾这般劝过张灯结彩、落井下石的兄弟姊妹们? 不知前世,他“奉命”杖责宁云溪七七四十九日时, 可曾这般“好言相劝”过他自己? 不知前世穆蓉,带着一群下人,收走她的所有医药、工具,不许她为自己疗伤时, 他可曾说过一句“在世为人,要有良知”? 而今,她只是小试牛刀,他便已经怒不可遏了。 原来苦难之事,唯有遭受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懂得什么叫做痛。 历经两世,她才明白。 与人为善,言之有理。 却不能愚善。 对待善良之人,自然是谦恭有礼,不可有害人之心。 但面对狞恶之人,防备之意,亦是绝对不能松懈。 …… 贤仪居。 穆蓉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宁奉哲立即迎了上去:“母亲谈得如何,溪儿……愿意救治二弟吗?” 不等她回答,宁奉哲便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结果。 “不如我去劝劝她?” 穆蓉摇摇头,顺手屏退了左右。 “不知为何,她如今性情大变,变得软硬不吃,已然不是之前那个,以亲人为重的她了。” “你去劝她,也只会吃一肚子气,何必白费心思?” 宁奉哲扶着母亲入座,恭敬斟茶。 “母亲严格以待,她难免有心结。” “我待她,一向体贴入微,想来,她不会为难我。” “真是奇了,她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这三四个月,她都不曾归宁,是不是在宸王府受了什么刺激?” 穆蓉点头,表示同意。 “你派人查一下。” “查到原因,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话至此处,一名心腹之人快步而来,附在穆蓉耳边,悄声禀报。 “什么?” 穆蓉一惊,拂手示意那人退下。 “我们的人,故意露了柳烟的行踪,给宁云溪。” “可是她……未曾擅动!” 宁奉哲并没有惊愕。 “她一向机敏,而今,又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 “哪怕我们的人没有表露身份,想来,她也能猜到七八分。” “母亲遂了父亲的心愿,准许父亲为柳烟备下药丸,呈假死之状。如此,既全了母亲的贤妻之名,又能以宁云溪为手中刀、替母亲顶下罪责。” “此计甚妙,按说不应该失败。” “宁云溪的心思,实在深得可怕。” 穆蓉满脸不快。 “如此心机,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只好……”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大娘子,钟府来人了。说是,钟夫人听闻大娘子棋艺高超,特来拜访,讨教一二。” 穆蓉深深一笑。 “来得正好。” 第14章 合谋一处 钟夫人,名叫姚若翩,是钟素罗的弟媳。 钟氏一族,因钟素罗谋反一事,一应财产,尽数充入国库。 因而姚若翩的穿戴,较之以前,素净得寻不出一分廷合丞夫人的痕迹。 廷合丞,正二品,是廷合台的一员。 廷合台,与尹司台的设置相差无二,由廷合丞、廷合相共同掌管,负责修订律令、审理处置平民百姓的罪责和过失。 “宁夫人别来无恙?” 姚若翩殷勤笑着,主动跟穆蓉打招呼。 她的发型精致美观,与素净的穿戴相得益彰。 眼眸宛若秋水,婉约柔美之间,更添一分秀雅之意。 衣摆轻轻飘扬,一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每每相见,穆蓉都会被她惊艳。 “多谢钟夫人挂念,上次宫宴一别,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 姚若翩客气一笑,跟着她的脚步,与她一同入座。 “宁夫人记性真好,我现算来,确实是三个多月没见了。” 跟穆蓉寒暄完,姚若翩才转向宁奉哲,点头一笑。 “宁大公子高雅之姿,更是出众了。” 宁奉哲恭敬一礼,彬彬回笑。 “钟夫人谬赞,奉哲惭愧了。” 姚若翩回眸,视线再次落在穆蓉身上。 “棋盘中事,我不甚懂,深夜叨扰,还望宁夫人勿要见怪。” 话至此处,便有两名侍女,提着食盒上前。 食盒中,摆放着许多点心。 各式各样,香气扑鼻。 “这些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家中有难,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只好以此表示诚意,让夫人和公子见笑了。” 穆蓉客气安慰:“哪里的话?我听闻钟夫人的手艺,可是京城一绝。” “奉哲,一同尝尝。” “是,请钟夫人和母亲先尝。” 姚若翩礼让一步,由穆蓉先尝。 穆蓉随意挑了一种点心,微笑着品尝。 这期间,姚若翩屏退了左右,准备进入正题。 穆蓉只吃了两口点心,便突发腹痛! “嘶……” 穆蓉强忍着痛意,没有大喊出来。 姚若翩、宁奉哲同时一惊,连忙起身关心。 “宁夫人这是怎么了?” “母亲?” 穆蓉痛得几乎没了意识,目光也跟着游离不定,最终,艰难地落眸于姚若翩。 “你……不是来合作的吗?” 见她起疑,姚若翩猛地一惊。 “我自然是合作之意。” “请宁夫人勿疑,我绝对没有在点心上动手脚。” “这或许是有心之人的离间之计。” “宁大公子,你快去请郎中来。” 宁奉哲没有离开,只是高声吩咐屋外的下人:“来人,去请府上的郎中过来。” 话落,宁奉哲注意到了食盒中的纸条。 拿起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铭香草之痛,请大娘子笑纳。 只一眼,穆蓉便认出了柳烟的字迹,疼痛之间,一时失了理智,气恼高呼:“这是柳烟的字迹!” “我已经放她一马,她却还是不依不饶,意欲何为?” “简直欺人太甚!” “我这就去一趟静知轩,一除后患!” 静知轩,正是宁寒望藏匿柳烟的地方。 宁奉哲安然无恙,自然理智冷静,第一时间拦住了母亲。 “母亲,莫要冲动。” “字迹许是他人伪造。” “柳烟从来不懂医药之事,从何得知铭香草可以引起腹痛?” “且她身在静知轩,不在宁府,如何在宁府后宅兴风作浪?” “这显然是宁云溪的计谋!” “母亲一招以退为进,想利用她对付柳烟,她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一旦母亲中计,跟柳烟结下生死之恨,那父亲对您……” 穆蓉疼得呼吸渐重,满头虚汗。 “谁又知晓此事,是宁云溪一人所为,还是她与柳烟合谋一处?” “她不会束手待毙,我亦不会善罢甘休!” “我手握证据,只需在老爷面前告上一状,老爷自会主持公道。” 宁奉哲一边心疼地安抚着母亲的背,一边苦心劝说。 “母亲所谓证据,锋芒直指柳烟,而非宁云溪。” “母亲认为,父亲责问柳烟,是否写过纸条,柳烟会说,是或不是?” “想来也知,柳烟必定拒不承认,而宁云溪又置身事外。如此,父亲怎能不误会母亲故意寻事,想让他亲自处置柳烟?” 穆蓉气得差点昏厥。 “那我就只能吃哑巴亏?” “我才是宁府后宅的掌家人,她宁云溪,凭什么踩在我的头上?” “我一定要除掉柳烟,没了后患,我看她宁云溪,还能翻起多大的浪!” 姚若翩听了一会儿,掌握了情况,才开口说话。 “宁夫人息怒,宁三女的城府,我今日也算领教了。” “我想了许多,依旧想不到她是如何动的手脚。” “可见她确实不好对付。” “宁夫人莫急,我之所以深夜打扰,不就是为了此人而来?” “你我合谋,对付一个小丫头,岂非易如反掌?” “反正她不是宁族血脉,一介孤女罢了,死不足惜。” 宁奉哲暗暗一惊,并不表露于色。 “孤女?” 姚若翩成竹在心,直截了当地回道:“二十二年前,宁国公收养了一名尚未满月的女婴,对外便说,那女婴正是宁夫人所出。碰巧的是,送养女婴的人,我认识。” “宁夫人曾派人,除掉送养女婴的一切痕迹,动手前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 “当年,就是我替宁夫人,除去了一切后患。” 宁奉哲半信半疑:“是吗?” “那真是多谢钟夫人,仗义相助了。” 话落,郎中来了。 治好了腹痛,郎中刚走,穆蓉喝了一口茶,再次腹痛不止。 这次,穆蓉让郎中检查了屋里所有的饮食。 果不其然,都被人下了铭香草。 模仿柳烟字迹的纸条,更是随处可见。 穆蓉只觉忍无可忍。 “她若一直玩这样的把戏,我该如何应对?” “吃不能吃、喝不敢喝,岂非要被她活活饿死?” 宁奉哲理智尚存,很快有了头绪。 “我知道了。” “贵妃姨母请旨,请来了宫中所有太医,为二弟医治。” “母亲为了方便照顾二弟,留了他住在贤仪居。” “太医来来往往,出入并无限制。” “只怕其中,有帝瑾王的人。” 穆蓉眉头深锁。 “她何时与帝瑾王通的消息?” “为何无人告知于我?” “你亲自去一趟湘竹苑,传秋璧过来,我要问话!” 第15章 离间人心 宁奉哲走后,穆蓉与姚若翩开始商量合谋之事。 待秋璧来时,姚若翩已经离去。 “大娘子安。” 秋璧行礼,一如礼敬主子。 穆蓉远山含黛的细眉上,还有腹痛虚汗,余留下来的丝丝痕迹。 眉梢轻挑,弧线优雅之间,凌厉的目光,渲染出一片浓墨重彩的电闪雷鸣。 “来人,打。” 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下人,手持木杖而来。 秋璧瞳仁一震,满脸惊异。 “大娘子训导,奴婢本不该多嘴。” “但奴婢愚钝,实在不知何处惹恼了大娘子,万望大娘子明示。” 穆蓉傲然一眼:“笑话,我想要做什么,何需向你一个婢女解释?” 秋璧下意识挪了几步,远离木杖。 “大娘子误会了,奴婢并非想要一个解释。” “而是顾全大局,不得不劝阻大娘子。” “大公子传唤奴婢时,并未惊动三姑娘。” “今夜,奴婢若是一身伤痕地回去,恐惹三姑娘疑心。” “奴婢身份,一旦被三姑娘发现,岂非坏了大娘子的大计?” 穆蓉冷冷一笑,已然洞察看穿。 “你的身份,不是早就被她发现了吗?” “或者说,是你自己主动承认的。” “否则,她与帝瑾王来往消息,我为何一无所知?” 秋璧连连摇头。 “这不可能!” “三姑娘一举一动,奴婢都传了信。” “大娘子这边收信,一向是由水箐负责的。” “大娘子为何独独怀疑奴婢,完全不过问水箐呢?” 水箐一听,立即下跪。 “大娘子明察,几日来,奴婢没有收到过一封书信!” 穆蓉治完了腹痛,自然也恢复了理智,不会轻易受骗。 转眸水箐,温和一笑。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绝对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水箐听罢,松了一口气。 继而,秋璧请求,搜查水箐的房间。 果然,在水箐的卧房中,搜出了秋璧传给她的信。 穆蓉见状,并不意外。 那太医连姚若翩的食盒都能动手脚,更何况是水箐的卧房了。 水箐只觉莫名其妙,又一次跪下喊冤。 “大娘子明察,奴婢真的没有收到过这些书信。” 穆蓉凝眸水箐,依旧温和亲近。 “你不必分辩,我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这些书信,都是被人悄悄藏在你卧房中的。” “溪儿此计,做得太过粗糙。” “你说呢,秋璧?” 秋璧没有言语,只是佯装委屈。 紧接着,下人们又搜出了其他书信。 穆蓉接过一看,柳烟的字迹,触目惊心。 随即眸色一黯,温和尽消。 “又是柳烟……” 从信上内容可知,水箐是柳烟安插在贤仪居的线人。 矛头直指,实在过分明显。 穆蓉不屑一笑,勉强还能沉着以对。 “溪儿还教了你什么把戏,只管使出来。” 秋璧清澈无辜的眸中,没有一分恶意。 “奴婢听不懂大娘子的意思。” “奴婢效忠大娘子,是因为家中双亲,握在大娘子手中。” “即便奴婢有二心,也万万不敢有不忠之举,否则家中二老,该如何是好?” “奴婢不像水箐,” “什么把柄、什么软肋都没有留给大娘子!” 话罢,只见穆蓉眉间,微有动容。 水箐吓得双眼通红,一边抽泣,一边争辩。 “大娘子切勿轻信小人之言。” “奴婢的阿娘,是大娘子的陪嫁侍女。” “奴婢更是自出生起,便一直跟在大娘子身边。” “阿娘临了之际,嘱咐奴婢,一定要忠心于大娘子,绝不可背弃。” “奴婢若有不忠,岂非令阿娘难以瞑目?” “大娘子待奴婢,一如生母疼爱。” “多年来的情分,一点一滴,奴婢皆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她的话还未说完,秋璧便找了空隙,插了一句嘴。 “原来大娘子相信情分。” 穆蓉刚刚被水箐感动,甚至想起了自己与陪嫁侍女的美好回忆。 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令穆蓉骤然转醒。 秋璧一字一句,直攻内心:“世间之情,摸不着,也看不到。以奴婢愚见,所谓情分,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 穆蓉的面色由晴转阴,双唇紧闭,似有压制不住的怒意。 “水箐,你走。” 水箐难以置信:“大娘子……” 穆蓉眸光冷冽,望向水箐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知你无辜,却很难没有疑心。” “如今的情况,我着实没有办法再用你了。” “你收拾细软,去管家那里领了银两,便离府。” 转而,又向秋璧说道:“你也退下。” “是。” 待她们退去,宁奉哲这才说话。 “宁云溪非但没有如我们所愿,除掉柳烟,反而拿她大做文章。” “今夜,她差点离间了母亲与钟夫人,又设计逼走了水箐。” “母亲,照这样下去,你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瓦解。” “以目前的情势,柳烟完全可以为她所用,那么,她决计是不可能亲自动手了。” 穆蓉冷冷一哼。 “我早说了,除掉柳烟的人,只能是我了。” “与其同她算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不如来个痛快。” “只要除掉了柳烟,没有了后患,她便不能再拿柳烟做文章。” 宁奉哲不由得担忧。 “可父亲那边,难免落下心结。” “不如,请钟夫人动手?” 穆蓉摇头。 “柳烟的行踪,是老爷有意透露给我们的。”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只要柳烟出事,就一定是我们做的。” “或许,他也有意无意地暗示了宁云溪。” “所以宁云溪才盘算着,让我们动手。” “老爷此举,无疑是在保护柳烟。” “算了,再忍忍,静观其变。” …… 清晨微光,掠过层层薄雾,轻柔地拂在帝瑾王府卧房的窗台上。 颜瑜初醒,便见高璟立于门口,像是静候许久了。 “进。” 高璟应声而进,简单一礼。 “属下来禀报宁府之事。” 颜瑜缓缓起身,皓雪色的长袍,飞逸随行,于转身之际,轻盈翩翩地披在他的身上。 “嗯,情况如何了?” 高璟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之间,低眉颔首,不失一分恭敬。 “依王爷之计,林大人进展得十分顺利。” 颜瑜悠悠转眸,向宁府的方向远眺一眼,继而落座。 “嗯,他们没查到林暮身上?” 第16章 她的过往 高璟凛眸微笑,唇际轻扬。 “没有。” “林大人在太医院做药童时,便受王爷教诲,与我们一同长大。” “王爷因材施教,林大人学有所成,年纪轻轻便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就凭他们,怎能寻到林大人的蹊跷?” 这是奉承话,颜瑜听得出来。 “他们猜得到这件事,是太医所为。” 高璟点头。 “林大人做事干净,想来,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他们就算猜到了,也查不出什么。” “只是属下不明白,柳氏已被处置,王爷为何还要借她之名,给宁夫人留信?” 颜瑜平声回应。 “柳烟尚在人世。” 高璟闻言一惊。 “怎会如此?” “宁国公有意为之?” “懿贵妃当面施压,令他处置柳氏,他竟敢抗命?” 颜瑜简单解释了一下。 高璟这才恍然。 “原来湘竹苑大火,还有这等隐情。” “王爷从何得知?” “是宁三姑娘信中所言?” 颜瑜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翻阅至书签处。 “她在信中并未提及。” “想来是一时之间,当局者迷了。” “不过,现在她应该知道了。” “宁寒望有心护着柳烟,明示暗示地,总会告诉她的。” 高璟点点头,继续疑惑。 “所以,昨日铭香草之计,并非出自宁三姑娘之手,而是王爷一人所想?” 颜瑜一边看书,一边回应。 “本王旁观者清,有些事,自然比她明白得快一些。” 高璟找到空隙,立即奉承。 “王爷神机妙算,属下望尘莫及。” 颜瑜习以为常,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穆蓉多谋,宁奉哲狐疑,铭香草一计,不至于激得他们向柳烟出手。” “至多只是埋下了一点冲动的种子。” “要想发芽,还需另想它法。” 话至此处,只听门外一声通报:“王爷,宁府秋璧求见。” 颜瑜点头,由高璟回应:“传。” 不一会儿,秋璧走了进来。 “帝瑾王万安。” “姑娘有话,奴婢特来传信。” 说着,秋璧双手奉上了书信,便离开了。 颜瑜接过信封,拆开一看: 阿兄用计,怎不提前与我沟通?不过请阿兄放心,我及时与秋璧商量了应对之策,一切顺利。多谢阿兄妙计啦~ 看着书信落款处,俏皮地画了一个撒娇的表情,全然不像是古代人的表达方式, 颜瑜扬眉一惊,继而无奈一笑。 这是,从前世的他那里学来的? 看来前世的他,与她十分交心。 连现代人的身份,都未曾隐瞒。 颜瑜不由心生疑惑,为什么呢? 前世的他,为何对她毫无防备? 她,有这么值得信任吗? 想至此处,颜瑜看到了第二封信。 较之第一封信,第二封信显得正式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主要讲述了宁云溪接下来的计策。 阅罢,颜瑜焚毁了书信,幽幽问道:“让你查宁三姑娘的过往,查得如何了?” 高璟伸手入袖,取出几页纸,双手奉上。 “按王爷的吩咐,属下都整理成资料了,请王爷过目。” 颜瑜放下医书,接过一看。 只一眼,眉心便有乌云压顶,神色也跟着十分凝重。 “原来她在宁府,受了这么多偏心?” 之前他对她的了解,只是高璟整理每个人资料时的寥寥几笔。 而今,方知详细。 提及宁云溪的过往,高璟亦是愤愤不平。 “与其说是偏心,倒不如说,他们对宁三姑娘全无关怀。” “属下能查到的事,或许只是九牛一毫,宁三姑娘实际的日子,兴许更不好过。” “宁府祖上,是商贾出身,宁国公亦有经商之心,奈何力不胜任,最后亏得,连宁府的宅子都兑出去了。” “幸而宁三姑娘行医,挣了许多银两,这才保住了宁府宅子。” “按说,如今宁府的宅子,理应归属宁三姑娘,奈何他们在其中算计,最后还是记上了宁国公的名。” “对外,宁国公敦厚朴实,宁夫人温婉贤淑,天下不知者,皆以为他们淑人君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曾想,对内,竟是这般绝情寡义。” “他们甚至诬陷宁三姑娘,为了得到宁府宅院,不惜算计,令他们经商亏本,借此谋夺掌家之权。” “属下深以为,先前的宁三姑娘,实在太过单纯懦弱了。” 颜瑜紧接着评价。 “她此举并非单纯,只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人总是以为,世上最靠得住的,永远只有家人。” “此话不假,却也不完全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某些利欲熏心的家人,甚至不如宵小之徒。” 高璟表示同意。 “王爷所言极是。” “先前,宁三姑娘住在宁府,不仅没有月例,反而还要向宁夫人上交月例银子,以供吃穿。不然便是萧条冷落,连一壶水也不肯给她。” “宁夫人借口,说是抚养她到及笄之年,花了许多银两,所以她及笄之后,必须尽快归还。” “得知懿贵妃不能生养,宁夫人又动了心思。” “宁夫人一计,促成宁三姑娘与宸王的婚事,意在利用宁三姑娘的智谋,除掉当时位份低微的钟淑仪。” “趁着宸王失势,懿贵妃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收为养子。” “而后,再由宁三姑娘辅佐,令宸王成事,助懿贵妃册封后位。” “原就是利用,宁夫人还想从中牟利。” “钟淑仪不约而同,亦是贪得无厌。” “唯有宁三姑娘诚心以待,最后却被两家人算得身无分文。” “纳采时,宁夫人先是假意真诚,说聘礼只要一千两银子,而且会随嫁妆,如数归还。” “接亲时,宁夫人骤然变卦,改言说要一千两金子,还有诸多习俗礼数,漫天要价。” “宁夫人大言不惭,说自己先前只是客气一下,千金出阁是大事,怎能亏待?不过,她准备的嫁妆,一定会比聘礼丰厚。” “钟淑仪、宸王进退不得,于是将主意打到宁三姑娘身上。” “最终,一场婚事,两家人皆是堆金积玉,唯有宁三姑娘一贫如洗。” “宁夫人准备的嫁妆,足有万块金砖之多,只不过,全部存在裕昌票号。” “裕昌票号,远在几千里之外。” “过了整整一年,宁三姑娘才知,嫁妆是假的。宁夫人认识裕昌票号的掌柜,托了他的关系,伪造存票,欺瞒了所有人……” 第17章 一出好戏 话至此处,高璟袖中双拳,因为气愤而紧攥,手背青筋暴起,不自觉地颤抖不止。 “宁国公处尊显爵,宁夫人权柄在握,不论是初登凤座的钟淑仪,还是势单力薄的宸王,皆奈何不得他们。” “所以,假嫁妆的哑巴亏,便只有宁三姑娘吃了。” “钟淑仪大发雷霆,将此事尽数怪在宁三姑娘头上。” “哪怕宁三姑娘直言,她亦是毫不知情,钟淑仪还是怒不可遏。” “连宸王也不愿意相信枕边人,诬赖宁三姑娘与宁府中人沆瀣一气,谋算他们母子。” “而后,钟淑仪与宸王商议,先利用宁三姑娘延续香火,再改娶宁四女为妻,让孩子认宁四女为母。” “如此一来,既不失宁府支持,又解决了宁四女不能生养的问题。” “至于宁三姑娘,他们自然觉得是咎由自取了。” “幸而宁三姑娘及时醒悟,一把火,烧了个痛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颜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若真是及时醒悟,那就好了。 可怜她,付出了一世代价,才幡然醒悟。 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宁府终非久留之地。” “你去寻一处合适的宅子,好好翻修一下。” “本王寻到机会,便让她搬进去。” 高璟忍不住建议。 “男女有别,宁三姑娘至多只能算是王爷的入幕之宾。王爷赠送宅子,恐惹人非议,有损宁三姑娘的名声。” “况且,宁三姑娘才刚刚和离。” “而今,实在不是搬迁的良机。” 颜瑜重新拿起医书。 “本王知晓分寸。” “你认真挑选,不急于一时。” 高璟低头行礼:“是,属下遵命。” …… 湘竹苑。 秋璧送信而归,只见宁云溪拿着一把小剪子,正悠闲地修剪花枝。 “姑娘不是说,还要睡个回笼觉?” 宁云溪眉如弯月,绚烂一笑。 “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清醒,我便起身了。” “阿兄起了吗?” 秋璧点头而笑。 “王爷与姑娘心有灵犀,起得一样早。” “奴婢到时,听屋外伺候的下人说,卯时五刻,王爷传唤了高璟高大人进屋。想来,王爷也是卯时五刻起的身。” “姑娘若是没睡够,待过了正午,补个午觉?” 宁云溪修完了花枝,放下小剪子。 “过了正午有好戏,我实在舍不得睡。” 秋璧不由得好奇:“什么好戏?” 宁云溪卖了个关子。 “你觉不觉得四妹妹长得,跟父亲一点也不像?” 秋璧点点头。 “不光是不像老爷,四姑娘的长相,与府里的公子姑娘们,皆是天差地别。” “许多人都说,是四姑娘长得太像柳氏的缘故。” 话至此处,秋璧听出了暗示,瞳仁一惊。 “姑娘的意思,四姑娘并非老爷亲生?” 宁云溪惊喜一笑。 “真聪明,一点就透。” “比起之前,你机灵了许多,果然有天赋的人,学什么都快。” 秋璧脸一红,有些难为情。 “姑娘过奖了。” “奴婢哪有什么天赋,都是姑娘教得好。” “姑娘说,过了正午有好戏,难道……姑娘要揭发柳氏了?” 宁云溪行至书案,提笔蘸取墨水,递了过去。 “跟柳氏争宠,自然是由母亲首当其冲,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宜多管闲事。” “你马上给母亲去一封信,就说:湘竹苑今日一切正常。” 秋璧接过毛笔,乖巧照做。 “昨夜姑娘一计,虽然赶走了水箐,但并没有打消大娘子对奴婢的疑虑。” “奴婢突然传信,恐怕大娘子会怀疑。” 宁云溪莞尔一笑。 “我就是要让她怀疑。” “湘竹苑中,除了你,她还安排了一个线人。” “不过那人,没有你的年头久。” “不知你有没有印象,她在湘竹苑前厅当差,名叫琼芙。” “若非怀疑你,母亲绝对不会启用她。” “你去信之后,跟我演一场戏,给琼芙看。” “待母亲过问于她,她自然会如实禀报。” 秋璧跟着一笑。 “奴婢知道了,姑娘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话罢,纸上墨水,差不多也干了。 秋璧送信之后,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得十分顺利。 午饭之后,琼芙回到前厅的路上,总要经过宁云溪所在的卧房。 秋璧瞅准了时机,故意抬高了嗓音,说道:“姑娘让奴婢送去贤仪居的假消息,已然送到。” 说着,秋璧好奇地瞥了一眼门外。 其余下人,早就被秋璧支走。 唯留琼芙,可以放心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见琼芙中计,宁云溪有意无意地靠近门口,尽量不让琼芙错漏一个关键字。 “母亲有没有透露什么给你?” “我跟柳姨娘合谋之事,可曾被母亲察觉?” 秋璧神情惬意,唯有戏词饱含感情。 “大娘子什么都没说。” “不过,以大娘子的智谋,只怕早已猜到合谋之事。” 宁云溪亦是只有言语入戏。 “那糟了,柳姨娘写信,让我帮她拖住父亲,今日绝对不能让父亲去静知轩找她。” “母亲若真猜到了合谋之事,不会从中作梗?” 秋璧故作疑惑。 “柳姨娘这是为何?” 宁云溪娓娓道来。 “这不是四妹妹没了嘛。四妹妹的生父知晓了此事,给柳姨娘去信,说今日要来静知轩,责问此事细节。” “你知道的,四妹妹是柳姨娘背着父亲,跟外男生的。” 秋璧紧接着回话。 “是是是,奴婢记得那男子好像叫,虞泽,聘巷人。” “既如此,事不宜迟,姑娘快去拖住老爷。” “不然,一旦柳姨娘出事,大娘子那边,可就少了一大羁绊。” 宁云溪表示赞同。 “言之有理。” “父亲上午奉诏入宫,下午并没有什么安排,或许会想去探望柳姨娘。” “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听到这,门外的琼芙连忙躲了起来。 一个意外,琼芙踢到了扫帚,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宁云溪无语,只好配合地大叫起来,以此掩盖扫帚倒地的声音。 “啊!” 琼芙吓得绷直了身子。 秋璧反应也快,紧接着关心道:“姑娘没事,摔疼了吗?” 琼芙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很幸运。 屋内,宁云溪忍不住轻声嫌弃道:“这人实在粗枝大叶,连偷听都不会,真不知道母亲怎么选的人。” 第18章 将计就计 琼芙很快接到了穆蓉的传唤,隐去行踪,悄悄来到贤仪居。 如宁云溪所想,琼芙如实禀报,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穆蓉深眸之中满是疑虑,眉心花妆,看似若无其事,却在不经意间微微颤动。 “秋璧果然归了宁云溪。” “幸而今日传书,我没有轻信,不然,则要误了大事。” 宁奉哲一如既往地狐疑。 “母亲,琼芙亦不可轻信。” “以儿子愚见,这必是宁云溪的计谋。” “若母亲中计,只怕会与父亲离心。” “请母亲细想,柳氏怎会同宁云溪合谋?” “她们之间,还隔着宁婉善的命呢。” 穆蓉却是摇头。 “不然。” “柳烟密谋湘竹苑大火,在那之后,她们便算是两清了。” “有时,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你是男子,难免不懂后宅之事。” 宁奉哲不敢苟同。 “请母亲再想,即便她们合谋,柳氏凭什么将情郎之事,告知宁云溪?” “柳氏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将自己的把柄,交到宁云溪手中?” “再退一步,假设情郎之事,是宁云溪意外发现的。” “那宁婉善并非亲生之事呢?” “不可能那么巧,宁云溪一并都发现了?” 穆蓉沉吟片刻。 “我亦有疑心,可是……” 宁奉哲一眼看穿。 “母亲是受不住利诱?” “此计,确实令人神往。” “不仅有机会除掉柳氏,还能瓦解父亲对柳氏的感情。” “如此,母亲便可重获父亲的宠爱。” “但请母亲,保持清醒。” “最初,你我便商量好了,除掉柳氏,最好是宁云溪动手。” “而今,母亲不仅要自己动手,还要当着父亲的面,亲手处置柳氏。” “倘若发生什么不测,别说是父亲的宠爱,母亲极有可能彻底失宠。” “孩儿恳求母亲,三思而后行!” 穆蓉显然心动了。 “倘若,情郎之事、血缘之事,都是真的呢?” “我们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若此事当真,倒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宁奉哲焦急得坐立不安。 “即便是真的,母亲也应该置之不理。” “以母亲的智谋高深,不可能猜不到这是宁云溪的计谋。” 穆蓉一边回应,一边在脑子里盘算。 “猜得到,但……” “将计就计,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或许这一次,宁云溪会失算。” 宁奉哲彻底急了。 “母亲!” 穆蓉见状,连忙柔声安抚。 “你只管安坐,急什么?” “放心,我一定不会冲动。” “这一次,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唉。” “我筹谋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妹妹,薇儿。” “先前,宁婉善抓着这个把柄,多年来,在你我面前,没少耀武扬威。” “而今,她好不容易没了,接薇儿回府,指日可待。” “偏偏还有柳烟这个障碍。” 宁奉哲继续劝说。 “母亲试过多次了,柳烟并不知道薇儿的真正身世。” “你我也分析过许多次,柳烟愚钝,宁婉善不会将此事告知于她。” “万一她在父亲面前说漏了嘴,那宁婉善握在手中的把柄就没了。” “宸王府大火,是意料之外的事,宁婉善自然设想不到,自己竟会葬于火海。” “如今,薇儿的事,府中唯有你我二人知晓,连二弟都一无所知。” “母亲只管安排,择日迎薇儿入府,不必理会宁云溪的居心不良。” 穆蓉又一次陷入沉默,细想一番之后,才回应道:“你言之有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宁奉哲不放心地试探。 “母亲果真放弃了?” 穆蓉眨眨眼,疑惑道:“我决心已下,你多问这一句,是何用意?” 意识到自己失言,宁奉哲连忙低眉。 “没什么,是孩儿冒失了。” 宁奉哲走后,“决心已下”的穆蓉,派人查了有关虞泽的事。 果然,宁婉善并非宁族血脉,虞泽确实是柳烟养在外头的情郎。 于是,穆蓉“将计就计”地中计了。 当穆蓉佯装贤妻,陪着宁寒望来到静知轩,美其名曰“想跟柳妹妹和好如初”时,虞泽如期而至。 柳烟没想到虞泽会明目张胆地找过来,一时间震惊万分。 虞泽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先一步开口责问:“善儿是不是没了?” 柳烟慌张地四下查看。 “你……” 虞泽依着计划,暴跳如雷。 “我问你,我们的女儿宁婉善,是不是没了?” “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宸王府大火,善儿深陷其中,已然撒手人寰了!” “你为何没有派人告知于我?” “难道跟宁老爷子过得久了,你便幻想着,善儿真的是他的女儿?” “你说!” “你为何避祸于此,任由害人者逍遥于外?” “你为何置善儿于不顾?” 柳烟喘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惊慌。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住在这里,并非为了避祸,更没有对善儿不管不顾。” “我很想替她雪恨,奈何,计不如人……” 话音未落,虞泽再次打断。 “你为何独自行动,为何不告诉我,难道善儿只是你的掌上明珠,不是我的女儿吗?” 如是一引,柳烟很快说出了她该说的话。 “善儿自然也是你的女儿。” “但你是外男,如何插手宁府后院的事?” 虞泽含着泪,点了点头。 “行,你还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如宁老爷子尊贵,是?” “他纳你那年,正好伤了身子。郎中诊治,他已经没了生养能力,近乎不可能让你有孕。” “是你求着我,送你一个孩儿,助你巩固后宅之权。” “而今,你翻过脸来,竟敢嫌弃我?” “你信不信,我随时都能去宁府,告发你私养外男多年的事?” 柳烟习惯了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也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于是,痛快地扯下自己腰间的荷包,转而扔给了他。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要银子吗?” “都给你。” “以后别来烦我了。” 这些对话,无一错漏地传入宁寒望和穆蓉耳中。 宁寒望立于门外,本想敲门的右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动弹。 穆蓉找准了时机,破门而入。 “柳烟,你欺人太甚!” 说话的工夫,柳烟已经命赴黄泉。 虞泽早被颜瑜买通,自然知晓穆蓉会来,一听到动静,便立马就逃走了。 第19章 推诚相见 穆蓉得逞之后,立即换了嘴脸,转向宁寒望,重重跪于地上。 “老爷!” 穆蓉双眸含泪,萧瑟着难以言喻的悲伤,身姿阴霾,尚有余恨绵绵。 午后阳光,透过静知轩的窗户,于她的身后,洒下一地落寞,宛若一幅没有色彩的墨画,渲染着无尽的凄凉。 “妾身真心以待,于她,或许不足挂齿。” “但老爷这么多年倾心对她,甚至不惜,背上宠妾灭妻的骂名,她怎能视而不见?” “老爷深知,妾身事事皆以老爷为重,所以才爱屋及乌,对她多有照拂。” “往事种种,如在眼前,而今,叫妾身如何平静以对?” “妾身之所以鲁莽,实在是因为深恶痛疾,若老爷要怪罪,妾身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完,情绪一瞬崩溃,穆蓉磕头在地,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窗外晴好,衬得穆蓉的暴风骤雨,更加撕心裂肺。 宁寒望伫立良久,亦是痛彻心扉。 他毕竟是男子,不似穆蓉那般声泪俱下,只是红了眼睛,眸底似有泪水不住打转。 穆蓉之状,悲天恸地,他身为夫君,自然会有怜悯之心。 “起来。” 宁寒望亲自上前,双手轻柔地扶起了穆蓉。 反观没了生息的柳烟,宁寒望却没有侧目,仿佛已然忘记了她。 “回府。” “外人终是靠不住,以后日子,还请夫人多加关照了。” 穆蓉泣不成声,由着宁寒望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马车。 …… 湘竹苑。 秋璧打听完消息,一路小跑回来,脸上洋溢着午后阳光的灿烂。 “姑娘,大娘子受不住吸引,已然亲自动手,除去了柳氏。” “一切进展顺利,正如姑娘所料。” “下一步,姑娘打算怎么做?” 宁云溪会心一笑,指尖冉冉,优雅地抚过盆栽花瓣,绵余花香,芬芳陶醉。 “不急。” “唯有登上云端,才知高处坠落之痛。” “欢愉之情,俯仰之间。” “难得母亲重获宠爱,且让她惬意一阵子。” 秋璧表示担忧。 “大娘子掌权,若是趁机对付姑娘,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翻找书案,取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这药方,可以缓解二哥哥的病症。” “你告诉她,待服用十日之后,我会再写一张新的药方。” “两种汤药双管齐下,二哥哥便可痊愈了。” “但见宝贝儿子的病有所好转,她便不会轻举妄动,自会留我所用。” 秋璧微微一惊。 “姑娘竟要治愈二公子?” “可是他欺凌姑娘多年,实在过分。” 宁云溪深深一笑,若有含义。 “二哥哥刚说了亲事,岂能病恹恹地娶妻?” “弘顺伯爵府上的三姑娘,十分‘贤惠’,二哥哥若是错过了,便是太可惜了。” 秋璧一时没有听懂。 “正因庄三姑娘庄娴蕙,人如其名,端庄贤惠,所以奴婢才觉得,没必要治好二公子。” “可怜庄三姑娘,若真嫁给二公子,便是一辈子受气。” “姑娘真要促成他们的婚事?” 宁云溪挑眉。 “我不光要促成他们的婚事,还要抬举庄伯爷。” “替庄三姑娘,牢牢锁住二哥哥。” “如此,二哥哥一旦入赘,便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秋璧难以理解。 “入赘?” “奴婢听说,二公子这是娶妻,何来入赘一说?” “大公子尚未成家,二公子便已经说好了亲事。” “可见大娘子疼爱二公子,更甚于大公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入赘呢?” 宁云溪幽幽提醒。 “母亲为我安排婚事,更早于二哥哥。” “你觉得母亲疼我,更甚于二哥哥么?” 秋璧一时沉默,陷入深思。 宁云溪继续提醒。 “大哥哥比我们聪明,所以至今没有成家。” “他与母亲朝夕相处,算是母亲的心腹之人,他一早便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 “二哥哥,却还蒙在鼓里。” “你知道为何表面瞧着,母亲更疼爱二哥哥么?” “正是因为他一无所知,对母亲完全没有防备。” “母亲不爱太过聪明者,也不喜防备太甚者,因为,不易拿捏。” “于她而言,似乎所有人都应该任其利用,毫无怨言。” “你等着看,过分自私之人,天理难容。” 秋璧注视着宁云溪,恬静双眸,若有绵绵细雨。 “姑娘,你是不是……经历了些许,奴婢不知道的事?” 宁云溪望着她,如实相告。 “一世凄凄,方才醒悟。” “前世你我,一败涂地。” “所以我才说,你实在选错了人。” “你说,我这究竟是过分执着,还是太过愚钝?” 秋璧诚挚之心,更多了几许心疼。 “奴婢还以为,姑娘是突然转了性子。” “这便是了,原来姑娘是火凤涅盘,随仙风而来。” “先前,哪怕得知一场喜事,被大娘子卖得身无分文、名誉扫地,姑娘还要坚持真心。” “还总是告诉奴婢,事与愿违,是因为姑娘做得不够优秀。” “姑娘总说,不必畏惧过程坎坷,只要竭尽全力、真情实意,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不假,却也要分人。” “大娘子豺狐之心,如何打动?” 宁云溪苦笑。 “这些话,前世你劝了我许多。” “我却充耳不闻,一心愚孝。” “阿兄借着星象而回,你为了保护我,亦是凄惨而终。” “前世,是我对不住你。” 秋璧眸色一震。 “王爷借着星象而回?” 宁云溪点点头。 “你记得昨夜,我与你商量对策时,说过阿兄的真实身份。” 秋璧依旧震惊。 “是,奴婢记得。” “可姑娘说,这一世初见,王爷询问星象之事,姑娘回应,星象未曾出现。” “姑娘为何欺瞒王爷?” “只因王爷是帝瑾王,所以姑娘有心利用,待他并非诚心诚意?” 宁云溪眸色一黯。 “不是。” “我之所以欺瞒,自然是事出有因。” “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 “我与你推诚相见,希望接下来我说的事,你能替我保密。” 秋璧炽热目光,坚如磐石。 “姑娘宽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第20章 秋璧身世 听完了宁云溪的惨痛经历,秋璧恍然明白。 “原来如此。” “王爷多疑,对任何人、任何事皆是难以信任。” “以如今的情势,还是暂缓告知,较为妥当。” “以奴婢拙见,姑娘做得很对。” “这一世,姑娘一定会成功的。” 见她神色郑重其事,心中若有所思, 宁云溪悠悠一笑,看穿了她。 “你想问什么,只管问。” “跟我说话,不必藏着掖着。” 秋璧闻言,先是恍惚了一下,而后有些扭捏。 “奴婢心思,总是瞒不过姑娘。” “姑娘既是火凤归来,掌握前世之事,那奴婢家中二老,究竟是不是生父生母?” “倘若他们是,为何这般对待奴婢?” “若不是,那奴婢的亲生父母,身在何方?” “姑娘自十年后归来,不可能十年之久,奴婢的身世依旧是谜?” 宁云溪安抚着她的手背,粉黛香腮,浅浅盎出温柔。 “他们确非你的亲生父母。” “你之所以被他们收养,是因为生父生母,被廷合台一桩冤事牵连,含冤流放。” “你知道,廷合台由廷合丞和廷合相共同掌管。” “如今的廷合相秦鸿仲,虽有金榜题名之荣,可说穿了,还是家世平平。” “而钟府,原是国舅府。” “钟淑仪又是皇上发妻。” “即便秦大人两袖清风,愿意为民做主,少了背后的支持,依旧是无能为力。” “如今,钟府只是失了家财,并未动摇根本。” “因此,若想搭救你的生父生母,就必须对廷合台下手、瓦解钟府之势。” “唯有提议,由秦大人重审旧冤,才能救你父母于水火。” 秋璧惊喜地捧起宁云溪的双手。 “此话当真?” “姑娘之意,奴婢并非被他们抛弃?” 宁云溪点点头。 “他们蒙冤那年,你才刚满周岁,尚未登记身份在册,因此没有受到牵连。” “为了护你周全,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将你送养。” “刚好我母亲,看中了你的年纪与我相仿,所以收下了你。” “你知道母亲善于伪装,在外名声也好,所以你父母误以为,他们替你寻了一个很好的人家。” “之后,母亲给你安排了一对假父母,以此约束于你。” 秋璧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底多年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怪不得他们对待奴婢,完全不关心。” “而且,只知道跟奴婢索要银两。” “原来如此。” 宁云溪心头,迅速闪过一丝念想。 “你既知真相,今后,打算如何对待你的养父养母?” 秋璧微微一笑。 “他们没有儿女,唯有奴婢。” “毕竟恩养一场,分内孝顺,奴婢不会怠慢。” “但若他们贪心太过,奴婢也不会理会。”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对了姑娘,前世,奴婢父亲母亲之冤,是否平反?” 宁云溪摇摇头。 “前世,我没有依从母亲、对付钟淑仪。” “反而菽水承欢,孝顺了她许多年。” “待你我寻到二老,得知他们内伤严重、将不久于人世时,钟淑仪册封后位,地位早已稳如泰山。” “因而,一直到二老仙逝,都未能平反冤屈。” “好在,你算是全了孝道,悉心照顾了他们最后一程。” “只是未能平冤,实在叫人唏嘘。” 秋璧认真听着,于是疑惑。 “那姑娘从何得知,秦大人一定能救奴婢的父母?” 宁云溪一声叹息。 “前世,我们去求过他。” “秦大人义无反顾,上表请求,重审你父母之冤。” “奈何当时,阿兄早已离去,皇上又久病不愈,钟淑仪、宸王和宁婉善把持朝政,可谓一手遮天。” “可怜秦大人清廉一生,最终却因为我们的事,物化登仙。” “这一世,只要我们仔细筹谋,替秦大人扫清障碍,想来,救你父母,指日可待。” 秋璧眸底隐着几分期待。 “姑娘可知奴婢父母,姓甚名谁,老家何处?” 宁云溪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安慰。 “老家就在盛京郊外,如今封着,你还进不去。” “虽是很普通的乡间小房,却也不乏温馨。” “你父亲名叫冯岩,你母亲与他同姓,名叫冯文丹。” “他们都是务农出身,夫妻感情极好。” 秋璧由衷一笑。 “原来奴婢姓冯,不姓秋。” “可如今,钟府与大娘子合谋一处,真的好对付吗?” 宁云溪一阵挑眉。 “我不是给阿兄去信了么?” “十日之后的宫宴,便是一切筹谋的开始。” “钟府的人,酣睡不了多久。” “行了,你快将这张药方,送去贤仪居。” …… 贤仪居。 宁寒望陪着穆蓉,一直到用完了晚膳。 戌时一刻,穆蓉才回到贤仪居。 进门,只见宁奉哲坐于侧座,眼神冷冽,满脸怒容。 “宁云溪让秋璧送来了一张药方,说是能缓解二弟的病症。” “用药十日之后,再换用另一张药方。” “双管齐下,二弟便可痊愈。” 穆蓉听完,不由惊喜。 “你让府里郎中,检查过药方了吗?” “安全无虞吗?” 宁奉哲一反常态,端坐静静,并未行礼问安。 “药方检查无误,已经熬成汤药,喂于二弟服下。” “仅仅半个时辰的工夫,二弟便有好转,而今,右手指尖已经可以动弹了。” 穆蓉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我让你去查,宁云溪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你定是查出来了,借此寻到了劝她的办法。” “是?” 宁奉哲眉心紧蹙。 “母亲借口此事,调虎离山,就是为了瞒着孩儿,将计就计地除掉柳氏。” “是也不是?” 穆蓉笑容一僵。 “你都知道了?” 宁奉哲冷冷一笑。 “父亲陪着母亲,又是携手闲逛后花园、又是共进晚膳,宁府众人,有谁不知?” “除非孩儿瞎了聋了,不然,怎会听不到一点风声?” 穆蓉避开了他的目光,坐于正座。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事实证明,将计就计确实是一条妙计。” “你还有何异议?” 宁奉哲起身要走。 “母亲,你简直无药可救!” 穆蓉立即出言阻止:“你站住!” 第21章 不欢而散 穆蓉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你这是何意?” “怕东窗事发,你父亲怪罪于我,所以提前避嫌,以求明哲保身,是么?” “宁奉哲,你真不愧为月盛第一大孝子!” “不过这次,你和宁云溪都失算了。” “我不仅重获宠爱,而且赢得很彻底。” “你以为午后至今,我只是享受琴瑟和鸣,痴痴乐在其中么?” “你错了,我还做了万全的准备。” “所以,子凭母贵,我依旧可以是你的靠山。” “至于你,对外,还可以是月盛皇朝第一孝子。” 宁奉哲眸色渐深。 “母亲误会了。” “你我母子,于我而言,从来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更没有抛下母亲、独善其身的意思。” 穆蓉怒意渐消。 “没有最好。” “你的心思深,不似你二弟那般单纯。” “所以我疑心你几句,理所应当?” 宁奉哲背身以对,并不恭敬。 “孩儿担忧母亲,冲动而行、难免发生不测,亦属理所应当?” “母亲做了什么准备,孩儿有幸一听么?” 穆蓉神色洋洋,成竹在心。 “首先,我彻查了此事。” “柳烟确实养了一个外男,名叫虞泽,聘巷人,正是宁婉善的生父。” “今日,在静知轩出现之人,确是虞泽无疑。” “我掌握了柳烟私养外男的证据,留了备用。” “退一万步说,即便宁婉善是老爷亲生的,柳烟养着虞泽的事,也是不容置疑。” “所以我替老爷除去眼中钉,是立功,而非惹祸上身。” “再者,虞泽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一切尘埃落定,即便宁云溪想拿此事做文章,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宁奉哲无奈苦笑。 “正是因为了解母亲,对待此事会有执念,所以宁云溪才加以利用。” “孩儿暂时猜不到宁云溪,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因而,孩儿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挽救败局。” “此事,或许只能随机应变了。” 穆蓉不敢苟同地一哼。 “我的情势一片大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竟成了败局?” 宁奉哲苦笑连连。 “自以为看透了对方的计谋,既不躲避,也不破计,反而自己争着抢着往里钻。” “这般将计就计,反正孩儿是第一次听说。” “母亲一世英名,将毁于此计。” “其实父亲宠爱,于你而言,有什么用呢?” “左右已经二十年不得宠爱了,母亲还没习惯么?” “柳氏倒是得宠,又有何用呢?” “从来强者登顶,都是断情绝爱的。” “母亲近来,多看看史。” 穆蓉重重一阵拍案。 “你既知我二十年不得宠爱,就该心疼我、解我心意,而非背对于我、毫无礼数,只知冷嘲热讽!” 宁奉哲安之若素。 “好言相劝,孩儿说得还不够多吗?” “母亲可曾听进去一句话?” “父亲心中所爱,唯有柳氏,母亲知晓为什么吗?” “柳氏行事嚣张跋扈,父亲自然而然地,令她充当恶人,借此,便可维持自己的敦厚之名。” “而母亲,对外温婉贤德,于父亲而言,无法为他分忧。” “男子之爱,便是如此,说到底,不过利益需要罢了。” “母亲待父亲,亦是没有真心,不是么?” “之所以争宠,只为一点虚荣。父亲宠妾灭妻,母亲被人笑话了,所以心中不平。”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区区面子,母亲便要赔上自身安危,值得么?” 穆蓉心中一震,被说动了一分。 “你不懂女子,于女子而言,面子、虚荣,是重中之重。” “我设计湘竹苑大火之后,对外而言,柳烟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转过头来,我还要被人数落笑话!” “我不明白,你父亲为何非要做好人?” “为何他不能喜欢做恶者?” “为何才德兼备之名,不能由我来当?” “他凭什么要给柳氏可乘之机?” 宁奉哲没了耐心。 “二弟,我已经接走了。” “待母亲跌倒,自然会懂孩儿苦心。” “到时,你我再商量对策。” 说罢,宁奉哲衣衫轻飞,扬长而去。 …… 一晃十日过去,宫宴还未开始,皇亲贵胄们便已经早早入宫了。 今日,是懿贵妃穆雁的寿辰,因此设下宫宴。 顾孟祯降旨,特许穆雁于伉俪宫中举办宫宴。 伉俪宫,原是皇后招待贵宾、举办宫宴的宫殿。 圣意如何,穆雁心中有数。 这时的宁云溪,已经穿戴整齐,离开湘竹苑,准备进宫了。 经过宁奉哲的住处时,宁云溪闻到了一丝异香,随即伸手,拦住身后的秋璧。 “等一下。” “是二哥哥身上的气味。” 秋璧眨眨眼。 “二公子身上何时有气味了?” “奴婢之前,从未闻到过。” 宁云溪微微一笑。 “是药味。” “我给他开的方子,喝上几日,身上便会携有异香。” 说话时,宁云溪开始四下观察。 “前面十步,有一陷阱。” 秋璧只觉莫名其妙。 “二公子刚刚病愈,便想着捉弄姑娘。” “亏得姑娘好心,他竟恩将仇报。” “奴婢早说不要救他,姑娘偏是不听。” 宁云溪微微笑意,匿着一分苦色。 “他一向如此,我早就司空见惯了。” 说着,她伸手入怀,取出三根银针, 指尖稍一发力,银针直向异香而去,眨眼工夫,扎于宁暄枫的穴道。 未见其人,只听宁暄枫一声惨叫:“啊!” “我的腿……” “我的腿怎么了?” “来人啊,快去请府上的郎中过来!” 下人们依言而去。 宁云溪没有理会,绕着陷阱而行,往宁府正门而去。 宁暄枫这才发现腿上的银针。 “三妹妹,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站住!” “宁云溪,我让你站住!” “啊……好痛啊。” “三妹妹,你站住好不好?” “我错了,你帮帮我,行不行?” 见他服软,宁云溪这才转身,向他而去。 “二哥哥怎么了?” “这银针不是我扎的。” “府上多有家养的郎中,谁手里没有银针呢?” “二哥哥着实误会我了。” 说着,宁云溪拔了银针。 她手法故意,宁暄枫吃痛,又是一声惨叫:“啊!” 宁暄枫气急败坏,直接伸手一推,想强行把宁云溪推入陷阱。 “你给我下去!” 宁云溪提前猜到,及时一躲。 宁暄枫一个踉跄,自己栽了进去。 “宁云溪,你大胆!” 宁云溪佯装无辜。 “啊?原来这里有个陷阱,我不知道呀,不是我挖的。” “下人都被二哥哥支走,请郎中去了。” “二哥哥稍等一会儿,我先进宫了。” 第22章 试探 宁云溪刚刚走进宫门,便有一名眼生的太监,步履流畅,向她而来。 “请宁三姑娘的安。” “帝瑾王传召,请姑娘移步伉俪宫偏殿叙话。” 宁云溪杏眸粼粼,一眼洞穿。 今日宫宴,非同小可,阿兄若是找她叙话,一定会提前写信。 而且,不会让一个陌生的太监前来传话。 看来,是另有其人了。 是谁呢? 宁云溪有点好奇。 “知道了。” 她没有揭穿,顺势跟他而去。 “前头带路。” 一路前行。 太监带路至伉俪宫偏殿后,便行了告退礼,退了出去。 顾念廷迈着稳健的步伐,随后而至。 “宁云溪,好久不见。” 宁云溪闻言转身,只见他一袭宝蓝色的长袍,金线团绣的图案,熠熠生辉出几分高贵之姿,于明媚红霞之下,更显璀璨夺目。 好久不见,他一如既往。 像是揽尽了天下之财,总是一身奢靡。 越是自卑,他便越要穿金戴银,深怕被人瞧不起。 于他而言,只要装得家财万贯、鲜衣美食,自然就会让人高看一眼。 却不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更令人嗤笑。 宁云溪不屑一眼。 “宸王可知,假传帝瑾王的口谕,该当何罪?” 杀身之祸,东观之殃,顾念廷自然不愿承认。 “王妃莫不是误解了什么?” “本王只是路过,从未假传什么口谕。” “是不是方才那个眼生的公公,假传了帝瑾王的口谕?” “如是这般,王妃理应问罪于他。” 宁云溪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皇上圣旨已下,允准你我和离。” “请宸王注意称谓。” “难不成,你想抗旨不遵?” 顾念廷假咳几声,行至正座,自以为优雅地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 “宁三姑娘言重了,本王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改口罢了。” “听闻近日,宁府后宅的掌家之权,尽数落在宁夫人手中。” “三姑娘,略有些失势了?” 听似冷嘲热讽,其实满是试探之意。 宁云溪自然听得出来。 这一世,她间接遂了穆蓉之愿,替她除去了钟素罗。 那么,她们姐妹的下一步,便是拉拢顾念廷,收为养子。 如意算盘,一目了然。 宁云溪岂会任其发展? “母亲掌家,或是由我掌家,实际又有什么分别呢?” “左右都是血缘之亲,密不可分。” “哪怕是近来闹了一些误会,我与姨母、与母亲的关系,总也好过某些毫不相干之人。” “宸王说,是也不是?” 顾念廷容颜漆漆,并没有正面理会她的发问。 “懿母妃与本王,已经达成一致。” “待今日宫宴之后,懿母妃便会上禀父皇,请求收本王为养子。” 他之所以如此试探,还是担心穆雁姐妹,是假意拉拢。 毕竟自己生母遭遇不测,是宁云溪一手造成的。 宁云溪是穆蓉的亲女,穆雁怎么可能真心与他合作? 万一她们是故作矛盾,想着打消他的防备之后,再对他下手,后果可想而知。 顾念廷不由得心里打鼓。 必须确定了她们的矛盾属实,他才能放心合作。 或者,宁云溪回心转意,愿意与他复合,便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以宁云溪的辅佐之才,再加上宁族、穆族的背后支持,皇位于他,不过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可惜,宁云溪执意跟他撇清关系,即便失势,也没有复合之意。 想至此处,顾念廷愤恨之意,深于眸底。 “仔细论来,本王应该称呼你为表妹。” “日后,你我还是一家人。” “你说呢?” 宁云溪蔑然一眼,也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 “众所周知,我母亲待我,实在严厉。” “虽然许多人都说,母亲这般教导,是为了锻炼我的心性。” “可说到底,我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贵妃姨母教导我的方式,则与母亲大相径庭。” “姨母每每与我说话,总是柔声细语。” “记得有一次,母亲责我摔坏了一个花瓶,满院子地追我,非要责打一顿。” “我让下人进宫,去通知贵妃姨母。” “姨母二话不说,等不到禀报皇上一句,便私自出宫,前来救我。” “那日,姨母将我接进了宫,住在她的正殿中。” “她虽受了皇上的责罚,却微笑以对地告诉我,为了我,受这点委屈,实在没什么。” “在那之后,母亲每次想要训斥责罚,我便差人进宫,向贵妃姨母求救。” “贵妃姨母总能第一时间赶来,保我不受皮肉之痛。” 顾念廷越听,越是疑心重重。 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宁云溪笑着补充。 “宸王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在离间什么事情。” “我的意思是,贵妃姨母待人很好,你若做了她的儿子,一定会无忧无虑的。” 顾念廷疑心不减,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如此说来,你很支持这件事?” 宁云溪笑笑,没有表露什么。 反话说完了,正话自然也要说。 这样一来,才能达到真假难辨的效果。 “化敌为友,自古以来,唯有宽仁大度、海纳百川者,才能做到。” 她故意给“敌”字加了重音。 “宸王不念旧恶,实在令人钦佩。” “只是不知贵妃姨母,是否知晓宸王已废,下半辈子,后继无人?” “倘若有人将此事告知,你说,她还愿意收你为养子么?” 顾念廷目光一狠。 “此事唯有你我,并无第三人知晓。” “我自不会胡言乱语。” “难不成,宁三姑娘想要进言?” “只可惜事与愿违。” “本王的伤势,前几日便已经痊愈了。” “后继无人,纯属一派胡言。” 宁云溪故作惊眸。 “哦?” “是吗?” 宁云溪呵呵一笑,几步靠近。 “那让我把脉一瞧?” 顾念廷下意识一躲,心虚之状,不言而喻。 宁云溪不屑一笑,阴深了眸色,紧紧注视于他,杏眸锐利,凛然可畏。 “我既出手,便不会失手。” “宸王殿下以为我多年学医,只是在嬉闹么?” 说完,她便要离开。 顾念廷出声阻止。 “等一下。” “不管你是正话反说,还是反话正说,本王都能听得出来。” “你是怕本王与懿母妃合作,你难以应付,所以说这些无稽之谈,以此离间。” “对?” “本王只想告诉你,” “生母之恨、痛失所爱,本王会一笔一笔地,从你身上讨回来!” 宁云溪回眸一笑。 “那就祝宸王殿下与贵妃姨母,携手并进,合作愉快。” 说完,宁云溪离开。 确认她已经离去,顾念廷才卸下了伪装,忍无可忍地砸碎了手中的茶杯。 “费了这许多口舌,结果什么都没试出来。” “反而被她威胁了一番!” “欺人太甚,她们母女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23章 赐茶 宫宴正式开始。 颜瑜安排了宁云溪,以帝瑾王府入幕之宾的身份,坐在了他旁边的席位上。 正座席位,一如往常,顾孟祯与颜瑜分庭抗礼。 顾孟祯身旁的席位,坐着今日的寿星,穆雁。 见宁云溪与自己平起平坐,穆雁暗暗不满,面上却是乐见其成的模样。 “溪儿越发长进了。” “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竟然入仕辅佐,做了帝瑾王的臣下。” “果真是巾帼英雄啊。” 宁云溪端庄以礼,微微一笑。 “贵妃姨母过奖了。” “月盛皇朝,允许女子从政。” “金榜题名、沙场有功者,大有人在。” “臣女初出茅庐,若论巾帼英雄,实在愧不敢当。” “臣女只是谨记圣上之言。” “江山天下,乃属颜族。” “芸芸众生,忠于颜皇。” “你我之辈,永为颜臣。” 顾孟祯一听,立即有了反应。 “溪儿所言极是。” “嗯……” 顾孟祯一时反应不及,沉吟片刻,才暗暗咬牙,继续表态。 “月盛皇朝,鼓励女子入仕。” “有足智多谋者,理应辅佐帝瑾王。” “天下万民,忠心颜族。” “朕,亦为颜臣。” “溪儿此举,当之无愧为天下表率。” “辅佐于朕,不如直接辅佐帝瑾王,君臣之纲,理应如此。” 顾孟祯有些下不来台,试探似地,目光移向颜瑜。 颜瑜会意,轻眸一眼,给了他这个面子。 “皇兄又要提起禅位之事么?” “每每宫宴,皇兄总想禅位于本王。” “皇兄忠心,本王心中钦佩。” “但请皇兄见谅,本王能力有限,还不至于可以独当一面。” “禅位之事,暂且搁置。” “至于招揽人才,辅佐本王,更是强人所难了。” “当个清闲王爷,挺好的。” “朝局中事,烦请皇兄多多分忧。” 顾孟祯展颜一笑,凝视颜瑜,龙眸之中尽是伯歌季舞、情深潭水。 “既如此,那好。” “只是皇弟,不可再荒废了正事。” “朕难免会有自顾不暇、力不从心之年。” “到时,颜族江山,还要倚仗于你。” 颜瑜简单回应。 “知道了。” 话罢,顾孟祯转头,佯装与穆雁叙话,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 他们的对话刚停,在场众人,便开始载懽载笑。 一时间,声音杂乱,盖过了顾孟祯与穆雁的叙话之音。 宁云溪瞧着自己桌上的饮食,发现了一分端倪。 “阿兄。” 颜瑜转眸于她,淡淡关心。 “嗯?” 宁云溪低眸扫视一眼,以作示意。 “你看。” 颜瑜顺着她的目光,幽幽扫去。 “这是,禾茵草?” 宁云溪点点头,隐隐担忧。 “我桌上所有的饮食,皆被人下了禾茵草。” “阿兄深知,禾茵草并无不妥。” “但若,与夜阑草并用,不论男女,皆会动情不已。” 颜瑜点头,不屑一笑。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着,他凝眸于她,温柔似水。 “你不必担心,医药空间里,中药西药应有尽有。” “解掉禾茵夜阑的药效,完全不成问题。” 宁云溪眉心微锁。 “可是我怎么自救呢?” “一旦药效发挥,我如何保持意识清醒?” “但若一口都不吃,又恐咱们的计划,难以进行下去。” “也恐她们借题发挥,以此发难。” 颜瑜浅浅一笑,温润如玉。 “放心,我会救你的。” 宁云溪忧虑渐消,会心一笑。 “多谢阿兄照拂。” 宫宴进行到一半,领事太监高声宣布,接下来要喝喜茶了。 所谓喜茶,便是由主办宴席之人,各自指定一人,恩赐喜茶,意在传递好运、有福同享。 宾客们很快安静下来。 今日主办宴席之人,顾名思义,就是顾孟祯和穆雁。 因为是穆雁的生辰,所以由她先指定同喝喜茶之人。 宫女斟茶两杯,双手奉上。 穆雁接过其中一杯,莞尔一笑,转眸于宁云溪。 “溪儿。” “今年的喜茶,由你来喝。” 宁云溪看出禾茵草时,便已经料到此事。 但依照计划,她还是故作一惊,防备着拒绝。 “往年喜茶,贵妃姨母不是送给大哥哥,便是赐予二哥哥。” “今年,怎么突然选了臣女?” 说话间,宁云溪落眸喜茶。 果然,喜茶中,被人下了夜阑草。 她故作瞳仁一震,继而强装镇定,配合着穆雁,表演起来。 “臣女拙劣,只怕担不起贵妃姨母的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宁云溪不得不喝,不然便是不给皇家面子。 穆雁语笑劝说,只是走个流程罢了。 想至此处,穆雁洋洋一笑。 “正是因为往年,本宫冷落了你,所以今年这茶,才必须由你来喝。” 宁云溪做戏做足,满脸写着抗拒。 “母亲掌家多年,十分辛苦。” “她也没喝过喜茶,不如,贵妃姨母把喜茶赐给母亲?” 穆雁表示无奈。 “喜茶,只能赐予臣下,或是赠给小辈。” “本宫生辰,哪有让你母亲喝喜茶的道理?” “溪儿莫要推辞了,连皇上都说,你当之无愧为天下表率。” “这喜茶,你绝对当得起。” 说罢,示意宫女奉茶。 宫女恭敬一应,快步向宁云溪而来。 “宁三姑娘,请用茶。” 宁云溪继续演戏,看了看茶杯,又一扫众位宾客, 犹犹豫豫地接过喜茶,行了很正式的一礼而谢恩。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赐茶。” 说罢,她品茶几口,才将茶杯放了回去。 药效发挥得极快,宁云溪一阵晕眩,差点没有坐稳。 颜瑜及时扶稳了她,轻声提醒。 “我在你左手衣袖上,用了一些清凉之物,你稍微闻一下,醒个神。” 宁云溪应声照做。 “好。” 继而,颜瑜面色沉稳地递了一杯茶水给她。 “趁着赐茶的工夫,我已经配好解药、溶于茶水了。” “你自己能喝吗?” 宁云溪惺忪朦胧地点头。 “能。” 说罢,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将解药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意识转醒,她感觉好了许多。 紧接着,便轮到顾孟祯赐茶了。 顾孟祯所用,依旧是那壶喜茶。 宫女奉茶之后,顾孟祯看向席间的谢卯。 “谢爱卿。” 谢卯起身行礼。 “微臣在。” 宁云溪与颜瑜一个对眸。 原来穆蓉和姚若翩,选的另一人是尹司丞谢卯。 宁云溪这才注意到,谢卯桌上的饮食,也被人下了禾茵草。 顾孟祯微笑赐茶。 “多日前,你辅佐帝瑾王,查出先淑仪钟氏意图谋反之举,立下不赏之功。” “这杯喜茶,朕便赐予你。” 谢卯还在状况之外,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赐茶,于是行礼谢恩。 “微臣多谢皇上隆恩!” 第24章 收服谢卯 之后,便是宫宴的中场休息时间。 众位宾客可以自行安排,只是还不能出宫。 宁云溪配合穆蓉的人,装作迷迷糊糊地,被带去了伉俪宫偏殿卧房。 谢卯是真的起了药效,任人摆弄地,被姚若翩安排的人,掩人耳目地带去了伉俪宫偏殿卧房,躺在宁云溪的身旁。 继而,穆蓉的人、姚若翩的人都避嫌离开了。 谢卯情难自抑,粗喘着气,翻了个身,正好与宁云溪面对面。 “嗯……” 谢卯浓眉紧锁,一张沉稳的脸庞,若有岁月沉淀,却不失一分年轻时的俊逸。 不经意间,微微睁眼,只见宁云溪杏眸微笑,甜美可人。 谢卯强行醒神,顿时惊起,双膝而跪,重重磕头。 “在下冲撞姑娘,罪不容诛!” “但请姑娘明察,在下并非有意为之。” 谢卯咬紧了牙关,看得出来,忍得极其辛苦。 宁云溪拿出解药,递了过去,同时,不由得感慨。 “谢大人好厉害,这都忍得住。” 谢卯一时没有听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接药时,谢卯小心翼翼,深怕碰到宁云溪一分、有损她的清誉。 “在下愚钝,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宁云溪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大致就是这样。” “你快服药,服了药便能恢复了。” 谢卯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恭敬一应。 “是,多谢姑娘赠药。” 说罢,他起身倒水,以水送服。 没一会儿,他也恢复如初了。 “如宁三姑娘所言,这是宁夫人与钟夫人合谋之计。” “懿贵妃是宁夫人的姊妹,配合赐茶,合情合理。” “但在下的喜茶,乃皇上所赐。” “皇上怎会如此凑巧,偏偏将喜茶,赐予在下呢?” “难道皇上与懿贵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不宜宣之于口。 宁云溪以手势示意,让他安心落座,继而接上了话。 “宁府、穆府,看似是一家,实则暗斗多年。” “皇上与贵妃姨母,亦是这般道理。” “以我观察,宁府中,唯有我大哥哥是皇上的人。” 谢卯整齐有序的发髻,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失态而凌乱。 “宁大公子,乃月盛皇朝第一孝子。” “据在下所知,他与宁夫人最是亲近。” “如此说来,宁夫人辅佐之人,应与宁大公子一致?” 宁云溪微微一笑。 “谢大人博学多闻。” “我母亲与大哥哥的关系,究竟好不好,不必我多言,谢大人便能猜到了。” “先前,钟氏登上凤座、宸王册封亲王,是因为我钻研医理、治好了皇上的旧疾。” “皇上因此对我心存芥蒂,有所忌惮。” 谢卯听懂了意思。 “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是看重。” “皇上之意,希望姑娘能为其所用。” “姑娘足智多谋,深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因而,没有从命。” 宁云溪有意拉拢谢卯,说话方式上,自然更加真诚直接一些。 “皇上数典忘祖,背恩忘义,我实不愿辅佐。” “月盛皇朝,乃颜族天下,唯有辅佐帝瑾王,才合乎情理。” 谢卯明白点头。 “如此说来,今日之事,皇上推波助澜,并非为了配合懿贵妃姊妹。” “而是告诫姑娘,莫要选错了人。” 宁云溪听出了他话中含意,心思一转,随即询问。 “湘竹苑大火,皇上便早有告诫之意。” “只是我,不愿依从。” “不知谢大人,意下如何?” 谢卯震惊于她的直接,同时也无奈于她的真诚。 “不管在下之意如何,今日对话,自走出这个门口开始,在下不会传于第三人知晓。” 宁云溪拥有前世回忆,自然知晓如何拉拢谢卯。 袖中之手,轻轻抚上银戒。 意识随行,宁云溪进入医药空间,自药柜上,取下一些中成药、西药,一并置于随身携带的古代药瓶中。 “谢大人,请收下。” 宁云溪将药瓶递了过去。 “记得谢大人的母亲,瘫痪在床许多年了。” “这是我钻研多年,悉心搭配出的治愈之法。” “你只需按着药方所写的要求,服侍老夫人用药三日,她便可下床走路了。” “痊愈的话,尚需一些时日。” “你陪着她,每日勤走半个时辰,谨记一点,一定要慢行,估摸着一个多月便能大好。” 谢卯惊住了。 “多年前,姑娘医馆初开,在下曾带着母亲,去姑娘那里瞧过病。” “本是不足挂齿之事,没想到,姑娘竟默默上心多年,还钻研出了治愈之法。”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谢大人彩衣娱亲,孝感动天。” “我深有感触,所以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奈何多年来,空有想法,却寻不到合适的药材。” “幸得结识帝瑾王。” “这其中药丸,多半由他研制。” “至于我,不过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谢卯听罢,感动不已,再次双膝而跪。 “王爷、姑娘大恩,微臣没齿难忘!” 他的话,意味分明。 宁云溪自是听懂了,一时兴起,玩笑了一句。 “谢大人言之过早,万一这药不管用,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谢卯不以为然。 “帝瑾王妙手回春。” “总角之年,便仁心仁术,治愈了许多垂危病人,因此名满天下。” “姑娘开设医馆,悬壶济世,众所周知。” “而且方才,姑娘药到病除,微臣已有亲身感受。” “如此,怎会疑心药效?” “而且姑娘推心置腹,微臣感激涕零、相见恨晚。即便母亲病症,实难治愈,王爷与姑娘的知遇之恩,微臣亦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宁云溪会心一笑,伸手去扶他。 “谢大人不必多礼,平身。” 话罢,两人静静地躺回了床上。 不久后,顾孟祯、穆雁带着许多人,借口来到偏殿卧房,假装无意地撞破了此事。 顾孟祯龙眸严肃,示意宫人。 “把他们唤醒。” 宫人应声而去。 谢卯先一步醒来,见状,惶恐而跪。 “微臣知罪!” 宁云溪紧接着醒来,亦是一跪。 穆雁依着计划,顺势提议。 “米已成炊,请皇上赐婚,准许溪儿嫁入谢府,以保溪儿清誉!” 她们以为颜瑜倾慕于宁云溪,所以设下此计。 若宁云溪肯嫁,颜瑜自然不愿再护着她。 若宁云溪不肯嫁,便以月盛律法处置: 谢卯有违纲常、宁云溪有背妇德,皆是弥天大罪。 是宁折不屈,还是委身做妾,全在宁云溪的一念之间…… 第25章 严母慈心 穆雁眉梢,如春水般,漾出一分洋洋得意的涟漪。 嘴角轻扬,已是胜利者的姿态。 在她看来,眼下这个选择题,不论宁云溪如何抉择,都讨不到一分好处。 想至此处,她悠悠转眸,给了宁云溪一个挑衅的眼神。 “只是谢卯已经成家,这样一来,就只能委屈溪儿,嫁去做妾了。” 宁云溪沉吟不语,由着她们演戏。 穆蓉见状,福身一礼。 眸中心疼,一如深秋枯枝,于凛冽寒风中彷徨颤抖,如泣如诉,悲伤连绵。 “请皇上三思。” “溪儿贵女身份,琼枝玉叶,怎能为人妾室?” “臣妇听闻谢大人之妻,出身平庸,不如请皇上做主,将其降为妾室,或者直接休弃。” “谢夫人一应损失,臣妇皆愿赔偿。” “只要溪儿不受委屈就好。” 顾孟祯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颜瑜星眸傲然,鄙夷一笑。 “传闻宁夫人对待三女儿,一向严苛。” “今日一见,本王方知,传言不可尽信。” “宁夫人慈母之情,春晖寸草,本王深为感动。” 穆蓉听出了话中讽刺,却不能发作,只能恭敬以对。 “多谢帝瑾王赞誉。” “臣妇实在惭愧。” 姚若翩表达立场,为其说话。 “宁夫人严格教导,只为了培养宁三姑娘成才。” “同为人母,臣妇感同身受。” “帝瑾王鲜少出门,对王府之外的事,或许不甚了解。” “十年前,有一部落小国,萌芽而生,名为殷晋。” “殷晋小国,律令君明臣直、父慈子孝。” “短短半年,殷晋灭国。” “可见明君忠臣不兴国,慈父孝子难成家。” “故有人结论,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 “宁夫人严苛,正是此意。” “宁三姑娘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栉风沐雨、任劳任怨,皆是宁夫人悉心管教的功劳。” “月盛妇人,无不佩服宁夫人者。” “臣妇亦是瞠乎其后,心服口服。” 颜瑜很自然地转移了重点。 “钟夫人之意,殷晋灭国,只因明君忠臣,两者兼备。” “那,月盛皇朝休明盛世、欣欣向荣,是因为不得明君,还是因为匮乏忠臣?” 顾孟祯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一沉到底。 在场大臣,亦是怒形于色,纷纷向姚若翩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雷霆之险,一触即发。 姚若翩花容月貌,一瞬转为惨白,目瞪口呆,如一座石雕,冰冷地愣在原地。 烈阳当空,今日正午的金辉,格外刺目。 姚若翩的身后,却是阴雨连连,狂风怒吼。 倾盆滂沱,浇得姚若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妇……” 见妻子有难,钟谏一番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出言相救。 “启禀皇上、帝瑾王,微臣夫人口中,所谓明君,有仁慈之意。” “仁者,难免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殷晋之败,正在于此。” “月盛皇朝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是因皇上多谋善断、宽仁有度,帝瑾王深谋远虑、爱民如子。” “忠臣良将,车载斗量;折冲之臣,不可胜数。” “凤皇鸣矣,于彼朝阳。” “月盛之兴,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姚若翩立即接上了话。 “是。” “臣妇讷口少言、笨嘴拙舌,令帝瑾王误会了。” 颜瑜目的达成,不再多言。 顾孟祯微微一笑,将一分狰狞的凌厉隐于眸底。 “既是误会一场,那便到此为止。” “在场众位,也请一笑置之。” 说话间,顾孟祯目光如电,震了钟谏一眼,杀气腾腾。 钟谏连忙垂了眼眸,惴惴不安。 众人齐声一应:“是。” 穆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连忙转回了话题。 “皇上,溪儿还跪着呢,想必膝盖已经伤到了。” “臣妾实在心疼。” “二妹妹所言,确有道理,请皇上垂怜,成全溪儿,嫁给谢卯为正妻?” 宁云溪调整了一下跪姿,这才说话。 “臣女有一事不明。” “偏殿卧房,究竟发生何事,贵妃姨母尚未问清楚,便着急下结论,是以何意?” “皇上明察,谢大人与臣女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并无任何非分之举。” “臣女方才一言不发,是因为陷入沉思。” “事有蹊跷,臣女必须禀报。” “今日宫宴,谢大人与臣女的饮食中,皆被有心之人,下了禾茵草。” “皇上、贵妃姨母所赐喜茶,皆被人下了夜阑草。” “禾茵夜阑,引人动情,可见此人,居心不良。” “臣女略懂医术,因此保住清誉。” “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因解药之后,太过辛苦,谢大人与臣女皆昏迷过去,一时之间,难以转醒。” “怎料,皇上与众位宾客恰巧撞见。” 顾孟祯沉稳一应,随即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查。” 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禾茵夜阑的痕迹,早就被穆雁等人处理干净了。 顾孟祯漠然一眼。 “男女共处一室,即便无事发生,亦是非同小可。” “更何况,你所说禾茵夜阑,尽是子虚乌有之事。” “如今看来,唯有赐婚于你们,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宁云溪直接拒绝。 “臣女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被人暗害,千真万确,谢大人与臣女之事,当属情有可原、不必深究。” 顾孟祯琥珀龙眸,凝固于她。 “若真是为人所害,确实情有可原。” “但你所言禾茵夜阑,查无实据。” “谢爱卿以为如何?” 谢卯磕头一礼。 “回禀圣上,微臣恕难从命。” “微臣与夫人是患难夫妻,比翼连枝,实难割舍。” “况且,微臣与夫人早有承诺,鼓瑟鸣琴一双人,一生一世两不疑。” “皇上圣明,微臣不愿休妻、绝不纳妾。” 顾孟祯点了点头,神情淡漠。 “既如此,尹司相滕爱卿何在?” 滕予儒上前几步,行礼回应。 “微臣在。” 穆雁一个眼神示意, 钟谏会意,出言阻止。 “启奏皇上。” “按说,宁三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谢大人拜授正二品尹司丞,若有过失,应当交由尹司台处置。” “但是,事关谢大人,微臣唯恐尹司台同僚,难以明断。” “以微臣之见,尹司台理应避嫌。” 话落,立即有姚姓的大臣附和。 “微臣附议。” “丞相之权,分属八台。” “尹司台负责处置贵族过失,廷合台负责处置百姓过失,两台职责,大同小异。” “今日之事,理当转交廷合台,由廷合丞钟大人、廷合相秦大人共同核查。” 顾孟祯思索片刻,才说道:“准奏。” 第26章 收服秦鸿仲 就这样,宁云溪落到了钟谏的手里。 宫宴结束,颜瑜离宫。 高璟紧跟身后,满面愁容。 “属下心有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颜瑜平淡回应。 “问。” 高璟仰天长叹了一声,仿佛有压抑已久的心绪。 “宁三姑娘受难,王爷为何袖手旁观?” “虽说廷合相秦大人,守正不阿,不会冤枉好人。” “但廷合丞钟大人……” “毕竟有钟淑仪之事在先,属下只怕三姑娘,很难活着走出廷合台。” “还有谢大人,王爷不是说,有意拉拢于他。” “而今,不仅没能拉拢,反而牵累他、置身险地。” “属下愚钝,王爷早与三姑娘商量了对策,怎会惨败至此?” 颜瑜温润一笑,如泉水涓流。 “惨败至此,这便是你的看法了?” 高璟点点头。 “事实如此,在场众人,有目共睹。” 颜瑜浅浅提醒。 “佯输诈败而已。” “她们得胜而骄,你我才能攻其不备。” 高璟不敢苟同。 “惨败至此,还如何绝处逢生?” “属下只觉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颜瑜笑而不语,行至宫门口,遇到了等候已久的秋璧。 见是颜瑜,秋璧探出脑袋,往他身后瞧了瞧。 “请问王爷,可曾见到我家姑娘?” 她是侍女,不能随意入宫,只能候在宫门外。 高璟则是不同。 他是督护相嫡子,又是颜瑜的正三品贴身护卫,因此可以参加宫宴。 “唉。” 高璟又是一声叹息, 秋璧反而喜上眉梢:“姑娘已经去了廷合台?” 颜瑜点头回应。 “嗯。” 秋璧笑意更浓:“那太好了。” 这下,高璟更是难以理解了。 “你家姑娘有难,你非但不忧,反而喜出望外?” 秋璧不解地眨眨眼。 “如愿以偿,为何不喜?” “难道高大人对此次计划,一无所知吗?” 颜瑜无奈一笑。 “秋璧机敏,你多学一学。” 说完,转向秋璧。 “你家姑娘忧心你的安危,因此留了话。”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帝瑾王府。” “对外,本王自有合适的说法。” 秋璧恭敬行礼。 “谢过王爷隆恩。” …… 廷合台。 钟谏坐于正座之上,傲睨万物。 “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先杖责三十。” 宁云溪泰然处之,未发一言。 谢卯辞严义正,声色俱厉。 “钟大人习惯了廷合台的处置方式,却浑忘了,这原是尹司台的事务。” “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宁三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我乃尹司丞,即便有了过失之嫌,亦不可伤其发肤。” “因此,钟大人所言杖责,在核查清楚、商议定罪之前,断然不可。” “律令如此,钟大人怎能知其不可而为之?” 钟谏无言以对。 秦鸿仲紧接着现身。 “谢大人所言极是。” 钟谏面色一冷。 “你来做什么?” 秦鸿仲高举圣旨,示意了一下。 “我倒是想问问钟大人。” “私自升堂,无视于我,是为何意?” “难道廷合台,由钟大人一手遮天?” “还是说,钟大人明知故犯,藐视圣意?” “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八台设立一丞一相,品级不分高低,皆是正二品。” “廷合台,是由你我一同掌管的。” “倘若宁三姑娘、谢大人,出现任何闪失,钟大人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反正我一定会如实上禀。” “所以,请钟大人秉公处理,莫要偏私。” 钟谏拍案而起。 “秦鸿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宁三女给了你什么好处?” “还是说,谢卯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你竟敢如此忤逆于我!” 秦鸿仲沉着回应。 “正好尹司丞在此。” “请问谢大人,钟大人不仅明知故犯,还恶意污蔑于我,该当何罪?” 谢卯抚上了自己的下颚。 “嗯……” 未等谢卯回应,钟谏先一步咬牙表态。 “行了,秦大人请坐。” 秦鸿仲回之一笑,几步而去,坐于另一张正座椅子上。 “钟大人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有秦鸿仲在,钟谏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随便提问几句,今日升堂,便暂且作罢了。 待众人散去,宁云溪及时叫住了秦鸿仲。 “秦大人留步。” 秦鸿仲止步转身,庄重一礼。 “宁三姑娘有何指教?” 宁云溪清风一笑,与他一同落座。 “多谢秦大人仗义相助。” 秦鸿仲回之一笑。 “姑娘误会了。” “在下只是遵照圣旨办事。” “没有任何私心。” 宁云溪点头。 “我知道秦大人一向廉正,从不偏私。” “听闻令郎喜好医理,奈何不得其法?” 秦鸿仲笑意一收,尤其严肃。 “请姑娘注意言辞。” “我一向不愿收受好处。” “更何况,以如今情势,你我更应该谨慎而为,免得落人口实。” “犬子确实喜好医理,姑娘若是有意收徒,也请等到此事尘埃落定。” “廷合台尚有事务,我先告辞了。” 宁云溪立即出言阻止。 “秦大人稍等。” “我并非收买人心,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帝瑾王有意指点,请令郎去帝瑾王府上坐一坐。” 秦鸿仲依旧严肃。 “姑娘岂非愚弄于我?” “帝瑾王邀请,或是姑娘有意,二者有何分别?” 宁云溪连忙解释。 “大有分别。” “帝瑾王之意,以医理为由,实则,是为了保护令郎。” “秦大人家中,并无他人,多年来,一直与秦公子相依为命。” “而今情形,钟府必有作为。” “秦大人掌管廷合台,分身乏术。” “万一他们以令郎要挟,秦大人该如何是好?” “因此,帝瑾王有意保护。” “秦公子唯有待在帝瑾王府,才能安全无虞。” “你说呢?” 秦鸿仲没有轻信。 “待在帝瑾王府,依旧是受人裹挟。” “不是吗?” 宁云溪否认。 “不是。” “帝瑾王手握令郎,秦大人的手里,不也掌握我和谢大人吗?” “钟大人可没有什么软肋,握在你的手中。” “更何况帝瑾王并非此意。” “我今日之言,发自肺腑,望秦大人三思。” “请问秦大人,” “是愿意相信帝瑾王的品性,” “还是觉得秦府足够安全,” “或者说,你以为钟大人绝不会徇私舞弊?” 话至此处,秦鸿仲终于有所动容。 “我知道了。” “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帝瑾王滴水之恩,微臣自当涌泉相报。” 第27章 贤妻 几日过去,宁云溪都没有松口,坚称自己被人暗害。 钟谏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悉心照顾,保证她和谢卯毫发无伤。 如是几番折腾,钟谏回到钟府,终于暴跳如雷,拂落了茶桌上所有的茶杯。 “秦鸿仲一再阻拦,简直欺人太甚!” 姚若翩见状,立即上前关心。 “老爷这是怎么了?” “何至如此大怒?” 说着,她轻柔一扶,与他一同坐了下来。 钟谏深呼了一口气,满脸苦涩。 “还是因为秦鸿仲。” “唉。” “到嘴的肉,却只能闻味。” “宁三女和谢卯矢口抵赖,秦鸿仲偏私袒护,这么多日过去,我竟无可奈何。” “我如此无用,叫九泉之下的长姊,如何瞑目?” “原本想着,除去了谢卯,之后便轮到滕予儒。” “还有尹司台一众,尽数都要给长姊陪葬,谁也逃不掉。” “而今却一筹莫展,连谢卯都奈何不得。” “一旦滕予儒想到办法解救,我该如何是好?” 姚若翩莞尔一笑,柔声宽慰。 “老爷不必焦急,欲速则不达。” “妾身以为,应该先除去秦鸿仲,再进行下一步。” “他一向是老爷的绊脚石,尽快除去,免生后患,方为上策。” 说着,她行至另一张茶几,斟茶一杯,递了过去。 钟谏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 “谈何容易啊?” “我若有计,他岂能安坐廷合相之位?” 姚若翩微微扬唇,露出一分狡黠。 “妾身听闻,秦大人前几日,接了儿子入京。” “老爷不妨……” 钟谏打断了她的话。 “他儿子,现在正住在帝瑾王府上,说是求教医理。” “帝瑾王府戒备森严,我无从下手。” 姚若翩一惊。 “帝瑾王行事,竟如此细心?” “难不成,他以为宁三女还有机会走出廷合台?” 钟谏冷冷一笑。 “有我在,宁三女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离开廷合台。” “她既已中计,自然是插翅难飞。” “只要我解决了秦鸿仲,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难事。” 姚若翩心思一转,有了一个想法。 “难道帝瑾王此举,是在拉拢我们?” 钟谏一时不能理解。 “拉拢?” “他与我之间,有长姊之恨,怎会有意拉拢?” 姚若翩说出了心中所想。 “长姊之恨,出自宁云溪和尹司台,帝瑾王只是被她牵涉其中罢了。” “与其将他们视作一派,不如说,帝瑾王只是求贤若渴。” “如今,伉俪宫一计,证实宁云溪与谢卯的能力,不如我们。” “帝瑾王礼贤下士之心,自然有所转变。” “不然,他怎会设计秦鸿仲,将他的儿子哄骗到帝瑾王府上?” 钟谏未敢苟同。 “我深以为,帝瑾王此举,是在保护秦鸿仲之子。” “他拉拢的人,是秦鸿仲。” 姚若翩摆了摆手。 “老爷此言差矣。” “秦鸿仲出身平庸,资历更是不如老爷。” “帝瑾王拉拢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颜族天下,钟族已经辅佐了一百多年。” “而秦鸿仲,金榜题名之后,是由皇上提携的。” “这其中利害,帝瑾王会想不明白么?” 话至此处,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帝瑾王传召钟府嫡女钟婵妮,有要事相商。 姚若翩更是坚信了心中所想,得意一笑。 “老爷你看,妾身猜得对不对?” 钟谏犹豫了。 “若真如此,那宁夫人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姚若翩笑着回答。 “老爷多虑了,妾身并无背盟之意。” “帝瑾王有意拉拢,咱们不置可否便是了。” “皇上、帝瑾王,孰轻孰重,妾身心中有数。” 钟谏难为情地笑笑。 “夫人睿智,我自愧不如。” “但是帝瑾王传召,妮儿不得不去。” “若有违抗,便是抗旨不遵了。” 姚若翩温柔询问。 “老爷是担心妮儿心思单纯,怕她独自前去、应付不来?” 钟谏点头。 “妮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自然尤为上心。” 姚若翩春风一笑,细腻柔和。 “老爷宽心。” “我陪着妮儿一起去。” “若帝瑾王询问缘由,我便说,唯恐小女失礼。” “另外……” 她压低了声音,比平时更加谨慎。 “妾身伺机,假意合作。” “或许可以利用帝瑾王,除去秦鸿仲。” “如此,老爷便再无忧虑。” “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钟谏满意一笑,阴霾尽扫。 “甚好。” “多谢夫人妙计。” 姚若翩无奈一笑。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老爷擅离职守,不宜太久,还是快些回去廷合台,以免落人口实。” 钟谏应声而起,随意整理了一下衣冠。 “夫人言之有理。” “那我先回去了。” …… 帝瑾王府。 紫檀木桌,沉稳庄重。 颜瑜先一步落座,继而手势示意,允准姚若翩与钟婵妮入座。 “本王有要事相商,正好事关钟夫人。” 姚若翩低垂着眼,神色恭敬。 “是。” “王爷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颜瑜微微一笑,如诗如画。 “本王有意举荐钟姑娘入宫为妃,不知钟夫人之意如何?” 这是姚若翩没想到的事,因此瞳仁一惊。 “王爷这是何意?” 颜瑜星眸隐隐,似有深意。 “钟夫人慧心玲珑,本王之意,自能心领神会,何需多言?” 姚若翩似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眉梢微微一扬。 “臣妇愚钝,王爷为何偏偏选中了小女妮儿?” “而非钟府后宅,其他女子?” 颜瑜给出解释。 “举荐钟家其他女子,或许能令钟大人合意。” “但钟夫人的女儿,唯此一人。” 姚若翩会意点头。 “王爷思虑周全,臣妇自叹不如。” “既然王爷直言不讳,那么臣妇,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王爷颖悟绝伦,臣妇枯苗望雨;王爷开诚相见,臣妇更是心向往之。” “只是宁夫人那边,着实不好交代。” “请王爷见谅。” 颜瑜神态怡然,表示理解。 “钟夫人披肝沥胆之心,世间难得。” “确实,宁夫人与那些见利忘义之辈,截然不同。” “想来,二十年之久,柳烟亦是这般想法,所以安心乐意、不曾有疑。” 姚若翩神色一转,眉心微动。 颜瑜见状询问。 “本王细说利害,不知钟夫人,可愿一听?” 姚若翩来了兴趣。 “王爷但说无妨,臣妇洗耳恭听。” 第28章 心动 颜瑜一袭白玉锦袍,出尘仙仙。 身后窗外,翠竹繁密,映下斑驳光影,若有云雾回荡,若有轻纱弥漫。 远望,青山层峦叠嶂,宛如翡翠,与碧空万里,斑斓出一幅人间仙境的画卷。 云海缭绕,琼楼玉宇,一如颜瑜清尘之姿,皎皎脱俗,如梦似幻。 没等颜瑜细说利害,钟婵妮已经双颊霞红,翩翩心动。 世间竟有如此皎洁无瑕的男子。 深怕表露内心,钟婵妮只是悄悄几眼,便羞然回眸,低眉静静。 注意到她完全炽热的目光,颜瑜尴尬地假咳了两声。 一时间,只觉浑身不对劲,不由得想起宁云溪在信中所写的话: 阿兄与钟婵妮相见,记得穿上那件白玉锦袍,挑选一日晴好,于午饭之后,传召一见。 见面地点,要选在阿兄的东书房。 阿兄坐于正西面那扇窗户之下,背身于一片美景之中,继而,便可巧言离间了。 想至此处,颜瑜满心无奈。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唉, 亏她想得出来…… “钟淑仪出事之后,钟府于后宫之中,难免有所空缺。” “而宁府,却有懿贵妃支持,如今得势,暂时无人可以制衡。” “合谋之初,钟夫人可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但久而久之,以钟府情势,钟夫人难免会屈居人下。” “到时,你与她便不再是合谋,而是尊卑有别、一如主仆。” “本王深以为,若宁夫人诚意合作,理应公平以待。” “宁府既然有了懿贵妃,钟府自然也不能缺了后宫之位。” “如此合作,方可长久。” “钟夫人,你说呢?” 姚若翩没有立即表态,微微思索,继而反问。 “臣妇有一事不明。” “王爷留了秦鸿仲之子,住在帝瑾王府,究竟是保护之意,还是合作之诚?” 颜瑜浅浅一笑。 “正如钟夫人所想。” “本王之意,不言而喻。” 姚若翩暗暗满意,于是试探。 “既如此,请王爷交出秦鸿仲之子,臣妇自有用处。” 颜瑜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桌上茶壶,泰然斟茶。 “钟夫人之意,本王明白。” “只是请钟夫人细想,秦鸿仲若真毁于钟大人之手,外界会如何传言?” “廷合台内斗,钟大人有意夺权?” “本王觉得,秦鸿仲之事,还是由本王出手,最为合适。” “如此,既可以传达本王合作之诚,也可以保住钟大人两袖清风。” “何乐而不为呢?” 姚若翩隐隐有些动容。 “那请问王爷,打算何时动手?” 颜瑜微笑回应。 “自然是等到钟姑娘入宫之后。” “甚至等到,钟姑娘得势之时。” “急于出手,只会适得其反。” 姚若翩转而疑心。 “如此拖泥带水,岂非糊弄臣妇?” 颜瑜星眸清秀,显得尤其和善。 “本王并无此意。” “一旦秦鸿仲有事,宁云溪、谢卯便是不攻自破。” “钟宁合谋,旨在宁云溪。” “一旦劲敌除去、障碍扫尽,钟夫人以为,宁夫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井水不犯河水,只当钟氏一族都是不相干之人么?” 姚若翩眸中波澜微动,若有所思。 颜瑜继续离间。 “钟夫人难道看不出,宁府意在利用钟府,对付尹司台?” “钟府与尹司台确有嫌隙,宁府却是为何?” “一旦他们伸手尹司台,下一个便可能是廷合台。” “继而,再可能是其余六台。” “宁寒望妄图把持朝政、懿贵妃有心掌管后宫,宁族究竟在图谋什么,钟夫人不难想到?” “难道钟夫人在等着,宁族登上高位之后,重用钟族,以作权臣么?” 姚若翩眸中忧虑,显而易见。 “以王爷之见,宁族之人,不可轻信。” “难道王爷即位之后,会愿意重用钟族?” 颜瑜微笑提醒。 “颜族天下,钟族辅佐,已有百年之久。” “本王若有倾覆之意,岂非落了个忘本负义的恶名?” “到时,贤臣百姓,如何信服?” “百年君臣,莫逆之交,钟夫人竟要疑心;反倒是,愿意轻信多年伪善的宁族,这是为何?” 姚若翩再三斟酌,才说出了原因。 “王爷有所不知,” “臣妇手中,握有宁族的把柄。” “因而放心合作,并不担忧过河拆桥之事。” 颜瑜继续离间。 “如此说来,钟夫人认为,宁族会一辈子受你牵制?” 姚若翩一瞬恍然。 “这……” 颜瑜深邃星目,若有攻击之美。 “正因握有把柄,宁族才更加不能容人。” “倘若此时,本王无所作为,钟府对付秦鸿仲的内幕,便会由宁府掌握。” “还有禾茵夜阑之事,或许也会扣在钟府头上。” “一旦遭遇鸟尽弓藏,以钟族目前的情况,可有反击之力?” 姚若翩面色惊恐,似是想到了结局惨状,随即行礼一跪。 “臣妇从未有过背弃颜皇之心,望王爷施法解救,臣妇千恩万谢!” 颜瑜示意平身,耐心安抚。 “本王今日召见,不正是在设法解救么?” “请钟夫人放心,颜族绝对不会亏待忠臣。” “只是不知钟姑娘,可愿配合本王之计?” 钟婵妮想也不想,点头而笑。 “臣女深信不疑,唯命是从!” 颜瑜回之一笑,回眸于姚若翩。 “不知钟夫人方才所说,宁族的把柄,究竟是什么?” 姚若翩如实回答。 “是宁云溪。” “她来历不明,根本不是宁族之女。” “穆蓉明知故犯,将她嫁与宸王为妃,恶意混淆皇族血统。” “而且,似有利用宁云溪夺权之嫌。” “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宁族、穆族必定在劫难逃。” 颜瑜听罢,深思于心。 原来她并非宁族之女。 怪不得宁府中人薄待于她。 或许,从收养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宁族人的手中刀。 可怜她前世,终其一生,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正想着,只听姚若翩疑惑问道:“臣妇唐突一问,王爷打算何时举荐小女入宫?” 颜瑜回神过来,紧接着回答。 “钟姑娘心思单纯,恐难以愉悦圣心。” “本王与皇兄深交多年,对皇兄喜好,略有了解。” “请钟姑娘这几日,常来帝瑾王府坐一坐。” “待水到渠成之后,本王自会向皇兄举荐。” 第29章 关键一击 几日来往之后,钟婵妮又一次拜访了帝瑾王府。 许是心急如焚的缘故,钟婵妮一时不察, 卯时方至,便已经来到颜瑜的卧房门口。 高璟阻拦说,王爷还未睡醒。 于是安排钟婵妮,暂且候在客房。 其实,颜瑜已经醒了。 只是没有告诉高璟。 纹饰雕刻的床榻上,颜瑜倚靠而坐,凝眸于窗外夜色,渐渐陷入沉思。 二十二世纪,于他而言,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记得他刚刚穿来时,正逢战火。 星梁皇朝,民不聊生。 颜族为了守护月盛子民,也为了拯救星梁百姓,答应了星梁皇朝的战书条件,带领颜族所有人亲临沙场,与之一决胜负。 父皇颜余墨,自然首当其冲。 母后林染画,不愿独善其身,哪怕身怀六甲,也是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数月交战,太尉顾孟祯,立下赫赫战功。 颜余墨更是全力以赴、倾其所有,终于覆灭了行事狠戾的星梁皇朝,解救了天下万民。 怎料飞来横祸,班师回朝时,竟有星梁余孽伺机行刺。 星梁人借助地利,聚而歼之。 除了逃出生天的颜余墨、林染画和几十名亲随之外,其余颜族,片甲未留。 逃亡路上,林染画有了临盆之兆,不得已,只能在树林中分娩。 为了让林染画安全生产,颜余墨、几十名亲随,与星梁余孽奋力一搏。 待顾孟祯前来支援时,天色已暗,颜瑜呱呱坠地,颜余墨奄奄一息。 几十名亲随,无一幸存。 撑着最后一分气力,颜余墨给颜瑜取了名字,并留下了圣旨,请顾孟祯暂代朝事。 颜余墨驾崩之后,颜瑜听到了林染画与顾孟祯的对话。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 顾孟祯钟情林染画多年,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林染画选择嫁给颜余墨之后,顾孟祯自愿入仕辅佐,成为颜余墨的家臣之一。 对话中,她对他似有歉意。 星梁余孽,皆被顾孟祯剿灭。 原以为已经转危为安,没想到不远处的山上,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箭矢弓弦,矛头直指顾孟祯。 当时,顾孟祯的手里,正抱着颜瑜。 林染画先一步发现了黑衣人的弓箭。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假思索,以身挡箭,当即没了生息。 在顾孟祯看来,她这是对他还有感情,所以才这般奋不顾身。 在颜瑜看来,她这是为了保护刚刚出世的儿子。 顾孟祯悲痛欲绝,令手下所有人,上山搜捕黑衣人,千刀万剐! 黑衣人见状,只能逃离。 而后,顾孟祯登基,并未对外公布黑衣人之事。 只说,颜族所有人,皆被星梁余孽谋害。 时至今日,顾孟祯仍旧没能查出黑衣人是谁。 往事种种,颜瑜不曾忘怀。 听宁云溪说,这些事情,前世时,他便与她说起过。 因此,她设下计谋,借此对付钟氏一族。 一切进展顺利,只等关键一击。 颜瑜起身,自衣橱暗格中,取出一块丝帕。 “高璟。” “时辰差不多了,钟姑娘来了吗?” 高璟立即有了回应。 “钟姑娘已到了许久,正在客房等候。” 颜瑜随意挑了一件锦袍,穿在身上。 “请她过来。” 高璟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钟婵妮脸颊泛红地走了进来。 “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平淡一应,示意入座。 “赐座。” “瞧见你面前桌上的衣裳了吗?” “本王让人,按着皇兄的喜好,特意定做的。” 所谓顾孟祯的喜好,其实就是林染画临终前,所穿衣裳的样式。 “今日,本王便要举荐你入宫了。” “面圣时,你记得穿上这件衣裳。” 钟婵妮脸颊不由得更红。 “多谢王爷赏赐。” “臣女觉得这件衣裳,甚是好看。” 颜瑜从没有直视过她,听了这话,更是避开几分目光。 “前几日,本王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钟婵妮连连点头,乖巧一笑。 “王爷谆谆之语,臣女铭记于心。” 颜瑜将那块丝帕,递了过去。 “这是本王母后的遗物,今赠予你。” “希望你妥善保管。” 钟婵妮先是万分震惊,继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王爷此话当真?” 颜瑜头皮紧绷,只觉尴尬。 “嗯,你收下。” 钟婵妮双眸含泪,嘴角却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起身而去,双手接下了丝帕。 “王爷恩赐,臣女感激不尽。” “记得前日,王爷承诺,待事成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了臣女。” “臣女本以为,王爷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 “王爷竟是如此真心诚意!” “臣女知道,入宫为妃,是一步必走之棋。” “哪怕千难万险,只要能帮王爷夺回天下,臣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女唯有一点担心,入宫之后,臣女没了完璧之身,王爷可会嫌弃?” 颜瑜满心无奈地配合演戏。 “你多虑了。” “承宠之后,若皇兄问起,你父亲箭术如何。” “你就说,父亲有百步穿杨之能,哪怕是深夜开弓,亦能箭无虚发。” 钟婵妮疑惑不解。 “这是为何?” “臣女父亲不善弓箭,许多人都听说过这件事。” 颜瑜微笑解释。 “皇兄对百步穿杨之人,可谓爱不释手。” “你这般回答,他自然就会重用钟大人。” “至于欺君之罪,你不必担忧,本王自有安排。” 钟婵妮信以为真,没有多虑。 “多谢王爷指点。” “臣女遵命。” 之后,关于箭术的事,颜瑜又交代了许多。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 蔚蓝天空,映着万丈光芒。 骄阳辉煌,一如荣宠万千的钟婵妮。 连夜圣宠之后,钟婵妮几次越级晋封,终于坐上了妃位,封号纯,并与穆雁形成了后位之争。 穆蓉忍无可忍,终于亲自登门,向姚若翩兴师问罪。 “先前,钟夫人以讨教棋艺为名,与我合谋一处。” “而后,你我设计,宁云溪被关进廷合台。” “原本已经胜利在望。” “为何钟大人至今未有行动?” “且我听说,纯妃娘娘,是帝瑾王举荐入宫的!” “钟夫人,我实在没有想通,你究竟是何用意?” 第30章 箭无虚发 姚若翩放下手中针线,宁静一笑,若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怎么?” “宁夫人对懿贵妃娘娘掌后宫之权、百般恩宠,乐见其成;” “却对我家小女伴君左右、晋封纯妃,心有不满?” “帝瑾王举荐又如何?” “此事说明不了什么?” “那夜,我确实登门拜访、讨教棋艺,但讨教之后,便离开了。” “至于宁夫人口中,设计陷害宁三姑娘,我并不知情,不知你为何污蔑?” 穆蓉听懂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 “前几日,你口口声声说,只为公平,所以送女儿入宫。” “我并未猜忌。” “因为合谋一处,理应互相信任。” “而你却背信弃义。” “不仅对宁云溪置之不理,还暗中追随了帝瑾王!” “姚若翩,你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一开始的合谋,你便不是真心。” “其实你一直是帝瑾王的爪牙?” 姚若翩锋利眼神,似有寒光闪过。 “宁夫人慎言。” “帝瑾王一如天子,岂容你如此无礼?” “我若非真心,今日你所说的话,哪怕只传扬出去一个字,都能令你身首异处!” 穆蓉怒意渐消,这才坐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假意合谋,只是在利用帝瑾王?” 姚若翩若有深意地一笑。 “是真心,或是假意,全在宁夫人一念之间。” 穆蓉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得眉头紧锁。 “原来钟夫人之意,两边皆是利用。” “谁能给你好处,你便更偏向谁。” “是?” 姚若翩轻慢挑眉。 “宁夫人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的意思,两边皆是真心。” “帝瑾王贵为月盛之主,你我皆是他的子民,何必无端相争?” 穆蓉只觉得滑稽。 “看来钟淑仪之事,钟夫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姚若翩重新拿起针线,玉指轻柔于布帛之间,形成一道优美的景象。 “钟淑仪谋反,罪无可恕。” “宁夫人旧事重提,莫非有何不满?” “提醒宁夫人一句,我姓姚,而非姓钟。” “钟氏淑仪出了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穆蓉到了嘴边的笑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钟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么?” 姚若翩没有正面回答。 “来人,送客。” 穆蓉心有不甘,不愿离开。 “既如此,那我找钟大人一谈此事?” 姚若翩冷静以对。 “宁夫人莫不是忘记了,宁三姑娘的身世,可不简单呢。” 穆蓉怒目而视。 “姚若翩,你……” 姚若翩惬意一笑。 “宁夫人有何贵干?” 穆蓉冷哼一声。 “我好心提醒你。” “二十二年来,帝瑾王屹立不倒,民心不失,可见他雄才大略,海内无双。” “你踽踽独行,便想算计于他?” “我唯恐你会一败涂地,甚至,葬身无所!” 姚若翩脸色一落,手上针线,紧跟着停了下来。 “嗯。” “多谢宁夫人好心提醒。” “我亦是有言相劝。” 穆蓉不屑一眼。 “但说无妨。” 姚若翩起身,几步靠近,注视于她,幽幽眸深。 “宁公爷宠妾灭妻多年,而今,好不容易回心转意。” “宁夫人若觉空闲得很,不妨花些工夫、多想一想,如何留住夫君之心。” “我家老爷与我同甘共苦、恩爱情深,宁夫人若是不得其法,不如,我教教你?” 穆蓉怒不可遏,却奈何不得。 “大可不必!” “告辞!” 说完,穆蓉气冲冲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 皇宫中, 顾孟祯主动来到钟婵妮居住的宫殿。 随行太监正要通报,顾孟祯扬手阻止,算是想给钟婵妮一个惊喜。 正巧,钟婵妮正拿着颜瑜赠送的丝帕,如视珍宝、百看不腻。 听到顾孟祯的脚步声,钟婵妮着实吓了一跳。 “皇上?” 一个不小心,丝帕掉落在地。 钟婵妮一惊,连忙俯身去捡,心虚地藏于身后。 一来一去,她的举动,尽数落在顾孟祯眼中。 “爱妃藏了什么?” 钟婵妮迅速调整呼吸,心想着颜瑜教过的话,这才亮出了丝帕。 “回禀皇上,只是一块丝帕而已。” 顾孟祯无奈一笑,并未生疑,平静地接过丝帕一瞧。 丝帕之上,栩栩如生地绣着一朵白色杏花。 只一眼,顾孟祯便认出了林染画的绣工。 骤然之间,回忆浮现。 那天,林染画为他挡箭,手里拿着的,正是这块丝帕! 她说,她最爱白色杏花,所以常常拿着这块丝帕。 犹记当时,即便断了生息,她依旧紧紧攥着这块丝帕,良久不肯松手。 后来,顾孟祯吩咐手下的人,细心安置好先皇和先皇后的遗体。 可是,当他想要取走丝帕时,丝帕竟然不翼而飞了。 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丝帕失而复得。 顾孟祯心中惊异,并未表露于色。 “这块丝帕,你从何得来?” 钟婵妮已经恢复了平静。 “回禀皇上,是父亲送与臣妾的。” 顾孟祯暗暗生疑。 “钟谏?” 钟婵妮一脸无辜地点点头。 “臣妾小的时候,在父亲房中,看见了这块丝帕。” “因为甚是喜欢,所以便求着他,赠予臣妾。” “父亲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答应了。” “臣妾料想,这可能是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 顾孟祯回之一笑,神态自若。 “原来如此。” “不知爱妃,是否愿意转赠于朕,只当是爱妃与朕的定情信物?” 钟婵妮乖巧一应,脸红低头。 “只要皇上不嫌,臣妾自然愿意。” 这也是颜瑜的吩咐。 颜瑜答应过她,事成之后,自然会为她拿回丝帕。 因此她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顾孟祯小心翼翼地折好丝帕。 “爱妃实在多虑。” “朕视若瑰宝,怎会嫌弃?” 对话间,顾孟祯已经心有所想。 “朕今日前来,是想问你,钟爱卿箭术如何?” “朕正在考虑,秋季围猎是否要带着他。” “先前,朕略有耳闻,似乎钟爱卿,不善弓箭?” 钟婵妮微笑答话。 “其实臣妾父亲,有百步穿杨之能。” “只是不知为何,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不善弓箭。” “臣妾亲眼目睹,哪怕夜色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父亲也能箭无虚发。” “父亲常在家中说,若能回到二十多年前,风华正茂之时,他便以一箭为民除害、拯救天下。” “可惜如今鬓发已白,箭术也是大不如前了。” 顾孟祯龙眸幽邃, 即便伪装再多,亦是装不出唇际渐渐冰冷的温度。 心底一处寂静已久的回忆,一瞬被电闪雷鸣划破。 林染画一声惊呼“当心”,再一次萦绕心间,触目惊心,如波涛般翻涌,一直不能平复。 阵阵心痛,最终化作顾孟祯几声鼓掌。 “好一个钟爱卿。” “好一个为民除害、拯救天下!” 钟婵妮会心一笑,没有听出端倪。 “多谢皇上夸奖。” 第31章 君臣离心 顾孟祯回到帝盛宫,立即召见了钟谏。 钟谏一如往常,恭敬行礼。 “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顾孟祯却没有允准平身之意,屏退左右,幽幽发问。 “二十二年前,先皇、先皇后出事那夜,你身在何处?” 钟谏被问得莫名其妙。 “回禀圣上,微臣受先皇之命,北上安抚百姓,整整两月才归。” “连先皇、先皇后最后的送行,都没有赶上。” “当时,先皇的口谕,乃是皇上亲口告知微臣。” 顾孟祯眸色一寒。 “朕确实传了先皇口谕。” “但是钟爱卿有没有照做,朕便不得而知了。” 钟谏惴惴不安。 “北方百姓,皆是见证。” “只是时过境迁,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皇上圣明,尽可派人去查实。” “微臣忠心,天地可鉴!” 顾孟祯满是怀疑。 “钟爱卿入仕多年。” “伪造行踪记录,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当时,正逢战火,局势乱得很。” “不是么?” 钟谏悬着的心,如冬日寒风,拘谨出一分无法言表的如履薄冰。 “微臣冤枉。” “安抚百姓,乃重中之重,微臣岂敢怠慢?” “微臣苦思冥想,实在不明白圣上深意,万望明示!” 顾孟祯面色沉沉,没有一丝温度。 伸手入怀,细致温柔地取出林染画的丝帕,示于钟谏。 “这块丝帕,你可还记得?” 钟谏谨慎抬眸,略略一眼,便认出了丝帕。 “微臣年老健忘,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鹰睃狼顾,令人胆战心惊。 “你如此说,便是认出来了。” “白色杏花,是她钟爱。” “几十年来,不管是朕,还是你,皆是梦寐不忘。” “朕还记得,酩酊大醉的那日,你意外听到,朕钟情先皇后多年。” “那年,你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岁数。” “你推心置腹地告诉朕,她出嫁那日,亦是你此生最为心痛之时。” “正因如此,朕才娶了你的长姊,钟素罗,” “并与你结为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十多年前,你为朕出谋划策,说可以利用星梁皇朝,除去先皇,乃至整个颜族。” “一旦成事,朕便可以坐享江山,也能与画儿双宿双栖。” “你我几月筹谋,斟酌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朕本以为,与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谁曾想,竟是防不胜防。” 钟谏立即表态。 “微臣辅佐皇上,从未有过二心。” “恳求皇上勿疑!” 顾孟祯冷冷一笑。 “你确实从未有过二心。” “因为一门心思,从来不是忠心辅佐于朕。” “而是……利用朕!” “你利用朕,扫清了一切阻碍,最后扮作一个黑衣人,一箭便想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你佯装不善弓箭,就是为了事成之后,谋权篡位!” “钟爱卿,你真是好谋算!” 钟谏的心跳,一时之间,一片狼藉。 “微臣冤枉。” “微臣对黑衣人之事,一无所知,从未听说。” “微臣真的不善箭术!” “多年来,只要熟悉微臣的人,不管是家人,还是亲友,皆是见证,请皇上明察!” 顾孟祯青面怒目,如高山般巍耸。 “你箭无虚发之事,正是出自纯妃之口。” “你所谓见证,便是如此吗?” 钟谏满目震惊。 “这绝不可能。” “纯妃娘娘心思简单,以微臣愚见,她必是受人算计,才说了谎话。” “对了。” “是帝瑾王。” “帝瑾王举荐纯妃娘娘,意在离间君臣之心!” 顾孟祯勃然大怒。 “那夜,帝瑾王刚刚出生,尚在襁褓!” “他如何记得当年之事?” “又如何利用此事,弄出这些事端?” “难道你还想诬告,黑衣人亦是帝瑾王安排的吗?” “你简直狂妄无礼,不可理喻!” “居然说出如此荒诞之语,你当朕是三岁稚童吗?!” “可笑朕,寻查黑衣人多年,竟丝毫没有怀疑过你。” 钟谏连连磕头。 “微臣并非黑衣人。” “更没有箭矢弓弦,意欲谋权篡位。” “皇上没有证据,仅凭纯妃几句无心之言,便疑心微臣。” “微臣实在冤枉!” 顾孟祯一指丝帕。 “这便是证据。” “画儿临终,手里一直攥着这块丝帕。” “当时在场之人,先皇、画儿已经弃世而去,朕手下的几万隐卫,不可能对这块丝帕感兴趣。” “再有,便只剩下朕、帝瑾王和黑衣人了。” 钟谏努力辩驳。 “即便黑衣人是微臣,皇上亦不能断言,丝帕一定是黑衣人所拿。” “几万隐卫之中,也可能有倾慕先皇后之人。” “先皇后有仙姿玉色之容,玲珑剔透之心。外能母仪天下,蕙心兰质;内能相夫教子,克勤克俭。” “可谓尽善尽美。” “天下男子,多有倾慕崇拜者。” “皇上的几万隐卫,岂能例外?” 顾孟祯鸷狼之色,呼啸而来。 “自那夜之后,几万隐卫九族之内的所有人,尽数被朕处置干净了,一个没留。” “朕让人搜遍了所有家宅、数万角落,没有发现丝帕的一点踪迹。” 钟谏惊恐万分。 “几万隐卫,追随皇上一同长大。” “皇上诛尽一切,只为搜寻丝帕?” 顾孟祯淡薄一笑。 “自然不只为了丝帕。” “那夜之事,谋反大计,朕……岂会留下知情者?” 钟谏吓得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哑口无言。 云间翱翔的金龙,于顾孟祯庄重辉煌的龙袍之上,栩栩如生着雷霆万钧的磅礴,龙爪锐利,一如顾孟祯眸底汹涌的刀光剑影。 “那夜,朕抱着颜瑜,避于远处。” “因为他断气的模样,不能被画儿瞧见。” “人都说,刚刚瞑目的人,五感尚在,觉察得出周围的状况。” “可惜,事与愿违。” “方仁舒,不合时宜地携众而来,当众宣读了圣旨,并借口救走了颜瑜!” “朕骑虎难下,只能与他结拜、册封帝瑾王……” “而后,朕带领一众大臣回到现场,想要安置先皇和画儿时,朕发现,画儿的丝帕不见了。” 顾孟祯紧紧注视着钟谏。 “你说,” “若不是黑衣人拿走了丝帕,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刚刚出生的帝瑾王?” “而且,” “纯妃说,这块丝帕是你赠予她的。” “亲女指证,言之凿凿。” “钟爱卿,你还有何异议?” 第32章 悲欢聚散 钟谏心如泥潭,未发一言。 顾孟祯复杂心绪,一如乌云蔽日,闷雷翻滚。 “先皇待朕,有知遇之重、明主之恩。” “朕感恩戴德,常怀报答之心。” “倘若没有你的挑唆,朕便是竭诚尽节的一代忠臣。” “顾族先祖,亦不会威信扫地、百世蒙羞。” “是你,让我顾族丢尽了颜面!” “是你,让朕做尽了恶事!” “背叛先皇、讨好星梁、对颜族中人赶尽杀绝、令百姓置身火热,这些违逆之举,皆属朕的无心之失。” “实则谋反之人,一直都是你!” “朕留你至今,已是仁至义尽了。” 曾经回忆,历历在目。 钟谏强压心痛,依旧潸然寂寂,模糊了视线。 终于,恭敬之色,荡然无存。 “既如此,皇上为何霸占皇位二十二年,不愿禅让于帝瑾王?” “真的是因为帝瑾王念及手足之情,不愿继位吗?” “犹记太尉顾孟祯登基之时,” “正气凛然,宣告天下,待帝瑾王青涩尽去、足以独当一面之年,便禅让皇位。” “二十二年来,顾大人更是将‘永为颜臣’四字挂在嘴边。” “我原来只以为,顾大人这是伪善。” “没想到,” “原来顾大人这是毫无自知之明!” “早年,先皇还是瑜王时,你我,便做了他的家臣。” “先皇重用你我,尤其看重顾大人。” “后来,先皇登基,封赏有功之臣。” “顾大人原本只是督护台,一介不起眼的督护中相,正三品而已。” “先皇深信不疑,拜授正一品太尉之职,位极武臣之首……” 顾孟祯横眉冷对,打断了他的话。 “先皇登基之后,你也是正一品之职,位极文臣之首,不是么,太卿钟大人?” “怎么钟大人,句句不离朕有谋反之心,却对自己的违逆之举,只字未提?” “忘恩背义之人,不只有朕,钟大人焉能例外?” 钟谏嘴角傲出一分不屑。 “起码我有自知之明。” “不似顾大人,居然还以为自己是竭诚尽节的忠臣。” “苍天有眼,先皇圣明。” “即便被你欺骗多年,先皇还是在关键时刻,瞧出了你的伪善。” “如今看来,那夜之前,先皇便已经为帝瑾王筹谋好了一切。” “不论先皇后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你都会是如今这般田地。” “不然,先皇怎会提前颁布律令,允准公主册封皇太女,地位与皇太子相当,同样可以继位为帝?” “方仁舒携众而来,亦非巧合。” “先皇、先皇后深知,被你算计,颜族已无生还的可能,干脆豁出去,拼上全族之力赢得了天下民心。” “所以,即便你苦心经营二十二年,” “民心所向,依旧是颜族天下!” 顾孟祯开始坐立难安。 “是你!” “是你害得朕现在骑虎难下。” “你明面上与朕交好,其实还是先皇之臣。” “是你教唆先皇这么做的。” “你从一开始就在戏弄朕!” 钟谏眸色沉沉。 “先皇何至于,以灭族之痛,只为令你骑虎难下?” “我又何至于,弃了正一品太卿之位,只为了让你‘封赏’我为正二品廷合丞?” “你登基之后,为何夺了太卿与太尉的实权,将丞相之权,分属八台?” “你在心虚什么?” “怙恶不悛,文过饰非,顾孟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贪心所致!” “先皇口谕,让我北上安抚百姓,令你南下收复失地。” “意在调虎离山,试探谋反之人,究竟是我,还是你。” “我依照口谕北上了,你呢?” “我再不济,起码也是忠心臣服于你,从未觊觎过皇位,所以毅然北上,远离是非。” “你却非要‘支援先皇’,还口口声声污蔑我教唆于你?” “甚至一派胡言,编出黑衣人之事,想要以此论罪。” “月盛星梁之战中,你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 “但你非要执迷不悟,毫无悔意。” “你我,究竟是谁,更加忘恩背义?” “现在,你倒想起后悔来了。” “我怎么记得当年,你联合星梁、谋算先皇之时,甚是乐在其中!” 顾孟祯心痛如绞,满目煎熬。 “你休要造谣中伤。” “朕,表里相符,言行一致,永为颜臣,矢志不渝。” “今日,朕诛你全族,并非妄斩无辜、草菅人命。” “是你背弃在先,牵累了钟族和姚族。” 钟谏心如寒灰,冷静以对。 “那微臣,回府静候。” “待皇上寻到一个可以对外公布的理由之后,” “悲欢聚散,你我来世再会。” …… 当钟谏出宫回府时,钟府已经被铜事台的人层层包围。 铜事台,八台之一,分属武臣,负责培养护卫、侍卫和隐卫,保证皇宫和皇城的安全。 姚若翩焦急不已,见他回来,立即拉着他询问。 “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急召,是何用意?” “怎么会惊动铜事台呢?” 钟谏眉心严肃,一直没能松懈。 “惊动铜事台,自然就是抄家封宅的大事。” “而且是圣上亲自定罪。” 姚若翩震惊不已。 “老爷忠心耿耿,皇上为何如此?” “抄家封宅,总要有个理由。” “何至于直接论罪?” “老爷身为正二品廷合丞,即便犯错,也应该先交由尹司台查问呀。” 钟谏握住了她的手,既是宽慰她,也是安抚自己。 “对外理由,皇上还未定夺。” “至于对内……” “夫人,你我为他筹谋,扶他坐上皇位,终究,还是选错了人。” “如今,我唯有满心懊悔。” “先皇待我恩重如山,以太卿之位,从未猜忌。” “我却被嫉妒蒙了心!” 姚若翩听懂了他的意思。 “莫非是当年谋反之事,皇上有了忌惮之心?” 钟谏点头,潸然泪下。 姚若翩吓得差点没有站稳。 “妾身这就去帝瑾王府,求王爷救我们!” 钟谏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他已经知道,我背弃过他父皇。” “他不会出手相救的。” “今日之祸,多半是他与宁云溪的谋算。” “我们原就是在利用他,他心知肚明,于是设下此计,摆了我们一道。” “况且,事关当年谋反之事,皇上不可能姑息。” “没有人能救我们。” 第33章 盘问 宁府,贤仪居。 宁暄枫心急火燎地跑进门,脸上既有急切,亦有惶恐。 “母亲,不好了!” “咱们派出去的人,回来通报说,这次是由铜事丞和铜事相亲临,足见事态,非同小可。” “不光是钟府,连姚府都被他们团团围住了。” “宫里出了消息,纯妃娘娘以禾茵夜阑夺宠,药量太甚,以致皇上病重,唯有一息尚存。” “幸好太医院及时救治,皇上才脱离了危险。” “但是纯妃娘娘意图谋害圣上之罪,毋庸置疑。” 穆蓉瞳仁一震。 想起宁奉哲说过的话,现在才开始后悔。 “皇上定了什么罪?” 宁暄枫一声叹气。 “这可是意图谋害圣上啊,自然是全族的灭顶之灾了。” “钟族、姚族,尽数牵涉其中。” “而且不经过尹司台。” “由铜事台直接负责,立即执行、原地正法!” 穆蓉一阵腿软,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宁云溪,竟心狠至此!” 宁暄枫没有听懂。 “关她什么事?” “她没用得很,一直被关在廷合台,到现在还没出来。” 穆蓉摇了摇头,有些迷惘。 “她马上就要出来了。” 宁暄枫闻言一喜。 “是吗?” “她终于要获罪了?” “太好了。” “省得母亲为钟府之事烦心,这可真是好消息。” 穆蓉表示无奈。 “唉,傻孩子。” “她怎么可能获罪呢?” “廷合相秦大人,估计已经被她收服。” “这便是她以退为进、深入其中的,目的所在了。” “钟府出事,廷合丞之位空悬。” “廷合台,暂时由廷合相一人做主。” “禾茵夜阑的事,一定会被秦大人翻出来,一并怪到钟府头上。” “宁云溪和谢大人,很快就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廷合台。”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付我们……” 宁暄枫有些怕了。 “啊?” “她在廷合台的这段时间,我可是一分捉弄都没有。” “她为何无端针对我们?” 穆蓉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反正他也听不懂。 “你哥呢?” “这段时日,怎么全然不见他踪影?” “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里?” 提及这事,宁暄枫又是一笑。 “当然不是了。” “哥多孝顺啊,怎么可能生母亲的气?” “临走前,他还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呢。” 穆蓉一惊。 “临走?” “他何时走的?” “为何要走?” “走去何处?” 宁暄枫依旧是笑。 “原来母亲不知道。” “我还以为,哥早就告诉你了呢。” “哥入仕了。” “帝瑾王亲自举荐的。” 说着,他满是得意。 “哥实在太厉害了,只考了一场,便直接被州牧台录用了。” “初出茅庐,即任正三品州牧中丞。” “母亲知晓,州牧台都是文臣,负责选任官吏和各级会试。” “这不,州牧丞派他出外,去山常县,负责选任县令之事。” “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穆蓉眸中黯淡无光。 “帝瑾王这是有意支走奉哲,” “以此孤立,令我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找不到。” 宁暄枫很是热心。 “怎么会呢?” “我不是陪着母亲嘛?” “母亲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商量。” 穆蓉敷衍笑笑,扯了扯嘴角。 “我饿了,你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宁暄枫愣了一下。 “就这?” “太简单了。” 穆蓉继续敷衍。 “那就再看看,院子里的花草,需不需要浇水。” 宁暄枫托腮,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确实很难。” “养护花草的事,我没学过,完全没有头绪。” 穆蓉彻底无语了。 …… 秦鸿仲掌权之后, 一如穆蓉猜想, 宁云溪、谢卯,平安无事地走出了廷合台。 离开廷合台之后,宁云溪第一时间去帝瑾王府,接回了秋璧。 回到宁府时, 一早就安排好的戏,已经开锣了。 宁云溪没有马上回湘竹苑, 转了方向,径直往彦息居而去。 彦息居,正是宁寒望的居室。 见宁云溪来了,下人立即高声通报:“公爷,三姑娘来了。” 宁寒望的声音,自彦息居前厅内传出来:“进。” 得了允许,宁云溪走进前厅,举止恭敬地行了礼。 “三女宁云溪,敬请父亲福安。” “伉俪宫偏殿一事,秦大人已经查明。” “禾茵夜阑确有其事,一切都是钟氏夫妇的阴谋。” “在廷合台的这段日子,女儿一切安好无恙,请父亲放心。” 宁寒望微微拂手,示意平身。 “起来。” “你来得凑巧,我正好有事问你。” 宁云溪缓缓起身,顺着他的手势而落座。 转眸一侧,只见虞泽重伤在地,十分虚弱的样子。 “父亲但问无妨。” “嗯?” “不知此人是谁?” “他犯了什么错,为何伤成这般?” “父亲之意,是想让我给他治伤吗?” 宁寒望瞳仁隐动,若有怀疑。 “如此说来,你与他,并不认识?” “果真不认识吗?” 宁云溪摇了摇头。 “不认识。” “仿佛今日是初见。” “父亲多问一句,是为何意?” “我与他应该认识吗?” “我想想……难道是我记错了?” “是不是相识的日子太早,我忘却了?” “所以,他是谁?” 宁寒望疑心渐消。 “他是……” 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之前,他在静知轩说,自己是善儿的生父。” “柳姨娘与他暗中来往,这些年,一直养着他。” 宁云溪满目震惊。 “啊?” “这?” “不可能。” “柳姨娘虽然行事骄横了一些,但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父亲那般宠爱,她怎忍做出有违良心之事?” “父亲莫要错怪了她。” 宁寒望懊悔一叹。 “我确实错怪了她。” “奈何,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地上此人,名叫虞泽。” “方才,管家见他重伤而来,恳求见我一面,便将人带过来了。” “他说,他根本不是善儿的生父。” “跟柳姨娘,亦是清清白白。” “所有一切,都是你母亲指使他做的。” 宁云溪闻言一笑。 “此话一听,便是有意构陷。” “父亲切莫多心。” “柳姨娘之事,已是覆水难收。” “父亲若再为此小人之言,错怪了母亲,便是更加得不偿失了。” 宁寒望渊渊凝视,目光犀利,足以洞察一切。 “错怪柳姨娘之事,我相信他所说的话。” “因为此事,我已经让人查访过了。” “柳姨娘查出有孕月余的那日,前后两个月,虞泽都远在老家聘巷县,根本不在盛京。” “但是他说,一切由你母亲指使,此事尚有疑点。” “既然你也觉得,这是构陷。” “那你说,构陷之人,会是谁呢?” “先除去柳姨娘,而后栽赃给你母亲,最后,是谁坐收渔翁之利?” 第34章 无可辩驳 宁云溪听懂了他的意思,眸色沉稳,从容不迫。 “除去柳姨娘?” “父亲此话何意?” “难道湘竹苑大火之后,柳姨娘真的被处置了?” “我记得那日,父亲来到湘竹苑与我说话,言语之间,暗示了柳姨娘尚在人世。” “难道那日,真的是我多想了?” “父亲方才说,柳姨娘之事木已成舟、追悔莫及,我便没有听懂。” “现在更是不懂了。” 说着,她转眸虞泽。 “你既说,一切都是我母亲指使。” “那你细说一说,我母亲指使你做了什么?” 虞泽撑着重伤的身子,回话的声音很小、很虚弱。 “回姑娘的话,宁夫人说,她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料。” “那香料,会令柳姨娘误以为自己,跟小人苟合,才有了身孕。” “如此,即便小人不在盛京,也不碍事。” “待宁四姑娘出生,宁夫人让小人主动找上门,巧言暗示,以证自身。” “柳姨娘信以为真,自那以后,只要宁夫人香料不断,柳姨娘便会一直养着小人。” “宁夫人设下此计,正是为了铺垫静知轩一事。” “一旦公爷知晓,自己疼了二十年的女儿,竟是外男亲生,一定会勃然大怒。” “这样一来,即便宁夫人当着公爷的面,直接除去柳姨娘,公爷也不会记恨。” 宁云溪强调了一下重点。 “香料?” “什么香料,竟有如此奇效?” 宁寒望目光含怒,看着宁云溪时,少了几分疑心。 “是馥郁香。” 宁云溪故作不知。 “馥郁香是什么?” 宁寒望不由得蹙眉。 “两年前,你母亲说,她寻遍天下,好不容易从一个世外高人的手中,买来了馥郁香。” “馥郁香,正是那位世外高人所创,至今没有问世。” “去年,你误以为自己失了清白,无奈嫁入宸王府,正是因为你母亲用了此香。” “不过她说,馥郁香所用材料稀缺,就连世外高人,也只做出那一支香。” “你母亲为了促成你的婚事,香已用尽。” 宁云溪演出了满脸的惊愕。 “怪不得宸王,总对四妹妹说,我还是清白之身,他从未碰过。” “我一直以为这是宸王的宽慰之语,意在哄四妹妹开心。” “没想到竟是母亲……” 其实这事,她前世便已经知道了。 所以才能加以利用,设下此计。 宁寒望心里那杆怀疑的秤,逐渐偏向穆蓉。 “原来夫人早就寻到馥郁香了。” “而且远不止一支。” “怪不得去年,她用得那般得心应手!” 宁云溪转向虞泽,继续问话。 “你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虞泽难过了一张脸,演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人重伤,亦是宁夫人所为。” “静知轩一事之后,宁夫人计谋得逞。” “小人原以为,跟着她做事,整整二十年,已算是心腹之人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过河拆桥,对小人赶尽杀绝!” “小人避难多日,颠沛流离。” “可不论躲到何处,她都能寻到小人。” “小人为了活命,实在没了办法,只能重伤而至,向公爷说出实情,万望公爷能够出手相救!” 说着,他撑着伤势,努力磕头,显得十分诚恳。 “公爷,小人与柳姨娘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多年来,小人看在眼里,柳姨娘对公爷,可谓情深意重。” “若非小人助纣为虐,公爷与柳姨娘,还是一双良人。” “如今,小人唯有满心懊悔。” “都怪小人贪图一时之利,既害了自己,也苦了公爷和柳姨娘。” “从今往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求公爷,给小人一次活着赎罪的机会!” 宁寒望漠漠提问,言简意赅。 “你拿什么证明,这一身伤,都是我夫人所为?” 虞泽伸手入怀,取出一只荷包。 “宁夫人的贴身婢女,小人有过数面之缘。” “这个荷包,正是那婢女带着一帮人、寻到小人家中时,小人无意间从她身上扯落的。” “荷包绣工,或许出自那位婢女,小人不知,可否以此为证?” 宁寒望接过荷包一看。 “确实是晴锦的荷包。” “织帛云绣,我记得,这是她刚出生时,夫人特意赏的。” 宁云溪暗暗一笑。 “父亲连这个都记得。” “真是好记性。” 宁寒望转而询问。 “依你之见,一个荷包,足以为证吗?” 宁云溪认真回应。 “女儿不敢妄言。” “但做为医者,有些话,却不得不告知父亲一声。” “此人的伤口上,似能寻到一点芯艳丸的痕迹。” 宁寒望显然惊住了。 “芯艳丸?” “那不是穆族特有的防身之物吗?” 宁云溪点头。 “确实是母亲的母家特有的。” “而且配方,从未透露给外姓之人。” “芯艳丸溶于茶水,倒在伤口之上,能令受伤之人,迅速断送生息。” “看来,使用芯艳丸之人,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除掉虞泽,免生后患。” 虞泽接上了话。 “对对对。” “那婢女确实往小人身上,倒过茶水。” “即便那茶水是凉的,小人亦觉灼热异常。” “幸而偶遇一位神医,仗义相救,否则小人就……” 他早被颜瑜买通。 颜瑜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穆蓉派人,致他重伤之后,颜瑜便立即出手抢救了。 而今伤势,虽然看起来非常严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待事成之后,颜瑜和宁云溪自会治愈他的重伤。 听至此处,宁寒望尚有最后一丝疑心。 于是,他找来了府上所有郎中。 甚至,请了两位外头的郎中。 经过郎中们的细心检查,最后确定,虞泽身上,确实有被人用过芯艳丸的痕迹。 至此,宁寒望终于相信了虞泽说的每一句话。 “来人,去请夫人过来。” 不一会儿,穆蓉来了。 “老爷。” 宁寒望冷冷一应,目光一扫虞泽,以作示意。 “你谋害烟儿之事,已是凿凿有据。” “芯艳丸的痕迹,更是经由各位郎中检查,确认无疑。” “我传唤你过来,只想听一听,” “你还有什么话说?” 穆蓉眸色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宁云溪,只觉后背发凉。 “芯艳丸?!” “你竟连芯艳丸都能研制出来?” 穆蓉并不蠢笨,怎么可能留下芯艳丸的证据? 况且,她根本没有用过芯艳丸。 宁云溪轻轻抚额, 以手背,掩饰眸中不小心表露出的得逞一笑。 其实芯艳丸,是她和颜瑜一起,在医药空间里研究出来的。 虞泽身上的芯艳丸痕迹,正是颜瑜所为。 穆蓉原本还想强辩, 怎料,被宁云溪弄得无可辩驳。 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35章 自觉 其实,穆蓉根本没有动用晴锦。 除掉虞泽,何需动用自己身边的人? 但见晴锦的荷包,出现在宁寒望的手里,穆蓉并不觉得惊奇。 不管是颜瑜,还是宁云溪,偷拿一个荷包,完全不是难事。 至于从她手里救走虞泽,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们皆是杏林春满、妙手仁心的名医,只要虞泽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便能枯木回春。 还有馥郁香的事。 她原就在宁云溪身上用过。 宁云溪精通医理,事后反应过来,也是情理中事。 这些事,哪怕宁云溪精心设计、意图构陷,穆蓉皆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想来,可以打消宁寒望的疑心。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宁云溪竟连芯艳丸,都能做出来! 穆蓉愣神之际, 宁寒望已经怒火中烧。 “事已至此,你还想混淆是非,将此事推到溪儿身上么?” “芯艳丸,乃是你祖上,留下的传家之宝。” “皇上好奇它的厉害之处,曾召集天下医者,共同钻研它的配方。” “一年过去,无有成事者。” “即便溪儿有妙手回春之能,亦是很难研制出芯艳丸?” “或者说,你赠予过她?” “芯艳丸的数量、去处等等资料,穆族一直记录在册。” “你若立即拿出凭证,我便考虑一下,是否可以信你。” 穆蓉无言以对。 她哪里能想到,居然还有芯艳丸的事? 没有提前做好这个准备,又该如何拿出凭证呢? 思索间, 宁寒望又一次发问。 “为何不回话?” “事发突然,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对。” “是?” 穆蓉低着头,已经是一副认错的神情。 宁寒望见状,猛地一阵拍案。 “穆蓉,我让你说话!” “你聋了吗?” 穆蓉着实吓了一跳,腿一软,顺势跪在地上。 “老爷,妾身……” 她欲言又止。 宁云溪随即起身,识趣地借口离开。 “父亲,湘竹苑那边,还有一点事情等待处理。” “女儿先告退了。” 宁寒望应了一声,随即吩咐。 “嗯。” “你把虞泽一并带走。” “你精通医术,为他治伤,应该不难。” “毕竟是你母亲所为,你就只当是向她尽孝了。” 宁云溪点头回应。 “是。” 应完,宁云溪找来了两个下人,一左一右架着,将虞泽带走了。 目送宁云溪远去,宁寒望这才收回了视线。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烟儿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何至于遭此大祸?” 穆蓉低垂着眸子,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同时心绪飞转,努力想着应对之策。 “老爷,妾身知错了。” “妾身一念之误,乃至于此。” “柳妹妹弃世之后,妾身一直心存愧疚。” “妾身本想着,代替柳妹妹,照顾好老爷,或许可以弥补一些过错。” 宁寒望闻言,目眦尽裂。 “你精心筹谋二十年,怎么还敢说自己是一念之误?!” “事到如今,你还在颠倒黑白、悖言乱辞!” “明明是沾沾自喜,自满于夫君专宠,得意于谋算烟儿,却说什么代为照顾、弥补过错?” “寂静无人时,你一直在笑话我愚不可及?” “或者,自鸣得意,烟儿被你算计得一败涂地?” “呵,” “我的枕边人,竟是如此残酷无情!” 穆蓉的态度,又软了几分。 “老爷,妾身是真的知错了。” “或许表达得不尽人意。” “可是,妾身心里,委实羞愧难当。” 话至此处,穆蓉泪如泉涌。 “老爷或许不信。”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妾身时常会想,” “或许,唯有以命来偿,才能弥补妾身之过。” “但是,妾身实在无颜面对柳妹妹!” “柳妹妹估计也不想再见妾身。” “所以,妾身每每有了想法,转而,又打消了念头。” “后来,妾身想明白了。” “还是等上几年,待柳妹妹转世之后,再行了断不迟。” “请老爷宽恕海涵。” 宁寒望紧蹙的眉头,似在表示,他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一阵莫名其妙之后,唯留嘴角,还有一丝冷笑。 “烟儿心地善良,即便一瞑不视,亦能驾着仙鹤,腾云天际。” “而你,雕心雁爪、蛇蝎心肠,自是没有飞升成仙的命。” “放心,你们不会相遇的。” 穆蓉用了最温柔的声音。 “老爷。” 宁寒望听着,只觉得倒人胃口。 “你我对外,皆是久负盛名。” “况且,还有懿贵妃在。”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背上灭妻之名的。” “你既然知错了,便自觉一些。” “一会儿,我会亲自备好一份点心、装进食盒。” “你入宫一趟,以你自己的名义,把点心送给贤妃娘娘。” “你一向聪慧,接下来的事,不必我细讲了?” 之后, 穆蓉回到贤仪居。 食盒反倒先到一步,被宁暄枫放在了饭桌之上。 “母亲回来了。” “花草我都看过了。” “需不需要浇水,我依旧没有头绪。” “但是午饭做好了,母亲现在吃吗?” 穆蓉一脸愁容,摇了摇头。 “不吃。” “你先吃。” 宁暄枫却是嬉皮笑脸。 “好。” “那我顺便尝尝父亲派人送来的点心。” “也不知味道如何。” 说着,打开了食盒。 穆蓉身子一震,瞳仁缩成一道惊惧,立即伸手阻止。 “别吃!” 宁暄枫憨憨一笑。 “逗你的啦。” “父亲留了嘱咐,说这是母亲送给贤妃娘娘的,不许我偷尝。” “孩儿见母亲愁眉不展,所以逗趣一下。” “母亲怎么不笑呢?” 穆蓉扯了扯嘴角,却只扯出一分生硬。 “我笑不出来。” 宁暄枫眨眨眼,坐下开始吃饭。 “为何笑不出来?” “只是因为要入宫送点心吗?” “我正觉得奇怪呢。” “贵妃姨母与贤妃娘娘一向不睦,母亲怎会想着,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万一贵妃姨母生气了,我可不帮着哄。” “哄女人最麻烦了。” 穆蓉无奈一叹。 “说了你也不懂。” “你哥有没有留话说,他何时回来?” 宁暄枫板起脸来,有点吃醋。 “我怎会听不懂?” “从小到大,母亲就知道哥长哥短,心心念念,只有哥,没有我。” “难道在母亲眼中,哥生来就是智谋过人,而我,永远都是愚昧无知吗?” 第36章 不舍母亲 穆蓉心里万般无奈。 “我何时心心念念,唯有你哥?” “所有人皆是有目共睹,我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就你自己,” “怎么总是妄自菲薄?” 宁暄枫依旧是吃醋。 “连那个不成器的宁云溪,母亲都愿意跟她打哑谜,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父亲和我哥,自是不必说。” “只有我,母亲什么都瞒着,什么都不愿说。” “美其名曰,我听不懂。” “其实就是在孤立我。” 穆蓉被气得喘不上气。 “你这……” “我真是……” 宁暄枫任性一哼,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今日我非要论个长短。” “母亲你只管说,为何要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穆蓉没了办法,只好依从。 “你呀。” “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谨记,” “万一事有不测,你只当没有听过这些话,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一个字。” “记住了没?”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宁暄枫一时忘了生气,也严肃起来。 依本画葫芦,模仿穆蓉的神情,学得一模一样。 “嗯,记住了。” 穆蓉转而叹气,又是伤心欲绝的样子。 “都怪我一时不察,不听你哥的劝告,以致酿成今日大祸。” “你父亲动了雷霆之怒,要处置我。” “所以,他在点心里,下了致命之物。” “他无意戕害贤妃娘娘,只为了让她察觉出异样,以此论罪于我。” “意图谋害嫔妃,我自然是秋后一行、在所难免了。” “你也知道,你贵妃姨母与她,关系不甚好。” “所以你父亲才选了她。”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了。” 宁暄枫听愣了。 反应了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笑笑。 “母亲也在逗趣?” “这不好笑。” “逗趣说笑,不是这个样子的。” “哪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穆蓉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没有说笑。” “事实如此。” 宁暄枫依旧不敢相信。 “父亲要处置你,却不动手,而是备了点心,让你自己处置自己。”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父亲为人,一向敦厚朴实、心醇气和。” “众人皆说,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不招惹是非。” “怎么到了母亲嘴里,父亲变得如此老奸巨猾?” 穆蓉看着儿子,满脸不舍。 “在世为人,谁没有一点惺惺作态呢?” “不只是你父亲,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宁暄枫颤抖着脑袋,摇了摇头。 “即便母亲犯错,何至于此?” “父亲下令罚跪几日,也就得了。” “为何要把事态闹得这么严重?” “母亲真的不是在逗趣吗?” 穆蓉派人请了郎中过来,让他检查点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宁暄枫终于信了。 继而,宁暄枫亦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母亲,我舍不得你。” “你不要进宫好不好?” “我这就帮你,把点心送还给父亲。” “父亲再有恼怒,我一力承担!” 穆蓉拉住了他。 “不必白费工夫。” “他决心已下,你动摇不得。” 宁暄枫急得快哭了。 “那怎么办?” “待我哥回京,若见到母亲遭难,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穆蓉柔声宽慰。 “放心。” “不是什么大事。” “你父亲自己不会动手,如此,我们自然就有可乘之机。” “我先想办法拖延着,待你哥回京,商量了对策,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奉哲,是被帝瑾王举荐的,是?” “看来,这是帝瑾王有意支走了他。” “奉哲机敏,必定能想到这一层含意。” “我心想着,或许他已经在找机会脱身了,只是没有那么快。” “幸好咱们这边,也不是特别急切。” 宁暄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怎么不急呢?” “父亲已经送来了点心,之后,一定会不断催促母亲入宫的。” “万一父亲没了耐心……”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失声痛哭。 穆蓉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慰着。 “你这孩子。” “你看看,我就说,不应该告诉你。” “吓到了?” “以后还要不要听了?” “我平时对你有所隐瞒,是心疼你,不愿吓你。” “有这种吓人的事,我都是说与你哥听、说与你三妹妹听。” “因为我最疼爱的孩子,只有你。” 宁暄枫放声大哭。 “母亲,你不要有事!” “我舍不得你!” “啊……” 穆蓉哭笑不得。 …… 昭懿宫。 穆雁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驻足一瞧,看看贴身宫女香缕回来了没有。 “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香缕一步一喘,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娘娘。” 穆雁快步向她而去,眸光潋滟,尽是担忧之色。 “如何?” “打听到了吗?” “宁府是不是出事了?” “本宫的二妹妹和外甥,是否平安无恙?” 香缕一脸难过。 “宁府闭门谢客。” “说是宁公爷的意思。” “奴婢连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什么也没打听到。” “看来,娘娘猜得不错,宁夫人和二公子,兴许真的出事了。” 穆雁一听,更是着急。 “帝瑾王挑拨离间,皇上信以为真,下旨封锁昭懿宫,并禁足本宫。” “此事甚是蹊跷,所以本宫猜测,宁府生变。” “果然,” “帝瑾王和宁云溪,对二妹妹出手了。” “奈何本宫不能出宫,奉哲亦被帝瑾王支走,二妹妹身边只剩下枫儿,连个可以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 “这下,该如何是好?” “对了,宸王府那边,有回应了吗?” 香缕摇了摇头。 “自宫宴之后,娘娘大大小小写了十几封信,奴婢都送过去了。” “可是,至今未有回应。” 穆雁气得砸了杯子。 “收为养子之事,早在宫宴前,本宫便与他说定了。” “他岂能推三阻四,出尔反尔?” “肯定又是帝瑾王和宁云溪从中作梗!” 香缕一边安抚,一边扶着她,坐回了座位。 “娘娘息怒,若气坏了身子,那便得不偿失了。” “钟府出事之后,娘娘命人盯着秦大人的一举一动。” “刚刚,廷合台那边来了消息。” “说是,秦大人翻出了一件旧事,执意重新彻查。” “不知那件旧事,跟三姑娘,是否有关联。” 穆雁立即疑心。 “说不定会有关联。” “你让他们继续盯着,不论有任何风吹草动,尽数禀报本宫。” “若能抓住宁云溪的软肋,或许,宸王那边就能松口了。” 第37章 心软 宁云溪治好了虞泽的伤。 虞泽得到了一大笔银子,心满意足地回乡了。 几日后, 宁云溪跟秋璧说好,一起去宁府的后花园逛一逛。 路过贤仪居附近, 只见冉慈提着一个食盒,步履匆匆地,往贤仪居的方向走去。 冉慈,是宁寒望的贴身侍女。 宁云溪见状,心生疑惑,于是叫住了她。 “冉慈。” 冉慈闻言止步,恭敬行礼。 “奴婢在。” “三姑娘有何吩咐?” 宁云溪的目光,落于她手中的食盒。 “你这是……给母亲送吃的?” “父亲吩咐的吗?” 按说,她一番计策之后,母亲应该失宠了。 父亲怎会让他的贴身侍女,亲自来给母亲送吃的? 事有蹊跷。 冉慈低眉一笑,并未明言。 “不是公爷吩咐的。” “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让公爷备一些点心,说是,她要送给贤妃娘娘的。” 宁云溪一阵疑心。 “嗯?” “送给贤妃娘娘?” “贤仪居不缺做点心的厨子。” “母亲为何要让父亲帮忙准备点心?” 冉慈落落大方,不露辞色。 “奴婢不知。” “奴婢身份低微,不敢揣度公爷和夫人的心意。” “望三姑娘见谅。” 宁云溪疑心更甚,近前两步,伸手打开食盒一瞧。 只一眼,便是瞠目咋舌。 她思绪飞旋,细细忖量冉慈的话中含意。 片刻,猜到了真相。 “这点心,真的是母亲之意?” “而非父亲的吩咐?” 冉慈一口咬定。 “是。” 宁云溪听懂了她的意思。 “父亲每日都让你送点心,给贤仪居吗?” 冉慈平声回应。 “夫人日日都有吩咐。” “公爷自然是每日都送。” 宁云溪点点头。 看来,母亲还没有进宫。 所以父亲每日送点心过来,以此催促。 “没事了,你忙。” 冉慈行了告退礼。 “是。” 目送冉慈走后,秋璧这才好奇。 “真是奇怪。” “夫人怎会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公爷之举,更是令人琢磨不透了。” “难道咱们的计划失败了?” 宁云溪目光苒袅,隐有所思。 “那些点心里,都被人下了断梦丸。” 秋璧大惊失色。 “断梦丸?!” “那不是害人之物吗?” “夫人怎么会……” “难道她要把贤妃娘娘……” 她戛然而止,不敢继续说下去。 宁云溪出言纠正。 “母亲不会自寻短见。” “这一定是父亲的意思。” “意在,借贤妃娘娘之手。” “没想到父亲对柳氏,这般情深。” 秋璧喜笑颜开。 “原来如此。” “那太好了。” “这下,姑娘终于顺意了。” 宁云溪却笑不出来。 “奇怪了。” “多日过去,母亲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吗?” “按说此事,应该不至于危及性命才对呀。” 秋璧笑意一收,一脸的茫然不解。 “姑娘这是何意?” “难道姑娘筹谋,目的并不在此?”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百计千心,一则是柳氏,二则是钟府。” “怎么可能伤害母亲?” “至多,有防备之意。” “我想着令她失宠,少一些依靠,她也就安静了。” “省得她日日想着,如何算计于我。” “没想到事态严重,竟到如此地步。” “对了,大哥哥也是束手无策吗?” 秋璧托腮想了想。 “奴婢仿佛听到,大公子入仕,进了州牧台。” “然后,就被派去外地了。” “一直没见回来。” “应该有好多天了。” 宁云溪微微一震。 “那,贵妃姨母呢?” 秋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对了,奴婢竟然忘了这件事。” “几日前,奴婢路过正门口,听见香缕跟管家说,” “贵妃娘娘被皇上禁足了,昭懿宫亦被封锁,不许娘娘跟任何人有来往。” “香缕买通了铜事台的人,才得以悄悄出宫一趟。” “事后,奴婢本想立即告诉姑娘。” “却是不巧,姑娘午睡了。” “待姑娘醒来时,奴婢便忘记了。” 宁云溪惊色漫流,难以平复。 “我在信中,并没有写过支走大哥哥、禁足贵妃姨母。” “阿兄怎么不说一声,直接做了这些?” “母亲身在后宅,行事多有不便,再加上孤立无援,自然是朝不保夕了。” 秋璧点点头。 “兴许是因为事态紧急,所以一时没来得及跟姑娘商量。” “原来这都是王爷的意思啊。” “王爷睿智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不想这些了。” “姑娘,我们去逛后花园。” 宁云溪没有回应,径直往宁府正门而去。 秋璧见状一惊。 “姑娘,后花园不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姑娘慢行,等等奴婢。” 秋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 帝瑾王府。 等不及通报,宁云溪直接夺门而入。 “阿兄。” 颜瑜正在翻看医书。 听到她的声音,随即抬眸一眼。 “嗯?” “怎么这般急切?” “出什么事了?” 宁云溪匀了一下呼吸。 “阿兄为何要支走大哥哥?” “又为何设计禁足贵妃姨母?” 颜瑜被问得百思不解。 “如此,才能确保穆蓉毫无反击之力。” “意味分明,你居然没看懂?” 得到了答案,宁云溪只觉难以置信。 “阿兄要对付我母亲?” 颜瑜这才听懂了她的意思,眸色一转,冷淡下来。 “我以为,你也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还不知道,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知道。” “前世,阿兄帮我做过亲子鉴定。” “而后,我不愿相信,又自作主张地亲自做了几次。” “结果,确认无疑。” “今世我并未提过,阿兄从何得知?” 颜瑜放下医书,面色沉沉。 “是姚若翩告诉我的。” “至于她从何得知,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确认一句,你是不是心软了?” 宁云溪犹豫了一下,才有了回答。 “是。” 颜瑜愁眉锁眸,注视于她。 “前世之事,暂且不论,我知道得并不详细。” “我只论现在。” “二十二年来,她薄待于你。” “一场婚礼,更是害得你身无分文。” “这次,她又联合钟府,一同谋算你。” “若没有我,你可知,你深入廷合台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对待此人,你竟还能心软?” 第38章 重蹈覆辙 宁云溪深埋视线,不敢看他一眼。 “毕竟恩养一场。” “阿兄,我真的不想做得太绝。” 说着,她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恳求阿兄,放她一马。” 颜瑜火起心头,怒形于色。 “你为了她那种人,下跪求我?” “她值得吗?” “你细想一下,你困于廷合台时,她可曾为了救你,跪下求过谁?” “她只会落井下石,巴不得你早日被论罪。” “还有你所谓的恩养一场。” “我怎么听说,从你十五岁开始,她便不再供你吃穿了?” “十五岁之前,她亦是百般苛待,没有让你饱餐过一顿。” “及笄之年,你开设医馆,没日没夜地治病救人。” “最初,赚到的银两,在保证自己不会饿病的情况下,你都拿去,还她的抚养之恩了。” “连续还了两年,一共还了七千两银子。” “不仅还清了她抚养你长大的花销,还大有富余。” “而后,你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存银。” “结果一场喜事,白费了你那么多年的辛苦。” “在你看来,这算是恩养?” 无数回忆,于此刻涌上心头。 宁云溪愣在一处,不知不觉,已是凄然泪下。 “我明白阿兄的愤愤不平。” “前世种种,比起这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亦是怒火中烧,满腹委屈。” “可是,真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我却还是有了一丝不舍。” “阿兄既知我的往事,必然也能明白,” “我并非心思单纯,受人欺骗,” “所有一切,皆是我的心甘情愿。” “我心中,一直很想得到父亲和母亲的爱护。” “前些年,我夜以继日地待在医馆,不只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肯定。” “阿兄或许不知,从小到大,历经两世,他们从未夸赞过我一句。” “仿佛在他们眼中,我是全天下最无用的人。” “不论是谁家的儿女,都比我聪慧、比我懂事……” 颜瑜有些听不下去。 “别说了。” 宁云溪抽泣了一下,依言安静下来。 颜瑜眸色沉寂于一片黑暗,满脸怒容。 “你还记得我们合作,目的是什么吗?” 宁云溪委屈地点点头。 “铭记在心,没世不忘。” 颜瑜最后提醒一句。 “有她在,便多了一分阻碍。” 宁云溪沉默不语。 颜瑜无可奈何,只能满不情愿地答应。 “你决心已下,我多劝无益。” “那好。” “我会想办法,解了懿贵妃的禁足。” “也会让人送消息去山常县,任由宁奉哲回京。” “至多只能这样了。” “最终能不能救下穆蓉,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反正我只会隔岸观火。” “也不允许你出手相助。” “不然,你我合作,到此为止。” “我只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优柔寡断,难以成事,我要你何用?” 宁云溪再次行礼。 “多谢阿兄。” “有他们就够了。” “阿兄勿忧,我不会参与其中。” 颜瑜重新拿起医书,正容亢色,若有防备之意,壁垒森严。 “来人,送客。” 宁云溪应声, 离开了帝瑾王府。 回到湘竹苑房间内, 秋璧这才说话。 “奴婢斗胆劝谏,姑娘实不该违逆王爷。” “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若是放虎归山,失了良机,日后再想除恶务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况且,今世王爷与姑娘初识,交情并不深,” “此番姑娘求情之后,恐怕王爷已经有了猜忌之心。” 宁云溪心里五味杂陈。 “可是你说过,恩养一场,应当尽孝,”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秋璧无奈叹气。 “奴婢确实说过这话。” “但奴婢的养父母,与公爷、夫人怎能相提并论?” “奴婢的养父养母,至多只是向奴婢要一些银两,多多少少利用奴婢,做了一些无关善恶之事。” “说到底,不至于伤天害理,更不会危及奴婢的安危。” “对于他们,奴婢理应尽孝。” “姑娘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方才,王爷已经论了今世之事;现在,奴婢便一谈前世之事。” “前世,他们利用姑娘夺权。” “待姑娘没了利用价值,” “他们便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姑娘;悉数功绩,统统归于宁族和穆族。” “宸王也因此,将姑娘打入冷宫,不仅没有册封姑娘为皇后,而且顺势而为,将皇后之位送给了四姑娘。” “为了与姑娘划清界限,公爷奉命杖责,重伤姑娘整整四十九日。” “那一世,姑娘还没有银戒,不曾拥有医药空间。” “夫人带着一群下人,狠心收走了所有医药,不许姑娘为自己疗伤。” “姑娘凄凄而终,于盛京四处飘荡时,甚至看见他们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不论前世今生,他们都是罪不可赦,” “谋算江山之时,他们戕害的人,除了姑娘,还有很多忠臣良将。” “而今,姑娘却这般袒护罪恶滔天之人,岂非愚孝?” “历经前世之痛,好不容易迎来今世的转机,难道最后,姑娘还是要重蹈覆辙吗?” 宁云溪有所动容。 “你说得对。” “我曾多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莫要愚孝,切勿愚善。” “也曾觉得,历经前世,我已经痛彻心扉,幡然醒悟。” “可是……” “今日此举,确实是大错特错。” 秋璧见有成效,紧接着补充,再接再砺。 “前世,姑娘于盛平二十五年,开始辅佐王爷。” “王爷运筹帷幄,姑娘神机妙算,夺回颜族江山,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只因姑娘优柔寡断,每每顺利实施计划,又每每不忍,以致失败告终。” “许多忠臣,皆因姑娘袒护公爷和夫人,结局哀戚,目不忍睹。” “前世,王爷便有数次询问,为何那些真心辅佐颜族的忠臣,要以自身安危,成全姑娘所谓的孝道?” “记得姑娘,向奴婢叙述这一段往事时,痛心疾首,” “言道,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满心愧疚,若有机会弥补,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宁云溪这才恍然过来,倏得起身。 “我现在就去帝瑾王府!” 第39章 载誉而归 结果,宁云溪还是晚了一步。 宁奉哲成功脱身,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得知母亲受难,宁奉哲快马加鞭,只用了两日,便火速赶回了京城。 这两日,有穆雁的保护,穆蓉并没有受任何委屈。 宁奉哲没有片刻休息,第一时间回到宁府, 来到彦息居。 “恭请父亲安好。” “孩儿外出归来,尚未歇息,先来见过父亲。” 宁寒望坐于正座,嘴角微垂,将阴郁和不满直接写在脸上。 “先来见过为父?” “你话中似有深意,我竟不知,你是来问安的,还是来问责的?” 宁奉哲深深磕头。 “孩儿惶恐。” “孩儿敬重父亲,自然是来行礼问安的。” 宁寒望唇际一扬,却没有笑意,唯有黯然无光,一如乌云密布。 “既如此,请安已毕,你回去歇着。” 宁奉哲没有起身离开。 “孩儿还有一事,不得不告知父亲。” 宁寒望怒目而视,凛若冰霜。 “奉哲,你一心惦念母亲,” “莫非忘记了,你不只是夫人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有些事,你只当过眼云烟,视而不见就行。” “长辈之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干涉?” 宁奉哲恭顺点头。 “父亲教训的是。” “但孩儿并非此意,请父亲莫要误会。” “孩儿此番外出,去了山常县。” “父亲或许不知,山常县,正好在通柔县附近。” “想起父亲曾经谪居于通柔县,我便顺路,去父亲的旧居看了看。” “怎料,偶遇一位女子,她声称,父亲旧居是她的家,” “还说,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宁寒望怒意渐消,微微一惊。 “哦?” “是吗?” “她生母是何人?” 宁奉哲暗暗得逞一笑。 “她说,生母名叫潘香茹,正是通柔人。” 一听这个名字,宁寒望瞠目而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宁奉哲若无其事,继续复述。 “她说,” “父亲谪居时,与她娘亲有了情缘,回京之前,正逢她娘亲临盆。” “父亲离去匆匆,只留下了一行字,说是回京安顿好了之后,便派人去接她们。” “奈何她们一等,便是二十一年之久。” “若非碰到孩儿,她们母女至今都还不知道,父亲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宁寒望惊色不减,更有满脸的惭愧。 “当时,我以为回京无望,所以一直不肯告知真实身份,深怕受人嘲笑。” “而后离去甚急,我也是实在没想起这事,无奈,竟耽误了她们母女二十一年。” “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娘亲呢,一并随你回京了吗?” 宁奉哲应声回答。 “她闺名洁薇,因不知父亲姓氏,所以暂时随了母姓。” “而今回京,父亲也认了她是我的妹妹,那么,她自然就要改回本姓了。” 话至此处,他哀伤一叹。 “只是惜哉。” “妹妹生母,因为迟迟见不到父亲,误以为您忘情负义,所以郁郁而终了。” 宁寒望再次震惊,猛地起身,一个不小心失了平衡,又摔回在座位上。 “什么?” “茹儿已经……” “都怪我,回京之后,居然把她们母女忘得一干二净,” “连茹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宁寒望再次起身,踉踉跄跄地行至宁奉哲身前,终于扶起了他。 “你快起身。” “薇儿呢,你将她安置在何处了?” 宁奉哲一边安抚父亲坐回去,一边回答。 “考虑到妹妹生母,只能算是父亲的外室,所以孩儿没有带她回府,暂时让她住在客栈里。” “孩儿以父亲颜面为重,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只等父亲定夺之后,再安排接下来的事。” 宁寒望一扫阴霾,笑逐颜开。 “嗯,还是你行事沉稳、考虑周全。” “此事,为父真要多谢你了。” “茹儿,二十多年,情深至此,自然是要入祠堂的。” “就抬为姨娘。” “对外,就说茹儿身子抱恙,一直养在京郊,薇儿跟随陪同。” “而今,茹儿驾鹤仙去,薇儿孝道已全。做为宁国公府的四姑娘,她自然要回府居住。” “如此,便可以风风光光地,接你四妹妹回家了。” 宁奉哲再次一跪。 “孩儿恭喜父亲,失而复得。” “恭喜潘姨娘,得偿所愿。” “也恭喜四妹妹,载誉而归!” 宁寒望再次一扶。 “你先带我去见她一面。” “然后选个良辰吉日,接她回府、为她接风洗尘。” 宁奉哲在前引路, 带着宁寒望,去了宁洁薇所在的客栈。 宁奉哲上前敲门。 “薇儿,你在吗?” 没一会儿,宁洁薇打开了房门。 “大哥哥,你来了。” “父亲呢?” “父亲愿意见我吗?” 宁奉哲随即介绍。 “这便是父亲了。” 宁洁薇先是惊喜,几步上前,想要投入父亲的怀抱。 转而,又是连连后退,满目委屈。 “父亲必定十分厌恶我们母女?” 宁寒望迫切而去,引咎自责。 “怎么会?” “多年来,我十分记挂你们。” “都怪我,没有及时去接你们,让你们苦等了那么久。” 宁洁薇的眼角,颤着两滴摇摇欲坠的泪珠,无助之状,惹人怜爱。 “方才出门,我都打听清楚了。” “父亲是因为有了柳姨娘,所以就把我娘亲置之脑后了!” “可怜娘亲,还以为父亲案牍劳形、分身乏术。” 说着,她很自然地拿出了信物,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娘亲一直保留着这些东西,说是父亲赠予,所以视若珍宝。” “哪怕是后来,猜到父亲背信弃义,她还是不舍丢弃。” 话至此处,宁寒望已经泣下沾襟。 宁奉哲见状,及时关上了房门,以保全父亲的颜面。 宁洁薇娓娓道来,将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全部诉说给宁寒望听。 宁寒望愧疚之心,愈听愈重。 “薇儿,为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茹儿。” “为父甚是痛心。” 宁奉哲柔声安抚。 “薇儿不必过于伤心。” “父亲十分看重你们母女,已经给了潘姨娘名分,也准了她入祠堂的事。” “你比善儿大一岁,在家行四,她则顺位行五。” “以后,你便是我的四妹妹了。” 说着,他试探了宁寒望一眼,见机行事地发问。 “父亲心疼潘姨娘的同时,可有想到我母亲的处境?” 第40章 恩深义重 一提及穆蓉,宁寒望怆然之色,迅速消失殆尽。 疑惑转眸,看向宁奉哲,眉梢一分冷漠,曲意张扬着无动于衷的薄情。 “你母亲的处境?” 宁奉哲点点头。 沮丧面容,衬得眸光微凉,依稀之间,隐有乌云盘桓,似有悲戚阴雨。 “若要论及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母亲的处境,比潘姨娘更艰难。” “父亲以为呢?” “二十二年前,颜族为了天下万民,英勇就义。” “皇上遵照先皇旨意,继位登基、暂代朝政,并改年号为盛平,意在月盛皇朝、天下太平。” “盛平初年,皇上追究月盛星梁大战中,有通敌之嫌者,一部分贬谪离京,一部分关入尹司台,更有一部分,直接枭首示众。” “皇上误会父亲,与星梁之臣有书信往来,于是,将父亲贬谪于通柔县。” “穆族得皇上信任,且有论功行赏者,因此,母亲可以留在盛京。” “当时,溪儿刚刚满月,正是抚养最难的时候。” “我在龆年、二弟只有四岁,恣意放纵,实难照顾。” “于内,母亲同时照料我们兄妹三人,含辛茹苦;” “于外,母亲披荆斩棘,不仅替父亲保住了宁府的家宅,还周旋斗智,为父亲洗脱嫌疑,令父亲得以回京。” “原以为父亲,与母亲风雨共舟、鹿车共挽,即便流落异乡,亦是归心似箭,” “没想到父亲见异思迁,早就有了潘姨娘。” “潘姨娘有孕,父亲对她关怀备至,一直照顾到她即将临盆,” “当时,父亲心中,可曾有一瞬记起,为了父亲的安危与仕途、正在饱经风霜的结发之妻?” 宁寒望恍然瞠目,一时间,理屈词穷,噤若寒蝉。 良久,宁寒望才嗫嗫嚅嚅地说话。 “奉哲,我……” 他目光躲闪,内疚神明。 “你母亲为了我,历尽艰辛,我自然也是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潘姨娘之事……” 他欲言又止,转眸瞧了瞧宁洁薇,才继续往下说。 “潘姨娘之事,并非意外,确实是我有意为之。” “你所言极是。” “我二三其德之心,实在有愧于你母亲的一片痴情。” “今日,若非你申以肺腑之言,我还糊里糊涂、误会你母亲有越权之举。” “不管是茹儿之事,还是烟儿之事,你母亲都是深受委屈、无处倾诉。” “说到底,皆是我的过错。” “是我对不起她们。” 宁奉哲凄凄低头,行礼而跪。 “孩儿跪谢父亲宽仁之恩!” 宁寒望第一时间俯身去扶。 “地上凉,你快起身。” “你我父子,何必如此多礼?” “坐下,别累着。” 宁奉哲应声入座。 “多谢父亲。” 说话间,宁奉哲一个眼神,悄然示意于宁洁薇。 宁洁薇会意,这才说话。 “原来嫡母受了这么多委屈。” “怪不得父亲接到离京的通知,来不及告知我们一句,便匆匆而走。” “我现在可以理解父亲了。” “想必姨娘在天之灵,亦能理解父亲与嫡母的伉俪情深。” “从今往后,父亲一定要善待嫡母,就像当初体贴我姨娘一样,可好?” 宁寒望点头答应。 “好。” “你这般善解人意,为父很是欣慰。” 宁洁薇甜美一笑。 “父亲方才说,母亲有越权之举。” “这是何意?” “难道父亲与母亲发生了口角?” 宁寒望温柔以待。 “嗯,确实如此。” 宁洁薇拉着他的手臂,开始撒娇。 “母亲对父亲,那般情深,父亲怎忍争吵?” “纵使母亲真的有错,父亲宽宏大量,就原谅她。” “我已经没了姨娘,心心念念,只盼着母亲爱护,” “父亲若是一味置气,害我失去了母亲,那我也不愿活着了。” 宁寒望无奈一笑,尽是慈父之情。 “行,都听你的。” 说着,他转眸,看向宁奉哲。 “奉哲,你即刻去一趟贤仪居,将我送去的点心都扔了。” “另外,转告你母亲一句,恩深义重、没齿难忘,为夫多谢她了。” 宁奉哲隐去嘴角一抹得意,恭敬一礼。 “是。” “那孩儿先告退了。” 目送他离去之后,宁洁薇敛起笑颜,眸色担忧。 “父亲,你说,母亲会接纳我吗?” 宁寒望微笑回答。 “她一向大度,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宁洁薇及时纠正。 “母亲霁月风光、深明大义,是因为她深爱父亲,爱屋及乌。” “父亲切莫觉得理所应当,习以为常。” “这世上,像母亲那般通情达理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请父亲答应我,一定要珍惜她、包容她,好不好?” 宁寒望满眼宠爱。 “好。”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难得你如此懂事,就像你母亲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你姨娘生的,而是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宁洁薇飞速低眸,将一分心虚,隐于长睫之下。 “父亲风趣之语,我却有感而发。” “姨娘早逝,我期盼母爱,犹如旱苗盼雨。” “自从听到大哥哥说,家中有位母亲,我便满心期待。” “在我心里,母亲便如亲母,是一样重要的。” “所以,即便从未谋面,我亦是敬重万分,犹如孝顺亲母。” 宁寒望合意一笑。 “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心甚慰。” …… 贤仪居。 见宁奉哲扔了所有食盒,穆蓉满面惊喜。 “我才刚听说你回京,正想着,如何与你商量对策。” “没想到你竟已经迎刃而解了?” “先前,不听你的劝告,确实是我不对。” “此番得你原谅,我实在喜不自胜。” “对了,你想了什么主意?” “你父亲怎会这么轻易地不追究了?” 宁奉哲娓娓道来,将宁洁薇一事,告知于她。 穆蓉一听,转而不悦,愤愤抱怨。 “这不是我们之前的计划。”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要让薇儿,以嫡女的身份回府吗?” “还有潘氏,她一介外室,凭什么抬为姨娘,供奉于祠堂?” “按着先前的计划,薇儿伪装成潘氏之女,主动上门投靠,说潘氏按捺不住寂寞,抛下她、跟其他男子远走高飞了。” “她打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父亲所在,期间历经了千难万险。” “如此,潘氏的身份,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薇儿,我亦能顺理成章地收为养女、尊为嫡女。” “而今,你是怎么回事?” “薇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怎能以庶女之名回府,你何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第41章 改观 宁奉哲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 “当年,父亲有了潘氏。” “母亲亦是朝秦暮楚,跟了佟信臻。” “此事还需要孩儿提醒吗?” “薇儿不是宁家女,她的生身父亲,是罪臣佟信臻!” 穆蓉别过脸去,更是不悦。 “那又如何?” “你父亲与潘氏苟合,纯粹是移情别恋。” “而我,则截然不同。” “当年,佟信臻贵为正二品督护相,与督护丞同掌天下兵马。” “若非我朝秦暮楚,” “何来你们兄妹三人的高枕无忧?” “何来你姨母的贵妃之位?” “何来穆族、宁族今日的繁荣昌盛?” “当时,他深得皇上信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我哪能提前预料,短短三个月,他便江河日下、祸及满门?” “幸好你贵妃姨母慧心巧思,及时瞒住了我和他的事、救下了薇儿。” “我有孕、临盆的时机,与潘氏几乎相同,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我周密筹谋,不着痕迹地拖延你父亲回京的日子;你贵妃姨母亦是做得滴水不漏,时机恰好地打消了皇上的疑心。” “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你毁得一塌糊涂!” 宁奉哲眸中,狂风巨浪,波涛翻涌。 一记重拳,使劲砸在茶几上,这才忍住了难以抑制的咆哮。 “处置柳烟时,若非母亲激进,不听孩儿之言,” “薇儿又何需以庶女之名回府?” “你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怎是被我破坏?” 穆蓉被一记重拳吓了一跳,声音跟着轻了几分,也少了许多底气。 “你这是……怪我吗?” “月盛第一孝子,竟然无礼犯上、责怪母亲?” 宁奉哲咬紧牙关。 “孩儿不敢。” “请母亲理解一下。” “父亲大发雷霆,要借贤妃之手,为柳烟雪恨,” “情势本就危急,再加上帝瑾王有意牵绊,耽误了许多时日,” “如此这般,我能怎么办?” “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原本计划,在于展现母亲大度,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外室女。” “而今计划,在于引导父亲愧疚,唯有如此,我和薇儿的求情,他才听得进去。” “原本计划,主旨在于父亲与母亲举案齐眉,哪怕薇儿生母德行有亏,看在母亲收为养女的份上,父亲亦不会慢待了她。” “而今计划,母亲惹恼了父亲,薇儿若再身世不清白,父亲不仅会处置了你,还会不愿接纳她。” “母亲,你听得明白吗?” “唯有潘氏对父亲情真意切,他才会对薇儿愧疚难当。” “我才能顺势渲染母亲的款款深情,令他动容。” 穆蓉惋叹一声,欲哭无泪。 “我怎会不明白?” “只是心有不甘。” “原本是天赐之福,却被我一时执念,毁于一旦。” “你妹妹,本可以是贵不可言的嫡女,现在,却只能屈居人下,承受嫡庶尊卑之痛。” “唉,我是怕你妹妹,让人笑话了。” 宁奉哲随口说了几句无心之语。 “四妹妹身为罪臣之女,能躲过一劫,已是万幸。” “让人笑话几句,怕什么呢?” “天下之大,承受嫡庶尊卑之痛者,又岂止她一人?” “原就是母亲养在外头的女儿,与外室女没有区别,何必如此娇惯?” 穆蓉惊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呢?” “怎能这般口不择言?” “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宁奉哲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母亲教训的是。” “孩儿失言了。” 穆蓉气得头皮发麻。 “对待宁婉善,你都能中规中矩。” “对待宁云溪,你更能无微不至。” “前者,说是顾念宸王殿下的面子。” “后者,美其名曰虚情假意、是为了攻其不备。” “你什么意思?” “对待外人尚且用心,对待亲妹反倒尖酸刻薄,” “难道薇儿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没良心的宁云溪吗?” 宁奉哲清冷一笑,迎上她的眼眸,郑重提醒。 “母亲太过偏私。” “恕孩儿直言,若是没有溪儿有意保全,母亲早就去见柳烟了!” “父亲盛怒之下,母亲岂能一直苟延残喘?” 穆蓉拍案而起。 “宁奉哲!” “你简直无法无天!” “这段日子,我能安然无恙,全靠自身智谋。” “与宁云溪有什么相干?” “你出门在外,岂知我深在后宅、形影相吊的不易?” “我知道了。” “帝瑾王举荐,助你顺利考入了州牧台,所以你便倒戈了,是?” “州牧中丞,亲临山常县,选任县令并协助治理,山常百姓有口皆碑。” “宁大人建功立事而回,自然是要感谢帝瑾王知遇之恩的,否则,何以取信天下孝子?” 宁奉哲神色冷峻,横眉以对,眸底若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母亲何必冷嘲热讽?” “我若真的背弃于你,又怎会快马加鞭赶回,来不及休息片刻,先救你于水火?” “母亲形影相吊之不易,孩儿理解。” “孩儿面黄肌瘦之形貌,母亲可会心疼?” “两天两夜,我饮水甚少、休息不过片刻,至今没有吃过一顿饭!” “母亲觉得,孩儿苛待自己,是为了尽快回来、答谢帝瑾王的知遇之恩吗?” 不知不觉间,穆蓉落泪。 “儿子,娘不是这个意思。” “娘一时气急,所以口无遮拦。” “来人,马上去厨房,把现成能吃的,都端过来。” “另外,让厨子做一桌子大公子爱吃的菜,越快越好!” 宁奉哲低眸,习以为常地隐去心中委屈。 “帝瑾王牵绊之意,我自然看得懂,依令而行,只因违抗帝瑾王、相当于抗旨不遵。” “选任县令之后,我本想回来,奈何县令有意设计,询问治理之事。” “我若敷衍了事,便有危害百姓之嫌,所以只能选择中计。” “县令依照施行之后,百姓皆道,赏罚得衷,举措有方。” “之后,便是百姓顺理成章地挽留于我。” “我第一时间求助于州牧台,州牧丞和州牧相的意思一致,让我以安抚百姓为紧要,不必急于回京。” “此等境况,我若悄悄回来,难免引起众怒,非但救不了母亲,而且自身难保。” “孩儿所言非虚,真的是溪儿出手相救。” “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她心软求情,势必会见罪于帝瑾王,于她自身而言,此事毫无益处。” “请母亲想想,她为何愿意这么做?” 第42章 兄长好意 下人们端来了饭菜,没一会儿,铺满了一整张饭桌。 宁奉哲拂手屏退,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穆蓉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喜逐颜开。 “先前,我让你查,宁云溪在宸王府受了什么刺激,为何性情大变。” “你没有查到任何结果。” “我本是满心疑惑,而今,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个以家人为重的宁云溪。” “跟随帝瑾王,只不过是为了嫁妆的事,跟我们置气罢了。” “你是这个意思?” 宁奉哲犹豫之下,才点了点头。 总感觉她这些话,听着怪怪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穆蓉挑眉,洋洋得意地拿起筷子,跟儿子一起用饭。 “心软求情,理所应当,她一向如此。” “正好为我们所用。” 宁奉哲眸色一惊,筷子一停。 “母亲,她为了我们,见罪于帝瑾王。” “你可知帝瑾王会怎么对付她?” “猜忌是最起码的,她若还继续辅佐帝瑾王,以后的路,必定是如履薄冰。” “你怎能习以为常,漠视她的付出?” “不接纳她也就罢了,怎能变本加厉地算计于她?” 穆蓉看着儿子,一脸的不理解。 “你虚情假意地接近,不正是为了此时此刻能攻其不备吗?” “你怎么了?” “她这副心软的样子,我们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 “如你所言,连帝瑾王都嫌弃她是个拖累,” “如此优柔寡断之人,我们为何要接纳她?” “岂非引火自焚?” “对了,我要准备进宫,求见贵妃姐姐。” “趁宁云溪自顾不暇,贵妃姐姐收宸王为养子的事,应该就能瓜熟蒂落了。” 穆蓉大喜过望地,挑选着入宫要穿的衣裳。 “来人,更衣。” 吩咐罢,穆蓉去了里屋。 下人们闻声而来,拿着衣裳,跟着也进了里屋。 唯留宁奉哲一人,坐于椅子上,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午后, 艳阳当空,树荫清凉。 宁奉哲主动来到湘竹苑,见到了宁云溪。 “溪儿。” 宁云溪转眸一眼,心有防备。 “大哥哥外出许久,终于回京了。” “还未恭喜大哥哥高就。” “送礼只怕影响不好,因此,只好敬言一句,言轻意重,请大哥哥笑纳。” 宁奉哲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州牧台刚刚发了俸禄。” “因为我尚未做满一个月,所以俸禄并不多。” “你都拿去,买点喜欢的小玩意。” 宁云溪回之一笑,并没有收下。 “这是大哥哥第一个月的俸禄,我怎好意思贪拿?” “大哥哥立身扬名而归,皇上龙颜大悦,听说给了很丰厚的赏赐。” “想来,大哥哥都拿去孝敬父母了?” 宁奉哲低眸一笑,神采优雅之间,眉清目秀出一派悠然的高贵。 “并没有。” “圣上赏赐,我买了一件宝物,用来送礼。” 宁云溪点头回应。 “大哥哥思虑周全,我望尘莫及。” “圣上赏赐,确实应该用在最重要的地方。” “大哥哥俸禄,我一定不会收,好意,自是心领了。” “你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宁奉哲开门见山,直抒己见。 “帝瑾王行事,不可能有失。” “我知道,是你救了母亲。” “帝瑾王与你不过初识,交情尚浅。” “你为了母亲,见罪于他,必然会引起他的猜忌。” “不瞒你说,以前我对你,净是虚情假意。” “看待你的付出,亦是满不在乎。” “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你的奋不顾身了。” “溪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兄妹一场,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真心实意地相处?” 宁云溪不动声色,好奇发问。 “大哥哥之意,交情不深、却敢违逆,我不顾后果之举,令你深为感动。” “倘若我与他是患难之交、义结金兰,大哥哥又会如何看待我的违逆之举?” 宁奉哲如实回答。 “若是患难的交情,你求情几句,不至于见罪于他。” “至多也就是吵一架罢了。” “我自然不会有所动容。” 宁云溪明白于心, 这便是他前世今生,态度不同的根本原因了。 前世,宁云溪为了家人、违逆颜瑜时,他们早已结拜,而且志同道合、交情言深。 今世,他们只是君臣之间、合作关系,她心软求情,意义与前世大不相同。 因此宁奉哲对她,微有改观。 她正想着,宁奉哲再次直言询问。 “溪儿,不要再辅佐帝瑾王了,很危险。” “以后,由大哥哥护着你,可好?” 宁云溪幽幽杏眸,依旧隐着数以万计的防备。 “不知大哥哥翻阅古书,可曾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大庆古国,有一谋士,名为庾韶。” “庾韶背弃大庆而走,多年后,身处险地,被大庆皇帝所救。” “他本就仕途多舛,见旧主不念旧恶,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热泪纵横。” “庾韶千恩万谢,想要回到旧主身边,继续辅佐。” “大庆皇帝秉笔直书,给他去了一封信……” 宁奉哲微微一笑,满是苦涩地接了她的话。 “以义割恩之恨,言犹在耳,耿耿不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宁云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转而,说了一堆反话。 “你我兄妹,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与庾韶之事,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哥哥,你说呢?” 宁奉哲眉宇之间,舒展一分莞尔。 “嗯,你说得对。” “那我回去了,你忙。” 宁云溪微微行礼。 “大哥哥慢走。” 目送了他一眼,宁云溪转身回到卧房。 秋璧正在收拾梳妆台, 见一个首饰甚是眼生,于是拿起一看。 “姑娘,这梳妆台上,何时多出一支秦紫玉金簪?” “还镶了杏玥玉石,正是姑娘最喜欢的那一种。” 宁云溪闻言,愣在原处。 方才宁奉哲说,圣上赏赐,他买了一件宝物,用来送礼。 原以为他有打点上下之意,没想到他所谓礼物,一如俸禄,都是送给她的,毫无保留。 秦紫玉金簪,是宁婉善的及笄礼物。 当年,因为父母的偏私薄待,宁云溪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泣。 宁奉哲的出现,宛若一道柔和阳光,穿透云层,于她的身上形成片片璀璨光影。 他关怀备至的承诺,萦绕心间,她至今记得。 “待我入仕之后,便攒下俸禄,给你买一支秦紫玉金簪。” “而且,要比善儿的金簪更贵重、更用心。” “就镶上你最爱的杏玥石,好不好?” “溪儿不必伤怀。” “在这个家里,你从来都不是无人关心的可怜人。” “不管怎么样,你都有我。” 往事回忆,骤然被秋璧的一声询问而打断。 “姑娘怎么哭了?” 第43章 幸好还有你 宁云溪眸色凝固,微微一怔。 “我……哭了吗?” 说话间,指尖轻抚右脸,果然感受到了一滴温热。 秋璧取出一块丝帕,几步而去,关怀一笑,为她拭泪。 “大公子对姑娘说了什么?” “姑娘心中,又有动摇了?” 宁云溪摇了摇头,想抿唇一笑,却只笑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没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经你之前一劝,我已经不会再动摇了。” 说罢,她拿起秦紫玉金簪,将它封存在一个木箱中。 秋璧看了一眼木箱。 “这是用来存放不常用之物的箱子,姑娘怎么把金簪放进这里了?” “那金簪,看起来是新买的。” 宁云溪失意一眼,最后落眸于金簪的位置。 “是大哥哥买的。” “平时无用,弃之可惜,就放进这个箱子里。” “只当是迈出断情绝爱的第一步了。” 秋璧这才明白了姑娘的意思,不由得心疼。 “姑娘还是不舍?” 宁云溪收回视线,坐于椅子上,自嘲一笑。 “单我不舍,又有什么用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只是在替皇上拉拢我罢了。” 秋璧点头,表示赞同。 “皇上的旧疾,是被姑娘治好的。” “之前,你嫁给宸王殿下。” “以儿媳妇的身份,皇上自然愿意相信,因此放心地让姑娘用药。” “可如今,姑娘辅佐帝瑾王。” “皇上心生疑虑,不愿相信,也是情理中事。” “想必,即便旧疾复发,皇上亦不会过问你一句治愈之法。” “以奴婢拙见,皇上急于拉拢,主要还是为了姑娘的医术?” 宁云溪看向窗户,眺望帝瑾王府的方向。 “或许。” “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我辅佐帝瑾王,所以让大哥哥荧惑离间。” “宁府中,皇上独独看重大哥哥,可见他知人之明,洞隐烛微。” “以大哥哥的过人智谋,宁府上下,确实无人能比。” “不得不说,大哥哥两面三刀的本事,愈发势不可挡,比起前世,似乎更加娴熟了。” “我几次招架不住,一直到现在,还是会恍惚,” “他究竟是不是真心?” 秋璧侧目一眼,陷入思考。 “或许,大公子有真心。” “奴婢觉得,单纯的伪善,并不可怕;直来直去的恶意,更是无所畏惧。” “唯有这种混杂着真心的欺骗,才令人防不胜防。” “大公子真心,如是这般?” “对了,” “奴婢刚刚收到谢大人的消息,说是偶遇夫人进宫,似有蹊跷,便让人悄悄留意着。” “结果,夫人求见懿贵妃娘娘之后,便径直往宸王府而去了。” 宁云溪略略一想,不屑一笑。 “她这是趁着我心软、与阿兄生出嫌隙之际,机不可失,赶紧拉拢宸王去了。” “平日里,她亦是善于伪装、道貌岸然的,” “可是,在大哥哥面前,却还是相形见绌。” “难以置信,比起大哥哥,竟然连她,都显得率真了许多。” “大哥哥心机深沉,可见一斑。” “算了,不想他们了,” “阿兄那边情况如何?” “秦大人的儿子,愿意入仕吗?” 秋璧无奈叹气。 “王爷似乎生了防备之心,奴婢在帝瑾王府,什么也没打听到。” “不过,从秦大人口中得知,秦公子已经追随了王爷。” “姑娘知道,秦大人正在翻查奴婢亲生父母的旧冤,所以叫奴婢过去,问过几句话。” “看来,王爷举荐入仕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宁云溪趴在桌上,一脸落寂。 “唉,到处都有烦心事。” “他怎么就是不能理解我的心软呢?” 秋璧温柔宽慰。 “这一世,王爷与姑娘交情太浅。” “凡事急不得,等到时机成熟,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奴婢相信,姑娘一定会成功。” 宁云溪闻言,心里一暖。 “幸好还有你。” “多谢你信我。” 秋璧温和一笑,双眼眯成了最好看的弧度。 “应该是奴婢多谢姑娘。” “奴婢资质愚钝、不辨菽麦,感激姑娘不弃,委以重用。” …… 秦鸿仲亲审,很快平反了冯岩夫妇的冤屈。 秋璧大喜过望,说要亲自去一趟,接父母回京。 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满面春风,全部被额蹙心痛替代,跪在宁云溪面前时,秋璧已经痛哭流涕。 “求姑娘救救奴婢的父母!” 宁云溪不明就里,伸手扶她起来。 “你先起身。” “怎么了?” “秦大人……还是失败了吗?” 秋璧几乎泣不成声。 “不是。” “秦大人一切顺利。” “是宸王殿下……” 说着,她颤抖着双手,奉上了顾念廷写给宁云溪的书信。 宁云溪亦是忧心如焚,迅速接过书信一看: 请三表妹,只身到宸王府一叙。 秋璧父母,安然无恙,请表妹放心。 本王备了一座大宅子,已经让手下人伺候他们住下了。 以礼相待,绝不会有不测之险。 宁云溪气急攻心,重重地书信拍在茶案上。 “欺人太甚!” “只知道在背后弄这些小动作,宵小之徒!” 秋璧哭得近乎昏厥。 “请姑娘设法搭救!” “宸王殿下必定是已经与懿贵妃娘娘合谋一处了。” “他所谓,不会有不测之险,意思是不是,奴婢父母只有可能被他蓄意谋害,而非遭遇不测?” 宁云溪满眼心疼,连忙安抚。 “你别着急。” “我一定会救他们的。” “我不仅要救他们回来,还要治好他们身上、因为流放而落下的病。” “这一世,你们一定能团圆。” “相信我,好不好?” 秋璧哭声渐停,理智跟着也恢复了一些。 “可是,” “宸王殿下此举,显然有诈。” “姑娘深入其中,很容易被动。” “奴婢实不忍看着姑娘中计。” 宁云溪装作云淡风轻地一笑。 “没事。” “大不了再来一世。” “一切重新开始。” 秋璧抽泣着提醒。 “可是姑娘先前告诉奴婢,这一世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可能再有下一世。” 宁云溪吞了吞口水。 “你听我说,二十二世纪,是一个非常繁荣兴旺的地方。” “用前世阿兄的话说,便是很发达、很先进。” “或许,阿兄还会想出其他办法,助我再次重生。” “你不用担心,” “他们奈何不得我们。” 第44章 只身拜访 应着顾念廷的要求,宁云溪只身来到宸王府。 顾念廷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仿佛计谋已经得逞, 自屏风之后,大步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的金光灿灿。 “三表妹,别来无恙?” 宁云溪也是刚刚得知,他已经同意了穆雁的请求,正式成为懿贵妃的养子。 如此,他们自然就是表兄妹了。 宁云溪依着礼数,微微行了半礼。 “表哥安好。” 顾念廷先行落座,然后示意一旁的侧座。 “坐,自己家,不必客气。” 宁云溪满脸不快地给了一个白眼,转身,裙裾随之飞扬,落于侧座。 “表哥客气了。” “这不是我家。” 顾念廷扬唇一笑,继续轻佻。 “住了一年多,怎么不算是你家?” “难道只有宸王府后院,才是你的家吗?” “对了,本王把后院都整修好了,丝毫看不出烈火痕迹,” “你的莉咏居,已经恢复如初,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宁云溪神情更是不悦。 “请表哥直言正事。” “我不是来闲扯家常的。” 顾念廷充耳不闻,态度更是轻薄。 “你的湘竹苑如何了?” “听说湘竹苑大火,把你的主卧房烧毁了。” “所以你搬到了次卧房就寝。” “次卧房着实小了点,不如住在莉咏居里,” “是?” “本王在莉咏居里,放满了鲜花,” “不仅如此,更有意外惊喜。” “你想不想知道,惊喜是什么?” “嗯,正如你所想。” “只要你同意,本王便悔了懿母妃之邀,不做她的养子了。” “为了你,本王什么都愿意做。” 宁云溪忍无可忍。 “你若是再敢言辞佻薄,不说正事,” “我就进宫一趟,告诉皇上,” “当年治疗皇上旧疾所用之药,皆由你提供,其中,似乎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表哥心向之人已经不是皇上,而是与贵妃姨母合谋一处。” “你说,皇上会不会怀疑你从一开始,就是贵妃姨母的人?” “表哥有篡位之心,皇上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是顾念父子之情罢了。” “龙袍密旨之事,可以视而不见,” “却不知,事关旧疾、危及性命之时,他还能不能置若罔闻?” 顾念廷袖中双拳,紧紧攥出几声清脆之音。 “呵。” “人心难测,三表妹却玩得很明白。” “本王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好,那就说正事。” “本王成全秋璧的孝道,是为了关心表妹。” “这件事,哪怕表妹宣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本王重情重义。” 宁云溪睨了他一眼,只觉心情烦躁。 “我知道。” “你直说就行,不必瞻前顾后、含糊其辞。” 顾念廷傲物一笑,不可一世。 “从你将计就计,深入廷合台开始,本王便有疑心,” “你意在拉拢秦鸿仲。” “拉拢之后,必有重用,所以本王派人,暗中留心。” “没想到,意外查出了秋璧的亲生父母。” “更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这么小的一个人物,自愿走进本王之计。” “本王不禁想问,” “你究竟是为了秋璧,情愿中计;还是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借机接近本王?” “你不必害羞,只管说出来。” “本王亦有此意。” 宁云溪气不打一处来。 “顾念廷,你别自作多情了。” “我不喜欢废物。” “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废物!” 顾念廷笑意渐收,怒目圆睁。 “那你为何登门?” “分离之后,又借机来寻,傻子都知道,这是想复合的意思。” “你岂是例外?” 宁云溪心头怒意,几乎淹没了理智,取出他的书信,没好气地扔在了地上。 “我为何登门,还需解释赘述吗?” “你说,” “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眸中,掠过一丝失望。 “宁云溪,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你若再不识抬举,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宁云溪又给了一个白眼。 “我不知道还要强调几遍。” “你直说就行,什么条件,才肯放过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转眸,恢复了平时惺惺作态的神色。 “你知道,秋璧的父母都是寻常百姓,本王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他们。” “本王一直想要的,无非就是帝瑾王的命。” “帝瑾王府戒备森严,由督护台的人,轮流值守。” “哪怕是父皇派出铜事台的人,亦是无法伤及皇叔分毫。” “本王势单力孤,更是束手无策了。” “所以,必须让他离开帝瑾王府,引到一个远离督护台的地方。” “再想办法牵绊住高璟等一众护卫。” “如此,本王才好下手。” 宁云溪暗暗担忧。 “你打算怎么引?” 顾念廷冲她一笑。 “自然要靠你了。” “你被歹徒绑走,写信,让他只身前去解救。” “你们之间虽然生了一些嫌隙,但他看重你的才能,必定会心有不舍,出手相救的。” 宁云溪提出异议。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真的只身前去。” “一定会带上高璟等人,令他们隐于附近。” 顾念廷拿出一张地图,指了其中一处地方。 “本王提前观察过此处的地形,一旦有人走进,本王居高而望,他们必是无处隐藏。” “奈何皇叔的一众护卫,皆是武艺高强,本王的人实难应对。” “但是你的医术,完全可以克制他们于无形,而且,皇叔一时之间难以察觉。” “皇叔以为有人保护,自然就会无所顾忌地,走进本王的圈套。” “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宁云溪轻蔑一笑。 “表哥不用自己的人,真的是因为帝瑾王的护卫难以对付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顾念廷衣冠土枭,笑得极其阴险。 “自然是因为难以对付。” “不过你放心,你用过医术的痕迹,本王必会全部抹灭。” “你不必有所顾虑。” 宁云溪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 “哦?” “是吗?” “你人真好。” “既然对策已经商量完了,表哥可否告知宅子所在,让我见一见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点点头,写下了宅子的地址。 “自然,这是应该的。” “给。”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你不要跟本王耍小心思,利用本王的计策,反过来对付本王。” “你是贵女,得父皇和皇叔赏识,本王不能轻易动你。” “但是,秋璧的父母,在回京的路上出一点意外,本王完全可以办到。” “你,最好乖乖地听本王的话!” 第45章 此计甚妙 帝瑾王府。 高璟步履如风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王爷。” “属下打探到了消息。” “三姑娘只身去过宸王府之后,” “正如王爷所料,宸王殿下绑走了三姑娘。” “自然不是以宸王之名,而是说,是寇贼所为。” “寇贼传信,必须要王爷只身前去解救。” 说罢,双手递信。 颜瑜接过一看,信封里一共有两张信纸。 一张写着书信的内容,另一张白纸无字。 “嗯?” 高璟看了一眼,有了猜想。 “想是拿信纸的时候,不小心叠着一张?” 颜瑜看出了一分端倪。 “不是。” 说罢,随即抚上银戒,意识进入医药空间,拿出了一台紫外线灯。 高璟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奇, 毕竟王爷总会从袖子里,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颜瑜装上电池,打开紫外线灯,照着那张白纸,纸上的字,立即显现出来了。 高璟这才惊奇。 “啊?” “原来上面有字。” 颜瑜没有回应。 他猜得到,这是宁云溪悄悄进入医药空间,用空间里的特殊荧光笔写的。 白纸黑字的纸上,书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很普通的求救信。 无字白纸上,则清晰地记录了顾念廷的一整套计划。 还有秋璧父母,被顾念廷控制的事情。 “你也看看。” 高璟随即一应。 “是。” 说完,他俯身,很快看完了书信的内容。 “三姑娘果然智谋无双,情急之下,竟还能勘察地形,找出破绽。” “宸王殿下的人,都在山路内圈。” “外圈虽然山路险峻,但是依旧可以呈包围之势。” “属下这就去调动督护台的人,待王爷将计就计,进入宸王殿下的包围圈之后,伺机行动,保护王爷的安全。” 颜瑜出言阻止。 “本王并没有让你去调动督护台。” 高璟微微一惊。 “王爷之意,不愿理会此事?” “属下以为,三姑娘此计甚妙。” “只要宸王敢动手,不仅计策失利,而且是弑君之罪,自取灭亡。” “他一向对王爷虎视眈眈,王爷不是也早有一除后患之意?” 颜瑜黯了一分眸色。 “你所谓自取灭亡,是建立他在计策失利的情况下,” “倘若他行事成功,抹去了一切痕迹,该如何是好?” “山路崎岖、地势偏僻,正是适合悄无声息动手的地方。” 高璟不明所以。 “三姑娘缜密筹谋,毫无破绽,宸王殿下怎能如愿?” 颜瑜沉声纠正。 “谁跟你说,宁云溪这个人绝对可靠,不必疑心的?” 高璟一时语塞。 “属下……” “这……” 颜瑜的神情,尤为严肃。 “她原就是宸王妃。” “而今,又跟宸王有来往。” “此事甚是蹊跷。” 高璟亦是郑重了神色。 “王爷之意,三姑娘另有谋算,意在王爷性命?” “若王爷对她有疑,” “她便利用王爷想要除去宸王之心,设下此计,引王爷自投罗网。” “实则外圈,根本不足以包围内圈;或者,外圈亦是早有埋伏。” “若王爷对她无疑,” “她便以自身安危,请求王爷出手相救,只要您现身山谷,便是在劫难逃了。” 颜瑜清冷一笑,笑意之中,似有一分失望。 “你也这么觉得,是?” 高璟目光游离,飘忽不定。 “确实有疑。” “但,万一三姑娘是真的有难,” “一旦王爷袖手旁观,惹三姑娘伤了心,只怕以后,她不会再愿意辅佐您。” “宸王殿下设下此计,或许也有这个用意。” “您不得不救。” “三姑娘谋算,何其高深,倘若转而襄助宸王殿下,后果不堪设想!” 颜瑜仔细思索。 “可是她在信中讲,外圈的人,行动要慢一些,必须等到顾念廷,同意放走秋璧父母之后,才能现身。” “本王总觉得,这里有点怪。” 高璟想了一下,没想明白。 “三姑娘在信中说,她原想着,问出秋璧父母所在,便让王爷带人,直接去宅子里救人。” “奈何宸王殿下及时察觉,立即转移了秋璧父母。” “所以她只能请求您配合,将计就计地救出秋璧父母。” “属下并没有看出古怪之处。” 颜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督护台在外圈,要等她的信号,才能行动。” “你们一众护卫,又被她以医术放倒。” “如此,本王安危与否,岂非在她一念之间?” “本王若真下了这样的命令,那么,即便本王被人所害,她还是可以分辩说,是顾念廷改动了信,她本人并无此意、根本没有发信号这一说。” “如此一来,督护台群龙无首,她甚至可以代替本王接管。” “本王手下的所有一切,她以谋臣之名,都可以一并接手。” “美其名曰,带着他们,为本王雪恨。” “实则,另有图谋。” “看来,宸王府大火、之前的所有合谋,都是她取信于本王的手段。” 高璟瞠目结舌。 “属下本以为,明面上看,三姑娘谋算,已经足够高深。” “没想到,她别有洞天,背地里的算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颜瑜星眸漆黑,似有失落的阴影,挥之不去。 “以她的智谋,完全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高璟焦灼不安。 “那王爷该如何是好?” “置之不理吗?” 颜瑜双眉蹙成一片懊恼。 “如你所说,此计妙就妙在,本王不得不救。” “此事有太多可能性。”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本王都输不起。” 高璟悬着的心,久久不能落定。 “王爷对三姑娘有疑,不愿听从她的计策。” “那王爷打算如何去救?” 颜瑜思索之后,给了安排。 “外圈不可行,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督护台的人,也进入内圈。” “一众护卫可以被她放倒,” “督护台的人紧随其后进入山谷,负责接应,和保护本王的安全。” 高璟随即提问。 “可是三姑娘说,宸王会凭高而望,督护台若在内圈,只怕无处遁形。” 颜瑜给出解释。 “等一众护卫都被放倒之后,顾念廷见计划实施顺利,便会移动到山谷内,专心对付本王。” “吩咐督护台,要确认顾念廷的人,都转移走了之后,再进入山谷。” “晚一些时候不碍事,本王的医术,短时间内足以防身。” 高璟应声而去。 “是,属下遵命。” 第46章 不可兼得 慈砂山。 顾念廷手下的人,提前而至,于山上、山下各处埋伏停当。 十几名护卫押着宁云溪、冯岩夫妇,跟随顾念廷,一起来到慈砂山的最高处,凭高而望。 宁云溪惶惶不安,下意识转眸,看了一眼外圈。 顾念廷的恫吓,随即而至。 “本王再提醒一遍,不要想着耍花招。” “不然,本王便让你瞧一瞧,是你的银针更快,还是本王护卫的刀更快!” 说着,眼神示意正架在冯岩夫妇脖子上的刀。 冯文丹吓得涕泪交垂。 “啊……饶命啊饶命……” 冯岩亦是惊慌失措,胆战心惊。 “这位王爷请开恩,我们夫妇从没有做过坏事。” “我们只是想回京,跟二十多年没见的女儿相聚。” “小女孤苦无依,整整二十二年,请王爷可怜可怜我们一家。” 顾念廷狰狞一眼,继续恫吓。 “闭嘴。” “本王是不是提醒过,不许你们哭天抹泪地打草惊蛇?” “再不听话,本王连秋璧一起处置了,让你们一家在地下团聚!” 冯岩夫妇立即闭嘴,强忍惧意。 宁云溪蹙眉严正。 “何必吓唬他们?” “有什么事,你只管冲我来。” 顾念廷只挑起一边的嘴角,笑得极其刁滑。 “是吗?” “你现在回心转意,跟了本王,一切都还来得及。” “否则,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帝瑾王来到、进入山谷,到时你再想后悔,本王便爱莫能助了。” 说着,右手顺势,轻佻地向她的下巴而去。 宁云溪一脸嫌弃地躲开。 “你想做梦,便回王府去。” “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令我作呕。” 顾念廷笑意凝固,迅速幽暗出一脸阴霾。 “你莫不是还想着,帝瑾王可以全身而退?” “以后,你们依旧是君臣?” “本王知道你的心思多得很,所以,这次本王做了万全的准备。” 说着,他犀利目光,如电闪雷鸣般,骤然闯入宁云溪的视线。 “本王再提醒一遍,休要空耍心思,听到了没有?” 宁云溪别过头去,不屑睨他一眼。 “你放心,我没有摆弄心思的意思。” “帝瑾王能不能全身而退,看的是你的本事,而非我的手段。” 话至此处,一名护卫轻声通报:“王爷,帝瑾王出现了。” 顾念廷小心翼翼地察看一眼,继而吩咐护卫。 “把他们的嘴捂上。” 护卫应声,捂住了冯岩夫妇的嘴。 宁云溪再次转眸,悄悄察看外圈的情况。 按说,颜瑜进入山谷之前,督护台的人应该就已经在外圈埋伏完毕了。 可是,怎么未有任何动静? 宁云溪在心里一惊。 阿兄没有信我? 唉。 他为何不信呢? 多好的机会啊。 算了,现在不是叹气感慨的时候。 要赶紧想一想,他会怎么做? 不用督护台的人吗?不可能。 唯有督护台的人,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宁云溪努力思考着,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督护台的人,也在内圈?现在正在山谷外,等待接应? 是了。 不然,外圈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兄此计尚可,只是有一点破绽。 万一顾念廷多心,非要让人往山谷外察看一下…… 想至此处, 只听顾念廷一声吩咐:“去山谷外看一眼,以防万一。” 宁云溪瞳仁猛地一震。 顾念廷继续吩咐。 “切记,要仔仔细细地察看。” “确保没有一人错漏。” 两名护卫应声而去。 宁云溪暗自神伤。 凭高而望,一众护卫、督护台的人,皆是难以藏身。 这下该如何是好? 她正想着对策, 没多久,两名护卫回来了。 “回禀王爷,山谷外,果然有督护台的人。” “山林隐蔽之处,并不甚多,依属下推测,督护台应该来了六百多人。” “还有山谷之内,藏身的一众护卫,大约百余人。” 宁云溪面如死灰。 唉,果然全被发现了。 顾念廷洋洋得意地一笑,看着宁云溪。 “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不错,你果真没有耍手段。” “接下来,本王请三姑娘看一场好戏,不知三姑娘会不会喜欢?” 宁云溪将怏怏不乐,原原本本地写在脸上。 “你既知我诚意,现在,可以放人了?” 顾念廷自然不愿意。 “秋璧父母不想一起看戏?” “这出戏甚是精彩,而且,过时不候。” 宁云溪继续交涉。 “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何苦为难?” “放他们走,你不是说,一心只想对付帝瑾王吗?” 顾念廷还是不放心。 “万一你耍花招,本王该如何应对?” “本王觉得,还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再放你们一起走。” “沿路,你还能时时保护他们。” “如此安排,才算妥当。” 宁云溪冷了眸子。 “你若不配合,那我也不配合了。”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医术,你打算如何放倒督护台的人和百余护卫?” “事已至此,若是草草收场,你会甘心吗?” 顾念廷眉心阴寒。 “你敢不配合,本王便要了他们的命!” 宁云溪迎上他的眸子,傲霜凌雪。 “你伤了他们分毫,便相当于,放帝瑾王全身而退。” “二者不可兼得。” “你究竟是想要对付帝瑾王,还是纯粹只想为难这一对很普通的百姓?” 顾念廷眉心微动。 “可是本王觉得,你这是在耍心机。” “本王若是任你摆布,唯恐一无所获,前功尽弃。” 宁云溪的面色湖水如镜,从容不迫。 “你此番设计之后,事成,则谋权之路一帆风顺;事不成,也能离间帝瑾王与我。” “帝瑾王精通医术,只要稍加注意,便知是我动了手。” “之后,必不可能再信我。” “你的盘算,最终目的,不正是这样吗?” “于秋璧父母,又有什么相干呢?” 顾念廷成功被说服。 “放人。” 宁云溪伸手一拦,随即给两名护卫,一人喂了一粒药丸。 “慢着。” “确保万无一失,我要你的两名心腹护卫,护送他们回京。” “催动药丸的方式,已经捏在秋璧父母手中。” “若有任何护送不利之处,你的心腹之臣,便会经受百般折磨,最后悲惨而终。” “他们都是八台的人,若在你的手上出了事,八台那边,你自然不好交代。” “所以请你,也不要跟我耍手段。” 顾念廷笑出了一抹郁闷。 “三姑娘心机,的确名不虚传。” 说着,吩咐心腹护卫。 “安全地、护送他们回京,交给秋璧。” 第47章 假意奉承 目送冯岩夫妇离开,宁云溪松了一口气。 顾念廷紧接着催促。 “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再不动手,时机便要错过了。” 宁云溪转眸,忧心忡忡地看向山谷中的颜瑜。 “嗯。” “是我自己去,还是,你要派人跟着?” 顾念廷心有不快。 “你还想自己去?” “本王说过了,你少动些心思。” “事已至此,你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来人,尾随其后,盯紧了她!” 六名护卫,随着宁云溪,敛声息语地下了山。 依着计划,宁云溪先放倒了颜瑜的护卫们。 随后,绕到山谷外,自医药空间中,取出装有气体的玻璃瓶,拔了塞子,放出气体。 估摸着半刻钟的工夫,督护台的人,于不知不觉间,全数昏迷。 宁云溪、六名护卫提前服了解药,所以安然无事。 她还是用了一点心思。 悄悄地减少了药量。 她是这么想的。 用药,在所难免。 毕竟现在,阿兄和她,都在顾念廷的手上。 顾念廷若是没看到护卫和督护台的人被放倒,很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到时候,他们反而很被动。 所以她必须放倒他们,以此松懈顾念廷的防备,他才会安心转移入谷。 等到顾念廷专心对付阿兄时,高璟、督护台等人悄悄靠近,便能攻其不备而取胜了。 宁云溪精准地算好了时间, 哪怕高璟等人行动慢了一些,颜瑜也不至于有危险。 一切,循序渐进…… 护卫一路跟着宁云溪,回到顾念廷身边。 “王爷,成了。” 顾念廷应了一声,随即吩咐。 “山谷之内,唯有帝瑾王一人。” “虽然精通医术,但是武功很是一般。” “不必派出所有人一起对付他,只需二十名护卫即可。” “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看着。” 说着,睨向宁云溪,满是防备之意。 “万一有人玩了一些小动作,想要攻其不备,” “你们务必给本王看紧了!” 宁云溪不动声色地一笑。 “表哥所言,甚有道理。” “对付帝瑾王,居高临下、乱箭齐发即可。” “二十人,足够了。” 顾念廷不由得疑心。 “你用来放倒他们的东西,帝瑾王也有?” “那东西,本王刚刚见识到了。” “即便居高临下,只要药量足够,亦是难以躲避。” “解药呢?” “拿出来。” 宁云溪悠然一眼。 “用完了。” 顾念廷眸色一暗。 “搜身。” 有女护卫应声,开始搜身,结果显然,什么也没搜到,只有空瓶子。 顾念廷无可奈何,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所有人,分批隐于山谷之内各处。” “谨记,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距离。” “一批若被放倒,待药效挥发一阵,另一批紧跟着再上。” “本王就不信,他会有用之不尽的量。” 护卫恭敬询问。 “王爷,还用弓箭吗?” “远距离对付帝瑾王,或许更加稳妥。” 顾念廷看着宁云溪,想着她刚刚建议乱箭齐发,立即有了主意。 “撤退计划,要抹除痕迹。后路,我们必须留好,而且要保证万无一失。” “弓箭痕迹,难以抹除,很容易有疏漏。” “不用弓箭。” 护卫试探着建议。 “那火攻呢?” 顾念廷顿时怒不可遏。 “火攻痕迹,不是更明显吗?” “愚不可及!” “刀剑即可。” “帝瑾王武功很是一般,近身袭之,正好攻其薄弱。” 宁云溪明里暗里,隐约其辞。 “还是留下大部分人,在这里看着。” “不然,如何应对我的小动作?” “百余护卫,加上督护台六百余人,若真攻其不备,表哥有把握不被活捉吗?” “贪小失大,得不偿失。” 顾念廷扬眸,满是疑忌。 “你想帮帝瑾王,支走大部分危机。” “本王断不会受骗。” 宁云溪坦然自若。 “并非如此。” “我只是想着,表哥即将成为天下之主,所以提前讨好一下。” “我虽不愿做你的谋臣,但愿做个阿谀奉承之人,不可以吗?” 顾念廷看不透她,心里满是憋闷。 “留下两个人,居高观察,一旦有异动,立即通知本王。” 宁云溪暗暗一笑。 正合她意! 继而, 他们转移至山谷之内。 临走,宁云溪手中两根银针,于广袖之中悄悄而出。 两名护卫,轻松被她放倒。 山谷之内, 颜瑜已经久等。 瞧着他形单影只,犹如待宰羔羊,顾念廷眉飞色舞,意得志满地一声令下。 “动手。” 第一批护卫,排列整齐地一拥而上。 颜瑜早有预料,并不惊奇。 他有医药空间,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医药空间的药品,是每日凌晨刷新的。 在刷新补齐之前,用尽了,便要另寻他法了。 宁云溪想着药品数量,又计算着高璟他们醒来、赶到这里的时间, 不管算了多少次,都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忧虑之色,渐渐转而轻松自如。 顾念廷顾盼自豪,主动搭话。 “本王记得,之前你对本王,很是痴情。” “哪怕本王冷落你、关心善儿,你亦是不离不弃。” “而今,怎么突然转了性情?” 宁云溪气定神闲地一笑,开始讽刺挖苦。 “我演的。” “为了宸王府大火、废掉你,我特意渲染了一年多的时间,以此掩盖真实目的。” “怎么?” “骗到你了?” 顾念廷暗暗咬牙。 “你刚刚不是说,想做一个阿谀奉承之人?” 宁云溪点头应声,行礼福身。 “是,我正要道歉呢。” “宸王殿下,实在对不住了。” 顾念廷脸色一沉,极其不快。 “你这个人,心思太深。” “只是遗憾,不能为本王权谋。” “本王是真的惜才。” “待今日事成之后,你好好考虑一下。” “本王给你的宠遇,绝不会逊色于帝瑾王。” 宁云溪没有任何回应。 转眸,只见高璟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由疑惑, 怎么回事? 人呢? 转念一想,暗暗一惊, 他们不会是没发现药效结束了? 还是说,睡着了? 几百号人,竟一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吗? 宁云溪一阵慌乱,下意识前进一步,想要去救颜瑜。 顾念廷第一时间发现,立即阻止:“你这是干什么,心疼了?” 第48章 千钧一发 眼见颜瑜渐渐不敌,宁云溪竭力镇定,急中生智。 “我想,我可以走了?” 顾念廷自然怀疑。 “突然要走,这是为何?” “等事情结束了,本王亲自送你回府,不好吗?” 宁云溪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平静一笑。 “万一行事失败,我不想惹祸上身。” 顾念廷挑出了毛病。 “你方才说,帝瑾王看得出,你动了手。” “现在却想着可以全身而退?” “你不会想去求救?” 宁云溪笑意一收,泰然以对。 “求救?” “救谁呢?” “帝瑾王吗?” “我与他嫌隙已生,即便救了他,他也不会信我。” “我何苦冒险求救?万一,因此惹恼了日后的天下之主,岂非惜指失掌、一举两失?” 顾念廷依旧看不懂她。 “那你是何用意?” 宁云溪有意识不去看颜瑜的情况,费尽心力,不露出一分担忧。 “我只是不想被天下人妄议。” “万一你痕迹抹除,并不干净,被人发现了。” “纵使大权在握,难免惹人非议,说你背弃了颜族天下。” “你知道的,我家中亲人,最在意颜面。” “为了他们,我不想招惹是非。” 话至此处,她故作冷静地转眸一瞧, 见颜瑜重伤,她袖中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 面上,却还是漫不经心,不为所动。 “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放心?” “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 “难道你所谓宠遇,便是这般刻意刁难吗?” 顾念廷这才撤了手。 “所有人不许拦着,礼敬以待,恭送宁三姑娘离开。” 宁云溪最后给了一个笑容, 继而转身,演出了步履轻松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刚走出他们的视线,宁云溪便失声痛哭,疯了似地,跑向高璟所在的位置。 高璟等人,果然是安然躺着,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药效已过。 “督护台的人,怎么没有路过?” “兴许是绕道过去救王爷了。” “时辰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王爷回来呢?” 他们正谈论着, 宁云溪疾跑而至,已经恸哭流涕。 “你们药效早过了!” “快去救阿兄!” “快啊!” “不然就来不及了!” 督护台的人,比他们先一步发现了药效已过,姗姗来迟地,这才赶到。 “我们都昏迷了。” “你们怎么回事?” “王爷没事?” 高璟大惊失色,慌忙起身,一声令下。 “快去救王爷!” 所有人一齐冲向山谷之内。 宁云溪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他们到时, 顾念廷已经得意忘形,亲自上阵,完全舍弃了防备之心。 阳光之下,剑身泛起一阵寒光,剑刃锋利,顾念廷强劲而去,直指颜瑜心口。 一时间,剑气横飞,仿佛可以割裂一切。 最后一击,足够致命。 颜瑜重伤在身,不能反抗,环顾四周,更是无路可退。 宁云溪怵目惊心,一边飞跑,一边声嘶力竭。 “阿兄!” 高璟迅速而至,身姿轻盈地一跃,长剑出鞘,于颜瑜心口两寸处,惊险地挡下了顾念廷的剑。 顾念廷见状不妙,立即下令。 “大事不好。” “撤!” 撤退计划,顾念廷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迅速撤离,而且沿路抹除了所有行刺的痕迹。 颜瑜重伤不稳,一时不支,差点摔倒在地。 高璟连忙伸手去扶。 “王爷当心。” 宁云溪来不及歇一口气,直接跑到颜瑜面前。 “阿兄,你没事?” 说着,也伸手去扶。 颜瑜清冷以对,没有一丝感情地躲开了她的手。 “你很厉害,我差点没命了。” 宁云溪想要解释。 “我写了信,我……” 颜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问你,你跟秋璧父母很熟吗?” 宁云溪慌忙低头,手足无措。 “倒不是很熟……” 颜瑜冷笑一声。 “那秋璧父母,认识你吗?” 宁云溪不停落泪,更是不知所措。 “不认识。” “可是他们……” 颜瑜怒不可遏地再次打断。 “好,行!” “你为了两个陌生人,便要杀了我!” 宁云溪连连摇头,哭得泪流满面。 “不是的,我只是想帮秋璧……” 颜瑜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大肆咆哮。 “你不是说,我们是义结金兰的关系吗?” “秋璧跟你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用我的命,换她父母的平安无事?” “这就是你说的,永生永世、誓不背义吗?” 宁云溪沉重而跪,泪如泉涌地连续磕头。 “阿兄,我对不住你!” “我并未背义,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晓我百无一用,即便机关算尽,还是救不了阿兄。” “只求阿兄息怒,让我先给你治伤,可好?” “阿兄,我求你了……” 颜瑜不经意间,亦有两滴眼泪。 “你不要叫我阿兄。” “我从来不记得我们结拜过。” “以后,你我分道扬镳,你不要再来找我。” “高璟。” 高璟听愣了,反应了一下,才连忙应声。 “属下在。” 颜瑜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暗暗一惊。 面上,却还是冰冷无情。 “不许宁云溪为本王治伤。” “让她走。” 高璟点点头。 “是,属下遵命。” 颜瑜终于没了力气,一边由高璟扶着,另一边支撑着他的剑,才能勉强站立。 “回府。” 高璟扶着他,往谷外而去。 宁云溪想跟上来,却被护卫挡住。 “请宁三姑娘走另一条路。” “绕道而行。” 宁云溪无可奈何,只能止步伫立。 颜瑜转身,轻声吩咐高璟。 “派一队精锐,悄悄跟着,护她回府。” 高璟一脸茫然。 “啊?” “是。” 就这样,宁云溪只能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坐上了马车,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内。 另一边, 顾念廷发现了慈砂山的外圈地形,微微一惊,有点后怕。 “幸好本王盯紧了宁云溪。” “她去秋璧父母所居住的宅子时,会路过慈砂山。” “以她的智谋,肯定会及时勘察地形,找出这个破绽,并想方设法地传信告知帝瑾王。” 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 “她不会是顺利传信过去了,只不过帝瑾王疑心,故意不听?” 护卫有了回应。 “咱们的人,数量有限。” “即便当时发现了外圈破绽,也没办法做埋伏。” 顾念廷斜了他一眼。 “本王知道。” “幸好帝瑾王多疑,不然,本王若真被督护台的人包围。” “他们再及时叫来尹司台的人,或是其他可以作证的人,本王戕害皇叔、谋权篡位之罪,可就无可辩驳了。” 说着,他远眺外圈,心生一计。 “找一队人去外圈,动一些手脚,让人看起来像是有过埋伏的样子。” “万一帝瑾王派人过来查看,发现了埋伏痕迹。” “那么,他们之间的嫌隙,便更深了!” 第49章 情同手足 宁云溪在慈砂山附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回到京城。 她没有选择回宁府,而是吩咐马夫,将马车停在帝瑾王府门口。 正想求见,只见高璟亲自守在门口。 见她来了,高璟凛眸冷傲,盛气凌人地睥睨一眼。 “宁三姑娘所来何事?” 宁云溪底气全无地低眸。 “我……我来给阿兄治伤。” 高璟右臂微曲,右手恣肆无忌地紧握住剑柄,威吓之势,意味分明。 “王爷留了话,不许宁三姑娘救治,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前来。” 宁云溪听到了紧握剑柄的声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请高大人通报一声,我想救治阿兄,想要戴罪立功,请阿兄再给我一次机会。” 高璟又是冷睨一眼。 “怎么?” “宁三姑娘认为,宫中太医的医术,不如你这个江湖郎中么?” “恕我直言,你未免太狂妄了。” “另外,请宁三姑娘自重,王爷明言,未曾与你结拜。” “王爷是君,你是臣子之女,宁三姑娘难道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 宁云溪当街而跪,高声禀报,深深叩首。 “臣女宁云溪,求见帝瑾王,请王爷允准一见!” 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而来,附在高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高璟微微一惊。 “啊?” 惊愕之后,他沉声吩咐大门守卫。 “仔细守着门口,不许放人进来。” 说到“人”字时,他的目光,很有针对地看了宁云溪一眼。 话落,高璟火速离开, 很快来到颜瑜卧房门口。 见林暮从里头走了出来,高璟焦急地上前询问。 “传话的人说,你让我过来一趟,有急事?” “怎么回事?” “王爷情况如何?” 林暮唏叹一声,摇了摇头。 “王爷昏迷,情况甚是不妙。” “重伤之处,我都敷了药、包扎好了。” “但是能不能转醒,还要看王爷的造化。” “对了,怎么不请宁三姑娘过来诊治?” “她医术高超,我不能及。若能请到她来,王爷或许就可以脱离性命之忧了。” 高璟有些为难了。 “不行。” “王爷留了话,不许她治。” “你有所不知,王爷此次身受重伤,皆因她与宸王合谋。” “这人实在可恶至极,王爷疑心,我亦信不过她。” 林暮眉心微蹙,若有疑惑。 “嗯?” “与宸王殿下合谋?” “这怎么可能?” “先前,我听王爷提及,她不仅为王爷出谋划策,而且尹司丞谢大人、尹司相滕大人和廷合相秦大人,皆是被她巧计说服,归从辅佐于王爷。” “这三位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良臣,有他们襄助,王爷可谓如虎添翼。” “她怎么可能倒戈相向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高璟不屑冷哼。 “王爷说了,这都是她取信于人的手段。” “哼,提起此事,我便火冒三尺。” “奇怪了,你打小就聪明,连王爷都赞誉,你有开国辅臣之智、末朝忠臣之明。” “而今怎么瞧不出此人蹊跷?” “连我都没有受她欺骗。” “莫不是这么多年来,你专心医理,所以将权谋计策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暮瞧着他,眸中尽是无奈。 “王爷之言,只是疑心之意,而非事实如此。” “你着实误解了。” 高璟骄狂了目光。 “不可能。” “我亲眼看着她算计王爷,亲眼看着王爷差点丢了性命。” “她花招甚多,你才智不及,所以瞧不出来。” “难道我的眼见为实,还不如你的一心猜测吗?” 林暮更是无奈。 “你不去就算了。” “那我去请她。” 高璟伸手一拦。 “不必去请,她已经跪在门口了。” “她巴不得猛烈用药,尽快断送王爷性命。” “跟着她的护卫说,她一进京,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连宁府都没回。” 林暮面露一丝惊喜之色。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请她进来,让她尽快救治王爷。” 高璟横眉怒目,执意阻拦。 “王爷的命令,你敢不听?” 林暮从未习武,想推开他、想绕开他,皆是奈何不得,最后只能一筹莫展。 “王爷说的是气话,你真的听不出来吗?” “我猜都猜到了。” “你不许再拦着我了,耽误了王爷的治疗,令尊大人问责,你打算如何交代?” 一听父亲问责,高璟的气焰微有松懈。 “可是……” “王爷问责,又该如何是好?” 林暮举棋若定地表示。 “有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高璟傲娇的模样,还剩下一点点。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你非要请她来治,那好。” 说着,他微微思索。 “我替你想了个主意,你记得配合。” “一会儿,我让她悄悄医治、不许声张,事后禀报王爷之时,我就说,是你全程救治、未经他人之手。” 林暮暗自无奈,面上配合着感恩戴义,赞不绝口。 “还是你聪明。” “这个主意太好了。” “王爷一定不会发现的。” “山高海深,在下感激不尽。” 高璟及时扶了他一把,阻止了他的行礼。 “行了,兄弟一场,客气什么?” “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说罢,他又疾步匆匆地来到正门口。 宁云溪一直跪着,并未离开。 高璟傲然一睨,语气不近人情。 “进来。” 宁云溪微微一怔,连忙起身,跟着他,走了进去。 高璟一边走着,一边提醒。 “你可以去治,不过,我不能让王爷知晓此事,不然,林大人会受罚。” “记住了吗?” 宁云溪一心只想着颜瑜的安危,并没有太认真听他说话。 “嗯。” “只要能救王爷就行。” 两人一起进入颜瑜的卧房。 宁云溪专心投入治疗,高璟全程在旁边盯着,深怕她再次伤害颜瑜。 帝瑾王府自备药箱,林暮还带来了一个药箱。 不过宁云溪几乎不用,大多都是从医药空间里,拿医疗工具出来。 高璟就这么看着,只觉稀奇。 “你的衣袖,怎么跟王爷的衣袖一样奇怪?” “如何装下这么多东西?” 宁云溪没有理会,一心治疗。 她知道高璟忠心颜瑜,因此并没有防备。 一番医治之后,高璟立即赶走了她。 转身细细检查, 只见颜瑜的手背上,粘着一片输液贴,高璟心生疑惑。 “这是何物?” “膏药吗?” “这么小?” “不能留作证物,万一被王爷发现,就不好了。” “这么小,应该不碍事。” “嗯,揭了它。” 说着,他揭下了输液贴,随手扔进了炭盆。 颜瑜输液针孔处,立即渗出一片绯色。 高璟吓得面色惨白,手足无措。 “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50章 恩人 高璟着急忙慌地,寻来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按在颜瑜的手背上。 继而,他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用衣袖给自己擦拭冷汗。 没一会儿,颜瑜渐渐苏醒。 只见高璟按着自己手背的手,颜瑜一脸不解。 “你这是做什么?” 高璟早就想好了解释之语,只是表演略显生硬。 “林大人诊治之后,让属下按着此处。” “他未留解释。” “属下猜想,应该是为了打通穴道。” “王爷感觉如何?” “还有何处不舒服吗?” 颜瑜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尴尬。 感受着手背针孔处的疼痛感,颜瑜猜到了医治之人。 “你把我的输液贴揭了?” 高璟假咳掩饰尴尬。 “什么输液贴?” “属下不知。” 颜瑜拂开他的手,只见手帕之下,手背针孔处已经青紫发肿。 一时之间,不知该无奈,还是该生气。 “本王刚输完液,你就把输液贴揭了?” “你不懂医术,便不要参与。” “你自己看看,都肿成什么样了?” 高璟心虚一眼,立即低头下跪。 “属下知错,请王爷息怒。” “林大人治好了您的伤,便去煎药了。” “属下只是想帮忙,不曾想,帮了倒忙。” 颜瑜听到了重点。 “林暮给本王治伤?” “没有其他人干预么?” 高璟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没有。” “王爷的伤,是林大人独自救治的,全程没有他人干预。” “林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片刻休息,一直在全力医治。” 颜瑜凝视于他,眸色锐利。 “本王是不是说过,不许让她救治?” 高璟装作无辜费解,实则心里战战兢兢,心惊肉跳。 “属下记得王爷吩咐,不许宁三姑娘救治。” “却不知,您何时说过,也不许林大人救治?” 颜瑜正颜厉色,仿佛朔风凛冽,令人如临深渊。 “还需本王明说么?” “本王看得出来这种治疗方式,根本不可能是林暮!” 高璟立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伏地叩首。 “属下知罪,求王爷宽恕!” 话音未落,林暮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双手奉上汤药之后,林暮跪于高璟身旁,主动承认错误。 “启禀王爷,请宁三姑娘医治,是微臣的主意。” “高大人并不知情。” “微臣医术浅薄,难以治愈王爷重伤,不得已,只能求助宁三姑娘。” “微臣甘愿受罚,请王爷降罪。” 高璟马上求情。 “王爷明察,林大人到时,您已经昏迷。” “属下一时疏忽,未曾将您的吩咐,及时告知林大人。” “林大人求助宁三姑娘,实属无心之失。” “王爷若要降罪,属下一力承担。” 颜瑜怒意渐消。 从小到大,他们一向如此,颜瑜早已司空见惯。 他们二人是亲如兄弟的感情。 他们三人何尝不是一同长大的莫逆之交? “算了,你们也是好心,本王能理解。” “她既来了,便请进来。” “想来,她还有话,要问本王。” 高璟与林暮一同应声。 “是。” 随后,宁云溪走了进来。 高璟、林暮按着颜瑜的吩咐,退了出去。 颜瑜撑着一身伤痛而落座,并示意宁云溪入座。 宁云溪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吐露心声。 “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阿兄若是气恼,如何罚我都行。” “只是,不要否认金兰之契。” “自从结拜以来,我未曾想过背义。” “秋璧于我,情同姐妹,一起长大。” “我斗胆比喻,一如阿兄、高大人和林大人的莫逆于心、志同道合。” “秋璧同我一样,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苦等二十二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聚。” “怎料宸王从中作梗。” “我知他意在对付你,可是……” “阿兄,我怎忍眼睁睁看着秋璧,渴盼仰望多时,最后,只等来两副灵柩?” “所以,我急中生智,瞒天过海地给你去信,若是一切顺利……” 她欲言又止, 颜瑜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愿信你?” 宁云溪眸底盈着眼泪,愧疚地低下了头。 “是。” 颜瑜沉重一叹。 “你信中之意,让我把命,直接交到你的手中。你让生便生,要亡便亡。” “我又不是傻子,如何信你?” “我父皇一生,对所有臣子,几乎从不猜忌。” “对太尉、太卿两位重臣,更是言听计从,毫不怀疑。” “结果呢?” “他驾崩时,才三十多岁。” “月盛星梁之战,不光是他一人之祸,还有全族老小,无一生还。” “我的身上,肩负着全族老小的英勇赴义,你让我,如何拿全族人换来的命,跟你去赌什么秋璧父母的安危?” “若有失利,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我刚到这个异世大陆,他们便殒身了,都是为了我。” “之后,夺回颜族天下的重任,便莫名其妙地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么重的担子,谁愿意挑?我也不例外。” “我本想逃离,不愿留下,可是你说,盛平三十年的星象,根本不会出现。” “我不仅回不去二十二世纪,而且,稍有不慎,还会殒命于此。” “我想也是,二十二世纪的星象,本来就是科技人为的。” “异世大陆的古代,何来科技?” 宁云溪一听,更是歉疚。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阿兄,对不住。” 颜瑜微微扬眸,细细回忆。 “我有一个恩人,名叫方仁舒。” 听到这个名字,宁云溪的瞳仁,隐隐一动。 颜瑜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继续叙说。 “方族,原本也是名门望族、颜族重臣。” “我刚出生时,顾孟祯想将我扼于襁褓,是她救了我。” “短短一年,她为我筹谋,安插各方线人,离间顾孟祯君臣之心,还帮我掌握了督护台和州牧台。” “后来,她为了我,被人所害。” “我之所以小心翼翼,也有这个原因。” “我一旦出事,她拼上性命、给我留下的这些,岂非都要落入敌方之手?” “再造之恩,不可亏负,我不能对不起她。” “你能理解吗?” 宁云溪点头。 “嗯,我能理解。” 颜瑜取下一件披风,盖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跟顾念廷,从未合谋。” “却也知道你,并非以我为重。” “很多事情、很多人,在你心里,都比我重要。” “所以,我们就算了。” “原因我说过了。” “我输不起。” 第51章 凤毛麟角 宁云溪离开时,杏眸苦涩,痛不欲生。 林暮微有动容。 高璟不屑一顾。 注意到了林暮的神情变化,颜瑜沉声吩咐。 “都进来。” 林暮、高璟随声而进。 高璟脸上喜不自胜。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属下见她似乎哭了,心中猜想,应该是王爷赶走了她。” “甚好,这个累赘终于走了。” “以后再也没人重伤王爷了。” 颜瑜没有回应,转而看向林暮,兴趣盎然地发问。 “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暮正容亢色,不苟言笑,眸底还有一分不忍。 “王爷一时气急,来不及反应,而今回神,已经看透了宸王之计。” “为何还要将宁三姑娘拒之门外?” “恕微臣直言,宁三姑娘若真有心暗害,王爷此刻,岂能安坐?” 高璟急忙推了推他,小声提醒。 “说什么呢?” “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林暮并不理会,继续进言。 “王爷这般薄待谋臣,微臣唯恐此举,会凉了其他臣子之心。” “日后,谁还愿意辅佐王爷?” “以微臣愚见,过犹不及,先皇信任太甚,王爷疑心太过,此二者,皆非明君之举!” 高璟惊住了,慌忙拉着他,一起下跪。 “王爷明察,他这是醉话,不作数的。” “先皇乃明君典范,王爷乃天下表率,明主之恩,属下等无以回报。” 颜瑜没有太多古代人的思想,自然不会因此生气。 “别跪了,都坐下。” “林暮。” 林暮应答。 “微臣在。” 颜瑜继续问话。 “说说,你为何愿意相信她?” 林暮坦言。 “宁三姑娘为王爷筹谋的功绩,不必微臣赘述,王爷不言自明。” “宁三姑娘足智多谋,令人捉摸不透,换做是谁,肯定都有过一念之间的望而却步。” “但,凤毛麟角,寥寥无几,正因如此,她又令各方势力心向往之。” “微臣之意,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不得不信任。” “今日宸王之计,王爷见识到了。” “以她之能,完全可以主导兴旺盛衰、成败得失。” “不管她,是别人的谋臣,还是王爷的智囊,王爷安危,一般无二,全凭她的心意。” “既如此,还不如留她在身边。” “一则,或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会心悦诚服。” “二则,毕竟有君臣之名,一如先皇和皇上,有百姓见证,最起码不至于乱了君臣之纲。” “微臣无礼直言,请王爷宽恕。” 颜瑜回之一笑。 “没事。” “多谢你的坦诚。” 高璟雾里看花,不知所以。 “这是何意?” “即便宁三姑娘是恶人,王爷亦是不得不收留她?” “林大人,你没发烧?” “她只是个被全家抛弃的孤女,宁府所有人都嫌弃她。” “更何况,还是宸王弃妃。” “这种人,王爷要她何用?非亲非故的,又凭什么好心收留?” “倒是奇了,你竟替她求情,难道……你中意于她?” 林暮一边面红耳赤,一边气得咬牙。 “你何出此言?” “我论的是朝堂谋略,怎么被你一听,竟成了儿女情长?” 高璟继续误会。 “你这是……害羞了?” “难道林大人对宁三姑娘,真的一见钟情了?” “她可是宸王弃妃,你独身未婚、并无妻妾,实在有点亏。” 林暮气得不行。 “高大人,事关宁三姑娘的名声,请你慎言!” 高璟更是误会了。 “你一心爱护,好,那我不说了。” “多有得罪,请林大人多多海涵。” 颜瑜细细斟酌着林暮的话,一时之间,未发一言, 想罢,这才有了吩咐。 “高璟。” “你去一趟慈砂山,探查一下,外圈是否有埋伏过的痕迹。” 高璟起身一应。 “是。” 没多久,高璟便回来了。 “回禀王爷,外圈真的有埋伏过的痕迹!” “看信的时候,您便料想,外圈早有埋伏。” “而今看来,幸好王爷智慧过人、善于谋划,及时更改了策略。” “不然,若真听了宁三女的话,督护台六百余人,将被宸王聚而歼之。” “她果然一直都是宸王的人,为王爷筹谋,只为取信于人。” “唉,连林大人也被她迷惑。” “此人太可怕了,请王爷想个计策,尽快除掉她!” 一听他又提爱慕之事,林暮忿然作色,横眉怒视。 颜瑜却是展颜一笑, 心中大石,安然落定。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 高璟愣了一下。 “属下不知。” “属下没有开过颅,从来不知道脑子里面有什么。” “王爷何以这样问?” “难道王爷的脑子里,进了什么东西吗?” 颜瑜自嘲一笑,点了点头。 “嗯。” “进水了。” 高璟挠了挠头。 “属下仿佛记得王爷说过,脑子进水,不是什么好话。” “王爷何故谩骂自己?” 见他如此茫然,林暮压着怒意,耐心解释。 “内圈山谷,宸王做了充分的撤退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有留下一分埋伏过或者打斗过的痕迹。” “如此,怎么可能在外圈留下痕迹?” “这显然是宸王的离间之计。” “你听得懂吗?” 高璟想也不想,直接嘴硬。 “听得懂。” “太懂了。” “你都懂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懂?” 说完,绞尽脑汁地开始思索推敲。 …… 湘竹苑。 秋璧带着父母,帮他们一起背着行李,欣喜若狂地走了进来。 “姑娘。” 宁云溪收拾心情,尽量平静地迎了上去。 “怎么还是大包小包地背着,不回家安顿一下吗?” 秋璧一边放下行李,一边解释。 “家中封条未拆,奴婢身上没有银两,所以只好带着父母,来投奔姑娘了。” 话落, 冯岩、冯文丹双膝而跪。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宁云溪见状,连忙伸手去扶。 “伯父伯母,不必多礼。” “我与秋璧,一直像姐妹一样相处。” “所以于我而言,你们都是长辈,怎能跪我?” 说着,她转眸秋璧。 “封条未拆?” “怎么可能呢?” “按说平冤之后,廷合台就应该派人去拆封条了呀。” 这时,一名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三姑娘,大事不妙,廷合台令牌遗失。” “秦大人之意,此事矛头,或许直指三姑娘!” 宁云溪一眼认出,他正是秦鸿仲身边的正四品廷合侍,名叫尤羡诚。 第52章 令牌之计 尤羡诚的手隐约颤抖,瞳仁之中,满是提心吊胆。 “今日,是新任廷合丞穆大人,到职的第一日。” “穆大人一进门,便说自己在路上收到了百姓的检举状书。” “有人掏出了廷合台的令牌,假称自己是廷合台的人,借此向百姓索要银两,说是廷合台公事所需。” “穆大人猜测,廷合台令牌遗失,因此要求查看。” “秦大人觉得有疑,但念及他廷合丞的身份,且有状书在手,不得不配合。” “原以为只是闹剧一场,没想到令牌真的不见了。” “穆大人之意,廷合台所有人都有嫌疑。” “另外,先前进过廷合台的宁三姑娘和谢大人,更要彻查。” “事态紧急,秦大人本想飞鸽传书,奈何被人暗中阻挠。” “因此,他转而下了命令,让卑职等三名廷合侍,分成三路,一人去禀报帝瑾王,一人去通知谢大人,卑职则来提醒三姑娘。” “奈何卑职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一点问题,耽误了一些时辰。” “穆大人兴许已经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 “此事应该如何是好,还请姑娘早做定夺!” 宁云溪听到了重点,柔唇轻张,惊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廷合丞,穆大人?” “州牧台选任廷合丞,为何会把穆家的人列入名单?” “难道……” 她欲言又止,硬生生把话压了回去,只在心里失望, 难道是阿兄,故意扶持穆家的人,存了对付她的心思吗? 尤羡诚紧张得不行,时不时地向外察看情况。 “州牧台的事务,卑职实在不知。” “想来,是穆大人会试成功,所以拜授新一任的廷合丞。” 宁云溪心中不安,浅浅发问。 “是穆家的,哪一个人?” 尤羡诚如实回答。 “是穆老侯爷的嫡次子,穆尔尘、穆大人。” 宁云溪一瞬间哭笑不得。 怎么偏偏是他? 看来此事,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他既然敢带着人过来搜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虽没有偷拿过,但湘竹苑,必定能找得出廷合台的令牌。” 秋璧闻言一惊。 “他们何时放进来的?” “奴婢竟一丝不觉。” “姑娘,事不宜迟,以奴婢拙见,我们赶紧把令牌找出来,悄悄丢出去?” 宁云溪思绪飞转。 “湘竹苑的房间那么多,等我们一间间地找完,廷合台的人早到了。” “我细想着,他们不可能偷偷把令牌放进来,万一留了痕迹、被我抓到把柄,岂非引火烧身?” “别着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说话间,宁云溪的视线,落在冯岩夫妇的行李上。 “我知道了,令牌在行李里!” 说着,她看向冯岩夫妇。 “伯父伯母,燃眉之急、刻不容缓,得罪了。” 冯岩立即表示。 “姑娘不必顾意,找令牌要紧。” 冯文丹紧接着表示。 “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不必介怀这些。” “我们快一起找找。” 话落,众人一齐开始翻找。 秋璧霎时心烦意乱,急忙解释说情。 “姑娘明察,奴婢父母绝对没有偷拿令牌、以此谋财之心。” 宁云溪迅速翻找着行李。 “我知道。” “这是宸王的连环计。” “他们住进宸王安排的宅子之后,令牌便被人悄悄地,放进了这些行李之中。” “你家中封条未拆,亦是宸王有意为之。” “另外,你身上没有银两,也是计中一环。” “我猜,回府的路上,你必定遭遇小窃了?” 秋璧连连点头。 “是。” “奴婢腰间荷包,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应该是被人偷走了。” “不然的话,奴婢本要带着父母去住客栈的。” 尤羡诚刮目相待。 “姑娘神机妙算,果然实至名归。” 宁云溪神色无奈。 “不说这些了,还是赶紧找出令牌,交给尤大人。” “到时,委屈尤大人从侧门离府。” “若能送回廷合台,自然是最好。” “若是半路出了状况,你便说,是秦大人亲手将令牌交给你的,有机密公事要办。” “至于百姓状书所言,非你所为,你并不知情。” “宸王的目标不是你,只要你矢口否认,他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慢慢地,此事也就无果而终了。” 尤羡诚郑重应声。 “多谢姑娘良策。” “卑职记下了。” 他们正翻找着,只听湘竹苑外,传来一阵阵杂乱之音。 同时,秋璧翻出了令牌,一阵惊喜。 “找到了!” “尤大人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尤羡诚匆匆一眼,欢喜一笑。 “对,就是这个。” 说着,他接过了令牌,紧紧握在手中。 他正准备离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通报:“姑娘,廷合丞穆大人到!” 随后,便是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宁云溪细细听着,于是猜测。 “廷合台的人,应该已经将湘竹苑团团围住了。” “尤大人现在出去,只怕会被抓个现行。” 秋璧不由得慌张。 “那怎么办?” 冯岩夫妇亦是焦灼不安,慰藉凝望,默契地执起了对方的手。 尤羡诚喉咙干涩,越发窒息。 “姑娘所言极是。” “可是,就这么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令牌在此,卑职不仅难辩自身,而且会有私相授受之嫌。” “唯恐穆大人,不会错失这个良机。” 宁云溪情急生智,转而吩咐秋璧。 “你赶紧去拿来一套府里家丁的衣裳,让尤大人换上。” “请尤大人从里屋窗户跳出去,含蓄一些,混在湘竹苑的打扫家丁中。”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大费周折地挨个去查下人,万一因小失大,反而给了我筹划谋虑的时间。” 尤羡诚的额上,沁出许多汗水。 “他们见不到令牌,一定会搜查下人的。” 宁云溪伸出右手。 “我知道。” “所以,请尤大人把令牌交给我。”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说话间,秋璧已经拿来了一套家丁的衣裳。 “幸好外屋的箱子里,备着许多家丁侍女的衣裳,供他们换洗。” “尤大人速去里屋,快些换上。” 宁云溪一把夺过令牌,转而,将家丁衣裳塞到尤羡诚怀里。 “尤大人快去。” 尤羡诚担忧一眼,随即点头。 “好。” “多谢。” 说罢,他小跑进入里屋,顺手关上了房门。 穆尔尘带着廷合台的人,紧接其后,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溪儿,怎么不见你出来迎接?” “难道是,不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第53章 小舅舅 宁云溪侃然正色,上前两步,福身一礼。 “小舅舅安好。” “不知小舅舅前来,所谓何事?” 秋璧、冯岩夫妇跟着一礼。 穆尔尘薄视一眼,只见一地凌乱不堪的行李,随即轻慢一笑。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不错,比前两年见时,更伶俐了些。” “幸好我及时到了,若是晚了一步,岂非已经被你得逞?” 宁云溪昂首挺立,浅浅一笑。 “小舅舅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懂。” 视线交汇之间,穆尔尘蓦然惊眸。 “难道……你已经把令牌转移出去了?!” 一刹那,他后背发凉,冒了一身的虚汗。 宁云溪继续装作懵懂无知。 “什么令牌?” “小舅舅究竟何意?” 穆尔尘慌得不行,迫不及待地亮出搜查诏谕,继而一声令下。 “给我搜!” “不许放过任何角落!” 手下众人齐齐出动。 宁云溪面不改色,手势恭敬地示意。 “小舅舅请坐。” 两人先后入座之后,她才不急不缓地发问。 “天子诏谕,想来不是小事。” “不知小舅舅丢了什么令牌?” “是穆府的令牌吗?” “大舅舅刚刚承袭侯爵之位,若是丢了侯爵令牌,理应是他负责搜寻,怎么麻烦小舅舅呢?” “另有,小舅舅为何怀疑我?” “我许久不去穆府了,令牌不是我拿的。” 穆尔尘唇际骄易,不屑一笑。 “何必装模作样?” “廷合台令牌遗失,秦大人不是派人告知于你了吗?” “他派了哪位廷合侍?” “你若是肯供出来,把人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修改上禀圣意的奏本。” “一家人,向来都是互相关照的。” “溪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是?” 宁云溪斟上一杯茶,双手奉上。 “小舅舅太贪心。” “一边想着对付我,一边又想着对付秦大人。” “得陇望蜀,乃舍本逐末之举,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舅母被问罪一事,小舅舅至今对我还有误会。” “我把人交出来,你真的会放过我吗?恐怕是天方夜谭。” “一举两失的事,我自然不愿去做。” “更何况,我这儿没有什么廷合侍,请小舅舅不要胡乱猜疑,令我蒙冤。” 穆尔尘凝眸试探。 “你不主动交人,也不碍事,只要我想查,随时都能把人揪出来。” 宁云溪挑眉一笑。 “以何名义呢?” “皇上诏谕,只让搜查廷合台令牌,不是吗?” “那么,在小舅舅搜出廷合台令牌之后,便不能再动湘竹苑的一分一毫了。” 穆尔尘沉色阴阴。 “倘若我不急于搜出,慢慢耗着,非要逮到那个人呢?” “我新任廷合丞,急需扫清障碍、在廷合台站稳脚跟。” “正好借此人大做文章,排除异己。” 宁云溪点头,表示赞同。 “小舅舅妙计。” “只是不知贵妃姨母和宸王殿下,是否跟小舅舅一样,想要借此对付秦大人?” “另外,若是小舅舅找了半天,只找出一具冰冷,无以为证,又该如何大做文章?” “有这工夫,还不如专心对付我。” “否则贵妃姨母问罪,小舅舅打算如何向她交代?” 穆尔尘一时心里没底。 “长姐……应该会支持我。” 宁云溪低眸,隐去一分蔑视。 “那你派人进宫问问?” “听说她拉拢宸王殿下,费了许多心力。小舅舅一味自私,令宸王殿下疑心她另有谋算,不知他们之间的合作,还能不能进行下去?” “如此,我该多谢小舅舅的仗义相助了?” 穆尔尘思前想后,瞳仁猛地一震。 “来人,直接搜她的身!” 话落,便有女官上前,仔细搜查宁云溪的身上。 很快搜出了廷合台的令牌。 穆尔尘依计问询。 “宁云溪,这是你偷的,还是他们偷的?” 宁云溪应对自若。 “不关他们的事。” “我亦不知令牌为何会在我的身上。” “或许是廷合台的下人,在侍候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放在了我的荷包里。” 穆尔尘疾言厉色。 “拿着这个令牌,向百姓索要银两的人,是不是你?” 宁云溪摇头否认。 “不是。” “或许是有人伪造了令牌。” “百姓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廷合台令牌,难辨真假,也是情理中事。” “反正我从来没有私用过这个令牌。” “偷拿廷合台令牌,不管是谁,肯定都是重罪难逃。但我的情况,属于无心之失,可以小事化了。” 穆尔尘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凿凿有据,你怎敢强辩?” “既如此,我只好请你,再去廷合台走一趟了!” 宁云溪深深一笑。 “小舅舅莫不是忘了?我是国公府的嫡女,即便有了过失,也应当交由尹司台处理。” “廷合台不宜越权,穆大人回去歇着。” 穆尔尘肃然怒眉。 “谢大人牵涉其中,尹司台理应避嫌。” “此事已有先例,无需我多作解释了?” 宁云溪悠然一问。 “廷合台令牌只有一个,已经在我这搜出来了,不关谢大人的事,尹司台何需避嫌?” 穆尔尘差点没压住怒意。 “你!” “那我就把廷合侍找出来!” “廷合台的廷合侍漫漫之多,我倒要看看是谁斗胆,跟国公府嫡女私相授受?” 宁云溪杏眸轻松,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 “好啊,但是穆大人没有搜查诏谕。” “倒也不碍事,马上进宫一趟,奏请圣意即可。” “只是不知捕风捉影的事,皇上会不会同意?” “更不知他是否希望,廷合台暂时由穆族独大?” “我闲来无事,耽误得起工夫,小舅舅亦是这般空闲么?” 穆尔尘没了主意,伫立一处,未发一言。 宁云溪见状,这才起身。 “小舅舅没有异议了?那我去尹司台,跟谢大人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穆尔尘心急如焚。 “你……我……哎呀……”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一阵通报声:“懿贵妃娘娘传召宁三姑娘,入宫问话!” 秋璧不禁担忧,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宁云溪的衣袖,轻声提醒。 “姑娘,不能去……” 穆尔尘已经换了得意的面容。 “贵妃娘娘传召,岂能不去?” “你一个下等的婢女,竟敢当着我的面以下犯上?走,跟我去一趟廷合台。” 宁云溪冷眼以对。 “穆大人听错了,秋璧说的是,不能不去。” 说着,转眸看向秋璧。 “放心,没事,我去去就回。” 第54章 罚跪 夕阳西下,辉映出天际一片霞色。 光影之间,帝瑾王府宁静如画。 颜瑜坐于软榻,瞧着窗外池塘,被夕阳渐染的波光粼粼,久久凝望,眸色黯深。 高璟进来传话。 “王爷,秋璧求见。” 颜瑜平静从容,继续欣赏窗外美景。 “何事?” 提及宁云溪,高璟便是满心防备,拣着不重要的事复述。 “不是什么大事。” “说是懿贵妃娘娘传召宁三姑娘入宫,有为难之意。” 颜瑜微微点头。 “嗯,知道了。” “不见。” 高璟闻言一喜。 “王爷英明。” 高璟走后,林暮这才说话。 “廷合台令牌之事,王爷已经知晓。” “懿贵妃传召,确实不怀好意。” “您为何不救宁三姑娘?难道宸王之计,您还有疑心?” 颜瑜面容温淡,映着点点霞光。 “不是。” “本王以为有些事,不应该阻止她去经历。不到危及性命的那一刻,她永远醒悟不了。” 林暮深明其意,点了点头。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那微臣这几日,多多待在太医院,随时观察动向。” 颜瑜眸中,还是存着一分担忧。 “嗯。” “看紧点,别真的伤了她。” 林暮欣慰一笑。 “看来王爷还是惜才的。” 颜瑜眉头微动,心中浮现着她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间,唇际一抹甘甜。 “可本王总觉得,这并非惜才。” “而是……” 话至此处,他欲言又止地吞咽了一下。 “你回太医院,有任何状况,及时通知本王。” 林暮行礼一应。 “是,那微臣告退了。” 傍晚,夕阳敛起最后一分余晖。 万里无云的夜空之下,昭懿宫凝重出一片昏暗的阴沉。 穆雁姗姗来迟地走进正殿。 自宁云溪进宫以来,已经跪于正殿,整整一个时辰了。 宫人们见状,行礼一跪。 “恭迎贵妃娘娘回宫。” 听到宫人的话,宁云溪端正了一下跪姿,微微低眸,不失一分礼敬。 “恭迎贵妃姨母回宫。” 穆雁姣好的面容,依旧是温柔慈祥之色。 “皇上急召本宫一同用膳,辛苦溪儿久等。” “不必多礼,平身。” 宁云溪躬身一礼。 “谢过贵妃姨母。” 起身间,她一阵踉跄。 穆雁故作不知。 “你这孩子,行个礼的工夫,便累着膝盖了?” 香缕疾步上前,及时扶稳了宁云溪。 “娘娘有所不知,三姑娘跪于正殿,已有一个时辰了。” 穆雁横眉怒目。 “怎么回事?” “本宫并未罚跪,谁敢让溪儿跪这么久?” 宁云溪懒得理会。 香缕配合演戏。 “唉。” “是廷合丞穆大人。” “奴婢劝了许久,说娘娘见了,一定会心疼的,穆大人就是不听,执意如此。” 穆雁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气。 “原来是四弟的意思。” “这就难怪了,他对溪儿一向严厉。” “不过着眼点是好的,跟本宫一样,都是希望溪儿伶俐乖巧、知书达理。” 说着,她转眸宁云溪。 “溪儿一定能理解小舅舅的语重心长?” 宁云溪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 “是。” 穆雁笑着夸赞。 “溪儿真是懂事。” “那你一定也能理解,本宫传你入宫,而非任由尹司台处置,是在为你着想?” 念及秋璧的安危,宁云溪勉强迁就。 “是。” “多谢贵妃姨母好意。” “臣女谢恩。” 穆雁捧起她的手,甚是爱护。 “今日之事,本宫都知道了。” “不管你是否私用过令牌,只要从你身上搜出来了,你便是有错。” “本宫知道,其实令牌,是从秋璧父母的行李里找出来的。” “你有心护短,就该拿出一个合适的态度。” “本宫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皇上和你小舅舅那边,不好交代。” “皇上之意,事关百姓,他不得不严加处置;你小舅舅的意思,你罚跪几日、做出个态度来,此事便可大事化小。” “你仁心仁术,救了那么多黎民百姓,想来由你顶罪,民愤很快也就消减了。” “因此,本宫传你入宫,由本宫护着,让你罚跪于偏殿反省。” 宁云溪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眸色一惊。 “贵妃姨母深知臣女学医多年,唯恐药草药丸,被我一眼识破,所以另辟蹊径,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尹司台尚能保证臣女,毫发不损,暖衣饱食。” “万万没想到,被姨母护在身边,反不如待在尹司台?” 穆雁微暗眸色之间,露出一分凶恶。 “本宫亦能保证你毫发不损、暖衣饱食,” 说着,压低了声音。 “除非……宫人一时不察。” 宁云溪唇际一抹苦笑。 “贵妃姨母连替罪羔羊都已经物色好了?” 穆雁莞尔一笑。 “正是你小时候最讨厌的那名宫女。” “本宫替你出气,借此处置了她,可好?” 宁云溪怏怏不悦。 “如此说来,臣女应该谢谢姨母?” 穆雁轻抚她的鬓角,还是平时那副疼惜的模样。 “不必谢,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你慢慢饿着,什么时候没了气,本宫便让那名宫女,下去给你陪葬。” 宁云溪幽幽提醒。 “姨母不怕悠悠众口,指责你有意谋害外甥女吗?” 穆雁宠溺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本宫一向疼你,谁会这么想?” “你也不要误会,本宫绝无此意。” “对了,秋璧去过帝瑾王府了,被拒之门外。” “所以,你无需再痴心妄想,他不会来救你的。” “你安心落意,只管去。” “来人,带宁三姑娘去偏殿罚跪。” 于是,宁云溪被带到了偏殿,罚跪于先皇画像之下。 才跪了一个时辰,偏殿的大门突然打开。 宁云溪转头一瞧,只见秋璧走了进来。 “秋璧?” 秋璧小跑上前,关怀地周身查看宁云溪。 “姑娘没事?” 宁云溪一脸无奈。 “你来做什么?” 秋璧解释说明。 “贵妃娘娘对外言说,怕姑娘不习惯她人伺候,所以特许奴婢进宫,贴身照顾你。” 宁云溪更是无奈。 “我猜到是这个原因。” “我以为阿兄会护着你,他明明说,没有误会我……算了,事已至此,我另想办法救你出去。” 秋璧却是摇头。 “奴婢既已进宫,便是决心已下,与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奴婢不愿独善其身。” 第55章 贵妃失策 如是这样,主仆一同罚跪,饿了整整两日。 秋璧没了气力,顺势倒了下去。 宁云溪一怔,连忙伸手去扶。 “撑不住了?” “还想不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从来只有跟着享福、争先恐后之人,哪有你这样的?” “难道你以为,贵妃姨母在跟我闹着玩吗?” 秋璧摇了摇头,没什么气力说话。 “奴婢……不愿……独善其身。” 宁云溪啼笑皆非。 “你这人,怎么这般执拗?” “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再撑一会儿,我便救你出去,你听话,好不好?” 秋璧继续摇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姑娘跟奴婢一起出去。” 宁云溪没了办法,只好抚上银戒,拿出一剂麻醉,令她沉睡过去。 继而,根据秋璧的体质,拿出合适的营养针,及时缓解了她的虚弱之症。 没一会儿,偏殿一扇窗户,被一位名叫小伏子的太监打开。 “宁三姑娘安好,奴才奉命给您送饭。” 宁云溪拖着饥饿的身子,行至窗户旁,开门见山地发问。 “是皇上让你来的?” 小伏子惊诧万分。 “奴才尚未提起,姑娘从何得知?” “原来外头传言,姑娘神机妙算,都是真的!” 宁云溪撑着惨白的双唇,无奈一笑。 此事看似是宸王之计,其实也有皇上从中谋算。 他不可能放过这个笼络她的好机会。 毕竟他的旧疾,还等着她配药呢。 “饭留下,你替我给皇上传个话。” 小伏子依言点头。 “姑娘请说。” 宁云溪转眸,担忧地看了秋璧一眼。 “你让皇上悄悄派人,把秋璧送到尹司丞谢大人的府上。” “切记,要让谢大人给我写一封信。” 小伏子不明所以。 “姑娘需要谢大人写什么信?” 宁云溪没有明言。 “你这么传话过去,谢大人自会明白。” “另外,请公公禀报皇上,只要秋璧一切安好,皇上心中所想之事,臣女会好好考虑的。” 小伏子点头应声,双手递上了食盒。 “奴才遵命。” “请姑娘先用膳,奴才这就去复命。” 说罢,他合上了窗户,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 窗户再次被小伏子打开。 “皇上口谕,请姑娘起码拿出一点诚意。” 宁云溪无语了。 顾孟祯、顾念廷这对父子简直了,都是一点亏也不想吃。 她抚上银戒,拿出一剂药,装入瓷瓶之中,递了过去。 “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剂皇上所需之物,以半碗沸水冲开,待放凉了再饮下即可。” “烦劳公公再跑一趟。” …… 帝盛宫。 顾孟祯已经收到了宁云溪的药,却没有冲泡饮下,而是找来了太医院之首安松。 “安爱卿且看,这便是宁三女先前,用以治疗朕之旧疾的妙药。” “你拿回去,细细钻研一番,把它的配方记录在册。” 安松怔了一下。 “去年,宁三姑娘治疗皇上旧疾时,皇上便宣见微臣,看过那碗汤药。” “宁三姑娘的药方甚是高深,微臣才疏学浅,实难钻研。” 顾孟祯并不放弃。 “去年,你只见了汤药。” “这次,原药未动,朕想来,更助于你钻研药方。” 安松应了一声,上前察看。 “是。” “皇上稍等,待微臣细看。” 只一眼,安松便是一惊。 “回禀皇上,此药与之前那副妙药,大不相同。” “之前那副药,微臣能辨出其中所有药材,只是药量多少,难以钻研。” “此药甚是稀奇古怪,其中有几味药材,微臣闻所未闻。” 顾孟祯不由疑心。 “安爱卿之意,此药之中,有害人之物?” 安松恭敬一礼。 “那倒没有,微臣没有辨出任何危险之物。” “若是微臣没有辨错,此药比起之前的妙药,效果更佳、药性更温和。” “不过,以防万一,皇上还需找人一试,才能安心服用。” 顾孟祯一直备着同样旧疾的人。 试过之后,果然效果更佳。 顾孟祯满目惊喜。 安松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宁三姑娘的医术,又精湛了不少。” 顾孟祯称心如意地笑了笑。 “此药配方,安爱卿能钻研出来吗?” 安松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 “此药稀奇,想要钻研药方,绝无可能。” “还请皇上恕罪。” 顾孟祯大失所望。 “如此一来,朕还是只能靠她?” 安松后退几步,行了大礼。 “微臣斗胆进谏,宁三姑娘不但医术精湛,还善于谋略,若能为皇上所用,必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再者,宁三姑娘原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只是因为宸王殿下的缘故,所以转投帝瑾王。” “以微臣愚见,皇上何不趁着帝瑾王心存芥蒂之时,劝说宁三姑娘回心转意?” 顾孟祯束手无策,一声轻叹。 “朕正有此意,但,谈何容易啊?” “朕想着,暗中促成懿贵妃罚跪之事,再悄悄给宁三女送饭,借此衬托朕的善意。” “只是朕觉得,此计太过简陋,一定瞒不过她。” 安松淡然一笑。 “天下妙计,宁三姑娘皆不可能入局。所以皇上用计,实在不必介怀她是否看穿。” “以她的智谋,唯有心甘情愿,才会走入局中。” “而今,秋璧之事正好是个良机。” 顾孟祯恍然点头。 “你亲自去一趟,把秋璧送到谢府。” “只是朕有些担心,谢卯毕竟辅佐于帝瑾王。” 安松却不苟同。 “微臣失礼,皇上此言差矣。” “谢大人之所以辅佐于帝瑾王,是因为宁三姑娘用药,治好了谢老夫人的病症。” “因此谢大人心悦诚服者,并非帝瑾王,而是宁三姑娘。” “皇上若能打动宁三姑娘,那么谢大人自然也就……” 顾孟祯笑着赞同。 “安爱卿此言有理。” 就这样,秋璧被护送至谢府。 宁云溪也收到了谢卯的回信。 为了表明身份,谢卯特意在信封里,附上了治疗谢母所用的药材。 得知秋璧平安无事地住进了谢府,宁云溪欣慰一笑。 之后的几日,顾孟祯都会给她送饭。 不知过了几个白天黑夜,穆雁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什么?” “还活着?” “真是奇了,滴水未沾、粒米不进,寻常人怎能挺到这时?” “立即去查,究竟是谁在阻挠本宫的好事?!” 第56章 隐约其辞 金色雕花的正座上,穆雁意态闲坐,侧目一旁,玉指悠然地把玩着茶几上的陶瓷杯子。 继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香缕跨过门槛,疾步走了进来,罗裙携风微扬,于走进殿内之后,渐渐落为平静。 “娘娘,偏殿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穆雁细眉一扬,来了兴趣。 “查清楚了?” “是谁存心跟本宫过不去?” 香缕低眸,犹豫了一下,才有了回应。 “回禀娘娘,偏殿那边说……” “经常看见小伏子提着食盒,悄悄来给三姑娘送吃的。” 穆雁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小伏子?” 香缕清了清嗓子,补充说明。 “是皇上身边的小伏子。” 穆雁微眯了视线,眺望偏殿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小伏子是宁云溪的人?” “或者说,是谢卯的人?” 香缕再次补充说明。 “回禀娘娘,小伏子送来的,都是御膳。” 穆雁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满目震惊。 “什么?” 香缕把头埋得更低了,深怕娘娘发怒、又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拿她出气。 “许是有什么误会。” “以奴婢愚见,娘娘何不去一趟帝盛宫,言语试探一下?” 穆雁恼怒拍案。 “没什么误会,他原就看重宁云溪,左右都舍不得伤了她。” “可笑至极。” “难道他现在还幻想着,宁云溪会像以前一样,死心塌地为他筹谋?” “原就是爱屋及乌,顺便辅佐。而今,她连宸王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还要他?” 香缕吓坏了,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娘娘慎言啊……” “这些话若是传入帝盛宫,后果不堪设想。” 穆雁愤怒到了极点。 “本宫好不容易将宸王收为养子,并与他一同筹谋了此次计划,期间克服了多少难处?” “好不容易胜券在握,只差这最后一步。” “他倒好,背地里做起了大善人,想借此拉拢宁云溪!” 香缕没了办法,只好冲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 “娘娘千万慎言!” “奴婢束手无措,只能出此下策,请娘娘息怒。” 说着,才慢慢松开了手。 “奴婢觉得,皇上只是一时想不开。” “只要娘娘好言进谏,凭着您才辩无双的能力,皇上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穆雁渐渐息怒,转为担忧。 “万一劝不动,本宫便会错失这个除去宁云溪的大好机会。” 香缕微笑鼓励。 “何必妄自菲薄?娘娘妙语连珠、语惊四座,天下人人尽知。” “而且此事别无他法。” “皇上有心护着,谁也奈何不得,娘娘还是去劝一劝。” 穆雁颦眉不悦地起身。 “更衣,去帝盛宫。” …… 穆雁来到帝盛宫,求见顾孟祯。 只等了一会儿,顾孟祯便同意传见了。 “懿爱妃来得正好,朕正好想要宣你一见。” 穆雁嫣然一笑,福身行礼。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亲自上前,双手扶起了她,并示意落座。 在外人面前,穆雁还是那副蕙质兰心、知书达理的模样,谢恩之后,等着顾孟祯先坐回正座,她才缓缓坐于侧座。 “不知皇上宣见,所谓何事?” 顾孟祯示意宫人,给她上了几盘最爱吃的点心,才娓娓道来。 “自钟氏伏诛,有一段时间了,后宫之中,皇后之位空悬。” “朕思来想去,唯有懿爱妃最适合母仪天下。” “只是你入宫的年头,并不是最久的,且没有子嗣,便坐到了贵妃之位。” “朝堂之上,群臣反对,朕心中实在为难。” “而今,朕想到了一条妙计,可以助爱妃坐上皇后的宝座。” 穆雁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抿嘴,粉腮桃色,美不胜收。 “臣妾资历浅薄,不敢忝居皇后之位。” “群臣反对,可见此事不妥,臣妾真心进谏,请皇上收回成命。” 顾孟祯试探一问。 “爱妃不想听不听朕的妙计吗?” 穆雁恭敬顺从。 “皇上请讲,臣妾洗耳恭听。” “只是册封后位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龙眸含笑,侃侃而谈。 “南络县疫症横行,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前去,为灾民们钻研治疗之法。” 话至此处,穆雁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没有言语,只是落落大方地一笑,静静听着。 顾孟祯继续侃侃而谈。 “朕以为,此事非溪儿莫属。” “爱妃若能及时解决廷合台令牌一事,并一路护送溪儿前去救灾,那么,待溪儿治好了灾民,爱妃便是大功一件。” “爱民之心,感天动地,母仪天下的凤姿,由此可立。” “到时,朕顺势提出册封皇后,群臣便没有理由反对了。” “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穆雁笑眸之中,隐着一丝不满。 “如此一来,溪儿亦是深得民心,不是吗?” 顾孟祯凝眸反问。 “身为姨母,外甥女深得民心,于爱妃而言,难道不是好事么?” 穆雁意识到言辞有误,立即假笑着改口。 “自然是好事。” “只是臣妾有些为难。” 顾孟祯一脸的不理解。 “有何为难之处?” 穆雁瞳仁微转,很快想出了说辞。 “皇上知晓,臣妾刚刚收了宸王为养子。” “宸王的生母钟淑仪,毕竟是因为溪儿,才获罪伏诛的。” “廷合台令牌一事,臣妾与皇上心意一致,都想护着溪儿。” “奈何宸王……但请皇上恕罪,宸王这孩子,并非存心不良,只是太过孝顺罢了。” “朝夕陪伴了二十多年的生母,骤然离世,换了谁,都会痛心疾首的。” “逝者为大,臣妾身为宸王养母,选择大义灭亲,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眸深几许。 “皇后之位、嫡子之尊,亦不能令宸王平心静气,息事宁人么?” 穆雁隐约其辞地表达意思。 “古国大庆的末代君主,被陈氓强行扶上皇帝之位,仅仅做了两日的逍遥天子,便遭遇战火整整两年,最后被俘,羞赧而终。” “奸臣陈氓尚在,即便是九五之尊,亦是临深履薄。” “后世皆说,大庆后主的两日皇位,还不如不坐。” “宸王之意,大致如此。” 顾孟祯凝眸于她,一眼洞穿。 “这究竟是宸王之意,还是爱妃之意?” “或者说,爱妃与宸王都想要溪儿的命?” 第57章 如虎添翼 穆雁还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淡眸一笑,如云蒸霞蔚,容色怡人。 “皇上言重了。” “臣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顾孟祯眉梢一扬,点了点头。 “说说看。” 穆雁依着礼数一应。 “是。” “慈砂山之事,臣妾以为,必定瞒不过圣上。另有一事,皇上却不一定知道。” “在慈砂山,宸王亲耳听见,帝瑾王与溪儿有结拜之谊。” 顾孟祯眉心一蹙。 “哦?” “真的吗?” “朕确实听过,溪儿称呼帝瑾王为阿兄。” “朕本以为,只是亲切之称。” 穆雁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谩辞哗说之状。 “臣妾绝不敢欺君,皇上若有疑虑,尽可询问宸王。” “而且此事凿凿有据,确实经得起所有核查。” “恕臣妾直言,自古以来,金兰之契,岂有背义之理?” “凡背义者,皆是受尽冷眼嘲弄,犹如过街老鼠。” “溪儿刚刚转投帝瑾王,王爷便与她义结金兰。臣妾斗胆揣测,王爷这是想铺义定人,将溪儿紧紧束缚麾下。” “这样一来,即便溪儿有心逃离,亦是木已成舟、无计可施了。” “皇上圣明,一定不愿看着溪儿沦为天下笑柄,遗臭万载?” 顾孟祯眉心肃然,愈发深重。 “他们萍水相逢而已,她为何愿意义结金兰?” 穆雁笑着猜测。 “他们都是精通医理之人,自然是一见面便意气相投、志同道合了。” “臣妾深以为,以目前的状况,不管我们如何尽心尽力地待她,哪怕倾其所有给她,她亦是无动于衷,绝不肯背弃帝瑾王的。” 话至此处,她试探几眼,才继续说下去。 “臣妾不知,皇上试过没有。” “若是试过了,皇上自然是心中有数了。” 顾孟祯显然有些动容了。 “爱妃多虑了,朕并无此意。” “朕疼爱溪儿,只因为她是你的外甥女,爱屋及乌罢了。” 穆雁配合点头。 “是,臣妾失言了。” “臣妾再说一些不当讲的话,皇上身边少一位谋臣,总好过,帝瑾王身边多一名智囊?” “前者只是掉落九牛之一毛,皇上身边,从来不缺谋事之人;后者可是如虎添翼。” “溪儿之才,一如当年的方仁舒,多年过去,皇上还记得往事吗?” “督护台、州牧台,是如何落入他人之手的?” “方仁舒之谋,不容小觑;溪儿之智,更是立竿见影,绝非等闲之辈啊。” 顾孟祯眉心,存有一分忧虑。 “爱妃言之有理。” “只是朕,八珍玉食一日,旧疾便要复发几日,实在难受。” “此人一除,朕的旧疾,再无痊愈的可能。” “爱妃总不能叫朕,饥肠辘辘地治理天下?” “你有所不知,她钻研了新的药方,效果甚是显着。” “朕本想着,起码等到旧疾痊愈,到时,她若还不松口,再行处置也不迟。” 穆雁极力劝说。 “但是皇上,机不可失啊。” “宸王离间之计,好不容易顺利施展。” “皇上深知,算计溪儿一次,难如登天。” “一旦心软,宸王计谋,岂非付之东流?” “臣妾倒是无所谓,左手是外甥女,右手是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会薄待了臣妾。” “但是皇上就……” “对了,皇上不是让庄伯爷出外巡游,寻找名医良方,治愈皇上的旧疾吗?” “臣妾仿佛听说,伯爷有所收获?” 顾孟祯回应肯定。 “嗯。” “庄韶确实说,即将回京。” “至于收获一事,朕未知真假。” “朕总觉得,他是为了庄三女的婚事,才急于回京的。” 穆雁不以为然。 “庄伯爷忠于皇上多年,从不曾心怀异志。” “臣妾觉得,他不会欺瞒圣上。” “皇上一向深信不疑,怎么今日居然有了猜忌?” 顾孟祯没有回应,细细思虑了一番,才做了决定。 “既如此,宁三女之事,你自己看着办。” “朕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穆雁起身,恭敬一礼。 “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 昭懿宫偏殿,宁云溪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小伏子来送御膳。 随即关上了窗户,转身,躺在软榻上。 一边休息,一边在心中想着事情。 唉。 没想到二十二世纪的良方,亦是吊不住皇上的胃口。 真是小瞧了贵妃姨母的能言善辩。 如此下去,我该怎么办呢? 有医药空间里的营养针,坚持几日不吃不喝,倒是没什么问题。 营养针虽然每日都会刷新,不至于短缺,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身体不支,连营养针也无能为力时,岂非命不久矣? 宁云溪拍了拍额头,努力谋想,依旧没有良策。 阿兄……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他虽生性多疑,但心地善良,应该会来救我才对呀。 如是这样想着,几日时光,匆匆而过。 宁云溪依旧躺在软榻上,比起前日,面色更是惨白。 “阿兄……” 她喃喃出口,只有两个字,便再无一分气力。 回想起颜瑜说过的话,他说,他输不起。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真心话。 真的是……真心话吗? 这一世,没想到会是这般境遇。 不知二十二世纪的阿兄,见了她这副样子,是否已经心疼得悲痛欲绝? 可惜了那么多的陨石碎片,更可惜了阿兄的殚精竭虑。 这一切,终究还是她一无所能的缘故。 从今以后,他们是不是再也无缘相见了? 想至此处,宁云溪两行珠泪之下,浅浅扬起一抹笑容。 “永别了,阿兄……” “对不住,阿兄……” 话落,宁云溪合上了双眼。 意识,逐渐远去。 正殿,穆雁立即收到了消息。 香缕春风满面地小跑而来,轻声禀报。 “娘娘,好消息。” “偏殿那边,没有动静了!” 穆雁一时收不住惊喜,迅速站了起来。 “真的?” “让人悄悄进去,莫要引人注目,探一探鼻息,确认一下。” 香缕应声而去,还未走出大门,便听外头一阵通报:“帝瑾王龙驾!” 颜瑜一如天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穆雁面容惊喜,一瞬转为惊恐。 “他来做什么?” “他们不是生了嫌隙吗?” 第58章 喜欢她 香缕亦是张皇失措,百思不解。 “奴婢不知。” “难道他们只有耍弄之意,并非真心决裂?” 视线之中,遥遥出现颜瑜的身影。 穆雁压住了大发雷霆的怒意,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通情达理的微笑,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恭迎帝瑾王万安!” 其余宫人,齐齐跟着一礼。 颜瑜重伤已愈,健步如飞地走进正殿。 “贵妃嫂嫂,不必多礼,平身。” “不知宁三姑娘,身在何处?” 穆雁欲言又止,很不愿意说。 “在……” 颜瑜扬着一双星眸,目空一切。 “贵妃嫂嫂不会想说,宁三姑娘不在昭懿宫?” “或者想说,不愿告知本王?” 穆雁惊恐万状地埋下了视线,眸中尽是忿忿不平。 “臣妾不敢。” “只是廷合台令牌一事,民愤未平,臣妾心想,溪儿还是待在昭懿宫中,比较安全。” “请王爷见谅。” 颜瑜轻松应对。 “廷合台的令牌,是本王给她的。” “至于欺诈百姓者,则是另有其人,本王已经把人交由廷合台处置了。” “贵妃嫂嫂还有异议么?” 穆雁哭笑不得,只能压着满腔的怒意。 “不敢。” “只是有些疑惑,王爷拿廷合台的令牌,要做什么?” 颜瑜唇际,露出一抹张扬的笑意。 “什么也不做,本王高兴,想拿就拿,不可以吗?” 自然了,这只是搪塞穆雁的话。 对外,颜瑜用的理由是:机密大事,不宜外泄。 穆雁一个不顺气,忍不住咳了起来。 “可以。” “只是这么做,咳咳,难免耽误廷合台公事。” “咳咳,臣妾失仪,请王爷莫要见怪。” 颜瑜伸手一指香缕。 “即刻带本王去见宁三姑娘。” “若有怠慢,以欺君之罪论处。” 香缕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路。 “是,奴婢遵旨!” 颜瑜刚走出正殿,便听里头传出一阵陶瓷破碎的清脆之声,可见穆雁盛怒。 离开正殿,香缕直奔偏殿而去。 颜瑜走进宁云溪所在的房间里时,宁云溪已经昏迷有一会儿了。 “宁云溪!” 颜瑜喊出了她的名字,见她未有回应,才转而吩咐香缕。 “所有人,都出去。” “关上大门,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香缕连连应声,屏退了左右,顺手关上了大门。 颜瑜抚上银戒,开始抢救宁云溪。 一番救治之后,宁云溪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阿兄……你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我又要再死一次了……” 颜瑜疑惑不解地一怔。 “又?再?” 饿出语病了? 他没有细想,抢救完毕,便将她横抱而起,疾步走出了昭懿宫、坐上了马车。 回到帝瑾王府时,宁云溪已经清醒。 颜瑜离府前,便吩咐厨房,备下了一桌子饭菜。 宁云溪坐于饭桌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边吃,还不忘撒娇贫嘴。 “阿兄做的饭菜,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颜瑜无奈一笑。 “这不是我做的,是厨子做的。” 宁云溪继续贫嘴。 “我夸赞的是前世阿兄的厨艺。” 颜瑜星眸微怔。 “可是我不会做饭。” 宁云溪甜笑点头。 “怎么不会?阿兄做得可好吃了。” “阿兄说,是为了我,特意学的。” “阿兄甚有天赋,不管什么菜肴,都是一学就会。” 颜瑜星眸隐隐,若有所思。 记得二十二世纪时,他跟一位新来的医生同事,合租在一套房子里。 见新同事亲自下厨做饭,他随口夸了一句。 “没想到你会做饭,看起来味道不错。” 同事笑了笑。 “我看起来像个不会做饭的人吗?” “现在很多男生都会做饭,早就不稀奇了。” “咦?” “你不会吗?” 颜瑜难为情地笑笑。 “我又没有老婆,学做饭有什么用?” “自己一个人,凑合吃点什么都行。” 同事摇了摇食指,表示不同意。 “怎么非得结了婚,才能下厨房?” “回家做给父母吃,尽一份孝心也行啊。” 颜瑜嘴角一阵苦涩,却没有影响温和的笑容。 “我没有父母。” “我是孤儿。” 同事愣了一下,满脸惭愧。 “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心的。” 颜瑜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介意这个。” “好多人都说,羡慕我独自一个人。” “说是,比起他们那个没有爱的原生家庭,我挺幸福的。” 同事叹气一声。 “确实,现在好多人的原生家庭,都是这样的情况。” “亲生的,甚至不如陌生人亲和友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颜瑜也是忧心。 “所以我才选择学医。” “我想致力研究,用医学治愈人心。” 同事又是一声叹气。 “现在的医生,哪个不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看你以后,可以考虑跟我一样,娶个医生老婆。” “一起研究,说不定能更快有成果呢。” 想到以后成家,颜瑜恢复了笑容。 “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学做饭。” “她喜欢吃什么,我就为她学什么。” 想至此处,颜瑜回神过来。 凝眸于宁云溪,他不由疑惑。 “你我前世,真的是结拜关系吗?” “不是其他什么关系?” 宁云溪笃定回答。 “那是自然了。” “义结金兰,岂会有假?” 颜瑜隐去眸底一分失落,淡淡回应。 “好。” “那我前世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 宁云溪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 “有啊,阿兄时不时地就会说一句。” “起初我说,你我之间,不宜这样说话。” “阿兄却说,二十二世纪,你我之间就该这么说话。等到盛平三十年,阿兄便带我回去了,所以让我提前适应一下。” “我想二十二世纪,应该是个很先行的地方?” 颜瑜点头应着, 暗自在心中猜想, 前世的我,喜欢上了结拜姐妹? 宁云溪继续吃着饭。 “阿兄疑心,如今应该打消了?” “我若真是有意接近,借之前的计策、取信于你,实则跟他们合谋一处,那么,他们是不会对我下如此重手的。” “我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呢。” 颜瑜星眸之中,几分心疼。 “我早就没有疑心了,也跟你明说过,真的是因为输不起。” 宁云溪说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 “既如此,州牧台选任廷合丞,怎会把穆家人的名字,奏报给皇上?” “我以为阿兄,想要一除后患……” 颜瑜会心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尔尘升任廷合丞,一是皇兄有意为之;二是,我也另有安排。” “皇兄之意,自然是让穆尔尘等人唱白脸,以此衬托他的惜才之心。” “至于我,” “穆尔尘的把柄,我已经握在手中了,以后会有用处的。” 宁云溪恍然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人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第59章 宁四姑娘 颜瑜亲自送了宁云溪回府。 回到湘竹苑,只见秋璧张罗着,正在收拾细软。 宁云溪出言阻止。 “不着急收拾,都先下去,秋璧留下。” 下人们行礼应声。 “是。” 继而,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 秋璧眨眨眼,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姑娘不是传了话来,说是王爷给您准备好了新宅子,咱们这就可以搬进去了?” “奴婢听说,对外,王爷已经给了说法,廷合台令牌一事,姑娘在机密要务之中立了功、也受了委屈,所以赏赐宅子。” “奴婢还以为,姑娘不回来落脚,直接就要搬走呢。” 宁云溪拉着她一起坐下。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马车一路,我听一些百姓议论说,宁四姑娘即将回府,已经定好了吉时吉日。” 秋璧显然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并不惊奇。 “是啊。” “前世也是如此?” “原来王爷在这个时机入宫,救姑娘出来,是为了紧接上这件事。” “奴婢还以为,王爷真的厌恶了姑娘呢。” “而今看来,王爷和姑娘真是高瞻远瞩。” 宁云溪雾里看花,如堕烟海,一脸茫无头绪的神情。 “不是呀,没有这个意思。” “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婉善还活着?”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下葬的,烧得不至于面目全非,我认出来是她了。” “既如此,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宁四姑娘?” “前世今生,我是第一次听说。” 说着,她趴在软榻上,用手撑着下巴,一脸窘态地思索着。 “难道宁四姑娘,跟空间里的医药之物一样,都是定时刷新的吗?” 这下,秋璧也茫然一怔。 “啊?” “那……这……” “那我们不搬了?” 宁云溪杏眸好奇。 “嗯,缓缓再搬。” “我非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然除去一个不善,又来一个行恶,如此源源不断,岂非永无宁日?” “你赶紧去打听一下,这个宁四女究竟是不是宁婉善?” 秋璧点点头。 “好的,奴婢这就去。” 宁云溪转眸,又叫住了她。 “对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差点忘了说。” 秋璧止步回头。 “姑娘请说。” 宁云溪揉了揉有点吃撑的肚子,继而抚上银戒,拿出一片消胀气的药,以水送服。 “你父母流放时得的病,我跟阿兄细说过了,也一起讨论了治疗方案。” “他说,毕竟男女有别,所以他负责治愈你的父亲,我则负责治愈你的母亲。” “他现在已经坐着马车,往你家去了,诊脉之后,便回府配药。” “想来,痊愈之日,为期不远了。” 秋璧闻言一喜,连忙跪了下来。 “奴婢叩谢王爷、姑娘大恩!” 宁云溪虚扶了一把。 “好了,不必多礼了,快去打听。” 秋璧雀跃地离开了。 宁洁薇的事,早就传遍了盛京。 秋璧没费什么工夫,一下子便打听到了,于是,步履匆匆地跑了回来。 “姑娘,奴婢已经知道了。” “即将回府的宁四姑娘,并非之前的四姑娘。” “这个四姑娘,名叫宁洁薇,原是外室潘香茹所出。” “而今,被公爷迎回宁府,生母也被抬了姨娘,那她自然就成了咱们府上庶出的四姑娘了。” “公爷对外表示,潘姨娘身染重病,所以一直将养在京郊,从未入府。四姑娘孝顺,侍奉在侧,直至潘姨娘病故,这才同意回府。” 宁云溪合眼深思了一会儿。 “潘香茹?” “我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仿佛是……母亲提起过。” 话至此处,她睁开眼睛,恍然一惊。 “难不成是通柔县的那个外室?” 秋璧想了想,摇摇头。 “奴婢不知。” “公爷对外,没有提过通柔县。” “他说潘姨娘是京郊人。” “民籍做不得假,公爷若是乱说一通,州牧台那边查不到,岂不露馅了?” 宁云溪呵呵一笑。 “他居公爵之位,州牧台那边会给面子的,不至于当众说穿他。” “我想起来,前世母亲提起潘姨娘时,宁婉善也在场。” “好像是她们二人的对话。” “所以宁婉善,是知道潘姨娘和宁洁薇的。” “只是奇怪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宁洁薇为何没有回府?” “而且,直至宸王登基,我都未曾见过宁洁薇的身影,只有轻描淡写地一句提及,好似前世,她根本就不存在。” 秋璧亦是大惑不解。 “听姑娘赘述,似乎这其中,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云溪杏眸微黯,思绪万千。 “所以我们缓一缓再搬,留下来,仔细一查。” “我总觉得宁洁薇的身份,大有文章。” 次日午时,宁寒望给了最大的排场,迎接宁洁薇回府。 另外,盛京最大的饭庄,宁寒望豪掷千金,大摆筵席,请客天下,同享这份喜悦。 虽是庶女的身份,却比嫡女的待遇更好。 一时之间,盛京许多人都误以为,宁府迎回的四女儿,是嫡出的姑娘。 彦息居。 宁寒望隔着衣袖,轻柔地执起宁洁薇的手腕,将她带到众人面前。 “这便是薇儿了。” 宁洁薇先一步行礼,依次跟长辈和兄弟姐妹们打招呼。 礼罢,又给宁寒望和穆蓉敬了茶。 “孩儿粗鄙无知,若礼数上有什么疏漏,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宁寒望笑着回应。 “你实在过谦了。” 穆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宠溺地看着宁洁薇,满目皆是欢喜。 “薇儿果真如老爷所言,懂事得叫人心疼。” “妾身打眼一瞧,便是相见恨晚,喜欢得不行。” “若有机会,真想收她做个养女。” “老爷你看,她周身上下,尽是大家闺秀的风采,哪有一点小家子气的样貌?” 宁寒望赞同点头。 “夫人所言极是。” 宁洁薇含羞低眸,用了撒娇的语气。 “父亲母亲过誉了,孩儿愧不敢当。” 宁云溪见状,暗自疑心。 宁奉哲觉得母亲过于激进,所以心里打鼓。 不经意间,他试探了宁云溪一眼。 不知何时,宁云溪亦是落眸于他。 只一瞬的对视,他立即收回视线,心虚之状,差点显露于色。 宁云溪浅浅一笑,疑心更甚。 第60章 父亲宠溺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宁洁薇迟迟未走。 瞧出了她有话要说,宁寒望主动发问。 “薇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宁洁薇微微沉吟,继而回应。 “倒也不算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想起姨娘生前的一个愿望。” “久久伫立,不知当不当讲。” 话至此处,宁云溪正好行至屏风之后,尚未走出房间。 听到这话,她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悄悄隐于一侧。 宁寒望不觉,一心跟宁洁薇说话。 “但讲无妨。” “茹儿一片痴情,我正苦于无以回报。” “既是她生前的愿望,我理当满足,义不容辞。” 宁洁薇眸色若有一丝为难。 “姨娘常说,她做梦都想住在这个家中,实际却连家在何方,都丝毫不知。” “她说梦中,父亲数次将家中宅院,赠送于她,以弥补她多年苦等。” “生前姨娘更有遗言,若是梦境成真,那该多好。” “姨娘已故,梦自然不可能成真。因此孩儿斗胆,请父亲将宅子过给我,只当是过给姨娘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每每想起姨娘苦等之状,我又是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请父亲放心,宅子如旧,我不会动辄分毫。” “索要宅院,真的只是为了完成姨娘的遗愿罢了。” 宁寒望只是略微一想,便直接同意了。 “好。” “宁府宅院,我送给你了。” “另有京郊老宅,一并都改成你的名字?” 宁洁薇隐去眸中得逞之意,展颜一笑,扭捏着故作惭愧的模样。 “父亲对我真好。” “没事,京郊老宅是父亲母亲养老用的,怎能一并改成我的名字?” “孩儿当不起这样的宠爱。” “不过若是父亲坚持要改,那我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是养老所用的宅院,父亲之意,是不是说,愿意与姨娘白头偕老?” 宁寒望满眼都是宠溺。 “嗯,为父就是这个意思。” “多谢你,代替为父,照顾你姨娘多年。” “这两处宅子,除了完成你姨娘的遗愿之外,也一并当作奖赏,为父由衷感谢你的孝心。” 宁洁薇甜甜一笑,撒娇意味十足。 “谢谢父亲。” “孩儿就知道,父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 “那我们现在就去更名?” 宁云溪抬起右脚,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暗自思忖之后,又将脚步收了回来。 宁寒望携着宁洁薇,双双欢喜地走了。 房间内,唯留宁云溪满心凌乱。 犹记当年,父亲非要经商,结果亏得,连宁府宅院都兑出去了。 她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银两,替父母买回了这座宅子。 登记宅院主人姓名时,父亲却是刻薄以待。 “你对待外人,总是一副悬壶济世的模样,好似拯救了天下。” “谁曾想那点心机,全都用在了家里!” “你说,我辛苦经商,却突然亏损,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目的所在,便是这座宅院。” “宁云溪,真是好大的一局盘算,你果然是智谋过人、绝世无双!” 宁云溪杏眸含泪,委屈得不行。 “父亲,我没有这些心思,您着实误会了。” 穆蓉的态度,与宁寒望如出一辙。 “难道你想说,凭你的谋略,不足以算计我们至此?” “天下谁人不知,以你的才能,算计这么小的一件事,完全是绰绰有余。” “你非要揪着委屈不松口,便是最好的凭证。” “若没有这样的心思,你倒是松口啊。” “宅子为何不能登记在你父亲的名下?你在妄图什么,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宁云溪,只知道窝里横的人,从来没什么本事。” “我教了你那么多大道理,你愣是一条也没记住!” 宁云溪泪水涟涟。 “我原本就想记下父亲名下的。” “心中委屈,只是因为没想到,得到的只是指责,而不是感动。” “父亲母亲要这个面子,孩儿可以给,但请你们不要误会我,有侵吞家产的心思。” “我买回宅院,真的是为了方便你们在京中居住。” “我的心机确实有点重,但也可以选择用、或是不用,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没有妄动心机。” “总不能我心思重一些,你们便要误会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所企图?” 宁暄枫无动于衷地斜睨了她一眼。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父亲是家主,宁府宅院登记他的名字,不是情理中事吗?” “你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怪不得父亲母亲不喜欢你。” “空闲下来,你好好地从自身找一找原因,别总是这副样子,装模作样地抹黑家里人,叫别人误会父亲母亲故意苛待你。” 最后,宅院登记了宁寒望的名字。 而今,他却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宁洁薇! 他们曾经的话,不断回响于宁云溪的脑海之中。 同时,还有宁寒望宠溺地看着宁洁薇的样子,唇际夷愉,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话:“好,宁府宅院,我送给你了。” 是因为她是亲生的女儿吗? 想至此处,宁云溪眸底又含了一分涟漪。 亲生的女儿,不过刚刚回府。 非亲生的女儿,已经朝夕相处二十多年。 为何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暖不了父亲一分一毫? 为何亲生的女儿,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的宠爱? 为何她生来,便不能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待在一起? 为何他们所有人,都有父母疼爱,唯独她没有? 为何…… “溪儿。” 宁奉哲温柔的声音,再次闯入她的忧伤之中。 一如往常,温情脉脉。 “我猜到你一定在这。” “听说父亲欢欢喜喜地,去把宅子过给薇儿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怎么了,触景伤怀了?” 宁云溪移目他处,没有正视于他。 “大哥哥也很注重血缘之亲吗?” “有血缘者,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信任;反之,无血缘者,不管如何倾其所有,都不会有一丝动容。” 宁奉哲宠溺地抚过她的鬓发,却被她一脸防备地躲开,右手空悬,唇际只剩尴尬的笑。 “你明知我不是的。” “只是我不知道,你何以这样问?难道你又怀疑自己,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 “唉,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粒米,你便疑心了多少次血缘之事。” “乌合之众,虽善不亲,你何必在意他们?” “大哥哥加倍疼你,好不好?” 他再次伸手,又被宁云溪避开。 “多谢大哥哥垂怜。” “我回湘竹苑了。” 第61章 闹事 宁云溪心神恍惚地回到湘竹苑。 秋璧见状,连忙上前关心。 “姑娘怎么了,像是哭过了?” “四姑娘做了什么事,气着姑娘了吗?” 宁云溪摇了摇头,浑身无力地往躺椅上一仰。 “不是四妹妹。” “是父亲。” “他把宁府两座宅子,都送给了四妹妹,说是为了成全潘姨娘的遗愿。” “送得可痛快了,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秋璧不由一惊。 “什么?” “姑娘之意,难道是说四姑娘回府,目的是谋夺家产,实则潘姨娘还活着?” “设下此计,只为引得公爷愧疚,如此一来,他便会心甘情愿地赠与一切?” 宁云溪怔了一下,反应不及。 反应过来时,脸上只剩下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不像是心思很重的人。” “应该不是这个目的。” 秋璧想不明白,挠了挠头。 “那是什么目的?” 宁云溪细细思忖了一番。 “兴许目的很简单,单纯只是为了财。” 想至此处,她立即惊觉。 “你赶紧去一趟回春堂,嘱咐所有郎中、药师,从今日起,除了你我之外,不管是宁府的谁,去医馆索要银两,都不准给,尤其是宁洁薇。” “若是他们咄咄逼人,非要不可,便说账目亏损,暂时没有存银了。再搪塞一句,若是有了银子,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秋璧没听明白她的用意,只见她一脸着急,便省了思考的工夫,直奔回春堂而去。 “是。” 次日。 前院的花都开了,宁云溪与秋璧正作伴赏花,只听正门口传来一阵叫嚣声。 宁云溪转眸看去。 叫嚣的,一共有两人,皆是男子。 听口音,像是京郊来的。 看打扮,应该是务农的百姓。 “我们回自己的宅院,你们凭什么阻拦?” “就是。” “难道是看我们人善好欺吗?” “什么宁国公府?这明明是我们自家的宅子!” 宁云溪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秋璧见状,立即跟了过来。 管家邱志先是一礼,继而回答宁云溪的话。 “回三姑娘,不过是两个闹事的人,请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解决。” 那两人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 “什么闹事的人,我们何时闹事了?” “你这般蛮横无理,我可要告到廷合台去了!” “他说这是宁国公府,是不是应该告到尹司台去?” “这怎么可能是宁国公府,宁国公会穷到卖宅子?” 邱志继续驱赶。 “去去去,再闹事,我便让家丁抓人了!” “你们可知哗闹宁国公府,是何罪名吗?” 宁云溪一阵拂手,示意邱志退后,转而,看向那两名百姓。 “你们说,宅子卖给你们了,可有什么凭证?” 那两人立即拿出了契约。 “姑娘你看,我们真的买了,花了许多银两呢。” “难道我们被骗了?” 宁云溪礼貌一笑,接过契约看了一眼。 秋璧、邱志好奇,悄悄凑前一瞧。 继而,三人的瞳仁不约而同地一震。 邱志满心的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呢?” “奴才听说,公爷昨日刚把宅子转给四姑娘。” “是不是其中手续,办错了哪一样,所以闹出这样的误会?” 秋璧呵呵一笑。 “不管办错了哪一项,都不可能闹出如此误会?” “想来,是四姑娘囊中羞涩,所以把宅子卖了。” 宁云溪昨日便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出,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滑稽得很。 “估计京郊宁宅,也被四妹妹卖了,请邱管家去核实一下。” 邱志先是一惊,而后应声。 “是,奴才这就动身。” 宁云溪转眸两位百姓,微微一笑。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其中一名百姓作答。 “小的名叫樊富贵,他叫牛壮实。” 宁云溪点头而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好的,樊公子、牛公子,这边请。” “收宅子的事,还需问过我的父亲,劳烦你们去彦息居一谈。” 樊富贵和牛壮实对视一眼,同时一应。 “好。” “走。” 他们一起来到彦息居。 宁云溪递交契约,向宁寒望说明了情况。 宁寒望防备似地睨了她一眼,继而问于樊富贵。 “真的是我家四姑娘,把宅子卖给你们的?” “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宁云溪立即被气到。 “父亲明察,宅子登记的是四妹妹的名字,而非其他什么人。” “是您亲自过给她的,不是么?” 宁寒望疑心得肆无忌惮。 “那请你们描述一下,我家四姑娘长什么模样?” 樊富贵和牛壮实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了一遍。 他们描述的模样,完全符合宁洁薇的长相。 宁寒望却轻描淡写地一句评价。 “嗯,串供得滴水不漏,确实不错。” 宁云溪听得懂父亲的意思,却只能压着满心怒火,不能发作。 “四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甚至可能连京郊宁宅都卖了,父亲非但不恼,还要怀疑别人?” 宁寒望不屑一笑。 “为父什么都没说,你何出此言?” “只有心虚之人,才会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怀疑了。” 说着,他惬意地向后一仰,脸上是不以为意的神情。 “只不过是卖掉两座宅子,并非什么大事,为父替你妹妹买回来就行了。” “以后这离间之计,大可不必做得这般明显。” “嫉妒之心,更是不可取。” “你莫多虑,为父所指之人,不是你。” 宁云溪袖中双拳,轻颤着难以言喻的怒意。 “父亲如此宠爱四妹妹,慈父之名,当之无愧。” “但请父亲买回来之后,登上自己的名字,省得再被人卖了。孩儿唯恐宁府库房,经不起这一遍遍的折腾!” 宁寒望冷冷一睨,眸中尽是不满。 “库房有多少存银,无关之人实在不必费尽心机地试探。” “大逆不道,人所不齿。做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切莫生出越权之心。” “冉慈,去库房取银子来。” “溪儿,跪于一侧,反省思过。” 宁云溪更是不满。 “敢问父亲,孩儿犯了什么错?” 宁寒望回复得理所应当。 “你四妹妹不懂事,皆是你管教不严之过。” “以后,她每卖一次宅子,你便罚跪百日,一直到她懂事为止!” 秋璧忍不住抱不平。 “姑娘根本没有错,公爷怎能如此黑白颠倒?” 宁寒望不屑一顾。 “竟敢以下犯上,你一并罚跪。” 第62章 转而讨好 宁云溪和秋璧,一前一后行至一侧,跪了下来。 秋璧既是委屈,又是心疼,轻声安抚了宁云溪一句,然后低头,细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裙子。 宁云溪回之一笑,算是宽慰之意。 继而低眸,隐去眸底一分落寞。 前世,宁婉善犯错时,宁寒望也是这般。 仿佛除了她,其他所有女儿,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本是见怪不怪的事,心里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宁云溪感觉到鼻尖一酸,紧接着,模糊了视线。 她立即深呼吸,将不争气的眼泪憋了回去。 想至此处,冉慈回来了。 她面容尴尬,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行至宁寒望身边,小声来了一句。 “公爷,不知为何,库房没有存银了……” 宁寒望一时惊住。 “什么?” 他又是下意识怀疑宁云溪,于是问于冉慈。 “库房钥匙,可有遗失?” 冉慈摇了摇头。 “奴婢每隔几个时辰,便会检查一次,并无遗失。” “但是夫人那边的钥匙,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宁寒望努力正色,眸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表露一丝慌张。 “请夫人过来。” 冉慈应声而去。 宁云溪还是听到了对话,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提前知会了一声,不然连回春堂的库房,都要保不住了。 真是奇了。 宁洁薇不是潘姨娘的女儿吗? 通柔县是清寒贫苦之地,即便她是个喜欢挥霍的人,总归见识有限,怎么可能一上来,便有这么大的胃口? 蹊跷得很。 这时,邱志回来了。 “公爷,不好了,京郊宁宅也被四姑娘卖掉了。” “奴才刚去询问,便有几人拿着契约上门,说是来收宅子的。” 宁寒望的神色,一转忧心忡忡,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不可能,薇儿不是这样的孩子。” “她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说话间,穆蓉来了。 “老爷。” “妾身见冉慈甚是着急,不知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宁寒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而,对着樊富贵和牛壮实礼貌一笑。 “请二位去隔壁房间稍候片刻,等我处理完手边的事,便让人把银两送过去。” 说着,眼神示意冉慈。 冉慈会意,将他们俩带走了。 宁寒望这才发问。 “你那儿的库房钥匙,可有遗失?” 穆蓉摇了摇头,回答得毫不犹豫。 “没有啊。” 宁寒望心中费解,深深一叹。 “那你这两日,动过库房的银子吗?” 穆蓉还没有掌握情况,只能如实回答。 “薇儿说,想买几件衣裳、置办几套首饰,妾身便给了钥匙,让她自己去库房取银子。” “只动过这一次。” 宁寒望开始坐立不安。 “她独自去了库房?你没有跟去吗?” 穆蓉怔怔然摇了摇头。 “没有。” “妾身想着,老爷信任薇儿,妾身便也信任她。” “如老爷所言,她确实懂事。” “左不过就是几身衣裳、几件首饰,花销不了多少,她总不能把库房搬空?” 话至此处,她也开始惴惴不安。 “难不成……薇儿真的搬空了库房?” 宁寒望彻底急了。 “她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毕竟还小,你怎么能任由妄为、不跟着去呢?” “她不仅搬空了库房,还卖了两座宅院。” “买主都已经找上门了,说要收走宅子。” “若是拿不出银两,我们岂非都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 穆蓉一时慌乱,第一反应,便是为女儿求情。 “老爷息怒,薇儿肯定不是有意的。” “她过苦日子,过得实在太久了,而今骤然转富,所以才有了这些贪心之举。” “妾身相信,以后慢慢地,她会学着懂事的。” “请老爷谅解!” 宁云溪听惊了。 这还是她熟悉的母亲吗? 宁洁薇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竟然比父亲还要宽容? 这是装模作样的演技吗?看着不像呢。 难道…… 宁寒望万般无奈,转为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我没有怪责薇儿的意思。” “她过苦日子,皆是我的过错,都怪我照顾不周,将她们娘俩遗忘。” “我也相信她会懂事的,只是不知如今的情形,该如何克服?” 穆蓉眼神示意。 宁寒望心领神会。 夫妻俩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同时看向宁云溪。 感受到他们炙热的目光,宁云溪心底却是一阵沁凉。 穆蓉扬起满脸的笑容,惺惺作态地开始关心。 “哟?” “溪儿怎么跪着呢?” “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宁寒望假咳了几声,配合演戏。 “我一念之误……错怪了她。” 穆蓉亲自上前,双手而去,将宁云溪扶了起来。 甚至很殷勤地,把秋璧也一同扶起。 “老爷怎么总是这样?溪儿一向明事理、很乖巧,怎么会做错事呢?” “老爷以后不要这样了。” “溪儿乖,母亲心疼你,快坐下,千万别累着。” “你父亲既是一念之误,你就只当是尽孝心,别跟他计较了。” “对了,最近,你好像不常去回春堂。” “回春堂,一切还好?” 宁云溪恭顺一笑,只用言语讥讽。 “我被贵妃姨母,罚跪在昭懿宫偏殿许多日,分身乏术,如何去回春堂?” “兹事体大,我差点没命了,母亲不知道么?” 穆蓉笑得十分尴尬。 “我深在后宅,对宫里的事,自然不甚了解。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你贵妃姨母也真是不体贴,好端端地,为何罚跪于你?” “溪儿宽宏大度,一定不会心生埋怨的,对?” “这样,待解决了眼前的事,母亲便回一趟穆府,请你外公亲自入宫,训斥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说着,她的态度更加殷勤。 “溪儿乖,家里遇到了一点难处,你尽个孝、帮个忙,好不好?” “总不能让我们舍了体面,去找外人借银子?” “你该明白,宁族颜面断不可失呀。” 宁云溪清冷以对。 “母亲这是朝我借银子,还是让我送银子?” “若是借,请写下借据,不还,我便告到尹司台去;若是送,我有两个要求,请父亲母亲务必答应。” 宁寒望暗沉了目光。 穆蓉的笑脸,也有一点挂不住了。 “你的言辞何必如此直接?” “一家人,写什么借据呢?”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第63章 夺回宅子 宁云溪不苟言笑,却也不失一分礼数。 “我的要求很简单。” “一,两座宅子都要登记我的名字……” 话还没说完,便被宁寒望打断。 “你怎么又打这个主意?” 宁云溪言语之间,底气十足。 “我出的银子,宅子便登记我的名字,这有什么问题吗?更何况,盛京这座宁宅,我早就买过一次了。” “父亲可以毫不犹豫地赠给四妹妹,却对我这般吝啬,是为何意?” “况且,我这不是贪心不足,而是替你们守住这两座养老的宅院。尽孝之意,毋庸赘述,父亲真的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宁寒望气得不行,却未发一言。 穆蓉连忙劝和。 “老爷,溪儿一向孝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们终老之时,这些身外之物,不都是她的吗?现在给她,或是以后给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 “溪儿,你的第二个要求是?” 宁云溪正色回复。 “四妹妹实在不懂事,我要亲自管教。” “请父亲母亲签下字据,但凡我要管教宁洁薇之时,你们皆不许干涉。” 这下,是穆蓉不乐意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字据?” “不受律令约束,即便我们签了,你也无处评理呀。” 宁云溪行至书案,写下一份借据。 “这两座宅院的银两,只当是你们向我借的。若有干涉,银子照还;反之,便是赠送。” “签。” 宁寒望和穆蓉心有灵犀地没有一分动弹。 良久,宁寒望先一步发问。 “溪儿,你这是何意?” 宁云溪回复得头头是道。 “方才父亲不是说,四妹妹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所致?” “父亲既有此意,我欣然赞同。” “免得父母耗费心力,我这也是一片孝心,你们能理解?” 宁寒望还想挣扎。 “别签字据了,你管教就是,我们绝不会干涉。” “宅院都过给你了,差不多得了。” 宁云溪呵呵一笑。 “父亲惯会混淆是非,宅院是你们送给我的吗?” “是我自己用银子买下的!” 宁寒望无可奈何,又只剩下叹气。 “哪有女儿让父母签字据的道理?这说出去,于礼不合,我提醒一下,是为你好。”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干涉,若有违背,大不了你就把我们赶出去,让我们露宿街头,这样总行了?” 宁云溪只觉得可笑。 “赶你们出去,便不是于礼不合了?父亲言重了,我不会那般惨无人道。” “我很孝顺的。” “既如此,那好。反正我做为姊姊,管教妹妹,也没什么问题。” “秋璧,去回春堂取银票。” 秋璧先应了一声,继而附在宁云溪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发问。 “买下两座宅院,毕竟不是小数目,万一不够怎么办?” “毕竟之前姑娘办喜事,库房空过一次。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呢。” 宁云溪也是小声回应。 “找阿兄借点。” “他会同意的。” 秋璧点点头。 “是,奴婢知道了。” 一切事情办完之后,宁云溪离开了彦息居。 宁寒望蹙眉责问。 “你怎敢同意宅子的事,莫不是忘了,她根本不是宁家人?” “倘若哪天,她一个不高兴,真的将我们驱赶出府,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穆蓉眸中,多了几分杀意。 “老爷莫急。” “妾身既然同意,自然是想好了该如何收场。” 宁寒望有了一丝好奇。 “你说说看。” 穆蓉微微一笑,温柔体贴地为他揉捏肩膀。 “宁云溪如今辅佐帝瑾王,我们奈何不得。但帝瑾王生性多疑,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 “老爷试想,倘若我们假意亲近,表现得跟宁云溪十分融洽,帝瑾王会不会心生疑虑?” “他与宸王势不两立,宸王殿下的养母是贵妃姐姐。” “我们跟宁云溪交好,在他眼里,便等同于宁云溪跟宸王交好。” “加之,她曾是宸王妃。” “如此一来,利用帝瑾王除掉宁云溪,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宁寒望不以为然。 “这计策,你们不是试过一次?” “不光除不掉她,她还能生龙活虎地,在彦息居耀武扬威,理所当然地抢走了宁族的宅子!” 穆蓉耐心解释。 “此计非彼计,二者大有不同。” “前者,是贵妃姐姐有意离间,帝瑾王见她对宁云溪下了狠手,自然有所察觉。” “后者,我们加倍关心宁云溪,不曾伤她分毫,帝瑾王怎么可能不疑心?” 宁寒望想了想,巧猾一笑。 “言之有理。” “那就试试,反正她已经没有用了,留着,也只会捣乱。” …… 湘竹苑。 回到卧房,秋璧关上了门,随即松了一口气。 “姑娘为何主动提出,想要管教四姑娘?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管教她那种欲壑难填之人,肯定很麻烦。” 宁云溪和婉一笑,坐于窗边的软榻上。 “我本意,并非想要管教她。只是想着,帝瑾王府密室的事情,差不多是时候了。” 秋璧惊喜一笑。 “真的吗?” “那太好了,奴婢渴盼许久了。” 宁云溪点了点头。 “嗯,以阿兄现在对我的信任程度,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是这件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免得又惹阿兄疑心。” “所以我打算多绕几个弯,利用宁洁薇,开启帝瑾王府的密室。” 秋璧满怀期待。 “等到那时候,王爷自会知晓,你们前世为何结拜。” “如此以后,他便不会再胡乱猜忌姑娘了?” 宁云溪唇际甜甜。 “或许。” “反正前世阿兄,在确认我的身份之后,便对我深信不疑了。” “除此之外,开启密室,另有缘由。” “今日,我买下了宁府宅院,父亲母亲心有不满,难免又会琢磨着,如何除掉我。” “我想,他们可能会借阿兄之手。手段嘛,无非就是离间人心。” “此次昭懿宫一行,我差点失了性命,皆是因为他们乐此不疲地玩弄离间之术。” “因此开启密室之事,势在必行。” “只是不知这一世,阿兄会不会信我?” 第64章 扫兴 宁云溪正在等消息,闲来无事,练了一会儿字。 写累了,便仰在躺椅上,小憩片刻。 一旦空下来,前世今生的回忆,便似暴雨如注,不费吹灰之力地浇透了她,自上而下,由内而外,无一处幸免。 谋图宅子时,母亲说: “宅子为何不能登记在你父亲的名下?” “你在妄图什么,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索要银两时,母亲却说: “溪儿一向明事理、很乖巧,怎么会做错事呢?” “溪儿乖,母亲心疼你,快坐下,千万别累着。” 前世,母亲何尝不是这般,时好时坏,欲擒故纵。 她知道母亲这是在算计。 可是,每每还是会幻想,万一母亲是真的变好了呢? 她若一味不信,岂非错过了自己一直很想要的亲情? 前世,母亲总有千面的好、万面的善,一旦表露出来,她便会陷入自我怀疑。 或许,她真的看错了母亲。 或许,母亲对她挺好的。 比如有一次,母亲喝醉了。 以往喝醉,母亲都会入宫,求见姨母,姐妹俩一起,说一些体己的话。 那一次,母亲没有入宫,一回府,便来到湘竹苑。 “溪儿。” 母亲坐在她的身旁,执起她的手,满是宠溺地爱抚着。 “平日里有许多话,我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借着今日的醉意,向你一吐为快。” “其实母亲很关心你。我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假设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心中,亦是以你为重,其余所有人,都不如你。” “平时,我总说你不孝顺,说你不如这家的女儿贴心、不如那家的女儿有本事。” “其实,那都是假话,你千万别信。” “我知道你很孝顺,从十五岁开始,便赚银子养家。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比得上你?” “我严厉惯了,说不出什么软话,并非真的不知你的真心实意。” “你给我的银子,我都存着,一分也没动。我想等你嫁人的时候,另添上一些,当作你的嫁妆。” “生你的时候,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对你的管教方式有些欠妥。” “母亲不是有意苛待于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话至此处,母女俩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深深记得,那是母亲第一次吐露心声。 在那之前,母亲说过最软的话,也不过就是“溪儿乖”、“溪儿最懂事了”。 除了那一次,母亲从未由衷肯定过她。 当时,她多么希望,她们母女俩能一直停留在那一晚。 奈何,睡了一觉,第二日起床之后,母亲全然忘记了前一晚说过的话,双唇紧闭,又变回了严厉的模样。 她至今还在恍惚,那一晚的交心,究竟是真的,还是美梦一场? 想至此处,秋璧回来了。 “姑娘,有消息传过来了。” 宁云溪从回忆中清醒,起身而去,回神正色。 “找到了吗?” “四妹妹现在何处?” 秋璧微有犹豫,似是难以启齿。 “说是……在花楼。” 宁云溪一时不能理解。 “那是男子去的地方,她去做什么?” “她扮成男子的模样进去的?” 秋璧摇了摇头,含蓄解释。 “不是。” “奴婢所说花楼,并非男子爱去的那种地方,而是女子……” “姑娘有所不知,有些花楼里,住的都是美男……” 宁云溪惊住了。 “什么?” “她怎么能如此……如此……” “如此外向?” 秋璧尴尬地低了头。 “姑娘所言极是。” “四姑娘确实有点……太外向了。” 宁云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原来她拿着那么多银子,到花楼里享乐去了。” “不可理喻。” “花楼在何处?备马车,我现在就过去。” 秋璧眸中盈出担忧之色。 “那奴婢陪姑娘一起去。” 宁云溪伸手拦下。 “那种地方总归不干净,你一个黄花闺女,还是避着点。” “我自己去就行。” 秋璧依旧担忧。 “可是姑娘也是黄花闺女呀。” “奴婢怕姑娘受欺负。” 宁云溪难为情地一笑,用玩笑的语气自损。 “我前世今生,都是宸王弃妃,孩子也生过好几个了,算什么黄花闺女呢?” “放心,我应付得了。” 说完,宁云溪坐上马车,去了秋璧指定的花楼, 一进门,便直奔宁洁薇所在的房间而去。 破门而入时,宁洁薇身边珠围翠绕,有给她捏脚的,也有给她按肩膀的,更有不堪入目的。 宁洁薇闭目养神地躺在一名男子的怀中,脸上堆满了纵情的恣意。 那名男子听到了动静,首先抬眸,习惯性地目光游走,将宁云溪的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开口发问。 “这位姑娘是?” 宁云溪没有理会,只是落眸于宁洁薇。 “拿着家里的存银,还有卖宅子的银两,来此处玩乐。” “宁洁薇,这便是你的家教么?” “起来,跟我回府。” 宁洁薇悠悠转醒,侧目瞧了宁云溪一眼,嘴角立即露出一丝轻蔑。 她没有理会宁云溪,反而先跟男子说话。 “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三姐姐,宸王正妃。” “哦,不对,她已经被休弃,现在只能算是宸王弃妃了。” “不过年纪不大,面容亦是姣好,你们有兴趣吗,想不想玩一下宸王的女人?” 男子们立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纷纷起身,向宁云溪走来。 “想啊,真的能玩吗?” “原来宁三姑娘到此,也是为了玩乐?” “既如此,怎么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来,一起玩玩。” 宁云溪几根银针,直接废了他们的腿。 男子们陆续跪倒在地。 “啊!” “好痛!” “我的腿怎么麻了?” 宁云溪目空一切,不屑一顾,冷冷发问。 “还想玩吗?” 男子们连连摇头。 “不想了不想了。” “宁三姑娘饶命啊。” 宁云溪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解药。” “把衣裳穿好,帮我把宁洁薇扔出去。” 说着,她再次看向宁洁薇,轻慢一笑。 “时辰不早了,我和四妹妹该回府了。” 男子们应声,吃了解药,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宁洁薇这才不悦。 “宁云溪,你怎能如此扫兴?” 第65章 管教 宁云溪居高临下,瞧着坐在地上、不衫不履的宁洁薇,幽幽提醒。 “四妹妹,也请穿好衣裳。” “否则一会儿被人丢出去的时候,我怕你颜面尽失。” 宁洁薇丝毫不惧,没好气地一哼。 “被人瞧个干净罢了,我乐在其中,喜欢得很。” “反正丢的是宁府的脸,三姐姐若是不在意,只管把我丢出去。” 对比了一下前世的宁婉善,宁云溪杏眸之中,掠过一阵匪夷所思。 “你怎会如此不修边幅,甚至连五妹妹都不如。” “她好歹还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哪怕倾慕姐夫,亦是知道遮掩度日。” “你瞧瞧你自己,哪有个大家闺秀的仪态?” 宁洁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牙关紧咬。 “我这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像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扭捏作态,令人作呕!” “五妹妹算什么东西,低微庶女,说白了,便是一片焦土,连人都不算,也配跟我比较?” 宁云溪斜眸过去,冷冷提醒。 “你也是庶女,不是吗?” 宁洁薇扬眸挑衅,唇际慢条斯理地勾起一抹高傲。 “母亲爱护我,一如嫡亲的女儿,父亲更是宠溺备至,所以我就是嫡女。” “跟你这种受尽白眼的女儿,地位截然不同!” “我苦日子过久了,享受一下,又怎么了?父亲惯着,母亲默许,岂容你有异议?” “识相的,自己回府去,别来烦我。不然我就去父亲母亲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云溪不再搭理她,转而吩咐已经穿好衣裳的男子们。 “帮她把衣裳穿好,扔到我的马车里。” 宁洁薇一阵拍案,骤然一声威吓。 “你们敢?!” 男子们动作一停,吓得畏缩不前。 宁云溪应付自如。 “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我看你们这个地方,也该关门大吉了。” “宁洁薇不过是刚刚回府的庶女,我辅佐帝瑾王,已有一段时日。” “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一听帝瑾王,男子们不假思索,直接把宁洁薇丢进了马车里。 过程中,宁洁薇还在奋力反抗:“帝瑾王是什么东西?我父亲位高权重,我母亲是贵妃亲妹,他们不爱宁云溪,只宠我,你们竟敢……” 回到宁府后, 宁云溪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并把他带到了宁洁薇的住处,椿萱居。 见教书先生对宁洁薇十分严格,宁云溪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早晨, 宁云溪用过早饭之后,来到椿萱居。 “教书先生来了吗?” 侍女端着水盆,止步回话。 “回三姑娘,教书先生没走,好像是留宿过夜了。” 宁云溪不由震惊。 “什么?” 话落,她推门而入,只见先生抱着宁洁薇,躺在床上,好不惬意。 见她来了,宁洁薇不慌不忙地起身。 “你来了?” “给三姐姐见礼了。” “你请来的先生,很不错,我笑纳了。” “多谢三姐姐。” 宁云溪表面上被气得说不出话,其实心里已有盘算。 宁洁薇完全不知自己深入局中,喜眉笑眼,乐得开怀。 “三姐姐打算换人吗?正好,我喜欢新鲜的。” “不换也行,这个先生,我很中意。” 宁云溪果断辞了教书先生,给她换了一位教习礼仪规矩的嬷嬷。 结果,嬷嬷被宁洁薇捉弄得面目全非,落荒而逃。 后来,宁洁薇的银子花完了,主动来到湘竹苑,理直气壮地向宁云溪索要银两。 宁云溪没有给。 转头,就看见她陪在各种公子哥身边。 只要为了她,愿意挥金如土者,她都能伴其左右。 甚至张扬肆意,整日招摇过市。 宁云溪来到彦息居,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父亲。 “四妹妹这样放纵,令宁族颜面扫地,父亲真的毫不在意吗?” “她毁的不是自己一个人清誉,而是宁府上下所有女子的名声。” “如此这般,叫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父亲还要继续宠着她吗?” 宁寒望振振有词。 “庶系一脉,除了薇儿,没有其他女子;宁族旁支,当年被贬谪之后,到现在都没能回京。” “二者都没什么大碍。” “会受到影响的人,无非就是你了。” “你本来就是弃妃,再成婚,便是二嫁了,怕什么影响呢?” “若真担心名誉有损,一开始就不应该和离。” “而不是被弃回府,只知道把过错,都推给自己的四妹妹。薇儿本来就很可怜了,你多多体谅一下。”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宁云溪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她想多了? 父亲母亲并没有商量计策,试图离间阿兄和她? 他怎么会是这个态度呢? 莫不是……他一时习惯难改? 或者说,事情太多,忙忘了? 这下意识的绝情,比起有意谋算时的刻薄冷语,仿佛更令人堵心。 “父亲确定要置之不理了?” 她一句问话,仿佛是一个提醒,宁寒望这才记起离间之计,瞳仁显而易见地慌了一阵。 “嗯……这个……嗯……你……” “为父考虑一下,你先回去。” 宁云溪眸色微沉,行了告退礼。 “是。”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切进展顺利。 只是父亲这番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刚回到湘竹苑,宁云溪没来得及坐下,穆蓉便带着几名侍女,嬉皮笑脸而来。 宁云溪回之一笑,迎了上去,故作不知地询问。 “母亲怎么来了?” 穆蓉眼神示意,让侍女们把礼物都放下。 “溪儿这几日管教妹妹,实在是辛苦了。” “这些都是你贵妃姨母的赏赐,宁府库房暂时拿不出存银,母亲便只能借花献佛了。” “你快瞧瞧,喜不喜欢?” 宁云溪微笑上前,略略看了几眼。 “喜欢,却也提不起劲了。” “母亲有所不知,我刚刚去彦息居,受了好大的委屈。” 穆蓉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 “早朝时,你父亲受了训斥,所以脾气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薇儿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如此执拗任性,我跟你一样,也是气坏了。” 宁云溪顺势提出。 “那母亲唤她过来,在门口罚跪一日,让她长长记性?” 穆蓉怔了一下。 从没想过假装交好之计,会令薇儿受苦。 “啊?” 宁云溪莞尔一笑,执起她的手,耐心解释。 “孩儿想着,她是潘姨娘的女儿。” “潘姨娘是何人物?居然趁着母亲刚刚生下我、身子正虚弱的时候,跟父亲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了四妹妹。” “想来母亲与她,必定是水火不容的。” “奈何逝者已矣,母亲什么都做不了。” “正好四妹妹犯错,母亲何不出手教训一顿,既能出气,也不会落人话柄,何乐而不为呢?” 穆蓉显然心疼了,却顾左右而言他。 “不好,万一你父亲心疼……” 宁云溪甩开她的手,故作生气。 “母亲之意,就是不愿为我做主了?” “我还以为母亲带着礼物过来,是想握手言欢呢。” 第66章 听凭母亲 穆蓉主动执起宁云溪的手,调整心态,连忙解释。 “我自然是重归于好之意。” “你为宁府买回宅子、解决了难处,你父亲和我皆是感激不尽。” “溪儿如此懂事,我心甚慰。” 宁云溪得逞一笑,目光轻慢地迎上了她的眸子。 “那,母亲同意罚跪四妹妹了?” 穆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 “同意。” “我一定为你做主。” “来人,把四姑娘叫过来,罚跪门前!” 不一会儿,宁洁薇满不情愿地过来了。 只见她重重一跪,眉心不见一分痛意。 宁云溪走上前去,打量一眼,直接揭穿。 “母亲,四妹妹用了护膝,并不是真心知错。” 宁洁薇慌得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穆蓉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 “是吗?” “真的有护膝吗?” 宁云溪一把扯下护膝,示于眼前。 “这护膝,不会是母亲让人安排的?” “真是奇了,母亲竟会心疼潘姨娘的女儿?” 穆蓉眸色一震,总感觉宁云溪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忍不住阵阵发虚。 “我……心疼她了吗?” 宁云溪随手扔了护膝,冲她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啊。” “母亲心不心疼她,自己觉察不出吗?” “我只看得出,母亲不像是真的心疼我。” 穆蓉心一横,果断凶了宁洁薇一句。 “你给我好好跪着反省,再敢耍心思,我便罚你闭门思过!” 宁洁薇心有不服。 “我哪有耍心思,这护膝明明是母……” 穆蓉一瞬怒不可遏。 “住口!” “犯了错还敢犟嘴,谁给你的胆子?” 宁洁薇鼓起腮帮子,委屈得不行。 穆蓉心疼不已,眸底似有泪花,微微泛起涟漪。 宁云溪则是一派游刃有余的姿态。 “母亲说得对。” “既如此,那就罚四妹妹闭门思过,三日不得进食。” 穆蓉瞠目结舌。 “我何时说过三日不得进食?” 宁云溪冲她挑眉。 “我猜的。” “这可是潘姨娘的女儿,况且是她有错在先,不管母亲怎么做,都是合情合理。” 说着,漠视宁洁薇一眼。 “四妹妹没有异议?” 宁洁薇膝盖痛得不行,一听这个,更是委屈得直哭。 “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明明说,我回府之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这个骗子,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宁云溪立即发难。 “母亲何时对她说的?” “听这意思,像是她回府之前,你们便认识了?” 穆蓉嘴唇发干,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随口胡诌之语,意在离间我们母女,溪儿一向聪慧,怎会相信?” “来人,罚她闭门思过,三日不得进食。” 宁洁薇疯了似地抓住穆蓉的衣袖,一通乱扯。 “你这个大骗子!” “你居然帮着宁云溪!” “我讨厌你!” “我再也不理你了!” 宁云溪故作护母心切,铆足了劲给了宁洁薇一脚。 宁洁薇吃痛一喊:“啊!” 穆蓉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宁云溪及时拉住。 “母亲危险,这人好像疯了。” 说罢,宁云溪转眸,看向秋璧。 “把人拉下去。” “看紧了,每日饮水即可,不许给她吃东西。” “若是有人问起,便如实告知,这是母亲的吩咐。” 秋璧掩嘴一笑,应了一声。 “是,奴婢谨遵夫人之命。” 穆蓉呼吸急促,极力忍耐怒意。 “未免……太狠了一点?” 宁云溪继续挑衅。 “母亲不会真的心疼潘姨娘的女儿?” 穆蓉气得浑身颤抖,终于忍无可忍。 “看样子,你什么都知道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说着,她十分谨慎地屏退了左右。 见她不遮不盖,宁云溪亦是直截了当。 “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母亲心疼之意,我自然是一目了然。” “不过,大哥哥倒是伪装得挺好,我竟丝毫看不出他有一分关切。” “二哥哥自不必说,想来母亲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父亲怕不是也蒙在鼓里?” 穆蓉终于露出真面目,面色一沉,语气一冷到底。 “那又如何?” “你拿不出凭证,即便到了你父亲面前,亦是束手无策的。” “薇儿手里有很多信物,你父亲已经完全相信,她就是潘氏的女儿。” 宁云溪莞尔一笑。 “母亲放心,孩儿没有揭穿之意。” “正如母亲所言,孩儿很懂事的,不会忤逆不孝。” “另外,父亲母亲的离间之计,孩儿也会乖巧配合。” “只是四妹妹要受点委屈了,还望母亲息怒见谅,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穆蓉一分眼泪,含在眸底。 “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宁云溪体贴入微地为她拭泪。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她那么任性,您若是不给机会,我又怎能欺负得了?” “说到底,还是听凭母亲之意。” 穆蓉怒目切齿,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你想激我放弃离间之计。” “呵,你也觉得帝瑾王对你的信任,已经摇摇欲坠了?所以才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地阻拦于我。” “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左不过就是几日,以帝瑾王的疑心,很快便会除掉你。” “到时,我便让你跪在薇儿面前,恳求她放你一马!” 宁云溪笑靥欢颜,低眸一笑。 “母亲的意思,便是任由四妹妹受罚了?孩儿谨遵母亲之命。” “只是不知那个外室女,是否耐得住性子。” “孩儿斗胆提醒,请母亲盯紧一些,别让她横生枝节、出手反击,做出任何伤害孩儿之举。不然帝瑾王那边,可就不相信我们是真的交好了。” 说着,她福身一礼。 “接下来这段时间,承蒙父亲母亲照顾,孩儿提前谢过。” 才过了一日,宁洁薇便已经饿得不行,趴在椿萱居的门上,对着门缝大哭起来。 “母亲,我饿!” “父亲,快来救我!” “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们快来救我呀!” 喊了半天,只喊来了秋璧。 “四姑娘安好,奴婢奉姑娘之命,也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掌嘴三十。” “来人,动手。” 宁洁薇满屋子逃窜。 “你们干什么,你们大胆!” “我可是嫡女,不是庶女!” 秋璧讥笑。 “宁国公府只有一位嫡女,便是三姑娘。” “四姑娘是哪家的嫡女?” 宁洁薇依旧不愿受罚,取出一瓶灯油,直接泼在家丁身上。 然后拿出火折子,冲他们大喊。 “你们再敢靠近,我就点火了!” 没想到她会如此猖獗,秋璧下意识后退。 待秋璧离开椿萱居时,里头已经是熊熊烈火。 第67章 破罐破摔 秋璧一路慌乱地跑回了湘竹苑。 “姑娘,大事不好。” “椿萱居着火了!” 宁云溪正在用饭,素银的筷子刚刚碰到一片玉露肉,闻听此话,猝然一停。 “着火了?” 秋璧冒汗的手心,忐忑不定地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极力调整好呼吸。 “是呀。” “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继续施压于她,没想到她疯了似地举起火折子,还倒了灯油。” “奴婢深怕陷于烈火、难以逃脱,提前退了出来,走出椿萱居时,火势凶猛之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宁云溪放下筷子,陷入深思。 “你别着急,让我想想。” “点火……这确实是破解计策的最佳方法。” “我实在是疏忽了。” “只是,她怎能想出如此两全其美的破解之策?” 秋璧一下子没听懂。 “姑娘多虑了。” “或许只是纯粹的发泄怒意罢了。” “也或许是误打误撞?” 宁云溪语气笃定。 “不可能。” “这绝对是早有预谋,在你去到椿萱居之前,她便已经得了指点。” “纵火之后,他们再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 秋璧颦眉严肃。 “姑娘的意思是,夫人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宁云溪摇了摇头。 “母亲不至于这般机敏。” “我了解她,既然设下了此计,便是有把握,不会让她抓到错漏之处。” “破计者,必定是另有其人。” 秋璧眸中掠过几分担忧。 “既是他人计谋,姑娘是不是应该躲着点?” 宁云溪在心里权衡了利弊,才有了回应。 “此事或许已经传得全府皆知,甚至全京城皆知,我躲着,反而显得心虚。” “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若有不测,你就带着父母,去投奔阿兄。” 秋璧眼神坚定。 “不。” “奴婢说过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姑娘若有不测,奴婢绝不独活!” 宁云溪无可奈何。 “好。” “想来这次,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不过罚跪在所难免,你非要跟着的话,可是会受苦的。” 秋璧炯炯目光,不染纤尘。 “奴婢不怕。” “莫说罚跪,哪怕是陪着姑娘共赴黄泉,奴婢亦是甘之如饴。” 宁云溪欣慰一笑。 “说什么傻话?” “走,省得去迟了,落人话柄。” 秋璧点头应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椿萱居而去。 湘竹苑离椿萱居最近,宁云溪到时,其他人都还没来。 下人们已经开始救火,奈何火势凶猛,一时之间,难以扑灭。 宁云溪绕开前门,直奔后院而去,果然看见了正仰在躺椅上、悠哉吃着水果的宁洁薇。 “四妹妹好生悠闲。” “椿萱居大火,四妹妹丝毫不着急,看样子,是因为这盘水果太过美味了。” “只是奇了,你被关在主卧房,正是椿萱居最深处。火势如此厉害,按说插翅难飞,我不由想问,四妹妹是如何毫发无损地逃出来的?” 听见宁云溪的声音,宁洁薇吓得双手一颤,不小心打翻了果盘。 “怎么回事?” 她转头,厉声责问侍女。 “她都进门了,怎会没人通知我?” 宁云溪代为解释。 “我没走正门,从后门进来的。” “猜到四妹妹在后院,我自然而然便选了后门。” “怎么,听四妹妹的意思,你在正门口安排了放哨的人?” 宁洁薇从躺椅上起身,靠近两步,扬眸轻慢。 “既已被你看穿,那我索性不装了。” “火,确实是我故意放的。” “秋璧向我发难时,带来的家丁,也早就被我收买了。” “只要你敢动手,便是自寻绝路。” “三姐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受如何?” 宁云溪不露声色,微微一笑。 “我描述无力。” “要不四妹妹亲自体验一下?如此,便知感受如何了。” 宁洁薇不屑一笑。 “三姐姐之意,想反击我?痴人说梦!” “此次,我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宁云溪微微点头。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至此处,放哨的下人来了。 “姑娘,公爷和夫人朝这边赶来了。” “但是未曾瞧见三姑娘的身影。” 宁洁薇一听,便是气恼。 “她人就站在这,你却说未曾瞧见,瞎了吗?” “废物,放个哨都不会。” 放哨的下人这才抬眸一瞧,立即一惊。 “啊?” “三姑娘何时来的?” “姑娘明察,奴才真的没有看见。” 宁洁薇更是气恼。 “出去罚跪!” “若有人问起罚跪原因,你便说,是因为打碎了我最心爱的花瓶。至于纵火之事,不许提起一个字,听到了没有?” 放哨的下人惶恐低头,躬身一礼。 “是。” 宁洁薇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妆粉,熟练上妆,脸上很快呈现出火燎之状。 继而,她脱掉了披风。 只见披风之下,是一件被大火烧坏的罗裙。 一切准备就绪,宁洁薇又躺了回去,悠闲地翘起了腿。 “三姐姐请。” 说着,吩咐下人。 “把她们主仆赶出去、封锁后门。” 没等下人动手,宁云溪自行离开,绕回正门,重新走进椿萱居。 她到时,宁寒望和穆蓉刚到。 穆蓉见到火势,做出一脸惊恐的神情。 “没想到火势这么大!” “这这这……薇儿没事,她人呢?” 一旁救火的下人,缓了动作回应。 “回夫人的话,四姑娘深陷大火!” 穆蓉惊恐之中,多出一分担忧。 “啊?!” 宁寒望担忧之色,没有一分假意,一听到下人的话,便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薇儿!” 这下,穆蓉是真的惊了。 宁寒望奋不顾身的举动,显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老爷?!” 宁云溪亦是惊愕,下意识冲向火场:“父亲!” 穆蓉伸手,及时拉住了她:“你不要命了?” 宁云溪转眸看她:“母亲闹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我的性命吗?” 穆蓉呵呵一笑,压低了声音回应:“我怎会允准你,殒身得如此壮烈?” 这时,原本安排用来“救出宁洁薇”的下人,走了过来,轻声发问。 “夫人,公爷已经进去了,奴才该如何是好?” “原本不是说好,直接绕到后院找四姑娘,假装是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吗?” 穆蓉一个眼神,凌厉而去。 “住嘴!” 说着,她忌惮似地,瞥了宁云溪一眼。 “什么假装救人,我何时与你说过?” “你敢污蔑主母?” 第68章 明智之举 宁寒望冲进火场的消息,宁洁薇第一时间收到了,吓得她一个不小心,把另一个果盘也砸了。 “什么?他居然冲进火场救我!” “这不是捣乱吗?” “这下怎么办?” “万一他没找到我,岂非要露了马脚?但若他就此殒命,倒是没这个担忧了。” “不对,他没了性命,那接下来的事,又该如何进行?看来,我必须进去,假装困于火海。” “来人,去禀告母亲一句,让她控制好火势,千万别伤了我。” 留下了吩咐之后,宁洁薇从后院入口,小心翼翼地走进火场。 没等她走到主卧房,便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奋力搬开木头的宁寒望。 他的手,似乎已经烫伤。 但为了救女儿,他强忍痛意,义无反顾。 宁洁薇欣慰一笑,不由地幻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佟信臻。 若父亲还在,他肯定也愿意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救我出去? 结束幻想,宁洁薇落眸于宁寒望,嘴角唯留一丝不屑,白了他一眼,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宁贼装什么舐犊情深?恶心至极。” “若没有你挡着,母亲便能名正言顺地嫁入佟府。” “一身穷酸气,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贵妃亲妹,连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说罢,她假装虚弱地往地上一倒,投入演戏。 “咳咳咳……” “救……救……” 宁寒望听到了动静,满目担忧之间,多了一分惊喜。 “薇儿!”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别怕,父亲立马过去救你,咳咳咳……” 宁洁薇演戏之余,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父……父亲……” 宁寒望抱着宁洁薇,走出火场时,火势几乎已经被下人们扑灭了。 穆蓉见了他们,佯装放下了悬着的心,眉开欣喜。 “老爷没事就好。” “府上的郎中来了没有?” “快给老爷和四姑娘瞧一瞧身子是否无恙。” 宁云溪却是笑不出来,视线一落,愣神地瞧着铺满地面的落花。 她理应装出一个笑容,奈何嘴角向下,怎么也抬不起来。 宁寒望路过她时,止步转眸,目光如剑。 “看见我和薇儿平安无事,你不如意了?” 宁云溪摇头否认。 “并非如此。” “我只是想着,父亲何等睿智,怎会看不出其中阴谋?” “四妹妹不仅毫无教养,而且藐视算计父亲,您怎么还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宁寒望眸色更凌厉了一分,语气之间,怒火万丈。 “何止是她?我还想救善儿!” “奈何善儿被你丢入火海时,我一无所知。” “所以今日此举,我既有救薇儿之心,也有救善儿之意!” “我自然看得出其中阴谋,不就是你千方百计地为难妹妹吗?” “你为何总是纵火戕害她们?” “为何丝毫没有容人之量?” “你就不能学学你母亲?” 一分委屈之泪,于宁云溪的眸底打转,眼前落花,一瞬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火海中的人是我,父亲会救吗?” 宁寒望嘴角无情,言语更是刻薄。 “你这种狠心之人,自有天收。” “我强行要救,岂非悖逆天意?” 说完了这些话,宁寒望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云溪伫立原地,久久不能平复。 宸王府大火,她烧的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宁洁薇也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可见血缘之事,于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如此,为何独独不能爱惜她? 待众人散尽,宁云溪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落泪双眸,宛如狂风吹打、杏花飘零,纷飞起一地的萧瑟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 “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 “究竟为什么?” 秋璧跟着心痛,连忙安抚。 “姑娘别难过。”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重来多少世,他们都是这副德性,可见问题不在姑娘身上,是他们不知好歹。” “姑娘实在不必过分苛责自己,此事毋庸置疑,真的不是你的错。” 宁云溪泪如雨下,很快打湿了衣袖。 “可是刚刚父亲说,不愿救我。” “前世好多人都说,他们没有问题,错都是我。” “他们苛待于我,我便是活该;我稍有忤逆,便是不敬父母。” “我并非不想跟他们和平相处,但是奈何,他们是真的讨厌我,他们实在不愿意与我和平相处。” “我还能怎么办?” 秋璧心疼地落泪。 “姑娘,你还有我,起码我是真心待你的,对不对?” “只要姑娘不嫌,以后我的父母,便是你的父母,我让他们疼你,一如疼爱我。” “姑娘为了那些人而哭,一点也不值得。” “另有,庄伯爷即将回京,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也会很疼爱你的。” “所以,请姑娘莫再伤心了。” “奴婢相信,以后会有很多人关心爱护姑娘的;奴婢更相信因果,一如公爷所言,恶人自有天收,伤害姑娘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宁云溪哭声渐停,抬头望天。 “庄伯爷……” “前世他一回京,便被我母亲所害。” “我与他,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会愿意认我吗?” “亲情,真的可靠吗?” 秋璧连连点头。 “可靠,真的可靠。” “奴婢替姑娘试过了,奴婢的父母,待奴婢特别好,比起养父养母,好了不知有千倍还是万倍。” “庄伯爷一定也是这样的。” 话至此处,有下人过来禀报。 “三姑娘,公爷让你去一趟彦息居。” 宁云溪应声而去。 去彦息居的路上,会经过宁府的外围墙。 刚刚靠近围墙,宁云溪便听到了外头百姓的议论声。 你一言、他一语,好生热闹。 “听说这段时日,宁公爷和宁夫人都很宠爱宁三姑娘,特别是宁夫人,一改以前严苛的管教方式。” “他们都是良善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存了坏心?以前严厉管教,就是为了让女儿成才,而今宁三姑娘辅佐帝瑾王,有了大出息,自然是无需严厉了。” “只是他们宠得太过了,我听说宁三姑娘如今在府里,可以随意欺凌庶妹,不高兴了,甚至一把火直接烧了椿萱居。” “之前宁五姑娘在时,她好像没这么过分,处处让着、事事顺意。如今被宠,居然变得这般肆无忌惮。” “是啊,现在看来,宁五姑娘殒命于大火,也不一定是因为违逆帝瑾王。背后的真正原因,或许就是宁三姑娘有意为之。” “压抑这么多年,自然是要爆发的,她那种人最可怕了。” “看来宁公爷和宁夫人一开始的做法是对的,管教她的方式,理应严格。唉,先前我还误会他们过于苛待宁三姑娘,没想到竟是大错特错。” “嗯,他们严厉以对,的确是明智之举。” 第69章 真正目的 一片红枫叶,倏然落在宁云溪的衣袖上。 顺着她的广袖,缓缓滑落于地。 前世今生,她听过太多类似这样的对话。 几乎所有人都会指责她的不是,给她扣上任性、不孝的罪名。 甚至有人会说:“千夫所指,你居然还在埋怨别人不待见你?为何厌恶你之人,浩如烟海?有时候,你也该想一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些声音一旦多了,她便会恍惚。 真的都是她的错吗? 因此,她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奈何过程越是努力,结局越是潦草。 她不明白, 为何事情落到别人身上,他们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错; 落到她的身上时,千人所指,皆是她的不对,仿佛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难道一切努力,皆是她幻想出来的,实际上,她对待家人,真的过分至极? 即便她的孝顺,他人看不见、听不着,可那些雪白的银子,所有人都瞧得见,是她实实在在拿出来的,又怎能定义,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人的幻想? 世上有许多子女,去到廷合台,状告父母苛待。 还有一些子女,遍布文告,哭诉自己的冷遇。 他们的确是可怜之人。 但,她却十分羡慕。 起码他们的父母,坏在脸上、恶于表面,叫旁人一看,轻而易举便能感受到他们所受之苦。 而她的父母,善于伪装、智谋过人,对外皆享有盛誉,旁人看了,一味只会说:“宁公爷和蔼、宁夫人真诚,怎么可能苛待女儿?” 为何她要经受这般有苦难诉的薄待? 甚至不允许她询问一句为什么,一旦问了,便是众叛亲离,被天下人所不齿。 顺从,便是千夫所指;抗争,更是无数谩骂。 所以,她究竟应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宁云溪已经来到彦息居。 彦息居的前厅内,家人都到齐了。 所有家人都是静坐无声,只有宁洁薇装模作样地咳嗽着,像是火势凶猛、呛得很严重。 见宁云溪来了,宁洁薇首先说话,做出尽力而为的模样,哪怕是哑了嗓子,也要苦苦求情。 “父亲千万不要错怪三姐姐。” “不能因为这两个家丁的一派胡言,便误会三姐姐心怀恶意。” “三姐姐真的对我挺好的,她绝不可能是纵火之人。” “咳咳咳……” 听了她的求情,宁寒望更是冷心冷面。 “逆女宁云溪,跪下。” 宁云溪依言跪地。 秋璧跟着跪下。 宁寒望面色阴沉,犹如风雪之后,只留下融雪时的刺骨之寒。 “这两个家丁,都是湘竹苑里的人。” “秋璧奉你之命,发难薇儿时,正是他们跟随左右。” “他们皆说,是你指使纵火的。” 宁云溪保持着一分恭敬。 “回禀父亲,他们都被收买了。” 宁寒望显然不信。 “你何等聪慧,谁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收买湘竹苑的人?” “退一万步说,他们真的被收买了,你又怎会丝毫不觉,派他们跟随秋璧?” 宁云溪目光淡淡,一扫众人。 “自然是有谋略更甚者指点迷津,所以我才没有察觉。” 宁寒望怒砸茶杯。 “还敢强辩?” “这世上,谁及得上你心思深重?” 宁云溪强忍委屈。 “四妹妹无恙,几乎一口都没呛到,父亲真的没有瞧出来吗?” “若是不信,父亲大可以去请外头的郎中过来,把脉之后,便知真假。” 宁寒望蹙眉,更深几分。 “你的意思,府上的郎中也被收买了?” “胡诌乱道!” “他们都是我养在府里的,怎么可能变节?” “倒是你,全府上下,乃至整个盛京,都知道你为难四妹妹。” “你说,这火不是你放的,难道是我放的?” “事实确凿,我让你过来,不是想听辩解,而是要罚你!” 宁洁薇又开始求情了。 “父亲,别这么冲动嘛。” “我觉得这件事,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听说湘竹苑大火,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母亲所为。” “后来才有证据所指,其实是柳姨娘之过。” “今日之状,一如当时呀。” 她话里有话的引导,宁寒望瞬间领会,对着宁云溪,又是一顿责骂。 “薇儿提起,我才想起湘竹苑大火之事,你一如今日狠心,竟将枫儿置于火海之中。” “他可是你的二哥哥!” “鱼肉兄弟之举,你的所作所为,可谓比比皆是,还敢狡辩?” 宁云溪抬眸一眼,幽幽提醒。 “父亲慎言,湘竹苑大火一事,是柳姨娘所为,而非是我。” 一提柳烟,宁寒望更是怒不可遏。 “湘竹苑大火,分明就是你一力所致!” “你母亲仁慈,出言为烟儿顶罪,实则是在保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慈母多败儿,我一直劝她,要严厉待你,她每每不听!” “你更是可笑,四处渲染,哭天抢地,好似我们一家都亏待了你。” “你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身。” 宁奉哲自座位站了起来,行至宁云溪身旁,扬起一分衣袍,跪于父亲面前。 “父亲误会了。” “湘竹苑大火、椿萱居大火,皆是孩儿一人所为。” “请父亲饶恕溪儿。” 宁寒望气得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你还敢为她求情?” “从小到大,一直惯着她,你仔细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了?” “你一并罚跪!” 宁奉哲惶恐埋头。 “是,孩儿遵命。” “请父亲息怒。”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纷纷离去,下人也都退下了。 宁暄枫行至门口,又退了回来,一脸不理解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兄妹。 “真是奇了怪了,这潘姨娘的女儿,未免太受宠了,连嫡子嫡女的风头都抢过去了?” “母亲一声不吭,愣是一句求情也没有,怎么回事啊?” 宁云溪趁机引导。 “二哥哥当心,兴许她下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你了。” “潘姨娘苦等而终,她心有怨恨,自然要迁怒我们的。” 宁暄枫恍然点头。 “所以她回府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 “怪不得一回来,就撺掇着父亲,责骂罚跪你们。” “母亲闷声,所以暂时无事;我最聪明,自然是要放在最后。” “哼,我岂能任由她一个庶女兴风作浪?” “我这就去捉弄她,等她受不了了,自己便逃离出府了。” “哥、三妹妹莫急,有我在,她嚣张不了多久!” 第70章 只心疼你 宁暄枫夺门而出。 宁云溪转眸,看向宁奉哲,言语试探。 “我有意引导,大哥哥竟不提醒二哥哥一句?” “父亲母亲偏爱二哥哥,他自是不用受罚的。只是可怜四妹妹,要受委屈了。” “大哥哥不心疼四妹妹吗?” 宁奉哲温柔,一如平时。 “你才是我妹妹,我只会心疼你、陪你罚跪。” 以前世对他的了解,宁云溪早有猜想,他会选择袖手旁观,所以谋有此计。 但在亲耳听见他的冰冷无情时,她还是微微一惊。 继而,低声一笑。 “大哥哥淡泊一切,我不能及。” “母亲若有大哥哥一半的断情绝爱,事必能成。” “只可惜,她终究放不下爱护亲女之心。” 宁奉哲莞尔,不表露一丝内心。 “母亲爱护你,我亦是心疼你,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宁云溪漠然一眼,没了笑容。 “大哥哥还不打算说出实情吗?” 宁奉哲佯装不知。 “什么实情?” “我说的就是实情,我确实心疼你,而且是只心疼你一个人。” “你要是跪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大哥哥替你看着,若有来人,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宁云溪无动于衷地别过眸子。 “不必了,我不累。” 宁奉哲付之一笑,宽容以待。 “好,我听你的,那就一起跪着。” 宁云溪清冷以对。 “四妹妹这把火,放得极妙,正好解决了母亲的燃眉之急。” “是大哥哥想的主意?” 宁奉哲浅浅抿唇。 “我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智谋一向高于我,你明知道的,怎会怀疑于我?” “且母亲有容人之心,以前对待五妹妹,亦是这般眷顾。” “我猜,这次的事,应该她出的主意。” 宁云溪扯了扯嘴角。 “以前,我也以为大哥哥智谋,稍逊于母亲,直到前……” 她戛然而止,差点说漏嘴。 直到前世,发生了许多事情,她才发现,但凡涉及大哥哥利益的事,他绝对不会失算。 原来,他只是装糊涂,藏巧守拙,故意表现得像是不如母亲的样子。 毫无意外,她也被瞒过去了。 就像今日,他收买湘竹苑的家丁,她亦是被他算计其中。 宁奉哲扬起一分疑心,立即询问。 “前什么?” 宁云溪略略一想,很快有了说辞。 “我想说,直到前段时间,湘竹苑大火,我看见大哥哥带着母亲,一路跑至湘竹苑解救二哥哥……” 话音未落,宁奉哲便急于纠正。 “那件事是母亲料到的,我不过是跟着她罢了。” 宁云溪看破,浅浅一笑。 “难道不是大哥哥有意暗示吗?” 宁奉哲眸底,隐着一分难以察觉的狡诈。 “你又没有亲眼目睹,何以做此猜想?” 秋璧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眨眨眼,有时挠挠头,并不是每一句都能听懂。 宁云溪随意整理了一下裙裾。 “明摆着的事,何需亲眼看见?” “那一次,怕不是大哥哥暗示得晚一些,有意让二哥哥出事的?” 宁奉哲笑了笑,并不承认。 “那是我的亲弟弟,我图什么呢?” 宁云溪直接点破。 “跟今日之事,目的相同。” “挑起憎恶,他们便会苛待于我,然后大哥哥陪同罚跪,好人便全让你一个人当了。” “大哥哥,好谋算。” “你是不是还想说,即便千夫所指、全天下都责我任性不孝,你依旧站在我这边,相信我的为人?” 前世,他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事。 奈何计不如人,她竟浑然不觉。 宁奉哲仍然矢口否认,还演出了痛彻心扉的样子。 “溪儿误会了。” “我确实相信你的为人,但只是单纯地关心你,而非另有谋算。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但请不要冤枉我。” “父亲母亲冤枉过你多次,你深知蒙冤的委屈,怎忍这般待我?” 宁云溪实在没忍住,翻了一次白眼。 “大哥哥既是单纯关心,那必定已经为我,想好了应对之策?” 宁奉哲收拾心情,故作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那是自然,方才父亲错怪你时,我便开始思索破计之策了。” “溪儿放心,大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宁云溪没了耐心,语气一冷到底。 “要说便说,别扯这些没用的话!” 宁奉哲目光之中,迅速掠过一分凶狠,继而,又忽然落为平静。 “薇儿一直养在深闺,不谙世事。” “先前她问我,帝瑾王是何人物?我对她说,只是一介草民罢了,册封为王,只因略得民心,由百姓们硬生生抬举上来的。” 宁云溪容色一震,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让我,引她见罪于帝瑾王?” 宁奉哲点头。 “帝瑾王深得民心,一旦与他有了冲突,薇儿的风评便会逆转。” “到时,百姓们自然就会改口说,你苛责于她,并非为难,反而是管教有方。” “父亲母亲自不必说,他们怎敢对抗民心所向?即便心中有怨,表面上,也要关心备至,不敢怠慢于你。” 宁云溪眸色渐深,提出疑问。 “见罪于帝瑾王,分情况视之,程度各不相同,轻则杖责,重则凌迟。” “不知大哥哥,意在什么程度?” 窗外清风一阵,拂起宁奉哲披于身后的乌发。 “为保溪儿安全,自然是不留后患了。” 宁云溪满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居然还想利用她,除掉宁洁薇! 这又是图什么呢? “此计一出,四妹妹会有累卵之危、性命之忧。” “大哥哥果真丝毫不担心她吗?” 宁奉哲双眸一黯。 “她原就该在黄泉之下,怎配苟活于世?” 宁云溪捕捉到了重点。 “原就该?” 宁奉哲提醒到此为止,他认为,她肯定能听懂话中之意了。 透露宁洁薇的身世,亦是他刻意讨好的拉拢手段。 “我出了个神,说的是别人,你别误解了。” 宁云溪点了点头。 “嗯,多谢大哥哥提醒。” 入夜,宁寒望便免了他们的罚跪。 应该是穆蓉求情了,毕竟她的大儿子也跪着呢。 宁云溪让人收集了宁寒望、穆蓉和宁洁薇的头发、指甲等等,可以用于亲子鉴定之物。 熄灯之后,她带着这些物品,抚上银戒,意识进入医药空间。 亲子鉴定的结果可想而知,宁洁薇是穆蓉的亲生女儿,跟宁寒望并无血缘关系。 怪不得前世,她从未见过宁洁薇。 原来是被宁婉善抓住了把柄,所以穆蓉不敢迎女儿回府。 这便是穆蓉、宁奉哲宠爱宁婉善的真正原因? 怪不得他们万分不愿、还是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处处顺着宁婉善的心意。 最后甚至,扶她坐上皇后之位。 思来想去,宁洁薇的生父,恐怕身负重罪? 不然她的身世,怎能换来宁婉善的皇后之位? 宁云溪不由好奇了。 宁洁薇的生父是谁? 潘姨娘生的孩子,是男是女,现在何方? 第71章 告状 宁暄枫夜以继日地捉弄宁洁薇。 宁洁薇也不是善茬,每次都会反击回去。 奈何穆蓉有意保护宁暄枫。 不管宁洁薇有了什么主意,都会被穆蓉一再阻挠。 穆蓉应对宁洁薇,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一连两日,宁洁薇坐立不安、寝不安席,连一日三餐都必须吃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个不小心,便被会宁暄枫捉弄得惨不忍睹。 今日,宁洁薇正用着午饭,突然飞来一支箭,直击她的心口。 “啊!” 宁洁薇瞬间吓得花容失色,一个没坐稳,仰倒在地。 “磕到头了,好痛……” “嗯?” “奇怪,箭中心口,怎么只有头痛?” 宁洁薇移目一看,只见箭头怪怪的。 随手一捏,才发现箭头是软的。 “又来了!” “他有完没完?” “气煞我了。” “今日,我非要找母亲评评理,世上哪有他这样的兄长?” 宁洁薇原想吃完午饭,再去贤仪居,奈何心中不悦,刚吃了几口,便觉食不甘味,已经气饱了。 “不吃了,直接去找母亲。” 宁洁薇放下筷子,风风火火地去了贤仪居。 一进门,她便是直接责问。 态度恶劣,全然没了该有的敬意,言语之间,尽是恼怒。 “二哥哥欺人太甚,居然用箭伤我!” 说着,她没好气地把箭扔在地上。 “母亲你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伤人之物。” “他过分至此,你还要继续袒护吗?” 穆蓉俯身,捡起地上的箭,仔细端详了一番,继而轻松一笑。 “这箭头是软的,根本伤不了人,你没发现吗?” “你二哥哥若真有心伤害,你怎么可能活蹦乱跳地,跑来贤仪居向我告状?” “由此可见,你二哥哥心地善良。” 宁洁薇被这番言语惊呆了,愣了一下,才做出回应。 “母亲之意,捉弄于人,居然是心地善良之举?” “那我捉弄反击于他,母亲为何处处阻拦?” 穆蓉依旧振振有词,脸上挂着悠闲轻松的笑容。 “你二哥哥不知道你是亲妹,以为你是潘姨娘所出、外室之女,所以才捉弄于你,属于无心之失。” “你明知他是兄长,怎可成心戏弄?” 宁洁薇不由地吃醋。 “我捉弄他,便是成心的;他捉弄我,便是心地善良、无心之失?” “母亲,恕我直言,你这也太偏心了!” “我没瞧出他有什么好,愚蠢至极,怎么值得母亲这般宠爱?” 穆蓉一听,收起笑意,这才气恼。 “谁允许你这么谩骂兄长的?” “他是兄、你是妹,他管教你,是情理中事。” “哪有你管教他的道理,岂非忤逆?” 宁洁薇气得直跺脚。 “捉弄即是管教,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母亲满口胡言,简直蛮不讲理!” “你不就是偏心嘛,哼。” “好歹你该说说,凭什么只偏心他,他配吗?” 见她气急,穆蓉这才软了态度,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气大伤身,何必跟自己的二哥哥置气?” “我的意思,一定是宁云溪怂恿枫儿这么做的。” “母亲向你保证,你二哥哥与人为善,真的从来没做过捉弄之事。” 宁洁薇根本不信。 “我看他得心应手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做。” “而且我问过了,二哥哥只在椿萱居大火、父亲罚跪宁云溪那日,见过宁云溪一面。” “请问母亲,宁云溪罚跪,一直到深夜,何来时间怂恿?” 穆蓉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那便是那日怂恿的呀。” “你别看她罚跪,像是受了牵绊,便以为她怂恿不得。” “她的本事可大着呢,最懂利用人心了。枫儿天真烂漫、纯正无邪,可不就被她三言两语的,直接哄劝过去了?” “你着实误会枫儿了,这都是宁云溪的错。” 宁洁薇依旧吃醋,嘟起双唇,满不高兴。 “那日大哥哥也在,母亲怎么不说,是大哥哥怂恿的?” “即便是宁云溪所为,那大哥哥为何不出言提醒?” 穆蓉一脸无奈。 “你大哥哥心思不深,完全及不上她。” “可能是,没听懂她话中之意。” 宁洁薇不屑一笑。 “大哥哥没听懂,倒叫那个傻子听懂了?” “母亲怕不是在说笑?” 穆蓉气得瞪圆了眼。 “你说谁是傻子?” 宁洁薇气势弱了一分,口服心不服地改了口。 “我是说,倒叫二哥哥听懂了,总行了?” 穆蓉微微消气。 “这还差不多。” 说着,又绕回了宁云溪。 “你养在深闺,很少与人来往,而今刚刚回府,难免不了解宁云溪。” “我跟你说,她巧舌如簧,怂恿时,足以瞒过奉哲,只说一些能让枫儿听懂的话。” “她心思真的很重,你去打听打听,天下谁人不知?” 宁洁薇沉吟一会儿,做了决定。 “好,那我去对付她。” 穆蓉满意一笑。 “嗯,这就对了。” “你放心,你二哥哥那边,我去提醒,只需随口一句,他也就改了。” “他真的很善良的。” 宁洁薇无言以对地给了一个白眼。 全天下,恐怕只有母亲觉得二哥哥心地善良? 又蠢又恶,真想不通他有什么好? 宁洁薇回到椿萱居。 大火之后,椿萱居仅剩下一个房间可以住。 她自然是留给了自己,至于下人们,则被安排住在不远处的湘竹苑里。 不一会儿,贴身侍女唯雯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奴婢回来了。” “按姑娘的吩咐,奴婢找来了民间刺客,皆是武艺高强者,必定可以一击致命。” “只是回府的路上,奴婢似乎瞧见三姑娘,往帝瑾王府的方向去了。” “帝瑾王府由督护台的人轮流守卫,实难攻破。姑娘看看,是不是等三姑娘回府之后,咱们再动手呢?” 宁洁薇满口轻蔑。 “督护台算什么?” “加派人手,直接攻破。” “我今日就要看见她的项上人头!” 唯雯听得一惊。 “姑娘气急,也不应如此鲁莽。” “督护台都是一些健壮魁梧的武臣,手下的人,个个都是拔山举鼎、孔武有力者,民间的刺客,如何攻破?” “而且,万一留下把柄,岂非惹祸上身?” “以奴婢拙见,此事应当智取。” “姑娘聪慧过人,一定能想到好办法的。” 第72章 按着计划 听了唯雯的恭维,宁洁薇洋洋得意地谑起一边的嘴角。 “既如此,那我想想。” “我并不关心朝廷之事,对于督护台,更是一无所知。” “我问你,什么人能跟督护台对抗?” 唯雯恭敬回应。 “回姑娘的话,能与督护台并驾齐驱者,自然非铜事台莫属了。” 宁洁薇笑意渐浓之间,已经有了主意。 “那掌管铜事台的,都有什么人?” 唯雯微笑回话。 “八台之权,一如丞相,每一台都是由一丞一相共同掌管的。” “铜事台的铜事丞,名叫安朋奕,是太医院之首安大人的亲弟。奴婢听说他有公差,前两日便离京出外了。” “因此掌管铜事台者,暂时只有铜事相一人。” “铜事相名叫许明骞,是许族嫡出的三房家主,今年四十有六,因是家中最小的嫡子,所以备受许老侯爷的宠爱。” 宁洁薇点了点头,眸中掠过一丝期待。 “我听说许家的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哪怕上了一些年纪,亦是不输寻常男子。” “不知这铜事相许大人的长相,在家中算是第几?” 唯雯难为情地低了头。 “奴婢听闻,即便算上府里年轻的小辈,许大人也是许府中最英俊的男子。” 宁洁薇满意地点头。 “他成家了吗?” 唯雯无奈一笑。 “自然是成家了。” “想嫁给许大人的女子,天下之大,漫漫无数。” “听说他后院已经妻妾成群,平时连个通房都不用,也不知是真是假。” 宁洁薇勾起一个饶有兴趣的媚笑,眸光微微放空,似乎已经投入幻想。 “不错,这种滥情的男子,最容易撩拨了。” “等我搞定了他,就让铜事台的人,踏破帝瑾王府的大门!” 唯雯怔了一下。 “啊?” “姑娘三思,许大人可是铜事台的人呀,岂能随意冒犯?” “再说了,等姑娘得手,估计三姑娘早就回府了。” “毕竟男女有别,三姑娘考虑到名声,不会在帝瑾王府久留。” “奴婢觉得,姑娘不必急于一时。” 宁洁薇望着湘竹苑的方向,斜飞了一眼。 “宁云溪此次登门帝瑾王府,目的不同往日,一定会久留。” “她就是心虚了,所以避祸而去。我一日安好,她便一日不回,毁了名声,也总好过丢了性命?” “我偏偏不会让她如愿。” “许明骞许大人,呵,不用一时半刻,我就把他收入裙下!” …… 帝瑾王府。 宁云溪正襟危坐,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 听见秋璧欢快的脚步声,宁云溪浅浅一笑。 “她果然去找许大人了?” 秋璧欣然点头。 “是。” “不出姑娘所料,一切进展得分毫不差。” “只是这四姑娘,未免太肆意妄为了,居然跟铜事相同床共枕,那可是皇上的人呀,她怎敢利用?” 宁云溪唇际一抹戏谑。 “除却这点本事,她还会什么?” “自然是要捡着擅长的功夫,小指一勾,既轻松又自得。” 秋璧脸一红,害羞了。 “姑娘怎么这般说话?不像是平时的你了。” 宁云溪转了憨态可掬的笑颜。 “我这不是调侃她嘛。” “对了,阿兄回来了吗?” 秋璧点了点头。 “南络县的疫症,两日前便结束了。奴婢听说,王爷已经启程回京,估摸着今日傍晚之前,就能回到府上了。” “唉,小小县城的疫症,王爷何必亲自过去?” 宁云溪表示理解,代为解释。 “阿兄爱民之心,一向如此。”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深得民心。” 说着,话题又转回了宁洁薇。 “铜事台的人,不足以对付督护台的守卫,顶多只能打个平手。” “此事必须要让铜事台占据优势,阿兄才会自然而然地,带我躲进密室。” “阿兄一旦入京,你便暗中传消息过去,把钟淑仪曾经安排在督护台的线人,透露给宁洁薇。” “接下来的事,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秋璧有些担忧。 “万一四姑娘想不到利用那线人,悄悄支走督护台的守卫,以此削弱帝瑾王府的防御,那该如何是好?” “还有就是,万一皇上、皇子们那边收到风声,以攻薄弱,帝瑾王府岂非腹背受敌?” 宁云溪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宁洁薇虽然才智浅陋,却也不似二哥哥那般迟钝,她一定想得到。” “另外,腹背受敌之事。” “你让谢大人安排尹司侍,及时提醒督护台的人,就说他在调查钟淑仪残余事务时,意外发现了这个督护台的线人,以防不测,所以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如此一来,督护台的人就能立马赶回来了。” 秋璧依言一笑。 “姑娘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宁云溪出言喊住她。 “对了。” “你去买一些令人动情的香料。” “万一宁洁薇媚惑不够,便派人悄悄点燃香料,助她一臂之力。” 秋璧点头。 “是。” 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颜瑜刚刚回府,秋璧也回来了。 “姑娘,成了。” “四姑娘本事真大,奴婢的香料算是白买了,一点也没用上,最后只能全都毁掉了。” 宁云溪眸色藐然。 “花楼那日,我便瞧出了她的本事。” “呵呵,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时,门外传来颜瑜的询问之声。 “什么不容小觑?” 宁云溪略略一想,微笑应对。 “阿兄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我和秋璧正在讨论四妹妹呢。” “她居然找了民间的刺客,要取我的项上人头,妄图之心,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不,我怕丢了性命,就躲到你这儿了。” “我想着督护台的守卫,应该不惧那些民间刺客?” 颜瑜嘴角尽是无奈。 “那是自然的。” “督护台的守卫,都是征战沙场的人,轮流守护帝瑾王府者,更是守卫中的精锐,民间的刺客如何能敌?” “只是奇怪了,你怎会招惹上宁四女,不是说,摸清了她的身份,便搬到新宅子里去?” “按说,新宅子远离宁府,应该不至于跟她有太多接触。” “难道是核查身份时,不小心触及到了她的利益之处?” 宁云溪嘟着嘴,做出撒娇的模样。 “这不是父亲母亲突然对我转变了态度嘛,我想着他们好不容易回心转意,满怀欣喜之间,便舍不得搬家了。” “他们待我好,四妹妹自然嫉妒得不行,所以找了刺客,要行刺于我。” 第73章 画像 宁云溪长长一叹。 “唉。” “说到底,不过就是宅子里家长里短的事而已,竟要劳烦阿兄蔽护,我真是太会给你添麻烦了。” 颜瑜难以理解地纠结了眉头。 “你觉得这只是深宅斗争罢了?” 宁云溪眨眨眼,懵懂无知地一笑。 “不是吗?” “阿兄有所不知,我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四妹妹只是母亲的女儿,跟父亲并无关系。” “如此情形,她竟敢明目张胆地回府,还顶着潘姨娘之女的身份。” “我猜她回来,就是为了争夺家产,所以见了父亲母亲对我尤为关心,便心生忌惮。” 颜瑜沉思默想片刻,自心间呼出一段郁闷。 “怎么每次碰上宁府家宅之事,你便这般迟钝?” “这几日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 “宁家人对你的态度,确实有所好转,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并非真心爱护,而是跟宁洁薇一样,存了取你性命之心。” “你真的瞧不明白吗?真心疼爱,一如宁暄枫捉弄宁洁薇,穆蓉绝不会给她可乘之机。” “怎么可能如你这般,宁洁薇都已经雇人行刺了,宁家人却无动于衷?” 宁云溪故作一分难以置信。 “啊?” “二哥哥捉弄四妹妹?怕是捕风捉影之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如你所言,他们改了态度、宠爱于我,岂非多此一举?” “阿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颜瑜点明了话。 “他们以此离间,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 “你平时挺机敏的,可惜总有家人这个软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心思都没瞧出来。” “是太缺爱的缘故吗?所以他们给了你一点点关心,你便中计了。” 宁云溪神色一落,满是失望。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那四妹妹意欲行刺,也是他们的安排吗?” “他们惹四妹妹嫉妒,想借四妹妹之手除掉我。两个计策双管齐下,我若待在宁府,便让四妹妹动手;我若躲到帝瑾王府,便是阿兄动手了?” 颜瑜思绪飞转,细细一想。 “你现在是我的谋臣,又刚刚立了廷合台令牌之功,一旦在宁府出事,宁府之人都脱不了干系。” “于他们而言,你只能殒命于帝瑾王府。” “要么,离间得逞,我赐罪于你;要么,离间不成,他们行刺于你。” “行刺之事,不必事成,穆蓉只是想让宁洁薇消消气罢了。” “宁洁薇愚不可及,一心只知嫉妒,很容易被人利用。” “我猜这件事,另有幕后之人。” 宁云溪一阵恍然,惊愕询问。 “阿兄之意,皇宫那边,借着四妹妹之手,安排了铜事台的人,混进民间刺客之中?” “如此一来,不管行事是否成功,都可以拿四妹妹做挡箭牌。” “可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怎会袖手旁观?” 颜瑜继续猜测。 “想来穆蓉,并没有看透这件事的本质,她以为只是民间刺客瞎闹一场。” “即便我要问责,她也完全可以为女儿辩驳,咬紧牙关,不承认此事。” “再加上他们对你多有关心、拿着你的软肋,想着有你求情,我至多处置了刺客,绝不会伤及宁洁薇分毫。” “实在没了办法,穆蓉还可以以身顶罪。” “还记得之前穆蓉出事,你哪怕是见罪于我,也要保住她。” “她早就吃准了你。” 说话的同时,听见外头有了一丝异响。 宁云溪知道,铜事台的隐卫已经到了。 “阿兄说得对,我确实……” 话至此处, 高璟拿着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来了一大批武艺高强之人。” “据属下观察,有可能是铜事台的人。” “像是隐卫队的精锐。” “咱们府上的守卫,不知为何,都被人支走了。” “是不是皇宫那边,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颜瑜神色一转严肃,下意识护在宁云溪身前。 “有可能。” “事后再细查。” “你立刻从后门出去,抄近道回到高府,让你父亲调集人马过来支援。” 高璟心里七上八下。 “属下若是离开,便无人贴身保护王爷,万一有什么闪失……” 说话间,他目光很有针对地睨向宁云溪。 宁云溪不做理会。 颜瑜转眸,瞧了一眼目前所在的房间。 “正好这房间通着密室,本王带着宁三姑娘和秋璧,进去躲一躲。” “事不宜迟,你快去。” 高璟微微一怔。 “对了,这房间有密室,王爷大约有十多年没进去过了,属下差点都忘了。” “属下这就回高府,王爷快去避一避。” 颜瑜点头一应,无意识地牵起宁云溪的手。 宁云溪不觉奇怪,因为前世的阿兄便是如此,于是,一心演戏地发出一阵疑惑。 “密室?” 秋璧一直低眸,深怕神色有异,被他们瞧出端倪。 颜瑜没有太多解释,牵着宁云溪,径直往密室开关而去。 “先跟我来,等安全了,我再跟你细说。” 颜瑜打开机关,带着她们进入密室。 秋璧还是怕露馅,所以自告奋勇地表示。 “奴婢候在门内,听着外头的响动,万一有情况,也好第一时间禀告王爷和姑娘。” 颜瑜点头,平声回应。 “嗯,那你自己当心。” “这门很厚,我做了足够的隔音。” “只要你不发出很大的响声,外头的人即便趴在门上,也是听不见的。” “不过,你可以清晰听见外面的动静。” 秋璧太过紧张,差点说漏嘴。 “嗯,奴婢知道……知道了。” “多谢王爷告知。” 宁云溪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立马接上了话。 “阿兄,我有点害怕,腿软了。” “里屋有椅子吗?我想坐一会儿。” 颜瑜没来得及思考,便转眸回应。 “有,里屋家具齐备,几乎什么都有。” “跟我来,门在那边。” 宁云溪微微一笑。 “好的,多谢阿兄。” 颜瑜快走几步,提前打开里屋的门,然后扶着“腿软”的宁云溪,一起走进了里屋。 只见里屋的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宁云溪抬眸瞧了一眼,引导着问道:“阿兄,这是谁呀?” 颜瑜不必转眸去看,便能直接回答:“她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恩人,方仁舒。” 宁云溪见状,继续引导。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颜瑜疑惑地怔了一下。 “是吗?” 问话间,他这才转眸看去。 只一眼,他便是震惊不已,骤然驻足原地,盯着画像,久久不能移目。 “你们……怎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震惊之色不减,星眸慌乱不定,神思一团乱麻。 “难道你是……” “所以我前世才会与你结拜?” “不对呀,怎会是结拜?不应该是结拜呀……” “为什么是结拜呢?” 看着方仁舒的画像,宁云溪忍不住泪目。 唯恐颜瑜察觉有异,她微微低眸,掩住眸底悲伤,只在心中自想。 娘亲,我终于又见到你的画像了。 有你在,一如第一世,阿兄应该不会再疑我了? 第74章 初遇 看着娘亲的画像,宁云溪不由地忆起前世的事。 帝瑾王府的密室,算是颜瑜给方仁舒打造的私人住宅。 一般情况下,颜瑜是不会进来打扰的。 前世今生,一直如此。 前世,盛平二十五年,璃王用计,将督护台的大部分精锐,全部引去沙场。并趁着帝瑾王府薄弱之时,伺机行刺。 颜瑜为了保证安全,带着督护台的人,一起躲进了密室。 钟素罗安插在督护台的线人,正好身在其中。 就是那时,线人意外看见了方仁舒的画像,于是将此事禀报给钟素罗。 钟素罗猜测,颜瑜暗中倾慕宁云溪,转而,将此事告知于顾念廷。 顾念廷很快有了计策:休妻,并假装赶尽杀绝,自然而然地把宁云溪安排在颜瑜身边。之后,便让宁云溪用计,一步步瓦解颜瑜权势、民心,最后亲手结果了他! 宁云溪之所以嫁入宸王府,是被穆蓉的馥郁香所害。 其实她心里,并不喜欢顾念廷,只是听从母亲之命。 休妻之计,母亲让她听话,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有督护台的线人做内应,顾念廷把刺杀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宁云溪拿着休书,跑出宸王府;颜瑜出门办事,走出帝瑾王府。 就这样,她正好撞进他的怀里,于帝瑾王府正门口,第一次邂逅相遇。 因为刚刚看过方仁舒的画像,所以颜瑜一眼便认出了宁云溪。 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激动与欣喜。 “小妹妹!” “你是小妹妹?” 宁云溪怔了一下,一时忘记了假装痛哭。 小妹妹? 母后不是说,他倾慕于我,我怎么成了妹妹呢? 难道是母后误会了? 她深怕说错话,所以三缄其口,连小妹妹是谁,都不太敢问。 “嗯……呃……” 纠结之下,她这才想起顾念廷的计策,随即继续哭了起来。 “救我……” “他们想要我的性命……” 颜瑜紧紧将她揽入怀中,转眸刺客,眸色一瞬凌厉。 “大胆,你们怎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高璟,全部活捉!” “明日一早,让宸王给本王一个交代,深夜行刺,是否意在本王,岂非谋逆?” 高璟应声。 “是。” 继而,眼神示意督护台的人,一起出动。 颜瑜低眸,看着宁云溪时,已经换了一脸温馨的笑容。 “你进府稍候,我去处理完璃王行刺的事,便回府找你。” 说着,吩咐府里的下人。 “来人,引路,让她歇在东院的客房里。” 就这样,宁云溪很顺利地混进了帝瑾王府,歇在了那间有密室的客房里。 不知等了多久,瞧着天已经蒙蒙亮了,颜瑜这才回府。 宁云溪见状,连忙迎了几步,行了大礼。 “臣女宁云溪,恭请帝瑾王圣安。” 颜瑜双手一扶,拉着她一起坐下。 “原来你是宁云溪,我听过你的名字。” “你是宁府嫡出的三姑娘,也是宸王正妃,是?” 宁云溪故作悲伤地看着休书。 “回禀王爷,臣女已经不是宸王正妃了。” 颜瑜后知后觉地看见了休书,拿起一瞧,神色跟着一落。 “抱歉,我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不知道你被休弃了。” “这是何时的事?” 宁云溪努力演着戏。 “就是昨晚的事。” “臣女意外看见,宸王殿下与臣女的四妹妹……在一起。” “惊怒之下,臣女实难相容,宸王殿下因此下了休书。” “他还说,臣女的所有孩子,以后都会认四妹妹为生母!” 话音未落,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颜瑜明白点头,继而转了话题。 “我要采一点你的血,做个亲子鉴定,可好?” 宁云溪杏眸之间满是疑惑。 “请问王爷,何为亲子鉴定?” 颜瑜没有过多解释,已经抚上银戒,取出医药工具。 “这你就不用管了,有空我再教你。”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我的小妹妹。” 宁云溪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 “王爷请便。” 颜瑜满是期待地一笑。 “一会儿,你就等在这儿,哪里也别去。” “我很快就回来。” 宁云溪福身一礼。 “是,臣女遵旨。” 没过多久,颜瑜便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星眸惊喜,比昨晚更多了几分。 “你果然是我的小妹妹。” “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那人把你抱走,送进了宁府。”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抱走,王爷此话何意?” 颜瑜莞尔一笑,耐心解释。 “当年,你还不到满月,便有陌生人悄悄入府,趁着你娘亲不在,强行抱走了你。” “我们的摇篮离得很近,我很想保护你,奈何两个多月大的身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夺走。” “你有所不知,天下之大,我寻了你很多年,奈何抱走你的人,九族都被除尽。” “我一路追查,最后查到钟府,线索就全断了。” “原以为我的追查方向错了,你可能被卖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你还在盛京。” 话至此处,颜瑜笑容渐消,眸中淀着几分愧疚。 “小妹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娘亲。” “她甚至没来得及给你取名,你就失踪了。” “我以点头之约,答应过她,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正好宸王不识好歹地休了正妃,你我适逢其时,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宁云溪听懂了他的意思,惊得差点摔下椅子。 万万没想到,一计休妻,竟然牵扯出了她的身世?! “王爷之意,臣女并非父母亲生?臣女的生母,其实另有其人?” “不对,王爷是否弄错了?” “当时您才两个多月大,如何记事?” 颜瑜星眸笃定,带着她,进入密室,以目光指引,让她看见了墙上的画像。 “这便是你的生母,方仁舒。” “你可能没听说过她,因为她被人所害,皇帝顺势给她扣上了罪名。渐渐地,她就被人遗忘了,二十多年来,鲜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当年,她怀着你,在月盛星梁之战中救下了我。” “她是我的恩人。” “你不知道,你失踪之后,她整日以泪洗面,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你。” “她临终前,我采了她的血,封存至今,就是为了找到你时,方便做亲子鉴定。” “而今,九泉之下,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75章 相认 宁云溪恍神回来时, 颜瑜眸中的震惊,早已转为惊喜,就像前世的初遇。 “前世,我没带你进过这间密室吗?” 宁云溪心中的忐忑不定,并没有表露于色。 她没有一分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没有。” “前世我们初遇时,阿兄提过一句密室。说是璃王行刺那夜,你躲进了密室,一个不小心,被璃王的人发现了,于是密室就被他们毁掉了,画像也是不翼而飞,不然的话,你是很想带我进去看一看的。” “原只是一句提及而已,我都有些淡忘了,原来阿兄说的,就是这间密室呀。” “可惜前世我们初遇的时间,正好在璃王行刺之后,所以我没能一见这幅画像。” 说着,行至画像之下,微微抬头,仰望一笑。 “原来她就是阿兄的恩人,方姑娘。” “因为我与她长得像,所以前世阿兄才主动跟我结拜,是吗?” 颜瑜摇头否认。 “不是。” “你们的长相,根本不是单纯地长得相像而已。我是医者,大概能瞧出来,你们这是血缘之亲才有的相像之貌。” “我前世没跟你提过吗?” 宁云溪故作怔了一下,沉吟片刻,才有作答。 “血缘之亲?” “前世初见,阿兄采了我的血,然后便匆匆离去,让我静候片刻。待阿兄回来,便是一脸欣然,说我是你的小妹妹。” “你说,你与我娘亲很熟,二十多年前,你便以点头之约,答应过她,要照顾我一辈子。” 话至此处,她故作恍然一惊。 “难不成方姑娘,就是我的娘亲?” “当时阿兄采血,是为了做亲子鉴定?” “可是你说,恩人早已逝世,如何能做亲子鉴定呢?” 颜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笑容渐暖。 “我前世肯定是高兴过头了,所以没把事情说清楚。” “她的确是你的娘亲,我的医药空间里,存了她的血,所以可以完成亲子鉴定。” 宁云溪故作这才知晓,点头应声。 “原来是这样啊。” 说着,她主动挽起衣袖。 “前世阿兄究竟有没有做亲子鉴定,我不曾亲眼看见,因此不是很确定。” “而今事发突然,我实在反应不及,方姑娘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要不这一世,阿兄当着我的面,做一次亲子鉴定,确认一下?” 她知道阿兄疑心重,所以寻了个借口,代替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颜瑜欣慰一笑,爽快答应。 “好,那我们就确认一下。” 之后,便是抚上银戒,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不想而知,方仁舒确实是宁云溪的生物学母亲。 颜瑜既是感动,又是狂喜,捧起宁云溪的双手,满目珍惜。 “小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没想到不到满月的小不点,一转头,竟长成了大姑娘。我也是太没心没肺了,你都主动找上门了,我竟没认出你,还时不时地疑心你。”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二十多年了,奈何最后的线索指向钟府,我追查过去,线索就断了。” “前段时间,听钟夫人说起‘你来历不明,根本不是宁族之女’当时,我却没能反应过来,唉,我怎么不往深里想一想呢?” “想来,当年抱走你的人,或许就是钟夫人派去的,所以她才知道你不是宁家女。”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太笨,居然到现在才与你相认。” 宁云溪杏眸含笑地摇了摇头。 “阿兄不笨,我觉得阿兄是世上最睿智的人。” “前世,我们相识于盛平二十五年,当时,璃王已经回京了,宸王更是权势在握。你我只顾着自保、静等盛平三十年的星象,所以一直没空细说这些事。” “此事不怪阿兄,应该怪我,前世为宸王出谋划策,竟成就了他稳如泰山的地位。” “阿兄若是蠢笨,那我更是蒙昧无知了。” 颜瑜凝眸于她,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一丝和煦。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是我高兴得冲昏了头脑,所以忘记了与你细说呢。” “对了,我想起来这一世初见时,你说盛平三十年,星象未曾出现,那日,我遭遇了刺杀,死于非命?”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既有前世记忆,我们就应该提早做好防范。” 宁云溪落下视线,掩饰心虚。 “还是璃王。” “阿兄知道,他的谋略深不可测。” “前世,我听你说过,他离京出游之前,你便与他有过多次交锋。他精心布局之下,哪怕是行刺于你,也可以全身而退,实力不可估量。” 颜瑜点头赞同,深藏眸底的疑虑,渐渐消失无踪。 “确实如此。” “主要是北兆台在他手上。” “北兆台负责培养军师等一切军中所用人才。” “他麾下的军师、谋士不计其数,众擎易举,所以才显得我们独力难支。” 宁云溪柔暖一笑,细语安抚。 “这一世,阿兄不必过分担忧。” “在他回京之前,我们已经掌握了尹司台,还有一半廷合台。” “尹司台的谢大人,跟我们有了谢老夫人的联系,不可能变节。他救过滕大人的命,只要他不生变,滕大人亦会忠心耿耿。” “秦大人自不必说,阿兄已经收了他的爱子做徒弟。” “另外还有娘亲为阿兄谋夺的督护台、州牧台。” “以如今情势,该是璃王孤掌难鸣才对。” 颜瑜浅浅一笑之间,安心几许。 “你说得对。” “多谢你们母女,苦心为我筹谋,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了。” 宁云溪乖巧一礼,抿唇微笑。 “阿兄是君,我们是臣,自古以来都是君为臣纲,我们理应如此。” 颜瑜由衷回应:“在我心里,她是长辈、你是小妹妹,从来都不是臣子。” 说罢,他微微沉吟一想,才说道,“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 宁云溪心里一阵慌乱。 怎么还有问题啊…… 表面上,依旧是微笑。 “阿兄请讲。” 颜瑜提出疑惑。 “按说,你我不应该是结拜关系。” “我们是怎么结拜的?你细说一下过程。” 第76章 一个是结拜,一个是结婚 忆起结拜之事,宁云溪唇际泛甜。 记得前世,颜瑜与她只是初识,就对她深信不疑。 亲子鉴定刚一结束,他便带着她,去了一片杏林。 那时,天色刚明。 霞光穿透晨雾,如诗如画地洒落于杏花枝头,原是雪白的杏花,泛起渲染各异的红晕,有的是淡妆素雅,有的是似染胭脂。 两只蝴蝶成双成对,追随杏花芬芳,翩翩飞舞而来。 明丽隔尘,恍若仙境。 颜瑜随手折下一朵白色杏花,簪于宁云溪的发髻之上。 微风拂过,杏花花瓣肆意纷飞,其中一只蝴蝶,意外落在宁云溪发髻杏花之上,翅膀璀璨于朝霞之下,更显色彩斑斓。 宁云溪微微低眸,长睫轻颤,宛若藏了一分羞涩。 “王爷带着臣女来到此处,有何吩咐?” 颜瑜抬起右臂,指向杏林正中央。 “你瞧,我都准备好了。” 宁云溪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放着一张矮桌、两个跪垫。 桌子上,摆着一尊雕像、四个盘子,至于盘子里放着什么,宁云溪暂时看不清楚。 只等着近前一看,她才看见盘中之物,分别是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奇怪的是,花生、桂圆和莲子都被染成了红色,看起来跟红枣的颜色相差无几。 宁云溪移目,细细端详雕像。 这是一尊白胡子老者雕像,他的衣裳很别致,似是一堆红线,凌乱而唯美地挂在了身上。 全部看完之后,她明白了,他这是结拜之意。 只是她有些顾虑。 他们的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他为何愿意与她义结金兰? 于是,她带着疑惑提问。 “王爷这是何故?” 颜瑜一时没有听懂,理解有误。 “嗯?” “你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吗?我特地按古代的方法做的,不过,是我理解的古代,而不是真正的古代……” “另有就是,你们的习俗,我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肯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你只管指出来,我立马改。” 宁云溪紧忙解释。 “不是,王爷做得没错。” “臣女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是心甘情愿的吗?” 颜瑜展颜一笑。 “这是你娘亲的意思。” “她说,我家与她夫家有旧恨,所以她希望我们长大之后,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携手同心,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之意。” “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这仪式,实在太简陋了一些。” “你知道的,我们如今的处境比较尴尬,若是兴师动众地去办,难免给人可乘之机。” “为防不测,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到盛平三十年,我们就借着星象,回到二十二世纪。” “我是医生,工作稳定,有房有车有存款。等回去了,我就把所有仪式、全部环节都给你补上。” 他说的话,宁云溪一时没能全部听懂,于是仔细聆听,并在心里努力理解。 二十二世纪是何处? 医生应该是医者? 工作稳定是什么? 有房有车有存款又是什么? 房是房屋? 车是马车? 存款……是不是存银? 要给她补上什么仪式? 结拜仪式不都是这样的吗,何来简陋一说? 宁云溪不敢多问,深怕一时失言,泄露顾念廷之计,所以只能不懂装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王爷言重了,臣女觉得一点也不简陋。” “多谢王爷抬举。” 颜瑜由心一笑,双颊泛起一丝霞色。 “那你就是同意了?” 宁云溪沉吟片刻,想了一下,将计就计地点头而笑。 “是,同意。” 说着,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臣女受宠若惊,谢过王爷隆恩!” 颜瑜赶紧扶她起来。 “别动不动就行礼,我们算是平辈。” 宁云溪连忙低头。 “臣女惶恐。” 颜瑜拉着她,一人一个跪垫,一起跪了下来。 “不必惶恐,我们开始。” “你我没有高堂,仪式略改一下,一拜天,二拜地。” 宁云溪点头应声。 “是。” 应声的同时,她在心里奇怪。 结拜,跟高堂有何关系? 结拜仪式,本来就是一拜天、二拜地、三敬长,改了何处? 去掉了三敬长吗? 那我一会儿不用敬拜他了? 想的同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拜天、二拜地。 见颜瑜转身对着她,宁云溪连忙跟着转身对向他。 颜瑜正要“夫妻对拜”,突然被宁云溪拦住:“万万不可!” 颜瑜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询问:“怎么了?” 宁云溪神色惶恐地解释。 “王爷是君,臣女是臣,岂有王爷躬身而拜的道理?实在于礼不合。” “且王爷稍微年长,臣女是小妹,所以这一拜,理应臣女来拜王爷。” 颜瑜满脸写着不理解。 “你独自行拜礼,有点奇怪?” “我甚少出门,不太了解你这儿的规矩。” “所以这算是……你们的习俗?” 宁云溪点头。 “回王爷的话,是的。” 颜瑜哭笑不得。 “好,那我尊重你这儿的习俗。” “你拜。” 宁云溪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同时改了称呼。 “阿兄,请受臣女一拜。” 颜瑜又是一脸的不理解。 “阿兄?听着好怪。” “我能不能理解为,这是‘哥哥’的意思?” 宁云溪欣慰一笑,点了点头。 “是,阿兄与哥哥,自然都是一个意思。” “臣女想着,家中兄长都是敬称哥哥,为了区分,因而称呼王爷为阿兄,还没问过王爷意下如何?” 颜瑜害羞地红了脸。 “我觉得甚好,听着挺舒心的,原本你就是我的小妹妹嘛。” “那我也改个称呼好了。” “按照我故乡的称呼习惯,我应该叫你老婆。” 宁云溪惊住了。 “老婆?听着甚是奇怪。我二十有五的年纪,哪里像老婆了?” 颜瑜想了想,改了称呼。 “那我就继续叫你小妹妹?” “正好能跟‘阿兄’呼应上。” 宁云溪欣然一笑。 “好。” “臣女多谢阿兄。” 听着“臣女”二字,颜瑜只觉浑身不自在:“你别总是以臣女自称,我听着感觉很不对劲。” 宁云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结拜之后,应该改称臣妹才对。 “是,臣……” 妹字还没出口,便被颜瑜打断:“怎么还是臣呢?你自称‘我’就行了。” 宁云溪再次惊住。 “岂敢如此?” 颜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二十二世纪的人,都是这么自称的,我们早就不讲究君臣那一套了。” “如果实在过不去‘礼仪规矩’这道坎,你就只当是我允准了。” 宁云溪微微一礼。 “是,我……我谢过阿兄隆恩。” 她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没想到他如此真诚,连君臣之礼都可以不顾。 他怎么不像是宸王口中,那个一心权势、不近人情的帝瑾王? 第77章 早生贵子 宁云溪一边叙述结拜之事,一边画下了当时的场景。 彩墨挥毫之间,叙话罢,画也毕。 自然了,顾念廷的休妻之计,从头到尾,她几乎只字未提。 颜瑜侧耳倾听,又仔细看画。 良久,依旧不能理解。 “这怎么会是结拜呢?” 宁云溪亦是一头雾水。 “这怎么不是结拜呢?” 颜瑜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神色一落,星眸之中尽是无奈。 “你若想拒绝我,完全可以直说。” “何必这样拐弯抹角,莫名给我安了个结拜的身份?” 宁云溪连连摇头,急得站了起来。 “不是的,阿兄,我从未想过拒绝。” “能与你结义,于我而言,便是福生天瑞、千载一时,我唯有受宠若惊,何来拒绝之意?” 颜瑜也是急了。 “我都说了,我这不是结拜。” “我有些糊涂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意识到自己失仪,他深舒了一口气,尽量从容以对。 他拿起画,指着上面的雕像,温和询问。 “这是月老,你不认识吗?” “牵红线的月老。” 宁云溪显然是不认识。 “何为牵红线的月老?” “这分明是金兰大仙,只是衣裳略有点奇怪。” “金兰大仙亦是一身赤色长袍,却不是这样凌乱破损的。” 颜瑜愣了一下。 “什么金兰大仙?” “他的衣裳并非凌乱破损,这都是一根根红线,因为他的职责是为世间男女牵红线。” 宁云溪绞尽脑汁地想着。 “可是我从没听说过牵红线的上仙,牵红线是义结金兰之意吗?” “我这儿的义结金兰,供奉的都是金兰大仙。” “因为金兰大仙身穿赤袍,所以供奉时,我们都会选用赤色的贡品,比如红枣、红豆、山楂等等。如阿兄这般,把贡品染成赤色,我还是头一回见。” 颜瑜无奈解释。 “这是有寓意的,你看不懂吗?” “这是早生贵子。” 宁云溪一时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枣生桂子……” 稍作思考,她猛地一惊。 “早生贵子?!” 她的脸骤然羞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后。 “啊?” “这这这……” “所以老婆之意是……” 颜瑜既是无奈,也有一点害羞。 “就是妻子、夫人、媳妇、内助、配偶、内人、太太,这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同义词了,你能听懂了吗?” 宁云溪无地自容地别过身子。 “可是我称呼阿兄时,你怎么同意了呢?” 颜瑜继续解释。 “不是说,跟哥哥是一个意思吗?” “在二十二世纪,有一部分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就是哥哥。” “此哥哥,与兄长不同,有情郎之意。” “另外,我称呼你小妹妹,是领家小妹妹的意思,有青梅竹马之意。” “新婚羞然,心照不宣,我一心以为你深知其意。” “没想到,闹出这般乌龙。” 历经几世,宁云溪这才知道结拜真相。 原是结拜兄长,骤然成了情郎哥哥,自然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可是阿兄,怎么可能不是结拜呢?” “前世我们没有圆房呀……若是拜堂成亲,怎会省去这么重要的事?” 颜瑜神色难受。 “前世那么简单的结婚仪式,我怎好意思跟你圆房,岂非让你受委屈?” “我肯定是想着,等回到二十二世纪、给你补办了婚礼,再行圆房之事。” “尊重女性嘛,这很正常?” 宁云溪表示不理解。 “尊重……女性?” “莫不是阿兄后悔结拜之事,所以寻了这样的借口?” “难道你还在气恼慈砂山一事吗?” “也对,那事之后,你便说,未曾记得与我结拜。” “看来阿兄是真的后悔了。” “但是我心有不服,金兰之契,怎可背义?” 颜瑜更是不理解。 “我反倒觉得,是你寻了个借口,非要跟我做结拜兄妹。” “红色,是大喜之色,换了谁,都能想到这是结婚仪式?” 宁云溪立即纠正。 “并非如此,喜事用的是正绿色,虽然混着一些赤色,但主色是绿。” “赤色,披沥赤忱、肝胆相照,自然是义气之色。” “所以一身赤袍的大仙,便称作是金兰大仙。” 颜瑜无言以对,行至里屋门外,轻唤了一声。 “秋璧,你过来一下。” 秋璧听到动静,转头一瞧,不由地又紧张起来。 “是。” 她的脚步很慢,边走,边回忆宁云溪提前吩咐好的说辞,深怕说漏了嘴。 结果到了里屋,只见颜瑜举起一幅画,并没有问及铜事台行刺、密室之事,而是说:“你瞧瞧这位老者,认识他是谁吗?” 意料之外,秋璧一瞬怔住了。 “啊?” 反应了一下,她才回神过来,定睛一看,继而放松一笑。 幸好没有遇上难题。 于是毫不犹豫地作答。 “回禀王爷,这是金兰大仙。” 颜瑜有些惊讶,也有一点难以置信。 “金兰大仙的职责是什么?” 秋璧依旧是轻松作答。 “就是结拜之事。” 颜瑜不甘心地继续发问。 “他的职责,为何是结拜之事?” 秋璧回答。 “金兰大仙,原是古国上晋的一名将军,是上晋君主朝烨帝的结拜二弟。他一生忠义,即便败走他乡、受尽敌国的威迫,亦是不愿背义变节,最后,为义而终。” “故此,后世之人皆敬称金兰大仙。因他平时喜爱穿一身赤袍,所以一并将赤色,定为义气之色。” 颜瑜转眸,凝向宁云溪。 宁云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秋璧。 颜瑜还是不甘心,继续发问。 “那这个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寓意,你看得懂吗?” 秋璧细细一瞧,给了答案。 “怎么都染成了赤色?” “哦,奴婢知道了,这是在表达结义之心?” “许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贡品,所以别出心裁,染了赤色,这个主意真不错。” 颜瑜无奈地咽了一下口水。 “倘若这不是结义,而是拜堂,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秋璧满脸闻所未闻的震惊。 “拜堂?” 质疑一句之后,神色一转讥笑。 “拜堂自然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谁家会弄成这样?” “街头乞丐都不至于这么寒酸。” “奴婢实在好奇,斗胆一问,这是什么人办的喜事?” 颜瑜已经黑了一整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云溪假咳几声,以作暗示。 秋璧眼神游走,不明所以,出于习惯地行礼认错。 “奴婢失礼,请王爷恕罪。” 这时,高璟进入密室,敲响了里屋的门。 “启禀王爷,外头安全了。” 颜瑜回应一声,继而吩咐道:“你进来,本王有话问你。” 第78章 礼敬有加 高璟应声而进,恭敬一礼。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举起画,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位老者,你可识得?” 高璟抬眸瞧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回禀王爷,这是金兰大仙。” 颜瑜神色瞬间一沉。 “他的职责是什么?” 高璟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金兰大仙,顾名思义,自然是负责义结金兰之事。” 颜瑜继续发问。 “他有什么典故吗?” 高璟叙述的故事,跟秋璧说的分毫不差。 说完,他还不忘奉承。 “王爷博学多识,这种家喻户晓的故事,不可能不知道。” “属下心中明了,王爷定有深意。” 他思考片刻,侧目瞥了宁云溪一眼,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莫不是有人,见帝瑾王府有难,心生退却,存心想要悔了金兰之契?” “王爷乃九五之尊,掌天下之权,唯有他可以说,不曾记得与你结拜,岂有臣下之人违逆背主的道理?” 宁云溪听得不悦。 颜瑜立即纠正。 “她没有这个意思。” 高璟心有不满,但也只能应声。 “是,属下失仪了。” 颜瑜继续发问。 “那这个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寓意,你看得懂吗?” 高璟又是抬眸一眼。 “义结金兰、寓意鲜明,只是贡品略微奇怪了一些。” 颜瑜有点崩溃。 怎么还是义结金兰? “倘若这不是结拜,而是拜堂,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高璟震惊讥笑的神色,跟秋璧如出一辙。 “拜堂自然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乞丐都不至于这么寒酸。” “这是哪家的喜事?太滑稽了。” 秋璧依旧不明所以,但她能感觉到这个时候,王爷该恼怒了。 果然,悄悄抬眸一看,颜瑜的脸色更阴沉了。 秋璧吓得赶紧把视线埋了回去。 气氛一瞬凝固,高璟也是浑然不知。 “王爷,您……这……” 安静了一会儿,颜瑜才听到密室外的声音。 “林暮来了?” 高璟立马回应。 “是。” “属下父亲受了箭伤、非常严重,府上郎中皆是束手无策。若请王爷医治,父亲唯恐乱了纲常,如此一来,便请了林大人过来。” “正好林大人今日休息在家,林府离得又不远,很快便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治好了。” 颜瑜点头一应,继而吩咐。 “你和秋璧都出去,把林暮叫进来。” 秋璧一听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璟跟着松了一口气,行了告退礼。 “属下遵命。” 没一会儿,林暮进来了。 “王爷万安。” 转眸,对着宁云溪礼貌一笑。 “宁三姑娘好。” 宁云溪依言回礼。 “林大人安好。” 颜瑜示意桌上的画。 “你看看,这是结拜仪式吗?” 林暮应了一声,微微躬着身子,上前察看。 光是看画,并没有什么异样,确实是结拜仪式无疑。 但王爷这么问,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试探一眼颜瑜的神色,而后,又试探一眼宁云溪。 余光之中,出现了方仁舒的画像。 他瞳仁骤然一震,似乎明白了王爷之意。 “回禀王爷,这,的确是结拜仪式。” “自古以来,结义之后,便没有背弃之理。” “凡背义者,全都不得善终。” “但是结义之事,必须双方同意,才能结下有效的金兰之契。” “若有一方神志不清,或是不明就里,那么,即便行了结拜仪式,金兰之契亦是无效的。” 颜瑜阴沉渐消,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要以这个形式拜堂成亲,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林暮思虑片刻,正色作答。 “若要成亲,且暂时不便举办婚典,可以写下婚书、双方签字,并递交州牧台盖章。如此,按律令而言,也是承认这段夫妻关系的,只是鲜少有人这么做。” 颜瑜阴沉尽去,微微一笑。 “知道了。” “高冀的箭伤如何了?” 林暮陪着一笑。 “箭上抹了害人之物,不过幸而医治及时,督护相已经无碍了。” 颜瑜点头。 “那就好。” “没事了,你出去。” 林暮向颜瑜行完告退礼之后,特意转向宁云溪,行了一模一样的告退礼。 “微臣告退。” 宁云溪眸色一惊,吓得连忙回礼。 “林大人客气了,我愧不敢当。” 林暮按着礼数,恭敬地退出了密室。 高璟和秋璧都等在密室门外,并没有离去。 见他出来,高璟立马好奇询问。 “怎么回事?” “王爷究竟何意?” 林暮满有意味地开起了玩笑。 “你不是很聪明吗,何需问我?” 高璟拉下了脸色。 “少废话,我跟你说正事呢。” “王爷莫名其妙恼怒,想必事关重大、不可忽视?” “有关铜事台行刺吗?” “我还要不要继续追查这事了?” 林暮换了认真的神色。 “跟行刺没关系,你只管追查就行。” “另外有件事,确实事关重大。” 高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何事?” 林暮回答。 “以后对待宁三姑娘,必须礼敬有加,一如君臣之礼。” 一听是宁云溪,高璟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她算什么君?” “结拜,并不影响王爷与她的君臣关系,她依旧是臣。我也是臣,而且我是有职权的臣,她就是个没用的嫡女。” “更何况,王爷根本不承认这段结拜关系。” “你不会是给我父亲治伤之时,不小心碰到了害人之物,出现幻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忖,然后有了答案。 “你莫不是在说,宁三女算是二当家?” “帝瑾王府又不是山头草寇,何来二当家?” 秋璧听懂了林暮的意思,自顾自地在心里想着。 结拜之后,确实还是君臣。 但若是娶妻…… 她暗暗一惊。 难道王爷之意,其实是册立帝后?! 可是,册立帝后,哪有供奉金兰大仙的? 二十二世纪的人,怪得很。 正想着,她侧目悄悄,望了林暮一眼。 如此奇怪的册封礼,他都能意料领会? 这位林大人,似乎与姑娘一样目达耳通、睿智过人。 而且,长得挺俊俏的…… 感受到秋璧目光之中,传来一丝暖意, 林暮下意识回避,假装视而不见地回复高璟的话。 “王爷不愿明言,我也不敢细说,你以后注意一些就行,否则,当心王爷盛怒。” 高璟只觉惊奇。 “这么严重的吗?” 林暮郑重点头。 “非常严重。” “行了,你快去追查行刺一事。” 第79章 动情 密室里,宁云溪背对着颜瑜,脸上尽是挥之不去的尴尬。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终于想到借口,主动打破了平静。 “铜事台行刺之事,想必高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王爷去问问,臣女先告退了。” 说着,她顾不得礼数,背身行了告退礼,疾步而走。 刚走两步,便被颜瑜拦住了去路:“你等一下。” 骤然与他正面相对,宁云溪一阵惶恐,连忙低下了头,不敢有一分对视。 “是,王爷请吩咐。” 听着熟悉却也陌生的称呼,颜瑜眸色泛苦,幽幽而落。 “你言辞举措,究竟何意?” “若是不认结拜关系,所以改了称呼,那么,不应匆匆离去,而是应该跟我商量婚书之事;若是不认夫妻关系,那么,应该坚持称呼阿兄。” “你既要悔了结拜,亦不承认夫妻,那我们上敬天、下拜地的仪式又算什么,小孩过过家吗?” “我想要真诚相待,不愿拐弯抹角,所以即便要走,也请你把话说清楚。” 宁云溪心乱如麻,仿佛有千头万绪,纷扰得她有些窒息。 “回禀王爷,并非臣女不认结拜关系,而是王爷心生悔意,臣女只能默许,不敢违逆。” “至于夫妻关系,臣女委实不愿,因此斟酌之下,只好改了称呼,望王爷见谅。” “上敬天、下拜地的仪式,属于前世阿兄与臣女。今世,王爷是度外之人、毫无瓜葛,完全可以算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颜瑜凝视于她,敞开心扉地直言。 “可是我已经动情了,如何算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宁云溪瞳仁轻颤,心有一团火苗,躁动不安。 颜瑜星眸倾洒,尽是一往情深。 “自相识以来,你的足智多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你原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亭亭玉立、淑质英才。” “而且,你我志趣相投,同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 “不知你的这个时代,是否存在一个成语,讳疾忌医,意在隐瞒病情、避忌医者。” “我的那个时代,有很多人都是这个情况。由于部分医者,不仅治愈不佳 ,还把病因都怪在患者头上,信誓旦旦、言辞刻薄,所以很多人都沉浸病痛、能忍则忍,变得不愿寻医问药。” “你我医者,皆知生病是诸多因素形成的,岂能独怪患者一人?奈何不思进取者,数不胜数,历经多年之后,大家都开始讳疾忌医了。” “我知道医学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某些医者没有刻苦钻研、跟着时代去进步医学,才导致小病治不好、大病没得治。这样的日子,虽在人间,却是如临深渊。” “我很想改变现状,把晦涩难懂的医学知识,翻译得人人都能看懂,将小病预防渗透于生活中,如此,大病自然也就没有了。” “平日相处,明察暗访,我都能感觉到,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志同道合间,不知不觉,我便心动了。” 宁云溪认真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浅浅一笑。 今世的阿兄有所不知,其实前世,他们便一起研究出了《体质论》。 并且那本医书早已跟着前世阿兄,一起去了二十二世纪。 只是百姓们不太愿意接受新的事物,所以普及起来,略有困难。 不过她相信,最后一定会成功的。 哪怕不能成功,尽了最大努力了,也不算失败。 “阿兄心愿,我听懂了。” “其实研究医术,结拜关系也无妨,何必一定要成婚呢?” “况且你我前世,已有研究成果。” 颜瑜一声苦笑。 “有了研究成果,又有什么用呢?盛平三十年,星象根本不会出现,你我回不去。” 宁云溪笑着劝慰。 “回不去又如何?” “此处的天下百姓,皆是阿兄的子民,他们亦是身处水生火热之中,久旱盼甘霖。阿兄可以先救他们,再想办法回去,或许除了星象之外,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颜瑜跟着一笑。 “言之有理。” “但你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没有明说。” “我的意思是,你我步调一致,我不自觉地动心动情;而非与你成婚,只为拯救天下万民。” 宁云溪笑意一收,有点失落。 “阿兄之意,还是想悔了金兰之契?” 颜瑜表示无奈。 “我说过了,那不是结拜,何来金兰之契?” “在我们那个地方的古代,那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拜堂仪式。” “于我而言,是你想悔了结婚之事,而非我不愿承认金兰之契。” 宁云溪楚楚可怜地抬眸,用了撒娇的语气说话。 “可是阿兄,你现在身处之地,并非二十二世纪。” “你就入乡随俗一下嘛。” “结拜兄弟,骤然变成夫君,我实在接受不了。” “更何况阿兄未娶,我和离过一次,岂有天子婚配二嫁之身的道理?” “阿兄,你会被人笑话的。” 颜瑜反驳。 “二嫁之身怎么了,现在离婚很正常,天下之大,有的是离婚的人。” “为何离婚的女人,不能选择嫁给头婚的男人?我觉得只要情投意合,没什么不可以的。” 宁云溪听得怔住了,于是提醒。 “你莫不是忘了,这是月盛皇朝,不是二十二世纪?” “和离休弃之事,少之又少。” “自古以来,但凡二嫁之身,没有一个能抬起头做人。不光是你我,还有我们的家里人,亦会因此蒙羞。” “阿兄身世特殊,应该娶一位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成就金玉良缘。历来天子封后纳妃,皆是如此。” 颜瑜沉默不语,似在思考。 深思过后,带着她,一起走出了密室。 宁云溪还以为他想通了,转头,便听他郑重吩咐道:“林暮,你回林府的路上,会经过州牧台,进去通知一声,本王要颁布一条新的律令。” 林暮低头应声。 “是,王爷只管吩咐,微臣洗耳恭听。” 颜瑜一边吩咐,一边写下瑜旨。 瑜旨,一如圣旨。 “自今日起,废除休妻。但凡婚后生活不幸福者,皆可以向州牧台提交离婚,并附上理由。” “经州牧台调解,依旧无法挽回婚姻,便发放离婚书。离婚夫妻,可以复婚,也可以各自婚配。” “另外,已经和离或者休弃的夫妻,视作离婚,由州牧台补发离婚书。” 颜瑜取出玉玺,却被宁云溪阻止:“阿兄三思,恐会引起众怒!” 第80章 受宠若惊 林暮见状,后退了两步,未发一言。 颜瑜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夫妻本应平等,怎会引起众怒?” “我父皇在时,不就提倡男女平等吗?只是许多人墨守成规,所以一直没能遍及天下。” “我不相信每一段婚姻都很幸福,所有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不幸的婚姻,会造成很多悲剧。” “休妻这个词,对女子太不公平,这就导致哪怕是争取到了和离的女子,也是满心羞愧、抬不起头。” “就比如你,过分介意自己二嫁之身,瞻前顾后,深怕沦为他人笑柄。”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天下人,我都必须一往无前。” “天子使命,造福万民,理应如此。” 宁云溪用了全身的力气阻止。 “先皇之意,只是皇太子与皇太女平等,颁布这条律令,全是为了当时尚未出世的你,阿兄怎可舍本逐末、歪曲事实?” “即便想要废除休妻,也应该循序渐进、一步步慢慢来,此事真的不能急于求成。” “若是因此失了民心……我担不起这样的重责。” 颜瑜不以为意。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不会引起众怒。” “即便真的失了民心,我也要放手一搏,不为你我婚嫁,只为让你昂首挺立、不再气馁。” 今世,宁云溪好不容易习惯了疑心深重的阿兄。 而今,蓦然又见到体贴入微的他,仿佛回到了前世,一时之间,她还有些恍惚。 不过好在,密室之计,阿兄并未生疑。 只是这结拜变成结婚之事,来得实在出人意外,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所以前世,他对她的关心,都是出于男女之情吗? 见她沉默不语,颜瑜转而,问于林暮。 “林暮,你怎么看?” 林暮面露难色,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深埋着头,生怕被颜瑜察觉。 “微臣不敢胡言。” 对着他,颜瑜没什么耐心,直接催促。 “你只管说。” 在林暮看来,二人都是主,皆不能妄论得罪,所以两难之下,唯有满心无奈。 “王爷爱民之心,无可非议;宁三姑娘进谏之言,亦是入情入理。” “微臣以为,都好。” 颜瑜抱怨似地给了一句评价:“跟没说一样。” 林暮身子躬得更低。 “微臣实在愚钝,请王爷见谅。” 话落,高璟回来了,先给颜瑜和宁云溪行礼,而后看向林暮。 “什么见谅?” 颜瑜指了指桌上的瑜旨。 “你去一趟州牧台宣布瑜旨,让他们内部讨论、完善旨意之后,通知皇兄、并昭告天下。” “另外,把州牧中丞指派出去。” 高璟应声,双手接过瑜旨。 “是。” “但是各台中丞皆有十位,不知王爷所指,是哪一位州牧中丞?” “还是说,所有州牧中丞?” 颜瑜给了一个眼神,反问回去。 “你说哪一位州牧中丞?” 高璟反应不过来。 林暮很快想到了说辞,既能提醒,又不会落人话柄。 “南络县疫症,有县令治理不当之故。州牧中丞宁大人不是很擅长安抚民心、点拨县令吗?让州牧台派他去一趟。” 高璟恍然明白。 “哦,是他呀。” “那为何不能直说?” 林暮没法告知答案,只剩苦笑。 “王爷瑜旨,耽误不得,你快去。” 高璟左右为难地没挪脚步。 “那铜事台行刺之事,属下何时禀报?” 颜瑜给了回应。 “现在,说。” 高璟应声,娓娓道来。 “宁国公府的四姑娘,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迷惑铜事相许大人,并指使行刺。” “而后又迷惑督护中相吴柒,撤走了帝瑾王府的守卫,以攻薄弱。” “对外,铜事台明哲保身,将过错全都推给了宁四姑娘。” 颜瑜清冷一笑。 果然调查结果,不出所料。 皇宫那边钻头觅缝、无孔不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匿名行刺的机会。 “吴柒是怎么回事?” “他变节了?” 高璟顺势奉承。 “王爷睿智高明,无人能及。” “尹司丞谢大人,在调查钟淑仪残余事务之时,偶然发现吴柒,居然是钟淑仪安排在督护台的线人。” “幸而有谢大人提醒,督护丞萧大人才能即时发现,守卫异常撤离之事,迅速派人支援,不然属下父亲伤重,可能就……” 说话间,他已经给宁云溪行了一个大礼。 “属下谢过三姑娘救父之恩!” 宁云溪吓得一惊,连忙拘礼一跪,惶恐而问。 “高大人这是何意?” “我只是避祸于帝瑾王府,不曾救过督护相。” 他怎么回事? 自称属下? 给她行大礼? 慈砂山一事之后,他明明不再信任。 刚刚在密室里,他还平白无故地冤枉她,明里暗里地言语讽刺,丝毫不掩饰心中厌恶。 现在怎么突然改了态度? 高璟随即解释。 “回禀姑娘,是谢大人出言提醒,属下才翻然明白。” “他说,若没有姑娘良方、救治谢老夫人,他则不会归附,更不会有今日救难解危之事。” “所以属下要谢,理应报答姑娘厚恩。” “恭请姑娘起身,属下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宁云溪一时无措,为难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谢大人怎么……唉。 这高大人更是离奇,怎么就被谢大人绕进去了? 这虚无缥缈的救父之恩,至于令他改观吗? 正想着,只见高璟与林暮有了一丝目光交流,她恍然明白。 原来是林大人提醒过了。 “救治谢老夫人的良方,阿兄也有劳绩,并非是我一人之功,谢大人过誉了。” “解危之事,我更是了不相涉。” “高大人不必客气。” 高璟彬彬有礼地回之一笑。 “姑娘过谦,属下从命。” 说着,才转而,问于颜瑜。 “萧大人回督护台之前,给属下留了话,请问王爷,应当如何处置吴柒?” 颜瑜伸手而去,扶起宁云溪,同时给了回应。 “督护台不宜担责,容易落人口实,把他交给皇兄。” “本王用过的人,他断不会留。” 高璟再次询问。 “那行刺一事,属下要去一趟宁国公府问责吗?” 颜瑜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转向宁云溪。 “我猜,你还是不愿伤害家人?” 宁云溪思量之后,点了点头。 大哥哥想借她的手,除掉四妹妹,她自然不会如愿。 颜瑜转眸,向高璟看去,很快做出决定。 “不计较了。” “只是对外,总该有个表态,就罚宁洁薇面壁思过几日。” 高璟应声而去。 宁云溪只觉受宠若惊。 这一世的阿兄,体贴起来,好似比第一世还要好。 而她,却用计于他。 记得最后一次重生前,身在二十二世纪的前世阿兄,以意念之形而现身,与她商议对策。 “历经几世,你还不明白吗?要想取信于我,必须徐徐推进此事,其中难免有所欺瞒。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没事的,我允准你骗我!” 宁云溪转眸,凝视于颜瑜,没有言语,只在心中想着。 阿兄,这样真的没事吗? 第81章 一见钟情 密室一事结束,几日后,宁云溪便搬进了新宅子里。 新宅子离宁国公府很远,侧门直通帝瑾王府。 颜瑜赐名,瑜溪雅宅。 宁云溪既没有爵位,也不曾任职,所以不能用“府”字。 …… 秋璧以双手搀扶,与宁云溪一起,走进主卧房。 “哇,这房间,比湘竹苑的卧房大了数倍,家具陈设更是贵重了许多。” “王爷果然看重姑娘。” “奴婢听说,王爷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并没有这般面面俱到。一应贵重之物,都是这几日现添的。” 她说话时,笑得意气昂扬。 宁云溪却是笑不出来。 “这样一来,我更是内疚了。” 秋璧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内疚的?男子宠爱,理应如此,这才是刚刚开始,姑娘就心有不安了?” “其实奴婢一直想问,姑娘究竟何时,行正式的册封礼?” 宁云溪刚喝下的水,突然呛到。 “咳咳咳……什么册封礼?” 秋璧露出两排牙齿,满是欣喜。 “自然册立帝后的册封礼呀。” 宁云溪一怔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 “高大人奇奇怪怪就算了,你又是从何得知?” “不会也是林大人告诉你的?” “我前世怎么没瞧出来,他这么喜欢传人闲话?” 秋璧连忙纠正。 “林大人几乎什么都没说,高大人还以为姑娘是帝瑾王府的二当家呢。” “册立帝后的事,是奴婢从林大人言语之间猜出来的。” “没有王爷和姑娘的吩咐,林大人不会对外提起。” “自然了,奴婢也是守口如瓶的。” 宁云溪听出了一分端倪,深深一笑。 “看样子,你还是跟前世一样,对林大人一见钟情了?” 秋璧立即脸红。 “奴婢哪有?” “前世之事,奴婢都不记得,姑娘别胡说,奴婢才没有这个意思呢。” “奴婢只是觉得林大人,跟姑娘一样神机妙算,所以心生钦佩,就跟钦佩姑娘一样。” 说着,她又忍不住试探一问。 “那前世,奴婢出嫁了吗?” 提起此事,宁云溪歉疚一叹。 “你差一点就出嫁了。” “奈何宁婉善用计,害得林大人,于你们的大婚之日不幸殒身。” “是我对不住你,我心软,不但没有还击,还助了宁婉善一臂之力。” 秋璧惊觉想起一事。 “先前姑娘讲述前世,提过一句,害王爷失去心腹之臣,指的就是林大人吗?” 宁云溪心虚,视线有所逃离。 “还有高大人……” 秋璧大为震惊。 “什么?!” 宁云溪一脸无可奈何,欲哭无泪地解释。 “前世那些人,几乎都掌握了我的软肋。一旦有事,便把宁家人推出来顶罪,如此,我自然就会出手相助。” “你知道的,他们都针对阿兄,只要能伤及肱骨,皆是无所畏忌。” “前世境况,要么就是失去宁家人,要么就是令阿兄失去心腹,他们非要这么耍无赖,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见她分外焦急,甚至快要急哭了,秋璧连忙收起震惊,转而安慰。 “姑娘别急,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都怪他们耍无赖,世间众人就属他们最坏了。咱们不气,这一世,一定不让他们得逞!” “我们说点开心的事。” “这一世,没了五姑娘,奴婢应该就能顺利出嫁了?” “姑娘,林大人对奴婢也是一见钟情吗?” “还有就是,奴婢身份低微,如何配得上他呢?” 宁云溪寻了一张顺眼的软椅,坐了下来。 “他是不是一见钟情,我不太清楚。” “不过高家长辈和林家长辈,都反对你们的婚事,高大人更是极力阻止。因为高族与林族早有婚约,林大人本应娶高二姑娘为妻。” “高二姑娘,是高府二房家主的嫡出女儿,也就是督护相的侄女、高大人的堂妹。” “林大人迟迟未娶,是因为高二姑娘失踪多年,尚未寻回。” 秋璧眉梢一低,尤为失落。 “原来他有婚约在身。” “唉。” “奴婢本来就是卑下之躯,配不上正妻之位,做个侍妾,亦算是抬举了。” 宁云溪执起她的手,像是安慰,也像是道歉。 “他们一直怀疑我背弃阿兄,所以哪怕是侍妾的名分,也不愿意给你。” 秋璧失落之中,惊出几分难以置信。 “他们怎会防备至此?” “至于吗?” “内宅侍妾,能挑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奴婢天资愚钝,即便有心对付他们,也是无能为力呀。” “恕奴婢直言,他们未免过于谨慎了。” 话至此处,倏然发觉一丝不对。 “奇怪了。” “既如此,何来我们的大婚之日?” “明媒正娶才有大婚,姑娘之意,前世林大人娶了奴婢为正妻?” 宁云溪抿笑点头。 “林大人悔了婚约、抛了林族的身份、弃了所有尊荣,只为给你正妻的名分。” 秋璧既是感动,也是心疼。 “啊?那他好可怜,丢了身份,最后还没了性命。” “那这一世,我不嫁了,他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太医。起码有林府在,他不至于这么惨。” “更何况,他原就有婚约,等高二姑娘回来……唉,这一世,至多只能做好友了。” 宁云溪细细回忆了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前世,高二姑娘一直都没回来,可能……” 话至此处,来人通报,说是高璟来了。 宁云溪点头回应:“请高大人进来。” 高璟恭敬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呈上瓷瓶。 “姑娘托王爷追查之事,属下命人查到了。” “潘姨娘早被宁夫人所害。” “真正的宁四姑娘,其实是宁四公子,虽侥幸逃过一劫,但最后还是被宁大公子寻到并根除。” “这是属下让人带回来的头发,这一份属于潘姨娘,这一份属于宁四公子。” 宁云溪接过装有头发的瓷瓶。 “怎么有三个瓷瓶,这个兰花瓷瓶里是什么?” 高璟回答。 “事情是这样的。” “通柔县有人在传,早年潘姨娘刚有身孕,未婚夫便弃世而去。她为了给孩子寻一个家境殷实的父亲,所以盯上了宁公爷。” “兰花瓷瓶里的东西,正是潘姨娘未婚夫的头发。” 宁云溪点了点头,好奇地端详着那个兰花瓷瓶。 “原来潘姨娘的孩子,也不是父亲的。” “我知道了,谢谢高大人。” 高璟回之一礼。 “属下惶恐。” “那属下先回去了,姑娘若再有事,便让人通传,尽管吩咐。” 宁云溪依着礼数,也回了一礼。 之后,抚上银戒,取出早就存好的宁寒望头发,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证实了高璟的话。 看完了结果,宁云溪回到现实。 “可怜父亲,那般宠爱四妹妹,浑然不知潘姨娘只是看上了他的银子。” 秋璧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便是朝三暮四的下场了,他活该。” “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奴婢觉得,像谢大人那样一夫一妻,才是最好的。” 说着,她又想起了林暮。 “对了姑娘,前世林大人纳过妾吗?” 宁云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如你所愿,没有。” 秋璧甜甜一笑。 “奴婢想约他吃个饭,姑娘能准假吗?” 宁云溪挑起一边的眉梢。 “不是说,这一世不嫁了?” 秋璧脸一红,急了。 “准假,不是准嫁,奴婢告假一会儿,吃个饭去!” “姑娘准不准嘛?” 玩笑罢,宁云溪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准假呀,我还以为你又要出嫁了。” “准了准了。” “正好,你去打听打听,阿兄准许离婚的律令,有没有引起民愤?” 秋璧高高兴兴地应声而去。 “奴婢遵命!” 第82章 主动邀约 秋璧离开之后, 宁云溪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再过几日,庄伯爷便要到达京郊了。 她提前设好了计策,原本还担心大哥哥从中作梗,正愁怎么防备他,没想到阿兄直接把他支走了。 阿兄真好,可惜,有很多实话,不能对他诉说。 若在第一世,她便可以一吐为快了。 思及第一世,她不免又想,结拜之事,真的有误会吗? 月老,果真是专管姻缘的上仙吗? 早生贵子,确有说法吗? 怪不得前世阿兄,结拜之后,便把库房钥匙交给了她,还给她过了礼。 她本以为是君臣之间的赏赐,不成想,竟是聘礼。 只是聘礼之数,实在奇怪,1314两黄金。 谁家下聘,都是走个整数或是吉利数,一千三百一十四是什么讲究? 这么怪异的数字,谁能想到居然是聘礼?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宅子、数辆马车,也是跟寻常聘礼毫无关系之物。 她无论怎么看,都会以为是赏赐,如何看作聘礼? 原来阿兄对她,并非结拜之谊。 怪不得他会为她下厨,专门只学她爱吃的菜肴。 他还会陪她逛街,不管是买衣裳,还是买首饰,都是乐此不疲,甚至帮她一起挑选。 他说,宁家人不疼她,不妨事,因为现在他才是她的家人。 当时,她的本家,只剩下亲生父亲一人。 是阿兄帮她找到了父亲。 奈何父女重逢,时日尚短,阿兄便回了二十二世纪。 后来,父亲被皇帝所害。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第一世,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阿兄,放弃顾家人和宁家人,或许结局就不会那么悲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辅佐皇上。 金兰之约,刎颈至交。 这一世,她亦绝对不会背弃阿兄。 只可惜,阿兄对她,有男女之情。 想着想着,宁云溪渐入梦乡。 梦中,她向颜瑜解释。 “对不住阿兄,我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你的心意。” “从没有男子,真心爱过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被人疼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一直误以为,我们只是患难之谊、莫逆之交。” 梦境一转,出现第一世的阿兄,杏林美好,又一次映入眼帘。 …… 秋璧已经来到林府门口。 等候时闲来无事,瞧见地上有一只蟋蟀,便无聊地跟它玩了起来。 刚玩了一会儿,视线之中,突如其来一双鞋子。 继而,林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了过来。 “你找我?” 秋璧瞠目一惊,急忙缩回把玩蟋蟀的手,猛地一阵起身,故作惊惧地扑进林暮的怀里。 “啊!” “有虫子,好吓人,林大人救我。” 林暮顺势将她抬了起来。 “小心!” 秋璧害羞地娇痴起来。 “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奴婢会害羞的。” 林暮低眸,见蟋蟀完好无损,这才放下了秋璧,一本正经地指责起来。 “你差点踩着它。” 秋璧脸色突变,先是疑惑,而后不可思议。 “踩着谁?” “虫子?” “你护的是虫子?!” 林暮淡淡反问。 “不然应该是什么?” 秋璧满心震惊,右手食指尴尬给鼻尖抓了抓痒,害羞之意,消失殆尽。 这人病入膏肓了,放着美人不护,居然护着虫子? 还好这一世,她决定不嫁了。 她正在心里抱怨着,只见林暮俯下身子,抓起那只蟋蟀,交给身后的药师:“这只不错,拿回去入药。” 药师应声而去。 “是。” 始料不及之下,秋璧的眸中闪过多种心绪,最后止于惊愕。 “你保护虫子,是为了入药?” 林暮又是淡淡反问。 “不然是为了什么?” 秋璧神色尴尬,看向别处。 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幸好看上的是蟋蟀,而不是她。 不然,岂非也要将她入药? “没什么,林大人医术高明,奴婢十分钦佩。” 林暮自谦回应。 “你莫取笑,我的医术平平,全然不及你家姑娘。” “我听通报的下人说,宁姑娘想问瑜旨离婚之事,有没有引起民怨。” “你来错地方了,此事应该去州牧台问。” 秋璧早就寻好了借口。 “奴婢去过了,可是州牧台的人,都不认识奴婢,根本不让进。” “他们只是一味地强调,若没有公事要办,便是有意妨碍。” “姑娘的令牌,落在宁国公府了,此去有点远。所以奴婢想着,舍远寻近,来林府求助,请林大人帮个忙。” 林暮礼貌一笑,毫不生疑,只是纠正。 “宁姑娘的事,不能叫做帮忙。” “姑娘既有吩咐,微臣义不容辞。” 说着,以手势示意州牧台的方向。 “你先请。” 听着他低回婉转的声音,秋璧情不自禁地羞涩一笑。 “奴婢怎敢先行一步?” “要不,还是并肩而行?” “只是不知林大人,会不会嫌弃奴婢出身低微?” 林暮莞尔一笑。 “何必自弃自馁,在我看来,天下众生都是平等的,你的出身并不低微。” 秋璧眉梢,微觉惊喜地一扬,下意识抬眸,委婉地瞧了他一眼。 他怎么时而大煞风景,时而又善解人意,这般反复无常? 不过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确实挺吸引她的。 两人并肩而行,迎面撞见了冯岩夫妇。 秋璧吓得晕头转向,来回辗转了好一会儿,最后躲到林暮身后。 “完了完了,我们的关系,被我父母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呀?” 林暮轻声提醒。 “我们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不必惊慌。” 秋璧这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 说话间,冯岩夫妇已经止步于他们面前。 “璧儿。” 秋璧还有一丝难为情。 林暮则是大大方方地问好。 “秋伯父、秋伯母好,在下林暮,算是秋璧的同僚。” 冯岩无奈一笑。 “我们夫妇不姓秋,你莫不是把我们认成璧儿的养父母了?” 林暮不明就里地一阵讶异,拱手赔礼道歉。 “我不知秋璧是秋家的养女,伯父伯母,属实得罪了。” “敢问伯父伯母贵姓?” 冯岩微笑回应。 “我们夫妇都姓冯。” 林暮面色一落,突然严肃。 “都姓,冯?” 深思之后,他眉心紧起一分复杂。 “我斗胆一问,伯父伯母尊姓大名,难道就是冯岩、冯文丹?” 冯岩、冯文丹疑惑对视。 “对……” 应答之后,冯岩不由发问。 “你如何得知?” 第83章 高二姑娘 瞧着林暮的反应,秋璧不由猜测。 “林大人与奴婢父母,是旧识?” 林暮喜上眉梢,欣然一笑。 “嗯,算是旧识。” “苦寻多年,终于找到你们了。” 冯文丹笑容之下,落着无奈。 “林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夫妇因一桩旧案,而被流放,不久之前才刚平冤回京。” “林大人蓬勃之姿、风华正茂,按说,我们流落异乡之年,您应当尚在襁褓,怎么可能与我们旧时相识?” “卑微之人,断然不敢攀附林大人尊贵之躯。” “莫不是我们夫妇,跟什么人重名了?” 林暮不以为然。 “并非如此。” “不只是重名,历经之事亦是相同,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们。” 秋璧完全理不清头绪,考虑到林暮的职位身份,顺着往下,开始胡思乱想。 “林大人找他们何故?” “您是太医,不涉朝政,难道……他们得了什么重大的病疾,必须寻到之后,把人隔离起来?” “您肯定找错人了,帝瑾王与我家姑娘一同医治,奴婢父母即便是生过病,也已经痊愈了。” “不信的话,大人可以找王爷核实。” 冯岩和冯文丹听着女儿的猜测,神情愈发慌张,跟着连连点头。 “是是是……对对对……我们都治愈了……” 盛京热闹,道路喧哗。 有些话,林暮不便明言。 “并非此意。” “我找寻他们,跟太医的身份无关。” “请问冯伯父、冯伯母,回京之后,是否还没去州牧台登记民籍?” 冯岩后知后觉地微微一惊。 “对了,流放时,我们的民籍都被除去了。” “回京日子太短,暂时没有所需之处,所以我们一直没去登记。” 林暮明白点头。 “那就难怪了。” 说着,他左右环顾,手势示意不远处,湖中心的凉亭。 “凉亭风雅幽静,请伯父伯母前去一坐,再叙话?” 他们一起走进凉亭。 林暮这才明言。 “盛平初年的年末,你们被牵连流放之后,高府便托了州牧台的人,若是看见你们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民籍之上、京郊住址亦是相符,便及时传消息告知。” “如此安排,是因为一桩旧事。” “不知伯父伯母,是否记得那一年,有一位怀抱女婴的妇人,被贼寇追杀,避祸于京郊?你们仗义相助,取出自己的衣裳,让妇人穿上,装作你们的家人。” 冯岩先记起了此事。 “我记得。” “她说,她是盛京官家的下人。” “那日,她刚一走,我们便获罪了。也是那一日,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送养璧儿。” 冯文丹细心,记起了各种细节。 “我记得她怀抱的女婴,裹着一身锦被,锦布上,还绣了官家才能用的图样。” “锦被、锦布于躲藏不利,我果断弃之,取了璧儿的棉衣、棉被,给女婴换上,假作成璧儿的姊妹,一同躺在摇篮里。” “而后,我们被抓去问话,回来时,妇人已经抱着女婴,早早离去了。” 林暮不禁发问。 “你们送养女儿时,没有看一眼吗?” 提起此事,冯岩一叹:“唉,没有。” 冯文丹开始抹眼泪:“当时,流放在即,我们急急忙忙就送养了。既怕严冬凛寒、冻着璧儿,更怕看了一眼之后,会有不舍,所以连棉被都没有掀开过。” 林暮点了点头,满是无奈。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没有发现,孩子抱错了。” 冯岩、冯文丹和秋璧同时一惊:“什么?” 林暮细细解释。 “当时,两个孩子都裹着一模一样的棉被,数九隆冬,只留了一点顺气的缝口。” “妇人太过着急,凭着记忆抱起一个,便匆匆而逃。” “待到安全时,才发现抱错了孩子。” “她回到京郊,想换回来,却听说,你们都被流放了,民籍尽除。” “即便问到了你们的名字,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先前,廷合台一直是钟谏独大,秦大人还未入仕,所以,既查不到流放之地,也实难为你们平冤。” “如此多年过去,依旧没能换回两个孩子。” 秋璧提出疑问。 “那妇人为何避祸于京郊?” “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暮娓娓道来。 “想来,你们或许听过方仁舒这个名字。她原是北兆丞,而后,于月盛星梁大战中,救驾有功,因此升迁太卿。” “那年,方大人主动找到了高府二房家主,细论皇上、钟谏谋反之事,意在收服督护台于帝瑾王麾下。” “高府二房家主,名叫高楠,是督护相高大人的二弟,于督护台中,任督护中相一职。” “皇上及时收到风声,为了阻止督护台哗变,便想以高二姑娘为质,威迫督护中相就范。” “情急之下,督护中相将高二姑娘交给一名心腹下人,让她离府避祸。” “那妇人,便是督护中相的心腹下人。” “高二姑娘,便是秋璧你了。” 秋璧一时接受不了。 “不……不……不可能?” 冯岩看了一眼秋璧,满是不舍。 “你们如何确认抱错了孩子?” 冯文丹也是舍不得,下意识牵起秋璧的手,紧紧护在手心。 “璧儿当时满了周岁,高二姑娘应该是半岁不到的样子。” “想是身形有差,所以知晓抱错了。” 林暮礼敬以待,点头表示赞同。 “冯伯母所言极是。” 冯文丹苦笑了一下。 “怪不得宁府的人,抱走璧儿时,问了一句,怎么身形瞧着,不像是满了周岁的孩子?” “璧儿原就比同岁的孩子,瘦弱许多,因此,我丝毫没有多想,只是实言相告,家中穷苦、三餐不饱,孩子难免瘦小一些。” “万万没想到,竟是抱错了孩子,误把高二姑娘送养,屈身宁府为婢。” “璧儿,娘亲对不住你!” 秋璧摇了摇头。 “林大人一定是说笑呢,我家姑娘前世……姑娘细细查过的,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怎么可能是什么高二姑娘?” 说着,她突然忆起离开瑜溪雅宅前,宁云溪说过的话。 “等一下,高二姑娘?” “我是,高二姑娘?” 疑惑间,她渐渐喜笑颜开。 “高二姑娘,其实就是我自己?” 林暮正视秋璧,同时脸颊泛起一阵不太明显的红晕。 “宁姑娘是如何细查的?” “可能其中有什么疏漏之处?” “要不,你回去问问?” 秋璧转眸,凝视于父母。 冯岩示意冯文丹松手:“璧儿,你的身世要紧,快回去问问,需要我们陪同吗?” 林暮细心地补了一句:“州牧台那边,我帮你去问,有了结果,便登门告知。” 秋璧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声。 “好,多谢。” “爹爹娘亲,陪我一起回去。” 第84章 局中之局 午后金晖,随意挥洒于宫殿的琉璃瓦之上,衬得皇宫红墙,更显富丽堂皇。 宫闱深深,雕梁画栋,一眼望去,唯有帝盛宫尤其巍峨庄严。 顾孟祯罩了一件披风,看完了奏本,饮一口茶,自书案椅子起身。 “瑜旨的事,打探得如何了?” 铜事丞安朋奕依着礼数,微微低眸而回答。 “回禀皇上,微臣回京一路,都细细打听过了。” “此事出乎意料,百姓反响很好,几乎都是乐见其成的。” 顾孟祯一脸的不能理解。 “女子便罢,帝瑾王本意,便是维护女子地位。” “男子之中,竟也没有反对之人?” 安朋奕摇了摇头,一阵叹息。 “唉,少之又少。” “难道是因为帝瑾王亲临南络县,医治疫症,稳固了民心?” 顾孟祯不以为然。 “南络县疫症,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是朕失算了。看来百姓们的婚姻,大有不睦者,不论男女,都早有离婚之意。只是碍于面子,所以苦心维持着,而今瑜旨颁布,正好借此分道扬镳,还能博个‘遵照瑜旨’的好名声。” “离婚之事,大有前景,绝不能让帝瑾王独占功劳。” “快,让人去传圣旨,大力支持瑜旨。另外,还要附上一句,朕近来抱恙在身,所以才晚了一步。” 安朋奕立即应声:“是。” 顾孟祯转念一想,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安朋奕止步一礼:“皇上请吩咐。” 顾孟祯眸色一沉,忧出一分疑心。 “这不会是帝瑾王的计策?” “毕竟当时,宁云溪身在帝瑾王府,而且是特意等在那儿。” “帝瑾王刚一回府,没多久便颁布了瑜旨。” “此事甚是蹊跷,必须去州牧台核实一下,确认无误,才能宣告圣旨。” 安朋奕拱手提醒。 “皇上圣明。” “只是微臣任职铜事丞,即便去了州牧台,那边也不会有实话。” “微臣唯恐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孟祯点头,同时思索。 “言之有理。” “你去一趟太医院,让安松吩咐林暮去问。” 安朋奕恍然一笑。 “微臣差点忘了,小林大人是皇上安排在帝瑾王身边的人,深得帝瑾王信任,由他去问,自然是最妥当的。” “微臣这就去太医院,将皇上之意,尽数传达给兄长。” …… 这时的林暮,刚刚离开凉亭,正准备去州牧台。 路上正好碰见了太医院之首,安松派来的人。 知晓圣意之后,林暮继续往州牧台而去,毫无阻碍地进入州牧台重地。 林暮左右环顾一圈,最后落眸于州牧丞贺敬澈。 “池大人不在?” 贺敬澈一指前厅的方向。 “说是几个州牧中相手里的离婚调解,出了一点问题,他片刻没歇,赶紧就过去处理了。” “瑜旨颁布之后,州牧台忙得热火朝天,不仅要处理盛京、京郊的离婚事宜,还要解决各个地方上呈的离婚请求,每日都累得直不起腰,我这也是刚坐下。” “估计两个时辰,他都不一定能闲下来,你找他何事,我帮你传达。” 林暮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没什么大事,他既不在,独问贺大人,想来也不妨事。上禀之时,就说都问过了,敷衍塞责,搪塞过去就行。” 贺敬澈听懂了他的意思,挑眉深深一笑。 “宫里那边,又给你传达了什么旨意?” “我猜,肯定是问瑜旨之事。” “近来州牧台,没有什么会试,净忙离婚调解了。” 林暮如实回答。 “不光有宫里的旨意,更有宁三姑娘的吩咐。” “她亦是想知晓反响如何。” 贺敬澈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反响甚好。” “王爷此次,可真是做到了稳固民心,比南络县疫症的影响力大了数倍不止。” 说着,没走脑子,随口一句玩笑。 “还是你轻松,诊脉瞧病、打听消息,宫里不防着你,王爷亦是信任。” 林暮虚心温恭之间,不乏一丝无如奈何。 “还是羡慕贺大人,能专心待在王爷身边。”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贺敬澈慈目凝视,不由心疼。 “骗过宫里那位,确非轻而易举之事。” “你每日在太医院,都是提心吊胆,深怕说漏一个字,便是灭顶之灾。” “记得给你喂米糊的时候,你也就跟膝盖一般高。” “岁月荏苒,一晃长大,你都能在宫里独当一面了。” “小小年纪,便要做这样辛苦的事,累不累?” 林暮笑意,泛着一点苦色。 “当年,方大人看穿了太尉太卿的心思,便设下一计,让林族假意投诚顾族。而后又设计,让顾族安排林族,假意投诚高族。” “再后,皇上让我陪着王爷、高大人一同长大,显然,是有取信之意。” “所以,从记事开始,我便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很重,唯有努力学着聪敏一些,才能苟全性命、保住林族,为帝瑾王夺回江山。” 贺敬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自己在宫里,万事谨慎当心。” “若有难处,便告诉我,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你出宫的。” 林暮由衷一笑,改了平时用的称呼。 “多谢贺世叔关怀。” 贺敬澈询问。 “瑜旨之事,你打算如何传达?” 林暮想了一下,恭敬回答。 “宁三姑娘那边,自然是实话实说。” “我瞧得出来,她对王爷并无二心。” “至于宫里如何答复,还是由王爷决意。” 贺敬澈点头而笑。 “既如此,你快些去。” 这时,一位州牧中丞敲门进来:“贺大人,卑职这边出了一点问题,请您过去一看。” 贺敬澈应了一声,继而起身,转眸看向林暮。 “正好,我也有事要忙了,你自行离去,没空送你出门了。” 林暮跟着起身,拱手一礼。 “贺大人请便。” 离开州牧台之后,林暮先去了瑜溪雅宅。 这时,宁云溪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 第一世的时候,她还没有银戒,所以从来没有核实过血缘关系。 原以为求助前世的秦大人,查到了秋璧父母,便就是亲生父母了,没想到结果并不尽然。 前世,她多次做出对不起颜瑜之事,高璟、林暮因此早早疏远于她,她自然也就没听过高二姑娘失踪的细节。 后来,等她好不容易寻到冯岩夫妇时,颜瑜已经穿回二十二世纪,高璟、林暮也都离世了。 最后,此事便是不了了之,一直到今世,才有了转机。 宁云溪正与秋璧说着话,便听通报的人说,林暮求见。 “请林大人进来。” 第85章 并非无意 林暮快步而入,先给宁云溪行礼。 “恭请宁三姑娘敬安。” 宁云溪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依旧不习惯他和高璟的礼敬有加。 “林大人客气了。” “林大人敬安。” 林暮亦是惶恐,把身子躬得更低。 “微臣不敢。” “回禀姑娘,瑜旨之事,进展十分顺利,州牧丞贺大人说,王爷又收复了许多民心。” 宁云溪只觉惊奇。 “真的吗?” “没想到离婚之事,居然不会引起民怨。”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代入自己,她倒是可以理解。 但她原以为,婚姻不幸者只是极少数。 没想到…… 林暮没有成过亲,自然也是不理解。 “王爷明君之举,微臣亦是一头雾水。” “微臣原本的想法,与姑娘并无二致。” “但如今看来,王爷应该是南络县疫症之时,顺便体察了民意。” 宁云溪不由感慨。 “阿兄治国之才,果然是名下无虚。” 说着,示意他落座。 林暮恭敬以待,只等她先落座,才敬陪末座。 “从今以后,离婚之事,不再鲜有。” “如王爷所言,所有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自此,姑娘大可不必再介怀和离、二嫁之事。” 宁云溪低眸抿笑。 “观念更替,没有那么快。” “二嫁,到底还是会被笑话的。” “此事不着急,慢慢来。” 结束了这个话题,林暮终于得以问出期待已久的心里话。 “不知姑娘查清楚了没有,秋璧是冯伯父、冯伯母的亲女吗?” 问及此事,秋璧别过头去,一阵害羞。 宁云溪点点头。 “查清了,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高家那边,还需林大人帮个小忙,我才能知道,秋璧究竟是不是高二姑娘。” 林暮毫不犹豫地答应。 “姑娘只管吩咐就是。” 宁云溪按着亲子鉴定所需的样本,给林暮罗列了一张纸。 “这其中,随便林大人寻来哪一样都行。” “只是要保证,一定是出自督护中相高大人和高夫人。” 林暮双手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 “微臣遵命。” 接下了秋璧的事,林暮无意识地暂时搁置了禀报颜瑜、答复顾孟祯,一心往高府而去。 确认血缘的过程中,林暮和秋璧皆是紧张。 好不容易等到宁云溪从里屋走出来,秋璧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姑娘姑娘,结果如何?” 冯岩夫妇坐于一侧,皆是坐立不安。 宁云溪及时扶了秋璧一下,以免她跑急了摔跤。 “恭喜你,高二姑娘。” 秋璧惊喜掩面,笑声之中,热泪盈眶。 林暮的嘴角,亦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唯有冯岩夫妇对眸一眼,双双失落地低下了头。 秋璧第一时间想到了冯岩夫妇,转眸乖巧一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哪怕我们只做了一日家人,在我心里,也是一辈子的亲情。”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是,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父母。” “我证实血缘,确有私心,但不是为了跟你们撇清关系,而是……” 话至此处,她又是害羞了。 “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爹爹娘亲勿要见怪。” 冯文丹顺着她的目光而去,首先明白了她的意思,欢喜得再次执起她的手。 “原来如此,璧儿,你怎不早说?” 秋璧扭捏起来。 “都说了,我不好意思嘛。” 冯岩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冯文丹冲他一阵挑眉,外加眼神暗示。 “女孩子家家的事,不与你说。” 可惜冯岩还是没懂。 林暮耐心等着他们说完了话,这才出言。 “伯父伯母的女儿,高府以二房庶女的身份,给她落了臣籍,名叫高忆荷。” “如今伯父伯母回京,她终于可以认祖归宗了。待你们去登记民籍之时,携她一起去,正好改姓、更籍,一并都办了。” “她翘首以盼,等了你们许多年。” 冯岩夫妇转而惊喜。 秋璧帮着提了请求。 “高家的府宅,奴婢父母如何进得去?烦请林大人引见一下。” 林暮立即答应。 “好。” “但是,你还要继续自称奴婢?” 秋璧怔了一下,转眸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林暮。 “奴……我……奴婢一下子改不过来。” “你们都是主,奴婢岂敢以下犯上?” 宁云溪安抚一句。 “没事,以后慢慢改。” 秋璧欣慰点头。 “多谢姑娘。”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暮若有所思。 宁云溪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们那顿饭,最后吃上了吗?” 秋璧略显尴尬。 林暮一脸疑惑。 “哪顿饭?” “姑娘说话时,为何看向微臣?” “微臣愚钝,不明其意。” 宁云溪睨了秋璧一眼,随口抱怨。 “进展好慢啊,你至于这么害羞吗?” 秋璧忍不住争辩。 “奴婢这才刚第一天……” 经她提醒,宁云溪这才想起,前世早已过去,扶额尴尬,轻声向她解释。 “不好意思,我的记忆有点乱了。” 说着,假咳了几声,看向林暮。 “林大人今日又是休息,不必进宫?” 林暮惊觉。 没想到自己全忘了。 “确有公事,已经耽误了。” “姑娘留步,微臣告退。” 说话间,林暮已经匆匆离去。 秋璧还有一丝不舍,伸出右手,却抓了个空。 继而转眸,埋怨似地看向宁云溪。 “奴婢那顿饭还没吃上呢。” 宁云溪也是懵神了。 “我随口问一句,本想做个引子,引出吃饭的事,谁知道他真有事。” “按说今日,确实是他轮休呀。” “怎么走了?” “莫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秋璧与她想到了一处,已经换了一张哭脸。 “所以他纯粹只想悔了婚约,不愿娶高二姑娘,而不是真心爱慕奴婢。” “那怎么办呀?” “奴婢还以为门当户对之后,会有好结果呢。” “他为何非要悔了婚约啊?” 宁云溪急忙安慰。 “这是猜测,你别当真。” “改日有机会,我帮你问他。” 冯文丹也是安慰。 “璧儿放心,娘亲瞧得出来,这位林大人并非对你无意。” “兴许在你中意他之前,他便已经倾心于你了,只是你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冯岩迟钝地明白过来。 “原来璧儿是这个意思啊。” 第86章 撑伞 一切事情办妥,林暮坐于帝瑾王府侧门外的石阶上。 此处偏僻,几乎无人经过。 他常常独自坐在这儿,思忖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高璟的声音,自他身后传了过来。 “一猜你就在这。” 林暮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没有其他人,便没有起身。 “高大人来此何事?” 高璟拂起锦袍,坐于他的身侧。 “自然是来问堂妹之事。” “你带着冯岩夫妇,与忆荷相认,我二叔父已经准许他们一家,都搬进高府南院住了。” “他们既已回京,怎么唯独不见我堂妹的身影?” “二叔父缠问了许久,二婶母直哭,猜测堂妹是不是在流放的路上,受苦而终了?” 林暮随即作答。 “没有。” 一听只有简单两个字,高璟顿时急了。 “那她人呢?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你闭口不答,冯岩夫妇亦是一问三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能不能明言?” 林暮想了一下,才有回应。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愿不愿意回府。” 高璟惊了,全然不能理解。 “这是何意,我们高家得罪她了?” “怎就不愿回府了?” “那你还愣着做甚?快去问她,愿不愿意回府呀。” 林暮回答。 “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毕竟回府之后,便不能……” “她有一位知己,离别之前,总要有个说体己话的时间。” 高璟雾里看花,还是不明白。 “什么知己?” “为何回府便要离别?” “她的假父母,高府都容下了,一位知己而已,一并带到府里来住,不就行了?” 林暮不能再往明了说,于是搪塞。 “你有点耐心,静候佳音。” 高璟满目狐疑,不由猜测。 “莫不是我堂妹,在流放途中毁了容,你不想娶了,便故意不让她回府?” 林暮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高璟继续猜测。 “我知道了。” “你早就有了暗通款曲之人,若是堂妹回来了,你便不能迎娶心爱之人了,对?” “以前便罢,你非说什么寻回无果、有心无力。现在,她已经回京了,你就该收收心思,不能再朝三暮四,视婚约于不顾。” 说着,他恍然想起了什么,骤然一阵惊愕。 “莫不是,你还想着她?!” 林暮蹙眉,继续沉默。 高璟自顾自地叙述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六岁那年的某一日,滂沱大雨,你只身坐于此处,淋雨哭泣。” “因为王爷总是疑心你,在假意投诚的过程中,生出异心。” “皇宫那边,更是多番试探,不愿轻信。” “不管你如何证明,他们皆是疑邻盗斧、满腹狐疑。” “你正自言自语地抱怨不公,那女孩举着伞突然出现,她说她意外听到了你的话,但允诺于你,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不仅为你撑伞,还耐心宽慰。” “你没有表明身份,她亦没有透露自己姓甚名谁。” “后来大雨停歇,她离开前,把伞留给了你,意为遮风避雨,叮嘱你别再淋湿。” “当时,她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估计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哪会像你,记到现在?” “你明明说,多方打听,并没有寻到她。” “如今想要拒婚,却是为何?” “其实你找到她了,是也不是?” 话至此处,他更是气急。 “林暮,你若敢辜负我堂妹,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颜瑜意外路过听见。 “高璟,不许无礼。” 高璟立即起身认错。 “属下知错。” 林暮紧接着起身,行了一礼。 “王爷。” 颜瑜随口问了一句。 “皇宫那边,都答复好了?” 林暮躬身低头。 “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实话实说的。” 颜瑜微微一笑。 “好。” “分点功劳罢了,不妨事,随他去。” 林暮思虑之后,提了请求。 “微臣有一事,不知王爷能否同意?” 颜瑜眸色好奇。 “说说看。” 林暮沉声,郑重其事。 “微臣想替宁三姑娘,求一份恩典。” “她虽入仕,却没有任职,八台之中,应该还能有空缺。下一次会试,王爷可否举荐于她?” 高璟又有了猜测,混乱之间,不可置信之惊,夺眶而出。 “什么?” “原来你真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颜瑜暂时没有理会他,只是回应林暮。 “起初没有安排她进入八台,是因为本王心中存疑。” “而今没有安排,是因为八台并非安全无虞之地,本王不太愿意让她涉险。” “你突然提起,是为何故,这是她的意思吗?” 林暮不能欺骗王爷,只能挑着能说的话。 “并非宁姑娘之意,而是微臣的私心。” “微臣想着,她有了身份之后,便可以随意挑选世族之女做为属下,贴身侍候左右了。” 高璟满心不悦,已经顾不得颜瑜在场,直接质问起来。 “你还要为她,挑选世族之女服侍?” “普通的八台中人,哪有这样的殊荣,岂非要抬举她拜授丞相?” “这世上,除了当年的太卿方大人,哪有人年纪轻轻便享誉至此?” “林大人,你的爱慕之意,未免太过明显了?” 林暮转眸,蹙眉看着高璟,语气之中溢着无奈。 “你好吵。” 高璟气得不行,根本压制不住。 “王爷,请恕属下无礼。” “您有所不知,属下的堂妹快要回府了,而林大人却想悔了婚约。” “属下实在气不过,求王爷做主!” 颜瑜看得出林暮心意,主动为他解释。 “你误会了。” “他没有悔婚之意。” 高璟不以为然。 “王爷如今,未免太过信任他。” “他这般绝情负义,属下日后,怕是难以与他共事了。” 颜瑜开了句玩笑。 “那你回府歇着。” 高璟真的被吓到了。 “啊?” “绝情的人是他,王爷怎会赶走属下?” “属下心有不服。” 颜瑜被他逗笑。 “本王说笑罢了,你别当真。” 说着,转向林暮。 “你的意思,本王大致明白了,考虑过后,会答复你的。” 林暮欣然一笑,再行一礼。 “多谢王爷厚恩。” 没过多久,瑜旨传到了瑜溪雅宅。 颜瑜册封宁云溪为月溪郡主,瑜溪雅宅正式更名为月溪府。 大臣之女,不能随意封赏郡主之位。 对外,颜瑜给了理由,说是离婚的点子,是宁云溪提出来。 赫赫之功,理应奖赏。 以郡主之尊,宁云溪亦是可以从世族女子中,挑选合适的人,做为属下。 如此一来,秋璧顺利回了高府,改了臣籍,并加了高姓。依旧贴身侍候宁云溪,只是不能自称奴婢了,应该改称属下。 第87章 拒绝 夜幕降临,月溪府覆于一片如水银纱之下,灯火阑珊,幽雅静谧。 宁云溪让侍女新沏了一壶茶,刚刚放凉,浅品了一口。 继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云溪辨出了声音,嫣然一笑,转眸而去。 “你终于回来了,高府那边给你换了什么名字?” “你不介绍一下,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 秋璧心情欢畅,快步而走,依着规矩,福身一礼之后,才笑着回话。 “回郡主的话,奴婢没有改名,而是冠以冯字、保留秋姓,登记臣籍时,报了‘高冯秋璧’的名字。” 宁云溪微微一惊,只觉新奇。 “四字之名,却非复姓,倒是挺特别的,亏你想得出来。” 说着,纠正提醒了一句。 “既登记了臣籍,便不是碌碌之辈了,怎么还是自称奴婢?” 秋璧低眸,举止动作之间,带着几分难为情。 “州牧台授以奴婢,正四品密枢侍之职,明日一早才去密枢台任职呢。” “现在,奴婢还不是女官,不能自称属下。” 宁云溪继续纠正。 “即便不是女官,也不该是奴婢,你是高二姑娘,自称‘我’就行了。” 纠正罢,她忧心一叹。 “其实你恢复了贵女之身,便不必侍候我了。” “我思来想去,总觉此事不妥。若以文臣之职,一如你现在的情况,就必须归属密枢台;若以武臣之职,一如你堂兄,则必须归属铜事台。” “此二台,心向皇宫,皆非泰平之地。” “趁着现在还没有正式任职,你考虑一下,把这事推了。” 秋璧果断拒绝。 “奴婢多次强调,要与郡主患难相依、祸福与共,自打立下此志,便决心始末不渝。” “堂兄的护卫之职,虽然归属铜事台,但基本不涉铜事台之务。” “奴婢这密枢侍也是一样的,主要负责照顾郡主、掌事月溪府,与密枢台基本没有利益往来。奴婢觉得挺好的,纵有危机,决不退却。” 宁云溪深感欣慰。 “多谢你了。” 秋璧温暖一笑,犹如寒夜之后的旭日东升。 “郡主言重了。” 说着,看见了案上的茶。 “入夜了,郡主还要饮茶,会不会影响入睡?” 宁云溪摆了摆手。 “不会的。” “根据体质不同,有些人饮茶,反而有助眠的效果。” “我是较重的风寒体质,这个体质会伴有一点心衰之症,不缓解的话,就会难以入眠。” “红茶绿茶,都是可以缓解心衰的。” 秋璧完全听不懂。 “啊?” “奴婢第一次听说,红茶绿茶可以助眠。” “不是都说,牛奶是助眠的吗?” 谈及医学知识,宁云溪自然是应答如流。 “厌氧菌体质和风热体质的人,晚上睡前喝一些牛奶,是可以缓解冠心之症,达到助眠效果的。” “但是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的人,饮用牛奶,会诱发心衰、加重心脏负担,不仅入睡困难,而且可能梦魇。” “这是前世阿兄与我,一起研究出来的体质论,如今尚未问世,你自然是闻所未闻了。” 秋璧不由好奇。 “体质论?奴婢仿佛听郡主提起过一次两次,只是没有细说。” “怪不得奴婢喝了牛奶,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还会腹胀。” “请问郡主,奴婢是什么体质?” 宁云溪伸手过去,给她把脉。 “人的体质,会随着生活方式、饮食习惯等等,而发生改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我需要通过把脉,才能得知你目前属于什么体质。” 把脉之后,她给了结果。 “你的脉象较为平稳、跳动有力,跟我一样,是较重的风寒体质。” 说着,给她倒了一杯茶。 “我在茶里加了抗过敏、消胀气的药材,非常适合我们的体质饮用,你也喝一杯。” “我们的体质,身体营养偏高。明日等你任职回来,便一起去散散步,降低一下身体营养,达到营养均衡,才能不生病。” 秋璧神色惶恐地双手接过茶杯。 “是,奴婢遵命,多谢郡主。” 宁云溪笑着询问。 “对了,之前买下宁府宅院,借了阿兄一些银子。” “这月回春堂的营收如何,能还上吗?” “我想着,如果有所富余,便另添一些,把月溪府也买下来。” 秋璧喝完了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王爷赏赐,何故要买?” “而且,自打我们住进来,月溪府便改了郡主的名字。” “郡主这么快就忘了?” 宁云溪解释说明。 “母亲教诲,哪怕是成了亲,也不能花男方的银子,人生在世,理应自力更生。” 秋璧嗤之以鼻。 “夫人自己都没做到。” “从小到大,她一直如此,以大道理约束郡主,向来只有言传,没有身教。” “而且她不是也抱怨过这样的话?” 说着,她装腔作势起来,开始模仿穆蓉,一举一动,十分传神。 “别的女子成婚,都是用夫家的钱,补贴娘家。” “你倒好,赚到手的银两尚未捂热,便要养着夫君,给婆家献殷勤。” “你所谓夙兴夜寐,一分没能尽孝,全都拿去养了男人!” 演罢,她继续反驳。 “由此可见,先前的谆谆教诲,连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既如此,郡主何必当真?” 宁云溪付之一笑。 “她自己是否做到言传身教,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我只是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自食其力,并无不妥。” “再者说了,阿兄与我,关系有些复杂。万一赏赐宅子,寄有男女之情……还是算账分明。” 秋璧领会了她的意思,瞠目一惊。 “郡主之意,拒绝册立帝后?” “王爷瑜旨,一如圣旨,能随意拒绝吗?” 宁云溪拿定了主意。 “自是不能随意拒绝的。” “不过可以想个办法,令她人册立为帝后,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秋璧心有不舍。 “可是奴婢觉得,失了帝后之位,挺可惜的。” “最重要的还是王爷待郡主真的很好,值得托付终身。” 宁云溪赶紧转了话题。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我先前命人看着庄伯爷的动向,推算时日,该有消息了。” “你去问一下,庄伯爷到达京郊客栈了没有?” 秋璧应声。 “是,奴婢这去问问。” 宁云溪点头。 “嗯,去。” “顺道去一趟回春堂,把银子送去帝瑾王府,悄悄交给管家即可,省得阿兄不愿意收。” 第88章 庄韶 夜风徐徐,星光熠熠,又是一个寂静之夜。 京郊客栈,名为独上西楼。 根据前世记忆,宁云溪知晓,庄韶没有歇在驿站,而是隐蔽形迹,阒然住进了独上西楼。 宁云溪同样敛迹而来,敲门之后,走进庄韶所在的客房。 本以为是自己人,庄韶允许进门时,并没有一分防备。 “进。” 转眸一看来人,他立即谨慎起来,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月溪郡主?” “我离京未归,一直没来得及恭贺郡主受封之喜。” “郡主从何得知,我住在此处?” 宁云溪唇际微扬,眸中却有泪花。 “因为我知道,这是娘亲赠给舅舅的客栈。” “以前,娘亲和舅舅会面谈事,都是悄然在这里进行的。” 庄韶眸色震撼,迅速掠过一分惊意。 “你是……” 话音未落,暗暗一想,又觉不妥,渐渐落为平静。 “你叫我舅舅?” “郡主莫不是醉了?” “你的大舅舅,是刚刚承袭侯爵的穆侯爷,当今懿贵妃的三弟;小舅舅是升任不久的廷合丞穆大人,当今懿贵妃的四弟。” “而非是我。” 身份非同小可,他谨慎一些,宁云溪完全能理解。 “我知道舅舅背后,还有江湖门派,念仁盟。” “对?” 念仁盟属于机密,庄韶眸色一黯到底,语气之间,更加防备。 “什么念仁盟?” “江湖上有这个门派吗?” “我没有了解过,并不知晓。” 宁云溪抬眸之间,已有两行珠泪。 “念仁盟的盟主,云柏誉,是我的爹爹。” “我之所以知晓机密,是因为前世与爹爹相认后,听他说过这些事。” 庄韶一脸惊异,难以置信。 “前世?” 宁云溪笃定点头。 “舅舅有所不知,我是重生之身,拥有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前世,爹爹还将先皇往事,一并告知于我。” “我细讲与你,你听一听,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德宗皇帝,也就是颜瑜的皇祖父,颜余墨的父皇。 他驾崩的真相,鲜少有人知晓。 那时,云柏誉还没有创立念仁盟,而是入仕辅佐,因武艺超群、独步天下,所以得德宗赏识,年纪轻轻,便升任督护中丞。 德宗有意培养他,成为太子颜余墨登基之后的肱股之臣。 一日,他奉召入宫,意外听到了大皇子谈论机密。 大皇子得知自己的母妃,与后位失之交臂,是因为她与其他男子有染。就连他,也不是德宗亲生。 德宗以仁报怨,非但没有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反而保留了他们母子的尊荣。 大皇子寻了借口,定论德宗此举,乃是欲擒故纵,于是,他便能理所当然地谋算皇位。 他在汤药里动了手脚,设下圈套,让颜余墨侍疾端药,企图令其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他便能趁机夺权。 成败就在此时! 情急之下,云柏誉来不及找方仁舒商量,立即往帝盛宫奔走而去。 奈何赶到之时,德宗已经饮下了那碗汤药。 他急中生智,及时支走了颜余墨。 颜余墨走后,德宗皇帝也就咽气了。 之后,便是大皇子带着一众大臣前来,云柏誉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代替颜余墨,顶下了这滔天之罪! 他没有大皇子弑父的确凿证据,无法宣告天下,为自己平冤;也不能将实情告知颜余墨,他怕颜余墨一旦知晓,是自己端过去的那碗汤药出了问题,便会愧疚自责,甚至有可能自刎谢罪。 颜族天下,可以没有督护中丞云柏誉,却不能失去太子颜余墨。 于是,他向颜余墨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大皇子虎视眈眈,微臣意欲襄助太子殿下夺位,一时蒙了心智,所以狠心弑君。” 颜余墨既有无比震惊,更有不敢相信。 “不可能,父皇待你有知遇之恩,你怎么会……” 云柏誉双膝而跪,深埋着头,脸上尽是痛苦狰狞,语气却是笃定平静。 “皇上诏令微臣辅佐太子殿下,所以,一切挡着前路的人,都必须除尽。” “请太子殿下三思,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他亲口承认,颜余墨大受震撼,一时没有站稳,瘫坐在地上。 “你可知弑君之罪,是要诛连九族的?!” 云柏誉大义凛然。 “请太子殿下降罪。” 颜余墨重情,答应赦免云族、方族,只降罪于云柏誉一人。 奈何大皇子及其麾下之臣,咄咄逼人。 一时间,民怨沸腾。 颜余墨没了办法,只能下旨诛杀。 方仁舒听闻了此事,及时拿出德宗早年恩赐的特赦圣旨,保全了方族。 而后,暗中筹谋,瞒天过海地救走了云族。 对外,云族已经灭门。 即便云柏誉得救,也只能隐姓埋名,再也不能入仕。 离京之后,云柏誉创立了一个江湖门派,因夫妻之间总是聚少离多,所以给门派起名为念仁盟。 宁云溪叙述罢,问道:“爹爹说,德宗驾崩的真相,只有他、娘亲和舅舅知晓,不知这事,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庄韶显然还是有所顾虑。 宁云溪继续补充。 “另有一件事,只有爹爹和我知晓。” “爹爹曾经给娘亲写过一首情诗,但写到一半,忽来一阵风,吹落了纸,正好掉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爹爹觉得意头不好,便不用那首诗了,因此就连娘亲和舅舅,都没听过那首诗。” “我记得诗的内容,也能模仿爹爹的字迹。” 说着,行至书案,提笔写下了那首诗。 “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一问我爹爹。” 弄清楚事情之前,庄韶依旧谨慎,什么也不表露。 “郡主莫再试探,我真的一无所知。” 宁云溪留完了诗句,便放下了笔。 “那等舅舅确认过了,再约见我。” “只是事不宜迟,一定要赶在我二哥哥婚礼之前。” 庄韶不明其意,眉心蹙起几分疑忌。 “这是为何?” 宁云溪实话实说。 “因为舅舅的真实身份,被我母亲发现了。” “前世,母亲设下一计,在二哥哥娶妻之后实施。飞来横祸,舅舅最终死于非命。” “今世,我必须提前帮舅舅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应对此事。” 庄韶眉心疑忌,逐渐转为郑重严肃。 “郡主之意,我明白了。” “等我得空,再约郡主一叙。” 宁云溪点头,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一定要尽快。” 庄韶做出请的手势。 “慢走,不送。” 第89章 重逢 得知此事之后,庄韶没有立即回京,而是去了念仁盟,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宁云溪的话。 云柏誉满目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见。 “毋庸置疑,她肯定是我的女儿!” “她现在何处?我去找她。” 庄韶及时拦住了他,让他坐回椅子。 “姐夫莫急。” “你不觉可疑吗?” 云柏誉摇了摇头,深信不疑。 “何处可疑?” “诗句之事,暂且不提,毕竟于你而言,是闻所未闻之事。” “但德宗驾崩的真相,确实只有你、舒儿和我知晓,她能说得这般详尽,足以证明她是重生之身。” “舒儿早亡,据她所说,前世的你亦是早早离世,那么,唯剩我一人知晓此事。” “若非亲女,我怎会向她提及,还说得这么具体?” 庄韶惊了一下,恍惚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姐夫怎能倒果为因,以她言辞确凿为前提,分析此事真伪?” 微微沉吟一想,他蓦然明白,无奈提醒。 “当年的事,姐夫还没有看明白?” “姐夫怎就碰巧听见了大皇子的密谈?” “这显然是顾孟祯和钟谏有意为之!” “长姐原本是慕宗麾下第一谋士,你则受命于德宗,与她一起辅佐慕宗。你们一文一武,于慕宗而言,大有裨益;但于顾孟祯和钟谏而言,却是祸出不测,有你们在,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他们唯恐斗不过长姐,所以独独设计你一人。一旦慕宗与你,有了杀父之仇,即便君臣之间信任无疑,他也决计不可能再用你们了。” “顾孟祯意图谋反,从一开始,长姐便力劝慕宗,奈何他执意不听。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才召见长姐,询问应对之策。” 话至此处,他眸底生恨。 “事至当时,除了英勇赴义、保住帝瑾王,再没有其他方法。” “长姐可谓挖空心思,才令他们殒身得民心所向、万古流芳。” “颜氏皇族,原本不会有任何危机。正面交锋,就凭顾孟祯和钟谏那点伎俩,根本不是我长姐的对手。” “长姐,原本可以平安无虞……” “所以,德宗驾崩的真相,顾孟祯和钟谏亦是知晓的。” “钟谏自不必说,全族皆已伏诛。” 提起旧事,云柏誉亦是痛彻心扉。 话至此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月溪郡主是顾孟祯派来的人?” 庄韶笃定点头。 “外甥女失踪多年,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出现?” “还有重生之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姐夫太过淳朴,所以又被顾孟祯所欺骗。” 云柏誉深想了一会儿,依旧确信。 “她一定是我女儿。” “情诗之事是真的。” “此诗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就连舒儿都不知道,她却知晓,还能原原本本地写出来。” “字迹亦是仿得一模一样。” 庄韶眸光微怔,有点被说动了。 “看着越是真实,实际越是可疑。” “不是吗?” 云柏誉毫不动摇。 “你也觉得真实?” “你一向明察秋毫,她若有欺,怎能瞒过你的眼睛?” 庄韶习以为常地自谦。 “姐夫有所不知,这位月溪郡主,可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 “若是长姐在世,或许瞧得出她的异常,我却不行。” 云柏誉长舒一口气,道出实情。 “你总是妄自菲薄,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你与舒儿的才智,难分伯仲。只是以前你年纪尚小,没能入仕,所以不似她那般名动天下。” “连你都没瞧出异样,可见月溪郡主说的,都是实话。” “你早就被方家安排,伪装成庄韶,蛰伏于顾孟祯身边,所以那孩子出生时,你碍着身份,不曾见过。” “我是见过女儿的。” “你若还有疑心,可以去求证一番,她右脚脚底,从小就有一个杏花形状的胎记。” 话至此处,不必看胎记,其实庄韶已经信了。 “另有一事,我没说。” “其实她长得,跟你挺像的。” “我太久不见长姐,有些淡忘了,不过细细想来,月溪郡主的模样,应该也是很像长姐的。” “但是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 “等我确认了胎记,再带她来看你。” 云柏誉还是迫不及待。 “我同你一起去,等在隔壁客房就行。” “待你确认完毕,我便能第一时间与她重逢了。”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你不知道,小时候的她,抱起来软绵绵的,尤为可人。”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独上西楼。 次日一早,庄韶便让人悄悄传信过去,约见宁云溪。 依旧是等到夜幕降临,宁云溪才敛迹而来。 虽是亲属,但也是男女有别,庄韶带了一位念仁盟中的女子,帮他确认了胎记。 宁云溪也是第一次知晓自己有这个胎记,好奇地看了又看。 “奇怪了,前世爹爹不曾说过这个呀。” 这时,门外传来云柏誉的声音。 “想来前世,我不必看胎记,只一眼,便能确认你的身份了,所以不曾提及。” 宁云溪一下辨出了声音,欣然迎了过去。 “爹爹!” 看见这一幕,庄韶更是信了,随即自嘲一笑。 原来她连姐夫的声音都认得,前世,他们一定很熟悉彼此。 宁云溪奔赴而去,恭敬而跪,给父亲行了一个大礼。 “孩儿给爹爹请安!” 行礼时,她嘴角还挂着笑,视线却已经模糊不清。 直至泪水翻涌而出,她才看清了父亲的脸。 久违重逢,故人依旧。 比起前世,他似乎年轻一些。 也是,今世相逢,比前世早了好几年,自然是要年轻一些的。 云柏誉及时扶起了她,对眸之际,亦是潸然落泪。 “溪儿,快起身。”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宁云溪点点头,瞧着他一头乌发,心觉惊喜,伸手轻抚了一下。 “前世初见,爹爹已是满头白发。” “听爹爹说,是因为听闻舅舅骤然离世的噩耗,深受刺激,一夜白头。” “我原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云柏誉瞳仁震动,神情一瞬严肃。 “什么?” “骤然离世?” 说着,他瞧了庄韶一眼,不由地揪心起来。 “怎么回事?” 庄韶平静以对。 “我听溪儿说过了,宁国公府的宁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设计谋害。” “我想,无非就是发现了庄府的密室。” “宁夫人没有那么精明,想是宁奉哲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大致猜出了此事。” “他以寻求良方为借口,将我支走,估计就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庄韶。” “而今,应该已经是蓄势待发了。” 第90章 方之玄 庄韶的真名,其实是方之玄。 说起真实身份,方之玄不由地忆起旧事。 德宗在位期间,发生过五王之乱,真正的庄氏一族,参与其中,见罪于德宗,因此被流放偏远之地。 当时,真正的庄韶才五岁,与方之玄年纪相仿。 后来,顾孟祯入仕,被方父察觉了野心。 细查之下,方父发现顾孟祯和庄韶竟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于是设下偷梁换柱之计。 方仁舒去药铺买了药,让方之玄假作夭折,实则闭关。 多年后,顾孟祯谋反、顺利登基,终于顺利救出了心心念念的弟弟庄韶。 这时的庄韶,已经是方之玄。 将近二十年不见,顾孟祯早已不认得庄韶,只瞧着他拿出庄族人的牌位,和他们之间的信物,而后,顾孟祯又找人,确认了流放时的记录,这才认回了弟弟、册封弘顺伯爵,并赐居庄府旧宅,更名为弘顺伯爵府。 对外,他们依旧是君臣,毕竟公布这层兄弟关系,便会有损母亲的名声。 因此他们心照不宣,皆是闭口不语。 方之玄叙述往事,有所感慨。 “我一念之仁,留了庄韶的性命,并让他休养在密室之中。” “多年来,也算待他不薄。” “他明明说,不会记恨揭穿于我……” “难道是宁奉哲巧言迷惑?” 宁云溪认真聆听,有感而发。 “舅舅竟如此神机妙算!” 方之玄自己觉察不出。 “这……也算神机妙算?” 宁云溪持续惊愕。 “这还不算?” “我只是提了一句,母亲发现了舅舅的真实身份而已。” “没想到舅舅猜到了全盘计划。” 说着,疑惑看向云柏誉,压低了声音问道。 “爹爹,前世你不是说,舅舅是方家最迟钝之人吗?” 云柏誉跟着压低了声音。 “确实如此。” “自太祖平乱以来,方族便出了月盛皇朝第一位太卿,而后每一代,都有位及太卿者。” “你娘亲和你舅舅,比起方族其他人,犹似灯烛辉煌,比起似火骄阳。” “这不是我的随口比喻,当时天下臣民,皆是这么说的。” 宁云溪忍不住提问。 “既如此,方族怎会被人所害,遭受灭顶之灾?” 提起此事,云柏誉一阵心痛,长吁而叹。 “我不知道。” “当时,之玄不在盛京,我则是雾里看花。” “表面看来,像是舒儿携方族之人,自愿入局的。” 宁云溪惊眸。 “自愿?” 云柏誉沉重点头。 “她对我说过,一如颜族,不得已而赴义。我当时没有听懂,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知她留话之后,便……”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是再说下去,便会忍不住悲痛。 父女俩正说着话,方之玄走近询问。 “轻声细语,莫非在奚落于我?” 宁云溪自然否认。 “没有啊,我爹爹说,舅舅是世上最神机妙算之人。” 方之玄一眼洞穿,无奈一笑,看向云柏誉。 “她说谎的模样,实在显而易见。” “你言之有理,先前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云柏誉回之一笑。 “我早说了,她就是我的女儿。” “我一眼即明。” 宁云溪脸一红。 “我哪有说谎?” 说着,在心里想着。 他怎么这般敏锐,连随口无心之语,都瞒不过? 这……有点吓人了? 怪不得前世母亲,非得掌控了他的爱女庄娴蕙之后,才实施计划。 不然,纵有万全准备,怎么斗得过这样的人物? 想至此处,她只觉自己献计,像是卖弄,于是虚心请教。 “舅舅打算如何应对我母亲之计?” 方之玄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才现身来救我的吗?” “何故反问于我?” 宁云溪尴尬一笑。 舅舅周身上下,尽是才略,唯独慧不自知。 “嗯,我确实想好了,既然舅舅愿听,那我就献丑了。” “首先,就是真正的庄伯爷,我有前世记忆,知晓母亲将他安置于何处。舅舅与他相处融洽,趁着他们巧言迷惑、或许还未动摇他的本心,请舅舅及时规劝。” “而后,便是将计就计,顺势掌控二哥哥、襄助舅舅稳固地位、令皇上与大哥哥离心。” “另外,我觉得庄伯爷秉性纯良,若要他回到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实在太过可怜,不如给他一笔银子,放他远去。” “他的家人,都在流放的途中,不幸去世了。他远去之后,便可以自由地娶妻生子,有了新家,老年也算有个依靠。” 方之玄点头同意。 “还是你细心。” “只是劝说庄韶之事,我想交给你。” 宁云溪也是下意识自我怀疑。 “我?” “我不行。” “我与他不熟。” 方之玄笑着鼓励。 “我瞧着你有这个能力,试试。” 宁云溪微有不满,轻声嘀咕。 “你倒是挺会省事。” 方之玄没有听见,只是询问。 “你的计策还未说完。” “接下来呢?” 宁云溪继续说明。 “庄伯爷小时候,皇上陪着玩闹,不小心在他的腰臀之间,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刀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道疤。” 方之玄沉声回应。 “嗯。” “顾孟祯这些年,总是想办法确认那道疤痕,我借口腰臀部位、羞于外露,一直推脱着。” “嗯?” “如此隐秘之处,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晓?” 宁云溪面红耳赤地解释。 “前世母亲与庄伯爷交涉时,我意外看见过。” 说着,假咳几声,掩饰尴尬。 “我可以用医术,帮舅舅做出一道疤痕。” 方之玄讶异。 “疤痕如何做得出来?” 宁云溪甜甜一笑。 “前世帝瑾王教我做的。” “舅舅放心,我会捂好眼睛、戴着手套再做。练习数次,略有成果,应该足够瞒过太医,令他们瞧不出端倪。” 说起帝瑾王,方之玄便是烦心倦目。 “你如今辅佐于帝瑾王?” 宁云溪点头应声。 “是。” 方之玄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方族,世代效忠颜氏皇族,我本就是父亲安排在顾孟祯身边的线人,奈何帝瑾王疑心深重,我多次投诚,他皆是拒人千里。” “长姐留了话,让我将念仁盟交到帝瑾王手中,成全姐夫入仕辅佐之心。” “可是,哪怕是我表露了身份、拿出凭证,直言告知,我是方仁舒亲弟,他亦是全然不信。” “你是如何取信于他的?” 宁云溪忍不住嗤笑起来。 “没想到舅舅也有这般碰壁之时。” “实属正常,我之前历经几世,皆是败于帝瑾王的疑心之下。” “取信之法,自然就是从数次殒命之中,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第91章 深夜叨扰 宁云溪戴了手套、蒙上眼睛,动用医药空间,给方之玄做出了一道疤痕。 做完之后,她背过身去,取下蒙着双眼的布条,摘了手套。 “舅舅,好了。” 方之玄应了一声,迅速穿好衣裳。 “嗯,好。” 云柏誉由心感慨。 “没想到溪儿会选择学医。” “杏林春满,妙手回春,不管是方族,还是云族,你都是头一位名医圣手。” 宁云溪惭愧一笑。 “爹爹过誉了。” “我资质平庸,当不起这样的赞美之词。”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我先回府了。” “回府顺路,我去拜访一下庄伯爷。” 说着,下意识想要偷个懒,悄悄探了方之玄一眼。 “舅舅确定不去?” “我和庄伯爷,真的一点交情都没有。” 方之玄微微一笑,想也不想便是拒绝。 “不去。” 宁云溪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 “好,那我走了。” 方之玄想起一事,又叫住了她。 “溪儿,等一下。” 宁云溪依言止步。 “舅舅有何吩咐?” 方之玄快意一笑,眸间明净,一如晨曦清新。 “我忘了跟你介绍,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是双生兄弟,今年二十有一,大的名叫庄玮、小的名叫庄瑞,都是你的表弟。” “三女儿今年刚满二十,闺名娴蕙。” “庄、宁两家,鲜少来往,你至今未曾见过他们。” “我想着,你们年岁相仿,或许可以一起做个伴,对外只当是知己好友的关系。” 宁云溪有些排斥。 “算了。” 方之玄不解其意。 “这是为何?” 想起前世的他们,宁云溪至今还打寒颤。 “我不愿背后数落表弟和表妹,舅舅只需知晓,他们很厌恶我就行了。” “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他们。” “完全合不来。” “这一世,我还是敬而远之。” 前世,宁暄枫大婚那日,他们初识。 而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捉弄,直至方之玄出事、庄家灭门,才消停下来。 他们捉弄人的手法,比宁暄枫厉害数倍,宁云溪常常防不胜防。 反正她是惹不起的,唯恐避之不及。 方之玄大致猜到了前世之事,难为情地笑笑。 “他们确实……刁顽了一些。” “想是不知道你是表姐的缘故。” “我回府之后,便将实情告知,责令他们登门给你赔礼道歉,可好?” 宁云溪依旧是害怕。 “不不不……我不想见。” “舅舅好意,我心领了,你可千万别招惹他们。” 云柏誉心疼起来。 “溪儿不想见,你就别勉强她了。” 说罢,转了话题。 “眼下局势,正事要紧。” “颜族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你我都是颜臣,理应专心想想,如何辅佐帝瑾王,夺回江山。” 宁云溪春风拂面地回之一笑。 “爹爹放心,我有办法让帝瑾王接纳你。” “只是爹爹不能用本名,只能用行走江湖时的名字,柏念仁,以念仁盟盟主的身份,与他相识。” “此事不急,等我安排好,就派人禀告爹爹。” 云柏誉点头一应。 “好,我听你的。” 方之玄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询问。 “依你之言,并不打算让我重回颜族麾下?” 宁云溪点头解释。 “以舅舅现在的身份,实难取信于帝瑾王。” “况且打草惊蛇在先,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只能搁置。” “反正你是线人,索性先待在皇上身边。若有什么情况,我来做中间人,帮你们传递消息。” 方之玄想得比较长远,不由忧心。 “万一帝瑾王谋划计策之时,将我一起谋算其中,我该如何是好?” “还是尽快想个办法,取得他的信任,较为妥当。” 宁云溪想了想,表示赞同。 “舅舅所言极是。” “那我们一起想想,若是想到了,便约见商议、见机行事。” 方之玄点头一应。 “好。” 之后,宁云溪离开了独上西楼,坐上了马车,往庄韶所在的客栈而去。 路上,她一边在心里抱怨舅舅,一边现想,该如何说服庄伯爷。 前世,舅舅出事之后,庄伯爷便内疚自刎了。 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 她该怎么劝说呢? 明明舅舅出面,可以轻而易举解决此事的。 唉,偏偏摊上个懒舅舅。 思索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宁云溪下了马车、走进客栈,很快见到了真正的庄韶。 她正想着如何自我介绍,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便见庄韶望着她,目光带着一抹惊愕,直接愣住了。 他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沉淀却是洒脱俊朗,配上一身赤黑相间的锦袍,气宇轩昂之中,更兼雍容沉稳。 “你是……舒姐姐?” 宁云溪也是一愣。 “舒姐姐是谁?” 疑问一句之后,她在心里大胆猜测。 难不成,是娘亲? 庄韶仔细一想,继而自嘲一笑。 舒姐姐若还在世,便是五十有余的年纪,眼前的女子正值花样年华,怎么可能是她? “舒姐姐,是我的一位故交。” “因姑娘长相,与她略有相似,所以我有些失仪,请勿见怪。” “请问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宁云溪福身一礼,礼貌一笑。 “庄伯爷安好。” “我是宁国公府上的宁三女,闺名宁云溪,深夜叨扰,是有要事相告。” 庄韶眸色一惊。 “你是宁大夫?” 宁云溪又是一愣。 “伯爷去过我的回春堂?” 庄韶双手微颤,有些激动。 “我不曾去过,但我这些年的大病小病,都是被你良方治愈的。” “只是奇怪,你为何称呼我为伯爷?” “又怎会知晓我住在这里?” “二十多年来,我避难于密室之中,几乎足不出户。” “我们好像从未见过?” 话至此处,他有了猜想。 “对了,你是宁府的三姑娘,想是宁夫人告诉你的?” “你母亲每次过来找我,都是行色匆匆,我一直来不及感谢。” “正好你来了,请你帮忙传达。我想多谢她,为我庄族洗脱罪名,令我得以离开密室、重见天日。” “对了,她还说,会帮我找寻兄长。” “这段日子,我住在此处,虽然偏僻少人,却也听到了一些民间传言。” “他们都说,宁夫人坦率真诚,是极其善良的人。” “我本以为传言不可信,没想到世上真有如她这般仗义好心之人。” 从他的话里,宁云溪听出了许多情况。 原来他以为,因五王之乱而获罪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洗脱罪名。 原来母亲是这么哄骗他的。 原来,他并不知晓皇上的所作所为。 舅舅为何闭口不说? “伯爷,我……” 第92章 言行不一 庄韶慈和一笑,如晨曦柔暖。 “嗯?” “你想说什么?” 情况有变,宁云溪只能急中生智。 “若有机会入仕,伯爷愿意做颜臣吗?” “五王之乱,伯爷一族蒙冤,心中可会记恨?” 庄韶被问得莫名其妙。 “庄氏一族,世代都是颜臣,我岂有背主之心?” “五王之乱时,我还小,不知庄族为何蒙冤。”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恩人,她不仅救了我,还将五王之乱的实情尽数告知。” “这位恩人,便是我刚刚提过的舒姐姐。” 宁云溪又接收到了新的情况,于是试探一问。 “这位舒姐姐,难道就是方仁舒?” 万一是同名同姓,她立即补充。 “是方太卿府上嫡出的大姑娘,方仁舒?” 庄韶点头而笑。 “对,就是她。” “奈何红颜薄命,我听我的义兄说,她被人所害,凄凄而终。” 宁云溪疑惑发问。 “义兄?” 舅舅还跟他结拜了? 庄韶大方回应,并无任何隐瞒。 “我的结拜大哥,就是舒姐姐的亲弟,方之玄。” “舒姐姐救我回京,悄悄将我安置于庄府密室之中,几年之后,她介绍亲弟,与我相识。” “我们年岁相仿、一见如故,便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舒姐姐弃世之后,就是他一直照顾我、护我周全,既是义兄,亦是恩人。” 宁云溪仿佛明白了舅舅为何躲着不来。 “伯爷有没有想过,舒姐姐救你,并非好意,只是为了刺探一些往事?” “可能他们姐弟俩,只是在利用你。” 庄韶板起脸来,骤然严肃。 “不可能!” “你这是何意?” “我同你交心而言,你却污蔑我的恩人和义兄?” “他们确实问过一些往事,大多都是我和我家兄长的回忆。” “但是他们之意,只是为了帮我找到兄长,成全我们兄弟团圆。” “若是利用,他们问完之后,自然就会永除后患,怎么可能留我至今?” “你怎么这般歹心?” “难道宁夫人帮我,并非出于善意?” 他越想越是后怕。 “义兄离京未归,我一旦出事,他必定痛心疾首,万一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我先走一步,你好自为之。” 宁云溪连忙拦住了他。 “伯爷误会了。” “我也救过你,勉强能算你的恩人?” “请伯爷见谅,我没有恶意,只是胡乱揣测罢了。” 庄韶提起一分防备,已经开始疑心。 “你们母女,究竟是何用意?” 宁云溪手势示意不远处的椅子。 “伯爷请坐,此事说来话长。” 庄韶依着一分礼貌,坐了下来。 “请姑娘明言。” 宁云溪跟着坐了下来。 “是。” “其实伯爷的兄长,早就找到了。” 庄韶一惊。 “他在哪儿?” 宁云溪如实回答。 “他在皇宫。” “推算时间,伯爷住进密室之年,太子颜余墨尚未登基,伯爷的兄长顾孟祯,还是太子殿下的家臣?” 庄韶下意识眉心一蹙,似是意识到了一分异样。 “确实如此。” “我听义兄说,太子早已登基,犒赏有功之臣时,本想升任兄长为太尉,奈何兄长不知所踪,至今未能寻回。” “他怎会在皇宫里?” 宁云溪一时语塞,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他……” “他根本没有失踪,太子登基之后,便以太尉之尊,令他饮誉天下、名扬四海。” “而后……” 庄韶像是猜到了结果,倏然一怒。 “而后什么?” “你说下去!” 宁云溪微微低眸。 “而后他与钟谏合谋,利用星梁,谋反篡位。” “颜氏皇族,尽数覆灭,唯留帝瑾王颜瑜一人。” 庄韶气得浑身颤抖,心潮起伏。 “帝瑾……王?” “皇族尚有后人在世,他却独坐皇宫、尽享天子之位?” “不对,你在骗我。” “顾氏一族,世代效忠,我兄长怎么可能有谋反之举?” “他明明教我,长大之后、入仕辅佐,最忌生出谋逆之心。” “他说永为颜臣,纵有威迫,誓不变节。” “往事历历在目,他却面目全非、言行不一。” “这可能吗?” 宁云溪迎上他的目光,笃定回应。 “当今圣上,姓甚名谁、原先是什么身份,伯爷尽可去问任何一个人。” “五王之乱早已过去,皇上登基之后,伯爷一族便已无罪。” “帮伯爷洗脱罪名的人,并非是我母亲。” 百感交集之间,其实庄韶已经信了。 愈是相信,愈是怅然若失。 “怪不得义兄有意隐瞒,非说我兄长不知所踪。” “原来他是怕我受不住刺激。” “义兄好意,我不言自明。” “但你母亲究竟何意,她为何欺瞒于我?” 宁云溪实言相告。 “我母亲,贪图你义兄的家产,因此设下此计,利用你的真实身份,对付他。” “伯爷或许不知,你义兄拿了你的身份,与皇上相认。” “我之所以尊称你为庄伯爷,就是因为皇上,在寻回‘庄韶’时,册封他为弘顺伯爵。” 庄韶满目震惊。 “义兄竟然深入虎穴?” “他一定是想代替我,规劝兄长。此一行,实在过于凶险。” “我若听从你母亲之意,与兄长团圆,岂非要害得义兄家破人亡?” 宁云溪深深点头。 她这才明白,前世庄韶为何内疚自刎。 在前世母亲口中,只是简单凉薄地一句总结:庄伯爷认贼为友。 没想到他与舅舅的结拜之谊,竟是如此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想来,他说的也对。 娘亲和舅舅若是利用,绝不可能留他至今。 原来他们之间,是有真情实意的。 想至此处,便听庄韶质疑一问:“宁夫人是你的生母,你何故揭发?” 宁云溪思虑之后,给了实话。 “实不相瞒,宁夫人是我的养母。” “我的生母,便是你口中的舒姐姐,方仁舒。” 庄韶转而惊异。 “可是我听说,舒姐姐的女儿,早就失踪了。” “真的是你吗?” 第93章 登门一见 宁云溪抚上银戒,将寄存在医药空间里的荷包和书信,拿了出来。 “舅舅与我已经相认,这是他为你准备的盘缠。” “另有一封书信,是他亲笔所写,请伯爷过目。” 庄韶不明就里,满是疑惑。 “盘缠?” “义兄让我去哪儿?” “是因为我的身份,被宁夫人发现,所以不能再与义兄同住了吗?” 宁云溪解答了他的疑惑。 “这是我的意思。” “伯爷困于密室多年,不见天日、毫无自由,年老之时甚至无有所依,实在令人唏嘘。” “我愚以为,伯爷一生,不可只知为他人而活,缺少了自己。” “不知伯爷意将如何?” 庄韶深深一叹。 “如你所言,我确实一直向往走出密室的日子,壮志得酬、娶妻生子。” “但义兄的安危,我始终放心不下。” “倘若有一日,义兄的真实身份,被我兄长发现了,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我想,兄长为了救我而入仕,登基之后,又第一时间赦免庄族。” 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我若入宫一见,求他网开一面,可保义兄无虞吗?” 宁云溪杏眸沉郁,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 “早年,皇上入仕初衷,确实是为了救你。” “而后,却是为了得到先皇后。” “最后,借端发作,逐渐离心,意图天下。” “而今,伯爷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纯粹的兄弟之情,你只是他谋图江山的托词之一。” “伯爷若要与他相认,除非同仇敌忾,跟他一样背弃颜族。” “不然,则有性命之忧!” 前世的庄韶,早已经试过了,所以宁云溪知晓后果。 庄韶眸色炯深,汹涌层层波澜。 “我明白了。” “请问,我若想要辅佐颜族,应该怎么做?” 宁云溪微微一惊。 “辅佐颜族?” “是因为我舅舅之故,所以伯爷想要追随而去吗?” “我以为五王之乱、庄族蒙冤,伯爷即便不记恨,也不可能辅佐颜族了。” “另有,伯爷毕竟是皇上同母异父的亲兄弟,辅佐颜族,恐会陷入两难之境。” 庄韶义无反顾地表示。 “首先,自然是义兄之故,我不可能背义,弃他而去。” “更有,德宗皇帝明主之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五王之乱,一如今日情形,庄族虽然蒙冤,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做了背主忘恩之事。” “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 “今日,多亏有你的肺腑之言,我才没有重蹈覆辙。” “庄族世代,皆为颜臣,我庄韶,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临难不苟,临危不惮;感恩怀德,投命无悔!” 宁云溪想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以伯爷的身份,不宜入朝。” “若伯爷不弃,可以加入念仁盟。” “不久之后,我就会引荐念仁盟,辅佐于帝瑾王。” “只是江湖门派,才蔽识浅、不通文墨,伯爷屈己之尊,降接卑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庄韶自然听得出这是谦虚之语。 “是我才疏学浅、万分惭愧,着实高攀了。” 就这样,庄韶隐姓埋名,加入了念仁盟。 一夜过去。 清晨曙光,淡雅洒落,于天际逐渐泛起一片霞红。 袅袅炊烟之中,静静飘来一丝饭香,宁云溪轻嗅几下,翻了个身,睁开双眼。 “好香啊。” “饿了。” 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秋璧敲响了卧房的门。 “郡主醒了?” 宁云溪紧接着有了回应。 “嗯,进来。” 秋璧打开房门,领着一众侍女,有序走了进来。 宁云溪随即吩咐。 “让她们伺候就行,你快去密枢台上任。” 秋璧有些不放心,想了一下,才点头答应。 “是。” “奴婢一定尽快回来。” 宁云溪拂了拂手。 “快去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秋璧前脚刚走,庄玮、庄瑞和庄娴蕙后脚便来了。 宁云溪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不见。” “一个也别放进来。” 通报的下人不明其意。 “宁夫人也不让进吗?” 宁云溪微微一惊。 “我母亲也来了?” 下人点了点头。 “是。” 宁云溪无奈地改口。 “都请进来。” 穆蓉和她,毕竟还有母女关系在,母亲登门要见,她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梳洗打扮之后,宁云溪去了前厅,与他们相见。 跨过门槛,她首先给穆蓉行礼,继而跟其余三人问好。 “母亲安好。不知母亲要来,有失远迎,孩儿失礼了。” “庄大公子、庄二公子、庄三姑娘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穆蓉双手而去,温柔地扶起了宁云溪。 “地上凉,别跪了,快坐。” 庄府三人,依着礼数,恭敬以对。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回之一笑。 “请坐。” 陆续落座之后,穆蓉笑容可掬,凝向宁云溪。 “庄、宁两家,即将结为亲家,双方家人都要见上一面,才算正式。” “你父亲设宴,今日中午就要安排两家会聚,我想着月溪府离得远,你可能不方便过来,便带着他们三人,登门一见。” “至于庄伯爷和庄夫人,你该明白,他们都是长辈,初次见面便要亲自拜访,难免于礼不合。” “待你得空之时,便去庄府拜望,切记菲仪之礼,必不可少,免得伯爷寒了心,以为我们宁府并不重视这门亲事。” “挑选见面礼时,你若有难处,便派人告知于我,我帮你备好、让人送来,也是一样的。” 没等宁云溪回复,穆蓉便转向庄府三人,露出一分惭愧。 “我交代许多,让你们见笑了。” “我家溪儿平时有些任性,家中琐事,亦是不上心。所以每日一早,我都要嘱咐几遍,省得她浑忘失礼、见罪于人。” “溪儿任性,是我管教不严之故,若她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多多担待,我替女儿谢过你们了。” 宁云溪恼怒于心。 每次母亲这么说完,听者都会言辞刻薄地质疑宁云溪。 “你母亲不似你口中那般凉薄寡义。” “我觉得她对你挺好的。” “天底下只有不懂事的儿女,何来反面无情的父母?” “你实在太过任性顽劣了。” 第94章 用心险恶 宁云溪正想着,便听庄府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评价。 “宁夫人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外头流传,说你苛待亲女。而今一见方知,原来是他们歪曲事实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宁夫人怎么可能苛待亲女,这些不会都是月溪郡主的造谣生事?” “我也这么认为。宁夫人语重心长,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一片慈母之心,毋庸置疑。” “月溪郡主是府中嫡女,受尽宠爱长大,难免任性。宁夫人不必过分苛责自己,嫡女都是如此,我家小妹亦是这般任性。” “我听说,月溪郡主从小到大,都在质疑血缘之事。今日一见,我只觉大惑不解,你们二人的长相,一看就是亲生母女,有什么好质疑的?” “莫非是郡主,只瞧得上帝瑾王府尊贵,满心认为宁国公府简陋,所以借故质疑?” “被宠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恨不得幻想自己是皇子、公主,完全瞧不起自家的门第。” 穆蓉听得心情愉悦,面上却是如坐针毡,眸含心疼。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 “我一时失言,说错了话,其实溪儿很懂事的。” 庄玮随即提问。 “是吗?” “那请问宁夫人,她做过什么懂事之举?” 穆蓉故作绞尽脑汁,继而难为情地一笑。 “情急之下,我实在想不出来。” “不过,绝对不是溪儿没有任何懂事之举,真的是我上了岁数的缘故。” “请庄大公子勿要见怪。” 宁云溪暗暗咬牙,未发一言。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只能隐忍不发。 她试过反驳,根本没用。 有这层母女关系在,他们只会一味指责她任性不孝。因为在道德礼义上,父母永远是对的,子女永远是顽劣的。 即便她证明了他们并非亲生,恩养之情亦是无从否认。他们还是会说,她忘恩负义,养父母付出再多,亦是养不熟这只白眼狼。 所以今日情形,她也只能逆来顺受。 “母亲引见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庄瑞紧接着尖酸讥讽。 “才刚坐下,郡主便要送客么?” “我们便罢,宁夫人是你的母亲,你身为女儿,无礼驱逐母亲,岂有此理?” 宁云溪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误会了。” “我是想说,若无其他的事,便要传命开饭,请各位一起吃个早饭?” “月溪府的厨子,并不是什么名厨,只会做一些家常小菜,上不得台面。” “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穆蓉达成了目的,自然不愿逗留。 “宁府还剩一些家务之事,已经耽误了时辰,唯恐老爷恼怒,我不能久留。” “溪儿,你独自招待,可有难处?” 宁云溪心中不屑,表面上还是拘着礼数。 “府里家务要紧,母亲请便。” “孩儿这边没有难处,只是可惜,不能与母亲一聚。” “反哺慈孝、凯风寒泉。恭请母亲放心,孩儿一定多多回府探望,以解父亲母亲思女之情。” 穆蓉眸色蓦然一黯,不过很快恢复了笑颜。 “宁府太远,多有不便,你辅佐帝瑾王,还是住在月溪府更为妥当。我心中有数,你骤然搬离,并非不孝。” “思女之情,切切在心。心之忧矣,涕零如雨。” “你不必费事回府,万一误了大事,便是得不偿失了。” “家中父母,自会体谅,外人则是不同。” “先有天下,后有小家,你要谨记,凡事都要以帝瑾王为先。” 宁云溪扬起一个尖锐的笑容,福身一礼。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穆蓉装出一脸不舍的神情,黯然神伤,依依惜别。 “溪儿,一人独居,要照顾好自己,听到没有?” “若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母亲会扔下所有事,立即过来帮你的。” “你两个兄长总说母亲偏心你,你千万别在意,也别怪自己。既说是我偏心,自然就是我的错,都怪我厚此薄彼,没有一视同仁。” 宁云溪努力平静,还是会忍不住有所触动,于是紧咬牙关,硬生生吞下了所有怒意。 “我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挂念。” “招待贵客,分身乏术,不能远送,还请母亲见谅。” 说着,吩咐一旁的侍女。 “你替我送一送母亲。” 侍女应声。 “是。” 继而,穆蓉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 宁云溪回身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 庄府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落座,毫无礼数可言。 庄娴蕙更是抬眸,轻慢地睨了宁云溪一眼,出言要求。 “用饭之时,我不习惯身边眼花缭乱的,我的规矩,一向如此,请郡主屏退左右。” 宁云溪心里憋闷,还是照做了。 “都退下。” 下人们尽数退了下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庄府三人立即起身,双膝而跪,行了大礼。 “求表姐原谅!” 宁云溪吓得退后几步,连忙跟他们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你们……这是何意?” 前世捉弄,好像没有跪下道歉这一招。 他们是真是假? 不会是什么欲擒故纵之计? 舅舅真的说动了他们? 庄玮一毫不苟,衷心解释,恳切道歉。 “请表姐见谅。” “父亲有言在先,必须将计就计,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才配合宁夫人,一起数落表姐。” “奚落之语,虽然刻薄,却非真心。” “若是打草惊蛇,宁夫人难免猜测,庄府已有防备,两家亲事很有可能就此作罢。” “父亲说,小妹的亲事,可以襄助表姐,掌控宁二公子,是势在必行之事,所以我们只能多有得罪。” “表姐睿智天成,定然瞧得出我们卖弄心计,让表姐见笑了。” 庄娴蕙紧接着撒娇,和煦一笑,一脸乖顺。 “表姐,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 庄瑞拿出一封书信,起身走近,双手奉于宁云溪。 “这是月溪府的侍女,送到弘顺伯爵府上的信,请表姐过目。” 宁云溪接过书信,一脸疑惑。 “信?” “我府上的侍女,为何要给你们送信?” 庄瑞洒脱豪放,落拓不羁,言辞之间,还有一分稚气。 “表姐有所不知,这封信,实际是你母亲让人送来的。” “哼,你的那位母亲,心肠实在太坏。” “你快看看信的内容,穆氏用心险恶,彰明较着,一目了然!” 第95章 意图 宁云溪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开始阅读书信内容。 写这封信的人,模仿了宁云溪的笔迹,向庄府提出了一连串的要求: 一,嫁妆之数,要比聘礼加添十倍,讨个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二,请庄府新买一座宅院,登记宁暄枫的名字。男子长大,理应分家,自古家宅,都是登记家主之名。才智之人,不肯自弃,皆是力争上游,所以宅院不宜太小,一定要比宁府开阔。 三,迎娶时,新郎下马,庄府必须拿出一百两银子,酬谢骐骥良马一路辛苦。 四,新郎初次走进庄府,跨门槛、入闺房、接新娘、上花轿,各需一千两银子,意为大婚之喜、千载难逢。 五,新娘敬茶,婆家需以万两之数回馈,请庄府及时备好这一万两银子。 六,新郎新娘洞房花烛、同饮合卺,自此之后,新娘便以终身托付。为酬报新郎养家照拂之恩,新娘奉上十万两银子,聊表寸心即可。 请庄伯爷宽心,所有礼数,皆会存入新宅库房,做为夫妇二人的起步存资,既能成就平步青云之志,也能作为急用之需。 另外,新郎家中,有大哥、小妹。婚后分家,难免不舍,请庄府各赠百金,以慰依依情深。 至此,信的内容就结束了。 这是一封匿名信。 虽然匿名,却像是处处都写上了宁云溪的名字。 矛头直指,显而易见。 宁云溪苦笑连连。 这便是前世庄府三兄妹,捉弄她的原因吗? 原来母亲写过这样一封信。 所以母亲对她,果然一分真情也没有,唯有算计? 不是都说,养父母会偏心自己的亲生孩子,轻视养子养女? 为何她的养父母,只会背后捅刀子,周身上下寻不出一点舐犊之情? 为何他们不能厚此薄彼,偏心亲子、轻视养子? 难道连这一分轻视,她都不配得到吗? 宁云溪几步走近,双手扶起了庄玮和庄娴蕙。 “平辈之间,无需行此大礼。” “我不会怪你们的,坐下。” 庄玮、庄娴蕙同时一礼:“多谢表姐。” 而后,他们一同落座,继续吃着早饭。 宁云溪静默无言,食不甘味。 庄瑞贴心地给表姐夹了几片肉,憨憨一笑,尽显乖巧。 “表姐宽心,我们没有被这封书信所欺,不会误会表姐是心怀叵测之人。” “表姐前世今生之事,父亲都告诉我们兄妹了,表姐所受之苦,我们皆是义愤填膺、痛心疾首。” “想来前世,正是因为看到这封信,所以我们三人才对你多有抱怨、几番捉弄。” “若知你是表姐,我们绝不敢造次无礼。” 庄娴蕙恭顺撒娇的语气,一如清晨露珠,清新怡人。 “这些年,宁夫人明里暗里地造谣,损毁表姐声名。即便表姐悬壶济世、医治无数病人,亦是无可挽回。” “一早,我们收到这封信时,下意识便是认为,表姐借着婚事,意图发财。” “先前表姐嫁入宸王府,外头便有传言,表姐用了各种手段,索要高价聘礼,还无中生有编造了许多假习俗,一如信上所言。” “如此一来,不管谁收到这封信,都会误会表姐不怀好意。” “幸好父亲及时提醒,我们方知,这些都是宁夫人所为。” “父亲说,宁夫人之能,不足以谋算表姐入局。他在皇上身边多年,早就看出了州牧中丞宁大人才智不浅、城府极深,因而他猜测,这些或许都是宁大人暗中点拨的计策。” “表姐搬离宁府、住进月溪府时,正值州牧台指派宁大人离京出外。” “月溪府的侍女,要么就是他离京之际,提前买通好的;要么,就是他给宁夫人留下了离间买通的计谋。” “父亲之意,表姐千万要提防此人。” 宁云溪点了点头,依旧无心吃饭。 “嗯,我知道了。” “前世,我也是走到了最后,才知道他心思深重、难以逆料。” “还是舅舅明察秋毫,一望而知。” “既有此信,你们前世为何闭口不提?” “我曾询问,你们何故捉弄?” “你们非说,初见便是厌恶,我就长了一张令你们厌恶的脸。” “还说此生最憎,便是我这种人。” “我又问,我究竟是哪种人?” “你们说,难以言喻,总之就是嫌恶。” “唉,我还以为我的长相,真的令人作呕。其实除了你们,前世还有许多人,也这么说过。众口铄金,慢慢地,我便陷入自我怀疑,一蹶不振。” 庄玮内疚地低了头。 “表姐,实在对不住。” “这封信没有署名,显然写信之人,不愿承认所作所为。” “我们想着,即便直言问你,你也会矢口抵赖,反咬一口,说我们有意污蔑。” “所以,我们只能闭口不提,不然便是惹祸上身。” “至于那些话……有误会在先,所以口无遮拦,还请表姐见谅。” 宁云溪无奈一笑。 “说的也是,应对此计,你们的反应实属正常。” 前世,没有月溪府。 宁奉哲也不曾离京出外。 如此,他行事起来,便更是方便了,只需买通湘竹苑的人,给庄府送去这封匿名信。 庄府的人稍稍一查,便会查到宁云溪头上。 庄娴蕙娇软可人地,摇了摇表姐的胳膊,甜腻一笑。 “即便表姐长了一张令人厌恶的脸,也是因为貌若天仙,叫人嫉妒。” “表姐是世间最标致的女子,堪称月盛皇朝第一美人,说句犯上违逆的话,哪怕是先皇后的凤姿,与表姐相较,亦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怎会有人嫌恶表姐呢?我们最景仰表姐了。” “前世其他人,估计也是被人算计,心生误会,所以才对你出言不逊的。” 庄玮关切询问。 “表姐,他们为何引我们捉弄于你?” “难道纯粹为了欺负你吗?” 宁云溪心情渐缓,微微展露笑颜。 “前世此举,是因为我不愿助纣为虐,帮他们一起谋害舅舅。” “当时,我虽没有与舅舅相认,却也感到莫名痛心,不自觉地加以阻拦。” “为了让我袖手旁观,他们设下此计,使我应接不暇,继而才好对付舅舅、谋夺庄府家财。” “今世此举,我猜,或许他们意在,激化帝瑾王和舅舅的矛盾。舅舅智谋,众所周知,在谋算他之前,若能利用他对付帝瑾王,一旦成事,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另外,可能也有拉拢之意。” “前世你们捉弄于我,大哥哥便现身保护,那时我原就是向着皇上的,所以他至多做个表面文章、浅尝辄止。” “今世,大概会竭尽全力。” “或许,大哥哥会及时赶回盛京;亦可能,由皇上亲自实施。” “对外,舅舅是皇上的重臣。皇上怪责你们、偏护于我,如此恩重,在他看来,我一定难以拒绝。” 第96章 欢喜兄妹 庄娴蕙忍不住心疼起来。 “以表姐之意,难道我们要继续将计就计,真的捉弄于你?” “我们确实顽劣了一些,喜好琢磨戏弄他人之事,可是表姐年长,我们岂敢冒失?” 宁云溪略略一想,浅浅点拨。 “这事好办,你们可以拿着信,去一趟宁国公府。” 一经提醒,庄娴蕙立即恍然。 “哦,对!” “我明白了。” “表姐果然聪慧过人,我们皆不能及。” 宁云溪满不习惯地打了个颤。 “行了行了,奉承也该有个限度,我都快被你夸上天了。” 庄娴蕙捻起宁云溪的衣袖,轻柔地拉了几下。 “我哪有奉承?” “我说的分明是实话嘛。” “难道表姐要教我扯谎吗?表姐管教弟弟妹妹,可不能这般轻率。” 宁云溪无奈一笑。 “好,真拿你没办法,那你随意夸。” 庄玮提起了正事。 “对了表姐。” “父亲吩咐我们,转告于你,其实宁大人,不是宁公爷的亲生儿子,而是皇子。” 宁云溪眸色一惊。 “啊?” “他也不是?” 庄玮春风一笑。 “看样子,如父亲所料,表姐果然还不知此事。” “父亲也是听我姑母说的,当年,宁夫人倾慕皇上,非要与他定亲。” “皇上为了拉拢穆族,巩固顾族权势,所以应允下来,并让她有了身孕。此事没等公之于众,皇上转头,便娶了钟淑仪为正妻。宁夫人一气之下,嫁给了宁公爷,并欺骗说,孩子是他的。” “宁夫人用了推迟临盆的药方,把此事做得不着痕迹,所以宁公爷至今还是浑然不觉。” “而后,为了弥补此事,皇上纳了懿贵妃为妾。” 宁云溪眉梢细腻一挑,微妙深长地一笑。 “怪不得他忠心皇上,恪守不渝,对父亲的安危毫不在意。” “原来皇上才是他的生父。” 庄娴蕙不屑一笑。 “他那种人,只会选择权势,不会在意父母。” “表姐不是说,前世最后,他还是辅佐了宸王、将宁五女扶上皇后之位?” “今时今日,皇上掌权天下,他自然偏向生身父亲。” “不似前世,宸王悄悄换了你的汤药,令皇上愈发病重。宁五女又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即便他万分瞧不上,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选择母亲、辅佐宸王。” “另外,在我看来,宁夫人还是记恨当年之事的,所以从来不曾真心辅佐皇上,一心只想着亲姐掌权,挟宸王而令江山。” “如此一来,以备不时之需,她谋算揽财,自然是欲壑难填、多多益善。” “这对母子,如一丘之貉,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绝非善类。” 宁云溪微微一笑,柔声提醒。 “这些话,今日说完就罢,以后不宜再乱说了。” “万一月溪府,还有大哥哥安排的人,悄悄听了去,该如何是好?” 庄娴蕙乖巧点头,笑着回应。 “是,谨记表姐教诲。” “但请表姐放心,父亲已经出手,帮你解决了一应麻烦。” “我刚刚示意屏退左右,只是多加谨慎罢了。” 感受到秋璧口中的亲情,宁云溪心里一甜。 “好,多谢舅舅关怀。” 话至此处,秋璧回来了。 “郡主!” 秋璧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而入,将宁云溪护在身后。 “属下听说,夫人带着庄府的公子和姑娘来了。” “郡主没事?” “伤着哪里没有?” 庄玮望着秋璧,微微一怔。 庄瑞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顾吃饭。 庄娴蕙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靠近。 “这位就是高姐姐?” 瞧着秋璧的手臂上,垂着一件绛紫丝绸的文臣官袍,她福身一礼。 “恭贺高姐姐上任。” “看来以后,我应该敬称密枢侍高大人了。” 秋璧一时反应不及,转而问于宁云溪。 “郡主,这便是捉弄了?” “不是说,比二公子的招数,蛮横数倍吗?” “难道是属下太过愚钝,所以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 “也是,方族子女,都是深不可测的。” “请郡主明示,属下该如何应对?” 庄娴蕙洞若观火,听罢她的话,便已经明白晓畅。 “看来,高大人是表姐的心腹?” 宁云溪轻轻拍了拍秋璧的后背,以作安抚,而后回应庄娴蕙。 “嗯。” “同泽偕作,同裳偕行。我与秋璧,莫逆于心,情同姐妹。” 说着,转向秋璧。 “没事了,我和他们已经相认。” “前世之事,都是误会,得空之时,我再与你细说。” 庄娴蕙一语道出真相。 “一方开诚相见,一方披肝沥胆,想是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之故?” 庄瑞已经吃饱了,摸几下肚子,打了个嗝。 “你们都不饿吗?” “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一起坐下吃点。” “表姐府上的厨子,手艺真不错。” 说着,他才注意到桌上的盘子都空了,微微一震。 “哦?” “不知不觉,被我吃没了。” “表姐快去吩咐,让他们再做点。” 庄玮并不理会,羞然低眸,深思发呆。 庄娴蕙先是一惊,而后抱怨。 “你真的全吃了?” “肯定是藏起来了!” “让我看看,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二哥哥好过分,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居然用来捉弄家里人。” “到底藏哪儿了?” 庄瑞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自己瞧瞧,都藏这里了。” “我才不会捉弄家里人呢。” 庄娴蕙任性撇嘴,生起气来。 “哼。” “我一直安慰表姐,都没来得及尝一口,二哥哥就知道吃独食。我要回府告诉父亲,就说你根本没认真道歉,表姐独独不原谅你一人!” 宁云溪及时劝阻。 “别胡闹了,正事要紧。” “不是说要去宁府一趟吗?” 庄娴蕙点头一应,还是不忘抱怨。 “是,要去的。” “那我先去宁府一趟,然后再回府告状。” 庄瑞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有意欺骗,当心父亲罚你。” 庄娴蕙傲慢扬眸。 “那我就说,是表姐授意欺骗的。她就是厌恶你,所以不原谅你,你就长了一张令她厌恶的脸。” “父亲疼爱表姐,只会罚你,不会怪我。” 庄瑞起身,作势就要管教她。 “那我亲自罚你……” 庄娴蕙见状而逃。 “表姐不必送行,我先走一步了。” 庄瑞追了出去。 见庄玮伫立原地,没有动身,宁云溪看破不点破地问了一句:“表弟还有事?” 庄玮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了,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告退礼。 “表姐留步,小弟先告退了。” “也请高大人留步,告辞。” 第97章 请明言 庄府三兄妹,一起来到宁国公府的贤仪居。 穆蓉以礼相待地迎了几步,不矜不伐。 “听闻你们来了,我让侍女沏了新茶,快请坐。” 三兄妹依言落座,神情皆是不好。 穆蓉示意奉茶,本想继续客套,却见他们一个个,似是不悦。 怎么回事? 难道捉弄宁云溪,都失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听庄伯爷说,他们都是方之玄的子女。 方族后人,三人齐心协力,竟对付不了一个不见经传的宁云溪? 想罢,她收起笑意,维持着礼貌,试探询问。 “你们这么快就从月溪府出来了?” “难道真的只是吃了一顿饭?” 庄玮冷眼一睨。 “怎么?” “除了用饭,宁夫人还希望我们做些什么?” 穆蓉用动作掩饰尴尬。 “庄大公子误会了。” “我只是担心溪儿招待不周罢了。” 庄玮取出信封,负气骄恣,单手递了过去。 “这封信究竟何意?” “我希望宁夫人,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查到,将这封信送到弘顺伯爵府的侍女,是你家的下人。” 穆蓉勉强笑了一下,接过信封,并没有打开一瞧。 心生奇怪。 那侍女,明明就是月溪府上的人,何时成了我家的下人? 信的内容,亦是直指宁云溪。 他们看了书信之后,不应找宁府兴师问罪,而是应该直接去对付宁云溪。 邪门了,他们怎么会来贤仪居找麻烦? 难道是追查不力,没查到宁云溪头上? 想罢,她开始言语引导。 “我家的下人?” “可是我并没有写信,让人送去弘顺伯爵府。” “我们两家已经约好了今日相聚,我若有事,见面时直言即可,何需多此一举呢?” “是不是家中其他人写的信?” “让我想想。” “老爷忙着设宴之事,肯定顾不上写信;奉哲离京未归,亦不会是他;枫儿这几日一直忙于婚典,更是不可能得空写信;薇儿尚在面壁,是帝瑾王下的旨意,自是不能违抗。” “会不会是溪儿呢?” “今日相聚,她不会过来,所以写信问候?” 说着,目光淡扫,向他们看去。 “你们为何神色不悦?” “难道是溪儿笔墨无礼?” “唉,她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别看她比你们年长一点,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若有不妥,还请你们见谅,我替她给你们道歉。” 庄玮落眸一眼书信,以作示意。 “请宁夫人过目书信的内容之后,再做定论。” 穆蓉生硬原处,笑意全无。 若真看完了信,她还怎么诬陷宁云溪? 挣扎不愿之下,她的神色显得有些难堪。 “这是写给你们的书信,我怎好随意拆看?” “实在于礼不合。” 庄玮扬起一分轻笑。 “没事,请看,我允许宁夫人看信。” 说着,转向一旁的二弟、三妹。 “你们可有异议?” 庄瑞、庄娴蕙一起摇头。 “毫无异议。” 庄玮点头回应,继而转向穆蓉。 “宁夫人听到了?” “请看。” “还是说,此事还需询问我父亲的意见?” 穆蓉在心里恼羞成怒,表面上还是以礼相待。 “想来,你们都同意了,庄伯爷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既如此,那我就看了。” “对了……” 她正要找借口逃离,便听庄玮厉声威迫了一句:“宁夫人若因处理家事而疲惫不堪、难以看信,我可以代读!” 穆蓉脸色一转铁青。 “庄大公子客气了。” “只是看一封信而已,我虽是疲惫不堪,却也不碍事。” 说着,她满不情愿地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看完之后,迫不得已地为宁云溪辩驳。 “这……这这……” “这不可能是溪儿写的!” 说着,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虽然书信字迹,一看就是溪儿执笔,但请你们相信,溪儿绝不是这种出卖兄长、贪得无厌之人。” “或许你们听过这样的流言。” “溪儿嫁入宸王府时,漫天要价,还凭空捏造了许多习俗,大把大把地花着婆家的银子。” “但她是姑娘家呀,为自己争取一点前程,有什么错呢?” 庄玮眸光黯淡,深不可测。 “宁夫人的意思是,流言都是真的?” “我以为你会说,谣言断不可信。” 穆蓉唇角向下,眉眼处的岁月之痕,轻轻颤抖。 “我没有这么说。” “一切是非,只看人心如何理解。” “庄大公子怎么看待这件事?” 庄玮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就要看,宁夫人打算让我如何看待此事了。” 穆蓉目光凝聚,尽是焦虑与不安。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愿意信?” 庄玮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嗯。” “一切是非,只在于你。” “若你让我理解为,月溪郡主贪得无厌,我便厌恶她。” “我们兄妹三人,都会厌恶她。” 穆蓉的手紧紧握拳。 “我怎么可能污蔑奚落自己的女儿?” “庄大公子言重了。” 庄玮蹙眉之际,似有乌云密布。 “宁夫人说的是,母亲自然不会污蔑女儿。” “既如此,请你明言,希望我们如何看待此事?” 穆蓉强撑着礼貌, “庄大公子一向睿智,何需我来多嘴?” 庄玮矢口否认。 “此事太过复杂。” “宁夫人经明行修、德才兼备,尚且拖了这么半天,连一句准话都没有,更何况是我了。” “我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懂复杂之事,很正常?” “请宁夫人明说。” 穆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好,我明言。” “这封信,一看便知,是外人的离间之计。” “想是嫉妒我们两家结亲之故。” “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庄玮装出一分惊讶。 “如此说来,这封信,跟月溪郡主无关?” 穆蓉勉为其难地点头。 “毫无关系。” 庄玮满意一笑。 “原来如此,那我们知道了。” “既是离间,难免就要彻查幕后之人。” “是宁夫人查,还是让我们父亲去查呢?” 穆蓉心虚地急忙揽下。 “我查就行。” “庄伯爷辅佐圣上,焚膏继晷,旰食宵衣,必定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庄玮点头同意。 “多谢宁夫人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穆蓉简单送了几步路。 “恕不远送。”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她大发雷霆,推倒了手边的木架。 木架上的物件,参差不齐地摔落于地,瞬间一片狼藉。 “欺人太甚!” 第98章 白首不渝 晴锦愕然失色,见机而行、屏退左右之后,疾步而来。 “夫人息怒。” 穆蓉积羞成怒,暴跳如雷。 “他们瞧出了端倪,故意奚弄于我,叫我如何息怒?” 晴锦抿唇一笑,双手柳丝轻柔地一扶。 “虽是瞧出了端倪,但奴婢愚见,他们并不确定是夫人所为,不然直接对付就是了,为何要出言试探呢?” “夫人方才口若悬河,可谓超伦轶群。想来,他们对你的疑心,都已经打消,再想试探,便该去找别人了。” 穆蓉依旧忿然作色。 “奉哲想的这是什么计谋?竟让我受此奇耻大辱!” “早知道就不让他出馊主意了。” 晴锦漾若清泉地一笑,随即安慰。 “大公子谋略,一向不如夫人。” “况且,对方是兄妹三人,凭借大公子一人之能,如何应对三个人呢?” “运筹决策之事,还是要靠夫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穆蓉脸上乌云渐散,淡雅露出一个笑容,这才坐回了正座六方椅之上。 “属你最懂宽慰。” “对付方之玄,必须秉要执本。” “为防宁云溪横加阻挠,我才让奉哲谋划,利用他们三人,令宁云溪分心。可惜事败,看来,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 晴锦立于一侧,细心地给她捶肩。 “夫人对付方之玄,为何要防郡主阻挠?” “郡主辅佐帝瑾王,且与方之玄无亲无故;方之玄对外,用了庄伯爷的身份,是皇上的人。” “按说,夫人对付他,郡主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穆蓉瞧了一眼门外,确认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给了答案。 “璃王还未回京,现在朝堂之上,呈三分之势,分别是帝瑾王、皇上和宸王。” “你既知道,方之玄用了庄伯爷的身份,那你细想想,我们设计拆穿身份,他为求自保,会投向何处?” 晴锦惊而恍然。 “投向帝瑾王?!” 茶香浓郁,穆蓉细腻品味。 “所以,我才写信,提前离间庄府和宁云溪的关系。” “帝瑾王看重宁云溪,一旦他们有了矛盾,方之玄再想投诚,帝瑾王也不会信任了。” “我费尽心思揭穿,可不是为了付诸东流。” “方族后人,若真转而投向帝瑾王,后果不堪设想!” “另有,我们对付方之玄,难免分神,万一宁云溪趁虚而入,谋算其中,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此事也不得不防。” “我做事,一向都要做到完美无缺,令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晴锦阿谀着鼓掌。 “奴婢愚钝,看不懂朝堂之事,完全不如夫人,有先见之明。” “既如此,要不要催促大公子快些回京呢?夫人也好有个商议对策的人。” 穆蓉轻慢不屑地一阵冷哼。 “商议对策?” “他也就是自作聪明,实际就是个空架子,顶什么用?” “不必特意催促,随他的便。” 晴锦点头一应。 “是。” 次日一早。 宁云溪为了念仁盟的事,主动来到帝瑾王府。 她想要完成爹爹的入仕心愿,来前,已经策算好了一切。 旭日初升,霞光柔和,与帝瑾王府前厅墙上的字画,相映出诗情画意之境。 一张雕刻精致的四方桌,缓缓盈上了几道斑驳的光影,墨色渲染,更衬静谧典雅。 宁云溪没有入座,只等着颜瑜来了,经过允准,才一起坐了下来。 颜瑜浅浅一笑,一改先前的谨慎防备,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尽是甜意。 “你终于来了。” “这几日,你不来找我,我亦不敢去打扰你。” “结拜真相,我知你实难接受,所以想着,你或许需要冷静考虑一阵子。” “所以,你这是考虑好了?” 宁云溪点点头,却没有笑意。 “是,考虑好了。” “阿兄,我还是想做结拜兄妹,不愿多想男女之情。” “你若不愿,否了结拜关系,只留君臣之间;或是分道扬镳,只当是陌生人。我纵有不舍,也会礼敬从命。” “不知阿兄意下如何?” 颜瑜思虑这几日之后,早已乐观以对。 “我猜到了你会这么说。” “分道扬镳,暂无可能,除非天下安定,你不再需要遮风挡雨。” “君臣之间,更是大可不必,我不想看你拘礼,生分了我们本该两小无猜的情谊。”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正式开始追求你。” 宁云溪没听懂地一怔。 “追求……我?” “这又是二十二世纪的方言?” 颜瑜微笑着解释。 “追求之意,一如求爱求偶。” “二十二世纪的男子,成婚之前,多数都有追求的经历。” “竭诚以待,无微不至,以示真心。追求过程,大致如此。” “只是我初次尝试,不甚精晓,难免会有心余力绌之时,望你不要见怪。” 宁云溪面露难色。 “无益之事,何苦去做?” “万一追求之后,我还是不同意呢?” 颜瑜决心已下。 “千帆过尽,依然如故,白首不渝。” “若有任何不适,你尽可直言,我会改正。” 说着,他主动转了话题。 “你今日过来,只为此事?” 宁云溪依言回答。 “还有另一件事。” 颜瑜温柔一笑,正好与曙色交辉,貌若晨曦,清新俊逸,令人赏心悦目。 “嗯,说,何事?” 宁云溪微微低眸,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我想问,阿兄只见过我娘亲,没有见过我爹爹吗?” “我爹爹现居何处,是什么身份?” 提起此事,颜瑜便是一头雾水。 “你爹爹是谁,我并不清楚。” “初见方伯母,她便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 “当时,所有人都在好奇,你爹爹究竟是何身份。” “皇宫那边,自然也是明察暗访,意图探寻。” “后来有一日,方伯母毫无征兆地宣告天下,说你的生父,就是佟信臻。” “佟信臻这个人,你可能不曾听说。” “皇兄举事谋反,他算是有功之臣,深受信任,因而升迁督护相一职。” “方伯母宣布生父一事之后,皇兄与佟信臻渐渐离心。” “佟信臻连遭贬黜,最后获罪而亡。” 这些事,宁云溪前世都听过了,但还是演出了吃惊的表情。 “如此说来,我的爹爹,就是这位佟大人?” 颜瑜立即否认。 “我总觉得,这是方伯母谋夺督护台的计策之一,佟信臻并不是你的生父。” 第99章 寻亲 宁云溪唇际扬起一抹淡雅,微微一笑,犹如初发芙蓉。 “先前听阿兄提起,我娘亲是有夫家的。” “他夫家是哪一家?” “她的夫君,不是我的爹爹吗?” 颜瑜轻轻摇头,如画眼眸,仿若浩渺夜空繁星点缀。 “她夫家姓云,早就灭族了。” “所以她的夫君,不可能是你的爹爹。” 宁云溪故作思考。 “云?” 思考过后,她顿然一惊。 “莫不是谋害德宗皇帝之人,云柏誉的家族?” 颜瑜沉色点头,眉心肃穆。 “皇祖父驾崩之后,云族就没了。” “可怜方伯母,出嫁不久,便要守寡。” “父皇因此不再重用方族,无意间,给了皇兄和钟谏谋反的机会。” 宁云溪试探一问。 “既有家仇,阿兄不记恨我娘亲吗?” 颜瑜星眸深处,朦胧出一分无奈。 “她是我的恩人,我怎会记恨?” “前有父皇不再信任方家,以致灭族终局,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再给皇兄一次谋反之机?” “当年的事,甚有蹊跷。” 宁云溪眸底含着一分心虚。 “什么蹊跷?” 颜瑜陷入深思。 “颜族赴义之举,不像是我父皇自己的主意。” “怎会有人慷慨就义,携并全族老小?” “于人情人性而言,这不合理。” “我猜,应是他人献策。” “看似,是为我争取民心所向,其实,意在引导颜族自愿赴义。如此,他既能全身而退,也不用背负骂名。” “献计之人,没安好心,或许是皇兄的安排。” “若非方伯母及时出现,打乱他的计策,而今江山,便是他一人掌权了。” 宁云溪的手心,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我娘亲突然出现,不是也很蹊跷吗?” “献策之人,不会就是她?” 颜瑜深信不疑。 “不会是她。” “她若要借此,扶持我做傀儡皇帝,怎会苦心筹谋,最后为我殒命?” “她是真心救我,你不可误会娘亲。” 宁云溪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随口玩笑一句,阿兄莫要气恼。” “我知道娘亲是真心救你的。” 说着,她把话题转了回来。 “那我爹爹到底是谁呢?” 颜瑜询问。 “前世我们找过吗?” 宁云溪借机引导。 “前世,阿兄没细讲过密室、娘亲之事。” “我也没问过爹爹的身份。” “不过,前世阿兄有个举措,我原本不知其意,而今想来,可能与我爹爹有关。” 颜瑜好奇。 “是何举措?” 宁云溪故作回想了一下,边想边说。 “阿兄下了瑜旨,由督护台负责,帮助天下万民,寻找走失的家人。” “所有臣民,但有求助,都可以将家人样貌描述、联系住址等等写在纸上,交于督护台。地方子民,则由各地属官,统一收录并上交。” “督护台还要安排采血事宜,交给阿兄,去做亲子鉴定。” “阿兄当时,不会是在帮我找爹爹?” 颜瑜欣然一笑。 “这肯定是在帮你找爹爹。” “后来如何了?” 问罢,他略略一想,反应过来。 “想是没有找到?” “不然今世,你就不会来问我了。” 宁云溪假意失落。 “阿兄不曾向我提起,应该是没有找到。” “那这一世,我们还找吗?” 颜瑜并不气馁。 “找。” “听你叙述,前世我应该是独自忙碌。” “天下万民,不可胜数,我一个人必然忙不过来,恐有遗漏。” “今世,我们一起。” 宁云溪明媚一笑,点头答应。 “多谢阿兄。” 颜瑜思索片刻,提议一问。 “你说,找一些心腹之人帮忙,是不是能更快收效?” 宁云溪一脸不解。 “如何帮忙?” “他人抚上银戒,无法到达空间。空间之物,即便是取出来了,使用之权,亦只在银戒之主。” 颜瑜也是一脸不解。 “我原来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看见你也能使用银戒。” “你的银戒,不是我的吗?” “我是因为握过陨石碎片,所以可以使用银戒。” “你为何能用?” “把你的方法教给他们,不就行了?” 宁云溪满心无奈,很随意寻了个借口。 “可能是因为……我是重生之身?”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能用。” “重生之后,我就莫名其妙能用了。” 颜瑜毫不怀疑。 “也对。” “我看很多近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没想到是真的。” “那没办法了,重生之事,谁敢轻易尝试?” “既如此,只能我们二人忙碌了。” “今世,依旧下旨,交由督护台主办。” 宁云溪悬着的心,安稳下来。 “好。” “多谢阿兄。” 话至此处,高璟敲门进来。 行礼之后,沉声禀报。 “禀王爷,州牧中丞宁大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南络县来报,说是用尽了办法,都困不住他。反之,他仅用一计,便挣脱了束缚。” 宁云溪眉心微颦。 颜瑜淡淡一应,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嗯,知道了。” “反正瑜旨离婚,进展十分顺利。” “他既想回,就随意。” 说着,转向宁云溪,浅笑关心。 “我听林暮说,此人城府极深,而且暗地里,是辅佐皇兄的。” “他回京之后,你记得远离,有必要的话,可以拿我当个借口。” “比如我不许你们见面之类的,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不必顾及我的声名形象。” 宁云溪微有感动,由心一笑。 “嗯,好,多谢阿兄关怀。” “那我回府了。” “督护台着手之后,阿兄随时传召,我随时就来。” “找爹爹的同时,我们还能帮助其他人寻亲,积德累善之事,我在所不辞。” 颜瑜自然一笑,如雪后晴空,美好纯净。 “嗯,去。” “若有什么难事,你只管告诉我,我亦是随叫随到。” 宁云溪应声之后,急急忙忙回了月溪府。 刚一进门,便吩咐秋璧。 “让人隐迹,去弘顺伯爵府一趟,告诉舅舅,我有要事,让他尽快安排、约见一处。” 秋璧雷厉风行,很快办好了此事。 没一会儿,庄娴蕙寻了婚事的借口,大大方方地走进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表姐。” “父亲不便登门,我好寻借口,所以代他而来。” “何事如此焦急?” 宁云溪示意她落座。 “南络县的县令没拖住人,我大哥哥要回京了。” “母亲诬陷舅舅之事,恐会生变!” 第100章 铤而走险 庄娴蕙眸处掠过一阵吃惊。 “我听说先前,山常县的县令,轻而易举便拖住了他。” “父亲说,南络县的县令,被贬之前,是北兆台的北兆侍,谋略之事,自然高于山常县的县令。” “既如此,怎会拖不住他?” 宁云溪娥眉忧虑,闷闷不乐。 “只能说明,之前在山常县,他都是装模作样。并非是县令拖住了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不回来。” “他料定我会求情,想借此离间阿兄和我,所以故意不回京。” “唉,又被他算进去了……” 庄娴蕙听完之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说,他心机极重,有时,连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 “表姐抓了宸王的人,原本打算在宁夫人带着韶叔父入宫之后,行偷梁换柱之计。” “而今,宁大人要回京,这一招,唯恐瞒不过他?” 宁云溪蹙眉深思。 “不止如此。” “你们没有中计,也会被他瞧出端倪。” 庄娴蕙瞳仁蓦得一震。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假装捉弄你,还来得及吗?” 宁云溪苦恼一叹,摇了摇头。 “他必定,一直派人盯着盛京的动向,此次匆匆回京,正是因为收到了你们没有中计的消息。” “现在捉弄,肯定是来不及了。” “假装中计,一定也瞒不过他。” “他回京之后,恐会力劝母亲,放弃谋害舅舅之事。” “自然了,你和二哥哥的婚事,他也会有办法取消。” 庄娴蕙忧心忡忡。 “那表姐掌控宁二公子之计,岂非就要前功尽弃?” “此计,还关系着离间皇上和宁大人,襄助我父亲稳固地位。” “失此良机,实在可惜。” “下次,不知他还会想出什么险恶之计,万一我们防不胜防,像前世那样,又被他算得灭了门,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已经有了主意。 “不宜再用宸王的人,以假乱真。” “只能铤而走险,请庄伯爷亲自入局了。” “你回府之后,禀告舅舅,谨防大哥哥暗害,想个办法,务必保证庄伯爷的安全。” “我去跟伯爷说一声,计划有变。” 庄娴蕙思绪飞转,继而提醒。 “宁大人已经生疑。” “我们可以铤而走险,抓住良机;他更可以,以逸待劳,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猜,即便韶叔父亲自入局,宁大人还是会搁置此事,暂不实施,分毫不会中计。” 宁云溪目光严肃,长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 “让庄伯爷亲自入局,不为让大哥哥打消疑心,只为引母亲中计。” “他力劝之下,恐怕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母亲坚持己见、不信他所说的话。” “另外,你们没有中计,反而去奚落了一番,除了不必捉弄我之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母亲开始质疑大哥哥的能力了。再加上大哥哥平时,总是藏巧守拙地装糊涂。” “此计,或许能成。” 庄娴蕙顺着她的话,开始冥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确无失误,这才应声。 “那我立马回府,将此事禀告父亲。” 焦灼不安之间,时间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低垂。 宁奉哲回到宁国公府,简单给宁寒望请安之后,转而来到贤仪居。 “孩儿给母亲问安。” 本来穆蓉已经淡忘了奚落之事,看见宁奉哲之后,又不由记起,脸色一瞬跌落深渊。 “嗯,出外辛苦了。” “去休息。” 宁奉哲起身入座,并没有离开。 “孩儿听说,庄府中人,并没有中计。”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蓉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责你,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我按着你的馊主意,一步步做得天衣无缝。最后,宁云溪完好无损,反倒是我无缘无故被嘲弄了一番!” 怒意直冲而上,她微有一丝晕眩,急忙调整气息,尽力平复情绪。 “我不想与你计较这些,你赶紧回去休息。” 宁奉哲依旧寸步未移。 “孩儿安排的人,只打听到一些虚浅消息,不知具体情况。” “请母亲明言,不然孩儿蒙在鼓里,如何分析利害?” 好歹是亲儿子,穆蓉还是忍着怒意,依言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 “我是真的尽力了,确实是你的计策不行。” 宁奉哲听得惊住了,几乎无言以对,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当时,为何非要顺着他们的心意,亲口说出这些维护宁云溪的话?” “他们若是借此生事,母亲打算如何应对?” 穆蓉更是暴跳如雷。 “怎就成了我非要说那些话?” “是他们用计迫使!”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说?” 宁奉哲难受到心口隐隐作痛,深舒着气,差点昏厥。 “这么简单之事,还需孩儿明说吗?” 穆蓉侧目一瞥,尽是不满。 “故弄玄虚!” “做出这副模样,好似你真的知道如何应对。” “那好,今日我非要跟你较真一次。” “你只当我是他们,你是我。” 说着,她演出了当时的场景。 “这封信究竟何意?” “我希望宁夫人,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查到,将这封信送到弘顺伯爵府的侍女,是你家的下人。” 宁奉哲随口几句,得心应手。 “是吗?” “我知道了。” “书信,暂且放在我这儿,待查明真相,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穆蓉愣住了,没想到事情解决起来,可以如此易于反掌。 她并不气馁,继续演着。 “那就要看,宁夫人打算让我如何看待此事了。” “一切是非,只在于你。” 宁奉哲轻松应对,落落大方。 “做为母亲,我自然愿意相信溪儿,没有写过这封信。” “但事实如何,我不敢妄下定论。” “还是那句话,待查明真相,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落,他转而说明。 “如此一来,母亲便不会被嘲弄一番了。” 穆蓉忘记了恼怒,只剩下糊涂不解。 “确实不会被嘲弄。” “可是这样说,他们还会去对付宁云溪吗?” 宁奉哲如实回应。 “自然是不会。” 穆蓉重新怒形于色。 “既如此,还不是一堆废话?” “跟我的话一样,根本达不到目的!” 宁奉哲抚额一叹。 “既然来了贤仪居,便是没有中计,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对付宁云溪。” “孩儿这些话,既能保证母亲不被讥讽嘲弄,也能防止后患无穷。” 穆蓉不甚明白,不屑一哼。 “当局者迷,事后谁会反应不过来?” “此事能有什么后患?你少在我这,装出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宁奉哲压着怒意,毕恭毕敬。 “孩儿知错,请母亲见谅。” “揭发方之玄一事,不宜继续,请母亲暂且搁置。” 穆蓉震惊无比。 “什么?!” 第101章 极力引导 宁奉哲一丝不苟地行礼,屏气凝神,言简意赅。 “请恕孩儿贸然进言。” “此计不妥,潜有疏漏之处,会给人可乘之机,请母亲暂且搁置。” 穆蓉眉头深锁,满不甘心地絮叨起来。 “我假说庄三女端庄贤惠,劝枫儿应下这门亲事,主动求娶。” “其实,庄三女并非真的贤惠。以她任性妄为的脾气,枫儿娶了她,必定会受苦。” “我意在谋夺庄府家产,所以精心谋划了此计。” “我先找到了庄族被流放时,负责驱策劳役的看守,证明方仁舒偷天换日,暗中换走了真正的庄伯爷。” “继而,又找到了数名药铺掌柜,拿到凭证,证实方仁舒东拼西凑地买过致人假死的药。” “我从庄伯爷口中,问了许多往事,可以向皇上逐一复述。” “庄伯爷身上的疤痕,你听皇上说起过,早已亲眼确认无疑。” “方之玄假死,潜藏多年,而后借了庄韶的身份,蛰伏于皇上身边。他包藏祸心之事,我会细细向上禀明。” “方仁舒姐弟的阴谋,一旦被揭穿,方之玄一家必遭灭门。” “我会提前转移庄府库银,知会枫儿,点燃弘顺伯爵府,让人以为方之玄提前收到风声,不愿家产充公,所以自己烧了库房。” “如此一来,庄府家财,我们就能据为己有。” “我揭发有功,你尽得圣宠,有我们说情,枫儿亦能全身而退。” “枫儿短婚丧妻,无辜可怜,你顺势向皇上求个恩典,作废婚书,只当枫儿不曾婚配。” 她絮絮叨叨地,说完了引以为豪的计策,磅礴怒意犹如洪水汹涌,翻滚席卷而来。 “此计甚妙,我找不出任何疏漏之处,凭什么你一句暂且搁置,便要让我半途而废?” “你且说说,我的计策,有何问题?” “比起你的馊主意,差在何处?” 方才,听完他们在贤仪居的对话之后,宁奉哲便暗中猜到,宁云溪是方仁舒的女儿。 并且,她与方之玄已经相认,所以庄府之人,才没有中计。 只是这种细节,匿于难以察觉之处,他若明言,只怕显露才略。 考虑到自己藏巧守拙、便于行事,宁奉哲只能引导暗示。 “母亲计策天衣无缝,即便有疏漏之处,也是孩儿之过。” “对了,” “罪臣方仁舒在世之时,孩儿还小,唯有一面之缘,实在记不清她的长相。” “母亲与她交锋数年,算是来往密切,必定对她的容貌,记忆犹新?” 穆蓉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与你谈论计策,你却顾左右而言她?” “不记得!” “早忘干净了!” 说罢,转眸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更是疾言厉色。 “你想举例方仁舒之才,藐视讥讽于我?” “她沽名钓誉,根本就是徒有虚名,怎配与我相较?” “当年,若非她有意勾引臻郎,皇上怎会疑心降罪?” “若没有她横加阻挠,我早就嫁入佟府了,何需谋划迎回公爷,小心翼翼度日?” “她害我们至此,你莫名提起便罢,还要拿她来笑话我!” “岂有此理?” 宁奉哲赶紧解释。 “孩儿提起方仁舒,并非……” 话至此处,骤然被穆蓉打断。 “不许再提方仁舒!” “你与她只有寥寥一面,我才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宁奉哲,你要时刻谨记反哺之情。别让我觉得真心实意之下,却养出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宁奉哲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应声。 “是。” 见他恭顺,穆蓉渐渐消气。 “就事论事,你且说说,我的计策,何处不够周密?” 宁奉哲思索片刻,继而回答。 “母亲深知,方之玄智谋,不可小视。” “孩儿猜测,庄府之人没有中计,是因为密室之事泄露,方之玄已经见过庄伯爷,并当面说穿了揭发之计。” “他们是结义兄弟,庄伯爷不可能背弃。” “母亲原本计划,令庄伯爷误以为只有寻亲,于无意之中,证实方之玄的假冒身份。” “而今,庄伯爷知晓了一切,怎愿相助我们成事?” 穆蓉阵阵发笑,讥讽意味十足。 “你猜测?” “密室之计,滴水不漏,方之玄怎会发现?” “我模仿庄伯爷的字迹,给庄府的人留了信。患有疫症,不便相见,让他们送饭备药、莫要靠近,待治愈之后,才能进入。” “我还安排了一位,声音与庄伯爷相似的疫症病人,悉心调教之后,留在密室之中。” “平日,他们寒暄慰问,根本不会发觉异常。哪怕是安排了郎中诊治,亦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疫症治愈,总需一段时日。我们只要在那之前,入宫揭发,便可确保万无一失。” “周密至此,怎会被人识破?” “即便如你所说,他们得知庄伯爷已经离开密室,那么,又如何猜到庄伯爷匿身何处?” 宁奉哲郁闷至极。 “母亲以为匿身客栈,很难查到吗?” 穆蓉语气一冷到底。 “我安排的地方,他们绝对查不到!” “你既坚持笃定,那我们就去客栈一瞧。” “庄伯爷若是得知真相、不愿相助,想来现在,已经离开那家客栈了?” 宁奉哲如鲠在喉。 “倘若方之玄将计就计,让庄伯爷暂且留下,免得母亲生疑呢?” 穆蓉不以为然。 “将计就计,要冒多大的风险,能得到什么好处?” “况且,我手里有确凿证据,他无从抵赖。” “我若是他,直接把庄伯爷救走,隐于他处,令此事作罢,方为上策。” 宁奉哲长吁短叹。 “自然是好处大过风险,所以他才要选择将计就计。” 说罢,他还在尝试提醒。 “其实将计就计,不必多此一举,他们救护宁云溪、不愿不对付她,如此行径,很容易令我们疑心,料到他们未曾中计。” “母亲不觉得蹊跷吗?” 穆蓉迅速找到了理由。 “当然不觉得蹊跷。” “方之玄看似辅佐皇上,实则依附帝瑾王。” “宁云溪是帝瑾王的心腹之臣,他不愿针对,有什么问题?” 宁奉哲内心,仿佛遭重拳打击。 “帝瑾王疑心深重,方之玄暗中意图归附,他至今未允。” “不曾身在其中,方之玄如何确信宁云溪,是真心追随帝瑾王的?” “一则,宁云溪是宁家人,受我们教养长大;二则,宁云溪原本辅佐皇上,忠心不二。在他看来,宁云溪很有可能如他一般,是假意投诚。” “既如此,他怎会连捉弄对付,都舍不得伤她一分?” 第102章 多劝无益 宁奉哲力劝许久,费尽心思暗示引导,穆蓉依旧不觉蹊跷。 但见他如此坚持,于是,他们一同来到庄韶所在的客栈,一探究竟。 敲门而入,只见庄韶静坐看书,穆蓉不悦转眸,瞪了宁奉哲一眼。 亲眼目睹宁云溪选择将计就计,宁奉哲还是暗暗一震。 呵。 她倒是无所畏忌,豁得出去。 还真以为自己智谋无双,所向披靡么? 一想到又要被母亲讥讽质疑,宁奉哲恼怒于心,郁闷到了极点。 庄韶抬眸一瞧,见是他们,立即喜形于色,欣然相迎。 “你们怎么来了?” “难道是寻到了我的兄长?” 穆蓉露出平时的笑容,一转和善。 “确实有消息了。” “你的兄长,就在皇宫之中,过几日,我便安排你们相见,可好?” 庄韶满目惊喜,连连点头。 “多谢宁夫人,在下感激不尽!” 穆蓉坐于他的对面,试探一问。 “庄先生近日,可曾见过你的义兄?” 庄韶摇头否认。 “不曾见过。” 话至此处,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而凝了宁奉哲一眼,尴尬地咳嗽几声。 “我专心看书,一时忘记了宁大公子的嘱咐,实在对不住。” “但我还是觉得母子之间,不应该存有欺瞒。” “请宁大公子三思。” “更何况,宁夫人待我有恩,在下怎忍耍弄?” 宁奉哲早料到了这一出,并无任何惊异。 倒是穆蓉,神色一改,骇然一惊。 “庄先生这是何意?” “什么欺瞒?什么耍弄?” 庄韶心虚地低下头去,演出了做错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随口胡诌的。” 穆蓉更是好奇,一心追问。 “请先生明言。” “奉哲嘱咐了什么?” 庄韶无奈一叹。 “宁夫人是恩人,在下自然不能有所欺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宁大公子留话,不管宁夫人问起,近日是否见过义兄或是宁三姑娘,我都回答见过。” “母子之间,纵有欺瞒,却不会有算计。” “宁大公子肯定没有险恶之心,请宁夫人莫要怪责。” 穆蓉微笑应下,当即并没有发作。 “原来如此。” “奉哲这孩子,从小便孝顺,我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坏心思的。” “多谢庄先生实言相告。” “我来,就是告知一声,先生兄长之事。” “话既说完,便该回府忙事了,我先告辞。” 庄韶彬彬有礼,起身相送。 “宁夫人、宁大公子慢走。” 穆蓉客气以对。 “庄先生留步。” 两人一起离开客栈,宁奉哲借口脱身,又折返回来。 庄韶莞尔一笑,示意落座。 “宁大公子还有事?” 宁奉哲谨慎再三,没有按他示意的位置落座,而是选了其他的椅子。 “我折返而回,是想提醒伯爷一句,皇上与你是异姓的亲兄弟,方之玄不过结拜之谊罢了,孰轻孰重,伯爷心中有数?” 庄韶亦是谨慎,故作惶恐,装傻不知。 “皇上与我,怎会是异姓兄弟?” “宁大公子切莫失言,皇族与我并无血缘之亲。” “奇怪,你为何要敬称伯爷?” “自流放获罪,我臣籍被削,至今没有身份,连自称草民都不行,如何担得起这一声伯爷?” 宁奉哲不屑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伯爷何必明知故问?” “宁云溪将计就计,瞒不过我。” “我只是希望,在我母亲入宫揭穿之时,伯爷能认清形势、心向皇上,莫要助纣为虐。事成之后,我可以应允,与你一起求情,保下方之玄一命。” “伯爷以为如何?” 庄韶微微一惊。 “真的吗?” “你果真愿意求情?” 说着,他眸含纯真,郑重点头。 “那好,我答应你了。” 感觉到被调侃戏弄,宁奉哲喉间一阵干涸,气得差点喘不上气。 “伯爷一意孤行,不怕丢了性命吗?” “你一旦弃了身份,便等同于失了皇上的保全。” “请伯爷细想,假若方之玄过河拆桥,你该如何是好?” “我认为亲兄弟,犹如唇齿相依,理应同心协力;至于金兰之契,自古多有出尔反尔者,不值得信托。” 庄韶轻拂衣衫,调整了一下坐姿,暗喻讽刺。 “我听闻,宁二公子就要成婚了。” “这便是宁大人所谓的唇齿相依?” 宁奉哲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所以我才折返回来,请求伯爷三思而后行,放过我二弟。” 庄韶眸色一沉,如狮凶猛。 “若真伯歌季舞、兄友弟恭,在发现庄府密室之时,宁大人就该闭口不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而非引导宁夫人设下此计,意图谋害我的义兄!” 宁奉哲沉郁不悦,眸中更有一分无奈和愁苦。 “皇上是你的皇兄,手足情深,伯爷只看庄府荣耀,便能了然于心。” “你怎忍中伤?” 庄韶道出利害。 “我若心向兄长,义兄便是满门抄斩;但若相助义兄,兄长并不会有任何损失。” “至多是宁大人,失信于我兄长罢了。” “想来父慈子孝,兄长不会太为难你。” 突然被点明身份,宁奉哲暗暗一惊,表面上并不承认。 “伯爷相助方之玄,皇上则临大难。” “方之玄接近皇上,目的不言而喻,伯爷不清楚吗?” 庄韶没有明讲,只是反问。 “怎么宁大人以为谋反作乱者,理应逍遥法外?” 宁奉哲骤然眉头紧锁。 庄韶礼貌微笑。 “是我冒昧了。” “宁大人是州牧中丞,既不归属尹司台,亦不涉事廷合台,不知律令,可以理解。” 宁奉哲冷冷一笑。 “多劝无益,伯爷之意,我已明了。” “但请伯爷谨慎当心。” 说着,面容含怒,似从无尽深渊缓缓涌现,弥漫出令人窒息的阴森。 “你敢弃了皇弟的身份,我便有无数方法,令你求生不能!” 庄韶丝毫不惧,从容一笑。 “我从不曾想过认下皇弟的身份。” “宁大人若有不满,现在就可以动手。” 宁奉哲奈何不得,嘴角挂着不悦和轻慢。 “伯爷身边暗藏高手,我一介文臣,着实不敌。” “不过入宫之后,伯爷的安全,则难以保证了。” “我善意提醒一句,宫里侍卫,都是铜事台的人,唯有伯爷认了皇弟的身份,才能保全性命。”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 第103章 兄友弟恭 月色映衬之下,帝盛宫更显壮丽威严。 顾孟祯端详着手中的瓷瓶,喜出望外。 “你寻来的良药,朕让人试过两日了,效果甚好。” “比起宁三女的旧方,好上许多,只是不及她研制的新药。” 方之玄演出了兄弟情深之貌,由衷一笑。 “能为皇兄分忧,臣弟倍感欣悦。” “臣弟派人去请那位大夫进京了,不日便到。” “奉皇兄旨意,命人彻查那位大夫的底细,确保无疑,臣弟才会引荐入宫。” 顾孟祯龙眸愉出几分满意。 “嗯,辛苦贤弟了。” “除此之外,为表忠心,还要安排一个辅佐帝瑾王之人,让他当着你的面,亲手处置。但有一分不忍,朕都不会任用。” 方之玄爽快应下。 “还是皇兄思虑周全。” “帝瑾王辅臣众多,不知皇兄属意何人?” 顾孟祯很快挑了一个人。 “尤羡诚,如何?” 方之玄想了一下,记起了此人。 “皇兄是说,廷合侍尤大人?” “臣弟仿佛记得,他是廷合相秦大人的心腹?” 顾孟祯视如敝屣。 “正是他的心腹。” 方之玄不明一惊。 “秦大人自入仕以来,便由皇兄一手培养提拔,心照不宣之间,早已成为皇兄麾下重臣。” “皇兄口误了,怎么竟要对付他的心腹?” “难道是臣弟理解有误,其实皇兄,并不看重秦大人?” 顾孟祯喘息之间,含了一丝怒意。 “正是因为看重,所以才叫朕生气。” “你离京这段时日,秦鸿仲变节了!” 方之玄演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顾孟祯藏怒宿怨,久久难消。 “朕器重他,升任他为廷合相,与钟谏分庭抗礼。” “朕多次暗下口谕,命他对付钟谏。他倒好,一事无成,还要寻借口说,不谋阴险之事。” “他倒是清高,暗讽朕是小人。” “贤弟,你且评理,对付钟谏那种人,不谋阴险,如何成事?” 方之玄连连点头,极力赞同。 “皇兄所言极是。” “对付钟谏那种谋反天下的小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这秦大人,太不识抬举。” “不过话说回来,心思机敏、善于变通,是皇兄异于常人的优势长处,其他人做不到,才是理所应当,不然这天下万民,怎会视皇兄为君?” 顾孟祯愁眉不展。 “天下民心,到底还是向着帝瑾王。” 方之玄不以为然,曲意逢迎。 “此言差矣。” “臣弟一路回京,听到许多百姓,敬誉皇兄治国之才,经纬天下。” 顾孟祯忽觉惊喜。 “果真如此?” 方之玄卑躬屈膝,斩钉截铁。 “臣弟不敢欺君。” 顾孟祯眉头舒展,神采飞扬。 “朕忙于朝政,不常探询民生,幸好有你分忧。” 方之玄低眸惭愧。 “臣弟鸠拙之能,平庸碌碌,只要皇兄不嫌弃就好。” 顾孟祯凝眸之间,溢出几许宠溺。 “你急忙回京,是为了蕙儿的婚事?” “这桩婚事,最初是穆蓉提起的,她有意修好,朕也是乐见其成,所以就替你应下了。” “你离京这段日子,宸王蠢蠢欲动,似有决裂离散、单人独马之意,钟淑仪伏诛之后,他更是肆无忌惮了。” “懿贵妃野心暗藏,穆族亦是心猿意马,像是都要追随宸王而去。” “成了亲家之后,家常闲谈,都好说话。朕的意思,你帮着说和说和,一如奉哲劝解宁三女。” 方之玄欣然应声。 “是。” “皇兄之意,臣弟深明,必不负重望。” “明日蕙儿大婚,皇兄可愿屈驾移玉?” 顾孟祯浅尝一口参鸡汤,惬心适意。 “自家侄女的婚事,朕自然要去的。” “只是宁二郎那人,蠢钝如猪,实在配不上朕的侄女。” “奈何不能选奉哲,毕竟他们算是堂兄妹,唉,只能委屈蕙儿,守着宁二郎过日子了。” 方之玄谦顺一笑。 “蕙儿顽劣,宁二郎憨厚,正好相配。” “臣弟多谢皇兄成全。” 顾孟祯示意小伏子,将另一碗参鸡汤端给方之玄。 “你喜欢就好。” “这汤味道不错,是新任的御厨做的,你也尝尝。” 说着,吩咐小伏子。 “记得按着伯爷的口味,把香葱都挑出来。” 吩咐罢,又转向方之玄。 “给尤羡诚定罪处置之时,做得利落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 方之玄提出建议。 “皇兄试探那位大夫,是否心向帝瑾王,处置尤羡诚,甚是妥当。” “但是此举,无从知晓他是不是宸王派来的人。” “宸王既有异心,皇兄也该有所提防?” 顾孟祯完全赞同。 “贤弟言之有理。” “不知可有人选?” 话至此处,便听门外,方之玄的贴身侍从,吕斯维求见。 得到顾孟祯的允准,吕斯维疾步而来,恭敬行礼之后,禀报道:“回禀伯爷,属下刚刚接到消息,说是那位大夫所在的医馆,最初开设时,是杏林堂出的银子。” 方之玄轻抚下巴,故作深思。 “杏林堂?” “听着甚是耳熟。” 顾孟祯不想便知,随即面色一沉。 “杏林堂,就是帝瑾王的医馆。” 方之玄眸色一惊。 “臣弟有罪,竟差点中了帝瑾王之计!” 顾孟祯柔声安抚。 “你莫担忧,朕一直谨慎着,只是让人试药,不曾亲自尝试。” “不过是杏林堂出银子开设罢了,不足以证实那位大夫,一定是帝瑾王派来的人。” “或许是巧合。” 方之玄收起惊色,依言询问。 “那这瓷瓶中的药丸,皇兄还用吗?” 顾孟祯应答。 “以防万一,还是不用了。” “耽误旧疾治愈,总好过直接丢了性命。” “朕总要确认无疑,才能放心用药的。” “此事不急,另想办法。” 方之玄无奈一叹,满是自责。 “是臣弟无用,没能为皇兄寻到良方好药。” “既如此,还要处置尤羡诚吗?” 顾孟祯给了决定。 “不了,先留着。” 见贤弟还是愁云惨淡,他继续宽慰。 “朕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 “你寻医问药,一路辛苦,何需引咎自责?” “朕身边的人,日渐减少,多谢你披肝沥胆、一片赤心。” “放心,朕会养好身子、治愈旧疾,一辈子护你周全。” 方之玄愁容一转,欣慰一笑。 “多谢皇兄。” 第104章 训斥 喜灯初上,宁国公府满堂生辉。 碧玉花轿,鼓乐齐鸣,熠熠星河,良辰美景。 宁暄枫骑上骏马,顾盼神飞,迎亲而去。 一众宾客,会聚前厅,各自落座。有的寒暄问好,有的闲聊家常,一派祥和景象。 顾孟祯与颜瑜,一如既往地平起平坐。 相视一笑之间,在外人看来,肝胆相照为兄,情逾骨肉其弟,兄弟情深,令天下人心慕手追。 顾孟祯转眸庄玮、庄瑞,看似无意地询问。 “你们兄妹三人极为开朗,溪儿则太过内敛,朕原以为你们难以和睦共处。” “没想到是朕多虑了,看样子,你们交谈甚欢,意气相投。” 庄玮恭敬一礼,微笑回应。 “是,多谢皇上关怀。” 大庭广众之下,庄瑞依旧不拘一格。 “皇上有所不知,前有一封匿名书信,差点害得我们不睦。” 顾孟祯故作疑惑。 “哦?” “什么匿名书信?” 庄瑞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回答。 “书信仿了月溪郡主的笔迹,提了许多无理的要求。” “我们兄妹见了,皆是误会郡主出卖兄长,无厌之心,不知纪极。” 说着,转眸穆蓉,感激以对。 “幸好宁夫人指点迷津,我们才没有误会。” 闻听此话,穆蓉骤然脸色铁青。 宁奉哲回避三分,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顾孟祯眸光犀利,迅速掠过穆蓉,回到庄瑞身上时,已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是吗?” “宁夫人是如何指点迷津的?” 庄瑞佯作天真烂漫地实话实说。 “宁夫人说,这封信不可能是月溪郡主写的,一看便知,是外人的离间之计,想是嫉妒我们两家结亲之故。” “宁夫人还让我们千万不要上当,一定要相信月溪郡主的为人。” 穆蓉脸色愈发难看。 顾孟祯笑容渐浓渐深,隐含一分危险。 “原来如此。” “宁夫人爱女之心,一如往常。” 穆蓉心里直打鼓。 即便他们已经转了话题,闲聊其他,她还是坐立不安。 顾念廷含蓄而来,随意寻了一个借口,请穆蓉借一步说话。 于是,他们前后离开前厅,一同走进不远处的客房。 关门之际,顾念廷脸上假意的微笑,一瞬消失殆尽。 “奉哲表兄谋划匿名书信之计,看似是在襄助我们谋夺庄府家产,实则还是为了父皇、笼络宁云溪,此事浅显易懂,姨母当真看不出来么?” 穆蓉情绪低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有回应。 “是我疏忽了。” 顾念廷只有半边脸映着烛光,显得另一边的脸尤为阴暗。 “本王说过了,以目前的情势,我们必须联合父皇,先对付帝瑾王,才能从中取便、大功告成。” “而不是像姨母所为,阻挠表兄之计,冒然得罪父皇。” 穆蓉下意识想要解释。 “我……” 顾念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姨母莫非已经倒戈帝瑾王,所以故意阻挠,激怒父皇针锋以对本王?” 穆蓉满心冤屈。 “这说的是哪里话?” “我从未有过二志。” 顾念廷冷冷凝视,疑心不减。 “最好如此。” “本王若是倒了,定要整个穆族陪葬!” “以后,还请姨母学聪明一些,切莫鲁莽行事。” 穆蓉心中羞愤,没有表露。 “知道了。” 顾念廷侧目落眸,垂柳优雅,婉约抚琴,同时浅浅一笑。 “从前,有善儿在,我们两家融洽和睦。” “而今,总归少了一丝牵绊。” “本王想着,纳宁四女为侧妃,请姨母代为转达,询问姨父意下如何。” 穆蓉立即心疼。 “王爷与薇儿是名义上的表兄妹,怎能纳她为妃?” 顾念廷笑意一收,立时不悦。 “她一介庶女,如何能算是本王的表妹,姨母过分抬举了?” “本王是母妃的养子,她是姨父和潘姨娘之女,实际上,本王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纳为侧妃?” “听姨母的意思,像是心疼了?” “潘姨娘之女,你为何会心疼?” 宁洁薇的身世,宁婉善不曾向顾念廷提起过。 这件事,穆蓉早已探知。 他有此疑问,再正常不过。 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拒绝的原因,并不在此。 她心以为,顾念廷始乱终弃、反复无常,不值得托付终身,薇儿若是嫁过去,必定受苦。 想罢,穆蓉尽量平静,不表露一分内心。 “我怕老爷心疼。” “薇儿刚刚回府,便要出嫁,老爷如何舍得?” “更何况,老爷一直心向璃王。” “薇儿是他的女儿,与我并无瓜葛,你纳为侧妃,不怕后患无穷吗?” 顾念廷理所当然地分析起来。 “本王纳了他的女儿,他自然就会改心而向。” “庶女身份低微,本王却愿意给她侧妃尊荣,除了本王,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姨母传达即可,本王以为,姨父和宁四女一定会同意的。” 说完,顾念廷便离开了。 随后,宁奉哲走了进来。 “母亲?” 穆蓉目眦尽裂,气得拂落了桌上所有物件。 “都怪你自作聪明!” “你现在又来作甚,为皇上打探消息吗?” “你为何非要帮着他,不能一心向着我?” 宁奉哲一如平常,恭敬一礼,走近搀扶。 “孩儿为何辅佐皇上,母亲心中有数,无需孩儿多嘴。” “忠孝两难,望母亲见谅。” “母亲有什么烦扰,尽可向我倾诉,孩儿洗耳恭听。” 穆蓉满心苦恼,重重一叹。 “他要纳薇儿为侧妃。” “薇儿屈尊庶女,我已经十分愧疚,若再害她嫁给宸王……” 宁奉哲唇际掠过一丝不屑,继而落为怜惜。 “千金之躯岂可轻?” “请母亲宽心,父亲定会极力反对。” “若有不测,我便入宫,去请皇上的恩旨。” “二弟迎亲即归,请母亲收拾心情,尽快回前厅。” …… 宁云溪寻了散步的借口,与秋璧一同走出前厅。 行至庭院一棵百年老树附近,只见宁洁薇正躲在树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厅,双颊泛红,千娇百媚。 唯雯神色焦急。 “姑娘不是说,想看看罚你的帝瑾王,究竟是何人物,只一眼便走?” “这都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姑娘还在闭门思过呢,奴婢斗胆劝说,我们快回去。” 宁洁薇执意不走。 “你急什么?” “没想到这帝瑾王俊容仪态,如此高洁脱俗,飒爽英姿简直不像人间的男子。” “好特别。” “他府上正妃,是哪家的贵女?” 第105章 反目 唯雯余光轻盈洒落,看见了不远处的宁云溪和秋璧,却没有声张。 “回姑娘的话,帝瑾王尚未册立帝后。” 宁洁薇心觉奇怪。 “帝后?” 唯雯毕恭毕敬地纠正。 “奴婢斗胆提醒,姑娘方才口误了。” “帝瑾王的正妻,不是王妃,必须敬称帝后娘娘。” 流光浮漾之下,宁洁薇好奇一笑,更添一分别样风情。 “帝后娘娘?” “这倒别致,听着像是皇后娘娘似的。” 唯雯微笑点头。 “帝后娘娘,如同一国之母。” 宁洁薇笑意一收,觉察一丝不对劲。 “帝后,不是帝瑾王的正妻吗,怎会如同一国之母?” “你莫要口无遮拦。” 唯雯眸色惊奇。 “如此重要之事,姑娘真的一概不知?” “奴婢还以为姑娘只是口误呢。” “帝瑾王是君,皇上为臣,他们既是结义兄弟,更有君臣关系。” “若是册立帝后,帝后娘娘自然也是君,皇后则为臣妇,二者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宁洁薇蓦得扼住她的手腕。 “此话当真?” “那大哥哥为何告诉我,帝瑾王是一介草民,册封为王,只因略得民心,是由百姓们硬生生抬举上来的?” 唯雯神色两难地一怔。 “这……” “奴婢不知大公子为何这样说。” “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宁洁薇气恼一哼。 “怎么可能听错?” “他引我见罪于帝瑾王,居心叵测,我要去找母亲告状!” “母亲呢?” “我记得刚刚看见她走出前厅,向客房的方向去了?” “你先回椿萱居,我去客房找她。” 说着,她火急火燎地飞奔而去。 继而,宁云溪、秋璧走近。 唯雯恭敬行礼。 “恭请郡主的安。” “高大人安好。” 宁云溪浅浅一笑,虚扶一把。 “她寻母亲去了?” 唯雯点头应声。 “是。” “按着郡主的吩咐,奴婢见机行事,已经拆穿了大公子之计。四姑娘气急败坏,便跑去告状了。” 宁云溪笑意映现一分满意。 “多谢你。” “大哥哥回京之后,你改忠于我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以我之见,你还是离府远去。” “这些银两,你先收着,若有不够,再去回春堂找我。” 说着,眼神示意秋璧。 秋璧取下腰间荷包,交给了唯雯。 唯雯礼敬躬身,双手接下。 “谢郡主赏赐。” 谢罢,语气微露担忧。 “但奴婢的奴仆之契尚未到期,万一他们告到廷合台,天涯海角,奴婢该往何处匿身?” 宁云溪以目光柔抚,细腻如雪。 “你只管放心去,善后之事,我绝对不会马虎。” 唯雯安心几许,又是一礼。 “多谢郡主垂怜。” “那……奴婢告退了。” 宁云溪左右环顾,给她指了方向。 “从西侧门出去。” 唯雯应声。 “是。” 另一边,宁洁薇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刚刚走出客房的穆蓉和宁奉哲。 宁洁薇不由分说,用力推了宁奉哲一把。 “宁奉哲,你何故害我?!” 宁奉哲微微退了半步,只听一句,便已明白了她的来意。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 说话间,重新打开客房的门,继而,吩咐手下的人。 “不许任何人靠近。” 吩咐罢,三人一同走进客房。 宁洁薇先发制人地告状。 “母亲,大哥哥骗我说,帝瑾王只是一介草民,引我行刺于他!” “二哥哥捉弄便罢,毕竟他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但大哥哥针锋相对,居心何在?” “母亲还要袒护你的宝贝儿子吗?” 穆蓉听罢,难以置信地看向宁奉哲。 等不及听他解释,直接一记耳光。 “宁奉哲,她是你的亲妹妹!” “你怎忍戕害?” 感受着左半边脸的火热,宁奉哲轻呼一口气,强忍疼痛。 按着他原先的计划,宁洁薇现在已经获罪而亡。 他没想过宁云溪不会中计,自然也就想不到宁云溪还会反用离间。 她明明也想对付宁洁薇,为何没有走入局中? 难道对付宁洁薇只是假象,宁云溪有意促成行刺一事,其实另有目的? 思索之际,宁奉哲已经想出了说辞。 “我随口不屑之语,薇儿竟然当真了吗?” “母亲明察,我虽言语不敬,却从未引导薇儿行恶。” 说着,定睛宁洁薇。 “请问,我哪句话引导你去行刺了?” 宁洁薇一片茫然,顿时语塞。 “你……我……” “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有引导之意!” 宁奉哲从容以对,游刃有余。 “那再请问,我是何动机?” 宁洁薇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自然是为了对付我。” 宁奉哲立即回击。 “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 “对你用计,于我有什么好处,只为挨母亲一记耳光么?” 宁洁薇又是语塞,想了半天,才继续指控。 “你是为了对付帝瑾王!” “我听母亲说过,你是辅佐皇上的。” “而今江山形势,皇上一定很想要帝瑾王的命,所以派你暗杀,你便……” 话至此处,穆蓉吓得紧紧捂住她的嘴。 “薇儿,住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洁薇用力挣脱,哪怕张不了口,还在用表情指控。 “嗯嗯嗯……嗯嗯……” 宁奉哲神色自若,待时而动。 “母亲听到了,一切只是薇儿自己的理解罢了,孩儿并无引导之意。” “难道皇上也亲口引导薇儿,要去行刺帝瑾王吗?” 穆蓉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 “我错怪你了,你多多体谅。” 宁奉哲低眸恭顺,柔声提醒。 “薇儿闭门思过,明日才结束?” “万一被人发现抗旨不遵,母亲可有应对之策?” 穆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而斥责宁洁薇。 “帝瑾王就在宁府,你怎敢如此招摇?” “快回去,以后不许再闯祸了。” 宁洁薇满心不服,瞪圆了眼,看着宁奉哲。 “宁奉哲,我不会放过你的!” 宁奉哲并不理会。 穆蓉随即催促。 “我说了,让你回去!” 宁洁薇恼怒一哼,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穆蓉跟着离开。 宁奉哲转而吩咐随从文嘉:“椿萱居唯雯看护不力,赐自尽。” 文嘉望着侧门的方向一怔:“奴才刚刚看见唯雯,从西侧门离府了,是不是等她回府之后,再去椿萱居传命令呢?” 宁奉哲同望了一眼。 “走了?” 质疑一声,随即一笑。 “手脚真快,居然先我一步。” “如今的她,确实不一样了。” 第106章 求份恩典 宁府正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礼乐声。 绸缎飞舞,庄娴蕙一身红绿相间的凤冠霞帔,由喜娘搀扶,走下花轿。 她低眉含笑,团扇半掩之下,更衬娇艳倩丽。 即便花团锦簇,依旧一枝独秀。 宁暄枫下马时,凝了她一眼,侧颜倾城,令他心动,唇际不自觉地扬起一分甘甜。 在场宾客,言笑晏晏。 礼成之后,宁暄枫和庄娴蕙一同签下婚书,由贴身侍女递交州牧台。 继而,庄娴蕙被送入洞房。 喜宴正式开席。 颜瑜依旧安排宁云溪,坐于他的身侧。 “明日中午,一起吃个饭?” 宁云溪想了想,随即拒绝。 “不了,明日有事。” 颜瑜并不气馁,继续约饭。 “那后日呢?” 宁云溪还是拒绝。 “回禀阿兄,近日或许都没空。” 颜瑜略有失落。 “怎么会都没空呢?” “寻亲之事刚刚开展,并不忙碌。” “除了亲子鉴定,你还在忙什么?” 宁云溪不能明言,只好转了话题。 “阿兄,我想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颜瑜毫不犹豫,直接答应。 “可以,你说。” 宁云溪给了一个恭顺的笑容。 “你当众说一声,放我四妹妹出来,她闭门思过都好多天了,肯定烦闷坏了。” 颜瑜欣然一笑。 “就这?” “我还以为有什么难事。” 宁云溪杏眸之中微露期待,嘴角挂着似有深意的笑容。 “听似不难,其实也不简单。” “阿兄同不同意嘛?” 颜瑜用行动表示,示意宾客们安静一刻,当众宣布。 “本王通告一声,免了宁国公府宁四女的面壁思过,她现在就可以出门了。” 宁寒望与穆蓉疑惑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谢恩。 “微臣、臣妇代小女谢帝瑾王隆恩!” 颜瑜虚扶了一把。 “平身回席。” 宁寒望、穆蓉同时一应。 “是。” 待他们回席之后,宁云溪起身,行至厅堂中央,郑重一礼。 “臣女斗胆,想求一份恩典,请皇上允准。” 颜瑜一头雾水。 顾孟祯亦是反应不及,思索之后,才有回应。 “但说无妨。” 宁云溪喜笑颜开之间,态度十分认真。 “帝瑾王两年前便已及冠,而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皇上做为兄长,必定时时记挂此事。” “臣女冒昧,想替四妹妹,争取这份恩典。”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王爷不仅网开一面、不存芥蒂,今日还当众免罚,可见王爷已经披心相付。” “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 “臣女以为,帝瑾王与四妹妹之情,如是这般感人至深。” “请皇上做主,辅帝瑾王册立帝后,成就金玉良缘!” 在座宾客,立即小声地讨论起来。 顾孟祯惊住了,完全没想到宁云溪会有这么一出。 颜瑜眉间沟壑形成一派严肃,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顾孟祯转眸一眼,看见了颜瑜的神情,立即回避了目光。 “经你一说,确实感人。” “但是册立帝后,朕只能提议进谏,没有赐婚之权。” 说着,咽了一下口水,假装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句。 “皇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颜瑜冷冷拒绝。 “本王不允。” “另外,声明一句,本王对宁四女毫无爱慕之情。” “请月溪郡主切莫误会。” 顾孟祯扫眸之间,看出了他对宁云溪的感情,随即一笑,有心阻止。 “宁四女一介庶女,的确不宜册立帝后。” “铜事相许爱卿府上的嫡长女,与皇弟年纪相仿,而且出身名门、温恭贤良,以朕之见,倒不失为是帝后的最佳人选。”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星眸冷冽,弥漫一股怒意。 “多谢皇兄好意。” “没兴趣。” “倘若本王宽仁有容之举,造成了今日的误会,本王不介意,彻查帝瑾王府行刺一事。” 说着,转眸顾孟祯,反问回去。 “皇兄以为如何?” 顾孟祯一瞬畏怯心亏,气势骤弱。 “是朕喋喋不休,多嘴多舌,皇弟既没兴趣,那就算了。”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朕一直建议彻查,皇弟终于回心转意了?” “那朕安排一下,帮你一起追查?” 颜瑜懒得跟他逞口舌之争,起身要走。 “不必了。” “容后再查。” “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罢,行至宁云溪身旁,停了脚步。 “你,跟我走。” 这种情况,宁云溪自然想躲。 “二哥哥大婚之喜,请王爷恕臣女实难从命。” 颜瑜一分笑意也无,语气亦是降到冰点。 “本王传召,不得违抗。” 说着,眼神示意高璟。 “直接带走。” 高璟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是。” 想着林暮说过的话,他还是以礼相待。 “月溪郡主,请。” 宁云溪满不情愿地跟着颜瑜,坐上马车,来到帝瑾王府。 颜瑜的怒容,一路都是阴郁之色。 宁云溪察言观色,未发一言。 颜瑜直接停在前院,屏退左右,迫不及待地问话,打破了沉寂。 “你为何让我娶宁洁薇?” “我说过了,我要追求的人,是你。” 宁云溪手足无措,有些尴尬。 “我也说过,阿兄身世特殊,应该娶一位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一如历来天子封后纳妃。” “阿兄册立帝后,要考虑天下局势,不可随心所欲。” 颜瑜强忍怒意澎湃,耐心以对。 “宁洁薇招蜂引蝶、行为不检,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她能算是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 宁云溪随口自谦。 “那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总比二嫁之身强一些?” 说罢,回归正题。 “父亲重视四妹妹,她的婚嫁之事,能直接影响父亲的心志。” “而今朝局,皇上与宸王似有合谋迹象,阿兄若能借着四妹妹,与璃王联合一处,必然不会腹背受敌。” “待事成之后,再与璃王龙争虎斗、一决胜负,则颜族江山,有望夺回。” 颜瑜不悦反驳。 “皇兄之所以册封帝瑾王,就是拿准了皇子们的心思,唯有令我事败,他们才有册立太子的可能。” “所以璃王回京,即便挑选合谋之人,也不会是我。” “你有意引我表露内心,就是为了跟皇兄不谋而合,阻止我册立你为帝后,对?” 第107章 咫尺之距 宁云溪很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是,倒也不是。” “即便不能与璃王合谋一处,也能改变父亲心志。” “他毕竟是宁国公呀,阿兄真的不屑一顾吗?” 颜瑜眸底映出一抹轻蔑。 “朝三暮四、苛待养女之辈,我耻与为伍。” 宁云溪想了一下,又有了说辞。 “先有江山,后有小家。” “阿兄不为颜族夺回天下,即便册立我为帝后,亦是昙花一现。” “以我之见,阿兄先娶了她,待天下真正太平之时,再改娶正妻。” “小不忍则乱大谋,请阿兄以大局为重。” 颜瑜忍到窒息,终于怒不可遏。 “你休要妄言妄语,以乱我心!” “夺回天下,谋略做法不胜枚举,何需娶她?” “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但请你尊重我的婚姻自由。” “我已认定,除你之外,绝不可能迎娶别人。” “况且,你我前世行过拜堂之礼,在我看来,我们早就是夫妻关系了。” 宁云溪坚持不懈地强调。 “那是结拜之礼。” “于我而言,我们是结拜兄妹。” “再说了,我们未曾有过肌肤之亲,从根本上,并不算是夫妻。” “那种不明不白的仪式,只当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吗?” 颜瑜蹙眉转眸,凝视于她,若有所思。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宁云溪完全不敢对视:“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我该回宁……” 话至此处,颜瑜忽然一个落吻,在宁云溪的额上,温柔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靠近时,他的广袖,浅浅梳过她的发丝。 第一次,咫尺之距。 心跳加速之间,宁云溪只觉落吻处一阵乱麻。 夜风拂面,她感受到了自己双颊的火热。 这是以前面对顾念廷时,从来没有过的羞意悸动。 此时此刻,她才知晓内心。 原来她对颜瑜,也有爱慕之情! 眼神交汇,颜瑜满目柔情。 “如此,算是有过肌肤之亲吗?” 蓦然而至的心动,令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仓皇失措。 “我……我……” 颜瑜见状,不由心疼。 “对不起。” “本该等你同意,再进一步的。” “是我没有控制住。” 宁云溪心绪七零八落。 为何我会有爱慕之意?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吗? 或许不是? 我是何时动心的? 我怎能倾慕自己的义兄? 那我还要撮合他,跟别人成婚吗? 他从未婚娶,我是二嫁之身,哪里配得上? 外头多有传言,责我不孝,说我恶意抹黑父母。做为辅臣,他们大可觉得我是奸佞,但若位居帝后,岂非要令他,跟我一起背负骂名? 他会因为我,尽失民心? 想至此处,她终于理清了思绪,逐渐恢复平静。 “没事。” 颜瑜依旧是心疼。 “真的没事吗?” 宁云溪点头,尽量微笑。 “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反正我对你,并无恋慕,如是这般,唯有夜风轻抚之感罢了。” 颜瑜回之一笑,却盈出一分苦涩。 “你对我无感,很正常,我知道。” “我会继续追求你的。” “心意如故,非你不娶。” 宁云溪无奈低头。 “我若选择拒绝,你可以停止追求吗?” 颜瑜目光坚定。 “不可以。” “你若觉得烦扰,我可以退一步,但不会放弃。” “哪怕你再婚了,我也不娶别人,一直等你。” 宁云溪彻底陷入苦恼。 “那我回宁府了,二哥哥的喜宴还没结束呢。” 颜瑜陶然一笑,星眸惬意。 “那我也回去。” “陪你一起。” …… 喜宴结束之后,宁暄枫走进新房。 满心期待地揭开盖头,却看见一张男人的脸,吓得他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远离。 “你你你……你是何人?” 庄瑞穿着凤冠霞帔,故意扮了丑妆,捉弄成功之后,开心得捧腹大笑。 “哈哈哈。” “被吓到了?” 宁暄枫仔细瞧了好久,终于从细节中,认出了他。 “二舅哥?” 庄瑞一惊。 “我打扮成这样,竟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说着,伸手去扶,假装赔礼道歉。 “玩笑而已,妹夫不介意?” “实在对不住,摔疼了吗?” 宁暄枫松了一口气,继而赔笑。 “没事没事,摔一下而已,不疼。” “二舅哥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说话间,左胳膊传来一阵疼痛。 “疼疼疼!” “二舅哥,你扶得太用力了……” 庄瑞佯装不知。 “是吗?” “伤到你了?” “我略通一点医术,给你掰一掰,正了骨就不疼了。” 宁暄枫已经想到了下一步,连连摆手拒绝。 “不用了不用了……啊!” “像是脱臼了。” 说完,剧痛猛地袭来,他无声地嘶吼了一下,额上盈出点点虚汗。 心里想着庄娴蕙,他强忍疼痛,粗喘着气,讨好安慰二舅哥。 “我没事,二舅哥放心。” “二舅哥的医术果然高明。” 庄瑞玩味十足。 “怎就高明了,你不是说脱臼了吗?” 宁暄枫紧咬后槽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我是说,若无你的救治,我就脱臼了。” 庄瑞拍了拍他的胳膊。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那我走了,你忙。” 宁暄枫疼得差点叫出声。 向外试探一眼,确认他走了,连忙给自己揉按起来。 “好痛啊,二舅哥怎么也有这个喜好?之前没听母亲说过呀。” “算了,只要我的蕙儿体贴温柔就行。” “至于二舅哥,以后躲着点。” “对了,蕙儿呢?” 自说自话时,庄娴蕙回到新房。 “夫君回来了?” “我去厨房拿了一点小菜。” 宁暄枫甜甜一笑,十分满意。 “何需自己去拿?这点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说着,伸手想要接过筷子。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庄娴蕙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见他伸手,一脸疑惑。 “你饿了吗?我不知道啊,这是给我自己拿的。” “下人都忙着前厅的事,一时顾不上新房。” “我就拿了一双筷子,你若想吃,便自去添筷。” 宁暄枫只觉当头一棒,想了想,还是忍了。 “那我们何时交杯合卺呢?” 庄娴蕙放下筷子,首先举杯。 “现在。” 宁暄枫害羞一笑,痴痴走了过去,跟着举杯。 两人交杯共饮,幸福相视。 宁暄枫陡然一振,开始挠痒。 “我身上怎么发痒呢?” “难道这合卺里……” 第108章 不容退缩 宁暄枫拿起杯子,一边挠痒,一边反复端详。 “致痒的草药,我都熟知,这合卺分明没有任何异样,我为何会发痒?” 庄娴蕙意味深长地一笑。 “合卺自然没有问题,我再愚笨,也不会给你留下把柄。” “你再找找,还有何处有疑?” “没有证据便指控,我可要告你污蔑的。” 宁暄枫放下杯子,开始四处探寻,找遍了各处细节,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身上越来越痒,情绪崩溃之际,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怎会如此防不胜防?” 说话同时,他心里也是煎熬。 啊,他们兄妹俩怎么都是这副德性? 母亲不是说,庄三女人如其名,非常贤惠的吗? 怎么会这样? 母亲骗我了? 不会,她明明说,最疼爱我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宁暄枫挠着痒发问:“你何故捉弄于我?” 庄娴蕙轻慢一眼,拿出一张裕昌票号的存票,拍在桌案上。 “这便要问问你的母亲了。” “她说,聘礼全数换成银子,存在这张存票之中。” 宁暄枫低眸一瞧,不明其意。 “这又如何?” “聘礼大都是些无用之物,换成银两,不是更便利一些吗?” “我家三妹妹出阁时,母亲也是这样做的。” 庄娴蕙藐视一笑,万分不屑。 “裕昌票号,天下总共四家。” “你也知晓,我家曾遭流放,皇上赦免庄族时,我父亲一并救下了许多患难之交。刚好裕昌票号所在的四个县,都有几位我父亲的好友。” “前两日,你家过礼时,我父亲便飞鸽传书去问过了,这张存票上所标明的数字,四家裕昌票号皆查不到。” 说着,她一阵拍案,声色俱厉。 “你母亲用了假存票,欺骗我家!” “你知道骗婚,该当何罪吗?” 宁暄枫先是一惊,而后苦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存票。 “不可能。” “外头确有传言,说三妹妹的嫁妆存票是假的,但传言不可尽信,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庄娴蕙递给他一个瓷瓶。 “你先把解药吃了,再找她问清楚。” “另外,请她深思熟虑之后,给我们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宁暄枫接过瓷瓶,服下解药,往前厅飞奔而去。 这时,宾客还未散尽,穆蓉自然在忙于招待。 宁暄枫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母亲。 “母亲。” 穆蓉温柔一笑。 “怎么了?” 宁暄枫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去贤仪居,我有事问你。” 贤仪居离前厅不远,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 宁暄枫将刚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听到假存票那一段时,穆蓉深深一笑。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宁暄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问话间,已经气得拂落了案上的所有茶杯。 “聘礼存票果然是假的?” “那三妹妹的嫁妆存票呢,也是假的吗?” “你怎能利用我们生财?” “你配做我们的母亲吗?” “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穆蓉吓得一激灵,连忙起身安抚。 “我何时说存票是假的了?” “你误会了。” “只有宁云溪那张存票是假的,你这张是真的。” 宁暄枫根本不信。 “可我娘子说,查了上头标明的数字,查无此票!” 穆蓉掩嘴一笑,细心解释。 “这是我授意裕昌票号,让他们假意这么说的。” “他们若要去告骗婚,裕昌票号那边又是另一套说辞,而且,能拿出足够数量的银子,因为这张存票本来就是真的。” “我去取,或是八台的人去取,都能见到银子,其他人则不然。” 宁暄枫勉强消气,开始疑惑。 “母亲是何用意?” 穆蓉将实情告知。 “因为我要借此谋夺庄府的家产。” “除了俸禄和皇上这些年的赏赐之外,你可知庄府额外存有多少金银?” “我收到一个绝密的消息,足有一半的国库存银,都暗暗藏在庄府的库房中。” “你知道皇上为何那般信任庄伯爷吗?因为他们是异父同母的亲兄弟。” “待会儿,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嫁妆如数奉还、分文不取,只要他们不去状告,我便允你入赘。” 宁暄枫又不明白了。 “既然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入赘,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闹出存票之事?” 穆蓉宠溺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傻孩子,对外总要装个样子,直言你是赘婿,岂非令你颜面尽失?” “到时,我会跟他们提一个要求,对外隐瞒赘婿的身份,只当你们是寻常夫妻。” “你潜入庄府之后,熟悉一下环境,等我的消息一到,便纵火烧宅。” 说着,着重强调了一句。 “纵火之后,你要记得逃生,切莫逗留,知道了吗?” 宁暄枫听懂了她的意思,满目惊恐,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做这事。” “母亲,这是不对的!” 穆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一边安抚,一边劝说。 “可你已经娶了她,怎么办呢?” “刚刚的捉弄,你体会过了,若是不做这事,难道要一辈子被他们欺负么?” “你只要纵火即可,无需伤人。” “剩下的事,自有我来接应。” “你放心听母亲的话,我绝对不会害你的,好不好?” 宁暄枫拼了命地挣扎。 “不不……我明日一早便去离婚……” 穆蓉抓着他的手,更紧了一分。 贤仪居只掌了两个灯,昏暗的烛光,显得她的脸格外阴森,与温柔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令人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善是恶。 “那张存票可真可假,你若去离婚,他们便要状告,你可知骗婚,该当何罪?” “而今情形,不容你退缩。” “只要事成,我便会抹去所有痕迹,庄府库房,尽归你我之手。” “你的婚事,你哥自会请一道恩旨直接作废。” “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将来能娶到一位更好的贤妻,你明白母亲的苦心吗?” 宁暄枫恐慌地步步后退,最后,退到墙角。 “我哥?” “哥也参与其中吗?” “他怎会如此心狠?” 穆蓉捋了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当今皇上,比我们心狠百倍。” “他的江山,不也是从颜族手里抢来的?” “盛平年间的国库,从来不是清白干净之地,我们谋夺他的金银,不算狠心,算是替天行道。” “你听懂了吗?” 第109章 母亲救我 就这样,宁暄枫茫然若失地住进了弘顺伯爵府。 只一夜,他便不堪重负,抱头鼠窜地逃回宁府,跑到贤仪居求助。 “母亲,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 “他们自己睡得安安稳稳,却捉弄得我一夜未眠。” “他们手法极高,我根本猜不透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就连捉弄之人是谁,都无从查寻。” “我彻夜提心吊胆,寻机逃跑,一直到天亮,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无尽委屈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你快救救我,我求求你了……” 瞧着他凌乱不堪的头发,和千疮百孔的衣裳,穆蓉足以想象昨夜惨状,不由地心疼起来。 “我可怜的枫儿。” “他们抓着存票之事,便如此肆无忌惮,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了?” “所以你纵火庄府,并非胡作非为,而是为民除害。” “你只管放心去做,母亲一定不会害你的。” 宁暄枫泪如雨下,难以呼吸。 “管他们是好是坏,只要能救我出来,母亲让我做什么都行。” 穆蓉满意一笑,拿出绢帕,轻柔为他拭泪。 “乖孩子。” “你回庄府,再忍耐一下,我这就更衣进宫,求见皇上,揭发庄府密事。” “等我消息一到,你便纵火庄府,做出方之玄畏罪自戕、焚尽库房的样子,千万别给他进宫申辩的机会。” “记住了吗?” 一听快要得救了,宁暄枫哭声渐停,只剩抽泣。 “记住了。” “母亲,你可要快啊。”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 穆蓉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知道了,母亲快去快回,出宫之后,便去庄府接你,好不好?” 宁暄枫难受地往后躲了躲。 “母亲别捏鼻子,我喘不上气了。” 穆蓉被逗得一笑。 “好好好,听你的,不捏了。” “都怪母亲考虑不周,害你喘不上气,母亲知错了,恳请枫儿原谅。” 宁暄枫也被逗得一笑。 “你是母亲,怎么跟我道歉?” 穆蓉慈母之情,一如平常。 “因为你长得帅气,招人喜欢呀。” “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跟你低头,我不觉得屈身。” “这一次,着实委屈你了,母亲再跟你道个歉。” “为了你将来的富贵日子,纵然这一步很难熬,也必须要走。” “受一日委屈,便可换来终生美满,你多想一想以后的好日子,稍微忍耐一下。” “或者你多想想,母亲在背后悄然垂泪,每时每刻都在心疼你,哪怕为了我,你也要苦撑,只一会儿就好。” 被安慰之后,宁暄枫心情转好,开怀一笑。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先不说了,母亲快更衣入宫,我回庄府去了。” 穆蓉不放心,又提醒了一遍。 “等我消息一到,你便纵火庄府。” “千万别逗留看热闹,一定要记得逃出来。” 宁暄枫笑意一收,撇了撇嘴。 “母亲强调多次,我早记住了。” 母子俩说完了话,宁暄枫便回庄府去了。 穆蓉更衣之后,去了一趟客栈,通知庄韶和几个证人,今日便要面圣了。 庄韶和证人没有身份,不得随意出入皇宫,穆蓉提前上奏,得了顾孟祯的允准,才与他们一同入宫。 按照计划,穆蓉先将庄韶安排在偏殿。 而她,则带着几个证人,走进帝盛宫正殿,依计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宁奉哲早已寻了借口,入宫静候,亲自盯着庄韶,不给他们任何耍手段的机会。 偏殿中, 庄韶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容不迫。 “宁大人着实辛苦了,回府歇会儿。” 宁奉哲静坐喝茶,不以为意。 “我知道宁云溪抓了宸王的人,待你引我母亲入局之后,便偷偷把你换走,以破揭发之计。” “我说过了,宫里都是铜事台的人,我绝对不会给她移花接木的机会。” “一旦你亲自见了皇上、确认疤痕,即便你不想认,皇上也能知晓,你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到时,他自会处置方之玄。” “但若你矢口否认,且在疤痕上动了手脚,弃了庄伯爷的身份,那么皇上想要处置的人,便是你了。” “到时,我会让铜事台的侍卫立即动手,永除后患!” “请伯爷三思而后行,唯有认下皇弟的身份,才有皇兄护你周全。” 庄韶低眸扬唇,浅浅一笑。 “宁大人应对之策,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不能及。” 宁奉哲感受着淡雅的茶香,心旷神怡。 “这么说来,伯爷终于想通了?” 庄韶有深度地一笑。 “嗯,为保性命,只能如此了。” 这时,有太监过来通报,庄韶跟随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宁奉哲陷入深思。 听他的意思,不像是真的想通了。 难道说,他已经做好了赴义的准备? 不可能。 即便他愿意舍身至此,方之玄也绝对不会同意。 他的神情,也不像是英勇赴义的样子。 那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方之玄想出了破计之策? 我的计策,有何破绽吗? 宁奉哲紧皱眉头,努力思考,终于,灵光一现。 “大事不妙!” 他慌忙几步,往正殿的方向走去,想了想,突然止步。 “母亲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我还是自保要紧。” 自言自语罢,他隐去了入宫的痕迹,悄然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出宫之后,于宫门口不远的地方,路遇宁云溪。 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奈何被她伸手一拦:“大哥哥反应真快,可惜了,还是没能把你算进去。” 宁奉哲调整气息,迅速恢复平静,很快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溪儿,好巧,怎会在此处遇到你?” “我刚从宁府出来,要去置办一点东西。” 宁云溪挑到了毛病。 “看大哥哥走来的方向,应该不是刚从宁府出来?” 宁奉哲保持着笑容,压低了声音。 “你想卷我入局,令皇上误以为我有异心,痴人做梦。” “我是不是刚从宁府出来,自有管家和出府记录证明,并非由你说了算。” 宁云溪轻笑一声。 “原来大哥哥早有准备?” 宁奉哲长睫下的阴影,潜着未知的阴晦,令人不寒而栗。 “我已知你不可能重归皇上,以后自不会再费心讨好。” “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说罢,恢复了平时的笑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大哥哥有事先走了,你逛累了,便早些回府,可不许疯玩到入夜,知道了吗?” 第110章 鱼目混珠 参天古树,绿木成荫,一如帝盛宫气势恢宏。 庄韶跨过门槛,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兄长顾孟祯。 意想中,兄长穿着一身太尉服制,立于正殿,手持笏板,向皇帝上奏朝中要事,纤悉不苟,宽柔有威。 回到现实,顾孟祯却是一身明黄龙袍,金丝龙纹,流光溢彩,震撼人心地昭示着无上的皇权和辉煌。 亲眼目睹,更是触目惊心。 苦寻多年,他怎么也没想到,兄长早已改志变心,背弃了待他恩重的颜族! 庄韶行至正殿中央,简单行了一礼。 “小人叩见皇上。” 顾孟祯已经听了证人的证词,掌握了大致情况。 原就已经半信,而今见到庄韶本人,更是认定了他的身份,于是语气之间,不自觉地流露一分疼惜。 “快平身。” “朕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庄韶很自然地表露内心,微微低眸,恭敬之间,更有一抹心痛。 “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兄长可愿认我?” “你我同母异父,自小便不能相认,对外,只能以知己好友的身份相处。” “记事时,兄长教我,以顾兄、贤弟相称,如此一来,既能全了兄弟之情,亦能掩人耳目,不叫母亲蒙羞。” “五王之乱,庄氏一族获罪流放,顾兄说,让我千万保护好自己,你会入仕辅佐,为我一族平冤,亲自迎我回京。” “往日历历在目,兄长却认了他人,是为何意?难道顾兄早已忘却了旧友,也舍弃了手足情深?” 不知何时,龙椅上的顾孟祯已经泪湿衣衫。 “朕从不曾舍弃手足之情。” “朕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庄氏一族平冤,可是朕认错了人,错把他人当作是你。” “这都是方仁舒姐弟的阴谋,以后,朕再慢慢与你细说。” 话至此处,一旁久候的安松,出言提醒。 “皇上,以防万一,请容微臣检查一下此人的疤痕。” 顾孟祯沉声回应。 “查。” 说罢,转眸庄韶时,温和一笑,眼角还有未干的清泪。 “朕一见到你,就感觉似曾相识,其实不必细查,便已知晓你是贤弟。但你如今的身份是弘顺伯爵,非同小可,朕总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小时玩闹,你受过伤,现在应该已经形成一道疤痕了。” “疤痕之处,略有隐私,但你不必害羞,证人、宫人,朕早就屏退了。” “这位是太医院之首,安松。” “你就让他简单查看一下。” 庄韶埋头躬身。 “是。” 穆蓉背过身去,暗暗得逞一笑。 安松开始检查。 检查完毕,安松行至龙椅一侧,附在顾孟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庄韶穿好衣裳,原地静候。 顾孟祯听完了话,先是瞳仁一惊,而后恢复了常色。 “穆蓉,你可以回身了。” 穆蓉依言回身一应。 “是。” 顾孟祯龙眸之中,疼惜早已消逝不见,沉色凝视,言语间交织出一片刀光剑影。 “你可知谋算皇帝,该当何罪?” 穆蓉惊慌失措地一跪。 “皇上明察,臣妇万万不敢!” 庄韶也是一跪,学了一眼穆蓉,跟着演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小人亦是万万不敢。” “小人一脉、庄族先祖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爵位官衔,小人全都记得,可否以证自身?” 顾孟祯用了最后一丝耐心。 “背。” 庄韶一五一十地背了出来。 “太祖元年,廷合中相庄肃,育有三位嫡子;嫡次子庄友升,拜廷合侍;庄友升嫡长子庄尹,被册封为程侯……” 这其中,只背错了一人。 穆蓉自然听不出来。 顾孟祯一听即明,深感戏弄,语气含怒。 “你可知,自己背错了一个名字?” 庄韶故作不知。 “谁?” 穆蓉给出解释。 “臣妇愚以为,只背错一人,实属正常;毫无错漏,才是有疑。” “敬奉先祖,天下人皆是如此,谁能准确背记每一位先祖的名字?” 顾孟祯的怒意,跟着呼吸渐重。 “可他背错的,正好是他父亲的名字!” “敬奉先祖,或许有人连祖父的名字都会浑忘,但试问,谁会连生身父亲都记错?” “还有他的疤痕,根本就是药物所致,若非安爱卿医术高明,换了旁人,几乎看不出异样。” “这显然是鱼目混珠之计!” “你要利用这个假的庄韶,谋害朕的亲弟,是也不是?” 穆蓉惊惶摇头。 “不是不是,臣妇冤枉。” “方仁舒姐弟之计,臣妇已经尽数告知,所言非虚。” “皇上认回来的亲弟,其实是方之玄。” “此人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说着,转而求助于庄韶。 “伯爷,你再多说一些你们的往事,以证自身。” 庄韶早已收起惊慌之色,轻慢一笑,缓缓起身,正视龙座。 “德宗驾崩,汤药顶罪之计,其实不是大皇子一人所为,而是顾大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慕宗驾崩,一箭致命先皇后的黑衣人,顾大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我替长姐代为问候,顾大人别来无恙?” 穆蓉惊得面无人色。 “伯爷,你在胡说什么?” 顾孟祯蹙眉肃然。 “你是?” “你是方之玄!” “那黑衣人是谁?” “是钟谏?还是另有其人?” “方仁舒既知朕的计策,必定救走了云柏誉,你们把他藏到何处去了?” “你谋算入宫,是何意图,为你长姐报仇吗?” 穆蓉急得湿了眼眶,差一点哭出声。 “皇上明察。” “他真的是庄伯爷。” “伯爷认贼为友,不愿方之玄有事,所以引我入局,假装自己是方之玄!” 顾孟祯全然不信,怒而斥责。 “朕的贤弟,怎么可能认贼为友?” “方之玄,亦断不可能容得下朕的亲弟!” “朕灭了他的全族,他必定恨不得杀了朕,你怎敢满口谎言,戏弄于朕?” 穆蓉连连摇头。 “臣妇没有扯谎。” “方之玄与伯爷结拜,假意对伯爷关切备至,就是为了今日的兄弟反目。” “臣妇说的都是真的……” 顾孟祯依旧不信,瞋目切齿,更是怒不可遏。 “朕的贤弟,自小聪慧,岂会被虚情假意所欺?” “就算如你所言,那么,他的伤疤怎会有假?” 穆蓉慌乱之下,尽力平静,很快想到了原因。 “是宁云溪。” “皇上知晓月溪郡主的医术,她一定可以做到。” 顾孟祯抬眸之际,长睫拨开一分杀意。 “你既尽知这是宁三女之计,还敢带着方之玄,假冒庄韶,企图鱼目混珠?” “穆蓉,你心向之主,究竟是谁?” 庄韶悠悠出口。 “顾大人猜得不错,宁夫人确实心向帝瑾王。” “另外,州牧中丞宁大人亦是参与其中。顾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偏殿一瞧,他还在那儿静候佳音呢。” 第111章 全身而退 听到宁奉哲变节的消息,顾孟祯面目狰狞,全然失态。 “来人!来人!” 铜事台的侍卫闻声而来。 “微臣在。” 顾孟祯怒吼着吩咐。 “去偏殿,擒拿宁奉哲,朕要问话!” 侍卫们应声而去,很快空手而归。 “启禀皇上,三处偏殿,皆不见宁大人身影。” “微臣查了铜事台的记录,早朝之后,宁大人便出宫了,之后没再进宫。” “请问皇上,臣等可要去宁国公府捉拿宁大人?” 庄韶暗暗一惊。 他居然敛迹而逃了? 怪不得义兄说,不一定算计得了他,只能姑且一试。 唉,都怪我技不如人,哪怕尽力掩饰,还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而立之年,他哪来的这般心机深重? 怎么就是瞒不过他呢? 顾孟祯怒意一消,仅剩一点自嘲的苦笑。 “不必了,先退下。” 说着,落眸庄韶。 “你的戏弄之语,算是精妙绝伦,不愧为方族之后。” 庄韶听懂了他的含义,厉色纠正。 “方族中人,皆是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从来不是揶揄戏弄、存心不良之辈。” 顾孟祯侧目余光,轻蔑视之。 “你可知自投罗网,是何下场?” 庄韶淡然处之。 “顾大人定罪,谨记上禀帝瑾王,毕竟我追随长姐,算是他的辅臣。” “另外,请问顾大人,我何罪之有?” 顾孟祯轻而易举地给出罪名。 “你以鱼目混珠之计,蛰伏朕的身侧,伺机行刺。” 庄韶巧言驳回。 “鱼目混珠之计,是宁夫人的杰作,她找寻证人的踪迹,随处可查,我没有参与其中。” “伺机行刺更是欲加之罪,顾大人安然无恙,我身无利器,何来行刺一说?” “至于借机蛰伏,请问顾大人,帝瑾王身为君主,疑心臣下,安排线人刺探,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顾大人,非要说破此事,不愿接受暗查,是何用心?” 见奈何不得,顾孟祯恼怒之意,显于心口急速起伏。 “朕早已登基,你却口口声声称作顾大人,岂非违逆?” 庄韶举止泰然,不慌不乱。 “皇上想要越过帝瑾王,直接处置小人,所以小人借此善意提醒。忠言难免逆耳,明君豁达大度,自不会锱铢必较。” “想要永除后患,皇上可以赐罪无辜。” “只是改日帝瑾王问责,皇上打算如何应对天下?” “若想以长姐之罪牵连,便请皇上拿出小人参与其中的证据,方可治罪。” “小人好心进言,假死之后,臣籍已除。帝瑾王若以其他身份,重新安排小人的臣籍,皇上该如何证明我是方之玄?” 顾孟祯再次苦笑。 “败计之后的后路,宁云溪都能安排得如此妥当?” “呵,看来她以前辅佐于朕,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倾尽全力。” “怪不得她能名扬天下,甚至比你们方族更胜一筹,智谋心计,果然不容小觑。” 庄韶这才恭敬一礼,算是告退之意。 “皇上还要问罪吗?” “若是无事,小人便告退了。” 顾孟祯怒目而视,言辞狠厉。 “朕不会放过你的,迟早送你,跟你的家人团聚。” 这就算是允准告退了。 庄韶会意,就这样全身而退。 离开时,不忘向穆蓉拱手一礼。 “宁夫人多多保重,在下告辞。” 瞧着他步步远去,不见了身影,穆蓉泪如雨下,连连给顾孟祯磕头。 “皇上饶命,臣妇知错了,臣妇绝无变节之心,求皇上饶恕……” 顾孟祯龙眸一黯。 “你先是破坏书信之计,而后又安排方之玄冒名顶替,还说绝无变节之心?” 穆蓉埋头痛哭,悲惨之状,我见犹怜。 “书信之计,是庄府三兄妹有意戏弄,臣妇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明鉴。” 顾孟祯怒色以对。 “你是说,朕的侄子侄女,揶揄戏弄、存心不良?” “他们是朕的爱侄,而且都是孩子,岂有如你这般算计他人之心?” “你以为朕教出来的侄子侄女,会像你管教的女儿一样心怀叵测吗?” 穆蓉害怕得蜷缩起来。 “臣妇不敢。” “皇上息怒,臣妇一时失言。” “请皇上看在,臣妇为您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臣妇。” “当年,臣妇对皇上一往情深,您不便迎娶,臣妇心中理解,设身处地只为您着想。” “为了给奉哲一个体面的身份,更为了成全皇上爱子之心,臣妇忍下天大的委屈,嫁给宁国公。婚后,臣妇遭受宠妾灭妻之苦,被人笑话了二十余年。” “这些,都是臣妇心甘情愿为皇上做的。臣妇对皇上,确是赤诚真心;对奉哲,更是体贴偏爱。” “臣妇不求圣恩,唯愿苟全性命。” “叩请皇上开恩!” 忆起往事,顾孟祯收起了厉色,一声长叹。 “罢了。” “看在奉哲忠心的份上,朕可以一笑置之。” “入宫记录,朕会尽数抹除。免得你白忙一场,结果让方之玄全身而退,传扬出去,落人笑柄。” “你回府。” “今日之事,切莫公之于众。” 穆蓉叩首一应。 “是,臣妇告退。” 穆蓉离开之后,顾孟祯陷入深思。 细想一番,总觉不放心,于是吩咐小伏子:“传庄韶进宫。” 小伏子应声而去。 没多久,方之玄便应召而来,环顾四下,没有外人,而后行礼。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安大人也在?安大人安好。” 安松立即回应。 “庄伯爷安好。” 顾孟祯故作平常地询问。 “朕忆起往事,倍感怀念,贤弟还记得旧时称呼,是怎么来的吗?” 方之玄故作一怔,继而开始回想。 “皇兄搭救之后,便让臣弟改了称呼,这都二十多年了,臣弟几乎淡忘了。” 顾孟祯抿唇一笑。 “不着急,你慢慢想,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吗?” 方之玄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仿佛是四岁那年,臣弟刚刚记事,记忆甚是模糊。” “应该是在顾府后园,不知哪个湖边,皇兄教臣弟互称顾兄、贤弟,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保全母亲的名声。” 顾孟祯笑意愈加和煦。 “还记得你小时候,朕送过你一块玉佩吗?” 方之玄换作一脸苦恼。 “皇兄是说,那块君子祥云的玉佩吗?” “那原是臣弟最心爱之物,可惜流放途中,让人抢走了。” “皇兄传召入宫,只为追忆往事?” 第112章 莫要信她 顾孟祯龙眸含笑,幽出一抹内敛的深沉。 “不仅为了追忆往事,更有一件要事。” “今日,有人冒充你,朕差点中计。” 方之玄大惊失色。 “岂有此理?” “臣弟冒犯一问,何人如此大胆?” 顾孟祯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有所要求。 “此人是谁,事后朕再与你细说。” “以朕之见,之所以被人抓到可乘之机,正是因为你总是推辞,不让朕确认疤痕。” “而今出了这样的事,说什么你都不能再拖赖了,必须让安爱卿检看。” “不然,倘若又被人攻其不备,朕再因一念之差伤了你,岂非悔之晚矣?” 方之玄下意识抗拒。 “臣弟羞怯。” “手足之情,皇兄怎会有疑?” 顾孟祯一再坚持。 “并非朕对你有疑,只是以防万一。” “你若再不配合,朕可要怪罪。” 方之玄满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皇兄莫要动怒,有损龙体。” “臣弟遵旨。” 安松开始检查,顾孟祯也仔细看了疤痕的位置。 二人皆是确认无疑,顾孟祯这才打消了所有疑心,重新温柔以对。 “委屈贤弟了,朕一定重赏。” 方之玄整理衣裳,做出羞怯的表情。 “臣弟无故受赏,愧不敢当。” “只要皇兄称心合意、保重龙体,于臣弟而言,便胜过所有赏赐了。” 顾孟祯还是吩咐下去,赐了重赏。 方之玄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急忙下跪谢恩。 “谢皇兄隆恩。” 顾孟祯起身,双手去扶,又亲手帮他系上腰带。 “松紧合适吗?” 方之玄恭顺回应。 “臣弟惶恐。” “合适,松紧正好。” 顾孟祯满目宠溺,示意侧座的方向。 “别累着,赶紧坐下。” 方之玄温尔一笑。 “皇兄先入座,臣弟恪守礼节,绝不逾越。” 顾孟祯依言入座,这才与他说起庄韶的事。 从他的叙述中,方之玄得知,宁奉哲顺利脱身。 心觉可惜。 宁奉哲太过狡猾,韶弟秉性纯良,果然还是斗不过的。 两日一晃而过。 轻纱薄雾,于青葱绿叶之上,逐渐凝结出一片晶莹剔透。 远处山峦,刚刚泛起一抹霞色,宁暄枫便迎着朝阳,飞速冲进宁国公府,直奔贤仪居而来。 见贤仪居大门未开,宁暄枫一顿抓狂地敲门。 “母亲!母亲!” “来人啊,快开门,我要见母亲!” 穆蓉刚刚起身,还未梳洗。 听到儿子的声音,她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穿上外衣、裹上披风,便与他相见。 比起前日,宁暄枫更加狼狈。 像是早就哭过了,含泪双目,略显红肿,十分可怜。 一见母亲,他立即下跪,泣不可仰。 “母亲,你为何还不来救我?” “我等了足有两三日,只等到他们变本加厉的苛待,你不是说,会让人传消息过来吗?” “你还说,出宫之后,便去庄府接我。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为何久久不见你的身影?” “这几日,我用尽了办法,想要逃出庄府,奈何事与愿违。” “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着他们有的出门、有的睡觉,我赶紧脱身而逃,这才见到你。” “母亲,我不想回庄府了。” “他们的捉弄,实在厉害,叫人抓不到把柄、寻不出错处,却有非人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住了!” “你救救我,我求你了!” 穆蓉泣下沾襟,心疼得不行。 “枫儿,你先起身。” “母亲很想救你,可惜谋不如人。” “这几日,我绞尽脑汁,一直在想办法。”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再等一等,好吗?” 宁暄枫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转为惊恐。 起身后退几步之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猛地推了一下穆蓉。 而后,怒目厉色,火冒三丈。 “这是缓兵之计,你在骗我!” “你也是这么欺骗三妹妹的,对不对?” “不管是我的存票,还是三妹妹的存票,都是假的,我们都被你出卖了!” “利用我们谋财,你简直不是人!” “为什么要这么坑害我和三妹妹,你为何狠心至此?!” 他浑身颤抖,难以遏制愤怒,声嘶力竭之间,悔恨悲伤,夺眶而出。 “小时候,你告诉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捉弄三妹妹。” “如此一来,便能勉励她成才,而且,她努力赚来的银子,也会如数交给家里。” “你说,从她身上得到的好处,都会存入宁府库房,做为我以后成婚的聘礼。既能令她成才,又能为我说一门好亲事,何乐而不为呢?” “母亲,我是信了你这些话,才狠心欺负三妹妹的。” “我以为你这是因材施教,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 “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会伤害她?” “她待我那样好,辛苦赚来的银子,会请我吃饭,还会带我到处去玩。” “而我这些年,却百般欺负她,我也不是人!” 穆蓉一面心疼安抚,一面委屈解释。 “不是的,枫儿,你别这样轻看自己,在母亲心里,你是最善良、最懂事的孩子。” “这是宁云溪的离间之计,我求求你了,你莫要信她,我不能失去你。” “我确实骗了宁云溪,但我绝对没有利用你来谋财。” “你成婚所用的聘礼,我早就存入裕昌票号了,并不在宁府库房里。存票是真的,你随时都可以去核实。” “我入宫揭发,原本一切顺利,谁知突然有了变故。我只是事败,而非没有救你,都怪宁云溪阴险算计!” “我们是亲母子,她只是一个外人,你不要被她巧计蒙骗,她对你没安好心!” 宁暄枫听罢,义愤填膺,立即为妹妹鸣不平。 “她是我的三妹妹,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你岂能丧心病狂,连亲生女儿都不认?” “她是我们的家人,不是外人!” 穆蓉满心不舍,抓着儿子的手,紧紧不放,同时苦口婆心地解释。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你有所不知,其实她是抱养来的,与穆、宁两家毫无关系。” “当年的夫妻都是这样,抱养一个或是多个孩子,利用他们谋财、借此养育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然,谁能养大孩子之后,还能拿出那么高价的聘礼嫁妆?” “宁云溪险诈,早已猜到自己不是宁家人。” “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她真的对你不怀好意,你莫要信她,万万不能遂了她的心意!” 第113章 我走了 宁暄枫神情瞬间凝固,眸色复杂,混乱出一片不可置信。 “为了骗我,你连亲生女儿都不认了,还编造出这么离谱的谎话。” “我从没听说过哪个世家贵族,需要出卖儿女,才能拿出聘礼嫁妆。哪怕是寻常百姓家,我也没有见过这样可笑的事!” “若我没有猜错,等到我哥成婚之时,你亦是同样的伎俩,利用谋财、谎言蒙骗?” “到时,你也会不想认我,借此欺骗于他,说我和三妹妹都是抱养来的。” “我算是认清你了。” “摊上你这样的母亲,是我们兄妹三人倒霉,从今以后,你我分道扬镳!” “但请母亲放心,尽孝礼数,本分之内,我断不会有失。至于其他,你就别多想了,我不会多余一分亲情!” 见他要走,穆蓉抓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枫儿,你不要走,母亲不能没有你。” “你真的中计了。” “你等一等,我派人传唤奉哲过来,他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实情。” “存票是真的,我早就进宫揭发、试图救你了,宁云溪确实是抱养来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宁暄枫想要甩开她,奈何越是挣扎,她抓得越紧。 “我去宫里打听过了,根本没有你的进宫记录。” “你还要耍弄欺骗,良心何在?” 穆蓉抽泣着解释。 “那是皇上有意而为的。他被方之玄戏弄,抹不开面子,所以借口抹除了我的进宫记录。” “这些都是宁云溪的计策,我们都被她谋算其中了。” “即便不信我,你也不能不信奉哲?” “依你所言,你们是同病相怜,他总不会骗你的。” “你听一听他的话,好不好?” 见她哭成这样,宁暄枫微有动容。 “你既坚持,那好。” “我姑且留下,听一听我哥怎么说。” “只要你们言语一致,我便最后再信你一次。” 听他松口,穆蓉迫不及待地吩咐。 “来人,快,传唤大公子过来!” 说罢,珠泪犹如倾盆大雨,悲意几乎撕裂天际。 她全身颤抖地将儿子揽入怀中,撕心裂肺的无助随即席卷而来。 “枫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救你的,求你不要离开我。” “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宁暄枫心有不忍,下意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这一刻,他有点信了。 因为这是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般伤心。 他了解母亲,是很爱面子的人。 如此痛彻心扉,想来,确有苦衷? 三妹妹,果真是抱养来的孩子吗? 他正想着,宁奉哲已经来到贤仪居。 得到了宁暄枫的安慰,穆蓉这时的情绪,已经有了一些缓和,只是哭肿的双眼,还剩一分楚楚可怜。 她背身拭泪,不愿以如此不堪的样貌,面对宁奉哲。 来前,宁奉哲大致猜到了贤仪居发生的事,却还是装出了一头雾水的神情,关切询问。 “这是怎么了?” “母亲传唤,有何吩咐吗?” 宁暄枫直截了当地提问。 “哥,三妹妹是抱养来的吗?” 宁奉哲故作惊异,甚至含了一分怒色。 “你胡说什么,溪儿怎会是抱养来的?” “母亲怀着溪儿的时候,你正是爱玩闹的岁数,为防你一时不慎、伤了胎气,母亲还让你去穆府住一段时日,你不记得了吗?” “母亲有孕期间,我一直陪着,至今记忆犹新。” “我亲眼见证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溪儿。” “产房门口,我寸步未离,溪儿呱呱坠地之后,还是我亲手递的锦被,她怎么可能是抱养来的?” 穆蓉身子一震,骤然回身,一脸惊恐地瞪着宁奉哲。 “我何时怀过她?” “我……” 话音未落,被宁暄枫拦住。 “母亲不要企图暗示,我知道该如何提问!” 说着,他凝向宁奉哲,神情极其严肃。 “哥,兄弟一场,我想知道实情,请你据实告知。” 宁奉哲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所说,就是实话。” 穆蓉瞬间暴怒。 “宁奉哲!” 宁暄枫再次一拦。 “母亲若再企图暗示,我便连哥的话,也不愿信了。” 穆蓉无能回力,气得呼吸加重,近乎昏厥。 宁暄枫不予理会,继续提问。 “母亲说,谋算庄府家财,你亦是参与其中,是也不是?” 宁奉哲直接惊住了,神色之间,尽是不可思议。 “谋算庄府家财?” “此事,我闻所未闻。” 宁暄枫再问。 “管教对待三妹妹的方式,母亲是怎么教你的?” 宁奉哲笃定回答。 “母亲让我关心溪儿,尽力对她好。” 宁暄枫想象了一下三妹妹过的日子,苦笑着,又红了眼眶。 “利用我们宽严并济,母亲便能将三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好谋算啊。” “三妹妹若真如你所说,用心险恶、狡猾多端,怎会受苦多年,被你算计至此?” “我也被你算计了。” “我哥也会被你算进去。” “我们兄妹三人,一个也逃不了。” 宁奉哲暗暗嘲笑,表面上,则是满脸忧容。 “二弟怎会这么想?” “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你千万不要误会了她。” 宁暄枫再次泪如雨下。 “我也说过这话,也曾相信,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可现实,却给我当头一棒。” “为何别人家的母亲,都有慈母之心,我们的母亲却只有存心不良?” “为何我们要出生在这样的家里?” “怎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宁奉哲愁眉深锁,做出惊恐万状的样子。 “你一定是误会了。” “母亲怎么可能不爱我们?”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宁暄枫痛心疾首地摇头。 “哥,你错了。” “眼前就有一个狠心的母亲。” “我要走了,这个家,我一刻也不愿多留。” “你跟我一起走?” “不然,会被她算计得很惨的。” 宁奉哲大义凛然地拒绝。 “父亲母亲身边,岂能无人尽孝?我不会走的。” “你出去冷静一下,想通了便回来跟母亲道歉,可好?” 宁暄枫的信任,尽数崩塌。 “我不可能想通。” “哥没有经历被她算计,所以还蒙在鼓里,我能理解。” “以前三妹妹受苦时,我也如你这般,只知道为母亲说话,不明白她的感受。” “等你经历到了,自然就懂了。” “到时,你我兄弟再聚不迟。” “而今,只能先说一声再见,我走了。” 说罢,宁暄枫扬长而去。 穆蓉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还是失败了,最后只剩有气无力的呐喊。 “枫儿!枫儿你别走!母亲真的不能没有你……” 第114章 跪下道歉 宁奉哲走近,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帕,递了过去。 “母亲保重身子,切莫过于悲伤。” “孩儿见状,甚是心疼。” 瞧着他手里的绢帕,穆蓉更是怒火中烧,蓦得将它扇落在地,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来前,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欺骗枫儿!” “你明知这是宁云溪的阴谋,为何还要这样对他?” “你怎忍让我蒙受如此冤屈?” 宁奉哲漠然以对,寻了一张椅子,悠悠入座。 “母亲明察,并非我有意欺骗。” “谋害方之玄一事,皇上早有口谕,不许公之于众,孩儿既不能违逆不遵,亦不能致使母亲失信于皇上。” “至于宁云溪的身世,则是父亲母亲,亲自教导,让孩儿务必守口如瓶。” “二弟为人良善、心思简单,母亲把这些事全然告知,不怕他说漏嘴吗?” “皇宫那边,我们得罪不起;宁云溪那边,更是非同儿戏。” “她原就疑心血缘之事,一旦从二弟口中得到证实,便不会再处处心软。” “母亲可知,她全力以赴,会有怎样的后果?” 穆蓉沉浸失子之痛,已经失了理智,怒吼回应。 “你嫉妒枫儿被我偏爱,所以促成宁云溪的离间之计!” “寻这些借口掩饰,有何意义?” “你就是自私!你就是故意的!” “你也想离间我们母子,你们都不安好心!” “她用心如此险恶,算什么心软?” “我觉得她早就确认了血缘之事,忘却了恩养之情,不会再心软了。” 宁奉哲实事求是,平心而论。 “母亲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儿,即便触怒了龙颜,亦不用受罚,足见溪儿心软。” “有些话,不用孩儿说得太明白,母亲心中有数。” “她若不会心软,母亲就不只是受些委屈、流点眼泪,而是直接命赴黄泉了。” 他的话,穆蓉暗自赞同,却还是心痛不已。 掩面失声,珠泪从指间溢出滑落,抽搐阵阵,哀伤无尽。 “可是我的枫儿……我的枫儿怎么办?” “他误会我不愿救他。” “若回了庄府,他还要受人欺凌。” “是我害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可恶的母亲。” “都怪我贪得无厌,非要促成这桩婚事。” “若是换了你去,枫儿就不用受苦了,可惜……” 宁奉哲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穆蓉停了哭泣,转而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比枫儿机敏,换了你去,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了。” “你若受苦,我也是很心疼的。” 宁奉哲勉强给了一个笑容。 “母亲慈爱,孩儿不言自明。” “请母亲放心,宁云溪会救二弟的。” 穆蓉一阵惊愕。 “她会救?” “枫儿捉弄多年,她心里记恨着呢,必不可能出手相救。” 宁奉哲喝茶消火,尽量压制心头怒意。 “她一定会救的。” 穆蓉低眸深思,在心里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 想明白之后,更是一惊。 “枫儿误会我存心不良,她反倒出手相救,那枫儿岂不是要……” 宁奉哲举止娴雅地,将杯子放回了茶几。 “宁云溪此举,就是要夺走二弟,为她所用。” 说着,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只可惜她识人不明,算计了个傻子过去,能有什么用处?” 穆蓉忿然作色,立即恼怒。 “你说什么呢?” “他是你的二弟,是一母所生的亲弟弟!” “当着我的面,你竟敢出口伤人,薇儿亦如这般出言不逊,你们兄妹怎能这么不懂事?” “我的枫儿不是傻子!” 宁奉哲按捺心火,尽量耐心以对。 “母亲教训得对,是孩儿失言了。” 说罢,话锋一转。 “宁云溪将计就计,哪怕冒着风险,也要拉拢二弟过去,就是拿准了母亲的弱点。” “孩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必要时,请母亲断情绝爱。” 穆蓉只觉背后发凉,心跳不停加速,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如同铁链束缚,令她难以动弹。 “这是何意?” “你不要枫儿了吗?” “之前的兄友弟恭,都是假的?” “难道必要时,你亦会毫不犹豫,弃我于不顾吗?” 宁奉哲恬静一笑,优雅起身,细心地为母亲整理披风。 “母亲多虑了。” “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 穆蓉眸色震惊,泪水盈满皆是不敢相信。 “奉哲,我是你的生身母亲。” “你怎能如此绝情?” “所以你的伪善,不只是对着宁云溪,还有我和枫儿?” “可能,还有所有人?” 宁奉哲的微笑丝丝入扣,芝兰如玉,高雅天成。 “孩儿又说错话了。” “母亲实在多虑,不过我能理解,你这是气急攻心所致。” “此事不能怪你误解,只能怪二弟不懂事,也怪宁云溪谲诈多端。” “母亲累了?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说罢,他离开了贤仪居。 刚走出房间时,他还听到了穆蓉声泪俱下的自问。 “少了枫儿,我该怎么活?” 另一边,宁暄枫已经来到月溪府。 见到宁云溪的那一刻,宁暄枫直接跪倒在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三妹妹救我!” 宁云溪一脸惶恐,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你是兄长,怎能跪我?二哥哥快平身。” 宁暄枫执意不起。 “你贵为郡主,我理当行礼。” “三妹妹,我是来道歉的。” “亲身经历薄待,方知你所受之苦,以前,我对你说了许多糊涂话,也做了很多罪大恶极之事。我所作所为,难辞其咎,实在对不住,你还能原谅我吗?” 话至此处,兄妹俩都已经湿了眼眶。 相视而望,宁云溪嘴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哥哥或许不信,我虽有所怨言,却从未记恨。” “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因为我没有怪过你。” “平身,别疼了膝盖。” 宁暄枫泪水决堤,感动得连连磕头。 “谢谢你!” “谢谢你,三妹妹!” “真的谢谢你!” “我欺负你多年,我不是人,我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宁云溪取出绢帕,轻柔为他拭泪。 情之所至,她亦是垂泪不止。 “不哭了,二哥哥,我会心疼的。” “往日矛盾,一笑置之,从今日起,我们握手言和。”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一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进门就跪,我都来不及问,你让我救你,何出此言?” “平身坐好,你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第115章 偏爱 宁暄枫不蔓不枝,娓娓道来,将事情原委讲得一清二楚。 讲完之后,眼角还盈着委屈的泪花,瑟瑟可怜。 “事情就是这样。” “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会因为一点贪念,令我备受苦楚。” “以前听到你的泣诉,我压根不信,满心以为母亲无辜,忙前忙后地送嫁,为了你煞费苦心,最后,反被你恶意污蔑。” “我一直想着你得寸进尺,哪里知道,原来母亲才是那个诛求无度之人。” “三妹妹,对不起。” 宁云溪抿唇一笑,几分感动,由心而生。 “我们已经冰释前嫌、言归于好,二哥哥不必再道歉了。” 说着,深深一叹。 “原来你与二嫂嫂成婚,其中还有这么多内情。” “唉,母亲怎能谋算至此?” “先前,大哥哥和你语出一致,皆为母亲叫屈。我还以为,母亲唯独厌恶于我,并不会令你们受难。所以搬进月溪府之后,我便置身事外,对宁府家事几乎不闻不问了。” “此事怪我,我本应该多些关心、第一时间去救你的。” 宁暄枫满心感动,连连抽泣几声。 “我这般对你,你还责怪自己,处处为我考虑。” “三妹妹,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善良的人?” “与你相较,我真不是个东西,不配做你的二哥哥。” 宁云溪笑意之中,多出一点无奈。 “血缘之亲,怎能割舍?你永远都是我的二哥哥。” 宁暄枫含泪点头,目光汇聚之时,融融温馨。 “嗯,你也永远都是我的三妹妹。” “哪怕没有血缘之亲,我也认定你这个妹妹了。” 说着,转而惋惜。 “奈何,哥不愿随我离府,他还以为母亲无错,是我误会她了。” “唉,他真是太傻了。” 宁云溪被逗笑,差点没控制住神情。 “等他经历过了,自然就懂了。” “到时,我们一起去救大哥哥,好吗?” 宁暄枫眼眸清澈,一尘不染。 “好,到时,我给你出谋划策。” “我们兄妹三人,总有一日会重聚。” 话落,低眸之际,感慨万端。 “来月溪府的路上,我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碎了你的玉佩,你不仅不怪我,还反过来安抚我。你说,没事没事,玉佩而已,我再买就是了,二哥哥不必在意。” “后来,我不小心摔碎了母亲的玉佩,她大发雷霆,几日训斥,不能消停。” “同样的事,足见品性。” “你待我,比亲生母亲都好。” 宁云溪的目光,略显不自然地躲闪。 “我那块玉佩,不值几个银子。” “母亲那块,却是价值连城,是某个姓佟的故友,留给她的念想,意义非凡。” “此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宁暄枫眸意反对,不以为然。 “你的玉佩,是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买的,那才叫意义非凡。” “她那块纵然价值连城,说到底还是别人送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难道我这个儿子,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吗?” “我和银子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了我。” “她倒好,莫名气恼、无故指责,好不讲道理。” “既看重银子,便让她守着自己的银子过,让银子给她养老送终!” 宁云溪忍不住,还是被逗笑了。 盎然之间,笑出一抹幸福。 原来,这就是被家人偏爱的感觉。 “一时贪念罢了,我觉得以后,母亲会想通的。” “眼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你的麻烦。” 宁暄枫点头应声。 “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宁云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还是抚颚深思,想了一会儿,才有回应。 “你刚刚成婚,便去离婚,恐会惹人笑话。” “况且,还有假存票的把柄,握在二嫂嫂手中。” “眼下境况,庄族三女婿的身份,你是躲不掉了。” “既然无法抽身离开,我们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与他们和睦共处。” 宁暄枫表示赞同,满目钦佩。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妹妹一语中的,实在太聪明了。” 说着,眼眸处露出一分羞然。 “实不相瞒,初见蕙儿时,我便觉得她娇艳动人,就像粉色的芍药花一样好看。” “最难得的是,我们还有共同的喜好。” “若能和睦共处,我愿与她连枝比翼、生死相依。” 宁云溪故作惊喜。 “真巧,原来二哥哥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 “我也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志趣相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说着,言归正传。 “你有个主意,你听听,能不能行得通?” 宁暄枫眸色期待。 “嗯,你说说看。” 宁云溪侃侃而谈。 “你与庄府的人,因有母亲之故,所以他们对你心生厌恶。” “我搬出宁府,已有一段时日,或许由我出面,他们可以平常以待。” “我是这么想的。” “我若能与二嫂嫂交好,成为知己好友,那么,就能适时帮你美言几句,令他们别再误解你的为人。” “时日一长,他们必定有所改观,到时,你们就能和睦共处了。” “这几日,你就先在月溪府住下,等到事有转机,我再安排你们相见。” 宁暄枫神色郑重,听得十分认真。 “这个主意真不错。” “但是,你想跟她成为知己好友,谈何容易啊?” “她的脾气,实在一言难尽,点火就着。” “他们兄妹三人,还会合起伙来捉弄人,手段甚是厉害。” “我怕你会吃苦。” 宁云溪眸色和煦,温暖一笑。 “为了救二哥哥,我受点委屈,不打紧。” 宁暄枫感动不已。 “三妹妹,你对我真好。” “多谢你。” 宁云溪笑着摇头。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我现在就去交涉。” “对了,你离府匆匆,还没吃早饭?” “一会儿我路过厨房,让他们多做一些,给你送过来。” 说罢,她起身离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回府时,已是一身狼狈。 “二哥哥,我回来了。” 宁暄枫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去迎。 看见她窘迫不堪的样子,他不由心疼,急忙伸手去扶。 “三妹妹,你还好吗?” “他们欺负你了?” “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 “他们怎能连你也不放过,欺人太甚,我去说理!” 第116章 诚意等候 宁云溪伸手去拦。 “二哥哥别去!” “他们的捉弄手段,确实很厉害。” 经她提醒,宁暄枫才想起害怕。 先是下意识退缩,而后又是心疼妹妹。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你贵为郡主,且辅佐帝瑾王,他们只是世族子女,凭什么以下犯上?” “我要告到尹司台去,倘若他们不管,便上禀帝瑾王,总之,不能让你受苦。” 宁云溪耐心说明,微言大义。 “你也知道,他们动手捉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如何状告?” “即便握有证据,那状告之后,我还怎么说和你们的关系?” 说着,她的眸中,似有崇山峻岭、万里雪域,浩然正气,恢宏磅礴。 “没事的,二哥哥,百忍成金,我相信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拨云见日、雨过天晴的一天。” “只要能救你,我便不觉委屈。” 宁暄枫悲喜交集,热泪盈眶。 “三妹妹,你真的太好了。” “你越好,我便越是惭愧。” “我以前实在太糊涂了,漠视你的付出,只知欺负捉弄。” “你待我,如此恩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这时,下人前来禀报:“郡主,宁夫人来了。” 没等宁云溪说话,宁暄枫先她一步回应:“不见!” 宁云溪无奈一笑。 “她是母亲,我们避而不见,于礼不合。” 宁暄枫瞧着正门的方向,满是轻蔑。 “她利用我们在先,有什么于礼不合的?” 说着,转眸下人。 “你去告诉她,三妹妹孝顺,本想一见,但是我不同意。” “她若要寻机找麻烦,只管冲着我来,不许打搅三妹妹。” 下人应声而去。 正午刚过,穆蓉又来了一趟。 宁暄枫依旧不见。 傍晚,穆蓉备礼而来,诚意满满。 宁暄枫还是不见,连同她的礼物,一起拒之门外。 时间一转,夜色淡去。 天色渐渐破晓,随着旭日初升,最后几颗残星消逝无踪。 天刚亮,穆蓉已经等到月溪府门口。 这一次,她没有让人通禀,而是翘首以盼,静候儿子出门。 怎料,只等来宁云溪。 “恭请母亲的安。” 行礼罢,宁云溪假模假样地训斥门口的守卫。 “我母亲来了,居然无人通禀?” “你们怎么当的差?” 领头的守卫先是认错,而后解释。 “属下知错,请郡主息怒。” “是宁夫人特意嘱咐,不让禀报的。” 宁云溪眉眼锐利,继续训斥。 “即便如此,也该搬一张椅子过来,请母亲入座。” “母亲贵为命妇,怎能苦站于此?你们实在太失礼了。” 守卫紧接着解释。 “宁夫人有言在先,不让属下侍候落座,执意站着等候,方显诚意。” 宁云溪点头回应,继而转眸穆蓉,柔声关切。 “母亲何苦如此?” “二哥哥一时生气罢了,你安心回府歇息,我帮你劝说,可好?” 穆蓉憎恶之色,不言而喻。 “由你来劝?” “清晨街道,寂静无人,你装出这副母女情深的样子,给谁看?” “宁云溪,我劝你乖乖交出枫儿,不然,我定不轻饶!” 宁云溪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 “二哥哥来我府上住几日,就跟回家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到了母亲嘴里,像是我绑了他呢?” “孩儿甚是冤枉。” 穆蓉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夺人爱子,丧尽天良。” “你若真有本事,大可堂堂正正地与我算计,何必弯弯绕绕地对枫儿下手?” “枫儿纯一不杂,于你而言,能有什么作用?” “你若敢利用他,行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便与你拼命!” 话至此处,宁暄枫闻声而来。 看见穆蓉的那一刻,脸色一沉到底。 “我是不是说过,你若要找麻烦,只管冲我来,不许欺负三妹妹?” 见是儿子,穆蓉的气势,一瞬弱了下去。 急中生智地捧起宁云溪的手,换了一脸和蔼的笑容。 “枫儿,你误会了。” “我并非寻事发难之意,而是来关心溪儿的。” 说着,眼神示意身后,一众侍女,手上都托着各式各样的锦盒。 “你瞧,这些都是我为溪儿买的。” “你有所不知,每隔几日,我都会备礼来送,深怕溪儿觉得搬离之后,被我们冷落了。” 她轻拍了拍宁云溪的手背。 “薄礼虽轻,情意却重,望你笑纳。” 宁云溪恭敬以对,唯有眸底藏有一分轻慢。 “多谢母亲关怀,孩儿受之有愧。” 宁暄枫眉头紧锁,怒视穆蓉,丝毫不为所动。 “平时你对三妹妹,究竟是什么态度,我见得还不够多吗?” “时辰还早,街上无人,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说着,拂落穆蓉的手,将三妹妹护在身后。 “三妹妹被她骗过了,怎么傻乎乎地,还愿付以信任?” “你清醒点,她都是骗你的!” 宁云溪躲在二哥哥背后,悄然俏皮地冲着穆蓉做了个表情,语气上还是装模作样。 “我知道……可是二哥哥,她毕竟是母亲呀。” 穆蓉急火攻心,却只能硬生生忍着,不能发作。 宁暄枫侧目而去,满眼防备。 “她谋计子女,算什么母亲?” “世上哪有她这么丧尽天良的母亲?” 穆蓉几近憋不住怒火,面对儿子,眼中尽是无奈。 “枫儿,我没有骗你,是宁云溪在骗你。” “我是你母亲呀,你相信我,好不好?” 宁暄枫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少拿所谓亲情,约束于我。” “你以为我是三妹妹吗?只被骗一次,我就看清你了。” “庄三姑娘贤惠端庄,是为良妻。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你没骗我吗?” 穆蓉一时哑口无言。 “我……” “这……” “庄三女确实顽劣任性,并非……” 话音未落,直接被宁暄枫打断。 “你必须说,这句话不算骗我,她就是贤惠端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妻。” 穆蓉反应不及,没能理解其意。 “啊?” 宁暄枫没好气地一哼。 “我身为夫君,说娘子一句不是,可以算作勉励。”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骂我娘子顽劣任性,又凭什么称作庄三女?” “你不是张口闭口,皆是德言容功、谦逊下士吗?请你以礼相待,敬称庄三姑娘。” 穆蓉眉心酸痛,依旧强忍。 “好,敬称庄三姑娘。” “枫儿乖,跟娘亲回府,好不好?” 第117章 执意纠缠 宁暄枫漠视一眼,不屑地抬起一边的嘴角。 “你哄玩谁呢,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我已是庄府的人,即便要回,也是弘顺伯爵府,跟你回什么府?” “母亲这么快就忘了?是你亲自送我入赘的。” “你眼睁睁地看着,一分施救也无,现在我自己走出来了,你又来装好人,弄得像是三妹妹绑了我,你才是那个救我的人。” “自己什么都不做,反而还要污三妹妹一身脏水,天下之人属你精明,真不愧为这世上最称职的母亲!” 穆蓉盈盈双目,溢满了冤屈。 “枫儿,你白水鉴心、没有城府,所以被骗了……” 话还没说完,宁暄枫便下了定论。 “我知道。” “骗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再心无城府,总归眼睛没瞎,事实就这么明摆着,我看见了。” 穆蓉指着宁云溪,抬了一分声音,满腔愤恨。 “骗你的人,是她!” “接下来,她还要用苦肉计,令你困于庄府,再难出逃。” 说着说着,她抽泣不已,万分无助。 “你真的一分端倪都瞧不出来吗?” 见她伸手矜矜,意在衣袖,宁暄枫拂袖躲开,不愿沾染分毫。 “三妹妹为我受苦,却被评为苦肉计,你良心何在?” “你走,我们不想看见你。” “另有,你若对外宣扬什么苦肉计、毁三妹妹声誉,我便将你这些年的苛待之事,全部说出去,看谁先身败名裂!” 穆蓉拿儿子没办法,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劝说。 “好,我不宣扬。” “你随我回府,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你这么一闹,若是传到彦息居,令你父亲误会,以为我真的算计于你,因此训斥怪责,我该如何是好?” “先前,你见识过他的做法,动辄就是人命关天呀,枫儿,你怎忍扔下娘亲不管?” 宁暄枫眸若湖水冰封,疏离淡漠,拒人千里。 “原来你劝我回府,并非出于母子之情,只是畏惧父亲的责罚?” “呵,真有你的。” “所以,你这些年的假装疼惜,也都是因为父亲偏宠我之故?” 穆蓉大惊失色,一阵急痛攻心。 “我是真心疼惜你。” “我来劝你,当然出于母子之情。” “老爷之故,只是原因之一,是借由劝告之词,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如此看待母亲?” 宁暄枫扬起一分傲然。 “我想如何看待你,偏要由你说了算吗?我是人,不是你的物件,凭什么受你控制?” 宁云溪适时劝说一句。 “二哥哥,别这样对母亲嘛……” 话说到一半,只听穆蓉厉声呵斥:“休要乘隙挑拨,你住嘴!” 宁云溪委屈低头,没忍住偷笑。 “是。” “孩儿冒失了。” 宁暄枫见状,更是雷嗔电怒。 “三妹妹为你说情,你却不领好意,你我二人,究竟是谁不分青红皂白?” 穆蓉冤屈至极,忍不住辩驳。 “她在离间!” “枫儿,你清醒一点。” 宁暄枫怒意彰然。 “我清醒得很,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清醒。” “分明就是你在离间,还要倒打一耙。” “你走不走?” “不走的话,我就一纸诉状,告到尹司台,指控你苛待亲女、抛弃儿子,还用假存票骗婚。你执意纠缠,我们就同归于尽!” 穆蓉彻底没了主意,只好后退示弱。 “好好好,我不纠缠,枫儿,你千万别冲动。” “那我先回府了,你父亲若是问起来,我就说你思念妹妹,要在月溪府住一段时日。” “你记得统一口径,别露了马脚、惹你父亲气恼,好不好?” 宁暄枫满心不悦地催促。 “你到底走不走?” 穆蓉急忙点头,连连后退。 “走走走,我这就走。” 说着,瞪了宁云溪一眼。 “你给我等着!” 宁暄枫立即怒色。 “你还敢欺负三妹妹?” 穆蓉无可奈何,狼狈而走。 宁暄枫调整一下气息,转眸间,已经换了宠溺的笑容。 双手轻轻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先是安抚,而后教导。 “三妹妹别怕,她已经走了。” “你要像二哥哥一样,凛若冰霜、威厉以对,这样才能不受欺负,能学会吗?” 宁云溪既觉好笑,又有感动。 “我哪及二哥哥天资聪颖,一学就会?” “对我来说,这有点儿难。” 宁暄枫明朗一笑,不乏温情脉脉。 “你确实有点傻里傻气的,倒也不失可爱。” “学不会也没事,三妹妹不必急于求成。”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 宁云溪抬头看着他,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 “二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认我。” “我总以为自己惹人厌恶,但凡家人,都不愿与我相处……” 宁暄枫体贴入微地为她拭泪。 “傻妹妹,谢什么?这都是二哥哥应该做的。” “你待家人,无微不至。” “受到苛待,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不识好歹。” “我以前也有错,所以现在不管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是我欠你的。” 听了这话,宁云溪更是泪如泉涌。 “若我心有算计,二哥哥还愿认我吗?” 宁暄枫眼神坚定,郑重点头。 “当然了。” “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妹妹。” “即便你有所算计,也是因为不堪委屈,所以反抗,我完全能理解。” “是他们活该,你没有错。” “我不许你自责。” “好了,不哭了,眼睛会哭疼的。” 宁云溪听话止哭,渐渐停了抽泣。 “那我去庄府交涉了。” 宁暄枫欣然一笑。 “好。” “我去厨房,跟厨子学做菜。” “我想了一晚上,该怎么报答你,不如就从做饭开始。” “等你回来,我肯定做出一道能吃的菜,亲自端上桌、夹给你吃。” 午时一刻, 宁云溪交涉结束,回到月溪府。 宁暄枫端着一道热气腾腾的玉带虾仁,刚从厨房走出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眸惊喜一笑。 “三妹妹,你回来了。” “我刚做好一道能吃的菜,样子有些不堪入目,不过味道还行,你快尝尝。” 宁云溪应声走近。 “离着老远,我就闻到香味了,二哥哥厨艺真不错。” “好,我尝尝。” 第118章 备好饭菜 宁暄枫先将盘子置于饭桌上,继而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两个虾仁,放入小碗中,吹凉几下,递给宁云溪。 同时,附上一个美美的笑容。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侍奉用饭,若有不周之处,万望郡主海涵。” 宁云溪屈膝低头,双手接了过来。 “二哥哥太客气了,我愧不敢当。” 说着,也给他夹了两个虾仁,欣然一笑,回礼侍奉。 “宁二公子请。” 两人一起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宁云溪吃完了那两个虾仁之后,与他说起营养之事。 “二哥哥有所不知,以我目前的体质,是不宜吃荤的。” “一部分提高身体营养的素菜,亦是不宜吃,比如韭菜、茄子,还有各种菇类。” “吃了之后,会腹胀或是腹泻,还会影响心脏,导致心情不好。” 宁暄枫一时没有听懂,稍稍理解之后,微微一惊。 “那我岂不是学错了菜?” “你平时都不吃荤吗?” 宁云溪耐心说明。 “自然不是,我吃荤的。” “只是做菜时,需要适量加一些降低身体营养的调味料,比如胡椒、花椒、糖等等,破坏了肉类的营养结构之后,我吃了才不容易生病。” 宁暄枫明白点头,恍然一笑。 “怪不得那几个厨子说,给你准备的荤食,都要提前一日、用这些调料腌制好、放入冰窖中,尽量不能携有腥味,原来这是有医理说法的。”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以前你在宁府时,似乎没有这个讲究,是最近才有的习惯吗?” 宁云溪笑若晴空,惠风和畅。 “确实是最近才有的医理。” “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我自己也不例外,为了减少病痛,这些都是帝瑾王和我一同研究的。” “平时小病,例如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只需吃一次药就能痊愈。一次药,也无需多吃,只一粒或是两粒即可。” 话至此处,无奈苦笑。 “可惜,无人愿信,还调侃说,一次便愈,岂非灵丹妙药?” “他们似乎更喜欢吃几天药、都不见好的日子,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救人,所以一直在推广这些医理,希望以后,天下人都能健康。” 宁暄枫心觉惊喜,伸手而去。 “那你快看看,我是什么体质?” “我吃荤食,似乎也不太舒服。” “我还以为是厨房的人,做菜时不爱干净导致的。” “另有,我总是喉咙发疼,如你所言,买了一大堆药、吃上好几天,不是次次都能见好。” “尤其是晚上睡觉时,最折磨人了,疼得不能安寝。” 宁云溪以丝帕相隔,为他把脉。 “好,我诊脉看看。” 一会儿后,有了定论。 “二哥哥脉搏极为平稳,且跳动非常有力,是真菌体质。” “吃得太好太多,平时没有散步、几乎不动,都会导致身体营养太高,而转为真菌体质。” “你喉咙发疼,有真菌感染的病因,平时抗炎的药材用于抵抗细菌,是治不好真菌疾病的,且有反作用,不宜胡乱服用。” “我给你拿点抗真菌的药,等你下次发疼之时,于晚上睡前,用水送服一粒或是两粒。需要注意的是,不要空腹服用,且服用之后,三个时辰之内禁食禁水,不然的话,菌群再生,药就白吃了。” “另外,真菌体质伴有过敏,我再给你拿点抗过敏的保健药,依旧是一粒或是两粒就行,晚上睡前含服。” “若要脱离真菌体质,需少食、多散步,每天喝一些消肿的汤药,少则六七日,多则几个月,就可以成功脱离了。” 宁暄枫懵懵懂懂地应下。 “好的好的。” “真菌是何物?” “为何会有这种病?” “它是哪来的?” 宁云溪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深思之后,给了回答。 “这怎么跟你解释呢?” “我也是听帝瑾王说的。” “真菌,是组成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是白细胞之一,原是可以帮我们对抗病痛的。” “但数量太多时,便是菌群失调,也就形成了感染。” “比如你吃得太多太好,体内逐渐呈现酸性环境,真菌就会因为合适的环境,而大量繁殖。此时,如果我们不及时调节菌群,慢慢就会形成大病。” “它并非从何处来,只要是环境合适之处,自然就会生长繁殖。” “同理,其他菌种也是一样的。” 宁暄枫听得一头雾水,尴尬一笑,实话实说。 “没听懂。” 继而,一转温馨。 “不过还好有你在。” “由你记着这些医理,我以后就不用受病痛折磨了。” “三妹妹,你真厉害。” “若缺了你,我可怎么活?” 宁云溪回之一笑。 “那就由我帮你调理体质,慢慢教你如何才能不生病。” 两日之后, 宁暄枫厨艺见好。 宁云溪领着庄娴蕙,一起回到月溪府。 见是庄娴蕙,宁暄枫下意识畏惧,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惊慌失措地寻找藏身之处。 “完了完了……” 说话间,他已经屏气躲好。 露出锦衣一角,一下就被宁云溪识破:“二哥哥,没事了,快出来。” 宁暄枫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保持安全距离,向庄娴蕙拱手一礼。 “娘子安好。” 庄娴蕙回礼一笑。 “夫君安好。” 宁云溪落眸饭桌,笑逐颜开。 “二哥哥这么快就备好了饭菜,我只瞧一眼,便觉美味可口。” “二嫂嫂有所不知,二哥哥养尊处优,从来不会做这些事的,而今一反常态,几入厨房,皆是为了你。”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宁暄枫反应不及。 “啊?” 他学做菜,明明是为了报答三妹妹。 她为何假说,是为了蕙儿? 正想着,只见三妹妹悄悄冲他挤眉弄眼,他看懂了暗示,恍然一惊,连忙配合。 “对,都是为了娘子。” 庄娴蕙信以为真地一笑,拿起筷子夹菜,浅尝了一口,继而评价。 “嗯,好吃。” 宁暄枫满目欣然,笑得像个孩子。 “不知娘子喜欢吃什么菜?” “等我学会了,都做给你吃。” 庄娴蕙低眸,微见羞然。 “我喜欢吃的菜肴有很多,只是不知庄府的厨房,夫君能否用得习惯?” 宁暄枫深明其意,迫不及待地靠近几步,更是欣然。 “习惯习惯。” “我虽没用过,但觉一定能习惯。” “只要娘子,不嫌弃我厨艺不佳就行。” 庄娴蕙也靠近几步,主动牵起他的手。 “哪有娘子会嫌弃夫君的?” “之前有所误会,着实委屈夫君了。” 宁暄枫一笑置之。 “不委屈。” “还要多谢舅哥和娘子,是你们,让我明白了被人捉弄之苦。” 说着,转眸,笑眼含泪看着宁云溪。 “也让我明白了,三妹妹这些年的不容易。” 宁云溪与他相视一笑。 “误解尽消,二哥哥该去拜见岳父岳母了?” “我也该去忙,督护台瑜旨寻亲之事了。” “恕不远送,得空记得回来看我。” 第119章 何故变节 红墙碧瓦,雄伟庄严。 入夜之后,帝盛宫依旧灯烛辉煌。 顾孟祯传召议事。 龙椅之下,入座之臣,是方之玄和宁奉哲。 屏退左右之后,顾孟祯首先问于方之玄。 “先前,朕让你说和亲家,成效如何?” 方之玄低了一分眼眸,谦卑顺从,恭敬回应。 “回禀皇兄,宁国公因旧年朝局,而心向璃王,不易说动。” “宁夫人与宸王貌合神离,或许有间可乘。” “臣弟谋划,利用宁云溪,取信三女婿宁暄枫,已经略有成效。” “以臣弟之见,宁夫人爱子心切,由三女婿动其心志,最合适不过了。” 宁奉哲知其身份,也听得懂他的话中之意,随即嘴角,薄出一抹不屑。 顾孟祯心满意足,笑眸注视方之玄。 “谋算宁三女,谈何容易?” “贤弟知难而进,实在辛苦,即便没有成效,朕也能理解。” 说罢转眸,继而问于宁奉哲。 “劝说宁三女回归之事,进展如何了?” 宁奉哲俨然低眉,不失一分该有的礼数。 “回禀父皇,此事已然绝无可能。” “以儿臣之见,未免后患无穷,必须尽快根除,方为上策。” 方之玄提出异议,顺势离间。 “根除了她,谁来根治皇兄的旧疾?” “难道转而去请帝瑾王?” “奉哲说得轻巧,却丝毫不考虑皇兄的病痛,这便是身为人子的孝顺之心么?” 顾孟祯微微蹙眉。 宁奉哲见状,急忙解释。 “父皇明鉴,并非儿臣懒怠、不愿劝说,儿臣几乎费尽心思,宁云溪就是不为所动。” “实在没了办法,儿臣这才进言,请父皇永除后患。” 方之玄扬起一边的眉梢,谈言微中。 “果真是费尽心思吗?” “天下谁不知道,你和宁云溪相处融洽,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争执。” “之前,宁云溪归附皇兄,亦是追随于你之故。” “有你在,她怎会变节?” 宁奉哲气恼于心,不甘示弱。 “她何故变节,皇叔心中最清楚,不是吗?” 方之玄理所当然地矢口否认。 “何出此言?” “我与她非亲非故,几乎无有往来。倒是你,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陪着她一起长大。” “我是局外之人,哪及你了解她?” 宁奉哲漠然凝视,眸色如刀,无比锐利。 “皇叔真是局外之人么?” “书信之计,是谁在暗中保护宁云溪?” 顾孟祯疑起眉心,龙眸深邃。 “此话何意?” 宁奉哲既知真相,自然揭发。 起身离座,双膝而跪。 “启禀父皇,儿臣已然知晓,皇叔与宁云溪是舅甥关系!” “事关方仁舒姐弟阴谋,更涉及父皇的安危,因而,儿臣等不到查明一切,便要提前上奏。” “儿臣早年便已禀明,宁云溪是抱养之女,身世不明。” “而今知晓,原来她就是方仁舒失踪多年的女儿。” “先前,母亲搜证,已是人证物证俱全,足以证实皇叔就是方之玄。” “父皇不觉得,他与宁云溪,若有几分相像吗?” “反之,那位声称自己是方之玄的人,与方仁舒、宁云溪并无半分形似。” “书信之计,究竟是我母亲刻意指点迷津,还是皇叔暗中阻挠?” “父皇福慧圣明,其中蹊跷,不想而知。” “当年方族灭门,是罪有应得。然而,于宁云溪而言,却是不解之仇、不共戴天。” “她骤然性情大改,完全听不进儿臣之言,正是因为得知身世。” “所以,任凭儿臣唇焦舌干,亦是徒劳无功。” 顾孟祯听到了重点,立即疑心。 “鱼目混珠之计,你果真参与其中?” “当时,你真的在偏殿?” “还是说,这些都是从穆蓉那里听说的?” “朕已有口谕,此事不许外传,她怎敢违抗?” 宁奉哲很快寻了借口。 “儿臣未曾参与,母亲亦没有多言。” “之所以知晓,皆因儿臣关心父皇安危,所以偷听了母亲的自言自语。” 顾孟祯暂且信之,转回话题。 “如你所言,事有蹊跷。” “但你皇叔的疤痕,朕已经确认无疑,他怎么可能是方之玄?” “难道方之玄,于相同之处,也有一道伤疤?” “这未免太过凑巧了?” 方之玄亦是起身,郑重叩拜,行了大礼。 “臣弟以为,奉哲之言,自相矛盾,请皇兄细想。” “宸王府大火之后,皇兄便有旨意,命奉哲劝说宁云溪。” “依奉哲所说,当时,宁云溪已知身世,因而变节,并且完全听不进他的劝告。” “可是,在那之后,她为宁夫人求情,因此与帝瑾王有了嫌隙,险些伤了自己的性命,该作何解释?” “她不是早已变节了吗?” “宁云溪以家人为重,人所共知。由此可见,即便转投帝瑾王,她心中重视,还是宁家人。既如此,又怎会听不进奉哲的劝告?” “另外,方仁舒之女,更是无稽之谈。” “方族灭门,宁夫人参与其中,献计献策、身先士众,她若真是方仁舒之女,怎愿舍命相救?” 顾孟祯静听细想,沉色点头。 “言之有理。” “方仁舒的样貌,朕实在记不清了。” “不过宁云溪与你,确实有几分相像。” 方之玄眸色从容,没有一丝波澜。 “天下相像者,不计其数,却非相似之人,皆有亲缘关系。” “皇兄见谅,情势所迫,臣弟有一事,不得不谏!” “臣弟合理怀疑,宁云溪变节,另有隐情。” “表面看来,她是因为离心宸王、与之分道扬镳,所以转投帝瑾王;实际原因,大有可能是奉哲变节,并告知于她,不许继续辅佐皇兄!” “其中根据,臣弟细细分析,请皇兄一听。” “鱼目混珠之计,宁夫人看似襄助帝瑾王,安排线人蛰伏皇兄身边,其实是利用帝瑾王之计,顺势谋夺庄府之财。” “宁夫人实际心向,依旧是宸王。” “她收到了一些子虚乌有的消息,以为一半国库,暗存庄府之中,便企图吞并。” “图谋国库,无疑是在与皇兄作对。” “众所周知,奉哲母子的关系一向亲睦,加之懿贵妃,收了宸王为养子。” “另有,臣弟离京寻医问药,亦是奉哲建议的,岂非调虎离山?不难想到,图谋国库,他必定参与其中。” “臣弟大胆猜测,宸王与宁云溪举案齐眉,并未离心。假意和离,只是取信帝瑾王的手段。” “他们兄妹,一人一边。宁云溪伺机行刺帝瑾王,奉哲则负责对付皇兄。” “璃王因为旧事离京,尚不能归。一旦朝局落定,长子璃王不在,顺水推舟,自然而然由次子宸王继位。” “臣弟寻来的郎中,正好与杏林堂有关,皇兄不觉蹊跷吗?” “借帝瑾王之名,谋害皇兄,顺势令帝瑾王背上负义的骂名,尽失民心。最后,谁能坐收渔翁之利?” “奉哲平时藏巧守拙,实际智谋无双,皇兄是知道的。” “以他的谋算,是否足以撼动朝局,臣弟愚钝不知,皇兄自有定夺!” 第120章 取信之计 方之玄的话,无疑说动了顾孟祯。 顾孟祯落眸,凝视目光之中,已存一分鸷击狼噬之意。 “奉哲,你究竟心向何处?” 宁奉哲身躯一震,据理力争。 “父皇三思,儿臣身为皇子,何必弄巧成拙、投奔宸王皇弟?” 方之玄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理由。 “你的皇子之位,毕竟不是名正言顺。以目前的形势,为保声誉,你的真实身份,根本不能公之于众。” “皇兄睿智,璃王多谋,唯有宸王,最易被你掌控。” “于你而言,你只能扶持宸王,再以肱股大臣之权,把持朝政,并联合懿贵妃后宫之势,一同谋夺天下。” “不然,宁夫人为何安排宁云溪嫁入宸王府,借机谋害钟淑仪,巧令宸王,认懿贵妃为养母?” “见微知着,你谋算天下之计,早已显露苗头。” 宁奉哲赫然而怒。 “皇叔!” “父皇在此,请你慎言!” 方之玄轻藐一眼,幽幽转笑。 “我不是方之玄吗?” “宁大人何故敬称皇叔?” 听他们言语之间,似有微妙,顾孟祯有点不明白了。 “你们究竟是认真指控,还是一番戏言?” 说罢,他在心里想着。 若能是一番戏言就好了,毕竟他们二人智谋超群,百年难遇。 不管割舍了谁,皆如折了一条臂膀,朕何以承受? 但若他们其中,真有背叛,朕付以信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还是确认无疑,才能放心任用。 宁奉哲微有沉吟,开始思索方之玄混淆是非,意欲何为。 瞳仁震动之际,他已有预料。 方之玄趁着空隙,先发制人。 “臣弟想到一计,既能试探奉哲志向何处,亦能表明臣弟效忠之心。” “同时,或许还能襄助皇兄,谋得旧疾药方。” 宁奉哲猜到了他的计策,唇际微垂,浅有一丝不悦。 顾孟祯眸色惊喜,一脸好奇。 “说说看。” “起来回话。” 话落,又补充一句。 “都平身。” 两人谢恩平身。 方之玄莞尔而笑,不卑不亢。 “臣弟卖弄,恐令皇兄见笑。” “试探奉哲之志,是否如臣弟所言,只需请他传信邀约,让宁云溪拿着治疗旧疾的药方,独自前往京郊曲鑫山下。” 顾孟祯满心讶异,犹如水中望月,朦胧不能理解。 “突然给她写信,还要求拿着旧疾药方,宁三女诡诈多端,岂能轻信?” “京郊曲鑫山,几乎偏僻无人,更何况已至深夜。信中蹊跷,莫说是她,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中计。” 方之玄掩去眸底一抹得逞的笑意。 “正因如此,皇兄才能看得一清二楚,宁云溪对奉哲究竟有多信任,不是吗?” “若她言听计从地来了,那么,奉哲所谓尽力劝说、徒劳无益的谎言不攻自破。” “但若她没有来,那么,奉哲说的话,就有几分可信了。” 顾孟祯深想着点头。 “此计甚妙。” “告终之前,要避免他们相见,且要攻其不备,行事最好就在此时此刻。” 方之玄立即谄媚。 “皇兄圣明,臣弟望尘莫及。” 顾孟祯洋洋一笑,转眸,看向宁奉哲。 “奉哲之意如何?” 宁奉哲听得无奈。 父皇都同意了,儿臣岂敢有异议? 于是,他恭敬行礼,答应下来。 “儿臣遵旨。” 顾孟祯提了一分声调,迫不及待地吩咐。 “来人,笔墨伺候。” 话落不一会儿,宫人们拿着笔墨纸砚,有序地走了进来。 在顾孟祯和方之玄的注视下,宁奉哲满心不愿地写好了书信,双手奉上。 继而,三人一同坐上了马车。 顾孟祯独坐皇帝专属的马车,方之玄则与宁奉哲同坐,另有铜事台的侍卫跟随保护,不疾不徐地往曲鑫山而去。 马车上, 宁奉哲目光凝滞,已经陷入深思。 此计一出,我别无它法,无奈只能入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先捋一捋皇叔的计划。 他先言语激起父皇的疑心,而后顺势提议试探忠诚,在此之前,肯定已经跟宁云溪串通好了。 宁云溪一定会拿着旧疾药方,只身出现。 一旦她来了,父皇就会怀疑,是我没有力劝宁云溪回归,且有心向宸王之疑。 到时,父皇对我的信任,必将荡然无存。 皇叔说,此计还能表明他志向无二,他打算怎么做? 凭高而望,宁云溪独自立于山上……难道,他要致命一箭? 如此一来,父皇自然会想,舅舅怎么可能戕害外甥女?他们绝对没有亲缘关系。 父皇还会觉得,他设下此计,有襄助夺取旧疾药方之意,若非亲弟,何来这般关心细致? 此计,该怎么破? 方之玄轻轻一笑,一语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想破局之策?” 宁奉哲一个激灵,被迫回神。 浅浅一笑,不愿表露内心。 “没有,何必去想破计之策?” “亲叔叔,怎有谋害侄子之心?” “皇叔,你说呢?” 方之玄给了一个自行体会的表情,笑而不语。 宁奉哲笑意一转,映着朦胧月色,神情越发沉郁。 “平冤五王之乱、救回皇叔之后,父皇便让许多弓手,陪着皇叔练习弓箭。多年来,皇叔已是箭无虚发、力压群雄。” “致命一箭,宁云溪若是平安无事,父皇只会猜忌更多,不会选择信任你。” “还是说,宁云溪打算舍弃自身、取信父皇?这恐怕不可能。” 说罢,语气含了几分试探。 “看来,皇叔这次失算了?” 方之玄大方告知。 “皇兄惜才,必定会阻止我。” “溪儿平安无事,于他而言,不是我手下留情,而是他心有不忍。” 宁奉哲眉心蹙起一分狐疑。 “只赌一手,父皇惜才?” 问话间,他已经在心里,全盘否认了这件事。 绝无可能。 他肯定有所准备。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轻率行事。 哪一次不是看似轻率,其实缜密? 其中几次,就是信了他所谓破绽之处,结果输得更惨。 这一次,坚决不能信了! 见他瞳仁之中,似有几分坚定之色,方之玄一派认真,继续诚实以告。 “对,只赌一手皇兄惜才。” 话落,还很好心地点拨。 “破局之策,并不难想。” “你也朝溪儿致命一箭,或用其他可以致命的方法。” “只要溪儿断了气息,便能证明你们兄妹离心,她并非为你而来,我所说之事,皆是向壁虚造。而后,你再下山,亲自为皇兄取来药方,效忠之心,便是毋庸置疑了。” 第121章 赌你不敢 诱敌之意,浅而易见。 宁奉哲暗有一丝心动,差点没禁住劝诱。 细细一想,这才沉住了气。 “倘若药方是假的,皇叔依旧有言可辩。” “就说帝瑾王那边,识破了宁云溪的线人身份,在我看来,她已是一枚弃子,所以下此狠手,以证自身。丧命之人是宁云溪,又非宸王,如何证明我的心志?” “况且药方是假,我杀了唯一可能救父皇的人,等同于要了父皇的命。” “你这般一劝,父皇必是龙颜大怒,我岂非要给宁云溪陪葬?” “皇叔未免太狠心了。” “终局如此,我还不如坐以待毙,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至于父皇疑心,我会另想办法证明自身的。” 方之玄眸光一落,狠狠锁定了宁奉哲。 “药方是真的。” “你取她性命、拿到药方,不仅分明了自身,还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宁奉哲猝然一惊,满眼不信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想看穿他的心思,却是云雾迷蒙。 “此话当真?” “你会有这么好心?” 方之玄狡黠眸意之中,覆上一抹诚然。 “当真。” “如你所言,亲叔叔怎有谋害侄子之心?” “你对溪儿,全无真心;可是我对你,却有慈意。” “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深信叔侄之情,将我看作亲叔叔,整日跟在我的身后,左一声皇叔、右一声皇叔地叫着。” “当时,你婶母刚刚嫁入庄府,未有身孕。你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玩闹在庄府,天真无邪。” “我送的第一个玩具,你还留着吗?” 宁奉哲没有回答,薄唇轻启,匀出一声藐意。 “父皇命我刺探消息,顺便确认疤痕,所以我才做客庄府,故作玩闹。” “我当时是否天真无邪,皇叔心中清楚。” “不然,怎会佯装疼爱、实则防备,任凭我用尽方法,根本无法探知真相?” 方之玄微微一笑,温柔回应。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宁奉哲苦笑两声,心头酸楚,若有几分自卑。 “皇叔借由慈爱的轻蔑,我听得出来。” “含沙射影的,实在辛苦,莫不如直言。” 方之玄扫尽虚伪狡狯,一滴甘泉,心如明镜。 “我确是直言不讳。” “防备不假,疼惜是真,而且,药方也是真的。” 宁奉哲眉锁纠结。 “你妙计引我入局,只为送我赢?” 问罢,他便觉蹊跷。 “你们另有安排?” 方之玄微微摇头,真假难辨。 “没有安排。” “就赌你不敢轻举妄动。” 宁奉哲神色复杂,不敢相信。 “两个方族之后,智谋超群,谋划取信离间之计,居然这么不周密?” 方之玄眸色时而澄澈,时而混浊。 “确实如此。” “所以我才言辞动你心境,确保你不敢动手。” “今日之计,我若有所安排,很容易被你抓住把柄,证实我与溪儿合谋之事。” “因此,我们只能走一步险棋。” “难道你能想到什么好主意,既能谋算于你,又能保证溪儿的安全?” 宁奉哲思绪飞转,越想越是捋不清楚。 “的确容易留下把柄。” “但是,我想不出来,不代表你们束手无策。” “你们肯定有所安排,我若出手,必死无疑。” 方之玄转眸窗外,欣赏明月。 “随你,我言尽于此。” 宁奉哲苦思冥想,几近抓狂。 药方究竟是真是假? 他们是否另有安排? 能安排些什么呢? 为何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到? 难道真的没有安排? 绝无可能,他们都是方族之后,岂能如此随意谋计? 对付方之玄,必须面面俱到,料定一切可能、加以防范,才能出手。不然,前车之鉴,冒然行动只会输得更惨。 这一次若是输了,便要拿命去抵。 我断不能冲动…… 正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众人一起凭高而望,没有留人埋伏于山下。 顾孟祯是这么想的。 宁云溪若是不出现,则埋伏无用。 若是出现,她警惕甚高,万一发觉附近有埋伏,难免生疑,猜到这是试探之计。 以她的才智,足以心照不宣地跟奉哲配合上。 这样一来,不仅试探结果不准确,旧疾药方还可能被她悄悄换成假的。 因此谨慎再三,唯有令她以为,这确是大哥哥的邀约,才能拿着真正的药方,放心现身。 想罢,只听侍卫来报。 “回禀皇上,宁大人的第二封书信,已经留在山下了。” 顾孟祯沉声一应。 “嗯,好。” 第二封书信,便是告诉宁云溪,留下药方,转身走人。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宁云溪现身。 夜色昏暗,不能点灯,顾孟祯目不转睛地看着,深怕看漏了宁云溪。 不知等了多久,宁云溪拿着药方,终于现身。 宁奉哲心里一沉,十分沮丧。 顾孟祯转眸一眼,看着宁奉哲的目光中,满是疑忌。 对眸之间,方之玄已经取箭挽弓,直指宁云溪致命之处。 顾孟祯猛地一惊,轻声问道:“庄爱卿这是做甚?” 宁奉哲无可奈何,只能给了一个白眼。 方之玄专心演戏。 “启禀皇上,药方已经得到,留她无用。” “不管她志向帝瑾王,还是宸王,今夜,务必令她有来无回。” “仰仗皇上培养,微臣箭术略有所成。就让微臣出手,折敌臂膀,为皇上永除后患!” 挽弓时,他的手心,不自觉地捏了一把冷汗。 事关溪儿的安危,他暗自忧虑万分。 一步一算,精准谋计顾孟祯心中所想,开弓射箭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果然不出所料,顾孟祯及时伸手阻止:“爱卿住手。” 因被阻止,出箭时略有偏离,箭落之处,正好在宁云溪的脚边。 山下的宁云溪,故作受惊逃跑,留下了一半的药方。 药方早就处理妥善,看着像是被方之玄的箭,断纸一半。 只要顾孟祯把药方交给安松,就能辨别真伪,却猜不到全部用药。 如此,既掩藏了药方,也证实了宁云溪对宁奉哲的信任,自然而然也就证明了,宁云溪没有回归、就是因为宁奉哲根本没有力劝。 见溪儿顺利逃走,方之玄松了一口气,继续演戏。 “皇上何故阻拦?”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她,皇上便能少一劲敌!” 第122章 谋得一计 顾孟祯叹气之间,似有无法言说的愁绪。 “她是不可多得的谋士,兼具杏林春满的医术,朕一时之间,着实不忍。” “况且,你我凭高而望,皆不知药方是真是假。奉哲多谋,宁三女善断,万一书信之中,隐有暗示之处,其实她手中药方,并不是真的,朕该如何是好?” “朕心中明白,你急于挽弓,是为了自证清白。但此举实在太过冲动,看似永除后患,实则后患无穷。” “没了宁三女,朕还能找谁医治旧疾?” “所以爱卿,你应该提前与朕商量,凡事莫要冲动。” 方之玄眨眼懵懂,拱手而礼。 “是。” “微臣没有考虑这么多,确实鲁莽了,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无奈一笑,余出一分宠信。 “算了,以后注意就行。” “此事也怪朕多疑,被人几句话说动,便要试探于你。” 宁云溪已经远离,侍卫们得了允准,点起了几盏灯。 宁奉哲会意见状,双膝而跪。 “皇上恕罪!” “如庄伯爷所言,微臣确有懒怠、不曾力劝,但绝对没有背节改志之意。” “望皇上明察。” 顾孟祯轻轻拂袖,屏退了左右侍卫,只留心腹贴身保护。 “朕了解你,似乎不是喜爱偷懒之人。” “莫不是以为有父子之情在,朕不会严惩你,所以肆意妄为,背弃谋算于朕?” 宁奉哲薄唇微颤,黯淡出满腹的委屈。 “儿臣不敢。” “经此一事,儿臣一定改正,从今以后,为父皇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 “父皇若还有疑,儿臣谋得一计,或许可以证实忠心。” 方之玄在心里一惊。 这么快? 他这是提前就想好了? 顾孟祯来了兴趣,眉梢微微一挑。 “说。” 宁奉哲忌惮了方之玄一眼。 “请父皇借一步说话。” 方之玄深明其意,主动避嫌远离。 宁奉哲这才娓娓道来,说出了全盘计划。 “父皇可以传召宸王皇弟,密谋此事。” “由皇弟择人,伪装成平民百姓,闹到回春堂,指控他们医治之后、家人更是病重。” “赏花宫宴在即,父皇可以等到帝瑾王、宁云溪等人进宫之后,再让人禀报此事,便能攻其不备。” “百姓们义愤填膺,帝瑾王若敢强行保下宁云溪,则大失民心;若他置之不理,父皇便能下旨,将宁云溪关入铜事台候审。” “古人有云:‘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由此可见,百姓之重。” “回春堂草菅人命,宁云溪为罪魁祸首,理当从重处罚。” “父皇可以令其假死,关入密室。若愿出谋,则善待之;若是不愿,得到药方之后,便斩草除根。” 顾孟祯仔细听着,深深思索。 听罢之后,才有异议。 “宁三女是郡主,怎能关入铜事台?医治百姓不力,并非谋逆,即便有罪,也是交由尹司台。” “尹司台都是帝瑾王的人,且宁三女待他们有恩,必定设法施救,不可能针锋相对。” “关入密室,更是不可能了。朕了解她,家人以外的人,想让她真心辅佐,唯有善待感化,她只吃这一套。” “不然,她倒是愿意出谋,但谋算之人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朕用了她的计策,反而落个惨败。” “药方之事,亦不能随意迫使。她医术高明,万一用了慢药,害人于无形,朕如何防范?” “只能由你真心感化,令她出谋、确认忠心无疑,朕才能放心任用。” 宁奉哲暗中打算,只是为了反击对付宁云溪,自然没有考虑顾孟祯的旧疾。 因此听完了这些话,无奈以对,悄悄给了一个没好气的眼神。 “父皇所言极是。” “既如此,儿臣可以调整计策。” “待宁云溪被关入铜事台之后,由父皇彻查、为她平冤,儿臣负责求情。帝瑾王为了民心,自然不愿妄动,比较之下,宁云溪或许会回心转意。” “至于顶罪之人,帝瑾王置身事外,恐不容易谋算,所以非皇弟莫属,本来也是他派人闹事,证据易寻。” “皇弟一旦获罪,儿臣清白之志,父皇可愿不疑?” 顾孟祯考虑局势,微有担忧。 “朕本打算联合宸王,一起对付了帝瑾王,再行处置的。” “而且此计,只能证实你心向之人,不是宸王,如何证明亦非帝瑾王?” 宁奉哲被疑得恼怒于心。 “父皇明鉴,宁云溪回心转意之后,帝瑾王失其助力,如同伤筋动骨,难道这都不足以证明吗?” “另有,宸王皇弟去了,还有璃王皇兄。” “儿臣愚以为,比起皇弟,皇兄之才,更有助益?” 顾孟祯又是狐疑。 “所以,你心向璃王?” 宁奉哲郁闷到心痛,后背心口一处,难受得一团乱麻。 “皇兄离京多年,借口出游,其实算是获罪流放,儿臣为何要向着他?” “且依皇叔之言,儿臣忌惮他的才智,即便扶持了他,也不可能独揽大权。” “请父皇莫再生疑!” 意识到自己确实疑心太多,顾孟祯假咳几声,搪塞过去。 “那你说说,如何将她关入铜事台?” 宁奉哲压着委屈和怒意,继续说正事。 “让皇弟安排的人,写好请愿书,具体说明,他们不愿将此事交由尹司台,唯恐救母之恩、假公济私;廷合台亦是不行,因为廷合丞穆大人,是宁云溪的小舅舅。” “父皇顺势下旨,让铜事台接手此事。帝瑾王为了民心,不会有任何异议;皇弟有心合谋,更不会反对。” “另外,医治不力之事,最好是真的。万一帝瑾王暗中调查,抓到了把柄,则大事不妙。” “皇弟派去的人,可以选在晚上买药,买多一些,并让他们代为煎药,留话急用、明天一早便取。” “近日,为了充足回春堂的库房,宁云溪加了几倍工钱,让人适时留宿,煎药捣药,多挣一些。” “见了银子,药师自会留宿煎药。夜深人静,待药师煎好汤药,装入瓶中、封口之前,儿臣悄悄派人弄晕药师,趁机加重药量。” “药师醒后,只会以为自己困倦,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反正没有耽误正事,继续封口药瓶也就行了。” “为防帝瑾王暗中阻挠,父皇可以托他研究药方、治愈百姓,事关民心,他不能推辞;未免皇弟疑心,父皇还可以指派他去杏林堂帮忙,既能分得民心,又可以盯紧帝瑾王,他必定乐见其成。” 顾孟祯终于眉头舒展,快意一笑。 “好,就这么办。” 第123章 四妹妹生父 清晨柔光,如诗如画地洒落在月溪府的石阶上。 天亮没多久,庄娴蕙便带着宁暄枫,一起来到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庄娴蕙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急急忙忙地说话。 “表姐,我大伯哥要害你,已经向皇上献策了。” “昨夜,取信之计刚结束,他便避开父亲,跟皇上说了许久的话。” “深夜不便打扰,所以天刚亮,父亲便让我们寻着探亲的借口,过来一趟,将此事告知于你,让你尽快思索应对之策。” 见她毫不避讳宁暄枫,宁云溪怔了一下。 注意到表姐的细微神情,庄娴蕙主动牵起夫君的手,害羞一笑。 “对了,忘了与表姐说明,我们没有隐瞒,夫君已经知晓一切了。” 宁暄枫喜笑颜开地看着娘子,满目甜意。 “嗯,我都知道了。” 宁云溪眸缨惊色,有点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们相处得如此融洽。” “确定……知晓一切了?” 庄娴蕙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一切。” “包括我们如何谋算他入局,也包括表姐的重生之身,连念仁盟都说了。” 宁云溪又是一怔。 她在宁府长大,听了太多如是这样的话:“你二哥哥心思简单,守不住秘密,很容易说漏嘴。” 原本,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万万没想到,舅舅一家会选择坦诚。 她想问,为什么全告诉他了? 奈何问不出口,深怕二哥哥误会,以为她不怀好意、还想隐瞒。 怔然间,宁暄枫猜到了她的疑惑,主动回答。 “是岳父岳母建议的。” “三妹妹有所不知,他们待我极好。” “他们说,我既入庄府,便是他们的家人。坦诚相见、无有隐瞒,是区别家人和外人的重要方式,所以他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自然了,我知道什么,也不会瞒着他们。” 说话间,已经感动得湿了眼眶。 “三妹妹,多谢你,给我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家。”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以前在宁府,他们根本没有将我看作家人。” “二十多年来,他们让我活成了一个傻子。” 宁云溪低眸认错,满是愧疚。 “二哥哥,我也瞒你了。” “还骗你了……” 宁暄枫完全区别对待,立即换了一套说辞。 “人都是有伪装的,谎言亦是有善意的。” “人之伪装,大都为了保护自己,只求明哲保身,不会伤及他人,这没有错。” “善意的谎言更是没错了,意在助人为乐,又非唯利是图。” “你有意隐瞒,是因为信了他们管教时说的话,这是孝顺所致;有意欺骗,是为了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全然是好意。” “你不要误解了你自己。” 关心来得猝不及防,宁云溪根本反应不过来。 “啊这……” 她有这么好吗? 宁暄枫及时说回了正题。 “今日没有时间闲话家常,三妹妹还是尽快想一想应对之策。” 庄娴蕙夫唱妇随。 “是啊,表姐快想想。” 宁云溪扶额无奈。 “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何想起呢?” “舅舅只猜到大哥哥献计害我,其余什么都没说吗?” 庄娴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对了。” “昨夜,我实在太困了,所以没太记住父亲的话。” “他说,或许要与宸王合谋。” “湘竹苑你早已搬离,月溪府也因为匿名书信一计,扫清了污秽。思来想去,薄弱之处,唯有回春堂了。因此父亲猜测,应该是回春堂要出事了。” 宁云溪还是一头雾水。 “回春堂……能出什么事呢?” “我有阿兄护着,即便是回春堂出事了,应该也不至于伤及性命。” “会不会是声东击西,看似要对付我,其实另有所图?” 宁暄枫随即提议。 “要不,我回宁府打探一下消息?” “既是与宸王合谋,那么母亲应该是知情的。” 宁云溪思索之后,有了回应。 “母亲本来也不会告诉你,二哥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府问,她更是守口如瓶了。” “想要打探消息,必须是不向着咱们、且被他们信任之人,才能探个究竟。” “对了,我之前托阿兄调查四妹妹的生父,不知有没有结果了。我让秋璧去问问,说不定会有突破口,能为我们所用。” “你们先回府,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们。” “实在不行,就让阿兄巧施美人计,引诱四妹妹,探知大哥哥的计谋。有母亲偏爱,她在宁府行动方便,很适合打探消息。” 庄娴蕙应声点头。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表姐小心行事,若有难处,只管吩咐。” 宁云溪起身送了几步。 他们刚走,便见秋璧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属下起迟了,郡主洗漱了吗?” 宁云溪微笑回应。 “早就梳洗完了。” “你偶尔多睡会儿,不碍事。” 话落,说起了正事。 “你去帝瑾王府一趟,帮我问问高大人,四妹妹的生父是谁,有消息了吗?” 秋璧沉吟片刻,回想了一下。 “堂兄今日好像轮休。” “属下离府之时,路过大房的府宅,正好看见堂兄在庭院里练剑。” 宁云溪点头一应,随即改了话。 “那你就回高府问他。” 秋璧微微一怔。 “属下刚离府,又要回去啊?” “这个时辰,差不多该给郡主安排午饭了。” “此事很急吗?” 宁云溪郑重回应。 “很急。” “你快去问。”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下人前来通禀,说是高大人求见。 宁云溪莞尔一笑。 “正说着,他便来了。” “请进来。” 随后,高璟恭敬而来。 因是轮休,所以他穿着一身常服,发式亦是简单随意。 “属下给郡主请安。” 平身之际,余光看见了秋璧,他还以为看错了,抬眸确认了一眼。 “嗯?” “你巳时才离府,我还以为你今日也轮休。” 秋璧忍不住辩驳。 “我没到巳时便离府了。” “被堂兄一说,像是我耽误了许多时辰。” 高璟摆出兄长的态度。 “那也不像话,给郡主当差,哪能这般不上心?” “以后不许迟到了。” 说罢,又向宁云溪行了一礼。 “望郡主恕罪。” 宁云溪一笑置之。 “没事,多睡一会儿,不打紧。” “高大人临门,可是查清了四妹妹的身世?” 高璟拱手一应,一举一动,彬彬有礼。 “是。” “按着郡主的吩咐,属下往佟氏一族的罪臣身上细查,果然查到了宁四姑娘的生父。” “原来她是前督护相佟信臻的女儿。” “当年,宁公爷被贬,宁夫人便与佟信臻暗通款曲。后来,佟信臻获罪,懿贵妃娘娘设下一计,由另一名女子担事,替宁夫人隐瞒了私情。” “属下原本无从可查,幸好王爷先一步证实了父女关系,而后,属下从佟信臻处开始细查,方知此事内情。” 宁云溪惊喜一笑。 多年以前,二哥哥打碎母亲的玉佩时,她便意外听到,那是一位姓佟的故友所赠。 而今,结合四妹妹之事,所以她有了猜测,或许四妹妹的生父,是佟族人。 因此,托阿兄往佟氏一族身上调查。 没想到机缘凑巧,四妹妹的生父,居然就是佟信臻。 那不正是她的“生父”吗? “高大人这个消息,如同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已经心生一计。 “你跟我细说一说,佟信臻的履历。” “另外,我想要一幅他的画像,还要一件他的随身之物……” 第124章 代写情书 依着宁云溪的吩咐,高璟准备好了一切。 佟信臻的画像,是找画师,照着旧画临摹出来的。 刻有佟族身份象征的玉佩,是方仁舒的遗物之一。 当年,方仁舒宣布孩子生父是佟信臻之前,谋得这块玉佩,假作定情信物,而后佟族就没了,玉佩也就留在了帝瑾王府里。 万事俱备,接下来,只需引宁洁薇过来,计划便可以顺利实施。 宁云溪想了一个很简单的主意。 “你让阿兄亲笔写一封信,就说他怀疑我有异心,却不易打探。四妹妹是我的家人,拜访闲谈,不会引起我的疑心,所以恳请她出手相助。” “你记得让阿兄随意夸她几句,以动其心,最好再解释一句,当众拒绝她,是因为太害羞了。” 高璟应声而去,很快便回来了。 见他双手空空,宁云溪明澈杏眸,眨动一丝不解。 “信呢?” “已经送去宁府了?” 高璟目光闪烁,面色难堪。 “王爷似乎动怒,回绝说,他毫无魅力、难动其心,请郡主用美人计时,不要选他。” 被颜瑜看穿,宁云溪一分无奈,萦绕心头。 她只是想要偷个懒嘛,何故拒绝呢? 阿兄样貌俊逸、玉色绝世,不用美人计,岂非可惜了? “知道了。” “我另想办法。” “高大人慢走。” 高璟行了告退礼,转身离开。 宁云溪用余光试探一眼,确认他已远离,转而吩咐秋璧。 “你去找个,会仿笔迹的人。” “多用些银子,不打紧,记得要找仿得惟妙惟肖的。” 秋璧微有犹豫,而后应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人来了。 “草民狄钧叩见月溪郡主。” 宁云溪礼貌一笑,取出颜瑜给她写过的书信一角,递了过去。 “你仿着此人的笔迹,写一封情。” 狄钧微微抬眸确认一眼,继而埋头走了过去,双手接下了纸张一角。 “是。” “请问郡主,要写什么样的情书?” “还是说,草民自拟几份,供郡主择选?” 宁云溪示意一眼书案,继而说明。 “情书内容,我都提前写好了,你照着仿写字迹就行。” “辛苦狄先生了。” 狄钧把头埋得更深。 “草民惶恐。” “能为郡主分忧,草民荣幸之至。” 宁云溪笑了笑,示意一请。 “请写。” 狄钧应了一声,躬着身子,拘礼着行至书案,开始模仿笔迹。 宁云溪跟着走了过去,看着他仿写,满意一笑。 “狄先生仿得很不错。” 狄钧依言惭愧。 “郡主谬赞了。” 没多久,他便写完了,却没有放下笔,反而再度蘸墨。 “请问郡主,落款处是写您的封号,还是闺名呢?” 宁云溪淡淡一笑,很自然地回答。 “你就写上,颜瑜。” 狄钧笑意倏然一收,一时忘记了礼数,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颜……颜……帝瑾王?!” 宁云溪眨眼不解。 “嗯,就是他。” “怎么了?” 狄钧手忙脚乱又极其迅速地,将情书撕碎,满是惶恐地重重而跪。 “郡主恕罪,草民万万不敢!” 说着,深深磕头,欲哭无泪。 “草民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刚出生的孙儿。为郡主效劳,草民义不容辞,但不能携一家老小灭门绝户啊,求郡主开恩!” 宁云溪双手而去,想要扶他起身,他却不肯。 “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放心。” “即便有事,也是我一人担着。” “只是情书,又不是让你仿写瑜旨,真的没事。” 狄钧吓得全身颤抖。 “不不不……草民不敢……” “草民愿意自裁,只求郡主放过草民的家人!” 宁云溪眸底朦胧一片无奈。 “你这话说的,我何时想要你的性命了?” “好,你不敢就算了。” “秋璧,送客。” 狄钧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而后,宁云溪又找了几个人,皆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再后,宁云溪巧用了一点技巧,将情书分为两部分,另外找人仿写落款处的名字。 没想到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写。 继而,她又换了,让写帝瑾王。 依旧无人敢写。 就这么忙活着,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秋璧忙完了晚饭的事,终于得以休息片刻。 “郡主,此事行不通,要不还是想别的办法?” “帝瑾王的君威,谁敢冒犯?” “郡主没有瑜旨允准,便找人代写情书,等同于让他们以平民之身册立帝后,不管换了多少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宁云溪慵在躺椅上,备受打击。 “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是阿兄啊,来自二十二世纪,并非真正的月盛人,几乎不讲究君臣尊卑那一套。得知此事,他顶多生气几日,根本不可能令他们祸及满门。” “至于吓成那样吗?” 秋璧哭笑不得。 “王爷的真实身份,唯有我们知晓,他们从何得知?” “历来君王,不都是天威不可冒犯的吗?” “莫说置身事外,即便属下知晓一切,亦是不敢代写情书。属下斗胆劝言,郡主此举,实在有点漠视规矩了。” 宁云溪微微起了半身,将背后的长发拂于两侧。 “那我另想办法。” “晚饭做好了吗?” 秋璧点头而笑。 “做好了。” “郡主饿了?属下这就安排传菜。” 如是一夜过去。 宁云溪还未睡醒,便听秋璧情绪激动,用力砸门。 “郡主,郡主快醒醒!门口守卫来报,四姑娘朝月溪府的方向过来了!” 宁云溪惊醒,起身开了房门。 “她自己过来了?” 秋璧惊喜着点头。 “是啊。” “守卫葛大人今日轮班,马车路过宁国公府附近,便听一旁清静道边,传来一阵抱怨。” “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瞧见四姑娘自言自语地上了马车。” 她学了葛大人模仿宁洁薇的样子。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就知道念叨她的二儿子,烦死了。不就是一点误会嘛,怎会劝不回来?今日,我便去月溪府,会一会那个蠢材,几句话的事,能有多难?” 学罢,她重新惊喜一笑。 “所以,四姑娘便自己过来了。” “想是他们还不知道,二公子已经回了庄府,所以跑到月溪府找人。” “葛大人托属下,问郡主一句,她若求见,该如何回复?” 宁云溪略略一想,附在秋璧耳边,悄悄说起了应对之策…… 第125章 亲姐妹 宁洁薇登门求见,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由门口守卫葛大人,亲自将她请到了前厅。 葛大人,单名尧,属于督护台守卫队,从四品京官。 宁洁薇本该以礼相待,实际却是毫无规矩,既无问安,也无敬辞,俨然一副家主的姿态。 走进前厅,便坐了宁云溪的位置,傲视于人。 “三姐姐呢?” “本姑娘等不了太久,你去传话,让她立刻来见。” 葛尧没有理会,直接退了出去。 宁洁薇立即不满。 “什么态度?月溪府的人真没规矩。” “怪不得父亲宁愿屈身,用一些家丁仆从,也不愿碰八台的人。有奴契在手,他们既恭顺,又尽心,不像这些没有礼数的莽夫,要他们何用?” 说话间,只见秋璧走进前厅。 宁洁薇随即发问。 “你来得正好。” “三姐姐把二哥哥藏哪儿去了,我听门口守卫说,他不在月溪府?” 秋璧早就知道她是这副德性,并不惊奇。 “二公子去处,由郡主安排,我不得而知。” “烦请四姑娘稍等,郡主还没有睡醒呢。” 宁洁薇嘴角一撇,尽是不悦。 “同辈之间,岂有让我等她之理?” “另有,你如此自称,是为何意?” “区区奴婢,竟敢不尊?” 秋璧保持一分耐心,微笑纠正。 “我已入八台,位居正四品密枢侍,于郡主麾下,负责掌管月溪府的一应琐事。” “按照品阶等级,世族贵女应该尊称我一声,高大人。” “四姑娘是宁国公府的庶女,地位不及贵女,我没有自称本官,只是以我自称,已是谦称了。” 宁洁薇行思坐想,试图理解其意。 “铜事相,我尚且不放在眼里,密枢侍算什么东西?” “掌管一应琐事……不就是管家嘛,凭什么尊称高大人?” “你何时改姓高了?” 秋璧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依照计划行事。 “我还有事,请四姑娘稍等,待郡主醒了,自会过来相见。” 宁洁薇起身而去。 “我才不等呢,她的卧房在哪儿,我去叫醒她。” 秋璧假意阻拦。 “四姑娘慢着,不可无礼。” 宁洁薇随手一推,轻而易举便推开了她,走出前厅,沿路问了几个侍女。 “月溪郡主的卧房在哪儿?” 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来到卧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侍女伸手一拦。 “姑娘不能进,郡主还没醒。” 说罢,只听里头传出宁云溪慵懒的声音:“谁来了?” 侍女回话:“回禀郡主,是宁四姑娘来了。” 宁云溪立即慌了:“拦住她,千万别让她进来!” 如此一听,宁洁薇来了兴趣:“三姐姐莫不是藏了男人,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 说罢,宁洁薇一把推开侍女,破门而入。 左右环顾,找到了宁云溪。 只见她取下挂在墙上的画卷,心急火燎地收了起来,迅速放进暗格之中,宁洁薇既是好奇,又是疑心:“三姐姐这是藏了什么?我都看见了,拿出来。”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了笑,以身遮挡。 “没有。” “只是一幅很寻常的画。” 说着,想了一下,演技拙劣地表演起来。 “哦对了,是我的涂鸦之作。” “我画得不好,怕被你笑,所以就赶紧收起来了。” 宁洁薇疑心更甚,趁有空隙,打开暗格,自以为身手矫捷地取出了画,展开一看。 “让我看看嘛。” “看一眼能怎么样呢?” 说着,转眸而去。 只见佟信臻的画像,顿时满目震惊。 “这……这是你画的?” “你根本没见过他,从何画起?” “他是你什么人?” 宁云溪咽了一下口水,微微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他?”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他?” 宁洁薇欲言又止。 “我当然……” “那你呢?” “你认识他吗?” 宁云溪长叹一声,眸底含了一分悲意。 “既已被你发现,我也不好再隐瞒了。” “你应该知道,我并非宁家亲女,而是抱养来的。” “他是我的生父,名叫佟信臻。” “当年,他任督护相一职,位高权重。奈何被人陷害,身负重罪,落了个凄惨终局。” “爹爹获罪之前,派人悄悄将我送养,所以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求四妹妹为我保密,若将佟家女的身份说出去,我必定难逃一劫。” 宁洁薇惊喜之间,渐出一分感动,小心翼翼地放下佟信臻的画像,转而捧起宁云溪的手。 “你真的是佟家女?” “你是我的亲姐姐!” 宁云溪故作不解地抽离了手。 “你……你这是何意?” “我是佟家女,怎会是你的亲姐姐?” 宁洁薇哭笑之间,热泪盈眶。 “三姐姐有所不知,佟信臻亦是我的生父,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呀。” “许是因为我们的长相,都随了母亲,所以不太相像,但是血缘之亲,却是毋庸置疑。” 宁云溪依旧不解。 “你的意思是说,潘姨娘当年,并未许身父亲,而是追随了我们的爹爹?” 宁洁薇立即纠正。 “我不是潘姨娘的女儿。” “我的生母是穆蓉,是我们现在的嫡母。” “当年,爹爹与母亲两情相悦,母亲本打算嫁入佟府,奈何方仁舒谣言陷害,令爹爹失信于圣上,获罪身亡。” “因此,我只能隐姓埋名,假称自己是潘姨娘之女。” 宁云溪亦是纠正。 “不是的。” “是母亲有意陷害,爹爹才获罪身亡的。” “爹爹为了穆族,几乎倾尽所有,扶贵妃姨母坐上高位,又保住了穆族的尊荣富贵。谁知他们得势之后,便想斩草除根、迎回咱们的父亲宁国公。” “方仁舒是我的生母,她当众宣布我的身世,本想以方族之势,全力保住佟族,奈何……他们连方族都没有放过!” 宁洁薇大受震撼,下意识辩解。 “怎么会呢?” “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与爹爹情投意合,怎么会害他呢?” 宁云溪演出了蒙受冤屈的样子,垂泪痛哭,情难自已。 摇头否认间,她开始据理力争。 “母亲那么在意体面,怎会容忍自己二嫁?” “从一开始,她就在利用爹爹,不然父亲获罪被贬,哪能说迎回便直接迎回了?” “倘若真是我的娘亲,害了爹爹,那方族怎会门殚户尽,难道她戕害心爱之人,只为了与他同归于尽吗?” 宁洁薇满目惊异,难以接受地后退两步。 “确实……” “既是利用爹爹,她怎会生下我?” 第126章 同心玉佩 宁云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意外。” “本想落胎,却逢潘姨娘有孕、时机恰好,于是,她就生了下你,以备不时之需。” “用完之后,你便没了利用价值,若她意愿,随时都可以借故除掉你!” 宁洁薇惊得瘫坐在地上,难过垂泪。 “你说得对,我所谓的风光回府,是因为她惹恼了父亲,命不保夕。” “怪不得,她让我等了那么多年,还借口说,是因为宁婉善抓到了把柄。” “她一直说,要给我嫡女的身份,最后却成了庶女,便是因为庶女之身,更容易对付?” “她筹谋多年,不让我接触外人、不告诉我外界之事,美其名曰,是为我好、怕我受到伤害,其实是为了帝瑾王府刺杀一事,引我见罪于帝瑾王。” “我还以为,那只是大哥哥的刻意针对,他不喜欢我罪臣之女的身份。” “我早该想到的,她和大哥哥几乎如影随形,他们本就是沆瀣一气的。” “大哥哥是天下闻名的孝子,没有母亲的许可,他岂敢害我?” “我就说嘛,那个蠢材,怎会比我重要?原来于她而言,我就是一枚棋子。” “怪不得我捉弄二哥哥,她百般护着;怪不得大哥哥加害于我,只挨了一巴掌,几句话的工夫之后,她便转而训斥于我。或许,那只是一场戏,巴掌也是假意的,根本不会打疼她的宝贝儿子。” “可是她是我的生母呀。” “为何自我出生开始,我的生母便不爱我?” “为何我要经受这般残忍之事?” 见她失意绝望、几乎崩溃,宁云溪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满是心疼。 “四妹妹,乖,不想这些了。” “他们不要你,还有我呢,我们不是相认了吗?” “我活着一日,便护你一天,不叫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 宁洁薇几声抽泣之后,泪水决堤,声泪俱下。 “三姐姐,幸好还有你!” “谢谢你愿意认我。” “对不起,我之前还帮着他们,陷害于你。” “三姐姐对不起……” 宁云溪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安慰。 “没事,他们管教你长大,有心算计,自然是信手拈来之事。” “我也是这样,被他们算计了好多年,近日方知真相,所以搬离了宁府。” “对不起,先前的事,我也有错。” “你愿意原谅姐姐吗?” 宁洁薇离开了她的怀抱,抽泣含泪,与她相视一笑。 “三姐姐言重了,你我姐妹,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说着,又捧起她的手,泪眼朦胧之间,余出一分清澈的美好。 “真好,我有亲姐姐了。” 宁云溪回之一笑。 没想到取信于她,这么简单,连玉佩都没用上。 “本以为你是潘姨娘之女,万万没想到,你我竟是亲姐妹。” “对了,爹爹给我留了一件遗物,你既是亲女,理应一见。” 说着,自另一个暗格中,取出玉佩,交到宁洁薇手中。 宁洁薇一眼便认出了玉佩。 “这是同心玉佩。” “我母亲也有一块,是爹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不过听说,几年前,被二哥哥不小心摔碎了。” 宁云溪顺着她的话,随即表示。 “这也是爹爹送给我娘亲的定情信物。” 宁洁薇很快想出了理由。 “想是两位心爱之人,他各送了一块?” “这是佟族身份的象征,我听母亲说过,有了它,便可随意出入佟府,不会有任何限制。” 宁云溪颔首低眉,难过叹息。 “可惜佟府,早已被查封了。” 宁洁薇跟着一叹。 微微沉吟之后,话锋一转。 “我看得出来,母亲十分厌恶你。先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你是方仁舒之女。” “提起姐姐生母,她总是深恶痛绝,连带着自然也不会喜欢你。” 宁云溪不以为然。 “母亲应该不知道这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宁洁薇想也不想,直接否定。 “她肯定知道!” “不然为何苛待于你?” “她良心未免太坏,居然引导我们姐妹相残,想想就气,我去找她算账!” 宁云溪急忙拦住她。 “四妹妹等等!” 宁洁薇不理解地质问。 “三姐姐为何阻拦?” “难道你心有不忍?” “她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宁云溪挽着她的手,一起入座。 “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我们姐妹好不容易相认,却要骨肉分离,呵,命运捉弄,何其讽刺。” 宁洁薇没太听明白。 “三姐姐这是何意?” “我只是回府找她算账,何至于骨肉分离?” “难道我回府之后,便要面临大难?” 宁云溪背身拭泪,向隅而泣。 “不是你。” “是我。” “我收到消息,大哥哥设谋,要加害于我。” “不知计谋全貌,我无从防备,可能不久之后,便要离你而去了。” “所以,你留下陪陪我,好吗?” 宁洁薇眸含不舍,很快有了主意。 “既是他设谋,母亲必定知晓真相,我这就回府打探消息,将计谋全貌,尽数告知于你。” 宁云溪假意阻止。 “不行,他们不怀好意,你若回府,岂非涉险?” “我不许你去。” 宁洁薇横眉怒目。 “我也不许你有事!” 说完,舒展眉头,认真以对。 “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三姐姐,这个世上,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大哥哥对付的,不是你一个人,他一定是冲着我们姐妹来的。” “上天有眼,让我们及时相认,既有良机,我绝不错过。” “三姐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宁云溪抽泣感动,回身捧起了她的双手。 “多谢你,四妹妹。” “我命在旦夕,幸好你及时出现。”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宁洁薇回应一笑,亦是感动。 “姐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你,我被他们所害,至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我回府去了,你万事当心。” 宁云溪姐妹情深地望着她。 “好,你也是。” 宁洁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回府之后,碰巧听见顾念廷与穆蓉密谋,正在商量陷害宁云溪之事。 宁洁薇寻了一处僻静,环顾左右,开始窃听。 第127章 钟赴盟 顾念廷先将宁奉哲的计策,毫无保留地叙述一遍。 而后,又与穆蓉细细商量,他们如何于中取便。 “合谋之计,于我们而言,一举两得。” “一来,去杏林堂帮忙,可以收获民心;二来,借他们之手,除掉宁云溪,既能为本王的生母雪恨,亦能令帝瑾王少一心腹。” “本王是这么想的。” “若是铜事台一行,奉哲表兄失手,没能伤及宁云溪分毫。那么,待救治百姓之后,本王亲自动手,也未尝不可。到时,便以济世救人之誉,借口除害。有了百姓的支持,帝瑾王不宜出面,宁云溪便是命若悬丝、祸在旦夕了!” 穆蓉思虑之间,点头赞同。 “双管齐下,应对得当,我觉得甚好。” “计策重要一环,闹事的百姓,我们该往何处去寻?” “以我之见,唯有才谋出众的心腹之臣,方可胜任,也用得放心。毕竟我们要对付的人,是宁云溪。” 顾念廷眸处春风,自鸣得意。 “本王已经想好,动用江湖势力,钟赴盟。” 穆蓉恍然一惊。 “对了,钟赴盟,先前,你仿佛提起过。” “钟赴盟的盟主,原是钟淑仪和钟大人的三弟,钟桦。当年为了辅佐皇上,自愿削了臣籍,隐姓更名为,祁则意,入了民籍,创立钟赴盟。” 顾念廷沉色点头。 “钟赴盟本意,钟族辅佐顾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料父皇生疑……” “钟族灭门之后,三舅携钟赴盟一众,归附了本王。” 提起三舅,他言语之中,难掩自豪。 “三舅腹有才谋,早年入仕,便位居正四品北兆侍。他原想潜入北兆台,为父皇打探消息,奈何被方仁舒识破。” “即便面对方仁舒,三舅亦是从容不迫,见局势不利,立即变换策略,避祸民间,创立钟赴盟,继续为父皇效力。” “由此可见,谋算宁云溪,他是不二人选。” 穆蓉听到方仁舒的名字时,下意识撇嘴。 待他说完,恢复笑容,客气回应。 “祁盟主之才,早年我便见识过了。北兆台中,多有方仁舒之徒,皆为她的耳目,祁盟主却能潜伏多日,才被识破。踔绝之能,可见一斑。” 顾念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对付了宁云溪之后,本王成事,指日可待。” “到时,姨母便是最大的功臣。奉哲表兄为了本王,在父皇身边卧薪尝胆多年,本王亦不会亏待。” 所谓卧薪尝胆,只是穆蓉为了保住大儿子的说辞。 一听如此,穆蓉随即补充。 “还有枫儿,亦是为了你,潜入庄府,自愿忍辱负重。” 顾念廷应声点头,心里有点看不起宁暄枫,不过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揭发之计事败,表弟着实受委屈了。” “他表面故作迎合,本王不会误会他有异心,姨母只管放心。” “对了,本王提议侧妃之事,姨母可有向姨父提起?” 穆蓉悄悄给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微笑着搪塞。 “近日事忙,还未曾提起。” “改日。” 顾念廷微微沉色。 “嗯,请姨母尽快。” 穆蓉继续搪塞。 “嗯,知道了。” 说完了话,顾念廷起身离开了。 宁洁薇躲于偏僻一处,心觉奇怪。 大哥哥,是宸王派去皇上身边的线人? 二哥哥不是在月溪府吗,何时潜入庄府、故作迎合了? 二哥哥也是宸王的人? 那母亲为何还要去月溪府寻人? 她整日以泪洗面,都是装的? 侧妃之事又是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宁奉哲步履优雅,往贤仪居走来。 路过宁洁薇附近时,宁奉哲的视线,幽幽转眸而来。 威压之势,犹如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扼住了宁洁薇的脖颈,令她难以呼吸。 只觉已经被他发现,宁洁薇慌忙从后门逃离。 她悄悄写好书信,往月溪府传递了消息之后,回到贤仪居附近。 本想直接逃走,躲进月溪府,以保自身。 转念一想,万一三姐姐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该怎么办? 她良言规劝,或许可以打消母亲的害人之心。 再怎么说,她们都是亲生母女,不至于她劝言几句,便招致杀身之祸? 即便殒命,也是为了保护亲姐,她义不容辞。 如是这样想罢,宁洁薇走进贤仪居。 此时,宁奉哲已经离开,贤仪居只剩下穆蓉一人。 听下人通报,说是四姑娘来了,穆蓉立即喜上眉梢,蔼然可亲地一笑。 “薇儿来了,快坐。” “我刚刚与奉哲商量了收养事宜。你入府有一阵子了,想来,也是时候跟老爷提起此事,总不能让你守着庶女的身份,过一辈子。” 宁洁薇神情恍惚了一下。 “母亲要收我为养女,全我嫡女尊荣?” “为什么?” 穆蓉慈目柔和,一如冬日暖阳。 “还能为什么?”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回府之后,会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你金枝玉叶地尊养长大,却屈于庶女之身,实在太过委屈了。” 比照窃听之言,宁洁薇有所猜想,于是发问。 “母亲,我问你,宸王是不是要纳侧妃?” 穆蓉闻言一怔。 “对。” “你从何得知?” 宁洁薇自言自语地分析。 “他问你,可曾向父亲提起此事。” “三姐姐以郡主之身,不可能屈就侧妃之位。” “五妹妹早已化为灰烬。” “那么,他要纳的人,不就是我了?” 听着她的话,穆蓉意识到不对劲,神色愈发惊愕。 “薇儿,你偷听了?” “你从何处听起的?” “密谋之事,你万万不可说出去啊!” 宁洁薇没有回应,只是忿然作色地质问。 “母亲,你许我嫡女之尊,就是为了把我嫁给他?” “他是三姐姐不要的人,我云英未嫁,岂能配他?” “更可笑的是,居然只是侧妃之位,我在你心里,便是这般卑微低下吗?” “你知道三姐姐嫁过去之后,他是怎么对待的吗?” “我听人说,他早就跟五妹妹不清不楚上了,根本没有将三姐姐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他那种三心二意之徒,你怎忍让我嫁过去?” “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第128章 一个字也不信 见女儿误会,穆蓉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否认。 “薇儿,你误会了。” “你没听见,母亲方才搪塞回绝吗?” 宁洁薇颦眉嘟嘴,气恼不已。 “唯有搪塞,哪有回绝?” 穆蓉尽力解释。 “那就是回绝之意。” “我与他合谋,话不能说得太明。” “但你放心,母亲绝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宁洁薇一个字也不信,反唇讥讽。 “你最宝贝的二儿子,都忍辱负重入赘而去了,更何况是我。” “母亲,你一直教导我,世间寡情,唯有亲缘之人最可靠。” “而今我算见识了。” “亲缘之人,不一定可靠,特别是生身母亲!” 穆蓉苦恼得捶着自己的心口。 “枫儿那是误会一场,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宁洁薇呵呵一笑。 “是,你说过。” “借二哥哥的婚事,对付庄伯爷。” “可惜事败,并非不想救他。” “那你刚刚,为何又对宸王说,二哥哥潜入庄府,是为了帮他打探消息?” “还有大哥哥,在皇上身边卧薪尝胆,又是何意?” 穆蓉认真解释,如实以对。 “我这么说,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保护他们。” “万一哪天宸王成事了,误会他们有异心,该如何是好?我们必须提早做好防范。” 宁洁薇顺理成章地往下推论。 “所以你要把我嫁过去,让我吹吹枕边风,跟你一起保护儿子?” “你本意,究竟是为了保护儿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见解释不通,穆蓉不由急了。 “我没有要把你嫁过去!” 宁洁薇横眉怒目,又是一句质问。 “你这是开始威迫我了?” 穆蓉无奈收起急色,起身走近,坐于她的身侧。 “母亲没有这个意思。” “你想想,从小到大,母亲何时亏待过你?” “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你,比起你两个哥哥,你享受到的尊荣富贵,更胜一筹。” “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怎忍让你嫁给宸王那种人?” 宁洁薇冷不丁来了一句。 “若真最疼爱我,那么一定可以满足我的心愿,请母亲不要对付三姐姐,加以保护。” 穆蓉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什么?” 宁洁薇用不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请母亲不要对付三姐姐,加以保护。” “不然,说什么最疼爱我,便是虚情假意,以亲情为名,行欺骗之实!” 穆蓉听得莫名其妙,根本理解不了。 “我疼惜你,跟宁云溪有什么关系?” “你怎会向着她说话?” 宁洁薇用侧目余光,没好气地看着她。 “因为她是方仁舒之女,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母亲不可能不知道!” 穆蓉瞳仁地震,惊得差点从座位摔下来。 “什么?!” “她是方仁舒之女?!” “怪不得我见了她,就喜欢不起来,原来她是方仁舒之女?” 宁洁薇曲解了她的意思,嘴角一落,怒火仿佛已经冲上双眸。 “所以你已经承认,百般苛待三姐姐,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世?” 穆蓉眸中一分厌倦,但还是耐心解释。 “我没有苛待她。” “即便有一些苛待,也是因为下意识的厌恶。” “若非听你说起,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世。” “对了,你从何得知?” 宁洁薇把月溪府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穆蓉满目震惊,难以置信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抬了一分声音,强调着解释。 “这是她的离间之计,她都是骗你的!” “你爹爹跟方仁舒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是方氏为了夺权督护台,设下的阴谋!” “宁云溪不是你的亲姐姐,她巧言哄你,只是为了刺探奉哲之计,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她在利用你,你不要信她!” 宁洁薇怒目圆睁,根本不信。 “方仁舒阴谋夺权?” “我仿佛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过,她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 “爹爹大权在握、才谋无双,凭她名不符实之能,如何算计爹爹?” 穆蓉心情复杂,既有急切,也有无奈,更有一分欲哭无泪。 “那是我的嫉妒之语,你怎能当真?” “她诡诈多端,很聪明的,算计你爹爹,完全是信手拈来。” “你爹爹与她针锋相对,呈敌对之势,怎么可能寄以男女之情呢?” 宁洁薇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是冤家不聚头呗。” 说罢,随即抱怨。 “一会儿说她徒有虚名,一会儿又说她很聪明,事实如何,全凭你一人说了算吗?” “你振振有词,却没发现自相矛盾。” “我且问你,她既聪明,怎会被你算计得全族灭门?” “假定你谋高一筹,那爹爹出事,你为何没能护全?” “到底是她更加足智多谋,还是你更加老谋深算?” “这些你根本解释不通!” 穆蓉被气得不行,却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崩溃。 “臻郎出事,事发突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酵,我如何施救?” “穆族没有对不起你爹爹,反而帮他对付方族,竭尽全力,才得以雪恨。” “方仁舒,与你有杀父之仇。你既知宁云溪的真实身份,怎能助纣为虐,帮她传递消息?” 宁洁薇没好气地挣开她的手。 “三姐姐的话,有理有据,不似你,自相矛盾。” “且有同心玉佩为证,你无可辩驳。” 穆蓉忍不住又急了。 “那对同心玉佩,是佟族身份的象征。佟族夫妻,皆是一人一块,做为定情信物。” “我的玉佩,是臻郎赠予;她的那一块,是从臻郎府里偷出来的!” 宁洁薇毫不客气地反驳。 “你的那一块,才是偷的?” “她是新婚不久、便不幸守寡的妇人,载有守身如玉的贞洁美名;你尚未离家,背着夫君藏有异心,另有利用他、扶持长姐之意。” “如果你是爹爹,会选择把同心玉佩赠予何人?” “我若是他,定不愿意娶你!” 穆蓉被讽得哑口无言。 宁洁薇说回了正事。 “你既默认,我便不再多言。” “若想让我信你,便应了我的要求,不要对付三姐姐,并加以保护。” “不然,你便是满口谎言,伤了我的亲姐,下一个就轮到我!” 穆蓉堵心郁闷至极。 “我说的都是真的,奉哲可以证明,我这就叫他回来,你只管问他。” 第129章 自作自受 穆蓉心急如焚地吩咐。 “来人,快把大公子叫回来。” 宁洁薇依旧是不信。 “大哥哥与你串通一气,嘴里怎么可能有真话?” 穆蓉轻云温柔,哄着劝说。 “你可以换着方法问呀。” “随你怎么办都行,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 宁洁薇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 “那我想一想,如何提问,才能出其不意。” 思考之际,宁奉哲已经到了。 “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问罢,只见穆蓉站着、宁洁薇坐着,气氛有些奇怪,随即心下生疑。 穆蓉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样子。 “薇儿,你问。” 宁洁薇已经想好了问话。 “请问大哥哥,母亲知晓三姐姐,是方仁舒之女吗?” 这话问得突然,宁奉哲疑心更甚。 睨了宁洁薇一眼,又转眸看了看母亲。 仔细思索着她的问话,没有立刻回应。 穆蓉等得焦急,于是催促。 “你快回答呀。” “如实回答就行。” 宁奉哲低眸恭敬一应。 “是,孩儿遵命。” 说着,转而回答宁洁薇。 “母亲自然知晓。” “抱养之时,便知晓一切。” “否则,何故针锋以对?” “薇儿要与母亲同心,这样才懂事,知道吗?” 穆蓉一时气急,失了理智,厉色以对,一阵怒吼。 “宁奉哲!” 没等她训出气话,宁洁薇已经起身要走。 她一惊,连忙双手拉住了女儿,挽留的话尚未出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薇儿,你别走。” “我所言非虚,宁云溪才是骗你的,你别信她。” “母亲怎会欺骗自己的亲生孩子呀,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你二哥哥已经不要我了,母亲只有你了,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 “母亲知错了,你责我怪我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若身陷虎穴,我怎么对得起你爹爹呀?” 宁洁薇使劲想要挣脱,奈何母亲铆足了劲,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放手!” 穆蓉落泪无助,颤抖着摇头。 “我不放!” “薇儿,你别走,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都想错了。” “宁婉善抓住把柄,害你不能回府,不是我找的借口。” “后来你风光回府,我也没有利用之意。” “奉哲非要给你安一个庶女之身,我训斥过他了,还为你难过了许久。” “引你见罪帝瑾王,不是我的主意,是你自己曲解了奉哲的话。” “还有……还有……” 她一边抽泣,一边回想着女儿的话,拼了命地想要解释。 宁奉哲凝视心疼,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我说两句?” 穆蓉转而又是怒吼。 “你闭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宁奉哲恭顺低眉。 “母亲息怒。” 宁洁薇见状,更是误会了。 “他一向听你的话,没有你的许可,肯定不敢自作主张、给我庶女的身份,亦绝不可能加害于我。” “原来世上真有不要孩子的母亲。” “二哥哥为何不要你,我已经明白了。” “儿女皆不愿多留,你该多想一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而非一味委屈,只知道怪别人不要你。” “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 “放开我!” 她越想挣脱,穆蓉抓得越紧,委屈得声嘶力竭:“薇儿,母亲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走……” 话音未落,自门外传来一阵轻快之声:“四妹妹,我来了!” 宁暄枫随即出现,快步小跑,奔向宁洁薇。 宁洁薇欣然一笑。 “二哥哥,没想到你会来。” 宁暄枫眸色灿烂,以衣袖相隔,牵起妹妹的手腕。 “三妹妹只见书信、不闻你人,猜到你会以身涉险,便让我来救你。” “走,二哥哥带你逃出去。” 说罢,稍稍用力,直接拂落了穆蓉的手。 “放手!” 见到儿子,穆蓉先是含泪一喜,而后闻言一惊。 “不不不,枫儿,你们都误会我了……” 穆蓉想要阻止,却拗不过宁暄枫的力气,最后只能重心一偏、摔倒在地。 “枫儿!” “薇儿!” “你们别走啊,别丢下我……” 看着儿女离去的背影,穆蓉收起悲意,迅速起身,用力将宁奉哲推倒在地。 “你还有没有良心,为何欺骗薇儿?” “先前,令我痛失枫儿,是因为我们无力施救,宁云溪可以护着他。” “我勉强这么想,以为你有好心。” “这次又是为什么?!” 宁奉哲揉了一下磕在桌角、略有疼痛的肩膀,缓缓起身,远离几步而入座。 语气一转,冰冷薄情。 “她是罪臣之女,母亲留她做甚?” “由着她牵连宁氏一族么?” “利用够了,便可弃之。正好宁云溪爱收破烂,她既想要,便给了她,不是正好?” “那是一块烫手山芋,她要了去,我便能大做文章,她讨不到一点好处。” “合谋之计,有所泄露,也不碍事,她定会选择将计就计,从中谋利,借此对付宸王。” “到时,便是我与她的博弈,看谁棋高一着!” 听着他的话,穆蓉慢慢冷静下来,细思之下,只觉胆寒发竖。 “什么叫‘利用够了,便可弃之’,你只是利用薇儿?” “她的身世,是不是你透露给宁婉善的?!” “你从一开始便不愿让她回府,对不对?”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怎能这般谋算我们母女?” “你简直不可理喻!” 宁奉哲泰然处之,应对从容。 “母亲多虑了。” “我这是劝说之言。” “木已成舟,薇儿已走,母亲心想着利用,不就不会难过了?” “母亲总是误会我的意思。” “得空的时候,请母亲自省一想,二弟和薇儿何来曲解人意的性子,这是随了谁呢?” 穆蓉咬牙切齿,奈何自己的儿子,打不舍得,骂也不能狠,只能忍气吞声。 “你们一个个……都反了!” “你也走!” “我不愿看见你!” 宁奉哲起身,恭敬而讽刺地一礼。 “孩儿告退。” 穆蓉背过身去,不愿理会。 待他走后,只能将满腔怒意,发泄在摆设物件上,没一会儿,房间已经杂乱不堪。 勉强消气之后,穆蓉又去备礼,候在月溪府门口,等着女儿出来相见。 第130章 毫无利用之意 此时的宁洁薇,不在月溪府。 宁暄枫带她离开宁府之后,坐着马车,绕过几条胡同,来到一家环境舒适的饭馆。 他们挑了一处雅间,坐了下来。 雅间的陈设,简单温馨,纱帘轻掩,巧妙地朦胧了窗外之景,令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惬意。 宁暄枫脸上洋溢着璀璨。 “你喜欢吃什么,只管点。” “我请客。” 宁洁薇环顾一眼,莞尔一笑。 “我们不回月溪府吗?” 宁暄枫眸中浮现一分温柔。 “你也知道,母亲最爱装模作样了。我刚离府时,她便等在月溪府门口,让人以为她慈母情怀,实际上,不是跟我耍赖,便是欺负诬陷三妹妹。” “怕你嫌烦,所以我没有带你回去,而是选了此处吃午饭。” “你放心,我提前跟三妹妹知会过了。” “待吃完了午饭,我便送你回去,听三妹妹说,她已经让人收拾出客房,只等着你住进来了。” 话至此处,饭馆伙计走了进来,询问点菜。 宁洁薇按着兴趣,点了两道菜。 宁暄枫根据宁云溪研究的医理,点了适合自己体质、同时也爱吃的菜。 点菜罢,伙计退了出去。 没多久,饭菜就上齐了。 兄妹俩开始用饭。 宁洁薇随意夹了一小块栗糕,放入自己的碗中,微微抬眸,试探一眼,首先打破了静默。 “二哥哥,你潜入庄府,是为了帮宸王打探消息吗?” 宁暄枫给她夹菜,细心地用了公筷。 “不是啊。” “为何这样问?” 宁洁薇复述了一遍顾念廷和穆蓉的对话。 “既然不是打探消息,那母亲何以这样说?” “她与宸王利益相合,应该不会欺骗他?” 宁暄枫想也不想,便给了解释。 “母亲断不能承认我们变心、追随三妹妹而去,不然,她自身如何分明?” “既是利益相合,自然免不得会被宸王疑心,她这是早做防范。” 宁洁薇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继而难为情地一笑。 “二哥哥言之有理,我相信你,不会背离三姐姐。”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真是潜入庄府打探消息,母亲大可安排大哥哥去,二哥哥心浅单知,断然做不了这样的事。” “我还以为,母亲似是有心相护,她这是在关心我们呢。” 宁暄枫自鼻尖发出一阵不屑。 “一个差点害死我们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我不信。” 宁洁薇想了想,也觉得不合理。 “嗯,我也不信。” “对了,二哥哥。” “母亲有没有说过,她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宁暄枫吃了一口饭,点了点头。 “说过啊。” “她说过多次。” “哼,结果把我出卖了!” 宁洁薇一听,亦是气恼。 “我也听过多次。” “哼,她果然是个骗子!” 见她生气,宁暄枫换了和煦一笑,柔声宽慰。 “不过好在,我们都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及时逃离了。”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还有三妹妹不计前嫌的关心。” “我自认为,命运安排还是很公平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得到宽慰之后,宁洁薇跟着一笑。 “嗯,二哥哥说得对。” 宁暄枫笑意微微一收,略有一分歉意。 “四妹妹,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宁洁薇茫然不解。 “为什么?” 宁暄枫随即说明。 “原先,我不知道你是亲妹妹,只以为你是潘姨娘之女。” “今日,三妹妹说起你的身世,我才知晓。” “先前多有得罪,捉弄了你许多次,令你寝食难安。” “实在对不住。” 宁洁薇豁然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捉弄你了。” “只不过被母亲阻止。” “你不必跟我道歉,今日你救了我,便算是抵消了。” 宁暄枫开心得像个孩子。 “四妹妹,你真好。” 宁洁薇隐隐担忧,于是发问。 “二哥哥,三姐姐当真如你所言,会不计前嫌吗?” 宁暄枫无比肯定地点头。 “当然了。” “她不仅帮我说和关系,还传授医理、帮我治病。” “我喉咙不适的旧疾,就是被她治好的,于我而言,她既是妹妹,更是救命恩人。” “你有所不知,我喉咙的旧疾,时不时就要发作,好几次发烧时,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没命了。” “三妹妹对症下药之后,我每每难受,只需吃一粒,睡上一觉,第二日便痊愈了。” “要知道以前那些大夫用药,短则吃上日,长则竟要半个多月,我都分不清是自愈的,还是药愈的。” “母亲颐指气使,诬陷三妹妹算计,迫使我追随而去。此话可笑至极,哪有算计之人,把人谋来,只为了对他好,毫无利用之意的?” 宁洁薇不由地满眼期待。 “只要一粒,睡上一觉便可痊愈,真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也有喉咙不适的旧疾,动不动便要发热。” “二哥哥吃的什么药,分我一点?” 宁暄枫连连摆手。 “那不行。” “三妹妹说了,要根据体质用药,每一个体质喉咙痛痒,表现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必须把脉确认之后,方可对症下药。” “不懂体质论的人,是不能随便给药的,很容易吃出问题、加重病情。” “你还是让三妹妹瞧一瞧,万一我们体质不同呢。” 宁洁薇欣然一笑。 “好。” “那等回府之后,我便让三姐姐,给我也把个脉。” 宁暄枫应了一声,放下筷子。 “好。” “你先吃着。” “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 宁洁薇点头,继续吃饭。 “嗯嗯,好的。” 宁暄枫起身,走出雅间。 方便回来时,路过转角雅座,听见了对坐四人的对话。 “我本以为入赘,会受委屈,没想到岳父岳母对我挺好的。” “一开始都是好的,慢慢地,就露出真面目了。” “对呀,我岳父岳母也是这样。后来,我总结出来一点经验,不能只看他们表面上的样子,必须悄悄听一下私底下的对话。” “对,我也偷听了。他们表面上说得好听,私底下根本看不起我。果然,时日一长,卸下伪装,他们就变成私底下那个讨人厌的样子了。” 宁暄枫驻足不前,心有担忧。 他们都是赘婿吗? 原来岳父岳母,跟母亲一样,也会装模作样? 那我的岳父岳母,亦是这样的人吗? 不如……我也去偷听一下? 第131章 不能偏心 兄妹俩吃完了午饭,宁暄枫安排马车,送宁洁薇去月溪府。 而他自己,则另雇了一辆马车,回到庄府,来到思韶居。 思韶居,是方之玄的住处,取名的初心,是怕自己浑忘了密室里的庄韶。而后,便是结义之情愈发深厚,所以一直沿用着。 宁暄枫寻了一处偏僻,轻轻倚了上去,开始听墙角。 正好,岳父岳母都在。 一开始,他们闲话家常,并没有聊到他。 直到岳母楚兰彤,拿起一件还没缝完的衣裳, 方之玄这才提到了女婿,疑惑发问:“前两日,你不是已经做好了玮儿和瑞儿的衣裳,按着平时来说,接下来该轮到蕙儿了,我瞧着,怎么还是男子的衣裳呢?” 楚兰彤没有回答,放下针线,举起衣裳示意,反问一笑。 “你看看,这像是谁的身形?” 方之玄一时没认出来,想了半天。 “看着不像是两个儿子的尺寸。” “难道是给我做的?” “我的衣裳,回京前你便做好了,怎么又做呢?” 说着,多想了一分,开始误解。 “这是责我穿得次数太少了?” “你做的新衣裳,我一向舍不得穿,非要等着放旧了才会常穿的,你忘记了?” 楚兰彤耐心听他说完,然后解释。 “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是给枫儿做的。” “不过我只是打眼一瞧,没有细量尺寸,也不知合不合身。” “你既瞧不出身形,想是不会合身?” “只差几针,便能完成,到时,先让枫儿试一下。我观察观察,再给他重做一件。” 方之玄一脸不解。 “枫儿的衣裳,你不是让我另买吗?” “我记得你说,怕自己做工不好,委屈了他。” 楚兰彤温婉一笑。 “该买的衣裳,你还是照买,我另做一件给他。” “总不能几个孩子都有,唯独少了他?” “枫儿既入了庄府,便像我们的儿子一样,对待他们,你我都要一视同仁,不能让枫儿觉得,离了家便会受委屈。” “你买衣裳时,给儿子女儿也挑几件,价格都要差不多的,不能偏心或是亏待了谁。” 方之玄依言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关心儿女之事,我该跟你多学,省得他们总说我是严父。” 楚兰彤细声宽慰。 “严父慈母,很多家里都是这样的。” “只要一心为了儿女好,便是合格了。” 话至此处,宁暄枫没有再听, 回到柔静阁,已是泪流满面。 庄娴蕙有事出门,不在阁中。 他屏退了左右,掩面垂泪,暗自神伤。 原来岳父岳母是真的很好。 我却疑心他们有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原来恶人,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后来,庄娴蕙还没回府,方之玄已经拿着衣裳,亲自送至柔静阁。 方之玄并不多言,寒暄几句,放下衣裳便走了。 宁暄枫接过衣裳时,便觉得有点重。 直到岳父离开,他才翻找了一下这几件衣裳,很快发现岳母亲手做的那件,腰间挂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宁暄枫打开荷包一看,除了几个银锭之外,还有一张留条: 衣裳,是你母亲做的;买的衣裳,亦是她挑的款式,我没有出力。若有不合身,尽可直言。另外,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一分为四,你们兄妹四人都有,银子不多,只是为父的一点心意,望你笑纳。日常开销,还有皇上赏赐,不必忧心。 看完了留条之后,宁暄枫又哭成了泪人。 “这个家实在太好了。” “怪不得三妹妹,哪怕算计我,也要把我送进来。” “他们怎么都这么好?” “既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了他们。” “但有使命,在所不辞,生死相随。” 另一边,月溪府。 宁云溪约见庄娴蕙,正在讨论破计之策。 讨论罢,庄娴蕙有了意见。 “表姐妙计,潜有一处不妥。” “若要帝瑾王联合念仁盟,一同应对此事,那么表姐,必须先让帝瑾王查出你们的亲缘关系,他才可能付以信任。” “但姑父有事离京,帝瑾王无法安排你们相见,万一他卖个关子,非要等到姑父回京,再给你一个惊喜。在此之前,表姐若将应对之策,禀告帝瑾王,难免惹他怀疑,你们父女一早便认识了。” “但若等到姑父回京,估计赏花宫宴已经开始,到时,表姐身在铜事台,如何向外传递消息?” “难道由我们禀告帝瑾王?他必定不信。” “表姐计谋,断不能有失,万一出现慈砂山一样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由谁传递应对之策,着实是个难题。” 宁云溪微微沉吟,想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 “或许,由太医林大人传递消息,最为合适。” “你让舅舅找个机会,故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林大人一点即通。” “这应对之计,便由他禀告给阿兄,只当是他的献策。” 庄娴蕙确定一问。 “表姐说的是,太医林暮?” 宁云溪点头。 “对。” 庄娴蕙满是担忧。 “你确定他心向帝瑾王吗?” “父亲说,他这个人,深得很,可不容易看透。隐藏身份之能,与大伯哥不相上下,若非他自己愿意,绝不可能令你发觉异样。” 宁云溪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确定。” “你让舅舅,只管放心与他相认,没事的。” 庄娴蕙点头起身。 “好,那我先走了。” “家里缺药了,母亲托我去买药备着,我先去一趟药房。” “待回府之后,我再将应对之策禀告父亲。” 宁云溪送了几步。 “去。” “路上当心。” 庄娴蕙从侧门而出,避开了穆蓉。 此时的正门口,穆蓉还在苦等。 终于,宁暄枫的马车,停在了月溪府正门口,宁洁薇独自走下马车。 穆蓉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薇儿,你怎么才到?我都等了许久了。” 宁洁薇侧目一眼,满是嫌弃。 “你怎么还在?” “差不多行了,回府去。” 穆蓉不肯走。 “我不走。” “母亲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宁洁薇扫视一眼,示意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母亲真要在此交谈吗?” “我倒不介意,大不了玉石俱焚。” 穆蓉立即怕了。 “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若你父亲问起,我便找同样的借口,只说你在姐姐家里玩。” “等你想通了,便回府去。” “我先走了。” 第132章 交换真心 宁洁薇笑若百花绽放,欢喜地跑进了宁云溪所在的房间。 “三姐姐,我回来啦。” 宁云溪刚练了一会儿字,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毛笔,离开书案,迎了几步。 “回来就好。” “我给你买了几件新衣裳,供你日常穿着,你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说着,主动牵起她的手,一同入座。 秋璧察言观色地会意,吩咐外头的侍女进来,有序排好,各自展开一件衣裳,示于宁洁薇身前。 “请四姑娘过目。” 宁洁薇扫视一眼,不吝夸赞。 “三姐姐眼光极好,我都很喜欢。” “谢三姐姐赏赐。” 宁云溪拂手示意。 “把衣裳都送去四妹妹的房间。” 侍女们应声而去。 “是。” 宁洁薇随手取了一个软垫,置手而上,满眼期待地一笑。 “听二哥哥说,三姐姐创新了医理,能有效快速地治愈疾病。” “我也有喉咙旧疾,你快帮我看看,该用什么药?” 宁云溪映着背后一幅杏花满园图,甘冽一笑。 “好,我看看你是什么体质。” 把脉之后,给出结论。 “你脉搏跳动无力,且非常不平稳,是厌氧菌体质,体内环境呈碱性。” “平时一日三餐,你都没有好好吃?” “且有活动过量的迹象。” 宁洁薇脸颊一红,低了头。 “我要保持容貌姣好、身姿轻盈嘛,自然是少吃多动了。” “那我该用什么药材,调理身体呢?” “我不光喉咙难受,有时还会头疼、心口疼,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宁云溪给她拿了药,细心嘱咐。 “你的喉咙难受,既有厌氧菌感染之故,更有冠心发作之症。” “这是抗厌氧菌的药片,不要空腹服用,你晚上睡前,用水送服一粒,三个时辰之内禁食禁水。” “另外,送服所用的水,要么当即喝完、要么弃之,恐有剩余菌群,若是再饮,复又感染。所用杯子,也要清洗干净再用。” “我一会儿去药房,给你熬一碗汤药。你的头疼,是因为缺氧;心口疼,是因为伴有冠心症状。总而言之,就是身体营养不足导致的,吃一点有营养的补药,比如红枣、枸杞等等,便可以缓解了。” 如是一夜过去, 宁洁薇神采奕奕而来,满面红光地笑着,坐于宁云溪的对面。 “三姐姐用药,堪称举世无双。” “我只吃了一粒药、喝了一碗汤,便痊愈了。” “托三姐姐的福,记事以来,昨晚是我睡得最舒服的一觉,没有噩梦烦扰,不必起夜,自然醒来便已是天亮了。” 见她开心,宁云溪跟着一笑。 “只要你身子康健就好。” “许多百姓难以接受创新,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说着,话锋一转。 “四妹妹,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宁洁薇微笑点头,嫣然以对。 “三姐姐请说。” 宁云溪笑意渐收,目光凝重。 “其实我的生父,不是前督护相佟大人,母亲没有骗你,你我并非亲姐妹。” 宁洁薇猝不及防地一怔,认真思考之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 “我细细推想过了,母亲确实骗我了。” “三姐姐,你莫要玩笑试探,我已经认定你了。”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绝对相信你。” 宁云溪郑重其事,完全没有玩笑之意。 “我所言不假,算计于你,只为打探消息。” 宁洁薇笑容一落,一脸失望。 “那你为何实言相告?” “是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我可以继续帮你打探消息啊。” 晨曦鸟鸣,婉转清脆,宁云溪低眉垂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我实言以告,并非拒人千里之意,而是想要竭诚以待。” “四妹妹,你将我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我不忍一直欺骗你。” “你有所不知,推心置腹、以换真诚,是我的初心。而后经历了一些事,我发现,真心为人不屑,计策反得人心,于是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可能错了。” “直到看见舅舅一家推心置腹,给了二哥哥最大的信任,二哥哥回应,亦是真心实意。我深受震撼,满心羡慕,原来赤诚待人,可以换到真心。”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一家人,不应该存有太多算计,智谋之事只可用于自保,不可暗箭伤人。” “所以,我将真相告知于你。” “还想问你,没有亲缘关系的话,你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吗?” 宁洁薇认真听着,一开始,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听完之后,陷入深思。 思虑一番,继而明媚一笑,点了点头。 “亲缘与否,于我而言不重要,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姐姐。” “你经历的事,昨日上街,我略有耳闻,心中深为理解。”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都是母亲不好。” “她深谙算计、漠视于你,自然令你以为,真心为人不屑,所以借用计谋、寻求捷径。” “我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宁云溪心生感动。 “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的安慰。” “你可能不知道,这些话,在我看来,稀若珍宝。” “很多人都说,是我不孝,是我敏感多思,哪怕他们真有苛待,也是我活该。” 宁洁薇愤懑不平地反驳。 “他们身在局外,只知胡说八道,根本什么都不懂。” “三姐姐切莫伤怀。” “并非你做错了,而是这个世上,像你这样真心的人太少了。” “其他家中,大多都是亲生孩子,日子常态,便是父母关心备至,孩子们被宠坏了,难免有点任性。” “推己及人,他们以为你的父母,亦是那般宠爱,且比他们的父母更加体贴,不然,怎会把你惯得恣意放纵,甚至想要远离父母?” “他们的理解方向不对,自然误解你不孝顺。” “我还听到这样的流言。” “你绝望询问,为何父亲母亲,总是意图谋害你的性命?却有人不痛不痒地评说: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莫非得了癔症?” “他们见识不到,我却非常清楚母亲的为人。” “三姐姐,世间凉薄,恶意诸多,我不愿舍你而去。哪怕做暴风雪中,一块不起眼的炭火、只暖一时,亦不忍看你对亲情寒心。” 宁云溪已经含泪凄美,一如夜空孤星,微光闪烁尽是渴望和无助。 “四妹妹,没想到你这么好。” “算计于你,是我不对。” “多谢你不计前嫌。” “多谢你愿意要我。” 第133章 好心当做驴肝肺 宁洁薇悲意涌现,共鸣而泣。 “我才应该多谢你。”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从小便有这样那样的病,光是喉咙肿痛,母亲便带我寻遍了盛京的名医。” “他们治不好,便污我装病,有的还会说,这是癔症,病痛全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喉咙红肿确是事实,显而易见,过目皆知,何来想象一说?” “还有郎中说,喉咙肿痛,终身不愈,最多只能缓解。然后开了方子,快则日见好,慢则半个月、一个月都好不了。每次病愈之后,等不了两三日,又复发了。” “我一度陷入绝望,还以为这辈子,都要磨在病痛之中。” “后来,连母亲都放弃了我,不再带我寻医问药。” “她颐指气使,说是每次陪我看病,都要被人质疑装病,还要受大夫的训斥,她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反正只是小病,让我索性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救了我。” “三姐姐只知,我待你感同身受,理解之情,稀若珍宝;却不知,我枯木逢春、苦尽甘来,你的救命之恩,我肝脑涂地,难以报效万一。” “诚如二哥哥所言,你真心以待,比亲生母亲都好。” 宁云溪心里一暖,盈出阵阵感动,如暴雨般,倾注而下。 “四妹妹,谢谢你。” “我做梦都想,得到家人的肯定。” “而今居然实现了。” “原来努力真的会有回报。” 宁洁薇拿出绢帕,轻柔地帮她拭泪。 “三姐姐,不哭了。” “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以后我们多笑一笑。” 话落,只听外头一声通禀:“郡主,宁夫人来了,正候在正门外。” 一听穆蓉来了,宁洁薇花容一沉到底。 “刚提到她,她便来了,真够胡搅蛮缠的。” 宁云溪细声劝说。 “你见一见,她一定是来接你回府的。” 宁洁薇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那好。” 宁云溪随即吩咐:“请母亲进来。” 下人应声而去。 趁着通禀的间隙,宁洁薇认真说道:“我回去之后,继续帮你打探消息。” 宁云溪欣慰一笑,矜矜摇头。 “这一次就够了,别做得太过,免得惹恼了大哥哥,他会出手对付你。” 宁洁薇红唇一噘,满是傲气。 “我会怕他?” “即便他不出手,我也要替你教训他的。” “等赏花宫宴之计结束之后,他若有命回府,我便亲自收拾他一顿,替你出气!” 宁云溪无奈劝告。 “大哥哥足智多谋,不好对付。” 宁洁薇没有退缩之意。 “他长得确实有点精明的样子,我却看不出实际城府多深。说白了,只有一点小心思罢了,上不了什么台面。” “三姐姐放心,对付他那种小人物,我一人足矣。” 说着,主动转了话题。 “对了,三姐姐,母亲和大哥哥盘算着,要把我嫁给宸王。” “我不想嫁,该怎么办呢?” 宁云溪略略一想,给了主意。 “你将此事禀告父亲,他自会帮你拒绝的。” 宁洁薇表示不放心。 “父亲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公爵,如何拒绝宸王的命令?” “他会为了我,得罪亲王吗?” 宁云溪细细分析。 “你有所不知,父亲心向璃王。” “璃王虽已离京,但耳目众多,保护己方的人,不在话下。” “况且,宫里还有璃王生母,贤妃娘娘。” “父亲不会畏惧宸王的。” 宁洁薇大致听懂了,应声点头。 “好,我听你的。” 话至此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穆蓉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婉约娟秀而来。 她腰间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配了三条细长的流苏,细腻摆动,更衬典雅优美。 宁洁薇转眸过去,顺势给了一个白眼。 穆蓉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薇儿,跟母亲回去。” “你父亲昨夜问责了,说是枫儿入赘,他管不了,你怎么也离府、去月溪府小住了?” “在他看来,你是潘姨娘之女,因此怀疑,是我刻意排挤,巧计把你弄走。总之,他开始误会,我的贤惠都是装的了。” “薇儿,你可怜可怜母亲,好不好?” 宁洁薇冷漠以对,虚张声势地吓唬。 “我若回去,便将身世之事,据实告诉父亲,母亲承担得起后果吗?” 穆蓉既是生气,又拿她没办法,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 “你何必这样?” “我说过多次了,骗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你所谓的自相矛盾,亦是我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事。” “明明之前,每次与方仁舒针锋相对,皆是输得一败涂地。怎料那一次,邪门了,我设下一计,竟直接灭门了方氏一族。” “事实真是如此,我没骗你。方仁舒很聪明,历代太卿、北兆丞、北兆相,几乎都是出自方族。” “他们方族就没有省油的灯。” 听着这话,宁云溪心里不是滋味,并没有表现出来。 宁洁薇感同身受,反讽一笑,只当不知事实,没好气地回应。 “母亲之意,他们故意赴死,引我此时,怀疑你对爹爹的真心?” “恕我直言,母亲编的理由,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莫非以为我是三岁孩童?” “方伯母深爱则乱,一时不察,所以被你所害。当年之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穆蓉直指宁云溪,厉声指责。 “这是她说的?” “她不安好心,只知道骗人,你不要相信她!” 宁云溪早已起身恭立,一听被她提及,走向母亲,微微一礼。 “母亲安好。” “不必叙话匆匆,母亲坐下慢慢说,别累着。” 穆蓉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侧目宁云溪,依旧厉色以对。 “你既知抱养之事,我也不打算隐瞒了。” “即便没有生你,好歹也是恩养一场,宁云溪,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没等宁云溪回应,宁洁薇直截了当地反驳。 “三姐姐怎么没有良心了?” “她待你情真,昨晚还在劝我,要善待母亲、孝顺于你,不可与你置气。” “你倒好,好心当做驴肝肺,反过来指责她!” “你凭什么训斥她?” “谁给你的脸?” 穆蓉眸色震惊,只觉难以置信。 “这是离间之计,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你怎么就听不出好歹呢?” “她先是夺我爱子,现在又离间我的爱女,我只是训斥几句,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巴不得我一命呜呼,哪有什么好心?” “薇儿,你清醒一点!” 第134章 温情 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宁云溪愣住了。 不是说,随母亲回府吗? 怎么就吵起来了? 于是乎,她好言相劝。 “母亲,四妹妹,稍安勿躁。”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穆蓉威吼呵斥:“你还敢恶意离间,你住嘴!” 宁云溪无言以对,依言闭嘴。 宁洁薇一听,更是恼怒不已。 “三姐姐好心劝架,你为何总要误解她?” “你怎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 “我也想问,你怎就听不出好歹呢?” “你送二哥哥进虎穴,是她说和周旋,才令他们和睦相处的。她从来不曾夺你爱子,反之,是她救了二哥哥,你倒好,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 穆蓉气得瞪圆了眼,却舍不得对着女儿,瞥了目光,狠狠瞪了一眼宁云溪。 “谋算庄府之计,我与你细说过。” “你知道的,那是她舅舅,她何需周旋?随口说一声,轻轻松松就能解决。” 宁洁薇唇际往下,甚是不满。 “舅舅怎么了?” “怎就不需要说和了?” “我和我舅舅就不熟,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 “她也是,只是跟舅舅刚刚相认而已。” 说着,撇着嘴,微有一分眼泪充盈。 “母亲有所不知,你们之间点点滴滴的美好,三姐姐全都记在心中。” “昨夜,我听她说起,几次潸然泪下。” “在她心中,你是一个很好的母亲,纵然偶尔苛待,也都是因为她不懂事,是她不招人喜欢。” “比起我们这些亲生儿女,反而是她更孝顺。” “你平时不是总说,希望我们懂你,希望我们赚到银子便孝顺你,希望我们每年都能送你生辰礼物,还有许多你所期盼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可是她都记得,而且一直在做。” “她不就是你幻想中,完美儿女的样子吗?” “为何这些事,非要我们这些亲生子女来做才行?” “我不会做,也不爱做。” “她做得那么好,你怎么就是不满意?” “她满心以为,只要倾尽所有地去爱,你们自会动容。” “即便有所算计,她所想所要,也不过就是一点温情而已,这有什么错?” “她何来阴谋?” “你凭什么苛待于她?” “又凭什么只认亲缘之人,漠视她的一切付出?” “养女就不是女儿了吗?二十多年的感情呀,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可能一分怜爱也无。” “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付以亲情,为何还要抱养她?” 话至痛处,宁云溪静静垂泪。 穆蓉对这些话无动于衷,只是心疼自己。 “她并非臻郎之女,不是你的亲姐姐。” “你怎能为了她,这般看待你的母亲?” 宁洁薇苦笑几声,一分忧虑,一分沉重,黯淡失意,波澜而出。 “因为,她治好了我的喉咙旧疾。” “母亲一面责我装病,一面又很矛盾地嫌我是个病秧子。你口中所谓不是亲姐姐的人,却能耐心以对,为我医病。”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感受到呼吸顺畅,原来是这般惬意。” “那些治不好我的郎中,寻医问药之后,你尚且会说一声‘谢谢大夫’,怎么到了三姐姐这儿,竟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唯有满心防备呢?” 穆蓉眸若冰川永冻,言似寒风呼啸。 “她是郎中,悬壶济世,理所应当。” “我可以付她诊费,你何必感激至此?” “但凡医者,都是父母心,哪会像她这般谎言欺骗,夺人爱女?” 宁洁薇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实话跟你说,你来之前,三姐姐便已告知真相。” “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了。” “但我与你不同,即便没有亲缘关系,她也是我的亲姐姐。” “你敢害她,我必以命相护,万死不辞。” 穆蓉先是一惊。 “她竟主动告知真相?” 问罢,立即有了猜想。 “既如此,那更是离间之计了!” “你只瞧瞧,是否被她彻底抓住了意志?” “这便是计中之计、谋内深谋了。” “方族之人,个个都是如此,内心阴险,令人防不胜防,你不要信她。” 宁洁薇心疼姐姐,眸色悲伤,无法言喻,很快盈出几分泪花。 “难道在母亲心中,唯有算计,没有真情吗?” 穆蓉双手一指自己,满目真诚。 “有啊。” “我就是呀。” “母亲待你,就是一片慈母真情。” “薇儿,你要相信,世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旧疾之事,我并非不关心你,我几乎带你寻遍了名医。” “他们无故欺骗,令我以为你真的在装病,所以有些话说得比较难听,可是我没有恶意呀。” “我只是没有继续带你看病,但一应药材,从来不曾短缺。” “你先前说,我管着你,不让你接触外人,是介意你的身世。” “那更是一场误会。” “我管着你,是因为在乎你。若换作一个陌生人,他什么都不管,你倒是自由了,但是亲情何在呢?” 宁洁薇打了一个瞌睡,只当没有听到。 “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弃合谋之计,对三姐姐加以保护,我便随你回府。” 穆蓉转眸宁云溪,依旧恨得咬牙。 看向女儿,却只剩阵阵叹息。 “乖女儿,那是皇上的口谕啊,我怎敢违抗?” “母亲一介命妇,藐小卑微,实在没有抗旨不遵的胆量。” “你稍微考虑一下母亲的感受,好不好?” 宁洁薇揉了一下鼻尖,另有了主意。 “既是无可奈何的谋算,那你就跪下,给三姐姐道个歉。” 穆蓉惊呆了,气得直拍桌子。 “我是命妇,与郡主平起平坐,且是长辈,岂能给她下跪?!” 宁洁薇媚眸斜飞,傲睨自若。 “我不论身份地位,只讲情意对错。” “你要伤她性命,我只让你无关痛痒地道个歉,算是仁至义尽了?” 宁云溪知道此事不可能,于是劝言。 “算了,四妹妹。” “你快随母亲回府。” 穆蓉又是怒色。 “你还要假惺惺地装好人,意图离间我们母女,这是丧良心的事,你就不怕折了寿命吗?” 宁云溪忍无可忍,含了一分清泪。 “母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何在你眼中,我永远都是恶人?” 穆蓉更是暴怒。 “你又装可怜!” “我倒想问问你,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对付我?” 第135章 谢你不弃 宁洁薇几步上前,牵起宁云溪的手,急忙关心。 “三姐姐,你别哭呀。” “我本意,是想替你出气,而非惹你难过。” “母亲不愿道歉,我来替她。” “对不起,三姐姐,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宁云溪忍不住忆起往事,不停垂泪。 “于母亲而言,或许我只是一枚棋子。” “但我以前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在我看来,你就是我的生母,是唯一的母亲。” “所以,你想要什么,我便努力做到。” “你爱的人,我亦爱屋及乌。” “可是为什么,你连一句肯定,都不愿给我。” “为何你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心思深重、日日心想算计你的人?” “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这般一无是处吗?” 穆蓉见状,呼吸急促之间,身子开始轻颤。 面色一落,眸底晕开种种复杂的心绪,若有悲伤,若有愤恨,若有不舍,若有狐疑,若有一点慈爱。 “从小到大,你就知道装可怜,以此污蔑于我,非要令我背上苛待亲女的骂名。”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刚抱养你的几年,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你,连奉哲都抱怨说,我对待养女,甚至好过他这个亲生孩子。” “哪怕是怀着薇儿的时候,我也是整日抱着你。偶尔有事,将你放下,你便哭得声嘶力竭,我听得心都碎了。后来即便是贵妃姐姐传召,我亦不去了,一切以你为重。” “有一年的夏夜,你尤为怕热,要我陪着你、要我给你扇扇子。我整宿整宿地不睡,拿扇子的手都酸了。” “你五岁之前,我待你关怀备至。” “是你不记得,而非我从未付出过真心。” “可是在你心里,我只是将你当作棋子。” “所以五岁之后,你便是各种算计,层出不穷。” “你聪明得很,我斗不过,无奈只能背负骂名、节节败退。” “不过好在,你只是欺负我,因此这么多年,我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可能是我对你太仁慈了,而今,你竟做到这个地步。” “不仅谋我爱子、夺我爱女,还要告诉我的孩子们,我是一个多么绝情的母亲。”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没有良心的养女?!” 宁云溪杏眸痛哭,嘴角泛起难以言喻的委屈。 模糊朦胧之间,她绝望地注视着母亲。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穆蓉红了眼眶,微微抬眸,倔强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 “我若说是真的,便是由你继续抹黑我;若说是假的,你根本不信。” “何必计较真假?你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我早就看淡了,随你。” 说完,只见宁洁薇一脸愤懑地瞪着她。 穆蓉后知后觉地一震,复杂心绪,云消雾散,转而婉然一笑。 “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 “薇儿,随母亲回府。” 宁洁薇冷漠以对。 “你先回去。” “我还要陪三姐姐一会儿,入夜之前,会回府的。” 穆蓉连连点头,满是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 “你长大了,母亲不会像以前那样管你,只要你愿意回府就行。” “薇儿真懂事,那母亲先回去了。” 话罢,穆蓉转身离去,一滴珠泪,于转身之际,悄然飘落。 宁洁薇立即转向宁云溪,满目心疼。 “三姐姐,你别难过。” “为了她,伤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得啊。” “她刚刚的话,皆是算计。你身在局中,或许没有听懂,我全都听出来了。” “她见你可怜,便以为装可怜,可以博取我的同情,这才说了那些话。” “刻意对我好,也是为了惹你嫉妒,引你主动与我划清界限。” “另有,她所谓的母爱,为何净挑一些你记事前的旧事?那是为了令你无从取证、无法反驳。其实那些事,是否真实存在,谁知道呢?以我之见,她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母爱伟大,她对你,若真有过感情,何忍利用、何忍戕害?” “三姐姐不要执着于她,何必迫使一个原本就不爱你的人,看见你的优点、珍惜你的感情?” “她不要你,你还有二哥哥和我呢。” “哪怕你被天下所弃,我们亦不会离你而去。”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宁云溪哭得不能自已。 “四妹妹,谢你不弃。” “谢谢你……” 远山瀑布,激起阵阵水花,悲恸欲绝。 郁葱之下,斑驳繁杂光影,五味杂陈。 如是几日过去, 朝阳稀疏透过薄云,映照出一片绿草如茵。 赏花宫宴将于午时三刻开始。 巳时,宁云溪刚刚完成梳洗打扮,便听外头下人通禀:“郡主,帝瑾王龙驾!” 宁云溪起身恭迎,欣喜一笑。 “阿兄怎么来了?” 颜瑜故作怒色地抱怨。 “每日约你,皆是没空。” “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宁云溪实话实说。 “阿兄每日中午约见,说想一起吃饭,显然就是追求之意。” “我说过了,不接受追求,自然要拒绝的。” 颜瑜无奈一笑。 “你倒直接。” “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约饭,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他浅扫一眼,确认没有外人,才继续说。 “你的生父找到了。” “苦寻多日、做了那么多次亲子鉴定,我原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昨日夜里,竟有意外之喜。” “前几天,我无意错漏了几个采血管,还好昨晚检查了一下,这才有惊无险。” “不然,又会像前世那样,苦寻无果。” “想着让你睡个好觉,我便没有打扰,早起稍微整理了一下,立马就过来了。” 宁云溪先是一震,捏了一把冷汗。 而后惊喜一笑,迫不及待地提问。 “有惊无险就好。” “请问阿兄,我爹爹高姓大名、住在何处?” “我今日就能见到他吗?” 颜瑜温柔以对,耐心回答。 “他叫柏念仁,是江湖门派念仁盟的盟主。” “念仁盟设在京郊,他就住在念仁盟的阁楼里。” “早起,我让高璟去问过了,他有事离京,估计今日傍晚,才能回到京郊。” “正好那会儿,赏花宫宴也结束了。” “到时,我就安排你们相见。” 宁云溪由衷笑容,发自内心。 “多谢阿兄。”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颜瑜跟着一笑,亲和温暖。 “你开心就好。” “宫宴快开始了,我们一同进宫。” 第136章 赏花宫宴 金石丝竹,交织出一曲美妙之音。 烟斜雾横,丝带纷飞,一名粉妆玉砌的舞女,身着桃粉罗衣,于湖心亭中婉转起落,舞袖翩翩、裙摆如云,犹如微风拂过,一朵荷花摇曳生姿,清卓之景,美不胜收。 赏花宫宴,设于御花园。 郁青之上,百花盛放。 受邀之人成群,有的欣赏舞姿,有的高谈嬉笑,漫步于鹅卵石小路之上,齐齐走向花园深处。 颜瑜一如天子,于皇宫之中,随时随处可乘马车、轿辇;宁云溪身为郡主,入宫之后,只能在指定的路上乘坐马车,至各个宫殿门口、御花园,便要下车步行。 颜瑜跟着走下马车,与宁云溪一起步行进入御花园。 沿路,众人纷纷行礼。 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工夫,终于来到设宴之处。 “帝瑾王龙驾!” 随着一声通报,先到一步的受邀贵客,停了交谈、放下手边的事,起身行了大礼。 “恭迎帝瑾王万安!” 颜瑜允准平身,继而落座。 宁云溪的席位,依旧被安排在颜瑜身侧。 听说颜瑜下车步行,顾孟祯亦是吩咐撤了轿辇,步行而至,于外一举一动,恪守臣子本分。 “皇上龙驾!” 听见太监的高呼,众人再次起身,同样行了大礼。 “恭迎皇上圣安!” 颜瑜只是起身微笑,简单问候。 “皇兄安好。” 顾孟祯先是回应颜瑜,躬身一礼,而后虚扶一把,示意众人。 “皇弟安好。” “众卿平身。” 众人应声而起。 “谢皇上。” 待所有贵客到齐,赏花宫宴正式开始。 走完之后,双脚有些酸痛,顾孟祯调整了一下不自然的坐姿,无声地一阵叹息。 “听说皇弟近日在忙寻亲之事,已经帮助几十位百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会桃李之芳,序天伦之乐。皇弟三千荣名,可垂青史,只是寻亲犹如海底捞针,着实辛苦,朕意愿分忧,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颜瑜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又想分一杯羹。 风起,他笑容悠然,遥播清尘。 “皇兄爱民之心,本王自愧不如。” “寻亲之事,尚缺整理文书之臣,和接洽地方之官。” “整理文书之人,公务于内,负责总结归类,根据寻亲者提供的个人信息,寻找可能存在亲缘关系的人,以供参考。” “接洽地方之人,公务于外,负责联络各地属官,收集和上报各个地方寻亲者的资料。” “皇兄且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孟祯想了一会儿,继而推荐。 “整理文书之事,深入细致,理应安排文臣;接洽地方之事,栉风沐雨,理应安排武臣。” “以朕之见,前者可以交由密枢中相负责,后者可以安排铜事中丞主事。”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浅浅点头,淡然一笑。 “中丞、中相各有十位,不知皇兄属意哪几位爱卿?” 顾孟祯理所当然地回应。 “唯恐人手不够,十名密枢中相一同负责整理文书,十名铜事中丞全数主事接洽地方,若有应接不暇之时,再安排密枢侍和铜事侍辅以援手。” 颜瑜提出异议。 “如此一来,万一耽误了两台中丞中相的公事,该如何是好?” 顾孟祯一阵拂袖,清风一笑。 “皇弟只管放心,另有密枢中丞和铜事中相在,只要他们安排得当,便不会耽搁公事。” “瑜旨寻亲,是重中之重,朕定要给予支持,怎忍皇弟一人积劳?” 颜瑜气定神闲,点头一应。 “多谢皇兄美意,那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只见铜事丞安朋奕,埋头疾步而来,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王爷,大事不好。” “宫门侍卫来报,足有数千名百姓,跪于宫门外,齐声上告御状!” “微臣简单询问了情况。” “他们说,家人被回春堂的大夫医治之后,更是病重了,有的上吐下泻,有的下不了床,更有甚者已经气息奄奄。” “百姓们愤懑不已,先去了回春堂闹事,继而被廷合台制止,所以现在跪于宫门外,请皇上、王爷为民做主。” 颜瑜面色一改,星眸一惊。 “回春堂?!” 安朋奕沉声一应。 “是,正是回春堂。” 颜瑜转眸,满是担忧地凝向宁云溪。 感觉到他的目光,宁云溪立即演出了惊恐万状。 顾孟祯和顾念廷,不露声色地暗暗一笑。 宁奉哲态度得体,分寸得当地表现出了对妹妹的担忧。 方之玄隐忍忧虑,嘴角扬起一分幸灾乐祸。 安朋奕不卑不亢,双手呈上了御状书和请愿书。 “这是百姓们的联名上书,请皇上和王爷过目。” 小伏子躬身而去,郑重接下,转而递了上去。 顾孟祯和颜瑜同时翻看。 继而,由小伏子宣读,公示于众。 顾孟祯按照计划,顺势而为。 “既有百姓请愿,那么此事,便交由铜事台审理。” “尹司台、廷合台众卿,全数避嫌。” “御状审理,铜事台无权定论,一应证据,皆要上奏。” “回春堂所有涉事大夫,逮捕候审。” “月溪郡主身为回春堂之主,静默铜事台,配合调查。” 安朋奕拱手一礼。 “是。” 颜瑜及时阻止。 “等一下。” 安朋奕起身一半,又跪了回去。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没有回应,转眸顾孟祯,直接提出异议。 “此事何故交由铜事台?” “百姓请愿,不是只说,让尹司台和廷合台回避吗?” “本王之意,还是交给督护台,更为妥当。” 宁云溪听得怔住了。 没想到他会不顾民心,出言保护。 在他心里,她有这么重要? 顾孟祯先是眸色一震,继而扬起一分假笑。 “督护台众卿,忙于瑜旨寻亲,只怕分身乏术。” 颜瑜直截了当地还击。 “皇兄不是有意分忧吗?” “而今,督护台、密枢台和铜事台皆忙于寻亲之事,若论分身乏术,那就交由州牧台。” 顾孟祯婉言拒绝。 “州牧台众卿,不是在忙瑜旨离婚之事吗?” 颜瑜有心保护,绝不松口。 “近来已有空闲,不像当时那般劳碌了。” 宁云溪心生忧虑。 如此说下去,怕会引起众怒,令天下人以为阿兄亲小人、远贤臣,置江山百姓于不顾。 正想着,她已经悄悄转眸,眼神示意庄玮。 第137章 代为受罚 庄玮会意,巧用捉弄的方式,于不知不觉间,令颜瑜头晕目眩。 颜瑜正想说话,突然重心不稳,扶额之际,身子已经向宁云溪的方向偏倒过去。 宁云溪及时扶了一把,细声关心。 “阿兄这是怎么了?” 趁他意识薄弱,她才敢亲自出手,悄悄加重了药量,以使晕厥。 颜瑜头晕至极,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有气无力地回应。 “定是皇兄的人……动手……” “无所谓民心……让林暮……救你……” 勉强留完了话,他才没了意识,昏厥过去。 他的轻声偶语,只有宁云溪能听见。 毫不犹豫的一句“无所谓民心”,于她心中,落下一抹感动。 庄玮故意给了顾孟祯一个眼神,表明是他出手,帮皇伯伯解决了麻烦。 顾孟祯会意,满意一笑,立即续上了话。 “皇弟醉了?” 说着,看向高璟,随即吩咐。 “快扶帝瑾王,去歇息。” 高璟反应不及,还在愣神,忽听这话,一个激灵地恍神过来,拱手一应。 “是,微臣遵旨。” 说罢,他起身离席,箭步而去,背起颜瑜,往轿辇的方向走去。 同时,在心里奇怪。 王爷怎么突然醉倒了? 他喝的明明是茶呀。 难道茶水不干净? 不会不会。 王爷是杏林中人,医术精湛,若有污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就是装醉。 是了是了。 宫外民怨沸腾,倘若王爷执意袒护,必定大失民心;但若一句说情也无,又有声誉不保之险,还可能凉了忠臣之心,误以为效命于王爷、得不到任何庇护。 王爷这招,果然高明啊! 如此想罢,高璟已经渐行渐远。 林暮静坐席间,注意到了宁云溪、庄玮与顾孟祯之间的目光交流,心生疑惑,却未发一言。 解决了颜瑜的麻烦,顾孟祯暗中得意,转眸示意方之玄。 今日一早,方之玄入宫之后,他便命人传信,将接下来所需之事,告知贤弟,以便依计行事。 方之玄微微点头回应,继而离席,拱手躬身,大义凛然地提议。 “天下纷然、怨声载道,微臣有一言,不得不进谏。” “请皇上三思,回春堂草菅人命之事,断不可轻率以对。” “只将月溪郡主静默于铜事台,不足以平息民怨。” “以微臣愚见,应当掌嘴五十,严惩示众,以儆效尤!” 顾孟祯做出似有犹豫,又似心疼的神情,怔然间,还有一分惊慌无措。 “这……这……” “溪儿金娇玉贵,当众受辱,未免太过严酷了?” “掌嘴五十,亦是惩罚太重,她毕竟是帝瑾王瑜封的郡主,朕考虑皇弟的颜面,实有为难。” 方之玄坚持己见,不懈进言。 “皇上岂能独独顾及帝瑾王的颜面,将百姓众怒束之高阁?” “若被百姓疑心,误以为朝廷有刻意袒护世族之嫌、妄视法度于无物,皇上如何对得起历代先皇的励精图治,又该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方才伏公公所宣人物,其中有一位名叫何渥,微臣对此人,记忆如新。” “早年,州牧台会试,何渥凭借出类拔萃之才,头角峥嵘、殊恩厚渥。” “适逢父母病重、人命危浅,何渥闻听噩耗,没能到任就职,便弃了功名、星火赶回。” “自古忠孝两难全,他却能上表屯田之策,下奉躬养之亲,知有忠信、不负孝悌之举,一时间,名动盛京。” “月盛皇朝,以忠孝节义为本,而治天下。况有何渥上书,铭心镂骨,感人肺腑,怎能等闲视之?” “慈乌反哺,愿乞终养。试问回春堂之事,换作在座各位,茕望恩养之人,苦婴疾痛,可会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医祸之事,事关重大;平息民怨,刻不容缓。” “万望皇上重视,严惩月溪郡主!” 他的话慷慨激昂,动人心弦,话音未落,便有许多大臣贵客陆续起身,郑重而跪。 “微臣附议!” “请皇上圣裁明断!” 宁寒望与穆蓉对视一眼,同时离席,双双而跪。 念有声誉,很敷衍地一句求情。 “溪儿无辜,望皇上明察!” 感觉到他们的漠不关心,宁云溪郁闷在心,并未表露。 跟着一跪,有礼有节。 “启禀皇上,百姓有怨,臣女理应配合。” “若是医祸属实,皇上秉公处置,理所应当;若是误会一场,臣女虽有受辱,却得清白,亦是毫无怨言。” “请皇上恩赏责罚,不必姑息!” 顾孟祯无奈叹息,同时用眼神示意宁奉哲。 “唉。” “那好。” “溪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倘若有冤,朕提前跟你说一声,着实委屈你了。” 宁云溪嘴角扬起一抹感动。 “臣女惶恐,多谢皇上隆恩。” 见宁奉哲未有动静,顾孟祯失了一分耐心,又用眼神催促。 “请庄爱卿亲自执行,以示郑重。” 方之玄拱手一应。 “是。” 应罢,便有宫人拿着木板,快步而来,双手奉上。 方之玄接过木板,行至宁云溪身前。 情势急迫,顾孟祯含了一分怒意,重重假咳,以作提醒。 “咳咳咳!” 宁奉哲这才没了办法,配合离席,跪于宁云溪身边,以慷慨陈词掩饰满心不愿。 “微臣身为长兄,有管教不严之责,愿代妹妹受罚,请皇上允准!” 方之玄暗自一笑。 宁云溪陪着演戏,惊恐摇头。 “不行!” “皇上明鉴,臣女长兄从未参与回春堂之事,岂有代为受罚之理?” “众怒难犯,臣女自愿一力承担!” 宁奉哲目光凌厉而去,看向宁云溪,一瞬转为温暖如春。 “溪儿住口,掌嘴五十,你如何承受?” “今日,我替你受过。你若有心疼,谨记下次不可再犯,知道了吗?” 宁云溪声泪俱下,心如刀割。 “不行……大哥哥,你别这样,我太感动了。” 宁奉哲跪于一旁,清楚目睹她拙劣的演技,更是疾首蹙额,却还要努力演出兄妹亲睦的样子。 “溪儿,听话。” “从小到大,所有责罚,都有我陪你。” “今日,亦不会例外。” 说着,向顾孟祯深深磕头。 “罚于溪儿之身,唯有鼻塌唇青之痛;亲者代为受罚,却受肝肠寸断之苦。” “前者,折磨于身,轻于鸿毛;后者,刺痛于心,重于丘山。” “寒花忠节,耿耿寸心,纵然浅薄,微臣亦是心甘情愿。” “请皇上责罚!” 顾孟祯沉声回应。 “好。” “溪儿重视家人,人所共知,由宁爱卿代为受过,甚是妥当。” 方之玄伸手揉了揉鼻子,顺势遮住了唇际扬起的笑意,浅移一步,行至宁奉哲身前。 “宁大人,多有得罪。” 第138章 患难兄妹 没想到他们假戏真做,穆蓉猛地一惊,下意识护住儿子。 “慢着!” “皇上三思!” 说话间,方之玄已经蓄势待发,只见穆蓉扑了过来,顺势朝着她的脸,给了一记响亮的木板。 穆蓉直接被他扇倒在地:“啊!” 宁奉哲满目忧心,连忙去扶:“母亲。” 宁云溪大惊失色,更是忧心如焚,跟着伸手去扶:“母亲。” 任由他们扶起之后,穆蓉斜眸而去,悄无声息地瞪了宁云溪一眼。 感觉到她犹如森严壁垒的心意,宁云溪暗自不悦。 见她碍事,顾孟祯没有一丝耐心。 “穆氏,退下!” 顾念廷会意,急忙给穆蓉使眼色。 穆蓉暂时奈何不得,只能饮泣吞声,心痛不已。 宁云溪愁眸垂泪,真切了许多,转而继续演戏。 “母亲、大哥哥,你们都愿替我受罚,对我实在太好了。” “以后,我一定谨小慎微、恪守本分,不令你们担忧。” 宁奉哲看穿一切,唇余冷笑。 “只要你懂事乖巧,我们就放心了。” “请庄伯爷继续责罚,不必姑息。” 方之玄礼敬应声,继而重责。 几下之后,宁云溪已经痛哭流涕。 “大哥哥受罚,我实在太心痛了……真的是肝肠寸断之痛啊!” 宁奉哲怒意难忍,压低了声音反驳。 “空言无补,你倒是替我挨几下呀。” 宁云溪也压低了声音,一脸无辜。 “当众受辱,我金娇玉贵的,怎能承受得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大哥哥方才没听到吗?” “你不是答应了他,从今以后,一定改正,为父皇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 宁奉哲苦笑出一分嘲意。 “念你即将命不久矣,我不予计较。” “你敢走入局中、贪于利益,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宁云溪用了哄话的语气。 “嗯,好,大哥哥最聪明了,天下无敌。” 方之玄手持木板,加重了几分力道。 掌嘴五十,责罚完毕。 林暮看懂了其中深意,忍不住浅浅一笑。 秋璧知晓这是计谋,并不忧虑,所以转眸林暮,心有所思。 他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为什么等了这么多日,还没有履行婚约呢? 难道真如之前猜想,他前世奋不顾身,看似钟情于我,其实纯粹只想悔了婚约,而非真心爱慕? 或者是,这一世相遇时机不对,所以导致了前世今生的缘分不同? 唉,到底是为什么? 等医祸之事结束,得了空闲,我便托堂兄去问一句。 注意到她疑惑凝视的目光,林暮不自觉地回避几分,心绪忡忡。 高大人阻拦,不愿堂妹出嫁,却不明言原因。 想必,是她看不起我白屋寒门? 或者,连她也误以为我移情别恋,倾慕月溪郡主? 本以为幼时相识,她亦是相知恨晚,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碍于两家婚约,我即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今,天缘巧合,她正是高二姑娘。 我与她成婚,本已顺理成章,奈何无意之间,惹高大人误会。 他执意拒婚,究竟是高家的意思,还是她的心意? 我该去问一句吗? 万一明言之后,连知己好友都做不了。 唉,如何是好? 就这样,宁云溪被关入铜事台。 金碧辉煌的帝盛宫,却压抑出无比威严的沉闷。 顾孟祯传召议事。 方之玄、宁奉哲、安松、林暮、安朋奕和许明骞全部到场,商议如何巧妙配合,令宁云溪忠心回归,并交出旧疾药方。 宁奉哲心之所愿,自然还是永除后患,设谋之初,便已经盘算好了如何下手。 为了保护外甥女,方之玄趁机提议。 “启禀皇上,微臣斗胆建议,以求情之人视作同罪为由,把宁大人关入铜事台。” “患难兄妹,必定共情。” “为了长兄的安危,也为了自己苟活,微臣相信,月溪郡主肯定会服软的。” 宁奉哲神情瞬间凝固。 “皇上,万万不可,微臣另有安排!” 顾孟祯拂手回绝。 “正事要紧,你就别另有安排了。” “庄爱卿此计甚妙,如此真情,定能打动宁三女。” 见他同意,宁奉哲难以理解地一惊。 继而分析利害,义正辞严。 “微臣献策此计,尚未实施完毕,便要被关铜事台,后续事情,谁来继续?” “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仔细回想之后,有了回应。 “后续,哪还有你的事,不都交给宸王了吗?” 宁奉哲诚意满满地劝言。 “以他一人之力,何以面对宁云溪?” “还是由微臣亲自盯着,更为妥当?” 顾孟祯油盐不进。 “朕之意,就是让你进去,亲自盯着宁云溪,顺便真情以动、劝说回归。” 说着,又开始疑心。 “你执意跟着宸王,莫不是心向于他?” 宁奉哲被疑得心里烦躁。 “微臣不敢。” 顾孟祯收了疑心,微微一笑。 “铜事台都是自己人,难道你怕进去之后,会受委屈吗?” “铜事丞安爱卿,看着你长大,算是你的长辈;铜事相许爱卿,陪着你玩闹,算是你的兄长。” “放心,他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莫再意气用事,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林暮看得出来,方之玄有意保护宁云溪,于是适时出言。 “按说,以宁大人之才,不可能劝不动宁云溪。” “若他实在不愿,要不,微臣代为一试?” 宁奉哲闻言,在心里一惊。 我早知林暮,心向帝瑾王。 只是没想到他们另有谋算。 倘若父皇同意让林暮去劝,宁云溪便会将计就计地回归。 如此一来,不仅是引狼入室,而且惹父皇更加疑心质问:“林爱卿怎能劝动宁三女?可见你根本没有力劝,奉哲,你究竟心向何人?” 皇叔还会煽风点火:“你不会是担心郡主回归,抢了你第一谋臣的地位?” 一旦我失信于父皇,皇权便是岌岌可危,后果不堪设想。 林暮此举,意在要挟,迫使我必须应下此事。 没等宁奉哲阻止,顾孟祯已经否决。 “你不合适。” “你与宁三女少有来往,且你身份特殊,万一暴露了你是朕安排过去的人,得不偿失。” “此事还是交给宁爱卿,最为合适。” 林暮拱手一应。 “是。” 宁奉哲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微臣遵旨。” “多谢林大人好意。” 顾孟祯满意一笑。 “嗯,辛苦宁爱卿了。” “对了,你刚刚说,后续另有安排,是什么事?” “要不,交给庄爱卿去办?” 宁奉哲直言不讳。 “请皇上恕罪,微臣信不过他。” 顾孟祯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处之,没有计较。 “那就交给林爱卿。” “他原就在帝瑾王身边,以太医的身份,去杏林堂帮忙,顺便盯着那边的事,比你更合适。” 听着这话,宁奉哲只觉无言以对,随机应变,另想一计。 “以微臣愚见,还是交托铜事丞安大人?” 说着,示意一请。 “安大人,借一步说话。” 得了顾孟祯的允准,二人一同往偏殿而去。 第139章 一起受着 帝盛宫偏殿,内柱肃穆,金龙盘绕,交织成一幅庄严的画卷。 宁奉哲巧言,向安朋奕阐述利害,轻而易举便说动了他。 安朋奕认真听着,依言连连点头。 “听你说来,庄伯爷确实有疑,大有可能就是方之玄。” “无奈皇上受人迷惑,丝毫不疑。” “你言之有理,趁着方之玄,尚未取得帝瑾王的信任,尽快除掉宁云溪,方为上策。不然,由着她在中间联络,方之玄早晚归附帝瑾王而去。” 宁奉哲长睫掩映之下,含苞几分欣慰之意。 “安大人高瞻远瞩,鉴往知来。” “我本打算亲手处置宁云溪,奈何方之玄有意阻挠,而今,只能托付安大人了。” 安朋奕应允下来,继而询问。 “我该怎么做?” “她医术高明,兼有谋略,想要对付她,绝非易事。” 想着宁云溪的处境,宁奉哲唇角盛放一抹轻慢。 “其实很简单。” “只要安大人派遣侍女,给她送去三餐时,佯装饭菜都被她打翻在地,而后,再遣人打扫。” “不出几日,她便会香消玉殒。” “这一次,我亲自盯着,绝不容许任何人,悄悄给她送饭!” “待医祸之事有了结果,若证实无疑,那么,她便是畏罪自戕;但若反之,那么,她便是冤屈气急,任性而断食。” “前者,她是罪有应得;后者,请旨皇上,给她追封公主,便可敷衍了事。” “另外,倘若此事有异,安大人也可以把罪责,都推在送饭侍女身上。” “粗劣之计,难登大雅之堂,我才疏学浅,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惊喜一笑,由衷夸赞。 “宁大人好计策。” “我一贯认为,凡足智多谋者,不仅善于进攻,而且懂得退路,进退得当,才能运筹决胜。” “一如宁大人,便是这般尽善尽美之人。” 宁奉哲扬唇谦虚,优雅款款。 “安大人缪赞了。” 说完了话,他们回到正殿,行礼之后,各自落座。 这时,顾孟祯正与方之玄叙话。 “你让蕙儿尽量少去月溪府。” 方之玄先是应声,而后解释。 “是,知道了。” “皇上明察,蕙儿是想打探消息,更有说和之意。” “她总想着,借着三女婿的关系,自然而然便能与宁云溪成为知己。” “待她们亲睦之后,不管皇上想做什么事,她多多少少都能帮上点忙。” 提起侄女,顾孟祯龙眸宠溺,语气亦是温和许多。 “朕自然知晓她是好意。” “那孩子单纯,宁云溪擅长攻心,朕唯恐蕙儿一时受不住,被人暗算了。” “劝服说和之事,还是交给宁爱卿。” 方之玄转眸,看了一眼正在落座的宁奉哲,意味深长地一笑。 “皇上圣明,微臣知道了。” “以后,不管是玮儿、瑞儿还是蕙儿,微臣皆命他们,远离宁云溪。” 顾孟祯笑眸愉心,勾勒几分满意。 “但若医祸之计以后,宁三女回归,且确认忠心无疑,便不必限制来往了,省得他们抱怨你管得太严。” 方之玄莞尔一应。 “是。” 顾孟祯随即转了话题,眸望宁奉哲而去。 “宁爱卿既已回来,朕与你说说正事。” “方才,朕与众卿都已经商定。庄爱卿与宁三女,前有穆蓉构陷之事,由他假扮恶人,衬托你的真诚,借此令宁三女动容,甚为合适。” 宁奉哲无言以对,只是假笑着,点头答应。 “是。” 怎么摊上这样的父皇…… 何必执念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回头的人? 议事结束, 左右两名侍卫押送宁奉哲,方之玄前行一步,领着他们,一起去往铜事台,来到宁云溪所在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宁云溪立即进入情绪,开始演戏。 “大哥哥?” “我大哥哥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将他押送至此?” “他脸上的伤还未愈合,你们怎能一分同情也无,这般对待他?” 话落,只见宁奉哲冷冷瞪了她一眼。 方之玄狡黠一笑。 “他为你求情,视作同罪!” 宁云溪掩嘴惊愕,上前两步,抓住宁奉哲的肩膀,轻轻地摇了两下。 “大哥哥,你为何这么傻?” “众怒难犯呀,你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我求情?” 说着,欲哭无泪地做作起来。 宁奉哲干脆利落地挣开了她的手。 “放开我!” 宁云溪顺势怪到侍卫头上。 “你们没听见吗?大哥哥让你们放开他,快放手!” 宁奉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的脸皮怎会这么厚? 方之玄手势示意,吩咐侍卫。 “用铁链,把他锁在墙上。” 侍卫应声之后,刻不容缓地执行。 宁云溪假意阻拦,看着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其实一点成效也无。 “我大哥哥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锁他!” “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不许你们锁他!” 宁奉哲看似一言不发,其实心里已经气到愤然作痛。 从前,在外人面前,都是宁家人装作情深,宁云溪被人指责不孝、百口莫辩。 而今,她有了方之玄,竟能把我算计成这样。 呵,有苦难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方之玄亲自将宁云溪拉开,故作用力,实则小心翼翼地收着劲。 “月溪郡主切莫妨碍公务。” “他身为朝廷命官,明知故犯,所以罪加一等。” “把他锁起来,是皇上的意思,是圣旨,由不得你!” 宁云溪抽抽搭搭起来。 “那也不能这般对待。” “大哥哥,你为了我,实在付出太多了。” 说着,跪于方之玄身前,楚楚然抓住他的衣角,杏眸可怜地抬望。 “恳求庄伯爷,替我禀告皇上,我愿承担所有罪责,只求他开恩,放过大哥哥。” “我求求你了……” 方之玄低眸轻蔑。 “你母亲恶意构陷,害我差点丧命,你还敢厚颜无耻,恳求禀告?” 说着,一阵拂袖。 宁云溪配合完美地俯摔在地,嘴角上扬,差点没忍住笑。 方之玄见状,连忙清嗓子提醒。 “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宁家怎么教出你们这两个不像样的东西?” 宁云溪及时收起笑意,不甘心地再次抓起他的衣角。 “母亲意图鱼目混珠之事,也由我一力承担,求伯爷高抬贵手!” 演至深处,差点忘了宁奉哲,方之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眸而去,沉声警示。 “你妹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她的请求,我不会上禀,不过你的一言一行,可就不一定了。” 宁奉哲满不情愿地配合。 “溪儿,不要求他,也不要害怕,我陪你一起受罪。” 方之玄双唇轻抿,满意一笑。 “很好,不错,那就一起受着。” “来人,从今日起,赐罚每日十鞭。” 侍卫多问了一句:“伯爷,是一人十鞭,还是两人加在一起十鞭?” 方之玄悠悠回答。 “两人加起来十鞭。” 说着,指向宁奉哲。 “只打他。” 侍卫惊住了:“不是说,一起受着吗?” 第140章 要这天下何用 方之玄眸色堕入冷冽,犹如冬日北风。 “宁大人说了,折磨于身,轻于鸿毛;刺痛于心,重于丘山。” “皇上亦是允准,要让月溪郡主承受肝肠寸断之苦。” “赏花宫宴的对话,已经闻名盛京,即将传遍天下,你没有听说吗?” “这是皇上的旨意,你懂不懂?” 侍卫惶然埋头,连忙应声。 “是。” “卑职明白了,多谢伯爷提点。” 方之玄拂袖而坐。 “明白就好。” “那就打。” “哦对了,让人把月溪郡主拉开,不许她阻挠。” 说罢,见两名侍卫上前几步,往宁云溪而去,他立即阻止。 “等一下。” “去找两个侍女来。” “她毕竟是瑜旨所封的月溪郡主,你们如此对待,想害皇上背负轻视帝瑾王的骂名么?” 侍卫们惶恐无措,匆忙应声而去。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方之玄、宁云溪和宁奉哲。 宁奉哲苦笑几声,带着几分嘲意。 “痕迹太过明显。” “他们怎就看不出来呢?” “呵,真是有眼无珠。” 方之玄随意地整理了一下披风。 “寻常之人,哪及宁大人慧眼如炬?” “何必妄自菲薄,不是他们有眼无珠,而是你过于狡诈。” 随意叙话两句,便有侍卫,带了两名侍女而来。 十鞭结束,方之玄切入正题。 “郡主可觉肝肠寸断之痛?” “只要你写下旧疾药方,宁大人便可适当免罚。” “不然,不知哪一鞭子下去,他就断气了。” 宁云溪已是满脸泪痕,抽泣着思索片刻,委屈点头,应了下来。 “好,我写。” 方之玄悠然示意。 “笔墨伺候。” 宁云溪写下了药方。 对面房间,安松早已待命。 由他辨别真伪之后,给了一个答案:药方不对。 方之玄故作气急地回来。 “你敢耍我?” “来人,打。” 侍卫小心确认一句:“还是宁大人吗?” 方之玄理所当然地一应。 “自然是他。” 宁奉哲忍无可忍。 “医祸之事,由铜事台负责,庄伯爷若无要事,可以回府歇息了!” 方之玄毫不客气地回击。 “怎么宁大人以为,旧疾药方,不算要事吗?” 宁云溪隐有不忍,下意识心疼。 “算了,别打了。” 话落,便听方之玄一阵厉声训斥。 “你说不打就不打,铜事台,何时由你做主了?” “穆氏害我差点丧命,这个账,我定会记一辈子。” “打!” 于是,宁奉哲又受了十鞭。 宁云溪虽有心疼,却也理解舅舅。 母亲确实意图不轨,且是大哥哥献策。 他们若有不慎,便会像前世那般,招致满门之祸。 所以他气恼,不只为了计策,也有真正的雷霆之怒。 正想着,只见舅舅的眼角,也有一分清泪。 她暗暗恍然。 原来舅舅对大哥哥,真有叔侄之情。 那么,此时此刻,他定是痛心疾首? 夕阳余晖,透过帝瑾王府的窗户,微弱唯美地洒在颜瑜的脸上。 他幽然转醒,星目徐徐睁开,迎着落日涟漪,惫色粼粼,辉映一派高洁,不沾一丝庸俗之气。 墙上字画,恍入眼帘,颜瑜面色一惊,蓦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在参加赏花宫宴吗?” “我怎么回到帝瑾王府了?” “高璟!” 高璟闻声而来,疾步匆匆。 “属下在。” 颜瑜急不可耐地关心。 “小妹妹呢?” “救下了没有?” 高璟满脸不解地一惊。 “王爷要救她?” “那你为何装醉?” “属下还以为,你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其实不是装醉吗?” 颜瑜脸色一瞬苍白,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床。 “那不是装醉!” “皇兄安排了人,在不知不觉间,给我下了致晕之物。” “她人呢?” “林暮没救她吗?” 高璟伸手去扶,憨憨一笑。 “王爷是医者,谁能用药致晕于你?” “这里没有旁人,王爷深意,属下懂得。” 颜瑜听得百思费解。 “什么深意?” “本王当时专心救她,一时疏忽,所以被人趁机用药。” “那药甚是奇怪,本王嗅觉药量,明明不可能致晕,便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附近之人,身上携带的防身之物。” “而后,不知为何,药量突然剧增,后劲直冲而上,这才昏睡过去。” 思忖片刻,明白了高璟的猜想之意,他厉声几分,呵斥着解释。 “本王没有深意,就是要救她,你听清楚了?” “现在她人呢?” “已经被关入铜事台了?” 高璟认错似地低头。 “是。” 说着,双手无意识地阻止。 “王爷怎会真要救她?” “今时不同往日,医祸之事,引有民怨,万望王爷三思。” “说情几句,足见王爷仁慈,不会凉了其他臣子的心。” “实在不行,属下可以为了王爷,冲进铜事台,救出郡主,远走天涯,带她隐居,随身保护。只是,此举之后,便不能再服侍王爷左右了。” “总之,王爷不能舍了江山百姓,弃了颜族天下呀!” 想着宁云溪现在的处境,颜瑜双手攥住广袖,紧握出一片轻颤。 “没了她,要这天下何用?” “铜事台都是皇兄的心腹,另有庄韶恶意针对、宁奉哲不怀好意,想必她现在已是伤痕累累……” “本王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你的计策,虽然鲁莽,却是最后一点希望。” “你先去把她救出来,本王再想办法,为她平冤,继而迎你们回京。” “快去。” 高璟飒爽豪迈地一应。 “是!” 刚走出房门,便被献策而来的林暮,拦住了去路:“高大人切莫冲动。” 高璟横眉赌气,没好气地撇了他的手。 “赏花宫宴时,你便隔岸观火,一句说情也无,现在还让我别冲动。” “王爷不是装醉,你必定看出来了,怎不早点告诉我?” “你知道耽误了多少工夫吗?” 颜瑜闻言,随即吩咐。 “是林暮来了吗?” “让他进来。” 高璟恭敬一应。 “是。” 转眸林暮,依旧不悦。 “进去,我还有事要忙呢。” 林暮坚持阻拦,示意一请。 “高大人稍安勿躁。” “你也请进。” 高璟一阵烦躁,没了耐心地强调。 “我说了,我还有事!” 林暮保持微笑。 “我知道。” “但请稍安勿躁。” “请进。” 颜瑜又是一阵吩咐。 “高璟,进来稍坐。” “林暮应是谋得计策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高璟先一步落座。 林暮行礼之后,落于侧座。 “微臣确有计策,恭请王爷一听。” 颜瑜点头催促。 “快说。” 林暮以自己的名义,详细说明了宁云溪的计策。 听罢,颜瑜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计策不错。” “但实施计划的过程中,小妹妹恐会有难。” 林暮一笑宽慰。 “有微臣周旋,郡主不会受委屈的。” “请王爷宽心行事,不必顾虑。” 颜瑜蹙眉之间,还有担忧。 “拜托你了。” 林暮礼敬回应。 “微臣遵旨。” 第141章 探视送饭 昭懿宫正殿前的长廊上,穆蓉步履匆匆,却不失端庄矜重,步摇垂珠,随风婉曳,曼妙盈香。 经过一处转角,穆蓉微微提起衣裙,走上石阶,进入正殿。 简单行礼之后,穆蓉入座,莞尔一笑。 “贵妃姐姐传召,有何吩咐?” 穆雁拿起一块甜米糕,浅尝了一小口,闲话家常般地回应。 “本宫听说,铜事台准备了鞭子。” “想是宁云溪,每日都要受罚。” 一听如此,穆蓉不由地担心起来。 “不会是奉哲受罚?” 穆雁不以为然地拂手,轻快一笑。 “你不是说,这是奉哲献计。” “他出的主意,不打宁云溪,反而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纵然智谋不足,也比寻常孩子机敏多了,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穆蓉依旧是忧心忡忡。 “可是昨日的赏花宫宴,他挨了四十九下,小脸被打得惨不忍睹。” “妾身担心他,斗不过宁云溪。” “更何况还有方之玄,锋芒以对。” “他们皆是方族之后,奉哲非要迎难而上,岂非螳臂当车?” 穆雁递了点心过去,跟妹妹一同享用,同时柔然宽慰。 “你不必担忧,本宫不会坐视不理,这不,帮你想了个主意,所以传召进宫,与你一同商量具体事宜。” 穆蓉微微惊喜,伸手接过那盘点心。 “那太好了。” “贵妃姐姐请讲,妾身洗耳恭听。” 穆雁用手边的金盆,简单盥洗一下玉手,转而,轻啜一口茶。 “奉哲和宁云溪,皆被关入铜事台,你身为母亲,可以简单探视、给他们送饭。” “宁云溪略懂医术,我们若在饭菜里动手脚,必定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本宫想着,你趁着探视送饭,悄悄在鞭子所用的水中,下入致命之物。” “鞭子浸在水里,很快便能吸收完全,等她受刑时、瞧出异常,已经抽打在身上,根本来不及阻止,便会断送性命。” “宁云溪一旦没了,回归无望,皇上便无需再让奉哲劝说,顺理成章地,也就放他出来了。” 穆蓉笑意婵婵,和煦欣然,随即奉承。 “贵妃姐姐妙计,省烦从简,听似简单,却有速战速决的气魄,果然比奉哲的馊主意强多了。” “他所谓医祸之计,绕来绕去,有诸多麻烦。实不相瞒,妾身听了多次,才能勉强听懂,那孩子的表述之能,实在一无可取。” “他也就是听着厉害,惯会虚张声势,殊不知做得越多、错得越多,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奉承罢,她说回了正事。 “不过,妾身探视送饭,继而宁云溪就出事了。稍稍一查,谁都会知道,妾身必定做了什么害人之事。” “请问贵妃姐姐,退路何在呢?” 穆雁眸色微见窘迫,唇际泛起一分尴尬。 “退路嘛,本宫还没想好。” “所以传召你来,商量对策。” 穆蓉如鲠在喉,满心无奈。 连退路都没想好,这是让我奔着同归于尽而去吗? “那请贵妃姐姐稍等,让妾身想一想。” 没一会儿,她完善好了计策。 “妾身之见,还是由她人代为探视。” “找一位侍女,假借妾身的名义,送饭过去,趁机动手。宁云溪出事之后,铜事台若是查办起来,妾身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穆雁细思之下,点了点头。 “嗯,甚好。” “不过这个侍女,着实难寻。若找她人的侍女,必定不会言听计从;若用自己的侍女,出事之后,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呢?” 穆蓉勾起唇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贵妃姐姐可还记得,娥兰?” 穆雁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寻人无果。 “娥兰是谁?” 穆蓉笑着回答。 “是柳烟的贴身侍女。” “妾身安排她,蛰伏柳烟身边多年。后来,她帮着我们,以湘竹苑大火之事,迫使柳烟离府。” “奴契时日未到,而今,她还在府上侍候,做一些杂活。” “妾身让她代为探视,若被铜事台查出来,便说她是假借妾身的名义送饭,借此诬陷妾身害人,意在为旧主雪恨。” “他们查过前因经过之后,自会得到证实。而妾身,与宁云溪毕竟是母女关系,在外人看来,比起娥兰,妾身断不可能戕害女儿。” “娥兰殒身以后,此事便可终局。” 穆雁深笑宠溺地看着妹妹。 “让娥兰陪葬,你这个母亲当得太称职,她一个罪臣之女,怎配享有如此盛权?” 姐妹俩叙完了话,穆蓉便出宫了。 回到贤仪居的第一件事,便是传唤娥兰,吩咐探视之事。 娥兰一听,脸色煞白,无比沉重地一跪,哭诉着恳求。 “夫人饶命!” “医祸之事,尚未查清,郡主还是金贵之身,奴婢公然谋害,必定要受千刀万剐之苦。” “先前,柳氏在时,奴婢为尽忠心,帮夫人做了许多事。” “奴婢不求富贵,只求夫人垂怜……” 穆蓉眸中闪烁几分诡诈。 “你若不听话,现在我就能让你受尽苦楚、求生不得。” “但若听话,还有可能活下来,万一皇上秘不发丧,想要草率了事,铜事台便不会追查此事。” “活路,还是绝路,你自己择选。” 浪潮恐慌,自内心深处汹涌而来,娥兰一时之间,难以平静。 “奴婢……奴婢……” 正说着,穆蓉已经递来一个瓷瓶。 “这里头,装着一些好东西。” “你去送她一程,算是赎罪湘竹苑大火一事。” “你别以为这是害人,她虽为嫡女,却受尽苛待,黄泉一行,是解脱。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去,去解救她。” 娥兰颤颤巍巍地接过瓷瓶,瞬间,泪如泉涌。 “夫人既知郡主受苦,便放过她!” 穆蓉面色一沉,笑容扭曲成狠。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苛待于她,让她受苦了?” “口口声声说着忠心,却言辞暗讽于我?” “背主忘恩的东西,自己掂量掂量,你该不该死?” “有郡主给你陪葬,你还有什么怨言?更何况,这不一定是绝路。” 说着,恣意惬然地躺在软榻上,拂手催促。 “你不就是贪图那点好处嘛,放心,等你回来,我一定重赏。” “另外,我会派人一路盯着,你莫要妄想逃跑,否则,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快去。” 娥兰委屈应声。 “是。” 第142章 又是捉弄 铜事台的房间,以深色为主,砖墙稳重、陈设古老,静谧之间,一分威压之势飞湍而来。 宁云溪睡在隔壁房间,并不与宁奉哲住在一起。 晨起,她从红木床榻上醒来,简单梳洗之后,便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一瞧,正是庄玮。 她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待他进门之后,顺手关上房门,这才发问。 “事情进展如何?” 庄玮微微一笑,请礼入座。 “表姐放心,一切顺利。” “林大人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愿付信任,昨日便去帝瑾王府献策了。” “表姐先前谋计,让我寻机展露头角,引起皇上的注意。父亲便可借机,与林大人相互配合,计令皇上,升任我为铜事中相。” “我拙才劣谋,不足以成事,想是表姐考虑到了这一点,便让帝瑾王在赏花宫宴上,为你说情,有意无意地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宁云溪无奈一笑。 “你过谦了,以你之才,何需我多余谋事?” “其实阿兄说情,完全是意料之外,不是我有意为之。” “不过良机难得,我便相机而动,给你使了眼色。” “舅舅没有入职铜事台,即便巧借圣意,让他假扮恶人,亦有行事不便之处。” “正好你任职铜事台,只是铜事侍一职,品级不够,无权过问医祸之事,所以我才建议舅舅,助你高升。” “辛苦你,为我奔波劳碌。” 庄玮灿烂怒放,欣喜一笑。 “高升晋级,乃人生一大乐事,何来辛苦?” “父亲虑心,命我时刻注意,别让表姐受了委屈。” 话至此处,他脸颊泛红,潺潺一分难乎为情。 “另有,林大人务必让我传达,帝瑾王甚是担忧你的安危,愿舍天下,不愿看你绝境。” 听罢这话,宁云溪亦是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低眸埋了视线。 “多谢传达,我知道了。” “咳咳咳……” “我有一件事,托你去查。” 庄玮收起羞意,郑重几分神色。 “我也有一件事禀告。” “但请表姐先说。” 宁云溪缓了一下凌乱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 “昨晚,给我送饭的侍女,故意打翻了饭菜,而后,另找下人过来打扫。” “想来,这是大哥哥的意思。” 庄玮听懂其意地一惊。 “饿殍其祸,他竟如此卑鄙无耻?” 说着,想起一事。 “所以昨日拿去喂猪的饭菜,原是给你备下的?” “怪不得那猪食,山珍海错,炊金馔玉,比我的饭菜都丰盛。” “我还以为铜事台不训侍卫隐卫,改替皇家养猪了。” 宁云溪被逗得一笑,继续说正事。 “我的意思,让你帮我查查,谁在帮大哥哥做事,我们也好谋想应对之策。” 庄玮回想了一下。 “父亲似乎提起过,不过事情太多,我记不清了,待我回府问问。” “当务之急,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悄悄送来。” 宁云溪立即阻止。 “你我这样说话,已是情况可危,更何况是送饭了,你当心露了马脚。” “我饿几顿,不碍事的,尽快想出应对之策,也就迎刃而解了,不必费神危机之事。”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事?” 庄玮眸色清幽,犹似月色之下,一朵深沉芬芳的紫莲。 “方才,我走进铜事台大门时,刚好看见一名侍女,提着食盒,请求探视送饭。” “我见她手足无措,分外惶恐,便多留意了几眼,正巧闻见一丝很淡的异香。” “表姐知晓,我们兄妹喜好捉弄,一应悉弄所需的草药,皆有涉猎。我虽闻不出,那是什么种类,却能感觉到并非寻常草药,大有可能是害人之物!” “那侍女名叫娥兰,说是宁夫人命她前来的。” 宁云溪一边听着,一边思索,很快领会明了。 “饭菜有异,瞒不过我,所以派娥兰前来,借探视之名,想在鞭子上动手脚。” “呵呵呵,一听便知这是贵妃姨母的主意。” 庄玮笑映讥讽。 “她以为挨受鞭子之人,是表姐么?” “不打听清楚,便轻率行事,她企图谋害,一向如此雷厉风行吗?” 宁云溪无奈扶额,只觉丢脸。 “估计连后路如何,都是母亲自己想的。” “她能言善辩,口才极好,谋事却有不足。多年来,若无母亲完善,她早有累卵之危了。” “娥兰的事,我这就想办法,你去忙。” 庄玮幽眸渐深,魅出一抹黠色。 “我有个主意,请表姐一听。” 宁云溪点头。 “你说。” 庄玮细细表述,没有落下一个细节。 宁云溪杏眸凝于难以理解,啼笑皆非。 “又是捉弄?” “你们怎么这般喜爱捉弄之事?” 庄玮浩然正色地回应。 “我们从来只会捉弄应该捉弄的人,绝不伤害无辜。” “妹夫与我们相玩甚欢,表姐也练习一下,总不能以后,我们玩在一起,独独将你晾在一边?” 宁云溪想象了一下玩闹的程度,答应下来。 “那好,我试试。” 庄玮离开之后, 宁云溪回到宁奉哲所在的房间。 “给大哥哥请早安。” 见他静坐木椅,已经卸了铁链,她作势浅浅一惊。 “大哥哥一身轻松,不必再受束缚之苦,真是太好了。” “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帮了我们?” “如此恩重,我定要亲自感谢他。” 宁奉哲眸色孤傲,带着几分阴沉。 “是庄伯爷,你去感谢他。” 宁云溪戏谑一笑。 “大哥哥真会开玩笑。” “他与我们有仇,怎会如此好心?” “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今日一如昨晚,大哥哥还是让人打翻饭菜,不许我进食么?” 宁奉哲不动声色地一笑。 “你误会了。” “我从未授意任何人这么做,更不知昨晚有人打翻了饭菜,真有这般离奇之事么,谁在跟我们兄妹作对?” 这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附在宁奉哲耳边,轻声禀报。 “宁大人,有人探视。” “以免泄露铜事台内的情况,安大人下令,铁链重锁,暂时委屈一下宁大人。另外,今日的十鞭,安大人已经记录在册,只当是打过了。” 宁奉哲应声之后,被他重新锁在墙上。 锁罢,侍卫转身离开。 宁云溪这才提醒。 “大哥哥不想一下,这是何人探视吗?” 宁奉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母亲吗?” 宁云溪切中重点,深入浅出。 “自然不是母亲。” “是娥兰。” 宁奉哲顿时料想所有,急切地想要挣开铁链。 “来人!” 宁云溪比出嘘声的手势。 “娥兰立马就到。” “大哥哥想让别人知晓,铜事台里最真实的情况吗?” “对不住,大哥哥,母亲这顿佳肴,我只能独自享用了,你就等着铜事台准备的八珍玉食。” 说话间,她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扎入宁奉哲的穴道,令他昏厥而去。 第143章 我的儿子啊 不一会儿,娥兰便提着食盒而来,进门先是行礼。 “恭请郡主的安。” “请大公子的安。” 行礼罢,才注意到锁在墙上、不省人事的宁奉哲。 她不由一惊。 “大公子这是……” 宁云溪坐于饭桌一侧,示意她手中的食盒。 “不必管他。” “把饭菜都拿出来。” “是母亲让你来的?” 娥兰怔了一下,依旧是惴惴不安的样子,福身一应。 “回禀郡主,奴婢确是奉夫人之命而来。” 说着,开始侍候用饭,一举一动,皆是战战兢兢。 宁云溪轻松一笑,美滋滋地开始吃饭。 “母亲果然体贴,她怎知我饿了?” 说着,扫视饭菜一眼。 “这几道菜,都是大哥哥平日最喜欢吃的,可惜他睡着未醒,只能由我代他一尝了。” 随意吃过几口,填了一分肚子之后,她进入正题。 “你还不下手?等我吃完,可就来不及了。” 娥兰身躯一震,惊得瞳仁一收。 “郡主这是何意?” “奴婢侍奉用饭,并无他心。” 宁云溪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 “非要人赃俱获,你才愿意承认么?” “铜事台允许探视之前,想必已经搜过身了,他们自然找不到母亲细心藏匿之处,那你猜猜,我能找到吗?” 娥兰吓得摔了盘子,顿首跪倒在地。 “郡主饶命!” “奴婢无心戕害,奈何人微言轻,没能劝动夫人,求郡主开恩!” 宁云溪空出一只手,虚扶了一把。 “平身。” “放心,我无意于你的性命。” “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可以留下,日后用作防身。” “一会儿,你回去复命,只管告诉母亲,致命之物已经下入水中。下完之后,你才发现,被罚鞭子的人,是大哥哥,而非是我。而且听见侍卫议论,即将动用鞭子,所以急忙回府,请母亲尽快前往解救。” “情急之下,她必定顾不上你,你趁机逃出宁府。” “至于奴契,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去投奔尹司丞谢大人,或是尹司相滕大人,让他们去一趟廷合台,请秦大人帮个忙。” “之后,是走是留,凭你意愿。” 娥兰一瞬泪目,涟漪感动,油然而生,又是一跪,连连顿首。 “多谢郡主大恩!” “奴婢愿为郡主马首是瞻,忠诚之志,九死不悔!” 宁云溪点头回应,柔声催促。 “好了,知道了。” “你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娥兰应声之后,快步离开了。 没多久,便听外头一阵嘈杂,应该是穆蓉来了。 宁云溪随手撤了银针,笑对宁奉哲。 “大哥哥听一听,母亲过来了。” 宁奉哲有了知觉,能听见动静,身子却还麻木,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时辰还早,铜事台的人还未到齐,穆蓉带了府里的家丁硬闯,还算顺利地冲破了铜事台的大门,直奔宁奉哲的房间而来。 “奉哲!” 穆蓉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乍然现身。 只见儿子被锁在墙上、毫无知觉之状,她的视线,泪然覆上一层朦胧。 她低眸,看了一眼鞭子和水桶;又侧目,睨向跪于地上、似是泣不成声的宁云溪。 如此种种,境况如何,完全可以想见。 她几步走进房间,行至儿子身前,泪如雨下,抱头痛哭。 “奉哲,我的儿子啊……” “娘宁愿你,像枫儿那样负气离开,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失去你……都怪我、都怪我……” “枫儿不要我,薇儿也不向着我了,现在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该怎么办呀……” “我的好儿子……你不能丢下娘一个人啊……” 宁云溪缓缓起身,主动抱她入怀,试探着发问。 “母亲,你别难过了。” “以后,我会孝顺你的,好吗?” 穆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重重将她推倒在地,没有一分怜惜。 “谁用你来孝顺?” “即便是门殚户尽,我也无需你的假情假意!” “奉哲待你宠溺,可谓无微不至,天下人尽皆知,你有什么资格计使他人,鞭挞我的儿子?”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终是养出你这么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你若有怨,只管冲我来,何故欺负我的儿子?” 感受着摔倒在地的痛意,宁云溪坐在地上,苦笑了几声,渐入哭泣,这才绝望出几分真切的悲痛。 宁奉哲终于恢复知觉,苏醒过来。 “母亲……” 穆蓉吓得泪眼一收,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你你……你怎么活了?”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宁奉哲满心苦闷地提醒。 “母亲,你受骗了,她耍你的。” 穆蓉大吃一惊,不可置信。 “啊?” 这时,庄玮带着一队隐卫,走了进来。 “宁夫人可知,未经允许,擅闯铜事台,该当何罪?” 穆蓉狼狈起身,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裙。 “你是什么身份,区区铜事侍,也敢问责于我?” 庄玮亮出令牌,胜券在握地一笑。 “宁夫人且看,我是否有权问责于你?” 穆蓉又是一惊。 “身为铜事侍,你怎敢随意调取铜事台的令牌?” 庄玮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一礼。 “承蒙圣恩,升迁铜事中相。” “安大人外出有事,时辰还早,其他大人都还未到。铜事台的令牌,自然随我调取;宁夫人擅闯铜事台,亦是由我问责。” “来人,押至铜事台正门外,罚跪示众两日两夜,不得进食。” “毕竟是责罚命妇,派一名铜事侍,去尹司台通知一句,若有异议,自去上禀。” 手下铜事侍应声离开。 两名隐卫龙骧虎步而去,一左一右架起穆蓉,径直走向正门。 穆蓉慌不择言地大喊:“儿子、儿子,你救我,罚跪示众,我丢不起这个脸啊……” 众人离去之后,宁云溪哭出了声。 “即便是门殚户尽,母亲也不要我吗?” “可是,我是真的将她视作亲生母亲呀。” “为什么她不要我?” “为什么她会将我折磨至死?” “为什么在她手上,我连命都不配有?” 听着她的哭诉,宁奉哲心觉一分奇怪。 庄玮兴致冲冲而来,正要分享喜悦,却见表姐泣不成声。 这下,他看不懂了。 既是迷茫,又是无措。 耍弄坏人之后,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啊……这……你……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 第144章 根本不爱你 旧时回忆,翻滚而来,令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 那一年,回春堂初开不久。 穆蓉主动提议。 “湘竹苑虽大,却墙壁空空、无有壁画,陈设家具亦是不全,就连窗帘都没有。” “母亲近日,攒了一点俸禄,给你添置一些所需之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宁云溪由衷一笑,却是摇头。 “母亲心意,我已明了。” “没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穆蓉十分坚决。 “必须要添。” “我说过,命妇所得俸禄,都是为你攒的,好不容易攒够了,岂能存着不用?” 宁云溪想了想,乖巧地挽起母亲的胳膊。 “那就按着母亲的喜好,添置一些。” “我不讲究这个,只要是母亲喜欢的,我都喜欢。” 穆蓉细思之后,开始罗列。 “壁画的话,我想买齐画师的,他的画,闻名天下,最珍贵了。” “窗帘,我给你选淡粉色的,可好?” “还有家具陈设,首先要买的就是床,省得你总是睡在那几张破旧的茶几上。” “还有饭桌、书架、软椅、衣柜……” 宁云溪边听边算。 不管怎么算,俸禄都是不够,于是拿出自己攒的银子,交到母亲手中。 “母亲的俸禄来之不易,这是我的一点孝心,万望母亲成全。” 穆蓉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跟她客气起来。 “不用不用。” “哪有母亲向孩子索要银两的?未免太不像话了。” “你快收好,我一文都不要。” 几番客气之后,穆蓉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子,快意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几日,侍人、侍女搬来一些物件,摆放在湘竹苑中。 宁云溪扫视一看。 齐画师的作品,被一幅不知名的画代替,看着像是母亲自己的画作; 没有淡粉色的窗帘,有的只是几块破布,还不如侍女房里所用; 也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软榻,甚至还是他人用旧、舍弃不要的; 至于饭桌、书架等,根本不见踪影; 唯有一张冷板凳,孤孤单单地被放在房间正中央,缺的一角,正好像一双笑唇,仿佛连它,也在取笑她的一厢情愿。 穆蓉随后而至,环顾四下,一脸自豪。 “感觉如何?” “满意吗?” “光是这幅画,我便已是费力劳心,更何况其他物件了。” 宁云溪竭尽全力,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多谢母亲。” “我很喜欢。” 穆蓉脸上笑意,更是自豪。 母女俩开始闲话家常。 谈话间,宁云溪脱口而出,一个不小心,多问了一句。 “母亲,这真的是齐画师的作品吗?” 穆蓉的脸色,骤然转为阴雨连绵。 “那当然了。” “我是母亲,我能骗你吗?” 只因这句问话,穆蓉便请了许多命妇,于宁府之中,开始了哭诉大会。 “身为母亲,我实不忍女儿难过。” “她张口便是齐大师的画作,还要添置许多没必要的家具,我很想买给她,可是我的存银真的不够,是我这个母亲没用。” “单看她的湘竹苑最大,便知我的疼爱之意,我多想给她最好的,但是她要得太贵了。” “而今,她满心责怪,已经不理我多日了。所以我才请你们过来,诚心请教,如此境况,我该怎么办呀?” “我不能失去她,怎么才能挽回她呢?” 命妇们纷纷表示不满。 “这个孩子,怎么这般为难母亲?我从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孩子。” “她这个年纪,多有这样的性子。如此任性,必须严加管教,断断不能有一念之仁,不然,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理母亲多日?” “她抛头露面地,执意开设医馆,不就是任性而为?哪有年纪轻轻,不认真读书学字,非要跑去赚银子的?” “她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济世救人,这种连母亲都不孝顺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怕不是意想着,济世救人、有了威望之后,反诬一口,责怪母亲不仁?” 水箐奉命,提前传话,将宁云溪引至屏风之后,故意让她听到这些话。 字字诛心,句句断肠。 宁云溪终于忍耐不住,绕过屏风,疾步气愤地走了出来。 “我没有!” “我没有不理母亲,也没有索要贵重之物,更没有反诬之意!” 命妇们更是针锋相对。 “原来她不只是任性,还爱面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怕被人说,你就别做这些事。” “就是说呀,做了还不敢承认,幸好这不是我家的孩子,不然要费多少心力,才能教好?” “蓉姐姐着实辛苦了。” “是啊,太辛苦了,摊上这样的女儿,真是倒霉透了,晦气。” 千愁万绪,百转千回,终于落回现实。 宁奉哲轻声一阵叹息,眉间寒起一分严肃,眸底却有一点心疼。 “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还没明白吗?” 庄玮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爱我?” “谁不爱我?” 宁云溪坐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委屈,抽噎着回话。 “我知道她不爱我。” “其实我很想释怀,奈何总是心有不甘。” “为何我那么努力,做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却理所应当地一分动容也没有?” “为了她,我连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的,都全忘了。” “我处处心软,从来没有想过戕害,哪怕对不起阿兄,纵然有负天下,也要护着她。她为何招招致命,哪怕我断了生息,也要辱至化为灰烬,才愿罢休?” “为何事到如今,我还会因为她的话,难过痛哭?” “为何我就是放不下她?” “为何……” 庄玮想要关心,奈何被身份所限,几乎什么话都不能说。 “到底是谁?” “难道是……宁夫人?” 宁奉哲听得烦躁,于是下了逐客令。 “你走,我会安慰她的。” 庄玮侧目一眼,满是不屑。 “就你?” 宁奉哲干脆利落地回击。 “她从小到大,哪一次哭鼻子,不是被我安慰好的?” “你一如这般,陪着她长大了?” 庄玮呵笑几声,显然不悦。 “说得意气扬扬,也不知是谁,将她算计关入铜事台?” “难不成演着演着,你真以为你们是患难兄妹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一会儿我来,看见她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唯你是问!” 说罢,想了想,又寻话找补。 “哭哭啼啼,不成体统,何以审问?你们莫要耽误了我的公事。” 第145章 误会至此 庄玮离去没多久,宁洁薇兴高采烈地小跑进来:“三姐姐,我来啦!” 这会儿,宁奉哲已经安慰得差不多了。 宁云溪从地上起来,坐于长椅之上。 听见宁洁薇的声音,兄妹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惊。 家属探视,一日只能一次。 她怎么来了? 难道…… 正想着,宁洁薇主动解释。 “你绝对猜不到,我闹得有多厉害,好不容易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将我视作同罪,也关了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落座,她倚在三姐姐身旁,还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哈哈哈,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终于进来了!” “三姐姐,我跟你说,那个许明骞,好不仗义。我托他帮忙问罪于我,又非赦免于你,他居然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可见铜事相一职,根本没什么实权,空架子一个。” 宁奉哲听愣了。 宁云溪也是惊住了。 “四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宁洁薇点点头。 “我知道啊。” “不就是铜事台嘛。” 宁云溪咽了一下口水,无奈向她解释。 “一般情况下,由皇上亲自处置,且是满门抄斩之罪,才会被关入铜事台的。” 宁洁薇眨眨眼,明媚双眸,匀出一道天真烂漫。 “满门抄斩?” “那我本来也活不了,还不如进来陪你。” 宁奉哲眉间蹙色,尽是嫌弃。 宁洁薇并不理会他,只是甜笑以对三姐姐。 “我说过,母亲若敢害你,我必以命相护,万死不辞。” “不管你在哪儿,只要有难,一定有我陪你。” 宁云溪泪痕未干,又是泪眼婆娑,凝目四妹妹,感动不已。 “四妹妹,你真好……” 说话间,两姐妹已经抱在一起。 乌云密布,天色像被墨水浸染,薄纱朦胧,灰暗沉闷,一如此时此刻的彦息居。 穆蓉沮丧而来,难得一见地给宁寒望行了一个大礼。 “老爷,妾身回来了。” “多谢老爷搭救,否则妾身真要颜面扫地了。” 宁寒望眉心沉郁之色,久久不能舒展。 “我动用了北兆台,才将你保回来,不为你的颜面,只为问你一句话。” 他不示意平身,穆蓉跪着不敢起来,只稍稍一会儿,膝盖便觉疼痛。 “是。” “老爷但问无妨,妾身必定知无不言。” 宁寒望面色清冷,浓重之色,似有阴霾笼罩。 “薇儿擅自做主,冲动任性之举,是不是你有意引导?” 穆蓉听得莫名其妙,疑惑在心。 薇儿怎么了? 她擅自做主什么事了? 难道是拒婚之事,被老爷知晓了? 如此听来,莫非老爷对于宸王纳妃一事,是乐见其成的? 那可不行。 我绝不容许薇儿,下嫁给那种男子。 想罢,她坚定了目光,郑重其事地抬眸看去。 “薇儿之举,正是妾身之意。” “但请老爷息怒,此事并非妾身有意为之,而是宸……” 话还没说完, 便见宁寒望沉重几声拍案,暴怒之下,面色气得通红。 “她都被你算计关入铜事台了,你还敢说,并非有意为之?!” 一听如此,穆蓉目光黯淡,一转震惊。 “什么?!” 刹那间,仿佛眼前空白一片、周围静默无声,她愣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薇儿被关入铜事台了?” “怎么会这样呢?” 说话的同时,已经伤心疾首,抽泣一地无助。 “奉哲还未救出,薇儿也进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也是计中一环吗?” “他为何要连妹妹,也一起算进去呀?” “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啊?” 宁寒望并不理会她的话,只以为这是装模作样。 “前因经过,我都问过了。” “前些日,薇儿去了一趟贤仪居,然后枫儿突然回府,不知原因地带走了薇儿。” “而后,薇儿在月溪府上,住了一日。” “再后,我命你劝她回府,她确实回来了,却无端性情大改。” “先前,她几乎每日都要说,让我多多关心你,体谅你的不容易。” “自月溪府回来之后,她日日照着百遍地念叨,让我疼爱溪儿。还总抱怨,我这一处做得亏待了她的三姐姐,那一处做得偏私了她,总之不能有一分苛责溪儿之事。” “她住在月溪府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和溪儿在密谋什么?” “薇儿怎就不顾一切地四处闹事,非要闹到铜事台里去?” “我听下人说,你买了致命之物,是不是给薇儿准备的?!” 穆蓉委屈到了极点,一边苦笑,一边掉眼泪。 “老爷,你怎会误会至此?” “我冤枉啊,我还不如不活了……” 绝望之际,突然想起,前几天跟奉哲讨论收养事宜。记得奉哲说过,让她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父亲提起收养之事。 这不就是合适的时机吗? 既可以全薇儿嫡女之尊,也可以为她平冤。 只是这么一弄,在薇儿看来,又成了利用…… 算了,还是不活了…… 纠结之下,穆蓉还是选择了活路。 “老爷,这些都是宁云溪的阴谋,妾身完全不知情。” “我知你不信,空口无凭,换做是我,也不会信的。” “妾身诚心正意,愿以嫡女之荣,收薇儿为养女,不知此举,老爷能否息怒?” 宁寒望只是稍稍顺气。 “薇儿深陷铜事台,如何享受嫡女尊荣?” “你这话,与空口白话相比,有何区别?” 穆蓉很快有了主意。 “此事因宁云溪而起,奉哲与薇儿皆是视作同罪,而被关入铜事台的。妾身想来,只要拔本塞源,除掉宁云溪,便可救出他们了。” “妾身有一计,不知老爷可愿一听?” 宁寒望没什么耐心。 “说。” 穆蓉娓娓道来。 听罢之后,宁寒望眸光之中,终于流露一丝满意。 “尚可。” 穆蓉欣然一笑,松了一口气。 “那妾身这就进宫,求见贵妃姐姐,请她出面配合。” 宁寒望这才伸出双手,亲自扶起了她。 跪得久了,她差点没能站稳,有意无意地投入他的怀中。 夫妻相视一笑,似乎有了些许温情。 宁寒望由心说道:“夫人容貌,不减当年,依旧美若天仙。” 穆蓉双颊一红:“老爷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几句私语之后,穆蓉回房更衣,又进宫去了。 第146章 背地诉怨 光彩夺目之下,昭懿宫轮廓分明,更显壮丽。 穆蓉行礼入座,正想献策,便听外头一声高呼。 “帝瑾王龙驾!” 穆雁、穆蓉惊眸对视。 他怎么来了? 双双疑惑,先后起身,快步而去,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恭迎帝瑾王万安。” 颜瑜徐徐掠过,顺手虚扶一把,径直而去,披衣锦袍飘扬肆意,静落正座之上。 “平身。” “赐座。” 穆雁、穆蓉谢恩之后,左右落于侧座。 颜瑜星眸琥珀,一分难以接近,一意淡漠威仪。 “本王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若有得罪,还请贵妃嫂嫂见谅。” 穆雁闻言颔首,以礼回笑。 “臣妾惶恐,王爷只管吩咐就是。” 宫女察言观色而来,奉茶之后,由颜瑜拂手屏退。 偌大正殿,只剩他们三人和高璟。 颜瑜这才沉声出言。 “月溪郡主静默铜事台,本王知晓你们蠢蠢欲动,意欲除之而后快。” “本王的人,从来不由你们生杀予夺。” 穆雁眸色幽怨哀戚,步摇玉翠,瑰姿娥娥,不可盛赞。 “王爷言重了。” “家有敝帚,享之千金。” “溪儿虽是任性,臣妾与家妹却十分疼惜。多年珍情,断然没有谋夺性命之心,更无视如草芥之举。” “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雨露承恩百泉涌,哀哀父母何报亲。臣妾家妹,爱怜溪儿,近乎倾注所有,此人竟然恶意污蔑,良心何在?” “望王爷明鉴。” 颜瑜只当看个笑话,漠然唇际,扬弄一丝轻蔑。 “疼惜爱怜,本王不曾看见,不过贵妃嫂嫂的幽默,却是有目共睹。” “本王今日来,意在提醒一句,穆爱卿的廷合丞之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你们心中有数?” 穆雁悲伤之色,骤然消逝。 “这……” 穆蓉脸色,亦是难堪。 颜瑜示意高璟,拿出一册证据。 “看来,你们是心知肚明了。” “本王握有证据,却迟迟未发,原是念及你们都是月溪的家人,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而今,你们若是先人一步,将亲情视之无物,那就休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穆尔尘与宁奉哲内外勾结,暗中左右州牧台的会试结果,此事要是公之于众,此二人的仕途皆要毁于一旦。” “请贵妃嫂嫂三思而后行。” 看完证据之后,穆雁起身一礼,不露声色。 “臣妾想起一件要事,需与家妹一同解决。” “事关皇上,臣妾不敢怠慢。” “请帝瑾王稍候片刻,臣妾去去就回。” 颜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允准。 “既是皇兄之事,本王理应尊重。” “贵妃嫂嫂只管去。” 于是,她们来到偏殿,开始讨论。 穆蓉的脸色已然苍白,落座之后,深深一叹。 “四弟,乃是父亲老来所得,无比疼爱。” “跟四弟的前途比起来,宁云溪的命,卑不足道。再者,万一父亲气恼,有个三长两短,那更是大事不妙了。” “看来,此事只能作罢了。” 穆雁亦是一叹,满目沮丧,闷闷不乐。 “以奉哲的身世,登基为帝,乃是名正言顺。我们扶持宸王之后,还要倚仗奉哲,把持朝政、谋夺大权。” “此事一出,背上私相授受之名,奉哲还如何君临天下?” “本宫知你看重奉哲,他的仕途,亦是万万不能毁在宁云溪的手上。” “但是薇儿陷在铜事台,恐有存亡绝续之危,又该如何是好?” 穆蓉捶心顿足。 “唉,这孩子,愁死人了。” 穆雁思虑片刻,有了猜想。 “她以命相护之举,本宫细细想来,宁云溪或许会有办法,护她周全。” 穆蓉更是唉声叹气,落寞垂泪。 “妾身何尝不知,有宁云溪在,她不会有事。” “但……” “你我隔岸观火,又由着宁云溪出手相救,薇儿出来之后,将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家人?” “枫儿已经叛离而去,妾身若再失了薇儿,该怎么活呀?” “随意宁云溪胡作非为,下一个离间之人,不就轮到奉哲了?” “她这是铁了心,要让妾身,备尝众叛亲离之苦!” 穆雁顺气不得,颦眉愤然。 “我们姐弟四人,待她宠爱有加,试问天下养子养女,哪有如她这般,尊养长大、无忧无虑的?” “怎就养出这么个毫无孝心的小人?” “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穆蓉跟着抱怨。 “碰上她这样的养女,真是倒霉。” “得空之时,忧思冥想,妾身只觉羡慕别人家。他们收养子女,随便给一颗糖,养子女便以万金回报,家中有难,更是赴汤蹈火。” 穆雁表示赞同。 “不仅如此,那些养子养女,爱护兄弟姊妹,甚至比父母更加周到。” “兄弟姊妹成婚,哪个养子养女不会忙前忙后、补贴礼金,既有银子,又出力气,还乐在其中呢。” “哪像她,自以为个性,其实一点也不懂事。” “枫儿成婚,只给了一点点礼金,恨不得跟寻常宾客一样多,真是小气。” “她不就是记恨自己成婚时,你收走了所有礼金吗?” “宸王府库房,实不安全,所以你才代为保管,又非侵吞财物,她怎么就是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 “即便有所贪墨,你也是为了扶持明君,为了天下黎民。她开设医馆,目的何在?若真如她所言,是为了济世救人,那不正是殊途同归,与我们不谋而合吗?” “可见,她并非仁心仁术。” “她这种人,没有孝心,又爱记仇,还枉道天下,配以极深的城府,简直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我们就是太善良了,凡事不予计较,这才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姐妹俩抱怨够了,顺了气,穆蓉这才服软认输。 “唉,算了,既是帝瑾王出面,此事就暂且搁置。” “忠于颜族,本分所在。” “贵妃姐姐以为呢?” 穆雁借话,下了台阶。 “你既愿意放他们一马,本宫自然也有不忍。” “念及他是皇上的义弟,也念及溪儿是我们的家人,孩子们任性,大人总要让着的,随他们去。” 穆蓉起身行礼,强颜欢笑地奉承。 “贵妃姐姐深明大义,妾身钦佩不已。” 第147章 内斗 穆雁姐妹,回到昭懿宫正殿。 颜瑜等待无趣,正在跟高璟对弈棋盘。 胜负未分,只听她们走进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一边落子,一边回应。 “平身赐座。” 只见高璟占据上风,走了一点小心思,他暗喻于人。 “怎么净做一些背地伤人的勾当?” “这不是小人行为吗?” 姐妹俩心虚对视一眼。 穆雁忍不住发问。 “王爷何出此言?” 颜瑜浅浅一笑,给了解释。 “本王说的是高璟,贵妃嫂嫂切莫多心。” 高璟垂眸,惭愧笑笑。 “确是小人行为,属下知错,这就悔棋重来。” 颜瑜阻拦。 “落子无悔,正如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即便棋局占据优势,也要服软认错,这便是小人之行的代价。” 这两句话,高璟有点听不懂了。 “啊?” 左一声勾当,右一句小人,听得穆雁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不得不服软。 “王爷下棋正在兴致,臣妾多有打扰,万望见谅。” “溪儿之事,臣妾可以遵照瑜旨、不敢违抗,却不知王爷如何回应?” “总不能一直抓着把柄不放,时时刻刻便要以此要挟?” “与其如此,臣妾还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兰艾同焚!” 颜瑜深邃星眸,藐然一分不怒自威。 “只要贵妃嫂嫂坐视不理,本王会将这些证据,交给铜事台,经由他们,送到宁爱卿手中。” “另有一道瑜旨,拜授穆尔尘、廷合丞一职,本王手谕下令,暂交月溪保管。” “待医祸之事有了定论,他们兄妹得以离开铜事台,瑜旨自然转交宁爱卿手中。等到那时,所谓把柄,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若月溪出事、瑜旨被毁,本王手上还有一份同样的证据。事后算账,秉公任直,绝不会心慈手软。” 穆雁笑出了一分自嘲。 “帝瑾王安排妥当,臣妾心悦诚服。” 说罢,福身一礼。 “臣妾遵旨。” 穆蓉跟着福身一礼。 “臣妇遵旨。” 艳阳高照,铜事台的房间,却沉于阴暗,唯有一束柔光,于高处窗户洒落而下,正好铺满了宁奉哲即便蒙难、也不失高雅的脸庞。 此时的宁奉哲,已经卸了束缚,坐于饭桌一侧,悠然闲趣地开始用饭。 宁云溪和宁洁薇则在隔壁房间,打翻的饭菜,早已被人收拾干净。 两名带刀侍卫徐步而来,打开了她们的房门,继而守在门口。 隔壁饭菜飘香,惹得她们更是饥不可堪。 感受着咕咕叫唤的肚子,宁洁薇撇嘴不悦。 “何故不让我们吃饭?” “皆是同罪,凭什么大哥哥可以吃饭?” “昨日就是这样,今日还如这般,秉公之下,怎能如此区别对待?” 宁云溪忌惮一眼侍卫,悄声解释。 “这是大哥哥的主意。” “你知道,他原就是假意求情的。” “既入铜事台,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宁洁薇听懂了她的意思,万分惊愕。 “难道他要活活饿死我们?” 说话的同时,转眸而去,一墙之隔,发狠瞪了隔壁一眼。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宁云溪轻声提醒。 “你不是跟许大人有旧吗?” “找他说个情。” 宁洁薇无可奈何地叹气。 “可是我见不到他呀。” “听说,安大人独留自己负责御状医祸,把铜事台对外的事,全都交托给他了。” 宁云溪继续说明。 “医祸一事,由铜事台审问,并非安大人交托其他,许大人便无权过问。” “只要你去开口,他会帮忙的,供给一日三餐,不成问题。” “今日,是铜事中相庄大人循例察看的日子,估计一会儿就来,你知道他的身份。到时,你便主动提出,有事要见许大人,他自会帮你安排。” 宁洁薇哀怨一去,欣然而笑。 “好,都听三姐姐的。” 没一会儿,庄玮就来了。 宁洁薇随之而去。 许明骞既有情意,也怕节外生枝,于是安排手下的隐卫,按时给他们送饭。 带着饭菜回来时,宁洁薇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路过宁奉哲的房间,不忘轻蔑挑衅一眼,甚至耀武扬威地提醒隐卫。 “把他锁回墙上,哪能天天解了铁链、如此轻松,这不是抗旨不遵吗?” 搬出了圣旨,隐卫自然有理由照办。 宁奉哲即便不愿,也只能配合。 宁洁薇紧盯着他被锁好,确认无误,这才回到房间。 “三姐姐,一起用饭。” 安朋奕审问而来,没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一时惊住了。 愕然未定,他走进宁奉哲的房间,一脸不解地小声询问。 “宁大人,你这是……心软了?” 宁奉哲无奈苦笑,小声回应。 “是许大人。” 安朋奕先是匪夷所思,而后一想,才明白过来。 “许大人怎会向着她们?” “莫不是……之前帝瑾王府刺杀一事,他怕宁四姑娘以命告发,鱼死网破?” “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谋事如此,本就不可对外言说,许大人有权审问,供给饭菜也是理所应当,计划恐怕难以进行下去了?” 宁奉哲悄言应对之策。 “让许夫人来解决此事,把她直接拖走,省得添乱。” “另外,转告许夫人,大可借此一除后患,只当以命相护、家人却袖手旁观,她过于伤怀,因此绝望自戕。” 安朋奕眉飞色舞,笑面之下,一分得逞,肆意张扬。 “宁大人妙计,我这就去拜访许府。” 只见安朋奕高视阔步地离开,宁云溪夹菜时,露出一分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是她故意为之,如此一来,就能救四妹妹出去了。 四妹妹以命相护的真心实意,她心中明白。 正因如此,更不能眼见四妹妹挨饿,陪着她一起殒命。 接下来的事情,由她一人面对,足矣。 思虑之间,她目光一扫,确认一眼立于不远处、审时度势的庄玮。 悬着的心,渐渐落回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饭菜已尽,许夫人冷蔓带着一队侍女,气势汹汹而来。 “宁四女呢?” 侍卫示意之后,她一声令下。 “胆敢引诱我的夫君,妄作胡为,来人,拿下!” 侍女应声而去,左右架住了宁洁薇。 宁洁薇拼命挣扎,却是力不从心。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冷蔓不屑一笑。 “凭你父母是谁,也救不了你,带走!” 宁洁薇满目不舍地看着宁云溪,还在奋力挣扎。 “我不能离三姐姐而去,她一个人会受委屈的,三姐姐……” 第148章 险些中计 冷蔓以引诱夫君为由,带走宁洁薇,毕竟不合情理,所以走了侧门,想要悄然除去后患。 庄玮早就掌握了动向,及时禀告父亲,由方之玄出面,拦住了冷蔓的去路。 冷蔓不知情况,做贼心虚地退了两步,尤为吃惊。 “庄伯爷?” “你……你怎么会走侧门?” 方之玄觉得好笑。 “许夫人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奉旨前来,不拘于走哪个门?” “为皇上办事,不愿耽误,我自然要选最近的门。” 冷蔓强颜欢笑地维持一分礼貌。 “既如此,伯爷请忙。” “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方之玄眼神示意身后随从,拦住了侍女们。 他莞尔一笑,目光却有威肃。 “许夫人怎敢带走钦犯?” “莫非意在救她逃离?” “我记得,这是宁国公府的庶女。” “许大人与宁国公,平时无有来往?” “难不成是私下有交?” “请恕多虑,许大人心向之人,不会是璃王殿下?” 冷蔓眸色一颤,吓出一阵惊慌失措。 “伯爷不可胡乱揣测。” “我家老爷忠君为主,矢志不渝,从未有过二心。” “我带走此人,并非相救之意,而是要杀了她。” “请伯爷明鉴。” 方之玄面色一沉,幽出一道寒光凶狠。 “圣旨捉拿的钦犯,轮得到你私自处决么?” “许大人有无二心,不在于我如何揣测,只在于皇上怎么理解。” “你若敢轻举妄动,我一定如实上禀,你猜,皇上会不会心有疑虑?” “另外,太尉心志,亦是可疑。请问许夫人,难道连令尊大人的性命,也不想顾及了吗?” 冷蔓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侍女及时扶稳。 “伯爷,你们同朝效命,怎可自相残杀?” “请伯爷三思,如此之举,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于皇上、于朝局并无任何益处!” 方之玄清冷笑了两声。 “你言之凿凿,大义凛然,自己却是妒妇行径。难道妒忌吃醋,于皇上、于朝局有利?” 说着,靠近一步,虎视凝重,魄然落眸。 “钟族、姚族的前车之鉴,不必我细细赘述了?” “冷蔓,你平日吃醋、对付其他女子,我管不着,但好意提醒一句,切莫坏了皇上的大事!” 想起钟族、姚族的终局,冷蔓不由地浑身颤抖起来。 “多……多……多谢伯爷提点。” 方之玄清风拂袖,以作示意。 “许夫人慢走。” 冷蔓微微点头,由侍女搀扶着,慌忙离去。 方之玄招手几下,唤来了两名铜事台的隐卫,顺理成章地给了安排。 “既然铜事台看不住人,便将宁四女交由尹司台。” “医祸一事,百姓请愿,只说了月溪郡主的去处,对宁四女只字未提。她任性闹事,原本就该归于尹司台审问。” “怪不得她口口声声,非要视作同罪、静默铜事台,原来此处有人照拂。” “你们二人,一人去知会安大人和许大人一声;另一人,去一趟尹司台,请那边自行安排,把她带走。” “至于皇上那边,我自会入宫禀明。” 隐卫恭敬一应。 “是。” 宁洁薇放心不下三姐姐,连连摇头拒绝。 “我不走。” “我要陪着三姐姐。” 方之玄不露声色,庄重以对。 “医祸御状,事关重大,由着你任性胡来,莫非这天下,以你们宁家为尊?” “再敢以下犯上,严惩不贷!” 宁洁薇听懂了他的意思,既是感动,又是难过。 “那三姐姐怎么办?” “大哥哥凉薄无情,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只想着我的安危,却不顾自身。” “我想陪着她,有我在,起码她不会太过心苦……” 谢卯听说此事之后,暗自明白了宁云溪的用意,立即派人过去,带走了宁洁薇。 方之玄的理由合情合理,铜事台只能默许。 而后,方之玄入宫,见到了顾孟祯。 顾孟祯心有怀疑,因而问其缘由。 “贤弟,朕听说,你私自将宁四女交由尹司台?” “安爱卿传达奉哲之意,此女必须根除。” “宁国公歹心,待璃王回京,便要嫁女。一旦他们之间,有了宁四女的联系,岂非更加紧密,到时,该如何离间?” “宁国公手上,毕竟有一些北兆台之势,朕有意说和,不愿任归璃王。” “贤弟此举,朕实难不疑。” 方之玄虚张声势,以动其心。 “启禀皇兄,安大人一念之差,差点酿成大祸!” 顾孟祯不解其意,却有赞同。 “此话怎讲?” 方之玄耐心解释。 “宁洁薇以命相护,陪在宁云溪身边,此事众所周知,宁云溪亦是深为感动。” “此时,若是许夫人借由处置宁洁薇,在宁云溪看来,妹妹便是为她而殒。” “哀感天地之下,宁云溪心向之处,岂非成了璃王?” “不必臣弟多言,皇兄圣心自明,此乃璃王的劝说归附之计!” “宁洁薇若是平安无事,便是伴其左右,好言相劝,以情动人;若是红颜薄命,便是英勇赴义,义海恩山。” “璃王那边,以命赴义;而我们这边,却无端背上杀妹之仇。皇兄试想,奉哲此举,真在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吗?” “臣弟愚钝,任其发展多日,才想通其中利害。情势急迫,臣弟来不及禀报皇兄,只能私自做主,随意找了由头,将宁洁薇安置它处,省得言辞迷惑、乱了宁云溪之志,后果不堪设想。” 解释之后,他起身而跪,饱含一分热泪,顿首一拜。 “皇兄若要怪责,臣弟毫无怨言,万请降罪!” 顾孟祯及时伸手而去,双手扶起了他。 疑心一扫,唯余龙眸温柔。 “你一片好意,朕岂会怪罪?” “医祸之计一出,朕便怀疑过,奉哲心向璃王!” “唉,奈何,没有坚持。” “当年,方仁舒获罪而亡,北兆台群龙无首。几年内,朕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处置方仁舒安在北兆台的余孽,奈何璃王故作大义、跪求同罪,小小年纪,便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北兆台。” “他果然不容小视呀,跟他的母妃一样,着实难以对付,远在外地,竟然可以纵使朝局!” “北兆台已经落入他手,宁三女若再归之所有,确如你所言,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宁奉哲是皇子,更兼才谋,方之玄话锋一转,说了顾孟祯想听的话。 “璃王多谋,且有北兆台中人襄助,或许奉哲也是被人算计,并非有意为之。” 顾孟祯依言点头。 “嗯,言之有理。” “那就静观其变。” 第149章 可愿信我 安朋奕回到安府,立即接到了安松的传唤。 至安松住处,安朋奕简单行了平礼,疑惑发问。 “大哥传唤甚急,有何吩咐?” 安松屏退左右之后,这才显露慌张之意。 “二弟,大事不好了。” 安朋奕跟着蹙眉郑重。 “发生何事了?” 安松靠近而坐,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 “今日,小林大人御前侍候,离开之际,意外听见,皇上极其重视旧疾药方,宁云溪不能妄动。” “另外,宁大人似有心向璃王之意,他的话,你不可轻信。” 安朋奕既是惊奇,更有费解。 “心向璃王?” “不会。” “璃王早年离京,他们甚少交集,并不熟悉彼此,按说,不应该呀……” 安松义正言辞,开始分析利害。 “宁洁薇,与宁云溪本应水火不容,而今,却愿舍命相护,你不觉得离奇吗?像是受人指使的。” “许大人因帝瑾王府刺杀一事,与宁洁薇有了联系,我听说,此计当时,正是宁大人献策。可是事到最后,帝瑾王平安无虞,宁洁薇更是全身而退,似乎只有许大人,莫名被人抓住了把柄。” “而后,便是献策医祸之计,看似借你之手,除去宁云溪,其实事情进展,根本不会如愿。许夫人气势汹汹而来,庄伯爷莫名其妙地出现,引导皇上疑心,许大人或许心向璃王。” “我们都被谋算其中。” “一则,宁云溪被宁洁薇所动,会归附璃王;二则,许大人被皇上疑心,被迫只能追随璃王;三则,你动了宁云溪,相当于折断皇上生念,为求自保,或许也要去求璃王护全。” “如此种种,不就是连环计吗?” “宁大人平时藏巧守拙,其实智谋无双,皇上心腹之人皆知,你亦无例外。你且说,以他之才,能否设下连环之计,将我们尽数谋于其内?” 安朋奕越是深想,越是恐惧,惶惶之色,愈发胆寒。 “这宁大人,城府未免太深,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没想到我们皆已中计。”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哥可有破局之策?” 安松长须轻抚,深深叹息。 “我问过小林大人了。” “你知道,他谋略不浅。” “他说,趁着事态可控,你尽快停了手上的事,回归正常审问。一来,不可短缺食粮;二来,还要劝服归附;另外,重中之重,便是令她写下旧疾药方。” “帝瑾王已经有所动作,宁云溪很快就能离开铜事台,在此之前,我们若能劝服,此计便是大获全胜了。” 安朋奕目光炯炯,点头回应。 “好,知道了。” 次日,安朋奕早早来到铜事台,带着手下侍卫,正色来到宁奉哲面前。 “十鞭依旧,把前几日欠的,尽数补上。” 侍卫执鞭应声。 “是。” 宁奉哲出言阻止。 “慢着!” 鞭子挥至半空,侍卫依言一停。 安朋奕并无责怪,只是问于宁奉哲。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奉哲思绪飞转,迅速想通事情原委,继而力劝。 “安大人,此事利害关系,我早已向你阐明,你莫要被这些虚话谗言所动,林暮看似依归皇上,其实是帝瑾王的人!” 安朋奕冷冷一笑,无动于衷。 “你说小林大人,是帝瑾王的人,有什么证据吗?” “皇上彻查多年,依旧查无结果,而今已对小林大人信任无疑。” “圣意如此,你却反讽怀疑自己人?” “宁大人,你的朝局态度,实在不够坚定!” 全盘皆输,宁奉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待宁云溪起床而来,安朋奕已经离开,只剩遍体鳞伤的宁奉哲,凄凄可怜地被锁在墙上。 “大哥哥?” 他已然昏厥,没有一丝反应。 看来,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 宁云溪上前查看,根据他的鞭伤痕迹,判断伤处,默记于心。继而抚上银戒,拿出所需之物,蒙上眼睛,戴上手套,开始为他治伤。 治伤完毕,宁奉哲缓缓转醒。 感觉到包扎之处,微有冰凉,他低眸淡扫一眼,心怀释然。 琼玉寒笑,寂寂苦涩。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你们联手,我确实不敌。” “既然赢了,何故还要救我?” “你可知谋事之人,最忌心软?” 宁云溪诚然而视,映着霞色,笑容极为温暖。 “我知道,医祸之计,并非大哥哥计谋不及,而是他们不懂配合。” “大哥哥有千载一时之才,堪称百世一人,效命于各行其是、不相为谋之群,岂不可惜?” “不如,你也投靠帝瑾王?” “你的计谋,我自认为,都能相辅契合。” “大哥哥可愿信我?” 宁奉哲沉吟一刻,望着她的眼神中,隐有期盼,隐有不忍,更有一分心痛。 良久,他才说话。 “其实我内心,亦不舍我们兄妹分离。” “但是,你为何一定要归附帝瑾王?” “跟我一同追随皇上,不行吗?” 宁云溪直接回绝。 “不行。” 宁奉哲不甘心地深入一问。 “帝瑾王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前世回忆,猝然浮现,宁云溪情不自禁地盈出一抹愧疚。 “嗯。”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奉哲眉心一分轻颤,眸色更是不甘。 “你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待我成事,一样可以许你天下。” “你我兄妹,比他更加密不可分,在你心中,本该以我为重。帝瑾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宁云溪自嘲一笑,阵阵苦涩,化作大雨如注。 “我也曾这样以为。” “可是……可是……” 话至此处,不由忆起往事。 第一世,她完全没有看出宁奉哲的虚情假意。 直至顾念廷登基,下旨赐死,她不愿屈就,一直苦撑着。 有一日,宁奉哲过来找她。 她一如既往,向他诉说苦衷,说到难以接受父母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时,他的态度一改往常:“我觉得他们做得没有错。” 当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宁奉哲漠如北风,疏离刺骨之痛:“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如是绝情之后,他便起身离去。 宁云溪凝滞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刻,她心里回想了很多事。 原来他都是骗我的。 他在幕后,主使令我悲戚而终。 是他断送了我的一生。 原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绝命于天…… 第150章 我护你,是真心实意 至今,宁云溪还是不能理解,当时的他,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那些话,究竟出于真心,还是迫于形势? 他们之间,确有兄妹亲情吗? 宁奉哲甚为不解,忍不住关心询问。 “可是什么?” 宁云溪低眸,掩去内心几分向往,沉重摇头。 “没什么。” 宁奉哲细细揣摩,试图理解其意。 “溪儿,我待你,并非虚情假意。” “你可愿信我?” 宁云溪依旧摇头。 “不愿。” 宁奉哲眸有心疼,亦有内疚,痴痴清泪,切切关爱。 “你我谋事不同,所以有些事,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你之才,与我针锋相对,我若想成事,只能除掉你,以绝后患。” “兄弟阋墙,非我所愿。如你之心,我也会有不忍。” “只要你愿意同心,我一定护你周全,始终不渝。” 宁云溪杏眸困惑,若有一分稚气,懵懂发问。 “你为什么,不能追随帝瑾王?” 提起帝瑾王三个字,宁奉哲面色温度,一降到底,骤然冰冷无情。 “我不想说。” “那你呢?” “你为何不能依归皇上?” “你对帝瑾王,有爱慕之情?” 宁云溪浅浅点头,以作回应。 宁奉哲的眉心,锁若山峰,愁云冷淡,凝重几分不耐烦。 “那你又何必谋人爱子、夺其爱女?” “生而为人,要懂得知足。” “既有舅舅一家护着,又有帝瑾王的宠爱,你还嫌不够吗?” “何以迫使别人的家人,衅起萧墙地去爱你?” 宁云溪被责得莫名其妙,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发问。 “大哥哥一如母亲所想,以为我谋夺算计,全是恶意吗?” 宁奉哲言语之间,夹杂几丝幽怨。 “不然呢?” “他们被你骗得团团转,说了几句蠢话,哄得连你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你总埋怨母亲看重面子,说她背地里做了恶事,表面上还要当好人。” “其实你自己也是这样。” “你没发现吗?” “潜移默化,无师自通,你跟她一样虚伪!” 似有刀绞,宁云溪心痛得难以承受,委屈心绪一瞬爆发。 “我跟母亲不一样!” “我没有戕害你们的性命,如是一丝想法,都不曾有过!” “我也没有贪墨你们的银子,没有算计灭门你们的家,没有散播谣言、损坏你们的声誉!” “我只是执念于,你们为什么不爱我……” “我想要你们的关心,做梦都想……” “为什么你们都要误解我?” “为何我在你们心中,永远一文不值?” “大哥哥,你是那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我记恩于心,至今没有忘怀。” “有你在,我才苦撑着,不愿屈就黄泉的。” “我以为,你是这个世上,最纯白的那束光。” “我以为,纵然我被天下所弃,你也不会背离。” “我随着你,归附于皇上,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 “为了你们,我丧尽天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连你也要背离于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 “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宁奉哲想要伸手而去,一如平常那样安慰于她,却被铁链束缚,只能无助地停在半空。 “溪儿……” “你在说什么呀?” “我从来没有背离过你。” “早年,你初露头角,皇上本想杀你的。” “是我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才令他以为,真情以动,可以感化于你;妄动杀念,反而惹祸上身。” “为了让他相信,我还做了很多很多。” “令你名扬天下,为你谋算于他……” “为了你,我多次被他怀疑,你知道被亲生父亲疑心的落寞之感吗?” “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你只看见宁洁薇为了你,愿付性命,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护你,是真心实意的。” 宁云溪泪眼朦胧,绝望无神。 “我看不透你。” “更想不通为什么。” “算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就过去了。” “我不可能归附皇上,你也不愿追随帝瑾王,正如你之前所说,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医祸之计,大哥哥并非全盘皆输,实际上,我动不了你分毫。” “待阿兄解决了宸王,救我们走出铜事台,对外而言,我还要感谢你的仗义相助。” “你献策害我,我还得感谢你。” “说到底,还是你赢了。” “我谢谢你了。” 说罢,她绢帕拭泪而起身,拂袖离去。 宁奉哲目光凝滞,望着她的背影,泪水涟涟,暗自心痛。 其实你,也是唯一救赎我的那束光,洁白无瑕,止于至善。 可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你心软至诚,我意恶伪善,道不同,不相为谋。 盛京城外,盎然一片广袤无垠,微风轻曳,溪流潺潺。 念仁盟与怡人之景相得益彰,亭台楼阁,清幽秀丽。 颜瑜登门拜访。 由下人指引,行至一条长廊:“请王爷移驾左手第三间房稍候,小人速去盟主阁楼通禀。” 颜瑜微笑点头:“有劳了。” 话罢,颜瑜按照指引,往第三间房走去。 路过第二间房时,意外听见里面的一小段对话。 “姐夫,怎么每个房间,都摆了一盆丁香花,是有什么寓意吗?” “你有所不知,这是当年,我与舒儿的定情之物,她钟爱丁香。” “素波蒙蒙盈雅香,花蕊重重比佳人。原来舒姐姐,也钟意丁香的幽美之姿。” 至此,颜瑜没有再听,与高璟一前一后,走进第三间房。 落座之后,颜瑜不自觉地回想他们的对话。 高璟也细细琢磨起来,不经意间,开始自言自语。 “此人的姐姐,名叫舒,巧了,方大人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先前听王爷提起过,方大人也爱丁香,这下更巧了。” 颜瑜想明白之后,随即吩咐。 “你去查一下,方伯母的哪个胞弟,尚在人世?” “是不是,与她同母嫡出的五弟,方之玄?” 高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一惊。 “王爷之意,隔壁房间的那位姐夫,就是柏盟主?” “先前,庄伯爷暗中拜访帝瑾王府多次,声称自己是方五公子,还娓娓道来,说了许多子虚乌有之事。属下当时便查过了,根本没有什么假死之计,方五公子早亡,确是事实。” “对面那位小舅子,应该不是方五公子?” 颜瑜眸色认真,沉声回应。 “或许,庄韶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结果有失,不幸事败,所以方五公子只能投靠姐夫,匿身于念仁盟。” “想是善后之事,做得精细入微,所以你难以查到。” “本王冒然去问,唯恐失礼,待确定了结果,再问不迟。” “时过境迁,你重查当年之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第151章 差点连累 高璟应声而去,云柏誉随后便至。 郑重行礼,莞尔礼貌。 “王爷久等了。” “草民不在阁楼,正在隔壁房间与好友闲谈,下人找错地方,因此耽误了时间。都怪草民粗心,离开阁楼之前,忘记知会他们一声。” “请王爷见谅。” 只听“好友”二字,颜瑜眸中掠过一分惑然。 随即恭立,落落微笑,双手扶他起身。 “柏盟主快请起。” “我说过,你是长辈,无需多礼。” 云柏誉回之一笑,有礼有节。 “王爷抬举了,草民惶恐。” “王爷亲自登门,有何吩咐?” “是不是草民的女儿有救了?” 应对之策,宁云溪早已派人送至念仁盟。 他每日背记,几乎倒背如流,深怕有个差池,坏了女儿的妙计。 但于颜瑜而言,他们父女还没相认,所以该演的戏,云柏誉绝对不会懈怠。 颜瑜恭慎翼翼地服侍云柏誉入座,继而敬陪末座。 “搭救小妹妹的方法,由太医林暮献策,按部就班地,一直进行着。” “今日拜访,是因计策一环,需请柏盟主出面。” 说着,双手呈上计策书,同时询问。 “不知柏盟主,可愿恩助?” 见他起身呈书,云柏誉诚惶诚恐地跟着站了起来,躬身双手而接。 在他看来,颜族是主,主臣之间,怎可乱了礼法规矩? “是。” “草民绵薄之力,承蒙王爷不弃,万谢隆恩。” 说罢,只等着颜瑜落座,他才敢回到座位,虑以察言观色,作势开始阅看计策。 静等着他看完之后,颜瑜这才发问。 “我冒昧多问一句,隔壁房间的好友,尊姓大名,可有入仕之心?”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庄韶,云柏誉一时反应不及,愣在原处。 “这……” 颜瑜见状,退势一步,紧随补充。 “我听闻,念仁盟暗中收容蒙受冤屈者,为他们隐姓埋名,护其周全。此人身份若是不便直言,还请柏盟主切莫勉强。” 云柏誉笑意尴尬。 深怕庄韶的身份,被颜瑜发现,招致杀身之祸。 言语之间,略带了一分颤意。 “确有不便直言之处,望王爷见谅。” 颜瑜微笑摇头。 “无碍。” 云柏誉暗暗松了一口气。 “多谢王爷体谅。” 颜瑜走后,庄韶环顾四下,确认安全,于是离开房间、走进客房。 “帝瑾王已经离去,姐夫怎么无有行动?” “按照计划,我们该去拜访钟赴盟了?” 只见姐夫惴惴然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立即关心。 “姐夫这是怎么了?” “莫非计划有异?” 云柏誉捂着心口,深呼了一口气。 “无关计策之事,是我差点连累你受难,吓坏了。” 庄韶闻言一惊。 “莫不是帝瑾王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云柏誉目光不安地游离着。 “不知道呀。” “他突然问起,像是查到了什么。” “你意愿入仕,溪儿原本打算,等州牧台瑜旨离婚,忙过一阵、稍微得空,便悄然给你安排民籍。隐姓更名之后,便以念仁盟副盟主的身份,借江湖势力辅之。” “但若现在,已经被他察觉有异,那你希望之事,岂非都要付之东流?” 庄韶思虑之后,有了应对。 “姐夫且看,帝瑾王所赐计策,与郡主所写,有无出入?” 云柏誉确认了一眼,继而回答。 “无有出入,一模一样。” 庄韶落座一旁,安心平意地一笑。 “那就没事了。” 云柏誉迷惑不解。 “此话怎讲?” 庄韶抿唇温和,细细解释。 “假定,王爷此来,是因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意欲除之而后快。” “那么,便有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一则,向你坦白来意。” “但我以盟主好友的名义,加入念仁盟,在他看来,你被蒙骗,已经对我托付信任。而他,与你初识,信任未立,若冒然点破,你很有可能不信,还会对我加以保护,更有打草惊蛇之险。” “所以,他只能选择其二,隐瞒实际来意,暗中下手,只当我是意外而亡。” “而今,他与你的联系,只有医祸之计。若有杀意,唯有微微改动郡主之计,于不经意间,斩草除根。” “自古明君贤王,向来求才若渴。” “估计王爷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云柏誉晓畅会意,浅落一分笑貌。 “原来是我多想了。” “那太好了。” “不然,连累了你,不仅我心中愧疚,之玄更要悲痛欲绝。” 庄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 “姐夫放心。” “有你武功独步天下,还有义兄智谋登峰造极,纵使我一无可取之处,亦是命不该绝。” 云柏誉回之一笑。 “你习惯自谦,我却听说过有关你的传言。” “当时,你不过刚刚记事的年纪,遇事处变不惊,巧然献策解危,救了顾氏一族。” “初露锋芒,便已不同凡响。” 庄韶惭愧低眸。 “姐夫过奖了。” “我那是随口胡诌,歪打正着罢了。” “郡主计策,不可耽误。姐夫,我们这就去拜访钟赴盟。” 云柏誉随之起身。 “好。” 念仁盟此去不远,便是钟赴盟所在。 庭院深深,紫藤缠绕,绿柳垂叶宛如诗画,小桥流水不似尘境,钟赴盟曲径之上,悠然之景尤为宜人。 闻听下人禀告,钟桦称心快意地迎了出来,抱拳以礼,盎然欢颜。 “柏盟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云柏誉回礼抱拳,加快一分脚步,阔然而去,与他会于庭院石座。 “一切安好,多谢祁盟主挂念。” “你我约定比试的日子未到,我便提前而至,不揣冒昧,还请祁盟主多多包涵。” 钟桦拂袖一阵慷慨昂扬。 “无妨。” “反正我的徒弟勤学苦练,已是颇有所成。” “只是不知柏盟主的徒弟,习武如何?” 云柏誉昂首伸眉地一笑。 “大功告成,只等讨教。” 钟桦击掌两声,示意手下的人。 “好。” “那今日,便让他们一较高下。” “先前,我已经输了许多地盘,这一次,定能一雪前耻!” 比试结果,钟赴盟胜出。 钟桦瞧出了一些端倪,无有喜悦,反生恼怒,直接发问。 “柏盟主高徒,不似大功告成的样子,与先前相较,差之千里。” “如此对决,我不愿当真,必须整顿之后,重新比试。” “怎么回事?” “你为何有意退让?” “这是在嘲讽我钟赴盟无人吗?” 第152章 决意除之 云柏誉一分急切,一分委屈,更有一分忧虑,终然化为一阵叹息。 示意屏退左右之后,这才真诚回应。 “祁盟主误会了。” “你我门派之争,想来,已有数十年,看似敌对,其实守望相助,已是亦敌亦友的关系。” “前几日,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要害你。思虑该不该告知于你,两难之下,因而耽误了徒弟的习武要事。” “对方是朝廷的人,窃听时,我似乎露了马脚。倘若刻意匆匆前来,唯恐被人察觉异常,无奈,我只能找了提前比试的由头,冒昧拜访。” 钟桦眸色一惊,同时覆上一抹茫然。 “此话当真?” “何人意图加害于我?” 云柏誉目光坚定地点头。 “当真。” “意图之人,乃是宸王。” “你知道,盛京杏林堂附近,有我的地盘。” “那天,我听闻一家商铺出事了,便去查看情况。经过杏林堂时,隐约听见了你的名字,还以为事关门派,出于好奇,便止步一听……” 说着,娓娓道来,还原了一段无中生有的对话。 杏林堂中,颜瑜与顾念廷一同医治百姓。 结束了一日忙碌,颜瑜等人陆续离去。顾念廷为显诚意,与护卫乌焉一起,主动留夜煎药。 以为夜深无人,他们说话,自然随意一些。 云柏誉到时,他们已经开始交谈。 不知乌焉听到了什么,突然一阵惊愕。 “原来王爷之意,不仅要对付月溪郡主,还要顺势除掉祁盟主?” “可是钟赴盟无有异心,王爷何故赶尽杀绝?” 顾念廷薄情面容,映着月光,笑意更显清冷。 “打从一开始,本王就没打算留他活口。” 乌焉郑重劝言。 “江湖门派之中,钟赴盟算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实力不容小觑。属下以为,江湖之势不易得,留着祁盟主,日后还会有用处的。” “斗胆进言,请恕属下无礼,但请王爷三思。” 顾念廷一边捣药,一边叙话利害。 “此言差矣。” “纵观朝局,本王势必除之。” “钟族早年,可谓炙手可热,权势绝伦。奈何后来,与父皇生了嫌隙,每况愈下,致使家族衰败。” “为了天下黎民,本王不得已,暗中促成宸王府大火一事,借帝瑾王和宁云溪之手,了却慈母残生,顺势认了懿贵妃为养母。” “怎料二舅反应迅速,得知真相。又是不得已之下,本王只能设计灭门钟族和姚族,顺理成章地接手钟赴盟。” “本王之意,并非收为己用,而是借机靠近,灭除钟赴盟。在他们查到真相之前,先发制人。” “另外,医祸之计,他们尽知全貌,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或者,他们早知真相,将计就计地为本王做事,企图以此为证,来个鱼死网破。” “本王岂能如他所愿?” “宁云溪命不久矣,帝瑾王不攻自破,本王胜利在望之际,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乌焉深明其意,点头赞同。 “王爷卓有远见,属下马尘不及。” “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以属下愚见,此事不可急于求成。若以王爷的名义,直接动手,一旦事败,恐有厝火积薪之险。” 顾念廷安若泰山,眸意十拿九稳。 “本王可以巧用医祸之计中的一环,假装被帝瑾王算计晕厥,熬好的汤药,也被他悄悄加重了药量。” “继而,送至他们家中……” 乌焉提出异议。 “为了配合计策,他们重病,乃是属实。以防不测,在帝瑾王诊看之后,他们便已经悄悄治愈。王爷吩咐,若有人细查,请他们及时服药装病即可。” “而今,只是送药过去,他们不必装病,根本不会喝那些汤药。” “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顾念廷给了解决办法。 “等到时机成熟,你借帝瑾王的名义,吩咐药师,汤药苦口,怕他们耽误治病,定要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才能放心离开。” “他们见状,又不知汤药不干净,只想着不露马脚,自然就会服药。” “对了,切记何渥一家,不能有事。” “他有屯田之才,算是本王心腹,迟早要入封正台,为本王效命的。” 乌焉恭敬应声。 “属下遵命。” 话至此处,云柏誉叙述完毕,转而疑惑发问。 “朝局之事,与江湖何干,你为何投靠宸王?” “还有钟族、姚族灭门,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钟赴盟的名字,似有为钟族赴汤蹈火之意,宸王便决意除之?” “未免太过仗势欺人了,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凝听过程中,钟桦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苦笑连连。 听完之后,情难自已地感慨。 “原来如此。” “事实竟是如此。” “我真是太傻了。” “呵呵呵,太傻了。” 云柏誉故作无知。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真的参与了朝局之事?” “为什么呀?” “你我在江湖上,混得也算风生水起,何故涉足樊笼之争?” “那种地方,风云莫测,你我一介草民,哪会有立足之地?” 钟桦心痛得欲哭无泪,沉重以对,摆了摆手。 “你别问了。” “有些事,我确实不能明言。” “早年,我不小心偷听了你与盟友的对话,得知你是云族的云柏誉,此事,我与你说过。我知你的为人忠厚,必不会相欺。” “若无你的坦言,钟赴盟,必将不复存在。” 说话间,已经抱拳跪地,正色言辞。 “在下祁则意,拜谢柏盟主救命之恩!” 云柏誉惊了一下,连忙扶他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 “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身在江湖,理应做到仗义相助,我救你,是应该的。” “对了,你打算如何自救?” “以我之见,你可以去尹司台告发,唯令宸王自顾不暇,你才能有机会逃生。” 钟桦垂眸点头,寞然还有缕缕心痛。 “为今之计,确实只能如此了。” “待我收集证据之后,便携钟赴盟一众,去一趟尹司台,状告宸王草菅人命,并揭发医祸真相。” 借口收集证据,其实还是抱有侥幸。 他与顾念廷,毕竟是舅甥关系。 一年一年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了夺权,竟然绝情至此,他不愿相信,也不敢面对。 除非,顾念廷真的派遣药师,送来致命的汤药…… 第153章 气得上火 夕阳余晖,浸染瑰丽,于海角天边映出一抹霞色。 微风拂云,夜幕澹然而落,不知不觉间,杏林堂的忙碌又要接近尾声。 顾念廷意图收获更多民心,趁热打铁,开仓济民。关拂看诊病人的同时,也救护附近流浪的乞丐和灾民。 清汤寡水,难以填饱肚子,顾念廷下令,让厨子荤素搭配、随意油盐,不必在意花销。 盛宴飘香,没一会儿,便弥漫了一整条街。 饭菜就绪,顾念廷纡尊降贵,亲自为百姓打饭。 颜瑜忙于看诊,一时没有注意,只听病人们腹若刀绞的叫痛声,这才出门察看。 “何事喧哗?” 问罢,扫视一眼,很快掌握了情况,转而质问顾念廷。 “他们肠胃受损,还在病中,怎能重油重盐、大快朵颐?” “你怎么连常识都不懂啊?” 顾念廷没有听懂地一怔。 “常识?” “何为常识?” “请皇叔明察,臣侄只是想以最丰盛的待遇,供他们饱餐一顿,并无恶意。” 只见病人们,有的痛苦狰狞,有的满地打滚,颜瑜不再多言。 “无知。” 简明扼要地留下这句训斥之后,转而吩咐高璟。 “找人把他们抬进来,能躺便躺,有座则坐。” “本王先去备药。” 高璟沉声一应。 “是。” 看着颜瑜转身而去,顾念廷望着他的背影,悄悄做了一个不满的神情,同时在心里埋怨。 不就是略通一点医术嘛,神气什么呢? 本王只是不想学,而非学不会。 若本王愿学,必定学得比任何人都好。 像他这种徒有虚名之辈,在本王面前,微不足道! 自顾自地出完了气,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何忍皇叔一人积劳?臣侄自愿帮忙。” “若有差使,皇叔只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颜瑜随手指派,冷冷回应。 “研末。” 如是这样冰冷无礼之语,顾念廷听了好几日,依旧不能习惯。 先是唇语一阵不悦,而后强扭一派欣然。 “是,臣侄遵旨。” 客套话罢,又落回不忿之色,拿起工具,依言研末。 好不容易治好了所有病人,结果人人都是一句:“多谢帝瑾王隆恩。” 顾念廷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帮人瞎了? 本王不分昼夜、秉烛达旦,不辞辛劳这么多日,到头来,连一句谢谢都捞不着。 再这么下去,肯定要被这些草民气得七窍生烟。 正想着,颜瑜结束了手边的事,行至他的身边,简单询问。 “今夜,你还要留下熬药?” 顾念廷撑着强颜欢笑的礼貌。 “是。” “恭送皇叔。” 颜瑜余光一抹轻蔑。 “天天熬夜,容易火气大。” 顾念廷彬彬有礼地回话。 “多谢皇叔关怀。” “为了百姓,更为了替皇叔分忧,臣侄不累。” 颜瑜挑了一边的嘴角,送去一个轻慢的笑意。 “那你再接再厉。” 闲聊几句之后,颜瑜扬长而去。 随后,林暮拜访而至。 顾念廷早已没了笑脸,冷漠以对,语气不近人情。 “你来做甚?” 林暮恭顺行礼,没有一分波澜。 “回禀王爷,在下奉皇上之命,前来询问,帝瑾王可有异动?” 顾念廷没好气地驳回。 “你日日都来,自己不会看啊?” “莫非你也瞎了?” 林暮平静之下,浅有一分藐然不屑。 “帝瑾王是否有所行动,在下不曾看见;不过王爷每日心浮气躁,在下倒是屡见不鲜,想是疲倦所致。” “不如,在下写个方子,为王爷调养一下?” 顾念廷听懂了他的意思,更是愤然作色。 “你才有病呢!” “你们这些医者,声称杏林春满,其实自己才是最病重之人。” “你走!” “本王见你就烦。” 林暮来此目的,是为了用药,致使顾念廷及其手下昏厥一夜。 言语间,悄悄用药完毕。 目的达成之后,自然就可以走了。 “在下告退。” 忽而想起一事,顾念廷出言叫停了他。 “慢着。” 林暮止步一礼。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顾念廷眸色好奇。 “你究竟辅佐于父皇,还是归附于皇叔?” 林暮面色从容不迫,只在心里无奈。 看来真是累病了,竟能问出这种话。 想罢,气度淡漠,语气却是十分郑重。 “回禀王爷,你我皆是颜臣,辅佐帝瑾王,乃是理所应当。” “在下任职太医院,既为皇上效命,也遵帝瑾王旨意,但有驱使,在所不辞。” 顾念廷的唇角,扫兴一分鄙薄。 “这不是废话吗?” “你走,本王最烦你们这种沽名钓誉之辈了。” 林暮应声离开。 “是。” 林暮走后,顾念廷正式开始煎药。 待煎药完毕,夜已深沉。 所有汤药,全部装入药瓶之中,他们正要封口,忽然一个接着一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药效发挥,林暮安排的药师,趁机加重了药量。 等到顾念廷幽幽醒来时,天色已然渐明。 乌焉首先反应过来,拿着一个药瓶,匆匆走向主子。 “王爷,不好了。” “这汤药,色泽深重,很像是被人加重了药量。” 顾念廷浅眼看去,微微靠近,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随即慌忙地用衣袖掩住口鼻。 “如此刺鼻,这是加了致命的药量?” “赶紧封口,本王轻嗅一缕,便觉浑身不适。” 乌焉听得一惊。 “封口?” “王爷之意,封口之后,便由着杏林堂的药师,将这些汤药送去病人家中?” “以属下愚见,还是重新熬药。” “万一他们喝了……” “王爷,那可都是钟赴盟的弟兄呀……” 顾念廷不由地气恼。 “他们是傻子吗?” “这么重的药味,也敢乱喝?” “况且他们早已病愈,何需这些汤药?你莫不是累忘了,本王继续熬药,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又不是真的为了治愈病人。” 说着,不屑一阵冷哼。 “这帝瑾王,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口口声声仁心仁术,还不是为了夺权,用药戕害百姓?” “他学着宁奉哲,用了同样的伎俩对付本王,殊不知,对方都是钟赴盟的弟兄,根本不会如他所愿,走入局中。既不会服药身亡,更不会反向本王、重来一场医祸闹剧。” 话至此处,得意一笑。 “呵,效仿他人计谋,却不懂变通,此人简直可笑至极。” “他就静等结果,希望到时,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第154章 无可奉告 清晨薄雾散尽,钟赴盟的庭院,更添几分唯美。 晨起洗漱之后,钟桦闲来无事地散步,一边走着,一边细思云柏誉叙述之事。 正想着,便有许多盟友,陆陆续续过来禀报。 “禀告盟主,宸王确有异动。” “昨日,宸王毫无征兆地开仓济民,巧言好心。实则,见盟里弟兄肠胃不适、前去看诊,暗在饭菜之中下入‘常识’,害得弟兄们腹痛不止。幸得帝瑾王医治,才脱离性命之忧。” “那‘常识’之物,也不知是什么,只听帝瑾王提起一句,我们方知似有害人之嫌。” “宸王还故作不知,极会装模作样。” “今日一早,药师以帝瑾王的名义,送来一份足以致命的汤药,非要看着我们饮下,才肯离去。” “我收到的汤药,别无二致,因其色泽深重、药味古怪,哪怕露了马脚,也是断断不敢服用。” 询问之后,几乎所有盟友,都收到了同样的汤药。 事实摆在眼前,钟桦不得不信。 往日回忆,如同迷雾萦绕,于他心中,愈发模糊,渐渐抽离。 疲意双手,试图想要抓住那个笑容天真的孩子,拂顺而上,却只触及一怨凉薄无情。 忆至此处,钟桦已经湿了眼眶。 “没想到,他真的动了杀念。” “可怜长姐,哀悼二哥,唁念钟氏一族,切切之情,却要承受身败名裂之痛、凄凄殒身之苦!” 见他动情,许多看着顾念廷长大的盟友,亦是痛心疾首。 “请盟主切莫伤怀。” “悲痛伤身,请盟主顾念贵体。” 钟桦双目悔恨,心头一分空乏无力。 “有如此外甥,我愧对你们。” “混迹江湖,有你们陪伴数年,甚至数十年,没能有所成就,却害得你们差点倾灭。” “怪我没用……” 如是互相安慰了许久,才有盟友发问。 “盟主,接下来怎么办?” 钟桦收起悲色,独留一意绝望,沉痛地做了决定。 “召集所有盟友,前往尹司台。” “状告宸王!” 很快,顾念廷联合钟赴盟,陷害回春堂的证据,全部呈送尹司台。 谢卯和滕予儒,遵照宁云溪的计划,没有第一时间上禀或是公之于众。而是派人通知顾念廷,迫使他主动收手,否则便要依法处置。 宁云溪知道,没了顾念廷,顾孟祯便会安排璃王回京,联合璃王,继续制约颜瑜。 记得前世,璃王除了掌权北兆台之外,周游各地时,还求得一位女谋士,一同带回盛京。其谋事之才,与北兆台诸君相较,毫不逊色。 他们若是强强联手,必是所向披靡。 纵观朝局,宁云溪认为,不可急于求成。 而今若是按捺不住,直接处置了顾念廷,大势所趋,封正台便由顾孟祯坐收渔翁之利。 封正台负责屯田、水利、军粮筹措和运送,与督护台征战沙场息息相关,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筹谋应对,不可乱了次序。 首先,必须离间顾孟祯和顾念廷,迫使他们不能全心全意地合谋一处。 继而,便可图谋密枢台和铜事台,趁着顾孟祯一时失势,借他之名,击溃顾念廷、一举夺下封正台。 顾念廷倒了,穆族便是岌岌可危,此时,颜瑜若想彻底掌权廷合台,犹如探囊取物。 之后,便是顾孟祯暗中通融,默许璃王尽快回京。 璃王实力,不容小觑。 前世,她发动琚水之变,抢在璃王到达盛京之前,倾覆北兆台一众。 即便如此,有那位女谋士运筹帷幄,璃王依旧一如丘山,岿然不动。 后来,她联合颜瑜、顾孟祯和顾念廷三方之势,也只是侥幸险胜。 今世,虽说她失了发动琚水之变的良机,但保住了舅舅一家,形势较之前世,亦是大有不同。 如此布局之下,即便放任璃王提前回京,也能占据优势。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能与他们一决胜负了。 …… 宸王府那边,收到了尹司台的通知。 顾念廷尤为吃惊,想不通怎么就中计了,于是主动来到钟赴盟,直言询问。 “医祸之计,告捷在即,三舅莫名告发,是为何意?” “难道只是因为汤药吗?” “药味那般浓重,轻嗅便知足以致命,不会真的有人喝了?” 钟桦静静入座,眸色深深疲倦。 “无人服用。” 顾念廷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那你为何告发本王?” “尹司台谢卯,已经遣人告知本王,若不主动收手,便要依律问罪了!” “你可知谋害百姓、诬陷郡主,本王该当何罪吗?” “轻则流放,重则凌迟啊!” “三舅怎能轻视本王性命于不顾?” 钟桦失意目光,覆上一道锐利,直视而去。 “那你呢?” “戕害盟里弟兄之后,打算如何对付我?” 顾念廷气息一收,只觉晴天霹雳。 “本王何曾戕害盟友?那汤药,根本就不是本王动的手脚。” “是帝瑾王用药,致使本王等人晕厥,趁机加重药量。” “本王知晓你们病愈,不会乱喝,所以将计就计地封口送去,省了重新煎药的麻烦。本王还在等着看,帝瑾王被气得七窍生烟呢。” 钟桦讽刺笑声,浅含一抹辛酸,一抹压抑。 “这不正是你用来对付回春堂的计策吗?” “何时成了帝瑾王之计?” “帝瑾王身边谋士众多,若要用计,何必照猫画虎,仿效庸才之行?” 说着,一五一十地,将云柏誉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的周密计划,全都被人听见了,却还浑然不知。” 顾念廷一脸的难以理解,急得跳脚。 “这显然就是离间之计,三舅睿智无双,怎会听不出来?” 钟桦唇际渐冷,信任荡然无存。 “这不是离间之计。” “我跟柏盟主斗了几乎半辈子,我太了解他了。” “他武艺高强,却心无城府,除非亲耳听到,不然不可能想出这么缜密的离间之计。” 顾念廷不假思索,点出事实。 “那就是得了高人指点呀!” 钟桦顺着问话。 “高人?” “谁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念仁盟的盟友,皆是老实仁厚之人。” “他一介草民,毫无权势,何来谋士高人指点?” 顾念廷的语气,理所当然。 “那便是帝瑾王了。” 钟桦苦涩几声笑意,完全不敢苟同。 云柏誉与帝瑾王有家仇。 除了德宗皇帝驾崩,另有方仁舒之故。 当年方族覆灭,正是因为督护台生变。 几年之后,帝瑾王稍稍长大,依旧选择重用督护台,还因此惹恼了方仁舒的徒弟们,致使北兆台,转随璃王而去。 云柏誉若愿入仕,怎么可能跟着帝瑾王? 这些话,他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绝不可能追随帝瑾王。” “帝瑾王亦不可能要他。” 顾念廷不由一阵好奇。 “为什么?” 钟桦移目它处,拒人千里。 “事关柏盟主的私隐。” “身在江湖,我必须讲究江湖道义、莫行小人之事,因是无意偷听得知的,所以请恕不能明言。” 顾念廷提出异议。 “如这位柏盟主所言,他不是也偷听了本王与乌焉的对话,转告于你?” “难道他此举,不算小人行径吗?” “是他不义在先,而非你不讲江湖道义,请三舅以大局为重,尽管明言。” 钟桦语气一沉,锁目质问。 “所以,你终于承认,那确是你们主仆的对话?” 顾念廷又急了,连忙强调。 “本王这是假如!举个例子罢了!” “此乃荒谬绝伦之事,本王何以承认?” 钟桦不屑一顾,依旧不愿信任。 “柏盟主直言偷听之事,是为了救我的命,还有一众盟友的命,此举善意,自然不算小人行径。” “我若言明偷听之事,涉及私隐,万一危及他的性命,岂非行恶?” “此二者,大不相同,请恕无可奉告。” “再者,他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是不能背义了。” 顾念廷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暂且置之,转而诚意以问。 “本王该怎么做,三舅才愿信托?” 钟桦随即提出条件。 “首先,柏盟主之事,不可细问。” “其次,医祸之计,你主动收手,还誉月溪郡主的同时,还要为我们脱罪。随你找人顶罪也好,说情也好,反正盟里的弟兄,一个也不能有事。” “其末,往后行事,不可因此生怨,针对念仁盟。” 顾念廷听得愁眉苦脸,但为了江湖势力,还是勉强答应了。 第155章 有意袒护 午后金晖,惬意而落,铜事台的房间依旧黯淡阴沉。 安朋奕带着手下侍卫,阔步而来,拂袖示意,命人准备笔墨。 “请月溪郡主完整写下,治愈皇上旧疾的药方。” “实不相瞒,皇上安抚百姓,已有成效,为郡主平冤,指日可待。” “不过御状结果如何,还要看郡主的仁心仁术,是否名副其实。” “郡主谋事之能,堪称奇才,必定能明白皇上的深意?” 宁云溪点头而笑。 “明白。” 说着,铺纸执笔,开始书写。 安朋奕撑着最后一分耐心,沉声提醒。 “请郡主三思而后行。” “否则,宁大人又要受尽重责之苦!” 宁云溪笔走从容,深深一笑。 “请问安大人,我依言写完,还能苟活于世么?” 安朋奕不露声色地一笑,话里有话地回应。 “皇上惜才。安抚百姓,意在搭救郡主,而非针锋相对。” 宁云溪领会一笑,停笔转眸,渊然凝视于他。 “我询问之意,不在皇上,而是安大人。” “蛮触相争之后,若再重新共事,后果不想而知。防患于未然,安大人早已定好我的去处了?” 安朋奕目光一落,长须穿梭顺流五指之间,茂密一片深沉老练。 “你实在多虑了。” “睚眦必报,不是贤者所为。我相信郡主,绝非心胸狭窄之人。” 宁云溪依言以礼。 “那就多谢安大人高抬贵手了。” 安朋奕低眸,示意一眼笔墨。 “我恭立静候,渺不足道,还请郡主不必在意。” “请继续。” 宁云溪悠悠落笔,很快写好了药方,双手递了过去。 安朋奕依礼,微微躬身,也用了双手。 他不通医术,看不懂药方,只能来到对面房间,请安松帮忙检看。 只见安松蹙眉渐深,安朋奕的手心,微微攥出一分紧张。 “大哥,如何了?” “这药方是对的吗?” 安松沉色回应,轻轻摇头。 “还是不对。” 安朋奕最后一分耐心,终于消失殆尽。 “这些日,她写了多少张药方?” “每次都是不对,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耍弄于我?” 安松奈何不得,只能连声叹息。 “那你看,还要继续责罚宁大人吗?” 安朋奕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方桌之上。 “大哥还没看出来吗?” “她根本就不在意宁大人的安危!” “一味责罚宁大人,有什么用?” 安松猜到了他的意思,神色一惊。 “你想责罚月溪郡主?” “不可不可。” “赏花宫宴之时,皇上圣意明言,已是天下尽知。” “你万万不可抗旨不遵啊!” 安朋奕眉宇之间,释然一分心狠手辣。 “只要得到旧疾药方,她便没了用处。” “曲突徙薪,我原就没有打算,让她活着走出铜事台。” “大不了责罚之后,一把火烧个干净,痕迹尽毁。大哥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尹司台已有动作,平冤搭救月溪郡主,为期不远,或许就在这几日了。” “抗旨不遵也好,一无所获也罢,皇上皆会龙颜大怒。莫不如放手一搏,万一夺得旧疾药方,便是大功一件!” 安松思虑之间,确也束手无策,于是只能应允。 “那好。” “万事当心啊。” 安朋奕起身一礼,告退而去。 侍卫们早已准备就绪,待机而发。 安朋奕来到宁云溪所在的房间,关门之后,一声令下。 “打。” 侍卫正要动手,便听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随后,门外传来庄玮的声音。 “何故锁门?” “月溪郡主请开门!” 安朋奕本想不予理会,奈何没有正当的理由,只能示意手下侍卫。 “去开门。” 开门之后,庄玮带着手下隐卫,风风火火而进。 侍卫隐卫众然相对,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安朋奕扫视一眼,最后定眸庄玮。 “你这是何意?” 庄玮虚对一个方向,拱手一礼。 “奉许大人之命,循例察看。” “见这房间有异,所以携众而来。” “安大人这是……企图私自责罚,抗旨不遵?” 几日锋芒之后,安朋奕已经了然于心。 “庄大人不可妄言。” “我倒想问,你何故护着月溪郡主?” 庄玮一言一行,礼敬有加,唯有眸底隐含丝丝轻蔑。 “家有不解之仇,父亲更是恨入心髓,我怎会有意袒护?” “安大人想多了。” “御状医祸,由许大人和安大人共同负责。许大人公忙他事,顾及不暇,卑职理应分忧,不敢有所懈怠。” “安大人查问,我落座旁听。” “皇上有言在先,铜事台无权定论,一应证据,皆要上禀。” “上禀之事,有我奔走。” “至于查问之事,安大人请便。” 庄玮言之凿凿,话中之意,显而易懂。 安朋奕没了办法,只能放弃责罚,敷衍了事地查问几句之后,作罢离开。 如是这样,每次都被庄玮合情合理地阻挠,安朋奕一直没能得逞。 终于等到顾念廷主动收手,找人顶罪了医祸之事,庄玮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铜事台的大门,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宁云溪福身以礼,感谢大哥哥患难与共,顺势悄然,递交有关穆尔尘的瑜旨。 众目睽睽之下,宁奉哲只能配合一笑,演出了亲睦如旧的样子。 平冤之事一出,方之玄入宫求见,配合他们下一个计策,巧言以动。 “启禀皇兄,臣弟暗中走访,查到此次医祸,宸王所用百姓,居然都是钟赴盟的人!” 顾孟祯闻言一惊,右手一落,紧紧抓住龙座一侧的扶手。 “什么?!” “钟赴盟已经归附宸王?” “朕与他们结下灭门之仇,钟桦怎愿托以信任,追随宸王而去?” “宸王是朕的儿子,难道他不怕宸王假意收容,趁其不备,出手对付吗?” 方之玄言辞切切,真诚之中,更有一分心疼皇兄之意。 “皇兄宽仁,念有旧义,所以没有赶尽杀绝,他们何来如此心怀?” “臣弟愚钝,细想近来发生的事,这才恍然。” “不知皇兄可曾发现,钟淑仪出事、钟族灭门,宸王皆是置身事外。臣弟因有所思,这一切,或许都是宸王有意促成的。” “一则置身事外,他便可取信钟桦,轻易得到钟赴盟;二则,与帝瑾王有了杀母之仇,与皇兄有了灭族之恨,他日后哪怕违逆夺位,也可以昭告天下,这是忍无可忍、迫不得已之举。” “臣弟所言,绝非无事生非,请皇兄三思!” 第156章 误认舅舅 顾孟祯细细思量之后,沉色点头。 “贤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想来宸王,亦是回归无望。” “唉,父慈子孝,已成往事,朕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贤弟你说,皇家怎就没有亲情呢?” 方之玄柔声宽慰。 “皇兄莫要伤心。” “纵有宸王利欲熏心,臣弟却无凉薄亲情之意。” “你我名义君臣,实为一母同胞的兄弟。臣弟一家,虽然不在皇族,但亲缘已定、一辈子不能割舍。” “就算众叛亲离,臣弟一直都在,即便是殒,也会护在皇兄身边。” 顾孟祯凝望切切,欣慰一笑。 “多谢你。” “儿女不孝而去,朕至多几日不舍,慢慢地,也就看淡了。” “倘若换作是你,弃而去之,朕哪怕驾鹤西行,亦是断断无法释然。” “贤弟或许不知,朕尤为看重你。” 话至此处,补了一句强调。 “独独看重你一人。” 言语温情,却也不乏一丝奇怪,方之玄疑惑于心,表露则唯有感动。 “臣弟拙劣不堪,承蒙皇兄不弃。” 说罢,回到正题。 “医祸之计,除了钟赴盟的事,臣弟另有发现。” “宁云溪走了个过场,毫发无损;帝瑾王医治百姓,更得民心;宸王开仓济民,奔波劳碌,恨不得日日睡在杏林堂,亦是美誉天下。” “唯独皇兄,一无所获。” “奉哲献计之时,非要臣弟识趣避嫌,就是怕臣弟听出计策有异,进谏阻止。臣弟斗胆抱怨一句,皇兄当时就该回绝他的。” 顾孟祯眉目之间,一分惭愧。 “确实是朕大意了。” “以后,他再献策,朕不会让你回避。” “有你一起商量,也不至于落得今日惨败。” “辛苦一场,竟给他人做了嫁衣,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话至此处,自嘲笑了两声。 “赏花宫宴那日,若非你及时进言,让朕转而责罚奉哲,而今,连他亦是一身轻松。” “只有朕,被他悉玩耍弄,犹如一名戏子。” 方之玄跟着一笑,再次转而安慰。 “皇兄责罚过了,也算出气了。” “孩子顽劣,你我都是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是陪着他们玩闹。” 经他一说,顾孟祯心头一暖,忧愁云消雾散。 “他这哪是顽劣,分明就是以下犯上,你倒是想得开,一笑置之。” “也好,如此一想,朕心里确实舒坦多了。” 方之玄莞尔脉脉。 “皇兄宽厚仁慈,气量宏阔,非臣弟可比。” “臣弟所言,随口闲谈而已,只要皇兄不嫌啰嗦就好。” 顾孟祯笑意浅浅,逐渐正色。 “朕就事论事,奉哲如此举动,既有心向宸王之意,又有志随璃王之嫌,更有一点襄助帝瑾王的迹象。” “以贤弟之见,奉哲心志所向,究竟是何人?” 方之玄嘴角缓缓上扬,宛若清泉波纹,细腻一笑。 “臣弟质素笨拙,如何看透奉哲深邃之意?” “皇兄取笑了。” 顾孟祯无奈叹息。 “唉。” “他确实心思深重。” “智谋,更是千载难逢。” “此次谋计,朕虽一无所获,却也安然如故,可见他无意谋害,也不一定真有异心。” “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朕甚惜之,不愿割舍。” “以后防着点,也就是了,让他继续留在身边。” 方之玄点头应声。 “臣弟以为,甚好。” 湖面水鸟飞舞一片水花,蓝天白云之下,帝瑾王府与月溪府相映成景。 听闻宁云溪平冤而归,颜瑜亲自登门,说是准备了一个惊喜,让她务必随去一趟帝瑾王府。 猜到接下来就是父女相见的画面,宁云溪应邀而去。 以防阿兄生疑,察觉她们父女早已相认,她已经提前在心里,准备好了几分感动,只待时机。 来到帝瑾王府门口,颜瑜提了要求,想用布条,蒙住她的双眼。 宁云溪配合一笑,并没有拒绝。 随后,由他一路搀扶,行至客房门口,跨过一道门槛,进入房间。 关门之后,颜瑜帮她解开了布条。 宁云溪进入情绪,开始演戏。 “爹……” 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只见庄韶站在面前,眉目之间,尽是愁苦为难。 她不由震惊了。 “伯……伯……” 如是两次欲言又止之后,落为沉默,一瞬间,脑中飘过许多思绪。 什么意思? 庄伯爷成了我的爹爹? 这怎么可能呢? 我的计策,哪有疏漏之处吗? 写给爹爹的书信,几乎记下了计策的每个细节,哪怕连他可能要说的话,我都逐字逐句地写上了。 即便爹爹淳朴无邪、不知谋计,也不可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 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看着她先是震惊,而后愣神,颜瑜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太过惊喜所致。 随即欣然一笑,纠正着,向她介绍。 “他不是你的伯伯,而是你的舅舅,方之玄。” 晴天霹雳之下,宁云溪措手不及,更是震惊。 “舅舅?!” “咳咳咳……” “你说,他是我的舅舅?” 这个反应,既有惊喜,又显真实,颜瑜心满意足地一笑。 “对呀,这个惊喜如何?” 确实震惊不已,却不知喜从何来,宁云溪又是一阵欲言又止。 “可是他……” 说着,看向庄韶,眸色既有疑惑,也有无助,更有只增不减的惊异。 庄韶也是如鲠在喉,愁眉苦脸地笑不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 “否认数次……” “奈何王爷不信……” 听罢这话,宁云溪一切心绪,全部落为无奈。 “阿兄怎会认为,他是我的舅舅?” “你做过亲子鉴定了?” “可是我记得,阿兄说过,旁系亲属之间,鉴定结果不一定准确。”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颜瑜先是一怔,没能及时理解她的话中之意,随后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没想到你刚刚走出铜事台,便知此事了。” “想是柏盟主托人传信,告诉你的?” “他想让你配合演戏,继续实施当年之计。” “唉,我都说很危险、大可不必了,他何必如此执着?” 宁云溪只觉迷雾不解。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兄所指,是什么事?” “什么当年之计?” 这还是她的计策吗? 听着怎会如此陌生? 爹爹究竟做了什么? 第157章 快认舅舅吧 颜瑜微微一笑,示意一起入座,继而娓娓而谈。 “实不相瞒,我意外听见了柏盟主和方先生的对话,因此得知他们的关系。” “我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念仁盟的盟友,亦是确认无疑。” “高璟更是查到,当年方族所谋的偷梁换柱之计。” “他们安排方先生假死,混入庄族流放队伍之中,冒名顶替庄韶,自然而然地蛰伏在皇兄身边,做为我的线人,为我效命。” “不幸计策失利,所以方先生只能暂时寄身念仁盟,伺机而动,另寻机会继续偷梁换柱之计。” “恰好宁夫人谋算庄府库房,正是一个契机,方先生顺时施宜,随之入宫,只差一点便能成事。” “奈何疤痕太假,还是被安松瞧出了异样。” “幸亏方先生急中生智,借着辅佐于我的名义,求得自保,这才全身而退。” “这些我都知道了,也明白方先生的入仕忠心。” “但是此计,实在太危险,以我之见,还是放弃。” “唉,也是可惜了,倘若我们早些相认,用医药空间帮他做出一道疤痕,足以瞒天过海。蛰伏与否,倒不重要,主要是不至于令他深陷险地、差点丧命。” 宁云溪这才明白。 原来是之前的计策,他们没有做好善后。 本以为抹除痕迹之事,皇上为了自己的面子,自会用心做好,没想到如此敷衍,竟被高璟查出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爹爹和伯爷的对话,碰巧被阿兄听见了。 两件事撞到一起,竟让阿兄有了如此荒谬的猜测。 颜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有人冒充方先生。” “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就是庄韶!” “他信誓旦旦地,非说当年之计,一切进展顺利,还拿出许多证据。好险,我差点就信了。” “不过你放心,我懂亦真亦假之道。” “看着越是真实的东西,其实很有可能是假的;反而像方先生这般不愿承认,看似我认错了,其实就是真的。” 宁云溪听得神色复杂,哭笑不得。 “阿兄睿智谨慎,我满心钦佩。” 庄韶依旧一脸为难,不知该说什么,只知否认。 “王爷,小人真的不是方之玄。” 颜瑜随口一句询问,直接堵得他们无话可说。 “那你是谁?” 庄韶与宁云溪一阵对望,双双沉默。 颜瑜丝毫不疑,欣慰一笑。 “我知道,方族倾覆,你想完成家人的遗愿,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至今不肯放弃。” “林暮亦是这般执着,不管我怎么劝,他就是不听。不过好在,皇兄愿意信任,他游走其中,没有后顾之忧。” “方先生的情况,与之截然不同。” “你早已打草惊蛇,即便真的成事,也可能是皇兄的将计就计。情况危急,一触即发,此事断然不可再行。” 庄韶用眼神询问。 宁云溪没了办法,只好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庄韶会意,既是真心、也有演戏地失落叹息。 “唉。” “王爷之意,小人明白了。” “那好。” “偷梁换柱之计,暂且搁置,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颜瑜点点头,称心如意。 “这就对了。” “你是小妹妹的亲人,也算是我的家人,好不容易寻到,我实不愿你们经历骨肉分离之痛。” “小妹妹从小缺爱,所以形成了有点自卑、喜欢讨好他人的性子,每每见了,我都十分心疼。” “以前,宁家人想要利用之时,只需给她一点关爱,她便傻乎乎地倍感珍惜,哪怕违逆于我、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 “我能感觉到,她心中非常渴望亲情,想要有一个家。” “而今有了你们,她便有了安全感。” “但若成了线人,你们便是敌对关系。如果皇兄命你,责打于她,你不能拒绝,还要强颜欢笑。背后辛酸,你如何聊以慰藉,小妹妹又怎能承受?” “所以我才百般劝阻,请你不要入宫。” 庄韶听得心里发慌,更有几分愧对义兄。 “是。” “小人遵旨。” 见劝说成功,颜瑜放心一笑,转眸宁云溪。 “既如此,你也不必配合演戏了。” “快认舅舅。” 想着方之玄回归,更是无望,宁云溪一脸沮丧地叫了一声:“舅舅。” 颜瑜被逗得一笑,伸手示意庄韶的方向。 “你干嘛看着我?” “舅舅在那边。” 宁云溪后知后觉地回神过来,转而又叫了一声:“舅舅。” 庄韶尴尬地应声:“嗯……你好……嗯……” 颜瑜见状,猜到这是碍于没有称呼,于是提议。 “方先生不如称呼溪儿。” “我听他们许多人,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庄韶点头回应,浑身不自在地改了称呼。 “溪儿。” 感觉到气氛不对,颜瑜这才发问。 “舅甥相认,你们不开心吗?” 庄韶立即展颜一笑。 宁云溪亦是努力微笑,嘴角却余一片苦涩。 “开心。” “多谢阿兄成全。” 颜瑜宠溺凝望。 “瞧你,既是哭,又有笑,心里必定百感交集?” 宁云溪呵呵呵笑了几声。 “是。” “阿兄慧眼如炬,这都看出来了?” “对了阿兄,我爹爹呢?” 颜瑜如实回答。 “柏盟主忙于盟里的事,还不得空。” “说是傍晚时分,便能与你相见了。” “到时,你们一家团聚,正好一起吃个晚饭。” “另外,” “方先生至今没有落籍,我心想着,不能委屈了他。” “入仕八台,免不了会试;赐爵册封,又少不了功绩。” “正好医祸之计,顾念廷找人顶罪,上呈证据时,乃是匿名。此事归于尹司台,我到时知会一声,就说他们查到,是方先生提供线索、为月溪郡主平冤。” “平息民怨,乃是大功一件,足以赐封公爵之位,顺势登记臣籍。” “对外便说,你当年并非真的夭折,而是失踪数年,方族寻人无果,依照律令,无奈以殒命而结论。多年来,你一直混迹江湖,方族一切事宜,无有参与。” “新建府宅,定是来不及了,你想住在什么地方?” 庄韶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方府。” “小人既有立功,将功补过,方府可以卸下封条吗?” 颜瑜微笑点头。 “可以。” “只不过封赏规矩,有所限制,如此一来,便只能赐封伯爵之位了。” 想着舒姐姐的音容笑貌,庄韶心生感动。 “多谢王爷成全。” 第158章 以眼还眼 猿啼鹰击,峰峦叠嶂,宁国公府背映湖光山色,远远遥望,一派宏伟。 马车缓缓而行,宁奉哲沿路欣赏美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宁府。 患难兄妹,名扬四海,宁奉哲这是载誉回府。 稠人广众,宁寒望和穆蓉自然摆出应有的态度,提前候于正门,接迎儿子回家,恭贺平冤之事,顺便取走瑜旨。 做完样子之后,宁寒望等人纷纷离去,宁洁薇转身之际,不忘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宁奉哲洞察其意,不予理会。 很快,门口只剩下守门的家丁,和宁奉哲的随从,文嘉。 文嘉几步上前,欣喜一笑,尽管笑意淡淡,却是真心为主子高兴。 “听贤仪居的下人窃窃私语,说是公子受尽责罚,这几日,奴才辗转反侧,忧虑不已。” “而今奴才一看,只见公子神采奕奕,方知他们皆是谣传。” 宁奉哲回之一笑,与他一前一后,走向住处,晦心居。 “受尽责罚,确有其事。” “不过疼痛只有一时,溪儿及时用药,为我医好了。” 文嘉艳羡目光,不言而喻。 “郡主与公子,不愧是天下赞誉的患难兄妹。不争不抢、同甘共苦,如此融洽,好生令人羡慕。” “不像奴才,和家中小妹,从小打到大,只要见面,免不了就是一顿争吵,根本没有一刻消停。” “昨晚,奴才父母还问,一如公子兄妹这般亲睦,公爷和夫人想必不用受累、十分省心?” 宁奉哲只是笑笑,未发一言。 文嘉随即转了话题。 “午时正好,听闻公子平冤而归,奴才立马让厨子备下午饭。” “请问公子,现在便吩咐传菜吗?” 话至此处,正好走到晦心居。 宁奉哲吩咐回应。 “传。” 文嘉依言一笑。 “是。” “请公子稍坐,奴才去去就回。” 没一会儿,文嘉传菜完毕,饭桌上几乎摆满了宁奉哲爱吃的菜。 宁奉哲坐于软椅之上,正要用饭,便听外头一阵嘈杂。 脑中浮现宁洁薇挑衅的神情,他立即有了猜测。 “你去瞧瞧,是不是薇儿来了?” “拦住她,不许进。” 文嘉应了一声。 “是。” 奈何去迟一步,宁洁薇已经带着一帮家丁侍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我也刚从尹司台出来,正饿着呢。” “听闻晦心居提前备好了饭菜,所以我过来一趟,请大哥哥分我一点?” 宁奉哲落眸嫌恶,语气一沉到底。 “我这都是家常小菜,唯恐委屈了宁国公府的嫡出千金。” “贤仪居此去不远,你去陪母亲吃饭,尽一尽孝道,也顺便答谢她的收养之恩。” 宁洁薇做出嘟嘴撒娇的模样。 “可是,我就是喜欢大哥哥这里的饭菜嘛。” “你我兄妹,喜好一致,母亲却是截然相反,我若想要尽孝道,另有许多方式,何苦委屈了自己的胃口呢?” 说罢,不由分说地一声令下。 “来人,全部端走!” 只见家丁侍女面面相觑、未有行动,她随即补充。 “我巳时回到府里,父亲便许我嫡女之尊,当时,他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只要不影响外人,府内家事,由我说了算,你们都要唯命是从!” “谁敢忤逆他的命令?” 一经提醒,家丁侍女急急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撤空了宁奉哲的饭桌。 文嘉拼命想要阻拦,奈何独木难支。 “我家公子身为长兄,四姑娘怎能如此无礼?” “住手,都住手……” “椿萱居自有厨房,何故随意抢走晦心居的饭菜?”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宁洁薇不屑一顾,只等着桌上盘子尽了,沾沾自喜地留下一句话。 “时辰不算太晚,请大哥哥命人另做一份,再用饭。” 宁奉哲淡然处之。 “嗯,薇儿慢走。” 宁洁薇转身而去。 文嘉气得不行。 “四姑娘岂敢无视规矩?” “公子,这下怎么办?” “要不,奴才出去买一份午饭回来?” 宁奉哲了若指掌。 她这是记恨,铜事台挨饿之事,因此以眼还眼。 此等斤斤计较的宵小之辈,不值得他大动肝火。 于是,和颜悦色地一笑。 “吩咐厨房,再做一份。” “随意一点就好。” 文嘉点头一应。 “是。” 依着公子的吩咐,厨子简单做了四菜一汤,送了过来。 见宁奉哲没有动筷,文嘉疑惑发问。 “公子怎么不吃呢?” 话音刚落,宁洁薇再次破门而入。 “大哥哥,听说你这儿的饭菜又好了?” “我还没吃饱呢,请大哥哥再分我一点。” “母亲之前便有吩咐,怜我委屈多年,让你多多照顾,凡事顺着让着,大哥哥可还记得?” 宁奉哲应付裕如。 “嗯。” “随你。” 宁洁薇摇头晃脑,春风得意。 “来人,都端走。” 吩咐罢,还不忘留下一句嘲讽。 “饭菜如此寒酸,莫不是下人吃剩下的,大哥哥饿急了?” 一听如此,文嘉更是恼羞成怒。 “委屈至此,公子居然还能忍受?” “奴才早已是满腔怒意了。” 宁奉哲平心静气,沉声吩咐。 “吩咐厨子,接下来这一次的饭菜,以招待贵客的规格,做得丰盛一些。” “反正我还不饿,晚饭时分再传菜。” 听出了一丝计谋之意,文嘉微微一惊。 “公子是说,晚饭的时候,四姑娘便不会再来了?” 宁奉哲言笑雅然,起身行至书案。 “她还会来。” “我写一封信,你速速送去铜事台,交给安大人。” 文嘉猜不到公子之计,只是听话送信。 晚饭之前,安朋奕依着书信所写的计策,隐迹而来。 “宁大人书信,我已拜读。医祸之计,终局已定,细细想来,方知之前有所误解。” “多有得罪,万分惭愧,还望宁大人见谅。” 宁奉哲起身回礼。 “安大人客气了。” “还未多谢安大人登门相助,卑职有礼了。” “请坐。” 安朋奕客气一笑。 “宁大人也请坐。” 两人一同落座之后,安朋奕首先说话。 “若非亲身感受,怎知月溪郡主扇惑人心的本事,竟能如此厉害。” “回望当时,心有内疚,奈何无从弥补。宁大人让我敛迹而来,想必遭遇难处,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第159章 后宅之争 宁奉哲阐述情况,详明计策。 安朋奕认真倾听,继而轻松一笑。 “家宅小事,简单得很。” “宁大人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兄长,大难回府,还未歇息,便要陪着令妹玩闹。” “慈意切切,实至名归。” 宁奉哲回之一笑。 “无聊闲情,随意打发时间罢了。” “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有意修好,于是奉承。 “小丑跳梁,兴风作浪之举一览而尽,何足道哉?” “可笑其人,居然妄想与宁大人一较高低,真是自不量力。” 一切完备之后,宁奉哲吩咐传菜。 宁洁薇闻风而来。 “晚饭时间到了,我又饿了。” “椿萱居的饭菜,实在不合我的胃口,请大哥哥再分我一点?” “哦,对了,” “听说大哥哥没吃午饭,我那儿还有一些剩菜,你随意享用,不必跟我客气。” 说罢,吩咐身后的下人。 “都端走。” 宁奉哲伸手阻拦。 “慢着。” “这一次,怕是不能随你心意了。” “薇儿没看出,这是招待贵客的规格吗?” 宁洁薇趾高气扬地一哼。 “看出来了。” “那又如何?” “哪有贵客?” “这分明就是你的无中生有之计!” “困于铜事台时,你意图戕害三姐姐,连带让我挨饿,我早早允诺过她,定要亲手教训你。” “不过三姐姐还是看重家人的,苦苦劝我,莫要对付于你。所以你要记恨,只管冲我来,不许去找她的麻烦。” “从今日起,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一顿饭都别想吃!” 宁奉哲故作叹息。 “我何时意图戕害溪儿?” “又何时令你挨饿?” “唉,薇儿,你怎会误会至此?” 他有所表露,宁洁薇这才听出异样。 “你……这……” 话音未落,只见安朋奕和穆蓉,自里屋走了出来。 穆蓉横眉怒目,现身便是训斥。 “薇儿,你怎敢苛待兄长?” 安朋奕紧随其后地解释。 “宁夫人明察,宁大人实在冤枉。” “铜事台内,究竟是何状况,宁夫人亲眼所见。” “宁大人终日被铁链所困,即便有心,也难以戕害月溪郡主、责罚宁四姑娘。” “况且,宁大人根本无有作为,连一句重话,我都不曾听到过。” 他们言语真假,于穆蓉而言,并不重要。 只是碍于礼法脸面,这件事确实是宁洁薇做错了,安朋奕及其随从在场,她不得不拿出一个公正的态度。 否则传扬出去,定要落个苛待儿子的骂名。 “薇儿,跪下。” 宁洁薇听得一惊,难以置信地指着安朋奕,直言不讳。 “帮着大哥哥、戕害三姐姐的人,就是你?” “母亲,他们蛇鼠一窝,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穆蓉见状,更是怒不可遏。 “你疯了?” “安大人在此,岂敢如此无礼?” “跪下!” 宁洁薇委屈想哭。 “哼,我告诉父亲去!” 穆蓉自知,告诉宁寒望也是无用,于是阻止女儿。 “薇儿,站住!” 宁洁薇头也不回地逃离。 没一会儿,宁寒望亲自带着宁洁薇,回到晦心居。 “薇儿,跪下,向安大人道歉,也向兄长认错。” 宁洁薇依言下跪,又是气急败坏,又是哭天抹泪。 “早知道,我就去告诉三姐姐……” “可是,我在帮她教训……结果转而又要求助于她……不好?” “哼,你们都是坏人!” 宁寒望知道,安朋奕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皇上,他自然得罪不起。 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严惩薇儿。 “既然不愿道歉,就去宁府正门外,罚跪示众!” 穆蓉也是一样,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罚跪。 罚完女儿,还要亲自向安朋奕道歉,招待周到之后,好声好气地恭送离府。 正门外来往许多路人,宁洁薇被家丁监看罚跪,只觉颜面扫地。 只见安朋奕坐着马车,安然无事地离开,宁洁薇更是一肚子怨气。 “他们显然就是同流合污!” “父亲母亲皆是有眼无珠!” “我不会就此认输的。” “宁奉哲,新账旧账,我都要一起算,我们走着瞧!” 穆蓉听见了她的话,满心无奈地压低了声音。 “姑奶奶,别任性了行不行?” “你这么一闹,让全家人跟着辛苦,你这是教训奉哲吗,是在为难我?” 宁洁薇鼓圆了腮帮子,眉头颦深。 “为难你们又怎么了?” “谁让你们都欺负三姐姐,活该!” “你不许我闹,我偏要伸张正义,若有不满,大不了玉石皆碎,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穆蓉拿她没办法,只能自己郁闷。 “那你就跪着。” “跪到夜深人静,街上无人,再回房就寝。” 宁洁薇赌气回应。 “跪就跪,叫街上的人都亲眼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苛待女儿的!” 穆蓉走后,宁洁薇陷入深思。 如三姐姐所言,对付大哥哥,确非易事。 蛮横无用,看来,我必须想个计策了。 思虑之间,灵机一动,宁洁薇挑眉一笑。 “哈哈,有了。” 次日一早,宁洁薇来到州牧台附近,认真挑选之后,看中了其中一位州牧侍。 明媚一笑,足以撩拨心弦。 州牧侍应了她的要求,窃取州牧台的会试考题,交到她的手中。 宁洁薇转而悄然,将会试考题放在宁奉哲的房间里,意图嫁祸他盗取机密。 她挥毫而就,一纸状书,直接上呈州牧台。 州牧相池佑,看着状书,一时摸不着头脑。 “宁四姑娘这是何意?” 州牧丞贺敬澈,匆匆掠过一眼,下了定论。 “像是后宅之事。” 池佑无奈一笑。 “听小林大人说,宁奉哲算是皇上身边第一谋臣,她怎么想的,居然谋算于他?” “状书经由公堂,一级一级呈上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绝对不能公然徇私。” “可是,郡主与宁四姑娘,早已和解。嫁祸朝廷命官,依律必须严惩,你我岂可眼睁睁看着她被治罪?” “唉,这可难办了。” 贺敬澈亦是陷入两难。 细想良久,才有回应。 “不如这样,我们带着州牧台的人,一起前去搜查。” “我负责拖住宁奉哲,不让他另有动作。” “你负责搜查。” “宁奉哲的住处,一定找不出会试考题。” “念有嫁祸的可能,为显公正,我们定要转而搜查宁四姑娘的住处。” “到时,找到考题,你接过检查时,暗手换成旧试的考题。” “我会言语暗示宁四姑娘,令她说出,这考题,正是从宁奉哲住处拿回来的,意在搜集证据。” “宁奉哲身为州牧中丞,拿着旧题回府,研想出题之法,再平常不过。宁四姑娘不懂州牧台之事,误以为长兄偷题,因此状告,虽有过错,却也算是大义灭亲。” “最后,罚跪几日,小惩大诫,便可了事。” 第160章 情有独钟 如是这样一场闹剧之后,宁洁薇又被罚跪宁府正门外。 即便跪着,宁洁薇也是不愿妥协地背直腰挺,满目倔强地昂首信眉,坚如磐石,毫不示弱。 自湛蓝晴空,一直跪到星辰璀璨,盛京终于结束了白天的喧嚣,夜晚静谧,交替而来。 宁奉哲踏着一缕清辉,雅致信步,碧青宽袍,流纹如水,落定宁洁薇的身前。 “蚍蜉撼树,岂不可笑?” 此时此刻,长街寂静,已无行人。 宁洁薇扶着门口石狮,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抬眸高傲,嗤笑两声。 “百姓高评,宁大公子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怎么?” “大哥哥不装了?” “你的谦卑自守呢?” “涎皮赖脸,恬不知耻,这才是你本有的‘贤雅’模样?” 听出了她语气之间,一分恼羞成怒,宁奉哲淡然一笑,眸倾不屑。 “空谈逞能的本事,较之你的心思算计,倒是略胜一筹。” “听你的意思,还想继续闹下去?” 宁洁薇侧目扫了他一眼,眸意只留轻慢。 “所以你是来试探我的?” “我偏不告诉你。” “你自己猜去。” 宁奉哲唇际悠悠,聚意之处,深不见底。 “念在兄妹之情,我陪着你闹一闹。” “好心劝一句,适可而止。” “我若不遗余力,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宁洁薇不悦之色,显而易见。 “我这不是玩闹,你瞧不起谁呢?”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母亲怪罪,所以根本不敢动我。” “即便出手,也要假借他人,自己绝不会沾染毫分。” “因此,我只要专心对付你,便不会出事。” “即便是闹,也是我陪着你闹。” “我没有你那般狠心,只是想替三姐姐,教训你一顿罢了。” “你该感谢我,没有赶尽杀绝!” 宁奉哲眉头紧锁一分沉闷。 “我手下留情,并非为了母亲。” 宁洁薇嚣张跋扈地,瞥去一道轻蔑。 “那还能为了什么?” “母亲说得对,你除了会装模作样,一无是处!” 宁奉哲自嘲一笑。 “晦心隐意,谁不是如此呢?” “你钟意帝瑾王,不也没有明言吗?” 宁洁薇愕然一惊。 “你怎么知道?” 宁奉哲意态谧然,随口回答。 “猜的。” 宁洁薇惊眸疑惑。 “猜得这么准?” 提起颜瑜,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甜甜的弧度。 “爱慕切切,我从没打算藏着掖着,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向他表明心意。” “我相信,他待我,亦是情有独钟的。” “不然,我行刺于他,怎会安然无恙?” “他还提前免罚于我呢。” “你既知我们两情相悦,不敢妄动于我,其中必定也有帝瑾王的缘故?” 宁奉哲落眸之处,浅出一分真切。 “我倒希望,他真的对你情有独钟。” 继而,欲言又止。 “如此,我就能……” 宁洁薇满目嫌弃。 “你瞧瞧你,惺惺作态,有话不说完,莫非自以为泰然深沉?” “不必枉费心机,我不会因此好奇,你想说什么。” “你的话,你的心有所想,只管烂在心里,芸芸天下,谁也不愿听!” 宁奉哲慢条斯理地余下一抹寞色。 “尔尔之人,我心中无谓。” “你与溪儿走得近。” “请问一句,我所思所想,连她也不愿听吗?” 宁洁薇听着只觉莫名其妙。 关三姐姐什么事? 怎么就突然绕到她身上了? 微微反应了一会儿,她才回答。 “对呀。” “你这般对待,她怎会愿意倾听你的心事?” “她心里最恶,便是你这种人!” 宁奉哲笑意微扬,面色却是阴沉到底。 “知道了。” “多谢。” 说罢,宁奉哲转身离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宁洁薇还是忍不住好奇。 目光凝于他离开的方向,开始自言自语。 “他到底有什么心事,非要三姐姐倾听?” “呸呸呸,我说过,不好奇的。” “我一点也不好奇。” “哼,所谓美誉之后,莫非真以为你们是患难兄妹了?” “狠起来连自己都骗,这种人真可笑。” “等着瞧,明日另有一份大礼送上!” 一夜过去,朝霞徐出一片唯美,一如玉山宝带,也似尺璧寸珠。 宁洁薇来到铜事台,求见许明骞。 得了允许之后,畅通无阻地来到许明骞所在的房间。 今日,安朋奕轮休,因此房中只有许明骞一人。 面对宁洁薇时,许明骞风致韵眸,尚存几分难以为情。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你我情意,不过一场利用罢了。” “你何必又来找我?” 宁洁薇风情媚眸,潋滟几许绝色倾城。 “他人皆说,我乃招蜂引蝶之流。” “唯你知晓,我是初尝梦蝶。” “我心有疑惑,苦闷无处诉问,寥寂之下,只能来找你了。” 许明骞唇浅温柔,微微一笑。 “外头皆传,我的后院莺歌燕舞。” “腆言以告,实不相瞒,我虽是四十有三的年纪,却也是首度领略暗香疏影之趣。” 宁洁薇一时忘了演戏,倏然一抹惊色。 “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是有夫人吗?” “我听说,许夫人嫁给你二十多年了,还给你生了一儿一女。” 许明骞环顾四面明窗,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 “那不是我的孩子。” “此乃机密,望你不要外传。” “夫人吃醋,只为自己颜面,而非真心倾慕于我。” “多年来,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情。” “早年成婚,正值战乱,州牧台陷落敌营,因此我们没有婚书。而后安定,也没有去补领。” “依照律令而言,实际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宁洁薇彻底惊住了。 “那一儿一女,都是谁的孩子?” “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会不介意呢?” 许明骞面露一丝为难。 “言尽于此,我不能再多言了。” “请你见谅。” “原以为此生混沌昏沉,无缘体会绵绵之情,没想到与你不期而遇。” “奈何日在桑榆,人之将老,如何配得上你的桃李之羞、佳人芳年?” “从今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见他要下逐客令,宁洁薇连忙接话。 “你别着急呀,我还有计策……不是……我还有事,诉问于你呢。” 第161章 婉言拒绝 许明骞淡而洒落地一笑,耐心以对。 “你有什么疑惑,直言不妨。” 宁洁薇舒了一口气,重新进入情绪,继续实施计划。 “天下皆知,大哥哥与三姐姐是患难与共的兄妹。” “可我私下看着,大哥哥对待三姐姐并不好,像是对外装个样子。” “你说,大哥哥是真的很坏吗?” “还是说,我误会他了?” 许明骞不由猜测。 宁大人果真没有力劝月溪郡主? 看来,他还是有异心。 想罢,他轻锁眉头,问话严谨。 “平日里,宁大人都是怎么跟月溪郡主说话的?” 宁洁薇早就想好了说辞。 “我想想……” “大哥哥好像说过:宸王殿下待你真心,你何故弃之?以我之见,你们还是复婚。” “你有所不知,宸王殿下爱怜五妹妹,根本不在意三姐姐。” “大哥哥如此劝言,岂非哄着三姐姐,往火坑里跳?” “我应该没有误解他?” 许明骞意味深长地一笑。 “宸王殿下……呵。” “他没提过皇上吗?” 宁洁薇想了一下,便有回答。 “对外倒是常常提起,私底下我却没有听到过。” 许明骞继续试探。 “那……璃王殿下呢?” “他提过吗?” 宁洁薇懵懂无知地点点头。 “提过多次呢。” “他说,要把我嫁给璃王殿下。” “为计长远,三姐姐嫁入宸王府,而我则入璃王府,道并行而不相悖。” “到时,不管是谁得势,他都是国舅爷。” 许明骞逗趣一笑。 “这似乎,不像是宁大人说出来的话。” “他何时变得这般口不择言?” 宁洁薇暗自心虚,并没有表露于色,思索之后,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面、私底,人人皆是不同。” “他跟我们这些家里人说话,一向都是这样的。” 许明骞信了几分。 “是吗?” 宁洁薇目光坚定地回应。 “对呀。” 许明骞点头道是,表示赞同。 “嗯,有几分道理。” “有些人在家中,确实无话不谈。” 浅思片刻,最后试探一问。 “那他提过帝瑾王吗?” 宁洁薇连连摇头。 “没有。” “他们互不干涉,毫无瓜葛。” “他若是做了什么坏事,跟帝瑾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了这些话,宁洁薇便离开了。 许明骞反复斟酌之后,开始疑心宁奉哲的心志。若要暗中追查此事,免不得请旨圣意,因此他动身进宫,求见皇上。 行至宫门口,碰巧与宁奉哲打了个照面。 只见他背着一幅收着的画卷,许明骞招呼见礼之后,好奇一问。 “宁大人这是又得了什么赏赐?” 随着他的视线,宁奉哲转眸一眼,眉目羞落地一笑。 “哪有什么赏赐?许大人高看了。” “这是我家小妹送的。” 许明骞微微一惊,顺势一猜。 “宁四姑娘吗?” “可否有幸一观?” 宁奉哲取下背带,行云流水地打开画卷。 “并非四妹,而是我家中三妹。” “小妹涂鸦之作,让许大人见笑了。” 许明骞转眸看去,只见落款处,盖着月溪郡主的印信,随即一笑。 “原来是月溪郡主的妙笔。” “挥洒自如,蔚成大观,郡主之才,果然名不虚立。” “印信画作,如见郡主,不会轻易赠予。” “患难相依之后,宁大人与郡主的感情,似乎更好了?” 宁奉哲回之一笑。 “许大人取笑了。” “溪儿言道,若有危险,让我以郡主印信自保,意在休戚与共、患难相随。” “我甚为感动。” 演罢,他话锋一转。 “对了,许大人这是要入宫面圣?” “切莫因我耽误了时辰。” “许大人请便。” 许明骞见状,已经打消疑心,自然无需入宫。 “路过而已,无意进宫。” “宁大人这是要回府吗?” “我正要回铜事台。” “顺路一起?” 宁奉哲笑着提醒。 “皇宫与铜事台相近,宁国公府远在盛京城门附近,方向亦有不同,怕是不顺路?” 许明骞意在多问几句、确认无疑,于是改口。 “我说错了。” “我要回许府一趟,方向一致,能顺路一段,宁大人一道?” 宁奉哲欣然点头。 “好。” “恭敬不如从命。” 路上,许明骞多次试探,最终疑虑全无。 两人分开之后,宁奉哲找了一处僻静,引火烧毁画作,不留任何把柄。 另外,仿造印信的人,亦被他斩草除根。 回到宁国公府时,正好看见顾念廷登门而来,往彦息居的方向走去。 听闻宸王到访,宁寒望吩咐侍女,提前备下好茶,继而出迎。 不一会儿,便见顾念廷昂首阔步,自假山之后,绕了出来。 宁寒望笑迎几步,简单一礼。 “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顾念廷依着规矩回礼,示意一请,与他一起入内落座。 “姨父客气了。” “本王纳妃一事,静候良久、未有回复,因而拜谒一问,不知姨父意下如何?” 宁寒望已知女儿心意,自然拒绝。 “此事,我也是刚刚听说。” “不巧,前两日,我请夫人收下薇儿为养女。” “而今,薇儿与你虽无血缘,名义上却是表兄妹,依照律令,是万万不可成婚的。” 猜到会是拒绝,顾念廷不介意地笑笑。 “这倒不难。” “本王原就是母妃的养子。” “上禀请旨,废除收养关系,本王与她,便不再是表兄妹了。” 宁寒望瞳仁微转,深深一笑。 “殿下所言极是。” “既要嫁娶,自然有所要求,隐晦曲言不成体统,我就直说了。” 顾念廷点头而笑。 “但说无妨。” 宁寒望学着穆蓉谈婚事的样子,借习俗之名,随口提了许多无理要求。 而且特别强调,婚礼之前,便要全数送到宁府。 顾念廷越听越是震惊,粗略一算,竟要万金之数,不由地瞠目结舌。 “公主出嫁,尚且不敢索要至此,姨父莫非故意为难?” 宁寒望挑了一边的嘴角,毫不客气地回应。 “薇儿是我的爱女,且已贵为嫡女,一应规制礼节,自然不能怠慢。” “倘若办不到,那就算了。” “去年溪儿出嫁,你们答应的礼数,便是一拖再拖,根本没有兑现,怎么还有脸来求娶薇儿?” “我婉言拒绝,乃是爱戴敬重皇上之意,而非给你面子。” “你傲慢无礼,岂非以为我宁家人,都像溪儿那样好欺负?” 顾念廷恼怒于心,没有表露。 “姨父执意大皇兄、不愿背志之心,本王明白了。” “既如此,不再多言,告辞。” 宁寒望依礼起身。 “恕不远送,殿下慢走。” 第162章 那个女孩 花林素裹,满室生香,高府坐落于帝瑾王府附近。 飞檐如云,雕花似霞,曲径通幽处,高璟与秋璧对坐,正在叙话。 秋璧莞尔一笑,低眸微有羞涩。 “婚约之事,我心驰神往。” “但是姑娘家家的,总不能太主动。” “要不,堂兄替我去问一句?” 高璟蹙眉深思之后,给了回应。 “据我多年观察,林大人应该是倾心月溪郡主的。” “册封郡主的恩典,一开始就是他提议的。” “他实在离谱,居然请求王爷,拜授郡主为八台丞相。” “郡主才二十二岁呀,除了当年的方大人,何来这么年轻的八台丞相?” “如此抬举,定是真心爱慕。” 秋璧很快有了猜测。 “他会不会是为了,让我得以继续侍候郡主,所以有此提议呢?” 高璟不以为然。 “那可以直接提议册封郡主,为何隐约曲折地暗示八台丞相?” 秋璧亦是很快想通。 “公主郡主、大臣爵位,皆是立功之后,受封于帝瑾王或是皇上,林大人张口便要提议,岂非僭越?” “因此,他借八台暗示,隐喻郡主之位,王爷会意,这才给了郡主之尊。” 想着当时的对话,高璟恍然拖长了尾音。 “哦——” “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啊!” 见他如此,秋璧欣然一笑。 “所以堂兄也觉得,他对我,并非无意?” 高璟连连摆手。 “那不对。” “他为郡主求恩典,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他是为了成全你的忠心,这没有根据呀,空口无凭。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 “我跟他称兄道弟那么多年,我会看错吗?他就是爱慕郡主。” “更何况他还有那个幼时相识的女子。” “说什么撑伞之恩,没齿难忘。” “你可知晓,此人是谁?” 秋璧听得一愣。 “谁?” 高璟拍着石桌,光是想起此事,便是气恼不已。 “前阵子,也就是赏花宫宴的前几日,我偶然得知。” “此人居然就是荷儿!” 秋璧大惊失色。 “竟然是她?” “是爹爹和娘亲的亲生女儿,冯忆荷?” 高璟沉色点头。 “就是她。” “你终日忙于月溪府的事,与她甚少见面,并不了解她的为人。” “但我与她,是一起长大的。” “我跟你说,她是很好的人,绝对不可能涉足你与林大人之间。” “都怪林大人一厢情愿!” 秋璧落眸失望,手里的丝绢,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撑伞之事,之前便听你说起过。” “可是,你不是说,那女孩至今没有消息吗?” “既是冯忆荷,他怎么会找不到呢?” 高璟啧啧两声。 “我不是也说过,怀疑他早就找到那个女孩了?” “刻意隐瞒,是怕我提起婚约之事、加以阻挠。” “他对那个女孩,情之所钟,执念可深呢。” 秋璧失落想哭。 “那你如何确定那个女孩,就是冯忆荷?” 高璟心直率性,完全看不出堂妹难过。 “当然是她主动跟我提起的。” “她所叙述,与林大人说的如出一辙,连那把伞长什么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伞上所画海棠,正是她的钟爱。” 秋璧吃醋不悦地撇撇嘴。 “我也钟爱海棠。” “我的伞上,画的也都是海棠。” 高璟直接驳回。 “那有什么用?” “画有海棠的伞,你买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林大人手中那把伞,定是荷儿送的。” “另外,他对郡主的情意,亦是不可估量。” “慈砂山一事时,王爷召集议事,他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简直把郡主夸上天了。换句话说,郡主得以辅佐王爷,是由他一力促成的。” “他可是给郡主,谋了一个极好的前程呀。” “至于你,他只字未提,仿佛全然忘了婚约之事。” “若非我执意阻拦,估计他早就动身前去宁国公府,求娶郡主了!” 秋璧不想苟同。 “慈砂山一事,郡主真的很可怜。” “他说几句公道话嘛,怎么就是爱慕郡主了?” “可能,他看重郡主的才能,所以有意引荐,请王爷莫再生疑。” 高璟顺势往下说,右手食指,在石桌上比划起来。 “你也觉得,他看中郡主了?” “看中郡主的才能之后,逐渐心动,这不应该吗?” “我猜测他是一见钟情。” “而今你想想,前有荷儿绮霞玉立,浓妆不失温婉,淡雅却也宜人;后有郡主蛾月杏靥,霜雪出尘之姿,犹似月下仙子。她们二人,哪个不如你貌美?” “我这不是故意贬低你。” “我的意思是,如此花心的男子,还意图悔婚、令你蒙羞,不如由高家出面,先一步拒了他,免得害你颜面尽失。” 秋璧渐渐被他说服,满是自卑地看了看一无可取的自己,更觉悲伤。 “我……这么丑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高璟一阵手足无措,转言安慰。 “倒也不是你丑。” “主要是林大人太过俊逸。” “自古郎才女貌,才是佳偶天成嘛。” 越是安慰,妹妹越是难过,他更是急了。 “哎呀你别哭呀,我的意思是说,” “他家原是寒门,虽然算是先皇后的本家,却是关系极远的旁支,祖上三代无才不仕。若非方大人赏识,暗中扶持、安排伴君左右,何来林府今日的风光?” “高族则是不然,我们可是武将世家,几百年来,效忠历代圣主,任职督护台之中、征战沙场之上,立下赫赫之功。” “他那种卑微门第,如何配得上我们家?” “过段时间,我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 秋璧听完,哭得更厉害了。 “婚约早就定下了,还是帝瑾王默许、皇上授意的,与门第有什么相干?” “我果然很差劲,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可以夸赞的地方,所以堂兄只能另寻门第之说。” “父亲、母亲的相貌,皆是大气出众,怎么把我生得那么丑啊?” “对了,我那个不幸战死的大姐姐,长得好看吗?” 高璟下意识实话实说。 “你说堂姐吗?” “当年,她立于帷幄之中,眉目如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风度,名动边境。就连星梁将帅,都对她倾慕不已,为博美人一笑,自愿舍弃一切。” 这下,秋璧更是自卑了,扑倒在石桌上,大哭起来。 “啊……只有我最丑……” 第163章 怕她多想 夕阳西下,帝瑾王府依旧气势磅礴。 林暮匆匆而来,恭敬一礼,继而入座。 “王爷传召,有何吩咐?” 颜瑜坐于窗边的软榻上,感受着傍晚清风,发丝柔然随风飘荡。 “小妹妹此入铜事台,发现其内有异。” “他们布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机关。” “结合前世记忆,她说,铜事台里恐有秘密,而且事关皇兄。台内众卿,多数不知,或许这个秘密,唯有安朋奕和许明骞知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探查其中秘密,事不宜迟。” “按理,以本王的身份,亲自探查铜事台,并非难事。但是小妹妹说,前世得知,其内地下密室,通向一处私人领域,不在铜事台的范围之内。既是私人家宅,本王没有正当理由,自然无权涉足。” “因此小妹妹谋得一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听至此处,林暮已能大致料想宁云溪的计策,眉目毅然,尤为严肃。 “明修栈道,转移皇上和宸王的注意,已是不易。” “暗渡陈仓,借口调走铜事台所有人,郡主才好悄入其中,探知真相,这更是难于登天。” “王爷传召,意在吩咐微臣,去探皇上虚实?” 他一向聪慧,颜瑜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异。 “嗯。” “冯忆荷做为高府二房庶女时,深得皇兄信任,隐有重用。” “小妹妹说,宁奉哲失信之后,皇兄大有可能启用冯忆荷,与我们形成对峙之势。” “你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由你去探虚实,最为合适。” “一如往常,你再去找她一次。” 林暮点头一应,明暗若有一丝为难。 “嗯……是。” 颜瑜没有察觉他的为难之意,正色眉宇,英气轩昂。 “先前,本王授意高府,留了他们一家,继续住在二房南院。” “你还记得?” 林暮依旧点头一应。 “是,记得。” 颜瑜浅浅拂袖,随即吩咐。 “那你去。” 林暮未有一分动作,低眸恭敬,沉吟片刻。 这才看出他有心事,颜瑜关心而问。 “怎么了?” 林暮激灵回神,礼敬回应。 “回禀王爷,幼时相识的那个女孩,其实微臣早就找到了。只是碍于婚约,不敢明言,更不敢与她有所往来。” “而今,天缘凑巧,微臣或许可以娶她为妻。因而心有思量,为了她,或许该与其他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 “所谓青梅竹马,实则每次相见,皆为王爷探听虚实罢了,并无任何多余的情谊。” “同在高府,微臣怕她见了,会多想。” 颜瑜听懂了他的意思,惊喜一笑。 “那个女孩,居然就是秋璧吗?” “那真是太巧了。” 林暮彬彬有礼之间,化意点点羞涩。 “是。” “让王爷见笑了。” “不过……” 话至此处,无声一阵叹息。 “她似乎无意。” “幼时之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赏花宫宴之前,高大人便主动拒婚。” “高府长辈,亦有此意。” “却不知,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颜瑜一听便知原委。 “定是高璟误会之后,跟家里长辈一顿诉怨,非要说你,喜欢本王的小妹妹。” “此事无碍,等瑜旨寻亲、告一段落,得了空闲,本王亲自出面,帮你澄清误会。” “至于冯忆荷那边,你不必担心,探听虚实乃是公事,本王也会一并说清楚的。” “你只管去。” 林暮放心几许,展颜一笑。 “多谢王爷隆恩。” 离开帝瑾王府之后,林暮往高府而去。 听闻林暮拜访,冯忆荷早早迎候侧门,翘首以盼。 忽听一阵马蹄声,猜想或许是林暮到了,冯忆荷嫣然一笑。 “暮哥哥!” 欢畅而去,只见秋璧牵着马、迎面而来,差点撞个满怀。 冯忆荷及时止步,笑意一收,正色以礼。 “二姑娘安好。” “嫡女尊贵,二姑娘今日怎么走了侧门?” 听到这一声暮哥哥,秋璧便能猜到来者身份,神色一落,严肃以对。 “从大房后院而回,侧门离得近,我便顺道了。” “爹爹娘亲还好?” “真的不用请郡主来看吗?” 冯忆荷婉然一分礼貌,不解发问。 “爹爹娘亲怎么了?” “何故要请郡主?” 秋璧嘴角垂落,不悦之色很自然地流露。 “前天晚上一起吃饭时,他们咳得很厉害,我说请郡主诊看,他们非要推辞。”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忘了?” 冯忆荷眸底,暗藏一分难以言喻的藐然。 “卑微之躯,怎配去请郡主诊看?” “二姑娘着实抬举了。” 秋璧一听,立即忿然作色。 “爹爹娘亲不是卑微之躯!” 冯忆荷不经意间一个白眼。 “自谦罢了,二姑娘何必如此较真?” 秋璧眉目阴沉,厉声指正。 “你这是自谦吗?” “分明就是瞧不起。” “爹爹和娘亲若想自谦,可以称作卑微之躯,我们是小辈,岂能胡乱评言?” “难道父亲和母亲,你也会以谦辞,称其为卑微之躯吗?” 冯忆荷眸若秋水,浅泛点点笑意。 “父亲朝任督护中相一职,母亲则贵为命妇,于情于礼,我都不能声称卑微之躯。” 秋璧不满地紧锁眉头。 “那就是了。” “你就是看不起爹爹和娘亲,嫌弃自己的出身。” “他们还在病中,你更是丝毫不关心,怎能如此不孝?” 冯忆荷柔情婉转,点绛却有一抹不近人情。 “我与他们初识,不过几日而已。连爹爹和娘亲都说,给我时间适应,二姑娘何必疾言厉色?” “你莫不是忘了,那是我的亲人,与你何干?” “你我皆任职于密枢台。” “密枢台职责,一则,负责管理清算国库;二则,负责培养世族子女,侍候王侯将相,以谋文臣之事。” “总之,应该无权过问我的家事?” “于密枢台内,我是密枢中丞,你是密枢侍。即便我的家事,有关密枢台,也没有你质问我的道理。” 秋璧双手紧握,栗然几分恼怒。 “我没有质问的意思。” “只想劝谏冯大人一句,做人不可忘本。” “爹爹和娘亲,待你那般宠爱,你怎忍漠不关心?” 冯忆荷盈染一派从容,浅浅一笑。 “我何时说过,不关心他们?” “他们也从未说过,我漠然无情。” “恕我直言,二姑娘多管闲事了?” “无故针对,莫不是听说暮哥哥特意来找我,你吃醋了?” 第164章 出于真心 冯忆荷淡妆婉笑,轻抹一颦琴瑟静好。 “二姑娘只听,我敬称暮哥哥、他浅唤荷妹妹,便知我们的关系,唯在兄妹之间。” “初见时,我便说过,知晓你们之间有婚约。” “二姑娘尽管放心,暮哥哥与我,真的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一声声暮哥哥,听得秋璧头皮发麻。 想着堂兄的话,她忍不住询问。 “你与林大人,曾有送伞之谊?” 冯忆荷朱唇轻抿,点头而笑。 “是。” “幼时路过帝瑾王府,正好瞧见暮哥哥淋雨哀戚,我便陪坐安慰,送伞以抒一见如故之意。” “那是我们的初识。” “正因如此,我们成为知己好友。” “暮哥哥有意隐瞒,谎称没有找到我,是怕别人误会我的清白,意在保护。” “而今,也不知为何,你一回府,暮哥哥便急于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幸好被我拦下。” “此时坦白而言,岂非叫你以为,他不想娶你?你我也算姐妹,我实不愿见你伤心。” “不过暮哥哥非说,不许再瞒堂兄,我心想着,告诉他也无妨,便直言了。想来,你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的?” “你瞧你,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了。” “唉,堂兄何故如此?” “我明明叮嘱多次,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她显然一股阴阳怪气,秋璧自然听得出来。 沉郁闷闷,早已扬不起一丝笑意。 “多谢关心,我没有哭,只是风沙迷了眼睛。” “另外,请你莫要误解。我与林大人来往甚少,并不熟悉彼此。他不愿娶我,我亦无意婚约之事。” “你们既有两小无猜之谊,成就金玉良缘,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我祝福你们。” 冯忆荷手执绢帕,纤纤一礼。 “多谢二姑娘。” 听她默认情意,秋璧冷笑几声。 “客气了。” 冯忆荷花容含笑,盛放几缕婉转楚楚。 “暮哥哥应该快到了。” “他今日来,说要向我倾诉一些体己话。” “二姑娘不算外人,不妨一起听听?” 秋璧醋意翻腾,一发不可收拾。 “不必了。” “我还有事,你自己听。” 说罢,拂袖而去。 刚走几步,便听身后一声甜美的“暮哥哥”,秋璧止步于假山之后,忍不住回身去看。 正好看见冯忆荷绊脚踉跄,不偏不倚地投入林暮怀中。 侧门之外,毕竟还有行人,林暮没有香影入怀,只是伸手一扶:“荷妹妹当心。” 说话间,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流盼,尽是温馨美好。 不过这些都是秋璧的想象。 冯忆荷立足之处、地势略高,再加上本有的长身玉立,刚好挡住了林暮,所以秋璧什么都没看到。 实际上,冯忆荷摔倒时,林暮后退了半步,并没有任何越礼的动作:“冯大人,请自重,我看得出,这是假意摔倒。” 冯忆荷楚楚目光,扭捏着撒娇。 “暮哥哥,何故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难道每次找我,你真的一分暖情也无,唯有打探虚实吗?” 林暮眸落漠然,甚至没有一分正视。 “我知你谋略,分毫不输宁大人,我心志如何,必定瞒不过你,所以主动明言。” “我对你,确实只有利用,没有情谊。” 冯忆荷柔羽细眉,颦起一分不甘心。 “可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有关皇上的事,只要你问,我便知无不言;皇上愿意信任你,也有我竭尽全力之故。” “多年倾心以待,就算是块顽石,也该有所心动?” 林暮眸落一丝厌烦,提醒强调。 “我有未婚妻。” “而且已经找回来了。” “利用之事,你若不愿做,大可拒绝。帝瑾王见状,自然就会放弃找你打探虚实。” “正好,我意愿与你保持距离,免得惹她多想。” 冯忆荷深感心痛,无意之间,笑出几许苦涩。 “我不会拒绝,我偏要实言以告!” “帝瑾王绝不可能放弃我这枚棋子,你更不要妄想逃离!” “林暮,这一辈子,你都休想挣脱于我。” 一汪情深,差点夺眶而出,冯忆荷微微抬眸,倔强地忍了回去。 “随我进屋。” “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若需配合用计,我也心甘情愿。” 林暮微微点头,极不情愿地随她而去。 转身之际,冯忆荷注意到假山之后、若有秋璧的身影,反应迅速地借由身位、缘石,挡住了林暮此时的神情。 同时,故意露出一抹甜笑,以侧颜面对秋璧,做出交谈甚欢的样子,与林暮一起,散步似地走向南院。 相距甚远,秋璧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浓情蜜意,沮丧一叹,转身离去。 南院屋内,林暮探听虚实完毕,起身要走。 冯忆荷连忙阻止。 “暮哥哥等一下!” 见他充耳不闻,执意离去,她跟着起身,展开双臂拦住了房门。 “我听说,你幼时认识一个女孩?” “卧房那把海棠花伞,正是她所赠?” 林暮沉吟一想,蹙眉正色,尽是防备。 “你在林府安排了线人?” 冯忆荷难为情地笑笑。 “我没有探知林府虚实之意,线人已经撤了。” “前一阵子艳阳晴好,我却见你撑伞,还奇奇怪怪地拿着一把女子所用的伞,一时好奇,所以派人关心一下。” “怎料,你还有这么一段旧事。” “哦对了,我那不是跟踪你,只是偶然遇见。” 说着,略施粉黛的容颜,妩出几意琼婉羞涩。 “而今,二姑娘回府了,迫于婚约,你不得不娶她。” “但若那个女孩也出现了,你该如何抉择?” 林暮听懂其意,傲眸匀出一丝讥笑。 “你不会想说,你就是那个女孩?” 冯忆荷低眸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嗯,实不相瞒,那把海棠花伞,确是我的。” “你知道的,我钟爱海棠温婉高洁之姿。”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当时,你看着我,自雨中袅袅而来,景致如画,一如此诗所述?” 林暮蔑然以对,语气却是认真坚定。 “你们长相不同,我认得出来。你如此戏弄,莫非将我看作有眼无珠之人?” “况且那个女孩,我早就找到了。” “我求娶高大人,并非迫于婚约,而是出于真心。” 冯忆荷觉出一点端倪,蓦然一惊。 “难道那个女孩,就是二姑娘?!” 林暮给予肯定。 “嗯。” 冯忆荷气得一阵慌乱。 “你……我……她……” “你们简直……” 气急攻心之下,她突然灵光一现。 “可是她无意于你。” “她……她倾慕铜事中相庄大人,他们早已两情相悦,你不知道吗?” 林暮半信半疑地一震。 “什么?” 第165章 借由情书 微波粼粼,倒映月溪府的壮丽之景。 秋璧一如既往地安排府内琐事,不经意间,流露一分心不在焉。 宁云溪瞧出了她的心思,随即关心。 “怎么了?” “林大人还没有纳采求亲,主动提起婚约之事?” “何必垂头丧气,他若实在害羞,你就主动一次呗。” “我觉得夫妻之间,不拘于这些俗礼,谁主动都一样。” 秋璧停了手边的事,一脸失意地抽泣两声。 “可是郡主,他另有所爱,属下怎么主动呀?” 宁云溪微微一惊。 “另有所爱?” “谁呀?” “前世,我没听说过他另有所爱呀,难道又是因为忌惮背义,故意不告诉我?” 秋璧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唉,就是南院那位,娇滴滴的冯大人。” 宁云溪眸意安然,抿唇一笑。 “原来是她呀。” “前世,你没有回府,她一直是高府庶女,拜任密枢中丞一职,效忠于皇上。” “后来,她与宸王有了一些利益冲突,被我一计,永除后患。那会儿,我还不认识阿兄呢。” “原来林大人以前钟意于她?” “那就奇怪了,冯大人殒身之后,他只字没有提过。后来,也没有因为此事,与我大动干戈,倒是高大人,总有记恨之意。” “你确定,他对冯大人有情?”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秋璧满是委屈地点点头。 “怎么不确定呢?属下看得真真的。” “只字未提,许是太过悲伤、不愿表露的缘故。” “前世,在林大人看来,可能属下只是替身。听堂兄说,冯大人亦是钟爱海棠。” “所以,他前世的奋不顾身,不是为了属下,心心念念皆是冯忆荷!” 话至此处,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可是属下已经动情了,该怎么办呀?” “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样子,曾经两小无猜之景,属下完全可以想见。” “属下快要嫉妒死了……” 宁云溪连忙起身,几步走近,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你别着急哭呀。” “我给你想个主意,定能一解你的燃眉之急。” 秋璧暂停了哭泣,转而询问。 “什么主意?” 想着庄玮对秋璧的心意,宁云溪灵机一动。 “只要忙碌起来,你自然就没有心力去想他们的事了。” “正好,我有一件要事,非得你去做才行。” 说着,行至书案,提笔写下一封情书,置于一个精致的锦盒之中,交给秋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不可少了舅舅的配合。” “奈何皇上明言,不让庄府的人,与我有所来往。” “这几日,我苦恼于难以传递消息,思来想去,由你送到庄府,最为合适了。” 秋璧眨眼不解。 “之前不是派人送去消息了?” “郡主这么快就忘了?” 宁云溪一本正经地胡说。 “消息被截下了,不过好在,没有泄露。” “唉,他人终是靠不住,只好辛苦你去送一趟了。” “锦盒小巧精致,一看便是女子物件。我谋计之意,假作这是情书,哪怕你不避着人,当街送给大表弟,也不会有人疑心这是传递消息。” “不过切记,你定要做出一脸害羞的模样,千万别露了马脚。” 秋璧双手接下了锦盒。 “是。” “一定要交给庄大人吗?” “万一他不在,属下可以交给庄府其他人吗?” 宁云溪故作一想,摇了摇头。 “只能交给庄玮。” “舅舅、舅母和三表妹,身份不妥,不能随意收下你的情书。” “二表弟倒是可以,可是他有点不修边幅,我怕他演不好。” “交给下人更是不行了,万一混有线人,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大表弟不在,你就等一等,如此一来,显得很有诚意,更不会惹人怀疑了。” 秋璧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是。”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送。” 行完告退礼之后,秋璧坐上马车,往庄府而去。 此时的林暮,从太医院出来,离宫回府。远远地,他认出了她的马车,判断去向,像是弘顺伯爵府。 林暮坐上马车,并吩咐马夫:“不着急回府,先去一趟缘来楼。” 缘来楼,是一家饭馆,位于庄府对面不远处。 马夫并非心腹,林暮自然借口言辞,不会表露真意。 很快,马车停在缘来楼正门附近。 秋璧早到一步,已经等在庄府门口。 林暮吩咐马夫离开,独自走上缘来楼,选了一个合适的厢房,静静落座,望向秋璧。 不知等了多久,庄玮的马车,自铜事台的方向徐徐而来。 秋璧欣然一笑,迎了上去。 “玮郎!” 庄玮一时惊愕,凝固在原地。 但见秋璧指尖示意锦盒,他才认出,那是表姐之物。 低眸害羞一笑,同时在心里想着。 没想到,机缘凑巧,表姐竟然让她装作来送情书,以此传递消息。 那以后,我是不是还能借由此事,约她吃饭? 难道表姐有撮合之意吗? 表姐真好,看出我的心思,便尽力成全。 如此美意,我绝不能辜负。 不过……我怎么记得,她与太医林大人有婚约呢? 可能是表姐用计取消了?太周到了。 想罢,他很自然地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璧儿,你怎么来了?” 秋璧花颜纯净一抹羞意,双手送上锦盒。 “款款情意,望你笑纳。” 庄玮没有第一时间接下锦盒,而是一阵慌忙地,摸索自己腰间,最后取下一块玉佩,接过锦盒之后,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我母亲的家传玉佩,转赠于你。” “思慕之心,望你不弃。” 秋璧一怔。 玉佩,也可以传递消息吗? 庄大人不会当真了? 想着郡主的话,不能露了马脚,她勉强收下。 “多谢玮郎。” 说着,忍不住好奇,开始端详玉佩。 这一览无余的,什么也藏不了呀。 算了,反正他看完书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至于这玉佩,转交郡主,还给他就行了。 想罢,秋璧浅浅一礼。 “羞涩太甚,我先走一步了。” 庄玮点头一应。 “好,改日我再约见。” 秋璧离开之后,林暮走了过来。 “庄大人,别来无恙?” “我无意路过,略有口渴,可否请茶一杯,入府一叙呢?” 庄玮先是不解,而后以礼回应。 “林大人屈临寒舍,自当备酌奉请。” 第166章 你也送过海棠花伞 厅堂落座,侍女备菜奉茶之后,由庄玮拂手屏退。 “林大人突然而至,想是为了帝瑾王府的事?” 林暮落眸锦盒,礼貌一笑。 “帝瑾王府,安然无事。” “我确是无意路过,偶然看见密枢侍高大人,递给你一个锦盒。” “我见你们神情,微有粗率,想来这是郡主传递而来的计策。” “不巧,我前日看过计策之后,便有点忘却了,而今正好,借你的锦盒一看。” “未知尊意可否?” 知晓他是自己人,庄玮慷慨大方地给了锦盒。 “林大人太客气了。” “表姐计策,断不能有失,林大人快请看。” 接过锦盒时,林暮双手有一丝犹豫。 不知为何,他明明瞧出秋璧神色有异,却还会莫名心痛,总觉得这个锦盒里,没有计策,唯有抒情之物。 见他顿住,庄玮不明其意地一怔。 “林大人?” 经他提醒,林暮立即反应过来,微笑地接下锦盒,打开一瞧。 只见盒中,静然躺着一个信封。 右手微有颤意而去,他拿起信封,拆开一看。 情书字字,无比锥心,惊得他骤然合上书信,迅速塞回信封。 庄玮见状,更是不明白了。 “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暮袖中双手紧握,一分心痛,几乎按捺不住。 “没想到锦盒之中,并非计策。” “实有冒犯,还望庄大人见谅。” 庄玮闻言一惊。 “不是计策?” “那是什么?” “难道……” 话至此处,他展颜欣然,迫不及待地看了书信,越看越觉惊喜万分。 “她……她她她……” 他欲言又止,换在心里欣喜若狂。 她对我有意! 哈哈哈! 原来她也是这般一往情深! 想到林暮与秋璧的关系,庄玮努力压制住心绪,只在嘴角含蓄一丝难以掩藏的心花怒放。 “林大人见笑了。” “我听闻,你们早有婚约,却不知何时会有喜报?” 林暮垂眸,低迷几分忧绪颓伤。 “高府拒婚了。” “高大人与我,恐怕难有喜报了。” 庄玮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真的吗?” 林暮见状,更是怏怏不乐。 “先前,是护卫高大人主动拒婚,高府长辈并无表态。” “昨日傍晚,高族正式表明拒婚,只是事发突然,还没有对外公示。” “我原以为,这不是她的本意。” “没想到……” 庄玮先是激动难耐,而后意识到不对,使尽浑身解数,憋了回去,正色安慰。 “缘分天定,并非世人随意掌控。” “林大人俊容倾世,更兼才谋无双,自有更优秀的命定之女,与你缘成天作之合。” “既已尘埃落定,何必为此伤怀?” “以我之见,高府拒婚,无关林大人的家世门第、才学见识,必是另有其他缘故。” “或许是因为,璧儿另有所爱。” 林暮勉强撑着最后一点礼貌。 “庄大人所言极是。” “郡主之谋,我另寻机会去问,先告辞了。” 离开庄府时,林暮回望一眼,转而,又望向方府的方向。 方族辅佐颜皇,足有几百年了,历代太卿,多有出自方氏一族。 确实,文臣世族,理应德配武将世家,岂有屈就寒门之理? 回府之后,林暮写信答复高府长辈,同意拒婚之事,对外只说,是他主动悔婚,免得他人非议高族言而无信。 秋璧闻听此事时,只知林暮悔婚,完全不知拒婚之事。 没等父母说完话,她便夺门而出,直奔林府而去。 行至林府正门,不由通禀,秋璧急急闯入。 只见林暮的背影,于不远处映入眼帘,秋璧大喊一声,叫住了他。 “林暮!” 听出了她的声音,林暮止步回身,倾目愁然。 她为何会来? 庭院人多眼杂,林暮示意一请,与秋璧一同走进厅堂,继而询问。 “你步履匆匆,所谓何事?” 秋璧强忍悲意,颦眉质问。 “你为何悔婚?” “就因为你的荷妹妹吗?” 林暮眸色一怔。 秋璧原名高荷,小时他在家中,面对父母提起她时,会亲昵地称作荷妹妹。 如今已有多年未曾提及。 这个称呼,除了家中父母,并无其他人知晓。 她怎会无端说起? 林暮心有疑惑,又是一句询问。 “荷妹妹之称,你从何得知?” 秋璧厉色以对。 “你管我从何得知?” “我问你,你就这么喜欢你的荷妹妹吗?” 林暮微有沉吟,思虑之后,才实言以告。 “是。” “纵有诛心,始末不渝。” 秋璧锁眉深深,寸心如割。 “你的那把海棠花伞,不能弃了吗?” 林暮暗自一惊。 她居然记得? 只是装作忘记。 原来撑伞之恩,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于她而言,稀松平常,甚至有可能极为厌烦。 “哪怕舍了我的命,我亦不会弃伞,旧时恩情,一辈子不忘。” “哪怕你心有厌恶,我也不离不弃、默默守候。” 秋璧苦笑起来。 “为了你的荷妹妹,你宁愿悔婚,也不愿有负于她?” 感觉到她的笑意之中,似有几许悲痛,林暮嘴角抽动一分笑意,心里重燃一丝希望。 “你来此何意?” “难道……你无意拒婚?” 话说到这个份上,秋璧自然紧绷怒颜,撕心裂肺地回应。 “谁说我无意拒婚?” “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你,早就想拒婚了!”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逃离。 林暮一时不舍,下意识想要阻拦,奈何晚了一步,只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怔然原处。 秋璧离开林府,来到月溪府,进门便是大哭不止。 “郡主,属下活不下去了,请恕属下,不能再继续侍奉你了……” 宁云溪急忙上前安慰。 “你这是又怎么了?” “不会还是因为林大人?” 秋璧带着哭腔倾诉。 “他悔婚了!” “为了他的荷妹妹,他真的不娶我了!” 宁云溪一怔。 “这个荷妹妹又是谁?” “就是冯忆荷吗?” “听你昨日说完之后,我细细回忆过了,真的没看出林大人以前,与冯大人有过情意,这事肯定有误解。” 秋璧依旧是痛哭。 “没有误解。” “郡主有所不知,他们还有一段幼时旧事……” 听秋璧说完旧事,宁云溪顺势忆起往事。 “那一年,她也送过伞?” “巧了,同年,你也送过一把海棠花伞。” 秋璧这才停了哭泣,移眸而去。 “属下也送过吗?” “送给谁了?” 第167章 这就去找他 宁云溪拿出绢帕,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回答。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送给谁了。” “你只说,那是一个可怜人。” “你说,允诺过他,保密一切,因此不可对我明言。” “而今,听你叙述当年之事,我才知晓,原来那位可怜人,就是林大人呀。” “这些你不记得了?” 秋璧抽噎一分懵懂,摇了摇头。 “完全不记得。” 宁云溪无奈一笑。 “也难怪。你是高二姑娘嘛,实际年纪比我们略小一些,那年,我也才刚刚记事,你可能还没有开始记事。” 秋璧阴霾一扫,已经没了悲意。 “郡主何以断定,林大人那把伞一定是属下的?” “经历相同,并不少见,那把伞,也有可能是冯忆荷所赠?” 宁云溪认真以答。 “你且去看看那把伞,除了海棠花之外,是不是还有我绣的杏花。” “我那登不上台面的女红,至今依旧,你不可能认不出来?” “经历可以相同,冯大人的绣工,可会与我一模一样?倘若你难以辨认,我便再绣一次,还可以请绣娘们检看。” “那肯定是你的伞,还是我特意定制,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呢。你可知买礼物所用的银子,皆是皇上的赏赐,是我拿命换来的。结果你满不在乎地转赠他人,我还因此生了好几天的气呢。” 说罢,转而分析。 “其实这件事,一听便知,是冯大人暗中作为。” “想来,你与林大人身在局中,所以难以看清。” “也或许……” 话至此处,她想通了事情原委。 “难不成,你昨日去送信,被林大人看到了?” “你神色有异,必定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应该做客庄府,确认了那封书信。” “而后,就彻底误会了。” 听到这,秋璧不明白了。 “既然确认了书信,怎么反而误会呢?” 宁云溪脸红尴尬地一笑。 “因为锦盒里,没有计策,只有一封情书。” “嘻嘻嘻……” 秋璧后知后觉地一惊。 “啊?!” “郡主何故如此?” 宁云溪赔笑解释。 “昨日听你说完,我以为林大人流水无意,所以想着,撮合你和表弟,不也挺好?” “有了新欢,自然就能忘记旧爱了嘛。” 秋璧惊呆了。 “原来郡主说的主意,是这个意思呀……” “这下不止林大人误解,庄大人更要误会了。” “怪不得他会赠送玉佩,对了,那个玉佩,郡主还回去了吗?” 宁云溪拿出玉佩,难以为情地示意了一下。 “要不,你自己还?” “这么一弄,我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了。” “其实林大人跟冯大人,青梅竹马的,挺合适。” “不如,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大表弟?” 秋璧满是郁闷地抱怨。 “郡主这是什么话?属下早就说过寄情林大人的。” 心情欢畅之后,她便开始玩笑。 “庄大人就算了,实在不行,请他看看冯忆荷,是否合意呢?” “他们应该也算青梅竹马?” 宁云溪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行了,别贫嘴了。” “快去找林大人解释一下。” 秋璧没有移步。 “还不行。” 宁云溪关心一问。 “为何不行?” 秋璧咬紧牙关,翻腾几分怒意。 “刚刚他说,钟情荷妹妹,哪怕我心生厌恶,他也不离不弃。” “一边说着撑伞之恩,一边又念念不忘他的荷妹妹。” “他不会想要双喜临门?” “郡主明鉴,并非属下不能容人,而是那位冯大人,与属下实在合不来。” “他若意在平妻以待,属下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回想了一下她刚刚复述的对话,舒意一笑。 “他所谓荷妹妹,不会就是你?” 秋璧完全理解不了。 “怎么会是属下呢?” 宁云溪耐心解释。 “高二姑娘原本闺名高荷。” “高忆荷的名字,便是由你而来的,意在表达高大人夫妇对你的思念。” “你们两家算是世交,他与你又有婚约,称呼上,自然就会亲昵一些。” “听你说,高家习惯称呼冯大人为荷儿。” “那么,林大人对你的称呼,自然不能重复,否则,如何区别你们?尚未成婚,他总不能称呼娘子?” “因此私底下,他便称作荷妹妹。” 经她一说,秋璧这才想通。 “原来如此啊。” “多谢郡主指点迷津。” “属下这就去找他。” 夕阳西沉,林府覆上一片霞色,伴着鸟鸣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通禀之后,秋璧来到林暮的住处,慕棠居。 见他一脸阴沉,她试图感化地暖暖一笑。 “林大人,我想看看那把海棠花伞,行不行?” 林暮漠然提醒。 “夜色渐深,男女有别,望请高大人自重。” 秋璧靠近两步,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面前,悠然迎上他的双目。 只见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她嫣然而笑。 “那你为何答允,让我进门?” “难道不是因为你我夫妻,无需在意男女之礼吗?” 她的脸,离得很近,几乎是咫尺之距。 考虑到她的名节,林暮想要后退,实际却是身不由己、一动不动。 “你这……又是何意?” 秋璧隔着广袖,主动牵起他的手,撒娇般地轻摇两下。 “我就想要看一看那把伞嘛。” “你去取来,可好?” 林暮嘴角一分甜意,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好。” 说罢,他走进里屋,取出那把小心珍藏的海棠花伞。 转身之际,只见秋璧走进里屋,迫不及待地夺过那把伞。 林暮瞳仁一震。 “你怎么进来了?” “如此恐怕,于礼不合。” 秋璧挑眉一笑。 “可是我已经进来了,于礼不合,又该怎么办呢?” “不如,你娶我过门?” 说罢,低眸去看那把伞。 只见它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珍惜爱护得几乎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伞布一处,确实绣着几朵杏花,一眼便知出自郡主。 秋璧甜甜一笑。 “我且问你,荷妹妹是谁?” 林暮一惊。 “荷妹妹便是你。” “原来你不知道?” “那你以为……莫非你以为是冯大人?” 秋璧没有回答,怀抱着伞,娇羞而笑。 “那情书,是郡主写的。” “我现在就去把玉佩还给他。” 林暮沉思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由心而笑。 “夜深了,明日一早再去还?” 秋璧说明缘由。 “郡主说,掩人耳目地去,免得叫人生疑。” 林暮表示赞同。 “那我陪你去。” 第168章 打抱不平 夜风徐徐,庄府幽静如潭。 繁星点点,宛若庄玮心绪熠熠。 往事如昨,恍恍犹似就在眼前。 听方之玄说,他还在娘胎时,安松便已切脉断定,楚兰彤腹中怀有双生胎,而且都是男胎。 顾孟祯借着“双生子不易辨认”的由头,顺势提议,要将庄玮养在自己身边,庄瑞则留给方之玄夫妇抚养。 当时,方之玄刚从流放之地、回到盛京,立足未稳,即便不舍儿子,也不敢违逆圣意,只能点头应允。 谁料出生之后,两个儿子的长相、并不十分相像,就像普通的亲兄弟,很容易辨认。 方之玄本想借由回绝,把庄玮护在身边,却见顾孟祯抱着庄玮,感动得痛哭流涕,高声感慨:“庄叔父、母亲,你们看见了吗?庄族有后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顾孟祯与庄韶的母亲,早年跟随顾父私奔,为他生下了顾孟祯。 而后,德宗下旨赐婚,顾父不得已娶了别家女子,无奈带走了顾孟祯,辜负了她。 多年后,她嫁入庄府,虽非芳年,但是深受夫君宠爱,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生下了庄韶。 方之玄知晓,顾孟祯对庄父心存感激;更有亲眼所见,得知庄族中人,于流放途中,只有庄韶一人幸存,顾孟祯痛苦得满心自责。 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当年顾族落难,你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而后庄族惨被流放,朕却无能为力。是朕害了庄叔父和母亲,是朕有负于庄族!” 直到庄玮出世,顾孟祯的愁容,终于舒然。 他亲自为庄玮洗净身子、穿上衣裳,从见到庄玮的第一面起,便一直抱在怀里。哪怕只是喂奶时的一小会儿分离,他也是焦灼踱步地等着,患得患失甚至担心乳母抱走孩子,便不还给他了。 方之玄看得出,他是真心疼爱玮儿,便默许入宫,没有借由留下儿子。 楚兰彤唯恐大儿子沦为质子,一开始,还恳求方之玄想办法,把玮儿要回来。后来,慢慢地,她便不担心了。 因为顾孟祯对庄玮的爱护,所有人皆是看在眼里,艳羡于心。 顾孟祯言而有信,亲自抚养庄玮,并没有将他交给任何一个妃子。 庄玮十岁之前,他几乎寸步不离,哪怕是上朝,也要带着玮儿。 记得庄玮尚在襁褓时,有一次陪同上朝,突然痛哭不止。 顾孟祯放下朝事,与十几位女爱卿谈论玮儿为何啼哭,还惊动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寻遍了方法,依旧不知原因。 最后,庄玮伸手而去,拨弄了几下顾孟祯头上所戴的龙冕,似是在说,他也要戴。 众位大臣见状,骤然落定无声,不敢言语。 顾孟祯丝毫不在意,取下龙冕,直接交给庄玮,还一并让人拿来一件龙袍,做为锦被,盖在庄玮身上。 见他不哭了,顾孟祯的唇际,唯有心满意足的笑容。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上竟能宠爱至此。 庄玮二十岁离宫,在那之前,所居宫殿,正是太子的长盛宫,足见顾孟祯对他寄予厚望。 除此之外,皇子公主们,若与庄玮有了冲突,顾孟祯亦是不由分说,一味只是袒护庄玮。 不管发生什么事,顾孟祯皆以庄玮为重,荣宠不衰。 庭院花香,陶醉而来。 忽听一阵犬吠,庄玮转眸而去,只见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猫,被一群恶犬欺负。 “留下那只小猫,赶走一众恶犬。” 吩咐罢,随从应声而去。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十岁那年,他一如眼前的小猫,被同龄的皇子公主们欺负。 皇伯伯尤为疼他,久而久之,便引得皇子公主们怨怼忿懑,一起商量着,定要欺负回来。 他们借口出宫去逛集市,并派遣宫人,诚邀庄玮陪同。 宫人神色自然,庄玮还以为他们转了性子,意在修好,便应邀而去。 等到与他们相见,庄玮才发现不怀好意,奈何已经身在宫外。 孤掌难鸣,他们把庄玮带到一个深巷胡同里,确认四下安静无人之后,便要动手教训。 落拳未定,一个女孩拿着扫帚,从一家商铺的后门走了出来,本要回府,转眸见状,急急跑来,护在庄玮身前。 “住手!” “你们何故打人?” 其中一位皇子厉声呵斥。 “大胆草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女孩举起扫帚,迎上他们的重拳。 “我管你们是谁?打人就是不对!” “识相的话,就赶紧走,不然,我就要打抱不平了!” 就这样,她挥着扫帚,赶跑了一众皇子公主。 她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渐行渐远:“耽误了耽误了,大娘子快要回府了,万一发现湘竹苑脏乱,又该哭诉姑娘故意陷害,意在让人误以为她这个母亲,没给女儿安排清扫下人……” 听到她有急事,庄玮没有多言,只是莞然凝望她的背影,目送远去。 回宫之后,他派人暗访,得知那个女孩,就是宁国公府湘竹苑的侍女,名叫秋璧。 那些不怀好意的皇子公主,自然也会派人追查,庄玮及时封锁了消息,掩护秋璧。 皇子公主查不到,便盯上了他,只要他敢去宁国公府找人,秋璧的身份便会被他们发现。所以多年来,他刻意远离,没有打扰秋璧。 而后再见,便是跟宁云溪道歉时,秋璧直冲而来,护在主子身前,一如当年,英勇无比地护在他的身前,敢与皇子公主两相对立。 当时,他听说她成了高二姑娘。 她有了高族,做为依靠;他入仕八台,地位与以前已是大不相同。而今,就算那些皇子公主,查出当年的人,也不能轻动秋璧了。 原以为他们旧时恩情、有望续缘,奈何,他又听说,她与林暮早有婚约。 没了办法,他只能深藏回忆,默默记在心里。 怎料,他们的婚约取消了! 秋璧更是写了情书,表达心意。 如此一来,他便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星辰微光,幽然倾于他的笑颜之上。 “少年旧事,她还记得吗?” “为何信中,只字未提呢?” “而且这信,字迹有点像表姐,她是因为太过害羞,所以才请表姐代笔的?” 自言自语罢,便听下人通禀。 “禀大公子,密枢侍高大人求见。” 庄玮惊喜一笑。 “快请。” “来人,为我梳头更衣。” 这么晚,她过来做什么? 这算是……幽会吗? 第169章 归还玉佩 庄玮容光焕发而来,金线团绣的锦袍耀眼夺目,却在看见林暮之后,一转黯淡无光。 “高大人久等……林大人?” 林暮微笑问好。 “庄大人安好。” 秋璧跟着浅浅福身。 庄玮以礼回应,神色却是一落千丈。 “夜色渐深,不知二位大人屈驾,所谓何事?” 秋璧几步上前,微微低眸,双手奉还玉佩。 没等她说话,庄玮先一步发问。 “你这是何意?” 前后差距,可谓天壤之别,他的嘴角一分笑意也无,一字一句之间,凛然幽深一片天寒地冻。 问罢,便听秋璧娓娓道来,毫无错漏地将事情缘由,全部解释了一遍,他幽眸凝望,自嘲一抹苦笑。而后笑意一收,目光晕开几许恬漠,话中有意地发泄不满。 “你耍我?” “从小到大,多有意图捉弄我的人,但论成事者,你是第一个。” “潜身蛰伏,又非身在迷雾,岂有锋芒针对自己人的道理?” “古今谋事,但凡倒戈相向之人,皆是身败名裂、遗臭千秋!” 秋璧没有听懂,只能感觉到雷霆之怒,登时低头认错。 “庄大人,对不起。” 林暮端坐默默,矜容泰然,听懂了庄玮的意有所指,淡淡分辩一句。 “情书非我执笔,更非我的谋计,庄大人着实误会了。” 经他一说,秋璧还是反应不及,心里满是疑惑。 庄大人不是在怪责我吗? 何时误会林大人了? 奇怪,我都解释清楚了,怎么又有误会了呢? 庄玮肃容威烈,转眸寒峻,栗然迎上林暮的视线。 “依林大人所言,这都是表姐的错?” 林暮莞然低眸一分,以示敬意。 “不敢。” 庄玮蔑然提起一边的嘴角。 “表姐一片好意,我唯有心存感激,不会随同宵小得志之徒,错怪了她。” 林暮清修如鹤,不予计较。 “庄大人所言极是。” 只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凝重,秋璧弱弱提醒一句。 “庄大人,做错事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也是我。” 转眸秋璧,庄玮眸意一改,笑颜慷慨。 “你刚刚不是道过歉了吗?” “深夜至此,可见诚意,我不会怪责你的。” “说到底,是我自己多想了,高大人请勿见怪。” 秋璧依旧迷茫,清澈而望,不解询问。 “那你为何怪责林大人?” “他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只是陪同而来。” 庄玮昂直一笑,垂柳春风。 “我开个玩笑罢了。” “听闻林大人智谋双绝、不卜可知,我便会逢一场,看他能不能听出我的嬉闹之意。” “高大人放心,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棋逢敌手久思渴,将遇良才得成功。不管是捉弄于人,还是被人捉弄,我都欢喜得很。” 原来他如此宽宏大量,秋璧安心一笑。 “多谢庄大人。” 庄玮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 “我原就清心无意,看到情书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是误会一场。” “虽无杂念,我却十分欣赏高大人的品行。世间淳良,最为难得,若是兼有锄强扶弱的大义,更是虚空之处、闻人足音,今时已是绝响。” “我心有所思,愿为知己、和衷共济,敢问高大人尊意如何?” 游离懵懂之下,秋璧勉强会意了一部分,随即轻快一笑。 “原来庄大人意在知己呀。” “我唯恐高攀、何乐不为,多谢庄大人不嫌。” 林暮看穿了他的心思,暗自无奈,未有言语。 见她同意,庄玮欣然一笑。 “那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是知己好友了。” “高大人有所不知,我期盼结交同行,已有十一年之久。” “少年往事,念兹在兹,不知高大人可还记得?” 秋璧游目而去,惑然发问。 “什么事?” 庄玮恬静一笑,津津乐道地叙述了一遍。 秋璧听罢,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原来是你!” “当时匆匆离去,多有失礼,还望庄大人见谅。” 庄玮谦谦一笑。 “你仗义相助,怎会失礼?” “倒是我,负恩昧良,没能及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得蒙仗义,铭感不忘,在下感激不尽,改日一定备礼相送。” 秋璧回之一笑。 “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谢你当年筹谋、护我周全,不然皇子公主之怒,岂是我能承受?” 庄玮又开始话里有话。 “对了,刚刚你说,全然忘记了你与林大人的往事?” 比较之意,甚是明显,林暮不悦于心,没有表露。 秋璧一惊,深怕林暮多想,赶紧解释。 “那是因为……” 庄玮巧言打断了她的话,代为解释。 “我知道,那是因为高大人还未记事,绝无轻视之意,林大人万万不可误会。” “我提起往事,亦是无心招惹林大人多想,笨嘴拙舌、思绪迟钝罢了,林大人不介意?” 林暮淡颜一笑。 “不介意。” 庄玮幽然余光,轻轻扫过林暮的神情。 “林大人豁达大度,在下自叹不如。” 说罢,一转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高族与林府的婚约,是皇上的意思?” “以我之见,皇上意在借助林府,笼络高族。” “其实笼络高族,大可直截了当一些。” “林大人以为呢?” 他的话中之意,极为深隐,秋璧自是听不懂。 林暮会意,终于忍无可忍。 “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大庆古国,花昕舍弃大义、致使全族蒙难的故事,至今广为流传。” “身为线人,最重要的便是隐藏身份,一如花昕冒进之举,断然不能成事。” “庄大人以为呢?” 秋璧更是听不懂了。 怎么就论起古人了? 庄玮抿唇浅浅,笑若幽夜。 “花昕没能成事,并非因为诛求无厌,而是智谋不及之故。” 说着,转眸秋璧,笑漾涟涟波纹。 “高大人卓见,方族后人,可以比作花昕之流吗?” 秋璧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心思,目瞪口呆。 突然论起花昕就算了,怎么还要拿来比较呢? “花昕,是出了名的愚者;方族中人,才谋超群,天下无人能及。” “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庄玮满意一笑。 “多谢高大人盛赞。” 林暮眉锁烦闷,由心劝言。 “庄大人,凡事莫要冲动。” “皇上会疑心的。” 庄玮恬不为意。 “我这不是冲动,自会深思熟虑多日,再谨慎而行。” “请林大人放心落意。” 第170章 老者 金晖织锦,日晒三竿,盛京街上熙来攘往,马车轿子络绎不绝。 顾念廷悠然坐于马车之中,远眺青山,惬意哼唱。 突然,马鸣萧萧听似受惊,马车紧随其后风暴而停,猛然之势令人猝不及防,路过行人的惊呼声更是高亢震撼。 顾念廷惊愕失色,连忙打开车门,探头察看。 “发生何事了?” 一旁骑马跟随的乌焉,立即回话。 “回禀王爷,差点撞到一位老者,幸而有惊无险。” 顾念廷一阵惑然。 “老者?” 目光随之而落,先看了一眼吓倒在地的老人,而后故作不经意地,淡扫一眼驻足不前的行人看客。 按照平时,他不会在意此事,左不过就是一介草民,他不予计较、扬长而去,便是大发慈悲了。 而今,凭借医祸之计有了一部分民心,观者如云,他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顾念廷迅速思虑一番,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走下马车,亲自扶起老人。 “老人家,可有受伤?” 老人彬彬有礼地回应。 “亲礼慰问,草民惶然受之有愧。” “回话王爷,一切安好。” 顾念廷适时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 “让老人家受惊了,本王心有自责,回府之后,必定反躬自省。” “为防不测,请老人家同乘马车,由本王亲送,去往前面不远的杏林堂,请大夫仔细诊看一下?” 老人躬身以礼,作势就要下跪。 “岂敢岂敢?草民惶恐。” 顾念廷慈眉善目,一副仁者的做派。 “老人家不必在意俗礼,本王差点惊撞于你,理应如此。” “万一有伤,断然不能耽误,老人家,快请。” 老人深深顿首。 “多谢王爷大恩。” 顾念廷保持着和颜悦色,扶着老者上了马车,转而,还不忘对着看客,低眉浅笑一礼,继而吩咐马夫,去往杏林堂。 一路上,他都做得十分周到,至杏林堂,更是陪着老者就医。确认安然无事,还另外买了一些补药,请老者笑纳。 如此有条不紊之后,甚至雇了一顶轿子,送老者回家。 顾念廷目送了一会儿,这才上了马车,笑容一收,沉声吩咐:“回宸王府。” 马夫应了一声:“是。” 坐定之后,顾念廷发现老者坐过的软垫上,静置着一个信封。 这是……感谢信? 他何时写的? 难道是在杏林堂就医时,悄悄写好的? 那信封是哪来的呢? 杏林堂除了治病,还卖信封? 不对呀,他从杏林堂出来,便坐上轿子回家了,何时上过马车? 顾念廷带着疑惑,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一张药方。 “这……这字迹似曾相识。” “是宁云溪!” “她为何送给本王一张药方?” “难道这是她去年,用来医治父皇旧疾的药方?” “那老者,是她派来的人!” 惊愕之间,马车停在宸王府门口。 顾念廷下了马车,随即吩咐乌焉。 “召集议事,把三舅也请来。” “切记隐迹,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乌焉应声而去。 “是。” 众人来到之前,顾念廷派人传唤府里的郎中一见。 没等多久,郎中朱褐,恭敬而来。 “给王爷请安。” 顾念廷将药方递了过去。 “本王记得,去年宁云溪研想药方时,请你与之商酌,朱大夫可还记得完整药方?” 朱褐躬身一礼,双手接过药方,同时发问。 “王爷是指,治疗皇上旧疾的药方?” 顾念廷点点头。 “对。” “你且看看,这个药方是不是?” 朱褐不卑不亢地解释说明。 “去年,王妃……月溪郡主只是跟奴才讨论病情,并未确定最终药方,因而奴才不知全貌。” “况且王爷早有吩咐,让郡主保密药方、不能外泄,奴才实不敢僭越。” 顾念廷表示无奈。 “本王那是防一手宫里的人,谁让你避嫌不看了?” “你真的没看?” 朱褐把身子伏得更低。 “是。” “没能明了王爷之意,奴才着实愚钝。” 顾念廷一阵叹息。 “本王倒是看过完整药方,可惜不通医术,实在记不住。” “既如此,本王只能去问安松了?不过他也不知全貌,不然父皇不可能手下留情,处处维护宁云溪,想尽办法招抚归附。” 朱褐拿着药方,依旧不敢擅自查看。 “启禀王爷,郡主熬药时,奴才路过数次,或许可以依靠推测,辨认药方真假。” “请王爷允准一看。” 顾念廷没有耐心地催促。 “没见本王急得火烧眉毛吗?快看快看。” 朱褐又是一礼。 “多谢王爷。” 谢罢,这才开始查看药方。 没一会儿,他便看完了。 “回禀王爷,这药方是对的,只是药效略有不足。” “依照郡主先前所言,奴才推测,应该缺了四味药。” “不过好在,这四味药并非重中之重,只要细细推想,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药方。” 顾念廷一阵惊喜。 “你能推想出来?” 朱褐惭愧一笑。 “奴才拙劣之能,难以推想。” 顾念廷笑颜一沉,嘴角一撇。 “难以推想,你还废什么话?” “岂非戏耍本王?” 朱褐很快有了主意。 “王爷可以广招天下名医,由奴才描述皇上旧疾,请他们各自写下医治的药方。” “奴才以他们的药方推想,不日便可猜到郡主的用药。” 顾念廷沉色一应。 “待本王商议之后,再决定。” “药方留着,你先退下。” 朱褐应声退去。 继而,众人陆续而至。 顾念廷大致讲述事情经过,而后给出自己的结论。 “原来她是假意投诚,其实心向之人,还是本王。” 穆蓉悄悄嫌弃一眼,见他移目而来,立即换了笑容可掬。 “王爷此言差矣。” “此女不可轻信,我觉得,宁云溪计送药方之举,才是假意投诚。” “她必定另有图谋。” 穆尔尘点头赞同,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二姐言之有理。” “宁云溪遣人送来药方,却故意缺了几味药。或许她以为,王爷不记得药方,一旦得到此物,便会着急呈送上去,换取自身所需。” “若将不完整的药方,呈给圣上。轻则,父子离心,皇上不愿再与我们合作;重则,皇上因此疑虑,治王爷一个谋害圣上之罪,宸王府则有大难。” “总之,宁云溪肯定不怀好意。” 没有听到中意的话,顾念廷心有不甘,转眸钟桦,谦敬询问。 “三舅以为如何?” 第171章 第一俊容 领会顾念廷心中所想,钟桦顺着说了出来。 “王爷俊朗貌美,气度雍容,兼有谦逊君子之行,莫说月溪郡主,换作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皆不可能弃离王爷而去。” 顾念廷满意一笑,惺惺作态地摆了摆手。 “哎呀,三舅谬赞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钟桦虽有无奈,还是愿意宠着。 “我并无揣测王爷心意之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念廷被夸得沾沾自喜。 “多谢三舅赞许。” “就事论事,三舅以为如何?” 钟桦沉而正色,认真回应。 “以我拙见,月溪郡主故意缺了几味药,就是在引导王爷广招天下医者。” “重点不在医者,是否影响王府安危;而在于如此举措,似有调虎离山之嫌。” “宁夫人所言极是,月溪郡主必定另有深意。” “郡主心思,高深莫测,我无从揣度,因此只能建议,请王爷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顾念廷不以为然。 “什么都不做,甚为不妥。” “本王认为,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研想药方、与父皇做个交易,把密枢台换到本王手中。” “那可是管理国库的地方呀,掌管天下之财。” “只要有了密枢台,本王成事,便是胜券在握。” “溪儿还是向着本王的,所以给了真的药方,成就本王的大事!” 听出了他被贪念左右,穆蓉在心里更是嫌弃,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王爷明鉴,宁云溪这是诱导之意。” “若是随了她的步伐,专心致志地研想药方,被她趁虚而入,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顾念廷不屑一笑。 “本王手下,谋士众多,让他们各司其职,盯紧防备溪儿,岂能看不住她一个小女子?” “再者说了,善儿都没了,本王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纵然被她趁虚而入,再给宸王府放一把火,又能如何?” 钟桦沉思一会儿,灵光一现。 “封正台?” “难道郡主意图在此?令王爷分心,她便可用计夺走封正台。” 顾念廷利刃目光,落眸而去,看向封正丞戚磊、封正相陶康平。 “你们有背离之心?” 戚磊、陶康平互望一眼,齐齐一礼。 “卑职不敢。” 戚磊恭顺伈伈。 “早年,得淑仪娘娘提点,卑职才有机会入仕八台,为王爷效命。” “知遇之恩,铭记于心,卑职绝无背离之意。” 陶康平低首睍睍。 “虽然钟族身负重罪,但钟谏兄,于卑职而言,依旧是良师益友、知己难觅。” “盛平初年,幸有钟谏兄惜护,卑职才能保全家族。” “相惜之情,不容辜负,卑职忠诚心志,河山带砺、永世不移。” 顾念廷收起厉色,转向钟桦,微微一笑。 “三舅多虑了。” “本王相信戚大人和陶大人的品行。” 钟桦耐心劝谏。 “月溪郡主智谋多变,不一定是策反两位大人。” “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不如,我寻个名义,暂留封正台内,与二位大人一起,防备帝瑾王和郡主?” 顾念廷误解了他的意思。 “原来三舅还有入仕之心?” “怎么拐弯抹角的,不愿直言呢?” “你以祁则意的身份,参加州牧台的会试,只要顺利名列前茅,本王便可引荐,令你任职封正台,这不是什么难事。” 钟桦明净一笑,解释回应。 “我并非此意。” “封正台负责屯田,诚邀天下百姓,与各地封正台的属官合作,分享屯田良策、一同播种,收成粮食时,百姓得七成、封正台得三成。” “听说这件事之后,我便有了一个想法。” “钟赴盟可以参与其中,与封正台的大人们一起种田。这样一来,既能帮上你的忙,还能借由进入封正台,对外也能有个合理的说法。” 顾念廷点头会意。 “甚好,那就辛苦三舅了。” “劳烦戚大人和陶大人,凡事皆与三舅商量一下,切记盯紧帝瑾王,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三人齐声一应。 “是。” 穆蓉苦口婆心地劝言。 “王爷先前言之凿凿,以目前情势,我们必须联合皇上,先对付帝瑾王。” “我毫无异议,深为赞同。” “而今宁云溪此计,似有激化矛盾之意,王爷若以旧疾药方,迫使皇上交出密枢台,父子之情,唯恐难保。” 顾念廷嗤笑两声,得意忘形。 “溪儿有意回归,本王如虎添翼,何惧父皇?” 穆蓉直以言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宁云溪没有回归之意,这显然是离间之计,她擅于此事,屡试不爽。” “请王爷正视以待,莫要上当。” 顾念廷顺手拿起一旁的镜子,左右照了一下自己的容颜。 “以你之意,本王生得不够俊俏?” 瞧着他荒谬的做派,穆蓉瞠目一分难以理解,长睫之下,更有一抹惊色。 “王爷自诩天下第一俊颜么?” 顾念廷理所当然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穆蓉嫌弃在心,不敢表露。 “倒也不至于天下第一?” 顾念廷的自负,根本不为所动。 “自谦来说,确实不算天下第一。” “只能算是第二。” “许族容颜,流芳百年,而今名列首位的铜事相许大人,勉强可称天下第一。” “不过他老了,本王比他年轻,按理来说,足以取胜?” 穆蓉几度无言以对。 “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宁云溪有回归之心。” “以我对她的了解,比起外貌,她肯定更加看重内涵。” 顾念廷侧目犀利而去。 “你是说,本王没有内涵?” 穆蓉忍不住嘴角向下。 “人无完人,王爷已有绝妙之容,若再兼有内美,还是世间凡人吗?” 顾念廷转眸回去,继续照镜子。 “谁说人无完人的?没有见识。” “本王不就是完美之人?” “姨母不必忧心,本王理解,你忌惮溪儿之才,苦口劝言,乃是好意。” “这一次,本王成竹在心,绝对不会出错。” “姨母若是不信,本王自有办法证明。” 穆蓉疑问。 “什么办法?” 顾念廷整理了一下乌发,放下镜子。 “姨母跟随本王,即刻就去月溪府一趟,本王都愿意屈身示好了,她不可能拒绝。” “到时,本王浅试几句,请姨母静听,局势便可分明。” “不过,情到浓时,还请姨母回避一下。” 穆蓉想着,他去求见,必会碰壁,正好借此,让他看清真相。 于是点头同意,追随而去。 第172章 一探究竟 原以为宁云溪会避而不见,没想到她不仅应允一见,而且有意无意地,把见面地点,定在客房之中。 情况出人意料,穆蓉不由惊住了。 宁云溪这是……为了引诱入局,要把自己豁出去啊? 顾念廷见状,更是自以为是,转眸穆蓉,炫耀似地挑了一下眉毛。 “事实为证,姨母还有异议么?” “本王一看药方便知,她跟随帝瑾王,乃是假意投诚。” 穆蓉还在试图点醒。 “若是假意投诚,为何送了一张不完整的药方?” 顾念廷想不通,但自信不疑。 “若不是假意投诚,何必送来药方?” “朱大夫说,只要细细推想,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药方。” “如此举动,足见她对本王念念不忘,情意未减。” “而且慈砂山一事,本王顺利全身而退,便是她有意保护。你们不是都说,若她全力以赴,本王必是身首异处?” 穆蓉提醒累了,少了一分耐心。 “可是先前,王爷分析全身而退,一是因为退路安排妥当,二是因为帝瑾王与她起了冲突,她实在顾及不得。” 顾念廷下颚微扬,目空一切。 “而今看来,本王另有不同的见解。” “当时冲突,必是她故意为之,转移注意,以防帝瑾王派人乘胜追击。” “只看后来,她安然无恙地走出昭懿宫,便知他们不是真的生了嫌隙。” 见他如此,穆蓉满心唯有不可思议。 “她那是耍着我们玩。” 顾念廷气骄志满地一笑。 “姨母此论,根本说不通。” “帝瑾王拿自己的命,耍玩我们,天下哪有这样的捉弄?” “依着姨母而言,这药方,也是戏耍之意吗?” “只待本王研想出完整药方,便能得到密枢台。” “她以天下相赠,只为捉弄,那这样的捉弄,本王何乐而不为呢?姨母对她的偏见,实在太重了。” 穆蓉面无颜色,难以理解。 “这跟偏见没有关系?” 顾念廷自负其能,言之慨然。 “你瞧,自己也承认偏见了?”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待遇却不如宁四女。亲女弃如敝履,反将养女视若瑰宝,你岂有此理?” “姨母回府之后,定要反思一下,仔细改正。溪儿才谋双绝,宁四女不学无术,二者天差地别,应该宠谁、不应该宠谁,还需要本王教你吗?”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穆蓉都会心生悔意,忍不住想要告示天下,宁云溪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薇儿才是她的爱女。 奈何情势所迫,哪怕爱女被人嘲讽取笑,也不能随意发作。 穆蓉眉蹙一分,略有不悦。 “薇儿不算是不学无术?” 顾念廷无意于她的情绪,自顾自地嫌弃着。 “姨母亦觉用词不当?本王这是敬辞,看在姨父的份上,给她一点薄面。” “实则不辨菽麦、愚昧无知,根本不配与溪儿相较,本王若是活成她这样,早就无地自容了。” 话至此处,穆蓉暗自气得不可收拾。 你是什么玩意,也配奚落我的薇儿? 既然非要中计,我也不劝你了。 败了你,也不影响我的退路。 我只是懒得易主,又非没有其他合适的皇子。 扶持他人,奉哲一样可以掌权天下。 想罢,不再多劝。 “嗯,谢王爷指点。” 宁云溪停在门外,只听他们说完了话,才做出姗姗来迟的样子,赔笑以礼。 “没能及时来见,只因府里有点事,急需处理,我无意失礼,让宸王殿下久等了。” 说着,转眸穆蓉,故作一惊。 “母亲也在?” “孩儿给母亲见礼。” 听着称呼的改变,顾念廷更是浮想联翩,痴痴一笑,跟着改了称呼。 “本王刚到不久,不觉等候,溪儿不必自责。” 宁云溪回之一笑,环顾左右之后,示意落座。 “我的意思浅而易懂,王爷不可能看不明白,何故来见?” “帝瑾王府与月溪府邻近,万一被他察觉异样,我还如何蛰伏其中、为王爷效命?” 顾念廷伸手欣然而去,想要抚上玉指纤纤。 “本王自然明白,偏偏宁夫人不信。” 宁云溪以眼神示意,瞧了一眼穆蓉,顺势收回玉手,拒绝与他碰触。 “望王爷严肃,母亲还在呢。” 事与愿违,顾念廷满是嫌恶地,瞥了穆蓉一眼。 穆蓉表面客气,只在心里生气。 魔怔了? 你碰不到她,关我什么事? 宁夫人?连称呼都改了。 莫非想要请旨,废去收养关系? 为了娶她,竟是什么都不顾了,真是邪门,他不是钟情宁婉善的吗? 反复无常,朝三暮四,这种人简直令人作呕。 之前还想娶薇儿? 鼠辈也配?! 顾念廷回眸,看向宁云溪时,立即换了笑容满面。 “既是假意投诚,你怎么不早说?” 宁云溪唇依柔柔,嫣然一抹巧笑。 “我愚以为,王爷洒脱率直,不懂伪装,很容易露了马脚;即便以王爷之才,足以配合计策,我亦不忍王爷受累。” “左右细思之下,因此闭口不言。” “只等着取信事成,时机成熟,才敢向王爷传递消息。” 顾念廷叹息之间,含着一缕心疼。 “都怪本王,没能及时领会你的意思,慈砂山一事,害你差点丧命。” 宁云溪一颦一笑,宛若朝霞柔和。 “王爷此言差矣。” “唯有王爷真心陷害,帝瑾王才愿付以信任,我觉得慈砂山一计,用得恰到好处。” “我能成事,全靠王爷筹谋。” 顾念廷桃眸,顾盼自雄,仿佛已经掌控天下。 “能帮到你就好。” “本王还以为,你真的弃离而去了。” “对了,你何故派人送来一张不完整的药方?” 宁云溪低眉一笑。 “说起此事,便觉惭愧。” “我原想等到时机成熟,襄助王爷,一举夺下密枢台,奈何长久不用,竟把药方忘记了。” “我仔细推想,已是尽力还原。剩下的,只能敬请王爷,另想办法了。” 顾念廷点头而笑。 “嗯,好。” 话落,他几声假咳,提醒穆蓉,确认无疑的话,就可以回避了。 穆蓉原就不想再管了,一听假咳,自然会意起身。 “忽然想起一事,刻不容缓,我先告辞了。” 说完,没有多余客气,直接转身离去。 目送了她一眼,确认离开,顾念廷这才提问。 “所以宸王府大火,也是你有意而为?” “唉,你做个样子便罢,何故真的废了本王?” 深怕他再伸手,宁云溪故作娇羞地挪了位置,远离一步。 “小小女子,哪有不会吃醋的?我怕王爷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嘛。” “等我回府,再为王爷医治,不日就能痊愈。” 见她羞意动人,顾念廷情不自禁地起身靠近,居高临下,将她锢于座位之上。 桃眸含情,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轻语。 “你现在就治。” “本王还有一丝疑虑,想要一探究竟……” 第173章 甘之如饴 宁云溪广袖玉手,阒然取出一枚银针。 没等她动手,高璟已经现身,右手一阵手刀之力,干脆利落,左手顺势行云流水地一挡,及时挡住了晕倒而去、即将扑在宁云溪怀中的顾念廷。 颜瑜随后走进,抓起顾念廷的手臂,鄙弃随意地将他扔在地上。 “属实过分了,我真忍不了。” “你不是说他废了吗?” “怎么还这么……” 接下来的话,或许用词不当,他欲言又止,思量之后,改了口。 “怎么还是这般轻佻不端?” 宁云溪杏眸粉黛,脂柔一抹霞姿月韵。 “确实废了呀。” “刚刚他都亲口说了,阿兄没听到吗?” “若是不信,大可检看。” 说着,遮住自己的双眼。 “我不看,阿兄请便。” 颜瑜无奈一笑,轻轻拂下她的手。言语之间,隐有一分醋意。 “你挺喜欢用美人计?” 宁云溪憨笑一抹难为情。 “这不……省得苦思冥想了嘛。” “阿兄不是说过,想多了,费脑细胞?” “我先给你打个样,到时你用此计,便能游刃有余了。” “先前钟姑娘单纯,阿兄随意配合一下,足以瞒天过海。以后遇到的人,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我讲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时,提过一句璃王带回盛京的那个女谋士,阿兄还记得吗?前世的她,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呢。” “我计不如人,唯恐失利,到时,还要倚仗阿兄巧用美男计。” 颜瑜满心不愿。 “那人,真有如此厉害?” “前世我也……用美男计了?” 宁云溪故弄玄虚地回答。 “前世阿兄几乎什么都没做,所以落个惨败嘛。” “这一世,阿兄可不能那么懈怠了。” 听着顾念廷发出一阵呼噜声,颜瑜用余光厌恶一扫。 “高璟,把他扔出去。” 宁云溪取出一枚银针,几步走去。 “高大人稍等。” 说着,银针入穴。 “美梦乱真,就让他在梦里一探究竟,如此一来,便没有疑虑了。” 颜瑜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丸,喂入他的口中。 “你倒贴心,岂不便宜了他?” “还是先做个噩梦,吓他一身冷汗。” 瞧着颜瑜少有的幼稚模样,宁云溪逗趣一笑。 “好,一切听凭阿兄。” 处置妥当之后,颜瑜沉声吩咐。 “找人把他扔出去。” “另外,安排一名月溪府的下人,就说唯恐帝瑾王疑心,郡主只好当众做个样子,把他弃之门口,望他理解。” 高璟应声而去。 “是。” 颜瑜甘甜唇际,还余一丝酸意。 “记得听你说过,他与宁婉善不清不楚。” “怎么我瞧着,他对你的情意,不像是假的?” 宁云溪凝向阿兄,悠扬一笑,恬静美好。 “我也觉得奇怪。” “慈砂山一事,在宸王府与他交谈时,我便觉出有异,所以巧以利用、设于计策中一环。” “细想而来,他的心思,确实从未直言。前世,是我一心以为,他钟情四妹妹,也就是现在的五妹妹。” “却不知他何时,转而喜欢我了?” 提起顾念廷,颜瑜便是鄙夷不屑。 “我分析,他一开始就喜欢你,见你无意,所以才跟宁婉善不三不四,借此引起你的注意。同时,也可以利用宁婉善,促使宁族和穆族心向于他。” 宁云溪点头道是。 “他有心利用,五妹妹亦是落花无情。” “阿兄有所不知,前世四妹妹也是爱慕你的。” “真巧,但凡四妹妹,皆是爱慕于你。” 颜瑜捕捉到了重点。 “皆是?” “还有哪个四妹妹?” 说话的同时,微微一惊。 “宁洁薇?” “怪不得你让我写情书。” “宁二郎的婚礼上,更是假意撮合……” 闻听错误之处,宁云溪忍不住打断纠正。 “我那不是假意撮合。” “是真心的。” 说着,浅带一分撒娇,杏眸温柔地暖暖一笑。 “阿兄,四妹妹与五妹妹不同,她心思纯良,品行端正,真的挺好的。” “你考虑一下她。” 颜瑜不以为意,定睛于她,和风细语地发问。 “那你怎么办?” “我们前世便已结婚,今世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如你所说的定义,我们已经是准夫妻了。” “不是吗?” 经他一说,宁云溪笑容凝固,不由回想起那一夜,在帝瑾王府前院的,落额一吻。 近在咫尺,细腻短暂。 令她猝不及防,也令她如梦初醒。 双颊火热,又是不由自主,宁云溪努力平静,继而回应。 “那个……我……” “我觉得那个,不算什么?” 颜瑜微微锁眉。 “为何不算?” 宁云溪思绪飞转,脸颊霞色,更是适情率意。 “嗯……我……” 灵光一现,她很快有了说辞。 “前世,我都生过好几个孩子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姜桂之性,老而愈辣,我的阅历实在太多。与男子略有一些碰触,在我看来,就跟家常便饭一样随意。” “阿兄抱瑜握瑾、冰壶玉尺,自是不懂我这种闲情逸致的。” “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 话音未落,颜瑜再次落吻,撩拨弄唇,放意肆志。 “这样呢?” “也只能算是你的闲情逸致吗?” 宁云溪杏眸震惊得一塌糊涂,双手慌忙无措一阵,继而挡在双唇之前,全身讶然轻颤,连连后退几步。 “阿兄你……你……” 颜瑜星目魅落,云然走近,韵惑一步一步,迫使她依依后退。 “客房正好,你若随意,我也可以不顾礼数。” 双臂倏地一展,将她困于墙角,无处可逃。 “水火相济、盐梅相成,于你而言,也是家常便饭吗?!” 幽幽情话,不乏一丝近在眉睫的怒意。 纤毫有距,宁云溪的羞意,便如狂风骤雨突然而至。 凌乱无章的心,又是一阵纷乱。 对眸之际,只见他落唇而下,宁云溪急忙一缩。 “阿兄且慢!” 颜瑜应声一停。 “知道怕了?” 问罢,他后知后觉。 原来单独共处,他会这般身不由己。 平复心绪之后,他后退两步,继而表达。 “永生永世一双人,谓我之心,悠悠不变,你到底明不明白?” 宁云溪悲涕恻痛,盈盈惋惜,哀哀不舍,更落一分恳切诚然。 “可是我……” 颜瑜直接打断。 “没有可是!” “册封帝后的瑜旨,早已写好,一会儿,我便送来。” “听林暮说,瑜旨、圣旨都可以代替婚书,州牧台自会记录在册。”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瑜旨册封,只为保你,若到用时,准你自己做主、昭告天下。” “灼灼之情,哪怕只能被你利用,我亦是甘之如饴。” 第174章 何乐不为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廷苏醒过来,先是一愣,而后听月溪府的人,掩人耳目地说明了情况,恍然而笑,心满意足地回府去了。 而后,顾念廷发布消息,广招天下医者,为他研想治疗父皇旧疾的药方,还顺便收获了孝子的美名。 帝盛宫中,林暮乐陶而来,行礼之后,依言落座。 “启禀皇上,宫外传来一个极好的消息。” 顾孟祯随之惊喜一笑。 “哦?” “是什么好消息?” 林暮整衣危坐,毕恭毕敬。 “宸王殿下广招医者,而今忙于研想药方,分身乏术。” 顾孟祯收起惊喜,神色一落。 “朕知道此事。” “惺惺作态,为博孝子之名,实则定然不安好心,他一向自私,朕早就司空见惯了。” “为了民意所向,可谓煞费苦心,恐怕他早将为朕分忧、合谋制衡的大事,抛之脑后了。” 林暮神色跟着一沉,只余嘴角微微一笑。 “皇上圣明。” “微臣愚以为,宸王殿下专心药方之时,正是皇上夺下封正台的最好时机。” 顾孟祯愁绪龙眸,同时匀出一阵叹息。 “封正台内,多是宸王的人,更有封正丞戚磊,和封正相陶康平,与钟族乃是患难之交。即便朕有意规劝,他们也是断不可能弃宸王而去的。” 林暮笑意入深,不失恭敬。 “既然不能规劝,不如直接罢免。” “罢免之后,皇上便能安排自己人,涉足封正台。任凭底下的人,如何心向宸王,最终决策都在皇上。” “若有不满,请掌权的大人随意针对,迫使底下的人自行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要夺下封正台,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宸王殿下吩咐封正台,只让仔细防备帝瑾王,一心以为皇上意愿合谋、不会有所作为。良机难寻,皇上正好乘其不备。” 顾孟祯轻抚龙座扶手,思量深深。 “良机难寻,这话不假。” “但是谋夺封正台之后,宸王必恼,朕还如何与他合谋一处?” 林暮不可捉摸地露出一抹黠意。 “有了封正台,皇上便是所向披靡,何需与他合谋?” “如皇上所言,他早就无心合谋了,皇上又何必顾念父子之情?” “微臣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顾孟祯挑眉一趣兴致。 “说来听听。” 林暮眉眼弯弯,一如晚风轻拂。 “陶大人家中,唯有一个爱子,尊名陶沐湛。会试入仕,因其名次平庸,这两年皆在拓彬县任职,近日迁任封正侍,终于得以回京。” “请皇上派人暗示拓彬县的县令,就说还有一些剩余事务,没有交接完全,请小陶大人回县一趟。” “待他回去之后,便由县内百姓指控,在他任职期间,百姓所得粮食、只有收成总数的四成,直指小陶大人借着职务之便,行贪墨之实。” “爱子蒙难,陶大人自然焦急不已,奈何身为封正相,不能擅自离开盛京,即便地方有事,至多只能安排封正中相过去。他若想要亲临搭救,唯有入宫请旨,求皇上允准离京。” “到时,皇上借口事急、命他先去,至于允准离京的手谕,会让尹司中丞赵大人一并送去,顺便襄助陶大人,为小陶大人平冤。” “他心急如焚,必定顾不上疑心,听罢所谓口谕,便就匆匆离京了。” “等他搭救爱子,回到盛京,皇上直接下旨,以玩忽职守之罪,罢免于他,罚默府中、近年不得任职。” “在此期间,若有京中臣民,因他擅离,而出了什么大事,那么皇上赐罪白绫,也是理所当然。” “另外,赵大人根本不知此事,即便陶大人找来对峙,也是无济于事。” 顾孟祯唇角上扬,龙眸再次覆上一抹惊喜。 “爱卿妙计呀。” “只是不知处置了陶康平之后,朕又该如何应对戚磊?” 林暮微笑回应,娓娓道来。 “戚大人亦是同理……” 几日之后,艳阳拂绿,云淡风轻近午天。 顾念廷研想出了完整药方,却藏了一手,只是命人煎药,亲自端着汤药,奉于父皇。 这样没头没脑送来的汤药,顾孟祯自然不会服用,随意找了一个由头,让顾念廷暂时回避、候于偏殿,继而召见安松。 安松检看之后,欣然一笑。 “回禀皇上,这汤药,正是郡主去年研想的旧方。” “虽然不如今年研想的新方,却也足以缓解皇上的旧疾。” 顾孟祯却是一叹。 “可惜宸王此举,并非单纯的彩衣娱亲,而是另有所图。” “来人,传召庄韶,入宫来见。” 说着,一阵拂袖,示意安松。 “你先退下。” 安松应声行礼。 “微臣告退。” 不一会儿,方之玄便到,左右环顾,没有外人,继而行礼。 “敬请皇兄圣安。” “皇兄传召,有何吩咐?” 顾孟祯眸落汤药一眼,向他说明了宸王的事。 “以贤弟之见,宸王意在何处?” 方之玄思虑之后,给了回答。 “回禀皇兄,臣弟以为,或许他意在密枢台。” “众所周知,密枢台负责掌管国库。宸王若有动乱,免不了使银子的地方,于他而言,夺得密枢台,至关重要。” “可他有所不知,皇兄早将全局之重,立于铜事台内。密枢台,说白了,不过一具空壳罢了。即便被他夺去,也是杯水车薪。” 顾孟祯愁眉不展。 “确实如此。” “可是密枢台内,安置了许多咱们的人。” “密枢台还负责培养世族子女,侍候王侯将相,以谋文臣之事。握在朕的手里,安排线人,便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铜事台若是有祸,密枢台还能做为退路,凡事都有个转移之处。” “因此,它也不算彻头彻尾的空壳一具。” “朕,实难割舍呀。” 方之玄学着愁眉,故作深思。 “请容臣弟想一想……” “有了。” “他不就是想要国库吗?皇兄不必交托密枢台,更无需罢黜任何一位大人,只需将国库钥匙,转交宸王保管。” “反正是空库一座,随他挥霍去。” “对外,皇兄还能得益一个慈父的美名。” “另有,其他皇子公主,若知宸王受到如此重视,必将力争上游、不甘人后。” “宸王见状,再加知晓得不到好处,自会乖乖归还国库钥匙,还要叩谢父皇重用之恩呢。” “万不失一,便能得到药方,皇兄何乐不为?” 第175章 大事不好 商榷之后,顾孟祯吩咐小伏子,请顾念廷回到帝盛宫正殿。 方之玄回避而去。 大殿之上,除了匿于暗处的铜事台隐卫,便只剩下顾孟祯父子二人。 顾孟祯沉色冷漠,龙眸毫无波澜。 “父子之间,只管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有所顾忌。” “说,你想要什么,才愿交出药方?” 顾念廷自以为得逞,暗暗欣悦,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 “父皇圣明。” “儿臣研想药方,并非交易,只是意愿为父皇分忧。” “不知密枢台的事务,可有……日不暇给之时?” “若是太过繁忙,儿臣自愿劳碌,还望父皇成全。” 顾孟祯龙眸黯然,凝聚几分深不可测。 “密枢台交接,甚是麻烦,不如直接一点,朕将国库钥匙转交给你,昭告天下,由你掌管。” “如何?” 顾念廷微微一惊,困惑不解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父皇这么直接?” “父皇可知此举,会有什么后果?” 顾孟祯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落眸之处,一意轻慢,一意泰然。 “朕自然知晓。” “你掌权密枢台,最终目的,不也是国库吗?” “既然我们之间终有一战,早来晚到,又有什么区别呢?” “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顾念廷不敢相信地探了一眼,而后提醒。 “封正台早已派人,紧紧盯住密枢台和国库,父皇若想转交钥匙之后,悄悄转移一切,儿臣好意进言一句,请父皇,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顾孟祯不露声色地表示。 “朕并无此意,你误会了。” 顾念廷狐疑探究地一问。 “父皇真的愿意给儿臣这个机会?” 顾孟祯适时给了一抹黠色。 “嗯。” 继而,沉声提醒。 “朕一旦昭告天下,皇子公主们必定有所动作,你若要反,可得尽快。” “不然,惊涛骇浪,朕唯恐你承受不住。” 顾念廷疑心渐消,十拿九稳地挑起一边的嘴角。 “父皇勿忧,儿臣自会当心。” 顾孟祯悠然一笑,打开茶几上的盒子,取出一把钥匙,示意于他。 “国库钥匙,你认得?” 顾念廷习惯守礼,只是微微抬眸一眼,确认之后,恭然回应。 言语之间,一分忘乎其形,逐渐表露无遗。 “是。” “从小到大,见过数次,不曾忘怀。” 顾孟祯慷慨递了钥匙。 “你派人盯着,朕亦是无暇换锁。” “钥匙在此,你拿去。” 余光见状,顾念廷快步上前,躬身以礼,双手接下了钥匙。 “旧疾药方,儿臣会亲自送到太医院,交给安大人。” “然后再去查看国库。” 顾孟祯的唇际,泛起一分难以察觉的不怀好意。 “甚好。” “圣旨会由小伏子送去宸王府宣读,而后昭告天下。” 顾念廷三跪九叩,一举一动,毫不失礼。 “多谢父皇成全。” 顾孟祯虚扶了一把,龙眸余出点点桀意。 “是朕应该多谢你的孝心。” 顾念廷没有起身,直接行了告退礼。 “儿臣告退。” 顾孟祯一阵拂袖,一如既往,平心静气。 “去。” 顾念廷将旧疾药方送了过去,安松确认无误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收在木盒中,继而依礼,恭送顾念廷离开太医院。 之后,顾念廷拿着钥匙,去往国库,满是期待地打开了库房大门。 精雕细琢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映衬原本厚重的大门,更显几分巍峨壮观。 推门的同时,尘土胡乱侵袭而来,飞扬于斑驳光影之下,迷得顾念廷一时睁不开眼睛。 身后随从,也跟着合上双眼。 等着尘土静落,顾念廷这才看清了国库的现状。 只见一排排杂乱的木架,一目了然,空无一物,唯有阴暗混着尘土的气息,似在嘲笑他的才思木讷。 顾念廷身如石雕,迷茫惊愕地凝滞原处,久久不能动弹。 小时候,他有幸见过几次国库。 当时,明明存有那么多珍玩、金银,而今怎么…… 瞠目结舌之后,顾念廷开始冷笑。 “不愧是父皇,呵呵呵。” “幸而本王送去的旧疾药方,也是假的。” “不然,非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这时,乌焉来报。 “王爷不好了,真药方不见了!” 顾念廷全身一震,满目愕然。 “什么?!” 乌焉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禀报。 “祁盟主猜测,或许是王爷广招的医者中,混入了皇上的人。” “原本打算上呈的假药方,被那人趁乱,换成了真的。” 顾念廷差点没有站稳。 乌焉立即伸手一扶。 “王爷当心。” 继而,一名封正侍急急而来。 “王爷,大事不妙!” “戚大人和陶大人面临大难,封正台就要保不住了!” 顾念廷震怒,几乎目眦尽裂。 “什么?!” “如此说来,本王真的中计了?!” 忽而一阵急火攻心,顾念廷捂着心口,直接气昏在地。 手下的人乱作一团。 “王爷!王爷!” 另一边,帝盛宫中。 只见小伏子灰头草面地回来,手里举着两道圣旨,顾孟祯惑然询问。 “何来圣旨?” “谁敢不接旨?” 小伏子离开时,一共拿了三道圣旨,一道传至宸王府,其余两道传至封正台,分别是罢免戚磊和陶康平的旨意。 “启禀皇上,事有变故,戚陶两位大人,怕是罢免不了。” 顾孟祯惊得起身,眉头深锁。 “何故罢免不了?” “封正台那边出什么事了?” 小伏子回话时,满是委屈,甚至带了一点点哭腔。 “也不知为何,两位大人手里各有一道瑜旨。” “瑜旨准许他们离京,名正言顺。” “奴才前去传旨,结果被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顾孟祯惊眸之下,更有一分不可思议。 “瑜旨?” “他们怎会去请瑜旨?” “帝瑾王怎么可能如他们所愿?” 小伏子埋头更低,连连顿首。 “奴才愚钝,奴才不知。” 顾孟祯调整气息之后,平静几分,缓缓坐回龙座。 “封正台本就难以谋夺。” “也罢。” “幸好,药方到手了。” “小伏子,吩咐奉哲,即刻计杀宁三女,不许留情!” 话音刚落,便听安松求见。 允准之后,安松小跑而来,直接伏倒在地,也用了哭腔禀报。 “启禀皇上,大事不好,药方不见了!” 顾孟祯刚刚坐稳,又是一阵惊起。 “什么?!” 第176章 最得朕心 顾孟祯拍案沉重,厉色而问。 “怎么回事?” 安松起了半身,双手连带着广袖,一同战战兢兢。 “微臣接过药方之后,置于盒中,而后恭送宸王殿下,走出太医院。”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至多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微臣回到太医院一看,盒子便空了。” “而后,微臣寻遍了太医院的每个角落,全然没有药方的痕迹。” 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顾孟祯神色凝凝,唯余龙眸满是匪夷所思。 “今日负责皇宫防卫的人,是铜事中丞,杜坤。” “朕将令牌交托,由你去找杜爱卿,布置侍卫,盯着太医院。” “深怕太医院内,潜有帝瑾王或是宸王的人,朕还下旨,让所有太医回府歇息一日。” “有你们一同看守,药方怎么可能遗失?” “难道这些事,你都浑忘没做吗?” 安松语气夹杂,既有急切,更有不安。 “微臣万万不敢有负皇命!” “或许侍卫之中,混有外人?” 顾孟祯气焰澎湃,怒不可遏。 “朕严选谨慎,只留心腹之臣,何来外人?” “查!” “你离开之际,除了侍卫,还有谁去过太医院?” 股战而栗之下,安松一时失礼多言。 “皇上明令禁止,谁敢擅闯?” “即便有人来了,杜大人也不会放进来呀。” 顾孟祯怒意起伏,龙眸格外冷冽。 “那也要查!” “吩咐杜坤,掘地三尺,也要把顺走药方的人,给朕查出来!” 安松惊恐万状地顿首一应。 “是,微臣遵旨。” 说罢,急急退去。 紧随其后,方之玄入宫求见。 “启禀皇兄,有好消息。” “你我一计之后,宸王气得病倒在床,一直昏迷不醒。” 只见皇兄笑不出来,他做出不解的神情。 “皇兄不高兴?” 顾孟祯不忍厉色相对,叹息之间,淡了几分怒容。 “唉。” “贤弟,朕这边,事有不顺。” 方之玄表露担忧,立即关心。 “皇兄怎么了?” “何事不顺?” 顾孟祯饶有耐心地讲述了林暮之计,以及封正台事变。 说完之后,还是叹息。 “林爱卿妙计,原本一切顺利。” “贤弟你说,他们怎么就去请了瑜旨呢?” “难道他们看破了计策?” “按说,宸王被我们气病在床,说明他们确实中计了。那怎么可能多此一举,非要去请瑜旨呢?” 话至此处,庄娴蕙适时而来。 “请皇伯伯圣安。” 面对侄女,顾孟祯怒容更减,嘴角微扬,柔然一分笑容。 “蕙儿求见,所谓何事?” 庄娴蕙礼敬同时,不乏一抹嫣然。 “回禀皇伯伯,臣侄有要事禀报。” “皇伯伯知晓,沐湛兄与臣侄,是从小玩在一起的伴友。” “今日一早,臣侄拜访陶府,本想恭贺沐湛兄荣升之喜,却意料之外看见大伯哥,隐迹悄悄,见了陶大人一面。” 顾孟祯凝眸疑然,确认一问。 “奉哲,见了陶康平?” 庄娴蕙艳眸坚定,点了点头。 “是。” “大伯哥说,让陶大人务必去请一道瑜旨。” “至于瑜旨内容是什么,臣侄未听完全,并不知晓。” “臣侄到陶府时,他们叙话已至尾声。” “事关重大,臣侄不知当不当讲,几番纠结之下,心烦意乱。” 说完了正事,她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分撒娇。 “臣侄认为,不论什么事,都不能瞒着皇伯伯。因为皇伯伯最疼臣侄兄妹了,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伯伯。” 顾孟祯先是回应一笑,满眼慈祥;而后转眸方之玄,换了一脸愁容。 “贤弟你瞧,奉哲心志,果然还是宸王。” 方之玄半是谦辞,半是责怪。 “蕙儿年纪还小,她懂什么?此事或许有疑。” “况且,这孩子从小就爱捉弄人。” “兴许只是玩笑几句罢了。” 顾孟祯丝毫不疑。 “蕙儿不可能骗朕。” 方之玄转而猜测。 “也或许,这是宸王的拉拢手段。” “不然,怎会那么凑巧,被蕙儿听到那段对话?” “蕙儿之言,不算证据确凿,请皇兄三思。” 庄娴蕙怫然不悦,直抒心臆。 “父亲此言差矣,我说的都是实话。” “再喜欢捉弄,我也不会欺负皇伯伯呀。” “我最敬爱皇伯伯了,他疼惜我,比你这个父亲更周到!” 方之玄瞋目以对,声色俱厉。 “住口!” “皇兄在此,你岂敢无礼?” 庄娴蕙配合着演戏。 “有冤屈,却不让诉,天下哪有你这样严厉的父亲?” 说着,转向顾孟祯,又是一顿撒娇。 “皇伯伯,你可要为臣侄做主呀。” 顾孟祯紧接着话,立即安慰。 “蕙儿乖,皇伯伯绝对相信你。” 说罢,转向方之玄,忿然责怪。 “蕙儿无错,贤弟何故训斥?” “瞧她委屈成什么样了?朕看着都心疼。” 方之玄恭顺一礼,而后建议。 “皇兄明鉴,教导孩子,不能这般溺爱。” 顾孟祯固执己见,就要护着侄女。 “你这般严厉,更是不对。” “朕年长,朕说了算,你以后不许再冤枉蕙儿了。” 方之玄无奈一叹,低眉回应。 “是,臣弟遵旨。” 庄娴蕙起身,俏皮几步而去,伏在皇伯伯的膝下。 “皇伯伯,你真好。” “等蕙儿长大了,不理父亲,只孝顺皇伯伯。” 顾孟祯展颜一笑,右手细心地,为她理顺长发。 “你这孩子,惯爱撒娇。” “每每难过,只要看见你,朕便觉心中愉悦,顺气多了。” 庄娴蕙闲话家常,舍了几分礼数。 “那臣侄出生时,皇伯伯怎么没有将臣侄养在身边?” “怎么唯独大哥哥有这样的待遇?” “臣侄也想住一住长盛宫。” 方之玄雷嗔电怒。 “庄娴蕙!” 话音未落,便听顾孟祯一声令下。 “你别训她。” 方之玄只能低头。 “是。” 转眸侄女,顾孟祯一如既往,宠溺不已。 “莫说长盛宫,即便是帝盛宫,朕亦是允准你住。” “以后,你们兄妹三人,总要有人承继皇位的。” “不过长幼有序,规矩不能乱了。倘若你的两位哥哥不成器,朕便让你坐在这张龙椅上,掌天下之权。” 庄娴蕙抬头望着他,眨巴几下眼睛,投去疑惑之意。 “皇伯伯不打算把皇位,传给皇子公主们吗?” 方之玄听不下去,又是一句提醒。 “蕙儿,不许妄议此事。” 顾孟祯直接驳回。 “朕允准蕙儿商议此事。” 说罢,摸了摸侄女的头,蔼然一笑。 “朕的那些儿女,皆是庸庸之辈,不足以承继大统。” “还是你们兄妹三人,最得朕心。” “不过此事乃是机密,你切莫外传。等帝瑾王大势一去,朕便提前留下遗诏,由你们兄妹其中一人,继位登基。” 庄娴蕙乖巧一笑,歪头伏在他的膝上。 “谢皇伯伯隆恩。” 第177章 去请瑜旨 青翠成荫,草木峥嵘,封正台矗立庄严,清静自定。 顾念廷入宫之前,原本安排穆尔尘,派人观望密枢台和国库的动向。 得知二姐穆蓉气恼于心、不愿去管,穆尔尘找了借口推托。 钟桦趁机提出,观望之事,交由封正台,或许更为合适。 没了办法,顾念廷只能同意。 这是钟桦的有意为之。 顾念廷只说,谨防帝瑾王;他却觉得,中计之后,皇上那边也会蠢蠢欲动。 到嘴边的肉,即便可以忍住不吃,也会不自觉地享用一缕珍肴鲜香。 因此,他建议封正台两位掌权大人,安排探子之时,紧要让人观风皇宫的动静,但有不测,即刻来报。 顾念廷早有吩咐,允许三舅参与其中,凡事都要与他商量,两位大人自然听取。 果然,一名封正侍连跑带摔地回来了。 “两位大人,大事不好!” 这时,戚磊、陶康平中了林暮之计,刚刚回到盛京。 听罢这话,二人皆是一惊,同时发问。 “何事慌张?” 钟桦坐于一侧,气定神闲,大致猜到了发生的事,开始沉思对策。 封正侍跑累了,粗喘着气,容色依旧张惶。 “卑职刚刚探得消息,二位大人离京,乃是皇上的罢黜之计!” “而今,皇上不认口谕,二位大人也没有手谕。擅自离京,差点酿成大祸,伏公公带着罢免二位的圣旨,已经呵风叱雨而来了!” “中丞余大人紧急下令,让封正侍耿大人借口入宫,禀报咱们王爷;并让卑职火速赶回封正台,请二位大人,尽快思量对策。” 陶康平瞳色溢满,尽是难以置信。 “怎会没有手谕?” “皇上给我的手谕,在尹司中丞赵大人手中,只是等了几日,我一直没有收到。” “方才回京,我让随从去问过了,赵大人路上出了一点状况,这才没有赶到拓彬县,与我会合。” “这会儿,赵大人也是刚刚回来,说是妥善尹司台一应事务之后,便会亲自带着手谕,送到我的府上。” 戚磊神色复杂,有苦难言的样子。 “我的情况,也是相差无几。” “尹司中相关大人说,公事紧急,只能速往尹司台处理。手谕就在马车上,已经吩咐随从,快马加鞭地送去戚府了。” “按说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 事实尽然,陶康平收起惊色,沮丧叹息。 “看来,我们中计了。” 戚磊不愿相信,眉心还余匪夷所思。 “皇上之计,尹司台怎会配合?” 挫败之下,陶康平叹气连连。 “想是,帝瑾王早有授意。”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转眸,看了几眼钟桦。 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戚磊调整心绪,堆起一个谄笑,转而走向钟桦。 “祁盟主……” 钟桦见状,起身以礼。 “戚大人有何指教?” 戚磊赔笑还礼。 “我实有惭愧,何敢指教?” “出事时,祁盟主便有劝言,事有蹊跷,让我们不必理会。” 陶康平跟着走了过去,也是赔笑。 “是啊。” “都怪我们孤行己见,这才中计。” “祁盟主休休有容,必定不存芥蒂,恳请见谅。” 钟桦诚心正意,谦恭微笑。 “他们以亲者设局,二位大人中计,乃是人之常情。我理解,自然不敢有所怨言。” 戚磊紧接感谢,也是诚意满满。 “多谢祁盟主宽宏大量。” 谢罢,更是委诚求当。 “敢问一句,可有破局之策?” 刚才,他们沮丧之时,钟桦便已想好对策。 “为今之计,只有去请瑜旨,假作二位离京之前,便去过帝瑾王府了。” “捏造行踪,倒是不难,有人证就行;帝瑾王心意如何,却是难以揣测。” “顺利与否,尚未可知,我只能尽力一试。” 戚磊微微一震,表示不解。 “帝瑾王授意尹司台,配合皇上之计,借口欺瞒、稳住我们,可见心意如何。” “他怎愿帮忙?” 钟桦避开一分隐意,没有明言,只是简单解释。 “晓以利害,事情或有转机。我总觉得,他们无心对付封正台,将计就计,另有深意。” 戚磊不觉隐意,欣然一笑。 “既如此,那太好了。” 陶康平跟着一笑,示敬一礼。 “有劳祁盟主了。” 钟桦连忙回礼,不失一分礼数,继而细心嘱咐。 “宣旨公公到时,请二位大人借口拖延,假说瑜旨奉于府中,立刻派人去取。” “等我请到瑜旨,便就交由二位随从,只当他们就是回府取来的。” 戚磊笑着点头。 “知道了。” 陶康平示意一请。 “封正台侧门方向,能尽快到达帝瑾王府,委屈祁盟主侧门而行。” 钟桦应声而去。 “嗯,告辞。” 离开封正台之后,钟桦不露辞色地坐上马车,急速前往帝瑾王府。 颜瑜有事,一大早便离府了。 宁云溪设下计策之时,便知钟桦会来,提前嘱咐阿兄,离府之前,安排谢大人静候于内。 因此,钟桦没有见到颜瑜,只与谢卯面对一笑。 “听闻王爷不在府中,守卫大人却允入内一叙,敢问贵人是……” 谢卯简单一礼,自我介绍之后,示意落座。 “鄙人尹司丞谢卯。” “久仰祁盟主大名,幸会有礼。” 钟桦恭敬行礼之后,落于侧座。 “原来是谢大人,草民顿首,恭请谢大人安好。” “眼拙失敬,还望大人见谅。” 谢卯眸色安宁,泰然一笑。 “哪里哪里,祁盟主客气了。” 只见侍女奉茶之后,退了下去,他礼敬以待,莞然一笑。 “祁盟主,请用茶。” 钟桦笑容浅浅,并没有僭越。 “草民不敢,谢大人先请。” 寒暄之后,谢卯说起正事。 “听闻封正台两位大人急急离京,王爷深知他们中计,几日前,便已备好两道瑜旨。” “而今玺印已干,伏公公见了,自会知晓他们离京之前,便来请了瑜旨。省得宫里挑理,说他们这是为了躲罪、急中生智之举。” “王爷有言,既要帮忙,便不能疏忽任何一个细节。” “请祁盟主放心,瑜旨由尹司台的人护送,早已动身出发,转送封正台,一定尽快交到二位大人的心腹手中。” 周到至此,足见计策高深,钟桦不由地自嘲一笑。 “看样子,王爷留谢大人在此,只为借着草民、试探封正台的虚实?” 第178章 热锅上的蚂蚁 谢卯故作一惊,立即申辩。 “何出此言?” “王爷深怕祁盟主担忧,所以留我在此、告知一声,实乃好意,无谓试探。” 钟桦凌霜而笑,沉稳几分傲梅侠骨。 “月溪郡主此计,巧施恩惠,似有深意。” “请恕直言,戚大人看重患难之交,陶大人珍惜贫贱之知,如此恩惠,恐怕难动其心。” “未免郡主失算,请谢大人劝言一句,何苦费心徒劳之事?” 谢卯行若无事,转言反问。 “祁盟主有此见解,可曾明言告知二位大人?” 问话同时,目光轻轻扫过钟桦,最后定眸自己的茶杯,浅啜一口。 “怕是没有。” “难道是怕直言之后,他们有所动摇?” “看来,祁盟主不似表面看着、那般信誓旦旦。” 钟桦面露惭愧,随意笑了几声。 “谢大人多虑了。” “二位大人睿智,何需草民多嘴多舌?” 说着,以示礼貌,也啜了一口清茶,继而起身行礼。 “既如此,不多打扰,草民告退。” “劝言郡主之事,烦劳大人了,草民在此谢过。” 听出试探之意,谢卯依旧否认。 “祁盟主真的多虑了。” “王爷施恩,无关朝局,只为救下二位大人。” 钟桦不矜不伐地一笑。 “如此最好。” “草野之心,难免粗浅,望谢大人见谅。” 谢卯紧随起身。 “祁盟主过谦了,慢走。” 钟桦躬身一礼。 “谢大人留步,草民告退。” 谢卯刚送两步,闻听此话,应声而停,换作微微一笑。 望着钟桦离去的背影,谢卯心有所想。 果然如郡主所言,此人甚是不简单。 郡主吩咐,让我试探口风,奈何此人,隐藏颇深,何以分辨他的话意真假? 表面看来,似乎戚陶,有望归附;细细分析,又像是他的故意引导,倘若我们继续施计,便会不知不觉地掉进他的圈套。 他究竟是真的忧心二位大人改志易主,还是另有谋算? 唉,实难看透,还是等郡主回府,再去禀问她。 与此同时,封正台中,小伏子奉旨来到。 “圣旨到!” 宣读圣旨之后,却不见二人接旨,还以为他们吓得愣住了,小伏子得意一笑,随即催促。 “二位大人,请接旨呀。” 戚陶二人对视一眼,故作不解。 戚磊调整跪向,远朝皇宫一拜。 “微臣离京,请有瑜旨,并非玩忽职守,还望皇上明察。” 陶康平跟着一拜,毕恭毕敬。 “微臣亦是请有瑜旨。” “丞、相一同离京,唯恐公事有失。离开封正台之前,微臣特意择选一名中丞、一名中相,共同主事封正台大事,万万不敢有负皇恩,请皇上明察。” 小伏子满是狐疑。 “瑜旨?” “你们何来瑜旨?”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请二位大人出示。” 说着,也朝皇宫的方向,郑重一礼。 “奴才斗胆,代为查看,请圣上恩准。” 想着钟桦的叮嘱,戚磊顺势借由,开始拖延。 “伏公公既道,口说无凭,便该回到宫中,请示恩准。空口一句,便要代为查看,岂非藐视圣上?” 小伏子呵呵一笑。 “戚大人何故要用缓兵之计?” “即便我回宫请示,给你们一点时间,帝瑾王也不可能恩下瑜旨。” 戚磊轻慢一阵挑眉。 “伏公公此言差矣,岂敢揣测帝瑾王的龙意?” 小伏子毫不示弱。 “戚大人言重了。” 转而,又向帝瑾王府一礼。 “奴才并无揣测之心。众所周知,王爷浩然正气、深明大义,若见二位明知故犯之行,必然深恶痛绝,断不可能降旨袒护。” 戚磊眸深凝视,话里有话。 “陶大人与我,位居八台丞相,岂容你胡言定罪?” “缺了东西的人,比之常人,果然更加胆大妄为!” 伏公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涨红了脸,一时气急。 “你……” 戚磊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巧言解释。 “伏公公千万不要误会,我是说,缺了礼数的人,难免僭越。” 小伏子只能压着怒意不发,语气不满地催促。 “请二位大人,立即出示瑜旨!” 戚磊嘴角微扬,怡然自得。 “瑜旨奉于府中,请伏公公稍坐片刻,我这就吩咐随从,回府去取。” 陶康平晴好一笑,紧随其后出言。 “我也是,请伏公公稍候。” “来人,奉茶。” 小伏子依言落座。 深怕茶中有异,耽误皇上吩咐的事,他一口都没有喝,兰花指肆意一分傲慢,直接以茶浇花,倒了个干干净净。 言辞悠悠,他也开始嘲讽。 “终局已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挣扎何用?” “前些年,我看了一出戏,戏子所演无计可施之状,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二位大人,可曾有过切身感受?” 戚磊冷然唇际,抿出一分轻意。 “伏公公心有戚戚,意在寻求颇有同感之人么?” “恐要令你失望,我并无此感。” “我深以为,唯有愚者,才会堕入无计可施之境。” 又被讽刺,小伏子恼然于心,近乎怒不可遏。 你们最好拿得出瑜旨,不然,落在我的手里,哼…… 没过多久,两位随从双手奉上瑜旨。 小伏子心存侥幸,不肯轻信。 “二位大人可知,假传瑜旨,祸及满门?” 说话间,落眸查看,只一眼,他便笑意全无。 “这……这不可能!” 陶康平正色一分怒意。 “为何不可能?” “顾念亲者,人之常情,即便面见皇上,也会恩下圣旨,允准离京。另有结果使然,犬子确实是无辜的。” “伏公公直言不可能,莫非造谣帝瑾王不近人情?” 戚磊又是一阵嘲弄。 “伏公公是缺了东西的人,难免言行无状,藐视帝瑾王。” “哎呀,我又忘了直言,缺的是礼数。我说话一向如此,藏一半说一半,伏公公不会再误会了?” 小伏子气得脸色煞白,怒容轻颤,不由自主地戟指而去。 “你……你们……” 陶康平抓住错处,高声下令。 “瑜旨在此,无由罢黜,戚大人与我,还是八台丞相,你岂敢直指?” “来人,拖出去杖责罚跪!” 小伏子气势一弱,连连后退。 “慢着,奴才还要回去复命……” 戚磊转而下令。 “那就下跪道歉。” “伏公公乱了礼数,传出去,损的可是皇上的颜面。” 小伏子满不情愿地一跪。 “奴才无礼僭越,请二位大人恕罪。” 戚磊装模作样起来。 “伏公公客气了,何至于此?” 陶康平一阵拂袖,正好抽在他的脸上,继而故作不觉,下了逐客令。 “伏公公慢走!” 第179章 到此为止 藤萝翠竹,山石点缀,风动一曲悠扬之声,晦心居切有雅致,粲然可观。 玉簪珠花,锦绣绫罗,冯忆荷婉颜清笑而来,简单行了平礼。 “皇兄,我又来了。” 宁奉哲锦袍更衣,正好从里屋走了出来,听她称呼一声皇兄,立即蹙眉,正色提醒。 “你的公主身份是机密,怎能随意宣之于口?” “深怕别人不知道当年,父皇趁乱,换走了冯氏夫妇的孩子吗?” 冯忆荷环顾四下,闲然落座。 “这不是没有外人嘛,连文嘉都不在。” “我知晓皇兄,平时不喜身边留人伺候,连洗漱更衣,都是自己辛劳。” “话说回来,皇兄仿效湘竹苑的待遇,誓与你的溪儿患难与共,果真只是虚情假意吗?” 宁奉哲落眸敏锐,不苟言笑。 “你的话太多了,不该问的,无需废话。” “我又非林暮,若要打探心意,你怕是去错地方了?” 冯忆荷欣然回笑。 “是。” “若非皇兄提醒,我差点浑忘。暮哥哥几番防我,令我束手无策,还未多谢皇兄帮忙安排线人,令我探知他的旧事。” 说着,起身一礼。 “荷儿恩谢皇兄了。” 谢罢,注意到他的宽袖锦袍,正是入宫的衣裳规制,她微微一惊。 “皇兄这是……奉召入宫?” 宁奉哲行至衣架,取下一枚玉佩,镜前比了一下,系于腰间。 “并未奉召,是我入宫求见。” “这几日,你来商量对策,我只怕误了宫里的事。万一皇叔趁机做些什么、令父皇再度生疑,我岂非又是措手不及?” “对了,你怎么又来了?” “行刺帝瑾王之计,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冯忆荷吞吞吐吐,微有一丝沉吟。 “嗯……我……” “应该还有细节,没有完善妥当?” 宁奉哲眉心渐疑,转身侧目,忌然而视。 “什么细节?” 冯忆荷很快想到了说辞。 “比如……” 话音未落,直接被宁奉哲打断。 “你借口商量对策,其实在帮林暮拖住我?” 冯忆荷急忙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皇兄明鉴。” “商量对策,是真的,待时机成熟,便禀报父皇,你我一同实施。” “真的是真的!” 宁奉哲疑忌眸色,覆上一丝怒意。 “商量对策是真,声东击西也是真,你被情所扰,每每倒戈算计于我,岂有此理?” 冯忆荷努了努嘴。 “你还不是一个样?” “你我二人,谁也说不得谁。” 宁奉哲赫然加怒。 “你说什么?” 冯忆荷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没说什么,你是兄,我是妹,唯有兄长管教妹妹,我不敢说你什么。” “只求皇兄一事,你等到父皇传召的时候,再入宫,好不好?” 宁奉哲正容厉色地提醒。 “切莫忘了,你不是高府的人,心向父皇,怎能如此算计于内?” “林暮对你没有多余的情意,唯有利用。” 冯忆荷收起悦色,怒颜相对。 “那她呢?” “她对你,有一分真意吗?” “不仅阻拦父皇的大事,还倒戈投靠帝瑾王,你为何不舍得杀了她?” 宁奉哲移目他处,语气漠然。 “那是我的事。” “我没有借此谋算于你,岂由你来多管闲事?” 说着,威吓一分,转而质问。 “说,他们用了什么计策?” 冯忆荷执拗起来。 “我不说。” 宁奉哲冲冠怒意,倾落愤然。 “冯忆荷!” 冯忆荷吓出几分轻颤,还是硬着头皮回应。 “皇兄神机妙算,自己猜。” 她不愿说,宁奉哲不再多问,以呵斥的语气命令。 “让开!” 冯忆荷气势软了一分,转了态度劝言。 “我不让。” “你等到父皇传召,再入宫嘛。” “不过一点疑心而已,父皇不信你,我信你呀。” “皇兄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接下来的计策,还要倚仗皇兄的才谋呢。” 见他眉心怒锁,没有一丝被她说动的迹象,她的双臂加了力道,全力阻拦。 “你若不顾礼数,也不在意男女有别,只管推我。” 宁奉哲不愿与之碰触,随即呼唤。 “来人。” 冯忆荷紧随回应。 “晦心居的人,早就被我支走了。” 宁奉哲戟指一惊。 “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 冯忆荷难为情地赔笑。 “防患于未然嘛。” “从小跟着皇兄耳濡目染,我学得可认真了。” 没了办法,宁奉哲只能亲手将她推开。 冯忆荷一时失重,差点磕在桌角。 “啊……你真推呀?” “你不讲礼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等一下,别走!” 听到她的脚步声,急促而来,宁奉哲回身箴言警示。 “冯忆荷,到此为止!” “对待林暮,你已算仁至义尽了,若敢坏了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回府思过。” 冯忆荷惜命,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栗栗危惧。 “是。” …… 闲话家常之后,庄娴蕙离开皇宫,回到弘顺伯爵府。 侍女怀淑,慌乱跑来,见礼的同时,迫不及待地禀报。 “姑娘,不好了,姑爷被人绑走了!” “你快看,这是绑匪送来的信。” 庄娴蕙眸意忧色,倏然一惊。 “什么?” 说话间,已经接过书信,落眸去看。 怀淑满是自责地说明。 “都怪奴婢,随口提了一嘴,柔静阁的茶叶不多了。” “奴婢手边有事,一时抽不得空,姑爷便说,他代为去买。” “结果姑爷一去不回,只有一位百姓打扮的人,前来送信。奴婢一看,才知姑爷出事了。” “姑娘,该怎么办呀?” 庄娴蕙看完了信,落回平静。 “没事,我去宁国公府一趟。” 怀淑错愕不解。 “姑娘去向宁国公府要赎金吗?” 庄娴蕙听得无奈。 “不是。” “夫君身在宁国公府,我去救他。” 怀淑更是不解。 “宁国公府的人,怎会绑走姑爷?” “姑娘怕是误会了?” 庄娴蕙清冷一笑,暗自想着。 看来,冯大人没能拖住,还是被他识破了。 呵,他反应倒快,竟然想到以夫君为质,迫使我松口。 “没有误会。” “你不必跟随,留在府里。” 说罢,她转身而去,吩咐马夫。 “去宁国公府。” 第180章 两全其美 茂林修竹之下,庄娴蕙走进晦心居。 “夫君是我家的人,你不由分说就带走了,不合规矩?” 宁奉哲静坐浅笑,正在练习茶道。 “坐。” 庄娴蕙怒形于色,无意落座。 “贵府之座,我无福消受。” “把我夫君交出来,我们便就回府了。” 宁奉哲手法熟练,没一会儿,便有茶香飘溢。 “从小到大,你我之间,一向不必多言,便能领会对方之意。” “皇叔安排了谁,入宫挑拨?” “是你,还是你的哪位兄长?” “不管是谁,你都该明白,我想做的事,不由你们阻挠。” 庄娴蕙颦眉不悦。 “非要我入宫澄清,你才愿放过他吗?” 宁奉哲没有回答,举起茶杯,淡然一笑。 “闲茶一杯,还算沁人心脾,你尝尝?” 庄娴蕙不予理会,只当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计策已出,我不会帮你。” “他是你的二弟,我不信你真会毫不留情。” 宁奉哲收回举着茶杯的手,自己品味。 “我自然爱怜二弟。” “不过,绑匪意愿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这茶确实不错,复斟一杯,你也尝尝?” 庄娴蕙还是不理,一心担忧夫君。 “你果真如此狠心?” 宁奉哲笑意之中,交融一丝轻蔑。 “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思量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庄娴蕙只好服软。 “我这就入宫,找皇上澄清一切。” “你最好说话算数,把我的夫君送回庄府。” 宁奉哲回之一笑。 “慢走不送。” 崇山楼阁,宫阙望之如云,帝盛宫临于其中,云蒸霞蔚。 顾孟祯单独留下了方之玄,谈论如何处置宁奉哲。 叙话间,杜坤求见,禀报追查结果。 “回禀皇上,安大人恭送宸王殿下之际,唯有太医林大人回来过,说是有一本很重要的医书,落在太医院里了,特意来取。” “臣等知晓,林大人并非外人,所以没有阻拦。”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了。” 顾孟祯闻言一震,仔细确认了一句。 “林暮?” 杜坤正色回应。 “是。” 顾孟祯思绪凌乱的同时,拂袖示意。 “退下。” 杜坤应声而去。 顾孟祯细思之下,只觉难以置信。 “贤弟。” 方之玄抿唇柔然,没有多言,任由他思绪纷飞片刻,听到呼唤,这才回应。 “臣弟在。” 顾孟祯扬在半空的手,隐有怒意,微微颤抖起来。 “林暮……是帝瑾王的人?!” 方之玄从容不迫。 “臣弟以为,不然。” “皇兄明言禁止,小林大人非但没有隐迹而回,反而大张旗鼓,像是深怕皇兄查不到。” “小林大人之才,一如宁云溪,既有医术,更兼谋略,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事显而易懂,定是他人设谋离间,意图夺走皇兄麾下谋臣。” “想是皇兄一时震惊,所以没能及时想明白;臣弟身在局外,看得甚为清楚。” 事关林暮,顾孟祯惜才,自然很容易被他说动。 “真的吗?” 方之玄点头而笑。 “皇兄圣明,一看便知,无需臣弟多嘴。” 顾孟祯亦是点头。 “确实。” “林爱卿的忠心,多年来,朕疑心多次。事有不同,结果却无二致,都是误会一场,怪朕太过多疑。” “以贤弟之见,这是何人拉拢?” 方之玄顺话猜测。 “帝瑾王身边,已有宁云溪,倒是不缺小林大人这样的人;而且小林大人蛰伏其中,在帝瑾王看来,他原就是自己人,无需笼络。” “对了,宸王近日,因为旧疾药方的事,频频入宫。” “这或许就是宸王的笼络人心之计。” “此次入宫前,他只需派人潜进林府,盗走小林大人那本很重要的医术;等到小林大人找不到医书,想到可能落在太医院、动身准备入宫之时,宸王看准时机,先一步进宫;而后,他假意去送药方,顺手将医书留在太医院,同时巧手把药方又收回去。” “这样一来,便可做出小林大人,窃取药方的假象了。” “而后,便是皇兄龙颜大怒,小林大人为求自保,首先肯定不能继续辅佐皇兄;其次帝瑾王那边,他多年蛰伏,即便皇兄念有旧往、没有拆穿,他也会怕哪一天东窗事发;璃王尚未回京,地位未有定论;那么,他就只能投靠宸王而去了。” “到时,宸王再交出药方,既算是救了他一命,也能引导皇兄、转而谋计宁云溪。” “两全其美。” 顾孟祯首肯信服。 “贤弟所言极是。” “虽然以宸王之才,不一定能想出这么高深的计策,但他身边,还有钟桦呢。钟桦曾任北兆侍一职,才识谋略,不可小觑。” “唉。” “这一桩桩、一件件,竟将朕算计至此。没了宁三女的辅佐,朕可谓如履薄冰。” “也不知奉哲近日,劝过她没有?究竟等到何时,她才能想通回归?” “可惜林爱卿,不管是医术,还是才学,皆不如她。不然,朕何需纠结她的心志?” “贤弟,朕说两句体己话,你别外传。有时候,朕倒希望倒戈投靠之人,是林爱卿,而非宁三女。没了林爱卿,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宁三女的才能,足以撼动朝局,少了她,犹胜痛失一臂,朕实在难受呀。” 方之玄暗自一笑,表面上,依旧温柔以对。 “皇兄不必忧虑太甚。” “好在,除了宁云溪,臣等皆是忠心不渝。皇兄身边的谋臣,或许都不如宁云溪,但是胜于数目。臣等拙才,加在一起,勉强能算是一个宁云溪?” “皇兄明鉴,臣弟以为,设谋笼络人心之人,不是钟桦,而是奉哲。” “封正台一事,奉哲便有心向宸王之意。臣弟原本不愿多疑,而今一想,却是不得不疑。” “早年,钟桦潜入北兆台,不过几日,便被方仁舒觉出端倪。潜藏几日,并非他善于心计,而是方仁舒外出公事,一时不在北兆台。” “由此可见,钟桦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何想出这般谋计?” “奉哲,确有可疑。” 顾孟祯龙眸一沉,疑心四起。 “钟桦妙谋深算,朕早年便知,毋庸置疑。” “但依贤弟所言,朕细细想来,这确实很像奉哲所谋。以前,他似乎也给朕,谋想过差不多的计策。” “再加上封正台一事……” 话至此处,小慎子来报:“皇上,庄三姑娘求见。” 顾孟祯一怔。 “蕙儿?” “她怎么又来了?传见。” 方之玄见状,深藏惊色,唯有眉心一动。 看来,奉哲已然察觉,并且有所作为了。 第181章 他料到了 庄娴蕙低眸颔首,走进帝盛宫,双膝沉重一跪。 “皇伯伯。” 顾孟祯一惊,立即起身去扶。 “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 他眉落心疼,隔着衣裳,亲自为侄女按揉膝盖。 “朕早就说过,没有外人在,你简单问安便罢,何故行此大礼?跪伤了膝盖,可如何是好?” “小慎子,去太医院,请一位女爱卿过来,看看三姑娘伤着没有。” 小慎子弱弱地提醒。 “回禀皇上,今日太医奉旨歇息,太医院只有安大人在。” 顾孟祯反应过来,改口吩咐。 “那就去宫外请。” “若朕没有记错,冷府离得最近?去请冷爱卿过来。” 小慎子伏着身子,应了一声。 “是。” 见他要走,庄娴蕙出言阻止。 “慎公公慢着。” “不必劳烦冷大人,皇伯伯放心,臣侄没事。” “臣侄再度入宫,还有一件要事,必须上禀。” 顾孟祯扶着侄女,小心翼翼地走向最近的座位,表意温柔。 “蕙儿乖,你先坐好。” 连方之玄都跟着顾孟祯站起来了,庄娴蕙自然惶恐。 “臣侄不敢。” “请皇伯伯和父亲先入座。” 顾孟祯依言一笑,没有任何反驳。 “好,听你的。” 说着,小跑而去,迅速落座龙椅,同时催促方之玄。 “贤弟快坐下。” 方之玄随即入座。 顾孟祯转眸侄女,细心嘱咐。 “蕙儿也坐下。” “动辄膝盖,切记小心一些。” 庄娴蕙点头入座。 “谢皇伯伯。” 落定之后,顾孟祯这才问话。 “你说,还有什么要事?” 庄娴蕙落眸更低,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 “请皇伯伯恕罪,臣侄刚刚禀报之事,正如父亲所言,只是一番捉弄。” “今日一早,臣侄确实去了陶府,不过没有见到大伯哥。沐湛兄贪玩,非要拉着臣侄下棋,他说,臣侄若是输了,便要寻由此事,戏弄皇伯伯一次。” “皇伯伯知晓的,以往跟他下棋,臣侄从来没有输过,谁知这次,竟是惨败。没了办法,臣侄只能依言入宫,出于无奈,欺骗了皇伯伯一次。” “回府之后,臣侄满心内疚,随口念叨时,被大哥哥无意听到了。他说,沐湛兄此举,或许事关朝局,命我立即入宫,向皇伯伯澄清一切。” “臣侄无意左右朝局之事,因而急忙进宫,求见皇伯伯。” “请皇伯伯,莫要错怪大伯哥,他真的没有私自约见陶大人。” 方之玄不动声色,未发一言。 顾孟祯则是深深一叹。 “唉,你这孩子。” “朕是不是早就说过,不要跟陶府的公子来往密切?” “你还小,不懂朝局中事,朕只能简单告知,陶沐湛并非我们自己人。” “幸好玮儿及时发现、提点于你,不然,朕又要疑心奉哲了。” 庄娴蕙撒娇着辩驳。 “不是的,皇伯伯。” “早年,皇伯伯告诫之后,臣侄便要远离的,奈何媛姐姐一定要跟沐湛兄作伴。” “对外,她是许府嫡长女;对内,其实是皇伯伯的公主。她非要我们三人,形影不离地玩在一起,臣侄身份卑微,岂敢忤逆她的意思?” 提起许颖媛,顾孟祯便是面色凝重。 “朕让她,接近陶沐湛,是为了封正台,她怎能缠着你一起去,简直胡闹!” “贤弟,出宫之后,你亲自去许府一趟,让冷蔓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许带着朕的侄女,再去沾染陶沐湛!” 方之玄应了一声。 “臣弟遵旨。” 顾孟祯越想越气。 “许家此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接近陶沐湛,没有一点进展;朕吩咐,转而走近帝瑾王,她又是百般推辞。” “而今更是胆大妄为,竟敢任由陶沐湛,利用朕的侄女!”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皇女。” 庄娴蕙轻声细语地安慰。 “皇伯伯息怒,何至于此呢?” “戏弄之事,媛姐姐应该不知情?” “沐湛兄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方之玄紧接着分析。 “皇兄明鉴,或许这些都是宸王之谋,孩子们皆是无意而为。” “若是无关奉哲,想来,如皇兄所言,这些都是钟桦出的主意。臣弟愚钝,竟然丝毫不察,看来此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顾孟祯点了点头,心里想到大侄子,欣慰一笑。 “今日之事,多亏玮儿机敏,又立一功,不负朕望。” “小慎子,吩咐下去,重赏庄玮。” 小慎子应声而去。 “是。” 方之玄父女,一同走出帝盛宫,坐上马车,往宫门而去。 路上,方之玄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只见宁奉哲跟宫门侍卫说了几句话,继而入宫,与侍卫们一起,行色匆匆往西而去。 注意到父亲神色有异,庄娴蕙关心一问。 “父亲怎么了?” 说着,她也掀开帘子,往同样的方向看去。 “大伯哥进宫做什么?” 方之玄眸色一沉,陷入深思。 “想是,他料到了。” 庄娴蕙先是讶然,而后讥讽一笑。 “不会。” “表姐此计,可谓天衣无缝。” “明修栈道,已经设得难以捉摸;暗度陈仓,更是谋得高深莫测。” “唯有细枝末节的端倪而已,这都能料到,他岂非神了?” 似有寒风凛冽而过,方之玄的脸上,不剩一丝温度。 “他心计如何,还需我过多赘述么?” “救溪儿要紧,切莫留下把柄,快。” 庄娴蕙转而忧虑,更有一分急切。 “父亲奉旨,还要去一趟许府。” “既如此,我去告知表姐。” 另一边,庄玮轮休在家,收到了赏赐,不可思议地一惊。 “赏给我的?” “慎公公莫非记错了?” 小慎子低眉恬静,彬彬有礼。 “奴才岂敢假传圣意?大公子说笑了。” “公子无需自谦隐瞒,所做功绩,皇上都知道了。” 庄玮一怔。 什么功绩? “那……多谢慎公公了。” 小慎子亲自奉上赏赐之物,满脸堆笑。 “大公子客气了。” “伏公公突发急病,说是上火所致,刚得了允准,歇息去了。皇上身边不能缺人,奴才先行回宫了。” 庄玮恭送几步。 “慎公公慢走。” 庄瑞潇洒走来。 “大哥又有赏赐了?我记得赏花宫宴那事,皇上赏赐过了。” 庄玮避着人,将他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显然情况有异,你快与我一起想想,究竟出什么事了。” 于是,两兄弟开始商榷,须臾,有了结论,齐往铜事台而去。 第182章 全部出动 与此同时,暗度陈仓之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宁云溪想要探知铜事台里的秘密,免不了就要调离任职铜事台的大人们。 调离铜事中相,不必她费心。 为了彰显永为颜臣之心,早年,顾孟祯便定了规矩,每年这时,铜事台都要派人前往皇陵,为颜族先皇奉守十日。 铜事台采取轮流的方式,择选守陵之人。今年,轮到十名铜事中相、带着自己手下的铜事侍以及隐卫,同往皇陵。 另外,铜事台的公事不能耽误,至少留下一名铜事中相,主事中相的事务。 公允起见,他们抽签决定留下之人。 庄玮用了一点小心思,轻而易举地留了下来。 记得赏花宫宴时,顾孟祯主动提出,参与寻亲之事,并安排铜事中丞接洽地方。 为了配合计策,颜瑜吩咐督护台,借由派遣铜事中丞们、带着自己手下的铜事侍以及侍卫,接洽出外,直接调离了他们。 同样的,铜事台内,不能少了主事中丞事务的人。 依旧是抽签的方式,最后,杜坤留了下来。 铜事台内,安朋奕和许明骞办公的同时,开始叙话近日发生的事。 安朋奕批阅文书,筛选需要上禀的事宜。 “奉守皇陵的日子快到时,我便猜测,月溪郡主必有动作。” “果然,转眼间,被他们调虎离山,中丞、中相皆只剩下一人。” “如此下去,恐有不妥。” 许明骞查看州牧台送来的名单,择选适合进入隐卫队的人。 “我也觉得蹊跷,还是进宫问问皇上?” 安朋奕长吁短叹。 “我去问过了。” “前两日,皇上未允一见,说是忙于谋夺封正台,命我不要打扰。” “今日,我又去了一趟。奈何皇宫防卫,正是庄大人当差,直接把我回绝了。皇上甚为宠信,我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无奈而归。” “身为铜事中相,他算是你的属下,要不,你去试试?” 许明骞放下手边的事,给了一个惶恐的神情。 “那可是披过龙袍,戴过龙冕的人,我岂敢得罪?安大人抬举了。” “明日庄大人轮休,杜大人进宫当差,你还是明日再问?” 安朋奕无可奈何,眸色忧然。 “如此也好,只是千万不要误事啊。” 许明骞想了一下,有了主意。 “安大人与宁大人来往颇多,宁大人谋略出众,在皇上面前,也算说得上话,安大人何不去问一问他?” 提起这事,安朋奕更是无奈。 “宫门口吃亏之后,我便去了宁国公府。” “听说,密枢中丞冯大人,连日造访,正在里头跟宁大人商量计策。” 许明骞一时不解其意,于是询问。 “皆非外人,他们商量计策,我们不能听吗?” “况且冯大人谋略,分毫不输宁大人,有她在,不是更好?” 安朋奕仔细说明情况。 “高府借着保护庶女的名义,请了瑜旨,由督护台负责。这几日,督护台的人几乎包围了宁国公府,不管冯大人在不在,皆是不分昼夜地轮流看守。” “冯大人踏出高府一步,便有督护台的人随身看护。” “因此,不管是冯大人也好,宁大人也好,我全都见不到,更别说询问对策了。” 许明骞提出异议。 “冯大人都已经改姓、入了民籍,怎么还能算是高府庶女呢?” 安朋奕撇了撇嘴,表示不服。 “高族对外给了理由,说是念有亲情。” 听罢,许明骞也开始长吁短叹。 “那就只能等到明日,入宫求见皇上了。” 这时,门口当差的侍卫来报:“禀报二位大人,廷合相秦大人求见,说有要紧公事。” 安朋奕与许明骞对望一眼,双双黯然。 “有请。” 许明骞洞悉之后,随即道出心中所想。 “秦大人此来,怕是为了我们其中一人。” “我原想着,月溪郡主疏散铜事台的人,或许意在行刺皇上。而今看来,她并非疏散之意,而是想要调离我们所有人。” 安朋奕双眸无神,微有凝滞。 “帝瑾王旨在民心,又与皇上有结义之谊,月溪郡主谋事,总要在意这些的。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设谋行刺皇上。” 说着,有了猜测。 “莫不是意在铜事台的地下密道?” 许明骞眸意惊然,赞同点头。 “很有可能。” “秦大人既以要紧公事为由,你我不一定可以推脱。” “今日不管谁走,留下的那个人,绝对不能再被他们调离。山穷水尽之时,可以借由铜事台内,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拒绝离开。” 安朋奕给予肯定。 “许大人妙计。” “倘若秦大人带走了你,我一定坚守铜事台,寸步不离。” 话至此处,秦鸿仲敲门而入。 “许大人,望请救急呀!” 许明骞起身相迎,行了平礼,客气一笑。 “秦大人何事慌张?” 秦鸿仲若有其事地叙述起来。 “昨日有一对夫妻,求助廷合台,说是他们的孩儿,被贼人绑走了。” “我查到贼人之后,立即派出手下的人,追捕而去,奈何败下阵来。而后,我找了穆大人帮忙,廷合台的人几乎倾巢而动,依旧无功而返。” “实在没了办法,我只能厚颜来请许大人,救急了!” 许明骞故作惊奇。 “哦?” “何方贼人,这般厉害?” 秦鸿仲随即回答。 “是念仁盟。说白了,只是江湖门派罢了。” “他们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实难对付。愿请许大人手底下的隐卫队,全部出动,不然根本不是对手。” 许明骞苦涩笑了两声。 “不止是我,秦大人还意图调离隐卫队,过分了?” 秦鸿仲转向皇宫的方向,示意一礼,大义凛然。 “救护百姓,乃是君臣职责所在,为何过分?” “此处不是还有安大人和侍卫队吗?想必不会耽误铜事台的公事。” “难道许大人只知保护皇上,无心拯救黎民?” 许明骞没了办法,只能顺从。 “秦大人言重了。” 话罢,转向安朋奕,微微一礼。 “铜事台的事,只能暂时拜托安大人了。” 安朋奕起身送了两步。 “嗯,许大人、秦大人慢走。” 第183章 救驾 次日清晨,朝阳霞色于天际着墨不多,晨雾还未散尽,安府便接到一道瑜旨。 传召安朋奕,带着侍卫队所有人,即刻前去御花园,救驾帝瑾王。还特别说明,入宫时,必须要走离御花园最近的宫门。 那宫门,离帝盛宫最远。 安朋奕奉旨入宫,没等见到顾孟祯,便被颜瑜拦下了:“本王就在这,安爱卿何去?” 见状,安朋奕只能带领侍卫队,齐齐止步,俯首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回身,坐于观景石椅之上,虚扶一把。 “众爱卿平身。” 众人谢恩之后,陆续起身。 颜瑜淡扫一眼,最后落眸安朋奕。 “除了今日轮休在家的爱卿之外,你手底下的侍卫都已到齐了?” 安朋奕颔首回应。 “是。” 颜瑜转眸示意面前,整齐放着一摞名册。 “那本王就挨个开始点名了。” 听出了拖延时间之意,安朋奕满心郁闷。 “侍卫众多,王爷何需挨个点名?只需确认人数,便知是否到齐。” “回禀王爷,微臣来前已经清点过了,确认无误。” 颜瑜不予苟同。 “万一混入滥竽充数之人,该如何是好?” “这里是皇宫,由着外人胡来,伤了本王倒不要紧,若是伤了皇兄,你让本王以后,如何面对义兄,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安朋奕健实双臂,丝丝紧绷。 “王爷瑜旨,不是说要救驾吗?” “挨个点名之后,岂不耽误正事?” 颜瑜点头而笑。 “是啊,是要救驾。” “本王早起,来逛御花园,偶然看见几名刺客,腾驾空中、飞檐走壁,武功甚是高强。” “看样子,他们都是冲着本王来的。” “本王吓坏了,所以急召诸位爱卿,入宫救驾。” 安朋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腾驾空中,乃是仙者所为,世间何来如此奇事?” “莫非那几名刺客,全都来自蓬莱?” 颜瑜闻言一怔。 “啊?” “你们这儿,没有轻功吗?” “就是那种能飞起来的武功。” 安朋奕惊呆了。 “何来飞起来的武功?” “微臣未曾听说过。” 颜瑜笑容略显尴尬。 “本王夸大其词,比喻一下而已,其实就是几名武功非常高强的刺客。” 平时都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异世大陆,没有轻功。 不过巧了,他们也用蓬莱二字,比喻仙境。 安朋奕沉声一应。 “是,微臣明白了。” “请王爷允准搜查,微臣一定不负使命,揪出所有刺客!” 颜瑜点破一问。 “搜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帝盛宫?” 安朋奕恭敬以答。 “以防刺客匿身于内,帝盛宫自然也要搜查的。” 颜瑜顺着他的话,回到刚刚的话题。 “那就更要挨个点名了。” “万一侍卫队中,混入不端之人,借着搜查的名义,伤了皇兄,本王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安朋奕还在试图逃离。 “但若耽误搜查之后,皇上、各宫娘娘或是未受封的皇子公主们,被刺客所害,又该如何是好?” 颜瑜回应得理所当然。 “那就是刺客的罪过了,与本王无关;你们才是奉瑜旨进宫的,倘若出了事,自是本王担责。” “而且那几名刺客,显然就是冲着本王来的。耽误搜查,至多令其脱逃,不会影响到皇兄他们,安爱卿只管放心。” “退一万步讲,即便影响到了,也不碍事,不是还有皇宫防卫吗?今日当差,是铜事中丞杜爱卿?若真有事,他手底下的侍卫,会及时出手,不必安爱卿费心。” 安朋奕板着肃容,完全笑不出来。 “既有杜大人在,王爷何故召集微臣手底下的人?” 颜瑜很快给了理由。 “本王不想杜爱卿分心,深怕皇兄因此出事。” “怎么呢,安爱卿不愿救驾本王?” 安朋奕急急一礼。 “微臣不敢。” “只是忧心铜事台内,没有主事之人,唯恐耽搁公事。” “不如,今日换作微臣当差,请杜大人回去主事?” 颜瑜直接回绝。 “你手底下的人,本王还没挨个确认无疑,如何放心让你负责皇宫防卫?” “绕来绕去,还是那一句,若是你的人,伤了皇兄,不就是本王的罪过了?” “铜事台内,应该还剩一名铜事中相?由他主事,足够了。” 安朋奕勉强维持礼貌地说明。 “回禀王爷,庄大人今日轮休。” 颜瑜淡淡回应。 “那就叫他回来啊,依你所言,铜事台不是不能没人吗?” 安朋奕苦笑连连。 倒是没有这个必要,叫他回来,还不如不叫。 “皇上有言在先,若无紧急情况,不可耽误任何大人的轮休,以免影响平日办公的进程。” 颜瑜顺手拿起一本名册。 “那就开始点名。” “早些点完,你们便能尽快搜捕刺客,也能早些回铜事台主事。” 安朋奕彻底没了办法,只能应声。 “是。” 颜瑜以最慢的速度,一个接着一个点名,还要比对画像,每一步都做得万分谨慎。 安朋奕等得焦灼,几近崩溃。 午后阳光,慵懒洒落。 经过多番奔走、各种计谋,许明骞带领隐卫队,终于将念仁盟一众,带到廷合台中。 左右环顾,公堂之上只有秦鸿仲一人,许明骞随口问了一句。 “穆大人怎么不在?” 秦鸿仲礼貌一笑。 “他今日轮休。” 许明骞保持着一分客气,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秦大人了,我先走一步。” 秦鸿仲立即阻拦。 “许大人且慢。” “你走了,万一他们逃了,岂非又要费事追捕一番?此事转眼就能尘埃落定,许大人姑且等一等。” “请坐。” 话中之意,哪怕他回去了,也会立即被请回来,许明骞听懂之后,干脆落座。 “那好。” “烦请秦大人稍微快一些。” 秦鸿仲谦谦有礼地点头一笑。 “我办事,许大人尽可放心。” 又听懂了话中之意,许明骞笑不出来了。 “那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水落石出,结果十分简单:一切都是孩子的闹剧,与念仁盟毫无关系。 证据确凿,许明骞不能找念仁盟的麻烦。 至于犯错的孩子,因为年纪太小,也没有造成极深的影响,所以训导几句,就可以放他回家了。 这下,许明骞更是笑不出来,唯有一脸阴沉。 “我一夜追捕,到现在都没合眼,秦大人就打算这么敷衍过去吗?” 四下无人,秦鸿仲不装了,直接反问。 “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追究我的罪责?” 许明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气急而去。 “岂敢岂敢?” “告辞!” 第184章 一起承担 暗度陈仓之计成功实施之后,宁云溪隐迹来到铜事台,放倒了为数不多的下人,开始搜寻可疑机关。 铜事台的机关有很多,挨个尝试,原就需要费去个把时辰。更何况,她不知全部机关的位置,寻找剩余机关,也要费上许多工夫。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尝试,宁云溪很幸运地找到了地下密道的机关。 刚一打开,身后忽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 宁云溪着实吓了一跳,心口处隐隐作痛。 回身一看,只见是庄娴蕙,她才松了一口气。 “吓坏我了,你怎么来了?” 庄娴蕙复原机关,拉着她往外走。 “表姐快走。” “父亲说,大伯哥料到一切,已经去找杜大人,调集一众侍卫,前来抓你了。” “表姐擅闯铜事台,还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旦东窗事发,恐要危及性命;但若大伯哥按捺不发,留作把柄,从今以后,我们岂非都要任人鱼肉?” 宁云溪惊意更浓,跟着表妹一路小跑,往铜事台大门而去。 “冯大人没能瞒过大哥哥吗?以她之能,不应该呀。” “她不会是故意的?” 庄娴蕙跑过之处,衣裙轻然扬起地下的尘土。 “谁知道呢?” “他们之间的对话,你我都没有参与,从何得知她是否尽力而为?” “哼,说什么倾慕林大人、全心全意付出,结果歹心暗藏。她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活该不受林大人的待见。” 两姐妹跑到正门附近,只见门外不远处,出现一众侍卫,两人同时一惊。 前世,宁云溪来过数次,算是清楚地形,于是带着她,往侧门而去。 “跟我来。” 至侧门一看,已有侍卫守株待兔。 两人后退几步,又往后门跑去。 毫无意外,后门也有侍卫看守。 显然,宁奉哲已经到了。 没了办法,两姐妹只能凝滞原处。 宁云溪一脸愁容。 “怎么办?” 庄娴蕙勉强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不,我们躲进那个地下密道?” 宁云溪不以为然。 “密道通向之处,肯定也有铜事台的人,或是皇上的心腹。” “到时,他们前后围堵,我们定要腹背受敌。” 如临暴雨,庄娴蕙低头消沉,满脸失意。 “那怎么办?” 宁云溪已有决意。 “一会儿,由我承担所有过错,你就晕着。” “醒来之后,若有人问起,你就说……” 没等她说完,庄娴蕙便已撒手远离。 “我不同意!” “你现在就把自己弄晕,只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毫不知情。” “我自有应对,皇上宠信我们兄妹三人,哪怕我是胡闹,他也不会严惩。” 宁云溪靠近两步,广袖中的右手,悄无声息地取出一枚银针。 “铜事台的秘密,事关重大,你似在探知,他怎会不严惩?” “万一,因此露了舅舅的身份,你们一家便要大难临头……” 庄娴蕙一眼看穿,连连后退。 “你拿银针做什么?” “我不晕,你不许靠近我!” 宁云溪无奈止步,转而规劝。 “表妹,你听话好不好?” “这一世,我好不容易保下你们一家,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 庄娴蕙继续后退,保持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你别过来,我也不许你有事。” “推来推去,没什么意思,大不了,你我姐妹一起承担。” “母亲说了,枉弃亲人,千刀万剐。” “总之,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云溪仔细听着,暗暗奇怪。 这好像不是大哥哥的脚步声。 庄娴蕙则是惊喜一笑,小跑而去。 “二哥哥!” 听罢,方知来者,正是庄瑞,宁云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二表弟?” 庄瑞走过拐角,随即现身。 “大哥让我调离守在后门的侍卫,他去前门,拖住宁大人。” “我来带你们逃出去。” “表姐先请。” 庄瑞断后,掩护她们,顺利离开了铜事台。 经过一个僻静的胡同,庄瑞叫停了她们。 “表姐、三妹妹等等。” “大哥跟我约好,要在这里碰面,我们坐这儿,等他一会儿?” 宁云溪环顾四下,确认安全,继而落座。 庄娴蕙跟着坐了下来。 “二哥哥,你们怎么会来?” “父亲派人通知你们了吗?” 庄瑞得意一笑,开始惺惺作态。 “何需父亲派人通知?我自己便能料定。” “大哥接到赏赐,唯有一脸迷茫,我观察入微,只一瞬,便知事情全貌。” “如何引走后门侍卫、如何拖住宁大人,都是我出的计策。唉,计策高深,也不知大哥能不能胜任?” 宁云溪被逗笑。 庄娴蕙则是一脸被耍的神情,极为不适。 “早知你要吹嘘,我就不问了。” “一听便知,这不是你的主意,恐怕一脸迷茫的人是你?” 庄瑞不服气了。 “怎么不是我的主意呢?起码有我一半的主意。” 庄娴蕙抓住错漏,欣喜一笑。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吹嘘,连你自己都承认了。” 庄瑞拿捏着力道,轻轻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男子在外,要讲面子,你懂不懂啊?” “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世上除了妹夫,谁会乐意要你?” “幸好你是我的妹妹,不然,哪日晴天霹雳一道赐婚,把你这种女子,指给我做娘子,我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庄娴蕙立即反驳。 “我怎么了?” “不解你的风情,又非不解我夫君的风情,二哥哥信誓旦旦,像是自己讨得到娘子似的。” “我看呀,世上怕是没有愿意跟你的女子?” 庄瑞嘴硬表示。 “怎么没有了?多得是呢。” “只是我心有所属,不愿意娶她们罢了。” 庄娴蕙深深一笑。 “哦——我就知道,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同窗女子?” “这都三年过去了,估计她早就嫁人了。” 庄玮继而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又吵起来了?” 问罢,看见了宁云溪,微微一惊。 “表姐怎么还在?” 庄瑞悠悠回答。 “你不是让我们,在这儿等你吗?” 庄玮一听急了,立即解释。 “我让你们等着一起回府,没让表姐……被人发现,皇上又该疑心了。” 宁云溪随即起身。 “那我先走一步。” 庄玮规规矩矩地行礼。 “恭送表姐。” 第185章 不忍伤她 铜事台附近,一众侍卫浩荡而来。 宁奉哲走下马车,精心部署,让侍卫们守住各个门口,并排开阵势,洞察秋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顷刻间,铜事台已是八面重围。 行人路过不解,只敢侧目悄悄地看。 对面茶馆,楼上雅间的客人们,也看到了这个场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宁奉哲带领一队精锐,至铜事台正门口,刚要走进,便听庄玮假装路过、上前问好:“宁大人,别来无恙?” 宁奉哲眸色微微一惊。 “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他已然猜到,擅闯铜事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溪儿。 本以为帝瑾王不舍溪儿涉险,肯定会派其他人过来探查,所以他入宫求助,请杜坤调集人马,借他一用。抓住把柄也好,直接处置也好,总之,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怎料,是溪儿被困其中。 真是奇了,帝瑾王怎忍如此? 难道帝瑾王,对溪儿无意吗?不可能。 那就是溪儿自告奋勇,非要亲临。 唉,枭首重罪,何故不躲,怎么这般任性? 看来,只能听之任之,随意庄玮救人了。 宁奉哲适时下令,换了阵势,故意给了庄瑞机会,调离后门侍卫,救走宁云溪。 而他,则是止步不前,装作被庄玮拖住、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这样,直到庄玮离去,宁奉哲才走进铜事台,做个样子下令:“搜。” 结果可想而知,侍卫来报,没有搜到任何人,另有,后门侍卫不知为何,被人调虎离山。 宁奉哲浅浅点头。 “知道了。” “各位大人请回宫,劳烦禀报杜大人一声,很遗憾,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侍卫们散去之后,铜事台只剩宁奉哲,和不省人事的下人们。 淡扫各处可疑的机关,宁奉哲陷入深思。 早听父皇说过,铜事台内,有一条地下密道,暗藏机密,所有人不得探知。 连我亦是毫不知情。 是什么机密呢? 正想着,宁奉哲已经几步而去,尝试打开第一个机关。 如是一个又一个机关被打开,他看见了书室、库房、密室等等,就是没有找到地下密道。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只觉得铜事台的机关,几乎都被他试了个遍。 最后,他走向一处机关。 那机关瞧着普通,完全不像藏有秘密,反之,或许就是秘密所在。 宁奉哲伸手而去,还未触及,便听身后一阵问话:“宁大人,你这是做甚?” 转身一瞧,只见许明骞双眉深锁、凝视狐疑,宁奉哲谈笑自如地回应。 “没什么。” “我见你们都走了,请示杜大人,调集侍卫过来,帮你们守着铜事台。” 许明骞狐疑不减,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多谢宁大人了。” “只是……侍卫呢?” 宁奉哲心绪微有一阵起伏,面色依旧雅而恬然。 只一瞬思量,便已想好说辞。 “你带领隐卫队,那么大的阵仗回来,路上行人多有议论,我听说之后,便让各位大人回宫去了。” 沉吟片刻,转而有理有据地补充。 “我所言非虚,确实带领一众侍卫,防守而来,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杜大人。” 许明骞低眸,难为情地笑了几声。 “宁大人言重了,自己人,我岂会不信?” “对了,安大人怎么不在?” 宁奉哲如实回答。 “一早便奉瑜旨,入宫追捕刺客去了。” 许明骞一阵讶然。 “到现在还没回来?” 宁奉哲洞悉一切,以猜测的方式说明。 “按说,应该快了。” 说罢,简单一礼。 “许大人既已赶回,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许明骞回应一礼。 “宁大人慢走。” 御花园中,颜瑜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让高璟前去打探消息。 没一会儿,高璟回来了,附在颜瑜耳边,轻声禀报:“王爷,属下的堂妹说,可惜事败,还差点让宁大人抓住把柄,幸好有惊无险,郡主现已安然回府。” 颜瑜听罢,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那走。” “你去备马车。” 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气得安朋奕青筋四起。 “王爷且慢。” “点名未完,便将臣等留在宫里,王爷不怕伤着皇上了?” 颜瑜随意一阵拂袖。 “那就都散了,全数离宫。” 安朋奕更是面色铁青,填怒于心。 “请问王爷,刺客不抓了吗?” 颜瑜泰然一笑,隐有几分嘲弄之意。 “点了这么久的名,刺客早就逃了,谁会傻愣原地、等你去抓?” “如此浅显之事,还需本王教你吗?” 安朋奕气得咬紧牙关,深怕怒意不可遏制。 “王爷提点得是。” 颜瑜轻笑一声。 “还有事吗?” 强忍怒意之下,安朋奕全身开始轻颤,袖中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微臣不敢。” 颜瑜眼神示意宫门的方向。 “那就带着你的人,撤出皇宫。” 安朋奕生硬地行了告退礼。 “是。” “臣等告退。” 离宫之后,颜瑜没有回府,满是担忧地去了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小妹妹,你没事?” “可有受伤?” 宁云溪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没事,毫发未损。” “阿兄呢?” 颜瑜坐于她的对面,对望欣慰。 “我也没事。” “即便安朋奕有心行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动手。” “你为我选的地方,甚是安全。” 宁云溪落眸之下,隐约一分心事。 “那就好。” 颜瑜随即关心。 “怎么了,想什么呢?” 宁云溪的眉心,颦深许许苦恼。 “铜事台的后门,平时没有用处,来往行人亦是很少,因而门口地上,落有许多灰尘。” “方才,我离开铜事台时,偶然发现,灰尘上的脚印颇呈杂乱,可以想见,后门侍卫换过阵势。” “得知事败,我便逃向过后门,亲眼瞧见他们原本的阵势,坚不可摧。即便二表弟博学多能,也要费些工夫,才能破解,绝不可能立竿见影。” “侍卫阵势,何故骤然而改,一转薄弱?像是……故意给二表弟可乘之机。” 颜瑜眸意微妙,一点惊色,一点疑虑。 “是吗?” “召集侍卫而来的人,是宁奉哲?” 宁云溪杏眸波澜,一意困惑,一意受宠若惊。 “对呀。” “是他下的命令,转换阵势吗?” “他怎会对我手下留情?” “难道时至今日,他还在试图拉拢?” 颜瑜心有所思,没有表露。 “这个……我也不知道。” 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谢卯求见。 谢卯进门,先向他们二人行礼,而后,复述他与钟桦的对话,最后询问。 “请郡主指教,分析祁盟主深意,封正台二位大人有望归附吗?” 宁云溪细想过后,给了结论。 “似有计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谋夺封正台之事,还是先等一等。” 谢卯点头一应。 “是,在下明白了。” 第186章 嫉妒不服 许府坐落之处,车水马龙,繁荣之下,却能细腻一切纷扰,自成一格静谧。 方之玄登门,见到冷蔓,完整传达了顾孟祯的话。 女儿被训,冷蔓自然笑不出来,勉强维持一分礼貌,迎送方之玄离开。转而,来到许颖媛的住处,夏藕居。 逛后院时,偶然看见母亲娉婷婀娜而来,许颖媛急忙行至前门,冷蔓正巧来到。 许颖媛欣然一笑,恭顺行礼。 “敬请母亲的安。” 见到女儿之后,冷蔓紧闭的双唇,终于展露一分笑容。 “快平身,屋里叙话。” 许颖媛应了一声,与母亲一起,信步入内,屏退左右,先后落座。 “母亲特意过来,有何吩咐?” 提起这事,冷蔓又是不悦。 “皇上说了,让你以后,去见小陶大人时,不许带着庄三姑娘。” 许颖媛一听,也是不满。 “父皇让我引诱,她是计策一环,为何不许带着?” “有她胡闹捉弄,才显得我端庄娴静、温柔善良,母亲且评,我这个主意不好吗?” 冷蔓素手纤纤而去,将女儿鬓角的芜乱,轻柔梳于耳后。 “你的主意,自是最好的。” “但是,何故非要选用庄三姑娘?” “于皇上而言,庄伯爷有救族之恩,因此他很是看重庄族兄妹三人。早年的事,天下皆知,我也数次跟你提起过,你不记得了?不要招惹皇上身边的红人。” 许颖媛眸色杳杳轻蔑,昭然不服。 “红人又如何?与我这个公主相较,庄族根本不足为道。” “救下顾族的人是庄伯爷,她凭什么受宠?” “又凭什么刚满二十,便就成婚?我都二十有二了,还没嫁出去呢!” 冷蔓捧起她的手,细声宽慰。 “你看你,成婚之事,在于缘分,何必愤懑不平?” “放眼望去,郡主贵女,多有二十二岁还未出阁的,可见你的情况,不算什么。” 顿言一阵,她转而嘲笑。 “说句不能外传的话,不远一处府宅,还有二十二岁,便被夫君抛弃的人呢。” 许颖媛目光游离,既有自卑,也有自负。 “那是父皇允准和离。谁都知道,是她不要宸王皇兄的,而非被人抛弃。” “同在芳年,她都嫁过一次了,我却没人要。” “论貌美,我身在许族,古今皆有盛誉;论才学,我八斗之才,可谓满腹经纶;论德行,我以礼自持,称得上秀外慧中。” “庄娴蕙何足道哉?艳则艳矣,毫无内美,非要与我比较的话,也是差之千里。” “自古长幼有序,父皇即便赐婚,也该让我先来。请母亲评理,凭什么由着庄三女,先我一步嫁人?” 只觉女儿楚楚可爱,冷蔓清瑶一笑,继续宽慰。 “她怎配与你相较?实在抬举她了。” “你们从小玩在一起,但凡见者,皆是有目共睹,说她是平庸之姿,誉你为花颜月貌。” “其实,你大可不必烦闷在心。我跟你说,她那夫君,不仅丑陋至极,还是出了名的憨脑木讷。” “你自己说说,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许颖媛半信半疑地一惊。 “真的吗?” “我这一病,整有两月才愈,一直没能一见,母亲此话当真,她夫君果然如此不堪?” 冷蔓口是心非地点头肯定,一心想着哄女儿开心。 “自然当真,比小陶大人那张脸,还要不堪入目呢。” “不过小陶大人的脸,是因为幼时生病,待病愈之后,容颜便能恢复如初。小时候,他便生得俊俏,长大以后,想来也不会太差。” “宁二公子那张脸,可是天生凡俗,娶了庄三姑娘,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许颖媛信了几分,得意洋洋地露出一个笑容。 “沐湛兄的脸,倒是不妨事。” “他虽非世族出身,却贵在祖上都是富商、家中堆金积玉。嫁给他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便能一辈子不愁吃穿。” “陶家鹏程万里,宁族纵然算是世族、也已日暮途穷,二者确实不可比拟。” 冷蔓跟着一笑,满是慈母情怀。 “你想通就行。” “放心,你一定嫁得比她好。” 许颖媛眉目斜飞,打起了歪主意。 “不止如此,我还要让他们离心。” “她的东西,都属于我。” 猜到了女儿想做的事,冷蔓板起脸来,却不舍得训她,只是出言提醒。 “他们已经成婚,你不许胡闹。” 许颖媛自然不会听话,振振有词地回应。 “好,依母亲所言。” “以我之貌,何需胡闹?只要见上一面,他便会主动离心。” 母女俩叙话结束,许颖媛备礼,主动拜访宁国公府。 外人不知宁暄枫是入赘,许颖媛自然而然地以为,庄娴蕙随着夫君,一起住在宁国公府。 刚到正门不远处,便见宁奉哲回府,文嘉笑迎,顺手接下他的披风。 “公子回来了。” “夫人传唤,说是四姑娘想出去吃顿饭,请公子陪同。” 宁奉哲已经见怪不怪。 她从小便是这样,不愿服输,越跪越勇。 只可惜,谋略不足,斗来斗去,终究不过玩闹罢了。 “她又想做甚?” 主仆说话之际,许颖媛已经凝滞原处。 “这……这就是宁二公子?” 贴身侍女蔚芝,抬眸浅看一眼,随即回答。 “应该就是他。” “那名下人不是说,宁四姑娘约他一起吃饭?” “奴婢听闻,宁四姑娘与宁二公子关系甚好,与宁大公子却是不合。” “如此想来,这位公子,就是宁二公子了。” 许颖媛嘴角一落,又是不平。 “这般风雅君子,怎就配了她呢?” “怪了,母亲不是说,宁二公子甚为不堪吗?” “此人风度翩翩、卓逸不群,何有不堪?” 蔚芝埋头恭然。 “奴婢愚钝,不知夫人之意。” 见宁奉哲就要进门,许颖媛温柔出声,急忙叫住了他。 “公子且慢!” 余光注意到她的招手,宁奉哲止步看去。 “许大姑娘?” 情况有点出乎意料,许颖媛神色怔然地走了过去。 “你怎会认识我?” 宁奉哲微微一礼。 “做客许府时,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少有叙话。” “因此认得。” 许颖媛一脸迷茫。 “你……做客许府?” “我只听说宁大公子常来……你为何会来?” 宁奉哲不解其意地介绍自己。 “我就是宁奉哲。” 许颖媛愕然一惊,见礼问好。 “原来你是宁大人啊,失礼失礼。” “我是来找宁二公子的。” 宁奉哲无奈一笑。 “二弟不住在这。” “夫妻恩爱,他不忍弟媳离家、时常见不到父母,便主动提出,搬去庄府住了。” 许颖媛面色漫然,心里已经开始嫉妒。 “多谢宁大人指点,那我去庄府找他。” 第187章 彼此牵挂 远山云雾缥缈,庄府粉墙黛瓦。 马车来回辗转之后,最后停在庄府正门附近。 任由蔚芝搀扶,许颖媛走下马车,正好看见一名长相平庸的男子,锦袍微扬,落轿之后,直往庄府走去。 庄玮、庄瑞,她都认识,此人却是眼生。 想来,这就是宁暄枫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了自己最好听的声音,唤住了他。 这一次,她多了一分谨慎,直呼道:“宁二公子且慢。” 男子闻言止步,转而向她看去,登时被她惊艳。 “你……你是……” 想了想,总觉问话不妥,他连忙端起一分礼数。 “敢问贵驾,尊姓芳名?” 悠长街道,行人如织,许颖媛几步靠近,含蓄浅浅、秋波传情。 “许族三房嫡长女许颖媛,给公子见礼了。” 行礼之际,余光看见他手上的胭脂,于是询问。 “这是……送给蕙儿的?” 男子羞意低眸,只用余光,贼眉鼠眼地窥看。 “不算赠送。是她,托我母亲买的。” 许颖媛兰指而去,请示一笑。 “可否让我一观?” 男子慨然递了过去,獐然双目,始终没能离开她的绰约多姿。 “许姑娘请便。” 许颖媛接过胭脂一看,心里嫌着俗气,面上还是嫣然。 “我也想要一份同样的,公子带我去买,可好?” 男子眸意惊喜,频频点头。 “好呀好呀。” 许颖媛荷香惬笑,扭捏作态起来。 “只怕耽误工夫,要迟些时候,才能给蕙儿送去,她不会生气?” 男子袖起淋漓,不以为意。 “许姑娘有命,就是天大的事,我也无心去管,更何况是她?” “若非母亲吩咐,我才不愿见她呢,随她等着去。” “许姑娘,请。” 许颖媛语笑羞怯,略带几分撒娇之意。 “宁二公子,你真好。” “请公子先行,我留句话给蕙儿,约定下次再见,便行跟随。” 男子依言坐上轿子,先行而去。 许颖媛走到正门口,留话家丁:“告知蕙儿一句,让她即刻就去满家之湾找我。” 满家之湾,正是庄府附近的一家客栈。 留话之后,许颖媛马车快行,追上了男子的轿子:“公子稍等。” 轿子停落,正好就在满家之湾正门口。 男子掀开轿帘,惑然而问:“姑娘何事?不是说,去买胭脂吗?还没到呢。” 许颖媛坐于马车,目光自上而落,暗示隐喻,淡淡扫过满家之湾。 “公子可愿入内一叙?”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男子更觉惊喜,想也不想,直接答应。 “乐意之至,多谢姑娘美意。” 话罢,他先进去,开了一间房,并嘱咐伙计,允许许颖媛进屋叙话。 伙计司空见惯,自然懂得这个规矩,谄媚笑着应下。 不一会儿,许颖媛走进,留话伙计,若是庄娴蕙来了,便指引房间、请她进来。 伙计依旧谄媚应下。 没过多久,庄娴蕙便至。 由伙计引路,庄娴蕙来到他们二人所在的房间,进门便见他们抱在一起,无所顾忌地享受情意之趣。 庄娴蕙吓得捂上双眼。 “你们你们……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庄娴蕙会来,男子一阵惊惶失措。 “你……你怎么来了?” 许颖媛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穿好自己的衣裳,几步而去,拂下庄娴蕙的手。 “蕙儿,你千万别误会,我跟宁二公子,什么事也没有。” 庄娴蕙别过身子,避开几分视线。 “我都看见了,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 许颖媛无辜楚楚,柔声细语地解释。 “蕙儿,你别气恼,我们只是情不自禁罢了。” 听着她不似平时的声音,庄娴蕙不由自主地眉心一紧。 “我气恼什么?” “你可知此事,若是传到薛大人那里,会是什么后果吗?” 许颖媛听得一愣。 “哪个薛大人?” “太卿薛大人吗?” 男子摆出恳求的态度。 “我岳母确是太卿。” “庄三姑娘高抬贵手,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她呀!” 许颖媛更是一愣。 “你岳母?” “怎会是她?” 庄娴蕙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转眸而去。 “亲近至此,你不会不认识他?” “他是廷合中丞焦大人的嫡次子,焦正甯。” 许颖媛惊愕猛然。 “焦大人的嫡子?” “那我唤宁二公子,你何故应答?” 焦正甯笃定眸色,理所当然地表示。 “甯二公子,不是在叫我吗?” 太过惊愕之下,许颖媛暴跳如雷。 “谁叫你了?我叫的是……” 话至此处,目光一扫庄娴蕙,她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指责焦正甯一句。 “你不要脸!” 庄娴蕙立即听懂了她的意思,语气悠然之间,蓄着一分狠意。 “媛姐姐,你口中的宁二公子,不会就是我的夫君?” “你想对我的夫君,做什么?” 许颖媛尴尬笑笑。 “你误会了。” “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夫君,所称宁二公子,自然不是他。” 庄娴蕙顺势一问。 “那是谁?” 许颖媛惬意一笑,故作轻松。 “你不认识。” “姐妹一场,别问了。” 庄娴蕙面色凝重,眸意更有一分冷冽。 “行,我不问。” “成婚自有规矩,即便入府为妾,也要等到给正室敬茶之后,才能与夫君圆房。” “望姐姐自重。” 她故意加重的“妾”字,听得许颖媛满心不悦,立即反讽。 “礼仪规矩,我自小就懂。” “不过,为人妾室的规矩,我确实没有学过。” “多谢蕙儿妹妹指点迷津。” 庄娴蕙浅笑着,回驳而去。 “特意为姐姐而学,自然学以致用,适时告知于你。” “姐姐不学这个,想来知晓妹妹为人正室,用不着这些规矩了?” “心照不宣,彼此牵挂。我们姐妹之情,谊切苔岑,一如往昔呢。” 说着,看向已经穿好衣裳的焦正甯,清冷以对。 “焦夫人帮我买的胭脂呢?” 焦正甯递去胭脂,憨憨赔笑。 “多亏庄三姑娘来得及时,我才没有对不起娘子。” “今日之事,望你保密,算我求你了。” 庄娴蕙没好气地接过胭脂。 “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你走。” 焦正甯一边鞠躬,一边离开。 “多谢庄三姑娘、多谢庄三姑娘……” 第188章 情同姐妹 庄娴蕙与许颖媛结伴,一起走出满家之湾。 浅看之下,路过行人,只会觉得她们二人高情厚谊、相视莫逆。 许颖媛舍了马车,与庄娴蕙并肩而行,主动挽起她的手。 “我这一病,便是许久,连你的大婚都错过了,至今还未见过妹夫。” “择日不如撞日,妹夫可在府上?你引见一下。” 庄娴蕙勉强以礼,给了一个微笑。 “你见他,有何要事?” 许颖媛努了努嘴,娇俏可人。 “怎么?” “问候一见,你都不愿意啊?未免太小气了。” “我跟你说,男子,可不能管得这么严。你管得越严,他逃得越快。” 庄娴蕙寻到话头,调侃起来。 “姐姐还未成婚,怎么会懂这些?” “莫不是,别人家的夫君,历数太多,自然而然便懂了?” 许颖媛眸意一沉,立即否认。 “这话从何说起?” “你只瞧见一次,便这样胡诌。” “我可告诉你,只此一次,再没其他。” 庄娴蕙话意一转,恣意一笑。 “姐姐误会了。” “我是说,姐姐博览群书、见多识广。想是许多妇人登门请教、夫妻相处之道,姐姐原就有天赋,慢慢地历数多了,现在便更是得心应手了。” “姐姐所言,只此一次,不知是什么事?” 瞧着街上人来人往,许颖媛自然不敢直言,尴尬之下,差点撑不住笑容。 “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件事。唯有一位妇人,随口问过一句,被你瞧见了,便以为我驾轻就熟,实则不然。” “心性如何,唯有自己知晓,不如,我们一起去问问妹夫?看看他究竟喜不喜欢,被你这般严加管教。” 庄娴蕙意态随意地反问。 “我夫君的心性,你何故去问?” 许颖媛撒娇起来,一颦一笑,俏色斑斓。 “别那么小气嘛,我问问怎么了?” “方才,我路过宁国公府,无意听见宁大人说起,妹夫为了你,主动提出,一起住在庄府。” “这样体贴的男子,世间少有。” “对了,他应该还会提前候在门口,等你回府?” 庄娴蕙实言以告。 “有时候会。” 许颖媛眸色嫉妒一黯,顺话表示。 “那我正好一见。” 庄娴蕙停在长街交口处,请手示意。 “大可不必。” “许府在那个方向,慢走不送。” 许颖媛盈雪花容,黠然生笑,故意激话。 “何故如此?” “难道是因为妹夫的长相,过于不堪,你怕我笑话?” 庄娴蕙转眸而去,正色纠正。 “我夫君面如冠玉、潇洒奕奕,并非如你所言,长相不堪。” 许颖媛一阵挑眉,继续激话。 “那你为何不愿引见?” “我知道了,怕是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睦,只要我一出现,他的眼里就没有你了?” “唉,你怎能这样看待我们?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不由分说,步履匆匆,直往庄府的方向而去。 庄娴蕙深深一叹,无奈跟了上去。 庄府门口,除了守门的家丁之外,还站着一位灰容土貌的男子,锦缎长衫,随风轻舞。 只见男子翘首以盼,一看便知正在等人,许颖媛欣然而去,很自然地站在他的身边,尤为靠近。 “这位便是宁二公子?” 没等男子回答,她便看向庄娴蕙,有意无意地嘲弄一笑。 “宁二公子与妹妹,珠联璧合,果然是神仙眷侣呢。” 见她又是认错,庄娴蕙哭笑不得,回应介绍。 “这是我夫君的随身侍从,申潭。” 许颖媛惊愕不解。 “随身侍从,穿成这样,合规矩吗?” 庄娴蕙简单说明。 “他陪着我夫君一起长大,母亲说了,一应规制,可以一视同仁。” “另有皇上口谕允准,姐姐有何异议?” 许颖媛不敢置信,瞠目结舌,不作回应。 庄娴蕙不再理会,转而申潭,猜测一问。 “夫君在忙?” 申潭恭顺一礼,继而回答。 “回禀娘子,公子不忙,随后就来。” 说话之际,笛声动人,荡漾而来,宁暄枫一袭皎月长袍,清妙迎风而现身,给了娘子一个惊喜。 畅然一曲,正如他的为人明快。天无片云,晴空陶醉,衬得他原就澄澈的眉目,更添几意洒脱不羁。 许颖媛彻底怔住了。 这便是母亲说的……不堪入目?! 哼,母亲怎忍戏弄? 这样的男子,居然配了庄娴蕙,简直暴殄天物! 只见他款款而来,庄娴蕙由心而笑。 “夫君何时学的?我竟浑然不知。” 宁暄枫面颊霞然,柔意轻轻地牵起她的手。 “就是这几日学的。” “敷衍一曲,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庄娴蕙艳眸一分疑惑。 “夫君怎么突然想起学笛子呢?” 宁暄枫落眸凝望,眼里唯她一人。 “你忘了?” “几日前,你看了一本书,甚为中意,反复阅看。” “我也看了一遍,得知其中人物,擅长笛音,便就为你学了,也不知娘子会不会喜欢?” 听至此处,许颖媛又是嫉妒。 庄娴蕙脉脉深情,真心赞许。 “特别好听。” 宁暄枫嘴角扬起一分稚气,开怀一笑。 “真的吗?” 庄娴蕙满眼幸福,又是一句赞许。 “当然是真的了,跟夫君做的菜一样,皆是绝世无双。” 许颖媛暗暗一惊。 他还会下厨? 世族富养长大的男子,居然会下厨? 不会也是为了她,特意学的? 想至此处,她嫉妒得近乎发狂。 这么好的夫君,凭什么是庄娴蕙的?! 只见宁暄枫牵着娘子,转身就要进府,显而易见、对她熟视无睹,她急忙大喊:“宁二公子且慢!” 全然不知另有外人,宁暄枫受到惊吓,战栗失色,捂着心口处,转身看去,没等看清,便是怫然怒吼一阵狂风暴雨。 骂完之后,问向娘子。 “这人谁啊?” 问罢,又转向许颖媛,恼色说明。 “我是真菌体质,经不起吓,心脏会痛的,你懂不懂啊?” “吆喝什么呢,当你自己是街上卖货的商贩吗?” 许颖媛被骂得哑口无言,震惊不已。 浅唤一声罢了,何故谩骂? 真菌体质是什么? 庄娴蕙温和一笑,向他介绍。 “她是我的儿时玩伴,许族三房嫡长女,许颖媛。” “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宁暄枫一怔。 “自己人啊?” 问罢,转而赔笑。 “许姑娘安好,方才多有失态,还请见谅。” 第189章 话不投机 许颖媛曼妙走去,轻咬下唇,秋波笑意,涟涟含情。 “公子放心,我与蕙儿的性子大不相同,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庄娴蕙暗自气恼。 又来了……她有完没完? 宁暄枫一时没有听懂,茫然而怔。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许颖媛卷舒一分花意,一如清晨露珠,柔弱晶莹。 “我笨嘴拙舌的,不善言辞,公子不会生我的气?” 宁暄枫别扭神情,曲成一团杂乱。 “你这称呼,倒是平常,却怎么也听着怪怪的?” 许颖媛娇俏一笑,歪头一分。 “那就换个称呼。” “公子今年贵庚?” 宁暄枫满心不适,眉头紧锁。 “二十六。” 许颖媛自顾自地柔情似水。 “公子年长,那我就唤作哥哥。” 宁暄枫并不满意,只觉有辱三妹妹和四妹妹。 “听着像是家中小妹。” 许颖媛晚霞沉醉,纤纤拈起他的衣角,迎眸而去。 “就是这个意思,愿为知己,情同兄妹,不知哥哥同不同意?” 瞬息之间,宁暄枫便已拂落她的手。 “你一口一个哥哥叫着,还问我同不同意?” “我不同意。” “什么称呼,到你嘴里,听着都怪怪的。” 许颖媛娇腻一笑,花动几许润颜。 “哥哥自己心有波澜,却对我称怪。” “我知道了,你是怕蕙儿介意?” “蕙儿是贤妻,不会左右夫君意志的,云情柳意,人之常情,又非你我可控,她介意也是无用啊。” “哥哥你说,是不是?” 宁暄枫求助似地,凝向娘子。 “我没听懂……” “她怎么不会说人话?” 许颖媛一阵恼意,差点冲破云霄,幸而及时咬牙忍住,这才没有表露。 “我说的就是人话呀。” “哥哥何故这般冷漠?” 宁暄枫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嫌弃,只好下了逐客令。 “你还有事吗?” “没事就走。” “我和娘子还有事忙。” 说罢,牵着娘子的手,直接仓皇逃离。 许颖媛满是惊异。 “你你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起风一阵,于许颖媛身前,婉转拂落一片枯叶,余美一地悲凉。 “怎么会……” 她欲言又止,换在心里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人,抗拒她的示好? 此人莫非有病? 许是因为寡闻少见,所以话不投机? 不行,我不能轻言放弃。 这么好的男子,只能是我的。 既然言语无用,我就换个计策。 世间男子,都一个样,喜新厌旧、来者不拒,哪有真正无动于衷之人? 曙光绰约而落,于天际淡染一抹粉红。 许颖媛早起梳妆之后,来到庄府正门外。 花槿罗裙,淳朴淡雅,温苒一意恬静,翠动一妙澜清。 她这次学聪明了,转言求见庄夫人,得了允许,顺利进入庄府,继而,直接往柔静阁而去。 主子还没起身,怀淑请她前厅稍坐,很快奉茶而来。 “许大姑娘稍候,等姑爷姑娘醒了,奴婢便去禀报。” 许颖媛回之一笑。 “多谢。” 怀淑礼敬以待。 “姑娘言重。” 说罢,她便退下了。 许颖媛环视一圈,缓缓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柜,素手随意,取下一本书,开始翻阅。 看书之时,宁暄枫和庄娴蕙过来了。 大致辨认脚步声之后,许颖媛开始垂泪。 宁暄枫无意于她,不做理会。 出于多年姐妹之情,庄娴蕙上前询问。 “怎么哭了?” 许颖媛俏眸顾盼,有意无意地落在宁暄枫的身上。 “我听说爱看《霄润落》的人,大多都是男子,想来,这是哥哥爱看的?” “我看过之后,只觉感动万分,想必哥哥……” 话还没说完,便听庄娴蕙纠正提醒。 “这是我爱看的书。” “夫君没有看过。” 许颖媛一怔。 “啊?” 她并不气馁,取下另一本书,继续垂泪。 “刚刚,我还看了这本书,亦是……” 庄娴蕙无奈表示。 “亦是我爱看的书。” 许颖媛又是一怔。 “啊?” 听出了她的意思,庄娴蕙主动取下一本书,交到她的手中。 “这才是我夫君爱看的书。” 许颖媛低眸,只见一本绣娘才看的书,更是惊异。 “啊?” 庄娴蕙随即解释。 “母亲给他做了一件衣裳,他说,也要精心做上一件,奉请母亲慈爱之恩。” “奈何他从未做过女红刺绣,所以买下这本书,每日研读练习。”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舐犊之情,许颖媛完全不能理解,只能勉强应答。 “哦——原来如此啊。” 庄娴蕙展颜一笑,依旧洋溢幸福。 “你有事吗?” 许颖媛随手放书,转而牵起庄娴蕙的双手,欣然邀请。 “蕙儿,久病辛苦,我想到处逛一逛,你陪我好不好?” 庄娴蕙看穿她的心思,轻笑一声。 “好。” 许颖媛随即询问。 “哥哥也一起去?” “蕙儿出门,万一不安全,哥哥跟随,也好时时保护。” 宁暄枫用眼神询问娘子,得到肯定的回应,于是跟随而去。 巳时一到,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许颖媛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如往常,自己吃一串,蕙儿吃另一串。 宁暄枫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谁知走着走着,突然,许颖媛将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递了过来,他立时躲开。 “你干嘛?” 许颖媛抿笑倩然。 “哥哥也吃一口嘛。” 宁暄枫完全忍不住嫌恶之意,表露得直截了当。 “倒人胃口!” “三妹妹说了,唾液会传染疾病的。” 许颖媛面露难色,不解其意。 “什么?” 宁暄枫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你真没见识。” 许颖媛思绪反应不及。 “你……嫌弃我?” 宁暄枫移目他处。 “对,嫌弃。” “你还是闭嘴,我不喜欢跟你说话。” 许颖媛满心不悦。 再怎么说,也是世族出身,他怎会这般粗俗无礼? 更气人的是,面对庄娴蕙,他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岂有此理? 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也会享受到娘子的礼遇。 话说回来,确实羡慕庄娴蕙,竟能嫁给如此专一的男子。 生得貌美、体贴入微、孝顺岳母、还会下厨……如此情形,我若嫁给沐湛兄,定然要被天下人笑话,说我不如庄娴蕙嫁得好。 我贵为公主,岂能颜面扫地? 第190章 代为认错 午时一刻,时辰正好,三人逛得有些累了,就近找了一家饭馆,走进一处雅间。 桌子、长椅设于窗边,先入座者,需要往里挪一挪位置,稍有不便。 宁暄枫自然不舍娘子辛苦,自己先一步入座,往里一挪,继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娘子,来,坐。” 只见庄娴蕙欣然一笑、便要入座,许颖媛扭着身子,一阵跺脚,表示不满。 “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一面,自该亲近一些,你怎么非要跟他坐在一起?” 庄娴蕙动作一停,眸意奇怪地看着她。 “我们昨天才见过……” 许颖媛任性起来。 “那我不管。” “病了许久,我的身子还弱着呢,有你陪坐,起码宽慰于心嘛。” 想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庄娴蕙顺意一笑,点了点头。 “那好,一起坐。” 许颖媛满意一笑,先她一步,坐在宁暄枫的对面。 “蕙儿,来呀,坐。” 庄娴蕙不介意地笑笑,坐于她的身边。 “好。” 这下,许颖媛更是满意了。 怎料转眸之际,宁暄枫已经移至娘子对面。 嫌弃意味如此明显,许颖媛不由恼怒。 “你!” 感受到她暴雨酷霜般的视线,宁暄枫转眸而去,眨眼不解。 “我?” 庄娴蕙见状,大方表示。 “夫君,没事的,你就坐她对面。” “她身子弱嘛。” 一番好意,落在许颖媛耳中,唯有满口讽刺。 眼见宁暄枫张口就要拒绝,她立即抢话。 “不用了!” 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展现自己的端庄。 “你们才是夫妻,岂有坐我对面的道理?” “我还云英未嫁呢,即便你们都同意,我也是不愿的。”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宁暄枫便觉浑身不适,于是补了一句。 “我不同意。” 许颖媛听得紧咬后槽牙。 说话间,伙计敲门而来,快速上菜。 只见许颖媛一反常态,一粒饭分成三份,一份一份地喂入口中,庄娴蕙看愣了。 “媛姐姐,何故如此?” “你身子刚愈,虚弱未脱,多吃点。” 宁暄枫只顾大口吃饭,无意管她。 许颖媛微微颦眉,津津有味地演了起来。 “蕙儿,你这是何意?” “莫非想让哥哥误以为,我平时不是这样用饭的?” “妒妇之行不可取,你该明白什么叫做蕙质兰心,更要对得起伯爷和夫人,为你取的好名字。” “哥哥,你说呢?” 一听娘子受了委屈,宁暄枫赫然狂怒。 “你才是妒妇呢!” “不许这么说我娘子!” 庄娴蕙低眸羞然,甜甜一笑。 “媛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夫君只管吃饭。” 宁暄枫收起怒色,微微一怔。 “啊?” “我又听岔了?” 问罢,继续吃饭。 庄娴蕙转而轻声,给她出了个主意。 “或许天下男子,都爱娴静之女,我夫君却是不同,媛姐姐何不看看我?” 说着,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以作示范。 宁暄枫凝眸而去,由衷一笑。 “看娘子吃饭,每每都觉舒坦畅快,堪称世间难得的美景。” 许颖媛不甚理解,但也照做起来。 见他并不理会,她主动询问。 “那我呢?” “我用饭的样子,哥哥觉得好看吗?” 宁暄枫瞳仁覆上一抹惊恐。 “你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会如此粗鲁?” 这下,许颖媛算是明白了。 他心中无意,不管她怎么做,皆是黯淡无光。 反之,庄娴蕙不论端庄也好,粗俗也好,在他眼里,都是熠熠夺目。 气急之下,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悠悠一笑,浅唤一声。 “枫儿。” 乍然间,无人应答。 宁暄枫唯有错愕一怔。 庄娴蕙亦是没有理解其意。 许颖媛转眸而去,瞪了蔚芝一眼,抬了一分语调,复唤一声。 “枫儿!” 蔚芝会意,一脸惊色地应声。 “是,奴婢在。” 庄娴蕙依旧不解其意。 “她不是名唤蔚芝吗,何故唤作枫儿?” 许颖媛假模假样地一笑。 “她改名了,自己非要改的,你觉得这名字好听吗?” 庄娴蕙无奈笑笑。 “我夫君也叫枫儿。” 许颖媛玉手掩唇,故作一惊。 “啊?是吗?” “我没打听过,全然不知道,原来哥哥尊名宁枫儿。” 庄娴蕙看破不说破地配合着。 “宁暄枫。” 许颖媛俏声赞许。 “真是好名字。” 说着,神色一震,盈上几分无辜。 “哦对了,你可千万别误会、这是我的故意改名。” “哥哥大名,我确实一无所知,只知他是宁二公子。” 转而,问于蔚芝。 “你说,这名字是谁定的?” 蔚芝口是心非地回答。 “是奴婢自己。” 许颖媛随即提议。 “哥哥尊贵,侍女卑微,枫儿,你就把名字改回来?” 蔚芝下意识应声。 “是……” 话未出口,立即接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无比凛烈。 她埋头敬畏,慌忙改口。 “奴婢不想改。” 许颖媛勃然变色,怒目而视。 “枫儿,你敢不从命?跪下!” 蔚芝不知该不该跪,犹豫片刻,才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 许颖媛横眉立目,一句质问。 “说说,错哪儿了?” 感同身受主子的委屈,几番思量之后,蔚芝有了说法。 “奴婢不该忤逆姑娘的意思,不该误解姑娘的好意。” “枫儿卑微之躯,理应顺着姑娘。” 许颖媛厉色下令。 “自行掌嘴。” 怕蔚芝领会不明,她补了一句暗示。 “仔细认错!” 蔚芝会意应声,每掌嘴一下,便是一声认错。 “枫儿知错,求姑娘原谅,枫儿知……” 许颖媛心满意足,惬意一笑,继续用饭。 庄娴蕙既是无奈,又觉好笑。 宁暄枫还在发愣。 万万没想到,她竟能想出这么歪斜的招数。 跟这种人一起长大,娘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真是苦了娘子。 见他们停筷愣神,许颖媛笑着催促。 “怎么不吃呢,饭菜不合胃口吗?” “快吃,吃完之后,还要继续逛呢。” 宁暄枫貌露惊惶,一口回绝。 “还要逛啊?我累了。” 许颖媛有点想开了,不再痴缠。 “那就不逛了,回府歇息。” “我们下次再约。” 宁暄枫呵呵一笑。 “算了。” “你不是有枫儿了吗?明儿,你再给另外一个侍女,改叫蕙儿,凑齐之后,你们三人一起逛。” 许颖媛再次做出无辜的表情。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非要改的。” “哥哥不要误会我嘛。” 宁暄枫牵起娘子的手,忍不住又想逃离。 “走了走了,太倒胃口。” “告辞,再也不见。” 没等许颖媛道别,宁暄枫已经拉着娘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第191章 虚假姐妹情 朝阳冉冉升起,垂杨旖旎,翩翩几分美意。 依母亲之命,庄娴蕙出门采买。 路过回春堂,便听门口药师,在看见她之后,似有深意地高呼:“部分药材,廉价出售,有意者速来!” 庄娴蕙心领神会,信步走了进来。 想着家里常备的药材,她随意挑了几种。 趁着打包的工夫,几步走近,她压低了声音,问于药师。 “郡主有何吩咐?” 药师亦是压低了声音,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郡主,让小人转告三姑娘,昨晚,许大姑娘来到回春堂,买了一些药材。” 话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继而用了重音强调。 “足以动情!” 惊愕太过,庄娴蕙差点神情失控。 调整了一下,松懈眉心,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回应。 “知道了,多谢郡主。” 庄娴蕙提着草药,走出回春堂。 采买一路,心不在焉。 她还以为,表姐意在嘱咐接下来的计策,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即便亲耳听到,她还是不愿相信。 记得媛姐姐久病之后,她们初见的那日,媛姐姐看似引诱焦正甯,其实意在夫君。 当时,她便正颜以对,表过态了,绝不容许暗通款曲之事。 不是都说,这样表态之后,对方便能明白改正了? 那……媛姐姐何以至此? 她们打打闹闹地一起长大,在她看来,纵有矛盾,却也有义。 可是为何,媛姐姐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 夫君已有留话,再也不见。 她却劝言:请求夫君顺意一见。他们初识,确有不悦之处,但是时日长了,感情自会变的。 因此,媛姐姐这几日胡闹痴缠,她都没有计较。 夫君也是顺意而为。 徐徐几日,她心想着,或许事已转好,结果…… 可能是她多虑了,动情之物,并非用于夫君? 想至此处,早已无心采买,庄娴蕙坐上马车,选了最近的道,回到庄府。 果不其然,下人说,许大姑娘拜访而来,已经去了柔静阁。 庄娴蕙骑上快马,直奔住处而去,正好将许颖媛堵在门口。 “站住!” 许颖媛万分惊愕。 “你怎么回来了?” “以往出门采买,不是都要忙到午后才能回府吗?” 说着,侧目一眼,巧用挑理,试图转移话头。 “你懂不懂规矩啊,行于府中,怎能骑马?” 庄娴蕙一跃下马,示意不远处的下人,转交缰绳给他,同时回应。 “你呢?” “既知我不在府中,你何故来此?” 见她充耳不闻挑理之言,许颖媛撇了撇嘴。 “我不能来找哥哥吗?” “记得有人一言为定,说是同意哥哥与我结伴为友?” “我备礼来送,诚心诚意,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你至于这般疾言厉色么?” 庄娴蕙一把夺过她藏于手心的瓷瓶,直接点破。 “这是何物?” “动情乱意,这便是你所谓备礼吗?” “满家之湾,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望姐姐自重?!” 被她说中,许颖媛瞳仁猛地一震,而后,逐渐冷静,硬着头皮否认。 “不知是何人造谣?这不是动情之物。” “蕙儿,多年姐妹,你究竟把我看作什么人?” 庄娴蕙清冷一笑,略带几许自嘲。 “媛姐姐忘了吗?我研想捉弄之事,学过一点药理。” “瓷瓶在此,不必打开,我便能闻出有异。” “姐姐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足为证,那我们就去找几位大夫。正好,加上人证,恶意引诱之罪,便算是证据确凿了!” “姐姐知晓,被关入尹司台的滋味吗?” 许颖媛吓得一退,差点没能站稳,幸好及时扶在门框上。 “不用找人!” “我信你。” 瞬息之间,她已然盈有清泪,惶步走去,轻轻拈住庄娴蕙的衣袖。 “蕙儿,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听皇上说,尹司台都是帝瑾王的人。” “你我姐妹,你不可能不心疼我,我若困于尹司台,一定会受苦的。” “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又是一阵心绪不宁,庄娴蕙凝眸断肠,忆起往事,饮泣泪下。 一直以来,他们兄妹,都是圣宠不衰。 同龄或是年幼的皇子公主,毫无例外,全数怀有嫉恨,一言一行,皆有针锋相对之意。 少时一件事,她至今不忘。 那天,她陪着媛姐姐,回到冷府,看望外祖父…… 当时,冷谐升任太尉不久,无事休养在府,闲然玩起了垂钓。 见到外孙女,他自然欣悦,转向庄娴蕙,却是不满。 “庄三姑娘满头珠翠,得了那么多赏赐,却也不见分给媛儿一些,你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 庄娴蕙总是被人误会,说她假意交好,对许颖媛并非真心。 这些话听得越多,她便越觉冤屈,正想申辩,只听许颖媛嗔怒纠正:“外祖父说错了,蕙儿足足分了一半给我呢!” 庄娴蕙微微一惊。 从没想过媛姐姐会这么说。 平时,她们一言不合便要吵架,她还以为这样的姐妹情,等到有难之日,定是落井下石的。 分赠赏赐,于她而言,不过顺手的事,连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媛姐姐却是记得。 现实可见,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媛姐姐不是凉薄之人。 她知道,媛姐姐最尊敬的人,便是外祖父了,而今为了她,竟愿不顾礼数地纠正。 媛姐姐,一定很珍视她们之间的感情? 回神之时,许颖媛已经顺走了瓷瓶。 找准时机,趁着庄娴蕙反应不及,她用力一扔,将瓷瓶丢入湖中。 没了证据之后,她眼泪一收,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果然斗不过我!”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不会还在回忆,我在外祖父面前,帮你分辩的事?” “实话告诉你,那是我的谋算,包括他们误解、你对我虚情假意,也是我有意为之。你习惯以为,是皇上偏宠之故,因此没有疑心,正好给我一个可乘之机。” “玩弄人心,就是如此,我比那些皇子公主聪明多了。” “而今,即便我直言目的,你也不可能放下这段姐妹之情了,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心痛?” “谁让你深得圣心呢?活该!” “哦对了,” “宁暄枫这个人,我要了,你不许跟我抢,不然,我让你尝尽被人误解之苦!” 气到深处,庄娴蕙积怒成栗。 “许颖媛,不要太过分了!” “你我多年知己,有些事,我不想弄得太难看。” 许颖媛眸余渺视,趾高气扬。 “我与哥哥亲近一些,却也限于知己之间,一如你我、有时也会同寝而眠,不是吗?” “并非我做得不对,而是你自己不够贤惠。” “等到以后,我成婚了,定然不像你这般小气。你若这般,与我夫君交好,我只会深感欣慰,全然不会介怀!” “你呀,从小到大,就会嘴上逞能那点功夫,实际不通计谋,蠢钝至极。” “即便我肆意妄为,你也是无可奈何。况且,瓷瓶已经没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一顿耀武扬威之后,她张狂而去。 庄娴蕙眉睫生冷,一声嗤笑。 “对付你,何需瓷瓶?” 第192章 不如跟了本王 宸王府雕栏玉砌,卓望一眼,唯见金碧辉煌。 连日昏迷,顾念廷昨晚刚醒,今日还觉疲乏,没有缓过劲来。 随意伸了个懒腰,便听乌焉来报,说是庄三姑娘求见。 顾念廷一阵错愕。 “庄娴蕙?” “她独自而来吗?” 乌焉回话。 “是。” 顾念廷又是一阵讶然。 “啊?” “何事造访,本王从未单独见过她?” “父皇又想做甚?” “不对呀,父皇重用庄玮,谋计之事,怎会派她过来呢?” 乌焉弱弱提醒。 “王爷莫不是忘了?她父亲的真实身份是方之玄。” 顾念廷恍然过来。 “对对对,本王睡懵了。” “按理来说,她不是父皇的人。” 转而,又是一句自问。 “皇叔又想做甚?” 乌焉恭敬以对。 “属下愚钝,但请王爷留心。” 顾念廷坐于正座,坐姿强势,气焰嚣张。 “请。” “本王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乌焉应声去请,没一会儿,庄娴蕙走了进来。 “宸王殿下安好。” 简单问好之后,不由请意,她选了一张舒适的椅子,自行落座。 顾念廷勉强讪笑一声。 “你还是这般飞扬跋扈,一成不变,仗着父皇宠爱,便就恣意放肆。” “往年,本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因母妃位分低微,你便无礼怠慢,倒是说得过去;而今,本王贵为亲王、乃贵妃养子,你区区贵女之身,怎么还敢如此傲慢?” “一应规矩,还需本王教你吗?” 庄娴蕙伸手入袖,取出一块玉佩,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没空跟你东拉西扯。” “认识这个玉佩吗?” 顾念廷微微低眸,浅看一眼。 “似乎是……铜事相许大人的贴身玉佩?” 庄娴蕙点头肯定,轻描淡写地一句问话。 “灭门许族之计,你有兴趣吗?” 顾念廷瞠目之间,隐有几许期待。 “灭门许族?!” “何故如此?” “你这是在为父皇做事,还是为了皇叔?” 庄娴蕙眉心一蹙匪夷所思。 “为皇上做事,怎会灭门许族?” “你是不是傻?” 又是这般无礼,顾念廷唇际向下,满是不悦。 “那你就是为了皇叔?” 庄娴蕙没好气地回应。 “何必多问?” “我说的又不一定是实话,即便说了实话,你也不一定敢信。” “爽快一句,你做不做?” 顾念廷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做。” “有人主动献策,本王何乐不为?” “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 说到正事,庄娴蕙认真起来,一字一句,说明详尽。 “你找人,模仿许明骞的字迹,写一封信,给复梁盟的盟主。就说,请他们一如既往地去劫军粮、换成银子,一分为二,他们五五分赃。切记,附上这个玉佩,做为信物。” “而后,封正台押送军粮,定要做出被劫的样子,继而才能悄然送往边境。” “被劫之处,放上书信和信物,假作复梁盟的人,不小心遗落的。” “这样一来,以往所有被劫军粮,都能落到许明骞头上,数罪并罚,足以祸及满门。” 顾念廷眸意几分惊恐,波涛愕然,翻涌一派狂风巨浪。 “复梁盟,会聚天下暗中支持、光复星梁的刁民。你以此诬陷,不单是祸及满门,许族、冷族上下皆要遗臭万年!” “你也太狠了。” “许明骞刨你们方家祖坟了?” 庄娴蕙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没有。” 顾念廷察言观色,唯唯一问。 “真生气了?” 庄娴蕙随即一阵不耐烦。 “啰嗦什么,赶紧找人去,我走了。” 见她起身,顾念廷急声叫住。 “慢着慢着。” “军粮既已被劫,何故还要送往边境,本王不能留作己用吗?” 庄娴蕙听惊了。 “贪墨军粮,还有活路吗,你想什么呢?” 期望落空,顾念廷装个样子否认。 “你误会了,本王并无贪意。” “本王是说,送往边境之后,父皇一查,不就知道军粮没有被劫,那还怎么问罪许族呢?” 面对他,庄娴蕙毫无耐心。 “边境都是督护台的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自会让他们,暂时隐瞒不发。” “这算是一条退路,万一许明骞翻供,一路摸索,查到我们头上。到时,便由督护台出面,告知计算有误,其实军粮如数送到、没有被劫,估计这只是复梁盟的一场捉弄罢了。” 顾念廷想不到这些,恍然一笑。 “原来如此。” “父皇自会以为,复梁盟意在敲打,若真贪墨,被朝廷抓到证据,盟里弟兄皆要不保。” 说着,咂嘴两声,充作称赞。 “他们无端合谋,气昏本王,本王正为这件事气恼呢,借着你的计策,也算出口恶气了。” “只可惜,无有对付皇叔之处。” “不如这样,许明骞若是翻供了,便转而安给皇叔一个贪墨军粮之罪,就说这一切,都是他主谋的……” 听出话头不对,庄娴蕙眉锁一分恫吓,孽火轰烈。 “若有计划之外的举动,我不会放过你的。” “许族就是个例子,身败名裂而亡的滋味,你也想尝尝?” 顾念廷端着面子,依旧难掩惧色。 “你这说得哪里话?本王开个玩笑罢了。” “以前倒没看出,你这般聪慧,还以为方族之后,也有例外,没想到竟是善刀而藏。” “方族之才,名不虚传,看来,庄二郎也是如此。” 话至此处,他挑起一个谄笑,主动邀请。 “其实你们方族,没有必要辅佐皇叔,不如跟了本王?” 庄娴蕙凝眸而去,自喉间发出一阵冷笑。 “你觉得,我们看得上你吗?” 顾念廷暗自不满,表面上还是讨好。 “本王知晓,你们顾念溪儿,她迟早要跟本王复婚的。你若提前追随,一应宠遇,必是最好的,本王绝不亏待。” 庄娴蕙给了一个白眼,起身离开。 “告辞。” 顾念廷不甘心不放弃,趁着她还没走远,紧跟几句。 “你是家中幺女,岂能任性决定长者去向?” “你回去问问家里人,万一他们愿意跟着本王呢?” “宁夫人构陷你们鱼目混珠的事,本王毫不知情,完全没有参与。” “溪儿真的会跟本王复婚的。” “你记着点,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替本王问一句啊……” 第193章 这下,你满意了 军粮被劫之事一出,督护台、封正台的掌权大人,齐齐入宫求见。 在此之前,颜瑜已经进宫,与顾孟祯分庭抗礼而坐。 顾念廷找了由头,亦是提前而至,准备就绪。 顾孟祯原还奇怪,这二人今日怎么一同进宫了?听完督护台、封正台丞相叙述之事,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合谋了。 好端端地,他们怎会两相针对许爱卿呢? 督护丞萧向朔,呈上所有证物,沉色之中,不乏恭谨。 “证物在此,请皇上过目。” “启禀皇上,许大人妄为之举,关涉北境战事,不赀之损、难以估量,恳请皇上圣意明断!” 督护相高冀,举止大方,不轻言笑,随后表态。 “勾结复梁盟,虽然无有律令明言,却也罪不可逭,微臣愚以为,潜有藐视圣上之意,理应治罪。” “更有通敌之嫌,臭名昭着,可载史册,训诫后世之人,昏昧迷暗不可取,咸黜不端方为正道。” 戚磊落落有礼,伏身而拜。 “贵显世族,位列八台丞相,许大人嫌有罪过,应该交由尹司台处置。” “微臣斗胆进言,请皇上摒弃旧义,莫要姑息。” 陶康平面容沉稳,随即补充。 “证据确凿,许大人难辞其咎,问罪许族,势在必行。” “以微臣拙见,许族、冷族休戚相关,冷族中人配合调查,起码也该静默尹司台。” “事关军粮,封正台有权过问,恳请皇上允准。” 高冀亦是提议。 “事关北境战事,督护台也应参与审问,恳请皇上允准。” 一想到此事后果,顾孟祯便觉头痛欲裂。 “这……” 有心护着许明骞,奈何他们威迫至此,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徇私? 几番思虑之后,他依旧未有言语。 颜瑜谦谦笑意,两句求情,真诚恳切。 “许爱卿多年案牍劳形,辛劳而无怨言,请皇兄念其功不可没,从轻发落?” “交由尹司台、载入史册,罚得实在太重了。” 听了这话,顾孟祯黯目切齿,头更痛了。 顾念廷恭然有礼,提出异议。 “请恕臣侄直谏,皇叔此言差矣。” “事态严重,无可挽回,父皇表率天下,怎能从轻发落?” “保住一个许族,毁了父皇清誉,难免千夫所指当今圣上徇私枉法,到时,父皇该如何是好?” “皇叔仁慈,臣侄心明领会,只是这般处置,确实欠妥。” 颜瑜先有惊色,继而转笑,话里有话地回应。 “是吗?” “本王一向不善律令之事,只知做个闲散王爷,幸好有你博学宏才、真知灼见。” 顾念廷听懂话意,眸低一意惭愧。 “皇叔谬赞,臣侄愧不敢当。” “臣侄学好律令,只为更好辅佐皇叔和父皇,奈何勤学苦练,还是一知半解。” “承蒙皇叔不弃,万谢隆恩。” 颜瑜回应一笑,转而顾孟祯,询问催促。 “皇兄以为,此事应当怎么处置?” 事发突然,顾孟祯一筹莫展,只能暂时顺应。 “事关重大,不可轻断,朕觉得还是交由尹司台、仔细查问之后,再行处置。” 话落,他灵光一现,何不利用颜瑜伪善行为,借机保下许爱卿? 想罢,他笑着询问颜瑜的态度。 “朕的决策,皇弟以为如何?” 只要颜瑜再说几句求情的话,他便顺势而为,假以颜瑜的名义,从轻发落。 对外只说,帝瑾王仁慈,便就行了。 顾孟祯暗暗一笑,洋洋之色,几乎就要得意而出。 怎料颜瑜另辟蹊径,答非所问。 “置水之清,家喻户晓。本王以为,尹司丞谢爱卿守正不阿,尹司相滕爱卿持论公允,定会秉公办事的。” 顾孟祯顿时笑不出来。 “朕不是问你,他们人品如何,朕是问……” 颜瑜随即起身,简单一礼,故作浑然不知地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耽误不得,请恕无礼先行,告辞。” 顾孟祯倏然一阵措手不及,起身想要阻止。 “皇弟慢……” 颜瑜抬手示意,客气一笑。 “皇兄留步,不必相送。” 顾孟祯执意走近。 “朕是说呀……” 颜瑜保持距离,礼貌回应。 “真的不用送,你我兄弟,不必拘礼。” “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 顾孟祯火冒三丈,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自作多情,谁送你了? 顾念廷同时起身,紧随其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告退礼。 “儿臣望云之情,见到父皇之后,已然切切而解。” “敬而告退,儿臣改日再来拜望父皇。” 事情告一段落,四位大人自然也不多留。 “微臣告退。” 没一会儿,帝盛宫只剩下顾孟祯、宫人和侍卫。 顾孟祯轻揉自己的额头,无声一阵叹息,继而吩咐。 “小伏子,传召庄韶入宫。” 小伏子恭敬一应。 “是。” 垂杨芳草,雨膏烟腻。 细雨如丝,打湿尹司台的屋檐,背映山河锦绣,可谓美不胜收。 圣意降至,谢卯立即派人,肃清许府和冷府,全数抓获,尽扫不漏。 尹司台中,许明骞闻听罪名,大惊失色。 “我的随身玉佩,怎会落到复梁盟的盟主手中?” 冷蔓亦是骇目惊心。 “妾身知晓老爷,必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老爷姑且冷静一想,近日可有造访蹊跷之人?” 许明骞难安未定,一如惊弓之鸟。 想了许久,终于有了回应。 “庄三姑娘,似乎有疑。” “前日她来,原说邀请媛儿,一同去买首饰。不巧媛儿不在,她便来问我,媛儿大约何时回府?” “当时寒暄之中,她还无意问起,我的随身玉佩,怎么没有束于腰间?我如实解释,慈母忌辰,因而卸去一应金玉,素装半月,追念缅怀之思。” “难道……是她盗走了玉佩?” 冷蔓立即否定。 “顾族与庄族息息相关,她怎会谋害我们?” “绝不可能。” 许颖媛坐于一旁,想通了一切,低首懊悔,弱弱出言。 “或许这事……就是蕙儿干的。” 一听这话,冷蔓气急厉色,猛意抓住女儿的胳膊。 “什么?!” “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不要招惹皇上身边的红人?” “一意任性,害得许族和冷族落难,这下,你满意了?” 一向和颜悦色的母亲,骤然怒不可遏,吓得许颖媛直哭。 “孩儿知错了,恳求父亲母亲宽恕!” 第194章 一路好走 冷蔓怒极生悲,怆然一分心疼,疾首一顿咆哮。 “我倒想宽恕于你,可是,谁又能来宽恕许族和冷族呢?” “庄娴蕙或许才谋不足,可她父亲是庄韶、长兄是庄玮!” “庄韶、庄玮,都是何许人物,还需我细细与你说明吗?” “庄族有恩于皇上,皇上早年入仕,就是为了庄伯爷;庄大人自小养在皇上身边,那是穿过龙袍、戴过龙冕的人!” “你是什么身份,岂敢招惹庄族的人?” “小辈便罢,可怜父亲一把年纪,享誉太尉之尊,竟要被你害得晚节不保,你对得起外祖父吗?” 许颖媛吓得双膝一跪,连连顿首,哭得不能自已。 “母亲息怒,孩儿真的知错了。” 冷蔓听得烦躁。 “知错、知错,你除了会说知错,还会什么?!” 得知真相之后,许明骞反而冷静下来,蹙眉深思,有了主意。 “媛儿认错,兴许有用。” 还以为他是说情,冷蔓不以为意地反问。 “空口白话,有什么用?” “妾身做为母亲,尚不能息怒,难不成,她还能打动皇上?” 许明骞舒了一口气,安心落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三姑娘为人厚道,从未有过致人绝路之事,更何况她与媛儿还是莫逆之交,想来,她只是想要媛儿一句道歉罢了。” 许颖媛一阵惊异。 “啊?” 说着,嗤之以鼻,不情不愿地表示。 “唯在心有所想,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凭什么跟她道歉?” “我是什么身份,她算什么东西?请父亲三思,孩儿拉不下这个脸。” 冷蔓又是急色。 “事到如今,你还要任性,非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遗臭万年,你才满意吗?” “我们从未亏待过你,你何故这样害我们?” “不管有用无用,都要一试,等她过来,你便下跪道歉!” “听到没有?!” 许颖媛落眸不悦。 “听到了……” 没过多久,庄娴蕙来了。 许颖媛还是不愿,奈何母亲投来狠厉的目光。 纵有满心不服,她还是勉为其难地下跪,敷衍了事,道歉一句。 “对不起。” 庄娴蕙不予理会,放下食盒,轻轻一叹。 “父亲念有共事之情,让我来送饭菜,安抚许大人一家,一路好走。” 听懂了她的意思,许明骞、冷蔓同时一震。 许颖媛怒气冲冲地起身,直接砸了她的食盒,汹汹怒吼起来。 “庄娴蕙,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从小到大,我是多么高傲的人,何时这般窝囊过?” “不就是一点小事,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你说,你都做了什么,是不是跑到皇上面前,假意哭诉告状了?” “小人才在背后动作,有本事的话,你就去找谢大人和滕大人,述与事实,大方承认诬陷之罪!” 冷蔓连忙上前,拉住了女儿。 “媛儿,不许胡闹!” 训完这句,转向庄娴蕙,努力赔笑。 “小女不懂事,请庄三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庄娴蕙眸意漠然,明知故问。 “许夫人这是何意?像是我有意为难。”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好心来送饭菜,怎么还要被人构陷呢?” “你们做错的事,让我代为受过,岂有此理?” 这时,谢卯巡视路过,被庄娴蕙叫住。 “谢大人请留步。” 谢卯依声而来。 “庄姑娘有何贵干?” 庄娴蕙礼貌一笑,作势一问。 “不知许大人做了什么错事,可以由我顶罪吗?” 谢卯会意配合。 “这话从何说起?” 庄娴蕙随即告状。 “他们说,让我高抬贵手、承认诬陷之罪,应该是这个意思?” 谢卯问于门口守卫。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听罢守卫讲述,他轻笑一声,吩咐身后的尹司侍。 “许大人的罪名,再加一条,构陷贵女、暗示顶罪。” 许明骞只觉有苦难言。 “你……” 谢卯并不理会,看向庄娴蕙,简单示意。 “时间差不多了,庄姑娘请慢走。” 庄娴蕙点头而笑。 “是,知道了。” 许颖媛慌忙上前,拉住了她。 “你别走!” “庄娴蕙,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卯随口吩咐。 “来人,拉走。” 守卫应声而来,毫不客气地拉走了许颖媛,随手丢在地上。 庄娴蕙简单道别,转身离去。 “告辞。” 谢卯做出好意的样子,对着他们抿唇一笑。 “对了,我有一事告知,还望许大人、许夫人稍安勿躁。” “北境战事,非同小可,寻常审问,怕是问不出什么,督护丞萧大人已经几番进谏,请求皇上特准杖责。” “若皇上不允,他便要去请瑜旨。” “帝瑾王仁慈,怕也不会同意,但若此时,北境再因此事,出了什么状况,那就不一定了。” “上行下效,萧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从太尉冷大人罚起,许大人以为如何?” 说着,又问于冷蔓,亲切一笑。 “许夫人可有异议?” 许明骞蹙眉以对。 冷蔓丝绢掩面,痛哭起来。 许颖媛见状,挺身而出。 “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事情都是我做的!” 冷蔓一听,连忙止哭,愕然看着女儿,摇了摇头。 “媛儿,莫要冲动……” 谢卯笑容一转,不再和善。 “此话当真?” “许姑娘可知,这些事情若是落到一个人的头上,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 许颖媛冷冷一哼。 “不就是杖责吗?你只管打!” 谢卯嗤笑起来,肆意亵慢。 “杖责?哈哈哈……” “许姑娘多虑了,你若自取罪戾,便能离开尹司台了。” 许颖媛惊喜一笑。 “真的吗?” 谢卯如实回答。 “法度之事,我不敢乱言。” “许姑娘认下所有罪行,依照律令,脱离世族、贬为庶民,转交廷合台,处以……凌迟。” 许颖媛差点吓晕过去。 “凌……” 冷蔓满是担忧,急忙去扶。 “媛儿,你没事?” 想到惨状,许颖媛泪如雨下。 “我们杖责之后,全数认罪,也要处以凌迟吗?” 谢卯乐此不疲地说明。 “你们几家一起分担,自要适量减轻,一如钟族、姚族,就地处决。” “请各位放心,尹司台的刀用得少,都新着呢,一刀下去,几乎无有痛苦。” “看这时辰,滕大人那边,应该审问得差不多了,等许二公子回来,你们一家好好聚聚。” 第195章 蓝颜知己 画栋飞甍,明窗净几,柔静阁高耸庄府之内,尤为秀丽。 听到下人通禀,庄娴蕙吩咐备茶,笑迎几步而去。 “沐湛兄怎么来了,今日不必事忙吗?” 陶沐湛快步欣然,与她行了平礼,齐齐入座。 “我今日轮休。” “回京之后,一直忙于封正台,前些日拓彬县出了一点事,我还回去了一趟。忙到今日,终于得见。” “对了,我听下人说,你来陶府找过我?” 庄娴蕙眸浅含笑。 记得那次,是为了配合表姐的计策,假作拜访,因而她没有逗留,随意走个过场便离开了。 事关表姐,她自然不会明言。 “嗯,找过一次,下人说,你不在府上。” 得到肯定的回答,陶沐湛立时蹙眉,忿然作色。 “说起此事,我便气恼,所以特来问你,究竟是哪个下人乱说?” “当时,时辰尚早,我晨起梳洗,还未前往封正台,明明就在府中。” 庄娴蕙一怔一笑,故作不知。 “那我可不记得了。” 陶沐湛不放弃地追问。 “是男是女呢,也不记得了?” 庄娴蕙不想牵连无辜,笑着摇头。 “不记得了。” 陶沐湛无奈一叹,依旧还余恼色。 “唉,那好,算他走运。” “自从离京,两年以来,我们见面甚少,唯有令许休假时,才能回京见你一面。你难得主动找我,还是独自前来,都怪那个小人,竟敢恶意阻挠,安的什么心?” “还好我现在回京了,不然,少了那一次见面的机会,没有几月懊悔,我是缓不过劲来的。” 话至此处,他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蕙儿,我听说……你成婚了?” 想起夫君,庄娴蕙便是甜甜一笑。 “嗯,成婚了。” 陶沐湛嘴角微颤着,扬起一抹欣慰。 “那我也要抓紧了。” “上次求爱的姑娘,又把我拒绝了,你快放眼帮我挑挑,下一个选谁?” 注意到他的神情,细微之处似乎有异,庄娴蕙心生疑惑,随即试探。 “我还以为,你是来问媛姐姐的情况。” 陶沐湛只觉陌生,于是询问。 “媛姐姐是谁?” “哪个媛姐姐?” 庄娴蕙满眼惊异,匪夷所思。 “啊?你忘了?” 陶沐湛见状,不由慌了。 “是很重要的人吗?那我好好想想。” 绞尽脑汁,终于想起这人。 “你说的人,莫非就是那个,成天跟在你身后的媛儿?” “她好像是哪家的贵女?” “她怎么了?” 看他不像装模作样,庄娴蕙有点想不明白了。 “她快要没命了。” 陶沐湛清风一笑,满不在意。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她常常生病?” “这次得了什么病,居然危及性命?” “好歹有点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如我去备礼,我们同去探望她?” 庄娴蕙心中有了一点猜想,却不敢肯定,随即继续试探。 “你真的不是为她而来?” “往年,你不是常说,她比我貌美、比我端庄?你两年离京,断断续续地,也见过她几面,她甚至还为了你,去过几次拓彬县呢,你怎会把她忘了?” 陶沐湛言辞轻快,笑着澄清。 “怎么可能有人比你貌美、比你端庄?我那是逗你的。” “咱们之间,不是总会切磋捉弄之技吗?” 庄娴蕙微微点头。 “哦,这样啊。” “沐湛兄若要探望,便要去请圣旨或是瑜旨,方可进入尹司台。” 陶沐湛瞠目一惊。 “尹司台?!” “她犯什么事了?” 庄娴蕙心有疑虑,嘴角向下,渐渐撑不起笑容。 “也没什么。” “我就不去了,你自去探望。” 陶沐湛浑然不觉,一如往常地表示。 “那我也不去了。” 说罢,再次主动邀约。 “听说东市近来热闹得很,我们一起去看看?顺便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求爱之法,还是如旧,请你帮我出主意。” 庄娴蕙直接拒绝。 “改日。” 陶沐湛难掩失望。 “那好。” 庄娴蕙下了逐客令。 “沐湛兄慢走。” 陶沐湛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句话。 “等下次轮休,我再来找你。” 他走后,庄娴蕙陷入深思。 宁暄枫缓步走进柔静阁,笑容之间,带着几分疲倦。 “大舅哥事忙,请我代劳,跟二舅哥一起,陪着母亲去买衣裳。” “出去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告知你一声。” “二舅哥和我都累坏了,母亲逛了好几条街,结果只买了一件。不过好在,她总算心满意足地笑了。” “大舅哥留话,让你去劝父亲,你去过没有?” “他可千万别再气着母亲了,我真是逛不动了。” 庄娴蕙撇了撇嘴,随口抱怨。 “劝过了。” “一点小事,也值得吵架,他们清闲得很。” 宁暄枫浅浅责怪,不乏温情。 “夫妻不都这样,很正常嘛,你别这么说他们。” 庄娴蕙转向窗外,抬头看天,叙话似地继续抱怨。 “大哥哥也是闲得慌,他们二人吵架,关他什么事?从小到大,每次都要管,还拉着我们一起。” “这下更过分了,自己躲去铜事台,只留我们忙活。” 宁暄枫也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我觉得这样的一家,才算温馨,不是吗?” 庄娴蕙好奇一问。 “宁家也是这样的吗?” 宁暄枫尴尬笑笑,坐于她的身旁。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母亲没有吵过架,我哥自然也就没有劝过架。” “不过他们欺负三妹妹的时候,我哥都会陪同受罚,或是留下安慰。” 话至此处,有了总结。 “可能每家的大哥,都喜欢调解家里矛盾。” 这件事算是说完,他转而关心。 “方才我进门,见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还以为父亲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呢。” 提起这茬,庄娴蕙便是苦恼。 “父亲那边无事。” “刚刚,沐湛兄来过了,令我想起一些往事,正在思索其中含意呢。” 宁暄枫由心一笑,来了兴趣。 “什么往事?我帮你一起想想呗。” 庄娴蕙挽起他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刚刚沐湛兄,说起你我成婚,唇际微有一颤,因此引我深思。” “平时,他与我称兄道弟,夸赞媛姐姐才是大家闺秀。虽然借口求爱她人,却时不时地有所隐喻,其实他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奈何心志不同,难以成就良缘。” “我一直以为,他钟情媛姐姐的,没想到转头,居然把她忘记了。” “我们三人,从小玩在一起,他既无意于媛姐姐,不会是喜欢我?单是这么一想,我便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夫君你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宁暄枫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具体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196章 究竟喜不喜欢她 庄娴蕙娓娓道来。 “当年,与他初识,就是媛姐姐引见的。” “我告诉过你,媛姐姐的真实身份,是皇女。皇上安排她,主动结交沐湛兄,有意促成青梅竹马的义气,她便请我配合,以作衬托。” “长大之后,皇上另有吩咐,让媛姐姐引诱暗示,借此谋夺封正台。” “为了此事,我刻意扮丑,只为衬托媛姐姐雍容端庄。按说,他就是应该喜欢媛姐姐的,怎会有意于我?” “从小到大,沐湛兄口口声声,对我只有恶语中伤,对媛姐姐则是不同,阿谀逢迎,都快把她捧上天了。” “他还明确说过,止步知己之间,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二十岁生辰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求爱,还请我帮他出主意。” “也不知为何,毫无意外,每次求爱,皆是失败终局。不论世族姑娘,还是平民女娘,似乎都不喜欢他。” “按说,我出的主意,多少应该有点成效?” “夫君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落败的?” 宁暄枫点头道是,认真分析起来。 “很有可能。” “我听说,他家祖上都是富商出身,家底丰厚得很。即便其貌不扬,也不可能这么夸张,竟连一个喜欢他的女子都找不出来。”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我猜,他嘴上对你恶语中伤,实际行动却是体贴入微?” “他都为你做过什么?” 庄娴蕙摸着下巴,细细回忆。 “我想想……” “初识,他便告诉我,他平时很是清闲,我若心有烦恼,随时都能找他倾诉。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每次难过,都是他安慰我的。” “他嘴上说,听到我的痛苦之事,比较之下,他心里便就畅快多了。实际安慰之语,我却觉不出一丝幸灾乐祸,唯有感同身受。” “父亲母亲有了争执,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没空的时候,他还会主动过来,分担调解之事。他说,让我留在府中,宽慰父亲;他陪着母亲去逛,只当是饭后消食了。” “少时下了学堂,我不愿做功课,几乎都是他代笔的。” “一开始,他说不爱捉弄之事,略显俗气;后来,他主动找我研想捉弄之事,还说一开始的说法,就是一次捉弄,其实他也有此爱好,与我志同道合。”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一时只能想起这些。” “从小到大,其实我怀疑过多次,只觉他是喜欢我的。” “今年年初,他休假回府,我还跟他共处一室,以作试探。我躺在他的床上,睡了一个整觉呢,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见他待我确实纯粹。” 宁暄枫大惊失色。 “啊?” “你你你……” 庄娴蕙羞红了脸,离开他的肩膀,对望撒娇,急忙解释。 “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是否完璧,夫君还不清楚吗?” 想起甜蜜之事,宁暄枫也有一意害羞。 “那……倒也是。” “但是,这也太不像话了。” 庄娴蕙落意一笑,继续撒娇。 “以后不会了,那时,还不认识夫君嘛。” “成婚之后,我自会注意这些的。” 宁暄枫跟着一笑,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乖。” 转而,说回正事。 “倾诉安慰、感同身受、主动分担、代笔功课和意气相投,你说的这些事,巧得很,我都亲眼见过。” “我哥就是这么对待三妹妹的。” 庄娴蕙惊色之下,恍然明白了什么。 “啊?” “那大伯哥他……对我表姐……” 宁暄枫笑了笑,下意识否定。 “他们是兄妹,怎么能……” 话至此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笑意一收,微有发愣。 “哦对了,他们不是兄妹。” “那……哥……三妹妹……啊?!” 顺话而想,他吓了一跳,赶紧戛然而止,断了所有念想,又是否定。 “不会不会,他们从小便以兄妹相处,此事绝不可能。” “所以,小陶大人对你,确是止步知己之间,你称一句沐湛兄,正好应了你们情同兄妹之义。” 庄娴蕙眉心蹙成一片苦恼。 “可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宁暄枫一时语塞。 “我……” 沉吟片刻,他有了说法。 “对了对了,你不是说,我哥关心三妹妹,只为旧疾药方嘛,他都是虚情假意的。” “小陶大人对你,可有事关朝局的原因?我看没有?” “父亲高居伯爵之位,纵然赏赐不断,但说到底,还是虚职;大舅哥虽然身在铜事台,却不是掌权大人。他家心向宸王,接近你,无有好处,反而可能招致宸王殿下的猜忌。” “由此可见,他对你有情有义,甚至超越心志。在他心中,你一定非常重要,比宸王殿下、比家族利益还要重要。” 庄娴蕙难以置信。 “也不至于这么重要?” 宁暄枫十分笃定。 “你信我,一定很重要。” 这时,庄玮回府,直接来了柔静阁。 “我回来了,父亲母亲情况如何,和好了吗?” 想着大舅哥睿智,而且同为男子,宁暄枫随即提议。 “正好大舅哥来了,不如你问问他?” 庄玮不知状况,面色迷茫。 “问什么?” 以免大哥哥也像夫君这般,夹杂自己的感情、评论人心,庄娴蕙有意隐去姓名,只论事情本身。 “大哥哥,假如有一个男子,非要跟一个女子成为知己,互为红颜蓝颜。” “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行动却是无微不至。” “你说,他这是喜欢这名女子,还是如他所言,真的止于知己之间?” 庄玮眉心微动,局促不安地后退两步,看着妹妹的眼神之中,带有几许防备。 “你这是何意?” 庄娴蕙眸色掠过一丝不解,继而如实回答。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原意。” 解释罢,她接着叙述。 “他们是少时情谊,勉强就算青梅竹马,但有志向之故,男子一直没能表达心意。” “后来,听说这名女子有了家室,他的神情显然不对劲了,似有吃醋,却还故作无谓,不肯明言。” 大致说完,她好奇发问。 “大哥哥你说,他究竟喜不喜欢这名女子?” “若有喜欢,这名女子应该如何拒绝他呢;但若不喜欢,他的举止为何那般古怪?” 庄玮填怒于心,冷言回应。 “我无意高大人,对她确在知己之间,你们何必试探?” 庄娴蕙、宁暄枫同时一怔。 “啊?” 第197章 绝不独活 庄玮怒意消减,一阵错愕。 “你们……不是在说高大人和我吗?” 宁暄枫诚然摇头。 “不是啊。” 答话之后,忍不住好奇。 “哪个高大人?” “秋璧吗?” “你和秋璧,何时成为知己了?” “这么说,外头传言,你们在府门外交换信物,是真有其事?我当时一听,还以为那是传递消息呢。” 庄娴蕙也是好奇。 “大哥哥,你喜欢高大人?” “还以知己之名,让她放松警惕,合理接近于她?” “林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岂会由你如愿?” 一听如此,庄玮恼羞成怒,厉声否认。 “我不喜欢!” 庄娴蕙见状,急忙转言解释。 “大哥哥,你别误会呀。” “我问的是沐湛兄,他也说不喜欢我,请大哥哥分析一下……” 庄玮彻底误会了,根本听不进去,直接打断了妹妹的话。 “不用分析,他不喜欢你!” 没想到弄巧成拙,庄娴蕙满是无奈。 “你别多想,我真的在说沐湛兄。” 庄玮已经怒火中烧,发上指冠。 “不管你说的是谁,都不喜欢!” “有这闲心,多想一想家里的事,少试探我的心意!” 庄娴蕙满腹委屈,苦不堪言地分辩一句。 “我哪有?” 庄玮艴然不悦,难以心平气和地说话。 “走了走了,不与你们多费口舌。” “我去向父亲母亲请安,若知他们没有和好,唯你是问!” 说罢,扬长而去。 宁暄枫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娘子,不由错乱了。 “娘子所言所指,原来不是小陶大人,而是大舅哥吗?” “如此高深,我实在听不出来呀,何故打这哑谜?” 庄娴蕙曲容一阵无辜,眸意几分莫名其妙。 “没有哑谜,我说的就是沐湛兄。” “大哥哥想多了。” “平时只字未提,谁知道他喜欢高大人呢?” “再说了,我明确表示,算是青梅竹马,他与高大人不过初识,何来少时情谊?” “他怎么误会的?” 宁暄枫更是困惑。 “我也不知道。” “要不,再去问问二舅哥?” 庄娴蕙神色沉闷,愁容满面。 “算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心思深重,若再误会我是试探心意,岂不更加委屈?我才不去找这个不痛快呢。” 宁暄枫又是提议。 “那去问问父亲?” 庄娴蕙撇了撇嘴,隐有几分厌烦。 “全家上下,属他心思最重。” 宁暄枫继续提议。 “那就去问母亲。” 庄娴蕙还觉不妥。 “算了算了,万一她也多想,又跟父亲起了争执,你这漫漫长街不都白逛了?” 宁暄枫听怕了。 “那先不问了,我还累着呢,等我恢复一阵儿,下次再问。” “不如,撮合小陶大人和许大姑娘?正好,许大姑娘身负皇命,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庄娴蕙不明所以。 “依夫君所言,他对我有意,怎愿娶她?” 宁暄枫说出心中所想。 “我觉得,只要你提有要求,他定会同意的。” 庄娴蕙不敢相信。 “是吗?” 宁暄枫举棋若定,十拿九稳。 “不信你试试。” “为了你,他做什么都愿意。” 庄娴蕙深为不理解,但是信了几分。 “那等媛姐姐诚意道歉之后,我便试着撮合一下。” 想了一下,有了主意。 “趁着此事,直接给他们安排一出英雄救美,郎才女貌名动天下,有了百姓支持,他们二人成婚,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救族之恩,兼有姻亲关系,许族冷族心向如何,皇上自会顺势生疑,说不定还有离间人心的效果。” “夫君以为如何?” 宁暄枫冁然而笑。 “事关朝局,是不是该找三妹妹商量一下?” 对眸之际,庄娴蕙也是陶然。 “嗯,我想办法传递消息,询问意见。” 这时,许颖媛狼狈不堪地跑了进来,不顾下人阻拦,进门便是重重一跪。 “蕙儿,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们,我求求你了!” “我给你磕头,给你行大礼,只求你高抬贵手!” “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家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下,我是真的知错了。从今以后,我痛改前非,再也不缠着哥哥……不对,我应该尊称宁二公子。我定会跟他划清界限,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越界之举。” “你我姐妹之情,并非如我所言,毫无真意。我那都是装模作样,说些面子话罢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之所以能逃出尹司台、来到庄府,是谢卯有意为之。 这一点,庄娴蕙一看便知,并无惊奇。 “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许颖媛泪眼朦胧之中,浮现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庄娴蕙面色漠然。 “信不信由你。”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许颖媛迫不及待地点头。 “我信我信!” 说罢,连连顿首。 “蕙儿,都怪我不好,谢你原谅、谢你不弃,我真的会痛改前非的,求你一定要救我呀……” 庄娴蕙拂袖示意,简单提醒。 “嗯,回去,别让人抓了畏罪潜逃的把柄。” 许颖媛应声离开。 而后,庄娴蕙得了宁云溪的允许,正想施展计策,便听宫里来人传召。 宁暄枫立即担忧。 “不会有事?” “何故单独传召于你?” “我不能陪着吗?” 庄娴蕙游刃有余地一笑。 “夫君安心。” “想是大伯哥听说此事之后,料到是我所为,便入宫告状,借此还击一招离间。” “我早就想好说辞了,不会有事的。” 宁暄枫捧起她的手,目光坚定地落眸。 “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庄娴蕙心生感动,唇际泛甜,投入他的怀抱。 “多谢夫君。” “世道原就艰辛,我们家更是如履薄冰。我总是会说这样的话,之所以答应结婚,就是害怕黄泉路上,无人作伴。” “父亲自有母亲为伴;皇上对大哥哥寄予厚望,他迟早成家;二哥哥心心念念,便是他的那位同窗女子;他们都会有伴,只有我,孤零零地一个人。” 话至此处,艳眸含泪,嘴角却还挂着笑容。 “夫君也会觉得,我这个想法,很自私?” “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所以相识夫君之后,便不再这么想了。” 垂泪之际,她隐去一分心痛,故作漫不经心地表示。 “以后,我若走了,你好好活着,知道了吗?” 宁暄枫眸色一黯,盈染泪花。 “你我忌辰,一定会是同年同月同日,除非,我先殒命。” “到时,你记得,替我好好陪着三妹妹。” 第198章 又被利用 走下马车,庄娴蕙抬眸凝望一眼,只见帝盛宫,辉映玉阙,龙腾碧霄。 雕甍绣闼,气凌仙山琼阁;丹楹刻桷,雁逐江烟云霞。 庄娴蕙心绪微有忐忑,盈盈莲步,曼漪绫罗,徐徐福身一礼。 “给皇伯伯问安。” 顾孟祯招手袖动,安澜一笑。 “蕙儿来,坐朕身边。” 庄娴蕙平身一应,依言走去。 “是。” 见她坐定,顾孟祯不急问话,先是关心。 “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你吃过了吗?” 庄娴蕙落于龙座,低眸一分,以示敬重。 “回皇伯伯的话,臣侄更衣入宫,不敢有所怠慢,因而,还未来得及用饭。” 顾孟祯用心细致,轻手为她解开被步摇流珠、无意间勾住的发丝。 “朕一猜就是,特意等你进宫,再吩咐传膳。” “御膳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许多珍肴,你都好久没有陪朕用膳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小伏子。 “传膳。” 小伏子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佳肴满桌,顾孟祯一如既往,只留小伏子和小慎子侍菜。 庄娴蕙涵而守礼,等到顾孟祯动筷之后,才跟着吃了起来,一举一动,恭有素养。 瞧着她乖巧的模样,顾孟祯既有欣慰,也有担忧。 “不必拘礼,好好用膳。” “单说这一点,玮儿和你,就不如瑞儿,他陪着朕用膳,一向不拘绳墨。” 庄娴蕙微微抬眸看去,回之一笑。 “二哥哥不在宫中上学,一应礼数,自然散漫一些;大哥哥与臣侄,多年笃学,早已习惯。” “臣侄坌鸟之才,款学寡闻,不如大哥哥勤敏,皇伯伯不嫌蜗行牛步就好。” 顾孟祯深深一叹,有所感慨。 “宫里的规矩,确实太多了。” “朕特许你们进宫,与皇子公主一起上学,原是一番好意。” “而今看来,瑞儿才是对的。” “他拒了宫里学堂,也不上贵族世家之所,只选与民同乐,结果养成了洒脱不羁的性子,看似无礼,其实自在。” “朕本意就是如此,想给你们最好的,想让你们无忧无虑地长大。” 庄娴蕙倾听认真,顺话回应。 “皇伯伯好意,臣侄心领神会,常怀感恩。” “二哥哥非要去上民间的学堂,任性之举,还被父亲训斥多次。” “父亲并非轻看民间之学,还常说,学堂没有高低之分,民籍贤才亦是济济万人。” “他不许二哥哥任性,一来,责他辜负皇伯伯的慈爱;二来,则是担忧民间学堂,不教宫中规矩。二哥哥原就懈怠礼数,一旦荒废规矩,便更是肆意妄为了。” 话头正好,顾孟祯有意无意地点出正题。 “贤弟管教你们,实在太过严厉,朕见不得一点儿,一见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朕常有建议,让他多学一学铜事相许爱卿。许爱卿对媛儿的管教,便是松散自由,几乎什么重话都没有。” 庄娴蕙早就明白他的意思,如他所愿,闲话家常般地论起正事。 “提起媛姐姐,臣侄便觉气恼。” “皇伯伯有所不知,媛姐姐近日做得太过分了。” 顾孟祯故作好奇地一问。 “她欺负你了?” 庄娴蕙努了努嘴,表示不悦。 “可不是嘛。” 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继而,嗔怒作色。 “皇伯伯你听听,她多过分。” “原本这些事,念有姐妹之情,臣侄都忍下了。怎料几日前,她竟备下动情之物,趁着臣侄不在府中,主动去了柔静阁。臣侄忘带物件、回府去拿,结果抓个正着,差点被她气昏过去。” “幸好偶遇宸王殿下,他听见了臣侄的抱怨,主动邀请入府一叙。” 话至此处,她扬起一抹浑然无知的笑容,沾沾自喜。 “宸王殿下可好了,他说,他会想办法,帮臣侄出这口恶气。只要臣侄盗来许大人的随身玉佩,剩下的事,只管交给他就行了。” “这都等了好几天了,也不知他事成没有,明日一早,臣侄打算拜访一问。” 听罢这些话,顾孟祯卸了装模作样的防备,不再疑心。 “原来如此。” “朕就知道,你这孩子,一准又是让人利用了。” 庄娴蕙艳眸潺潺,犹如一汪清泉,娟然澄澈。 “不是利用,宸王殿下为臣侄之事愤愤不平,他是真心仗义。” “更何况,他还是臣侄的堂兄呢,怎么会利用臣侄呢?” “皇伯伯实在多虑了。” 顾孟祯舒缓眉心,注视于她,眷存几缕爱怜。 “你还小,为人淳慈,心地又很善良,所以不懂这些事。” “朕细说与你,想必你也听不明白,总而言之,就是你又被人蒙骗了。” “你可知许族、冷族皆因宸王之谋,全数默于尹司台?” 庄娴蕙猛地惊起,同时筷落于地。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怪不得媛姐姐多日不来相见,臣侄还以为,她只是生气了,没想到……” “皇伯伯明鉴,那块玉佩乃是许族家传,绝非不法之物,何以问罪?” “臣侄只想出口恶气,偶尔也让媛姐姐服个软,无意针对许族和冷族……”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急哭起来。 “宸王为什么要这样?” “这可怎么办呀?” 顾孟祯连忙宽慰。 “朕自有办法相救,蕙儿莫要担忧,乖乖坐好,安心用膳,好不好?” “以后,宸王再有巧言迷惑,你切不可轻信,凡事都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知道了吗?” 庄娴蕙含泪点头。 “知道了。” 话罢,已经下跪。 “倘若他们有事,臣侄自请同罪论处,请皇伯伯成全!” 顾孟祯微微颦眉,轻轻斥责。 “不许胡闹。” “保不住他们,无非就是少几个谋臣;没了你,让朕后半辈子怎么过?” 说话间,他扶起侄女,很快恢复笑颜,亲自给侄女添筷、夹菜,关怀备至。 “你尝尝这个,新御厨做的。” 庄娴蕙故作没有胃口,内疚痛哭不止。 “媛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臣侄实在食不知味,皇伯伯打算怎么救呢?” 拿侄女没办法,顾孟祯只好将计划全盘托出,而后,又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吃上了饭。 结合他的计划,庄娴蕙稍微改动自己的计策,依旧给了陶沐湛英雄救美的机会,巧用封正台之权,救下了许族和冷族。 第199章 郡主不见了 余霞成绮,绚丽一片山明水秀。 宁云溪与秋璧出门闲逛。 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府,路过一家首饰店,秋璧无意看见一支银簪,甚合心意。 “郡主,我们进去看看?” 闻到店里一缕幽香,宁云溪丝绢掩鼻,远离两步。 “我瞧见那支银簪了,一看便知你会喜欢。” “只是这气味,我闻着不舒服,你自己进去买,我在门口等你。” 秋璧欣然点头,欢快而去。 “那请郡主稍候,属下去去就回。” 瞧着背影畅然,宁云溪由心一笑。 像她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 想至此处,忽觉一分不对劲。 思虑之间,宁奉哲已经出现在她身旁,展颜一笑。 “溪儿,近日过得可好?” 宁云溪转眸一眼首饰店,想明白一切,瞳仁讶然一震。 “银簪、幽香,都是你的安排?” 情势不对,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转向首饰店,呼唤秋璧。 “秋……” 没等出声,便被宁奉哲简单一句,堵住了话。 “宁洁薇的真实身份,我猜,你定然不愿公之于众?” 宁云溪望了一眼秋璧,只见她已经被里头的伙计借口拖住,随即无奈一叹。 回眸之际,她微微一笑,迎上宁奉哲的视线。 “大哥哥鲁莽而为,不怕母亲气恼吗?” 宁奉哲笑颜,一如平常优雅从容。 “不怕。” 宁云溪眉心微动一分不安,面色还是泰然自若,小声提醒。 “收容罪臣之女,足以祸及满门,我猜大哥哥,定会顾全大局。” 宁奉哲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悠然回应。 “我恢复皇子之身,便能保全自己,至于其他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朝局才是大局,溪儿也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听懂其意,宁云溪笑容一落,表露不悦。 “你想做什么?” 宁奉哲转眸,示意一眼自己雇的马车,语气之中,荆棘几分威迫之意。 “随我去一个地方。” “只要你听话,薇儿还是我们的四妹。” 想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宁云溪一阵寒战,惧怕之感油然而生。 “大哥哥这是打算计杀于我?” “看来,皇上还是得到药方了?” “我明明放走了朱褐,抹除一切痕迹,而今就连宸王,也不知药方全貌,你们从何谋得?” “大哥哥的心思,果然高深莫测。” 宁奉哲不作任何回答,只是深深一笑,信手示意。 “请。” 宁云溪配合一应。 “好。” 走上马车的同时,她的左手故作无意地,有了一点小动作,意在留下线索。 自以为没有端倪,奈何,还是被宁奉哲识破了。 “我再强调一次,只要你听话,薇儿还是我们的四妹,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落在我的手上,就别妄想逃跑了,从你交好宁洁薇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我的耐心有限,最后提醒一句,莫再试图留下线索,期盼秋璧发现之后,求助帝瑾王,赶来救你。” “记住了吗?” 宁云溪收回左手的动作,睨向宁奉哲的眸色之中,尽是忌惮。 “长幼有序,大哥哥先请。” 宁奉哲满意一笑,还是与她一起,坐上了马车,遥遥而去。 秋璧姗姗来迟地走出首饰店,左右环顾,眼睛都看花了,依旧找不到宁云溪。 “郡主?郡主?” 她先是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郡主身影,继而开始着急,四下询问路人。 宁奉哲早已安排妥当,她自然什么都问不到。 不知不觉,她已经满脸泪痕,疯跑而去,直奔帝瑾王府。 天色渐暗,高璟结束了一日公忙,走出帝瑾王府,正想坐上马车,却见堂妹痛哭而来。 高璟见状一惊,急忙走去关心。 “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懊悔之下,秋璧泪如泉涌地跪倒在地。 “堂兄,郡主不见了!” “定是他们有所动作,掳走了郡主!” “都怪我,非要买簪子,都怪我……” 高璟闻言色变,双手去扶。 “你别急着哭呀,郡主懂得自保,想来暂时不会有事。” “快起身,随我进去,禀报王爷,我们一起想办法,可好?” 秋璧依言起身,努力止哭,还是忍不住抽噎。 “好。” 高璟扶着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的堂妹,快步走进帝瑾王府,见到了颜瑜。 “王爷,大事不好,郡主失踪了!” 颜瑜差点没有坐稳,愕然星眸,覆上一片担忧。 “怎么回事?” 秋璧抽抽搭搭地开始叙述。 “回禀王爷,郡主带着微臣闲逛,路过一家首饰店……” 听完之后,颜瑜有了猜测。 “许族、冷族无罪走出尹司台,顾念廷羁绊其中,被指似有构陷之嫌,而今忙于自救,肯定顾不上算计其他。” “带走小妹妹的人,极有可能是皇兄派去的。” “高璟,去一趟方府,传召方爱卿,入府来见。” 高璟应声高亢。 “是,属下即刻就去。” 秋璧听得一怔,下意识叫住了他。 “堂兄等一下!” 高璟止步回身,一脸疑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反应过来时,秋璧才发现有很多话不能说,于是变得吞吞吐吐。 “那个方伯爷……那个……他应该……不会有主意?” “要不还是找林大人?” 高璟直接反驳。 “你想什么呢?他可是方族之后!” “林大人再有智谋,也比不过方伯爷呀。” 秋璧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可是他……” 颜瑜细细说明。 “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林暮这个时候来,实有不妥。” “他若帮不上忙,宫里自不会疑心,但是,本王传召他来,还有什么用呢?” “若他帮忙找到了小妹妹,线人身份泄露,恐会危及林府。即便他想回归,不愿再做线人,也要等到安排好一切,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万万不可随意行事。” “你明白了吗?” 秋璧点了点头。 “多谢王爷提点,微臣明白了。” 颜瑜略略一想,有了主意。 “你们关系亲近,夜色而去,也算合理。不如这样,你去找他,询问对策之后,再回来告诉本王。” 秋璧应声而去。 “是。” 第200章 约见京郊 秋璧骑上一匹快马,迅速往林府而去。 路上,偶遇冯氏夫妇。 出于礼数,秋璧只能下马,打声招呼。 “爹爹娘亲安好。” “我有急事,失礼先行了。” 她正想离去,便被冯文丹拉住了。 “璧儿,等等。” 秋璧听话止步,神色依旧急不可耐。 “娘亲有何吩咐?” “我真的有急事,请娘亲快些说。” 冯文丹依言,加快了一点语速,同时轻柔安抚着她的后背。 “好,我快些说。” “荷儿说,她做了一点错事,见罪于你和林大人。因此,她去了京郊家中,亲自下厨,诚意邀请你们过去,一起吃个晚饭。” “林大人随着她的马车,已经先去了。” “听东院的下人说,你还没有回府,我们这才去往月溪府,接你同去京郊。” “刚刚你爹爹还说,时辰差不多了,你公忙结束回来,我们或许能在半路上遇见,没想到被他料中了。” 秋璧听到了重点。 “林大人去京郊了?” 冯文丹微笑点头。 “对呀,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现在肯定已经到了。” “荷儿的厨艺极好,你也一同去尝尝?” 秋璧在心里抱怨着。 真急人,这种节骨眼上,他去什么京郊呀?! “爹爹娘亲稍候,我这就回一趟月溪府,让下人备好马车,我们速往京郊。” 冯文丹点了点头,不忘叮嘱。 “好,你有急事,只管先忙,我们在这等你。” “骑马要当心呀,注意前路,不要摔着。” 秋璧一边回应,一边急急上马。 “好的好的,知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京郊而去。 很快,来到京郊家中。 秋璧搀着冯文丹,加快了一分脚步,开门走进。 冯岩急急跟上。 “璧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何故这般急切?” 冯文丹转而训斥。 “璧儿不便直言,你就别问了,问了一路,连我都嫌烦了。” 冯岩辩解一句。 “我这不是担心闺女嘛。” 进门之后,秋璧便开始找寻林暮。 谁知找遍了所有房间,没有一点林暮的身影。 最后,在厨房看见了冯忆荷,于是询问。 “他人呢?” 冯忆荷一阵轻笑。 “你说呢?” 秋璧不明所以,转而猜测。 “去逛后山了?” 见她如此天真,冯忆荷嗤笑起来,嘲意十足。 “二姑娘真会说笑。” 笑罢,她端起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置于饭桌之上。 “我厨艺不好,家常吃着,勉强还算可口。” “二姑娘是做过下人的,想必这方面已是熟能生巧了?” 秋璧焦灼成怒。 “我在问你,林大人去哪儿了?!” 冯岩夫妇闻声而来。 “怎么了璧儿,发生何事了?” 冯忆荷故作无辜,委屈抽噎起来。 “想是二姑娘嫌弃我的厨艺,或是不愿原谅我。” “爹爹娘亲知晓的,我是真的知错了,二姑娘为何这样疾言厉色?” 冯文丹上前安慰。 “荷儿乖,道歉之事,急不来的。” 冯岩跟着表态。 “是啊,哪有你们刚一碰面,璧儿便说原谅的?” “至少也要等到吃完一顿饭、你诚意道歉之后,她再说原不原谅的事呀。” 秋璧懒得跟她废话,一味只问。 “你快说,林大人呢?” 这么一问,冯文丹开始环顾四下。 “对呀,似乎一直不见林大人,他去哪儿了?” 冯岩紧接着猜测。 “难道去逛后山了?” 冯文丹立即否定。 “夜深了,多危险啊,有什么好逛的?” 冯岩转而疑惑。 “那他去哪儿了?” 细想过后,秋璧方知中计。 “林大人根本就没来。” 冯岩夫妇同时一惊。 “啊?” 冯忆荷不装了,收起悲色,示意一请。 “坐,尝尝我的手艺。” 冯岩蹙眉正色,尤为严肃。 “荷儿,到底怎么回事,林大人果真没来?” “那你为何要说,你们同行先走一步,他已经坐在你的马车上了?” 秋璧没有多言,转身急急离去,刚走到门口,便被两名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 转眸环顾,周围已是十面埋伏,弓箭手蓄势待发,只要她走出这个房屋,便是亡命绝路。 没了办法,秋璧只能回到冯忆荷面前。 “掳走郡主,是何目的,你们想对郡主做什么?” 冯岩闻言一震。 “郡主……被荷儿掳走了?” 冯文丹后知后觉,感知危机四伏,泪水充盈,满是难以置信。 “荷儿,你明明说,意在道歉,拜托我们帮忙说和……结果都是算计吗?”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冯忆荷落座闲闲,顺手拿起一个勺子,肆意把玩起来。 “我做什么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秋璧没好气地怒吼。 “你放我出去!” “我要去找林大人!” 冯忆荷眸色一黯,锐利而去。 “林大人是我的,你凭什么纠缠?恬不知耻。” “父亲曾说过,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让我代为履行婚约。到时,若是爹爹娘亲还没回京,便要正式尊我为高族嫡女。” “本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偏偏你回府了!” “高府根本就不欢迎你,父亲母亲对你也没有感情,你舔着脸回来做什么?” “何故非要跟我抢男人,你就这般耐不住寂寞么?” 冯文丹忍不住心痛。 “荷儿,你在胡说什么啊?” “璧儿才是高族嫡女,你享誉的一切,本就是她的呀!” 冯岩忿然作色,给了命令。 “荷儿,莫再胡闹,立即撤了外面的人,放璧儿出去。” 冯忆荷停了把玩的手,容色恣意,浅喝一口汤。 “爹爹娘亲切莫忘记,我才是你们的女儿。” “她回府夺走所有便罢,竟连你们的宠爱,也一并夺去了吗?” “你们怎能向着外人,不帮着我?” 冯岩夫妇一时语塞。 “我……” 秋璧护在他们身前。 “何必针对爹爹和娘亲?” “有什么事,只管冲我来。” 冯忆荷随意一眼,示意笔墨。 “那就写信,等林大人收到,自会过来救你。” 说着,不忘嘲讽。 “做下人的,会学字吗?” “即便没有特意学过,侍奉主子笔墨时,也有耳濡目染?” 秋璧不予理会,铺纸提笔,按着冯忆荷的要求,写下了求救信。 继而,三人皆被侍卫打晕。 第201章 怎配跟我抢人 夜深静谧,帝瑾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见庄韶、云柏誉同行而来,颜瑜起身,迎了几步,简单问好之后,与他们一起入座。 颜瑜仔细复述秋璧的话,很快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 “依方爱卿之见,我们该去哪里找她?” 思虑之后,庄韶很快有了想法。 “回禀王爷,微臣愚以为,郡主……” 话至此处,云柏誉轻轻推了他一下,以作示意。 庄韶反应过来,微微一惊。 “不是郡主,是溪儿,微臣又忘了改口。” 颜瑜满心担忧,已经顾不得这个。 “忧心而乱,也是常有的事,不必在意细节,你继续说。” 庄韶恭顺一应,继续阐述。 “是。” “微臣愚见,溪儿失踪,或与皇宫中人有关。” “但请王爷不必过于忧虑,一如先前慈砂山一事,溪儿定会传递消息,或是沿路留下线索。” “王爷何不派人,探查盛京内外?想必用不了多久,最晚明日中午,定会有所收获。” 云柏誉听罢,附和一句。 “之玄所言极是。” 颜瑜亦是赞同,随即吩咐。 “高璟,即刻派人前去探查。” 高璟应声而去。 “是。” 颜瑜转而提议。 “找到小妹妹之前,请二位暂住帝瑾王府,若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时时商量应对之策。” “两间客房,早已收拾干净,你们各选一间住下。” “一应所需之物,我都会让人备好送去的。” 庄韶、云柏誉同时一应。 “是,多谢王爷。” 话罢,各自回房歇息。 云柏誉担心女儿,彻夜难眠。 颜瑜也是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庄韶虽有忧虑,熬到后半夜,还是浅浅合眼,缓缓入睡。 夜,越发深沉。 林府对面,有一家客栈,冯忆荷包下顶楼一间房,登高而望。 只见贴身侍女简莺,敲门而来,冯忆荷淡淡问了一句:“信已送进去了?” 简莺点了点头。 “是,奴婢找人,按着女娘的吩咐,送进去了。” 禀罢,她不失恭敬,忧然询问。 “可是女娘,既然已经让二姑娘写了亲笔信,何故不用?” “奴婢斗胆一问,你的求救信,林大人能理会吗?” 即便说得小心翼翼,还是惹恼了冯忆荷。 “你这是何意?” “我与他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凭什么不能理会我的求救信?” 简莺连忙埋头。 “奴婢知错,请女娘息怒。” 冯忆荷越想越气,自言自语地抱怨起来。 “她高冯秋璧算什么东西,下人出身、相貌丑陋、无有才学,连名字也是不伦不类,暮哥哥怎么可能中意那种粗鄙之人?” “于密枢台内,我是密枢中丞,她为密枢侍,卑微之躯,怎配跟我抢人?” “不论哪一点,我都比她强,暮哥哥心中所爱,一定是我!” 简莺先是应声,而后建议。 “是,女娘说得对。” “既如此,何故又让二姑娘写信?” “其实女娘心中都明白的,浪费时间,与大计无益。” “皇上、宁大人他们,都派人盯着呢,女娘还是尽快下令,把二姑娘的信送进去。否则,误了事,皇上龙颜大怒,该如何是好?” 听懂她是一番好意,冯忆荷不再气恼,转而含泪,满心不甘。 “再等等,我总觉得,他会为了我,毫不犹豫赶去相救的。” 简莺叹息之间,尽是心疼。 “女娘这是何必呢?” “这些年,女娘所做之事,奴婢都看在眼里。” “林大人真是铁石心肠,奴婢身为女子,都觉感动万分,他竟能无动于衷。” “如女娘所言,这确实很不合理。” 主仆叙话之际,时辰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府正门口,来往进出已有林家之人,却始终未见林暮身影。 事实如此,冯忆荷只好无奈下令。 “去送信,不等了。” 简莺应声而去。 “是。” 果然,秋璧的信,送进去没多久,林暮便依着信上所言,只身前去救人。算算时间,应该是看完书信之后,没有片刻思索,便直接冲出林府了。 见状如此,林府之中情况如何,冯忆荷完全可以想象: 林暮收到她的求救信,随意一眼,便弃于一旁:“冯大人被人绑走了?无关我事。” 继而,他又看到秋璧的信,读信之时,便是一脸担忧;读信之后,更是毫不犹豫,英雄救美。 未曾亲眼看见,只是略有想象,冯忆荷便是泪如雨下。 “他果然不想救我,只想救她……” “为什么呀?” “愚钝无能,相貌平庸,她哪里比我好?” 简莺连忙宽慰。 “女娘误会了。” “先前夜深,林大人定是睡熟了,而今刚起,便看到了女娘的求救信。正巧这时,二姑娘的信,也送了进去。” “这点工夫,他怕是连二姑娘的信,都没有读完呢,怎么可能为她奔走?奴婢拙见,林大人跑出来,肯定是为了救女娘。” 冯忆荷嘴角下垂,微颤满腹委屈。 “你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简莺想了一下,有了说法。 “昨夜,深怕误事,奴婢都是随口胡诌的,而今事成,才能定心去想。” “奴婢深以为,林大人此行,必是为了女娘。” 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信了。 “到时,女娘只等着看,林大人克服重重险阻,最后见到之人,却是二姑娘,肯定一脸厌烦之色,还会质问,我的荷儿呢,我是来救她的!” “听了这话,该伤心的人,便是二姑娘了。” “女娘自小聪慧,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州牧台会试,女娘的引荐之人,可是当今圣上呢。女娘不负重望,以名列前茅之才,一跃成为密枢中丞。” “年轻一辈,除了宁大人之外,谁能比得上女娘?” “即便林大人真有不愿,也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女娘。” 这样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冯忆荷也信了。 “真的吗?” 简莺目光坚定。 “当然。” “事实如何,女娘看了便知。” 冯忆荷貌露羞意,浅浅一笑。 “我就说嘛,他对我,不可能一分情意也无。” “哪怕只有一分,我也有自信,可以把他夺回来!” 第202章 相持不下 清晨初醒,方之玄便接到顾孟祯的急召,更衣入宫。 少见冯忆荷、出现在帝盛宫正殿,方之玄隐隐不安,只觉他们又有密谋之策。 见他入内,冯忆荷规规矩矩地起身以礼。 “请庄伯爷的安。” 她与宁奉哲交好,方之玄的贤弟身份,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因此,方之玄没有避讳称呼,先向顾孟祯行礼,继而转眸,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冯大人好久不见。” 顾孟祯虚扶一把,示意赐座。 “贤弟免礼平身。” 方之玄端正入座,低眉浅笑。 “皇兄传召,不知有何吩咐?” 目光淡淡扫过冯忆荷之后,顾孟祯这才落眸贤弟,龙眸笑意隐含几分难为情。 “实不相瞒,冯爱卿进献之计,已然开始实施。” “众所周知,你是当朝重臣,朕极为珍视;于内而言,你又是朕的贤弟。冯爱卿的意思是,此计凶险,帝瑾王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或许会有挟持之举,以你安危,迫使朕放弃用计、半途而废。” “朕实有担忧,顾念大局,只能暂时委屈贤弟一家,默于庄府之中,计策结束以前,切莫踏出府门一步。” “考虑到帝瑾王手握督护台,实力不容小觑,朕会派出铜事台的侍卫隐卫,全面保护、轮流看守,确保庄府安全无虞。” 方之玄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计策,心系颜主,自然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眉梢微挑,朦郁一片巧捷万端。 “臣弟失礼一问,皇兄圣意,究竟是保护,还是软禁?” 顾孟祯眸意一落,又多几意愧疚。 “自然是保护。” “只要贤弟静候在府,未有任何举动,便会平安无事。” 方之玄无声低落,浅意几许无辜之状,尝试巧用感情。 “皇兄这是又在疑心,臣弟的真实身份是方之玄,唯恐臣弟隐迹而去,为帝瑾王出谋划策?” “而今方之玄,已得帝瑾王重用,受封伯爵,住进了方府,皇兄怎么还有疑心?” “请恕臣弟直言,倘若那人才是庄韶,帝瑾王怎愿付以信任?” 从未见过贤弟这般无助,顾孟祯满心自责,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哎呀,贤弟,朕不是这个意思。” “即便有所疑心,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就让朕试探一下,只要你寸步不离、不去沾染他们分毫,朕自会信你。” 说着,转眸冯忆荷。 “至于某些巧言迷惑之人,朕断不会轻饶,定要为你做主,严惩不贷!”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都不愿松口,方之玄心知,言语动容已是无用,干脆放弃,转而询问。 “依照律令,臣弟若是有本启奏,便可参与早朝。玮儿位居铜事中相,更是每次早朝,皆不能缺席。但如皇兄所言,臣弟一家静于庄府,那么奏报一类,应当如何上禀?” 此话一出,冯忆荷便已猜到他的谋算,及时出言,直接否决。 “我的计策,事关重大,请伯爷安分守己,莫要轻动。” “奏报一类,等到大功告成,再行上呈不迟。伯爷一家静默在府,能有什么事?所禀所奏,左右离不开家宅,皆是无关紧要,何必急于一时?” 方之玄赫然而怒。 “皇兄圣意已明,这是保护,而非软禁!” “你方才没有听见吗?” “只要我静于府中,不见帝瑾王等人即可,与奏报之事有何相干?” “好歹我是长辈,即便是督护中相高大人在此,与我平辈之间,也要礼敬有加、谦辞以对,你等小辈岂敢这般目中无人?” 见贤弟气恼,顾孟祯气势再弱一分,好言相劝。 “贤弟莫恼。” “这样,朕让小慎子,每日候在庄府。你若有话,只管让他传达;一应奏报,也由他代为呈上,只当是你们参与了早朝。” “可好?” 冯忆荷愕然一怔,立即进谏。 “启禀皇上,此举甚为不妥。” “微臣献策之时,已将静默伯爷的利害关系,上禀得一清二楚,皇上切不可因一念之仁,便放纵至此。不然,静默意义何在?” “左右不过几日工夫,还请伯爷顾全大局,为了皇上,暂忍委屈!” 方之玄下颚微扬,清冷含笑,不屑一顾。 “冯大人连圣意也敢违抗,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君臣纲常,竟也浑忘了吗?” 冯忆荷眸意风霜,凛然而去。 “我这是劝谏,谨慎再三、有礼有节,伯爷何故污蔑?” 方之玄威迫之势,夹意几分轻慢。 “这般疾言厉色,居然只是劝谏?” “皇兄深知,臣弟从未如此失礼,因而不敢苟同,满心只觉这是藐视圣上!” 冯忆荷灼灼面色,怫然一阵怒火。 “我……” 顾孟祯厉声打断。 “住口!” 冯忆荷收起怒色,恭顺低首。 “皇上息怒。” 顾孟祯抬高一分声音,愤然呵斥。 “这是朕的贤弟,而非你的嫌犯,岂有静默于府之理?” “朕必须安排小慎子陪同,你若非说,静默意义何在?不如,保护贤弟之事就此作罢,也免得朕心有内疚,唯恐委屈了他们一家!” 冯忆荷栗栗震色,难以置信。 “万万不可就此作罢!” “皇上圣明,宁大人那边已经有所行动,此计势在必行,怎能轻言搁置?” 方之玄闻言一惊,心绪星落云散,隐隐一分担忧,顺嘴问了一句。 “奉哲那边,有了什么行动?” 冯忆荷婉转一分骄易,傲色昂然。 “机密之事,请恕无可奉告,伯爷见谅。” 方之玄陷入沉思。 难道是……溪儿出事了? 顾孟祯笑容可掬,落眸贤弟。 “此事就这么定了。” “贤弟,你速速回府,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小慎子随后就到。” “朕安排御前的人,陪同你们,心意如何,贤弟应该明白?” 方之玄及时恍神回来,恭敬一应,起身行礼。 “是,明白。” “多谢皇兄垂怜,臣弟万谢隆恩。” 告退一礼之后,他敬退两步,继而转身。 离去之前,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冯忆荷,试图探知她的深意。 冯忆荷不露声色,点头而笑,以作回应。 淡扫一眼、字里行间,方之玄足以猜到冯忆荷之计,至于如何破局,应对之策已经悄然施展…… 第203章 三条线索 不出庄韶所料,午时未至,督护台探查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萧向朔、高冀,一同负责此事。 手下卒士刚刚来报,萧向朔便迫不及待地传达而来。 “启禀王爷,郡主有消息了!” 颜瑜、云柏誉和庄韶同时惊喜一笑。 只见颜瑜拂袖虚扶,萧向朔依礼起身,继续禀报。 “微臣手下的人,在那家首饰店附近,询问路过行人。其中,有亲眼所见者,他们说,郡主坐上了一辆马车,往北郊去了。其中一人还说,他就住在北郊,正好看见郡主所乘马车,停在北郊邑田附近。” 颜瑜欣然而笑,一声令下。 “太好了。” “你亲自带着手下卒士队,立即出动,前去北郊邑田找她。” 萧向朔昂然一应。 “是。” 高冀随后入内,一路小跑快走,出声叫住了他。 “萧大人且慢!” 行至颜瑜面前,他行礼一拜,正色沉声。 “启禀王爷,郡主另有消息。” 与庄韶一阵对望,颜瑜疑惑发问。 “又有什么消息?” 高冀吸气浅舒,调整好气息,认真回话。 “微臣手下一队人马,发现一路杏花记号,直指南郊岭坡。” “记号特殊,微臣大胆猜测,那或许就是郡主留下的线索。” 颜瑜星眸肃然一怔,眉锁一片苦恼。 “一个北郊、一个南郊,方向完全相反?” 高冀点头应答,语气也是发愁。 “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 颜瑜愁眉倏然一分惊愕。 “还有?!” 高冀继续禀报。 “微臣派人,沿着那家首饰店,兵分四路去寻。沿路,分别找到了郡主的手绢、香包等随身之物,最后,线索定于东郊淇滩。” 颜瑜微微低眸,陷入深思。 “东郊淇滩……” 云柏誉完全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有这么多线索?” 问罢,颜瑜已有猜想。 “或许这是皇兄安排的障眼法,制造多条假象,混淆真正的线索。” 庄韶表示赞同。 “王爷所言极是。” 颜瑜很快有了决定,转而吩咐。 “耽误工夫,唯恐危及小妹妹的性命。反正督护台驻守盛京内外的卒士、守卫,加在一起足有六万人,足够三个地方,各派一队人马。” “各队人数如何安排,由萧爱卿负责。” 萧向朔恭敬应声。 “是。” 庄韶立即阻止。 “王爷请莫冲动。” 说着,开始分析利害。 “督护台驻守盛京的兵马,主要负责保卫帝瑾王府的安全,岂可轻易调离?” “以微臣之见,除了溪儿线索所指之处,其余二处,必定已有埋伏。萧大人直冲而去,唯恐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万万不可冒然走入皇上局中。” “反之,溪儿留下线索,必已扫清前路后患,一如慈砂山之行。微臣愚以为,溪儿一定希望我们,按着她的线索,见机行事。” 颜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责一叹。 “确实不能眼见萧爱卿等人深陷险地,是本王鲁莽了。” 说完,又是一阵苦恼,于是询问。 “依方爱卿之见,这三条线索,哪条才是真的?” 这个问题,庄韶也是无能为力。 “请容微臣细思。” 思虑过程,他脱口而出。 “由百姓散播消息,皇上可以轻易安排,想来,不是真的;杏花记号,过于粗糙,风起便乱,溪儿绝不可能选用这样的线索。” “因此,微臣推测,溪儿所困之处,必是东郊淇滩!” 颜瑜立即赞许。 “言之有理,随身之物,的确难以作假。” 赞罢,他紧接着吩咐。 “既如此,请萧爱卿速往东郊淇滩,搭救小妹妹。” 没等萧向朔应声,庄韶连忙制止。 “萧大人举足轻重,不可随意离京,还是换一位督护中丞,带领卒士前去?” 说着,他原就弱小的气势,更是怯懦一分。 “万一,微臣选错了,害得萧大人一去不回,王爷痛失一名心腹、督护台空缺一位掌权大人,微臣深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颜瑜只觉莫名其妙,满心不以为然。 “方爱卿过于自谦了,你怎么会选错?” 庄韶紧张得一时语塞。 “这……微臣……” 注意到他求助的眼神,云柏誉及时出言劝谏,帮他解决困境。 “之玄既有担忧,想必隐有深意,请王爷恩准?” 颜瑜点头恍然。 原来另有深意呀。 记得方伯母用计,也是这般隐晦高深。 想罢,他立即答应。 “那好。” “萧爱卿去选一名督护中丞,速往救人。” 萧向朔应声而去。 “微臣遵旨。” 如是直到深夜,还是不见他们回来。 焦灼之下,只听萧向朔来报。 “王爷,探子传来消息,汤大人一去不返,一众卒士更是荡然无存,沿路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庄韶大惊失色。 云柏誉忧心忡忡。 颜瑜手上的医书,惊落在地,原就看不进去一个字,而今,更是愁肠百结。 “啊?” “不可能。” “方爱卿怎会选错?” 庄韶下意识躲避视线,如坐针毡。 云柏誉急忙圆话。 “王爷或许没有听过早年的传言,微臣身在民间,听过数次。他们都说,方族之中,就属之玄最为迟钝。” “这不,舒儿安排的偷梁换柱之计,居然事败了,可见事实,确如民间传言。” “草民斗胆猜测,许是早早离府、少了教化的缘故?” 颜瑜眸落一意深邃,存了一分疑心。 “方族之后,再迟钝,也不能跟我相差无几?” “他不会是……” 庄韶寒毛卓竖。 云柏誉惴惴不安,一时顾不得礼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何必妄自菲薄?” “王爷富有智慧,善于谋划,能与王爷比肩之人,可谓空前绝后。” “你们皆是如此自谦,愧得草民无地自容。草民愚以为,能猜到皇上深意、料想其中线索,便能堪称足智多谋了。” 颜瑜一阵匪夷所思,开始自我怀疑。 “是吗?” “我……不算是足智多谋?” 云柏誉眼神坚毅,笃定万分。 “王爷绝对算!” “溪儿之才,响誉天下,连她都说,较之王爷,自惭形秽呢。” 没等颜瑜细想,外头便有通报。 高冀急急而来。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第204章 气急攻心 一听消息二字,颜瑜不再思虑庄韶的疑点,转而询问。 “什么消息?” 累到深夜,高冀微有惫态。 “正门守卫,刚刚收到三封书信,交予微臣。” “慈砂山一事,微臣听犬子说过,郡主之前也是借机送信,给王爷献策。因而微臣猜测,或许三封信中,会有郡主亲笔。” “微臣没有拆看,只等王爷过目。” 等不及上呈,颜瑜直接走了过去,亲自接过三封信。 “好的,谢谢。” 颜瑜迅速拆开信封,取出三封书信。 高璟扫了一眼,不由奇怪。 “属下记得上次,郡主的书信,叠有第二张信纸,这次却是没有。” 此话一出,立时受到高冀的训斥。 “王爷未有允准,你怎敢擅自查看?” “犬子无状,请王爷恕罪。” 颜瑜慨然表示。 “无碍。” 说罢,回应高璟。 “上次,有顾念廷检看书信,所以她巧用了一点小计谋;这次,估计是掩人耳目、悄悄写下的信,无人检看,所以不用特殊荧光笔。” 被父亲斥责之后,高璟连忙恭敬低首。 “还是王爷睿智,属下自愧弗如。” 颜瑜无奈叹息。 “只是这样一来,本王便无从料想,到底哪封信才是真的了。” 他想了想,还是转而询问庄韶。 “字迹皆是相同,方爱卿且看,哪封信才是小妹妹亲笔?” 庄韶依言去看,很快给了端绪。 “每封书信,皆有赘述近来发生之事,王爷请看,有无错漏之处?” “微臣以为,作假书信,必会出错。” 颜瑜深感赞同。 “好,我看看。” 仔细检查之后,颜瑜发现几个错处,因此排除了其中两封信。 那么,剩余那封,便是宁云溪的亲笔书信了。 颜瑜本想派遣高冀亲往救人,依旧被庄韶劝阻,最后,定了一名督护中相,带着手下守卫前往。 结果,又是一去不回。 颜瑜云愁海思,食不下咽。 云柏誉愁绪冥冥,寝食不安。 庄韶备受打击,既有忧心如焚,也有担惊受怕。 这下完了。 都怪我才疏学浅,不仅救不了郡主,自己也是危在旦夕。 奈何见不到义兄。 庄府不早不晚,怎么偏就这个时候被铜事台“保护”起来了?怕是顾兄故意为之。 林大人也是不知去向。 真愁人,究竟哪个线索是真的? 郡主到底困于何处呀? 唉,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如是一夜过去。 萧向朔又来禀报消息。 “有一位百姓,声称路遇郡主,请其把脉看病,没想到郡主趁机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话罢,他呈上纸条,随即补充。 “不过,他说自己并不认识郡主,只是根据民间传言的形象,判断郡主身份,所以并不确定所见之人,是否真是郡主。” “那位百姓,微臣已经带入王府,安置远处院落,王爷随时可以查问。” 颜瑜打开一瞧,只见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西郊骆村。 随后,高冀也来禀报消息。 “有一名说书人,无意间将所见所闻,编改成书,娓娓道来。” “他说,亲眼看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被人绑走,情形、过程,描述十分详尽。另外他说,好奇跟随而去,只见那位女子,被人困于东郊冼村、村头屠户的家中。” “说书先生,微臣已经请到府上,但凭王爷查问。” 话音刚落,高楠求见而来。 允准相见之后,颜瑜询问情况。 “本王似乎记得,你今日轮休,已将负责之事,暂时交接给小池爱卿。” “歇息之日,便在府中养足精神,不必挂心寻找小妹妹的事。” 高楠矍铄郑重,礼敬有加。 “烦劳王爷记挂,微臣手头的事,确已交托小池大人。” 回答之后,他开始阐述来意。 “轮休之日,微臣本意,想与夫人同去饭馆,吃一顿饭。怎料饭馆伙计,说有奇怪的客人,留了纸条,托他转交督护台。” “微臣是那家饭馆的老主顾了,掌柜伙计,基本都已相识,因此伙计说明情况以后,便将纸条直接交给微臣。” “纸条上写着,北郊瀛岭。” “微臣心想,这或许会是郡主留下的线索,于是急忙赶来,求见王爷。” “另有,那名伙计,微臣一并带来了,请王爷查问。” 说罢,他呈上纸条。 颜瑜一看,两张纸条,笔迹相近,确实都像是小妹妹的亲笔。 “把他们都请来,本王问话几句,便由他们离府。” 仔细查问之后,三人陆续离开。 颜瑜拿不准,还是问于庄韶。 “方爱卿觉得,哪个线索像是真的?” 又到了选择的时候,庄韶心里几近崩溃,表面还是撑着一派沉稳。 学着义兄的样子,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路遇百姓,或有可能,却难以传递消息。绑走溪儿的人,若见此情此景,必定紧紧盯着,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至于说书先生,微臣认为,不太可信。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怎么敢跟踪绑匪、还一直跟到村头屠户家中?实在不可思议。即便此话当真,他所见之人,也不会是溪儿。能掳走溪儿的人,本事必定不小,怎么可能由着他一路追随、未有发觉?” “饭馆人多眼杂,溪儿倒是容易下手。绑匪也是人,都是要吃饭的,正巧饿了,路过那家饭馆,便进去吃顿饭,无有不妥。” 这下,他已是自信全无,因而,多问了一句。 “不知王爷高见如何?” 颜瑜点头的同时,认真思量了一番。 “爱卿所言,衡情酌理,睹始知终,我无有异议。” 云柏誉紧追附和。 “王爷与之玄,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庄韶诚惶诚恐。 “微臣拙才,岂敢与王爷相较?姐夫谬赞了。” 继而,颜瑜选了一名督护中丞,带着手下卒士,前往救人。 入夜,萧向朔痛心来报。 “王爷,温大人亦是有去无回!” 庄韶震惊不已,直接昏厥过去。 “什么?!” 云柏誉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让出位置,轻轻让他躺在长椅之上。 颜瑜快步走来,仔细帮他检查。 检查之后,有了结论。 “这是气急攻心所致。” 说话间,抚上银戒,拿出几粒含服药丸,喂入庄韶口中。 “让人扶他回房歇息。” “歇上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了。” 云柏誉点头一应。 “是,多谢王爷。” 第205章 浑水摸鱼 与此同时,方之玄的应对之策,已经开始实施。 回府之后,他便让庄玮上奏,改动保卫庄府之人,指定要用铜事中丞娄修钰、铜事中相魏统,各自带领手下侍卫、隐卫,一同负责庄府的安全。 庄玮合情合理地表明,铜事台原本派来的人,与他多有来往、关系还算密切。皇上既有疑心,自然就该换用毫无瓜葛之人,以防通融之事,才能真正理解庄族心志。 顾孟祯收到奏表之后,无有疑心,满意一笑,甚至还说:“由此可见,此事确实是朕多疑了。” 小伏子随声附和。 “有小人惑言,皇上心有疑虑,情有可原。” “方才,慎公公上呈奏本而来,奴才还听他说,伯爷一家安分守己,未有一分异动。” “唉,无端便要忍受这样的委屈,伯爷真是可怜呢。” 龙腾赫曦,随着顾孟祯一阵拂袖,熠熠生辉。 “你去叫住小慎子,让他带着一应赏赐,再回庄府。” “朕绝不能令贤弟寒心。” 小伏子微笑一应。 “奴才遵旨。” 没过多久,冯忆荷听说此事,匆忙而来。 见没有外人,她改了称呼,正色禀报。 “启禀父皇,庄大人此举有异。儿臣恳请换掉娄、魏两位大人,另选其他大人,保卫庄府安全!” 顾孟祯正在用膳,嚼食下咽,不紧不慢地发问。 “此举何处有异?” 冯忆荷微有沉吟,实话实说。 “这……” “请恕儿臣愚钝,实在看不懂方族中人的设谋。” “不过,儿臣心有猜想,这或许是庄伯爷的谋算,庄大人只是奉命行事。” 顾孟祯一听,筷子沉重一放,忿然恼色。 “说得煞有介事,结果只是无中生有。” “这是贤弟的意思也好,是玮儿之意也罢,都是为了避嫌,为了给朕表意忠心。否则,何故要选两名毫不相干之人?你倒好,自己会错意,还要矢口污蔑!” 想到贤弟的境况,龙眸火花,逐渐怒不可遏。 “你要对付的人,不是帝瑾王吗?终日盯着朕的贤弟做什么?” “口口声声伯爷、伯爷,他是你的皇叔!” “这般巧言迷惑,安的什么心,你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叔吗?” 冯忆荷刚刚平身,又跪了回去,紧随其后诚然解释。 “请父皇,莫要误会儿臣。” “儿臣确是一番好意,不能因为皇叔一点博取同情的小伎俩,父皇便心怀愧疚、下旨重赏,甚至不顾大局地宠信于他。” “父皇圣明,这都是他玩弄人心的计策呀!” 方之玄隐晦深藏,她能瞧出有异,父皇却是不知。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于是转而补充。 “献计之初,奉哲皇兄与儿臣,早便有言,皇叔必有动作。当时,父皇明明说了,绝对不会轻信的。” 劝言至此,顾孟祯依旧执迷不悟,反唇相讥。 “赏赐而已,你至于嫉妒成这样吗?” 冯忆荷既是震惊,又是委屈。 “儿臣何来嫉妒?” 顾孟祯横眉冷对,怒色艴然。 “朕自己的贤弟,要赏便赏,岂容你胡言僭越?” “再敢多言,律令从事,朕定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一刻,冯忆荷感觉到了,商量计策之时,皇兄所言所述的无奈之感。 苦不堪言之下,她弱弱来了一句。 “父皇听不进劝,此计迟早事败。” 顾孟祯怒火中烧,猛地一阵拍案。 “大胆!” “你这是责朕,不是明君吗?” 冯忆荷满不情愿地顿首认错。 “儿臣不敢,儿臣知错。” 顾孟祯勉强消气,转而告诫。 “专心对付帝瑾王,少费心思在朕的贤弟身上。” “回府反省!” 冯忆荷无可奈何,只能应声离去。 “是。” 如是这般,等了两日,依旧不见庄韶派人前来。 入夜,方之玄一家,坐在一起用饭。 方之玄甚为忧闷。 “我已将暗示,引导得这么明显了,他们为何毫无动静?” “我知道姐夫淳实单知,不易察觉,韶弟怎么也浑然不知呢?他虽谋略不济,但是胜在心思机敏,按说,不应该想不到呀。” “浑水摸鱼罢了,这很难吗?” 庄玮停下筷子,摇头表示。 “我觉得不难。” 庄瑞吃饭不停,随口回应。 “确实挺简单的。” 庄娴蕙恬然一分担忧,眸意略显凝重。 “父亲将计谋,设得这般粗浅,孩儿一看便知,必定也瞒不过冯大人。” “即便她不知娄魏两家的秘事,也会觉出端倪,孩儿斗胆建议,请父亲另外设谋?” 方之玄听得郁闷,双眼低垂一分无力。 “能瞒过冯忆荷的计策,你让韶弟怎么看破、如何配合?” 庄瑞一听,不高兴了,筷子一拍饭桌,为叔父鸣起不平。 “韶叔父,哪有父亲所言那般无知?” “如此粗浅之计,他怎么可能始料不及?” “我倒觉得,他这是故意无有作为、不屑于此,暗示父亲,另换高深。不然,冯大人顺势暗中谋害,令我们防不胜防,应该如何是好?” “没错,韶叔父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经他提醒,方之玄才意识到自己话有不妥,于是改口。 “行,韶弟不屑于此。” 说着,转而询问。 “夫人以为如何?” 楚兰彤低眸惭愧,实言以告。 “其实此计高深,常人难以料想。老爷等人,皆是方族之后,智谋之事,自然出类拔萃。” “请老爷耐心等一等,再给韶弟一点时间。” “实不相瞒,我也是到了今日,才想明白的。” 话至此处,转眸宁暄枫,浅问一句。 “枫儿应该也是?” 宁暄枫听得一愣。 “啊?” 楚兰彤提醒一句。 “浑水摸鱼。” 宁暄枫一头雾水。 “摸什么鱼?” “明日咱们吃鱼吗?” 楚兰彤被逗笑,细细说与他听。 “就是这样。” “老爷故意设有薄弱,引导韶弟用计绑走老爷,如此,老爷便能理所当然地,为他们出谋划策了。” 宁暄枫挠了挠头,一脸苦相。 “没……没太听懂。” 楚兰彤宠溺一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乖,专心吃饭。” 方之玄见状,不解一怔。 这……真的很难吗? 三兄妹面面相觑,也是想不通。 如此计谋,母亲怎会觉得高深? 第206章 不能辜负小妹妹 清晨楚楚,微风拂过树梢,轻动一曲纤毫不染的清新。 高冀轮休,由高楠代为探查,一大早便有了消息。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城东,有一处许愿树,就在那家首饰店附近。” “微臣探查之下,发现树上有两块木牌,比对字迹,皆像郡主亲笔。” “一块木牌上,写着普通心愿,便如树上其他木牌;另一块木牌上,写有一个住所,南郊别院锡青居。” 说罢,他呈上两块木牌。 找不到小妹妹,颜瑜神态忧郁,怏怏不乐。 “锡青居,听着像是某个达官贵人,宅院里的居所。” 高楠侃然正色,言简理尽。 “正是铜事相许大人、设在南郊的宅院,说是养老所用。锡青居,便是他自己就寝的居处。” “许大人,乃是皇上的心腹之臣,由此可见,绑走郡主的人,就是他了。” 颜瑜随即下令。 “立刻派人去找小妹妹。” 高楠正要离开,只见萧向朔快步而来,也是那一句话。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颜瑜叫住高楠,继而询问。 “什么消息?” 萧向朔矜持不苟,孜孜而答。 “王爷知晓律令规定,天下臣民,不管是谁,购药之时,都要登记臣籍、民籍所在,写明买药原因等等。” “杏林堂之下,有一家药铺,登记了郡主的姓名,正好就是郡主失踪那日。郡主前去买药,登记住处时,趁机留下了线索。” 说着,他呈上药铺登记所用的名册。 “请王爷过目,郡主所写住处,是北郊赶栋山。” 颜瑜接过册子,落眸去看。 “还有其他消息吗?” 高楠静言思索。 卒士队若有消息,都会上禀萧大人;守卫队若有消息,则是上禀督护相,也就是他的大哥,高冀。 今日大哥轮休,由他暂代督护相主事,因此手下的人,皆会上禀于他。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底下的人,皆是全数汇总之后,才会上禀。 若无意外情况,这便是今日所有消息了。 细想之后,他有了回应。 “回禀王爷,今日消息已罢。” 萧向朔点头赞同,恭然询问。 “此次择选何方?还请王爷明示。” 总也逃不开选择,颜瑜愁眉不展。 “本王一知半解,还是要请方爱卿过来一趟。” “昨晚他不省人事,现在时辰还早,也不知好点没有。” 高璟随即表示。 “属下这就去请。” 颜瑜细心叮嘱。 “当心,别惊着他。” 高璟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庄韶、云柏誉一同过来了。 颜瑜耐心说明之后,出言鼓励。 “这次只有两个选择,爱卿定能料准。” 庄韶心神不宁,方寸已乱。 “微臣姑且一试。” “但凡购药,皆要登记在册,微臣以为,即便郡主提出买药,绑走她的人也不会同意。” 云柏誉假咳两声。 “咳咳。” 庄韶后知后觉一惊,满心无奈。 啊?称呼又错了? 清晨刚醒,意识尚存糊涂,哪怕多加暗示自己,称呼溪儿、称呼溪儿,结果还是错了。 他哭笑不得,立即改了称呼。 “另有药铺所指之处,是一座山。山路难行,无有住处,那人绑走溪儿,怎么可能终日住在山上呢?” “许愿树倒是有可能,溪儿可以借口许愿,顺势写下两个木牌,心愿木牌正常悬挂,线索木牌则悄悄挂在隐蔽一处。” “而且许愿树所指,正好是许大人设在京郊的养老之所。” 颜瑜点头道是。 “分析得很有道理。” 庄韶却是话锋一转。 “有没有一种可能,看似不像,其实就是溪儿留下的线索?” “先前,微臣只知寻求真切,以为合情合理,便是溪儿留下的线索。其实,皇上为了混淆,一定会把假象线索,做得比真的线索还要传神,如此一来,才能达成目的、误导我们。” 颜瑜竖起大拇指。 “爱卿不走常规,剑走偏锋,听似更有道理。” “那就按着药铺指示的地方,追查下去。” 结果别无二致,一去不返。 之后的几日,依旧是线索不断。 不管是有理有据的分析,还是单凭运气的瞎猜,皆以惨败告终,庄韶势穷力竭,几近一蹶不振。 十名督护中丞、九名督护中相,及其手底下的卒士、守卫,全数被计调离。 督护侍手上无有兵马。 最后,负责保卫帝瑾王府、可以主事督护台的人,只剩下萧向朔和高冀,及其手下卒士队和守卫队。 若是再被调离,帝瑾王府便是岌岌可危。 终于,庄韶明白了对方目的所在,于是禀报颜瑜。 “王爷,似有调虎离山的迹象,微臣猜测,皇上意在行刺于你!” “不过好在,八台中人,臣籍者关乎世族、民籍者牵扯百姓,唯恐引起众怒,他们不能轻动,只能这样一拨接着一拨调离。人数有限,只要找到合适的位置,便能轻易将他们控制起来。” “因而接下来,不管出现什么线索,无谓真假,王爷万万不可再派督护台的人,前去搭救溪儿了。” 他禀报之前,颜瑜也猜到了计在行刺,清冷一笑,不以为意。 “我殒身或是苟活,皆不要紧,只要她没事就行。” 庄韶瞳仁微颤,俱是不敢置信。 “请王爷三思。” “若是一心入局,直至最后,他们必能调离督护台所有人。一旦王府薄弱,便由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到时,他们完全可以派人悄放一把火,只当王爷崩逝,只是一场意外!” 颜瑜静坐安详,眉宇从容。 “那也没办法,随他们。”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辜负小妹妹。” “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尚在襁褓,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陌生人抱走。后来,也不知怎么,她成了宁家女,就这么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地,过了二十多年。” “几乎所有人都欺负她,你知道的,她是多么优秀的人呀,竟也被他们损得一无是处、满心自卑。” “是我,害得她受尽凄苦。” “你们方家,为了保我,不惜赔上全族性命。当年我还小,一岁多、不到两岁的年纪,我救不了他们。而今,方族之后,只剩你和小妹妹,我怎忍你们有事?” “派出最后一队人马之前,我会给你,做一道疤痕,以备不时之需。到时,你若逃不掉,便借由说,你是庄韶。” “没了我,小妹妹自然归附而去,他们也就不会为难了。” “我在这儿,原就是多余的。” “只可惜殒身之际,没有星象,我终是回不去了。” 第207章 哲溪居 宁云溪走下马车时,已经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山下各处,被铜事台的侍卫团团包围,盘弓错马,一切就绪,只要她妄想逃离,便是乱箭齐发。 宁奉哲莞尔一笑,一如平时温和。 “只要你陪着我,在此隐居几日就行了。” 他的笑颜,于夕阳之下,明暗分明。 明处亲切善目,暗处狠心恶煞,晚风轻拂,曲成一派悚立骨寒。 一时之间,宁云溪噤若寒蝉。 半晌,才有一句问话。 “隐居之后,我还能回京吗?” 宁奉哲微微俯身,正视于她,冁然而笑。 “那是自然。” 宁云溪回避目光,下意识后退半步。 “到时,大哥哥预备让我如何回京?” “是一息奄奄,还是鸦雀无声?” 瞧出了她的胆战心惊,宁奉哲笑意更浓。 “放心,一定是生龙活虎的。” 宁云溪眸意沉寂,无有生机。 只觉他越是这么说,便越是可疑。 皇上真的得到药方了? 是否已经下令,让大哥哥计杀于她? 这座山,便是她的葬身之所吗? 这时,宁奉哲指尖悠然,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房屋。 “那儿就是我们的隐居之所了。” “不如家宅,却胜在环境清幽,我带你去看看?” 说话间,已经推着她的后背,不疾不徐地往房屋走去。 靠近房屋,宁云溪才看见一块牌匾,立于竹篱之外,正是宁奉哲的字迹,简单明了地写着三个字:哲溪居。 回忆肆虐,于宁云溪的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那一次,穆蓉名曰添置家具、其实诓骗银子,还召集一众命妇,指责宁云溪不孝,几番数落。 回到湘竹苑之后,她一连哭了好几天。 宁奉哲自然也就安慰了她好几天。 就是那几次安慰中,她难过抱怨。 “大哥哥,我不喜欢以‘苑’为居。母亲说,这是特立独行,唯有高洁志士,才有这般雅称。” “若是放在古时,并无问题。但若放在今时今日,花楼多取‘苑’字,以文雅之意,掩饰其中污秽之事,这个字早就不干净了。” “小时在学堂,便有许多同窗,嘲我身在花楼,讽意不知检点。” “为何湘竹苑,不能改名湘竹居?” “为何你们都有居所,唯我深在苑中?” “母亲之意,真的将我比作花楼中人吗?” 宁奉哲坐在她的面前,温文尔雅一笑。 “何必去管她的意思?” “以后,我带你隐居,再不问俗事。” “你我隐居的地方,便称作哲溪山;山中住处,便称作哲溪居,可好?” 宁云溪心里一暖,破涕为笑。 “好。” 几缕发丝,被她的泪水粘在脸上,宁奉哲信手轻抚而下。 “到时,你便不是深在苑中了。” 他笑眸之中,潜意一分狠戾。 “有我在,但凡嘲你之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忆至此处,宁奉哲一阵响指,令她恍神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宁云溪微微低眸,没有看他。 “没什么。” 宁奉哲没有多问,领着她,漫步各个房间小院,耐心向她介绍。 “这是前院,每日散步所用,我种了一些花草,闲戏庭院,品依花香,别有一番滋味。” “此处近道,可以绕到后院,设有一片农田,随时体会耕种之趣。” “从这里过去,便是厨房了。” “离厨房最近的房间,我摆了一张小桌、两张椅子,位置正好,用饭时,还能欣赏湖光山色。” “前厅除了椅子之外,我还买了两张软榻,可供平时小憩。” “紧连的这个房间,用于堆放杂物,算是柴房。” “前厅一左一右,共有两个卧房,我住左边卧房,你住右边卧房。恭房亦是一人一个,设于卧房一侧。” “山里蚊虫多,各个房间的香炉中,我都加了驱虫的香料。” 介绍罢,他停步于她的卧房门前,柔声细语地嘱咐。 “一应所需之物,都已备好。天色不早了,你回房看看,还有没有短缺。若觉疲累,便歇息片刻,等到晚饭时辰,我再去唤你。” 宁云溪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没底地发问。 “我至多,只能活到晚饭时辰吗?” 宁奉哲微微一怔,无奈一笑,推着她往里走。 “你多虑了,乖乖回去歇息。” 宁云溪挣扎了一下,不愿走进。 “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宁奉哲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眸悠然。 “好,你说。” 思绪飞速一转,宁云溪说出一个请求。 “我没了之后,你切莫搜身,给我一点体面,完整送回月溪府,好吗?” 宁奉哲依言点头,爽快答应。 “嗯,好。” 宁云溪福身一礼。 “多谢。” 回房之后,她顾不上查看短缺,行至书案,准备笔墨。 趁有一息尚存,她需将以后所用计策,尽可能地全部写下来,存在身上。 等阿兄看见她回府,派医女检看之时,便能发现这些遗书了。 奈何着书表文,到底只是沉寂之字,无有朝气,不知能不能斗得过绵绵生息之人? 不管结果如何,遗书一定要写。 无有努力,绝不可能成事;但有付出,却不一定没有回报。 或许这些遗书,可保阿兄一生无虞。 思虑之间,研墨结束,宁云溪提笔,开始写遗书。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借着月光,宁云溪点起两盏灯,转回书案,继续写着遗书。 重新提笔之时,房门被人敲响,宁奉哲的声音随即传来。 “溪儿,我瞧你屋里点有火烛,想是醒了?” “该吃晚饭了。” 宁云溪急忙收好遗书,仔细藏在身上,继而几步走去,打开了房门。 “我就不吃了。” 瞧出她的不愿,宁奉哲付之一笑,慧目脉脉。 “自从搬去月溪府,你都好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正好趁着这几日隐居,我们坐在一起,心无杂念地聚一聚。” “不好吗?” 想着遗书还没写好,宁云溪还是拒绝。 “我不吃。” “不想便知,肯定下有害人之物。” 宁奉哲啼笑皆非。 “若有害人之物,岂能瞒过你的眼睛?” “放心,就是一顿很普通的晚饭,你看了便知,没有异端。” 说着,推着她,往饭厅走去。 “走走,快去吃饭,我都饿坏了。” 第208章 隐居生活 宁奉哲一路推着,直到饭厅,继而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在特制的软椅上。 “好了,吃饭。” 说话间,他已经坐于对面。 宁云溪先是轻扫一眼,并没有发现饭菜的异样;而后难以置信,又仔细端详、凑近轻嗅。 最后有了结论,确实没有害人之物。 于是,她有了猜想。 “这么丰盛?” 宁奉哲欣然点头。 “嗯嗯。” 宁云溪的话还没说完,与他同时出口。 “断头饭?” 见他正好“嗯”在“断头饭”三个字上,她大惊失色。 “真的是断头饭?” 见她误会,宁奉哲连忙否认。 “不是不是。” “就是很正常的一顿晚饭。” 他拿起筷子,先给她夹菜。 “快吃。” “你尝尝这个,好像咸了,不过我吃着正好。” “许久不为你下厨,我差点忘了你喜爱清淡,一个不小心,盐就放多了。” 宁云溪尝了一口。 “正好。” 宁奉哲又是欣然,随手拿起汤勺,不紧不慢地给她盛了一碗汤。 “我们口味不同,饭菜咸了淡了,我总是把握不好。” “以前,你都会陪着我做饭,坐在我的身边,在快要出锅之时,简单一尝咸淡。” “怕你累着,我特意定制了一张软椅,可坐可躺,一如你现在坐着的椅子。” “有你在,每次做饭,我都不觉劳累,反而乐在其中。” 说话间,将汤碗放在她的面前。 “还有点烫手,你等着晾一晾再喝。” 往事紧随他的话,一幕幕冲击而来,宁云溪一阵心乱。 旧时情义,肆虐心底最深的柔弱。 “回忆诚然美好,可惜,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宁奉哲深深一叹,满是不理解。 “只是为了辅佐帝瑾王,你便要弃我而去吗?” “他有什么好,何故非要帮他?” “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前世之事,犹在眼前,宁云溪语气微沉,简单作答。 “他是我的结拜兄长呀。” 宁奉哲眉心一蹙,几分急切,几分肃然。 “你们何时结拜、何故结拜?” “与你初识,他便有此要求,显然就是利用人心,你并非迟钝之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待你,何来一分真意?” 宁云溪摇头沉重,内心波澜化作点点珠泪,苦涩而落。 “大哥哥有所不知,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非但不珍惜,还戕害他的心腹、瓦解他的权势。” “他没有利用我,是我利用了他。” “而今,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我已经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奉哲眼眶晶莹,传意丝丝心痛。 “那我呢?” “我也为你,几乎付出所有,我不配得到你的关切吗?” 宁云溪含泪杏眸,凝然防备。 “大哥哥所谓付出,都是真心的吗?” 宁奉哲痛彻一分冷笑。 “不然呢?” 宁云溪移目他处,不愿受骗。 “或许以前,我们之间有过真意。可如今大哥哥待我,唯剩利用,再无其他。” 微微沉吟,她既是询问,也是自问地补了一句。 “不是吗?” 宁奉哲痛楚生怒,眉心蹙成一道道狠色。 “这是谁告诉你的?” “帝瑾王吗?” “他和他身边的心腹,必定一直巧言离间你我兄妹,对不对?” 想起往事,宁云溪再一次泪水决堤。 “不是阿兄,是你自己。” 宁奉哲凝望一意冤屈,忍不住申辩。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说?你定是误会了。” “你总说,父亲母亲不愿信你,你自己何尝不是呢?” “任凭我解释再多,你就是一味不信,为何我就活该要受这样的冷遇?” 泪眼朦胧之间,只见溪儿痛哭泉涌,他立即收起情绪,转而一笑。 “算了。” “或许真心实意,就是会被误解的。” “溪儿乖,吃饭,不说这些了。” 晚饭之后,宁云溪开始散步。 她习惯夜走。 想着孤山或许不安全,她没有离开哲溪居,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突然,宁奉哲手持双剑,踏着月光,徐步而来。 宁云溪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要做甚?” 早知如此,就不夜走了,还不如多写几封遗书呢! 宁奉哲保持一段距离,止步一笑,将右手上的剑,扔给了她。 “接着。” 宁云溪不敢接剑,身子一缩,双眼一闭,任由长剑落地,发出一阵清脆之音。 “啊……” 见她吓坏了,宁奉哲上前安抚。 “怎么了?” “少时不是练过剑吗,何故害怕?” 见他伸手而来,宁云溪无意识地躲开。 惊惧之下,她呼吸渐重,浅浅抬眸,朝他看去。 “你要趁着练剑……杀我吗?” 宁奉哲一时无言以对,安抚而去、却尴尬半空的手,转而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想什么呢?” “你我皆是精习文字、陋于武艺,练剑之际动手杀人,我哪来这样的本事?” 听罢这话,宁云溪依旧不敢轻信,试探几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你何故练剑?我们都有十年没练过剑了。” 宁奉哲莞笑解释。 “你不是每日入睡之前,都要活动一下吗?” “这个院子,自然不如月溪府、宁国公府的庭院大,我怕你前院、后院绕来绕去的,把自己转晕了,所以陪你练一练,只当是活动了。” 宁云溪点头应声。 “哦——原来是这样。” 说着,后退两步,举剑以对。 “那开始。” 宁奉哲温暖笑颜,盛放一意清雅,陶醉月光之间,足以驱散一切阴霾。 “先说一句,我可不会让着你啊,要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宁云溪扬唇一抹轻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哥这话莫非嘲弄?” 月色无瑕,倾落双剑之上,柔和剑锋蛮横,婉转手足莫逆。 碧桃亭立枝头,云彩霞缀,芬然一片山林。 霓裳轻舞,摇曳花瓣飘飞似雪,于宁云溪的裙上,绽放细腻,心醉一抹嫣红。 宁奉哲粲然出剑,容映桃之灼灼,花影长身,云锦璀璨,涟漪百里烟云。 见她失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让了两招,不出意料地输给了她。 伴随着阵阵清香,她绚丽一笑,那一瞬,前院姹紫嫣红,尽数黯然失色。 第209章 陪你吃苦 夜色渐深,宁云溪又写了两封遗书,继而躺下,缓缓睡去。 隐约间,似有一阵敲门声,荡于梦中,并不真实。 她没有在意,直到那人推门走进,才吓得惊坐而起。 “啊!” 宁奉哲的声音,轻柔传来。 “溪儿别怕,是我。” 宁云溪来不及细看,只想着自己身穿寝衣,一阵手忙脚乱地用被子遮挡。 “你……你怎么进来了?” “你想做什么?” 听出了她的举止慌乱,宁奉哲及时说明。 “无需忧心男女有别,我用布条蒙上双眼了,绝不有损你的名节。” 宁云溪慌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恬然转眸,定睛于他。 借着月光,只见他的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她疑惑而问。 “何故抱着被子?” 宁奉哲立身,如春柳优雅。碧蓝布条遮盖双眸,束带于他乌黑发丝之间、儒素垂落。 碧蓝蕴藉,轩眉雾唇、覆裹一抹笑容,宛然更意风度翩翩。 “我们居于山中,夜风寒凛,知你怕冷,我特意备了两床被子。你怎么放了一床,在前厅的软榻上?” 宁云溪杏眸谨慎,如实回答。 “我以为大哥哥放错了,这是你的被子。” 宁奉哲温然而笑。 “我那儿有被子了,这一床也是你的。” “唯恐冻着你,我特意送来,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你应答。没了办法,我只好蒙着眼睛进门,想着帮你盖上,再回房歇息。” 此情此景,只觉他抱着被子的手,暗藏一把短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宁云溪存了一分防备,没有让他靠近。 “多谢大哥哥。” “你面前便是书案和椅子,随手放下,我自己会盖好的。” 宁奉哲依言放下被子。 “好。”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传出任何利器之音,放好之后,便摸索着黑暗,徐徐离开了。 宁云溪探了一眼,确认他已离开,起身点灯,察看被子。 看来看去,也没有瞧出异样,她不由奇怪。 “他真的是来送被子的?” “不是说,已知我不可能重归皇上,以后不会再费心讨好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引我上山,应该意在计杀,怎么迟迟不见动手?” “算了,不想了。” “他藏得深,岂是我能看透?即便去问,得到的,也不一定是实话。” “我还是专心写遗,做好身后之事,也不枉费阿兄助我重生。” 如是一夜过去,宁云溪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见曙光映门之处,修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哥?” 宁奉哲的身影,随声浅动一分欣悦。 “溪儿,你醒了?” “我现在就去热饭,你梳洗之后,便来吃饭。” 宁云溪不解其意地眨眨眼。 何故做此下人之事? 简单梳洗之后,她又写了几封遗书,藏在自己身上。 转而拿起昨日穿的衣裙,整理好衣兜里的遗书,一并藏在新衣裳里。 这时,门外又响起宁奉哲的声音。 “溪儿,梳洗好了吗?” “饭菜我都热第二遍了,再热,怕就不好吃了,该重做了。” “你别多虑,我并非催促,只是问一句。你若还没忙好,我便去重做一份。” 宁云溪赶紧收好纸笔,将书案恢复原状,同时应声。 “好了好了,我这就来。” 早饭时辰已过,他们这一顿,便算作午饭。 宁奉哲浅笑关心一句。 “不吃早饭,肚子会饿坏吗?” 宁云溪吃饱之后,放下筷子。 “那要看体质了。” 宁奉哲顺话一问。 “体质是为何物?” 有关医理,宁云溪本能地认真作答。 “这是阿兄与我,研究古今医书,有的一点心得。” “人的体质,大致分为三种,根据菌种不同,分别是厌氧菌体质、细菌体质和真菌体质。细菌体质,亦是根据细菌菌种不同,细分为风热体质和风寒体质。” “一如大哥哥所问,真菌体质和风寒体质的人,不吃早饭,并无大碍。一天只吃一顿饭,或是控制饭量,反而有益身体健康。” “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则是不同,不吃早饭,便会影响营养摄入,诱发冠心、感染等等病症,一日至少保证两餐,如果能吃三餐、或是四餐,就更好了。” “同时,也要注意每个体质,适合吃的食物,也是不一样的。” 宁奉哲继续关心。 “那你是什么体质,不吃早饭,会有大碍吗?” 宁云溪回答。 “我近来一直保持在风寒体质,少吃无碍。” 听完她的体质论,宁奉哲开始好奇。 “那我是什么体质?” 宁云溪抚上银戒,拿出一个脉枕,故作是从袖中衣兜拿出来的。 “我把脉之后,方能知晓。” 宁奉哲置手而上,借了她的丝绢,覆于自己的手腕。 宁云溪把脉之后,说出结论。 “大哥哥目前是风热体质,伴有一点冠心之症。” “上次在铜事台,我为你治伤,把脉时,便是风热体质,而今却无变化。” “有母亲宠爱,每每得了补品,都会让人送去晦心居,按说,你不该是这个体质。” “那些补品,你都没吃吗?” 宁奉哲微笑摇头。 “嗯,没吃。” 宁云溪微微一惊。 “何故不吃?” 宁奉哲如玉面庞,泉韵一分笑容,清节潺潺。 “此事说来话长。” “其实小时候,我并不像现在这般消瘦,反而外人都评,我是虎背熊腰。” “后来,家里多了你。” “那时,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从侍女手中接过,将你抱在怀里,只一眼,便觉亲切。奈何母亲极为厌恶,不仅不愿亲身抚养,还总是饿着你。” “你四岁之前,一直养在晦心居,几乎每一口饭,都是我喂的。母亲不供你的吃食,我便将自己的饭、换成银子,拿去给你买吃的。” “慢慢地,我就瘦了。” “母亲忧心,找了府里的郎中,为我看诊。郎中说,这是体虚体弱所致,需要好好进补。所以你才看到,母亲所得补品,都会送到晦心居。” “郎中看诊之后,母亲便将你抱走了,可是,依旧苛待于你。” “你饿着,我便也饿着,所有苦,我都想陪你吃。” “直到后来,你搬进月溪府,见你吃穿不愁,我才开始好好吃饭。” “没事,应该补一阵子就好了?” 第210章 为了保护你 宁云溪闻言一怔。 “我四岁之前,都是你抚养的?” “可是母亲说……” 宁奉哲自嘲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宁云溪一时语塞。 “我……” 宁奉哲眸意悲凉,隐有痛苦交织。 “母子一场,她要贪功,我不与她抢。” “若非你问,我也不会提起。” “并非故意隐瞒,我只是觉得,一应付出,若是宣之于口,便没了最初的意义。” “如你所言,我也相信竭诚以待,总会得到回报。我的付出,可以由你来说、被你记在心里,甚至可以出自他人之口,唯独不能自夸。” “奈何,你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做了也是白做,说了也是白说。” 心底一处委屈凋零而落,宁云溪颦眉辩解。 “不是的。” “原先,我很信任你的。” “为报恩情,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你却……背弃了我!” 宁奉哲正色以对,肃然凛凛。 “是你先一步追随帝瑾王而去,我从未背弃过你!” 心绪一分期盼,油然而生,宁云溪蛾眉怒然,强撑防备。 “我深知你这些话,都是假的。” “不管大哥哥做什么,我都不会背弃阿兄,所以请你不必再费心思。” “引我上山,目的显然,你若要杀,我不怪你,抚养有恩,我知道我是欠你的。还是那句话,唯愿完整而去,请大哥哥将我送还月溪府。” 细微之处,宁奉哲瞧出了她的心意纠结。 “你有何凭证,直指我言辞虚假?” 说话间,他眸意试探,谨严而问。 “先前,在铜事台,我便觉得奇怪,一直想要问你。” “你……经历过未来之事?” 早知瞒不过他,宁云溪并未否认,点头直言。 “是。” “我是从十年后,重生而回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宁奉哲仍觉不可思议,既是讶于重生之事,更是讶于所谓背弃。 “仅仅十年,我就变了心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何故如此?” 论及此事,宁云溪便是一阵刺痛。 “我也不知道。” “前世,皇上病重、宸王掌权之后,你突然就变了。而后宸王登基,你更是左右计谋,引导他,将我打入冷宫。” “我不愿就死,你还亲临冷宫。你说,你觉得父亲、母亲他们做得没有错。” “你还说,是我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彻骨寒意,压抑于心,无助之感,令她挥泪如雨。 “大哥哥追问‘你何故背弃’,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你我兄妹,亲睦之情,誉满天下,你何忍背离?” 悲痛凄美,悄然袭来,宁奉哲十指轻颤,沉重而去,拿起丝绢,轻轻为她拭泪。 “对不起,溪儿……” “你也说了,那是前世,这一世,我从未有过这些歹意。” “纵然谋计天下,我也不会害你。” “你信我好不好?我对你的关怀,都是真心的。” 宁云溪杏眸凄楚,盈盈覆上他的视线。 “前世,我亡命殒身,于盛京内外,依依飘荡。当时,我亲眼看见你们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于我的哀日,庆贺五妹妹封后之喜。” “哀伤景象,历历在目,你让我怎么信你?” 宁奉哲眸色一黯,犹如乌云笼罩。 “怪不得你纵火宸王府、追随帝瑾王而去,再也不愿信我。” “其实,你出嫁后,我便在宸王府,安排了线人。我知道那日,是宸王初次宠幸于你;也知道钟淑仪派人暗中保护,深怕你挣扎抵抗、伤了她的爱子。” “宁婉善尚有可以利用之处,那夜大火,宸王本想带她一起离开,是我出手,帮你了结仇怨。” “可惜,不能轻动宸王,只能任其走脱。不然,父皇少了合谋之人,转而便会通融璃王回京。” “我原计划,至少夺得五台,才能放归璃王,不然,便是螳臂当车,拱手江山于他。” “若非如此,我只想为你出气,定然连同宸王,一同丢入火海。” 晦冥一片心如刀绞,他对望而去,言辞恳切。 “溪儿,你能明白吗?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宁云溪离开软椅,背身而去。 “你说的这些事,是真是假,我无从考据。” “若是真的,我谢谢你。” 望着她的背影,宁奉哲终于潸然泪下。 “只因前世之事,你便不愿付以信任,我只觉百口莫辩。”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愿相信我?” 宁云溪下唇轻颤,说出心中所想。 “心志相同,我便信你。” 宁奉哲眸中清泪,瞬间荡然无存。 “我说过,我是不可能追随帝瑾王的!” 宁云溪正颜转身,满心不甘地劝言。 “为什么?” “因为辅佐于他,你就不能做皇帝了吗?” “大哥哥,恕我直言,这个江山,原就是颜族的。” “先皇遗诏,只允皇上暂代朝事。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承继大统,律令不许,天下亦是不认。” “权位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宁奉哲行至窗边,侧颜以对,远眺清冷。 “是。” “有了权位,我便能保护你,保护你在意的人。” “帝瑾王对你,能有几分真意?” “你说,他前世付出良多,我却觉得,那是因为他不曾得到过你。” “对他来说,你只是一名女子。男子对待女子的感情,不过尔尔,都会腻的。” “你我则是不同,我陪你长大,即便不是亲缘,也有实实在在的兄妹之情。由我保护你,才是最可靠的。” “我追随了他,或有礼遇,或能权倾朝野,但他腻烦厌弃之后、伤害了你,皇权在上,我如何护你?” 说着,他话锋一转,眸洒一意失落。 “就算他是世间罕有的好男子,决意不会厌弃,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辅佐于他。” “我与他的关系,是不能共事的。” 宁云溪快步而去,凝眸正肃,想要探知他的心意,却只望到一片浓雾。 “何故不能共事?” “你与他,算是什么关系?” 她心急迫切,隔着广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似意手臂,更似意在,抓住他们曾经的美好。 宁奉哲低眸,目光瑟瑟,落于她的兰竹长指。 “我……” 第211章 只能依赖我 几番思量之下,宁奉哲还是选择了口是心非。 “你若嫁了他,我与他便是内兄与妹夫的关系。” “许多男子,成婚之后,都会跟娘家人吃醋的;自然了,娘家的人,也会在意你与他太过亲近、忽略本家。” “此乃人之常情,你只看宁、穆两家,便能知晓婆家人和娘家人,是不能共事的。” 宁云溪一脸的匪夷所思。 “就因为这个?” 宁奉哲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嗯。”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宁云溪有点哭笑不得。 “我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原因呢。” 宁奉哲悬悬落眸,倾耳拭目。 “比如呢?” 宁云溪面露难色。 “我也想不到,所以才问你嘛。” 宁奉哲自嘲一笑。 “那就不想了,反正皆是妄念多虑。” 宁云溪迎目微笑,既是实话,也有安抚。 “大哥哥不必吃醋,我暂时不会嫁给他,也或许,永远不会嫁给他。” 宁奉哲困惑不解。 “为何不嫁?” “你不是说,倾慕于他、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云溪怅望一叹。 “二嫁之身,如何德配天之骄子?” “阿兄说,离婚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却不敢苟同。” “自州牧台着手瑜旨离婚,已有一段时日了,确实婚姻不幸之人,不在少数。可是时至今日,还有议论纷纷,轻看离婚之身,笑话再嫁之人。” “不知无可奈何的离婚,要过多久,才能被天下人认可,理解其中不幸、明意迫不得已?若能等到那一日,我才会出嫁;若等不到,便只能孤苦一生了。” 她宛步琴前,玉指随意拨弄,琴弦曲意却有无尽惆怅。 “天下臣民,皆是向往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厌恶乱点鸳鸯、蒹葭倚玉。” “大哥哥深知,阿兄的身份非同寻常,一旦册立我为帝后,他不仅要沦为天下笑柄,还会动摇民心。” “那么颜族天下,岂非尽毁于我?” “我志意匡扶月盛,不愿承评祸国妖妃。” 宁奉哲半是猜测,半是肯定地发问。 “你明说自己忧虑,其实是帝瑾王嫌弃你是二嫁之身?” 宁云溪立即否定。 “不是,他不嫌弃。” “确实是我自己忧心。” 一分心急,宁奉哲疾风骤雨。 “他不嫌弃?” “他怎么可能不嫌弃?” “他随口胡诌,你就信吗?” 宁云溪重语一分强调。 “他真的不嫌弃!” “前世,他娶我了。” 宁奉哲移目他处,眉锁凌厉。 “绝不可能!” “他对你,何来真意?” 思绪飞转,恣意揣度。 “即便娶你,他也不可能昭告天下。” “我猜,他只是娶了你,未曾册立帝后,是?” “溪儿,你清醒一点,他只是在利用你夺权!” 宁云溪一声怒叱。 “他不是!” 意识到自己无礼,她立即低眸,气势跟着弱了几分。 “前世,是我们利用他夺权。” “最后,他被我们算得一无所有。盛平三十年,紫微星异象那日,我亲手将利刃,刺入他的心口,推他跌落深渊,骸骨无存……” “我原以为,一别便是永久,没想到还有机会重逢。” 碧漪感动,漫流荡荡,她的眼前逐渐模糊。 “他说,无意天下,无谓算计,只要我给他留着一口气,他能陪着我,便不会记恨。” “可是,我还是送走了他,扶持宸王,登基为帝。” “我以为珍视你们、选择宁家,没有做错。” “我待你们,也是一样的心意,只要留我一口气,哪怕苟延残喘也行。” 不知不觉间,她眸意转怒,飓风浩浩。 “可是大哥哥,你们为何不能放过我?” “只因我是养女,便活该遭受众叛亲离之痛吗?” 宁奉哲貌态诚恳,推心置腹。 “别人心意如何,我不敢保证。” “但是我对你,一定不会背信弃义。” “事实如此,自有天知,你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 见她无声垂泪,他深深一叹,满是心疼。 “好了,溪儿,不哭了。” “你说他是真心的,他便就是,你说的都对,好不好?” 说着,广袖轻拂,示意窗外之景。 “你瞧这座山,一草一木,都是我特意策画的。” “我驾车,带你游山一圈,一览山清水秀,可好?” 宁云溪觉出一分不对劲。 “游山?” 宁奉哲凝望而去,欣然点头。 “嗯,景色怡人,一望而知,一起去看看?” 宁云溪试探一问。 “大哥哥意在游山之时,适时跳下马车,令我连人带车摔下山崖吗?” 宁奉哲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说过了,不会害你。” 宁云溪恍然一惊。 “你引我来此,却无意性命,如此说来,你们没有得到药方?” 见她已然察觉,宁奉哲没有否认,直接坦言。 “我从未说过,得到了药方。” 得知中计,宁云溪恼羞成怒。 “所以你只想拖住我。” “莫不是意在阿兄?” “不行,我要去救他!” 见她步态如风,宁奉哲追了两步,伸手一拦。 “帝瑾王身边谋士,不止你一人。” “何必担忧,不是还有皇叔和林暮吗?” 宁云溪怒气冲冲地拂开他的手臂,奈何身单力薄。 “以保护之名,便可轻易禁锢舅舅;绑走秋璧,便能随意周旋林大人。你们连督护台一众都有办法调离,何愁调不走他们?” 隔着衣袖,宁奉哲扼住她的手腕,制住一切挣扎。 “计成神速,着实不错。” “若是天下尽知,你的谋略之才,由我亲授,我唯觉自豪。” 宁云溪拂袖奋力,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我走了,不与你多言。” 宁奉哲扬唇一笑,游刃有余。 “山下的情况,你都看见了,走得了吗?” “你陪我游山一圈,我便想办法送你回京,可好?” 宁云溪怒目而视。 “你怎么可能帮我想办法?” “若有好心,便不会带我来此!” 宁奉哲似笑非笑,眉梢弧度一意黠然。 “那你自己想办法?” 宁云溪紧闭双唇,怒意汹汹。 宁奉哲扼锢她的双肩,迫使正颜以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晦色。 “困于此处,你只能依赖我,乖乖听话,我才愿为你谋计。” “再问一遍,陪我游山一圈,可好?” 第212章 如数记得 宁云溪勉强答应游山。 宁奉哲亲自驾着马车,带她领略美景山色。 “旧年答应你,一起隐居山林,我便让人修了山路,一马平川。” “你看那边,我种了许多橘树,每年结果,我们都可以前去采摘。记得有一年郊游踏青,你采摘橘子,玩得不亦乐乎,最后,买了整整五筐橘子回京。深怕吃不了浪费,我们还一起上街,把它们都卖了呢,你还记得吗?” 宁云溪敷衍答了一句。 “记得。” 宁奉哲空出一只手,指向另一处。 “还有那边,我让人修了石阶。” “闲来无事,想要爬山,可以走那条石阶。知你不喜杂草,每隔一段时日,我便会派人过来清理。” 如是这样,他一路介绍,几乎将山上各处,讲解得面面俱到。 一如往昔,他记得她每一个喜好。哲溪山各处景致,皆是为她而设。 行路一圈,他们回到哲溪居。 安顿马车时,宁奉哲冷不丁问了一句。 “地形都勘察好了?” 宁云溪一怔。 “果然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大哥哥。” 宁奉哲拴好缰绳,转眸一笑。 “所以,别想着逃离了。” “知你洞若观火,善于查看地形,我早将你可能会用的计策,尽数料想了一遍。” “我若清醒,便是亲自看着你;倘若睡着了,山下也有人,会按照我的破局之策,阻你逃离。” “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宁云溪杏眸熠熠,流灿几许明澈。 “那我就不试了。” 宁奉哲心明其意,笑颜一转深邃。 “好,乖。” 入夜之后,宁云溪开始行动。 没有意外,以失败告终。 清晨,宁云溪换了计策,再次尝试,依旧没能逃离。 从早到晚,她几乎顾不上吃饭,用尽毕生所谋,结果还是惨败。 按说,大哥哥一人之谋,不至于这般毫无破绽。 想来,也有冯忆荷的心思算计。 没了办法,宁云溪闷闷不乐地坐在石阶上,远眺盛京的方向,忧心阿兄此刻的处境。 宁奉哲提着一个食盒,自她身后漫步而来。 “若是玩够了,就吃饭。” 一听他的声音,宁云溪便是满心厌烦。 算着时间,冯忆荷或已得手,冲动之下,宁云溪直冲下山。 宁奉哲猛地一惊,弃了食盒,追了过去。 “溪儿!” 骤然间,山下乱箭齐发。 宁奉哲以身相护,带她回到山上。 觉出痛意之时,已然身中数箭。 “好痛啊……” 宁云溪惊愕不解。 “他们怎么连你都伤?” 宁奉哲蹙额苦深,疼痛难忍。 “父皇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困住你。” “我若心软,放你下山,也会是一个下场。” “行刺帝瑾王,利诱之大,你若执意逃离,他便无谓旧疾药方了。” “太疼了,屋里有药箱,你帮我治伤?” 宁云溪心有不忍。 “好。” 应罢,她顺手提起食盒,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往哲溪居走去。 治伤时,宁云溪依旧遮了双眼、戴上手套。 宁奉哲随意说了一句。 “以前倒是不知,你不论去哪儿,都会带着手套。” 宁云溪也是随意回答。 “这是后来阿兄教的,以前确实没有这个习惯。” 宁奉哲语气和煦之间,隐隐几分颤抖,传意伤口之痛。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忘却了。” 宁云溪会意,轻缓一分力道。 “并非忘却。” “有关我的一切,大哥哥如数记得都对。” “多谢大哥哥挂念。” “根据你的体质,我会选用适合的消炎药膏,处理伤口、敷药包扎之后,立马就能不疼。” 宁奉哲呼吸轻柔,舒然一分笑意。 “我知道,先前在铜事台,你为我治过伤。” “重生一世,你的医术更是高明了,以前用药,从未这般立竿见影。” 宁云溪简单解释。 “以前不懂体质论,用药不对,没能消炎,自然就会发痛,还容易留下病根。” 宁奉哲忧然询问一句。 “原还体虚,再加受伤,我的身子还能恢复吗?” 宁云溪温和答话。 “能。” “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进补用的,也能缓解冠心症状。” “每日早晚各服一次,若是哪日服用之后,心口反觉不适,便是进补完成、必须停药了。” “配合食疗,快则两日、慢则几月,便能一转风寒体质。” “到时,也会有心脏症状,每个体质都有,无人例外,若不及时缓解,便会多病、心情不好、难以入睡等等。冠心、心衰用药完全相反,待你转了体质,再找我看诊一次。” 宁奉哲点头一应。 “好。” 烟霞暮云,悠悠铺开一片夜色。 皓月初圆,清辉洒落,帝瑾王府浸染一层薄霜。 云柏誉忧心女儿,坐立难安。 庄韶单手托腮,看似欣赏月色,其实正在谋想对策。 骤然,他一阵拍案,眸露惊喜。 “有了!” 云柏誉跟着一喜。 “有主意了?” 庄韶心情悦然,相视而笑。 “对。” “姐夫且听,我这主意如何……” 云柏誉蓦然打断。 “我这脑子,哪里听得懂你们这些计策?” “你的主意肯定是条妙计,事不宜迟,还是快些去找王爷商议。” 庄韶关心一句。 “那你去吗?” 云柏誉点头而笑。 “我也去,万一王爷疑心,我还能帮着说说话。” “溪儿说了,以我的身份,不论言行,在王爷心里都会有分量,由我圆话,轻易就能打消他的疑虑。” “之玄不在,保护之责,便交到我的手中,我可不能让你有事。” 庄韶欣然一应。 “那行,我们一起去。” 于是,两人来到颜瑜所在的房间,行礼之后,先后入座。 庄韶恭谨有礼。 “王爷,微臣前来献策。” 颜瑜莞然以对。 “请讲。” 庄韶言语之间,略带一分轻快。 “眼下,督护台众位大人,多数都被调离,所剩者,几乎不足以保卫帝瑾王府的安全。” “情势所迫,以微臣之见,不如计将庄韶绑来。一来,可保帝瑾王府无虞;二来,可以威迫他们,交出溪儿。” 颜瑜先是肯定,而后给出意见。 “确实如此。” “奈何皇兄已有动作,安排铜事台的侍卫隐卫,不分昼夜轮流护守庄府。” “我倒是可以直接传召于他,借机困于帝瑾王府,可他也能称病不来。既然早有准备,他们必定不会轻易中计。” 第213章 朕相信贤弟 庄韶笃于自信,淡颜敬意。 “因此,微臣特谋一计,浑水摸鱼。” “若将保卫庄府的隐卫、侍卫,比作一方池塘,那么,想要轻而易举地抓鱼,便要先把池子里的水搅浑。” “浑水之法,得益于溪儿先前,向微臣讲述过的前世之事。” 其实,他是听姐夫说起,才知道的。 郡主未雨绸缪,提前将前世之事,述与姐夫和义兄知晓。 而后,他加入念仁盟,义兄托言姐夫,一定要将此事告诉韶弟,以备不时之需。 “溪儿说,盛平二十六年,铜事台发生过内乱,起因是一桩不为人知的旧事。” “铜事中丞娄大人,与铜事中相魏大人,是姻亲关系。众所周知,娄、魏二族亲睦;却无人知晓,他们两家缔结良缘的真正原因。” “旧年,娄大人母亲亡故,对外只说病逝,其实是魏大人失手所致。魏大人瞧着,娄大人与家中小妹两情相悦,于是有意撮合,顺势请求娄大人放他一马、不要搜证,只当慈母就是病故。” “为了顺利迎娶魏姑娘,娄大人假意答应,实则暗中留了证据,只待权位有争之时,利用此事、对付魏族。” “而后,铜事丞安大人升迁太尉,娄大人为了坐上高位,抓着把柄、轻易掌控魏大人,一同发动铜事台内乱,想着排除异己之后,再除掉魏大人,不料中途被溪儿用计平息。” “当时,尹司台负责查问,溪儿奉旨同审,因此清楚此事全貌,亦是知晓娄大人藏匿证据之处。” “保卫庄府之人,居然正好是他们,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以微臣之见,可以借由此事,令他们离心。虽然不会像前世那样,动辄铜事台之变,却也足以搅乱弘顺伯爵府。” “等到深夜,微臣巧计,给魏大人送去一封信,点明旧事、告知藏匿证据之处。待他证实无疑、抹除证据,自会找到娄大人理论。侍卫队、隐卫队,多年明争暗斗,而今权位之事、被点在台面上,难免又是一场混战。” “这期间,时机正好,只要我们出手,定能绑来庄韶!” 颜瑜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听完所有,依旧先是鼓励,而后,延伸一分疑虑。 “方爱卿计谋,可谓天衣无缝,只是……” 庄韶坐姿有礼,微微弓腰。 “王爷有何高见?” 颜瑜眸深几许猜忌,道出心中所虑。 “怎有如此巧合,正好是他们负责庄府的安全?”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经他提醒,庄韶茅塞顿开,在心里一惊。 原来这是义兄特意安排的,只是为了向我暗示此计! 我竟浑然不觉。 多日过去,我才想到应对之策,义兄定是等急了? 唉,估计又在埋怨我反应迟钝了。 玮儿、蕙儿守规矩,即便想要为我说话,也是不敢吭声;瑞儿无法无天的,必定直言回驳;嫂嫂同我一样,不善谋略,应该会说几句公道话、点醒义兄,并非天下所有人,都能一眼便知、一瞬料想。 我只知铜事台内乱,如何联想此事?还要思虑绑架、谋计浑水摸鱼,这也太难了。 暗自抱怨罢,庄韶微微一笑,有所回应。 “王爷听了前世之事,所以才有刻意安排之感。” “实际上,铜事台之变尚未发生,他们全然不知情况,如何有意安排?” 颜瑜点头赞同,很快另有疑惑。 “说的也是。” “但是庄韶住处,必定另有精锐把守,想要趁乱行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除非……有人里应外合。” 庄韶又是一惊,醍醐灌顶。 原来还要里应外合啊! 义兄设谋,未免太复杂了。 没想到王爷连这个都能料想,他捏了一把冷汗,神情略显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这个……” 吞吞吐吐之时,心中浮现义兄运筹帷幄的气宇,他立即学了起来,故弄玄虚。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云柏誉适时配合。 “之玄总是这样,言辞高深莫测、不愿多言。草民前有劝告,禀言王爷、不可如此,奈何多年习惯,他就是改不掉。” “还请王爷见谅。” 颜瑜慨然而笑。 “没事。” “既是习惯,就不必改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习惯,他自己拿主意就行。” 庄韶松了一口气,舒然一笑。 “多谢王爷谅解。” 麟阁云台,墨墨细雨。 一缕桂香,摇漫帝盛宫。 庄韶献计之前,冯忆荷已经数次入宫求见。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顾孟祯龙眸一意烦躁,一抹不耐烦。 “你怎么又来了?” “日日进宫,你不嫌累,朕都嫌烦了。” “如果还是进谏浑水摸鱼之计,污蔑朕的贤弟,刻意安排挟持之事,意在为帝瑾王出谋划策,那你就可以闭嘴了,朕相信贤弟、不愿再听。” “娄魏两家一向和睦,此事无人不晓,你非说贤弟有办法离间,却道不出谋计细节,可见所谓浑水摸鱼,不过空穴来风罢了。” 冯忆荷言辞铿锵,铮铮之间,不乏几分心急如焚。 “儿臣才谋不及,所以预料不到其中细节,但皇叔一定能想到。” “父皇明鉴,他真的是方之玄,万万不可轻敌!” 一听这话,顾孟祯瞬间愤然。 “住口!” “说什么贤弟有办法离间娄魏两家,朕倒是瞧着,是你意图离间朕与贤弟。” “纵使他是方之玄,朕也信他!朕,决计不会再被小人迷惑!” “更何况,真正的方之玄,现在住在帝瑾王府。” “他就是朕的贤弟!” 这样的话,如是几日,天天都能听到。 厌倦之感如影随形,冯忆荷也有一丝不耐烦。 “帝瑾王府那边,已是摩拳擦掌,父皇若再执迷不悟,一切就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她随机应变,转而劝言。 “儿臣心服,父皇非说他是皇叔,他便就是皇叔。” “既如此,儿臣改个说法。并非皇叔刻意安排,而是方之玄诡计多端,足以攻克铜事台阵势,绑走皇叔。皇叔秉性纯良,必定束手无策。” 悄悄察言观色,只见父皇的眉心,微有一分松懈,她暗暗一笑,适时进言。 “与其走入局中、任由谋算,不如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儿臣陈策一计,万望父皇纳谏!” 顾孟祯虽被说动,却还余着一点怒意。 “说!” 第214章 配合得当 学着宁奉哲礼敬有加的样子,冯忆荷假模假样地一句哄话。 “谢父皇恩准。” 继而,开始献策。 “儿臣以为,可以让皇叔备好火石火油,随身而藏。倘若真有挟持之事,帝瑾王定会掉以轻心,以为有了皇叔,便能相安无事。皇叔看准时机,正好纵火于内,令其葬身火海。” “他们悄然绑走皇叔,乃阴险谋计,不会晓喻外人。那么,天下之人有目共睹,帝瑾王府走水之时,父皇、皇叔皆是身在局外,绝非纵火之人。而后追查,随便给出一个理由,意外也好,他人所为也罢,总归除去了心腹重患,大局已定。” 听完之后,顾孟祯龙眸肃然一分不满。 “朕怎么觉得,你这将计就计,另有试探之意?” 冯忆荷依旧先是哄话,继而细细说明。 “父皇圣明,儿臣确有试探。” “一则,一如之前所说,没有挟持之事,皇叔留府安然,那便无从疑心。只要儿臣继续谋计,除去大患,指日可待。” “二则,皇叔被人绑走,但是帝瑾王府没有起火。不必儿臣细说,父皇自有明断,到时,不仅皇叔不可再用,还要斩草除根,他的家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三则,帝瑾王府走水了,可惜无人有事,尽数逃脱。显而易见,皇叔所谓纵火,只是装个样子、走个过场,实际心向还是帝瑾王。如此一来,庄府的人,亦不可轻纵!” “儿臣斗胆,请父皇驾临庄府,亲手将火石火油,藏在皇叔身上,以免有人寻个借口,说什么交付有误。” 话至此处,她的唇际勾起一抹黠笑。 “父皇手上,攥着庄府的人,即便他是方之玄,也要为父皇办事,除掉帝瑾王。” “这把火,他非纵不可!” 她说得若有其事,顾孟祯亦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恍然间,他似乎瞧见贤弟运筹帷幄,为颜瑜解决了燃眉之急;继而,他们全数离开,只剩一座空府,贤弟纵火于内,拂袖潇洒;最后,贤弟来到他的面前,借口巧言,敷衍了事。 白忙一场,不仅没有伤到颜瑜一分一毫,还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怜他情真,竟被贤弟这般戏耍。 按说,真正的方之玄、早已住进帝瑾王府,颜瑜不该中计。 即便这是奉哲与荷儿合谋之计,不易对付,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惨败。 或许……这个贤弟,真是方之玄? 那帝瑾王府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是庄韶吗?还是无关紧要之人,受封伯爵,只为掩护贤弟的身份? 心底一阵刺痛,既似烈火焚烧,又像跌落寒谷。 思索之际,顾孟祯已经来到弘顺伯爵府。 记得当年,平冤之后,贤弟重回盛京。 他们一同来到庄府正门前,旧时凄凉破旧之景,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兄弟俩抱在一起痛哭的场面,犹似还在眼前。 贤弟说:“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今生,只能遥望家宅……” 话至此处,贤弟便是泣不成声。 他龙眸含泪,柔声安慰:“朕救你回京,是为了让你衣食无忧、不受风雨飘摇之苦,并非惹你黯然神伤。以后,我们一起笑,再也不哭了,可好?” 贤弟双膝跪地,欲行大礼。 他急忙双手而扶,念有行人,因此隐喻:“你我之间,恩深义重,情逾手足,不必多礼。” 忆至此处,只见贤弟郑重而来,微笑行礼。 “给皇兄问安。” “皇兄驾临,臣弟喜不自胜,多日不见,皇兄一切无恙?” 简单寒暄之后,顾孟祯转述计策,继而,亲手将火石火油,交到他的手中。 “贤弟,莫要令朕失望。” 方之玄给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当着他的面,将火石火油藏在身上。 “皇兄妙计,臣弟定然竭尽全力,必不辜负!” 瞧着贤弟明澈真诚的眼眸,没有丝毫疑虑、唯有信任兄长,顾孟祯感动一笑,捧起他的双手。 “多谢你了。” 方之玄笑出一抹乖巧。 “皇兄言重了。” “孩子们都想你了,皇兄见见吗?” 顾孟祯连连点头,感动更甚。 “见。” “久不见面,朕也想他们了。” 没过多久,兄妹三人齐齐来到思韶居。 “皇伯伯!” 顾孟祯一听,欣然起身,迎了两步。 “好孩子们,皇伯伯在里屋呢,快进来。” 庄玮、庄娴蕙简单一礼,庄瑞则是直接落座。 方之玄立即斥责。 “瑞儿,越发没有规矩了,为父怎么教你的?” 庄瑞傲眸以对,恃宠而骄。 “皇伯伯赞许我洒脱不羁、自由随性,早就免礼过了,父亲执意多此一举,才是没有规矩?” 方之玄作势恼怒。 “强词夺理!” 顾孟祯立时心疼。 “你看你,又训孩子。” “朕是不是说过,不许无端训斥?” 方之玄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可是皇兄,事关礼法,岂能轻率?” 顾孟祯随口抱怨,并无斥责之意。 “你呀,一味顽固,不知变通。” 说着,转向兄妹三人,和蔼一笑,招了招手。 “孩子们,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们。” 三人依言而去。 庄玮立身守礼,庄瑞投入皇伯伯的怀抱,庄娴蕙则是伏在皇伯伯的膝上。 三人齐声说道:“皇伯伯,臣侄甚为思念。” 庄娴蕙轻摇龙袍,粉腮气鼓鼓地嗔有怒意。 “皇伯伯何故软禁?臣侄都快闷坏了。” 庄瑞歪着脑袋,靠在顾孟祯的肩膀上。 “臣侄也是。皇伯伯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放我们出府?” “听说东市很热闹,我们一起去逛逛?” 庄玮恭顺一笑,彬彬有礼。 “皇伯伯之谋,臣侄大致明白。” “成事在即,想来庄府,无需再用铜事台的人了?” 庄娴蕙眼眸淳然。 “什么皇伯伯之谋,皇伯伯用了什么计谋?” 庄瑞摆出自作聪明的神态。 “三妹妹笨得很,显然就是软禁庄府之计呀。” 顾孟祯龙眸含笑,既有宠溺,也有欣慰。 “你们还小,不懂这些。” “玮儿说得对,贤弟离开之后,再无大碍。” “这样,你们若想出去玩,带上小慎子,另选几十名侍卫随身看护,便能离府了。” 配合得当,目的达成,庄娴蕙没有多话,唯有撒娇。 “多谢皇伯伯隆恩。” 叙话关心许久,顾孟祯终于离开。 方之玄等人,松懈一分伪装。 庄瑞神色严肃,先一步询问。 “父亲,冯大人察觉异样了?” 方之玄眸色一黯,沉重点头。 “嗯。” “不出所料,以你们为质,让我纵火。” “我安排的计策,你们都记住了?” 兄妹三人同时一应。 “记住了。” 庄玮满是担忧,诚然建议。 “父亲此行凶险,恐有不测,还是让孩儿代为前去?” 方之玄自然不舍儿子涉险,毅然决然,直接拒绝。 “冯忆荷之才,与奉哲不分伯仲,着实不好对付,以防万一,还是由我亲自应对。” “安排依旧,玮儿和瑞儿留在家中,若有失算,切记保护好夫人和枫儿。” “蕙儿,负责入宫禀报。” 话至此处,他行至女儿面前,细心嘱咐。 “皇上已有留话,你带着慎公公,由侍卫看护,离府、进宫都不成问题。” 凝视之际,依有不舍,他柔声几分,仔细询问。 “计策时间,能算清楚吗?” “定要算得恰到好处,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庄娴蕙郑重回应。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辱使命。” 第215章 为了夺权,不择手段 计定之后,庄韶开始行事。 更深夜阑,梧桐孤影,风舞婆娑,沐浴冷月之下,庄府幽然一派恬淡。 娄修钰歇息之后,与魏统完成换班。 没一会儿,一名家丁快步而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奴才给娄大人请安,问各位大人的安。” “主母家书一封,请魏大人阅看。” 手下一名侍卫,笑着调侃。 “魏夫人好生贤惠,白天送饭过来,晚上还有情书,叫人看着甚是羡慕啊。” 娄修钰昂首自豪,笑容满面。 “若觉羡慕,便照着我家舅嫂的知书达礼,你也找个差不多的。” 侍卫红着脸笑笑。 “大人笑话了,卑职哪有魏大人那样的福气?” 娄修钰顺话吩咐。 “那就派你送信进去,沾一沾我内兄的福气。正好赶上大舅哥休息,入睡前,看了情书,说不定还能美梦一场。” 侍卫畅然一应。 “是。” 所谓家书,很快送到魏统手中。 只一眼,魏统便瞧出了异样,却没有声张,只等着侍卫走后,才与随从说起。 “这不是夫人的字迹。” 随从蒙源倒不疑心。 “许是夫人忙碌,顾不上亲笔,所以让人代写?” 魏统眉宇忌然,轻轻摇了摇头。 “内容亦是不对,并非情书。” 蒙源惊眸一分担忧。 “深夜送信,难道是夫人出事了?” 阅信入深,魏统没有立即回答,平静面容,随着书信一字一句,愈发失色。 “不是夫人,而是我出事了!” 蒙源眸意更惊,忧心渐重。 “老爷出了什么事?” “若有奴才效劳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统淡眸一黯,沉色几分寒意。 “此人假借夫人之名,向我告密,当年那桩旧事,娄修钰留了证据。” 不必多言,蒙源已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老爷所指,莫非就是娄老夫人……” 他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魏统隐有怒意,蓄势待发。 “嗯。” 蒙源思绪谨慎,很快有了猜想。 “老爷奉命守着庄府,这个节骨眼上,此人送来这封信,或许居心不良、意在离间。” 魏统眉锁阴郁,犹如闷雷、翻滚低沉。 “娄老夫人之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有所疏漏。” “你借口回信夫人,晦迹去一趟娄府,让菱儿按着信上所述位置,仔细查找,一应证据,尽数销毁。” “不论事情结果如何,皆要回来禀我。” “倘若娄修钰真的负了旧盟,我与他,绝不善罢甘休!” 他口中菱儿,便是家妹魏菱,如今已是娄夫人了。 蒙源双手接信,应声而去。 “是。” 如同庄韶信中所言,无有意外,娄修钰私自留了证据。 深怕事有谋计,蒙源恭然劝言。 “奴才拙见,眼下奉旨保卫庄府要紧,请老爷等到事后、再找娄大人说理?” 魏统不以为然。 “此刻,我若顾全大局、秋后算账,万一他有所察觉、握有其他证据,我岂非束手待毙?为今之计,必须先发制人。” “此事不知便罢,知晓之后,我岂能留他逍遥?是他先一步妄作胡为,而非我无端惹是生非。” “趁着夜色正好,庄府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想着接下来的混乱场面,蒙源心底一阵慌乱,不由害怕起来。 “老爷是说,假作帝瑾王府来人挟持,娄大人一众,为了保护伯爷而阵亡?” 魏统容色沉稳,决心已下。 “嗯。” “他手下侍卫,几乎都是心腹,一个都不能留。” “还有娄府的人,除了菱儿,全数灭口,只当是帝瑾王怕他们心生怨恨,提前扫清。菱儿正好归宁,身在魏府,所以安然无事。” “传我命令,手下隐卫一齐出动,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蒙源无奈一叹。 他明白,并非主子听不进劝,而是此事别无他选,于是应声而去。 “是。” 一众隐卫接到命令,迅速整队,悄然动手。 娄修钰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还以为是帝瑾王府派人过来了,没想到竟是自己人,于是威吓制止,携众而来,找到魏统问话。 “大舅哥何故如此?” 魏统扬眸炽热,怒火激荡。 “你还有脸来问我?” 娄修钰不明其意,一如平常,以礼相待。 “保卫庄府,乃是皇上的圣旨,不可轻视。” “深夜值守,难免劳累,我若有不周到之处,唯愿诚意致歉,还望大舅哥明示。” 想着铲草除根、片甲不留,魏统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你私下留证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应证据,也已抹除。” “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你连亡母都能利用,好孝顺啊!” 娄修钰顿时一阵惊慌失措。 “你……谁告诉你的?!” 魏统没有回答,冷冷一笑。 “不是说,唯愿致歉?” “如是质问,便是妹夫道歉的态度么?” 娄修钰做出悔不当初之状。 “请大舅哥息怒。” “当时留证,只因年少无知,并非心有歹意。时过境迁,我早已忘记,也有过后悔,所以这么多年秋毫无犯、不曾做过任何背盟之事。” 魏统扬颚轻慢,直接点破。 “若真后悔,销毁证据这种累活,轮得到我吗?铜事台掌权之位,还未空出来,你自然安分守己。” “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无可奈何,娄修钰只能楚楚可怜,诉以亲情。 “你我姻亲,何至于此?” 不提还好,一经提起,魏统便有猛烈怒意,崩裂而出。 “你还知道我们是姻亲关系?” “我亲自做媒,将菱儿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清晨的朝阳,妹夫怕是见不到了,诸位大人亦将亡于帝瑾王之手。我会如实上禀,恳求皇上,追谥追封、风光厚葬!” 心狠至此,娄修钰亦是怒不可遏。 “魏统!” “莫要欺人太甚,看在夫人的面上,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魏统不再多言,一声令下。 “来人,动手。” 娄修钰奋起反抗,不甘示弱。 “排开阵势,杀!” 前院动静,响彻深宵。 如颜瑜所料,思韶居另设侍卫精锐,皆是安朋奕的心腹。 听到外头的声音,方之玄故作被他们吵醒,起身问话。 “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抱剑躬身,不失礼数。 “卑职不知。” “许是帝瑾王有所行动?” 方之玄忧心远眺一眼,随即吩咐。 “派两个人,去查看情况。” 侍卫应声。 “是。” 两名侍卫应声而去,只见自己人厮打一起、乱作一团。 对话之间,大致得知他们的矛盾,正要回去禀报,便被魏统的人拦住。 “两位大人请留步,既来了,就别走了。” 眨眼工夫,剑指锐利。 两名侍卫纷纷一惊,闪身矫健,同时灵蛇出鞘,气势如虹,本意防备,莫名加入混战。 突然,精锐又来一人,高声禀报:“不好了,伯爷不见了!” 魏统不可置信地停了手上动作。 “什么?!” 娄修钰跟着停了下来。 “大舅哥,我们中计了!” 第216章 郡主困于何处 娄修钰恍然明白。 “告密者,定是帝瑾王的人,既要绑走伯爷,也想铲除异己、使我们两败俱伤。” 魏统眸沉深渊,一分惊惶,还有一分疑忌。 “不对,不可能。” “你隐下此事,几乎密不透风,除了心腹之人,谁会知晓?就连我和菱儿,都是毫不知情,帝瑾王从何得知?” “按说,应该是你苛待了哪个手下,所以他来告密,借我之手,除掉你,以此泄愤。” 娄修钰面容一落,尽是委屈。 “何来苛待?此事显然就是帝瑾王的计谋!” “闹也闹过了,证据也已抹灭,大舅哥尽可息怒了?” 魏统没好气地一哼。 “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娄修钰语气迫切地解释。 “方才大舅哥所述,便是我搜集的所有证据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魏统给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我会信么?” 娄修钰锥心无奈。 “我诚心诚意,何故不信?” “今夜之事,以免走漏风声,不如这样,安大人的侍卫精锐,由我斩杀,大舅哥取证自留,可好?” “天亮之后,皇上若是问起,便说帝瑾王狠戾,贴身保护伯爷之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大舅哥手握把柄,纵使我还有证据,也不敢翻出旧事了。” 魏统想了一下,同意了。 “好。” 娄修钰舒了一口气。 “那请大舅哥,暂代保卫庄府之事,我带着手下的人,去一趟思韶居。” 魏统疑心未减。 “伯爷都已经被人掳走了,还保卫什么庄府?” “安大人的心腹,实难对付,我也过去一趟,适时助你一臂之力,顺便取证。” 娄修钰点头一应。 “那好。” 侍卫隐卫轰然而至,精锐们双拳难敌四手,一步步退至后院,试图逃离,结果还是被他们诛尽杀绝。 方之玄见状,从思韶居密室走了出来。 此时,庄府正门、侧门都能趁虚而入。 高璟带领督护台的守卫队,身穿夜行衣,随意进入庄府,轻而易举带走了方之玄。 里应外合,大功告成。 就这样,方之玄被人带到帝瑾王府,关入柴房。 庄韶、云柏誉隐迹悄步而来。 “义兄。” “之玄。” 方之玄欣然一笑,迎了过去。 “姐夫、韶弟,你们终于来了。” 欣然不可半刻,他便开始抱怨。 “怎么寻个机会,来柴房找我,也要思虑这么许久?” “随便找个试探虚实的借口,大大方方过来,不就行了?” “这很难想吗?” 庄韶眸低三分,不敢跟义兄对视。 “姐夫你看,我就说来晚了,少不了一顿训斥。” 云柏誉微微沉色,摆出长者的架子。 “你莫怨韶弟,是我太过小心翼翼。” “冯忆荷诡计多端,韶弟身为方之玄,却频频失算,王爷疑心着呢。” “都怪你,怎么被人困于庄府、不想办法逃脱呢?” 方之玄一阵愕然。 “圣意软禁,更何况还有人质,我怎么脱身?” “姐夫何时变得这般蛮不讲理?” 说着,又跟韶弟抱怨起来。 “你自己数数,浑水摸鱼之计,一共想了多少日?” “谋计之事,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庄韶埋头越来越低。 “是是是,义兄息怒,都怪我没有学好……” 云柏誉见状,眸意掩不住满满的心疼,再次站出来,为他说话。 “你别寻着话头,便训斥韶弟啊,他无辜得很。” “这几日,他真的尽力了,或许不如你机敏,那也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方之玄无奈一叹。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韶弟,把近日的情况,述与我听。” 庄韶点头一应,伸手入袖,自衣兜中取出一大堆书信、纸条等等物件。 “好的好的。” “义兄且看,这些都是有关郡主的线索,真假混杂,难以辨别。” “这些地方,我们都派人去过了,全都不对。” “所剩之处,依旧多如牛毛,我们猜测,或许其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线索。” “请义兄分析,郡主到底困于何处?” 方之玄随意看了几眼,很快有了结论。 “全是假的。” 云柏誉、庄韶同时一惊。 “啊?” 庄韶满脸难以置信。 “怎会全是假的?” “先前慈砂山一事,郡主便有传递消息,这次怎么可能无有作为呢?” 云柏誉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韶弟说得对呀。” “这里面,一定有真的线索。” 方之玄一阵扶额,调整心绪之后,耐心说明。 “他们想要仿造线索,前提是发现了溪儿留有线索。既如此,与其以假混淆,还不如干脆利落一些,直接抹除真正的线索。” “但若溪儿的线索,先一步送进王府,他们来不及抹除。那么,他们如何知晓线索全貌、又如何弄出这么多相差无几的线索?” “至多只能解释为,王府暗藏线人。可是王府线人,你们已经按照我给的方法,全部解决了,不是吗?” “我猜,溪儿应该没有传递消息过来。” “慈砂山一事,溪儿相对之人,是宸王,试图传递消息,自然简单得很。” “这一次,许是奉哲出手,所以溪儿难以逃离、无法传递消息。” “想来,奉哲用了宁四姑娘的身世,做为要挟,溪儿无奈之下,只能顺从而去。” 云柏誉惊眸之中,余出几分焦灼、几分担忧。 “他想做什么?溪儿不会有事?” 方之玄思虑之后,有了回答。 “奉哲意在周旋,只要溪儿按捺不动、委曲求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略微看出,奉哲对溪儿,还是有恻隐之心的。” “等解决了帝瑾王府的危机,转天,溪儿就能回来。” 答罢,转而问于庄韶。 “除此之外,冯忆荷还做了什么?” “我料她,意在行刺帝瑾王,假借溪儿留有线索,应该是为了调离督护台的人?” “而今情况如何?督护台还余多少人?” 猜到义兄要问,庄韶早已算好。 “十名督护中丞、九名督护中相,带着他们手下的卒士和守卫,全数被冯忆荷所控。” “她行事缜密,每一次都不留痕迹,王爷派了人手,前去找寻,根本不见踪影。” “而今,督护台只剩萧大人和高大人,他们手下的卒士队和守卫队,只论身在盛京者,加在一起,大约万余人。” 形势严峻,方之玄不由蹙眉。 “比起铜事台之众,人数确实太少,万一皇上不顾名誉,强攻而来,帝瑾王府必然守不住。”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各位大人被困之处,解救回京,方能继续守卫帝瑾王府的安全。” “姐夫,你去拿几张地图过来,盛京内外的都要。” “韶弟,你们选了哪些线索,都挑出来,我来推测被困之处。” 云柏誉依言而去。 “嗯,我这就去。” 庄韶应声的同时,手上已经忙活起来。 “好,我看看。” 正挑着线索,忽听一阵脚步声。 多日相处,庄韶一瞬辨认,随即压低了声音,慌道:“王爷来了,义兄,怎么办?” 第217章 别做傻事 方之玄游刃有余地收好所有线索,同时压低声音抚慰。 “韶弟莫慌。” “只当是试探虚实,你做个样子。” 庄韶满眼无助地一怔。 “怎么试探虚实?我不会啊。” 方之玄扶额无奈。 “我记得教过你……” 庄韶赔给一个笑脸。 “义兄言辞太深,我没听懂。” 方之玄急中生智,很快又有了主意。 “那你就当作,特意过来,跟我说一些狠话,表明心志对立。” 只听颜瑜脚步声,越来越近,庄韶汗流浃背。 没了办法,他一鼓作气,直指义兄,盛气凌人地来了一句。 “方之玄!” 瞧着他的指尖方向,方之玄如鲠在喉,郁闷至极,连忙低声提醒。 “你才是方之玄……” 庄韶掩嘴一惊,小声慌张。 “对对对,我才是方之玄。” 随即收回手指,行云流水地指向自己,抬高声调,接上了话。 “方之玄我,与你庄韶,势不两立!” 瞧着他淳良可爱的模样,方之玄哭笑不得。 这个义弟,实在招人喜欢。 还好颜瑜只是路过,未有逗留、无有多问,直接离开了。 方之玄重新拿出线索,摆回方才位置,继而询问。 “这边是你挑出来的线索,你瞧瞧,我有没有摆错?” 庄韶依言去看,同时一笑。 “义兄过目不忘,怎么可能摆错呢?” 检查过后,又是赞不绝口。 “全对。” “我就说嘛,义兄之才,名不虚传。” 方之玄欣慰一笑。 “就这么几条线索,我若记不明白,岂非老糊涂了?” “好了,正事要紧,你快挑。” 庄韶挑好线索之时,云柏誉拿着地图,正好回来。 根据线索所指,方之玄准确推算被困地点,并在地图上,全部圈了出来。 “让王爷派出一队人马,就近,先去解救督护中相高大人。” “继而,由高大人顺路而去,搭救督护中丞温大人。起初那队人马,迅速返回王府。” “再由温大人带着手下,去解救下一个人,高大人沿路返回。” “以此类推,王府危机可解。” 云柏誉点头应声。 “嗯,好。” “事不宜迟,韶弟,我们赶紧去找王爷献策。” 庄韶畅然一应。 “好。” 方之玄及时阻止。 “且慢。” “姐夫一人去,我还有事,要嘱咐韶弟。” “见到王爷之后,姐夫寻个借口,就说之玄在忙,托你转述计策。” 云柏誉收好地图和线索,起身离去。 “嗯,知道了。” 目送姐夫一眼,庄韶回眸询问。 “义兄有何吩咐?” 方之玄眸低一分落寞,眉心萧瑟,时不时地紧蹙不安。 “冯忆荷察觉异样,已然劝服皇上,有所行动。因此,浑水摸鱼之计,错失良机。” “皇上驾临庄府,亲自将火石火油,交到我的手中,命我纵火于内,令王爷葬身火海。” “他以夫人和孩子们为质,这把火,我不得不纵。” 庄韶一听,立即勃然大怒。 “欺人太甚,我找他理论!” 方之玄急忙拉住了他,耐心劝言。 “韶弟且慢,你忘了溪儿所说前世之事?” “你为我说情,哪怕他知晓你是贤弟,也会顺意而为、准你自刎。” “多年相处,我已得知,他早就对先皇后一见钟情了。所谓为你入仕,不过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顺便博个知恩图报的美名。” “他对你有情有义,这一点无可否认,但有前提,便是同仇敌忾。事关朝局,你若有不同见解,他决计容不下你。” “所以,切莫冲动行事。” 劝罢,他言归正传,正色嘱咐。 “我有一计,控制火势,至多烧毁西院,不至于蔓延整座帝瑾王府。” “配合计策,一会儿,姐夫献策结束,你便带着帝瑾王府的人,全数撤去月溪府。” “我独留于此,再行纵火。” “如果王爷有所疑惑,你便说,恐有失算,以防万一,所以撤离。” 庄韶一阵惊眸,忧心忡忡。 “你要独自身陷火海?” “不行,这太危险!” 方之玄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口是心非。 “做个样子,瞒天过海罢了,你放心,我一定毫发不损。” 庄韶将信将疑,眸覆忧色。 “真的吗?” 方之玄温然一笑,柔声宽慰。 “我谋计,你还不放心吗?” 庄韶莫名一阵心痛,总觉情况不妙。 “那好。” 方之玄继续嘱咐。 “你频频失算,王爷难免疑心。” “献策撤出帝瑾王府时,你大可告诉王爷,先前中计,都是假装,意在将计就计,钓到庄韶这条大鱼,使他引火自焚。假设庄韶逃出生天,也能借此告诫皇上,令其深知,你应对计策,措置裕如、行有余力。” “你随意措辞,大致表达这个意思就行。” 庄韶沉重点头。 “义兄妙计,我记住了。” 方之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去。” 庄韶点头更是沉重。 “好。” 瞧出庄韶神色之间,似有几分绝望,方之玄及时出言,叫住了他。 “韶弟。” 庄韶强忍心酸,也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义兄请吩咐。” 方之玄肃颜以对,认真叮嘱。 “我若没了,你切记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听到没有?” 庄韶难掩悲色,瞬间红了眼眶。 “义兄真有性命之忧?” “你不是说,只是装个样子吗?” 似有一分心痛,源于义弟,空传而来,方之玄蹙眉深深,深眸落寂凄寒。 “我是想着……万一。” 庄韶一如既往,隆情厚谊。 “义兄待我恩重,若有万一,我定会赴义!” 忽而一阵泪雨,完全遏制不住,方之玄背身而对,沉声一分,故作冷静。 “你只念着我一人,却不考虑姐夫和溪儿的感受吗?” “我看得出,姐夫待你尤为关切,可见这些日子,你们相处甚是融洽;溪儿助你走出密室,加入念仁盟,算有一点知遇之恩。你何忍弃他们而去?” “就当是,替我陪着他们,行吗?” 庄韶直接反驳。 “可是义兄,我们的结拜盟誓……” 方之玄出言打断,一阵厉声。 “我的话,你敢不听?” 庄韶敬而低头。 “不敢。” 方之玄放心不下,又是一番叮嘱。 “眼下,你暂且用着我的身份,静待时机。” “皇宫凶险,还是那句话,除非同仇敌忾,不然,不要回去。” “帝瑾王并非无情之人,日子长了,哪怕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加害。” “溪儿自会权衡,什么时候表明身份,你听她的就行。” 庄韶已是泣下如雨。 “是。” 方之玄咽下悲意,佯作绝情。 “若敢随我命赴黄泉,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你!” 庄韶依依而望,满心不舍地行了大礼。 “义兄……” “唯请义兄保重自身。” 方之玄背对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 “你去。” 第218章 一招险棋 碧空如洗,帘卷玉琢,帝盛宫尤为安静。 冯忆荷奉召而来,候于一侧。 她知道,一旦放归方之玄,行刺帝瑾王之计便已落败。 既如此,她不再妄想。 纵火之策,无关帝瑾王,只为谋取方之玄的性命! 倘若方之玄安然无恙地归来,自有父皇赐死;但若他愿意舍身、保住家人,便是火海葬身。 不管怎么样,于他而言,都是绝路。 除掉了他,何愁帝瑾王不倒? 求仁得仁,此计便不算惨败,而今,她只需静等尘埃落定。 正想着,便听小伏子来报:“皇上,庄三姑娘有急事求见!” 冯忆荷疑惑在心。 庄娴蕙? 她来做什么? 她怎能擅自离府、入宫求见? 难道……父皇送去火油火石时,冥冥中计,已经解了软禁? 一瞬料想,她乍然一惊,立即阻止。 “启禀父皇,万万不能见她!” 顾孟祯听得不悦,咬牙切齿以对。 “冯忆荷,谨守本分就好,你管得太多了。” 冯忆荷起身一礼,急不可耐。 “父皇明鉴,她居心不良,意在……” 顾孟祯狂怒一阵拍案,威仪愤然,令人望而生畏。 “住口!” “在你看来,朕的家人皆是不怀好意,全天下唯你乐善好施、唯你悲天悯人,是?” “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冯忆荷双膝一跪,眸意真挚,切切进言。 “儿臣……” 顾孟祯又是一阵拍案。 “朕让你住口,没听到吗?” 他给了一个白眼,继而转向小伏子。 “既有急事,快快传见。” 小伏子郑重应声。 “是。” 不一会儿,庄娴蕙风驰电掣而来,声泪俱下地行礼一拜。 “皇伯伯,求你救救父亲!” 顾孟祯如风行步,双手扶起侄女。 “蕙儿莫哭,出什么事了?” 庄娴蕙号啕大哭,近乎不顾容貌仪态,让人一见,便知悲痛欲绝。 “大哥哥说,父亲有事,去了帝瑾王府。” “方才,臣侄在府中闲逛,行至围墙边上,本想欣赏新种的花草,谁知听到墙外百姓议论,帝瑾王府已是熊熊烈火!” “听他们叙述之中,臣侄得知,几乎所有人都逃出来了,可是……他们只字,没有提及臣侄父亲。” “按说父亲相貌,盛京遍知,他若逃出来,定会有人认得。没有提起,怕是父亲,陷落其中了!” 叙述罢,她有意无意地开始暗示。 “皇伯伯,父亲到底为了什么事,非要去一趟帝瑾王府啊?” “此事有关朝局吗?父亲是不是中计了?” 一语点醒,顾孟祯龙躯猛地一颤,差点没有站稳。 “莫不是……他们将计就计,只为除掉贤弟、断朕臂膀?!” “小伏子,速去传令,吩咐铜事台的人,即刻去救庄韶!” 小伏子跟着紧张起来,高声一应。 “奴才遵旨!” 冯忆荷一眼洞穿,焦急不已,根本按捺不住,直截了当地,点明方之玄的心思。 “皇上明察,庄伯爷精准算好了一切,抢在奄奄一息之际,由皇上解救回来,如此一来,皇上疑心便可尽消。” “此乃一招险棋啊!” 庄娴蕙毫不示弱,梨花带雨的同时,故作懵懂无知。 “皇伯伯,什么险棋啊?” “冯大人这是何意?” “帝瑾王府大火,其实是父亲的计谋吗?” 见她楚楚可怜,顾孟祯比之平时,更是心疼爱惜。 “蕙儿乖,不必听她胡诌。” 说着,看向冯忆荷,一转厉色。 “你除了口出污蔑,还会什么?” “他依计而去,对朕百般信任;朕几番疑忌,已是满心愧疚。你倒没良心,还要反诬一口!” “如你所言,贤弟浑水摸鱼,深入帝瑾王府;蕙儿待在庄府,除了这一趟进宫,便是寸步未离。他们一人一处,要将时辰算得何其精准,才能抢在奄奄一息之际,由朕救回?” “纵然贤弟有此才谋,蕙儿何来这般妙算?” 庄娴蕙的伎俩,冯忆荷一目了然,快人快语,脱口而出。 “皇上明鉴,她分明就是神机妙算!” “就连几时进宫、你我会说什么话,她都算得一清二楚!” “皇上只看,庄伯爷是否命若悬丝而回,是否危及性命、却能保全,便知微臣进谏忠心!” 听至此处,顾孟祯雷霆涌动,怒火万丈。 “所以,你刚刚阻朕传见,只为‘破局’,致使朕的贤弟命亡九天?” “纵火之计,你从一开始,就在觊觎他的性命,对不对?!” 冯忆荷由衷而言。 “皇上圣明,他是方之玄,留他左右,无有好处,唯是隐患!” 顾孟祯终于大发雷霆,肆意咆哮起来。 “行,他是方之玄!” “既如此,帝瑾王怎忍令他蒙难?” “方仁舒待帝瑾王有恩,方族门殚户尽,只剩方之玄一根独苗。他若真是方仁舒亲弟,哪怕献策一招险棋,帝瑾王也不可能由他涉险、置身火海而不顾!” “对待有恩之人,竟能罔顾性命,你以为帝瑾王,跟你一样丧良心吗?” 见他刚愎自用、深闭固拒,冯忆荷只觉有苦难言。 “皇上!” 顾孟祯悲怒交织,一声令下。 “来人,拖下去,重杖五十,逐出皇宫!” 令罢,他几步走近,居高临下而视,面容狰狞,目眦尽裂。 “你听着,庄韶若有三长两短,朕定将你千刀万剐、身毁陪葬!” 隐卫应声而来,一左一右拖走了冯忆荷。 冯忆荷拼命挣扎,还在努力劝言。 “求皇上三思,这真的是计……” 顾孟祯不予理会,转而吩咐小慎子。 “快去,传召安松,立即去往帝瑾王府,救出贤弟之后,第一时间施救。” “另外,传朕口谕,太医院全数待命,候于帝盛宫寝殿之外。” 小慎子应声而去。 “是。” 而后,顾孟祯坐立难安,漫漫等待。 庄娴蕙一直在哭,既是计谋所为,也有真心担忧。 再怎么妙算,也怕会有失策之时,万一父亲…… 就这样,顾孟祯一面焦急等候,一面安慰侄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消息。 一名铜事侍,飞奔而来,禀报情况。 “启禀皇上,庄伯爷救出来了,由铜事丞安大人和铜事相许大人亲自护送,已经坐上马车,赶往帝盛宫。” “幸有太医安大人追随而来,及时施救,不然,安大人说,庄伯爷恐有不测。” 第219章 大智大勇 朱漆龙蟠,由正殿蜿蜒一条回廊,便是帝盛宫寝殿。 顾孟祯一心担忧,毫不犹豫便允准方之玄,躺在龙床上接受诊治。 半个时辰过去,方之玄依旧昏迷未醒。 安松亲自为其施针,一众太医跪于龙床一侧,随时待命。 施针完毕,太医们一同研想救治方法,劳心费力,终于稳住了方之玄的心脉,总算捡回一条命。 庄娴蕙忧心如焚,不忘做戏,泣不成声,哭累了便抽噎一会儿。 顾孟祯等得焦躁,心里时而愧疚自责,时而谩骂冯忆荷诡计多端。 只见安松前来禀报,顾孟祯等不及先问了一句:“情况如何?” 安松轻舒一口气,欣慰一笑。 “回禀皇上,庄伯爷洪福无量,贵体已然无忧!” 闻听喜讯,庄娴蕙忧思一落,反而心绪泉涌,触目恸情、向隅而泣。 顾孟祯亦是笑眸含泪,悲喜交加,情凄意切。 “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望了贤弟一眼,转而又是忧虑。 “既已无碍,庄爱卿怎么还在昏睡?” 安松春风拂面,盎然一笑,敬言解释。 “这是药物所致。” “皇上只管前去,轻轻拍醒伯爷就行。” 顾孟祯落意几分平静,龙眸望着贤弟,还余丝丝心疼。 “无事就好,不要叫醒他。” “此一行,必定累着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安松恭顺一礼。 “皇上思虑周全,微臣遵旨。” “伯爷后续进补休养,微臣还需与众位大人一起,商量用药。” 想着讨论声音,难免嘈杂,顾孟祯轻声吩咐。 “别吵着他,你们全数转去西偏殿。” 安松伏身一应。 “是。” 一众太医,全部退去。 随后,密枢相杜菡萍求见而来。 “皇上吩咐微臣,盯着尹司台的动向,经过数日,已有结果。” “有祁盟主周旋,尹司台奈何不得宸王殿下,构陷之罪,最终未能成立……”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孟祯嘘声叫停。 “别吵着庄爱卿睡觉,随朕前去正殿说话。” 想着男女有别,杜菡萍没有抬头,微微转身回避。 “不知伯爷在此歇息,微臣冒失了。” 顾孟祯微微一笑,拂袖示意。 “无碍,走。” 杜菡萍福身一应。 “是。” 顾孟祯回身一笑,柔声嘱咐。 “蕙儿,你留下陪着父亲。” 说罢,示意一众宫人。 “都退了,不必应声,切记脚步低浅、莫动声响。” 很快,所有人退出寝殿,最后,只剩父女二人。庄娴蕙轻步走向龙床,坐于父亲身边。 这时,方之玄迷迷糊糊之间,有了一点梦呓。 “长姐……救我……” “溪儿……舅舅护你……” 庄娴蕙泪容一转愕怕,连忙轻轻拍醒他。 “父亲,父亲醒醒。” 拍了好一会儿,方之玄才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 见是女儿,他轻唤了一声。 “蕙儿……” “我还活着?” 庄娴蕙点了点头,惊恐未消。 “是,父亲一切无碍。” “孩儿本想让父亲多多休息,奈何父亲方才呓语,提到了姑母和表姐……” 听至此处,方之玄一阵惊慌,起了半身,急忙环顾四下。 “啊?” 庄娴蕙及时安抚,扶着父亲躺了回去。 “父亲勿忧。” “幸好他们都走了,不然,恐有灭顶之灾。” “父亲缓神片刻,等皇上回来,再行装睡。” 方之玄神色卸重,松了一口气。 “嗯,好。” “我梦到方府大火,我和溪儿陷落其中,长姐正在设法施救,因此,念有呓语。” 庄娴蕙整理锦被,为父亲盖好,细声宽慰。 “梦境虚幻,不通现实,父亲不必愁苦。” “请父亲放心,皇上疑心尽消,已然重责冯忆荷。” 方之玄言辞之间,还有几分虚弱。 “你们兄妹,从小便学医理,假以捉弄为名,实则暗有谋事。” “辛苦你,计算精细,保住了我的性命。” 庄娴蕙低眸一意愧疚忧然。 “捉弄之事,并非全是谋计,也有孩儿兄妹贪玩的缘故。” “孩儿医理,学得不如表姐,唯恐掌握不好时间,害父亲一去无回……” 话至此处,她又是哀断悲痛,呜咽无语。 方之玄轻抚她的鬓发,慈然而笑。 “蕙儿乖,何必引咎自责?你学得很好。” “纵然不能像溪儿那样治病救伤,却也足以保全家人了。” “为父,深谢你的救命之恩。” 父亲平时,多有严厉,甚少这样温情,庄娴蕙心甜一笑,撒娇起来。 “父亲言重了,孩儿愧不敢当。” 叙话之际,只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必多言,父女皆知,这是顾孟祯回来了。 相视一眼,互相会意,方之玄合上双眼,开始装睡。 庄娴蕙取出一条干净的丝绢,作势轻拭父亲的额头,其实一分虚汗也无。 靠近寝殿,顾孟祯轻了脚步,独身走了进来,关心询问。 “贤弟还在昏睡?” 没等庄娴蕙回答,方之玄便开始假装梦呓。 “顾兄……我不怕流放……” “你不必为我奔走求情,保重自身要紧……” 闻听此话,顾孟祯悲意澎湃,揪心隐隐作痛。 “贤弟……” 庄娴蕙见状,配合起来。 “父亲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呓语,时不时地,还会直冒虚汗。” “臣侄听着,父亲仿佛梦见了早年之事?” 顾孟祯沉重点头,感慨万千。 “确是早年之事。” “当年,庄族蒙冤,朕未满二十,还不能参加州牧台的会试。不论朝堂,还是府宅,皆是人微言轻,根本救不了贤弟。” “他非但不怪朕,还执意说,不急入仕、无需求情,顾兄保重自身要紧。” “这可不是无知无畏之语,而是大智大勇之举。” “律令有言,以防流放的劳役联合作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打乱交换、重新组合。一开始,或有家人陪伴劳苦,慢慢地,便只剩下孤身一人。分离之后,除非恩旨赦免,不然,若再收到有关家人的消息,便只是一小块做工粗糙的牌位了。” “朕入仕以后,请示先皇,找到了当时负责看守贤弟的人,特准传信。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断了联络,朕最清楚他的乐天知命、逍遥自在。” “即便劳心劳力,贤弟依旧甘心如芥,每换一队劳役,都能遍交好友。在朕心中,你们的父亲,堪称天下表率。” 第220章 何故救走韶弟 顾孟祯乌瞳深邃,渐渐覆上一抹哀绪。 “早年,朕参加会试,顺利进入督护台,任职正四品督护侍。朕一心想为贤弟平冤,奈何五王之乱,牵涉太多,德宗皇帝的心结,一时之间,实难消解。朕以督护侍一职,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慕宗皇帝还是瑜王,深得德宗皇帝宠爱,朕看得出,若无意外,必定是他承继大统。朕有意亲近,于是施展才华,奈何在年轻一辈中,文略不及方仁舒、武才不敌云柏誉,殚精极虑,才得到瑜王的赏识。” “记得那年,你父亲八岁,朕立下大功,恳求恩典,终于跟他通了第一封书信。” “后来,朕扶持瑜王,坐上了太子之位。原以为,可以搭救贤弟了,没想到,太子也是无能为力。” “再后来,德宗驾崩、太子登基,朕再次上表,请求重审庄族冤事。谁知德宗留有遗诏,不许再提五王之乱,慕宗借口孝心,虽知有冤,却置之不顾。” 一阵心痛,令他戛然而止。 “蕙儿……” 庄娴蕙紧忙应声。 “臣侄在。” 顾孟祯龙眸凝凝,威仪之间,浅意一分无助,一分试探。 “天下多有传言,说朕谋夺皇位、责朕心有反意,你以为呢?” 庄娴蕙不假思索,回应诚然。 “父亲早有教导,不可轻信流言。” “颜族,为救天下而覆灭,慕宗先皇临崩之际,交托大事、亲传圣旨,由皇伯伯代为掌权朝堂。此事天下尽知,皇伯伯的皇位名正言顺,确由颜族禅让,何来反意之说?” “臣侄心知,皇伯伯纵有对不起天下,亦没有对不起庄族。即便千夫所指,庄族中人也没有资格、说皇伯伯一句不是。” “臣侄一家,欣感皇伯伯救族之恩!” 见她起身想要行礼,顾孟祯第一时间按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了回去。 龙眸低望,宠溺依旧,更有一抹感动。 “好孩子。” “谢你,愿意理解朕。” 理解二字一出,他几乎失声而哭。 庄娴蕙立即宽慰。 “皇伯伯不哭,臣侄会心疼的。” 顾孟祯点点头,万端感触,强忍悲意。 “朕还想问,贤弟可曾有过怨言?” “庄族世代皆是颜臣,贤弟心志,朕更是一清二楚。” “自从平冤回京,他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朕总觉得,他心里,还是怨朕的。” 听出又是一次试探,庄娴蕙应对自如。 “敬重皇伯伯,父亲从未有过怨言。” “父亲说过,流放冤事,实觉委屈,慢慢地,心就变了。” 父女言辞一致,顾孟祯自然无有疑心。 “英雄所见略同。” “朕也是因此,慢慢地,就变了。” 庄娴蕙适时转了话题。 “臣侄常听父亲说起流放之事,一则,幸有皇伯伯家书,胜过万金;二则,得遇母亲相伴,相濡以沫。因而十数年劳苦,至多疲于身子,却无任何心倦之感。” “对了,父亲好像说过,更换劳役,他与母亲一直没有分离,全是倚仗皇伯伯周旋?” 说起此事,顾孟祯龙眸莞然,展颜而笑。 “是啊。” “第一次通书信的时候,你父亲便说,他结识了一位知己,乃是患难之交,请朕帮忙,别让他们分开……” 听着他们的对话,方之玄不由忆起,他与夫人的往事。 楚兰彤原在农耕人家,而后,遭逢变故,也被流放。渐渐地,身边没了家人,只能形单影只,去到新的劳役队伍。 正巧那时,劳役数次交换打乱,庄韶也与所有家人别离。他们相识一眼,便是一见如故,互相认了姐弟。 三月相处,即将诀别,这时,方仁舒看准时机,带走庄韶,安排方之玄,混入其中。 看守收了银子,闷声不发。 深怕一同流放的人,认出他不是庄韶,方之玄没有回到劳役的卧房睡觉。 看着不远处的看守,围守一圈,防止劳役逃跑,方之玄在圈子之内,选了一处小山坡,坐了下来。 等到明日清早交换劳役,他自然而然地,就能混入新的队伍之中了。 这时,身后传来楚兰彤的声音,萦绕耳畔,娓娓动听。 “我都看见了,你唤作长姐的那位女子,带走了韶弟。” 方之玄身子猛地一颤,立时怔在原处,不敢动弹。 楚兰彤信步走来,坐在他的身边,眸意澄莹地一笑。 “你们冒险搭救,定是顾兄派来的人?韶弟说了,顾兄入仕立功,便会设法解救。” “哦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楚兰彤,通柔人。” “我与韶弟萍水相逢,已经认了姐弟。只是境况如此,无有结拜之礼,韶弟说了,情义唯在心中。” “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顾兄何故救走韶弟,留你在此吃苦?” 思虑之间,方之玄没有欺瞒,直接说了真名。 “我叫……方之玄。” 楚兰彤灵动双眸,浮现一抹嫣然。 “我听过盛京方族,才谋出众,名满天下。” “你姓方,难道就是太卿方族中人?” 方之玄落回平静,暂时无有笑意。 “嗯。” “我是方族三房嫡子,在家行五。” 楚兰彤起身,学着大户人家的礼数,别扭生疏地福身一礼。 “给方五公子见礼了。” 瞧着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和手足无措的样子,方之玄被逗笑。 楚兰彤一脸尴尬地坐了回去,随意找了话头。 “顾族、方族,定是世交?” 笑罢,方之玄的神情,多了一分惬意。 “算不上世交,却也不是仇敌。” “但你口中的顾兄,与我们家不甚交好。” 楚兰彤惊然一抹忧色。 “啊?” “那你们怎么会来搭救韶弟?” “难道,你们不是来救他的,而是要杀……” 她乍然顿言,不忍往下细说。 方之玄没有回答,转眸看去,随即反问。 “你不想他有事吗?” 楚兰彤连连点头,可怜兮兮地拈住他的衣袖。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义弟呀。” “求你们放过他!” 方之玄低眸,看了一眼她消瘦无力的小手,心生怜悯。 “那我写信,请长姐手下留情,可好?” 楚兰彤欣然而笑。 “多谢方五公子,你真是好人。” 方之玄回之一笑。 “也请你答应,我的身份,不可晓于他人。” 楚兰彤爽快答应。 “好,一言为定。” 第221章 口口声声荷妹妹 方之玄吩咐看守,代为传信。 不知方仁舒回京路上、落脚何处,所以看守派人,直接将信送去盛京。 待方仁舒回到方府,便听下人来报:“禀大姑娘,有人匿名,送来这封信。” 方仁舒接下信封,拆开阅看。 书信内容很简单,一共两件事。 一,请长姐留下庄韶,好生对待。 二,楚兰彤意外听到我们的秘密,请长姐帮忙,莫使我们分开,我要亲自看着她。 第一件事,不必他说,她也不打算赶尽杀绝。 小小庄韶,不仅生得俊美,还甚是招人怜爱。自从带他逃离,便是日日追随身后、不厌其烦地喊着“舒姐姐”,既会帮忙干活,还会采花送她,比家中弟弟贴心多了。 如此,只当多了个小弟,她才舍不得戕害呢。 至于第二件事……方仁舒洞穿一笑。 好你个玄小子! 不过这个忙,不必她帮,请庄韶写一封信,顾孟祯自会周旋。 于是,就有了庄韶写给顾兄的第一封信。 而后,便是方仁舒找人模仿字迹,继续与顾孟祯互通书信。 后来,顾孟祯登基,先一步迎回方之玄,随后才救楚兰彤。 知晓他们多年为伴,顾孟祯给了贤弟一个惊喜。 当方之玄问起,能否救回楚兰彤时,顾孟祯一阵击掌。 由宫女搀扶,身穿凤冠霞帔的楚兰彤,自不远处雍容而来。 顾孟祯喜上眉梢,主动给他们当起了媒人。 “适婚年纪,楚女娘已是芳心暗许,贤弟可愿迎娶?” 方之玄笑颜绽放,欢畅绯然。 “多谢皇兄,臣弟梦寐以求、欣喜若狂。” 顾孟祯满眼宠溺。 “知你仁善,流放途中,结交许多好友,即便分离,也不愿他们有事。” “朕答应你,只要是冤事、或是受人牵连,便全数赦免、恢复原籍,每人赏赐一份安家的银两。” 方之玄双膝而跪,行了大礼。 “谢皇兄隆恩!” 回忆至此, 只听顾孟祯叙话,有了一点空隙,方之玄故作转醒地、动了几下手指。 庄娴蕙会意,立即配合。 “皇伯伯你看,父亲好像醒了?” 顾孟祯眸露喜色。 “是吗?” 方之玄含糊不清地开始应答。 “皇兄、蕙儿……是你们吗?” 顾孟祯起身走去,屈尊伏在贤弟身边,与他平视而对。 “是我们。” “贤弟,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吗?” 方之玄还未睁眼,浅浅蹙眉,吐字依旧不清不楚。 “心口,有点闷……” 顾孟祯侧耳倾听,唯恐听漏了他的话。 “这是正常的,安爱卿已经开了方子,朕让他亲自熬药,想来,应该快好了。” 方之玄转头过去,缓缓睁开双眼。 “皇兄……” 顾孟祯捧起他的手,对眸一笑。 “朕在呢,怎么了,贤弟?” 方之玄用了另一只手,捶打心口,满是自责。 “臣弟对不住皇兄……” “皇兄托以重任,奈何臣弟才智有限,斗不过方之玄,反而被他困于大火之中。” “都怪臣弟没用……” 深怕他捶坏了自己,顾孟祯急忙阻止。 “你也说了,那可是方之玄,你如何斗得过?” “先前,朕与他交锋过一次。你有所不知,他手段厉害得很,初见一面,朕甚至觉得,他比你更像贤弟,时至今日,朕还有些恍惚呢。” 说着,内疚一叹。 “唉,这都怪朕,听信小人之言,非要让你前去。” “朕早该想到她不怀好意,设下此计,只为让你丧命!” 方之玄故作不知,惑而发问。 “皇兄是说,这都是方之玄早早设下的计策?” “方之玄阴谋,皇兄何故听信?” 顾孟祯耐心说明。 “朕表意含糊,你理解错了。” “一开始,方之玄未有参与,这都是冯忆荷之谋。” “而后,你独身潜入帝瑾王府,方之玄必来试探虚实。你言语之间,哪怕只有一丝疏漏,也会被他看穿识破、算计其中。” 话至此处,他连连叹气,懊悔不已。 “现在想来,贤弟此行甚是凶险,若非蕙儿痛哭来报,贤弟定要葬身火海了!” “朕已知错,再无疑心,贤弟可愿原谅?” 方之玄无奈一笑。 “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既是小人迷惑,皇兄自然无错,只要皇兄不嫌臣弟庸才无能就好。” 顾孟祯跟着一笑。 “贤弟无需自谦。” “即便不如方之玄,贤弟也是栋梁之才,是朕最看重的爱卿。” 叙话之时,安松端着汤药求见。 顾孟祯吩咐小伏子,把汤药端进来,亲身照顾、喂给贤弟喝下。 …… 雪青纱幔,婉约似雾,朦胧身姿曼妙,若隐若现一道凄美之景。 伤口痛楚,久而蔓延,冯忆荷上完药后,依旧失声恸哭,除了身苦,更有委屈。 简莺陪侍左右,触目生怜,解忧以慰,几乎唇焦舌干。 “女娘不难过了,奴婢觉得这事不能怪你,都怪敌手太狡猾了。” “皇上只是一时受了蒙蔽,他一定还是爱惜女娘的。” “女娘饿不饿,奴婢让厨子们,做几道女娘爱吃的菜?” “女娘渴不渴,奴婢让人炖了汤,这会儿已经晾好,女娘喝一口?” “对了,女娘,你还有林大人呢……” 话至此处,总算有了一点成效。 冯忆荷趴在床上、埋着脑袋,听到“林大人”三个字,骤然止哭抬头。 “暮哥哥?” 简莺见状,欣悦一笑,继续抚慰。 “对呀,就是他。” “请女娘莫再泣泪,林大人若是瞧见你这个样子,定然心疼。” “前些日,他毫不犹豫地跑出去,女娘一心以为,他是为救二姑娘;奴婢则是以为,林大人心心念念,唯女娘一人。” “方才,侍卫大人回来传话,林大人被我们困在桉林阵势之中,口口声声喊的都是荷妹妹。” 愕然之间,冯忆荷原本惨白的面容,覆上一抹霞色。 “荷妹妹?” “真的吗?” 回想一刻,眸中晶莹,又一次滑落。 “我总是意想,他会这般唤我,可是,他从来没有同意过。” 简莺眼眸如鹿,灵动几分怡然。 “林大人嘴上逞强,奴婢眼拙蔽聪便罢,女娘竟也当真吗?” “男子大多看重颜面,林大人只是拉不下这个面子罢了。” 冯忆荷的唇际,微扬一道娇羞的弧度,迫不及待地起身下床。 “那我这就赶去桉林,让人转移二姑娘,由我候于茅屋,等着暮哥哥来救。” 简莺一阵担忧,伸手去扶。 “女娘慢着,身子还有伤呢。” 冯忆荷心花怒放,婉然含羞,一顾倾城。 “一想到暮哥哥,便不觉疼痛了。” “你快去,叫人备好马车。” 简莺欣然应声。 “是。” 第222章 娘亲对不起你 下人很快备好马车,冯忆荷从侧门离府,迎面相遇林暮之母,温蔷。 温蔷快步走下马车,近前几步,福身一礼。 “冯大人安好,我特来拜访。” 冯忆荷微笑点头。 “林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温蔷神情,一意忧心,一分急迫。 “是这样的,前些日,暮儿匆匆留书而走,说要去救他的荷妹妹。” “我原以为,很快就能回府,谁曾想,多日不见回来。” 一听“荷妹妹”三个字,冯忆荷低眸羞然,耐心倾听。 温蔷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担心儿子,急急描述。 “暮儿疏于拳脚,不似护卫高大人那般武艺高强,老爷和我深怕,他不仅救不了人,还落得自身难保。于是多方奔走,想要打听他的去向,奈何,什么都没问到。” “冯大人知晓,我家老爷在太医院任职药医。正五品之职,下至地方、或许可称高位,在深宫朝堂,却是说不上话。” “实在没了办法,我只好叨扰贵府,私心想着,既是高大人遇险,自然要问高府的人。” “哦对了,我忘了说明,荷妹妹所指,便是密枢侍高大人。” 冯忆荷羞意一收,猛地一震。 “什么?” 温蔷难为情地笑笑。 “暮儿私下称呼,不登大雅,让冯大人见笑了。” 冯忆荷瞠目微颤,扯了扯嘴角,想要保持一分礼貌,却扯不出半分笑意。 “他说,他要去救二姑娘?” 温蔷点了点头,将儿子的留书,递了过去。 “嗯,留书就走了,字迹潦草,可见急切。” “请问一句,高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冯忆荷不敢相信地,接过留书一看。 心底一处,逐渐破碎,感受着丝丝心痛,她的眸意唯余清冷。 “夫人放心,一切安好。” “朝局之事,不便多言,我未有参与,知之甚少。” “不过我猜,暮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请夫人回府稍等。” 温蔷落意一笑。 “那太好了,多谢冯大人。” 冯忆荷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夫人客气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 温蔷礼貌一句,转身离去。 “冯大人慢走。” 敬重长者,冯忆荷目送了一会儿,继而,上了马车。 简莺只觉情势不妙,瞳色慌张地劝言。 “女娘切莫冲动,二姑娘一旦有事,高府、林府都不会善罢甘休……” 冯忆荷怒目而视。 “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一句,我想做什么了吗?竟敢胡乱揣测主子心意,掌嘴!” 简莺埋头,自行掌嘴。 “奴婢知错,女娘息怒。” 冯忆荷含了怒意吩咐马夫。 “西郊桉林!” 马车疾行,很快停在西郊桉林、一处茅屋附近。 路上,冯忆荷随意找了几名男子,吩咐办事,给了银子。 后身疼痛依旧,冯忆荷一瘸一拐地走向茅屋,正想进门,便被简莺拦住。 “女娘随意玩一会儿,便就回去?” “宁大人留的计策,只够周旋林大人几日,估计过不了多久,林大人就会冲出阵势。倘若被他抓了把柄,只怕难以脱罪。” 冯忆荷眸中烈焰,仿若足以吞噬一切。 “怎么?” “你觉得世上唯有宁大人谋略,才能困于暮哥哥,以我之能,便困不住他么?!” 简莺连连摇头。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奴婢想着,桉林阵势,乃是宁大人所创,女娘不甚了解,或有失算。” 冯忆荷根本听不进劝。 “阵势罢了,简单得很。” “宁大人擅长之处,我也未必不会!” 说着,让人备好笔墨,奋笔疾书,递了过去。 “让控制阵势之人,按照我说的方法,继续困住暮哥哥,直至我叫停。” 简莺无奈一叹。 “是。” 话罢,冯忆荷带着几名男子,一起走进茅屋。 秋璧、冯岩夫妇皆被绑在木桩上,由素装侍卫看着,寂寂无声、无能为力。 听到推门声,冯岩抬头一看,立即出言要求。 “荷儿,你快放了我们!” 冯文丹带着哭腔,紧随一句。 “荷儿,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呀。” 冯忆荷不予理会,咬牙忍痛,努力装出一个正常的走姿,眸落黠色,徐徐走向秋璧。 “二姑娘,别来无恙?” 秋璧漠视而去。 “你又想做什么?” 冯忆荷圆滑一边的嘴角,呵呵一笑。 “没什么。” “想着二姑娘快要出嫁,唯恐不懂浓情蜜意,便请了几位专于研习之人,教教你。” “不必感谢,你我也算姐妹嘛,本该如此。” 男子们轻捻下巴,目光不怀善意地,将秋璧周身上下,打量得仔仔细细。 “听你称呼,这是官家女子?” “我等皆是平民百姓,岂能随性而为?” “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冯忆荷眉梢一分戏谑。 “我一介平民女子,都敢肆意将她掳来,可见他们家,不是什么高位。” “放心,没有麻烦。” 男子们捻搓双手,笑意玩味。 “那就好。” “小美人,身段不错嘛……” 秋璧心生惧意,身子不自觉地栗然而颤。 “你们站住!” “不许靠近我!” 冯岩厉声呵斥。 “荷儿,你疯了?!” “璧儿位居正四品密枢侍,侍奉郡主左右,你们怎敢无礼?” 男子们脚步一停。 “她是八台的人?” 冯忆荷悠悠作答。 “吓唬而已,别听他们胡说。” “主谋欺凌八台中人,该当何罪?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 一名侍卫,上前提议。 “我带冯氏夫妇,回避一下。” 冯忆荷一声巧笑,得意洋洋。 “无需回避。” 侍卫点头一应。 “是。” 冯岩夫妇满目震惊。 “荷儿你……” 冯忆荷几步走去,取出随身的木梳,饶有孝心地,为冯氏夫妇梳理长发。 “你们亲如一家,无需见外,爹爹娘亲只管看着。” “二姑娘以为呢?” 秋璧恼羞成怒。 “冯忆荷!” 说话间,男子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腰间束带。 秋璧惊惧万分,高呼一声。 “啊!” 冯岩暴怒之间,不乏几意心疼,四肢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木架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 “你们住手!” “不许欺负璧儿!” 冯文丹内疚哀痛,挥泪如雨。 “璧儿,娘亲对不起你……” 第223章 爱卿奇才 眼见秋璧的外衣,被他们轻佻撕碎,冯岩夫妇合上双眼,既是回避,也是不敢面对。 这时,一名素装侍卫小跑而来,附在冯忆荷的耳边,轻声说道:“林大人已经冲出阵势,直奔此处而来。” 冯忆荷刚刚扬起的黠笑,一转失落。 她不善布阵,果然困不住他。 “罢了,撤。” 如是小声一句,冯忆荷带着所有侍卫,悄无声息地撤离西郊。 男子们专注秋璧,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动。 秋璧面无人色,吓得早已闭眼。 “啊!你们不要碰我!” 千钧一发之际,屋外传来林暮的声音。 “荷妹妹!” 秋璧一阵惊喜,这才睁开双眼。 “林大人,我在这!救我!” 林暮破门而入,见状一惊,立即飞针入穴,麻了他们的四肢,迫使男子们瘫倒在地。 束带扬空,锦袍轻舞,他的外衣挥洒而去,迅速盖在秋璧的身上。 “别怕,没事了。” 秋璧清泉莹泪,潸然而落。 “你怎么才来呢?” 倾泪如雨,依旧不忘孝义。 “请林大人,先给我爹爹和娘亲松绑。” 林暮应声而去,就近先为冯文丹松绑,而后走向冯岩。 “好。” 没了束缚,冯文丹第一时间跑向秋璧,轻轻为她解开绳子,而后将她拥入怀中,痛哭起来。 “璧儿,都怪娘亲没用,保护不了你……” 秋璧心有感动,柔声抚慰。 “娘亲不哭,孩儿没事,幸而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冯岩亦是自责不已。 “璧儿,是爹爹没用,我对不住你……” 秋璧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眸中还有清泪。 “爹爹言重了。” “冯大人多谋,令人防不胜防,我心里知晓,爹爹和娘亲都尽力了。” 解完绳索,林暮取出随身的瓷瓶,一人一丸,喂入男子们口中。 “胆敢有辱密枢侍高大人,你等自去廷合台认罪!” 男子们纷纷惊愕。 “她真是八台中人?草民毫不知情啊!” “都是这个女娘,教唆我们这么干的……嗯?她人呢?” “求林大人高抬贵手,饶了草民!” 林暮俯身而去,收了银针。 “解药,我会交给廷合相秦大人。” “你们若去认罪,或可活命;不然,丸药滋味,足以煎熬七日七夜,遍尝苦痛而亡!” 男子们听罢,连滚带爬,直往廷合台而去。 挂记正事,秋璧心急求助。 “林大人,郡主不见了,你快想办法救她!” 林暮一惊。 “什么?!” “郡主不见了?” 简单思量,他便明白其中计谋。 “大事不妙,王爷有危险!” 秋璧立马纠正。 “不是王爷,是郡主。” 林暮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 “随我回去,路上再跟你细细解释。” 夜色渐浓,帝瑾王府的汹涌烈火,早已沉寂无声。 高璟前来禀报情况。 “启禀王爷,唯有柴房所在西院,尽数化为灰烬,其他院子无有任何影响。” “方伯爷所献控制火势之策,果然高明,属下只觉大开眼界!” 颜瑜不由一阵惊异。 “方爱卿。” 庄韶恭然应声。 “微臣在。” 颜瑜由心感慨。 “恕我之前眼拙,竟以为你的才智,与我一般无二。” “而今想想,方知班门弄斧。” 庄韶听得一怔。 “班门弄斧?” 想着这个地方,或许没有这个成语,颜瑜换了用词。 “就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些你能听懂吗?” 庄韶面露难色。 “这……微臣愚钝。” 颜瑜无奈一笑。 “就是一些典故衍生的成语,算了,不纠结了。” “意思就是,你多谋善断,我目光短浅。” 庄韶惶恐低头。 “王爷谬赞,微臣不敢。” 颜瑜心生好奇。 “爱卿既有妙才,之前怎会中计?” “小妹妹到底身在何处,爱卿现在能分析出来了吗?” 依着义兄的嘱咐,庄韶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爷何故发问?微臣还以为,王爷心照不宣,什么都明白,定能瞧出微臣那是故作中计。” 这下,换作颜瑜一怔。 “此话怎讲?我实在眼拙,还以为你是真的中计了。” 庄韶学着义兄的举止,沉稳一笑。 “微臣得知,皇上安排铜事台的人,假借保护、实则软禁,将庄韶困于庄府,便猜到庄韶,必会潜入帝瑾王府。因此将计就计,让他们自食恶果。” “即便庄韶逃出生天,也能借此告诫皇上,他的计策,不过尔尔,微臣行有余力,随意便可耍弄。而后,他若还想设计谋害,必要三思后行了。” 颜瑜瞠目一惊。 “这都能预料到?爱卿奇才啊!” 庄韶惭愧笑笑。 “王爷过奖。” “溪儿平安无事,王爷只管宽心。” “微臣料想,是州牧中丞宁大人带走了她,意在周旋,而非戕害。” “今日事毕,至多等到明日,他便会送归。” 林暮沿路雇了马车,疾驰而来,至月溪府正门口时,正好瞧见颜瑜亲自辞送庄韶、云柏誉离府。 “夜路难行,二位何不等到明日一早再走?” 庄韶笑眸恭然。 “方府离得不远,况有马车载行,就不叨扰王爷了。” 云柏誉谨慎有礼。 “王爷美意,草民心领。” “念仁盟之事耽误多日,必须尽快回去处理,草民混迹江湖多年,早已习惯夜路,请王爷莫要挂怀。” 颜瑜陶然而笑,不再多留。 “那好,正好我也有事,要去忙一会儿。” 庄韶、云柏誉同时行礼。 “微臣告退。” “草民告退。” 只见他们二人离开,林暮松了一口气。 秋璧不知情况,快速整理一下穿在身上、有些宽松的林暮外衣,起身想要走下马车。 “我去禀报计策,希望王爷无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暮抚手阻止,让她坐了回去。 “没事了。” “应该是庄伯爷脱身了。” 秋璧惊喜一笑。 “真的吗?” “有他在,想必事已无忧。” “那郡主呢,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林暮想了一下,有了回答。 “看样子还没有,不过尘埃落定,她很快就能回来。” “夜已深沉,我送你们回高府。” 第224章 渴切 清晨,迷雾缭绕,哲溪山犹似仙境。 宁奉哲依旧做好早饭,等着溪儿晨起。 尝试逃离、总是失败,宁云溪既是沮丧,也有担忧。 本想找大哥哥好好谈一谈,结果,看见一桌更加丰盛的饭菜。 她第一反应,还是断头饭,心想,这下,皇上真是找到朱褐、拿到药方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杏眸一震,覆上一抹惊色。 “莫不是舅舅脱身,阿兄得救了?” 宁奉哲端坐尔雅,随和一笑。 “你倒机敏。” “隐居最后一顿饭,你总能好好陪我一次了?” “你面前的饭菜,都是按着你的体质要求,我特意做的,从昨晚收到消息,便开始忙活了。” 宁云溪欣然落座,内心欢腾,几乎抑制不住。 “能能能,我这就吃。” “太好了,阿兄总算没事了,不愧是舅舅,居然有办法脱身。”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宁奉哲无奈笑意,翻涌一分酸楚。 “为了给你做饭,我忙活到半夜,才合眼的。” “你心里唯有阿兄和舅舅,没有我这个大哥哥吗?” 宁云溪拿起筷子,选了他面前的菜肴,殷勤地夹了一片肉,放入他的碗中。 “多谢大哥哥。” 凝视她的笑颜,一如既往,怀真抱素,宁奉哲只觉百看不厌,由心而笑。 “溪儿,随我归附父皇,我想跟你在一起……合谋。” 宁云溪只顾吃饭,没有太过在意他的神情变化。 “我不会追随皇上的,大哥哥不必再劝。” 宁奉哲云霓之望,诚然意正。 “可是我说了,这一世,我不会变。” “纵使这样,你也不能回归父皇吗?” 这才听出他的渴切,宁云溪慢了筷子,认真回应。 “我弃之而去,并非全然因为大哥哥变了。” “前世,在大哥哥转了性子之前,我便弃了皇上、转而辅佐宸王。因为跟着皇上,每每被他疑心,都要谋计,戕害许多无辜之人。” “大哥哥有所不知,为了谋夺八台,我的手上沾了许多罪恶。就连阿兄身边的心腹之臣,太医林大人和护卫高大人,也是断送我手……” “慢慢地,我就做不下去了,转而,襄助宸王。谁知跟着他,也要牵连无辜,他们就好像没有心、不会疼。” “这一世,我真的不想再辅助他们了。” “既是不想,也有不忍,换而言之,亦可称作无能。” “我粗浅计谋,实难襄助他们谋求高位。” 宁奉哲劝言几分迫切,渴骥奔泉。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都是如此,你只当他们殒身壮烈,不行吗?” “大不了,给他们厚葬就是了,只要殒命之人,并非你我……和你我的家人。” 宁云溪笃定回应。 “我做不到。” 宁奉哲满脸失落地一叹。 “那好。” 宁云溪拿起一旁的公筷,又给大哥哥夹菜。 “其实皇上这般狠心,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心脏症状之故。” 宁奉哲随口吃着,不苟言笑。 “我记得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心脏症状,只是程度不同。” “用药、食疗、改变生活方式等等,都可以缓解心脏症状,但若没有好好缓解,便会患上心病,甚至精神失常。” 宁云溪点了点头,展开细讲。 “嗯,对。” “皇上的情况,有点严重,所以泯灭了一些良知。” “我本想为他缓解,奈何他的要求太多,就连喝个汤药,都要滥杀无辜去哄。如是这样诊治下去,月盛迟早覆灭。” “前世,阿兄与我商量救治之法。他说,或许可以研究出一种气体用药,控制好药量、确保无色无味,近身挥发而去,保证一次便能痊愈。” “病重期间,心脉形成损伤的部分,是不可复原的。所以病愈之后,皇上恢复良知,不会犹如初生那般善良,却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可是,研想用药,实在太难了。可能需要研究一阵子才会有成果,也可能永远都研究不出来。” “另外,今世阿兄,还不知晓体质论的全貌,无从研想。我深怕说多了前世之事,惹他疑心,所以想着,自己研想便罢。” “而今看来,没有他,还是不行,必须找个机会,把体质论告诉他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宁奉哲筷子一停,眸起一分匪夷所思。 “我还以为,你们夺回江山,不会放过父皇。” 宁云溪杏眸淳然,连连摇头。 “不是的。” “我们谋计,只为周旋朝局,从未想过危及皇上的性命。” “我嫁入宸王府,敬称父皇,前后算来,也有十多年了。尽孝于他,一如亲父,在我看来,他早就是家人。” “他陪着阿兄长大,虽然没有亲自抚养,却也给过许多温情。阿兄说,他以前病得不重的时候,人挺好的,对他也不错。” “我们皆是无意伤害,只盼他能保重龙体、康健万福。”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朝堂之争,宁奉哲甚为费解,满目狐疑。 “帝瑾王,真是这么说的?” 宁云溪目光坚定。 “千真万确。” 宁奉哲大受震撼,难以置信。 冥想之间,低眸夹菜,无心吃饭,筷子随意地把玩起来。 “或许,这些都是帝瑾王的哄话。” “他本意,没有这般良善。” 心头一意委屈,宁云溪立即为阿兄辩解。 “不是的,他真的很善良。” “从小到大,他便抱负不凡,想要悬壶济世,但愿拯救万民,所以努力学医、不辞辛劳。” 宁奉哲微微一笑,嘴角却有苦涩。 “你之怀愿,不也是这个吗?” 提起阿兄,宁云溪仿若熟视无睹,眸中再无他人。 “我没有他那般心怀天下,一开始学医,就是为了治好五妹妹的病。而后,逐渐爱上研习医理,我才有了救亡扶伤之心。” 宁奉哲神情愁茫,犹如遭遇凄风冷雨。 “杏林堂、回春堂,诊治家境贫苦的病人,皆是不收诊费。” “天下医馆,唯你们如此。” “志同道合,所以才能一见钟情吗?” 宁云溪眺望窗外,意想云雾如画,映出阿兄的仙身天颜,不自觉地甜美一笑。 “于我而言,并非一见钟情,而是细水长流。” “他对我特别好,前世相逢恨晚,这一世,唯愿海枯不负。” 第225章 可疑谢礼 兄妹俩用完早饭,宁奉哲便去备好马车,亲自送她回月溪府。 宁云溪却说,阿兄怕是担心坏了,还是先去帝瑾王府。 左右就是隔壁府宅,马车经过月溪府之后,便至帝瑾王府。 听闻公子回京,文嘉带着几名随从,提前等在城门口,与主子会合一处,紧跟马车,随时侍候。 庄韶说过,宁云溪今日便回,因此,颜瑜晨起、就候在正门口,翘首企足。 一直等到下午,才见一辆刻有宁族标志的马车,停了下来,颜瑜阔步走去。 宁云溪走下马车,迎步欣然。 “阿兄!” 颜瑜眉宇畅然,鸿衣羽裳、琼笑仙貌。 “猜到你会先来帝瑾王府,我便等在此处,果然很有默契。” 宁奉哲紧随其后,低首恭然而来,谨遵规矩行礼。 “微臣宁奉哲,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及时扶了一下。 “不必多礼。” “时辰已晚,公忙结束,宁爱卿可以明日再去州牧台。” “难得相聚、闲来无事,不如,入府喝杯茶?” 宁奉哲浅浅思忖,微有沉吟,而后应声。 “是,微臣遵旨。” 颜瑜、宁云溪同行,宁奉哲拘礼一步,跟在身后,进入帝瑾王府。 步行之间,宁奉哲漫不经心一个转身,查看文嘉等人、是否跟随,自然而然一个眼神示意。 其中一名随从心领神会,借着长廊拐角之处,不知不觉脱离而去。依着公子吩咐,他择选一位粗使下人,取而代之,悄无声息地混入帝瑾王府。 走过长廊,三人来到正厅。 颜瑜拂袖,屏退左右,只留高璟候于一旁。 瞧着陆续离开的下人,宁奉哲心生疑虑。 只见文嘉等人没有退下,颜瑜微笑补了一句。 “你们也下去。” 文嘉心里打鼓,眸色游离一分犹豫。 “这……” 听出询问之意,宁奉哲沉声回应。 “王爷瑜旨,岂敢不遵?退下。” 文嘉等人应了一声,齐齐退去。 “是。” 没看懂阿兄举止深意,宁云溪好奇一笑。 “阿兄这是做什么?” “不是说,喝茶吗?” 颜瑜如实回答。 “那就是托词。” 一听如此,宁奉哲嘴唇紧闭,眉锁不安,只觉一道令人窒息的压迫,威倾而下。 抬眸一意试探,他暗自想着。 方才便觉不怀好意,果然就是托词! 他未有表露,容色闲雅沉着,浅浅一笑。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抿唇一笑,起身向他走去。 伸手入袖,抚上银戒,取出一个很普通的木制药盒。 “我准备了这个……” 听他一阵顿言,宁奉哲急急起身,躬身而礼。 “请王爷莫以谦辞自称,微臣惶恐,万万不敢当!” 他一向严于礼数,颜瑜有所耳闻,依言点头。 “好,那本王重说。” “本王准备了这个,赏赐于你,谢你不杀之恩。” 话至此处,颜瑜转眸,看了一眼小妹妹,以作示意。 宁奉哲眸深晦魄,会意一笑,双手接过木盒。 “王爷言重了,微臣并无杀念。” “谢王爷恩赐,微臣喜不自胜。” 宁云溪坐于对面侧座,好奇探视一眼,奈何颜瑜立身修长,正好挡住了木盒,什么都看不见。 “阿兄赏赐了什么?” 颜瑜没有回身,答话的同时,也向宁奉哲介绍。 “本王派人打听,得知这么多年,宁夫人所得补品,皆会送入晦心居。由此猜测,或许宁爱卿体虚羸弱。” “所以,本王连夜做了补丸,特意调了甜味。不过,不能乱吃,且容本王检查一下,确认身体状况,再请宁爱卿服用。” 说着,他抚上银戒,取出一些简单的医疗工具,给宁奉哲做起了检查。 这些物件,宁奉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而心中惊惧,久久难以平静。 宁云溪早已见怪不怪,放心落意地喝起了茶。 听出他的心跳,急速而不平稳,颜瑜拿着听诊器,眨眼不解。 “你很紧张吗?” 宁奉哲埋首恭敬。 “王爷威仪不凡,微臣确有敬畏之心。” 颜瑜亲和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紧张,心跳那么快,本王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宁奉哲勉强保持微笑。 “是。” 仔细检查之后,颜瑜打开木盒,示意一请。 “你确实有点虚弱,可以吃这个补丸。” “盒中一共十二丸,每日两丸即可,六日之后,身子必有好转。” “你先浅尝一小口,试试甜味如何,若有不合适,本王当即就能调整。” 宁奉哲一阵错愕。 “啊?” “现在就吃?” 颜瑜微笑点头。 “嗯,本王看着你吃。” “吃,放心,不苦,甜的。” 宁云溪随即表示。 “我也把脉过了,大哥哥的确需要进补。” 宁奉哲礼貌一笑,心起波澜,惴惴不安。 屏退左右,不留任何见证;托言赏赐,却有意只用普通木盒,而非君王规制;打开药盒,还要以身遮掩;另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医用之物。 显然,这是谋在我的性命! 无有证人,秘密赏赐,就连溪儿的视线,也被完全挡住。这样一来,即便太医郎中,查出致命之物正是此药,也查不到帝瑾王的头上,因为无人知晓这个普通木盒,其实是帝瑾王的赏赐。 帝瑾王,乃是颜主,生杀予夺,自成道理。我身为臣子,只能谢恩,不能心怀怨怼。 既然无有罪责,帝瑾王何故多此一举、借以赏赐为名?或是意在瞒过溪儿,不使记恨;亦或者,不想有损自己仁德天下、礼贤下士的美名。 情势危急,千钧一发,若想活命,只能求助溪儿。我性命堪忧之时,就算心志不同,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若这药丸,没有任何问题,帝瑾王赏赐,只为在溪儿面前装个好人,那我便是恶意构陷了。 帝瑾王追究,倒是小事,最无奈者,莫过于溪儿又要误解:“大哥哥这般污蔑,莫非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居心不良?” 唉,溪儿此时,好奇走来、看一眼药丸,那该多好。 可惜,她信任阿兄,必然想不到加害之事。 实在可恶,仗着溪儿的信任,他竟如此明目张胆! 思量之时,宁奉哲已然执起一粒药丸。 心绪惧意,落于右手,覆上一意轻颤,不由自主。 “微臣遵旨。” 广袖儒雅,轻掩视线,他假装浅尝一口,而后,顿首以礼。 “味道甚好,多谢王爷恩赐。” 第226章 王爷挺好的 简单叙话之后,宁奉哲离开帝瑾王府,回到晦心居。 “去唤陈湖过来。” 文嘉应声而去。 “是。” 陈湖,宁国公府家养的郎中之一。 没一会儿,陈湖便至,行礼之后,躬身而问。 “大公子有何吩咐?” 宁奉哲伸手入袖,取出木盒,示于他前。 “你瞧瞧,盒中药丸,用于什么病症?” 陈湖双手接过木盒,打开仔细查看。 “回大公子的话,此乃补丸,用于体虚之症。” 宁奉哲一阵匪夷所思。 “真的是补丸?” “其中没有害人之物?” 陈湖如实回答。 “无有异处。” 宁奉哲心有疑虑,于是试探。 “那你能吃吗?” 陈湖恭立微笑,点了点头。 “奴才近日劳累,略有虚症,可以吃。” 宁奉哲示意一请。 “那你现在就吃。” 陈湖神态轻松,依言吃了一粒。 “是,多谢大公子赏赐。” 宁奉哲继续试探。 “你能全数吃了吗?” 陈湖微微一怔,简单说明。 “可以,只是一次进补太多,于身体无益。” 仿佛听出了端倪,宁奉哲疑心四起。 “会有性命之忧?” 陈湖无奈笑笑。 “大公子言重,那倒不会。” 宁奉哲有些捉摸不透。 “那你都吃了。” 陈湖应声照做。 “是。” 宁奉哲一阵拂袖。 “没事了,去。” 目送陈湖离开,宁奉哲沉声吩咐。 “让人看着他,若有任何异样,及时过来禀报。” 文嘉点头一应。 “是。” 等了几个时辰,探子来报:“陈大夫面色红润、安然无恙。” 宁奉哲半信半疑地自问。 “难道……他真的没想害我?” “怎么可能呢?” 文嘉心绪轻盈,犹如一片羽毛。 “由此可见,公子多虑了。” 宁奉哲眸意一片迷茫。 “此话怎讲?” 文嘉侃侃而谈。 “起初,帝瑾王邀约喝茶,奴才亦是心觉不妙;屏退左右之举,更是令人疑忌。” “而后细想,方知帝瑾王坦诚相待,乃是真心感谢。” “一则,秘密赏赐,是怕谢礼之事,传到皇上耳中,惹圣意多思、令公子为难。” “二则,赏赐之时、背对郡主,奴才拙见,巧合罢了。不然,郡主好奇走来一瞧,岂不直接露了马脚?” “三则,杏林堂早有传言,王爷亲自看诊之时,确实会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医用之物。杏林堂独有的胶囊、片剂,也是王爷亲手所制,虽说生得奇怪,却也实用方便。” “估计知晓公子、没有去过杏林堂看诊,所以王爷做了普通常见的药丸,免得公子多想。只看特意调了甜味,奴才便觉,王爷甚是细心,连公子害怕药苦,都打听清楚了。” “这般细致入微,究竟是诚心正意,还是别有用心,全看公子如何理解。反正奴才觉得,王爷此举仁心仁义,挺好的。” 宁奉哲陷入深思…… 与此同时,宁奉哲前脚刚走,娥兰后脚便来、求见帝瑾王。 许久未见,宁云溪关心询问。 “铜事台一别,听闻你最后去往滕府,做了滕大人的贴身侍女。” “你们相处如何?” “这些日子,住得习惯吗?” 娥兰和风舒畅,愉悦一笑。 “谢郡主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滕大人抱宝怀珍,滕夫人蕙心纨质,奴婢纵有不周到之处,他们也能宽宏大量。” 宁云溪眉眼弯弯,落意平静。 “那就好。” “我记得,滕大人并没有与你签下奴契,只以座上宾的身份,迎你入府?” 娥兰肃立恭敬,点头而笑。 “是。” “奴婢不愿游手好闲,只想为老爷和夫人做点什么,夫人便说,让奴婢随身侍候老爷。” 宁云溪眼角含笑,和煦温暖。 “挺好,不涉奴契,便能参加会试、契在八台之中了。” “你淑质贞亮,适合调解离婚矛盾,若能考入州牧台,便可一展才能。” “刚刚,我已经请示阿兄,引荐于你。” 娥兰眸意几分受宠若惊。 “谢郡主赏识,奴婢唯恐有负重望。” 宁云溪随即鼓励。 “阿兄都说了,你一定行,要相信自己。” “对了,你求见而来,所谓何事?” 太过惊喜,差点忘了正事,娥兰急忙表达来由。 “是这样的。” “尹司台公忙,今日或有延迟,老爷派人回府传话,请夫人备好饭菜、送去尹司台。不巧,夫人不在府中,便由奴婢送饭过去。” “放下饭菜,奴婢本想离开,却被老爷叫住。他说,他与谢大人暂时抽不开身,让奴婢代为上禀,宸王之事、以无罪定论,请问王爷,是否允准?” “另外,问禀郡主一声,此事还有其他计谋吗?” 颜瑜没有马上回应,转眸而去,用眼神询问小妹妹。 “这个嘛……” 注意到他的目光,宁云溪先给了回应。 “没有其他谋计,接下来的事,听阿兄的。” 颜瑜紧接着回应。 “此计本意在于许明骞,没想到皇兄竟能想出应对之策,还反诬一手,令宸王羁绊其中。” “他原就无罪,随意。” 娥兰行了告退礼。 “是。” “奴婢告退,这就回去传话。” 宁云溪亲和一笑。 “去。” 娥兰走出帝瑾王府之时,庄瑞坐着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布帘,波澜随风,庄瑞不经意间一个侧目,正好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停!” 马夫应声而停。 庄瑞掀开帘子,探目而去,只见娥兰疾行人群之中,若有急事的样子。 “三年了,没想到会在路上偶遇。” “这一次,小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自言自语罢,他吩咐马夫。 “跟上那名橘色罗裙女子,切记距离,别叫她发觉了。” 马夫应声跟去,一路跟到了尹司台。 娥兰先一步走进,庄瑞后一步跟上,不出意料,被门口守卫拦住了:“尹司台重地,不得擅闯,庄二公子留步,请容在下通禀。” 庄瑞的视线,从娥兰身上收了回来,微微一笑。 “二位大人误会了,我无意擅闯。” “方才进去那位女子,在路上帮了我的忙,行色匆匆,并未留下姓名。我想备礼感谢,却不知她的芳名、住在何处……” 说着,拿出两锭金子,掩人耳目地递了过去。 “还请二位大人指点迷津。” 想着无碍大局,守卫慨然回答。 “她叫娥兰,住在尹司相滕大人府上,既是座上客,也是滕大人的贴身侍女。” 望着娥兰离去的方向,庄瑞唇际晕染一抹深笑。 “多谢。” 娥兰? 原来她改名了,怪不得漫漫找寻,愣是一点音讯也无。 为了躲我,至于这样吗? 第227章 姨娘厚恩 入夜,滕予儒回到滕府。 娥兰正在擦拭新买的花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停下手边的事,快步迎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 滕予儒低眸一眼,看见她的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无奈一笑。 “这种粗活,交给底下的人就行,何故累着自己?” 娥兰依言放下抹布。 “谢老爷关心,奴婢闲来无事,不觉疲累。” 说着,她微微低眸,隐意一抹失落。 “郡主提议,请王爷亲自引荐奴婢,参加州牧台的会试。” “奴婢不善言辞,只能劳烦老爷,借由拒绝了。” 滕予儒微微一怔,不明其意。 “这是好事呀,何故拒绝?” 娥兰淡淡愁绪,化作一阵叹息。 得了允准,她转身而去,仔细盥洗双手。 “无有籍处,不能参加会试。” “老爷忘了吗?奴婢的民籍,因为三年前的一点旧事,被皇上所废。” “皇上龙颜大怒,奴婢还被除姓去名。” “旧年来往不多,因而郡主只知奴婢改过名字,不知其中缘由。” “现在这个名字,是柳姨娘所赐,既为了续签奴契,也为了唤着方便。皇上知会廷合台,特准奴婢,以新名字登记奴契,不必过问原籍何处。” “皇上不允,奴婢不能随意落籍,无奈,只能辜负王爷和郡主一番好意了。” 滕予儒悉数想起,迷糊一笑。 “对对对,你说过此事,我年迈昏聩,记性确是不好了。” 双手洗净,娥兰走去搀扶。 “老爷正值壮年,何有昏聩?” 由她搀扶,滕予儒坐于软榻之上,同时示意一请。 “上次听你说起,我便想问细节,正巧尹司台来了急事,就搁置了。” “你奉宁夫人之命,跟在柳姨娘身边,平时行事,亦是含蓄内敛,怎会见罪于皇上?” 娥兰会意落座,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此事,说来话长……” 小时候,初有记事,她便跟着宁府一位粗使下人,尊其养母。 养母名叫唐映翠,民籍落于京郊一处茅屋。 娥兰的民籍,随着养母而落,原名自随养母姓氏,唤作唐梦双。 于养母言谈之中,娥兰得知自己入府时,尚在襁褓,是穆蓉亲自抱来、转交养母手中的。 等娥兰稍微长大一些,穆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秘密传见,考验她的能力,教导她的为人。 对外,娥兰自然跟着唐映翠,在府里做一些粗活杂事。 为了培养娥兰,蛰伏柳烟身边,穆蓉给了银子,让唐映翠送她去上学堂。 几年学罢,正逢养母亡故,穆蓉安排娥兰刻意表现孝心、引起柳烟的注意,自然而然被她看中,伴随侍候。 蛰伏数年,日月如梭,三年前,娥兰满了十九岁。 一日,柳烟悠悠问起。 “你以前上过学堂?” 娥兰下意识惊慌,还以为身份被察。 想着大娘子早就安排妥当,她很快平静下来。 “是。” “娘亲在世之时,用她的月例,供过奴婢前去学字……” 她一阵顿言,无语凝噎。 柳烟连忙宽慰。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转而,由衷一句夸赞。 “怪不得你柳絮才高,见识过人。” 夸罢,她语气一转,余出几分怜意。 “惜你娘亲早亡,不得已,断了你的才志。而今,你既做了我的侍女,自然由我、供你继续求学。” 出人意料,娥兰微微一惊。 “啊?” 柳烟浅浅一笑,说出心中所想。 “从小,我娘亲便有教导,学业不可荒废。不论男女,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家有存银,都要习文断字。” “怪我粗心大意,耽误多年,才想到你的求学大事。而今,即便恢复你的学业,也只能学到明年。因为律令规定,过了二十岁,便要卒业停学,准备各级会试、志向仕途了。” “不过我想着,学一年也行,算是给你的学业,一个完美的终局。” “另外,满了二十,便是待嫁之年。民间学堂的同窗,既是年纪相仿,又是门当户对,你正好放眼一挑,若有合适的,我给你做主、送你出嫁。” 娥兰心有动容。 “多谢姨娘……” 柳烟宠溺一笑,疼惜女儿一般,轻抚她的长发。 “你侍奉左右,辛劳多年,我出点银子,不算什么。” “从今日起,公爷若有赏赐,我都会留下一份,存作你的嫁妆。有我在,绝不会让婆家轻视了你。” “学子年纪轻轻,难免混有不懂事的人,会以平民之身、欺凌奴者弱小。这一年,你就不用伺候我了,只管住在京郊,只当自己就是寻常百姓、从未为奴为婢。” “你家茅屋,略显简陋,而且地处偏僻。我给你租了一处轩房,名唤飞瑶轩,位置还算不错,附近学堂也有很多,环境雅致,很适合文人墨客。” “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就搬去,我已经托了爹娘,寻觅附近,给你找一所最好的学堂。” “爹娘住处,离飞瑶轩不远,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他们,不必客气。” 话至此处,娥兰已经双膝而跪。 楚楚清泪,一意感动,一意内疚。 “姨娘厚恩,奴婢受之有愧!” 柳烟素手而去,柔柔扶起。 “都说了,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皆是出身贫家、同为民籍,合该互相帮衬。” 正因如此恩重,穆蓉借着湘竹苑大火、算计柳烟之时,娥兰才会有所顾虑。 顾念姨娘恩情,不能赶尽杀绝;但遵照大娘子之意,此计势在必行。 于是,娥兰匿名传信,将此事悄然告知宁寒望,有他在,定能保住姨娘性命。另外,想着不负主恩,娥兰并没有提及、这是穆蓉所为。因而宁寒望猜测,谋害烟儿之人,或是穆蓉,也或是宁云溪。 如此,也算报恩姨娘了。 主仆叙话结束,娥兰雇了马车,搬进飞瑶轩。 柳氏夫妇依言,找了附近最好的民间学堂,提前付好银子,并将学堂所在,写在纸上,交给娥兰。 自飞瑶轩步行过去,至多也就两盏茶的工夫,便至学堂。 天缘凑巧,那所学堂,正好就是庄瑞的求学之处。 第228章 初遇学堂 转天一早,教书先生荀崇,领着娥兰,面向一众学子,微笑介绍。 “这位女娘,闺名唐梦双,尔等切记,日后同席研书,定要彼此照顾、勿起争端。” 一众学子齐齐应声。 “是。” 唯有庄瑞怔在原处,忘了应答。 瞧着娥兰的容貌,他心里一甜。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纤弱柔美的女子,跟三妹妹全然不一样,未免太招人怜爱了。 她叫唐梦双? 芳名亦是动人,比庄娴蕙三个字好听多了。 这不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女子吗? 正想着,只见她莲步走来,行至他的身旁,由荀崇安排,落于空座。 如是一步之遥,他们正式成为同窗。 自此,庄瑞不管做什么,皆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娥兰。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荀崇忍无可忍地唤了一声。 “江霄礼!” 这是庄瑞的假名,为了融入民间学堂,他还特意请旨,选在京郊、落了一个假的籍处。 求学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假名字,一听便有回应。 一如既往,姿态任达不拘。 “荀先生有何指教?” 荀崇眉宇阴沉,令人敬畏。 “我方才所诵文章,你可会背?” 庄瑞不假思索,如实回答。 “会。” 荀崇沉稳面容,覆上一抹轻慢。 “会?” “通篇两千八百多字,我今日才讲第一课,你怎么可能会背?” 反问之后,他板起脸来,落字冰冷尖锐。 “欺瞒师长、大言不惭,就你这个玩世不恭的样子,以后如何参加会试、如何报效颜皇和当今圣上?” 从小到大,经历十数位教书先生,每个人都要这般责难。 庄瑞已经习以为常,悠然淡漠地反驳。 “我真的会背。” “荀先生所诵,《夫子仁论》而已,并不是什么疑惑难解的文章?” 荀崇嗤笑几声,转而正色。 “呵呵呵……简直口出狂言!” “哪怕是参加盛京州牧台会试的人,也不敢这般出言不逊。” “好,你既会背,那就背来听听。” 庄瑞点头应声,一分乏趣。 “是。” “古庆君臣扰乱,是以倾覆,仁者在焉……” 荀崇越听越是大惊失色。 “你……居然一字不差?” 惊罢,他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想着不能任由自骄自满、得意忘形,荀崇以己喻人,适当贬抑。 “老夫朝气蓬勃之年,也是这般颖悟,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即便如此,却也不算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出类拔萃者,依旧大有人在。由此可见,你能背诵此文,不是什么惊世之举。” 庄瑞惊喜一笑,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荀先生所言极是,《夫子仁论》乃庸才所着,背诵注释,一挥而就,确非惊世之举。” 荀崇惊愕气急。 “咳咳咳……你你你……你简直……” 庄瑞眨了眨眼,满心迷茫。 “难道不是吗?” 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我又不小心,露才扬己了?不会。 父亲、大哥之才暂且搁置不谈,连三妹妹那种庸碌之辈,都说此文简单、而且见解有误,应该就是真的简单。 奇怪了,荀先生何故做此神态? 荀崇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嗯……你说得对……” “若能有礼有节,认真听诵,便更好了。” 他是新来不久的教书先生,因此还会大惊小怪、讶于庄瑞之才,同窗们早已司空见惯。 由于每个教书先生,都会像荀崇一样,评其才能、庸常无奇,所以同窗们丝毫不觉江霄礼独有什么厉害之处。 娥兰是初闻首识,再加上从小见过宁云溪的才略,心知这是英才卓砾,不由地芳心暗许。 才学较之三姑娘,他似乎……更为出众? 江霄礼,我记住他了。 讲诵完毕,到了下学时辰,荀崇微笑吩咐。 “学子轮流打扫学堂,昨日刚好轮到最后一人,唐梦双,今日便留你打扫。” 娥兰福身一礼。 “是,谨遵先生安排。” 荀崇满意点头,明意夸赞娥兰,实则提点庄瑞。 “言谈恭敬,谦虚有礼,远胜许多学子,唐女娘真是大家风范。” 庄瑞听懂其意,不悦撇嘴。 娥兰低眸埋首,惴惴不安。 “何敢高受师长谦辞?请先生直呼鄙名就好。” 荀崇慈眉善目,笑颜欢喜。 “学堂之上,确该如此;下了学堂,你我同为百姓,自当平等相待。” 娥兰谦和一笑,轻轻摇头。 “那先生亦是尊长,晚辈断然不敢失礼。” 庄瑞听不下去,拿起扫帚,有意无意地扫于荀崇脚下。 “荀先生还不回家?恕我直言,有点碍事了。” 一转庄瑞,荀崇便是怒目而视,发指眦裂。 “仗着自己是员外之子,便如此傲慢无礼,这便是江家的礼教么?” “我无意损毁江家名声,只想提醒一句,江少郎言行无状,丢的可是江员外和江娘子的颜面!” 庄瑞学着娥兰的谦和,微微一笑,却只笑出一抹张狂不逊。 “我家爹娘,无谓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恕我再有直言,荀先生多管闲事了?” 荀崇长须拂动,尽是怒不可遏。 “如此蛮横,我定要拜访江家雅宅,找江员外一叙!” 庄瑞满心不服。 明明已经学着彬彬有礼,何来蛮横? 莫不是刻意针对? 那我还不如不用谦辞呢! “那你快去,碍事得很。” 荀崇强忍怒意,又变得咬牙切齿。 “今日是唐女娘打扫,你这是何故?” 庄瑞摇头晃脑,轻蔑一笑。 “小爷乐意,你管得着么?” 荀崇怒火万丈,烧得心痛,留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晚些时候回了家宅,我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庄瑞不予理会,继续扫地。 反正都是假爹娘,一个是父亲侍从之一,一个是母亲侍女之一,何需向他们交代? 娥兰玉手,以袖半掩,荏染而来。 “不敢劳烦,江少郎请便,我自己扫。” 庄瑞没有让出扫帚。 “柔条纤纤,轻怜重惜,别再伤了你的手,以后,都由我代劳。” 娥兰低眸惶恐。 “那怎么行?” “江少郎贵为员外之子,学堂之上,又是师兄。” “长幼有序,我不敢僭越。” 庄瑞巧言回驳。 “方才听你与人叙话,知你芳龄略长我一岁。既是长幼有序,也该是我不敢僭越。” 说着,空出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令她坐回椅子。 “若觉难以为情,不如坐下陪我,算是回报,如何?” 娥兰一阵为难,而后行了平礼。 “那……多谢江少郎。” 第229章 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庄瑞悠哉悠哉地打扫着,放下扫帚、换了掸子,很快扫得一尘不染。 他不觉疲累,反有愉悦,第一次觉得粗活,亦是别有一番风趣。 见他意犹未尽,娥兰出言劝阻。 “江少郎且慢,可以了,已经很干净了。” 庄瑞依言停下,无意学堂如何干净,满眼还是只有娥兰。 “那我送你回家。” “天色不早了,女子独自行路,很危险的。” 娥兰笑意含羞,点了点头。 “好。” 见他额上有汗,她拿出随身绢帕,轻轻为他拭去。 “江少郎受苦了。” 庄瑞爽朗一笑。 “不苦,我高兴着呢。” “你呢?” “等得辛苦吗?” 银簪细腻,配以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更衬娥兰,柔意清秀。 “我也高兴。” 飞瑶轩离得不远,因此他们选了步行,没有用到马车。 小道弯曲,两旁田野交织清润,雨后温馨,令人沉醉不已。 庄瑞随着心意,放慢了脚步。 “你是独住,还是跟父母一起住?” 娥兰跟着走得很慢。 “独住。” “打从记事,我就没有见过爹爹;娘亲亡逝,在我年少之时,便追随爹爹,团聚去了。” 夕阳之下,庄瑞逸豫容色,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独住挺好,随性自由。只不过,早早没了爹娘,会有孤单无助之感?” “我的爹娘,可以分给你。” “我和他们一起住,江家雅宅就在前面不远,下次,我带你去认认路?” 娥兰无奈一笑,言简意赅地纠正。 “谦辞以礼,应该要说,我随他们一起住。” “他人便罢,怎能不敬父母?” 庄瑞关心询问。 “你很喜欢礼数规矩吗?” 娥兰如实回答。 “不喜欢。” 庄瑞广袖一挥,极为明快。 “那便弃了不管,我们又非宫里的人,何必这般约束拘礼?” “即便进了宫,我也是不守礼……” 话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 娥兰一阵惊奇。 “你进过宫?” 庄瑞尴尬笑笑,连忙圆话。 “我说的是,即便、如果……呵呵呵。” “我一介平民,怎能随意进宫?” 娥兰并不生疑,袖掩朱唇一笑。 “我还以为,你真的去过皇宫呢。” 思索片刻,庄瑞试探发问。 “呃……你在意门当户对吗?” 娥兰笃定回答。 “自然在意。” 庄瑞忍不住失落。 “何故在意这个?” “连帝瑾王都说,人人平等。” 娥兰不以为然。 “那是王爷仁义,而非你我皆能无视礼法。” 继而,她说明心中所想。 “我身份卑微,不管嫁与何人,都算高攀。门当户对一说,我本不该在意,怕就怕,男方家人不满、男子自身嫌弃。” 听似大有希望,庄瑞一派欣然。 “若是男方爹娘同意、男子本身也是乐见其成呢?” “你会嫁吗?” 说起这个,娥兰有点害羞了。 “两情相悦的话,我自然愿嫁。” 庄瑞难掩心底甜美,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那就好。” “明日,你千万别吃早饭。” 娥兰疑惑而问。 “这是为何?” 庄瑞卖了个关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 “总之,一定别吃,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娥兰没有多想,点头答应。 “好。” 一夜过去。 娥兰依照约定,没有做早饭吃,梳洗之后,便要出门。 打开大门,只见庄瑞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排下人,手中分别提着两个食盒。 娥兰一脸惊愕。 “江少郎?” “你怎么来了?” 她心有猜测,或许他想结伴同行,一起去往学堂。 庄瑞安闲笑容,与朝阳相映成美。 “给你送早饭。” 说着,他示意下人们打开食盒。 娥兰转眸看去,只见食盒中,装着各式各样的早饭,平民规制以内的美食,几乎都被他买来了。 原来不许吃早饭,没有苛待之意,而是为了给她送早饭。 本以为富家子弟,多是纨绔,没想到也有这般贴心之人。 想至此处,娥兰嘴角不自觉地落意一分甘甜。 庄瑞耐心十足地说明。 “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我便多买一些,别怕浪费,你挑剩下的,都可以赏给他们吃。” “今日早饭,都是饭馆厨子做的,油盐难免重一些。” “你若喜食清淡,明日,我便吩咐家宅里的厨子做,忌口什么,提前告诉我就行。” 娥兰嘴角甘甜更浓。 “多谢江少郎。” 庄瑞慨然表达,不藏着掖着。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虽是初识,我却觉得似曾相识,像是知己好友,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娥兰一意羞然,坦诚回应。 “我也是。”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去了学堂。 诵记文章时,娥兰犯了一点小错,被先生罚站。 庄瑞主动站出来,代为受罚。 瞧出娥兰只得一知半解、未有透彻之悟,下学之后,庄瑞亲自教学,谆谆引导,诲人不倦。每一篇文章,皆是讲解直至娥兰听懂,他才顾得上喝水解渴。 “以你天资,纵然不至于一步登天,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落千丈。” “难道你是初年求学吗?” 娥兰柔然一叹。 “不算初学。” “小时候上过学堂,而后娘亲亡故,我便半途而废了。” 庄瑞不由心疼。 “也是。” “令堂慈去,你便要独立维持生计,自然顾不上学业了。” “没事,我教你,参加州牧台会试、入仕辅佐,都不成问题。” 娥兰抿唇而笑。 “你倒自信不疑,岂非较之先生,还要有学问?” “我听说荀先生参加会试,没到盛京州牧台,便就落榜了,可见会试之难。” 想着历来州牧台的会试考题,庄瑞随口评价。 “我猜,应该不难,至于荀先生为何落榜……” 他顿了一下,轻意一笑。 “许是志意传道受业,不屑于此。” “民籍百姓,无人引荐,只能赶赴各级会试,一步步考入盛京。唯有让自己的姓名,登记在州牧台的名册上,才有机会被高位看中,一纸文书、引荐州牧台的会试。” “也或许,荀先生学问足矣,品行却有不妥,因而,无有高位看中。” 娥兰肆意猜测了一下。 “像是有人故意针对,荀先生不会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庄瑞畅意一笑。 “确有一点得罪,但是那个权贵,没有那么小气,荀先生落榜乃是千真万确。” 娥兰怔住了。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那个权贵?” 第230章 考验一阵子 庄瑞眼眸转盼,颖秀一抹伶俐笑意。 “我终日只知胡玩,怎会认识什么权贵?” “是我爹,认识一位伯爷。我听他说,荀先生得罪过伯爷爱子。” 娥兰姣容花净,叙话自然,无有猜疑。 “想也知晓,那位伯爷,立足朝局,必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庄瑞没大没小,恣意评价。 “沽名钓誉之辈,没什么真本事,不值一提。” 娥兰局促色变,急忙提醒。 “这话,我们私底下说说便罢,不可外传,万一传到那位伯爷耳朵里,你我哪里还有活路?” 怕他嫌弃唠叨,她转而恭维,取悦欢心。 “你爹爹真厉害,居然能见到伯爷。” 庄瑞挑着实话,大致解释。 “伺候权贵嘛,见一面,不是难事。” “我爹略懂一些捶背捏脚的手艺,伯爷但凡有个腰酸背痛,都会传唤他过去一趟。” 娥兰被逗乐,掩嘴笑了起来。 “堂堂员外,被你说成下人了。” 嫣然浸染,庄瑞跟着一笑。 “你我这样的身份,见了高位,可不就是下人嘛。” 娥兰想了想,点点头。 “说的也是。” 庄瑞看了一眼天色,合上书,潦草随意地塞进书袋。 “时候不早,学得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 娥兰微笑应声,一丝不苟地整理书本,小心翼翼放进书袋。 “好。” 几日相处,娥兰更觉心动。 忧心家境贫苦、又有奴契在身,江员外和江娘子看不上她,万般无助之下,她回了一趟宁国公府。 见是娥兰,宁婉善欢然迎了上去,笑目亲和。 “双儿,你怎么回来了?” “听姨娘说,你去京郊学堂,要明年才能回来呢。” 娥兰欠身一礼,而后回答。 “给四姑娘请安。” “回话四姑娘,奴婢心有疑虑,所以回来,求问姨娘。” 宁婉善柔荑素手,皎皎而扶。 “那不巧了。” “父亲带着母亲、姨娘,还有大哥哥他们,郊游踏青去了。我有功课未完,被他们留在府中。” 话至此处,她嗔怒气恼。 “哼,连不受宠的三姐姐都跟去了,独留下我!” “双儿,你说,父亲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娥兰浅意一分诚惶诚恐的笑容。 “姑娘抬举了,奴婢怎敢背后议论公爷?” “三姑娘,有大公子宠爱,自是什么好处都不会少了她的。” 话锋一转,她既有安慰,也是诉求。 “姑娘留府,或有不公,但于奴婢而言,可谓雪中送炭,恳请姑娘给奴婢出出主意?” 宁婉善怒容之间,转色些许不情愿。 “什么主意?” “你去求学,该不会是学堂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千万别说,我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听不进一个字、一篇文。” 娥兰双颊覆霞,眼角缠绵几缕情思。 “习文不明之处,有人帮奴婢解答了。” “所以奴婢想问的事,无关学堂。” 只见她低眸微有羞然,宁婉善反应迅速地领会其意。 “莫不是……你心有所属?” “帮你答疑解惑的人,便是他?” 娥兰点头更是羞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宁婉善顿时神采飞扬,拉着她一起入座,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 “那你快说,我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娥兰娓娓道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继而询问。 “奴婢想着,纵然只在知己之间,也不该有所隐瞒。” “请问姑娘,奴婢应该告诉他,飞瑶轩并非真正的住处、其实奴婢在宁国公府签有奴契吗?” 宁婉善摆了摆手。 “当然不说了。” 娥兰一脸疑惑。 “这是为何?” 宁婉善有条不紊地说明。 “姨娘说了,挑选夫君,都要考验一阵子的,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了他。” “初识几日,便要真心以对,当心他不珍惜你,以为你是什么轻率多情的女子。” 娥兰点头涣然。 “这样的吗?” 宁婉善传意坚定。 “对呀,姨娘就是这么说的。” 娥兰顺话往下问。 “那要考验多久?” 宁婉善想了一下,给了回答。 “至少半年。” 娥兰一阵愕然,几分不忍。 “啊?” “要骗他半年之久啊?” 宁婉善劝言抚慰。 “人与人之间,初识都是这样的,为了保护自己嘛。有的人认识久了,还是谎话连篇呢。” “不必心有歉疚,他肯定也在骗你。” 娥兰纠结于心,失落一叹。 “奴婢一无所有,他能骗什么?” 宁婉善挑眉媚笑。 “你说呢?” 娥兰立即脸红。 “哎呀,姑娘……” “姑娘从哪里学来这些心思?若被姨娘知晓,免不了一顿罚跪。” 宁婉善话里有话地说笑。 “书里学的呗。” “我也不像你,自有江少郎答疑解惑。” 娥兰别过一半身子,实有难以为情。 “姑娘又在调侃奴婢了。” “江少郎答疑解惑,只在学问之间。” 宁婉善有条有理地表示。 “我说的,也是一门学问啊。” 娥兰一时顾不得礼数,羞得板起忿色。 “奴婢言辞认真,请姑娘正色。” 宁婉善调侃够了,依言转了正色。 “好好好,我也认真,总行了?” 娥兰转回身子,继续诉问。 “半年之后,奴婢实言以告,万一他家嫌弃,该如何是好呢?” 宁婉善嗤之以鼻,愤愤不平。 “他一介平民少郎,又非世族公子,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啊?我就不信,他家往上数几代,从未有过为奴为婢之人,嫌弃你,便是嫌弃他自己的祖宗!” “再说了,姨娘亲自送你出嫁,嫁妆也是丰厚。哪怕嫁入世族、官家,也是没人瞧不起你的,他算什么东西,还敢嫌弃你?” 娥兰听得窘迫尴尬。 “奴婢只说万一,瞧姑娘这口才,已经将他贬得一无是处了。” 宁婉善赔笑一下。 “你心疼了?对不住嘛。” 道歉之后,她耐心解释,说着说着,又把自己气着了。 “你知晓的,我不善习文断字,平生最讨厌他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夫子仁论》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会背,还能注释。” “这不就是另一个三姐姐吗?” “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压着妹妹一头,更可气的是,她说她已经让着我了!” “她还天天将功劳挂在嘴上,非说竭尽全力、治好了我的旧疾,岂不知真正有功劳的人,从来不会宣之于口。双儿你说,她这种人,可不可恶?” “哼,我迟早掌握胜局,狠狠把她踩在脚下!” 娥兰柔声宽慰。 “姑娘息怒,何必跟她置气、伤了自己的贵体?” 宁婉善一笑置之,很快抛之脑后。 “言之有理,该气恼的人是她,我幸福着呢。” 娥兰悦色一笑,起身行礼。 “姑娘想通就好,奴婢该回京郊了。” 宁婉善一句嘱咐。 “去,路上当心。” 娥兰应声而去。 “是,奴婢告退。” 第231章 盛情难却 三四个月,一晃而过,娥兰和庄瑞的关系,越发交心。 一日,庄瑞主动提议。 “明日学堂休息,我带你回家,见过爹娘?” 出人意料,娥兰瞠目一惊。 “啊?” 庄瑞亲手剥了橘子,一瓣一瓣地分好,置于碟中,推到她的面前。 “你不愿意吗?” 娥兰吃起橘子,甜甜一笑。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庄瑞乐此不疲,又开始剥瓜子。 “是吗?” “我带你回家,已有数次了,不突然?” 娥兰双颊一抹霞晕,羞意云舒,唯美非常。 “那是为了认路,从未进门呀。” “江员外和江娘子,我也只是匆匆望过几眼,无有一句寒暄。这样冒然拜访,他们会觉唐突?” 庄瑞简单抚慰,诚然盛意。 “他们很好相处,不会介意这些。” 娥兰不以为然地反驳。 “你是他们的爱子,平日里只有宠爱、无有训斥,自然觉得他们甚好相处;我则不然,身份低下,只怕他们心有嫌弃。” 见她忧虑,庄瑞随机应变,换了说法。 “实话跟你说,就是他们盛情邀请,非要请你过去。” 娥兰微露惊喜。 “真的吗?” 见她动容,庄瑞若有其事地渲染。 “嗯,他们说,虽然只是匆匆几眼,但也觉得万分亲切,满心期盼正式见你一面。” 娥兰容意一转,又是愁绪。 “他们有此提议,不会是为了拒人千里、不许你我再有往来?” “昨日听书,那个说书先生所讲,便是如出一辙的故事。” 庄瑞无奈一笑。 “你说你,听书就听书,怎么还当真了呢?” “放心,我爹娘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不在意门第出身,只看品行内美。” 娥兰满是自卑。 “那也不妥,我何来内美?” 庄瑞哭笑不得,敲了两下她的脑袋。 “你这小脑瓜,怎么净想一些意志消沉之事?” “我觉得你钟灵毓秀、虚怀若谷,内外皆有美德,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 娥兰一分难为情。 “我哪有这般好?” 庄瑞顺嘴,很自然地用妹妹比喻。 “起码比盛京那个庄三姑娘,好多了。” 娥兰一怔。 “你认识庄三姑娘?” 自家妹妹,庄瑞随意贬话。 “不认识。我只听说她是粗鄙之人,名不副实,一点也不贤惠。” 见他又是言语无状,娥兰及时纠正。 “传言岂可尽信?” “她乃世族嫡女,又在宫里求学,定然仪态端庄、品格贤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庄瑞不知不觉,依旧不拘一格。 “那我换一个,宁三姑娘。” “你起码比宁三姑娘强多了。” 娥兰一阵慌乱,忍不住抱怨。 “你这嘴,实在口无遮拦。” 庄瑞不以为意,只管表述想法。 “再口无遮拦,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我听说那个宁三姑娘,城府很深、算计人心,而且毫无孝顺可言。除了敬重大哥哥,对待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一分爱怜。” 娥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都说了嘛,传言不可尽信。” 庄瑞振振有词。 “小道消息,可以是假的;这种天下闻名、妇孺皆知的传言,还能有假?” “若只是家人厌恶她,或许可以找到理由,他们品性不合、不适合待在同一屋檐下;但若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厌恶她,便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她那种歹意不端之人,最好不要入仕,不然,便是一代佞臣。” 想着三姑娘可怜,娥兰眸意几许心疼。 “她不是这样的……” 庄瑞疑惑发问。 “何故为她辩解,你认识她?” 想着考验时间还不够,娥兰口是心非地否认。 “不认识。” 庄瑞没有多想,顺话赞许。 “我一猜便知,肯定不认识。你这么好,怎会认识她那种人?” “你瞧瞧,只这一会儿,你便强过两位世族嫡女了,足见贤良淑德、非寻常人可比。” “所以,我爹娘一定中意你,也会支持我们互为知己、经常作伴。” 娥兰依旧心里打鼓。 “那就见一面,多谢江员外、江娘子盛情。” 醉人金晖,于京郊稻田之上挥洒自如,惠风和畅,拂动一片麦浪,诗情画意。 庄瑞早早备好一切,午时未至,便要动身去接娥兰。 临近出发,瞧了一眼马车,他才发现有问题,于是唤了马夫过来问话。 “你瞧瞧,这是什么?” 只见公子指着马车上的图案,马夫怀旭,目随而去,看了一眼。 “回话二公子,这是云起龙骧。” 庄瑞嘴角狠啸,却还伴着一分悦色,不绝如缕。 “那你说说,云起龙骧,代表什么?” 怀旭双眸素然,如实回答。 “代表盛京庄族,是皇上钦定的图案。” 庄瑞骤然一阵怒吼。 “知道还用?把这马车藏起来!” 怀旭不解其意地发问。 “公子换作步行吗?可是奴才听说,公子有过吩咐,今日要用马车。” 见他如此,庄瑞一脸匪夷所思,含着怒意说明。 “另雇一辆,不用这个、不要云起龙骧,你听不懂吗?” 怀旭恍然一笑,看似听懂了。 “只需挂上‘庄’姓牌子,就行了吗?” 庄瑞崩溃抓狂。 “啊啊啊!” “江福良!” 江福良闻言跑来。 “奴才在,公子请吩咐。” 庄瑞恼色问话。 “怎么换马夫了?” “鲁庚呢?” 江福良反应了一下,急忙解释。 “公子息怒,都怪奴才光顾着背词,忘了禀告一声。” “三姑娘钟爱的一名戏子,转去其他戏园唱戏了,临走,只留下北郊邑田、雅音园几个字。怀旭不认路,但知鲁庚老家,正好就在北郊邑田,轻车熟路的,很快就能找到雅音园所在。” “于是,三姑娘便来传唤鲁庚回府,昨日下午就走了。三姑娘说,许久未见那名戏子,定要听上三日三夜,才算过瘾。鲁庚陪同,一时之间,怕是回不来了。” 正事被人耽误,庄瑞气不打一处来。 “好端端的,听什么戏?以后不许她私自动用我的人!” 江福良惶恐埋头。 “是,奴才记住了。” 庄瑞嘴角下撇,很不满意。 “那这个马夫,是从哪里雇来的?” 江福良保持恭敬,认真介绍。 “这就是三姑娘的马夫怀旭呀。” “三姑娘细心,怕公子这儿缺人,特意把他替换而来。” 庄瑞轻眸一眼,不屑一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跟他主子一个德性!” 怀旭难为情地低了眸子。 “二公子谬赞,奴才哪及姑娘聪颖?” 第232章 定下婚约 庄瑞又是一脸匪夷所思。 “你听不出好恶话是?” 怀旭点点头。 “自然听得出。” 庄瑞几近无言以对。 “你听出什么了?我在责骂,你还谢我。” 怀旭信任不疑。 “二公子是自家人,怎么可能嘲讽姑娘、数落奴才?” 庄瑞一个白眼。 “谁跟你是自家人?” “你回府去,这儿不需要你。” 怀旭恭立一应。 “是。” “姑娘还有话,吩咐奴才,临走时,禀诉二公子。” 庄瑞直接拒绝。 “我不想听,她就不会说好话。” 怀旭坚持转述。 “姑娘吩咐,一定要说。” 他完美模仿主子的神态,表演起来。 “后院静湖,一只老王八,与天鹅互诉衷肠的景象,甚是美妙。听闻二哥哥觅得一位心地善良的绝色女子,恭喜二哥哥了。” 庄瑞忍无可忍,火冒三丈。 “庄娴蕙!” 想着姑娘嘱咐,说完这话、撒腿就跑,怀旭匆匆一礼,迅速逃离。 “奴才告退。” 庄瑞气得摩拳擦掌,急火攻心,踱步不停。 “她在哪个戏园子?” “北郊雅音园是?” “立刻去找雅音园所在,竟敢嘲讽兄长,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江福良小心翼翼地安抚。 “公子息怒。三姑娘年纪小,难免贪玩一些,说笑罢了,何必跟自家小妹置气?” “奴才瞧得出来,三姑娘平时还是很关心公子的。” “另有,唐女娘还等着呢,说好一起吃顿午饭,公子不去接她了?” 一听娥兰,庄瑞渐渐消气。 “被她气糊涂了,差点浑忘正事,忙后有空,再去找她算账。” 江福良顺势奉承。 “公子如此大度,若被伯爷和夫人知晓,必然赞不绝口。” 经他一说,庄瑞终是没了怒意。 “你去传话,让人雇好马车。我的头发好像乱了,回屋照个镜子,再去接双儿。” “切记把词背好,别露了马脚。” 江福良微笑应声。 “奴才遵命。” 一阵忙碌,娥兰来到江家雅宅。 庄瑞笑盈盈地向她介绍。 “这是我爹,江福良;这是我娘,傅滢。” 江福良和傅滢,确是一对夫妻,服侍方之玄夫妇多年。十年前,方之玄买下这座宅子、做为劳苦功高的奖赏,并将他们的民籍,一同迁于此处。 正逢庄瑞来此求学、假设民籍于此,方之玄便吩咐他们,多多待在京郊,帮他照看瑞儿。 娥兰莞笑福身,低眸敬重。 “江员外好、江娘子好。” 想着这是公子好友,也算主子,江福良心觉惶恐,连忙眼神示意娘子。 “唐女娘太客气了。” 傅滢会意,立即伸手搀扶。 “我家不讲究这些规矩,唐女娘不必多礼,自在一些就好。” 娥兰谦虚一笑。 “怪我唐突,没有提前问清楚,还以为大户人家,都是在意俗礼的。” 傅滢满眼都是喜爱,笑容越发和蔼。 “女娘抬举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破落门户便好。” 江福良亦是笑容可掬,跟着补充。 “娘子说得是。” “我们家原是贫苦,幸得伯爷赏识,才有这座家宅,实际上,不算什么富裕的大户人家。唯望女娘不嫌,实在无需谨慎拘礼。” 娥兰受宠若惊,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卑微之躯,竟得员外、娘子如此礼重,小女子惶恐,恩谢二位。” 傅滢语气温柔,好客一请。 “既然互相不嫌,就不要客气了,唐女娘请坐。” 娥兰恭顺一应。 “是。” 等着他们三人落座之后,她才跟着坐好。 江福良随即吩咐。 “来人,传菜。” 下人应声而去,没一会儿,便是佳肴满桌。 庄瑞使了眼色。 江福良会意,亲手递去筷子,十分热情。 “粗茶淡饭,唐女娘勿要见笑,请。” 娥兰吓得连忙起身,弓腰接了过来。 “江员外过谦。” 傅滢执起筷子,亲自给她夹菜,体贴入微。 “你尝尝这个。” “听说你爱吃,我便亲自下厨,特意为你而做。粗浅手艺,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养母不过虚设,实际上,娥兰从未享受过家人的关爱。 她依言尝了一口,姣笑点头,一时间,满心幸福。 “甚是美味,江娘子果然贤惠。” 江福良及时补充。 “她很少下厨,懒怠得很。为了你,竟然愿意日日围着炉灶,勤练厨艺,练了整整三个月,好不容易才能做出一道能吃的菜。” 娥兰一惊。 “啊?” 转眸,看向傅滢时,已经感动得快哭了。 “多谢娘子厚爱。” 傅滢拿出丝绢,趁着眼泪还未落下,轻轻为她拭去。 “不谢。” “我一见你呀,就非常中意,为你辛苦,甘之如饴。” “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冷清得很,我做梦都想有个爱女,奈何身子太弱、不宜生育,终是没有女儿的福气了。” “我时常想着,你若能做我的家人,那该多好。” 娥兰心有感激,不知如何报答,顺着她的话,很快有了主意。 “只要娘子不弃,我愿拜认干爹干娘,奉养天年。” 傅滢尴尬一笑,赶紧拒绝。 “那怎么行?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江福良停了筷子,代为说明。 “娘子是说,你若愿意嫁入我们家,那该多好。” 娥兰先是一怔,而后眸落。 “唯恐配不上江少郎……” 江福良不以为然。 “何来‘配不上’一说?我们中意你这个儿媳,你们亦是情投意合,便是天赐良缘了。” 说着,很自然地提议。 “一转后年,礼儿便至适婚岁数,以我之见,定下婚约,宜早不宜晚。” “娘子以为呢?” 傅滢深为赞同。 “夫君所言极是。” “唐女娘意下如何?” 娥兰既有惊喜,又有感动。 “没想到员外和娘子,这般支持我们。” 她微微顿言,低眉垂眼,继续回应。 “两情缱绻,心有灵犀,我求之不得。” 江福良转向庄瑞,走个过场、问了一句。 “礼儿以为呢?” 庄瑞欣然点头。 “朝思暮想,多谢爹娘成全。” 傅滢喜笑颜开,一时激动,站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即刻就写婚约,等到后年,我们便以十里为聘,风风光光地迎娶双儿进门。” “哎哟,我冒然改了称呼,还未问过唐女娘介不介意呢?” 娥兰笑着摇头。 “无有介意,心唯荣幸。” 一言为定,江福良高声吩咐。 “来人,笔墨伺候。” 第233章 情况特别好 庄瑞、娥兰同时执笔,各自写下一纸婚约,并于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自然了,庄瑞签的是“江霄礼”三字。 知晓主子这是假名字,傅滢随即提议。 “再摁个手印,摁在姓名上,更显郑重。” 娥兰不理解地笑笑。 “又非奴契,何故摁手印呢?” 傅滢故作无知,笑着解释。 “只有奴契,才需摁手印吗?” “我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只想着郑重一些,不能令你心有轻率之感。” 庄瑞附和一句,以作劝言。 “既是一番好意,我们就听她的。” 娥兰深信不疑,点头而笑。 “好。” 于是,两人都在婚约上,摁了手印。 继而,交换婚约,便是正式定亲了。 月盛未设管理婚约之人,但有律令明文:身负婚约者,若想婚配他人,必须双方同意取消婚约,才能自由嫁娶;各自家族长辈定下的婚约,等到双方成人、无有异议,才能生效,否则作废。 交换婚约之时,二人不经意间一个对眸,庄瑞甘甜一笑,娥兰羞目而落。 气氛太过温馨,娥兰一时忘记了宁婉善的话。 想着考验时间还不够,娥兰倏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完了完了!” 三人皆是疑惑。 庄瑞关心询问。 “怎么了?” 不知应该如何表述,娥兰愣在原处。 “呃……我……” 瞧出一丝端倪,庄瑞合理猜测。 “你后悔了?” 娥兰依旧语塞。 “不是……我……” 想着早就定好的言辞,傅滢简单一句起承,转而进行下一步。 “双儿这是害羞,并非后悔之意。” “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娥兰乖巧点头。 “娘子请讲。” 傅滢眸色温和,传意许许关怀,令人安心。 “礼儿说,你家中爹娘皆已慈去,每到年节、团圆节,只能孤身一人。闻听此话,我只觉心疼,不忍见你落寞冷清、寂寂无助。” “转眼下月,便是团圆节,不如,我们一起过?” 江福良眼角的岁月痕迹,无有沧桑,唯是和蔼。 “这个提议甚好,婚约已定,双儿便是自家人了,理当团聚。” 娥兰转眸庄瑞,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见他点头,她和风一笑,跟着点了点头。 “好,多谢员外盛情、多谢娘子美意。” 傅滢喜出望外,忘乎所以。 “双儿同意了?真好真好,我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 江福良抚须点头,亦是满意一笑。 “求得双儿这样的儿媳,我们家真是三生有幸啊。” 离开江家雅宅,娥兰再次回到宁国公府。 这次,柳烟和宁婉善都在府上。 问好行礼之后,娥兰先是叙事,而后,心里没底地询问。 “事情就是这样。” “恳请姨娘、姑娘解惑,奴婢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他们不会以为奴婢是佻薄之人?” 柳烟接过婚约,仔细查看。 宁婉善探着脑袋过来,瞧了一眼,轻蔑一笑,先一步评价。 “果然是没有见识的乡者,书写婚约、还摁手印,岂非成了奴契?” “你确实答应得太快了,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全家皆是洋相丢人,他有什么资格评说你的品行?真是可笑。” 柳烟浅浅颦眉,柔声斥责。 “不许嘲笑乡者。” “帝瑾王有言在先,人人平等,岂可违逆不敬?” “封正台文书,下至各个地方,合作天下务农人家,协力屯田大事。你所用所享,都离不开乡者,怎敢奚落有功之人?” 宁婉善噘嘴不满,口服心不服地认错。 “是,孩儿知错了。” 不舍训斥太过,柳烟点到为止,转向娥兰,诚心给了建议。 “考验时间,差不多就行,不是非要等到半年、甚至更久。” “我看他们态度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家。” “今晚见了公爷,我便请他设法打听一下,看看江少郎一家,身世是否清白。只要确定不是招摇撞骗、暗室罔法之人,等到后年,你就能放心出嫁了。” 柳烟看完婚约,递还回来。 娥兰微微躬身,双手接下。 “那等姨娘问罢,奴婢便能将奴契之事,告知江少郎了吗?” 柳烟坐于软榻之上,淡淡思索,笑意从容。 “不急。” “他们不是提议,团圆节陪你一起过吗?干脆再观察一阵子,等到下月再说。” “人有伪装,每家公婆,一开始都是很好的。” “不过伪装,终是内里虚无,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真面目。你要多与他们相处,才有机会看出端倪。” “团圆节,一如年节,是很重要的节日。团聚一起,意义非凡,有没有一家人的亲近之感,你体会便知。” “过节之后,你再回府一趟,将相处细节,尽数告知于我。若有不便,传信也行。待我思量把关,便知对方虚实。” “若真无有任何问题,我便着手准备、后年送你出嫁。自然了,到时,你就可以实言以告,不必再瞒宁府为婢的身份。你放心,只要他们是真心喜爱,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娥兰依言点头,福身一礼。 “多谢姨娘周全。” 转天,柳烟亲至飞瑶轩。 见是姨娘,娥兰放下手里的书,急忙起身行礼。 “不知姨娘玉临而来,奴婢有失远迎,还望姨娘见谅。” 柳烟及时扶了一把,牵着她的手,一起落座。 “公爷托人问了情况,告知于我。” “出乎意料,我甚为惊异,因而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娥兰一阵揪心。 “何来出乎意料,情况很糟糕吗?” 柳烟轻手安抚。 “怪我爱卖关子,你别担心,情况特别好。” 娥兰听罢,松了一口气。 柳烟微笑着转述。 “听公爷说,江员外在弘顺伯爵府谋生,而且是庄伯爷的亲随之一;江娘子谋生一处,是庄夫人的贴身侍女。” 娥兰眸色愕然。 “他们说过,在京伺候伯爷,奴婢没问具体,不曾想竟是弘顺伯爷?!” 柳烟点点头,就事论事,晓以事理。 “你必定听过,盛京流传的一句话,伯爵之位不及公爵,唯庄伯爷除外。” “他们府里的下人,纵有奴契在身,仍旧高人一等,与寻常奴者大不相同。” “庄伯爷圣恩赏赐不断,对手底下的人极为慷慨,江家库房盈千累万,富贵之数,可想而知。” “你嫁给江少郎,就算不是飞上枝头,也是出人头地了!” “这下行了,等到团圆节之后,确认无疑,你就放心与他结交。” “话说回来,日后,我还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呢。” 娥兰羞愧脸红。 “姨娘言重,奴婢不敢当。” 第234章 公子妙思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几回相聚。每次离开江家雅宅,娥兰都会写一封信,记录细节,雇人送去宁国公府、交给柳烟。 流年似水,稍纵即逝,很快到了团圆节。 没等庄瑞去接,娥兰早早便至,坐于前厅,与傅滢叙话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庄瑞终于起床,未有梳洗、直接走了出来,顺路经过前厅,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江福良……” 傅滢惊了一下,急忙假咳示意:“咳咳咳。” 只见余光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美妙的身影,庄瑞瞬间凝固原处。 片刻思索,他反应迅速,故作训斥下人,接上了自己的话。 “江福良的名讳,岂可随意称唤?你们这些奴才,实在过分,不想领江家的月例,趁早走人!” 不远处的江福良会意,急急支使几个下人过去,配合公子认错。 “奴才知错,请少郎息怒。” 庄瑞威仪严正,有模有样地训话。 “我江家,不讲俗礼规矩,但也不能乱了辈分、失了最根本的敬意。我爹是长者,名讳不可戏称,你们记住了吗?” 下人们恭立有序。 “是,记住了。” 庄瑞洒脱一阵拂袖。 “念在认错有诚,这次不予计较,都忙去。” 下人们应声而去。 “谢少郎宽仁。” 话罢,庄瑞一个漫不经心的转眸,佯装这才看见娥兰,一阵惊惶,赶紧背过身去。 “双儿怎么自己过来了?” “独自行路,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下次,还是等我去接你。” “晨起太急,我还未洗漱梳头,略有失态,双儿莫要见怪。” 娥兰穿上了姨娘所赠的新衣,淡黄长裙,搭配蝴蝶玉簪,轻裳飘舞,柔美清秀。 庄瑞只是定睛一眼,便过目不忘,即便背身过去,她的容色倾城,亦在他的心中浮现不断。 望着他潇洒倜傥的背影,娥兰眉眼处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温情。 “谁人晨起,都是蓬头垢面,何以见怪?” 傅滢适时给了台阶。 “有话容后再说,礼儿快去梳洗。” 庄瑞点头一应。 “是。” “双儿稍等,我去去就回。” 娥兰嫣然一笑。 “好。” 张罗好了一切,四人围坐一桌,开始过团圆节。 席间,他们相谈甚欢,正如柳烟所说,体会便知,亲如一家。 午饭之后,按着习俗,儿女敬以大礼,叩谢爹娘养育之恩。 得了江氏夫妇的允许,娥兰跟随庄瑞一起,三跪九叩,郑重行礼。 接下来,便是长辈奖赏赠礼,以作祝福。 他们各自拿出一个锦盒,同时打开。只见盒中,金银元宝整齐排列,楚楚有致,粗略一眼,便知数目惊人。 江福良递了锦盒,赠予庄瑞。 “又是一年团圆节,爹祝你学业大成,日后仕途一帆风顺。” 庄瑞畅意一笑,爽快收下。 “孩儿拜谢。” 傅滢递了锦盒,赠予娥兰。 “我这人,浅薄粗识,不会说话。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娥兰忐忑不安地收下。 “谢过娘子。” 而后,一家人喝茶叙话,直至下午,难分难舍,依依辞别。 庄瑞如旧一路护送,看着娥兰走进飞瑶轩,才能放心转身,回了江家雅宅。 傅滢迎步行礼。 “公子回来了。” 庄瑞随口一应,落座歇脚。 “嗯。” 傅滢恭立颔首,毕恭毕敬。 “奴婢劝谏有言,公子可愿一听?” 庄瑞拂袖示意一旁侧座。 “坐着说。” 傅滢缓缓而坐,温文劝言。 “谢公子。” “团圆节一如年节,公子岂能不跪伯爷夫人,奉礼为奴之人?奴婢夫妇受之有愧,实在惶恐不安。” “奴婢心有疑惑,公子何故隐瞒身份,难道唐女娘不屑世族,只愿嫁给员外之子?” “欺瞒他人,非是正道。奴婢愚见,婚约已定,感情正好,公子何不趁机道出实情?” 庄瑞正色几分,解释原因。 “我见双儿自卑太深,因而不敢直言身份,唯恐吓跑了她。” “还是等到成婚之后,再实言以告。” 傅滢听懂其意,瞠目愕然,一分难以置信。 “公子成婚,不会还要安排奴婢夫妇,坐于高堂?” 庄瑞一时没有想通,眨眼不解。 “不可以吗?” 傅滢苦口婆心之间,伴着些许惶恐。 “公子终身大事,由奴婢见证做主,已是愧对夫人。不过好在,律令明言婚姻自由,此事瞒着伯爷和夫人,还算说得过去。” “婚礼之事,却是万万不可。请公子三思,此举或有骗婚之嫌,律令罚得可严呢。” “奴婢夫妇命不足惜,只怕连累公子受苦,得不偿失。” 庄瑞晓畅点头。 “言之有理。” “那我找个机会,成婚之前,诉以实话。” 傅滢暗暗松了一口气,舒心微笑。 “谢公子体谅。” 继而,她娓娓表达心中忧虑。 “伯爷夫人一向开明,得知私定终身之事,亦能一笑置之,但是宫里……” “奴婢斗胆妄言,天下皆知,皇上重用庄族。公子的婚事,并非全由自己心意,唐女娘民籍之身,皇上恐怕不会中意?” 一听这话,庄瑞不乐意了,撇嘴反驳。 “民籍之身怎么了?我母亲祖籍通柔县,以前也是百姓。” 傅滢坐姿拘礼,不敢有一分不敬。 “夫人陪着伯爷,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互相扶助、惺惺相惜,情分自是不一样的。” “唐女娘如何能比?” 庄瑞思虑片刻,转而忘了忧愁,惬心快意。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傅滢面容一片茫然。 提醒什么了? “公子有何高见?” 庄瑞乐在其中,叙述自己的主意。 “向宫里府中介绍之前,我可以做一场戏,引导双儿以命相护。若是一场不够,我便多安排几场,直至誉满天下。如此一来,情分亦是非比寻常了。” 这个主意虽说有点稚气,却也不乏巧心,傅滢择选好话恭维。 “公子妙思。” “不过公子不懂谋略之事,到时,是不是请大公子前来筹谋呢?” 庄瑞反应不及,一阵反问。 “我不懂谋略?” 想了一下,父亲吩咐藏巧守拙,他无奈笑笑。 “我确实不善谋略,到时,自会去请大哥帮忙。你就不必费心了,忙自己的事。” 傅滢浅浅一笑,沉着平静。 “是,奴婢遵命。” 第235章 宠信有加的原因 娥兰回到宁国公府,见到柳烟、宁婉善。 “细节详处,尽是如此。” “请问姨娘高见?” 柳烟点头而笑,深感满意。 “这家人很不错,不仅家境殷实,而且待你真诚。” “奴契之事,回去以后,你就告知江少郎。” 娥兰欣然盈笑。 “是。” 柳烟秋水温然,轻柔掌握娥兰纤细的双手。 “瞧你这小手,不管如何进食,皆是这样病瘦。” “以前,你跟着养母,终日做一些粗使下人的活。伤了肌理倒是无碍,最可怜的是,身子有损、补不回来,只能弱柳扶风度日,每一次晕倒,皆要忧心能不能顺利转醒。” 娥兰笑着摇摇头。 “以前确有累晕之时,不过这几年,有姨娘疼爱,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仅再也没晕过,干活做事,亦不觉疲倦。” 柳烟心底一处柔软,于手心之间捧出一意心疼。 “那也要将养身子、好好休息。” “你呀,总是闲不下来,非要拖着不适合劳累的身子,做这做那,恨不得所有累事都由你代劳。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原不用做这些的。” 娥兰低眸三分,既是敬重,又有怡然。 “姨娘惜爱之情,奴婢无以为报,奈何无才无能,左右只会做些粗活。” 宁婉善打趣起来。 “我看,姨娘就该苛待双儿,如此,她便会乖乖休息了。” 柳烟斜她一眼。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哪舍得?” 宁婉善借着俏皮,含言一丝抱怨。 “双儿跟着姨娘,日子不算长久,却得姨娘宠信有加,底下的人暗暗都有意见呢。” 柳烟蔑然扫了一眼屋外,刻意抬高嗓门,厉言宣示。 “有意见又能如何?我就宠双儿,随他们小肚鸡肠去。” 宁婉善眸意好奇。 “别说他们,我也疑惑。” “非亲非故,姨娘怎就见了双儿,便宠爱至此,甚至跟我并驾齐驱?不知道的,还以为双儿也是宁族庶女呢。” 娥兰埋头,瑟瑟发抖。 “姑娘抬举,奴婢惶恐。” 柳烟又是一阵心疼,立时安抚。 “她心力脆弱、多愁善感,你不许调侃,万一伤了心,可怎么办?” “在我心里,她就是女儿,是你没有亲缘关系的庶姐。” 宁婉善应声,带着一分敷衍,继续好奇。 “是是是。姨娘总这么说,却不明言原因,惑然多年,我都郁闷坏了。” 拿女儿没办法,柳烟道出实情。 “好,我说。” “只因交缠一件伤心事,所以我不愿提及。” “其实以前,我是孤女,从记事起,便跟随养母,挨家挨户做些零活、维持生计。” “月盛星梁初起战乱之日,娘亲和我,正好身在边境。首战失利,被贼据地,星梁卒士遍搜各处,俘虏月盛百姓。娘亲为了护我,以身作饵,引走贼人,助我逃离。” “我攀上高山,等在娘亲所指之处,想着不久便能与她会合,怎料远眺而去,亲眼看见她,薄命于贼人刀下。我万念俱灰,唯愿追随地下,偶然遇见公爷,被他所救、带回盛京。” “我说,没有娘亲,活不下去。公爷细声宽慰,允诺于我,会帮我找到亲生爹娘。” “他说,他知道养母恩重,亲生爹娘或许替代不了,但生身亲情、不能割舍,为了他们,我必须活着。而且,娘亲舍命保我,心中所思,肯定希望我平安无事。” “公爷选在京郊、给我买了住处,陪着我安顿下来。没过多久,他真的找到了我的亲生爹娘,还帮我们一家,改籍一处。” “后来,公爷获罪被贬,离开了盛京。他留话说,本想等到过年、我满二十,给我寻个好人家,以最大的排场送我出嫁,奈何遭此变故。” “公爷走后,我十分记挂,年满二十,亦是不思婚嫁。直至爹娘催促,说公爷再也回不来了,我才点头同意,跟他们安排的男子见了一面。谁曾想,快要定亲之时,公爷突然回京!” “我主动过来找他,诉以心意,我想嫁的人,只有他。知他已有夫人,我坦言,只求妾室之位。幸得公爷不弃,纳我进府,厚恩重赏、真心以待。” “得遇公爷、寻到爹娘,是我的福气。比较之下,双儿楚楚人生,实在令人怜惜。” “记得五年前,我初见双儿,她跪在后园一处隐秘,泪眼朦胧,哀恸欲绝地向大树哭诉。” “她说,娘亲,你不是说,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可是为何,你就这么走了,留我独身在世?从小,我就不知生身爹娘是谁,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何忍丢下我?” “说完了这些话,她便要投湖自尽。” “我触景生情,心想,这不就是当年的我吗?有公爷表率在先,我自然不能坐视不救,于是跑去阻拦,将她带回忘忧居。” “宽慰双儿之时,我便许诺,帮她寻亲。数年过去,事与愿违,终是我太无用,竟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而后,我暗暗思忖,爱怜双儿,为什么非要亲生爹娘呢?养母也能有情有义,我待双儿,一样可以视如己出、关怀备至。” 娥兰闻言,暗暗一惊。 怪不得大娘子设下此计,令我蛰伏于内。 所以娘亲殒身,或非天命,而是大娘子有意为之? 可怜娘亲,从小教导,让我忠心大娘子、绝不背弃。就连临终之际,都不忘嘱托,遗愿唯此一事。 从抚养我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的终局了吗? 宁婉善微带嗔意,努了努嘴。 “原来是这样。” “事实证明,姨娘做得甚为周到,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有点吃醋了呢。” 柳烟板起脸来。 “你吃什么醋,我哪里亏待你了?” 宁婉善神态一转,赔笑撒娇。 “我开个玩笑嘛,姨娘怎么当真了?” “在我心里,双儿就是我们的家人,起码比三姐姐好多了。” 一提宁云溪,柳烟便是瞧不起,压低了声音,悄悄奚落。 “你拿三姑娘,跟双儿比?” “野鸡岂能相较凤凰?” 宁婉善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 “啊?” “你说,三姐姐是凤凰?” 柳烟立即责难。 “去去去,双儿才不是野鸡呢。” 宁婉善明白其意,深深一笑。 “哦——原来姨娘是这个意思。” “姨娘所言极是。” 第236章 避重就轻,是为何意 每次这样的话头,娥兰都不敢多言。 她明白柳姨娘和四姑娘,利益之故、后宅之争,因而厌恶三姑娘。 但她从小跟着大娘子,大致清楚三姑娘的心性,也亲眼见过大娘子的真面目。 其实,三姑娘挺可怜的,纵有父母陪伴长大,很多时候却不如她这个孤女。 娥兰时常会想,如果自己的家人,是公爷夫人这般做派,那还不如孤身一人、来得自在。 宁婉善表达羡慕,不乏祝福之意。 “而今,双儿觅得这么好的婆家,虽然无有爹娘,但是以后都有江少郎相伴,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娥兰眸落一笑。 唯此一句正经,宁婉善又没了正形。 “以后若有需要庄伯爷的地方,便要请你帮我通融一下。” “另外,江家殷实,你若得了什么好宝贝,必须分给我。姨娘说了,我们是姐妹,理应互相照应、不分彼此。” “对了,团圆节的福礼,你已经收了,现在就分给我。” 娥兰听得一怔。 “啊?” 柳烟拦话,及时解释。 “她又在打趣呢,不必认真。” 解释完,她转向女儿,举例娥兰做法,以作教导。 “你方才没听双儿叙述之言吗?无功不受禄,那些金银,她都要还回去的。” “团圆节的福礼,不收的话,意头不好,所以她暂且收下。等会儿,便去买一些江家平时所需之物,以馈还的方式,尽数送去江家雅宅。” “双儿极为贤惠,你多学着点。” 宁婉善不以为然,反驳回去。 “他们家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双儿何故要还?”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如果是我,爽快收下,花在自己身上,那才痛快呢。” 柳烟无可奈何,连声叹息。 “唉,你这孩子,怎么教都教不好。” 说着,转向娥兰,浅目和婉。 “江少郎,确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 “双儿放心,嫁妆的事,都交给我。他们以十里为聘,我们也不会失了体面。” “公爷今日不在,明日见了他,我便转述此事,请他亲自做媒。等到后年,你盛装出嫁,必能名动天下,传为一段佳话。” 娥兰瞳色一缕期待,乖巧点头。 “谢姨娘抬举。” 与此同时,顾孟祯移驾庄府,每年的团圆节,他都是陪着贤弟一家。 围坐用饭,他看了一圈,立即发现不对,于是询问。 “瑞儿呢?” 方之玄双手递去筷子,恭然应答。 “回禀皇兄,瑞儿忙于学业,说是今年回不来了。” 顾孟祯接过筷子,便是恼色。 “团圆节何等重要,学堂竟敢不休,哪个教书先生如此蛮横?” 方之玄莞言说明。 “是他自请留下。还要多谢教书先生愿意陪着,舍了自身,没有回家团圆呢。” 斜眸一眼庄瑞所在学堂的方向,顾孟祯一分傲慢,鄙夷不屑。 “贤弟这话,过于自谦。” “陪着瑞儿,是他的福气,岂敢有所怨言?” 方之玄附和点头。 “皇兄所言极是。” 心系侄子,顾孟祯无心吃饭,深吸一口气,一阵长叹。 “唉——” “朕备了厚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样不少,只可惜不能亲手赠予瑞儿。” 庄娴蕙多有关心,知晓二哥哥在京郊的事,于是出言,帮他掩饰。 “皇伯伯只知疼惜二哥哥,却对大哥哥和臣侄视而不见。” “二哥哥顽劣不堪,有什么好?连团圆节都不回来,定是心怀不孝、不愿给长辈磕头行礼,皇伯伯惦念这种人做甚?只管把他忘了。” 毫无疑问,方之玄又是厉色怒颜。 “蕙儿,数落兄长、没大没小,谁教你的?!” 顾孟祯左右瞧了他们一眼,顾盼之间,已经给侄女找到合适的借口。 “蕙儿就是吃醋了,你训她做甚?” 说着,转向侄女,慈祥而笑,耐心劝导。 “蕙儿乖,吃醋便罢,以后不许这么评说兄长,知道了吗?” 庄娴蕙翘着双唇,做出任性的样子。 “自古无有孝心者,皆是十恶不赦,他算什么兄长?我不认。” 方之玄气得不行,作势就要训导。 “皇兄你看,如此漠视礼数,怎能姑息?” 顾孟祯不由分说,执意偏护。 “醋意浓一些,碍着你什么了?姑娘家家,娇生惯养长大,都是这样的。” “即便要罚,有朕在,也轮不到你!” 庄娴蕙软意撒娇起来。 “啊?” “皇伯伯真的要罚臣侄啊?” 看着侄女机灵可人的模样,顾孟祯不由自主,欣悦一笑。 “并非如此。你孝顺体贴,天下皆有爱怜之心,朕亦不忍责罚。” 方之玄反驳一问。 “天下谁人爱怜?臣弟从未听说。” 顾孟祯瞪了他一眼,肃然训斥。 “朕说有就有,何故多问,朕看你才是没大没小、漠视兄长!” 方之玄赶紧赔笑。 “臣弟有错,请皇兄开恩。” 如是这样,今年的团圆节结束了。 庄瑞的事,顾孟祯原本没有多想,走出庄府,忽觉一分不对,于是吩咐小伏子,派人前往京郊暗查。 回到帝盛宫,刚刚坐下,便来了消息。 听罢庄瑞的事,顾孟祯一阵疑惑。 “唐梦双?” 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浅意一想,惊愕失色。 “她怎么还活着?!” 小伏子正色厉声,很快有了猜测。 “看来,宁夫人还是违抗圣意,留下了她。” 顾孟祯拍案而起,一声令下。 “传召穆蓉入宫,朕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没一会儿,穆蓉奉召而来,恭然行礼。 “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没有允准起身,随她一直跪着。 “高府旧事,过去多年,你怕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穆蓉一时料想不及,惑然询问。 “皇上所指,是哪件旧事?臣妇不知,但请圣意明示。” 顾孟祯简单提醒。 “高府二房,高二女的事。” 穆蓉眸黯,巧隐一分惊色、几分心虚。 “回禀皇上,臣妇记得。” “当年,荆罄抱着高二姑娘,避祸于西郊桉林附近的村落,而后为躲搜捕,又藏身桉林山洞。待到安全之时,才发现孩子抱错了。” “在此之前,皇上想通一切,得知督护台并非哗变,高冀等人,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投诚。他们触怒龙颜,罪当受罚,奈何皇上不知荆罄具体避祸于哪一家,于是寻由降罪西郊桉林附近、所有村落的百姓,除去民籍,全数流放。” “这样一来,高二姑娘便再也回不来了,高楠罪有应得,活该痛失爱女。” “怎料机缘巧合,秋璧被冯氏夫妇送养,成了宁云溪的贴身侍女。” “而后,冯氏夫妇踏上流放之路,荆罄去晚一步,没能换回高二姑娘。于是,只能抱着冯氏夫妇的孩子,回到高府,哄睡孩子,并将噩耗禀报主子。” “趁着高大人夫妇,还未见过那个孩子,皇上随机应变,顺势将冯大人替换而去,同时了结荆罄,以防她认出孩子被人换过。多亏皇上足智多谋,冯大人才能顺理成章地蛰伏于内,成了名正言顺的高府二房庶女。” 顾孟祯沉色凌厉,犹如朔风砭骨。 “你避重就轻,是为何意?” 第237章 他是庄二公子 乌云阴沉,于顾孟祯的脸上,轰鸣阵阵暴怒。 “当时,朕派人,将那个孩子换出来,你非要了去,说是交由你来解决。” “而后过了十数年,朕才查到,那个孩子不仅活着,还认了养母、落了民籍,取名唐梦双!” “唐映翠或知内情,留着她,朕唯恐夜长梦多,唐梦双更不能留。” “若非你切切说情,等她守孝七日、再行处置,算是全了她的孝心,朕当即就会给她一个了断。” “而今,别说守孝七日,七年都过去了!” “你说,她怎么还是生龙活虎的?!” 穆蓉跪得膝盖发疼,容色一分不悦,油腔滑调地纠正。 “没到七年,至多只是过去五年……” 顾孟祯赫赫怒意,音闻天地。 “五年、七年,有什么分别?!” “你再敢避重就轻,朕定不轻饶!” 穆蓉吓得身躯一颤,诚惶诚恐,埋头顿首。 “皇上息怒,臣妇此举,绝非违逆。” “起初,臣妇见她年岁正好,适合留作宁云溪的贴身侍女,因此暗中保下了她。而后正巧,冯岩夫妇送养秋璧。臣妇便想着,抚养她们长大,挑个天资聪颖的留下,做为线人,随侍宁云溪左右。” “再后,老爷迎了柳烟入府,她心思深,身边也不能少了线人。宁云溪是嫡女,比起柳烟这个妾室,自然更加惹人注目。臣妇思量,双儿身份不可泄露,还是派去柳烟身边,最为妥当。故而,有了如今的安排。” “双儿天资不错,有她襄助,成事指日可待。请皇上宽心,等到柳烟一除,臣妇势必处置双儿,绝不留情!” 顾孟祯目无下尘,鄙夷之中,糅杂几分不耐烦。 “你一心利用、无有杂念,却不知她在京郊,如何不知羞耻,引诱朕的爱侄!” “寻常侍女便罢,瑞儿非要娶她,朕不会不允。” “唐梦双是什么身份?事关大局,万一荷儿的身世,被高府的人发现了,朕付出多年的心力,岂不都要白费?” 穆蓉瞳色一紧,满目惊愕。 “近来确实听说,柳烟供她去了京郊学堂……难不成,正好跟庄二公子求学一处?” 她的呼吸,急促一缕紧张不安,口不择言地解释。 “皇上恕罪,臣妇只知庄二公子、选了民间学堂,不知他具体求学之所。若是知晓,臣妇定会阻止双儿前去!” 顾孟祯登时发难。 “你这是怪朕,没有及时禀报于你?” 穆蓉后知失言,伏身更低。 “臣妇不敢。” 颤抖之际,她想到了主意,谨慎小心地提议。 “双儿,还有用处。要不这样,臣妇正肃提醒,令她立即远离庄二公子。” 顾孟祯勉强同意,顺话补充。 “除此之外,还要把事做绝,迫使瑞儿忘却这段感情。” 穆蓉谦貌应声。 “是。” “只怕伤了庄二公子,皇上难免心疼。” 想着瑞儿被人伤情的景象,顾孟祯已是撕心裂肺。 “那也没办法。” “朕自会厚赏于他,以作安慰。” “免得瑞儿后悔,又去找她,飞瑶轩不可再住。万一瑞儿查到州牧台,非要寻到她,朕务必销了她的民籍、除姓去名。” “你谨记机密之事,不许晓畅于她。对她只说,朕重视庄族,瞧不上她,特传口谕,命她远离。” “另外,还要给州牧台一个说法。朕移驾宁府,唐梦双以下犯上,见罪于朕,从即日起,自州牧台名册之上全然抹去,不许留下一点痕迹,终生不得落籍。” 没想到做绝至此,穆蓉微微一震,浅浅一点异议。 “那奴契,岂非也要失效?” 顾孟祯怒意一去,面色沉稳。 “让柳烟自定一个名字,不可带有姓氏,上禀之后,朕便知会廷合台,特准她以新名字登记奴契,不必过问原籍何处。” “你自己盯紧一些,这样的奴婢若是逃了,天涯海角,实难追捕。” “利用完了,找个机会,妥善处置了她。年岁越来越大,认识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切记,定要不着痕迹地除去,以绝后患。” “朕再提醒一次,荷儿之事乃是机密,你若敢泄漏半个字,身首异处之前,朕还要让你尝尽锥心刺骨之痛。帝盛宫北偏殿的场面,你见识过了,至于身受之感如何,你好奇吗?” 旧忆浮现,似有一阵寒风,于脚底生凉,穆蓉面色瞬时惨白,皓齿栗栗作响。 “不不不、不好奇,臣妇铭记于心,绝对不会泄露!” 顾孟祯一阵拂袖。 “回府办事去。” 穆蓉应声行礼,手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臣妇告退。” 继而,回到宁国公府。 穆蓉原想派人去往京郊,把娥兰叫回来,没想到一进一出,迎面相遇。 娥兰小心翼翼地抬眸一眼,看清来人,随即行礼。 “给大娘子问安。” 穆蓉先是寻常回应。 “嗯,平身。” 而后自然而然地靠近,轻声一句。 “掩迹,来一趟贤仪居。” 娥兰微微点头。 “谢大娘子。” 不一会儿,主仆聚在贤仪居。 穆蓉腰直背挺,下颚微扬,庄严神色,内敛一意轻慢。 “听说你近来,结交了一名男子?” 娥兰惑然一惊。 “大娘子怎会知晓?” 穆蓉没有回答,清冷一笑。 “呵……你可知那人是谁?” 想着后年的喜事,娥兰的双颊,织情两道霞色。 “因是私事,未敢叨扰,大娘子既问了,奴婢应当知无不言。” “那位男子,名唤江霄礼,民籍京郊人士,乃员外之子。” 穆蓉威仪泠然,以呵斥的语气挑明。 “什么江霄礼?那是弘顺伯爵府上的二公子,庄瑞!” 娥兰花容失色,诧然瞠目结舌。 “庄、庄二公子……怎么可能?” 穆蓉眸意轻蔑,肆意飘洒一丝丝戏谑。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庄府的公子?” 娥兰一时不敢相信,手足无措地解释。 “不是,大娘子误会了,他绝非庄二公子。” 穆蓉怒目圆睁,雷霆勃然。 “庄二公子在京郊求学,假作民籍、称为江霄礼,住在他们家下人、江福良的宅子中。” “此事何来误会?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 想起这几月的对话,若有一些庄二公子的痕迹,娥兰越想越深,容颜映出一抹苦涩。 第238章 单独约见 窗外忽来凄风苦雨,雨声穿云裂石,雷声振聋发聩,犹如娥兰心底,不敢言说的控诉。 她黯淡双眸,愁绪复杂,一点不舍,一点委怜,更有隐忍未发的不屈。 待雷声停了,穆蓉才好继续说话。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该委屈的人,是我!” “被你连累,皇上差点降罪于我!” 娥兰眉颦惆怅,垂头丧气。 “奴婢知错。” 穆蓉凛然亢色,端庄得体。 “既然知错,就要改正。” “你们定了婚约?” 娥兰失意点头。 “是。” 她这才恍然,婚约之上、摁有指印,并非无知之行,而是因为假名字、不作数。 穆蓉抓着这事,嗤之以鼻。 “区区奴婢,心比天高,还敢哄骗庄二公子定亲。” 娥兰愧色萦绕,泣声祈求。 “奴婢有错,求大娘子宽恕。” 听她郁郁悲戚,穆蓉把控人心,顺势说了一句软话。 “抚养你长大,我并非无情,别看言辞责难,其实这是语重心长。” 娥兰心痛撕扯,紧咬下唇。 “是,奴婢明白。” 见她这个样子,穆蓉心里一股烦躁,面上还是雍容大方。 “你寻个机会,当着他的面,把婚约撕了。” 娥兰盈在眼眶的清泪,再次倾盆。 “可是奴婢一方悔婚,律令不认。” 穆蓉烦躁更甚,无意间表现一丝一点,不过娥兰低眸埋首,并没有看到。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我教你吗?” “他中意你什么,你便改正什么,只当是成事之后、得意忘形,露出了真面目。” “皇上说了,务必令他心灰意冷,彻底忘却你们之间的感情。” 莹泪滑落,复又满蓄,不知不觉间,娥兰已是满脸泪痕。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穆蓉无动于衷,专心吩咐。 “另外,以防他回心转意,皇上销了你的民籍,除姓去名。” 说着,她开始转述皇上的话。 “他人若有问起,你便说……” 娥兰侧耳倾听,铭刻在心。 继而,走了后门,离开宁国公府,回到飞瑶轩。 一夜过去,娥兰依旧六神无主。 她背着书袋,打开飞瑶轩的大门,一如既往,庄瑞已经等在门口,还给她准备了早饭。 娥兰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不必了,我有约,先走一步。” 见她一反常态,庄瑞有些不习惯。 “你有约?” “赴谁的约?起码吃了早饭再去啊。” 说话间,他已经跟了上去,追在她的身后,脚步急迫,一脸茫然。 娥兰不予理会,他还是不懈劝言。 “你身子弱,大夫说了,不能不吃早饭。” “我略微瞧出,你不愿多言,或是嫌弃我管得太多。我知道,我们只是定了婚约,实际还未成婚,一切未有定论,我不能管你什么。自然了,哪怕成婚了,我也不管,你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必告诉我……” 跟了一路,娥兰终于止步,一转苦涩,嫣然一笑,面对之人却非庄瑞,而是他们的同窗,欧阳迟。 “欧阳少郎,我在这!” 欧阳迟回之一笑,欣步小跑而来。 “没想到唐女娘主动约我,相伴一起去往学堂,我不是在做梦?” 庄瑞惊诧万分。 “她主动约的你?” 听到声音,欧阳迟才注意到他。 “江少郎也在?” 问罢,他惑眸看着娥兰。 “你不是说,单独约我相见?” 又是一阵晴天霹雳,庄瑞更是震惊。 “单……单独?!” “你为何单独约见?” 娥兰还是不做理会,眼里唯有欧阳迟。 “确是单独约见,他非要跟来,并非我的意愿。” “一路追随,唠叨不停,我厌恶极了。” 庄瑞瞳仁蓦地失神,目光一落,错愕不已。 “你……厌恶我?!” 欧阳迟洋洋一笑,彬彬有礼地示意一请。 “嗯,我也听见了,可以作证,江少郎没有听错。” “既如此,江少郎请便。” 隐约发觉一丝不对劲,庄瑞立即关心。 “发生什么事了?” “谁找过你了吗?” 娥兰神态颓然一变,花颜盛放几意风情。 “找过我的人多了。” 显然就是出事了,庄瑞一边安抚,一边询问。 “双儿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有办法解决。” “你告诉我,找你的人,是谁?” 娥兰身姿嫋嫋,柔美却也妩媚。 “同窗男子,无一例外。” 庄瑞听得一头雾水,一时朦胧心绪,有点看不懂她。 “同窗?” “你所指,找你的人,就是我们那些男同窗?” 娥兰媚眼如丝,巧笑勾人,转眸欧阳迟。 “对呀。” “他们向我示好,给了我很多银子,我心动了,就见了。” “我愿相陪,欧阳少郎可有富余的银子?” 欧阳迟心意撩动,瞬间澎湃热情。 “自然有!” “我手里的银子多得是,只要你竭诚以待,赠金赏银,都不是问题。” 庄瑞按下一分恼怒,正色以对。 “我看得出,你不是这样的人,休想骗我。” “盛京来人找你了?” “是谁,你告诉我,是宫里的人、还是哪个府上的人?你把身份或是名字报出来,我自有对策。” 娥兰恣意笑了起来,嘲意十足。 “呵呵呵——” “江少郎何时厉害得,连皇宫、府宅里的人都不怕了?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说白了,不过下人之子罢了,也配来管我的事?” 不知庄瑞身份,欧阳迟更为肆无忌惮。 “唐女娘说得对,你什么都不是,我才是真正的员外之子。” “我爹娘,可没去过哪个府上为奴为婢!” 庄瑞大致想通了她的意思,原本洒脱的面容,凄然透明一分脆弱无力。 无意回复别人,他注视娥兰,虚言无助地发问。 “你不愿信我吗?” 娥兰笑意霎时一收,沉色凝重。 “我怎么不信?” “婚约都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约欧阳少郎见一面怎么了,又没有做什么,难道定下婚事,我便要日日围着你转,什么人也不见?” 庄瑞一阵急火,声色不由自主地高亢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迅速冷静下来,合眼叹了口气。 “没事了,你们结伴,我独自去学堂。” 见他幽了视线,娥兰羽睫微颤,浅浅流露几分哀戚不舍。 待庄瑞睁开双眼,面前已是空荡无人。 跟随身后的下人,察言观色,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几意心痛,庄瑞语气惨淡:“吩咐暗查,她最近见过什么人?” 第239章 相似经历 屋檐雄鹰,展翅高飞,宁国公府气势显赫。 顾孟祯圣意,冯忆荷的事不许外传。 此事除了他们,便是宁奉哲知晓内情,穆蓉有什么话,只能找大儿子抱怨。 “你听听这不知检点之事,她还委屈上了,为着这事,我差点丧命啊!你且评理,该委屈的人,是我才对?” 宁奉哲表现出一分理解、一分动容,言谈优雅。 “母亲无辜受了牵累,令人哀怜。” 穆蓉振振有词,抱怨个不停。 “可不是嘛。” “犯错的人是她,结果自己做戏入深,反将我当作棒打鸳鸯之人。” “可笑至极。” “你不在,没瞧见她那模样,泪眼朦胧,自以为楚楚可怜,像是全天下都对不起她。悲情做派,跟宁云溪一模一样,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早知如此,就该将她安排去湘竹苑,主仆二人,正好凑成一对没良心!” 宁奉哲眸底一抹不满,难以捕捉地迅速掠过,余下只有从容。 “孩儿认为,不论母亲如何安排,皆是神谋妙计。” “请问母亲,皇上圣意,一如方才所述,再无其他?” 穆蓉回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皇上对娥兰的处置,就是这些了,有什么问题吗?” 宁奉哲沉稳恬静,平和一切喧嚣。 “并无问题,孩儿随口问问罢了。” 穆蓉不疾不徐,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如是一句说完,脸色冷冽几分,语气满是不悦。 “只是他对我的态度,未免太苛刻了,再怎么说,我生下了你,也算大功一件?” “对待有功之臣,怎能如此疾言厉色?” 宁奉哲温和一笑,轻雅如丝,谦逊有礼。 “请恕孩儿直言,母亲所犯欺君之罪,皇上只是训斥几句、没有责罚,已是隆恩宽仁。可见母亲功劳,皇上念兹在兹、从未忘怀。” 穆蓉容颜绽放一阵芬芳,满意而笑。 “还是你懂事,忠心主上、孝顺母亲,二者兼顾,没有一分偏袒。” 宁奉哲心思暗藏,面上唯有乖软谦顺。 “谢母亲赞许。” 皇叔不仅身份有疑,而且计策高明,似有几分方族之后的风采。 庄瑞隐隐之中,也非池中之物,看似率性天真,实则善刀而藏、城府极深。 父皇此举,似有不妥,很容易被庄瑞察觉异样。 若是由着他,顺势继续往下查,荷儿的身份迟早泄露。 看来,为防庄瑞疑心,必须想个周全的计策…… 轩窗清风,拂淡娟娟月色。 江家雅宅的前厅,下人秉烛而来,点灯之后,陆续退了出去。 下了学堂,庄瑞便等在此处,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终于,江福良疾步走进,恭然禀报。 “公子,盛京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心中疑团,早已云雾弥漫,庄瑞面容阴沉,不得一点欣貌。 “嗯,说。” 深怕公子动怒,江福良言行举止,皆是小心翼翼。 “探子说,盛京中人,不管主子还是下人,近日都没有来过京郊;唐女娘也没有进京的记录,终日除了学堂,便是待在飞瑶轩。” 庄瑞一时失意,顾不上多想,紧接着询问。 “探子暗查之时,可有严格按照我说的方法?” 问罢,才觉不妥,他及时补充。 “我所指方法,就是请大哥帮我定的计策。” 江福良眉落疏疏,跟着公子,表意一抹悲哀。 “是。” “大公子所定暗查之策,实乃妙计,毫无疏漏;探子按着此计摸索而去,行事未见失手。” “盛京中人,近来,的确没有见过唐女娘,就连书信,亦是无有往来。” 庄瑞坐姿木然,眸光一片绝望。 “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福良略有迟疑,继而猜测。 “许是定下婚约,唐女娘心觉不必再装,便露出了真面目?” 庄瑞直接否定。 “她不是这样的人。” 江福良谨礼一应。 “公子说得对,奴才失言。” 庄瑞讷讷一分迷茫,随即发问。 “早年,你与傅滢定下婚约,她可有转变?” 江福良脸色一改,惴惴惶恐。 “公子恕罪,奴才岂敢胡言娘子的品性?” 想着为公子解惑,他转而恭言。 “不过奴才有位好友,倒是与公子有过相似的经历。” 庄瑞双唇淡抿。 “说说看。” 江福良应罢,开始叙述。 “奴才这位好友,年少时结识妻子,因有救命之恩,所以并不介意妻子没有子孙之福。可是年少轻狂,哪能料及年迈多病、心力不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便开始后悔。” “一日,他见附近邻家,也是家中娘子无有子嗣,夫君养了外室,待孩子稍微长大,迎回团聚,还给外室抬作小妾。原以为家中将会乱作一团,没想到竟是妻妾和睦的祥和之景。” “于是,奴才好友学着,也养了外室,无心对不起娘子,只想着养儿防老。” “初识,那女子善解人意,十分贤惠。跟唐女娘一样,就连出去吃饭,都是自己结账,绝不乱花男方一个铜板。而后,她有了身孕,自以为婚事已定、来日就要抬做妾室,便卸了伪装、奢靡度日,恨不得比正室更加养尊处优。” “奴才好友亲耳听见,她与闺中密友闲谈,提及接近奴才好友,单纯只为金银,若非如此,谁能看得上此等垂垂老者?” “平日,她亦是闲心不住。单独约见其他男子,甚至悄会家中、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由此,好友疑心,她腹中孩儿,或许不是他的。” “天数不佑心恶之人,有孕不到三个月,她的孩子就没了。无缘妾室之位,她又开始巧装甜言,奴才认清她的面目,自然不愿再见,结果……” 话至此处,还没说完,便听庄瑞一阵疑问。 “你认清她的面目?” “假借好友之名,其实,这是你自己经历的事?” 江福良红了脖子,顿时慌乱。 “不是不是……奴才没有背着娘子,私养外室,是奴才的好友、同窗好友,名叫……名叫……” 庄瑞听得无奈。 “记不起名字,却能想起这么多事,还能说得这般细致?” “行,你说是好友之事,便就是。” 江福良颔首心虚。 “奴才真是说错了,公子千万不要误会。” “也千万……别告诉娘子。” 庄瑞先是答应,而后嘱咐。 “嗯,好。” “傅滢为了救你,损了身子,以致终生不能有孕。记得父亲说过,迎娶之日,你有言允诺:双双白头,自成佳话,何需孩儿养老?” “做人,要懂知恩图报,以后,休再痴想这些无情之事。” 听他说完,江福良埋头惭愧。 “是,奴才知错。” 第240章 一定要找到她 自那以后,庄瑞每次去到学堂,都能看见娥兰坐在欧阳迟身边,借由答疑解惑,很自然地来往密切。 一开始,她身边只有欧阳迟一人,而后,随着她表意风情,渐渐地,身边男子越来越多。 看出她在做戏,庄瑞故作视而不见。 见他无动于衷,娥兰闲坐竹椅之上,随意翘脚而去,丝丝轻慢,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少郎天资聪颖,可愿注释此文?” 庄瑞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提笔书写,无声注解。 写罢,他起身要走。 “好了。” 娥兰眼眸微闭,随性惬意,毫不关心他的注释,只知嘲讽。 “此文,主讲伪装之事,表意最好的伪装,便是坦率。” “只要取得对方信任,哪怕表露真面目,对方也会寻遍借口,合理解释她的变心,以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文中余诺,便是这般愚者。可笑,他还自作聪明,殊不知,早就被人玩弄股掌。” 意味显然,还是当众嘲弄,庄瑞只觉颜面尽失,依旧选择苦苦隐忍。 欧阳迟嘴角勾勒一分笑意。 “唐女娘有此见解,想必深谙伪装之道?” 娥兰笑眸凝视,目光落于庄瑞身上,唯剩讽刺。 “嗯,我最爱看这种书,因此掌控余诺这样的人,游刃有余。” “江少郎,你说呢?” 庄瑞嘴角微微抽搐,几乎撑不住笑容。 “我不知道。” 娥兰伸手入袖,一脸玩味地拿出他们的婚约,示于众人。 “亲身经历,怎会不知?” 问话间,她将婚约一点一点撕碎。 碎片扬空,于庄瑞头顶,飞旋而下,犹如雪花飘落,无声无息,却有刺骨寒意。 灰蒙乌云,轻笼一切沉闷,恍惚之际,似有一阵窒息,令庄瑞喘不过气。 娥兰扬眉揶揄。 “你们且看,一如文中所言,就算放肆至此,他也离不开我。” 欧阳迟不以为然。 “江少郎什么都没说,这只是你自己的意想而已。” “颜面扫地,换作哪个男子,都不可能处之泰然。” 娥兰得心应手而笑。 “江少郎,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 庄瑞保持微笑,诚然回应。 “我不介意,她不是这样的人。” 娥兰得意嗤笑。 “你都听见了?” 欧阳迟狂笑恣意。 “哈哈哈,江少郎大度,我等自愧不如。” 娥兰眸意不屑,用了命令的口气。 “婚约撕了,并不表示我悔了婚事,你再写一份,留我保存。” 庄瑞微风笑容,尽量温暖。 “好。” 娥兰暗暗一惊,没想到他用心至此。 她并不气馁,换了方法,尝试数次。结果,用尽浑身解数,他偏就不信她是虚情假意。 宁奉哲看不下去,假借顾孟祯的名义传信,亲自用计。 一日清晨,庄瑞行至飞瑶轩,只见欧阳迟走了出来,整理外衣,愉悦离去。 庄瑞第一反应,便是他用了动情之物,意在欺辱双儿。 他不顾礼数,急忙跑进飞瑶轩。 飞奔一路,他已经想到双儿毁身、痛哭不已的凄楚之状,怎料行至卧房窗边,只见她坐在软垫之上,羞眸甜美一笑。 宁奉哲的书信、特意提点过娥兰,这时,心里想着她与庄瑞的美好,不必多言,便能演得惟妙惟肖。 庄瑞转眸,下意识看向她的梨木床。 棉被、寝衣交织,情意凌乱之中,一点赤色,尤为触目惊心。 意料之外,庄瑞双目愕然,痴痴凝望,刹那间,心坠无尽深渊。 她嫣然真心的笑意,于他心底,狼狈一道道刻骨铭心之痛,似有绵绵细针,一个接着一个,扎破他们之间的回忆。 云雾迷蒙之间,他仿佛从未与她相识。 看来,平日并非装模作样,她是真的变心了。 朝阳遍洒蓬勃,庄瑞眉眼不羁,落意一分自嘲苦笑,却显那般凄美。 他伸手入袖,取出自己那份婚约,悄然苍白地置于地上,随手取了一块石头镇纸,表达悔婚之意。 焰色广袖,潇洒一意轻狂,庄瑞依依了断满心不舍,转身离去。 回到庄府,庄娴蕙快步向他走来。 想到自己眼角晶莹未干,庄瑞闭目塞听,不予理会。 庄娴蕙出声叫住他。 “二哥哥!” 庄瑞下意识停了脚步,回眸看去,已是漠然。 “你现在可以尽情笑话我了。”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前院花园一处偏僻,周围来往无人,静谧无声。 庄娴蕙目低两分,游离愧色。 “还以为你们喜事将近,我心有嫉妒,所以调侃几句,没想到……” “民间传言,你我兄妹,一个傲慢无礼,一个粗鄙陋行,再加上皆是愚不可及,以后只能孤独终老。” “二哥哥总要与我相较,比谁先一步成婚,我自然不甘示弱、私心暗藏。” “对不起嘛。” 庄瑞心头郁闷,难以消解。 “不必道歉,反正从小到大,我调侃你的话,也是不少。” 庄娴蕙抿唇乖巧。 “我心里知道,二哥哥调侃,意在规劝教导,提醒我,时刻不忘仪态礼数。” 庄瑞冷冷一笑。 “你多虑了,我调侃你,就是逗趣之意。” “我自己都不喜欢繁文缛礼,怎会让你时刻谨记?” 庄娴蕙艳眸灵动,明澈璀璨。 “那便是关心了。” “礼数之事,最麻烦了,天下唯有二哥哥,不会迫使我做繁琐之事。” 庄瑞舒气一分无奈。 “行,谢你理解。” 庄娴蕙适时点醒。 “我知二哥哥,并不在意唐女娘身节如何,只是不想勉强感情之事。” “但请二哥哥细想,今日之事,便不能是计策了吗?” 庄瑞凝眸惑然。 “计策?” “可是我见她笑意非假,比平时,多了许多真意……” 话至此处,他灵光一现,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双儿没有变心,果然还是计策!” 庄娴蕙一句奉承。 “二哥哥睿智,我不能及。” 庄瑞喜笑颜开。 “谢谢你,三妹妹,我真心谢你!” 庄娴蕙俏皮一笑。 “二哥哥不嫌弃我多管闲事就好。” 庄瑞迫不及待,就要动身。 “事不宜迟,万一她被人带走,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去飞瑶轩。” 宁奉哲早已安排妥当,庄瑞自然扑了个空,没有见到娥兰。 庄瑞不肯放弃,竭尽全力找寻双儿。 转年,娥兰年满二十,到了适婚年纪。 宁奉哲寻了一位唐姓女子,让她改名梦双、帮她落籍飞瑶轩,并撮合她与欧阳迟。 不久之后,庄娴蕙收到消息,悄悄顺走了州牧台的名册,回到庄府。 “二哥哥请看。” 庄瑞接过一看,只见庄娴蕙翻停的那页,写着丈夫欧阳迟、妻子唐梦双。 “他们真的成婚了?” “我不信。” “他们到底住在何处?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庄娴蕙一脸失落。 “我查过了,成婚第二晚,他们遭遇山贼劫杀,双双遇难。欧阳家库房被贼扫尽,主子奴才一共七十余人,无一幸免。” 庄瑞轻轻摇头,簌簌身颤。 “不可能……不可能……” 庄娴蕙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二哥哥宽心,山贼皆已伏诛。” 庄瑞颤栗着,泪水忍不住奔涌而出。 “此事绝不可能!三妹妹,她一定还活着,只是移情别恋,故意躲着我……” “欧阳迟没了,她便是新寡,等我找到她,还能跟她在一起……” 庄娴蕙颦眉深深,心疼不已。 “经你一说,我也觉得蹊跷。” “二哥哥别难过,我们一起找,一年无果、便找两年,总能找到她的。” 庄瑞睫毛挂泪,刺在瞳仁之中。 “嗯,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第241章 新婚贺礼 娥兰知道的事,已经尽数诉与老爷;至于不知道的事,比如庄瑞私下对话、宁奉哲的计策等等,自然无从告知。 叙述声罢,滕予儒主动递来一杯水。 “说久了,容易口渴,来,润润嗓子。” 娥兰迅速起身,行礼谢罢,双手接过茶杯。 “谢老爷。” 滕予儒深感惋惜。 “在我看来,庄二公子和你,乃是佳偶良配,不应终局如此。” 见他示意一请,娥兰福身之后,缓缓坐了回去。 “老爷说笑,奴婢卑微,配不上庄二公子。” 滕予儒唇际春雨,沐浴点点笑意。 “皇上无非就是瞧不上你的奴者身份,这不碍事。” “而今,你追随帝瑾王,落籍、会试之事,根本不成问题。” 娥兰一阵惊喜。 “真的吗?” 滕予儒点点头,慈目弯成一道月牙。 “州牧台贺大人和池大人,辅佐王爷长大,忠心数年,这点小忙,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你除姓去名,原属冤事,恢复籍处、或是另改籍处,于情于理,未有不妥。” “说不定,王爷还会赏赐一个臣籍身份。” 一听臣籍,娥兰垂眸更低,惭愧一笑。 “有幸落籍,奴婢已是心满意足,何敢奢望其他?” “若能参加会试,便有机会辅佐王爷,那么郡主救命之恩,奴婢就能报答一二了。” 滕予儒收起笑容,眸色余出一分凝重。 “你志在此处,我心甚慰。” “只不过,庄二公子心志不同,你嫁过去,很有可能左右为难。” 娥兰语气坚定地表示。 “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婢绝不嫁他。” 滕予儒无奈一笑,认真嘱咐。 “我并非试探你的心意,只是劝言伴君之道,志同道合,才能保全自身。这句话,望你谨记。” “来日入仕,你们必有相遇重逢之时,你若选择嫁给他,便要改心易志,切莫任意而为,当心气度狭窄之人。” 娥兰执意不改。 “老爷不必劝言,时日久了,奴婢早已忘却昔日之情,无意嫁他。” 滕予儒遗憾一叹。 “何必托言于此?旧情难忘,实属正常,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记恩念旧的人。” 如是对话,很快传到庄瑞耳中。 随从易近,疾步快走,前来禀报。 “按照公子吩咐,探子趁着夜深,潜入滕府,不曾想,正好看见滕大人与唐女娘秉烛夜谈。” 庄瑞一分好奇,一分迫不及待。 “快说。” 易近依言道来。 “滕大人说,庄二公子心志不同,你嫁过去,或有左右为难。” “唐女娘则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婢绝不嫁他。” “滕大人劝言,请她改心易志,放心出嫁。” “唐女娘直接拒绝,说是时日久了,早已忘却昔日之情,无意嫁给公子。” “滕大人又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心心念念还是那个欧阳少郎?” “唐女娘没有回答,许是默认了。” “滕大人还说,看得出她旧情难忘呢。”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庄瑞不敢相信自己所闻。双目既有震惊,更有熊熊烈火,随着落拳茶几,赫然大发雷霆。 “什么?她心心念念还是欧阳迟!” “那我算什么,过客吗?” “他们新婚不过一日,欧阳家就没了,她怎么就能念念不忘呢?” “没了夫君,她本该奔我而来,凭什么躲我数年,又凭什么只记着他?!” 易近吓得重重一跪,发出一阵哀鸣。 “公子息怒,奴才只是转述探子的话。” 顿言半刻,他有了猜测。 “看来,唐女娘对欧阳少郎用情至深,当年确实移情别恋了。” 庄瑞怒火中烧,久久不能平息。 “为什么呢?” “我哪里不如他?” 易近抬眸试探一眼,谨小慎微地低眸回去,随后,字斟句酌地分析起来。 “公子一心以为唐女娘柔弱自卑,因而没有透露真实身份,深怕吓跑了她。” “奴才拙见,唐女娘就是攀附权贵之人,眼见公子是家奴之后,心里瞧不上,自然移情别恋。” “而今,她托言旧情难忘,说不定意在滕府妾室之位,令滕大人以为心慈念旧,她才好下手哄骗。” “公子何不晓喻身份?她听了,必定心生悔意,弃了滕大人,扭捏作态、转而接近公子。” “到时,公子居高临下,随便怎么回击都行,总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隐忍委屈。公子平日洒脱不羁,就连进宫面圣都是不讲俗礼,骤然成了那个样子,奴才只觉陌生,都快不认识公子了。” 庄瑞气到只剩冷笑。 “呵……连你都知心疼,我对她那么好,她却无情无义!” “她既不想嫁,我就不娶了。” “晓喻身份之前,我先给她补上新婚贺礼。” 次日一早。 娥兰晨起梳妆,走去厨房,端上自己的饭菜、回到房间,准备吃完早饭,便去老爷和夫人房里做些杂事。 怎料今日的饭菜,出奇难吃,只尝一口,娥兰便觉难以下咽。 她受老爷夫人厚待,府里后宅常有这样的事,她已是司空见惯,没有疑心其他。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饭菜,真是浪费。” 娥兰端着饭菜,再次来到厨房,说明情况后,换了新的饭菜。 结果一尝,还是非常难吃。 娥兰又一次来到厨房,不管换了什么饭菜,皆是味同嚼蜡。 哪怕厨子给她现做,全程紧盯、无人动过手脚,娥兰吃着,依旧苦若黄连。 厨子褚渭,只觉大惑不解。 “真是奇怪,我试吃味道、并无异处,怎么换作你吃,味道就不对了呢?” “莫不是,你生病了?” 娥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应该没有?” 褚渭找来别人试吃,味道确实无异,于是将那些饭菜,分给其他下人、做为早饭。 转而,给出结论。 “你肯定生病了。” “我这边忙得差不多了,稍等收尾一下,便送你去医馆瞧病。” 娥兰摇头一笑。 “没事,我自己去。” 褚渭伸手一拦,坚持己见。 “那不行,老爷夫人知道我袖手旁观、无有热忱,定要怪责。” 滕府的人瞧病,自然是去盛京回春堂。 郎中诊脉之后,说是脉象正常、无有病症。 听完这话,褚渭更觉满腹疑团。 “这……怎么可能呢?” “要不,去找月溪郡主一瞧?” 娥兰表示惶恐。 “这般小事,岂敢叨扰郡主?” 褚渭耐心劝说。 “绝非小事。” “如是病着,饿上一顿两顿还好,若真每天吃不上饭,你还有命活吗?” “我身份低微,不便前去,你就别耽误工夫了,快去求见郡主。” 第242章 主母之位 朝阳笼罩,于月溪府高墙之内,朦胧一片云端霞色。 宁云溪把脉之后,眉心微微一蹙。 娥兰察言观色,跟着一阵揪心。 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宁云溪舒展眉头,莞尔一笑。 “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心境被人看穿,娥兰脸红颔首。 “是。” 宁云溪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背,以作示意。 娥兰会意,收回右手,继而,大致讲述病症情况。 宁云溪仔细倾听,偶尔点头回应,听完之后,给出结果。 “你体内用药,我从未见过,因而回春堂的郎中,没能发觉异常,据分析,应该是什么人特制的。” “治愈办法很简单,研想其中症状,便能选用合适的药物,缓解口苦。” “根据你的脉象,我已经想到如何用药,稍等一下,我给你拿药。” 娥兰恭顺点头。 “多谢郡主。” 宁云溪抚上银戒,自医药空间中拿药、放入瓷瓶,转而交给娥兰。 “每次一粒,以水送服,等上一个时辰,便能痊愈。” 娥兰起身行礼,谢恩之后,双手接药。 宁云溪行至茶案,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 娥兰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第一时间接过水杯。 “多谢郡主。” 见她拘谨不安,宁云溪柔声宽慰。 “月溪府没有那么大的规矩,轻松一些,不碍事。” 娥兰回之一笑。 “是。” 说罢,眉宇蹙成几道决心,强忍苦意,以水服药。 宁云溪轻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这药一日三次、一次一粒,并非让你按着一日三餐、每日都吃。说明之意,是指安全用药的情况下,最大药量是一天三粒。” “用药准确的话,一粒便可痊愈,剩下的药你留着,若再被人暗害,便吃一粒。” “滕夫人任职督护台,并非真正的后宅中人,掌家之事,比起其他夫人娘子,自然疏忽一些,所以底下的人才会猖狂无礼。” “当时,让你选择谢府或是滕府,只因我还身在铜事台,自身难保。而今,早已无事悠然。倘若滕府中人,实在不太友善,你便搬来我这儿,或是搬去谢大人那儿。” 娥兰欣慰一笑,摇了摇头。 “谢郡主美意。” “这段时间,老爷和夫人对待奴婢,就像疼惜亲女,恩重如此,奴婢实在不忍离舍而去。” 宁云溪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很快有了主意。 “你倒孝顺,可怜总被他们欺负,这样下去怎么行?一会儿,我让秋璧,带去一句提议,请滕夫人将掌家之权,交到你的手中。” 娥兰听得面色煞白,急忙一跪。 “郡主三思,奴婢万万不敢!” “请郡主收回成命,奴婢绝无夺权之心!” 宁云溪见状,及时一扶,才不至于伤了她的膝盖。 “我知道你性子淳善,没有这些心思,正因如此,才被他们欺负成这样,连饭都不让你吃。” “不必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娥兰满心惶恐,还想下跪,奈何气力不足,拗不过郡主。 “可是掌家之权,从来都在主母或是嫡女手中,奴婢掌权后宅,于礼不合。” 宁云溪眉头佯作一道怒意。 “你违逆我的意思,不算于礼不合么?” 娥兰气势更弱几分。 “奴婢不敢。” 宁云溪收起怒意,换作浅笑。 “好了,听话。你身子弱,不能饿着,切记好好吃饭,多吃一些提高身体营养的食物。” “不怕,凡事有我在呢,你安心回府去。” 娥兰受之有愧,颤颤巍巍。 “郡主……当真不妥呀。” 宁云溪随即一句吩咐。 “秋璧,送客。” 娥兰没了办法,只好依言回到滕府。 等了一个时辰,她开始试菜,确定味道无异,端着饭菜,回到房间。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是一阵口苦。 娥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自言自语。 “这……怎么回事?何时动的手脚?” “此人手法,极为高明,不像滕府中人所为。按说他们的招数,我大致都见识过了,无有这般防不胜防的情况。” “滕府近来,又进新人了?没听说呀。” “幸好还有郡主赐药,再吃一粒。” 如是反复服药、等待,很快吃满三粒,今日之内不能再吃。 毫无意外,不知不觉间,她又中了害人之物。 她没有声张,褚渭询问病情,她便谎称已经治愈,深怕老爷夫人忧心。 饿到入夜,她的肚子开始叫唤。 实在难受,她只好更衣就寝,睡着之后,便感觉不到饿了。 简单沐浴,她换上寝衣,刚躺在床上,便有几盆凉水,倾盆而下,将她浑身浇透。 “啊!” 她惊叫转身,不慎摔落在地,回眸看去,只见床上各处,衾寒枕冷,已经不能安寝。 “既不让吃,也不许睡,此人怎能这般心恶?” 饥寒交迫,她也不敢打扰老爷夫人,处事静静,自己擦干身子,换了一件寝衣。 行至衣柜,她取出两床被褥,整齐铺在地上,打起地铺、进入梦乡。 清晨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正疑惑、来不及细想,便听耳后不远,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回身看去,只见滕予儒睡在同一张床上,瞳仁一震,愕然震惊。 “老……老爷……” 木然一阵,她及时反应过来,正想起身下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滕夫人韦初霜笑着走了进来,叙话平常。 “昨夜,妾身回来得晚,便没有打搅老爷,郡主派人传话,掌家……” 话至此处,触目眼前之景,一时之间,愣在原处。 “你……你们……” 娥兰连连摇头,裹着被子下了床。 “没有没有,夫人莫要误会。” 滕予儒意识微醒,模糊瞧见裹着被子、站在床边的娥兰,如遭雷击,一瞬清醒。 “兰儿,你怎么会……我对你……” 娥兰百口莫辩,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是,没有,这是有人故意陷害。请老爷夫人明察,奴婢断然没有胡为!” 韦初霜眸意凌冽,沉色走近,一把掀开盖在滕予儒身上的被子。 赤色一点,事实显然,正是庄瑞照着当年的样子,还击而来的大礼。 韦初霜先是一阵轻笑,而后勃然大怒。 “原来你要的,不是掌家之权,而是滕府主母之位?!” 第243章 容不下你 滕予儒弱弱伸手而去,想要取下衣架官服。 韦初霜怒火中烧,先一步扯下衣衫,直接扔出门外。 许是时辰还早,门外寂静,来往无人。 滕予儒顾不上这些细节,棉被作衣,手忙脚乱裹住自己,同时,词钝意虚地出言。 “夫人误会了……” 韦初霜一阵怒吼,威吓穿云裂石。 “你住口!” 她憎恶直指,步步走近,有的放矢、分风劈流。 “身为尹司相,掌权尹司台,检世族之错、察百官之误,理应率先垂范。你倒好,明知故犯,横行不法,还被我人赃俱获!” “尹司相滕大人熟读律令,今日这事,我若告到尹司台,请问,谢大人将会如何处置二位?!” 滕予儒心孤意怯,低眉顺眼。 “无中生有之事,夫人何苦烦扰谢大人?” “万一惊动他人,出了什么意外,谢大人依令避嫌,转由廷合台负责审查。到时,夫人再生悔意,也是无可奈何了。” 韦初霜背手身后,袖起衣扬,卷起一阵狂风,怒焰万丈。 “你肆行无忌,反要叫我忍气吞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不住了,滕大人,我等韦族之后,唯有身先士卒之人,无有含垢忍耻之辈!” 滕予儒面色苍白,尽是苦不堪言。 “何必这样不容分说?” “非使夫人委曲求全,我言表之意,夫人起码给个解释的机会呀。” 韦初霜斜去一眼嫌恶。 “那你说。” 真到辩解之时,滕予儒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呃……嗯……” 韦初霜顺势接上了话。 “看,并非是我蛮不讲理,不给机会申辩;而是你做出来的事,本就难以名状,没什么好说的!” 转而,她向娥兰狠狠瞪去。 “你呢?” “你有什么话说?” 得了允准,娥兰速即辩白,不矜不伐。 “回禀夫人,这几日,时常有人胡作妄为、捉弄奴婢,手段之高,暗箭伤人,令人骤不及防。此事,必定也是那人所做,夫人明察,老爷与奴婢清清白白,绝无任何藏头漏影之行!” 韦初霜几声寒笑,犹如风刀霜剑。 “小嘴伶俐得很,怪不得老爷喜欢。” 娥兰锲而不舍,继续辩白。 “夫人,奴婢……” 话未出口,便被韦初霜打断。 她嗤笑两声,随着言辞渐深,赫然而怒。 “从你进府开始,心向往之,便是滕府主母之位。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吩咐底下的人,假借嫉妒,理所当然地对付你。” “你所谓捉弄之事,都是我做的,可我从来没有教唆他人,把你送到老爷的床上!” 滕予儒听不下去,高声提醒一句。 “夫人慎言!” 韦初霜毫不客气地回驳。 “袒裼裸裎之徒,有什么资格胡言乱语?” 滕予儒一时哑口无言。 心底困惑,逐渐化作一分苦涩、一分失望,娥兰轻轻摇头,难以置信。 “捉弄之事,果真都是夫人授意?” 韦初霜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冷冷一哼。 “何必佯装无辜?其实心中有数,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是粗疏之人,只懂征战沙场,不明后宅之争。你很聪明嘛,将计就计,趁我不在,顺理成章献媚而来;还懂得独力难支,跑去郡主面前告状,故作淳善,轻而易举夺去掌家之权!” 思量之后,娥兰打消一切疑虑,果断回应。 “夫人心怀慈念、严己宽下,绝不是心气狭窄的人,奴婢不信。” 韦初霜不屑一顾。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是在责我心气狭窄吗?” 娥兰惶恐低头。 “奴婢不敢。” 韦初霜微微扬起下颚,目光一分鄙夷。 “看在老爷的面上,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滕府定然容不下你了。” 娥兰恭然应声。 “是。” 韦初霜继续吩咐。 “我会在京郊,给你买一座宅子,你回屋收拾一下,便搬去。” 娥兰依言点头。 “是。” 韦初霜言辞之间,带着些许试探。 “当然了,脚都在自己身上,你若还去月溪府风言风语,我管不了你。” 娥兰听懂其意,顺意而为。 “夫人放心,奴婢不去。” 韦初霜沉色凛然。 “嗯,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我好心收留一场。” “不过郡主托付,你却骤然离府,她难免过问……” 她故意顿言,给了回话的空隙。 娥兰主动找了借口。 “如果郡主问起,奴婢就说,夫人赐宅,奴婢喜不自胜,迫不及待想去住一阵子、游玩附近。” 韦初霜嘴角勉强余出一点满意。 “你懂事就好。” “去。” 娥兰心有不舍,潸然泪下,伏身埋头,郑重行了大礼。 “奴婢叩谢老爷、夫人重赏厚恩!” 滕予儒顿时不忍。 “兰儿……” 韦初霜落眸而去,威迫不言而喻。 “老爷舍不得了?” “不如一起搬去?” 滕予儒蹙眉不悦。 “夫人请莫挖苦。” 韦初霜呵呵一笑,容色却不闻一丝笑意。 “我说两句话,便是挖苦了?” “老爷不愿与我多言,大可闭嘴!” 说罢,睨向娥兰,厉声催促。 “你还不走?” “莫非等着我们给你饯行?” 娥兰委屈拭泪,起身离去。 “奴婢告退。” 滕予儒下床追了几步。 “兰儿!” 娥兰没有止步,披着被子,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拐角处。 被子脱身而落,滕予儒无奈止步,俯身提起、重新披在身上。 “夫人何故如此?” “捉弄之事,明明就是那些下人的卑劣之行,何时成了夫人授意?” 韦初霜和畅一笑,一如平常。 “老爷莫急。” “妾身心知,老爷廉正明洁、兰儿知恩图报,皆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妾身之事。” 滕予儒急色消尽,一脸惑然。 “那你这……” 韦初霜挑眉俏意,卖起了关子。 “老爷可知,这几日捉弄兰儿之人,是谁?” 说起此事,滕予儒便是气恼。 “不就是那些没有气量的下人吗?眼见我们重视兰儿,便心生嫉妒。” “起初,兰儿饮泣低声,没有告诉我们;而后,我意外撞见一次,细问以后,方知实情。” 韦初霜接上了话,简单提醒。 “当天,妾身公忙结束、回到府中,老爷便留话嘱咐,让妾身出面、为兰儿做主。” 经她一说,滕予儒才反应过来。 “我记得你管教过了,按说,他们不敢再有惹是生非之心。” 韦初霜点头而笑,复问一遍。 “老爷所言极是,妾身也是心中有疑,于是暗自留意。” “请老爷猜猜,那人是谁?” 第244章 犹似亲女 韦初霜几步走去,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侍奉老爷穿好。 继而行至门外,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官服,简单叠好,置于竹筐之中,自有下人取走清洗。 滕予儒蒙头转向,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请夫人明示,我实在猜不到。” “究竟是何人?” 韦初霜搀扶老爷,与他一同入座,笑着回应。 “庄二公子。” 滕予儒一阵惊诧。 “是他?” “他们重逢了?没听兰儿说起呀。” 韦初霜嘴角微微上扬,暄和暖暖。 “路上偶遇,庄二公子并未声张,跟着兰儿去了一趟尹司台。不过,他没有进门,只向门口守卫打听,问清名字、住处,便离开了。” “老爷实在粗心,他都找到尹司台去了,竟是浑然不觉?” 滕予儒惊愕未散,更余几分百思不解。 “那他何故捉弄兰儿?难道还在记恨当年之事?” “夫人又何故随心顺意,任其妄为?” 韦初霜侃侃而论,将自己的推测,全数告知老爷。 “他借着下人捉弄的由头,做了那些过分的事,看似欺负兰儿,其实私心显然,只为迫使兰儿待不下去、主动逃离滕府。” “兰儿留在滕府,如何嫁入庄府?志向忠心,不必妾身多说,老爷心中明白,所以庄二公子才有这般行径。” “只是他没想到,兰儿食荼卧棘、亦是无怨无悔,任凭用尽各种方法,她就是不走。没了主意,他便出此下策,借我之手,赶走兰儿,正好凄言恶语,绝了娥兰之心,使她不再想着回来。” 滕予儒一听,舒了一口气,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夫人转了性子,吓得差点肝胆俱裂。” 听他夸大其词,韦初霜欣悦一笑。 “老爷别怕,妾身就是把沙场叫阵那一套,搬到家宅之中而已。” “兰儿那孩子,心地善良又任劳任怨,不忘主恩还看重情义,妾身不这么做的话,唯恐赶她不走。” “其实辰时未至,妾身便来过一趟,稍稍推门、刚露一条门缝,只见你们躺在一张床上。不过,请老爷放心,妾身关门及时,侍女随从都不曾瞧见。妾身还找了借口,不使他们有疑。” “做戏之前,为防有心之人看了热闹、传扬出去,妾身特意寻事,支走所有人,老爷没发现吗?” 滕予儒拍了拍心口,无奈一叹。 “我吓坏了,哪有心思注意那些?” “对了,夫人怎知他们有情,莫非听过同窗往事?” 韦初霜瞳色炯炯,自成英气。 “兰儿进府第二日,妾身便关心过了,哪像老爷那般迟钝?” 滕予儒神色尴尬,右手后扬,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我一忙,就容易忘事,还好有夫人细心。” 望着娥兰远去的方向,他忧心郁结。 “可怜兰儿,一心以为我们不要她了,肯定哭得很伤心。” 想到娥兰黯然神伤的楚楚之状,韦初霜也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心中既有祝福之情,又有不舍之意。 “有庄二公子疼爱,老爷多虑了。” “你我年近五旬,能陪她几时?还是由庄二公子照顾她,最为合适。” “妾身私自做主,给她买了宅子,想来老爷不会反对。相识一场,兰儿就像我们的嫡亲女儿,请老爷放心,妾身取了足够的嫁妆,存在京郊宅子库房之中,兰儿出嫁礼数,绝不逊于八台丞相嫡女。” 她一阵顿言,嘴角泛起一抹苦意。 “唉,这孩子,怎么偏就喜欢庄二公子呢?可惜,不能亲自送她出嫁……” 话至此处,一代女将,悲愁垂涕,泪水涟涟。 滕予儒立时心疼,伸手而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夫人……” 记忆中,夫人英姿飒爽,从来没有柔弱之时。 哪怕夫妻争吵,她也是泪不轻弹。 没想到今日,居然哭了。 他愣了半晌,才有一句关怀。 “夫人莫哭……呃……嗯……” 见他神思慌张的样子,颇有诙谐,韦初霜一时哭笑不得。 “妾身没事,老爷不必担忧。” 话落,她忆起旧年之事。 “早年,德宗皇帝不吝赞扬,高评妾身、乃是不可多得之将才。韦族效忠颜皇,足有几百年之久,代代相传,立下汗马功劳。天恩祖德,感思图报,所以妾身选择奔赴沙场,奈何公忙之间,疏忽儿女之福,没能让老爷尽享天伦之乐。” “老爷最懂妾身之心,其实妾身很想有个女儿,就像兰儿那般懂事,奈何心志不同,只能离舍。” 话及离舍,她又红了眼眶。 “以后,他们大婚,庄府若有邀请,老爷定要答允,可好?” 滕予儒连连点头,正色回应。 “好。” “到时,你写个礼单,我亲自去买,还要另备礼金,我们一起前去,庆贺兰儿大婚。” 说着,他再次伸手而去,生硬地轻抚她的后背。 “夫人别哭,兰儿出嫁,是喜事呀。” 原想柔声安慰,结果夹着嗓子,发出了宫里太监的声音。 韦初霜毫无例外,又被他逗笑。 “哎呀,老爷……你这般没个正行,妾身真是哭也不对、笑也不行了。” 听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滕予儒无地自容地红了脸,没一会儿,连带着脖子也是满满羞涩。 “让夫人见笑了。” “我今日轮休,夫人还要公忙?督护台负责王府安全,一应事务,皆是耽误不得,夫人快些回房准备,仔细时辰。” 一日公忙结束,韦初霜回到滕府。 只见褚渭举步生风、火急火燎地跑来,韦初霜不由疑惑。 “我不是派你去往京郊,照顾兰儿的饮食吗?” “怎么回府了?” 褚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步之后,才顾上垂泪,伏身顿首一拜。 “夫人,大事不好!” “雅宅走水,奴才赶去时,便已经……已经……” 韦初霜一阵迫切,犹如狂风暴雨、肆虐而来。 “已经什么?你说呀!” 想着这几日的相处,褚渭几意心疼,哭声悲痛、渐渐抑制不住。 “已经来不及了!” “娥兰,断了生息,成了焦炭,连模样都认不出来……” 第245章 不曾戏言感情 羽衣嫋嫋,足履蹒跚,韦初霜行步跌撞,来到滕予儒面前,不顾双膝疼痛,沉重跪地。 “老爷,兰儿出事了!” 话未说完,她便是抱头顿首,悲意翻涌。 滕予儒瞳仁覆惊,猛烈一颤,眉宇一瞬复杂。 “兰儿不是在京郊雅宅吗?” “她出什么事了?” 韦初霜呜咽不停,几乎泣不成声。 “褚渭说……雅宅走水……兰儿身陷火海……” 滕予儒心绪一团火,急躁而怒。 “那还愣着干嘛?我们快去救她!” 韦初霜哭声撕裂成哑,痛彻心扉。 “来不及了……都怪妾身自作主张……” 心跳擂鼓,一阵窒息,滕予儒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兰儿品行端正,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何忍将她收走?” 情急之间,他很快想到主意。 “我们去求见郡主,她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救兰儿。” 韦初霜看到一丝希望,立即停了哭声,眼角挂着泪,连连点头。 “好,快。” 夫妻俩快步如飞,坐上马车,直奔月溪府而去。 宁云溪正要就寝,便听说娥兰出事,急急更衣,与滕予儒夫妇同行,赶往京郊。 路上,她询问情况,了解近来发生的事。 未至京郊,她便安心落意地一笑。 “既是庄二公子有意为之,那就没事了。”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 不知庄瑞真实身份,韦初霜自然听不懂她的意思。 “郡主何出此言?” 想着告知身份,总要经过庄瑞同意才行,因而宁云溪没有表明,只做简单解释。 “他行事捉弄,并非迫使娥兰自行离开,你们先前理解错了,其实,他还在记恨当年之事。” “纵火于宅,便是为了让娥兰身无所寄、流落街头,借此出气。” 韦初霜眉头紧锁,言语之间,愁绪百结。 “可是褚渭说,看见兰儿已成焦炭,难道那人,不是兰儿吗?” 宁云溪点头而笑,继续说明。 “嗯,那是掩人耳目所设。” “我猜,那人苦命仙逝、无有卷席,他便依计送来。你们将她当作娥兰,自会风光厚葬。这样一来,他既算是做了善事,也达成了目的。” 韦初霜低眸不安,忧心之间,更有一分自责。 “在下愚钝,还以为庄二公子意在迎娶兰儿,便擅自做主、撮合成全。” 宁云溪道出事实,以作安慰。 “韦大人所想,并没有错,我也觉得他痴心未改。” 韦初霜几分焦灼,忍不住抱怨。 “唉,年轻一辈的心思,在下实在不懂。爱便是爱,恨便是恨,这般捉弄,像什么样子?” “如郡主所言,兰儿现在已是流落街头?” “夜已深沉,她能去哪儿呢?” 滕予儒心急如焚,也不忘宽慰夫人。 “夫人莫慌,我们回府之后,便派人遍寻盛京,定能找到兰儿。” 韦初霜郑重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 宁云溪主动提议。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只说庄二公子意在如此,而非事实。娥兰自有去处,不至于真的露宿街头,她之所在,我大致可以推测,还是我去找。” “所有误会,我都会解释清楚,请二位宽心回府歇息,至多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娥兰,拜访滕府。” 滕予儒顾虑重重,放心不下。 “在下追随郡主一起去找。” 韦初霜公忙督护台,几乎每日都能见到颜瑜。她深知郡主提议,连帝瑾王都不会拒绝,他们夫妻更是不能违抗,于是劝言。 “郡主安排,自有深意,我们处理完京郊雅宅之事,便回府静候。” 心系娥兰,滕予儒思绪已空。 “京郊雅宅已成灰烬,还要处理什么事?” 韦初霜耐心说明。 “一来,还要安葬那位苦命人;二来,库房不保,我们总要核算一下,大致损失了多少。” 经她一说,宁云溪才想起这事。 “哦对了,我忘了说,任凭宅子尽毁,库房定然分毫未损。” “另外,买下宅院所需的银子,庄二公子也会如数存入库房、或是派人送去滕府。” 滕予儒闻言一怔。 “庄二公子控制火势,竟能如此恰当?” “在下听兰儿说起,他能注释《夫子仁论》,便觉此人不简单。” 想着朝局,他无声一阵叹息。 “皇上身边,又添一位大贤。” 宁云溪无奈一笑。 “虚张声势罢了,滕大人慧眼识珠,必定看得出来。” 叙话结束,宁云溪借了他们一匹马,先走一步。回想娥兰原籍之处,她确定方位,奔赴而去…… 茅屋地处偏僻,许久无人居住,破旧脏乱,戚戚楚楚。 整整两日没有进食,此时的娥兰,缩瑟在床,盖着棉被,依旧凄冷。 “你……你怎么来了?” 庄瑞放下食盒,寻了一张木椅坐下,只听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吓了一跳。 余光之中,娥兰徐徐转眸而来,他立即收起惊吓之貌,瞬时正色。 虽是迅雷不及掩耳,还是被娥兰捕捉一二。 她自嘲一笑,负疚自卑,低声下气。 “陋室寒椅,比不得朱门宝座,让庄二公子见笑了。” 庄瑞出糗,下意识以为她的自嘲,其实是在笑他,心里一阵尴尬,面色更是肃然。 “你居然认识我?” “既如此,怎么未见主动示好?” “想是唐女娘不觉饥饿,还想苦撑?” 娥兰恍然一惊。 “捉弄我的人,是你?” 庄瑞轻狂一笑。 “是我,你能如何?” 娥兰怏怏不乐。 “我不能如何,只想劝言一句,好歹同窗一场,既然结束了,便就放下。” 庄瑞听得恼怒。 “唐女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没有被人耍弄感情,自然是说放下就放下了,小爷我绝不善罢甘休!” 娥兰无可奈何,一阵不耐烦。 “那你还想怎么样?” 庄瑞怒色之中,浅出几许醋意。 “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要你主动示好,就像当年对欧阳迟那样!” 娥兰听懂其意,直接拒绝。 “我做不到。” 庄瑞冷冷一哼,提起食盒。 “那你就饿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给你解药。” 见他起身要走,娥兰连忙叫住。 饥肠辘辘,实难忍受,思量之下,她决定说出实情。 “其实当年耍弄,都是假的,纵然有所欺瞒,我亦不曾戏言感情。” “你可愿信我?” 庄瑞不屑回顾一眼,轻笑反问。 “赤色一点,触目惊心,你只看,韦大人信了吗?” 娥兰眸露柔意,游离几意不安,弱弱示诚。 “我所言非虚,至今还是洁白之身,你若不信,可以来试……” 庄瑞回眸一惊。 “啊?” 第246章 澄清误会 娥兰素手颤颤巍巍,缓缓卸了棉被,另一只手抚上腰间束带。 解了束缚,外衣开襟,露出里衣心口、芙蓉出水的绣样。 庄瑞直视而去,怔然之间,难有一分移目,心里顿时慌作一团。 只见她的双手,已然解开里衣系带,片刻便要坦诚,庄瑞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去,及时合上了她的衣襟。 “你等一下!” 还以为他要亲自动手,娥兰惧意使然,一声惊吓。 “啊……” 这时,宁云溪正好推门走进。 “娥兰,你可在此?” “何故门不落锁?” 进门便见庄瑞、双手抓住娥兰的衣襟,宁云溪惊得瞠目结舌。 “你你你……你们……” 庄瑞慌忙一撤,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 余光看见娥兰衣襟微敞,他又伸手而去,为她合上。 想着举止不妥,他复撒手……如是反复,好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拿起棉被,盖在娥兰身上。 寒风呼啸,席卷心头,宁云溪怒不可遏,霹雳轰鸣。 “都这样了,还没有?” “难不成,是她自己解的束带?!” “怎能这般胡来,你们成婚了吗?” 意想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娥兰急切劝告。 “奴婢没事,郡主切莫为了奴婢,得罪……” 话音未落,便听庄瑞伏低卑微,来了一句。 “表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娥兰惊诧万分。 “表姐?” 得了表弟允许,宁云溪笑着介绍。 “这是我的表弟,庄瑞,其实是方族之后。” 娥兰更是惊愕。 “什么?!” “那郡主你……庄伯爷他……” 说着,她有了猜想。 “庄二公子,是方族遗留在庄府的线人?” 宁云溪无奈一笑。 “不是,你想错了,把衣裳穿好,我慢慢跟你解释。” 娥兰应声,依言整理衣裙。 “是。” 庄瑞情不自禁,转眸看去。 注意到他炙热的目光,娥兰双颊羞意,霞色绯然。 宁云溪几声击掌,嗔意烦躁。 “看什么呢,懂不懂男女有别?” 庄瑞一阵吞咽,依依背过身子,满是心虚地表示。 “我哪有?我没看。” 宁云溪不再多言,寻了一块抹布,打水洗净,回来擦桌子时,娥兰已经穿戴整齐。 眼见郡主做事,娥兰疾步上前,恭然阻止。 “谢郡主好意,奴婢擦。” 一听娥兰辛劳,庄瑞紧接着走来。 “还是我擦,表姐请坐。” 说着,不忘嘱咐娥兰一声。 “你也坐。” 说话间,他已经接过抹布,仔细擦拭,没一会儿,便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宁云溪打开食盒,取出一盘盘佳肴,整齐摆在桌上。 “饿坏了?先吃点,我们边吃边说。” 娥兰低眸委屈。 “奴婢还有口苦。” 宁云溪转眸表弟,没了好脸色。 “解药呢?” 庄瑞伸手入袖,取出瓷瓶。 “我随身带着了,给。” 宁云溪检查之后,递给娥兰。 “这药更是对症,服用之后,随即就能见效。” 娥兰欣然点头。 “谢郡主。” 庄瑞一阵醋意。 “怎么不谢我呢?” 宁云溪板起脸来。 “这般欺负,谁愿谢你?” 庄瑞心有不服地申辩。 “表姐有所不知,我亦是委屈万分,情有可原。” 宁云溪眉心一分怒色,直言不讳。 “你枉为方族之后,竟然看不出对方计策,还说情有可原?” 庄瑞一时语塞。 “我……” 宁云溪转眸娥兰,莞尔一笑,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快吃,其中误会,我会慢慢说清楚的。” 娥兰低眉三分,以示敬意。 “谢郡主。” 庄瑞还是忍不住吃醋。 “又不谢我,这饭是我送来的。” 宁云溪顺了一口气,依旧郁结不畅。 “没完没了是?” “你平时不是挺洒脱的吗,怎么对着娥兰,变得磨磨唧唧呢?” 庄瑞白眼不满,没了言语。 宁云溪已然习惯他的无礼,不予计较,转而说起正事。 娥兰饱餐结束,宁云溪正好说完。 叙述细致,连庄瑞身上发生的事,宁云溪都猜得七七八八,只不过,没有猜到幕后之人,除了顾孟祯,还有宁奉哲。 得到庄瑞的肯定回应,一切误会,烟消云散。 “都怪那名探子胡乱传话,致我以为‘旧情难忘’所指之人,正是欧阳迟。” “此人实在可憎,待我回府,便打发了他,严惩不贷!” 娥兰明眸善睐,双瞳剪水。 “你且息怒,我自认为,此事不怪那名探子。” “夫人身为督护中丞,率领卒士,训练有方。府里下人,由她管教,一如卒士大人,武艺高强、常备不懈,探子潜入府中已是不易,想要探听完整,简直就是白日作梦。” “你就放过他。” 庄瑞由心而笑。 “好,听你的。” 皆大欢喜,宁云溪心满意足、笑逐颜开。 “你们和解就好。” “皇上在意娥兰的身份,这事好办。一会儿天亮,阿兄晨起,我便求个恩典,请韶舅舅,收养娥兰。” “伯爵嫡女,婚配伯府嫡子,门当户对。” 庄瑞一听,便是拒绝。 “不妥不妥。” “我们兄妹三人,入了庄族的族谱,她若做了韶叔父的女儿,岂非成了我的姊妹?” 宁云溪刚刚展露的笑颜,很快收了回去。 “可是韶舅舅早已削籍,而今入了方族的族谱。再者,舅舅跟他,只是结义兄弟,并非亲缘关系。待日后事成,你回到方族、她便改籍庄族,两不相干,有何不妥?” “没有哪条律令规定,结义兄弟的子女,不能成亲?” 庄瑞光是一想,便觉浑身不自在。 “反正就是不妥。” “虽说敬称韶叔父,但是我们心里早已尊为亲父,表姐如此安排,不伦不类。” 宁云溪勉强点了点头。 “那我再想想。” 娥兰谨慎抬眸,左右瞧了他们一眼,轻声弱弱地提议。 “奴婢想要入籍滕家,不知是否有幸?” 只是听见她的声音,庄瑞便是笑容可掬,听完之后,更是深表赞同。 “滕族不错。滕大人早想承欢膝下,韦大人看到赤色、却也没有误会,二人满心只知关怀双儿、事事为她着想,甚至比我都好。” 宁云溪斜睨而去,眉扬轻慢。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庄瑞撇嘴不悦。 “表姐跟三妹妹一样,就知道奚落挖苦。” 想到韦初霜复述之事,宁云溪骤然生怒。 “当年你是怎么奚落挖苦我的?别以为我没听到!” 娥兰心虚埋头。 没想到自己如实叙述,竟会传到郡主耳中;更没想到郡主和庄二公子,是表姐弟的关系。 这下完了,万一闹僵了,她该如何说和? 庄瑞口若悬河,侃侃反驳。 “那是民间流言奚落,我转述罢了,又非真心挖苦,表姐连这个也要误会吗?” 宁云溪蔑然一哼。 “你就嘴硬,其实你心里,就是那般看待我的。” 娥兰尴尬原处。 “郡主息怒,都怪奴婢乱说话。” 宁云溪柔声抚慰。 “你莫忧心,我们说笑呢。” 第247章 请旨恩准 叙话尾声,天色渐明。 庄瑞自屋外回来,微微一笑。 “唯恐皇上疑心,你我不宜同乘,我让下人另雇一辆马车,请表姐和双儿先行。” 娥兰恭立乖顺。 “奴婢为郡主驱策马车。” 没等宁云溪回应,庄瑞一口否决。 “一夜未睡,怎能驱策?你跟表姐同乘,别再累着。” 娥兰颔首。 “奴婢不敢。” 宁云溪慨然一笑,用安抚的语气劝言。 “无妨。” “你忘了,回去之后,你便是滕姑娘了。” 娥兰落眸一意不安。 “还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同不同意呢。” 宁云溪继续安抚。 “放心,他们肯定同意。” “假设事有意外,不是还有韶舅舅嘛。” 庄瑞一听不对,连忙提醒。 “不是说好,她不做韶叔父的女儿吗?” 宁云溪俏皮一笑。 “逗你的。” 庄瑞满心忧虑。 “逗趣便罢,表姐万万不可实行啊。” 宁云溪认真回应。 “你强调数次,我记住了。” 庄瑞忧虑一去,心绪舒然。 “回府之后,我便将此事,禀告父亲母亲。待臣籍落定、诸事完备,我再入宫求见,请皇上恩准婚事。” 宁云溪随即起身,想着娥兰身子弱,转而扶了一把。 “嗯,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 娥兰惶恐低眸几分,跟着宁云溪,走出茅屋、坐上马车。 至帝瑾王府,宁云溪见到颜瑜,没有提及庄瑞,只说想给娥兰一个臣籍身份,颜瑜便同意了。 宁云溪还是给了一个理由,娥兰以奴婢之身、待在滕府,被人针对,受尽委屈,实在可怜。 颜瑜吩咐高璟,前往滕府,询问滕予儒夫妇的意愿,毫无意外,他们双双赞成。 宁云溪陪着娥兰,去到州牧台新落臣籍、登记姓名,滕娥兰。 听闻喜讯,滕予儒和韦初霜特意告假两个时辰,吩咐府里下人,齐聚滕府正门,一起迎候姑娘回府。 没过多久,宁云溪的马车,停在滕府门口。 韦初霜喜不自胜,招手吩咐下人。 “快,迎上去。” 宁云溪先一步走下马车。 众人齐齐行礼。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滕娥兰跟着走下马车,快行几步,双手扶起滕予儒夫妇。继而,欣然一笑,给他们行了大礼。 “孩儿敬拜父亲、母亲!” 滕予儒喜笑颜开。 “快平身。” 韦初霜笑眸含泪,亲自扶起女儿。 “兰儿请起。” 下人们复行一礼。 “奴才、奴婢给姑娘请安。” 摇身一变,成了姑娘,滕娥兰还有一些不习惯,只见下人行礼,便觉心神惶惶,下意识想要跟随而跪,宁云溪及时提醒一句:“滕姑娘,允准平身。” 滕娥兰低眉几分,依旧难以适应。 “是,平身。” 下人们恭然顿首。 “谢姑娘。” 韦初霜拿着一块令牌、一把钥匙,当众交到女儿手中。 “我公忙督护台,平日无暇顾及府宅之事,从今日起,由你掌家,兰儿切莫推辞。” 说着,转向下人,严正宣示。 “兰儿初掌家事,难免生疏,尔等皆要安分守己,不许生事烦劳,记住了吗?” 下人齐声回应。 “是。” 庄瑞本想按照旧年计划,让滕娥兰配合,假作救他、演几出戏,扬名天下。 宁云溪听过计策之后,果断拒绝。滕娥兰身子虚弱,动辄太大,恐有性命之忧。 庄瑞一听,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着,倒也无妨,反正皇上只是嫌弃她的奴者身份。而今奴契已经到期,她又贵为滕族嫡女,自是无从鄙弃了。 下午,庄瑞入宫求见。 顾孟祯想念侄子,速即允准一见。 庄瑞一反常态,认认真真行了大礼。 顾孟祯着实吓了一跳,一阵恍惚,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朕听错了通禀,还以为是瑞儿求见,没想到是玮儿?” 庄瑞抬头,冲他一笑。 “皇伯伯没有听错,就是臣侄。” 顾孟祯起身而去,急忙扶起侄子,龙眸尽是担忧。 “你父亲又训你了,何故行此大礼?” “膝盖疼不疼?” “朕瞧瞧,额头可有淤青?” 庄瑞立身松柏,绯色锦袍彰显尊贵,墨色长发随意绾起,几分飒爽,英姿焕发。 “皇伯伯放心,臣侄无碍。” “臣侄入宫,有事相求,故而行此大礼,还望皇伯伯恩准。” 顾孟祯执起他的手腕,走向龙座,一如平常,与侄子同坐。 “何事?你只管说出来,朕什么都答应你。” 庄瑞嘴角泛起一分甘甜。 “臣侄听说,尹司相滕大人,今日收了一位养女。” 顾孟祯微微一怔。 “是吗?” 问罢,想起这事。 “好像有这么个事,他还递了折子,说是已有瑜旨恩准。朕忙于朝政,还没来得及关心一句。” “似乎是个平民女子?” 话至此处,他津津有味地一笑。 “你先别说,让朕猜猜,你一向喜欢与民同乐,向往无拘无束,想必情思有人,正是那位滕家女?” 庄瑞微笑点头。 “皇伯伯圣明。” 顾孟祯凝眸于他,慈然而笑。 “适婚年纪、成婚自由,你既喜欢,娶了便是,不必过问于朕。” 庄瑞察言观色,换了说法,没有直言。 “成婚自由,乃是律令;禀问皇伯伯,则是亲情。臣侄愚见,得到皇伯伯的恩准,这桩婚事,才算名正言顺。” 顾孟祯心里一暖,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以作鼓励。 “好孩子,真懂事。” 想起当年,无奈棒打鸳鸯,他至今还有愧疚。 “实不相瞒,你的婚事,朕忧愁多年,而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对了,那个孩子唤作什么名、原籍何处,你们怎会相识?” 庄瑞乖顺笑着,仔细介绍。 “她芳名滕娥兰,无有原籍,先前一直在宁国公府谋生。” “三年前,我们相识于学堂,而后不幸分离。虽然身各一方,但是心守一处,数年不曾相忘。” “今日一早,滕大人迎了这位嫡女回府,好大的阵仗,消息都传到庄府来了。臣侄前去一瞧,结果出乎意料,竟然重逢故人。” 顾孟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是她?” 庄瑞顺势一问。 “皇伯伯认识她?” 顾孟祯收起异色,重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比起方才,多了几分虚情假意。 “不算认识,宁国公府匆匆几眼见过,朕依稀记得此人。” 庄瑞回之一笑,稍不注意,又像平时那般没大没小。 “那她也算是皇伯伯的故人了。” 一语说罢,他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转了神色,下跪一礼。 “臣侄心中,唯有滕姑娘一人,今生非她不娶,求皇伯伯恩准!” 顾孟祯龙眸之中,迅速闪过一丝杀意,虚隐无形,令人难以察觉。 “好,朕准了。” 庄瑞低眸颔首,没有捕捉杀意。 事关滕娥兰,他刻意留心,听出顾孟祯言辞之间,不似真心允准。 因而,心觉一分异常。 他未有表露,脸上唯有欣悦笑容。 “谢皇伯伯。” 第248章 暗中苛待 入夜,宁云溪困得不行,正想就寝,便听窗外一阵动静。 “谁?!” 房门已经上锁,庄瑞选了一扇敞开的窗户,爬了进来,隔着屏风,沉声回应。 “表姐莫慌,是我,庄瑞。” 宁云溪无奈松了一口气,拿起一件外衣,整齐穿好。 “夜深了,你来做甚?” 这时,屋外另有一个身影,经过窗边,来到门外。 宁云溪绕过屏风,走出里屋,正好瞧见。 “还有谁?” 庄瑞快步而去,打开房门。 “还有兰儿。” 滕娥兰还未进门,先是行礼。 庄瑞及时一扶,自作主张地表示。 “不必多礼,快进门,当心脚下。” 宁云溪疲态一怔,只觉头晕目眩。 “你们……不困吗?” 滕娥兰规矩守礼,即便入座,也是低眸三分。 “回话郡主,困。但是庄二公子说,有要事相商。” 庄瑞举止严谨,难得正色。 “表姐宽心,我们隐迹而来,无有跟随,就连月溪府的人,也都被我用药放倒,此行绝对安全。” 宁云溪扯出一分苦笑。 “你把他们都放倒了,月溪府安全何在?” 庄瑞伸手入袖,取出两个瓷瓶,置于茶几之上。 “药效仅有半个时辰,我们说完就走。” “这是解药,留给表姐,以备不时之需。” 宁云溪揉了一下双眼,撑着几分清醒。 “说,什么事?” 庄瑞凛然叙述,不苟言笑。 “我们兄妹三人,如若有事相求,只要无关朝局,皇上都会答允、毫不犹豫。” “下午,我入宫求见,察觉皇上语气不对,由此猜测,或许兰儿身世有疑、事关朝局。” 宁云溪惑然不解。 “滕姑娘身世,怎会牵扯朝局?听母亲说,她是孤女,从小就没有爹娘。” 庄瑞面色余出一分苦恼。 “我也料想不及,所以找你相商。” “皇上假意恩准,或许想在我们大婚之日,趁虚而入,斩草除根。” 宁云溪听得一惊。 “如此看来,你们不能冒然成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庄瑞点头道是。 “表姐所言极是。” “兰儿身世,还需慢慢暗查,我行事多有不便,只能请表姐代劳。” 宁云溪有了主意。 “督护台负责瑜旨寻亲,我这收着许多样本,正好滕姑娘在,做个采集,我从库里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生身爹娘。” 滕娥兰抿唇一笑,含蓄几分期待。 “多谢郡主。” 庄瑞凝眸兰儿,郁郁忧心。 “皇上虎视眈眈,这段时间,还请表姐多多照拂兰儿。” 宁云溪点头。 “嗯,好。” 说着,她抚上银戒,取出医疗工具、备好一切,示意招手。 “滕姑娘,请来这边坐好。” 滕娥兰应声而去。 “是。” 庄瑞跟着走了过去。 宁云溪细心嘱咐。 “入针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着点。” 瞧着陌生的医疗工具,娥兰眸露几分怯色。 “是。” 庄瑞轻声宽慰。 “不怕,我陪着你。” 无奈之下,庄瑞和滕娥兰的婚事暂且搁置。 顾孟祯问其缘由,庄瑞敷衍回应,滕大人和韦大人不舍爱女出嫁,想要团聚几年,再议成婚之事。 有滕族和韦族护着,顾孟祯一时奈何不了滕娥兰,只能隐忍不发,至多传召穆蓉入宫、训斥出气,都怪她,才致如今局面。 烈火绯桃,张扬枝头,伴着清晨莹露,于宸王府门口,嫣色清香,细腻如画。 一名外乡远民,沿街乞讨,逃难入京。 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乞讨,他抱着破了一角的碗,来到宸王府。 宸王府的人热情好客,听闻百姓有难,有礼有节迎接入府,说是请他饱餐一顿,再从后门辞别。 远民问及,何故另走后门? 他们答言,饱餐之后,难免走不动,后门临近厨房和饭厅,因而有此安排。 一听这般周到,涌来许多乞丐,想要讨口饭吃。 路过百姓,多有议论,高评宸王殿下宅心仁厚。 就在远民以为,终于可以饱食一日,没想到宸王府的人只是做个样子,风光迎他走进正门,没有片刻逗留,直接将他逐出后门。 他反应不及,已经摔得生疼,心中正有疑惑,便听一旁乞丐小声议论。 “宸王殿下怎会如此无情?先前医祸冤事,他不是开仓济民、救护过咱们这些灾民和乞讨之人吗?” “他就是做做样子,博个仗义疏财的美名。先前,我不知真相、乞讨而来,每次都会被人驱逐。刻意选择后门,根本不是因为临近厨房和饭厅,而是因为后门冷清、杳无人烟,只有我们这些逃难之人、乞讨之人在此安家。” “你们初来,不知情况,其实前些日子,引有一阵民愤,就是因为宸王用计笼络人心、实则暗中苛待我们。” “既有民愤,宸王殿下应该改正,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亲自出面解释,对外只说,手底下的人爱财,瞒着他、贪了吃食,悄悄赶走乞讨百姓。然后打发了几个无关紧要之人,也或许是他府安设的线人,就这么轻易敷衍过去。最后,一如现在,继续装作博施济众的样子、尽享美誉。” “身为亲王,怎能如此?” “他偏要如此,我们又能如何?闹也闹了,未起一分波澜,就被他平复得鸦雀无声。” “唉,看来宸王府的库房另有用处,哪怕一口吃食,也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卑微之人。” “弘顺伯爷名副其实,不似宸王欺世盗名,每次我去弘顺伯爵府讨要吃食,倒不至于满载而归,却也算是不虚此行。” “我也是。有一次,我有幸面对伯爷,都说他乐善好施,我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听罢这话,远民去了庄府乞讨。 刚至庄府,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晕倒在地。 方之玄路过瞧见,吩咐家丁,将他送去客房,备好饭菜,请府里的郎中为其诊看。 不料,此人患有疫症,正好发作,所以才会晕在门口。 方之玄愕然一怔。 “疫症?!” 惊愕未消,便有密枢台的人,奉旨而来。 密枢相杜菡萍,保持安全距离,高声敬告。 “请伯爷稍安勿躁,盛京查有疫症之人,太医院追其本源,正是外来灾民。听闻伯爷收容了一位灾民,在下多有冒犯,请容太医检查,确认无误。” 第249章 天赐良机 门窗镂空雕花,映出前院美景,清新雅致。 宁云溪端坐静然,意识进入医药空间,正在寻找滕娥兰的生身爹娘。 回想庄瑞所言,朝局二字,她心头一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随即尝试,大惊失色。 “她,她才是冯家女?!” “那冯忆荷……” 思虑之间,宁云溪恍然而知。 “秋璧说,冯忆荷孝顺冯家爹娘,一分敬意也无,唯有利用。本以为是初识之故,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是亲缘一家。” “怪不得她心向皇上,原来从一开始,她便是皇上安排在高府的线人。” “如此一来,以后谋计,自不必在意她的安危。此人包藏祸心,又腹有鳞甲,若有机会,定要永绝后患!” 没等她向庄府传递消息,盛京查有疫症之事,便传入月溪府。 宁云溪转而猜想。 “舅舅矜贫救厄,凡见乞讨,都会施舍,或许牵涉其中;宸王故作行善,看似收容许多可怜人,必然也逃不开这事。” “借此天灾人祸,皇宫那边一定有所动作,形势不容小觑。” “秋璧,即刻去一趟方府,请韶舅舅过来一趟。” 稍稍一顿,她补充强调。 “一定要快。” 秋璧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想着郡主安排,必有深意,她没有多问,点头应声。 “是,属下骑马去。” 事态紧急,宁云溪顾不上目送一眼,起身行至书案,提笔书写计策。 方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庄韶便来了。 “郡主,有何吩咐?” 宁云溪无奈一笑。 “韶舅舅总是改不了称呼,爹爹留有吩咐,哪怕私下无人,也请唤我溪儿,韶舅舅不记得了?” 庄韶垂眸一阵尴尬。 “现在记起来了。” “溪儿有何吩咐?” 听着还是谦辞,宁云溪更是无奈,心想所剩时间不多,不再多言,入座之后,直奔正事。 “太医院晓喻天下,盛京查有疫症,皇上已经下旨,由密枢台负责此事。” “庄府、宸王府无有例外,皆会被密枢台封锁。” “此乃天赐良机,我能看透,大哥哥和冯忆荷必然也能料想,到时,一定有所行动。” “皇上以治疗疫症为名,轻易便能将我困在庄府,在他看来,便是由舅舅亲自看着我,不使我为阿兄出谋划策。” “另外,大哥哥还会及时上禀,请皇上允准,由太医林大人负责宸王府疫症之事。大哥哥托言,由林大人盯紧宸王、不让他轻举妄动,实则就是为了牵绊林大人。” “而后,他们肆意算计,帝瑾王府则又面临大难!” 一听这话,庄韶眸意苦恼,双眉拧成一团,既有无助,又有担忧。 “啊?” “那……王爷岂非又要问我,方爱卿有何妙计?” 宁云溪正色点头,双手递去几张纸。 “嗯,是。” “韶舅舅请看,这是我方才所写。” “不知大哥哥和冯忆荷,会想出什么计策对付阿兄,因而我写此计,并非应对之策。以我之见,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饵料足够诱人,他们便会舍了自己的计策、选择走入我们局中。” “到时,由韶舅舅代为献计,只当这是你的谋划。以防事有泄露,以致计败,韶舅舅仔细诵记之后,尽快焚毁,切莫交由他人查看。” “圣旨很快便至,余下时间不多,我书写甚急,可能会有疏忽之处,还望不吝指正。” 庄韶还是有礼有节。 “溪儿言重,你的计策肯定没有问题,何需我多嘴多舌?”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我现在就记诵,尽量一字不落。” 宁云溪眸色莞然。 “有劳韶舅舅。” 庄韶简单回应,低眸阅看。 “溪儿客气。” 记诵未完,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尖细之声,圣旨到。 庄韶躲进里屋,继续诵记。 如宁云溪所料,顾孟祯让她负责庄府疫症之事,立即动身、不得有误。 庄韶努力背到一字不落,依言焚毁纸张,继而离开月溪府,前往帝瑾王府求见。 没等多久,颜瑜允准一见。 “方爱卿来此,所谓何事?” 庄韶一身墨灰长袍,气度沉稳,拱手一礼,凛凛深邃。 “现有天赐良机,只待王爷用计、便能成事,微臣特来献策。” 颜瑜听得一怔,惑然询问一句。 “你所指天赐良机,便是盛京查有疫症?” 庄韶仪表堂堂,眉宇果毅。 “是。” 颜瑜哭笑不得,不加责怪地指正。 “爱卿用词不当,臣民疾苦,怎谓良机?” 庄韶双瞳一震,传意不安。 “微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颜瑜柔言几分,及时宽慰。 “无碍。” “我只是提醒一句,这话与我说说便罢,莫要外传。” 说着,微微一笑,示意入座。 “爱卿勿忧,疫症之事,我刚听说,已经着手研究治愈之方。” 庄韶微微躬身,不疾不徐落于侧座,低眉抿唇,卑陬自愧。 “王爷仁义,实非微臣所能企及。” “微臣无有拯救苍生之大义,满心思量,唯有策算谋计,实在狭隘。” 颜瑜银霜若月一笑,广袖轻拂,贞素皎皎,风露不染。 “爱卿身居谋士之位,观掌大局,理应如此;我说白了,就是一介庸医,见识短浅,只能想到治病医人。” “你我各司其职,无从比较。如果非要较之,也是爱卿深谋远虑,我不能及。” 庄韶谦恭恬淡,仁然眸暖。 “王爷谬赞,微臣万不敢当。” “请王爷先忙,微臣静候,等王爷研想结束,再行献计。” 颜瑜随手取来书签,做好记号,合上医书,置于书案一侧。 “估计还要研想多日,不急于这一时,你先说。” 庄韶回想先前对话,大致重复。 “是。” “禀明王爷,皇宫那边已然有所动作。一则,皇上借由庄府疫症,吩咐溪儿即刻前去;二则,宸王府也有疫症病人,宁大人适时上禀,明言安排太医林大人去往、盯着宸王一举一动,实则调离林大人,令王爷暂时失其助力。如是这般,他们便能伺机而动,再度谋算。” “宁大人饶有智计,而且雷厉风行。想来,林大人现已身在宸王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颜瑜怔了一下,言辞略有迟疑。 “可是林暮现在……不在宸王府。” “爱卿或有失算?” 想着郡主不可能失算,庄韶神色坚定。 “王爷此言差矣,林大人一定身在宸王府!” 林暮拿着一本医书,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下刚刚去了隔壁书房,确实不在宸王府,方伯爷有何贵干?” 庄韶惊呆了。 “嗯?你怎么在这儿?” 颜瑜笑着解释。 “他主动过来,跟我一起研想治愈之法。” 事出反常,庄韶依旧相信宁云溪的话。 “想是圣旨,已至林府。” 颜瑜几分不解,转眸林暮。 “是吗?” 林暮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确有其事,方伯爷果然料事如神。” “微臣身在太医院,先人一步,知晓盛京出现疫症,当时便觉情势不妙。” “原想写下应对之法,提前交给王爷,奈何一时之间,无有头绪,只好隐迹悄悄,躲到帝瑾王府。不过此举,不一定瞒得过宁大人和冯大人,待他们推想查明,圣旨便至。” “好在,伯爷来了,想是已有计策。” 颜瑜惊喜一笑,由心感慨。 “误以为爱卿失算,不曾想,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庄韶尴尬笑笑。 “谢王爷赞许,微臣惭愧。” 颜瑜觉出一分不对,提出疑惑。 “皇兄意在调离我身边的谋臣,趁虚而入。” “可是奇怪,他怎么只知调走小妹妹和林暮,却将爱卿留下?上次也是这样。” “爱卿才是真正的方族之后,难道他们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没有吗?” 庄韶愣在原地。 “啊……这……” 第250章 方为上策 林暮清风一笑,应付裕如。 “微臣深以为,正因伯爷是方族之后,他们才无计可施、无从调离。凭借宁、冯二位大人的天资,周旋微臣,或可不费吹灰之力;谋算郡主,便要再三思量;至于巧令伯爷中计,简直痴心妄想。” “伯爷之才,先前便有展露,微臣不曾眼见、只是听说,便觉高深莫测。宁大人、冯大人之辈,岂敢蚍蜉撼树,轻易将伯爷算计其中?” 庄韶投去目光,钦佩不已。 颜瑜听罢,只觉茅塞顿开。 “你分析得太准确了,原来如此。” 林暮谦虚敬慎。 “微臣庸资拙见,却在王爷、伯爷面前卖弄,诚恐贻笑大方,多有冒昧。” 颜瑜平等对待,真心鼓励。 “何必自谦?你亏在年岁阅历,而非真正智谋不及。” 林暮笑颜更浓。 “谢王爷宽慰。” 转而一想,颜瑜又是一阵疑惑。 “方爱卿既有运筹帷幄之能,方伯母留下偷梁换柱之计,怎会事败?” 庄韶目光游离一分尴尬,面露难色。 “啊……这……” 林暮才思敏捷,对答如流。 “一代名相司徒襄,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辅佐主上建立玄周古国,乃是千古奇才。奈何一场天灾,耗尽玄周国力,司徒丞相心中大义,终成泡影。” “由此可见,天有不测风云,任凭思虑深远,亦非人力可改。” 话至此处,深怕王爷再有多疑,他故作后知后觉,微微一惊。 “微臣又忍不住卖弄,还望王爷见谅。” 颜瑜原有疑虑,这么一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事。” “腹有才能之人,两两相遇,总会想要切磋一番,我懂你。” 说着,转向庄韶,关心询问。 “方爱卿遭遇了什么天灾,致使计败?” 庄韶思绪飞转,勉强有了解释。 “呃……过去多年,微臣实在想不起来,唉,老糊涂了。” 颜瑜眸露担忧。 “爱卿所谓老糊涂,并非常态,而是疾病,必须尽早治疗。” “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庄韶骤然失色,汗流浃背。 “啊?不用了,岂敢劳烦王爷?” 林暮及时解围。 “恳请王爷,将此事交托微臣。” “微臣私心想着,治疗期间,还能请教伯爷高见、切磋琢磨,求王爷成全。” 颜瑜提出异议。 “你即将前往宸王府,怕是没空?” 林暮满腔热忱,执意如此。 “微臣把脉之后,先给伯爷写一张方子,待疫症之事告终,再去拜访方府,仔细为伯爷医治。” 颜瑜想了想,点头答应。 “好,那就拜托你了。” 林暮起身一礼。 “多谢王爷。” 礼罢,他行至庄韶身边,落于侧座。 把脉之时,他心有所想。 情势迫切,郡主计策或有不妥之处,正好趁着圣旨未至,裨补阙漏,以防万一。 想罢,他写下药方、交代医嘱,顺势转了话题。 “伯爷献策,在下可否有幸一听?” 庄韶领会其意,欣然一笑。 “我求之不得,还望林大人不吝赐教。” 这时,密枢丞苏鼎,亲自带着圣旨,求见而来。 林暮心里一阵失落,没想到圣旨来得这么快。 而今,只能希望郡主计策,无有错漏了。 圣旨传至,颜瑜不得故意拖延、耽误时间。一来,是因为负有“兄友弟恭”的盛名,他不能公然不敬兄长;二来,是因为密枢台负责盛京疫症、事关百姓,刻意妨碍,以致百姓蒙难,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苏鼎到此,颜瑜没有犹豫,直接传见。 旨意宣读完毕,苏鼎带走了林暮。 目送林暮离去,庄韶几分不舍,心中抱怨,下意识脱口而出。 “唉,都走了,又剩下我。” 颜瑜星目从容,淡颜一笑。 “爱卿放心,小妹妹和林暮,在治疗疫症方面,皆有建功立事,此去定能游刃有余、再创功绩。” “你无需担忧,专心谋事,静候佳音即可。” “不好意思,叙话耽误良久,你的计策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庄韶目扫四下,谨慎压低声音,复述计策。 “是。” “听溪儿说,铜事台一众,一如罪臣钟谏,效忠乱臣、贼心不改,不论计谋、还是真情,皆是难动其志。因之,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另外,密枢中丞冯大人,与冯氏夫妇并无亲缘关系,乃是皇上安排在高府的线人,留之,必成大患。” “微臣设下此计,襄助王爷,除去佞臣……” 湖畔柳树,与晦心居相依成画。 宁奉哲徐徐展开地图,思虑深深,完善计策。 怔然之间,自以为全神贯注,直到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分笑容,他才意识到,心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若说勘察地形、谋用地利,溪儿可谓手到擒来,他则一知半解,甚至不如荷儿精晓。 隐居那几日,哪怕荷儿巧妙用计、山下设有足够人马,依旧不敌溪儿智谋,几次差点让她逃脱。 溪儿,确是难得的军师人才,不愧为方仁舒的千金,可惜……终究不愿信我。 我们兄妹,若还能像以前那样,同谋一处,那该多好。 怀念之间,鼻尖似有酸意,宁奉哲轻拭眼角,竟有几分湿润。 望着指尖一滴清泪,他于心底,自嘲而笑。 自作多情,便是如此。 她心中只有阿兄,其他闲杂人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便是闲杂人等之中,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前世,我究竟为何背弃? 难道我对她,真是虚情假意吗? 如若不是,何忍伤她至此? 屋外传来文嘉的脚步声,宁奉哲急忙调整气息,恢复平静,正色以对。 “何事?” 文嘉行礼禀报。 “公子,铜事丞安大人到。” 宁奉哲沉声回复。 “快快有请。” 没一会儿,安朋奕快步而来,正想问好,只见宁奉哲眸有泪色,不由一怔。 “宁大人似有悲意?” 宁奉哲淡雅一笑,示意落座。 “无有悲意。为母亲下厨,刀切洋葱,不甚迷了眼睛,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回之一笑,转而入座。 “月盛第一孝子,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宁奉哲表意惭愧,敬言询问。 “安大人登门,有何贵干?” 安朋奕伸手入怀,取出一道瑜旨,递了过去。 “宁大人,请过目。” “帝瑾王有言,督护台一众,先前莫名被人围困,身心俱疲、急需休养。恰逢这时,王爷想去北郊赶栋山游玩,所以降旨铜事台,指名要让许大人和我,带着手下隐卫队和侍卫队,赶赴而去,护卫左右。” 宁奉哲听到了重点。 “赶赴?” 安朋奕眉心微蹙,隐有不安。 “嗯,说是王爷等不及,已经先去了。” 第251章 对付庄韶足矣 深色锦袍,金线云纹,衬得安朋奕的面色更是凝重。 “旨意急传,耽误不得,若有延误、以致王爷受伤,许大人和我必然性命不保;但若顺意赶去,唯恐中计,亦是性命堪忧。” “左右皆是败局,我们束手无策,只好拜访请教宁大人,应当如何破局?” 宁奉哲眉宇柳意,抿唇清雅。 “安大人稍安勿躁,待我思量。” 回应罢,他吩咐文嘉。 “去请密枢中丞冯大人。” 文嘉应声而去。 “是。” 提及冯忆荷,安朋奕不由想起早间定下的计策。 “你与冯大人定计之妙,原想隔岸观火,借着复梁盟之手,剿除督护台一众。” “督护台一旦有失,帝瑾王府便有倒悬之急,犹如掌中之物、唾手可得。” 几分忧然,他长叹一声。 “而今,他们寻由休养,必是打算坚守不出了。” “唉,我们行事还是晚了一步,月溪郡主或是林大人,临走之时,已然留下计策。” “这下,可难办了。” 宁奉哲目色熠熠,洞察一切。 “他们并非坚守不出,而是另有秘密安排。” 话至此处,便有一封书信,送至晦心居。 宁奉哲打开信封,低眸阅看,轻慢一笑。 “方伯爷信上说明,帝瑾王实际去了曲鑫山,他候在赶栋山,约我一见。” “此信,是为引我入局。我说过,他敢不认庄韶身份,我便取他性命,断然不留情面。” 安朋奕脸上写满担忧。 “赏花宫宴那日,你将此事告知,我便觉得不可思议。方族怎能密谋多年,欺瞒皇上至此?实在可怕。” “皇上看重庄族,他一旦承认身份,必受重用,你切莫轻举妄动,当心皇上怪罪呀。” 宁奉哲视如敝屣。 “他早已认贼为友、辜负皇上重恩,无有良心之人,留他何用?” 安朋奕一惊。 “莫非你想顺其心意,主动走入局中?” 一团薄雾,萦绕心头,他惑然不安,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此计何意,我都没有看懂,你冒然入局,唯恐被人算计。” 宁奉哲顺话恭维一句。 “此计浅显,一眼即明,安大人过谦了。” 继而,向他粗略解释。 “我们定计,意在对付督护台,溪儿便以帝瑾王作饵,利诱之大,促使我们入局。” “一面,只能徐徐图之;另一面,或可一步登天。以安大人之见,应该作何选择?” 安朋奕似懂非懂,还是想不明白。 “宁大人如何知晓,此计一定出自月溪郡主之手,而非林大人所谋?” 宁奉哲一阵无奈。 “安大人说笑,自家小妹之计,我岂能瞧不出来?” 安朋奕一意惭愧。 “宁大人慧眼,我自愧弗如。” 瞧着宁奉哲心有成竹,他亦心觉士气大振。 “如你所说,徐徐图之,最后目的,不也是帝瑾王?既有机会,何不干脆利落一些,放手一搏?” 宁奉哲欣慰一笑。 “不谋俱起,不约同合,我的想法,与安大人一致。” 谈话之际,冯忆荷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宁国公府。 三人简单问好,依次落座。 冯忆荷微微一笑,略施粉黛,温婉如水。 “文嘉传话,宁大人有急事找我?” 宁奉哲递去瑜旨和书信。 “溪儿谋有计策、诱我们入局,请冯大人过目。” 冯忆荷也是一眼洞穿。 考虑到安大人或许不懂,她细细解释。 “此计明意粗浅,直接点明,帝瑾王在曲鑫山、方伯爷在赶栋山。” “月溪郡主知晓我们意在帝瑾王,所以令他孤身一人,给我们行刺之机;她则意在对付铜事台,由方伯爷率领督护台之人,提前而至,运用地形之利,设下埋伏。” “安大人只需假作赶栋山行踪,实际避开方伯爷,隐迹悄然,除去帝瑾王。瑜旨在此,吩咐二位大人前往赶栋山护驾,帝瑾王却亡身曲鑫山。方向一北一南,相距甚远,事实显然,帝瑾王崩逝,与铜事台诸位无关。” “如此一来,即便走入局中,我们也是大获全胜。” “但是月溪郡主,设计如此粗浅,实在有疑。深想而来,或许恰恰相反,帝瑾王在赶栋山,而方伯爷在曲鑫山。” “一旦选错,铜事台便有灭顶之灾。” 安朋奕大致明意,恍然点头。 “月溪郡主之计,我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冯大人果然高见。” “倘若帝瑾王身在赶栋山,我等前往除之,瑜旨在此,事后应当如何脱罪?” 冯忆荷婉眸灵动,气质若兰。 “有方伯爷书信在此,他是帝瑾王的心腹重臣,二位大人见信如此,自然深信无疑。到时,便是假作曲鑫山行踪,实际去往赶栋山,悄杀帝瑾王。” “方伯爷书信落款,除了签名,还盖着印信。此信公示于外,不会有人胡乱揣测、这是模仿字迹所写。” “那么,帝瑾王亡身赶栋山,便是方伯爷的罪过了。至于动机,翻出旧事即可。早年,督护台参与其中,致使方族获罪灭门,帝瑾王至今却还重用督护台,方伯爷怀恨在心、蓄谋已久。” 安朋奕还有不明之处,继续提问。 “八台中人,关系重大,他们明目张胆赶尽杀绝,事后,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冯忆荷耐心说明。 “护驾不易,难免危险。月盛星梁大战,铜事台战功赫赫,复梁盟虎视眈眈数年,意欲雪恨。” “不论殒命何处,诸位大人皆是护驾有功,帝瑾王追谥重赏,便可敷衍了事。” 全然明白之后,安朋奕更是惴惴不安。 “此计实在凶险,如若择选有误,帝瑾王足以颠覆朝局,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安朋奕面前,茶杯已空,宁奉哲提起茶壶,清香悠悠,恬然倒茶。 “安大人勿虑。溪儿设谋,确实难以捉摸,但他们没有想到,我在帝瑾王府、安排了一名线人。帝瑾王、方伯爷的马车,各向南北何处,我一问便知,根本不必费心琢磨。” “顾念兄妹之情,溪儿无心加害,本意指引我去帝瑾王所在之处,只为周旋。冯大人追随铜事台众位大人破局而去,正好攻其薄弱。” 安朋奕听懂其意,复而忧心。 “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去方伯爷所在之处,与他会面?” “不妥不妥,他率有督护台之众,声势浩荡,你入局而去,岂非自投罗网?” 宁奉哲处变不惊,傲睨自若。 “安大人又忘了,他根本不是方之玄,而是庄韶。” “溪儿用计莫测,他竟妄想配合,岂非太看得起自己了?” “请安大人派遣一位铜事中丞,带着手下侍卫,随我左右,对付庄韶足矣。” 第252章 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宁奉哲找了线人问话,得知颜瑜的马车向南而去,庄韶则是去向北面。 也就是说,颜瑜身在南郊曲鑫山,庄韶去了北郊赶栋山。 确认他们的位置,安朋奕回了铜事台,转告许明骞,一起调集手下,做好万全准备。 晦心居中,只留宁奉哲和冯忆荷二人。 冯忆荷手指如玉,随意把玩着自己的绢帕。 “我记得先前,方之玄暗中传递消息,吩咐庄韶、按着他的方法,解决帝瑾王府的线人。” “皇兄何时又有安排?” 宁奉哲如实回答。 “隐居周旋结束,我陪着溪儿回府,帝瑾王假意表现友善,主动邀我喝茶。” 点到为止,不必多言,冯忆荷便能领会其意。 “想是庄韶不知变通,还按原先方法、解决线人,浑然不知皇兄另设深意。” 宁奉哲眸意蔑然。 “他向来愚不可及,好对付得很。” 冯忆荷心有疑虑。 “庄韶便罢,方之玄竟也无有察觉?” 宁奉哲沉声回应。 “帝瑾王邀约喝茶,并未声张,皇叔没能及时收到消息,因而有此疏忽。” “闲话家常,日后再叙,我们言归正传。” “曲鑫山的地图,我早已烂熟于心,况有皇叔取信之计在先,溪儿心中有数,设谋于此、并非上策。因此,我思忖揣度,或许最终周旋之地,不在曲鑫山。” “待你们到达,便会收到书信指引、或是留人转述,告知目的之处。” 说着,他展开地图,指点位置、推算计谋。 “你看,曲鑫山附近,有一处雪山,名唤千岩雪山。凭借复杂地形,足以将我周旋其中,一时难以脱身。” “你则不然,勘察地形,于你而言,易如反掌。务必切记,见到帝瑾王,休要贪于玩弄,即刻斩杀!” 小心思被他看透,冯忆荷撇嘴不悦。 “哦,知道了。” “曲鑫山,山路崎岖,易于布阵。如果帝瑾王探知来者是我,随机应变,转而运用阵势,将我们困在曲鑫山上,继而调集人马,汹汹而来,我该如何是好?” 宁奉哲提笔泰然,铺纸作画。 “曲鑫山布阵,无非就是几种,我这就画出破解之法,交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冯忆荷欣慰点头。 “多谢皇兄。” 想到皇兄不善勘察地形,她深表忧虑。 “赶栋山陡峭险峻,假若运用得当、占据地利优势,便是伐谋上策;但若失算,则会遭遇围困,唯剩束手就擒。” “月溪郡主知己知彼,猜到我会跟随,必然设有阵势,本意困住铜事台诸位大人和我,而今换了皇兄前去,破解阵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冲出阵势之后,皇兄如何占据地利,以少胜多?” 宁奉哲不以为然地一笑。 “何必杞人忧天?溪儿用谋,我一清二楚。” “庄韶只知规行矩步,必定事事都按溪儿所述,如法炮制。” “瓮中捉鳖,很难吗?” 见他自信不疑,冯忆荷反觉不妙。 “皇兄切莫冲动,实有难处,便就撤退。帝瑾王一倒,何愁除不掉庄韶?” 宁奉哲深谋长远之计,语气一沉,微有几分训斥。 “你说得轻巧。” “疫症结束,皇叔没了牵绊,必然护着庄韶,以作退路。” “父皇极为看重贤弟。而今,假皇叔故作无辜,便让父皇动容不已;假设换了真皇叔,故作投诚、巧言离间,我们还有活路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经他一说,冯忆荷反应过来,稍稍一想,便觉心惊胆战,于是连连点头。 “皇兄言之有理,此人断不可留。” “对了,娄大人善于勘察地形,尤其擅长推想蜿蜒山势。皇兄托了安大人,为你择选一名铜事中丞、跟随左右。不如,便请娄大人同行?” 宁奉哲应声同意。 “好。” 他先一步起身,继而催促。 “计策皆已安排妥当,动身。” 冯忆荷彷徨心事,还有一分担忧。 “请皇兄一定保重。” 宁奉哲面不改色。 “嗯,我会小心行事。” 夕阳余晖,层林尽染,曲鑫山巍然屹立,一如寻常,人迹罕至。 冯忆荷等人伪装成百姓,来到山脚下。 如宁奉哲所料,来人指引,最终目的之处,便是千岩雪山。 冯忆荷没有急于上山,仔细查看地形、推想计策,取出笔墨,周密记录各处要点。 继而,示于安朋奕和许明骞。 “二位大人请看。” “月溪郡主改变部分岩石位置,形成新的雪山地势。帝瑾王敢于以身涉险,想来已经熟悉地形、游刃有余。” “此时,不宜急于求成,请诸位大人互相传阅、熟记于心。这期间,我会写下伐谋之策,只要配合得当,定叫帝瑾王有来无回!” 众人依言,开始传阅。 安朋奕落眸而去,看着她书写计策,不禁感叹。 “冯大人见经识经、巧捷万端,实在令人钦佩。” 冯忆荷难为情地一笑。 “安大人过奖。” 闻听赞许,她笑意之中,余出几分得意忘形。 写好计策,她耐心讲解,部署安排。 “一会儿,安大人带着侍卫队,从北路上山;许大人带着隐卫队,由西路直入……这样一来,便能轻易包围帝瑾王,借助地利,令他无处遁形。” “而后,不急杀之,反正他难以逃脱,不如先玩弄一番,待其心力交瘁,再行动手。” 许明骞听得一怔。 “玩弄一番,也是计策之一吗?” “不会是冯大人的闲情逸致?” 冯忆荷心里发虚,嘴上否认。 “自然不是。” “许大人这是在质疑我吗?” 不能眼见他们争吵,安朋奕连忙劝言。 “冯大人谋计,自成深意,请许大人莫要多问。” 许明骞蹙眉不悦,看在安大人的面子上,勉强应声。 “那好。” “请冯大人郑重谨慎,勿行小儿之举。” 一听如此,冯忆荷便是忿忿不平。 “怎么?许大人高见,唯有宁大人腹有运筹帷幄之策,我却无能为力?” 从小便听父皇比较,说她天资不如皇兄。 孝道为上,她不敢多言,可他许明骞凭什么矢口评说? 许明骞蹙眉更深,尤其严肃。 “我向来敬重冯大人之才,从未有过轻视之意。” “只因顾虑重重,所以良言相劝,冯大人着实误会了。” 冯忆荷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恕我直言,鳃鳃过虑、庸人自扰,于大事无益,请许大人勿行无知之举!” 安朋奕见状,苦口婆心起来。 “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方能成事。良机难觅,错失可惜,请二位大人快些握手言欢。” 第253章 王爷伤重 高冀等人率领守卫队,隐于千岩雪山不远处,以防万一。 颜瑜独自坐在山上,静候宁奉哲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一点动静,颜瑜寻声一探,只见安朋奕和侍卫队,北上靠近。 颜瑜微微一惊,心中疑惑。 奇怪,铜事台的人怎么来这儿了? 方爱卿写信,明意暗示,恰到好处。 按说,以宁、冯二人的智才,自然而然就会相信高深隐意,怎么选择粗浅明意呢? 哪里出问题了? 等一下。 他们来了这儿,那宁爱卿不就去了…… 想至此处,颜瑜星眸猛地一震。 “完了!” 说话间,他迅速起身,走向捷径下山。 刚走了几步,只见许明骞和隐卫队往西而来,堵住前路。 颜瑜没有犹豫,立即换了另一条路。 冯忆荷带着部分精锐,毫无意外,阻截而来。 不论捷径,还是远道,三条可以下山的路,都被他们封锁,几乎密不透风。 如此一来,只剩身后峭壁。 颜瑜转眸看了一眼,便觉头晕目眩。 从此处下山,即便有雪、作为缓冲,也是性命堪忧。 正想着,便听冯忆荷沾沾自喜地高呼:“王爷利用暮哥哥多年,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究竟是何滋味,王爷尊养长大,想必不曾感受?” 说完这话,她便放肆笑了起来。 形势紧迫,颜瑜没了办法,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暗下决心,纵身一跃。 冯忆荷随后行至,未见其人,不由一怔。 “嗯?人呢?” 这时,有一名侍卫高声禀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帝瑾王滚落而下!” 许明骞一听,顿时怒火万丈。 “冯大人之计,非要悠闲自在上山,自以为运筹帷幄,白白错失良机,这下,又该作何解释?!” 冯忆荷一阵心虚,恼羞成怒。 “许大人高居八台丞相之位,何故听我调遣,难道就是为了计败之后,横加指责?!” 许明骞广袖一挥,纷扬一地雪花,如絮飞舞。 “你这人,惯会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你计不成,竟是我的错吗?” 冯忆荷眸色一冷到底,气势磅礴,毫不示弱。 “谁说我计不成?” “许大人又在无端质疑!碌碌无为,只知反戈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想着早有劝言、非是不听,许明骞几近怒不可遏。 “何谓无端?众目睽睽,皆是见证,帝瑾王已然逃脱!” 冯忆荷素手一指,罗裙震动亦有一股倔强。 “从这么高的峭壁滚落,即便活着,也要丢掉半条命,许大人谓之逃脱?” 碍于礼数,不能大肆咆哮,安朋奕唯剩满心无奈。 “哎呀,二位大人别吵了。” 劝罢,他转向手下,沉声而令。 “来人,速往捷径下山,追击帝瑾王。此处荒凉,行事方便,追上以后,不由分说,直接斩杀!” 侍卫队齐齐应声。 “是!” 许明骞威扫一眼,训话以作吩咐。 “还愣着干嘛?追!” 隐卫队齐声一应。 “是!” 最后,只留一队精锐,随身保护他们的安全。 峭壁之上,绯色赤染,惨状骇心动目。 此时的颜瑜,已至山脚下,拖着重伤之身,奄奄一息来到督护台匿身所在。 “高冀……” 辨出这是王爷的声音,高冀立即一应。 “微臣在。” 转身正对,来不及行礼,他便瞠目惊吓,快步急忙,伸手一扶。 “王爷怎会受伤?” 其他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高璟小跑上前,与父亲一左一右,扶稳王爷。 “出什么事了,王爷何以至此?” 颜瑜簌簌蹙眉,面色虚而惨白,身若芦苇,摇摇欲坠。 “此地不宜久留,路上再行叙事。本王要去赶栋山救人,立即动身,快马加鞭,不得有误。” 高冀眸色忧虑,浓云不安。 “王爷伤重,不宜赶路,微臣谏言,请王爷先行治伤!” 高楠行礼惴然,表意关怀。 “王爷为救何人甚急?只管吩咐,微臣自当效命。” 高璟毅然决然,自告奋勇。 “请父亲、二叔父留下,启禀王爷,属下自认马术精湛,但凭王爷吩咐,定然全力赴之。” 颜瑜听不进他们的话,话语之间,已经走到马车边上。 “救人要紧,不必多言。” “路上,本王自会上药包扎,高璟随身帮忙。” 高璟一脸愁容,不敢应声。 高冀心急如焚,抬高一分声调,执意劝言。 “快马行路,伤口恐有迸裂之险、危及性命,请王爷三思!” 颜瑜充耳不闻,坐上马车,一声令下。 “即刻出发,高楠、池尧恺断后。” 赶栋山危峰兀立,耸入云霄之壮景,宛若一条巨龙翻腾盘旋。 离开帝瑾王府之前,颜瑜吩咐萧向朔、督护中丞温妍,带着手下卒士,听候庄韶调遣。 庄韶、萧向朔和温妍,各自坐上马车,同去赶栋山,顺路接上云柏誉。 深怕人手不够,云柏誉调集念仁盟一部分盟友,骑马跟随。 至赶栋山,他们没有逗留休息,按照宁云溪计中所指,登山而上,前往地利最佳之处。 庄韶引路先行,云柏誉并肩而走,帮忙拿着地图;萧向朔和温妍紧随其后,率领卒士,虎步轩昂,井然有序。 走到半山腰,庄韶骤然止步,一阵迟疑,瞳色慌张。 “糟糕了!” 萧向朔上前两步,关心询问。 “伯爷何故停留?” 瞧出韶弟神色不对,云柏誉笑着解围。 “想是伯爷累着了。” 萧向朔目色宁静,无有疑忌。 “此处凭高而望,可知山下情况,铜事台的人未到、时辰还来得及,伯爷既然累了,就歇会儿?” 庄韶扯了扯嘴角,唯见尴尬。 “好,谢萧大人体谅。” 萧向朔微微一笑。 “伯爷客气了。” 说罢,转身面向卒士队,正色下令。 “就地休整。” 温妍凤姿玉立,嗓音高亢激昂。 “就地休整!” 卒士队齐声一应。 “是!” 山间回响,荡漾震撼,雀鸟受到惊吓,振翅高飞,迅速隐没云雾之中。 云柏誉带着韶弟,走远几步,找了一块足够大小的岩石,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惑问。 “怎么了?” “什么糟糕了?” 第254章 我好像忘了 庄韶心神不宁,若有芒刺在背。 “我好像忘了,接下来该走哪条路……” 云柏誉吓得一阵惊叫,立即引起萧向朔等人的注意。 “啊?!” 他后知后觉,尴尬笑笑,出言安抚。 “无碍大事,只是草民被虫子吓到了,请各位大人安心休整、稍安勿躁。” 温妍爽朗一笑,快意走来。 “虫子在哪儿?柏盟主不必惊惧,我来赶走它。” 云柏誉羞愧脸红,几分无地自容。 “已经飞走了,多谢温大人。” 温妍十分热心。 “山里难免虫子多些,若再瞧见,柏盟主只管唤我,无需客气。” 云柏誉恭然应声,顺势恭维。 “是。温大人倜傥不群,真乃女中豪杰!” 温妍无奈笑笑。 “虫子而已,小事一桩,柏盟主过誉了。” 见她转身坐了回去,云柏誉才敢小声,问于韶弟。 “你真的忘了?” 庄韶低眉颔首,不知所措。 “忘了……” 心头一道重击,云柏誉眸意悄悄,几分大惊失色。 “那该如何是好?前路共有四个方向呢。” 思虑之后,他给出建议。 “要不这样,你自行分析一下。” 庄韶心怯畏缩。 “我分析,能行吗?” 云柏誉无心指责,柔声抱怨。 “你瞧你,跟之玄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这满不自信的样子。” 他转了笑脸,给予肯定。 “你随心分析,便能成遂,我相信你的才智。” 庄韶举棋不定,目光游离,悬无着落。 “可是……我何来才智?” 云柏誉放言高论,不吝赞许。 “智者自谦,古有定理。由此可见,你才智不浅,起码比我颖悟多能。” “实不相瞒,在我看来,你和舒儿、和之玄,智谋不相上下,何必妄自菲薄?” 庄韶举例自证,容色窘迫,尽是为难。 “先前找寻郡主留下的线索,我便选错十数次。” 云柏誉不以为然,直接反驳。 “溪儿根本没有留下线索,你自然是怎么分析都不对。” “另有,我不是让你直接称呼溪儿?都是一家人,你又是长辈,无需谦辞以礼。” 庄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更是垂头丧气。 “是,我又忘了。” “我实在愚钝、无力分析,还是请姐夫决定。” 云柏誉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通谋略,如何决定?” 庄韶头头是道地说明。 “父女连心,你随意选一条路,便能成事。” 云柏誉听得无奈。 “哪有这种说法?” 庄韶几分无助,一意撒娇。 “求求姐夫,你选选嘛,万一对了呢?” 云柏誉万般无奈,啼笑皆非。 “好,我选,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淡扫一眼,认真选定一条路。 “就是它了。” 庄韶扶额,一筹莫展。 “姐夫,那是下山的路……” 云柏誉一分愕然,打开地图,仔细查看。 “是吗?” “哎呀,真是下山的路,我就说不通谋略,难以决定。” “剩余时间不多,别推辞了,你快选。” 情势火烧眉毛,庄韶没了办法,只好抖擞精神,放手一搏。 “赶栋山悬崖峭壁、山高路险,无有登山长望之人,描画完整地图。溪儿不曾来过,只是根据他人地图,推测山中地势。”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推测一下?” 云柏誉拍着心口表示。 “绝对可以。” “你且宽心推想,若有失误,便说都是我的错。” 庄韶喟然长叹,仿佛局势已经回天无力。 “选错的话,便是一条绝路,即便王爷问罪,我们也听不到了。” “唉,怪我无能。我对不起姐夫和盟友,也对不起诸位大人,唯愿陷入绝境之时,身先赴义,不至太过愧疚。” 云柏誉不敢苟同。 “话别说得太早。” 他鼓舞信心,锲而不舍。 “溪儿年岁轻轻,更事未多,你则不同,沉稳心长、安之若素,岂能比不过一个小辈?” “你必能选对,智令我们大获全胜、载誉而归!” 庄韶欣慰一笑,终于振作点滴、原就寥寥无几的自信。 “谢姐夫勉励。” 他投入正事,神态尤其认真。 “这条山路看着狭窄难行,而且山势险峻、草木颇深,不利于登高,万一有人坠落山崖,大有损兵折将之险。” “这条大路看似通往高处,占据地利,既能摆布阵势,也可设下埋伏。” “至于这条小路,像是盘桓半山,难以凭高、得地利之优。唯有铜事台二位大人,选择下山的路,才能被我们围困其中。” 云柏誉不解一问。 “你的意思是,选择这条大路?” 庄韶微微点头。 “确是大路,最为合适。” 云柏誉想了一下,见解一致。 “我也觉得溪儿会选这条大路。” “小路盘桓半山,自不必说;那条山路,眼瞧着便是陡峭,狭小只容两三人并肩齐行,督护台诸位大人、浩浩之数,如是排队而走,何时才能走到高处?” 庄韶不苟言笑地表明。 “我的想法,与姐夫一般无二。” 霎时,他话锋一转。 “那……我们就选这条险峻山路。” 云柏誉一阵惊异,以为自己听错,满心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疑惑。 “啊?” “为什么?” 庄韶有理有据地剖释。 “溪儿谋计,岂是你我可以料想?她必然不走寻常之路。” 云柏誉豁然贯通,深表赞同。 “言之有理。” “古话有云,不走寻常之路,方能出奇制胜。” 说着,他先一步起身。 “天色不早了,登山还需费去许多工夫,我们这就出发,占据地利,亦不能错过天时。” 庄韶跟着起身,笑容可掬,知会萧向朔。 “好。” “萧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请令诸位大人,复再动身。” 萧向朔应声下令,跟着庄韶,继续前行。 夕阳温和,遍洒山涧,朦胧傍晚柔美。 暮霭沉沉,寂静缠萦、反觉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马车疾驰,宁奉哲到达赶栋山附近。 铜事中丞娄修钰,骑马陪同而来,另有手下三千侍卫,跟随其后。 迟来一步,他们马不停蹄,未有一刻停歇。 至半山腰,娄修钰右手微抬,示意止步。 他仔细确认一眼地图,而后下马,行至宁奉哲的马车一侧,郑重询问。 “前路四个方向,地图所示,除了下山之路,其他无有描画。” “请问宁大人,我们应该走哪条路?” 第255章 从此永别 宁奉哲屏息凝神,尽其所能观察前路、推想地势,费了许多心思,终于有了眉目。 结合思量溪儿之计,他浅浅一笑,给出结论。 “走这条大路。” “当道,必设埋伏;随后,还有阵势。稍有不慎,则被他们围困其中,待我马车先行,你们紧随,一切听我号令。” 想着安大人的吩咐,娄修钰给了面子,先是恭敬一应。 “是。” 应罢,他才说出心中所想。 “我有一言,还望宁大人三思。” “这条险峻山路,或可通向更高处,占据地势之优,且与连绵邻山、形成包围趋向。在下愚见,此乃天赐十面埋伏之地。” “倘若他们也走了这条山路,正面相对,我们不一定吃亏;但若他们选了这条大路,便会陷入重围,在劫难逃!” “左右细思,这条山路,才是上策。其道狭窄、其势崎岖,请宁大人暂弃马车,改用步行。” 宁奉哲一样给了面子,先是依言回敬。 “娄大人妙计。” 夸罢,他微笑回驳。 “我有三问,还请娄大人答疑解惑。” “一则,他们早早而至、选了山路,非是到此游玩,不可能毫无准备。请问娄大人,如此狭小陡峭之道,中了埋伏、跌落山崖,侍卫们应当如何相互援救?” “二则,他们选了大路,推算时间,必然已到目的之处。我们由山路而上,点灯则会暴露行踪,步行登山,没等去到高处、十面埋伏,他们见势不妙,便已撤退;不点灯则有跌落之险,非但危及各位大人的性命,而且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再问娄大人,夜行险路,究竟点不点灯?” “三则,这是我家三妹之计。我深知,她心地善良,不忍督护台一众涉山路之险。最后请问娄大人,是我更了解她,还是你知己知彼?” 娄修钰一时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宁大人考虑周全,绝非杞人忧天。 宁云溪设谋,他们走入局中、晚行一步,错过天时,也就难占地利。 心绪暂歇,他怅望长叹。 “宁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唉,可惜了天赐宝地,却不能为我们所用。” 宁奉哲谈笑自若,处之泰然。 “娄大人请放心,溪儿一定弃选险路,我们断然不会陷入重围。” “其实溪儿之计,稍加思索便知,破局亦在翻手之间。” 娄修钰拱手以礼。 “宁大人请赐教。” 不羁山风,拂面一丝清凉,宁奉哲轻捋发丝,顺于背后。 他转目凝望,凌云扬袖、指点严谨,面面俱到,一毫不苟。 “溪儿会选在这条大路,当道设下埋伏,阻止我们前行,迫使我们撤退、而选小路。” “如若埋伏计败,随后还有阵势。要么,闻风而退,选择小路;要么,陷入阵势,也能将我们八方包围。” “此计本意,是为冯大人而设,她不善摆布阵势,只能退去小路、甚至下山。地利之优,不言自明,他们占据高处,堵住要道、乱箭齐发,任凭是谁,定然有来无回。” “埋伏本意,便是想着,万一冯大人没来,对付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便不必劳师动众、巧用阵势了。” 陈述释义,莹然明白,娄修钰只觉拨云见日,肃然起敬。 “宁大人见微知着、卓有远见,在下甘拜下风。” 他欣慰而笑,容光焕发。 “月溪郡主哪能料及,来者根本不是冯大人,而是宁大人?” “有宁大人在,我等定能冲破阵势,计令他们措手不及!” 宁奉哲低眉颔首,不失敬意。 “娄大人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他微微扬唇,不卑不亢。 “既已解释清楚,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娄修钰主动让出前路,谦恭一请。 “是,可以,宁大人先请。” 宁奉哲眸远而望,吩咐马夫。 “走。” 想着庄韶惨败之状,他眉梢一分冷傲,已是胜券在握。 行路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宁奉哲叫停马车。 “前面不远,便是埋伏之处。” 娄修钰恭然应声,转而吩咐手下。 “嗯,好。” “来人,探路。” 几名侍卫探路而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回禀大人,前路无有埋伏。” 娄修钰匪夷所思地一惊。 “怎么会呢?” “你们没有看错?” 说话间,他目光顾盼,故作不经意地,淡扫宁奉哲一眼,眸意余有几许疑思。 没等侍卫回应,宁奉哲沉声一句。 “既如此,继续前行。” 娄修钰带着疑惑,行至下一个适合埋伏之处。 继而探得,还是无有埋伏。 他忍不住询问。 “请问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宁奉哲面不改色,给了理由。 “他们凭高而望,看见一辆马车、先行在前,便会猜测,是冯大人来了。” “埋伏无用、白白损失督护台的人,因而他们撤了埋伏,不愿多此一举。” 娄修钰恍然一笑,放心几许。 “原来如此,宁大人果然俊眼灼见。” 想着即将到达阵势之处,他暗自期待。 常听民间传言,宁云溪谋略无双,至今还未真正见识过,今日,总算有机会大开眼界。 结果盼了一路,什么阵势都没瞧见,他百思不得其解。 “宁大人,月溪郡主的阵势呢?” 宁奉哲轻藐一笑,目意傲然,仿若把握局势、了如指掌。 “想是实施计策之人,昏聩之甚,浑忘了摆下阵势。” 娄修钰一脸震惊。 “月溪郡主这般识人不明,竟将如此重要的计策,随意交给一个昏聩愚者?” “换作是我,势必交托方伯爷手中,即便我计不成,方伯爷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化险为夷,甚至反败为胜。” “月溪郡主怎会不予信托?” “难道他们之间,隐有第一谋士之争?” 其实,宁奉哲已然意识到自己失算。 没有明言,只因不愿承认,自己败给庄韶。 他仰望夜色,安然眸淡,不见一丝表露,只在心里冷冷一笑。 呵……走运罢了,既得天时、又占地利,就算事成,他也是胜之不武! 而我,虽败犹荣。 而今再想撤离,已是无路可退。 唉,惜我壮志未酬,却要殒命于此。 溪儿,你我兄妹,从此永别矣…… 第256章 本心允诺,岂可食言 宁奉哲来到赶栋山附近之时,庄韶一众还在险峻山路,登高提心吊胆,行路临深履薄。 云柏誉小心翼翼地跟在韶弟身后,时刻不忘轻声提醒。 “你别忘了溪儿计策,半路便要设下埋伏、摆布阵势。” 庄韶瞳色波光粼粼,温和回笑,足以融化高山冰冷。 “好。” “姐夫心细如发,我一定谨记,不敢有失。” “埋伏方法、阵势形态,我已熟记于心。沿路观察,多是悬崖峭壁,看着不像溪儿描画之地,我细细想来,应该还未到达埋伏布阵之处。” 云柏誉耐心嘱咐,语气似水,侠骨不乏柔情。 “那我们往前走一段路、再看情况,你仔细瞧着,若是到了地方,便尽快做好准备、部署一切。念仁盟的盟友,也包括我,随你调度支配,你只需专心计策,不必多想其他。” 庄韶欣然点头。 “嗯,多谢姐夫。” 云柏誉习武之身,立足稳重,天色渐深、行于险路,依旧安然平静。 见之步履蹒跚,他伸出右手,不轻不重搀住韶弟胳膊,架扶着他,稳步前行。 走了一会儿,他浅问一句。 “到地方了吗?” 庄韶四下张望,摇了摇头。 “没到。” 又走了一会儿,云柏誉再次发问。 “还没到吗?” 庄韶环视一圈,依旧摇头。 “还没到。” 云柏誉开始心里没底,走过悬崖峭壁,终于见到一条大道。 “埋伏之处,便是这里了?” 庄韶蹙眉一怔,一头雾水。 “这里也不像描画之地,难道是我记错了?” 见他惑容有愁,云柏誉换了鼓励。 “别担心,你肯定没有记错,再往前走走,我估计就在前面不远了。” 庄韶怀着忐忑,继续前行,经过几处关隘,依旧不见埋伏布阵之处。 恍然一道惊雷,于他心底,轰然天崩地裂。 他猛地止步,瞠目栗栗,大惊失色。 “难道……我选错了路?!” 萧向朔、温妍率领卒士,没有跟随太紧,因而未闻此话。 只见伯爷停步,他们信任无疑,跟着停了下来,静候调遣。 云柏誉谨慎再三,转眸一眼,确定萧向朔一众距离安全,才敢表露愕然。 “果真选错了吗?” “那……我们本该走哪条路?那条大路吗?” 一抹无助悲意,落叶飘摇而来,庄韶惘然若失,怔目沮丧。 “我也不知道。” “这下,该如何是好?” 想着即将面临惨局,他乌云笼罩,戚容神伤,瞳覆尽是难以置信。 “因我失误,我们皆要……皆要……” 云柏誉厉声几分,骤然打断。 “别胡说!” “我们不会有事。” 灰暗密布,阴霾浸染,庄韶深陷自责,不能自已。 “都怪我……都怪我……无有天资,思绪迟钝,我是百无一用之人!” “就连实施计策,我都做得万般不是,致此惨败之局。我辜负义兄厚恩,愧待溪儿信任,更是无颜面对姐夫、盟友以及众位大人!” 话至此处,他紧握云柏誉的佩剑,长剑出鞘,月映寒光。 一股冷峻之意,扬怒庄韶颈项,他后退两步,锦袍风起,拂动青青野草,惊起凝露清尘。 云柏誉惊心怵目,急忙阻止。 “你想做什么?住手,我不允许你任性胡为!” “把剑放下,听到没有?” 说话间,他挪步含蓄,悄悄走近,试图夺回佩剑。 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庄韶严词威吓。 “姐夫莫要靠近!” 云柏誉依言止步,轻柔劝言。 “好,我不靠近,你也不许胡来。” “我是姐夫,你要听我的话,把剑放下,好不好?” 庄韶心绪冷清,泣下交颐,若有阴郁淹没,万念俱灰。 “我说过,陷入绝境,便要身先赴义,本心允诺、并非扯谎,岂可食言?” “计败终局,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滔天罪行,理应归附九泉之下,何敢苟活于世?” “可惜,没能留下遗言。祈求天爷,唯愿义兄忘却结拜誓词,切莫随我而去,庄韶在此谢过!” 见他双手义无反顾,即将了结性命,云柏誉急中生智,运掌猛烈、重击自己心口。 喉间一道腥甜,瞬时汹涌而出。 庄韶吓得动作一停,眸露担忧。 “姐夫!” “姐夫别冲动,莫伤自身。” 唇际绯色,云柏誉随手拭去,凝视韶弟,亦是舍身如归。 “你敢肆意为之,我便运掌阵阵、直至了断生息,你忍心看我受尽苦楚而终吗?” 问罢,韶弟原本生无可恋的容色,表意几分心如刀割,他适时走近,伸手而去。 “若有不忍,请你住手,还我佩剑。” 庄韶手握剑柄,加了力道,犹豫之间,又退半步。 “可是我……” 云柏誉再次厉声打断。 “没有可是!” 他宽猛相济,熠熠目光,绽放几意美好,轻缓安抚。 “之玄谋计,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绝境而后生,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与其意志消沉,满心无存生念,不如沉静想想,或可想到破局之策,你说呢?” 生来四十余年,庄韶多与方仁舒、方之玄等人相处,冥冥相较之下,便觉自惭形秽,仿若悠悠天下,属他尤其愚钝。 至今,自视仍旧无能,他长吁短叹,一句无奈。 “我怎能斗得过冯忆荷?” 云柏誉英姿挺拔,凛然正气。 “黄口孺子、羽毛未丰,何足惧怕?” 萧向朔等人,原在静候伯爷差遣,而后,发现山势低处,似有动静;于是,目不转睛、膝不移处,全心观察敌方动向,并没有注意云柏誉和庄韶的情况。 等到一切确认完毕,萧向朔欣喜若狂,奔走前来,欢畅告知。 “伯爷计策大获全胜,已将铜事台之人,全数围困于内!” 云柏誉不由惊奇。 “什么?真的?” 萧向朔冁然而笑,气宇轩昂,一阵拂袖,示意山势低处。 “千真万确。柏盟主请看,伯爷岂有失算?” 云柏誉依言看去。 灯火辉映之间,列队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正是铜事台的人。 庄韶转眸一眼,太过震惊,直接凝滞原处。 真的成功了? 萧向朔心悦诚服地表示。 “伯爷用计如神,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至此处,这才看清庄韶执剑的动作,他不解一惊。 “伯爷这是做甚?” 第257章 当年的黑衣人 庄韶欲言又止,思绪飞转,立即有了说法。 “我……我想举剑下令,不知萧大人可否允准?” 萧向朔紧绷神色,松了一口气。 “我实在多虑,还以为伯爷意在自刎。” “王爷早有旨意,我等皆要听候伯爷调遣,何来允准一说?伯爷抬举了。” “实不相瞒,伯爷一路无为,在下心中生疑,潜有几分抱怨。而今一瞧,方知自己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伯爷运筹帷幄,自有深意,不知不觉便能计成大功,在下钦佩不已。” 说着,他扬袖激昂,不失礼数。 “手下卒士,蓄势待发,只等伯爷下令。” “伯爷,请!” 浓雾散尽,夜幕不再深邃,点点繁星,璀璨一片希望,绚烂全局转机。 庄韶心绪澎湃,几乎喜极而泣,剑身明耀生辉,一如展翅雄鹰,直冲天际云霄。 擂鼓阵阵,翻滚豪情,庄韶热血沸腾,一声令下。 “杀!” 负责传令的卒士,依次重复伯爷命令,雷霆万钧之势,响彻山谷。 “杀”字,由四面八方倾落而下,同时石落似雹、火趁风威,堵住所有生路,令宁奉哲一众退无可退。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娄修钰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果真走了那条山路,宁大人,我们中计了!” 宁奉哲尽知局势,不屑一笑。 “呵,中计了。” 娄修钰仰望高处,惊愕一震,心急如焚。 “督护台弓弩齐备,眼看就要矢箭如雨,宁大人快想应对之策啊!” 宁奉哲表面淡然处之,心里已是狼狈不堪。 “抵挡刀箭,盾牌掩护。” 娄修钰一阵错愕。 “高处落箭,如是围攻,盾牌能挡几时,宁大人莫非敷衍于我?” 宁奉哲阴冷而笑,伴着几分自暴自弃。 “娄大人所言极是。” 娄修钰心口一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宁奉哲眸中毫无波澜,唯有袖中双手,隐意无力,再无傲骨。 “山间夜景,衬以锣鼓喧天,风致正好,请娄大人同坐一观。” 娄修钰急得暴跳如雷。 “危急存亡之际,宁大人怎能如此荒唐?” 宁奉哲挑眉不屈。 “娄大人无有兴致?那就算了,我独坐欣赏,与孤影成对,也挺好。” 说着,他环顾一周,寻了一块位置合适的岩石,静坐观景。 娄修钰鄙夷一眼,怒形于色。 “你……简直无药可救!” 高处,庄韶周密计算,有序部署,卒士方阵,逐渐坚不可摧。 低处灯光烛火跳动,可见敌方溃败狼藉,温妍扫视俯望,恣意纵脱,慷慨淋漓。 “伯爷妙计,再无遗漏之处,今夜,便叫他们支离破碎、片甲不存!” 她隔着衣裳,搀扶庄韶,坐于岩石之上。 “在下瞧着伯爷,行于卒士之间,亲临指点迷津,无畏路险、孜孜不倦,必然身心俱疲,姑且歇息一会儿,万万不可累着。” 庄韶颔首礼敬,这才得空,轻拭额上凝汗。 “是,多谢温大人。” 温妍笑容可掬,嘱咐云柏誉。 “我等皆要临阵,请柏盟主相陪,随身保护伯爷。” 云柏誉拱手一礼。 “草民遵命。” 温妍不放心地回眸一眼,确认庄韶已然坐好、无有不适,继而,向云柏誉微笑点头。 “有劳柏盟主。” 云柏誉保持着行礼姿势。 “温大人客气。” 温妍面对庄韶,恭然行完告退礼,转而回到方阵之中。 云柏誉浅浅试探一眼,确认她已走远,收起拱手动作,行至韶弟面前,喜笑颜开。 “记得你说,一直很想见识一下我的箭术。” 庄韶一听,惊喜而起。 “嗯,对。可是姐夫说,舒姐姐留话,不可展露百步穿杨之能,免得王爷认出,你就是当年挽弓行刺的黑衣人。” 云柏誉拂袖昂然。 “王爷身在千岩雪山,一南一北,距此甚远,不妨事。” “阵中已是矢下如雨,况有夜色掩护,我趁乱开弓,不会有人瞧出端倪。” 庄韶垂色担忧。 “你受了自己一掌,有伤在身,正当休养。” 云柏誉眉宇明快。 “一点小伤,瞬时便可痊愈,也不妨事。” 庄韶欢跃而笑。 “那太好了,我早想一睹为快,终于等到时机。” “其实舒姐姐多虑,王爷那会儿刚刚出生,根本无有记忆,如何认出?” 云柏誉正色说明。 “并非舒儿多思,王爷真有记忆。” 庄韶闻言一怔。 “怎么可能呢,岂非神了?” 云柏誉仔细复述。 “听舒儿说,王爷生来就会认字写字,思绪才学,分毫不像初生小儿,甚至不像尘世之人。早年,王爷向她坦言,说是来自二十二世纪,是现代人。他还说,我们都是古代人。” 庄韶又是一怔。 “什么二十二世纪?什么现代古代?” “王爷之意,我们皆是古时之人,唯他处于现世?可是,我们的确生于现世,不在古时啊。” “二十二世纪,是个地名吗?这名称,甚是奇怪。” 云柏誉轻轻一叹。 “此事一言难尽。舒儿说,王爷曾经孤身长大、历尽挫折,因而疑心深重、难以信托任何人。” 说起王爷疑心,他便是忧伤愁闷。 “王爷还曾怀疑,献策、计令颜族英勇赴义之人,居心叵测,绝非善类。他以为,我控弦行刺,意非用计保他,而在谋求江山!” “所以,舒儿直至临终,都没敢诉与实情。” 庄韶眸意错愕,浅处一抹心疼,深处一腔冤屈。 “王爷实有误会!” “义兄说过,前有德宗皇帝之故,慕宗先皇孝义而治、不再信任方族中人。当年形势,可谓一发不可收拾,舒姐姐献策赴义,乃是无可奈何之举、是别无他选之计,不然,颜族天下早已覆灭不存。” “姐夫更是受屈,若非先皇后配合用计、以命相护,顾兄何来一念之仁,王爷又如何安然至今?” 忆起亡妻旧事,锥心刺骨,却又无计可施,云柏誉长叹流涕,肝肠寸断。 “唉,而今史册,多被改写,王爷未经早年之事,如何看清真相?” 他没有多言,庄韶便有愤愤不平。 “改写史事,正是顾兄授意?” “你们做错了什么,顾兄怎能如此狠心?” 转而想来,他低眉深深自责。 “姐夫,对不住,都怪我……” “解危救难,恩深义重。姐夫宽心,待我寻机,便向王爷解释一切,为你们平冤!” 第258章 一箭穿心 云柏誉欣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谢你好意,我心领之,你无需平冤任何,保重自身要紧。”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里,舒儿再三告诫,就连之玄,也不能告诉。而今事成,应该可以直言,话既至此,我便最先诉与你知。” 庄韶惑然。 “是什么事?” 云柏誉先是一句总结。 “溪儿重生,方族早有预料,她所历一切、而今局面,都是他们的谋计。” 庄韶一脸不可思议,大受震撼。 “什么?!” 云柏誉笑了笑,而后叙事,绘声绘色。 “那年,他们料及所有、向我阐述,我当时的神情,与你现在一般无二,除却震惊,更有匪夷所思。” “你或难意想,溪儿不过刚刚出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便将今后局势、一步一步算得清清楚楚。” “因有救命之恩、合作之诚,相识几日,王爷便以书写叙事,详细告知舒儿,他借陨石碎片、乘紫微星象而来。” “舒儿从中得知,陨石分裂碎片,坠落人间。碎片形态,有大有小,大者,形成灾难;小者,寂寂无声。王爷医治救难,去到受灾之处,救下一名稚童。稚童天真,捡了地上碎片,当作谢礼,赠予王爷。王爷没有多想,收下好意,放入衣袋。” “王爷不负好意,未曾弃之,回到家中,便找了锦盒,仔细收好。谁知,执起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之时,紫微星象正好出现,眨眼之际,王爷呱呱坠地、成了婴儿。” “舒儿还从王爷口中得知,穿越、重生等等玄妙之事,由此猜测,陨石碎片或可助人重生。” “见她好奇,王爷亦将碎片当作谢礼,赠与舒儿。舒儿回府,与方族中人一同端详研想,苦心镂意,只为襄助溪儿、取信于王爷,延续方族辅臣忠心,匡扶月盛,夺回颜权。” 庄韶感受至深,赞叹不已。 “怪不得几百年来,天下盛传,方族智谋,冠绝古今。原见舒姐姐和义兄之才,我便感慨万千,而今听了这事,方知以前缈缈见解、唯在坐井观天,方族之谋,简直超脱我的意想。” “盛京方族,名不虚传!” 说着,他几分不解,惑而询问。 “那……你我在念仁盟的对话,被王爷听去,以致误会我的身份,也是舒姐姐的意思吗?” 云柏誉眨眨眼,一头雾水。 “她没明说,我不知道。不过,每个房间的丁香花,确实是舒儿嘱咐摆上的。” “我还以为,她意在传情,没想到居然……她何故如此?这样一来,之玄回归,不就更难了吗?” 庄韶蹙眉猜测。 “看来,舒姐姐之见,义兄不宜回归。” 云柏誉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是为何?” 庄韶想着想着,再次陷入自卑。 “舒姐姐深意,我怎能看懂?” “想是,知我愚钝,伴随顾兄左右,不到片刻,便会被人算计得丢了性命……” “唉,还是怪我没用,害义兄受苦、迫使身处险地。” 云柏誉无奈笑笑。 “你瞧你,又来了。” “在我心里,你与之玄谋在伯仲之间、没有分别,以后,莫再自轻。” 说着,他转了话题。 “好了,暂且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便没机会挽弓搭箭、向你一展箭术了。” “你有所不知,我屈忍多年,就怕露了马脚,而今心烦技痒,早想痛快一番。今夜,确知王爷不在,我定要畅所欲为一次!” 庄韶谨慎一分,多虑一层。 “舒姐姐可有留话,说及今夜,姐夫可以一展才能?” 云柏誉如实回答。 “没有留话。她未曾提起今夜之事,或许,没能料及?” 庄韶一听,打了退堂鼓。 “那还是算了,我们小心为上。” 快意当前,云柏誉不愿固步。 “啊?你不想一睹为快了?” 庄韶眸意几分期待,几分纠结。 “当然想了。” “尝闻云族中人,武艺登峰造极,战无不胜,更有姐夫射石饮羽、名扬四海,我如何不想见识一番?但是舒姐姐……” 云柏誉无所顾忌地一笑。 “既然如此,不再废话,来来来,我们攀岩而上,寻个最佳挽弓之处。” 庄韶瞠目惶恐,竭力阻止。 “姐夫等等,不可意气用事……” 云柏誉力敌千钧,扼住庄韶的胳膊,连人一起抬了起来。 脚边悬崖,滑落几块碎石,庄韶吓出一身冷汗,回神之时,已经被姐夫带到更高处。 “此处实在太过陡峭,姐夫,我们还是下去?” 云柏誉胆大心雄,无所畏惧。 “此处隐蔽,适合久战,而且位置正好,足以对准精确。” “你瞧低处,盾牌后方,有一人张慌失措,另有一人静坐夷然。铜事丞安大人,五十有余,理应从容,泰然之人,或许就是他;铜事相许大人,四十出头,难免焦灼,急躁之人,估计就是他。” “虽说高处矢下如雨,但是一时之间,伤不到二位大人分毫。我们立身之地,纵有惊险,却能放恣弓箭,出其不意。” “来,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胳膊,挑眉一笑。 “我箭矢所指,便在许大人臂膀此处,绝无偏离。” 说话间,他挽弓放箭,正中对方臂膀。 借着低处灯火,庄韶定睛一看,欢呼而笑。 “果真无有偏离,姐夫太厉害了!” “许大人急躁踱步,无有定性,姐夫竟能判定行迹、精确至此,我只觉大开眼界。” 云柏誉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过奖了。” “下一箭,由你来指。” 庄韶怔怔然,一点惊喜。 “啊?我?” 云柏誉点头而笑,重新取出一支箭,准备就绪。 “嗯,你说哪儿,便是哪儿,只管选。” 庄韶思虑片刻,乐在其中,随手一指。 “那就腿胯此处。” 云柏誉低眸一眼,言笑自若。 “好,简单得很。” 他们误将娄修钰,当作许明骞,如是这样,娄修钰连中数箭,步履维艰。 云柏誉指着低处后方的宁奉哲,误以为是安朋奕,深入解析局势。 “别看许大人手忙脚乱,便觉难以用箭,其实安大人静坐之处,才是真正高明。” “他选的那块岩石,对应督护台方阵的破绽,唯只一处,竟能被他找到。看来此人,熟读兵书,各类兵器亦有涉猎,所以才能身处乱军之中,安如磐石。” 庄韶惊奇一眼,有所感叹。 “原来安大人深藏不露,这般高深。” “就连姐夫箭术,也是束手无策吗?” 云柏誉勾唇一笑。 “此人用箭,必不如我;我选的地方,正好破局。” “你且看好,待我一箭穿心!” 弓弦箭矢,对准宁奉哲的心口,云柏誉微微眯眼,扬臂满弦,一箭足以致命…… 第259章 全力攻之 夜色如墨,幽深浩瀚天幕。 颜瑜坐着马车,一路急行,终于到达赶栋山。 高冀骑马走近,恭肃而问。 “山脊危悬之处、峰峦起伏之地,皆有战火灯光,请问王爷欲往何方?” 颜瑜打开马车双门,卓视眺望,眉间深蹙,饶有忧心。 “高楠。” 高楠闻言,高声一应。 “微臣在。” 颜瑜示意一个方向。 “由你带着手下守卫,顺着捷径上山,尽快登至山脊,传令萧向朔,速即停手、不许再攻。” 高楠拱手一礼。 “微臣遵旨。” 点齐手下之人,高楠一众,浩浩荡荡登山而去。 同时,颜瑜转而唤言。 “高冀。” 高冀紧接着一应。 “微臣在。” 颜瑜沉声吩咐。 “你率领守卫队先行,直往峰峦起伏之处,移石灭火,为后队开路。” 高冀略微一想,神态敬然。 “微臣斗胆一问,若见铜事台之人,应当如何处置?” 颜瑜很快给了回答。 “全数擒拿,等候发落,但有肆意妄行,就地处决。” 高冀应罢,手势示意守卫队。 “微臣遵旨。” 马车颠簸,于崎岖山路之上,留下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知行进多久,只觉马车轻缓速度,颜瑜微微一震,停了治伤的动作。 “好像到了。” 见他似要下车,高璟急忙伸手一拦。 “王爷请慢!” “外头局势混乱,王爷不宜轻出,况且伤口刚刚包扎、尚未愈合,怎可妄动?” “一路上,王爷尽叙心想所思,属下无有不懂。郡主爱惜家人,不愿宁大人有事,而今计策有失,所以王爷必须赶来相救。属下复述,可有不妥?” “属下自请救人,为了王爷,势必救出宁大人,不然,则与宁大人同生共亡,还望王爷允准!” 高璟心有不忍,颜瑜亦是看重兄弟情义,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不行,本王必须亲往救之。” “你让开。” 高璟保持几分礼数,执意拦着,分毫未动。 “气息微弱奄奄,万万不可再添新伤,请王爷三思!” 没了办法,颜瑜只好端起帝瑾王的架子。 “本王瑜旨,何敢不从?让开!” 高璟再三犹豫,勉强让了一步。 “是。” 低眸余光,出现一抹绯色淋漓,随着颜瑜的步伐,盛放一点一滴蔷薇艳红。 高璟猛然惊心,又想阻拦。 “伤重至此,请王爷留步!” 颜瑜充耳不闻,拖着重伤、强撑意志,几步走下马车,用尽全身气力,跑向宁奉哲。 高璟心急如焚,跟了上去。 “王爷!王爷等等!” 前方不远,守卫队已然开路。 山脊高处,重石滚落、乱箭齐发,高冀等人自然不敢乱入,守在安全之处,防备铜事台的人由此逃离。 高冀刚刚布好方阵、想着听候调遣,便见一道身影,唰得一下跑进乱局。 他眸色一惊,立即认出来人。 “王爷?!” 高璟随后跑来,高冀一把扼住儿子的手腕,厉声斥责。 “你在作甚,如此夯然,怎么没有拦着王爷,如何不知劝谏?纵然要救,王爷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 高璟满是委屈,不乏担忧。 “我拦了,也劝了,没拦住。” “请父亲息怒,事后训斥不迟,先去救王爷!” 高冀愁眉锁眼,忡忡下令。 “来人,盾牌齐备!” “听着,即便舍弃自身,也要保住王爷!” 一众守卫齐齐应声。 “是!” 此时此刻,高楠率领手下守卫,速往山脊之处,还未奔赴而至,便有急声高呼。 “萧大人且慢!温大人停下!” “王爷有令,不许再攻!” 卒士进攻,声势浩大,温妍心细,首先从混乱之中,听到一点细微之声。 回眸身后,凭高而望,她很快辨认来者。 “是督护中相高大人的队伍。” 温妍放下手边的事,快步走向萧向朔。 “萧大人请看,后方有队,像是高楠大人。” 顺着她所指方向,萧向朔转身看去,茫然一怔。 “他不是在南郊山下,等待接应王爷,怎会至此?” 注意到他们的嘴型,似在高呼,他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卒士队的声音。 “他们在喊什么?” 温妍苦恼摇头。 “卑职不知。” 忽而想起什么,她瞳色倏然一震。 “不会是王爷出事了?” 萧向朔不以为然。 “伯爷计策天衣无缝,王爷只在周旋,怎么可能出事呢?” 今夜大获全胜,他看待庄韶,已是心服口服、全然不疑。 温妍心境,大致相同,因而无有反驳。 “卑职这就派出一小队人马,星火赶去,询问来由。” 萧向朔远眺一眼,确认高楠位置,随后给了建议。 “高大人距此还远,况有山路陡峭,一来一回,耽误正事。” “伯爷料事如神,不如你去问他。” 温妍一听,只觉妙思,点头道是,毫无异议。 “是,萧大人睿智,卑职即刻去问。” 萧向朔补了一句吩咐。 “你手下卒士,暂由我来指挥,你放心去问,有了结论,回来转述给我。” 温妍微微一笑。 “是。” 应罢,眸望伯爷静坐的岩石,这才发现空无一人。 “伯爷不见了!” “柏盟主也不见了。” 萧向朔虽有长叹,却依旧表达仰望高山、拜倒辕门的向慕之情。 “许又深入卒士、指点方阵去了,唉,伯爷殚精竭智,实在令人佩服。” 这下,温妍犯难了。 “卒士众多,茫茫人海,卑职该往何处,寻问伯爷?” 这时,萧向朔注意到低处乱局之外,出现一队人马,随即正容亢色,稍有思虑,明畅一笑。 “不必问了,我已知晓高大人的来意。” 温妍不知所以,一头雾水。 “是何来意?” 萧向朔凛然一指,行峻言厉。 “你且看低处,铜事台来人支援!” 温妍移目而去,只见千军万马之势,波澜壮阔,锐不可当。 “人数磅礴,想是调集出动了、铜事台所有侍卫隐卫!” 萧向朔沉稳回应。 “救护两位掌权大人,理应如此。” 顺着这个想法,温妍有所猜测。 “所以高大人赶来,一则增援,二则传令我等、速战速决?” 萧向朔的推想,别无二致。 “温大人所言极是。” “吩咐下去,重新封锁低处退路,所有卒士,竭尽全力攻之!” 温妍正想应声,低处又有新的情况。 “萧大人请看,有一人冲锋陷阵,孤身闯入。这般英勇,不知是铜事台哪位大人?” 萧向朔鹰视乱局,很快捕捉到了颜瑜。 “此人步履蓬勃、富有朝气,看着年岁不大,应该不是铜事台的高位。” “莫不是,宁大人脱身了?” 温妍连连点头。 “很有可能。” “伯爷说过,郡主重视家人,不可随意伤害。” 萧向朔随即吩咐。 “遍告卒士,避开宁大人,其余一众,不许留下一个活口!” 第260章 故意中计 凌霜傲雪,势如破竹,颜瑜不顾性命冲入战局。 漫天箭雨,不断落在他的身侧,任凭人仰马翻,他身上未中一箭。 正好此时,云柏誉离弦之箭、呼啸而来,颜瑜来不及思索,跃身挡下。 “宁爱卿当心!” 高璟举着盾牌,追随疾行,还是晚了一步。 “王爷不要!” 箭矢直指宁奉哲心口,正中颜瑜右膛,深入骨髓,剧痛一望而知。 颜瑜吃痛惨呼,面容狰狞,双手紧扼长箭,立足未稳,倾身倒下。 “啊!” 见者皆是震惊不已,宁奉哲更觉触目惊心,下意识伸手一扶。 “帝瑾王?你……” 大致判断箭矢来向,颜瑜不经意间抬头远眺,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愕然骇目。 他没有气力说话,出口唯有嘘声。 “是他……” 宁奉哲不知情况,一脸迷茫。 “谁?” 颜瑜没有回答,撑起一分浅浅笑意,柔言关心。 “宁爱卿……可有受伤?” 宁奉哲坠心而惊,瞳色诧然难以置信,荡魂摄魄、以致语无伦次。 “你……你果真是为救我而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与此同时,高楠火急火燎赶到山脊。 “萧大人且慢!温大人停下!” “王爷有令,不许再攻!” 萧向朔大惑不解。 “却是何故?” 高楠急不可耐,提高几分声调解释。 “得知宁大人在此,王爷特来相救。方才,卑职从高处望见,王爷已然冲进乱局,萧大人快些下令停手,切莫伤了主上啊!” 萧向朔瞬间大惊失色,厮声高喊。 “住手,都停下!王爷身在低处!” 温妍跟着下令。 “来人,遍传卒士,速即停手!” 云柏誉、庄韶很快听见了卒士传令,双双目瞪口呆。 只以为自己听错,云柏誉面色慌张地发问。 “王爷不是在千岩雪山吗,怎会到此?” 庄韶仔细思忖,有了结论。 “想是计策有失,低处后方、我们以为是安大人的那位,大有可能就是宁大人!” “怪不得铜事台之众,人数有疑,不像是二位掌权大人亲自前来。” “完了,方才挡箭之人,不会就是王爷?” 云柏誉面色骤然惨白,心中忐忑,犹如战鼓雷鸣。 “王爷可还安好?他不会认出我了?” “唉,悔不该弃顾舒儿之言、不听你劝!” 庄韶及时安抚。 “瞧着低处情况,箭指右膛,王爷应无性命之忧。” “姐夫莫急,卒士比肩、不计其数,即便王爷认出,也不一定查到姐夫头上。” “倘若王爷问起,我们只需佯作不知,便能对付过去。” 云柏誉急得不行。 “但若王爷彻查,又该如何是好?” 庄韶神色难掩,一分惶恐,几意不安,却也不忘宽慰姐夫。 “姐夫安心,到时,溪儿或已脱身,她定有应对之策。” “幸好所选之处隐蔽,无人发现我们藏身于此,姐夫,我们快些回到队伍之中。” 云柏誉忧然点头。 “好,悄声一些,别叫人发现了。” 萧向朔、温妍集合人马,离开山脊,齐聚颜瑜所在。 这会儿,娄修钰及其手下,皆被擒拿。 宁奉哲受到厚待,一身轻松,无有绳索束缚。 娄修钰见状,恍然一阵冷笑,破口大骂。 “宁奉哲,你这无君无父的叛徒!” “帝瑾王亲临救你,可见你的举足轻重,怪不得我等莫名其妙中计,原来你早就是帝瑾王的人了!” “皇上如何厚恩于你?庄伯爷又是如何疼爱你的?还有安大人、许大人,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陪着你玩闹?” “枉费他们那般信任,你怎能如此没有良心,无端弃离而去?!” 宁奉哲环顾一眼,只见督护台列阵,显然出自方之玄之手,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他随即打消突围的念头,顺着娄修钰的话,将计就计。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故意中计,你能奈如何?” “锦绣河山,原本就是颜族天下,你却口出狂言、心怀异志,我们二人,究竟是谁无君无父?” 娄修钰怒不可遏地挣扎起来,想要甩开守卫、解脱绳扣,当即缢杀叛者。 “宁奉哲,你简直……” 他的话还未说完,宁奉哲便有提议。 “请王爷,让人堵住他的嘴,言辞难以入耳,微臣不愿再听。” 颜瑜拂袖示意。 “嗯,好。” 守卫会意,随意撕下外衣一角,塞入娄修钰口中。 娄修钰心有怨怼,禁声之前,还在恶语中伤。 高璟视而不见,转而劝言。 “事已落定,王爷尽可放心了,属下陪同,回到马车继续治伤?” 宁奉哲恭立有礼,默不作声。 他看得出,帝瑾王隐有招抚之意。 背弃父皇,绝无可能。 不过,他可以利用帝瑾王的招揽野心,潜入其中、探听虚实,为父皇夺回一切。 他在心里盘算,或许,可从州牧台开始,步步入深。 正想着,便听颜瑜主动询问。 “宁爱卿,可愿陪同?” 宁奉哲浅浅一惊。 “微臣陪同?” 颜瑜已经简单处理伤势、服过补药,略微恢复了一些元气,寻常说话,不觉虚弱。 “嗯,本王治伤,你帮着递换医药工具就行。正好,本王有话,想对你说。” 宁奉哲不露声色,微微一笑,谨慎守礼。 “微臣遵旨。” 颜瑜回之一笑。 “多谢。” 宁奉哲低眉惶恐。 “微臣绵薄之力,恩谢王爷不弃。” 说着,他快步走近,颔首躬身,搀扶王爷,一起走向马车。 高璟下意识跟随,被颜瑜阻止:“你留在此处,不必跟来。” 宁奉哲暗暗一笑。 这点小把戏,竟然妄想取信于我? 呵,帝瑾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高璟眸覆愕然,满心担忧。 “王爷三思,岂可与他独处?” 娄修钰听到这话,停了挣扎,暗自惑然。 听这意思,宁大人没有背弃圣上? 帝瑾王舍身相救,意在借我之口、上禀此事,从而引起皇上的疑心,迫使宁大人离舍而去。 哎呀,我可真浑,差点错怪宁大人。 我好好想想,宁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故意中计,你能奈如何? 我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现被围困、无可奈何,不如将计就计,正好蛰伏其中。 哈哈哈,宁大人谋略无双,我不能及。 一会儿,待他叙话治伤、下了马车,我还要配合挣扎谩骂,助他成事。 也不知他能想出什么主意,救我脱身? 是假意劝我归附帝瑾王、还是偷偷保下我等性命? 不管如何,都要完美配合,不可坏了他的大事,我姑且养足精神,静候宁大人妙计。 第261章 爱屋及乌 颜瑜、宁奉哲先后坐上马车。 无人关上马车的门,就连马夫,亦是忧心王爷的处境,因此未敢轻动。 宁奉哲在心底嗤笑。 原来,这便是帝瑾王的诚意,莫非当我还是三岁小儿? 若无先祖颜皇光耀月盛,他何来今时地位? 如是君王,无信无义,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怎有自愿辅佐之人? 无非就是模样俊俏一些,会说几句花言巧语,肤浅之徒罢了,溪儿究竟中意什么? 想至此处,便听颜瑜沉声吩咐。 “你等所有人,退出十里之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 宁奉哲停了心绪,眉心微动。 督护台一众、庄韶等人,闻言皆是瞠目。 高冀郑重劝谏。 “请恕微臣直言,十里之距,王爷纵有危难,臣等亦难及时赶来解救。” “况且,王爷身有重伤,万一有心之人趁机刺杀,没等臣等察觉,此人便就逃离!”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斜睨宁奉哲几眼,戒示俨然。 感觉到他虎视眈眈的目光,宁奉哲眸意漠然,熟视无睹。 颜瑜眸底浅意一分怒色。 “那就改退二十里,若再多言,便是三十里。” 高冀如遭雷击,心头一震。 “万万不可,请王爷三思!” 督护台一众、高璟齐齐下跪。 “请王爷三思!” 云柏誉还在担心弓弦之事,瞧着他们都跪了,示意念仁盟的盟友,与他一同下跪,唯恐独独站着,尤其引得王爷注意。 一时间,只有庄韶独立。 他环视一圈,紧随劝谏。 “微臣愿意相陪,还望王爷允准。” 想着这是小妹妹的舅舅,或许宁爱卿不介意,颜瑜转而询问。 “方爱卿可以陪同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宁奉哲表现出一分诚惶诚恐。 “王爷决意,微臣不敢妄言。” 颜瑜大致听懂其意,随即拒绝。 “方爱卿亦退二十里,不必相陪。” 庄韶重重不安,放心不下,话有含意地提醒。 “王爷不可意气用事。微臣曾听溪儿说过,宁大人常常找她一同习武,身手矫健,可谓挥洒自如。” 提醒罢,他转向宁奉哲,悠然补充一句。 “宁大人切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兄妹感情甚为亲睦,真是令人羡慕呀。” 宁奉哲微笑淡淡。 “谢方伯爷抬举。我们兄妹皆是喜好文学、疏忽习武,伯爷所说,乃是少时回忆。而今,我早是手生荆棘、半途而废,何敢当此赞誉?” 颜瑜面不改色,坚持己见。 “身手矫健也好,疏忽习武也罢,都没事。” “你等即刻就退,不得耽误本王治伤。” 高璟交头接耳,轻声询问。 “父亲,是否悄悄埋伏一队,随身保护王爷呢?” 距离不远,王爷不一定听不到,高冀惊了一下,压低声音训斥。 “你这夯儿,既知悄悄,何故宣之于口?万一王爷……” 话未说完,便听颜瑜凛然诫示。 “本王会让宁爱卿检查各处,你们若敢留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高冀低首埋头。 “微臣不敢。” 颜瑜拂袖示意。 “去。” 众人犹豫不定,良久,才陆续退去。 颜瑜言行一致,允许宁奉哲随意搜检。 宁奉哲依言而去,确定无有留人。 继而,他回到马车,扬唇一笑。 “王爷就不怕,微臣趁机脱身?” 颜瑜平心静气,正色回应。 “本王无意伤你,走脱正好。只是赶栋山高耸云霄,爱卿徒步下山,难免疲累,本王原本打算,治伤以后,亲自送你下山回府。” 宁奉哲短促气息,氤氲点点轻蔑。 “王爷恨不得除之后快,怎么可能无意伤害?” “既已无人,大可收起伪善之状,请恕微臣斗胆,你这点小伎俩,骗不过我的眼睛。” 颜瑜星眸诚然,无有一丝杂念。 “此计只在周旋,真的无意你的性命。” 宁奉哲斜睨阴冷,面色如冰。 “那是溪儿关心,与你何干?” 颜瑜眉宇几许疑惑,几意委屈,忍不住申辩。 “可是,她被困庄府,并不在此。你自己出了乌龙而中计,本王大可装作不知、不来救你,不是吗?” “本王当真没想杀你。” 落意唯见算计,宁奉哲不屑一笑。 “嗯,微臣深感隆恩,万拜恩谢。” “王爷可知,独留在此,是什么下场?” 颜瑜瞳色微微一沉。 “刚刚方爱卿、高爱卿所言,本王非是痴傻无知,勉强听得懂。” 宁奉哲扬眸一抹刺骨杀意。 “王爷自寻绝路,想是已无生念、愿受崩逝终局?” 颜瑜隐约听出一分端倪,消沉扫尽,浅意而笑。 “宁爱卿何必言辞吓唬?你若真想动手,不会废话这些。” 宁奉哲瞳色幽深,嘴角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想说,微臣心软了?” “呵呵,恐怕令你失望。微臣此生,所承救命之恩数不胜数,依旧杀伐果断,哪怕对待救命恩人,也不会心慈手软。” 听他不像说谎,颜瑜低眸一片失落。 “原来你是这般心狠之人。” 宁奉哲仪态霜露清雅,却透着一股阴森之感。 “王爷怕了?” 颜瑜长睫阴霾,瑟瑟无助。 “九天黄泉,谁人不惧?” “为救你而殒,本王虽怕,却也甘之如饴。” 眉心刚有一分动容,宁奉哲立即蹙眉掩去。 “微臣斗胆问上,王爷何必相救?” “难道王爷不知,微臣的真实身份是皇子?” “乌鸟尚知反哺,不论如何,微臣都不可能移志。空劝无益,枉费心机,奉劝王爷适可而止。” 颜瑜摇头否定。 “你误会了,本王并无此意。” “你……” 宁奉哲语气一转锐利,黯然不满,直接打断他的话。 “王爷招抚不成,便要冷嘲热讽么?” “微臣不敢胡乱揣度,便知王爷想说什么,不必外人多嘴,微臣自己会说。” “我自视过高,以为谁人都会惜我之才、枯苗望雨,挖耳当招,甚是可笑!” “王爷听罢,可算满意了?” 颜瑜抬眸凝视,无奈叹息。 “你多虑了,本王亦无嘲弄之意。” 他目光无瑕,纤毫不染,认真解释。 “你是她在乎的人,本王爱屋及乌,哪怕舍命,也要救你,不愿见她伤心。” “这便是相救之故。” 如是回答,出乎意料,宁奉哲神色一转惊疑。 “爱屋及乌?” 颜瑜一怔。 “你听不懂这个?你们这儿,又没有这个成语吗?” “它的意思就是……” 宁奉哲一阵不耐烦,没好气地再次打断。 “微臣愚钝,却也听得懂。” 颜瑜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宁奉哲一声薄笑,尤为刺耳。 “呵,爱屋及乌。” “或许,王爷不知微臣内心。” 颜瑜目光坚定地点头。 “本王知晓。” 宁奉哲落眸鄙夷。 “你知晓?你从何得知?” 颜瑜反问以作说明。 “同道中人,岂能不知?” 第262章 真爱就是这样 宁奉哲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那她,知晓微臣的心思吗?” 颜瑜摇头。 “本王由事推想,她不知道。” 宁奉哲不由好奇。 “你为何不告诉她?” 颜瑜微笑说明。 “本王岂能多嘴多舌,替你诉说心声,万一你不想告诉她呢?” 宁奉哲低眸,自嘲而笑。 “嗯,确实不想。” 颜瑜道出实情。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觉出一点试探之意,宁奉哲泠然视线,阴狠而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那你就不嫉妒?怎愿舍命相救?” 颜瑜凝眸谨肃,目不斜视。 “本王心觉,真爱就是这样。” “爱惜于她,本王不愿有一分辜负。” 宁奉哲鼻息嗤笑,尖锐朔风冷酷。 “真爱?” “爱人者,何来如此纯粹无私之心?” 颜瑜打开药箱,取出几种伤药,适量混合。 “爱卿定义,这便是纯粹无私么?本王自己不觉。” “或许,是因为本王欠她太多,所以总觉得,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你待她无微不至,想来,无有亏欠之感?” 宁奉哲轻吟重复。 “无微不至……” 忽觉一阵心痛,他转眸窗外,任由山风,吹拂长发。 “就连王爷,都能这般看待微臣,她本该是这世上最懂微臣之人,却不愿托以信任。” “碌碌一世,终是没人懂我。” 颜瑜拆了崩开的纱布,敷上新的伤药。 “或许,本王懂你。” 宁奉哲轻笑,扯出几许自卑。 “上有颜皇庇佑,下有辅臣忠心,帝瑾王何其风光,你怎会懂低微之悲哀?” 颜瑜停下手边的事,如玉眉眼,臻至关怀。 “本王明白你所指悲哀。” “一则,上奉君父,不论如何尽心,都会被他怀疑,好似小人谄媚轻言,你便会有性命之忧;二则,疼惜妹妹,二十多年为她付出,几乎众叛亲离,终是被她一句伪善,堵得百口莫辩,唯剩心酸。” “前者,本王感同身受,皇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本王经历,不比你少。温情之时,他真的很好,爱卿有所不知,本王历经两世,都是孤儿。他的出现,弥补了父爱,恍神之间,本王已经将他视作生父,可是渐渐地,我和他,却只余下伤痛。” “他一丝丝看不着、摸不到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本王渴求,便要付出相应代价。或是拱手江山,或是多番示诚,本王能力有限,他的贪婪却是无尽。如是索取无度,直至本王无能为力,他还要自哀自怜,将自己视作傀儡,仿佛计杀对方之人,从来不是他,而是本王。” “有时,本王会有疑惑,他为何不爱我?是不是因为,爱他的人太多,他爱的人亦是漫漫之数,所以权衡利弊之后,便将无用的我放弃了。” 话至此处,早有心痛如绞,深渊煎熬。 “同是天涯沦落人,本王岂能不懂你的心伤?” “本王知你心中,唯此二人,纵然对不起天下,也不忍伤他们分毫,奈何前者疑心、后者不信。” “你很可怜,他们都不要你。” “本王说这话,不为讥讽,只为表达,他们不信你,我信。” 仿若心房被人轻轻托起,一阵温暖,猝不及防而来,宁奉哲下意识回避视线,故作无有感知。 “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信。” “她慧眼如炬,怎能看不出我对她,从来不是虚情假意?” “她何故那般信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瑜转而拿起纱布,重新包扎伤处,期间,不忘叙话。 “你的心事,碍于礼法,不能向她倾诉。她多是不知,又见一些举止有异,自然会有疑忌。” “以你智谋,晦心暗意,除非有所表露,不然,她如何察觉?” “本王说句公道话,你实在藏得太深。” 宁奉哲微有不悦,直言反驳。 “何谓太深,王爷不是瞧出来了吗?” “难道王爷自诩,谋较溪儿,略高一筹?” 天色渐明,朝霞犹如丝绸柔落,彯彯山间轻雾,于颜瑜身后,编织一道金晖,鸾姿凤态,不言而喻。 “本王知晓你的心思,无关自身谋略,只因她的几句分析,引得深思,而后方知。” “爱卿可还记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她无意间注意到一个细节,铜事台后门侍卫阵势,骤然一转薄弱,由此得知,你心有不忍。你们之间,兄妹情谊亲睦,加上先前爱卿多有招抚之意,她自然而然没有多想。” “本王知晓,此举大有含意。” “以前,本王亦觉你是伪善,对她或有亲情,却会止步朝局。换句话说,本王以为,你一直都在利用她。直到那一次,她与朝局之间,或者说,她与皇兄之间,你选了她。” “舍她襄助本王,爱卿将会失去什么,不必本王多说,你我心知肚明。” “如是情义,如出一辙,本王即便看不清爱卿,也不会看不清自己。” 宁奉哲沉稳内敛,正色提醒。 “兄妹之情、男女之爱,怎是如出一辙?” “请王爷慎言。” 颜瑜神态安然。 “碍于礼法罢了,实际并无血缘关系,何故避而不谈?” 宁奉哲遥望天穹,失意一叹,无可奈何。 “立身之本,便在于此,怎能无视礼法?” 颜瑜处理最后一处伤口,微笑之间,面色渐有几分红润。 “本王之意,不是让你无视礼法。” “只要你们不做兄妹,一切便能顺理成章,此事好办。” 说着,拿出两道瑜旨。 “方才路上,本王便已拟好旨意,满心期待,只等这会儿,亲手交到爱卿手中。” 宁奉哲听得一惊,想要跪接瑜旨,却被颜瑜阻止。 “无需多礼,爱卿直接阅看就行。” “第一道瑜旨,本王令使小妹妹,脱离宁族、回到本家。爱卿或有不知,赏花宫宴之前,她找到了生父,姓柏。瑜旨公示之后,她便是民籍郡主,柏云溪,不再是你名义上的三妹。” “第二道瑜旨,今夜爱卿,护驾有功,乃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当之无愧,受封亲王。本王心怀感激,另加赏赐,册封帝玥王。” 始料未及之下,宁奉哲全身凝固,原本恬淡雅静的脸庞,覆上一抹惊愕。 “帝……帝玥王?” 包扎完毕,颜瑜收好药箱,慨然而笑。 “玥旨,一如瑜旨圣旨,但有违逆,便是抗旨不遵。帝玥王,一如帝瑾王,天下臣民,皆以君王谦称。八台中人,若有心悦诚服者,可以正大光明追随于你,无需像璃王、宸王那般,暗地行事、不敢宣之于口。另有其他礼仪规矩、帝玥王府所在,只要本王能想到的,全都写在瑜旨上了。”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低微之人,本王有的,你也都有。” “至于求爱之事,我们地位相当、公平竞争,可好?” 第263章 大哥哥归附 宁奉哲拿着瑜旨的双手,不由自主簌簌轻颤。 “王爷……” 心境几许动容、一意欣悦、满怀感恩、一丝期待,尽数化作悲意痛切。 低首心折之际,宁奉哲遏制不住心绪,伏身叩拜,泪如泉涌。 “微臣宁奉哲,万谢王爷盛恩!” 颜瑜慌忙起了半身,搀扶他的双臂。 “无需多礼,快请起。” 宁奉哲未见平身。 “微臣还有一事,自请问罪。” 颜瑜容色和煦。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本王洗耳恭听。” 宁奉哲心意诚然,自责之间,更是潸然泪下。 “先前王爷赐药,微臣误解其中有害,擅自做主,尽数转赠府里郎中,全然不知王爷礼贤下士之心,微臣有罪,甘受千锥百刺而亡!” 颜瑜展露笑颜,和顺宽慰。 “本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这不算什么。” “补药没了,再做便是。你高誉本王礼贤下士,本王何曾不觉你赠药郎中、矜恤奴者,实乃善人君子之举,何罪之有?” “本王赠药,只是想要关心你,你为小妹妹付出良多,所想所思、无有贪婪,也不过就是一点温心暖意。智者千虑,望你理解她的多心,本王不会叫你委曲求全,她给不了你的关怀,本王弥补于你。” 晶莹映衬,宁奉哲心绪震动,如沐春风。 “王爷……” “主上厚恩,微臣敢不以命相报、拼尽全力辅翼?唯望王爷不弃!” 颜瑜闻言一怔,难以置信。 “啊?你?” “你白话一点,再说一遍,本王许是理解有误?” “你是说……辅翼于我?” 宁奉哲目色凄然。 “王爷不愿信托微臣?” 颜瑜连连摇头。 “绝对不是!” “惊喜来得突然,本王有些反应不及。皇兄,是你的君父,你不要他了?” 宁奉哲正色否定。 “血脉亲情,岂可断绝?微臣,永远都是父皇之子。” 颜瑜疑惑不解。 “那你这……” 宁奉哲盈盈眸光,既有感动,更多欣喜。 “万里河山,原属颜族,此乃百姓齐心、天命所归。” “重逆无道大不义,欺师灭祖十不赦。父皇倒行逆施,微臣应该劝阻,怎能助纣为虐?” “微臣心愿匡扶月盛,上辅王爷谋回龙座,顺应天命、拯救万民,无意不孝父皇。待到事成,微臣便去跪请父皇、拜请母亲,隐遁山林奉养,一家团聚,各如其意。” 颜瑜欣慰一笑。 “何忍令你舍身至此?待到事成,这个皇位,由你来坐。” 宁奉哲惶遽叩头。 “王爷明察,微臣绝无此意!” 颜瑜加了几分臂力,执意扶他起身,一同入座。 “这话非是试探,你别多虑。” “本王知晓,你谋求高位、不染野心,只是想要保护妹妹。以前,小妹妹追随皇兄,皇兄疼惜于她、一如亲女,你便专心辅佑、从未有过夺嫡之举。而今,小妹妹弃离,皇兄亦是变心,你实感无奈,才有夺权之迹。” “本王所愿,也在于此,她没事就行。” “其实小妹妹登基、也无不妥,本王却有私心,唯恐朝政繁忙,她一心事业、再无情爱。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烦请爱卿莫再推辞。” 宁奉哲举止细微,不失恭敬。 “王爷诚意,微臣心领,但是此事万万不可。” 颜瑜不以为然。 “何必束于礼教?” 宁奉哲言笑不苟,义正词严,晓以事理。 “束,也不尽然。” “微臣事有浅见,请王爷正视以待。自颜族平乱星梁以来,当今天下,已是盛世。盛世,则需仁君,一如微臣奸险之辈,或以乱世可以自居,处以太平、却难维持。王爷仁义,智不乏雄才大略,勇不失器宇不凡,自当励精图治,济世安民,岂可戏言江山?” “颜族天下,至今已享五百二十年,共传二十五帝,先祖忧而忘家、节用问苦,才得今日之盛。王爷身在局中、或有不明,我等遥望,心感惴惴,你是颜族留下唯一血脉,更是我们唯一祈望。倘若王爷弃离而去,天下臣民必将置身水火、万劫不复!” 颜瑜豁然点头。 “本王大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颜族,于天下而言,相当于……白月光?” 宁奉哲惑而一怔。 “白月光?” “颜族应同闿阳乾曜,怎会末如月光幽弱?” 颜瑜一顿苦恼。 “上世纪的话,你们也听不懂吗?本王还以为这个词,足够古老呢。” “本王再想想,还有什么同义词。” 没等颜瑜忖想,宁奉哲已经躬身示敬,双手奉上其中一道瑜旨。 “帝玥王之重,微臣不敢领受,请王爷收回成命!” 颜瑜推了回去,认真表态。 “这是你应得,本王使令、不许辞却。” 宁奉哲埋头更低。 “微臣遵旨。” “王爷重用,微臣喜不自胜,但有一事,还请王爷恩准。” 颜瑜耐心而笑。 “你说。” 宁奉哲珍视翼翼,收好瑜旨,浩气侃然,大义正言。 “无功不受禄。王爷施恩、假托救命,督护台众位大人皆是看在眼里,纵然心无狭窄,也不可能毫不介意。王爷盛宠,微臣德不配位,众臣难免不服。况且,微臣还需蛰伏父皇身边,以作里应外合。” “因此,请王爷暂缓公示瑜旨,起码等到微臣建绩之后,王爷论功行赏、再行昭告天下。微臣之上,多有前辈辅臣,请王爷公允待之,切莫凉了忠臣之心。” 颜瑜依言答允。 “嗯,好,那就暂缓。” 宁奉哲补充一句。 “另外,溪儿恢复身份的瑜旨,亦不宜当即施行。” 颜瑜表示不解。 “这是为何?” 宁奉哲眉心微蹙。 “一来,密枢中丞冯大人察觉端倪,定然起疑。溪儿身份未动,微臣还有机会,计使荷儿信任;一旦溪儿恢复身份,荷儿必知王爷恩重,微臣之心再无转圜之望。” 他一转雅容,唇际漾抿微微笑容。 “二来,微臣私愿,想等事成、周全一切,赠以溪儿一份贺礼。” 颜瑜一脸茫然。 “贺礼?” 清泉波纹,若现宁奉哲的脸庞,薄薄涟漪,浅浅柔情。 “嗯,庆贺溪儿,册后封妃之喜。” 颜瑜错愕一惊。 “你……” 宁奉哲欣慰笑颜,直到现在,还有波澜动容。 “王爷所言爱屋及乌,微臣自愧弗如,愿送家妹出嫁,托付王爷照顾,微臣安心之至。” 颜瑜低眸,一意失落。 “但她……不爱我。” 宁奉哲无奈一笑。 “王爷多虑了。” 颜瑜语气坚定不移。 “不是多虑,她真的不爱。” 他目光凝凝,正视宁奉哲,浅有一丝醋意。 “本王总觉得,她心之所向,冥冥之中,念有一人。” 宁奉哲会意,倏然一惊。 “啊?” “是她亲口所说?” 第264章 真心追随 颜瑜轻轻摇头。 “她没说。或许,她无知无觉,所以本王才说,是冥冥之中。” 宁奉哲惊色一落,微见厉颜。 “王爷实在多虑。铜事台内,她坦言承认,对你有爱慕之情。” “溪儿并非朝三暮四之流,她说中意于你,便是唯你一人,请王爷勿再疑她!” 晨曦渐暖,颜瑜一声叹息,化作金晖忧郁,萦绕山间。 “本王所疑,不是她,而是自己。” “智者高高在上,愚者不可企及,如是二人,可能齐心走在一条路上吗?” “夫妻沟通,必不可少,本王一得之见,如何陪她无话不谈?如今想想,为长远计,本王与她,确实不合适。倘若她有其他选择,本王乐见其成,理应成全,愿意祝福。” 宁奉哲容色静好。 “王爷之意,不忍微臣抱有遗憾,微臣深领通晓,恩谢王爷。” 他瞧了一眼天色,转了话头。 “督护台掌权卒士,封正台负责军粮,沙场建功,二者相辅相成,至关重要。” “微臣有一计,可助王爷夺取封正台,立足朝局,必有添翼。” 颜瑜惊喜一笑。 “爱卿赐教。” 宁奉哲目光扫寻,取来笔墨,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王爷请过目。” 颜瑜双手接过,落眸阅看,只一眼,便是不吝赞许。 “妙计!” “爱卿腾蛟起凤,实乃盖世之才。” 瞧出他没太看懂、一味信任,宁奉哲正色一转,哭笑不得。 “王爷过誉。” “此计原意,是为辅助父皇而想,奈有变故,没能进献,因而,还有细节之处,略显不妥。请王爷稍候一些时日,待微臣细细思量、弥补不足,计定之后,便助王爷成事。” 颜瑜欣然点头。 “好,本王等你。” 他想了想,补充提议。 “等小妹妹脱身,本王便以告知,让她帮你一起研想。正好你们兄妹,借此机会,多些相处时间。” 宁奉哲眸望繁花落尽之处,萧瑟一笑。 “溪儿但见其中不妥,便会疑忌微臣之志,唯恐会说,耻以为伍……” 颜瑜点点头。 “也是,小妹妹对你还有误解。” “那,不如去请方爱卿一同斟酌?或是林暮。” “随你心意,选谁都行,所有人一起商讨,也无不可。” 心境一片枯叶,脆弱千疮百孔,宁奉哲眉宇浸染,愁绪清寒。 “王爷太看得起微臣。” “他们恐怕,皆是不信……” “王爷托以信任,微臣已是由心感激,何敢奢望其他?” 颜瑜愤愤不平。 “你披肝沥胆,他们何故不信?” 宁奉哲眸意一丝无助,几分感伤。 “往年谋计,微臣多有得罪,他们不信,理所应当。” “王爷宽心,等到微臣计定,他们看过之后,自会明畅微臣忠意。到时,志同道合,误解也就烟消云散了。” 颜瑜星眸追望,痛楚悯惜。 “留你一人,实在孤寂,还要无端深受他们的怀疑,本王怕你难过。” 宁奉哲皎月秋霜,卓然峻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幸得王爷赏识,微臣才能再与溪儿共事一处,此生心愿足矣。其他的,微臣心不在意,也请王爷勿念。” 颜瑜刮目相看。 “好,爱卿大义凛然,本王佩服。” 宁奉哲回之一笑。 “计策尚需保密,泄露则致事败,请王爷焚毁。” 颜瑜依言照做。 “好。” 宁奉哲肃然几分。 “微臣接下来说的话,事关此计,万望王爷熟记于心。” 颜瑜郑重点头。 “需要本王做什么?你说,本王一定谨记。” 交代事尽,颜瑜召回庄韶、高冀等人。 娄修钰不知情况,还在配合用计,张口无话谩骂,怒目而视宁奉哲。 “嗯嗯嗯……嗯嗯……” 没想到王爷安然无恙,高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宁奉哲用意。 萧向朔信任庄韶,转而悄问。 “以伯爷高见,宁大人何故无有作为?” 庄韶凝眸看去,想要洞穿宁奉哲,却是雾里看花,如坐云海。 “想是,他有意投诚?” 萧向朔不以为然。 “这怎么可能?” 庄韶思忖揣度,有了猜想。 “王爷求贤若渴、精诚所至,或能令其披心相付。” 萧向朔斜睨宁奉哲一眼,视如草芥。 “伯爷有所不知,他从小追随皇上,戕害忠良,手段极为狠戾,吾等与他,绝非同道中人!” “再者,他文武粗通,实为庸才无学之辈,王爷岂能看得上他?” 庄韶思绪飞转,心神惶惶。 “那就是他假意投诚,王爷念有溪儿之故,受其蒙骗,已然中计。” 萧向朔眸色一震。 “如此一说,岂非大事不妙?” 庄韶按下疑心,小声安抚。 “萧大人莫急,此事未有定论,且看他如何处置娄大人,便知几分真假。” 萧向朔转而娄修钰,嗤之以鼻。 “娄修钰亦是心术不正,他们沆瀣一气,宁大人自会想尽办法护之。” “先前浑水摸鱼之计,在下听伯爷说过此人。为了谋娶夫人,竟然计将亡母算在其中,事成之后,他又觊觎高位,意想利用此事,发动铜事台之变。” “如是小人,面目可憎,令人发指。上行下效,由他教出来的侍卫,必定也是意恶不端!” 宁奉哲行至娄修钰面前,扯下衣布,任由畅言。 “娄大人有话要说?” 俯仰之间,娄修钰诅言咒语,犹如大雨倾盆,疯狂而来。 夸张之势,连萧向朔都有些恍惚。 “听这意思,像是宁大人真心投诚?” 庄韶慧眼,足以看穿娄修钰,随即轻慢一笑。 “娄大人意在协同用计,一眼即明。” 萧向朔恍然点头,落眸庄韶,切切歆慕。 “原来如此,还是伯爷目明智绝,在下敬服。” 娄修钰自以为是地骂完,暗暗一笑,静候宁大人搭救。 宁奉哲莞尔而笑,却有一道令人胆寒的狡黠。 “遗言已罢,尽可含笑入地,在下提前恭贺娄大人,归仙蓬莱!” 意识到一分不对劲,娄修钰面容失色。 “什么?” 宁奉哲不予理会,恭然转向颜瑜,拱手一礼。 “良机难觅,请王爷速即动手,娄修钰一众,就地处决!” 娄修钰怛然而惊,拼命想要挣脱束缚。 “你真的追随了帝瑾王?” “宁奉哲,你岂敢如此?你眼里还有皇上吗?” 随着颜瑜一声令下,娄修钰再没了话语…… 第265章 皇兄心明,可愿改正 善后之事,宁奉哲没有将就,一步步做到毫无纰漏,才动身离开赶栋山。 继而,他故作狼狈,入宫求见。 “儿臣有罪,恳请父皇严惩!” 冯忆荷先他一步,已经进宫,此时,正坐于侧座。 她未发一言,唯有瞻视锐利。 不经意间,他们目光相对,只一眼,便知对方用意。 冯忆荷眸底生黯。 宁奉哲处之泰然。 顾孟祯安然龙座,并没有看出不妥,虚扶一把,示意落座,一如平常神态自若。 “荷儿尽述事实,朕都知道了,此次计败,怨不得你。” “想是方之玄提前有言,帝瑾王若见你们换了方位而来,便从暗道捷径下山,及时前往赶栋山增援。” “此次行事,督护台守卫齐出,你只率领娄爱卿一众,哪怕舍身拼搏,亦是束手待擒。” “乱局之中,你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至于筹想斗过方之玄,谈何容易啊?” 宁奉哲锥心自责,仿若置身梦魇、还在乱局之内,惧色深重,如影随形。 “都怪儿臣自鸣得意,妄想活捉方之玄,以致今日惨败。” “娄大人一众,为了保护儿臣,全数阵亡,临终之际,还不忘嘱咐儿臣,定要好好活下去……” “儿臣满心愧疚,实在不愿独活,祈求父皇,赐儿臣一个了断!” 冯忆荷瞧出一分端倪,凝眸清冷,没有声张。 顾孟祯没有察觉异样,只觉身入其境,感深肺腑。 “娄爱卿留有遗言,便是知晓你会引咎自愧,怕你伤了有用之身。” “你这条命,是他们拼尽全力换来,若真冲动随去,你自己想想,对得起娄爱卿吗?” 呼吸之间,似有撕心裂肺之痛,宁奉哲落叶悲意,寂寥无助。 “儿臣心中有数,可是……可是……” 顾孟祯微有哽咽,龙眸沉痛,却还撑起一分欣慰,宽柔安抚。 “安、许两位爱卿,瑜旨在身、不得不往,侍卫队、隐卫队皆被调离。朕心领晓畅,你只选娄爱卿同去,并非自高自大之举,而是忧心朕的安危、特意留下多数。” “朕该谢你,舍身相护。” 宁奉哲颓丧懊恼,长睫低落之处,陷入无边黑暗。 “父皇言重,儿臣愧不敢当。” “儿臣有一心事,还望父皇成全!” 顾孟祯眸深几许,哀哀相望。 “你不必说,朕便料想,所言心事,便是追封娄爱卿一众?” 宁奉哲面无颜色,煎熬成痛,重重点头。 “父皇圣明,求父皇恩准!” 顾孟祯沉声而应,不怒自威。 “他们舍生取义、忘私成仁,理当重赏。” “对外言之,便说你与方之玄同游赶栋山,复梁盟闻讯而来,原意围攻帝瑾王,怎料帝瑾王临时换了去处。于是,他们转变矛头,对付方之玄,意图斩断帝瑾王的左膀右臂。娄爱卿及其手下侍卫,深明大义,释生保住你们二人,尽数亡于贼人刀下。” “朕本应追究复梁盟的罪责,奈何贼人险恶多端,善后扫清证据,只留你们二人证词,不足以定罪。” “你且宽心,娄爱卿一众,朕会逐一追封、厚赏他们家人,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宁奉哲起身离座,不顾疼痛,伏身叩首一拜。 “谢父皇隆恩!” 尘埃落定,宁奉哲走出帝盛宫正殿,冯忆荷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宁大人请留步。” 猜到会有邀约,宁奉哲特意走慢几步,闻听呼唤,转而微笑。 “冯大人有何贵干?” 冯忆荷回之一笑,有礼有节。 “前日读书,惑有不解,烦请宁大人移玉注释、不吝指教。” 宁奉哲会意,随她去了高府南院。 刚一进门,冯忆荷便就屏退左右,沉色阴冷,眸露防备。 “宁大人无恙而归,确是娄大人之故吗?恐怕是被帝瑾王救下的。” 一般花招,自然瞒不过她,宁奉哲点头坦言。 “你既料定,我无从否认。” 冯忆荷唇际浅意一丝冷笑,眸光如箭,足以看穿人心。 “宁大人可知,我斗胆欺瞒圣上,是为何故?” 宁奉哲浅笑沉着,处变不惊,直接迎上她的眼眸。 “想是,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冯忆荷如鹰威慑,凝固拒人千里的冷漠。 “宁大人心明,可愿改正?” 宁奉哲容色一分恬静,几意愧疚,眸向北方,深深长叹。 “以我们的身份,暗与颜族,有不解之怨,实不相瞒,我无存异志。” “奈何他以溪儿为质,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顺意,舍弃娄大人。” 冯忆荷犀利直指,藐然不愿轻信。 “宁大人说笑了,帝瑾王自诩仁义,怎会做此要挟之事?” 宁奉哲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从容解释,仿佛所说所述,全部都是事实。 “他确实无意于此,是溪儿巧计,令他不知不觉,做了不义之事。” 冯忆荷斜睨疑起。 “月溪郡主,所用何计?” 宁奉哲悠悠一句反问。 “粗浅之计,你竟想不到?” 弹指半霎,冯忆荷心中计成,神色豁然。 “我知道了。” “月溪郡主,果然不简单。” 宁奉哲气定神闲,淡然称赞。 “天资如此,她从小便是颖悟绝伦。” 冯忆荷粗略思量,便有盘算。 “事已至此,不如假意投诚,蛰伏其中,再做计议。” 宁奉哲扬眉,露意几许笑里藏刀。 “你我想法,不谋而合。” “由内瓦解,计使他们离心,而后,大事可成。” 冯忆荷笑容,浓郁黠色,一阵击掌,欣然起身。 “那太好了,我这就入宫禀报。” 宁奉哲及时阻止。 “慢着。” “我自认为,当下不宜禀告。” 冯忆荷利刃落眸,疑虑四起。 “何故?” “遮遮掩掩,不会是为了方便用计,故意不禀?看来宁大人,仍有易志之心!” 宁奉哲春风浅笑,淡雅含蓄。 “你误会了。” “父皇多疑,若再加上小人谗言诱导,我计不成、更有性命之忧,还是等到成事之后,再去禀明父皇。” “你尽管放心,我用计之前,都会找你商量,一如往常。有无异心,你一看便知。” 冯忆荷疑心未消,漠然告诫。 “好,一言为定,还望宁大人切记,莫要单独行动!” 宁奉哲点头。 “嗯,一言为定。” 话罢,他起身背对,眉眼含笑,微妙深长。 “那我走了,想到计策,再来与你商量,告辞。” 冯忆荷出声叫住。 “请慢。” 宁奉哲回眸,神态已然宁静如初。 “何事?” 冯忆荷凌厉杀意,狂风而去。 “毕竟恩有救命之重,你确定这是假意投诚吗?” “怎么我看,竟像真心追随呢?” 第266章 果然都是虚情假意 宁奉哲傲睨眉扬,一意鄙薄。 “救命之恩算什么,值得我舍天下、示诚于他?”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冯忆荷婉眸灵动,轻快一笑。 “也对。宁大人对待救命恩人,好则不管不顾,恶则该杀便杀,向来孤恩负德、反面无情。由此可见,不论帝瑾王如何恩重,你都不可能追随而去,是?” 宁奉哲不假思索,给予肯定。 “是。” 说着,几步走近,徐徐俯身而下,压低声音,保证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高楠、秋璧就在窗边,是你故意纵容窃听的?” “我无所顾忌、如是表态,你总该满意了?” 冯忆荷深深一笑,跟着压低声音。 “果然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皇兄。” “我知皇兄,定是真心追随,不然,娄大人不至于自身难保。” “请皇兄息怒,你若为之谋计,我势单力孤、难以抵挡,百般无奈,只能施以离间,抢在月溪郡主等人脱身之前,使你收心。而今,帝瑾王身边,已是疑忌重重,皇兄若觉待不下去,便快些回归!” 宁奉哲双唇轻启,泛起一丝得意。 “好,倘若真有排挤,我便蛰伏其中、与你另商计策。” “恐怕令你大失所望,帝瑾王臣下之人,宽厚礼智,断不会有狡恶之行。” 冯忆荷勾勒笑容,温柔如风,振振有词。 “仁人君子、藏仓小人,不过相对而论,其实,何来真正的君子,又哪有实际的小人?” “你我才是同道中人,待在父皇身边,方得善始善终;招惹污浊,必将功亏一篑,请皇兄三思。” 宁奉哲佯作一扫理智,愤慨不公。 “是吗?” “乱局之中,我寻得一处山石,可以暂保性命、等待援救,你何故直接放弃、没来救我?说到底,是你害得娄大人身首异处。” “缩手袖间、冷眼旁观,便是你所谓的,善始善终?” 冯忆荷终于萌动信任,引以为他的变心,只是一时愤恨所致。 “皇兄听我解释,高楠和池尧恺、为其断后,我也中计了,实是分身乏术呢。” 宁奉哲汹涌一抹疑怨。 “他们二人,如何算计得了你?” 冯忆荷耐心劝言。 “皇兄言之成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庄韶不也算计了你?可见凡事,都有例外。” “我且分析情势,请皇兄静听。” “假设皇兄围攻事成,我多管闲事、前去增援,岂非抢你功劳;假若皇兄计败,即便我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前者,帝瑾王赶赴而去,纵然兵马再多,也是抱薪救火;后者,正好利用帝瑾王所谓大义善心,解救皇兄于危难。” “另外,我想着,皇兄宽仁,必定不舍令我涉险,意愿留我继续辅佐父皇。因之,我直接回来,乃是设身处地,而非坐视不救。” “皇兄以为呢?” 宁奉哲面色凝重,低声含怒。 “你就是临阵脱逃、贪生畏亡!” 冯忆荷莞尔玲珑,娇声娇气。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皇兄休休有容,别再跟我置气了嘛。” 宁奉哲凛然点头。 “走了,你等我消息。” 说罢,他转身离去。 窗外高楠、秋璧,连忙躲到隐蔽之处,避开他的视线。 高楠指着一个方向,小声示意。 “此处不宜久留,从这条路走到底,便是侧门,我们去往大房后院,再谈细节。” 秋璧点头一应。 “是。” 父女俩蹑手蹑脚离开,走出侧门,来到高府大房。 高冀、高璟已在后院,静候多时。 见是他们来了,高璟起身问好。 “二叔父安好。” 高楠扶了一把。 “不必多礼,快坐。” 秋璧跟着问好。 “大伯父安好。” 高冀慈然一笑。 “璧儿真乖,坐下。” 说着,转向高楠,一转正色。 “周围早已清理干净,并无他人,二弟尽可畅所欲言。” “宁大人心意,究竟如何?” 落座之际,高楠一记重拳,砸在石桌。 “如璧儿所言,果然都是虚情假意,此人实在伪善,竟将王爷蒙蔽至此!” 秋璧浅浅吓了一跳,轻抚父亲后背,以作安慰,同时表意。 “郡主早有言之,宁大人不会背离皇上而去。” 高冀一脸苦色,长吁短叹。 “那该如何是好?瞧着王爷如今的样子,很是如鱼得水,显然毫无察觉。” “唉,前有方伯爷转述,荷儿乃是线人;后有宁大人蛰伏,以致形势迫切,一触即发。如是这样下去,我们皆要走投绝境。” 高璟谨严建议。 “方伯爷或有应对之策?” 秋璧直接驳回。 “他哪会有什么应对之策?” 高楠立即急色。 “璧儿,敬待伯爷,不可无礼!” 秋璧委屈低头。 “是。” 高冀一见,不由心疼。 “你莫训她,吓到孩子了。” “伯爷几次用计,璧儿都未亲眼瞧见,因此心有不服,情有可原。” 说着,耐心教导侄女。 “璧儿听话,以后不许这般不敬伯爷。” “你有所不知,伯爷深谋莫测,大伯父只举一例,你便能明白。此次计策,宁大人和冯大人一同设谋,还是败给伯爷,而且是惨败!” “你想想,伯爷多厉害?” 秋璧呵呵发笑。 “大伯父所言极是,伯爷真厉害。” 高楠瞧着不对劲,登时气恼。 “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伯爷足智多谋,你何故不服?” 高冀自以为合理地猜测。 “难道郡主私下对你说了什么?莫非她心有忧虑,唯恐伯爷抢了第一谋臣的地位?” 高楠忿忿不平。 “大哥多虑,郡主不是这样的人。” 高冀面向空处,不屑白了一眼,偏私之意,有目共睹。 “总不能是璧儿自己不懂事,非要低看伯爷一眼?” 高楠心头火起,熊熊燃烧。 “那也不能怪到郡主头上,大哥实在无礼!” 高冀固执己见,非要偏袒自家人。 “反正我侄女没有错。” 高楠横眉瞋目。 “你敢把这话,说给王爷听吗?” 高冀快人快语。 “说就说,我还怕她?” “总之,教坏我家侄女,就是不对!” 高楠气得发愁。 “大哥你真是……” 秋璧听有间隙,连忙劝言。 “大伯父、父亲别吵了,郡主私下,无有议论伯爷之语,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改,可好?” 高冀面对侄女,和蔼可亲。 “璧儿真懂事。” 说着,斜瞪高楠一眼。 “璧儿忠上、为主子顶罪,下孝、愿诚心改正,忠孝两全,尽善尽美,你不许再训。” 高璟抱怨之语,直截了当。 “父亲和二叔父,碰在一起便要吵架,早知不让你们参与其中,我与堂妹自行商议得了。” 高冀雷霆之怒,迅猛而来。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吵架了?” “胆敢训斥父亲和叔父,你怎么这般不懂事,怎么不知学学璧儿?” 如是一听,高楠也是心疼。 “璟儿出类拔萃、天下莫敌,何来不懂事?大哥未免太苛刻!” 高冀不甘示弱,拍案而起。 “我苛刻?我苛刻,还不是为了他好?” “你们二人桀骜不驯,纵然骁勇善战、有什么用?落到别人嘴里,便是粗人一个!合该向璧儿学习,知书明理,才能被人高评大家风范。” 见他起身,高璟、秋璧一阵惶恐,跟着站了起来。 第267章 拌嘴 高楠一举一动,流露不满。 “我乃父亲,卑向女儿学习,大哥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高冀眉头紧锁,气势磅礴。 “王爷尚且礼贤下士,你一介督护中相,何故不能虚心下问?” 高楠轻笑反讽,毫不逊色。 “平日未见督护相高大人不愧下学,倒叫下属、屈尊求教女儿?” 高璟只觉头大,好不容易寻到一处顿言,急忙劝告。 “午休时辰转眼就过,正事却是一字未提,父亲、二叔父快些想想,我们究竟怎么劝阻王爷呀?” 锦绣长袍,流光溢彩,高楠眸含慈意,暖若后院群花。 “还是璟儿识大体。” “大哥息怒,正事要紧。谩骂斗嘴,留到叫阵之时,自有用武之地。” “依我看,还是请教方伯爷。只论赶栋山一战,便知伯爷实力远胜宁大人,对付此等小辈,不在话下。” 面对侄女,高冀甘露而笑,万分亲切。 “璧儿说了,方伯爷无计可施,不必找他。” “想是璧儿已有妙计?” 秋璧面露难色。 “啊?我……” “等到盛京疫症结束,郡主便能脱身,到时候,她自有应对。” 想着伯爷智高、却受蔑视,高璟鸣其不平。 “三句离不得她,你就知道郡主,岂不知世上比她聪慧者,大有人在?” 高冀板起脸来。 “你埋怨郡主便罢,不许对堂妹疾言厉色。” 说着,转向侄女,笑容可掬。 “璧儿这话,有些不妥,待大伯父述与你知。” “以往疫症,短则十日,长则几个月,才能告终。等到郡主脱身,这期间,宁大人恐已得手,我们岂能什么都不做,傻傻等着,原地待缚?” “你说,对不对?” 秋璧乖顺点头。 “是,对。” 她沉吟片刻,灵光一现。 “既然郡主无法脱身,我们可以主动去找她。密枢台负责疫症之事,我又身居密枢侍一职,许能找到机会,与郡主会面。” 高楠面色登时肃然。 “万万不可。庄府收容疫症灾民、才被密枢台封锁,这不是小病,你莫以自己的性命冒险。” 忧心女儿安危,他立马有了主意。 “既然无以谋计,不如干脆一些。自即日起、至郡主回来之前,我等尽力阻止王爷与宁大人相见,这样一来,就算宁大人有心暗害,亦是没有行事之机。” 高冀赞同而笑。 “甚好。督护台负责帝瑾王府的安全,有我们在,不容通禀、不放他进去,都不是难事。” “午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回去,遍告诸位大人。” 高楠郑重一应。 “是。” 高冀转向儿子,正色吩咐。 “璟儿跟在王爷身边,记得适时规劝,还要配合我们,瞒着通禀之事,只当宁大人从来没有来过王府。” 高璟勉强一应。 “是。” 应罢,他眸底萦绕,尽是为难之色。 “父亲自作主张,王爷恐有气恼。” 高冀理所当然地回复。 “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吗?” “一概不知,何从恼起?” 繁丽绣纹,衬得高璟神情,更多几分难色。 “万一他知道了呢?” 高冀阴沉着脸,威然生怒。 “那便是你没有尽心尽力!” “同是陪着王爷长大,你瞧瞧小林大人,游离双方、尚能取得王爷信任;而你,日日护在王爷左右,还是这般无用。” “在王爷面前,宁大人不过初来乍到,你连他都比不过吗?” 高璟颔首沉重,一脸失意。 “父亲如是比较,孩儿只觉百口莫辩。” 高冀眸含炽热,斥责猛烈。 “怎么,你有不服?” “别以为会试第一、武功独步天下,便是真正厉害。这些年,没有小林大人筹谋,凭你一身莽撞,能成什么事?” “小辈佼佼,尔尔之能,就你这点花拳绣腿,较之我辈之人,相形见绌。我不提别人,只举一人,当年的督护中丞云柏誉,你自以为比得过吗?” 高璟落寂一叹。 “比不过。” 高楠听不下去,替侄子反驳。 “你拿一介罪臣,跟璟儿相比?” 高冀厉色更甚,勃然大怒。 “好啊,云大人在你心里,竟是罪臣?” “当年,父亲看重三弟、四妹,若无云大人举荐,何来你我今时成就?树倒猢狲散,我今日可算开眼,高族最懂知恩图报之人,便是二弟你了!” 高楠落眸几意委屈。 “慕宗先皇定罪,能奈如何?我还求情了呢。” 高冀理直气壮,雷霆而下。 “只言片语,空口白话,云大人何需你的假仁假义?若有一分真诚,就该随他而去,以作谏议!” 高楠表达不满。 “大哥一声不响,还不如我呢。” 高冀拍拍心口,表示问心无愧。 “我本要以命上谏,怎奈方大人嘱咐,不要意气用事,沉默无言、假向敌方示诚,才有机会为云大人平冤。不然,我早就归于泉下。” 高楠撇了撇嘴。 “方大人嘱咐,又非只有你一人。” 高冀逮着话头,一顿发难。 “她嘱咐,你便听么?你与她走得亲近,合该趁此机会,向云大人表意清白,岂敢独留于世、与她双宿双飞?” “你好好说说,你们有没有对不起云大人?她那个失踪的女儿,是不是你的?!” 高楠赫然羞愤。 “大哥,你!” 想着郡主清誉,秋璧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大伯父实有误会,那个女儿,绝对不是父亲的!” 高冀不以为然,讲起旧事。 “你还小,知晓什么利害?早年,他们可谓如胶似漆,云大人淳然不知,可你母亲看得真切。当年,抱着你逃到京郊的荆罄,便是方大人指定而来,你父亲奉为心腹,厚待如妻!” 高楠怒不可遏。 “什么厚待如妻?!夫人心中误解,早已想通,唯有大哥抓着早年之事不放,还要污蔑至何时方休?” 高冀气势不弱,直截了当质问。 “那你说,方大人与你,常有秘密相会,究竟做了什么?” 高楠一时语塞。 “我……时机一到,我会说的。” 高冀不屑而笑。 “时机之说,就是你的托词!方大人仙逝,二十年有余,此间历经多少事,时机居然还没到?” 高楠狂风怒意,化作阵阵叹息。 “大哥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何时能改一改?纵有机密,我也不敢与你多说。” 秋璧眉梢金晖,映出一片美好。 “大伯父、父亲莫再急躁,堂兄说得对,我们岂能越过王爷、擅自做主?” “不如这样,我回一趟宁国公府,请四姑娘帮忙,以家宅之事,牵绊宁大人,使他分神,无心去想如何谋害王爷。” “事若不成,再用父亲的方法,也不迟。” 一见侄女乖巧,高冀怒意骤然一收,不自觉地展露笑颜。 “璧儿巧思妙计,甚为机敏。” 秋璧回之一笑。 “大伯父谬赞。” 高楠左思右想,还是忧心女儿安危,于是悉心嘱咐。 “正面对付宁大人,实非易事,你千万当心。” “一旦有难,及时派人回来告知,我速即赶去救你。” 秋璧欣然点头。 “嗯,谢父亲关怀。” 第268章 手到擒来 椿萱居屋檐错落有致,花猫踩着一块琉璃瓦,由上而下,正好跳到宁洁薇的身边。 宁洁薇欣慰而笑,指尖顺着它的绒毛,轻柔细腻逗弄,取了一块自己的点心,亲手喂给它吃。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便是找事拖住大哥哥,直到三姐姐脱身,是也不是?” 秋璧素手温柔,轻抚花猫耳朵,阴霾顿扫,心绪一瞬愉悦。 “嗯,就是这个意思。” “我虽愚钝,无力应付宁大人;却也知晓四姑娘聪慧,定然心有计策。” 宁洁薇眉梢微扬。 “你的小嘴,何时变得这样甜?” 秋璧秉持真诚,和风细语。 “四姑娘想要提起旧事?对不起嘛。” “恕我眼拙,瞧不出四姑娘身怀大义,为了郡主,甚至愿意舍弃自己性命。只见这般姐妹情深,我便觉满心惭愧,冥冥之中,已对四姑娘心服口服。” 宁洁薇含苞笑颜,欣然溢情。 “你过誉了,自家姐姐嘛,理应如此,我若蒙难,三姐姐也会这样待我。”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牵绊大哥哥,太简单了,莫说一个月,十年都没问题。” 秋璧浅浅惊喜。 “如此说来,四姑娘有主意了?” 宁洁薇豪情一笑。 “那是自然,手到擒来。” 秋璧保持微笑,虚心几分。 “请四姑娘赐教。” 宁洁薇意气扬扬,慷慨陈词,言辞之间,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父亲留着柳姨娘许多遗物,以此怀念旧情。其中有一只香囊,他甚为喜爱,几乎日日佩在腰间,唯有沐浴、更衣和就寝时,才会取下来。” “一会儿,我趁着父亲更衣,将它偷过来,悄悄毁掉,交到你的手中。” “你隐迹做客晦心居,只当试探大哥哥的虚实,顺手暗处留下香囊。而后置身事外,就当从没去过晦心居,以作避嫌,省得他们攀咬于你。” “记得上次,窃取州牧台考题,我一时疏忽,被他调换位置,反将一军。这一次,必须盯紧了他!到时,由你隐蔽观察,如若有人离开,便以高大人的身份,给他们找事,一个都不许踏出晦心居半步。” “如是稳妥,我看他还怎么反诬陷害?待我找了父亲前来、搜到毁坏的香囊,顺势便就建议,请父亲训责,令他罚跪思过一个月!” 叙罢,她转眸询问,满脸静待夸赞。 “我这计策,如何?” 秋璧顺意奉承。 “四姑娘不仅妙计,而且表意清晰,我一听便懂,比郡主都厉害呢。” 宁洁薇眉飞色舞,心满意足。 “哈哈哈,何敢与三姐姐比较?我也就是比大哥哥那种庸才,聪明一点点罢了。” “午觉之后,父亲便要更衣,时辰差不多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偷香囊。” 秋璧柔然嘱咐一句。 “四姑娘万事当心。” 宁洁薇十拿九稳的样子。 “不必慌张,小事一桩。” 一切就绪,宁洁薇跑到宁寒望面前,告发大哥哥偷毁香囊之事,声情并茂,说是亲眼所见。 “大哥哥还说,柳氏早被废了名分、逐出后院,她的遗物,不配出现在宁国公府。我等小辈,体会父亲心境,纵然事实如此,还是敬称一声柳姨娘,只有大哥哥心生怨怼,私底下说的话,难听得很呢。” 宁寒望被她激怒,带着家丁,来到晦心居,搜寻香囊。 经过秋璧匿身之处,宁洁薇一个眼神询问,确定无人离开过晦心居,随即得意洋洋,走路大摇大摆起来。 怎料遍搜各处,皆无柳烟遗物,宁洁薇惊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宁奉哲。 “莫非你会玄术?” 宁奉哲眸意淡淡,转向父亲。 “柳姨娘遗物,至关重要,父亲不如搜一搜椿萱居,说不定这次,还是贼喊捉贼的戏码。” 宁寒望压着怒火,沉声而问。 “薇儿,怎么回事,你又故意寻事构陷兄长?” 宁洁薇做出无辜之状。 “父亲明察,我没有。” 说着,她恍然一惊。 “我知道了,香囊肯定藏在大哥哥或是文嘉身上,他们跟着去搜,想要顺势放在椿萱居,借此污蔑于我!” 宁奉哲不慌不忙,得心应手。 “孩儿不怕搜身,另请父亲遍搜晦心居所有下人,以证孩儿清白。” 宁寒望一声令下。 “搜。” 如是搜罢,他们身上确实没有香囊。 宁洁薇放心几许,底气十足地一笑。 心想,即便他们去了椿萱居,也翻不出花来。 “孩儿亦是一身清白,不怕搜查。” 继而,众人来到椿萱居。 宁奉哲信手无声,自宁寒望腰间,取下一个荷包。 打开荷包,取出那只被毁香囊。 他动作有意,让宁洁薇眼睁睁地看着香囊、被他藏于椿萱居一处角落。 宁洁薇怛然心惊。 失策了! 原来香囊被他藏在父亲身上! 只见宁奉哲悠然一阵挑眉,宁洁薇气到心痛。 “你!” 没等她谩骂出口,家丁搜出了香囊。 想着心爱女子被人利用,宁寒望忍无可忍,面色一改,勃然大怒。 “薇儿!” 眼见无可辩驳,宁洁薇急中生智,哭诉起来。 “父亲疾言厉色,可曾想过潘姨娘和孩儿的处境?” “都怪柳姨娘,父亲才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年,孩儿受了多少苦、柳姨娘便得了多少赏,父亲且想,如是种种,孩儿怎能不恨?” “我毁她一个香囊,父亲便要气恼;她毁了我姨娘的一生,父亲又待如何?!” 宁寒望一听,怒色渐弱,心生愧疚。 “你这……我论现今,你说过去,二者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你现在是宁族嫡女,你的母亲,是夫人、不是潘姨娘。” 宁洁薇眉头深锁,气势仿若一匹脱缰之马,横冲直撞。 “生身之恩,岂可轻忘?父亲这话,说得好没良心。” “难道我怀恩孝顺,也要被你训斥责罚?既是这样,那以后,我便做个不孝女、再也不孝敬你了!” 宁寒望朦胧几意辛酸,花落而叹,拂袖一阵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 “以后不许无理取闹,听到没有?” 宁洁薇暗自得逞一笑,表露唯有恭顺。 “是。” 第269章 算不到他,便累坏他 椿萱居台阶之上,宁洁薇与秋璧落寞而坐,双双沮丧。 花猫再度出现,她们已无兴致搭理。 秋璧心花阴寒,绵绵凋零。 “宁大人实在高谋,不论朝堂,还是后宅,皆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宁洁薇斜眸一片傲色,轻蔑不屑。 “登不上台面的小把戏而已,我一时失算,才会输给他。” 秋璧适时恭维,以自责之语,明意鼓励。 “四姑娘算无遗策,怪我试探虚实之时露了马脚,被他看出端倪、有所防备。” 宁洁薇落眸温暖。 “是他狡诈多端,怎能怪你?” “你且宽心,待我重振旗鼓,一定把他算得明明白白!” 秋璧喜形于色。 “四姑娘又有主意了?” 宁洁薇眉梢一飞,忻忻得意。 “嗯,我心中计策,成千上万。” 秋璧又是恭维。 “四姑娘柳絮才高,我甘拜下风。” 宁洁薇讲述计策。 “近来,母亲让我闲玩收心、准备会试。一会儿,我便谎称,有篇文章读不太懂,请母亲做主,指定让大哥哥教我,并留吩咐,日日陪在我的身边,直到教会为止。” 秋璧言简意赅,提出异议。 “宁大人还有州牧台公忙,耽误不得。公爷责罚,或可告假有由,说来名正言顺;教你文章,大可选在公忙之余,恐怕难以许假。”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 “你去说一声,贺、池两位大人自会通融?” 秋璧难为情地低眸。 “非是郡主,我何来这么大的面子?” 宁洁薇思绪飞快,立即有了主意。 “那你就说,这是三姐姐提前留下的吩咐。” 秋璧轻轻摇头,正色解释其中规定。 “中丞告假一个月,不是小事,不仅需要两位掌权大人同意,还要上禀圣意瑜旨。一旦消息传到王爷那边,你我心思,岂不泄露?” “得知吾等有意针对,王爷必然恼怒,除了责怪于我,或许父亲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宁洁薇一句询问。 “中丞告假多久,两位掌权大人自己就能做主?” 秋璧如实回答。 “至多六七日。” 宁洁薇笑眸盎然笃定。 “那便先拖他六七日,而后另想办法。我心中谋略,多如牛毛,一步一策,不成问题。” 秋璧紧接称赞。 “四姑娘才高识远,胜过宁大人数倍!” 宁洁薇开怀大笑。 “哈哈哈,你都把我夸迷糊了。” 秋璧遣词措意,款款至臻。 “都是实话,何有夸赞?” “面对宁大人,多有束手无策者,我便是其中之一,四姑娘有勇有谋,确是我辈佼佼!” 宁洁薇眉开眼笑,喜色洋洋。 “明明是无稽之谈,你却能言之成理,口若悬河之才,亦是首屈一指。” 话至此处,她远眺晦心居的方向,毅然决然。 “等着瞧,这次一定能成。随他喋喋不休、讲多少遍,我一味装傻充愣,任凭津津乐道,几日下来,也要疲惫不堪。哼,算不到他、我便累坏他!” “免得耽误正事,先说到这。我这就去拜见母亲,你速往州牧台。” 秋璧应声点头,拱手一礼。 “嗯,好,多谢四姑娘仗义相助。” 宁洁薇拱手回礼。 “高大人客气。” 于是,宁奉哲奉母亲之命,来到椿萱居,陪着宁洁薇读书。 宁洁薇随意选了一本书,闲然一指。 “大哥哥请看,便是这篇文章,诘屈聱牙之难,我冥思苦想,还是不得要领。” 宁奉哲走近书案,低眸一瞧,笑意从容之中,浅余几分藐慢。 “此文不难。” “晏箐,乃是玄周古国一位谋臣。黎民大难之际,其妹却借家宅小事、加以束缚,以致铸成无可挽回之错。是以训诫后世,大义当前,应舍小利。文意评说其妹晏漪,于外,见利忘义,鼠目寸光;于内,不序长幼,粗鄙无礼,虽得史册留名,却是遗臭万代。” 宁洁薇听懂其意,拍案而起,立时大怒。 “你骂我?!” 宁奉哲故作不知,神态若有嘲意。 “释解文意,何侮之有?” 犹似风助火势,宁洁薇眉目狰狞,烈火咆哮,言之凿凿,全然不可遏制。 “此文囊括玄周古国十大谋臣,你何故独独提起晏箐,岂非借古讽今、指桑骂槐?” “你怎么不说司徒襄?他之长兄,辅以乱臣、助长贼子,险些害得司徒一族声名狼藉,简直就是古今第一佞臣!” 宁奉哲轻笑一声。 “看来,薇儿读懂此文了?” 宁洁薇后知后觉,顾不上恼怒地一怔。 “我……我没懂。” 宁奉哲笑容讥讽,如同寒冬霜雪。 “我听你博闻强识,绝非一知半解,不像不懂的样子。” 宁洁薇颦眉不满,勉强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敷衍行了一礼。 “我……我就懂这两点,其他的,一概不明,烦请大哥哥教我。” 宁奉哲面色沉着,奋笔疾书,写下全文注释。 “你且看看,还有何处不懂?” 宁洁薇猝不及防。 “你,你怎么全都写下来了呢?” “不给我一五一十地讲解几遍吗?” 宁奉哲浅笑沉静,诉以原因。 “方才我讲释了,你谓之侮骂、实在多心,所以我换作书写,有何问题?” 宁洁薇给了一个白眼。 “没有问题。” 宁奉哲询问。 “可有不懂之处?” 宁洁薇胡搅蛮缠。 “全都不懂,你再写一遍。” 宁奉哲亦是不近人情。 “复写数次,文意还是相同。你既不懂,便作抄写,抄到读懂为止。” 宁洁薇面色一震,再次怒不可遏。 “啊?!” “提笔数日,纵然不抄不写,也要筋疲力竭,你成心累我!” 宁奉哲义正词严,入情入理。 “难道你无有此意?” “小妹敬意兄长,必是一番好心;我以同样还之,更是一片好意,不是吗?” “准备会试之人,哪有不疲累者?此累,非是一般辛劳,于朝于家,皆是大功一件。岂不闻古人云,修身奉道,后世扬名;以耀父母,孝思不匮;光前裕后,忠孝两益。” 宁洁薇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我……” 宁奉哲若无其事,转身而去。 “你不愿抄,那我走了,自去复命母亲,你不想参加会试。” 宁洁薇快步如飞,急忙拦住他的去路。 “我抄,你不许走!” 宁奉哲鄙夷而笑,行至软榻,舒舒服服入座。 “薇儿好学,我理当相陪,抄。” 宁洁薇嘘声不服。 “宁奉哲……咱们走着瞧……” 宁奉哲移眸凌厉。 “你说什么?” 宁洁薇咬牙切齿。 “没什么,我说我这就抄!” 宁奉哲勾唇不屑。 “仔细抄写,你不睡,我也不睡,一定认真陪你。” 第270章 我该娶什么人 夜风徐徐,拂意一片银霜。 月色如水,星辰宁静,幽映椿萱居。 宁洁薇提笔抄写,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美梦之际,忽听一阵不堪入耳的嘲弄。 “薇儿困了?安心睡,我去求见帝瑾王。” 宁洁薇骤然惊醒,一道墨色,黯了原本明媚的花容。 “不困不困,我还能写,大哥哥必须陪着!” 宁奉哲斜睨一分黠色。 “好,我陪着,你写。” “手若酸了,便休息片刻,正好我去一趟帝瑾王府,回来接着陪你。” 宁洁薇扬手簌簌,几乎提不起笔,却是嘴硬。 “手不酸,这才几个时辰、我便累了,如此懒怠,怎么参加会试?” 宁奉哲坐回软榻,随手拿起一本书,明意看书,其实默想计策。 “写了好几个时辰,还没读懂么?” 宁洁薇不假思索。 “不懂。” 宁奉哲悠然叙话,给了建议。 “实在没有天资,大可不参加会试,经商务农,也是正道。” “我自认为,你适合经商。改天有空,找个合适的东家,不论谋生,还是发财,皆是轻而易举。” 宁洁薇手酸无力,试探一眼,悄无声息放下笔。 “少摆出一副卓有先见之明的样子,家宅小事、险胜我几次罢了,真以为自己未卜先知,腹有策算么?” 宁奉哲悠然反问。 “险胜唯在几次,远胜又有多少?” 宁洁薇故作轻松地嗤笑一声。 “跟我较量,算什么本事?自命不凡,就该跟三姐姐比一比,便知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宁奉哲思绪一停,由心感慨。 “她,自是遥望不可及。” 宁洁薇唇际扬起一道傲慢。 “哼,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宁奉哲漫不经心一问。 “你心意所想,还是帝瑾王?” 宁洁薇回应笃定。 “对呀,我心专一,此生不会有改。” 宁奉哲随意翻了一页,佯作看书。 “他不适合你,忘了。” 宁洁薇嘟起嘴来,表意不满。 “你说不适合,便是不适合?一介文臣,也敢议论帝瑾王的婚事,你心中的君臣大义呢,哪儿去了?” 宁奉哲容色恬淡。 “正因如此,才劝说放弃。” 宁洁薇坐姿歪斜,藐然一哼。 “劝我放弃,竟是大义?事理道义如何,全是你一人说了算,岂非古今夫子都要以你为尊?” 宁奉哲抿了抿嘴。 “父亲意在将你送嫁璃王,你还不知道么?” 宁洁薇难以置信一惊。 “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先前在许明骞面前,随口闲扯一句嫁给璃王,结果就成真了! “听大哥哥的意思,也希望我嫁给璃王?” 宁奉哲轻轻摇头。 “不然。” 宁洁薇惑然不解。 “既是这样,何故劝我割舍帝瑾王?” 宁奉哲简单提醒。 “你莫不是忘了,早已许身他人?” 回忆四起,宁洁薇不愿承认,欲言又止。 “我……你……男子甚多,你所指何人?” 宁奉哲了然于心,看穿一笑。 “许大人,端人正士、忠驱义感,是个值得托付真心的男子。” “你对他,丝毫无意么?” 见他泰然笃定,宁洁薇这才推心置腹。 “他是皇上的人,与三姐姐不合,我不跟他,也不嫁璃王。” 宁奉哲转眸一眼。 “朝局何如,你倒看得清楚。” 宁洁薇低眸,不自觉地一分羞色。 “他自己告诉我的。” 宁奉哲有意无意地引导。 “可见他对你的真意,并不一般。” “说不定,你三言两语,足以动他心志。” 宁洁薇不以为然。 “可是三姐姐说,他和安大人,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背离皇上。” 宁奉哲晓以道理。 “溪儿前世,从未出现过你,而今事有不同,结果自然也会不同。” 宁洁薇瞳色一震,抬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怎么知晓重生之事,连这个都能料到?” 宁奉哲没有回答,一心询问。 “倘若许大人心向帝瑾王,你可愿嫁?” 一听这话,宁洁薇复再低眸回去。 “我不知道。” 宁奉哲继续引导。 “看来你对他,亦非毫无情意。” “你抚心自想,或能想得明白,所谓中意帝瑾王,不过仰慕绝尘之姿,并非翩翩心动。实际令你动情,另有其人。” 宁洁薇心里没底。 “他四十有三的年纪,适合我吗?” 宁奉哲以言辞激之。 “你若在意年岁,璃王三十出头,正值意气风发之年,而且多有玉树临风、高洁傲岸之高评,你嫁他去。” 宁洁薇好奇而问。 “璃王,一如许大人,也是神采俊美之人?” 宁奉哲实言以告。 “见者有言,都说璃王与我,仪表颇为相似。” 宁洁薇面色一沉,再无羞涩。 “那也太丑了,我实嫌弃。” 宁奉哲无奈一笑。 “许族中人,玉质金相,你以之相比,众生皆成庸庸之辈。” 宁洁薇炯炯眸色,洋溢几分骄气。 “我是月盛第一美女,自然德配月盛第一美男,岂能跟随平庸男子?” 宁奉哲眉宇曲意,满不理解。 “谁说你是月盛第一美女?” 宁洁薇目空四海。 “无人评说,事实如此,不是吗?” 宁奉哲嗤之以鼻。 “可笑。” 宁洁薇较起真来。 “你这便是嫉妒了?” “那我倒要问问,以你之见,月盛第一美女是谁?” 宁奉哲不露声色。 “我无有定论。” “世人都评,贞玉皇后乃是月盛第一美人,天下倾慕崇拜者,不计其数。” “慕宗皇帝终其一生,不设后宫,只她一人相伴。皇上追谥慕皇帝,所谓慕,便是羡慕,表意天下羡慕的男子。由此可见,贞玉皇后凤颜之倾城。” 宁洁薇几分倔强,学着兄长,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推说世人,便是逃避本心。让我猜猜,你与冯大人来往密切,想必寄情于她?” 宁奉哲眸露漠然。 “她不配。” 宁洁薇扯了扯嘴角,给了一句评价。 “负才傲物。” “像你这般自满,岂非天下只有三姐姐,勉强能入你的眼睛?” 宁奉哲静静看书,未发一言。 宁洁薇自以为是,理解其意。 “你连三姐姐都瞧不起?可笑至极!” “恕我直言,大哥哥一分自知之明也无,至多不过饰智矜愚之人。” 宁奉哲来了一丝兴致。 “依你看,我该娶什么人,最合适?” 宁洁薇玩味一笑。 “大哥哥而立之年,较之同龄同辈,更为稳重老成。” “我听说密枢相杜大人,忙事误身,知命之年,至今未婚。” “你们二人尤其合适,可谓佳偶天成。” 一盆凉水,浇灭宁奉哲所有兴致。 “快抄,不然我走了。” 第271章 我又想到一计 一夜抄写,宁奉哲自顾自地完善计策,宁洁薇累得手麻无觉,直打哈欠。 宁奉哲闲态一笑,问了一句。 “读懂此文了吗?” 宁洁薇神思疲乏,有气无力。 “读懂读懂……几日过去了?” 宁奉哲唇际嘲意一勾。 “过去一夜而已。” 宁洁薇满目愕然。 “才一夜?!” 随即不堪重负,趴在案上,再也起不来。 “实在抄不动……太难了……怎会这么难啊……” 宁奉哲合上书,起身放回书架。 “累了便就歇息,我帮你传唤侍女,侍候更衣就寝。” 宁洁薇骤然惊起。 “不行,你不能走!” 宁奉哲凛然而视。 “你不是读懂了吗,还有何事?” 宁洁薇一时没了主意,摆出撒娇作态,步步走近。 “无事,兄长便不能相陪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最可人的妹妹啊,你就留下,陪陪我?” 宁奉哲避开目光,不屑一顾。 “呵,薇儿说笑了。” 宁洁薇不甘心地进入他的视线,娇态更甚。 “何有说笑?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我最敬重的大哥哥。” 宁奉哲后退两步,保持距离,浑身上下充斥嫌意,入目只见脏污。 “有这嘴脸,大可面对许大人,少在我面前卖弄,令人作呕!” 说罢这话,他径直离去。 宁洁薇一脸错愕。 “我?令人作呕?” 自问之后,她赫然大怒,冲着他的背影,狂做咆哮。 “宁奉哲,你才令人作呕呢!” “别家兄长,皆是疼爱妹妹、宠着妹妹,你哪有个兄长的样子?怪不得三十岁了,无有女子愿意嫁你,你这种人,活该孤独终老……” 猜到宁洁薇会撑不住,秋璧早早来到宁国公府,正好瞧见这一幕。 “四姑娘怎么了?何故气恼至此?” 宁洁薇气得不行,颠倒黑白,一顿胡说。 “他自己讨不到娘子,一边妄想求娶密枢相杜大人,一边遥思迎娶密枢中丞冯大人,既想怀抱年长,又想寻芳年轻,二者不能如愿,无端拿我出气,责我令人作呕!” 秋璧凝固原地,整个人都惊住了。 “什么?!” “原来宁大人……他喜欢……又喜欢……四姑娘此话当真?” 宁洁薇负气鼓腮,故作笃定。 “有案可稽,毋庸置疑。” 秋璧神情复杂,满心难以接受。 “没想到宁大人心有所属,我还以为他志向远大,不思婚娶之事呢。” 宁洁薇媚眸明珠璀璨,举止之间流露几意怨愤。 “他何来志向,怎么可能那般高洁?别看他独身多年,说不定这期间,女子往来成千上万,染指折腰不乏其人,脏乱得很!” 秋璧立身柳然,温和安慰。 “兄妹一场,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 宁洁薇没好气地斜睨一眼。 “你心疼了,莫非你喜欢他?” 秋璧一阵惊异,急忙否定。 “何出此言?我有婚约在身。” 心思顾意一转,宁洁薇不由好奇。 “你不是刚回府吗,这么快就定下婚约了?男方是谁,何时成婚?” 秋璧低眸含羞。 “是太医林大人,林暮。” “原是家中长辈心意,我回府以后,双方无有异议,便就确定婚约了。至于何时成婚,不急,我们还没具体商量过呢。” 宁洁薇点点头。 “哦,是他呀。我听说过,他陪着帝瑾王一同长大,亲如兄弟。” 秋璧双颊细覆,绵绵柔情。 “是,四姑娘见笑。” 宁洁薇依旧坐在台阶上,示意她也入座。 “王爷、林大人和护卫高大人,从小便是玩伴,情谊不浅。” “三姐姐和你我,也是情同姐妹。” “你嫁给他、帝瑾王册封于我,而后,就差高大人求娶三姐姐,便能凑成三对玉人。” 秋璧刚刚坐定,便是一惊,忍不住重咳起来。 “咳咳咳……我堂兄意在求娶郡主,我怎会一无所知,四姑娘从何听说?” 宁洁薇脸上墨痕还在,含蓄淡妆轻抹,黯然几分媚色如烟。 “无从听说,我在心里给他们做媒,不行吗?” 秋璧松乏一口气。 “原来如此,着实吓到我了。” 宁洁薇振作精神,正色以对。 “话说回来,不能耽误三姐姐的正事,我们还要想办法,拖住大哥哥呢。” 秋璧莞尔一笑。 “四姑娘还有主意?” 宁洁薇傲意不乏疲惫。 “嗯,我又想到一计。” “请州牧丞贺大人做主,下令大哥哥,负责研想盛京会试考题。” “据我所知,他人公忙此事,快则两三日、慢则七八日。假若大哥哥高才,一日便能想定,也要安心留在州牧台的密室,不能自由出入、不许随意见人,直到下一次会试结束。”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困他半月。” 柳絮飞舞,秋璧往后一避,随意吹开。 “盛京会试,非同小可,负责研想之人,贺大人必须上禀,瞒不过王爷。” 宁洁薇长发如丝,盈落柳絮。 “那就研想地方会试,贺大人总能自行做主了?” 秋璧眸动清澈,明畅几许冰雪伶俐。 “那倒是可以。但是地方会试,其数之多,考题打乱发放,再加上赶赴会试者、不在京内,因此研想之人,限制行迹,唯有规定不得擅离盛京,无需留于密室。” “不过此举,起码也能困住宁大人两三日,之后,再想办法便是。” 宁洁薇抓着她的手臂,迫不及待起身。 “那我们快去州牧台,举荐大哥哥负责此事,借以阻止他去帝瑾王府。” 秋璧迎眸关怀。 “四姑娘看似一夜未睡,甚是疲累,要不还是我去,你好好休息。” 宁洁薇一腔热忱。 “那不行,三姐姐的事,哪能少了我?” 秋璧指尖示意她脸上的墨痕,无奈一笑。 “要不,洗把脸再去?” 宁洁薇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身去照镜子,不由惊叫。 “啊!我的脸怎么脏成这样?” “好你个宁奉哲,居然只字未提,害我差点出糗,简直可恶!” “我知道了,定是他趁我不小心睡着,偷偷画上去的!” 秋璧顺气宽慰。 “宁大人怎有此等闲心?四姑娘息怒,下一次,我们也去画他一个大花脸。” 宁洁薇气不打一处来。 “画,岂不便宜了他?我非要拿把匕首,毁掉他的脸!” 第272章 心意如何 事罢,秋璧和宁洁薇,离开州牧台,回到宁国公府。 宁洁薇懈了几分精神,脱去绣鞋,柳枝细软,舒然侧于床上。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秋璧笑眸亲和。 “四姑娘不换寝衣?” 宁洁薇合上双眼,沉重释然,抿唇而笑。 “顾不上,先睡。” 秋璧轻轻为她盖上棉被。 “嗯,我去帮你点上香炉。” 宁洁薇带着倦意回应。 “不必你做,回府去,我自己传唤侍女。” 秋璧微笑行了平礼。 “好,那请四姑娘安睡,我先告辞。” 宁洁薇游离梦境,只剩一半清醒。 “这几日,大哥哥忙于研想考题,三姐姐又不在,你难免无趣。我瞧着,你挺喜欢小花,抱去玩几天。” 秋璧止步惑然。 “小花?” 宁洁薇翻了个身。 “便是我院子里那只小花猫。” 说话间,小花悠闲而来,秋璧俯身,轻柔将它抱在怀里。 “谢四姑娘,几日之后,我便送还。” 宁洁薇意识再薄几分。 “我若想它,便去高府找你。” 秋璧抚着小猫,欣然一笑。 “我不在高府,便在月溪府,随时迎候四姑娘。” “四姑娘快睡,我回去了。” 宁洁薇浅浅睡去。 “路上当心……” 秋璧没走两步,便听侍女通传:“姑娘,贺大人派随从传话,会试考题,大公子已然研想完毕。” 宁洁薇猛然睁开双眼,与秋璧同时一惊。 “这么快?!” 撑着困倦的身子,宁洁薇硬是爬了起来,怒从心起。 “看来,他提前料想我们会有这么一招,早有准备。哼,古今第一佞臣,名不虚立!” 秋璧一怔。 “古今第一佞臣?” 宁洁薇噘嘴不悦。 “我做主赐封给他,评得不对吗?” 秋璧尴尬笑笑。 “四姑娘说什么都对。” 宁洁薇一把掀开棉被,气急败坏。 “我们再去一趟州牧台,请贺大人把所有地方、各级会试,尽数安排给他。我就不信,他能提前备下千万份考题?!” 见她想要下床,秋璧徐徐放下小花,几步上前,主动帮着穿鞋,耐心劝导。 “万万不可,四姑娘别冲动。” “此举不合规矩,有苛待下属之嫌,容易叫人拿住把柄,指责贺大人故意针对宁大人。” 宁洁薇挡了秋璧的手,自行穿鞋。 “那就让贺大人挑点毛病,就说他的考题潜有大问题,打回去重想。” 秋璧怅惘一叹。 “若能挑到毛病,贺大人自己便做了,想是,吹毛求疵都不能,无奈只能差人告知结果。” 宁洁薇媚眸黯色,怨怒四起。 “可恶……我这般聪慧,怎就算不住那个傻夯?天道不公,太不合理。” 秋璧依言鼓励。 “四姑娘所言极是,他有天助,而非腹有才能。人不可能时时走运、事事顺心,四姑娘再算一次,定能成功。” 眨眼间,宁洁薇又有主意。 “我想想……有了!” 秋璧抓着机会,便是一顿吹捧。 “如此神速,四姑娘果然机敏过人。” 宁洁薇叙说计策。 “与其牵绊,不如直接一点,把他弄进庄府,借由疫症,封锁于内。等他出来,三姐姐也出来了,有三姐姐在,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秋璧先是赞许,而后疑惑。 “四姑娘妙思。可是,怎么把他弄进去呢?” 宁洁薇眸色粼粼,向她挑眉一笑。 “密枢台负责盛京疫症,你不正是密枢侍吗?” 秋璧一时间哭笑不得。 “密枢相杜大人,亲自负责庄府疫症之事,我位低好几级呢,哪有职权过问于她?” 宁洁薇想了想,随即决定。 “那我去一趟铜事台,请许大人帮忙。” 秋璧莞然一应。 “好,我候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宁洁薇走向镜子,简单整理仪容。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这时,宁奉哲先她一步,已经来到铜事台。 许明骞起身笑迎。 “赶栋山一行,我实有歉疚,连累宁大人受惊了。” 宁奉哲表露疲态,不失礼数。 “你我交换,只为破局,小场面罢了,何惊之有?许大人无需自责。” “倒是我,连累娄大人受难,满心愧疚,一夜未眠。” 许明骞笑意淡去,眸掠一道鄙夷。 “亡者为大,我本不宜置评,但见宁大人悔恨自身,不得不说一句。娄修钰,饥鹰饿虎,恶意蓄念高位已久,乃是居心叵测之徒,纵得幸存,亦有天收,宁大人不必在意宵小。” 宁奉哲微微一笑。 “谢许大人开解。” “怎么不见安大人?” 许明骞如实回答。 “奉召入宫去了,刚走,宁大人找他?我怎么听人禀报,你是为我而来?” 宁奉哲保持微笑,更多几意温和。 “顺口一问而已,我确是来访许大人。” 许明骞礼敬示意,回之一笑。 “快请坐。” “宁大人有何贵干?” 宁奉哲回敬几分。 “嗯,多谢,许大人也请坐。” 先后落座,他面色一改,笑意狡然。 “许大人做了好大的事,我竟浑然不觉,昨夜方知真相。” 许明骞听得糊涂。 “我做了什么事?” 想着千岩雪山,自己跟冯忆荷有所争执,他浅浅一阵心虚。 “是不是冯大人说了什么?” “宁大人切勿轻信,放走帝瑾王,与我无关。我唇焦舌干,事先已有劝言,奈何冯大人不愿听取。” 宁奉哲随意一阵拂袖。 “我所指,无关冯大人,而是我家四妹。” 许明骞心虚更甚,眉宇一转复杂。 “哦?宁四姑娘?” 宁奉哲捏造事实,侃侃而谈,有意无意,有所隐示。 “昨夜,我不能安寝,幽行路过四妹住处,只见灯火熠熠,她也没睡。进门关心,才知芳心暗许,郁郁常有不眠之夜。” 许明骞下意识逃避,没有言辞承认,只以含蓄询问。 “适婚年纪、心许他人,应是好事,何故郁闷?” 宁奉哲神色不惊,仿佛所叙所述,皆是亲眼见之,信而有征。 “她坦言,许大人心志不同,如若跟随,便是愧对三姐姐;但若孤身一人,又觉寂寞难耐。因而郁结在心,常思情郎,难以入眠。我为她,请来郎中一瞧,身子已见虚弱。唯恐小妹出事,我特来请问,许大人心意如何?” 提及“心志”二字,他漫不经心给了强调。 第273章 疲累太甚 许明骞心倾情动,隐意未表,唯见眉梢一挑。 “宁大人失言,在下家有贤妻。” 宁奉哲不露辞色一笑。 “恕我直言,无有婚书,不曾同寝,只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算什么妻子呢?” “外人不晓,你我尽知,皇上如此安排,是为安稳太尉,请他亲自培养女婿,让出铜事相之位,放心交到你的手中。此乃朝局,而非家事。” “而今事成,许夫人后将另作安排,许大人适时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并无不妥?” 许明骞压制心绪,硬着头皮拒绝。 “提携有恩,总要等到夫人离去,我再思顾其他。” 宁奉哲抒言佩服。 “许大人行事端正,理应如此。” 他目色流转,几许顾虑。 “可是我家小妹,思念甚急,日渐虚弱……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许明骞眉心忧色难掩,拱手伏低一礼。 “烦请宁大人多多劝言,在下感激不尽。” 宁奉哲佯作惊喜一笑。 “许大人言表,若有关怀之情,听这意思,待许夫人离去,便要迎娶薇儿?” 回忆余唇,还有一丝清甜,许明骞抿唇而笑。 “宁四姑娘痴心,在下不敢辜负。” 宁奉哲暗意策反,明意惮虑,看似是为皇上试探。 “可她顾忌心志,许大人打算何去何从?” 许明骞立时正色。 “宁大人慎言。” 他肃然以对皇宫方向,恭敬谨慎,未敢一分含糊不清。 “皇上恩重,微臣决意不会背弃!” 宁奉哲巧以言辞,继续策反。 “岂非令她陷入两难?” 许明骞心意牵动,低眸虚掩,保持礼貌一笑。 “八字未有一撇,到时之事,到时再说。” 心意如何,宁奉哲一眼洞穿,随即点头而笑。 “好,依你之言,暂且到此为止,我不再多问。” 唯恐引来疑忌,许明骞话锋一转,含着几分送客之意。 “宁大人此来,只为告知宁四姑娘情思?” 宁奉哲面色一改,覆意诚然,不乏忧虑。 “还有一件要事,求许大人帮忙。” 许明骞举止谦逊,轻轻点头。 “宁大人客气,在下责无旁贷。” 宁奉哲若有其事地叙述起来。 “薇儿斗胆,竟敢阻挠皇上的事,苏大人收到消息,便想借由疫症,将薇儿困于宸王府。许大人深知,疫症绝非儿戏,薇儿原就体弱,哪怕置身清静、终日待在客房,难免也有染病之险。” “我实在担忧,奈何人微言轻,劝不动苏大人,只好厚着脸皮,恳求许大人帮忙说情,请他放过我家小妹。” 许明骞爽快答应。 “好,没问题。” 宁奉哲面不改色,暗自一笑。 “薇儿一会儿就来,请许大人护之,待到事毕,我再来接她。” 许明骞微微一怔。 “她要过来?” 宁奉哲耐心说明。 “苏大人带着手下,声势浩荡,亲临宁府抓人。我陪薇儿,从后门出逃,本想直接带她前来,细思礼数,不能冒然。因之,将她安置附近客栈,我先来一步,敬问许大人的意思。” 许明骞一听,便是忧心忡忡。 “唯恐苏大人查到藏身所在,你快去唤她。” 宁奉哲起身一礼。 “嗯,多谢许大人仗义相助。” 许明骞跟着起身,恭送出门。 宁奉哲刚走,宁洁薇便来了。 “许大人,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许明骞情不自禁一阵柔意,笑着向她招手。 “我都知道了,你过来,我自当护你。” 宁洁薇眸色茫然。 “护我……” 话未问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药物所致,宁洁薇轻扶额角,身软姿娇,昏倒过去。 许明骞一惊,步履生风,双臂一展,及时接住了她。 “宁四姑娘!” 想是太过困倦,他没有生疑,凝望她的浓黛细眉,情之所至,心美而笑。 安朋奕离宫回来,开门正好瞧见温玉入怀一幕,既怔又惊。 “许大人,你们……” “她这是,晕倒了?” 许明骞举止尴尬,凝固未动。 “或是疲累太甚之故,是晕是睡,我也不尽知晓。” 安朋奕瞬时会意,拖长尾音,深深一应。 “疲累——太甚?” “我入宫来回,没费多少工夫,你们就……疲累太甚了?” 许明骞双颊一阵火辣,目光无处安放。 “不是不是,安大人着实误会。” 说话间,他已经选了一张长椅,轻轻将她放下,顺手盖上一件衣裳。 “宁大人托我,帮忙照顾贤妹。” 安朋奕又是一顿会意,抚须而笑。 “这是宁大人之托?想是皇上另有深意。” “许大人请继续,我去隔壁房间静候。” 许明骞头皮紧绷,左右指尖慌忙搓手,追了两步,想要解释。 “安大人还是误会,我并无此意……” 话未说完,安朋奕已经离开,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许明骞止步,面向房门,愣了半晌。 思量之间,他渐渐曲解其意,心里不由一阵恍惚。 这是皇上的深意? 又要借由行刺,就像上次相会? 那我也要像上次那样,对她…… 许明骞痴痴回眸,凝视于她,身不由己,萦步行至长椅一侧。 想起她昏睡之前,犹似呓语一声“护我”,他唇浅眸深,尽是嫣然。 未听口谕,唯是猜测,他不会趁人之危。 见她长发落地,他俯身而去,悉心整理,拂落灰尘,婉然顺于她的身旁。 长臂靠近之时,她歪头棉棉而枕,眉心微颦,像是嫌弃长椅坚硬不适。 他左右环顾,想要寻个代替枕头之物,找来找去,不尽人意。 “宁四姑娘,我失礼了。” 轻言一句,他坐于长椅,小心翼翼扶她,以腿为枕,由是躺好。 果然躺好之后,她眉心不适,渐渐缓和。 他望之浅笑,传意点点温情。 “安心睡,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话落,便听隐卫来报,说是密枢丞苏大人到。 许明骞沉声询问。 “苏大人,是独自前来吗?” 隐卫回答。 “非也,苏大人带了一队密枢台的手下。” 许明骞眸意骤然冰冷。 “调集隐卫队,候于门外,随时听我号令。而后,再请苏大人到此一见。” 隐卫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苏鼎率领手下,磅礴而来。 许明骞漠然扫了一眼。 “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鼎刚刚展露的笑颜,被他一道漠视,消融殆尽。 “在下奉命,请宁四姑娘配合密枢台的安排,即刻前往宸王府暂住。” 许明骞轻笑。 “我若不许,你待如何?” 第274章 动用隐卫 苏鼎眉头紧锁,尤其严肃。 “盛京疫症之事,非同小可,还请许大人正视以待。” 许明骞肆无忌惮,既不起身相迎,也没有一丝笑脸。 “苏大人或有误解,我非是轻慢,只想请问一句,何故使令宁四姑娘暂住宸王府?” 苏鼎嘴角撇落一抹不满。 “原因显然,何需说明?她不小心接触病者,以防染病,必须封锁观察,由太医诊看,确保无虞,才能送归宁府。” 许明骞悠然一笑。 “她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未曾接触他人,莫非苏大人所说病者,便是在下?” 苏鼎压着怒意,清冷凝视。 “我奉皇命负责此事,许大人何故为难?” 许明骞振振有词,言若悬河。 “苏、杜二位大人,近日身负重任,我岂敢误事?” “不过,圣旨意在封锁庄府和宸王府,似乎未有点明,禁足宁四姑娘?” 苏鼎流露不悦,更有几分不耐烦。 “确无明令。可她见过宸王府的人,纵行于外,很危险。” 许明骞毫不客气地反驳。 “苏大人此言差矣,我说过了,我与她随同一起,从未见过宸王府的人!” 见之言行无状,苏鼎阴沉面色,几近压制不住怒火。 “许大人切莫因私废公,当心皇上怪罪。” 许明骞眸傲,目中无人。 “苏大人借由此事,肆意随性,才是因私废公?” 苏鼎怒形于色,耐心全无。 “事关重大,不容耽误,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说罢,他一声令下。 “来人,带走!” 许明骞峻岭寒眸,一阵恫吓。 “我的人,谁敢乱动?!” 苏鼎一阵轻蔑。 “你的人?许大人说笑。” 话至此处,凛凛威迫。 “好心提醒一句,你们之间唯在利用,圣意明确,望你谨记。” “许大人,得罪了。” 说着,示意手下。 “动手!” 许明骞双臂暗暗发力,仔细护住宁洁薇,同时雷霆万钧、一声威令。 “胆敢生事铜事台,隐卫队听令,全数擒拿!” 隐卫队齐齐应声,破门而入。 “是!” 苏鼎惊诧之色,充斥难以置信。 “许明骞,你疯了?” 问罢,他怒号高呼,震慑不言而喻。 “我贵为八台丞相,岂容你等无礼?都退下!” 许明骞毫不示弱,威势气焰,足以只手遮天。 “皇上或是帝瑾王问罪,自有我去解释。” “请离铜事台,全部扔出去!” 苏鼎怒发冲冠。 “许明骞!” 安朋奕闻声而来。 “许大人,发生何事了?” 问完,后知后觉看见苏鼎。 “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苏鼎依旧怒火万丈。 “我奉皇命,来请宁四姑娘,许大人动用隐卫队、抗旨不遵,似有吃里扒外之嫌,请安大人说句公道话!” 安朋奕惑然一怔。 “你奉皇命?” “许大人也是奉了皇命,与宁四姑娘会面于此。” 苏鼎眸色凌厉而去。 “是吗?可有圣旨明令?” 许明骞霸道迎眸而上。 “你呢?你可有圣旨?” 安朋奕赔笑和事。 “二位大人莫要伤了和气。” “这样,请苏大人先去公忙,我来劝说许大人,可好?” 苏鼎没好气地厉声提醒。 “你们隐卫队,还拿着我的人呢!” 安朋奕转身一瞧,立即示意。 “不得无礼,都放手。” 吩咐罢,他又转向苏鼎,继续赔笑。 “许大人毕竟年轻,处事难免莽撞草率,苏大人宽心,我一定全力劝言,决不懈怠。” 苏鼎勉强给了一个笑容。 “既如此,有劳安大人。” 安朋奕目低三分,笑脸恭送。 “苏大人客气,这边请。” 恭送苏鼎离开,安朋奕折返而回,已经换了一脸埋怨。 “冯大人便罢,说穿了不过一介小辈;苏大人德高望重,连我都要敬他三分,你越发没有规矩了,怎敢信口顶撞?” 许明骞寒意尽消,亲和一笑。 “何以假意指责?你方才表意,我听得出来,谢安大人偏护。” 安朋奕冷冷表示。 “许大人失言,我廉洁守公,不会袒护任何一方。” 许明骞一阵疑惑。 “无有外人,安大人何需避之不谈?” 安朋奕一脸焦急地指了指宁洁薇。 “这不是外人吗?” 许明骞低眸一瞧。 “她……” 本意想说她不是外人,浅浅思量,戛然而止。 安朋奕看出端倪,板起脸来。 “你不会是动真心了?” 许明骞欲言又止。 “我……” 一见这副模样,安朋奕便都懂了,随即勃然大怒。 “不像话!” 许明骞连忙低头。 “安大人请息怒。” 安朋奕寻了最近的座位,沉重而坐。 “圣意用计,你心有不明?” 许明骞保持低头,仿若知错。 “心知肚明。” 安朋奕不由急躁。 “那你还敢为了她,顶撞苏大人?” 许明骞一意难为情,实言以告。 “情之使然,非人力可控。” 安朋奕谆谆教导,苦口婆心。 “朝堂之上,公忙之地,是讲情的地方吗?” “苏大人若去参你一本,皇上起了疑忌,莫说是她,你也会有性命之忧,请许大人以大局为重。” 许明骞顺意点头,似是决心痛改前非。 “是,我记住了。” 安朋奕一眼看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记住了,却不照做,是也不是?” “共事多年,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许明骞抬眸试探,努力赔笑。 “安大人借口稳住苏大人,想是已有应对之策?” 被他点明,安朋奕不再掩饰心软,无奈叹息,语气还余一点怒意。 “我腹中空无一物,何来智计?去问宁大人。” “告诫一句,速即问询、不得耽误,苏大人那边,我至多稳住一时。” 许明骞满怀感激。 “多谢安大人。” “宁大人一会儿就来接贤妹回府,我正好讨教。” 安朋奕一分宠溺,一分责怪。 “你呀。” “问清楚些,仔细记好,我去看着苏大人。” 许明骞欣然一应。 “是。” 此时的苏鼎,正在附近客栈,会见宁奉哲。 “宁大人料事如神,许明骞果真心怀异志,千岩雪山放走帝瑾王,必是他有意为之!” 宁奉哲捶着自己的心口,做出痛心之状。 “唉,怪我管教无方,纵容家妹任性妄为。” 第275章 我该如何是好 苏鼎心中怒意,仍在汹涌澎湃。 “此事与你何干?分明就是许明骞自己假戏真做,令妹亦是深受其害。呵,一把年纪了,他竟还妄想芳年女子,真够可笑!” 宁奉哲不失恭敬,保持微笑纠正。 “真心相爱,不限年岁。” 说着,摆出平时善解人意的模样。 “我深以为,许大人只是一时被情所惑,劝言几句,兴许就能想通。” 苏鼎满是不屑。 “想通之后,背志而去?” 提及背志,他更是怒不可遏。 “动用隐卫队,擒拿密枢台的人,宁大人细思,这是何等行为?我瞧他存心不良、已有多时,绝不可能回头!” 宁奉哲眸意涌起一抹和煦,恭顺而笑,柔言安抚。 “你我知晓他的心思,一切便都好办。苏大人请莫冲动,如若针对,岂非推着许大人去向他处?” “况且,安大人不是说了,劝言于他?” 说到安朋奕,苏鼎心绪起伏,极度不满。 “安大人显然有心袒护,根本不是真心劝导,说不定,等我回去公忙,他还要亲临,托言稳住我。” 宁奉哲笑容清雅,传意细腻。 “那,我去劝许大人。” “苏大人起过冲突,短时间内不宜再见,姑且置身事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妥善一切。” 苏鼎点了点头。 “嗯,有劳宁大人。” 送走苏鼎之后,宁奉哲离开客栈,复去铜事台。 “许大人,我来接薇儿。” 一语话罢,只见昏迷不醒的宁洁薇,他故作不知。 “嗯?薇儿睡着了?” 许明骞示意请坐。 “刚一进门,便就睡过去了,任凭吵闹,只管安如磐石,眼瞧脸色便知,她定是心力交瘁。” 宁奉哲眸落惑然,怔怔看着妹妹枕在许明骞的大腿上。 “那你这是?” 许明骞浅浅一笑,泛意粉红。 “宁四姑娘颦眉不适,我一时找不到枕头,只好出此下策,实在失礼。” 说着,他话头一转。 “我有一事,请宁大人赐教。” 宁奉哲谦恭以礼。 “不敢不敢,许大人请讲。” 许明骞详细叙述。 “方才不久,我为了宁四姑娘,见罪于苏大人……” 宁奉哲听罢所有,佯作大惊失色。 “我请求许大人帮忙说情,怎致如此龙威虎振?” 许明骞一脸无辜,几意委屈。 “我原意也是说情,点到为止。怎料苏大人携众而来,不甚友善,眸色之间,还有一些疑忌,像是我做错了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愿以礼相待。” “是他先一步拔刃张弩,我实为无意啊。” 一切尽在掌握,宁奉哲巧言引导。 “不会是千岩雪山之事,冯大人悄悄跟苏大人说过什么?” 许明骞一听,立时雷嗔电怒。 “是了,定是如此。他们同在密枢台,公忙之时,她顺势便就说了。” “此人颠倒是非,小人行径,可谓卑劣!” “怪不得苏大人眸色凛然,已将我看作叛徒,甚至还说,我有吃里扒外之嫌。” “雪山之下,我严正力劝,铜事台诸位大人皆可为证,恳请宁大人一定信我,莫听离间之言。” 宁奉哲适时以情,彬彬温然。 “打从记事,许大人便如兄长,陪我玩闹;你为人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于情于理,我皆信任不疑。” “不过话说回来,帝瑾王逃离雪山,确有疑处。” 许明骞满目失落。 “你这……还是不相信我。” 宁奉哲正色否定。 “兄长误会,我所指之人,又非是你。” 许明骞急色厉声。 “安大人也不可能!” 宁奉哲隐意明言。 “除了安大人,另有一人,可以做主此事。” 许明骞恍然一惊。 “你是说……她……她……” 知晓成事不易,宁奉哲还是尝试离间。 “临行前,我便告诫,令她休要贪于玩弄,见到帝瑾王,即刻斩杀。结果,全被当作耳旁风。” “我说过的话,她或可托言忘却;兄长力劝,她非是不听,又能作何解释?” “更可气,回来之后,还要言辞以动苏大人,混淆是非。说不定,杜大人那边,也已被她说动。不久之后,岂非整个密枢台,都要责你心怀异志?” “此事一旦闹大,皇上起了疑心,兄长必是性命堪忧。唉,恨我无能,事到如今,才有意识,她早已暗中追随帝瑾王!” 果不其然,许明骞没有轻信。 “这……不会,她何至于此?” “以我之见,她就是贪玩误事、自觉心亏,唯恐被我参上一本,于是摆弄心计,意在致我绝路,以防后患。” 宁奉哲收放自如。 “兄长之言,不无道理,确实是我用心险恶。” 对待宁奉哲,许明骞亦是坚信不疑,更多一份兄弟情义。 “何来险恶?你只是比我谨慎一些。” 他惶惶不安,话锋一转。 “她的事,暂且搁置不谈。我和宁四姑娘的事,请你出个主意,苏大人万一寻由发难,说我或许心向璃王、甚至可能心向帝瑾王,我该如何是好?” 宁奉哲不思片刻,慨然给了建议。 “这事不难,你去上求圣恩,允准你们的婚事即可。” 许明骞一脸迷茫,没能理解深意。 “此话怎讲?” 宁奉哲展开细讲,面面俱到。 “一则,所谓心向璃王,只因家父暗自打算,将薇儿送嫁于他,目的不言自明。你若迎薇儿入府,便可绝其念想,于大局有益。” “二则,所谓心向帝瑾王,则因薇儿与溪儿亲厚,溪儿又在帝瑾王身边谋事。你求恩之时,只需借口,薇儿可作探听消息之用,皇上一听,便知你乃忠意、无有弃离之心。” “此计稳妥,纵然苏大人先行上奏,兄长也能迎刃而解。” “切记一点,不可太过表现,你对薇儿款款情深。不然,皇上势必猜忌,你为心中所爱,情愿移向易志。” “倘若情难自已,你便随意加上一些伪善,托言便说,为了骗取薇儿的信任,竭尽全力演得真切。” 许明骞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 “那,我夫人……” 宁奉哲轻盈拂袖,尴尬笑了几声。 “许夫人身为太尉之女,定能保下夫君,呵呵呵,算我多管闲事,兄长只当我是胡说八道。” 许明骞连连摆手。 “不是你多管闲事,是我主动请教。” 一阵怅然之后,他下了决心。 “谢你良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76章 我美吗 宁洁薇缓缓睁眼,只见夕阳馨柔,倾映一片斑斓,朦胧清秀容颜,孤陌不失俊俏。 初醒还有一团云雾,随着意识恢复,她渐渐看清眼前男子,怔然而后一惊,惊愕继而惶惶。 “林大人?!” “这是你的卧房?我怎么躺在你的床上?你……你想对我做甚?” “虽然我的美貌,足以令天下人垂涎欲滴,但是你有婚约在身,怎能这般乱来?” 林暮眸色覆满惊异,吓得连连后退。 “宁四姑娘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你用了药。” 宁洁薇轻咬下唇,抓起棉被一角,缓缓扯落,香颈百媚,一如胭脂妖娆。 “你都给我用药了,还说什么都没做?” 问话之际,媚眸盈落,只见自己穿戴整齐、无有不妥,她不由疑惑。 “药效何时发挥?” 林暮一路退到门口,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药已经起效。” 宁洁薇桃李嫣然,宛转心神。 “那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难道你的长相,不合我的心意?还是说,你离得太远?” “太坏了,你怎能对我做这样的事?” 林暮满目惊惧,慌忙解释。 “不是,没有,宁四姑娘实有误会。我所指用药,只是一粒清心丸,你含服之后,才能苏醒过来,绝非什么心术不正之药。” 宁洁薇嫣色一去,难以置信。 “清心丸?” “我都昏睡过去了,你只是想着把我救醒?” 林暮目光回避几分,始终不敢正视于她。 “是。” 宁洁薇起了半身,摇着香肩,撒娇起来。 “为什么?我不够美吗?” 林暮面露难色,眸底隐着几意嫌弃。 “我……宁四姑娘请见谅,我有未婚妻。” 宁洁薇自信不疑,乐在其中,继续撒娇。 “你这是何意?” “我浅浅一问,你便妄想,我要嫁给你?何故提起未婚妻,你只需实言以告,我美吗?” 想着不能太过失礼,林暮违心,勉强选了一个好词。 “一般。” 宁洁薇不肯服输,下床穿鞋,步步走近。 “如此说来,我的花容月貌,不足令你动心?其实玉姿纤弱,比我的容色,更加惹人怜爱,林大人可愿一睹为快?” 林暮见状,顾不得礼数,直接转身逃跑。 “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宁洁薇及时叫住他,出言要挟。 “不许走。你若跑了,我便大喊非礼,凭你口若悬河,也解释不清。” 林暮无奈止步,深蹙眉头。 “宁四姑娘何故为难?” 宁洁薇悠然一笑。 “我就想听一听真话,我美吗?” 林暮满不情愿,说出她想听的话。 “嗯,美。” 宁洁薇心花怒放,继续询问。 “我是不是月盛第一美人?” 林暮难掩厌恶,点了点头。 “嗯,是。” 宁洁薇歪着头,细腻一幅动人画卷,媚色倾城。 “若是没有未婚妻,你愿意娶我吗?” 林暮保持安全距离,语气一冷到底。 “不愿。” 宁洁薇目落不悦。 “凭什么不愿?你再考虑一下。” 林暮依旧移目他处,拒人千里。 “当真不愿。” 宁洁薇撇嘴不屑。 “不愿算了,正好,我也不愿。” 林暮恢复一分礼数。 “多谢宁四姑娘高抬贵手。” 宁洁薇这才环顾四下,一脸惑然。 “这是哪儿?” 林暮淡然回答。 “宸王府客房。” 宁洁薇一瞬惊愕。 “宸王府?!” “这不是林府吗?” 林暮简单说明。 “在下奉旨,负责医治宸王府的疫症病人,暂住于此,直至事毕。” 宁洁薇有点睡糊涂了。 “那我怎么在这儿?” 林暮随时注意距离,谨慎守礼。 “苏大人命人抬轿,将你送进来,说是不小心接触了宸王府的人,恐有染病之险,让我为你诊看。宁四姑娘请宽心,一切无恙,昏睡乃是药物所致,清醒就好,不会损伤贵体。” 宁洁薇迷茫不解。 “我去铜事台找许大人,怎会转到苏大人手里?” 问罢,想起秋璧,她一阵慌乱。 “哎呀,不好,高大人还在府里等我呢。” 林暮主动询问。 “哪位高大人?” 宁洁薇回答。 “就是秋璧。” 林暮忧虑在心,忍不住关怀。 “她何故等你,发生什么事了?” 宁洁薇花容含羞。 “你干嘛突然这么关心我?” 无奈之下,林暮下意识给了一个白眼。 “宁四姑娘又有误会,在下关心之人,不是你。” 宁洁薇立时恼怒。 “除了扫兴,你什么都不会,跟大哥哥一样平庸无才,高大人怎就看上你了?” 林暮应声点头,继续关怀。 “宁四姑娘所言极是,在下确实不才。请问姑娘,究竟发生何事?” 宁洁薇带着不满,讲述前因经过。 “就是这样。” “我明明在铜事台,何故醒来,就换到此处,难道是许大人,亲手将我交给苏大人?” 听到秋璧平安无事,林暮松了一口气,随口好心,帮她解惑一句。 “不是许大人,是令兄宁大人,姑娘不幸,还是被他算计其中。” 宁洁薇豁然开朗,终于想通。 “你是说,他先用药,令我昏睡,再去铜事台,假装接我回府。许大人见是我的兄长,所以无有防备,结果,他把我带走之后,便直接送进宸王府?” 林暮轻轻点头。 “嗯。” 宁洁薇失意低眸。 “那我还走得了吗?” 林暮面色沉着,无有波澜。 “有苏大人在,即便我说,你没有染病、可以离开,他亦有办法困你在此。” 宁洁薇微见忧虑。 “那我住哪儿?” 林暮拂袖示意。 “这间客房,便是给你准备的。” 宁洁薇楚楚询问。 “那你住哪儿?” 林暮转身一指。 “对面第三间客房。” 宁洁薇毫无征兆,话锋一转。 “那你什么时候娶她?” 林暮反应不及。 “啊?” 宁洁薇重复一遍。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迎娶高大人?” 林暮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与你中计,有什么关联?” 宁洁薇摇了摇头,闲情逸致一笑。 “没有关联。既然出不去了,我便好奇一句,你说说,何时迎娶?” 林暮面色落回无奈。 “时机还不成熟。” 宁洁薇眨眨眼。 “什么时机?” 林暮没有细想,直接回答。 “事关朝局,略有复杂,或许宁四姑娘听不懂。” 宁洁薇又是怒形于色,非要较真。 “你瞧不起谁呢?我肯定听得懂!” 林暮后知后觉,改了说法。 “怪我失语。非是宁四姑娘听不懂,而是我不善言辞,无力表达。” 宁洁薇表示不服气。 “那你且说,我大哥哥能听懂吗?” 明白她想听的话,林暮顺意而言。 “他乃庸才,不如宁四姑娘,自然更是听不懂。” 宁洁薇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那就好。不听也罢,反正朝局之事,皆是无趣。” 林暮扯了扯嘴角。 “谢宁四姑娘谅解。”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第277章 为何而来 秋璧回到高府,向高楠禀报情况,说明宁洁薇一去不返之事。 高楠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得知宁洁薇被苏鼎带走,已然身在宸王府。 闻听此事,秋璧忧心失色。 “四姑娘体弱,岂可久留是非之地,她不会真的染病了?” 高楠面容,不怒自威。 “具体情况,无从打探。” 他沉吟片刻,揣度宁奉哲的内心,继而分析。 “毕竟是亲妹妹,宁大人自当手下留情,不至太过心狠。兴许只是防她碍事,所以找个房间,封锁于内。” 依据平时相处的经历,秋璧灰心丧气一叹。 “在他心里,何来骨肉亲情?四姑娘恐已出事。” 见女儿低沉,高楠不由心疼,努力挤出几分柔情,轻声细语回应。 “你且安心。小林大人,不也身在宸王府?郡主与之交好,他定然出手相救。” 感受到一丝父爱,秋璧欣慰而笑。 “嗯,谢父亲宽慰。” 想到宁奉哲虎视眈眈,高楠起身之际,转而正色,手以拔山之力,紧紧握住腰间佩剑。 “当务之急,还是阻止宁大人求见王爷,我这就去一趟帝瑾王府,遍告卒士守卫,拒之门外、不允通禀!” 秋璧跟着起身,上前一步,搀扶父亲。 “孩儿陪同前往。” 高楠转眸女儿,楚然一抹微笑。 “嗯,走。” 花盆丁香,满室芬芳,庄韶悉心照料,惜若珍宝。 想着姐夫托他,探知王爷追查黑衣人之事,庄韶看了一眼时辰,放下花剪,更衣穿戴。 刚想动身出发,便听下人来报,说是州牧中丞宁大人求见。 “他来做甚?” 庄韶一声疑惑,徐徐坐回座位,稍有思虑,点头示意。 “有请。” 倒茶工夫,宁奉哲走了进来,拱手一礼,郑重其事。 “恭请皇叔安好。” 久居密室,庄韶习惯自力更生、不留他人伺候,更衣时,便已经屏退左右。 见他行礼,庄韶睨了一眼,安然坐着,无动于衷。 “我乃方之玄,何时成了你的皇叔?” “宁大人有事?” 宁奉哲双膝而跪,伏身顿首,行了大礼。 “奔赴赶栋山,只为谋求皇叔性命,我已知错,恳请皇叔原谅。” 庄韶拿着一把水果刀,故作表现蛇蝎,自以为阴冷无比,令人胆寒。 “王爷仁义,被你几句言辞轻易说动;我则心狠,不知原谅二字怎么写,只知身首异处之景、甚美。” 瞧着他举止尴尬的样子,宁奉哲忍不住嘴角一勾,低眸偷笑。 “我心知肚明,皇叔绝非险恶之徒。” 以为被他笑话,庄韶怒将水果刀,往桌案重重一拍。 “你该知晓,我与顾兄算是一脉相承,他心怀狠戾,我亦薄情漠心,对付不相为谋之人,皆是不择手段!” 宁奉哲惊喜而笑。 “皇叔终于承认身份?” 庄韶斜眼瞪着他,恼怒不已。 “我懒得与你多言,毫无意义。” “你的事,我已做回复,不能原谅。” “出去!” 宁奉哲收起笑容,正色以对。 “我还有一事,诉与皇叔。” 庄韶没好气地别过眸子,却是配合。 “说!” 皇叔未允起身,宁奉哲依旧跪着,不苟言笑,认真说明。 “王爷为我挡箭之时,仰望高处,自言一句‘是他’,却未说明他是谁。” 庄韶瞳仁一震,暗自心虚。 “管他是谁,关你何事?” 宁奉哲神态尽量友善,继续表述。 “这两日,督护台有所动作,我探听得知,似乎奉王爷之命,正在追查其中线人。” 庄韶蹙眉不悦。 “那又如何?” “谁叫你们安排线人,源源不断,王爷谨慎行事、力求自保,有什么问题?” 宁奉哲语气温和,谦逊以礼。 “我原不知问题所在,直到暗查得知,钟谏获罪的真正原因。” 庄韶一阵莫名其妙。 “钟谏,与此事何干?” 宁奉哲侃侃从容,不疾不徐,道出详情。 “慕皇帝暂将江山天下,托付父皇的那一晚,有一名黑衣人,箭矢弓弦,差点杀了父皇。王爷巧计,令父皇以为,黑衣人正是钟谏,故而钟族、姚族惨被灭门。” “我不曾眼见,不知当晚情况;但是前日情势,我是亲眼所见。” “皇叔所设方阵,唯有一处疏漏,我静坐于内,按说安全无虞,怎料此人,竟有破局之法。若非左右开弓、箭无虚发之人,怎能满弦一箭,直指我的心口?” 听着听着,庄韶便是满头虚汗,方寸已乱。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奉哲直截了当,一语道破真相。 “纵观天下,似乎无人能够做得这般尽善尽美,除非……督护中丞云柏誉还活着!” 庄韶颤颤巍巍一指,如坐针毡。 “你你你……” 宁奉哲早已推想完全,尽皆阐述,无有保留。 “听王爷说,溪儿的生父,姓柏,不会就是云柏誉?” 一滴虚汗滑落,沁入右眼,庄韶觉出一分刺痛,赶紧合眼轻揉。 “姓柏、姓云,你都分不清吗?” 宁奉哲起身取来毛巾,以脸盆清水打湿,双手奉于皇叔。 “云柏誉,化名柏念仁,以平民之身,创立念仁盟,隐迹江湖多年,不是吗?” 庄韶不愿接他毛巾,冷冷一哼,厉声否认。 “不是!” 想着自己或许还是面目可憎的模样,宁奉哲亲和而笑,细致入微,为皇叔擦拭右眼。 “皇叔请莫误会,我非为揭穿而来。” 感觉到他的关心之意,庄韶只觉伪善,不领好意,一把将他推开。 “那你为何而来?!” 宁奉哲不急不躁,重新跪好,礼敬有加,一片诚然。 “王爷彻查,于溪儿不利,待她脱身,或许来不及挽回局势。” “侄儿不才,正为献计而来,祈求皇叔信托!” 闻听意外之喜,庄韶厌色一收,怔怔惑然。 “你?献计?” “你只会落井下石、借由嘲弄,静候王爷疑忌我等,自然而然掌控全局,怎么可能好心献计?” 想着听听无妨,他悠悠询问。 “什么计?你说说看。” 宁奉哲滔滔奉告,如同春风轻拂,浅意不乏温暖,深处不失真挚。 听罢他的计策,庄韶喜上眉梢,伸出双手,亲自扶他起身。 “原来你是真心投诚!” 宁奉哲欣然起身,虚心恭立。 “千言万语,留到事后再说,我们先去解决柏盟主的燃眉之急。” “皇叔,请。” 第278章 自作多情 有高楠传令在先,帝瑾王府严密戒备,已如铜墙铁壁。 高位大人轮流看护、亲自守着大门,东南西北各留两位,四面八方达成一致,果断谢绝宁奉哲的求见,不予通禀。余下者,则在督护台公忙,随时听候调遣。 出于习惯,庄韶吩咐马夫,去往帝瑾王府正门。 宁奉哲早已掌握情况,小声告知:“西侧门,由萧大人和温大人轮流看守。前有赶栋山之计,他们必定心服口服,见是皇叔,断不会从中阻拦。因此,我们最好选走西门。” 庄韶信任无疑:“好。” 路上,宁奉哲补充应对之策:“这个时辰,正逢萧大人换班而来,皇叔见之,便说……” 庄韶马车,停在帝瑾王府西门。 认出象征方族的图案,萧向朔笑迎几步。 “伯爷……” 正想问好,便见宁奉哲先一步下了马车,萧向朔的笑容一瞬凝固。 “宁大人?” 身后卒士瞻视俨然,佩剑凌厉生寒,令人望而生畏。 宁奉哲微微一笑,正式一礼。 “恭请萧大人安好。” 庄韶随后走下马车,主动关心。 “非是公忙时辰,萧大人何故在此,今日是你负责值守帝瑾王府吗?” “值守之日,萧大人既不巡视四处,也不在客房静坐,躬先表率、亲临看守,一如手下卒士。一片丹心,一腔赤义,可谓万世垂范。” 萧向朔自谦笑笑,摆了摆手。 “多谢伯爷赞许。其实今日,并非是我值守。” 庄韶假意一怔。 “那你怎么不回府呢?” 萧向朔如实回答。 “身负重任,这几日估计都不能回府了。” 说到“重任”二字时,他有意无意睨了宁奉哲一眼。 随着他的目光,庄韶回眸,也看了看宁奉哲。 “萧大人口中重任,便是瞒着王爷,擅自谢客?” 面对伯爷,萧向朔由衷笑容,万分亲和;转向宁奉哲,立时换作一脸冷漠。 “有些话,我不必说得太明,伯爷自能领会。请伯爷在客房稍等,我去禀明王爷,再请一见,至于闲杂人等……哪儿来的,便回哪里去,走好不送!” 按照宁奉哲所教,庄韶学了义兄的口气,有模有样地发问。 “此法避繁就简、干脆利落,许是几位高大人商议而定?” 萧向朔传意信任,愉悦而笑。 “伯爷明见万里。” 庄韶面露难色,无奈一叹。 “唉,高大人错解我意。” 萧向朔不明一怔。 “何出此言?” 庄韶眸中慧色,敏而机智,挥洒自如。 “我施计赶栋山之行,便是为了襄助王爷、将宁大人收入麾下,成全溪儿珍视家人之情,萧大人志节忠义、不乏才高识远,定当一目了然,怎么没有转述告知高大人呢?” 萧向朔瞠目愕然,周身上下,萦绕皆惊。 “啊?!伯爷竟然还有深意?!” 庄韶做出后知后觉的神情,随后,几分自责。 “如此说来,就连萧大人,都没看出我的用意?怪不得高大人有所误解,都怨我寡言少语,没有及时明言。” 萧向朔钦佩之心,愈发诚服,目至庄韶,几乎将他奉为仙人。 “伯爷实在深藏不露,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现在思来,方觉豁然。” “怪不得伯爷先前断言,宁大人有意投诚,还说,王爷求贤若渴、精诚所至,或能令其披心相付。” “伯爷这般明示,我都没能听懂,实在愚不可及。” 说着,连忙转向宁奉哲,拱手一礼。 “方才多有得罪,宁大人请勿见怪。” 宁奉哲谦恭还礼,躬身更低几分,以示敬意。 “卑职不敢,萧大人言重。” 萧向朔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道,拂袖一请。 “既如此,那太好了,伯爷、宁大人,请入客房稍候,我亲自前去通禀。” 庄韶笑着点头。 “有劳萧大人。” 这时,高冀由正门而入,求见颜瑜。 颜瑜允准一见,礼罢赐座。 “黑衣人的事,有结果了?” 高冀面如湖水,沉静深邃。 “是。” “依王爷吩咐,微臣遍查督护台、驻守盛京所有大人,历时两日,终于查问完毕。” “并未发现箭术超群的黑衣人。” 颜瑜星目严峻,眉宇几分沉重。 “确定查问清楚了?” 高冀笃定回答。 “回禀王爷,微臣确定。” 颜瑜深思熟虑。 “想来,对方藏得太深,寻常查问,不能一探究竟。” “本王听小妹妹说过,宁爱卿尤其擅长安排线人、盘问可疑之人,有他在,或能谋寻一些线索。” 话至此处,他移目高璟,问了一句。 “对了,这两日,他来找过本王吗?” 高冀眼色示意儿子,让他谨慎回话。 高璟心里打鼓,面露裕如。 “回禀王爷,宁大人未曾来过。” 颜瑜微微点头。 “想是专心完善计策,无暇其他。” 他转而吩咐。 “你去一趟宁府,隐迹悄然,将他请来。黑衣人之事,交由他去追查。” 高璟色厉胆薄,顺着父亲之意,适时表达不满。 “王爷或许信任太过,真让宁大人负责此事,督护台机密底细,岂非被他一探而知?” 高冀暗暗满意,装模作样训斥一句。 “不许妄议王爷的决定。” 继而,巧向颜瑜进言。 “请恕微臣直言,犬子无状,话却有理。非是臣等不愿信任宁大人,实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众心未服,王爷骤然委以重任,底下恐有不平之声。微臣愚见,暂缓此事,待到时机成熟,再行重用不迟。” 颜瑜一时反应不及。 “你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是……怎么听着怪怪的?” 没等王爷想通,高璟加重火力,又是一记重锤。 “久久不来一见,既无建树、亦无计策,可想而知,宁大人投靠之心不诚。” “赶栋山之举,显然就是他的脱身之计,王爷休要被他瞒过。吾等痴痴当真,反惹他人笑话。请王爷细思,宁大人追随皇上多年,怎就心甘情愿离舍而去?” 他了解王爷弱点,暗箭直攻。 “难道王爷自认待人诚恳,心怀苍生,全然无有缺陷,只要立身一处,便就有人抱诚来投?” “难道督护台、州牧台和尹司台愿效犬马之劳,尽皆王爷一人之功?” “难道秦大人心之所向、无怨无悔,全是因为王爷收了他的爱子为徒、传授医术?” 耐心听他说完,高冀才有一句责怪。 “住口,越发没有规矩!” 话罢,他紧接宽慰。 “王爷请莫多心,臣等鞍前马后,确因仰慕王爷仁义,绝无他人之故。” 颜瑜落寞自卑。 “高璟说得对。若无方伯母和小妹妹筹谋,若非你们本身忠肝义胆,何来本王今日辉煌?” “既是自作多情,就算了,以后不提他了。” 高冀、高璟相视一笑。 转念一想,不由心疼王爷,正想安慰,便听萧向朔来报:“王爷,方伯爷和州牧中丞宁大人求见!” 高冀、高璟对眸一眼,震惊不已。 第279章 王爷一片苦心 高冀转眸,拼命给萧向朔使眼色,紧咬后槽牙,迫使语气尽量平和。 “萧大人,怎么回事?伯爷一人求见,何故谎报他人?” 萧向朔没有多想,直接说漏了嘴。 “你们全都误会了,此乃伯爷之计,宁大人心向诚然,不必瞒着王爷、故意将他拒之门外。” 高冀着实吓了一跳,慌忙而去,下意识想要捂住他的嘴。 “萧大人慎言!” 高璟瞠目木然,再难掩饰心虚之色。 颜瑜听懂其意,忿然作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向朔反应过来,目光游离左右,继而知错低落。 “微臣什么都没说。” 高冀动作尴尬在半路,停有片刻,缓缓收回双手,缚于身前,埋首深深,不敢言语。 颜瑜愤意难遏,一阵拍案,好似翻天覆地。 “本王令你据实以告!” 三人惶恐,齐齐跪倒在地。 “王爷息怒!” 萧向朔几分惊恐,几许为难,犹豫再三,依言吐露。 “臣等深怕宁大人借口投诚、实为蛰伏,因而自作主张,他若求见而来,臣等一致不容通禀,直接赶走。” 颜瑜心头怒火,伴着几分自嘲,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架空本王、排挤同僚,你们做得很好。” “请问,这是谁的主意?” 高璟挺身而出。 “回禀王爷,都是属下擅自做主,诸位大人念在属下是小辈、多有照顾,所以,好意陪同玩闹。” 高冀心疼儿子,也是自告奋勇。 “璟儿孝顺,一心为父顶罪,王爷请莫轻信。” “所有一切,都是微臣所为。” 萧向朔心有愧疚,自愿承担罪责。 “王爷明察,二位高大人仗义,情愿为微臣遮掩。其实,这个主意,尽是微臣所想,微臣打从心底,看不起宁大人。” 颜瑜嘴角浮现心酸,扯起一抹苦笑。 “你们对待宁爱卿,作威作福,行事那般险恶,可见品行卑劣。这个时候,本该互相倾轧、勾心斗角,怎么反倒懂得团结和睦了呢?” “各位切莫误会,本王询问谁的主意,非是怪罪于人,而是重重有赏。” “说,谁的主意?实话实说,不得欺瞒。” 萧向朔、高冀皆是沉默。 高璟没有听懂,立即上当。 “原来王爷意在重赏,属下当真惊吓。” “实话告诉王爷,这是二叔父的计策,王爷独独赏他就行。” 高冀狠狠瞪了他一眼,轻声提醒。 “王爷说的反话,你听不出来吗,怎敢供出二弟?” 高璟迷蒙一怔,不敢置信。 “啊?” 颜瑜眸落高璟,柔声吩咐。 “去高府传话,有劳高楠大人,登门一见。” 高璟不知如何回应,依旧实话实说。 “不必去高府传话,二叔父就在帝瑾王府,他与小池大人轮流看守后门。” 颜瑜欢颜倔强,说话之际,徐徐起身。 “高楠大人以身作则,非是值守之日,却愿留下公忙,堪称表率。” “既如此,不必相请,本王自去见他。” 高冀神色忧惶,起身急忙走去,谨小慎微,以行礼阻拦。 “王爷请慢,微臣这就去唤二弟。” 没一会儿,高楠来到。 路上,高冀已然告知突发状况。 正要行礼,颜瑜及时阻止,取出随身玉印,连同暗格金印,全部交到高楠手中。 “从今以后,你便是帝瑾王,谢你,让我落个清闲。” 高楠推却不得,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惶恐至极,几近崩溃。 “王爷息怒,微臣万万不敢!” 高冀重新跪好,带着一点哭腔,切切恳求。 “二弟实属好意,绝无不臣之心,求王爷开恩!” 高璟忧思烦恼,尽显于色。 “二叔父出这主意,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有当真。是属下执意实施,王爷若要问罪,属下理当一力承担!” 以往,只要搬出方仁舒,便能排难解纷,萧向朔故技重施,垂垂愁绪,殷殷千虑。 “微臣有一言,还望王爷一听。太卿方大人在世之时,最为看重,便是高楠大人,她曾赞誉,高大人可谓熊虎之将,低就督护中相,委实屈才。旧年至今,高大人屈身守分、任劳任怨,王爷若疑他有高位居心,微臣第一个不服!” 怎料,颜瑜怒意不减,刻薄以对。 “嗯,好,你这算是向我表明,正式投向新任帝瑾王了?” 萧向朔没了主意,满心无助。 “王爷你……” 青山隐隐,绿水粼粼。 西侧门客房之中,庄韶手握计策、无思无虑,随即津津有味吃心。 只见夕阳余晖,绚丽庭院湖面,薄洒一层晚霞轻纱,宁奉哲注意到时辰不对。 “萧大人去了许久,还没回来?” 庄韶不知不觉,自得其乐。 “是吗?去了多久?” 低眸看着点心所剩无几,他这才一惊。 “的确去了很久。先前,我每次等候传见,都吃不了这么多,还要让人装进食盒,带回府中呢。” “萧大人走到半路,便后悔了?或是意外碰见哪位高大人,被其阻止?” 宁奉哲沉色思量,仔细分析。 “一则,萧大人信任于你,定然不会后悔;二则,诸位大人坚守大门、各司其职,无暇偶遇;三则,督护相查明之后,前来禀报,理应从正门入府,与西侧门道路不同,更不可能不期而遇。” “我心中,有些猜想,王爷现在,已经动怒。” 庄韶刚刚执起的一块糕点,随着指尖惊惧而颤,落回盘中。 “好端端的,王爷何故动怒?” 稍稍思虑,他便想通。 “莫不是,萧大人不小心说漏嘴了?” “众位大人唯见赤诚、全无恶意,王爷何至疾言厉色?不等了,我去劝他。” 宁奉哲浅浅一笑,补充纠正。 “王爷借由此事,实是故意动怒,给我机会、好言相劝,替诸位大人解围。欠着人情,他们纵有不服,也不好随意排挤我了。” 庄韶恍然点头,坐了回去。 “原来王爷意在于此。” “王爷一片苦心,不可辜负。那我继续吃点心,你去劝,等劝好了,再来唤我。” “我平时无心饮食,倒是很喜欢吃帝瑾王府的点心,就指着它填饱肚子了。” 宁奉哲被他逗笑,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几盘点心,放在他的茶几之上。 庄韶憨厚一笑,冲他摆手。 “多谢多谢。俗礼免了,省得耽误工夫,你快去。” 宁奉哲微笑一应,继而无言悄然,递去一张纸。 “是。” 庄韶惑然接下,低眸阅看,只见白纸黑字,明确写着: 赶栋山一行,督护台动用多数人马,以致帝瑾王府稍落空虚。此时,冯忆荷有机可乘,或已安排线人,潜身于内。 请伯爷依照此法,会见督护中丞温大人,引她动用手下卒士,防备线人偷听机密。 此乃防备之策,无以处置线人。冯忆荷所设之人,不易揪出、实难解决,待我想办法试探,确认线人所在,再定解决之策。 …… 庄韶快速记诵计策,起身去往温妍所在客房。 第280章 尽管幸灾乐祸吧 萧向朔、高冀等四人俯首跪地,只能听到颜瑜言辞薄情,看不到他的神情举止。 刚刚急中生智之时,颜瑜自以为游刃有余;而今真正实施,才发现眼前四人火力太猛。不过几个来回,他便哑口无言,再想找麻烦,就只能吹毛求疵。 而后,又是几个回合,就连寻弊索瑕,他都无能为力了。 颜瑜等得焦急,望眼欲穿,在心里仰天长叹。 天呐,宁爱卿怎么还不来啊? 难道我这灵机一动,动得太深,他没能料想? 怎么可能呢? 满腹智才之人,猜不到我的心思,不合理? 实在不行,找个下人,直接把他叫过来。 颜瑜正想呼唤来人、传见宁爱卿,余光之内,出现一个清妙淡雅的身影,渐行渐近。 他暗自喜极而泣。 气质一瞧,便知是谁。 宁爱卿……你终于来了。 宁奉哲慎行矩步,恭敬一礼。 “微臣宁奉哲,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倒悬之心,稍稍松懈几分,阴沉面色,故作气恼。 “平身,赐座。” 没等宁奉哲起身入座,他便怒吼起来。 “既要架空本王,又不肯接印,你究竟意欲何为,把玩本王以作傀儡么?!” 高楠已是欲哭无泪。 “王爷,微臣……” 颜瑜猛然打断他的话。 “你住口!出言不逊,迷惑人心,本王不愿听你再讲!” 宁奉哲跪地未起,简单听了两句,继而出言求情。 “微臣有言,不知当不当讲?” 颜瑜刚要开口,便被高璟抢先一步。 “不当讲!” “你想说什么呀?趁人之危,还是雪上加霜?我们被你害得主臣不睦,你满意了?尽管幸灾乐祸!” 宁奉哲立即否定。 “在下非是此意。” 高璟下颚蔑扬,虎视藐睨。 “怎么?你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等,你是一片好心?” 宁奉哲出言解释。 “在下……” 高璟不耐烦地直接打断,指着房门,怒下逐客令。 “我说了,不当讲,你没听到吗?帝瑾王府不迎险恶之辈,出去!” 颜瑜眸底隐着一分无奈,继续发难。 “你这是何意?帝瑾王府迎送何人,由你一人来定,莫非你与高楠一般无二,也有自立之心?” 高璟谨严行礼,必恭必敬劝谏。 “王爷明鉴,宵小之徒只会恣行无忌,离间主臣不睦,其余好事一概不做,留他何用?属下请他出去,算是以礼相待,不然,定斩不饶!” 他们冲突激烈,难以好言相劝。宁奉哲见状,毫不犹豫,迅速拔出高璟腰间佩剑,凛然横于自己的颈项,同时,起身后退两步,精密算好距离。 佩剑被夺,高璟最先反应,一阵愕然。 “我的佩剑!” 颜瑜随后惊惑。 “宁爱卿,你做什么?” 萧向朔、高冀和高楠目目相觑,顿口无言,皆在心中犯疑。 宁奉哲深悟诚恳之言,固结人心,真挚绵长,凝聚殷殷期望。 “我乃真心追随王爷,立志匡扶月盛,不想无意间,竟使诸位生出嫌隙。为表微臣无有离间之心,情愿以命明志,恳请王爷莫再迁怒任何人!” “壮志未酬,身先九天,此乃懦夫之举,还望各位莫学莫仿,专心辅佑王爷,成就大事!” 言语工夫,他已经注意到高璟神色,似有几分动容。随即一招险棋,施以致命力道,一剑封喉。 没想到他动真格,颜瑜大惊失色,疾步阻止。 “宁爱卿住手!” 萧向朔等人亦是瞳色震动,下意识想要救人,奈何距离有限,晚了一步。 高璟距离正好,一掌动地,腾空而起,锦袍御风飞扬,曲身盘旋之际,靴尖矫捷一踢,将宁奉哲手中佩剑踢落在地。 纵身稳足,高璟潇然执起佩剑,银辉缭乱、交错呼啸,干脆利落收回剑鞘。 “怎能轻视性命?宁大人不可冲动!” 宁奉哲痛心摇头,传意绝望无助。 “谢高大人出手相救。我心已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见他再次握住佩剑,高璟急忙压住剑柄。 “我方才失言,现在重说。当讲,宁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舒!” 宁奉哲哀颜楚楚,滑落两滴清泪。 “多谢高大人。” 说着,转向颜瑜,顿首禀言。 “众位大人,悉乃瑚琏之器,矢志不渝,文妙字字珠玉,武傲断蛟刺虎,战则矜峻破竹之势,守能立身不败之地。” “祈求王爷,以和为重,莫使忠臣寒心。微臣庸才,无力辅翼,自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就此别过,微臣告退。” 颜瑜一声高呼。 “宁爱卿且慢!” 高璟展臂一拦。 “宁大人别走!” 闻听王爷有言,高璟立即低眸,默不作声,主动让话。 颜瑜会意,欣慰一笑,诚然表示。 “多亏宁爱卿开解,本王才能想通,肆意动怒,确是本王之过。只要宁爱卿不走,本王便让这件事随云而散,不再追究,可好?” 宁奉哲礼态恬雅,投地而拜。 “恩谢王爷宽仁!” 高冀看不透宁奉哲,却从王爷言辞之间,觉出一分端倪,随即假咳几声,示意儿子。 高璟听懂其意,无有配合,反起愤意不平。 “宁大人为了我们,差点丢了性命,足见诚意满满,父亲怎能无动于衷?” 心思突然被儿子点在台面,高冀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表面故作谦虚温和。 “璟儿此言差矣,我心深有触动,只是未曾表露,何谓无动于衷?” 高璟愤意渐消,还余责怪。 “那你假咳,是何用意?” 高冀气得咬牙。 “那是真咳,无有用意。” 高璟没有多想,连忙道歉。 “原是孩儿误会父亲,实在对不住,还望父亲谅解。” 高冀勉强微笑,后槽牙几近咬碎。 “嗯,原谅你。” 高楠亦是听出几分不对劲,虽有不满,却碍于解围之恩,只能闷声不发。 想着伯爷信任,萧向朔自然不疑,跟随王爷,欣然而笑。 “事既过去,玉印金印,王爷尽可收回了?” 只见王爷点头,他主动捧起双印,恭以奉上,继而,转向宁奉哲。 “幸好宁大人及时赶来相救,想是伯爷料事如神,猜到我会失言,所以请你过来说情?” 宁奉哲依言点头,没有说穿。 “嗯,是。” 萧向朔一分礼敬。 “多谢伯爷明智,多谢宁大人仗义。” “对了,怎么独独见你前来,伯爷呢?” 宁奉哲眸谦三分,浅笑作答。 “方伯爷觉察可疑之徒,已去寻见温大人,阐述防备之策。” 说着,想起庄韶方才所言,他顺势提议。 “方伯爷研精覃思之余,不禁有言,吃着帝瑾王府的点心,甚觉可口,益于忖量,恳请王爷恩赐,准他带回府中。” 颜瑜考虑周到。 “吩咐厨房,每日多做一份,按时送去方府。” 第281章 揭穿真面目 庄韶计罢食饱,鼓腹含笑,来到颜瑜所在的房间。 进门之时,只听颜瑜语气平静地吩咐。 “时候不早,留下值守爱卿,其余一众,各自回府去。” 高冀等人齐声一应。 “是。” 行完告退礼、转身离去,只见伯爷迎面而来,萧向朔貌露忻愉。 反观高冀、高楠,路过庄韶之时,唯有一阵叹息。眸中失望,像在埋怨,伯爷何故信任伪善之人? 高璟值守在侧,并没有离开。 庄韶正要行礼,便见颜瑜手请示意:“不必多礼,方爱卿请坐。” 谢恩之后,庄韶依言落座。 想着庄韶年长,颜瑜先问于他。 “方爱卿傍晚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庄韶恭谨答话。 “回禀王爷,微臣忧心王爷伤势,这两日几乎夜不安寝,因而求见拜望,请问王爷贵体可已无恙?” 颜瑜深感欣慰。 “嗯,好多了。” 答复完毕,他又问于宁奉哲。 “宁爱卿又为何事?” “难道是计策完善好了,这么快?” 宁奉哲低眉示敬。 “回禀王爷,尚有疏漏之处,还未完全定计。此番求见,是为盛京疫症之事,微臣愚以为,搭救溪儿和林大人脱身,宜早不宜迟。” 颜瑜星眸灼烁。 “如此说来,宁爱卿有办法了?” 宁奉哲矜矜颔首,谦敬莞尔。 “微臣思量之法,浅薄简陋,世人皆可料想。” “只要研想药方,足以治愈疫症,太医院便可宣明,盛京疫症已然结束,溪儿、林大人之困自解。” 颜瑜沉淀几分难色,无声而叹。 “研想药方,谈何容易?” 宁奉哲儒雅不失悠然,意闲不乏恭厚。 “溪儿所讲《体质论》,不知王爷听过没有?” 颜瑜皓雪轩姿,载鸿承明。 “听她提过几次,不知具体。” 宁奉哲沉静内敛,徐徐解析。 “许是太忙之故,她来不及细说,微臣同她隐居之时,数次详问,勉强可以记诵。《体质论》包涵各种疾病、症状,有益长处便是有效预防疾病、迅速缓解症状。其中,便有关于治疗疫症,研想用药的方法。” “溪儿困于庄府,即便想出治愈之方,没有皇上的命令,杜大人也不会公示药方。如此一来,便由他们想困多久,便困多久,王爷甚是被动。” “遍观天下,如今唯有王爷一人,听过《体质论》之后,有望以最快的速度,想出治愈良方。” 颜瑜眉宇淡淡英气,凝然点头。 “你且说来一听。” 宁奉哲严色阐述,纤悉无遗。 “根据身体营养高低,世人共分四种体质,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疫症,所谓接触而染,并非所有人与病躯往来都会缠病,唯有风热体质者,才有染疾之险……” “溪儿所述,大致如此。微臣愚见,王爷知晓疫症病菌形成的原因,便能料想治疗之法。” 暮夜一点繁星,芒映颜瑜心头,目色跟着一亮。 “没想到小妹妹研究之深,已至这等程度。《体质论》若能得到推广,人们便可不受疾病凄苦,既无小病之烦,亦无大病之忧,人间炼狱不复存在。” 宁奉哲郁郁愁叹,几意惋惜。 “王爷所言,是也。可惜,微臣听溪儿诉苦,世人宁愿疾苦病亡、也不愿习之,他们奉行‘生老病丧,人之常态’,因之,不想改变现状。就连着文写医,溪儿亦不敢提及太多,唯恐触及未知之势,被人暗中了断所有希望。” 颜瑜乐天待之,理解其人,安然而笑。 “新的事物,接受起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不能急于求成。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只要努力、只要正确,总会等到成功的那一天。” “本王立即按照她的方法,研想药方,想来,明日或是后日便有结果。” 谦让他们说完来由,颜瑜这才提起黑衣人之事。 “另外,本王有一事,拜托宁爱卿去查。” 宁奉哲拱手而礼。 “王爷请吩咐。” 颜瑜详细叙说黑衣人之事,继而,特意描述。 “那黑衣人,妙于弓矢,弦无虚发,箭法精妙一如……” 他顿言一想,有了引喻。 “一如黄汉升。” 庄韶、宁奉哲同时惑问。 “黄汉升?” 颜瑜怅然望天,苦楚几分交流之无助。 “你们这儿没有三足鼎立,是?” “稍等,本王想想,你们有什么历史人物善于弓箭。” 只一会儿,他便灵光一现。 “有了,方伯母之亡夫,云柏誉。那黑衣人的箭术,就像云柏誉在世,本王听过说书,简直一模一样!” 宁奉哲隐下心虚,未有表露。 庄韶面如土色,汗流浃背,暗自一想,便觉后怕。 幸好宁大人是真心示诚,不然,即便宁大人什么都没查到,听得王爷倾尽一叙,也能推想事情真相。而后,必将上禀。一旦顾兄知晓姐夫的身份,念仁盟则是大难临头! 颜瑜专心正事,没有注意到庄韶的异样。 “追查之事,请宁爱卿劳心几日,本王已经备好赏金,绝不亏待于你。” 宁奉哲道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黑衣人究竟是谁,听罢王爷一言,微臣便已料定。” 颜瑜一脸好奇。 “哦?爱卿请讲。” 宁奉哲泰然作答。 “黑衣人便是,督护中丞牧大人。” 庄韶早就听过他的计策,悄悄拭汗,恢复平静,神情静然无动。 颜瑜确认一问。 “牧辽?” 宁奉哲眸色坚定。 “正是此人。” 颜瑜笑着指正。 “宁爱卿或有不知,牧爱卿全然不通弦事,黑衣人怎会是他?” 宁奉哲凌云不馁,笃定成竹。 “王爷岂不闻蛰伏之道、旨在善刀而藏?牧大人深谙于此,假作不善弓弦,才能身隐督护台多年,就连溪儿,都没觉出不妥。” “微臣今日求见,另有一事,便是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早在月盛星梁大战之年,牧辽便有丑恶行径。王爷知晓,方大人献谋督护台一众,令其假意追随顾大人,明着辅佑成就大事,实则于中取便、尽力保住颜族和林族中人。” “奈何钟谏和牧辽里应外合,加之,方族权势被限,致使数次计败。而后,督护中丞高芙蓉大人,冒着性命之险,只差一步便能保住正贤太子,不料,还是被牧辽得逞,害得高大人妙龄之年、亡命战火。” 他所说正贤太子,便是慕宗嫡长子、颜瑜的长兄,颜丹青。 高芙蓉,便是高楠嫡长女、秋璧的大姐姐。 宁奉哲不疾不徐,呈上证物。 “一应证据,微臣尽皆带来,包括此人擅长弓弦、悄然求见皇上多次,证据确凿、班班可考,请王爷过目。” 第282章 更是愧疚了 颜瑜初闻此事,接过证据之时,星眸还余难以置信。 “好,本王看看。” 高璟习惯如自然,探眸看去。 事关堂姐,他看得尤为仔细,愈加确认,愈加义愤填膺,随即双膝而跪,痛心恳求。 “属下出生之年,堂姐便已仙逝九天,虽然素未谋面,却也听说过她不少往事。” “堂姐不及会试年岁,便得慕皇帝恩赏,御赐亲封督护中丞一职。青娥妙龄,镇守一方,乃古今第一人。阵前,她战胜强敌,立下赫赫战功;边境,她立身威望,足令星梁敌将望风而逃。” “谁曾想,佳人薄命?” “叔父婶母闻听噩耗至今,只要想起,便是泪如雨下,悲情哀景,王爷亦是见过。属下每每遥望,便觉肝肠寸断,原以为星梁已除、大仇得报,却不想,还有此等小人逍遥快活!” “跪求王爷,准许属下手刃贼人,亲自为堂姐雪恨!” 颜瑜微觉一丝蹊跷,多问一句。 “你可想一试,他的箭法究竟如何?” 高璟疑云消散,当机立断。 “铁证如山,确凿不移,何需再试?” 看出王爷浅有犹豫,宁奉哲随即劝言。 “牧大人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回归而去。微臣以为,高大人所言极是,误了时机、事则有变,请王爷尽快决断。” 接到宁奉哲的眼神示意,庄韶紧随其后,俨然出言。 “微臣附议。” 颜瑜不再迟疑,点头同意。 “嗯,好。” “皇兄至今不知、我有早年记忆,故而先前,小妹妹方能借由黑衣人之事,对付钟族和姚族。本王之见,除去牧辽,不宜声张,免得皇兄察觉有异、为钟族平冤。那么,钟族遗留之势,则又为他所用,小妹妹之谋,几乎功亏一篑。” 锦衣雅韵,气度不凡,宁奉哲目落沉稳,恭然建议。 “王爷思虑周全,此事确实不宜外扬。不如,就请高大人晦迹潜入牧府,悄杀牧辽,不知王爷高见如何?” 颜瑜缈缈几分担忧。 “他毕竟是皇兄的人,高璟冒失冲动,万一不小心留了痕迹,皇兄决意不会放过他。” 宁奉哲信手取下腰间香囊,礼敬三分,奉给高璟。 “这是我的随身香囊,烦请高大人,顺手放在牧辽身旁。” 高璟一阵惊异,踌躇游移,没敢伸手去接。 “啊?这……” 颜瑜愕然之间,担忧更甚。 “宁爱卿这是何故,岂非叫人以为,牧辽被你所害?” 宁奉哲夷然而笑,入暮犹暖。 “王爷宽心,微臣意在蛰伏,另有计议。” “有此香囊在场,即便高大人留了痕迹,也是与微臣存亡共同,不论发生何事,微臣定会尽心竭力保住他。” 如沐曙光,高璟一抹欣然,一意感动,接过香囊的双手,深受震撼,不住颤抖。 “谢宁大人深恩。” 宁奉哲白玉脸庞,晕色柔和。 “高大人客气,论以事实,该是我感谢高大人救命之恩。” 高璟于心不安,内省自责。 “宁大人如此重义,我却满腹狐疑,现在想想,唯觉惭愧。” 宁奉哲襟怀坦白,宛若山涧溪流,潺潺澄明。 “冯忆荷纵容高楠大人父女、匿于窗外静听,引我说出不端之语,有意离间。几位高大人中计,乃是情理之中,不足责怪。” 高璟一怔,眉宇豪情,凝固几分木然。 “原来你知晓二叔父和堂妹在外偷听,那你怎敢顺意而为、放肆言辞,你不怕我们因此疑忌吗?” 宁奉哲落落大方而笑。 “我相信诸位,绝非善恶不分之人。” 高璟谨眸三分,无地自容。 “你这么一说,我更是愧疚了。” “还要谢你,为我堂姐寻到真凶,成全我等雪恨之心。” 宁奉哲低眉善目,高义薄云。 “理所应当之事,不用谢。” 颜瑜转向高璟,浅浅一笑。 “误会解开便好,宁爱卿行事磊落、深明大义,你们怎会怀疑于他?” “趁着夜色正好,你快去,万事当心。” 高璟目不苟视,恭敬应罢,领命而去。 “是。” 宁奉哲起身目送,而后徐徐转身,向颜瑜行了一礼。 “请王爷早些安枕,研想药方、不急于一时,万万不可劳累贵体。” “时候不早,微臣告退。” 颜瑜颔首浅浅。 “谢你关心。” “高府爱卿有所误会,皆是本王之过。都怪本王允你蛰伏,无能帮你澄澈清白。” 宁奉哲心感慰藉,微笑摇头。 “皇上,乃是微臣生父。念有父子之情,王爷如何说出不允蛰伏、立即离舍之语?王爷难处,微臣不言自明。” 颜瑜忧心而叹。 “实有危险,你便回来,本王必然护你周全。” 宁奉哲叩拜应声。 “是,谢王爷隆恩。” 庄韶紧跟着起身,同时一拜。 “微臣也是时候回府,恩谢王爷赏赐点心,微臣喜不自胜。” 两人行完告退礼,齐齐退了出去。 离开帝瑾王府,马车同乘,庄韶不由感慨。 “没想到高大人芳去,还有牧辽暗中作祟之故,此人藏得太深,竟连溪儿都被瞒过,当真不容小觑。” 宁奉哲听得一怔。 “这是我的托词,证据亦是伪造,乃为掩藏柏盟主的真实身份。实际上,牧大人只是主动示诚父皇、心怀异志,而非真有计戕高大人之行。” “下午献计,我便尽数告知,皇叔听漏了?” 庄韶扶额自嘲,面覆羞愧。 “对对对,你告诉我了。” “你方才言辞太真,使我身临其境,仿佛亲眼看见高大人凄惨而殒,一时之间,着实有些恍惚。” 宁奉哲眉成八字,哭笑不得。 “王爷明锐,我若非倾力相欺,怎能瞒得过他?” “始料未及,皇叔居然信了。” 庄韶由衷称赞。 “可见你的智计谋略,堪称天下第一。” 宁奉哲汗下谦然。 “皇叔谬赞,我实庸才,不敢当此美誉。” 庄韶眸露钦佩。 “姐夫说过,智者自谦,古有定理,可见你的博学多才。” “我直接送你回宁府,正好出城、去一趟念仁盟,将这个好消息,转告姐夫。” 说罢,他抬高一分声调,吩咐马夫。 “去宁国公府。” 宁奉哲微微一笑。 “谢皇叔关怀。” 庄韶转而忧虑。 “你将香囊留在牧辽身边,当真不会有事?” 宁奉哲推诚置腹,无有隐瞒。 “前些日子,牧辽暗中投诚,父皇因怀疑他身负帝瑾王重任,居心叵测,意在蛰伏,所以拒绝。父皇早想除之,倘若得知我已悄然出手,必然以为这是襄助之举,得知香囊遗落,自会袒护。” “取信父皇的同时,此计或许也能瞒过荷儿。令她以为,我追随帝瑾王,全因一时负气,实则心志还是向着父皇。” 庄韶一脸不解。 “顾兄多疑,难免误解牧辽诚心;冯大人慧眼明眸,定能洞穿真相,怎会不发一言、劝顾兄收下此人?” 宁奉哲坦然回答。 “牧辽几次求见,荷儿都不在,未得一见,何从劝起?” 庄韶晓畅点头,柔然嘱咐。 “原来如此。你游走左右,千万当心,等到义兄脱身,我便想办法告知此事,请他一定护着你。” 宁奉哲恭顺一笑。 “皇叔不必冒险。针锋多年、陪同长大,我真心与否,他一眼即明,无需多言。” 第283章 互相试探 颜瑜殚精竭虑,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研究出治愈之方,才勉强合眼片刻。 天明雾淡,宁奉哲隐于幕后,计将牧辽殒命之事,传入皇宫。 不出所料,听说他的随身香囊遗落牧府,顾孟祯速即安排,趁着尹司台还未开始公忙,及时扫清痕迹,只当牧辽是被仇家所害。 冯忆荷闻听此事,再次邀请宁奉哲,来到南院。 如同人逢喜事,冯忆荷笑容璀璨。 “宁大人此举,想是气消了?” 一听称呼,便知高楠、秋璧又在窗外偷听,宁奉哲在心里,狠狠给了冯忆荷一个白眼。 无趣。 除了离间,她就没有别的伎俩? 虽有满不情愿,为了蛰伏于内,宁奉哲还是选择配合。 “嗯,算是。” “你请我来,只为询问这事?” 冯忆荷朱唇盛放,柔情盎然。 “另有一事,蛰伏离心之计,宁大人想好了吗?” 宁奉哲白玉映尘,笑犹高洁。 “多谢冯大人高看一眼。才刚想通,便就定计,在下没有这样的本事。” 冯忆荷秀色婉约,余出一分难为情。 “怪我心急,宁大人莫要气恼。” 想着窗外之人,她不择手段,继续实施离间。 “牧辽,果真被你所杀?” 宁奉哲撑着耐心。 “嗯。” 冯忆荷娇嫩香腮,含蓄几分两面三刀。 “他跟随督护丞萧大人谋事,算是他的心腹?” 宁奉哲淡然回应。 “是。” 冯忆荷执起一块糕点,问完了话,悠悠入口。 “帝瑾王待你,好歹有点救命之恩,你怎忍这般戕害他的臣下?” 宁奉哲捺住一腔不耐烦,轻笑凛凛,含意不屑。 “我早说过,救命之恩,于我而言,犹如闲云潭影,不足为奇。夫子古学,所谓捐身以报大恩,甚是可笑!何故每份恩情,皆要舍身报答,我共有几条命,岂有此理?” 话至此处,他又换作义愤填膺。 “赶栋山一计,萧向朔全力围攻,天幸寻得一处山石,我才躲过一劫,不然便要丧命他手!本应杀他泄愤,奈有蛰伏之故,我只能转而除去他的羽翼,也算出口恶气了。” 冯忆荷引导问话,看似随意,实则涓滴不漏。 “万一帝瑾王得知真相,你该如何脱罪?” 宁奉哲转眸窗外,傲眸临风。 “我自有说辞,特意备有伪证,他必不起疑。” 冯忆荷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太好了。原还想着,宁大人可能需要我出手相助,如此看来,一切妥当。怪我多管闲事,烦劳宁大人复来一趟,实在对不住。” 宁奉哲听懂暗示,眉心微微一蹙。 “无碍,告辞。” 冯忆荷起身相送。 “宁大人慢走。” 高楠、秋璧闻言,再次去往侧门,径直走向大房后院。 宁奉哲浅浅试探一眼,转身折返回来。 冯忆荷眉眼婉然,一意撒娇,几许楚楚。 “知我者,皇兄也,你果然回来了。” “皇兄莫生我气,我施计离间,实乃无可奈何之举,并非不信任你。” “皇兄知晓,我从小长在高府南院,既无父皇疼爱,也无母妃宠溺,我心中难免会有瑟瑟无助之感。因此,尤为珍视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我很怕皇兄真心追随帝瑾王,也很怕失去兄长……” 说着,她眨眼灵动,娇意更甚。 “真的特别害怕嘛。” 宁奉哲眸意反感,表露无遗。 “你少来这招,明知我觉恶心,还要令我反胃,居心何在?” 冯忆荷撇了撇嘴,怏怏不悦。 “是。我撒娇,便是令人作呕;月溪郡主撒娇,便是惹你怜爱。恕我直言,皇兄怜爱再多,她也不会信你。因为她对你,毫无真意!” “帝瑾王臣下其他人,尚需以计离间;至于月溪郡主,不必我多此一举,她自然而然就不信你。” “我说这话,不为打击你心,只为实话实说、点醒于你,皇兄何必为了她那种人,不遗余力地付出?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宁奉哲寂眸寞然,芸芸清霜寒雪。 “我知道她不会信我,无妨,反正我也不是真心投诚。” 瞧出一丝别有用心,冯忆荷嘴角扬起一抹轻蔑。 “莫非皇兄顺势随去,另有深意?” “你不会是想趁机,跟月溪郡主增进感情?” 宁奉哲眉梢微挑,不予作答,淡淡反问。 “不可以吗?” 冯忆荷唇轻舌薄,佻浮几意玩味。 “可以,就是略显繁琐。其实算计一个女子,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只需……” 宁奉哲立目一分杀气,凌冽含怒。 “住口,不许有污溪儿声誉!” 想着话头不对,他顺势转言。 “你多次安排他们窃听,我还怎么安然蛰伏?我们不是说好,蛰伏离心,另做计议?” 又因宁云溪,被兄长训斥,冯忆荷沉色郁闷,拂了吃点心的心情。 “我定此计,事有多面,随意他们如何理解,都能说通。皇兄何故多问,你难道看不懂吗?” 宁奉哲意有所想,顺其自然,往下问话。 “看得懂。只是想问,倘若他们选择不信,我该如何蛰伏?” 一听如此,冯忆荷绽放笑颜,重新执起糕点。 “不信最好。我深以为,还是皇兄回来,再行定计,更为妥当。” 宁奉哲故作一叹。 “唉,你还是不信我。” 冯忆荷自圆其说,应付自如。 “皇兄此言差矣,我就是觉得甚为孤单,不想我们兄妹分离。” 宁奉哲怒色褪尽,安坐不惊,恬淡一如平常。 “你说得动听,行事却是阴狠,万一他们疑有忌惮,赶尽杀绝,我岂非身首异处?” 冯忆荷倏然听懂其意,欢颜一落,直接点破。 “如果我说,自有办法保护你,便是在帝瑾王府设有线人;但若我说,帝瑾王为了月溪郡主,必不伤你,便是无设线人。” “何故隐意试探,皇兄当真气消了吗?” 宁奉哲静颜云海,浅意一抹不安惧色。 “我惜命是真,你着实多虑。” 冯忆荷怡然一笑,以宽慰作答。 “皇兄放心,帝瑾王定会护你。” 宁奉哲一眼看穿,不露声色一笑。 “嗯,谢你良策。” 冯忆荷目色如炬,已知线人将要不保,表露唯有回之一笑。 “皇兄客气。” 第284章 他倾慕三姐姐 睡到八台公忙时辰,颜瑜准时起床洗漱,公示药方,责令太医院、密枢台配合医治病者。 不至午时,盛京疫症正式结束。 宁寒望、穆蓉忧心如焚,闻听消息,急忙前往宸王府,亲自接迎薇儿回家。 他们皆是猜测,薇儿受了宁云溪的心志牵累,才被苏鼎封锁于内。 因此见了女儿,穆蓉便是涕泪横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薇儿不怕,父亲母亲接你来了,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宁寒望亦是担忧不已,见面便是舐犊情深。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害你接触病躯?薇儿别怕,只管说出来,为父定不轻饶!” 夫妇二人正在空想、女儿脆弱幽泣之状,思虑如何宽慰、如何为她主持公道,怎料,冷不丁听见宁洁薇一句询问。 “三姐姐呢,你们去接三姐姐了吗?” 一听如此,宁寒望、穆蓉莫名一阵烦躁。 又是三姐姐,她就知道三姐姐! 被其连累,还要抚以关怀,莫不是痴了心了? 只见他们这般面貌,宁洁薇勃然而怒,骄横放肆。 “三姐姐亦为宁族嫡女,州牧台登记臣籍、乃是你们嫡亲女儿,我至多只能算作母亲养女、实为庶出,你们岂可偏颇不公?” 宁寒望阴云神态,似有巨石压在心口,呼吸起伏,万分艰难。 他左右环视,避着外人,悄声回应。 “为父不是告诉过你,她只是我们的养女?登记臣籍、意在利用,事实而言,她根本不是宁家女。” 宁洁薇眉宇一团怒火,烧得不顾事理,只知忿忿不平。 “养女怎么了,养女活该遭受薄情吗?好歹养了二十多年,你们怎能一分亲情也无?” “照父亲这么说,母亲大可不必厚待我,反正只是养女罢了!” “那么,从今日起,我与母亲分道扬镳,再不往来!” 无故被女儿背弃,穆蓉急也不是,训又不舍。 “薇儿,你这孩子……你简直……气煞我也。” 宁寒望板起脸来,依依还有慈色,微言斥责。 “你看你,又在无理取闹。” “夫人宽仁大度,因而对你百般照顾,此事与溪儿何干?” 宁洁薇怒火中烧,眸意骄慢,飞扬跋扈。 “母亲既然宽仁大度,何故不能公允以待三姐姐?” 宁寒望谆谆不倦,听似有理有据。 “溪儿娇养二十多年,你在外受苦二十多年,二者何以相较?纵然非要论个高低,也是你该得宠,她自随去。” 宁洁薇切齿拊心,愤恨至极,仿佛这一刻,她自己便是三姐姐。 “父亲说这话,好生刻薄!” “可怜三姐姐,倾尽所有孝顺你们,捧着两位竖子鼠辈、奉以为宝,殊不知忘恩负义之人,任凭她付出再多,亦是徒然,根本暖心不了半分!” 说尽无情之语,依旧不见动容,她心头计起,睨向母亲暗示。 “碌碌中人总有醋意,母亲却能视我一如亲女,何故?真是因为,怜我受苦多年么?” 宁寒望没有多想,带着一分埋怨,反问回去。 “那还能因为什么?” 听出女儿深意,穆蓉咬牙忍住惊色,俯首心虚,在心里气急败坏,面色勉强还能维持雍容,做出百依百顺之状,苦口劝言。 “薇儿善解人意,所以有此请求,妾身深为理解。罢了,我们就去接溪儿一次,老爷意下如何?” 夫人、爱女意见一致,宁寒望勉为其难,点头同意。 “薇儿心善,理应鼓励。那好,吩咐马夫,前往弘顺伯爵府。” 如愿以偿,宁洁薇嫣然而笑。 “谢父亲母亲理解。” 宁寒望宠溺一笑,假意抱怨。 “你这孩子,惯会胡闹。” 宁府马车到达庄府门口之时,帝瑾王府的马车已然早到一步。 远远遥见阿兄等在门口,宁云溪欣然一笑,加快步伐,一路小跑。 “阿兄!” 颜瑜望之愁然,抬高声调嘱咐。 “走慢一些,不必疾跑,当心脚下。” 宁云溪执意不听,没一会儿,已然曼身玉立,站定他的面前。 “阿兄特意来接,我自当奔赴,岂敢劳你苦等?” 她浅笑绮丽,嫣若百花盛放,迎面一阵醉人心弦,颜瑜情不自禁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呀,叫人不省心。” 宁云溪杏眸一震,心绪霏霏,连忙后退几步,羽睫珊然羞落。 “阿兄,长街之上,不可大意男女有别。” 回想宁奉哲说过的话,颜瑜笑眸幽深,徐徐走近,柳意试探。 “你的意思是说,共处于室,便不必在意男女有别?” 考虑到她的清誉,他刻意保持一分距离,言辞亦是柔声细语。 不远处,宁洁薇走下马车,正好看见轻勾鼻尖的一幕,失意一怔,骤感一阵心痛。 他……他倾慕三姐姐? 宁寒望、穆蓉随后走下马车,并没有看见他们举止有异,满眼满心,唯有女儿。 见她有些愣神,穆蓉柔声关心。 “怎么了,薇儿,何故站着不动?” 听见母亲问话,宁洁薇回神一惊,很快落回平静。 “没怎么。我以为三姐姐还没出来,因而立身静候,怎料蓦然转眸,见她就在不远处。” 顺着她的视线,宁寒望、穆蓉同时看去。 目光所到之处,倏然出现帝瑾王,两人携着女儿,惶惶快步,恭敬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猝不及防,对话被他们打断,颜瑜没有等到宁云溪的回复,了了可见,愀然不乐。 见是小妹妹的家人,他勉强有了几分耐心。 “平身。” 宁洁薇只是跟着下跪,心烦意乱,顾不上言语。 宁寒望、穆蓉谨守礼数。 “谢王爷。” 颜瑜收起柳情桃意,正色以对。 “宁爱卿何故前来?” 宁寒望低眉几分,笑意微浅。 “回禀王爷,臣等来接溪儿,回月溪府。” 想着多日不见,难得有机会跟小妹妹同乘马车,颜瑜不假思索便是拒绝。 “不必……” 话未说完,宁云溪已经挽住宁洁薇的胳膊,心悦而笑。 “多谢父亲母亲美意,孩儿恭敬不如从命。四妹妹,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路上,我们正好叙叙旧。” 宁寒望眉头深蹙,威视锐利。 “溪儿,不得无礼,岂敢打断王爷的话?” “王爷特意接你,断然不可拂了好意,为父责令于你,陪着王爷一同回府!” 她的动作拒人千里,颜瑜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眸底黯然,一片沮丧。 “本王是说,不必在意本王,你们陪她。” 说罢,他坐上自己的马车,失落离去。 望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宁洁薇也是垂头丧气。 猜出妹妹心事,宁云溪于心不忍,小声宽慰。 “阿兄方才提起你了,还问我,就像这样轻勾你的鼻子,你会不会喜欢?你千万别误会,他没有与我碰触,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第285章 难得相聚 好似万箭穿心,宁洁薇面色凝重,根本笑不出来。 “谢你宽慰,我听得出来,这是哄话。” 宁云溪问心有愧,内疚甚浓。 “对不起嘛。” 宁洁薇转眸看她,心酸杂糅无奈,勉强一笑。 “我怎会跟你吃醋?三姐姐实在轻看于我。” 宁云溪惶然摇头,由衷解释。 “非是如此,我就是见不得你难过。” 宁洁薇心里一暖,笑容渐有颜色。 “没事,我不难过。怪不得大哥哥劝我忘却,原来他早就看出你们有情。” 宁云溪不以为然。 “大哥哥怎么可能劝你忘却,成全阿兄与我?他巴不得我们一刀两断,你定是误解其意。” 宁洁薇被她说服,深表赞同。 “说的也是,大哥哥是绝情之人,何来这般好心?” 恭送帝瑾王之后,穆蓉凑近过来,好奇一问。 “说什么悄悄话呢,神神秘秘的?” 面对穆蓉,宁洁薇气息沉闷,双眉不展。 “既知我们在说体己话,母亲就该识趣远离,询问打探,岂非无礼?” 穆蓉怒形于色,几许羞愤不满。 “宁洁薇,大街上人来人往,竟也不知给母亲留着一点体面吗?” 宁寒望随后走来。 宁洁薇见状,顺着心绪,做出一脸悲怨,切痛哭诉。 “父亲,母亲凶我。” 穆蓉一阵惊吓,顿时没了怒意。 “你这孩子,你……” 宁寒望语气一沉,肃然责问。 “夫人这是何意?” 穆蓉愁眉无辜,束手兴叹。 “老爷明察,薇儿着实误会,妾身唯恐温柔不及,哪里舍得凶她?” 宁洁薇带着几分撒娇,继续诉苦。 “她就是凶我了,父亲,孩儿已然吓坏,心颤不止呢。” 穆蓉疾言厉色,忍无可忍。 “宁洁薇,我是你的母亲,怎敢为了她人衅起萧墙?” 宁洁薇言之凿凿,立即指证。 “父亲你看,她又凶我!” 宁寒望自然信任女儿,睨向夫人,疑忌四起。 “夫人强调母女关系,莫非心有妒忌,不服茹儿入府为妾?” 穆蓉满腹冤屈。 “妾身何敢如此?” 宁洁薇蛮不讲理,捕风捉影地怨言。 “她正是此意。今日,她能让我不认生身姨娘;改日,也能让我不认父亲;日后,便是全心全意孝顺她这个母亲。如意算盘,打得精着呢!” 穆蓉几乎怒不可遏。 “宁洁薇,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宁寒望威吓震慑,气冲霄汉。 “是夫人不懂规矩!岂敢这样教导我的薇儿?” 穆蓉气得不行,又拿女儿没办法,只好小声道歉。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甭管你们闲聊什么,我都不问了。” 宁洁薇心满意足一笑。 “母亲诚然知错,父亲请息怒。” 宁寒望跟着女儿,翩翩喜笑。 “嗯,你既豁达大度,为父便也不存芥蒂。” 穆蓉压着羞怒,笑出一道苦涩弧度。 “谢老爷宽容。” 宁云溪怔然惊心,反应不及。 多时不回宁府,没想到他们相处,已成这般模样。 往年不苟言笑的母亲,为了女儿,情愿舍弃高傲,谦卑自抑,屈尊俯就;一向习惯隔岸观火的父亲,为了他的薇儿,也愿不顾礼数、无视穆族,端起架子,当街训斥夫人。 想是四妹妹,实在招人怜惜,所以不管父亲,还是母亲,都会不由自主地疼爱她。 怪我一无所长,腹空心高,惹人厌烦亦属情理之中。 注意到三姐姐情绪不对,宁洁薇连忙安慰。 “三姐姐,别难过,我本意是想帮你……” 宁云溪轻柔执起她的手,欣慰而笑。 考虑到父亲或能听到,她没有让四妹妹把话说完,出言打断。 “我知道你的心意。” “四妹妹,多谢你。” 宁洁薇媚眸灵动,笑可倾众。 “姐姐明白就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的一边。” “走,我搀你上马车。” 宁云溪出于习惯,和颜劝导。 “你我不可失礼,请父亲母亲先上马车。”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好。” 说着,转向他们,没好气地催促。 “你们快上去,别叫我们站累了。” 宁寒望和穆蓉不计较地笑笑,同时一应。 “好。” 四人先后坐上马车,伴随马夫一声扬鞭,马车平稳慢行,往月溪府而去。 想着老爷方才疑忌,穆蓉急于取信,于是刻意表现自己,打开食盒,剥了一个葡萄,笑着递给女儿。 “薇儿渴了?母亲给你剥葡萄吃。” 一阵心痛,突如其来,宁云溪努力保持微笑,眸意却有寂寂,仿若枯草萋萋。 宁洁薇心疼姐姐,以眼神示意母亲。 穆蓉会意,但是假装不懂。 “挤眉弄眼做甚,你不想吃葡萄呀?” “那我给你削苹果吃,可好?” 宁洁薇急得不行,出言提醒。 “三姐姐渴了,我不渴!” 明意至此,穆蓉即便不愿,还是把剥好的葡萄,递了过去。 “吃,溪儿。” 宁云溪莞尔一笑,嘴角抽搐,不知不觉显意几分心如刀绞。 “多谢母亲。” 宁洁薇继续提醒。 “苹果呢?” 穆蓉似笑非笑,委婉拒绝。 “马车之上,小刀削皮,不甚安全,还是算了。” 宁洁薇托词引导。 “我想吃。” 穆蓉脸上堆满心甘情愿,迫不及待拿出水果刀。 “好,我这就削皮。” 说着,她不畏颠簸,细致入微,削皮、切块、备好筷子,一并递了过去。 “好了,薇儿吃。” 宁洁薇转手递给姐姐。 “三姐姐,你吃。” 穆蓉百般无奈。 “薇儿,你……” 宁云溪推了回去。 “母亲心意,不可辜负,你吃。” 眼见姐姐嘴角泛苦,宁洁薇将果盘置于一侧,横眉冷对,戟指怒目。 “来的路上,我便说过,不许有所偏颇,你们怎能这般无情?!” 宁寒望一脸茫然。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穆蓉负屈申辩,含冤而恼,夸夸其谈,大言不惭。 “我不是给了葡萄,何来偏颇?” “父母宠爱儿女,本就难以做到完全公允,薇儿不曾为人爹娘,不懂其中道理。母亲直言,你莫气恼,你要求的一视同仁,实在有些苛刻!” 说罢,又怕女儿震怒,她不能独自承担,随即转向宁寒望,主动发问。 “老爷以为呢?” 深怕女儿重提旧事、念念不忘,宁寒望一阵语塞,亦是卑陬惧怕。 “我……你说你的话,问我做甚?” 第286章 进展非常顺利 宁府马车,停在月溪府门口。 宁寒望和穆蓉,同时松了一口气。 宁洁薇不再与他们多言,恭送三姐姐下了马车,一起走进正门。 看出她有话要说,宁云溪撑起一个笑颜,同时牵起妹妹的双手。 “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尽力了,他们漠视于我,怎能怪你?” “自然,也怪不了父亲和母亲,因为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宁洁薇媚眸含珠,眸底盈染几分揪心。 “姐姐受了委屈,反而还要怪责自己?” 波澜痕迹,若隐若现,宁云溪欢颜渐黯,宛转难以察觉的无助。 “我明白不应过分自责,也明白自责无用,释然就好。” 宁洁薇内疚悲切,忍不住怅然惋泣。 “对不住,三姐姐。” “我几乎每日有言,让他们爱惜你,时不时便会强调,不许有所偏心,可是他们就是不改。都是我的错,我自私回府,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宁云溪取出绢帕,轻轻为她拭泪,莹露两行,无声滑落。 “有你和二哥哥在,我不觉委屈。方才,确有止不住的心痛,转而见你那般关怀,我便深感欣慰。” “父亲母亲曾有教诲,做人,不能太贪心。而今,疼惜我的人已经很多,不缺他们二人。过去已矣,追思无益,随它去。” “谢谢你,待我恩重。” 宁洁薇抽抽噎噎,由心表达。 “姐姐无需多谢,是我应该谢你。” “别人或有不懂,何故被你医治,我便这样死心塌地?就连父亲母亲都说,天下医者众多,哪个不晓医理,何必贪恋一处?” “他们没有被你医过,自然不懂其中之妙。每每伤寒发热,便去医馆,重金买下许多药,回来日复一日地喝着,几日、甚至十几日才能见好,病未痊愈尚且不知,还要多谢那些郎中妙手回春。” “我笑其无知,他们反而讥讽,世间哪有一吃就好的药,莫非被人所欺?殊不知,药草原本就是这样的。姐姐选用药材,与郎中所用并无不同,多的只是对症下药,可笑他人不懂,颠倒是非、沉溺病痛。” 宁云溪无奈一笑,柔声指正。 “被你一说,像是那些大夫,不通医术,不晓医理。” “其实不然。” “世间先有火,再有灯;先有竹帛,而后有纸。灯之便利,不可改其本质;纸之便利,不可断言竹帛无用。人之长进,可以向上考取功名;物之长进,由人研想,一步一步更为完善。” “《体质论》是我所提,却非我所想,乃是剖析先者医书、从未有改本源,在我看来,它只是医理的一种长进,而非否认现今大夫皆属庸医。” “无奈……上有限制,不使推广;下有嘲笑,不愿轻信。每每受挫,我都会有一个念头,自己舒适便罢,何故去管他人?可是,瞧着他们病痛缠绕,又有莫名心疼,忍不住借以各种方法,努力推广,渺望世人皆能得到医治。” 宁洁薇暖心之语,阳煦山立。 “瑕不掩瑜,姐姐尽管宽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定能大功告成。” 宁云溪心绪怡然。 “嗯,谢你鼓励。” “不说这个了,你想见帝瑾王吗?” 宁洁薇怏怏撇嘴。 “姐姐这是,要学我强人所难之举吗?你方才心痛之感,我深能领会,也已明白姐姐所言,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话至此处,她收起不悦,悠然一笑。 “算了,我也释然。” “不过轻言放弃,不是我的性子,见见也好,我想当面问清楚。然则,我先前多次求见,他都不允,估摸着此次也会拒绝。” 宁云溪素手纤纤,为她整理被风拂乱的长发。 “我有办法,让他单独见你。你刚从宸王府脱身,先回府去,好好梳洗一番,再过来找我。” 宁洁薇欣悦点头。 “好,谢姐姐成全。” 宁云溪跟着一笑。 “不谢,去。” 目送妹妹离开,宁云溪经过前院,想要回到卧房。 秋璧及时前来禀报。 “方伯爷听说郡主脱身,已在前厅静候多时。” 宁云溪小声确认一句。 “韶舅舅?” 秋璧点点头。 “嗯,是他。” 宁云溪加快脚步,走向前厅。 “想是告知计策之事,我即刻去见。” 来到前厅,只见下人侍奉在侧,宁云溪依礼而行,浅浅福身。 “方伯爷安好。” 庄韶见状,连忙放下点心。 “郡主回来了,快坐。” 宁云溪屏退左右,坐了下来。 “请问韶舅舅,事情进展如何?” 庄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 “进展非常顺利。” 宁云溪惊喜一笑。 “真的吗?” 早就想好如何回应这话,她快意而喜,不吝赞许。 “多亏韶舅舅配合得当,此计才能成功。” 庄韶啜了一口清茶,谦虚一笑。 “我无才无能,幸亏溪儿神机妙算,方能成事。” “你怎能连我忘却其中一步,都能完全料想?玄妙之计,简直不可思议!” 宁云溪笑容一去,满目震惊。 “你忘了?!” 庄韶浑然不觉,意气扬扬吃着点心。 “对呀,忘了。” 宁云溪不由心里打鼓。 “忘了哪一步?” 庄韶悠闲自得。 “其中一条岔路,共有四个方向,分别是山路、大路、小路和下山之路。” 宁云溪惊异更甚。 “那是最关键的一步啊,韶舅舅居然忘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意想乱局之惨,她惴惴然,神思满是惊恐。 “萧大人和温大人,可还健在?” 庄韶轻松自在地一笑。 “当然健在,我们不仅活着,而且是大获全胜。” “起初,我还以为你的计策,意在让我围困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顺便除去冯大人。万万没想到,你竟意在策反宁大人?!我粗浅之心,根本想不到如此高深的设计。” 宁云溪越听越觉匪夷所思。 “策反宁大人?” “哪位宁大人?” 庄韶如实回答。 “就是令兄,宁奉哲。” 答罢,无意间瞧了她一眼,这才看出一分不对劲,他停了点心,茫然不解。 “何故做出无知之状,难道你的计策,不在于此?” 宁云溪错愕惊惶。 “自然不在,此计无有此意。” 庄韶一阵心慌意乱。 “啊?” “那我……他……所以他是假意投诚?” 第287章 凭什么信他 宁云溪眉心谨肃,嗤之以鼻。 “两面三刀之人,何来抱忠之心?大哥哥定是虚情假意。” 庄韶不敢苟同。 “可是,王爷怀疑黑衣人之事,是他帮姐夫解决了麻烦。” 宁云溪听得莫名其妙。 “啊?” “你们围困大哥哥,怎会惹得阿兄疑心爹爹呢?” “你究竟选了哪条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庄韶大致讲述一遍,宁云溪便就猜到事情全貌,轻抚心口,浅浅舒气。 “幸好韶舅舅忘记这关键一步,不然,则被大哥哥反将一军,情势危矣。” 庄韶盥洗双手,没了吃点心的兴致,一脸认真地询问。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一忘,意外策反了宁大人?” 身后屏风,锦绣山川,巍然屹立,衬得宁云溪一言一行,尤其斩钉截铁。 “我所指情势,乃是韶舅舅与诸位大人的安危,与大哥哥无关。” “大哥哥亲口说过,决意不会弃离皇上,他断不可能真心投诚。” 庄韶大惑不解。 “那他何故帮着隐瞒黑衣人之事?” 宁云溪的回答果断坚决,毫不犹豫。 “自然是为谋求你的信任。韶舅舅淳善,所以才会被他利用。” 庄韶心有犹豫,徘徊不定。 “他还帮着处置线人呢。” 宁云溪提出疑问。 “何来线人?” 庄韶据实答复,郑重其事,述与事情经过。 “便是督护中丞,牧辽……” 宁云溪听完,不改疑心,焦眉苦脸。 “牧大人兢兢业业,怎会是线人?” 庄韶补充说明。 “宁大人说,牧辽悄悄投靠顾兄数次。” 宁云溪诧然难以理解。 “他说?你就信了?” 庄韶后知后觉一怔,惭愧低首。 “啊……这……好像是这么回事。” 宁云溪扶额,欲哭无泪。 “韶舅舅你……” 庄韶栗栗窘态,如堕云海,茫然不知所措。 “他说得真切,所以我就……溪儿,对不住,我实在太过草率,这下该怎么办?” 手忙脚乱一阵,他有了主意。 “要不,问问义兄?他或许会有办法。” 转而想了想,他换作一脸失意。 “只是……他若知晓此事,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唉。” 看出他的为难,宁云溪随即拒绝。 “舅舅蛰伏于内,行事多有不便,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 她继续询问情况。 “大哥哥毕竟虚假,想必阿兄,多有疑心?” 庄韶惘然不悦。 “王爷深信不疑。” 宁云溪瞳色一震,难以置信。 “什么?” 她不顾其他、唯见烦闷,忿忿不平一阵拍案。 “阿兄真糊涂,不信舅舅、不信我,反倒信托于他。” 庄韶出言提醒。 “帝瑾王一如君主,溪儿岂敢无礼?” 宁云溪既有闷闷不乐,也不乏惶惶不安。 “我这不是着急嘛。” “凭什么呀?我历经几世,尝尽殒身之痛,好不容易令他不疑。结果大哥哥三言两语,便能欺瞒于他,且是笃信无嫌。阿兄之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设身处地,理解她的难过之处,庄韶慈眉善目,耐心宽慰。 “谄媚之言,总是动听;忠臣直谏,难免逆耳。王爷轻信于他,原因便是如此。自古忠佞不两立,溪儿莫恼,何苦与之相较,他配吗?” 宁云溪领会好意,微微一笑。 “谢韶舅舅开解。” 急色渐消,她沉心思虑正事。 “此一行,疑点众多,按说,他们不该换了方向,大哥哥怎会理解浅表之意、去了赶栋山呢?” 话语间,想通全局,她豁然一惊。 “帝瑾王府,又有他的线人!” “是那天,阿兄邀请喝茶,他趁机安排随从,潜身隐行于内。所以,不管书信之意如何,他一问线人,便知你们的真实去向。” “唉,说到底,还是我失算了!” “他怎能这般无孔不入?气煞人也。” 庄韶思忖这几日发生的事,还是选择相信宁奉哲。 “当时,他还未辅佑王爷,所以安排线人,有此策算。而今,他心意改正,想来那名线人,已经被他遣走。” 宁云溪听懂他的意思,咄咄而惊。 “韶舅舅也愿信他,不信我的话?” 庄韶满是心虚地否认。 “没有,我怎会不信你的话?至多只有一点点疑惑罢了。” 宁云溪确信不渝。 “那请韶舅舅,陪我去一趟帝瑾王府,我这就抓出那个线人,证实他的身份。大哥哥心志,不言自明。” 听她言辞凿凿,庄韶意识渐染,将信将疑。 “好,我随你去。” 宁云溪回想那日情景,推想宁奉哲随从潜身的院子,果然找出了线人。 她没有立即处置,免得打草惊蛇,选了最近的门,离开帝瑾王府,与庄韶一起,回到月溪府。 “韶舅舅总该信我了?” “他若有诚意,就该遣离线人,岂可久留于内?” 庄韶百端交集,方寸有乱,出于叔侄之情,还存一丝信赖。 “许是太忙,顾不上撤走线人。” “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宁大人甚是繁忙,先是宁四姑娘束以家宅之事,后是督护台诸位大人多方阻拦,他难免分身乏术。” “以我眼见而论,宁大人确实真心。我亦是弃离顾兄而去,所以明白他的心境,或许,你们错怪他了。” 宁云溪心急如焚。 “哪怕见了线人,韶舅舅亦不愿信我?” 庄韶还是一样的说辞。 “溪儿莫要动怒,我非是不信,只是一点点疑惑而已。” 想着宁奉哲敬称一声皇叔,他推己及人,正色为他解释。 “王爷不仅救命有恩,还让诸位大人后撤二十里,相当于将自己的命,拱手交给宁大人。王爷精诚所至,换作是我,也会万分感动。” 见他顿言有空,宁云溪严肃强调。 “大哥哥丝毫不屑救命之恩,从未善待过任何救命恩人!” 庄韶先是安抚,而后继续解释。 “溪儿别急,姑且听我说完。” “王爷保密一事,未见宣明,我听宁大人说起,方知其中真相。王爷盛恩,降下两道瑜旨,一道允你恢复身份,一道册封宁大人为帝玥王。” 宁云溪忽遭晴天霹雳。 “帝玥王?阿兄这是赠以江山之意。” 庄韶笃定点头,按着自己的想法,头头是道地分析。 “对,我悄然问过王爷,他正是此意。” “我愚以为,宁大人野心,不过就是高位权势,王爷许以帝王之重,他怎会无动于衷?” 第288章 他之情思 宁云溪也是有条有理,心平气和地反驳。 “大哥哥追随皇上,也能承继帝业,要这帝玥王何用?” “只要阿兄在世,即便他做了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举以大逆不道之例,韶舅舅且看当今圣上,可有一分深得民心?” “凭借大哥哥智才,如何甘愿沦落傀儡之身?” 庄韶目色惴惴,面色狼狈。 “那或许,他无有高位野心,辅佑顾兄,只因未逢明主。” “为了王爷,他献策防备冯大人所设线人,还要亲去试探、以计处置。” “救你脱身,也是他帮忙传达《体质论》,王爷才能研想治愈之方。” 宁云溪蹙眉肃然,浅含几分怒色。 “都是一些不痛不痒、收买人心的伎俩,韶舅舅岂能信之?” “所谓真心投诚,便是做些无关紧要、根本撼动不了朝局之事么?你或许不知,大哥哥的本事,远不止此!” 庄韶一时哑口无言。 “是吗?那我……” 宁云溪不慌不忙,继续阐述。 “他安排那名线人,所谋所计,正是阿兄性命。” “前一刻,谋想违逆之举;后一刻,突然改为忠臣。请韶舅舅细想,寻常之人,何来如此神速之变?” 庄韶理屈词穷,最后一丝信任,终于崩塌无存。 “你所言,不无道理。” 宁云溪娓娓之音,却似一把利剑,足以穿透人心。 “方才韶舅舅所述,大哥哥揭发牧大人一事,因其声情并茂,哪怕韶舅舅听过所谓真相,还是信以为真。由此可见,他瞒天过海之能,足以欺天诳地。” “既如此,你如何确信他的投诚之言,一定出自肺腑?” “要知道,大哥哥最为擅长,便是借以真心欺人。前世今生,我被他骗了几十年,至今还有恍惚。祈请韶舅舅清醒,大哥哥当真不值得托付信任!” 庄韶彻底信服,再无疑议,转了态度,又是一顿分析。 “怪不得我说,要把这事告诉义兄,他出言阻拦。还说什么,义兄陪同长大,他真心与否,无需多言。原来是怕义兄知晓此事,识破他的真面目。” 宁云溪忧心奕奕,面色如湖,冷峻静谧。 “哪怕舅舅选择相信,你我亦不能听任。” “记得表妹说过,面对大哥哥,就连舅舅,也有迷惘之时。可想而知,大哥哥何等令人捉摸不透。所以,就算舅舅信了,我们也要好言规劝,为了阿兄的安危,也为了诸位存亡,万万不可中计。” 庄韶不以为然,抒以己见。 “蕙儿谦虚太甚。义兄乃是方族中人,岂能比不过他?” 宁云溪端肃沉色,言之有物。 “盛京方族,不过名声响亮一些,实则卓然大雅之人,天下不在少数。” “前世,我听爹爹提过一人,他才高行洁,立身熙攘,鹤鸣九皋,我娘亲仅有一面之缘,便诚然求贤、收为弟子。此人名曰周子熙,民籍人氏,正是我的四师兄。” “爹爹说,四师兄一入师门,便成了娘亲的得意门生。文思,斐然成章;言辞,辩才无碍;谋略,堪称踔绝之能。当时,他年岁不过十九,随意谋计,便可胜过数位方族长辈。娘亲甘心高评,后来居上,虽以为师,却远不如也。” 庄韶闻所未闻,不由好奇。 “周少郎如此有才,想必现在任职于北兆台?” 宁云溪雨愁海思一叹,杏眸郁深怅然,如同秋风落叶。 “爹爹惜言,四师兄年满二十、回家探亲,便再也没去过方府,至今下落不明。” 庄韶落眸感伤,从而推论。 “腹有才能者,难免被人觊觎,许是他处来人,想办法把他夺走了。” 宁云溪点点头,跟着冥想臆度。 “方族有查,他像是去了星梁,可是月盛星梁交战,未见其人。星梁高位无情,我猜,他可能已经殒命贼人之手。” 庄韶不禁感慨系之。 “唉,一代才子命染黄沙,我只听闻,便觉唏嘘。若有他在,定能瞧出宁大人之真伪。” 提及宁奉哲,他倏然反应过来一事。 “对了,宁大人已知念仁盟的秘密,会不会透露给顾兄?早年,顾兄便将姐夫视作宿敌,而今,一旦得知姐夫的真实身份,必然有所动作,决意不会善罢甘休。” “姐夫民籍之身,江湖人士,如何抵挡顾兄锋芒?” 宁云溪面容凛然,深埋力不从心之感。 “他还要蛰伏于内,以作离心,即便告知皇上,也不会立即动手,念仁盟暂时无忧。期间,我会想个办法,让他误以为爹爹,并不是云柏誉,更非黑衣人。” 庄韶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此人工于心计,我等妄想欺瞒于他,谈何容易?” 宁云溪深识远虑之间,展意几许薄寡之寒。 “他谋计在此,总要待上一段时间,容我慢慢筹思,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便另作它计,直接……” 她心绪沉沉,欲言又止。 “当务之急,一则,劝言阿兄,适时收回两道瑜旨;二则,遍告诸位大人,切莫轻信大哥哥。” 庄韶细心提醒。 “收回瑜旨,甚为不妥。” “瑜旨既出,纵然没有昭告天下,也不能随意收回。倘若留了把柄,宁大人便能大做文章,诬言王爷失信。” 宁云溪扬起一抹笑意,行有余力。 “计引大哥哥犯一点错,便可收回,我定会妥善一切,不给阿兄添扰麻烦。” 庄韶主动提议。 “那你专心筹谋计策,我往各处,告知几位掌权大人,请他们小心为上。” 宁云溪点头一应。 “是,辛劳韶舅舅奔走。” 庄韶姿态轻松。 “小事一桩。” 回罢,他不忘安慰勉励。 “放宽心,以你之才,一定能行。” 宁云溪笑逐颜开。 “嗯,谢谢韶舅舅。” 庄韶离开之后,宁云溪唤来秋璧,落座陪伴于侧。 继而,她细细整理庄韶叙述之言,留意每一处细节,思量严谨,一丝不苟。 想到大哥哥点明示诚之因,便是那两道瑜旨,她迁思回虑。 “若我脱离宁家,他便不再是大哥哥,没了兄妹关系,他还怎么缚以亲情?” “难道,他不想与我情谊兄妹?” “那他是何用意?” 往事浮现,风驰电掣般,掠过她的眼前,最后,余下蓦然一惊。 “他……莫非他之情思……” 话至此处,便听秋璧深有同感,忍不住开口。 “郡主好生厉害,凭借无关之事,平白无故便能料想,宁大人有所情思。” 宁云溪转眸看去。 “听这意思,你也想到了?” 秋璧摇了摇头。 “宁大人心思晦深,属下哪能料及?是四姑娘告知。” 宁云溪微微一怔。 “四妹妹也想到了?” 秋璧闲态作答。 “并非如此,她是听宁大人亲口承认的。” 宁云溪惶惑而问。 “大哥哥怎么说的?” 秋璧转述其意。 “宁大人说,他所钟意的女子,正是杜大人。” 怪不得她说“平白无故”,宁云溪恍然之间,更多错愕。 “杜大人?!” “哪位杜大人?” 第289章 早已两情相悦 秋璧双眸,莹莹几分不解,一如晨曦清露,澄清剔透。 “郡主皆已料及,为何还要多问?” 宁云溪尴尬恍恍,素手稍有慌乱,一时无处安放。 “我随便一猜,全然不知竟是杜大人,你倒是快说,是哪位杜大人?” 秋璧理所当然地回答。 “便是密枢相杜大人了。” 宁云溪显然出乎意料。 “是她?” 秋璧好奇一问。 “郡主以为是谁?” 宁云溪惭愧低眸,心虚托言。 “我无端空想,实在多虑,还以为是冯大人呢。” 秋璧笑着补充。 “四姑娘也说到她了,与郡主猜想,别无二致。” 继而,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属下默然未提,只因觉得宁大人无意于此。” 宁云溪惑然而问。 “却是何故?” 秋璧神态自若,玉指微扬,跟随分析,灵动盘旋。 “郡主莫非忘了?你临行前,查实冯忆荷,不是属下爹娘的亲女。” “她身世有疑,又无端心向皇上,郡主由此推论,她大有可能出身皇家。既是皇女,便是宁大人的亲族,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寄情有意?” 宁云溪杏眸覆上一抹自嘲。 “那只是我的推测,还没有得到证实呢,或许大哥哥与她,只是谋于一处,并无亲缘关系。” 秋璧眸色璀璨,意态认真。 “不然。” “以前,属下没往此处细思,而今,听了郡主猜测,这才比对二人容貌,惊然发现,极为相像。” “属下愚见,他们或许就是亲兄妹。” “所以宁大人心之所属,便是杜大人了。” 宁云溪点头道是。 “既是他亲口承认,大约就是事实。” 说着,她无声叹息,表露失落。 “怪不得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弃离皇上,原来是为了杜大人啊。”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宁四姑娘求见。 秋璧云舒而笑,清丽可人。 “正好四姑娘来了,她是亲耳听见,必定知晓详情,郡主尽可问她。” 宁云溪微微一笑。 “嗯,好。” 得了郡主允许,下人请礼宁洁薇,来到前厅。 宁云溪笑靥相迎,迫不及待发问。 “大哥哥亲口承认,钟情杜大人,四妹妹此话当真?” 一听大哥哥,宁洁薇便觉扫兴,嘴角向下,一分笑意也无。 “不是说,单独约见帝瑾王吗,何故提起他们?” 宁云溪牵起妹妹的手,同她一起入座。 “约见之事,稍微延后一会儿,你先回答我嘛。” 宁洁薇花容,写满反感二字,视如敝履。 “为了无用之人延后,像是他们比帝瑾王重要似的。” 见三姐姐满眼期待,她勉强答应。 “那好,我先回答。” “嗯,确有其事。” 宁云溪继续询问。 “他是怎么说的?” 宁洁薇凭着晚间忽梦忽醒的记忆,细细描述。 “我先问他,与冯大人来往密切,想必寄情于她?他说,她不配。” “然后我又问,他如此自满,岂非天下只有三姐姐,才能勉强入眼?他未有答话,但是神情表达一目了然,瞧不起你,认为你不如他。” “最后,他主动问我,他该娶谁,最为合适?我提及杜大人,本意嘲讽,谁知他恼羞成怒,像是心思被我说中。以往戏弄,哪见那般生气?不止如此,他还心虚,还冒汗,还紧张得彻夜未眠呢!” 宁云溪空眸落寂一片荒芜,似有骤雨狂风,潇潇心灰意冷。 “原来如此,他是因为瞧不起我,所以想要了断我们的兄妹关系。” 宁洁薇极度鄙视,厌恶之感不言而喻。 “他就是这样的人,负才傲物,也常常瞧不起我,不愿认我这个妹妹。” 宁云溪凄凉一笑,隐意几许心痛。 “是吗?亲兄妹尚且如此,更别说我这个假妹妹了。” “还好是我多虑,不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抛去空想,她又深陷无计可施的无助阴霾。 “可若多虑,他便是假意投诚,那又该如何是好?” 宁洁薇一脸困惑,直率而问。 “什么多虑不多虑?我没听懂。” 宁云溪尴尬笑笑。 “没什么,无关紧要之事,不提也罢。” “想来奇怪,男未婚、女未嫁,大哥哥既然钟情于她,怎么不见求娶呢?” 宁洁薇眉扬冰雪聪慧,目耀敏而伶俐,分毫析厘,剖决如流。 “说不定是皇上不同意,深怕大哥哥沉溺情事,误了大局,想着事成以后,再成全他们。” “我猜,他们早已两情相悦,不然,杜大人怎么可能等到五十岁、还是未嫁之身?大哥哥也是三十了,从未有言婚娶之事。” “二者不可能只是巧合?” “另外,大哥哥还有训告,让我一定嫁给许大人。我年在芳龄,许大人已逾不惑,年岁相差甚大,如何白头偕老?若非大哥哥自己钟爱年长,怎会矢口胡言,叫我也要择选年长二十多岁之人?” 深思熟虑一番,宁云溪表示赞同。 “嗯,言之有理。” 宁洁薇嫣然一笑,婉转几意娇羞。 “作答已罢,三姐姐可以安排相见了?” 宁云溪闻言一怔,反应不及。 “我?安排杜大人和大哥哥相见?” 宁洁薇收了笑意,转而羞愤。 “哎呀,是帝瑾王和我!如此重要之事,姐姐怎能浑忘?” 宁云溪恍然记起,掩嘴一惊。 “实在对不住,你等着,我这就安排。” 宁洁薇重新展露笑颜。 “多谢三姐姐。” 说罢,她寻了一块镜子,查看妆容,整理发饰。 宁云溪先让秋璧退下,而后吩咐一名侍女,前往帝瑾王府,就说郡主邀请王爷、月溪府前厅一叙。 这会儿,颜瑜正在沉浸失恋之苦,思绪乱飞,不能自拔。 看来,铜事台里,小妹妹根本没有承认过爱慕之事。宁爱卿所说,并非事实,只为哄我开心。 唉,我就说嘛,才女智者,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无能之辈? 想至此处,便听侍女传话,他惊愕不已,心中一顿狂喜。 小妹妹主动邀请?! 我听错了?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对了,庄府门口,我问话说到,共处于室,便不必在意男女有别? 她这是共处一室的意思? 古代人表达,真够含蓄,大街上什么都不说,愣是回到家里,再差遣侍女传话,害我差点误以为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胡思乱想,像什么样?不想了。 我赶紧收拾打扮一下,帅帅地去见她。 颜瑜换了发冠和佩饰,另选一件锦袍,对镜更衣,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甘甜。 满怀期待来到月溪府前厅,结果,只见宁洁薇一人,颜瑜笑容一落,黯然寡欢。 “怎么是你?” 第290章 本王心有所属 宁洁薇有些紧张,福身一礼,略显生疏别扭。 “臣女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面如冰山,刻意回避目光,无有正视。 “你首次求见,本王便已让人传话,直言不想见你,你听不懂吗?” 宁洁薇媚眸含意楚楚,柔然纤弱。 “臣女听得懂。但不知,王爷何故冷拒?” 颜瑜言辞冰冷,犹似朔风凌冽,拂尽一切暖意。 “本王心有所属,不喜欢你。” 宁洁薇低眸一瞬,卑微藐小。 “王爷钟意的女子,便是三姐姐吗?” 颜瑜简明扼要,决断不欲模棱两端。 “嗯,就是她,也只有她。” 宁洁薇娇弱之音,小鸟依人。 “可你是帝王,岂可独恋一名女子?自古皇帝,哪个没有三宫六院?臣女愿意伏低做小。” 颜瑜疏离之意,一望而知。 “本王接受不了三宫六院,只会娶她一人。” “你之所言,并不准确。父皇的后宫,唯有母后一人,从未封妃纳妾。” 三丈之距,宁洁薇探眸而去,细声轻问。 “王爷意愿效仿慕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颜瑜霜容胜雪,不带一丝笑意。 “举例罢了,本王心意,原就如此,不随父皇而改。” 宁洁薇玉软花柔,窈窕我见犹怜之姿。 “既如此,那个人为何不能是臣女?” “难道臣女容色,不够柳娇花媚?” 颜瑜撑着一分耐心,蹙眉回应。 “本王不做客观评价,只以主观论断。起码在本王看来,她有仙姿玉貌,你与世间其他女子皆是千篇一律、黯然失色。” 宁洁薇莲步婷婷,万分妩媚,一意试探,不疾不徐向他走近。 “盛京世族公子,多有倾慕臣女之人,为了臣女,甘愿一掷千金,可见臣女容貌不俗。请王爷正视一眼,仔细一瞧,或许,你也会有丝丝动心之感。” 颜瑜耐心消磨殆尽,转身唯剩无情。 “本王的话已然说尽,走了。” 宁洁薇停了步伐,出言阻拦。 “王爷请慢!” 想着给小妹妹一个面子,颜瑜不耐烦地止步,却懒得回身。 “还有什么事?” 宁洁薇揣度其心,有所猜想。 “想必王爷知晓,臣女与许大人之事?” 颜瑜淡然回应。 “听过。” 宁洁薇惆怅神伤。 “所以王爷嫌弃臣女,失了清白?” 颜瑜压着一团火,厌烦至极。 “本王没有这种情结,单纯就是不喜欢你。” 宁洁薇几分委屈,不愿甘心。 “那你何故,既不追究行刺之事,还提前解了禁足?” 颜瑜实话实说。 “都是因为小妹妹求情。这种小事,以后不必烦扰本王,你直接问她就行。” 宁洁薇情若哀弦,闻者悲惜。 “王爷如此漠然,臣女实为心痛。” 颜瑜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留话。 “嗯,事既问罢,本王走了。” “烦请转告小妹妹,欺瞒帝瑾王,其罪不小,本王令她尽快前往帝瑾王府,主动认罚。” 说罢,颜瑜扬长而去。 他一走,宁洁薇更是五内俱崩,泪如雨下。 宁云溪等在隔壁房间,闻听哭声,连忙出来查看情况,正好远远瞧见颜瑜离去的背影。 她急忙来到前厅,扶起哭跪在地的四妹妹,轻抚安慰。 “他不会说话,嘴笨心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四妹妹乖,不哭,眼睛若是红肿,可就不好看了。” 宁洁薇捂着心口,痛哭不止。 “三姐姐请评,我长得很丑吗?” 宁云溪诉以肺腑之言。 “当然不是,你之姿容,可谓媚骨天成。男子视以如珠如玉,爱不释手;女子观则啧啧称羡,心慕手追。” 宁洁薇借以事实反驳。 “可是大哥哥薄言,令人作呕;太医林大人会面,仓皇而逃;至于王爷,漠连正眼,都不愿瞧我。想必,我是鹰头雀脑、百拙千丑,哪怕比之大哥哥恶相卑劣,也是不堪入目。所以,他们才会那般嫌我……” 宁云溪仔细为她拭泪,宽慰解语。 “大哥哥倾慕杜大人,林大人与秋璧情投意合,阿兄自不必多言。他们皆是心有所属,自然无视你的示好,你说你,何故行此自讨没趣之事?” “不如安心找寻一位独身男子,以你绝色倾城,无论选谁,都会对你一见倾心,从此一往情深。” 如是一听,宁洁薇梨花带雨,稍见晴好。 “可是母亲说,凭我媚色,不管是独身男子,还是家有妻妾,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她还说,诱之独身,不算本事;夺人之爱,方为佼佼。” 宁云溪听得无奈,谆谆晓以事理。 “母亲这……恕我不孝,随意评说母亲之言,她说此论,大谬不然!” “前有慕宗先皇,终生不设后宫,唯立中宫皇后;后有阿兄高论,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夫子古语,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之爱。四妹妹难道愿做小人,不屑君子之行?” 宁洁薇神思一转,泣声渐无。 “我自然要做淑人君子。” 宁云溪取出一条巾帕,以水打湿,轻轻为妹妹洗脸。 “那便是了,岂可听信母亲妄言?” “我非暗喻母亲,是宵小之徒,或许她是一时失语、没有放在心上,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凑巧被你谨记至今。” 宁洁薇已然忘却哭泣,嘟着小嘴,负气一哼。 “姐姐心善语良,以我之见,她就是宵小之人。” 宁云溪纠正。 “母亲是长辈,我们不能恶言诋毁。” 宁洁薇由着性子,恣意表达。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舍我多年、不管不顾,待我长大,她才突然转变态度,千方百计示好。她满心所想,只是老有所依,而非真正爱惜于我,品行极其自私。” 宁云溪说情一句。 “她想老有所依,也没有错。” 宁洁薇板起脸来。 “三姐姐再说这些可笑之言,我便要生气了,她那般苛待于你,你还帮她说话!” 宁云溪顺意哄话。 “好好好,听你的,我不说了。” 忽而想起刚才之事,宁洁薇凄然恸心。 “怜我骄傲二十余年,自诩月盛第一美女,却遭如此挫败。” 宁云溪实言抚慰。 “你这自诩,并不为过,事实确是如此。” 宁洁薇悲不自胜,戚戚欲绝。 “可我现在,总觉得自己特别丑,已然无颜苟活人世,唯愿归于九天。” 宁云溪这才看懂妹妹心境,其实无意阿兄,唯是在意自己的容颜,转而劝话。 “万万不可冲动,我有法子,令你重拾自信。” 宁洁薇眸露疑惑。 “什么法子?” 宁云溪还没想好,于是托言。 “你别着急,容我准备准备,明日再告诉你,可好?” 宁洁薇媚意不乏几分率性。 “那我姑且再活一日,等姐姐的好消息。” 宁云溪由心而笑,摸了摸她的头。 “嗯,四妹妹真乖。” 第291章 有此良策,怎不早言 帝瑾王府前院,姹紫嫣红,绿树成荫。 庄韶求见而来,未等通禀,迎面便见萧向朔,背映繁花似锦,阔步巡视四处。 “萧大人留步!” 辨得声音,萧向朔欣然回眸。 “伯爷玉临,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庄韶急急走近,转述宁云溪的吩咐。 “溪儿所言,便是如此。” “帝瑾王府离得近,我便想着,先来告知值守大人,未曾想,今日正好轮到萧大人公忙。” “溪儿数次强调,切勿轻信宁大人,还望萧大人深记。” 萧向朔侧耳倾听,微笑点头。 “在下记住了。伯爷接下来,可要前往督护台?” 庄韶墨绿长袍,眸沐沉稳。 “是。除此之外,还有尹司台和州牧台的几位掌权大人、廷合台的秦大人,皆要禀知。” 萧向朔虚心提议。 “在下代替遍告督护台,伯爷只管通知他处。” 庄韶直接拒绝。 “那不行。你离开期间,宁大人若是来此,手下卒士何敢阻拦?” 说着,拿出宁云溪准备的计策,双手奉予。 “此乃我之拙计,请溪儿代笔画就,萧大人请看。” 萧向朔也用双手,微微屈身,接了过来。 “这是……何意?” 庄韶信手指点,仿若游刃有余。 “帝瑾王府共有四门,东南西北皆设庭院花园,有大小假山数十座、茂木翠竹不计其数。请萧大人,将此图遍传手下卒士,令诸位大人改动假山位置、栽植新树,做出迥殊地形。” “如此一来,就算放行宁大人,也能困其于内,令他难以走出院子、见到王爷。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诸位大人指引方向,主动退离王府。” 一听如此复杂,萧向朔立身谦逊,不由紧张起来。 “他若要求,指引前去王爷所在,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庄韶潇洒自如一笑。 “你们推说不会,他便不好勉强。王爷若是问起,你们就说,是他自己要走。他执意伪善,即便见到王爷,也不会状告你们婉拒引路。若有意外,你们也可上告,宁大人此举,似有离心主臣之嫌。上告或有难处,萧大人切记,就近去请溪儿帮忙。” 萧向朔如释重负,春风满面。 “伯爷有此良策,怎不早言?” 庄韶笑颜略显尴尬。 “怪我自满,以为大计得成,宁大人心志改正、向于王爷,所以无有阻拦之心。幸好溪儿脱身,及时告知他之为人,我才惊觉不妥,故而思得一计,以困其身。” 萧向朔敬重伯爷,自然不服此言。 “伯爷慧眼智计,岂能有错?我倒觉得,郡主多虑,宁大人极有可能就是真心追随。” 庄韶不以为然地纠正。 “宁大人,毕竟是她兄长,心向如何,她总比我这个外人,更了解一些。” 凭空而想,只觉伯爷委屈,萧向朔立作愤懑。 “郡主看似慨然,亲近伯爷、允许唤名溪儿,实则暗有争斗,故意与伯爷作对!” 庄韶瞠目诧异,连连摇头摆手。 “萧大人解意有误,事实绝非如此。” 萧向朔怒火赫赫,为了伯爷,斗胆怒目而视月溪府的方向。 “伯爷淳善,才被她一介小辈,轻而易举玩纵股掌。” 庄韶惊慌无措,只好吐露真言,以作证实。 “她没有玩纵之意,祈望萧大人莫再误解。我实话实说,这个地形图,其实是她的计策。我百无一能,是她有心成全,我才能立足王爷臣下。” 萧向朔早已心悦诚服,自然不会怀疑伯爷之才。 “伯爷说笑,何故欺我?” 庄韶有口难辩,满是无助。 “这是实话,何欺之有?我方才所言,才是欺骗。” 萧向朔顺意应声,对待伯爷,推崇备至。 “伯爷之意,无非就是帮着郡主说话,行了行了,我不再胡乱猜忌,可好?” 庄韶松乏几分身心疲惫,继续转述计策。 “谢萧大人理解。” “事不宜迟,萧大人尽快摆布假山竹木,并让各位大人,谨记图中所示出入之法。” “只是移动假山、栽植新树,王爷不至于疑心,请萧大人暗中知会护卫高大人,让他……” 留完所有嘱咐,庄韶告辞离去。 萧向朔依言,让人摆布地形,继而找到高璟,示以地图。 高璟默记之后,月溪府来人传话,颜瑜应邀离府。 路过正门前院,余光只见卒士们,忙得热火朝天,颜瑜惑而发问。 “他们做甚?” 高璟按照计策,不露痕迹,恭然回答。 “属下听萧大人说,园丁移栽新树、改动花园,所以烦劳卒士,帮忙挪动假山位置。” 小妹妹难得邀请,颜瑜还在沉浸美梦,顾不上多想。 “原来如此。” 颜瑜由正门离开,宁奉哲的马车,于不远处停了下来。 文嘉骑马在侧,叫停马车之后,主动禀报。 “公子,王爷已然离府,看似直往月溪府而去,步履匆匆,像是奔赴急事。” 宁奉哲思虑片刻,沉声回复。 “既是急事,不可打扰,让王爷先忙,我们在此等候。” 隔着围墙,宁奉哲隐约听见府里动静,心下一疑,走下马车悄探。 只见卒士们正在摆弄花草假山,逐渐形成复杂之势,他暗自一惊。 这是溪儿的主意,借以地形,使我自退。 她刚脱身,便要做此防备,哪怕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待到花园事罢,颜瑜正好沮丧回府。 入眼唯见陌生,还以为去错府邸,颜瑜怔了一下。 “园丁这是大改花园?本王差点认不出来。” 高璟回话不慌不忙。 “是。” “花园地图,园丁提前已有出示,属下前行引路,顺道带王爷熟悉各处。” 想着无缘无故见了宁洁薇,颜瑜不见一丝悦色。 “嗯,好。” 这时,宁奉哲拜访而至,步意谦雅,行礼一拜。 “微臣宁奉哲,恭请王爷万安,未经禀报,不请自来,还望王爷见谅。” 高璟猛地一惊,瞬时木然。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宁奉哲拜访,恰好可以倾诉一肚子苦水,颜瑜阴霾扫去,莞然而笑,伸手去扶。 “宁爱卿平身,请进。” 宁奉哲肃然恭立,万分敬慎。 “王爷先请。” 只见高璟愣着未动,颜瑜不解询问。 “你不是说带路吗,怎么不走呢?” 高璟目光游离,狼狈不堪。 “属,属下遵旨。” 就这样,引路入府…… 第292章 阿兄岂能信他 一众卒士,大张旗鼓劳碌许久,结果,被宁奉哲一瞬破局。 门口卒士见状,立即前去禀报此事,奈何正逢萧向朔巡视四处,找了许久,终于相遇。 萧向朔一听,瞳仁震惊,不敢置信。 “什么?!” “天公无眼,何以让他如此走运?难为伯爷想出神仙莫测之计,尽数付诸流水。” “伯爷说过,倘若事有意外,可以就近去找郡主。你们仔细守着王府,我即刻前往月溪府求救。” 路过正门,只见宁云溪离开月溪府,正向帝瑾王府而来,萧向朔火急火燎走近。 “郡主来得正是时候!” 因着四妹妹的事,阿兄或许气恼,宁云溪心里没底地询问。 “萧大人何出此言,阿兄当真动怒了?” 萧向朔涔滴汗流,擂鼓焦急。 “何怒之有?我听手下卒士描述,王爷见到宁大人,几乎喜出望外。” 宁云溪为之一震。 “宁大人?我家兄长来了?” 萧向朔急切不乏惋惜。 “是也。王爷从月溪府回来,恰巧偶遇宁大人,顺势便就带入府中。伯爷所设地形,功亏一篑!” 没想到画地为囚之计,竟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失败,宁云溪木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什么……” 萧向朔掌心有簌,可见忧虑。 “万一宁大人谗言上告,王爷又要大发雷霆,郡主尽快思虑应对之策。” 他转念一想,认真提议,三句不离庄韶。 “实在不行,请郡主先行稳住王爷,我去一趟方府,求见伯爷。” 宁云溪几分心力交瘁,叹息深深。 “萧大人稍安勿躁,我去劝说阿兄。伯爷遍告诸位大人,奔波疲倦,估计这会儿,刚刚回府歇息,暂时不要打扰他。” 萧向朔愁绪一收,寒光冷掠,骤然凶狠。 “之前倒没发现,郡主这般急功近利,美其名曰关心伯爷,实则事事都要争先。夫子古语‘鼠目寸光者,不能容人’,郡主这样不识大体,伯爷何以安身?” 宁云溪听得一怔,哭笑尴尬。 “你这……看来,我困于庄府这几日,萧大人与伯爷相处甚好?” 萧向朔面色黯然,紧绷几分防备。 “郡主莫以结党营私,试图诬告!” “伯爷几次施展才能,郡主都不在,所以心有不服,岂不知自恃才高?恕我直言,伯爷见微知着,单枪匹马远胜宁冯二人,比你厉害多了。” “你不就是有恩于尹司丞谢大人么?借以尹司台,迫使王爷选你、弃舍伯爷,算什么第一谋臣?” 宁云溪愁云窘迫,辩解一句。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第一谋臣。” 萧向朔语气怨恨,为了伯爷,全然不顾礼数,直截了当质问。 “那你在争什么,何故不许伯爷参与?” 宁云溪迅速认输,顺意回话。 “同僚之间,争吵无益。” “萧大人所言极是,烦劳去请伯爷,一同解决此事,可好?” 萧向朔勉强满意,敷衍回了一句。 “郡主大义,在下佩服。” 宁云溪客气一笑。 “有劳萧大人。” 说罢,她急急转身,由正门入府。 花园地形有变,守门卒士细心,主动为郡主引路。 萧向朔还在气头上,出言阻止。 “不必引路,随她自去!” 卒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宁云溪闻言,回眸疑惑。 萧向朔凛凛沉声,故作训斥。 “月溪郡主素有足智多谋之誉,伯爷之计,岂能困住她?汝等实在小瞧第一谋臣之才!” 说着,他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晏晏和柔,看向宁云溪。 “手下卒士不通人情世故,还请郡主,勿要见怪。” 宁云溪回之一笑。 “萧大人言重。” 掠影轻盈,挥洒自如,萧向朔一跃上马,傲睨拱手而礼。 “告辞。” 宁云溪颔首回礼,走进正门,深入花园。 她选了近道,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至颜瑜所在前厅。 这时,宁奉哲正在献策、如何处置冯忆荷所设线人。 “依据冯忆荷无意隐示,微臣推想线人匿身之处,就在王爷所居院落……” 宁云溪不轻不重敲响房门,经由颜瑜允准,推门而入。 “听大哥哥的意思,抓住那名线人,便要放走,并不打算斩草除根?” 见了她,不由想起爽约,颜瑜原意气愤,惨淡心绪却在抬眸霎那,情不自禁盛放一片欢愉。 “你来了,快坐。” 宁云溪充耳不闻,没有入座,直视宁奉哲,满目戒备,等候回音。 猜到妹妹脱身之后,他们必有短兵相接之时,宁奉哲无有波澜惊奇,平静迎上她的视线,一如既往,清雅而笑。 “溪儿或有误解,我的意思是说,线人若无任何收获,王爷大可不必伤其性命,多此一举,反而有污贵体自身。” 宁云溪花容雨横,翻涌阵阵山呼海啸。 “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我仿佛记得,大哥哥教过,蛰伏取信之道,在于‘修我喜恶,与之相投’,你这突发善心,不会是在刻意迎合阿兄心性?” 宁奉哲眸深凝望,笑意渐落。 “嗯,算是。” 宁云溪直接点明而问。 “大哥哥这是承认,投诚意假?” 宁奉哲轻轻点头。 “你说的都对,我就是假意投诚。” 宁云溪颦眉正色,转向颜瑜。 “阿兄听见了?岂能信他?” 颜瑜柔言纠正。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显然就在宠着你啊。” 宁云溪唇际寒风凌冽,却只扯出一抹苦笑。 “大哥哥果然好本事!当面承认假意,阿兄都愿相信忠诚不二,烦请大哥哥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这般境界?” 几许绝情,天崩地裂而来,宁奉哲目光所至,楚楚一片苦涩。 瞧出他的心痛,颜瑜神思一慌,急忙劝言。 “他真的心向至诚,你莫疑他。” “多亏他及时出现,我才气消,不然,定要怪责你的无故戏弄。” 宁云溪坚持己见,笃定不移。 “我非是有疑,而是确信。阿兄莫不是忘了,我有前世记忆,深知他的阴鸷狠心?” 颜瑜设身处地,感受宁奉哲心中疑惑,代为提问。 “只因一句‘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你便这般漠忌么?” “除此之外,前世,他还做过什么伤你之举?” 第293章 大哥哥还想骗我 宁云溪立身凄沧,杏眸无光,犹似朔风肆狂、凋零百花。 “阿兄既有问询,我自当知无不言。前世,实在太过情凄意切,故而,我不愿提及……” 话至此处,一阵霜意凌寒,覆上宁奉哲的眉心。 “若觉悲痛太甚,就不提了。” 宁云溪睨落几分不屑,洞穿而笑。 “大哥哥怕我道出实情,阿兄不再信任你么?” 见她久久恭立,不肯入座,宁奉哲缓缓起身,陪她一同站着。 眸意心疼,一如往昔,他凝睇真挚,浩瀚无限爱惜。 “我唯恐你又流泪。” 仿若束缚深渊,宁云溪几分笑容,萦绕落絮阴沉。 “伪善再多,哪怕骗过自己,亦无任何意义。大哥哥从来都是口蜜腹剑,实际行事,不念一分亲情!” “前世,我在冷宫苦苦哀求,请你手下留情,我余愿未了、不想丧命于此。” “大哥哥毫不犹豫扼住我的脖颈,咫尺之间、眸意之狠,我至今记忆犹新……” 回忆蓦然袭来,宁云溪喉间遽然一紧,窒息之感,像有绳索勒脖,任由挣扎不屈,无力舒展一丝一毫。 心头骤起当时之景,宁奉哲表露蛇蝎面貌,追风掣电般,掐缠她的颈项。 瑟瑟之间,他施以拧断之势,一举一动,不见一丝和煦温暖,唯剩冰冷绝情。 “你为何这般珍视他,何故从不关怀我?你命该绝……该绝!” 一团阴霾,禁锢心绪,挥之不去,宁云溪几意虚弱,几许疲惫,泣泪多有悲凉。 “宸王登基,我虽无册封,却也是君之发妻。大哥哥或有思虑,我纵然该绝、不可亡于你手,所以一把将我摔在地上。” “阿兄有所不知,我有一长女,闺名歆然。前世,我万不得已选择命赴九天,正是因为宁婉善的心腹,箝制歆然,以作要挟。” “歆然自小聪慧,凭着宁婉善心思粗浅,如何指使心腹,逼疯于她?那苛虐手段,不浅不深、把握正好,我一望而知,正是出自大哥哥之谋!” 宁奉哲压抑忧伤,神思七零八落,怔怔愕然,惑而不解。 “前世……是我杀了你?” “我……我怎忍如此?” 颜瑜信任不疑。 “其中一定有误会!” 宁云溪尽述苛虐之计,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大哥哥且听,这是不是你的计策?” “我可有一分恶意污蔑?” 宁奉哲凝凝含悲,触目恸心。 “显然出自我手。我……我以后会因嫉妒,变成这般模样?” 宁云溪嘲意倾然,珠泪随之摧心弦断。 “你原就是这般模样,本性如此,何变之有?” 宁奉哲颤颤巍巍摇头,撕心裂肺。 “溪儿……对不起……非我所愿,这些……当真非我所愿!” 宁云溪嘴角楚楚一勾。 “大哥哥还想骗我,是嫌我一世凄苦,不够可笑么?” 颜瑜起身走近,忧虑如焚。 “就算确有此事,今世他已知错,自会改正,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宁云溪止住悲色,以绢拭泪。 “可以。” 说着,转向宁奉哲,肃然提议。 “大哥哥从前有言,向往躬耕乐道、避世绝俗的隐居日子。眼前就有一个绝佳机会,只要大哥哥隐遁山林,不再过问世事,我便信你,是真心示诚。” 宁奉哲痛快答允。 “嗯,听你的。” 宁云溪面容薄情,补充提议。 “请问大哥哥,隐居何处?我去告知谢大人,请他派人陪同。” 颜瑜义愤填膺,顿时恼怒。 “小妹妹!” “着实过分了!” 宁云溪淡淡反驳。 “我怕山林危险,派人保护大哥哥,阿兄何故发难?” 颜瑜火冒三丈,忍不住咆哮。 “你这是保护吗?分明就是监视!” 宁奉哲下意识出言,为她分辩。 “溪儿确是好意,请王爷莫要曲解。”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丸药,递了过去。 “大哥哥,请。” 颜瑜起了防备。 “这是什么?我看看。” 他护在宁奉哲身前,仔细查看药丸,心头猛地一震,随即转向宁奉哲,正色告诫。 “此乃小妹妹自制,世上没有解药,若经催动药性,将受噬心之痛而终。” “本王不许你吃!” 宁奉哲嗤笑自讽。 “歹心之人,当以阴鸷之法对待,溪儿做得没错。” 颜瑜一听,怒不可遏。 “你听不懂人话吗?本王命令你,不许吃!” 宁云溪直言不满。 “阿兄凭什么护着他,不愿信我?” 颜瑜分毫没有退让。 “是你不愿信我!” “说句自负之语,他就不能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奔赴同行?” 宁云溪严正劝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阿兄能给他什么好处,值得他舍了皇上,为你卖命?” 颜瑜如实回应。 “他最在意,无非就是你。” 宁云溪荒原凄惋一笑。 “我?” “我懂了。阿兄这是把我的命,出卖给他了,是?” 颜瑜忍无可忍,吐露真言。 “你压根就不懂,他对你……” 宁奉哲立即制止。 “王爷!” 他面色苍凉,不失敬意一拜。 “请恕微臣无礼,不得不打断主上之言。” “微臣愿意服药,也愿林栖谷隐,只要溪儿欢忻,微臣心满意足。” 颜瑜发上指冠,训斥抱怨,以作点醒。 “你这么傻傻付出,沉默不语,有什么用?急死人了!” 宁云溪只觉不可理喻,忿忿自鸣不平。 “阿兄何以这样识人不明?傻傻付出之人,分明是我!” “前世,为了他所谓心志,我几乎做尽恶事,最后无可利用,还要被他折磨直至殒殁!” “而今,一命抵一命,我有何错?” “可笑阿兄以为,自己策反了大哥哥,浑然不知,是他策反了你。阿兄身为主上,弃下我等、任性随去,将我们一片赤诚置于何地?” 话罢,她转眸宁奉哲,冷冷催促。 “大哥哥,请。” 宁奉哲义无反顾走近。 “好。” 颜瑜拼命阻拦。 “这是什么八珍佳肴吗?你脑袋被门挤了?别吃!” 实在没了办法,他只好对着门外高呼。 “来人……” 趁着阿兄焦灼,宁云溪眼疾手快,银针入穴,以致昏厥。 宁奉哲见状一惊,连忙展臂扶稳,轻轻让他躺在玉座之上。 “既知他是主上,岂敢如此无礼?” 宁云溪回话决绝。 “阿兄与我如何相处,无关你事。” “以前,你伴君左右,我伤不得你;今日,是你自愿送命,我不会错过良机。” “你到底吃不吃?” 宁奉哲接过药丸,不假思索,吞服而下。 “嗯,吃。” 此情此景,宁云溪微有动容。 “请问大哥哥,隐居之地,在哪儿?” 宁奉哲柔声作答。 “哲溪山,哲溪居。” 宁云溪迎眸蓄有清泪,点头之际,寂寂滑落。 “好。” “我会请谢大人和滕大人,护你周全。” 宁奉哲微微一笑。 “多谢。” 宁云溪心绪纷乱,故作无动于衷。 “慢走不送。” 第294章 拜访方府 方府高墙,饰以雕刻鸿鹄高飞,正是象征方族的标志图案。 正门两侧,还有太祖皇帝御赐亲笔:鸿鹄之志入霄云,忧民之心怀苍生。 林府马车,停在方府正门口。 林暮打开车门,抬眸渺而仰望。 漾影浮光,还是破旧不堪的方府,没想到如今,已被庄韶修葺一新,灿然仿若宅院初砌,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再无沧桑萧萧。 静候通禀,林暮很快见到庄韶。 礼罢,先后入座。 林暮微微一笑,主动说明来由。 “前往宸王府之前,在下请意王爷,负责伯爷病疾一事,今日抽身,特来奉行。” 庄韶回笑无奈。 “那就是装个样子,你何必这样认真?” 林暮谨严说明,不乏恭敬。 “然亦不然。” “其实当时,即便是王爷诊脉,也觉察不出端倪,因为伯爷确实稍有病症,便是你所言之老糊涂。” 没想到一语成谶,庄韶一阵愕然。 “什么?我真得病了?” 林暮料到会有这个反应。 “如此说来,伯爷没有按着药方服药?” “那日情况,王爷在场,在下难以言辞暗示,便在药方之上,写了医嘱,伯爷不曾瞧见?” 庄韶目色怔怔。 “我压根没看,满心以为只是做戏。” “不过那张药方,我还留着呢,就在卧房之中。” 林暮气质平和,春柳俊秀。 “在下诊脉之后,重写一张药方,烦请伯爷焚毁旧方,免得王爷睹视、心生疑虑。” 庄韶十分配合,开始挽袖。 “好,有劳林大人诊看。” 林暮提着药箱走近,打开箱子,取出脉枕。 “伯爷客气。” 把脉之后,林暮温然而笑,柔言安抚。 “还好伯爷病得并不严重,哪怕耽误几日,也无大碍。” 庄韶忧心而问。 “我近年确实很容易忘事,请问病因为何?” 林暮青衫玉带,文质彬彬。 “过于虚弱,或是太过强健,都会生这样的病,伯爷病因,便是体虚所致。” 庄韶疑惑不解。 “我知体虚不好,却不知强健也不好,人言皆道,进补身子、越强健越好,难道不是吗?” 林暮仔细作答。 “体虚太甚,进补过多,皆是无益于身,还有重病之险。人之初立,便是不偏不倚、折调中和,才能小病有医、大病无患。所谓越胖越康健,只在悦目娱心他人,非是医理之道。” “现今回春堂,实行郡主所写《体质论》,虽然病者多有惴惴不信,但是在下学过一些,唯觉豁然。” “郡主有言,康健与否,无关身姿胖瘦。胖者进补过多、瘦者体虚太甚,此乃错误之论。疾病用药,要看身体营养情况、确定体质,才能对症下药。” “一如咽喉肿痛,不能只知敏感细菌所致,一见病者,便以缓解细菌而用药。岂不知,进补过多、营养偏高者,染病有菌,皆为真菌;体虚太甚、营养偏低者,染病有菌,皆为厌氧菌。此二者,与细菌体质,三方皆不可混乱用药,不然,则有重病之险!” 庄韶神情凝固,有些愣神。 “这……医理之事,我实在不懂。” 林暮收起专注,拱手赔笑。 “在下多言,烦扰伯爷,还望见谅。” 庄韶心绪恍惚,不失善解人意。 “没事,想是郡主医理,甚为重要,所以林大人坚持转述,怪我一知半解。” 林暮关心询问。 “请问伯爷,是否从小就有少吃的习惯?” 说起此事,庄韶深深一叹。 “少吃,非我故意,实是胃口不好所致。流放初年,我受了一点欺负,以致肠胃有损,哪怕面对八珍盛宴,也是无有兴致,日日不得饱食。” “舒姐姐救我回京,见我吃不下饭,于是请来贤堂兄,为我医治。结果,连他都是束手无策,难以挽回损伤。” 林暮眸色灼灼,一分惊喜。 “伯爷提及之人,莫非就是方族二房的方大公子,太医方大人?” 庄韶几许愉悦,眉开眼笑。 “对,就是他,没想到你认识,我还以为年轻一辈,全然不知方族中人。” 林暮冁然而笑,心醉神迷。 “一代名医,鸿鹤清风方霖皓,我岂能不知?实不相瞒,在下钦佩在心,从小到大,默默引以楷范。唉,可惜,无缘相见。” 庄韶眉目亲切,满腔热忱。 “我这儿,收着一些他写给我的药方,不如送你珍藏?” 林暮喜不自禁,几乎欣喜若狂。 “此话当真?” “伯爷愿意割爱,在下感激不尽。” 庄韶留话起身。 “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林暮行了大礼。 “恩谢伯爷。” 没一会儿,庄韶回来。 “药方都已收在信封,方便拿取。” 林暮沁然接过信封,颤颤巍巍,感深肺腑。 “谢伯爷细心。” 迫不及待取出一张药方,他只瞧一眼,便是爱不释手。 “方大人用药,果然出神入化!” 庄韶回到座位,示意他也入座。 “你喜欢就好。” 林暮依礼坐好。 “伯爷大恩,在下如获至宝。” 他小心翼翼收好药方,继而说回正事。 “为了身子康健,伯爷可改一日三餐,为四餐或是五餐,适当多吃一些,忘事症状,尽可缓解。” 庄韶深沉面容,诚染几意怡然。 “我平时不思饮食,但是对帝瑾王府的点心,甚为中意,每次都能吃到鼓腹。” 林暮顺话而问。 “不知是哪种点心?” 庄韶提起桌子一旁的食盒,递了过去。 “正好还有剩余,你看看。” 林暮细心检查,一丝不苟。 “这点心之中,添以灵芝,乃是进补佳品,寻常人不宜多食。伯爷体虚,多吃一些,正好缓解病症。” 庄韶恍然一惊。 “原来它有灵芝啊。” “早年,方大公子也让我服用灵芝、以改气血,奈何味道一般,服用几次,我便搁置了。” 林暮谦恭浅笑。 “王爷制药有方,擅长改善药味、去芜存菁,点心所用灵芝,估计是他特殊处理过的。” “伯爷智才,多被病疾耽误,缓解治愈之后,一切尽可恢复。” 庄韶起了一分好奇。 “你是说,缓解之后,我便能像义兄那般高深莫测?” 林暮哭笑不得。 “倒也不至于。” “伯爷才谋,已胜常人许多,何故非要与他相较?” 庄韶低眸委屈。 “是他非要比较,还说超过他,才算略微及智末流。” 林暮道以实情,和顺宽慰。 “令义兄自谦,伯爷不必当真,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言罢,便听外头一阵通禀:“伯爷,督护丞萧大人到。” 林暮起身行礼。 “伯爷先忙,在下告辞。” 第295章 溪儿原谅他吧 庄韶送走林暮,顺道迎接萧向朔进门。 萧向朔止步未动,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计策有变,伯爷快去帝瑾王府救急啊!” 庄韶一惊。 “这么快就有变了?” 他一阵畏缩,几分自卑。 “我有何用?萧大人还是去请溪儿。” 萧向朔眉头不安,气息更显急促。 “紧要关头,自谦大可免了。” “郡主已经入府,唯恐独力难支,在下特意来请伯爷。此事刻不容缓,烦劳伯爷骑马快行!” 庄韶跟着慌张,连连点头。 “嗯,好。” 他转向门内下人,高声吩咐。 “选一匹骏马,速即牵来。” 就这样,两人疾行而至帝瑾王府,选了最近的门,深入庭院。 萧向朔慢行半步,以示敬意。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身旁景致越发陌生,萧向朔急忙停下脚步。 “伯爷请慢。” 庄韶掩饰心虚,回身故作沉静。 “萧大人何故驻足不前?” 萧向朔如遇茫茫迷雾,瞳仁之中满是困惑。 “因是伯爷所设地形,我便没有多想,只管随行。走着走着,后觉发现这路不对,走了许久,一直不见出口,肯定不是近道。” “伯爷为何绕行?” 庄韶吞吞吐吐起来。 “呃……我……” 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默记地图,自然认不得路。 思绪飞转,他很快有了说辞。 “对不住,我忘了。” 萧向朔很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自己定的计策,怎么可能忘却,伯爷还有闲心说笑?” 庄韶面容呈以淡淡忧郁,感伤无奈,一声长叹。 “唉,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查有病症。” 萧向朔先是一惊,而后担忧。 “伯爷生了什么病?” 庄韶半真半假地回应。 “原不是大病,就是老糊涂了,年岁渐大,容易忘事。浑浑沌沌,竟连自己的计策,都忘得一干二净,让萧大人见笑了。” 萧向朔回想方府门口一幕,恍然一震。 “对了,方才伯爷相送之人,仿佛是太医林大人?他拜访而至,就是为了治病?” 庄韶浅浅颔首,温和以答。 “是也。王爷指定林大人,为我医病,所以他一脱身,便来找我。” 仿佛犯下难以饶恕之过,萧向朔捶着自己心口,懊恼不已。 “哎呀,伯爷怎不早言?我险些错怪郡主。” 庄韶见状,连忙拦下他的手。 “萧大人不可伤着贵体。” “我生病,与溪儿有何干系?” 萧向朔一边讲述,一边内疚自责。 “郡主入府之前,劝我不要打扰你,我误解她在争功,谁知竟是这样缘故?郡主深明大义,又细致入微,哪怕被我讽刺,也没有直言伯爷有疾,可见敬重伯爷之意,我却……唉,我才是老糊涂了!” 见他厚待至此,庄韶几分受宠若惊。 “你讽刺她了?” 萧向朔于心不安,追悔莫及。 “嗯,言辞甚为刻薄,不堪入耳。” “我实无心,只想着伯爷不能受委屈,郡主不会因此记恨?” 庄韶一向信任溪儿为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她不会的,放心。” 萧向朔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匆匆展开。 “还好我随身带着地图,伯爷一同看看出口所在,我们赶紧去找郡主。” 庄韶依言看去。 “嗯,好。” 确认出口位置,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前厅。 这时,宁奉哲已经离开,独留宁云溪怔在原处。 庄韶抬起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溪儿?” 宁云溪回神过来。 “伯爷,萧大人,你们来了。” 庄韶扫视一圈,继而询问。 “宁大人呢?” 提起大哥哥,宁云溪又觉失意低落。 “已经被我赶走。” 庄韶恭敬示意不省人事的颜瑜,一脸惑然。 “那王爷这是……睡着了?” 宁云溪转身走去,收回银针。 “不是睡着,而是昏厥。银针一去,还要等一会儿,他才能醒。” 萧向朔惊恐万状,弱弱确认一句。 “郡主弄晕王爷,直接赶走宁大人?” 宁云溪面无颜色,黯然无神。 “是。” “怪我无礼,事后自当认罚。” 见她难过,萧向朔抓着机会,大肆赞誉,以作宽慰。 “郡主丹心不渝,何来无礼?在下愚见,郡主决然果断,当属女中豪杰。” 宁云溪笑不出来。 “萧大人谬赞。” 萧向朔拱手一礼,正色道歉。 “郡主郁郁寡欢,想是生我的气。在下知错,不该误解郡主好心,更不该出言不逊,求郡主见谅。” 庄韶紧接着附和。 “我证明,萧大人真心知错,溪儿原谅他。” 宁云溪心烦意乱,撑着耐心回复。 “何敢怪责萧大人?我怏怏不乐,非你之故。” 萧向朔低眉几分,内疚深重。 “郡主这是不愿原谅了?这样,我请你吃饭,算作赔礼。或者,郡主挑选几样喜欢的首饰,哪怕倾家荡产,在下也都买给你。” 宁云溪肃目庄严,认真解释。 “萧大人确实多虑。” 萧向朔锲而不舍,继续示诚。 “你这个样子,存心叫我愧疚难安。” “郡主谅解,我是粗人,不会哄话。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来,任凭上刀山、下火海,在下全都照做,义不容辞。” 宁云溪无可奈何,寻由提议。 “那就烦劳萧大人,唤来下人,侍候阿兄,去里屋软榻躺好。” 萧向朔一阵错愕。 “这么简单,就能哄好?” 宁云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嗯,哄好了。” 萧向朔连连拱手以礼。 “郡主宽宏大量,在下感激不尽。为表诚意,在下亲去侍奉王爷……” 话至一半,他反应过来,微微一惊。 “事有不好。王爷醒来,得知郡主赶走宁大人,定然震怒。” “但请郡主放心,所有罪责,在下一力承担,就当宁大人是被我赶走。” 宁云溪淡淡提醒。 “阿兄知道是我。” 因有歉疚,萧向朔不顾主臣之礼,只知向着郡主说话。 “啊?” “这样一来,事则难办。郡主何不早些弄晕王爷?” 宁云溪无声一叹,几许失落。 “我以为,他会听我的劝。” 悄悄试探一眼,确认王爷还在昏迷,萧向朔才敢直言不讳。 “王爷如鱼得水,痴心着呢,我等几位老臣,皆是劝谏不得。” “罢了,伯爷、郡主请回府歇息,王爷由我奉劝,任凭雷霆万钧,只管冲着我来!” 庄韶自告奋勇。 “我也留下。溪儿看似疲累,回府休息去。” 宁云溪舒展眉头,稍见莞尔。 “多谢伯爷,多谢萧大人,我有事,急去一趟尹司台,去去便回。阿兄若醒,有劳二位先行劝言。” 第296章 你难得心狠,甚好 宁云溪吩咐挪动几处假石,改去复杂地形,继而步履胜莲,从容离开帝瑾王府。 心境浮现,不绝如缕,一片一絮,尽是大哥哥毅然服药之景,本应畅快,她却难现笑颜。 行至马车一侧,她停步幽立,抚上银戒,取出解药,静静端详。 阿兄有所不知,以为无药可医,其实解药,在她困于庄府之时,便已研制。 原以为药石蛮横,几乎没有用处,不曾想,转眼间,她竟借此对付大哥哥…… 想至此处,便听马夫恭然问询。 “请问郡主,去往何处?” 宁云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策马扬鞭,宁国公府。” 星火十万,宁云溪速至晦心居。 只见大哥哥,还在整理平时爱看的书,她无意识间,松了一口气。 明辨脚步,声声急促,宁奉哲缓了手上动作,抬眸一眼。 不出所料,她还是心软了。 谆谆教诲,言犹在耳,数年荏苒不得留,他之狠戾,她却是一分也没学会。 “溪儿来此何故?” 宁云溪薄雾淡漠,淬息阴狠沉沉。 “送行。” 宁奉哲洞悉了然,不露辞色。 “嗯,坐。” 宁云溪没有多言,入座斟茶,阒然无声将解药置于茶中,继而执杯,依礼走向大哥哥。 “鞭长驾远,舟车劳顿,小妹敬茶一杯,恭祝兄长一路无恙、一切顺遂。” 宁奉哲袍扬风雅,示之温儒彬彬,隐之攫匿其爪,噬不见齿。 “此时应当抓住良机,以绝后患,你可明白?” 宁云溪凝眸若有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嗯,大哥哥住进哲溪居,我便让人催动药性。” “你我兄妹,就此永别。” 宁奉哲得偿所愿一笑。 “你难得心狠,甚好。” “谢你敬茶,为兄深感欣慰。” 说罢,他接过茶杯,无意品味,一饮而尽。 确认他的面容,浅染一分颜色,便知药已起效,宁云溪微微福身一礼。 “我还有事,告辞。” 宁奉哲颔首回礼。 “走好不送。” 帝瑾王府。 宁云溪求见而来,直接被颜瑜拒之门外。 紧随其后,庄韶、萧向朔垂头丧气,走出帝瑾王府。 见是郡主,萧向朔目落悔恨,切切忧缠而跪。 “在下无能……” 宁云溪一阵惶恐,急忙扶他起身,见之执意不起,她也跪了下来。 “萧大人贵为八台丞相,何以行此大礼?小女子断断不敢领受,快请平身。” 萧向朔怛惋认错,心焉内疚。 “王爷雷霆之怒,在下不仅无能平息,还被逐出王府,自请重责,还望郡主严惩不贷。” 宁云溪啼笑皆难,压低声音劝言。 “我哪有这样大的权柄,责罚八台丞相,萧大人岂非陷我不忠?” “王府正门熙来攘往,并非叙话之地,请萧大人慎言慎行、快快请起。” 庄韶适时附和,伸手去扶二人。 “溪儿言之有理,萧大人请平身。” 萧向朔勉强点头,依言起身。 宁云溪随后一步起身,莞然一笑。 “诚邀二位前往月溪府一坐,再行商讨此事,不知尊意如何?” 萧向朔礼敬三分,拱手一拜。 “郡主约请,在下理当敬赴。” 三人离去,没过多久,宁奉哲隐迹求见。 颜瑜听罢,立即允准一见。 “你来得正好,免礼请坐。” 宁奉哲温雅一笑,谢恩入座。 “多谢王爷。” 颜瑜恻隐不忍,表意关怀。 “你千万别走,本王给你做个检查,或能尝试研配解药。” “把脉、药草之理,小妹妹研学颇深,本王则是知之甚少,大有可能配不出解药,提前跟你说一声,对不住。” “不过你放心,只要未动药性,便无性命之忧。本王已经在寻合适的地方,供你暂时栖身,定然不会让你出事。” 宁奉哲俯首示敬。 “恩谢王爷优礼有加。” “不必王爷劳心,微臣已服解药。” 颜瑜注视恍然。 “经你一说,这才发觉,本王瞧着你的面色,确实红润许多。” “不知是哪位高者良医,竟能速即研制解药?” 宁奉哲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是溪儿。” 颜瑜下意识不信。 “是她?” “岂非诓骗,有意袒护?” 宁奉哲打开荷包,取出茶杯,双手奉上。 “微臣不敢欺瞒主上,此乃溪儿敬茶所用,中有解药残余。想来,王爷一见便晓用药之人,微臣特来奉上,请王爷过目。” 颜瑜接过茶杯,浅看一眼。 “剩余茶水,足够抽取样本,宁爱卿稍候片刻,本王拿去检查。” 宁奉哲恭敬而应。 “是。” 应罢许久,王爷还是纹丝未动,宁奉哲不解一怔。 “王爷何故岿然静坐,不是说,拿去检查?” 听见他的问话,颜瑜意识脱离医药空间,示以银戒。 “本王正在检查,抚上这枚银戒,便可去往本王设于二十二世纪的医学实验室。” 宁奉哲雅韵倾侧,目色震惊。 “二十二世纪?医学实验室?” 颜瑜吐露慨然。 “本王说过,历经两世,都是孤儿。二十二世纪,便是本王前世;医学实验室,类似于医馆、药房,是本王研制药石之处。” “二十二世纪,紫微星异象之时,这枚银戒,悄然出现在本王的实验室里。起初,本王使用不得,想着陨星救难以后,再去寻问失主。怎料收藏陨石碎片,银戒忽现亮光,本王乘着紫微星异象、穿越而至,这枚银戒便莫名戴在手上。” “先不说这些,你再稍等一会儿,本王立马就好。” 宁奉哲惊意未定。 “是。” 检查之后,颜瑜回神,笑容可掬。 “解药内含医药空间之物,果然是小妹妹用药。” 宁奉哲愕然已消,展颜而笑。 “王爷明鉴。” “微臣此去,正好专心思虑计策,待到回归,便襄助王爷谋取封正台。” 颜瑜几意揪心,依旧不能抚平,细腻宠惠,无尽温柔。 “你别去小妹妹指定之所,本王给你选个地方,更安全些。” 宁奉哲郑重起身,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好意,微臣心领。” “溪儿良善,必不加害,恳请王爷信托。” 颜瑜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急切一扶,顺便递去随身玉印。 “那你收着这个,号令尹司台一众,足矣。” 宁奉哲借由推却,神态自如地谎称。 “王爷宽心,微臣自会带着册封帝玥王之瑜旨,以作自保。” 见王爷忧虑,又要做出让权之举,他及时话锋一转。 “除了封正台,策反铜事相许大人之事,微臣也已循序渐进。这段时日,微臣或许顾及不上,遂想叙讲此事经过,烦请王爷寻机筹谋……” 第297章 情系在物,唯愿谅解 宁奉哲离开帝瑾王府时,天色已然入暮。 想着小妹妹在意男女有别,不喜夜里相见,颜瑜为表心意,吩咐一名侍女,送去一个锦盒、一封信。 宁云溪三人商讨之后,原想等着明日一早,再去求见颜瑜,没想到书信忽至。 她拆开信封阅看,只见言简语短:为君,不苛忠臣;为伴,莫嗔挚爱。情系在物,唯愿谅解。 宁云溪楚楚杏眸,一改甘甜。 锦盒之内,正是一整套丹凤朝阳,玉饰金簪,眼瞧便知珍若灵蛇之珠,稀似荆山之玉。 宁云溪小心翼翼合上锦盒,安置梳妆镜前,继而行至书案,回信一封:甘于其宝,不能释手,多谢阿兄赏赐。 事既解决,宁云溪专心思虑四妹妹之事。 有什么办法,能令她重拾自信呢? 片刻之间,她霍然开雾。 有了! 晨曦盎然,旖旎含苞,透过床幔薄纱,仿佛蓓蕾初绽,柔美静好。 宁云溪起床梳洗,特意饰以丹凤朝阳,衬袭月夕花朝长裙。 花颜月貌,云锦雪缎,相映相托,犹似半天朱霞宛转仙境,姣姣出尘,纤纤脱俗。 妆罢,宁云溪来到帝瑾王府。 “阿兄。” 颜瑜晨起不久,意识微觉朦胧,但见她窈窕倾城之姿,瞬时清醒万分,满目惊喜。 “彩凤被看,彼之盛装;仙姿玉骨,彼之良颜。羽若琼鹄,甚美。” 宁云溪低眸含羞一笑。 “阿兄谬赞。” “我有事相问,故来求见。” 颜瑜示意请坐。 “嗯,你问。” 宁云溪颔首落座,秀色莞然。 “昨夜想起前世一事,阿兄似乎提过,初起上个世纪、盛极一时的直播,是一种不同以往的经商之法?” 颜瑜奕奕神采,浅浅而笑。 “我的故乡,确有直播这个行业。” “你要做直播?可是你们这儿,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何以直播?” 宁云溪娓娓而谈。 “我是这么想的。买下一间铺子,稍加修葺整改,正中建立高台,簇拥高台布排座位。我已研制一些美容妆物,请主播记诵功效、演示用法,借以直播推卖而出。若有看客觉得主播讲解辛苦、细致到位,还能打赏礼物,以资慰勉。” 说着,她拿出一张设计图,递了过去。 “记得阿兄教过一种特殊建筑形式,我打算运用其中,如此一来,主播立身高台,便能达到扩音扬声之效,保证每位看客都能听见她的妙音。” “阿兄且看,我之所画,有误否?” 颜瑜接过纸张,低眸细看。 “无误。” 答罢,他递还设计图,关怀慨然。 “你这安排甚为妥当,还有什么问题?” “是缺资金,还是缺主播?我可以投金掷银,也可以帮你找主播。” 宁云溪轻轻摇头,笑胜明珠绚烂。 “非也。阿兄从未仔细讲过礼物打赏之事,我特来求问,应当如何打赏礼物?难道每位看客,前来观赏直播,还要提早备礼吗?” 颜瑜沉稳如兰,不失脉脉温情。 “不是。所谓礼物,都是虚拟,说白了,与金银无异。” “你可以做一些牌子,牌面画上价值不一的礼物,置于座侧茶几之上,有人想要打赏,举起牌子即可。” “另外,还要在高台,安放数张书案桌椅,雇来若干伙计,记录谁人送礼,若遇贵重礼数,还可高声宣示,提醒主播深表感谢。” “礼物之数,等到看客离店之时,路过前台结账即可。除此之外,充值也是一种……” 宁云溪离开座位,福身一礼,笑意更显璀璨。 “我明白了,谢阿兄解惑。” 见她匆匆就要离去,颜瑜依依不舍,连忙叫住。 “等一下,你的库房充裕,足够买铺开张所用?” 宁云溪止步回身,如实回应。 “我还没问,待回府细算。” 颜瑜一点私心,漫不经心试探。 “主播都找好了?” 他神情惴惴,隐有几分醋意。 “你……不会要自己当主播?” 宁云溪风姿清妙一笑,仪态绝伦。 “主播就是四妹妹,我这点子,专门为她而想。” 颜瑜悬着的心,很快放了下来,随口一问。 “她同意了?” 话至此处,宁云溪面露几意忧虑,心神浅有不宁。 “不知同意与否。我先问清楚直播之事,再去寻求她的意见,若她不愿,我还要另想办法呢。” 颜瑜刚刚平静的醋意,复又泛起。 “何故劳师动众,为她做这些?” 宁云溪抱怨似地回答。 “阿兄漠然拒绝,她正难过呢。” 被她责怪,还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受她宠爱,颜瑜极度不满。 “就为哄她高兴?” 宁云溪不知不觉,满心担忧四妹妹。 “是。” 颜瑜没了笑意,心里一阵失落。 昨天我也生气,怎么不见她这么大费周章,哄我高兴?唉,果然不喜欢我。 尝试接受她的想法,没一会儿,他便释然一笑。 “嗯,你开心就好。” “若是缺哪儿短哪儿,便来找我。” 宁云溪欣慰一笑。 “谢阿兄。” 谢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颜瑜暗绪失意尽消,甜甜一笑。 小妹妹,笑起来真可爱。 她既宠爱四妹妹,我就换个态度,好好对待宁洁薇,省得她再为了哄妹妹开心,累着自己。 马车疾行,宁云溪来到宁国公府,椿萱居。 一听禀报,宁洁薇便候在门口,看见三姐姐进院,急忙迎了上去。 “三姐姐终于来了,快请进。” “昨日姐姐说,容许准备准备,今日再来告知,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 宁云溪笑颜盛放,与她一起进门落座。 “准备得差不多了。方才,我托秋璧,去选合适的铺子,因不知你的意愿,所以拜访询问,你若同意,我便着手妥善一切。” 宁洁薇表示不解。 “何故去选铺子,三姐姐要经商吗?” 宁云溪耐心说明,冉冉不绝。 “没错,你且听我细讲……” “就是这样,我做东家,你为主播,所得银两,我们四六分成。你辛苦一些,应得六成;我算是不劳而获,便得四成。” “以你才貌,必能得到许多打赏,不论男女,都愿为你一掷千金。到时,我还会遍告天下,介绍美容直播,晓喻主播其人,我相信慕名来京者,定然不可胜数。” “这既是一份营生,也能帮你重拾自信,两全其美。” “你意下如何?” 宁洁薇想了想,欣然点头。 “主播……三姐姐为我选的营生,甚合我意。” “何时开始?我已然迫不及待。” 宁云溪估算着回答。 “买下铺子,还要搭建高台、购置所需之物、雇请伙计,大约三四日便好。” 宁洁薇亲自为姐姐倒茶。 “那我等你消息。” “对了,三姐姐可知大哥哥去往何处?” 宁云溪微微一怔。 “问他做甚?” 提起大哥哥,宁洁薇便是一肚子火。 “困于宸王府前一晚,他画花我的脸!我说过,回敬兄长,定要拿把匕首,毁了他的容貌!” “我听家丁说,昨日三姐姐去过晦心居,而后他才不辞而别,请问姐姐,可知他的去向?” 见她气势汹汹,宁云溪假言作答。 “不知。” 第298章 争风吃醋 丝竹袅袅,不绝如缕,荡漾帝盛宫。 正殿金砖,辉煌壮丽,不失皇权威仪。 一曲作罢,顾孟祯依旧徜徉于内,久久迷恋,无法自拔。 冷蔓嫩柳玉指,轻抚琴弦,曲终起身恭立,风姿绰约,风韵似锦。 “贞玉皇后所作《濯濯杨柳》,尽管臣妇遍请天下琴声高逸的乐师,共同抚奏,亦是难以还原一分动人心弦。庸俗浊声,索然无味,恐污尊耳,万望皇上宽恕见谅。” 忆有旧人,顾孟祯龙眸盛皎,浅浅而笑。 “致敬先皇后,心意到了就行。你等练得这般炉火纯青,已是不易,朕心甚慰。” 感受到他言辞之间,怜意另属她人,冷蔓心里不是滋味,表露唯有莞笑福身。 “谢皇上赞许。” 顾孟祯柔露情深,念思有惜。 “朕所作《伊人云逝》,可已抚就?” 冷蔓笑颜藏苦,在心底化作一阵轻笑。 仪态雍容,无有一分不妥之处。 “前有静默尹司台之事,误了练琴,臣妇未能抚就。不过,乐师们皆已精妙绝伦,皇上可愿一听?” 顾孟祯几许期待,殷殷应声。 “嗯。” 冷蔓转身面向乐师,眸底一分漠寒,拂袖示意。 “奏乐。” 指舞琴弦,乐师合奏天籁,婉转潺潺之间,一抹悲色,犹如乌云笼罩,沉暮整座帝盛宫。 伊人蒙蒙随夜去,云绪丝丝落雾浓。 佳人无意良有心,孤清照影归幽林。 曲声落定,顾孟祯早已泪湿衣襟。 小伏子、小慎子察言观色,跟着凄凄落泪;其余宫人会意,无不呜咽。 乐师感受琴音,泪下如雨;就连冷蔓,也是盈盈啜泣。 其中,只有一名乐师,面色从容,不见悲哀。 顾孟祯龙眸淡扫,很快注意到此人,随即戚戚而静,落眸肃然。 “你何故平和沉静,难道曲意愁苦,不足令你惋惜?” 那名乐师环顾左右,尽是严霜凄怆,方知皇上所指是谁。 他上前两步,郑重行礼。 “回禀皇上,草民不忧反喜,容色庄严、未见笑容,只因礼敬圣上,不敢有所怠慢。” 顾孟祯内心暴雨猛烈,龙眸俨俨,勉强还能维持平静。 “曲哀至此,何故不忧反喜?” 乐师诚然回应。 “曲意表达,男子痴情数年,女子却无心意,不仅狠心辜负,还要嫁与他人。如是负心之人,不可原谅,云亡终局,岂不快哉?” 顾孟祯怒意激荡,袖中双手逐渐紧握成拳,不满宣泄,顿然咆哮。 “大胆!” 众人依声而跪。 乐师双膝落地,尤为沉重,心神不安,急忙解释。 “皇上息怒,草民所言,乃是肺腑!” “草民自身经历,便有类似,奈何天道不尽人意。她风光出嫁,至今幸福美满;草民独身一人,只觉痛心至极。若真天意,如同曲中所述,令她不得善终,草民即便归于黄泉,也能瞑目了!” 顾孟祯眉间狰狞,激怒更甚,忿然砸了茶杯,电闪雷鸣再也无法遏制。 “无知愚民,你可知曲中女子,乃是先皇后?!” “你岂敢喻借民间负心女子,以污先皇后之清白?!” “来人,拖出去,千刀万剐!” 乐师闻言愕然失色,不顾礼态,遥望龙座,连连摆手。 “皇上明察,草民实为不知、实在不知啊……” 宫人、乐师见状,纷纷敛声屏气,埋头低首。 冷蔓亦是战战兢兢,瞠目无言。 顾孟祯含意不满,屏退左右,只留冷蔓。 待到众人离去,他威怒而下,汹涌勃然。 “是不是你教他的?!” 没想到龙颜震怒至此,冷蔓忧惧惶惶,连连顿首。 “请皇上息怒,臣妇敬重先皇后,断然没有教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顾孟祯怒意暂消,只余龙眸,隐有翻江倒海。 “你奉此曲,先前可曾读懂曲中之人?” 冷蔓翼然敬惕,口是心非,不敢承认。 “不曾。若非皇上点醒,臣妇还在迷茫。” 几分狐疑涌上心头,顾孟祯龙眸黯处,雷霆之怒愈发浓烈。 “而今,你已知晓曲中女子,那么,曲中男子是谁,好奇么?” 冷蔓心悸矜汗,惧色不乏凄凉,身姿落寞,指尖覆于裙上,传意点点无助。 “请皇上赐教。” 顾孟祯赫然而怒,一阵拍案。 “冷蔓!” 冷蔓悚然栗缩。 “臣妇在。” 顾孟祯怒色威迫,尽数倾泻而出,龙眸锐利,足以撕碎一切。 “莫以狭窄之心,揣度君意,朕非是许明骞,由不得你肆意撒野、争风吃醋!” 凄风冷雨,汇成连绵不断的珠泪,冷蔓无声心碎,醋意消失殆尽。 “皇上明察,臣妇没有。” 怒容落定,顾孟祯薄情含漠,犹如暮夜凛冽。 “那名乐师,算是为你而亡。今后,再敢有此妄念,朕便剐了你,以离骨残躯,祭贞玉皇后在天之灵。” “听清楚了?” 冷蔓泪凝应声。 “臣妇遵旨。” 话至此处,便听宫人禀报:“铜事相许大人求见。” 顾孟祯沉声回复。 “传见。” 许明骞走进正殿,先一步注意到夫人,随后恭敬行礼。 “微臣许明骞,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虚扶一把,眸意还是冷漠。 “何事?” 经过几日深思熟虑,许明骞决定听取宁奉哲的建议,主动提出,迎娶宁洁薇。 但见夫人在此,他暗有几意不忍,沉吟思虑片刻,才有回话。 “回禀皇上,微臣私想一事,恐有不妥,故而迟迟未敢直言。” 心疼林染画无端被人污名,顾孟祯还是一脸不悦。 “但说无妨。” 许明骞叙言,不疾不徐。 “先前,赶栋山一计,娄大人英勇赴义,不仅皇上痛失一位爱卿,安大人也惜去一位下属。微臣愚见,此皆因为吾等、缺少一名探听消息之人。” “宁四姑娘宁洁薇,在宁府深受宠爱,又与月溪郡主亲厚,借她谋事,皇上必有助益。微臣愿屈自身,求爱于她;不遗余力,为皇上分忧。” “不知皇上可否允准?” 顾孟祯阴霾尽扫,喜上眉梢。 “以情相连,令其依依恋惜,说不定还能襄助说动宁三女的心志。” “爱卿所谋,甚为妥当。” 说着,龙眸蔑然,玩味轻扫冷蔓一眼。 “只不过,爱卿求爱,只以妾室卑位诱之,她身为嫡女,唯恐难以动心。” 许明骞出乎意料。 “皇上圣意,准许微臣娶她为妻?” 冷蔓眸色一惊,簌簌难以置信。 顾孟祯悠悠看着,得意一笑。 第299章 何人为妻,谁为妾室 冷蔓不愿颜面扫地,转眸夫君,连连摇头,示弱求助。 许明骞会意,低眉几分,正色以向顾孟祯,躬身而拜,委婉拒绝。 “启禀皇上,我朝月盛,早已弃去平妻之律,微臣已有夫人,怎可另娶?” 顾孟祯啜了一口茶,轻松自在。 “爱卿此言差矣,你与冷家女既无婚书,亦无情切,何谓夫人?” 许明骞韵眸滟滟,不乏器宇轩昂;严色凛凛,不失有礼有节。 “夫人一家,厚待微臣数年,恩重如山,微臣心实不忍。夫人不言离去,微臣便就不舍,即便求爱,也只能以妾室之位,屈就宁四姑娘,万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问话间,拂袖示意许明骞落座。 “朕有一法,爱卿听否?” 见夫人跪着,许明骞暗自内疚,奈何圣意难违,只能依礼而坐。 “皇上请赐教,微臣洗耳恭听。” 顾孟祯唇际扬起几分玩味。 “外人不知你家情况,还以为你们二人持有婚书,一直将冷蔓视作许夫人。待到宁四女入府,于外,冷蔓依旧可以做许夫人,宁四女则为妾室;于内,爱卿以正妻之礼下聘,与宁四女同往州牧台,签下婚书。” “如此一来,既不辜负冷蔓多年相伴,也能公允以待、不叫宁四女受委屈。” 光是想想,便觉丧尽尊严,冷蔓失声幽泣,悲痛欲绝。 顾孟祯傲睨一眼,洋洋自得而笑。 “爱卿意下如何?” 这般局面,闻所未闻,许明骞不由提问。 “皇上圣明,微臣不敢妄议。” “敢问主上,如是安排,以实际论,究竟何人为妻、谁为妾室?” 顾孟祯薄情寡心,溢于言表。 “以律令而定,宁四女就是名正言顺的许夫人;冷蔓则为冷家女,既非正妻,更不算是妾室。” “至于,以情义而论,爱卿自便。” 许明骞瞳色震动,不可置信。 “但凡臣妇,皆有诰命在身。丞相以下,封诰应低夫君一级;丞相之妻,封诰则与夫君平级。” “斗胆再问主上,宁四姑娘可有诰命加身?” 冷蔓哭得越惨,顾孟祯越是眉飞欢然。 “那是自然。你们签下婚书之后,朕便下旨,敕封宁四女为正二品命妇,与八台丞相平起平坐。至于冷蔓,还可以是名义上的臣妇。” 冷蔓已经泪流满面,忍无可忍,向上诉言。 “圣意这般,不如直接休弃臣妇!” 想着为画儿出了恶气,顾孟祯举手投足,尽是愉悦。 “你与许家毫无瓜葛,无需离婚。你若不愿,收拾东西,即刻便回冷府,谁也不会拦着你。” 冷蔓又是一阵凄然泪下。 “叫臣妇颜面,何存?” 顾孟祯笑意一收,龙眸彻底没了温度。 “你悄以恶语、教习乐师,随意诋毁贞玉皇后之时,可曾想过,她的颜面何存?” 没了办法,冷蔓只好道出实情。 “皇上明察,臣妇原不知贞玉皇后之事,是那乐师失言转告,臣妇才生嫉妒之心。一丝一毫罢了,想想便就过去,何有不敬之意?” 她知实情荒谬,皇上必不相信。 果然,顾孟祯冷冷一句质问。 “他不过一个民籍乐师,从何得知贞玉皇后之事?” 冷蔓恭然回话。 “他道,是帝瑾王吩咐转告,他不得不说。” 听她口不择言,许明骞猛地一惊,急忙小声提醒。 “夫人慎言……” 顾孟祯登时怒不可遏。 “你的意思,帝瑾王有意指使,引你诋毁他的母后?莫说他毫不知情,纵然知情,何以做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事?!” “难道,你也能指使他人,诋毁你的母亲?!” 冷蔓暂时忘了泣泪,专心为自己辩白。 “那便是他人,借着帝瑾王的名义,以此挑起皇上与帝瑾王之争,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总之,臣妇确实冤枉!” 顾孟祯满心只有怜惜画儿,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不端狂语,无凭无据,朕岂会轻信?” “再说了,你若不起妒忌,何来今日之事?” 冷蔓不懈辩驳。 “那乐师绘声绘色,叙述极其详尽,臣妇实在……实在……” 许明骞看不下去,起身下跪,为夫人求情。 “平日相处,夫人从未做过嫉贤妒能之事,更何况是藐视先皇后,微臣愿意作保,祈求皇上明鉴。” 顾孟祯呵呵一笑。 “是吗?” “朕倒不知,冷家女竟是通情达理之人;反倒听说,她做过许多无状之事。一来,风言风语,叫人以为许爱卿后院藏娇,不计其数;二来,为了所谓颜面,针锋相对所有女子,但凡走近许爱卿者,她皆要不择手段,恣意教训。” “此乃流言,还是事实?” 许明骞目色毅然。 “回禀皇上,皆是无中生有。” 顾孟祯龙眸威慑,不言而喻。 “许爱卿有意袒护,便是朕错怪了她?” 许明骞悸颤顿首。 “微臣惶恐。” 见他如此,顾孟祯收起怒容,逐渐改为和颜悦色。 “念你知恩怀德,罢了,朕从轻发落。” “许府三房,还由冷蔓掌家。待你接迎宁四女,朕会一并下旨,赐封冷蔓为正三品诰命夫人,爱卿以为如何?” 冷蔓不满于心。 呵,妻为正三品,妾为正二品;妻非许家人,纵有诰命,也只能称作冷夫人,妾才是真正的许夫人。 屈身至此,比之宁夫人所受宠妾灭妻,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事秘而不宣便罢,一旦公之于众,我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许明骞稽首以礼。 “谢主隆恩。” 顾孟祯粗略思量,便有一计,随即慷慨表示。 “朕得知,宁三女最近要开一家商铺,唤作什么美容院。一楼设有美容讲解,由宁四女负责;楼上皆是厢房,雇请回春堂的郎中和医女,为客调养肌理。待到开张,许爱卿便去一瞧,随意赏银,皆从国库走账,不必在意花费。” 许明骞婉言推辞。 “微臣不敢,许府库房尚有存银,可作用途。” 一听动用自家库房,冷蔓气愤至极,忍耐不得。 “皇上三思,世上哪有这般求爱之法?” 顾孟祯从容不迫,理所当然。 “公者,爱卿是以图谋大事;私者,爱卿为了夫人,甘心以男儿之身,苦学枯燥无味的调养之理。此二者,心存大义,不失大爱,你不引以为豪、反有异议,是何道理?” 第300章 怎可自相鱼肉 冷蔓跪姿恭然,语气却含凌厉。 “臣妇斗胆进言,皇上这是强词夺理。” 许明骞听得累心。 “夫人慎言。” 不出意外,顾孟祯拍案怒吼。 “大胆!” 许明骞急中生智劝谏。 “皇上息怒,万请看在媛儿之面,宽恕夫人妄言之过。” 顾孟祯龙眸一叶不屑。 “呵,媛儿。” “你明知……” 他微有顿言,继而接上了话。 “你明知朕并不看重,提她何用?” 许明骞暗暗一震,忽略顿言,继续劝说。 “近日,媛儿常与封正侍陶大人往来,颇见成效,或能襄助皇上,夺得封正台。” 顾孟祯微露惊喜。 “哦?此话当真?” 许明骞眸意笃信不移。 “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圣上。自从前一阵子,小陶大人查清军粮一事,解救媛儿于危难,微臣眼见便知,他们二人相处,与以往大不相同。” “想来,封正台之归附,指日可待。” 顾孟祯浅浅一叹。 “她资质平平,能顺利嫁给陶沐湛,已属不易,何来夺取封正台的本事?朕对她要求不高,只要用计立足陶府、谋求陶康平信任,足矣。” 许明骞郑重承诺。 “微臣定然悉心教导,培养媛儿早日成才,不负皇上重托。” 话已至此,顾孟祯不再计较,反正诋毁画儿之事已然还击,其余皆可无谓。 “都退下。” 许明骞、冷蔓同时一应。 “是。” 双双离开帝盛宫正殿,许明骞心绪明朗,冷蔓阴沉灰暗。 坐上马车,冷蔓依旧垂首不悦,愁眉不展。 “老爷真心要她?” 许明骞正色说明。 “朝局所定,不得不为,还望夫人见谅。” 冷蔓眉心凄楚,怜意动人。 “如此说来,老爷对她,只为公事,不加私情?” 许明骞面色不改,沉声一应。 “嗯。” 冷蔓下唇微颤,紧张兮兮。 “既然意在利用,那以后,她若入府,伏低做小,绝对不会越礼于我,是也不是?” 许明骞点点头。 “是。” 冷蔓心里一阵空落。 “可我总觉得,她会以正室之名,轻轻松松将我这个外人逐出许府,老爷或许冷眼旁观,或许乐见其成,总之,必不护我。” 许明骞平和以对。 “夫人多虑,我虽庸才无为,但非忘恩负义之徒。” “圣上方才所言,不合礼数,想是戏语,我断不会胡乱照做。夫人在府,依旧是正妻;迎她入府,至多为姨娘。” 冷蔓还是心里没底。 “皇上所说流言,老爷信吗?” 许明骞口是心非。 “方才便有回话,我不信。” 冷蔓低眉一礼。 “谢老爷信任。” 许明骞还礼,抿唇一笑。 “夫人客气。” 他们离开不久,苏鼎求见而至。 “微臣有一要事上禀。” 顾孟祯示意入座。 “爱卿只管讲来。” 苏鼎谢恩而坐,言辞恳切。 “宁大人不辞而别,未知去向,临走留话随从,向微臣求救,说是许大人暗中排挤同僚,迫使他离开盛京,不得回归。” 顾孟祯笑了笑,不以为然。 “随从粗言,岂可轻信?宁三女刚一脱身,宁爱卿便失踪了,这显然就是宁三女之计!” “你去传话荷儿,让她设法解救。” 苏鼎禀言,苦口逆耳。 “前时,微臣问过荷儿,她也怀疑许大人心向有异。” 顾孟祯这才眉心一蹙。 “是吗?” 苏鼎看似安坐,实则恭敬慎微。 “微臣所言,不敢有虚。” “荷儿上有皇女身份,下为微臣外孙,家人之间,无有相欺之理。” “许大人疑点颇多,宁大人失踪,大有可能与他相关。” 顾孟祯信任未改,坦言为许明骞分辩。 “你上次表奏,便有提及,不就是铜事台内,起了一点冲突吗?他今日献计,求爱宁四女、以作打探消息之用,朕便想通,他那是见高识远。” “你等做为同僚,理应配合用计,怎可自相鱼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疑点?” 苏鼎斩钉截铁,煞有介事。 “千岩雪山之上,瞧着荷儿即将成事,许大人巧用心思,及时放走帝瑾王,以致败计告终。此事,荷儿有言,宁大人亦有料想,实情可见一斑。” 顾孟祯驳回。 “荷儿上表,早就提过这事。朕遍查铜事台侍卫队和隐卫队,口径一致,是荷儿贪玩之故。” 苏鼎容色,染绪几许忧心如焚。 “荷儿二十有二的年纪,又非三岁稚童,哪里还会贪玩?皇上明察,这理由,未免太过荒唐!” “请恕微臣直言,铜事台内,互相袒护之举,极为盛行。微臣试探许大人之时,安大人便是表率在先,万般偏护!” 听觉有理,顾孟祯逐渐被其说服。 “朕也觉得,有点可疑。” 苏鼎语重心长劝谏。 “微臣忠言无礼,先请皇上恕罪。贪墨军粮之事,小陶大人救了他们一家,吾等却是束手无策。许大人如何懂得知恩图报,皇上圣意明鉴,无需微臣多言。” 顾孟祯提出疑惑。 “他若向着宸王,何故迎纳宁四女?” 苏鼎决然回答。 “微臣愚见,许大人此计,明为皇上打探消息,实助宸王拉拢宁国公。” 顾孟祯心口起伏,几分恼怒,忿忿不平。 “月盛星梁大战,朕冒着性命之忧,独身拼杀,闯入乱局,他方能苟活至今。” “早年,朕力排众议,舍了冷谐、重用于他,数年来,几乎信任无疑。” “没有朕,他何以立足许府,成为许爱卿最宠爱的儿子?” “没有朕,他何来今日风光,年纪轻轻便临高位?” “朕之厚恩,他岂可轻视?” 苏鼎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皇上知晓,他并非初年老臣,因着救命之恩,才以会试,考入铜事台,跟随谋事。他所想所计,不过就是报恩,哪有什么雄才大略?案牍劳形二十多年,恩事已罢,正逢宸王示好,他自然随去,不然小陶大人之恩,又该怎么报答?” “早年,冷大人和微臣便有劝言,此人心术不正,与吾等不能和睦,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微臣举有一例,廷合相秦大人,便是豺狼之流,皇上亦是力排众议而重用,结果如何?唉,微臣知晓忠言逆耳,皇上实难听取,可是,也不能听信谗言呀!” 顾孟祯狐疑四起,心境势呈半信半疑。 “朕知道了。” “不急处置,且看他今后表现,再做定论。” 第301章 高大人莫非说笑 花木繁茂,宜衬朱颜清丽,鹅石小路蜿蜒尽头,宁云溪打着算盘,正在核计库房之数。 秋璧坐陪一侧,见她算完,惊愕太甚,猛地站了起来。 “美容院所用,竟要费去这么多银两?!” 她焦急不已,连忙劝阻。 “郡主这样花费,不仅月溪府库房一空,回春堂也要不剩存银。府里下人月例,该如何维持?回春堂一众,又该怎么养活?” “属下劝言,或有失礼,还请郡主见谅。郡主珍视四姑娘,这没有错,但也不能付出至此呀。” “请郡主三思,趁着银子还没花出去,赶紧停了这事。” 宁云溪轻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宽心回座。 “你别急嘛。” “我这次付出,与以往不同,非是痴傻无私、不顾自身之举。” 秋璧忧心忡忡,仍然心有余悸。 “属下瞧着,没什么不同,纵然有异,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有医祸之事,后有郡主推行《体质论》,病者大多都往杏林堂看诊去了。回春堂常有入不敷出之时,哪还经得起郡主这般折腾?” “美容院、直播,属下闻所未闻。郡主善于医理,本该悬壶济世,何故做此外行之事?” 说着,她笃定眸意,由衷给予肯定。 “属下之见,《体质论》恰到好处,一经推行,日后必将大势所趋。而今,郡主只需屈身守分,耐心等候,时机一到,便可扭转局势、力挽狂澜!” 宁云溪安然素貌,几分亲和,几许温暖。 “《体质论》的推行,短则几年,长则可能遥遥无期,我们岂能束手静坐、碌碌无为?” “我原本便要另谋出路,正逢四妹妹饶有兴致,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她晓以事理,不失宽慰。 “你放心,四妹妹惊鸿妩媚之姿,兼备腾蛟起凤之才,足以一举成名天下知。休看这时投入良多,几日以后,便是金玉满堂,你等一应赏赐,皆可与日俱增。” 秋璧低眸搓着手绢,传意几分委屈。 “属下申以肺腑,不为富贵俗物。” 宁云溪由心而笑,言辞诚然。 “我知道。非是你想,而是我愿。你等众人,为我劳碌于内,每见辛苦,我便不忍,奈何独立难成全府之事,只能赠金赏银,馈以薄礼,表达我的惜重之情。” 明畅郡主好意,秋璧唇际一丝一缕满是甜美。 “郡主仁善爱下,深谋远虑,属下自当敬服。” 宁云溪与她相视而笑,柔言吩咐。 “你即刻去一趟帝瑾王府,请阿兄书以赐名美容院,有了帝瑾王的亲笔,此事更为名正言顺。” 秋璧笑容微落,弱弱劝说一句。 “要不,郡主自己去?” 宁云溪笑容渐凝,杂糅疑惑。 “我昨日谢恩丹凤朝阳,不是刚去过吗?” “何故总是劝我,独自前去帝瑾王府?” 秋璧怅然轻叹,如实答复。 “属下前去传话,王爷每次都是一脸不悦。” “因之惑然不解,故而探寻缘由。属下先是询问其他传话之人,得知王爷并非针对属下一人;而后询问堂兄,方知王爷这是情思所致,平日念念有词,总问距离之近,小妹妹为何不愿走动?” 宁云溪不以为意地笑笑。 “阿兄气概傲然,经他一叙,竟成深闺怨妇,高大人莫非说笑?” 秋璧正色以对,尤其严肃。 “堂兄声声抱怨,不似说笑。” 宁云溪坚持己见,有理有据回应。 “大事未成,阿兄怎么可能终日空想情爱?高大人定是误会。” “你只管前去传话,不必拘于这些小节。” 秋璧眨眼懵懂,瞬间被她说服。 “是。” 宁云溪笑容可掬,目送秋璧离去,继而合上账本,收好算盘。 正想去忙美容院的事,便听内室窗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眸看去,只见庄玮隐迹谨慎而来。 宁云溪抬高几分声调,及时屏退守在门口的下人,同时示意庄玮。 庄玮会意,彬彬进门,微笑有礼。 “表姐。” 宁云溪起身相迎,云裳轻裾,芳菲缕缕清香。 “二哥哥提议,这几日封锁庄府,着实烦闷,正好攒了零花,便请你们兄妹三人,一同离京出游。他不是说,今日辰时未至,便要动身离府,现已辰时三刻,你怎么还在盛京?” 问话间,她已有猜测。 “莫不是,舅舅顺势借由,让你过来传话?” 恭候表姐入座,庄玮低眉一分,依礼落于侧座,继而答话。 “表姐睿智,正是如此。” “庄府下人,多是皇上恩赐,即便身在杂事院子,也能盯着我等一言一行。皇上明言说过,不许我们见你,传递消息,便有诸多难处。 “恰逢妹夫提议,我们上禀之后,皇上的人便都松乏下来。父亲眼见脱身有便,特命我来,传达一件要事。” 他环顾四下,漫不经心一句关切。 “高大人不在?” 宁云溪清泉而视。 “她去帝瑾王府有事,刚走。” “你说,舅舅有何吩咐?” 庄玮微微扬起嘴角,不自觉地漾染几许幽色。 “表姐前些日入府,已然传达滕姑娘身世之事,允诺有言,离开庄府,便要安排他们一家相见。” 宁云溪点点头,没有隐瞒。 “嗯,对,我已经传达其意。滕大人夫妇之意,宴邀请客,相聚一家,更显郑重,昨日挑选饭馆,今日约定午时,团圆席罢,还要请他们一同住进滕府呢。” 庄玮凛色不失敬意。 “父亲有言,他们暂时不宜相认。” 宁云溪惑而提问。 “何故?” 庄玮言简意赅。 “父亲暗中探得,赶栋山之计有失。倘若这时,滕姑娘接迎爹娘、住进滕府,冯大人势必起疑,以为是宁大人透露身世机密。” 宁云溪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舅舅是说,大哥哥知晓冯大人的身世?” 庄玮怡然渐去,幽幽肃颜。 “父亲猜想如此,不知事实。” 细想他的话中之意,宁云溪沉闷几许怒色,表露不敢置信。 “舅舅愿意信他?” 庄玮眉梢自如,游刃有余。 “嗯,信。” 神态含意显然,宁云溪更是难以置信。 “你也信他?” 庄玮坚定果断,毫不犹豫。 “嗯,我也信。” 宁云溪眉心暴风,久久不能抚平,怒意逐渐浓烈。 “他严守秘密,只字未提冯大人之事,谈何诚心?” “你们莫不是忘了,他搜证计杀,前世戕害你们一家,不共戴天之恨,岂能轻视?” 第302章 亲口承认,便是实话么 庄玮幽眸不可端倪,丝丝异色,或正或邪。 “父亲料到表姐会有义愤填膺。” “他有劝言,辅佑王爷之大事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搁置不论。璃王回京,指日可待,强敌当前,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王爷若得宁大人襄助,犹似如虎添翼,朝局可定矣。” 宁云溪清冷一笑,荒芜眸色,唯美凄凉。 “宸王不倒,皇上怎会通融璃王回京?” “你们亦觉,大哥哥会有谋略,直指封正台?呵,我还以为,这般意想的傻子,天下唯我一个。” 庄玮一眼看穿,直接点破。 “表姐既然信他,何必强撑不认?” 朝霞渐暖,宁云溪眸底却有无尽寒意,苦涩而笑,竭力不为所动。 “前世,我信了他一辈子,可他呢?布下好大一盘棋局,只为谋取我的性命。” “我再信他,便是世间第一痴傻。这一世,我绝不再行愚信之举!” 庄玮面容覆上一抹不解。 “表姐莫非看不懂,他何故愿意投诚?” 宁云溪心绪,不由自主激起一丝波澜。 “如此听来,你们也有多虑?” 庄玮理所当然地回应。 “浅思了然之事,何谓多虑?” 宁云溪自嘲苦笑。 “他之所爱,是密枢相杜大人。” 庄玮一阵惊异,不敢苟同。 “杜大人?” “何来这般谬论?” 想到大哥哥瞧不起她,宁云溪灰心挫败,一阵叹息。 “不是谬论,是他亲口承认。” 庄玮浅笑反问。 “亲口承认,便是实话么?” 宁云溪笑不出来,也是一句反问。 “总比我们无端意想,来得真切一些,不是么?” 庄玮不失恭敬点明。 “恕我直言,对于宁大人之事,表姐太过固执。” 宁云溪不改其意,字字谨严,郑重其事。 “胡思乱想,无有根据,你们才是固执!” “我是他的妹妹,自小便以家人关系相处,就像你们兄妹一样,无有分别。” 庄玮无可奈何,只好服软。 “表姐不愿想通,小弟自当理解。” “父亲嘱托之事,烦请表姐奔走,小弟还有要事去办,先走一步。” 宁云溪不由好奇。 “要事?” 庄玮起身一礼,没有多言。 “无关大局,不提也罢,表姐请忙,小弟告辞。” 宁云溪紧接着起身。 “嗯,路上当心,我这就拜访滕府,妥善此事。” 庄玮行了平礼,谨慎离去。 “是,多谢表姐。” 宁云溪留话秋璧,告知去向,继而坐上马车,往滕府而去。 时辰还早,未至公忙,滕予儒一家晨起不久,洗漱皆已完毕。 三人聚在饭厅坐好,正要用早饭,便听下人高呼禀报:“月溪郡主到!” 无言相视一眼,三人一同起身,谦礼恭迎。 “恭请郡主福安。” 见他们礼重太过,宁云溪急忙回应一礼,继而伸手一扶。 “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滕予儒微微而笑,示意一请。 “郡主用过早饭没有?粗茶淡饭,还望不嫌,郡主请坐。” 宁云溪回之一笑。 “我吃过了。公忙时辰,耽误不得,你们只管用饭,不必在意我。” 四人先后落座,宁云溪说明来意。 “我之来由,只为拜托滕大人,取消午时约见,容后再议。” 说着,愧然看向滕娥兰。 “实在抱歉,因为一些小事,便要耽误你们一家团聚。” 滕娥兰坦率自然,毫无虚伪。 “郡主在意,绝非小事,我应当配合,不会有所怨言。” 滕予儒停了筷子,举止敬慎。 “郡主吩咐,自有筹谋,恕我多问一句,只是不使设宴约见,还是说,就连迎接他们入府,也要暂且搁置?” 窗外风起,柳絮飘飘,背映宁云溪容颜,更多一丝静谧。 “嗯,一并搁置。我稍后便去告知,请他们安心住在高府,只当自己就是冯大人的生身爹娘。” 韦初霜眸间细雨,绵绵几分担忧。 “冯大人何其高才,冯先生和冯娘子唯恐瞒之不过。” 滕予儒面容忧色,漾开一圈圈愁绪。 “夫人所言极是,万一冯大人有心加害,冯先生夫妇难免深陷险境。请问郡主,可有应对之策?” 滕娥兰顾虑重重,无心用饭。 他们目光灼热,足见心急如焚,宁云溪略微思量,立即有了主意。 “冯伯母流放之时不堪劳累,致使身缠疾痛、久不能愈,每每生病,冯大人都会敬而远之,不与相见,哪怕只是听见她的咳声,也是满脸嫌恶。” “秋璧不忍娘亲备受苦楚,让我帮忙治病,先前便已着手治疗,现在初见成效。今日前去看诊,我会传达此事,请冯伯母故作病躯未愈。只要冯大人不见他们,自然无从察觉不妥。” “为保万无一失,我还会留下药丸,必要时,冯伯母可以服用,寻常医者把脉,足以瞒天过海。另外,三位尽管宽心,我所用药丸,安全无虞,不会有损冯伯母的身子。” 滕娥兰闻言,顾虑消散,无忧而笑。 “有劳郡主费心。” 宁云溪凝视柔然。 “应该的。” 迟迟未见女儿动筷,韦初霜亲自给她夹菜,耐心劝慰。 “兰儿安心用饭,一会儿我去督护台,便就转告高楠大人,请他多多照拂冯先生夫妇,护他们周全。” 滕娥兰乖顺一笑,回敬一杯清茶。 “谢母亲。” 回想庄玮说过的话,宁云溪啜一口茶,怔怔默然,良久才有言语。 “大哥哥隐居哲溪山,烦劳滕大人和谢大人严加看管。” 滕予儒迅速吃完早饭。 “是。郡主嘱咐数次,我已然谨记于心,你所设幽禁之计,谢大人与我必定亲力躬行,绝不假手于人。” 宁云溪心里没底,补充一句。 “另加嘱托,还有一事。” 滕予儒笑着点头。 “郡主请吩咐。” 宁云溪几番犹豫,还是说出了口。 “他若谋有计策,请二位大人务必转交于我。” 滕予儒瞠目惊奇。 “嗯?郡主先前分明强调,无论他说什么,即便高谈谋夺封正台之计,也不予理会,断然不得信之。” 宁云溪低眸几分难为情。 “改了,给他一个机会。” 滕予儒一脸满不理解。 “改得这么突然?” 韦初霜小声提醒。 “郡主吩咐,老爷听取便是,何来这么多话?” 滕予儒一听,急忙拱手应下。 “是。” 第303章 中意哪家姑娘 雨丝如尘,落地无痕,飘洒庄玮锦袍之上,墨紫金绣,缭绕幽玄之魅,附以朱墙青瓦,衬以桂殿兰宫,盎然一幅如痴如醉的画卷。 正用着早膳,余光忽见侄子不顾细雨、徒步走来,顾孟祯惊得放下筷子,火急火燎奔赴而去,顺路取伞,为庄玮遮风挡雨。 “凡身尘体,淋雨不得,倘若染病,可怎么好?” 他一面表达关心,一面厉声斥责宫人。 “糊涂东西,没瞧见下雨了吗,何故不知打伞?自去领罚一百杖!” 几名宫人面色煞白,吓得跪倒在地,求饶不停。 “皇上饶命,是庄大人不许打伞,奴才绝无不敬之心……” 顾孟祯充耳不闻,转而吩咐小伏子。 “你即刻去问,铜事台今日,是谁负责值守宫门?让他们务必给朕一个说法,为何没给玮儿备下马车?但有一点失职之嫌,格杀勿论!” 小伏子惶恐而应。 “奴才遵旨。” 庄玮及时出言叫住他。 “伏公公,请留步。” 小伏子应声止步,毕恭毕敬。 “大公子请吩咐。” 庄玮不苟言笑,未有失礼。 “不必去问,是我自己弃了马车。” 小伏子谨小慎微抬眸一分,慌以眼神,向皇上表意不知所措。 “这……” 庄玮诚然求情。 “微臣确有手势示意,不许他们打伞,万望皇上宽恕。” 眼见他要下跪,顾孟祯及时扶住他的双臂。 “玮儿不必多礼。既如此,朕便不予追究,都退下,只留小伏子和小慎子侍奉左右。” 一众宫人依言退离。 顾孟祯领着侄子,走进殿内,坐于饭桌一侧。 “又是弃去马车,又是拒却打伞,外头绵绵阴雨,你的面色亦是郁郁沉沉,朕瞧着甚是担忧,快些道来,发生何事?” “对了,朕记得你们今日出游,按说已过动身时辰,你怎么独自进宫了呢?” 庄玮幽幽叹息,蕴含无限心痛。 “唉,臣侄这般掩饰心绪,还是被皇伯伯瞧出不妥。” 顾孟祯龙眸,跟着染有忧愁。 “陪着长大,朝夕二十年,你什么心绪瞒得过朕?不许隐瞒,尽数说来,谁欺负你了,朕一定给你做主。” 庄玮满腹委屈。 “便是二弟和三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顾孟祯一阵为难。 “何敢欺负长兄?” 他作势一句恼怒,随即改口。 “想是有什么误会,你细细叙言,朕全数为你开解。” 庄玮含蓄欲哭无泪,越似正色模样,越是矜矜见怜。 “他们嫌弃臣侄古板无趣,放倒侍奉晨起的下人,悄使臣侄贪睡误时,继而丢下臣侄,便就动身离京了。” 顾孟祯心疼不止。 “贤弟可知此事?” 庄玮怜意之间,余出几分傲气。 “父亲说,臣侄自己追去即可,无需抱怨其他。” “他们显然不愿带上臣侄,若是舍了颜面讨好追去,臣侄以后,何有长兄威仪?” 顾孟祯眉头深蹙,对着庄府方向,一句责怪。 “贤弟真是不像话,起码关心几句,怎能如此冷漠?” 庄玮落眸一缕孤寂,凝缠身后细雨,绘成悲凉之景。 “下人私有议论,臣侄无意听见,都说臣侄年满二十,才回府中,亲者早已疏离,难免薄情。” 顾孟祯登时怒不可遏。 “哪个下人乱嚼舌根?朕非要处置了他!” 无中生有之事,庄玮自然不会牵累其他。 “都是粗使下人,臣侄不认得,也没记长相。” 想着自己几乎无能为力,顾孟祯内疚不已。 “玮儿切莫自责,这都怪朕,非要留你待在宫里,自私成全团圆之情,未曾想过你在府里,会是这般处境。” 转而想想,他有了主意。 “纵然如此,你也不能误会弟妹,瑞儿和蕙儿心思良善,怎么可能做出不敬兄长之事?定是宁二郎胡作非为!朕立马下旨,派遣铜事台隐卫,不远万里也要追去,就地处决!” 早就料到这话,庄玮伸手入袖,取出衣袋中物,双手呈上。 “臣侄已然搜证,放倒下人者,就是二弟和三妹,皇伯伯请过目。” 顾孟祯接过一瞧,见是证据确凿,再次面露为难。 “呃……嗯……” 庄玮装模作样来了一句。 “谢皇伯伯御用隐卫,为臣侄做主。” 顾孟祯嘴角扯出几分木然,尴尬婉拒。 “既是他们所为,不忙动用隐卫。” 庄玮顿然消沉。 “皇伯伯也不向着臣侄?” 顾孟祯耐心宽慰。 “你这话说得不对。天下尽知,朕最疼你了。” “玮儿莫要难过,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朕自私。你说,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你,可好?” 庄玮低眸之际,窗外几片枯叶如泣如诉而落。 “臣侄进宫,只为陪伴皇伯伯,不为索求赏赐。” 顾孟祯抿唇欣慰。 “朕知道你最懂事。” 庄玮轻轻一声短叹。 “唉。” 顾孟祯紧接着关怀。 “何故叹息?” 庄玮话有所指叙述,哀愁细雨交织,纷纷心碎。 “昨日收拾行装,臣侄听见他们暗中嘲笑,虽为年长,却无人作伴……” 顾孟祯听懂含意,忿然作色。 “真是没有规矩!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二人,一个钟意婢女,一个婚嫁破落,凭什么笑话你?” 话说回来,他又心疼侄子侄女,不忍训斥太甚,转而自责起来。 “这也怪朕,平时太纵容他们。” 庄玮顺势说出心中所想。 “臣侄若有佳人为伴,那该多好。” 顾孟祯捕捉其意,龙眸怡然惊喜。 “莫非心有所属?快告诉朕,是哪位女子?为博你之笑颜,哪怕婢女罪女,朕也下旨赐婚,为你风光盛办。朕还要赐爵封诰,赏居府邸,给足体面,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庄玮一如既往推辞。 “臣侄寸功未立,不敢领受爵位。” 顾孟祯轻松自在一笑。 “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朕随时都能安排。” “你先说说,中意哪家姑娘?” 庄玮花意幽情,含苞绽容缕缕羞颜。 “皇伯伯慧眼,臣侄心绪,实在藏无可藏。” “实不相瞒,臣侄属意,正是高府二房嫡次女、密枢侍高大人。” 顾孟祯一分无可奈何。 “可她定有婚约。” 庄玮恭然提议。 “皇伯伯促成林府与高族的婚约,隐意无非就是高族心向,臣侄深以为,比起林大人,臣侄更为合适。” 顾孟祯满不情愿。 “朕岂能利用你?” 庄玮密密覆上一抹愁绪。 “若非如此,臣侄宁愿终生不娶。” 第304章 把她让给你 顾孟祯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细微举止,尽显关切。 “朕说过,期许你们兄妹三人,是以帝王之重,此乃珍视,何忍见你孤寡一生?” “罢了,你若实在喜欢,朕吩咐林爱卿收手,把她让给你,便就是了。” 庄玮转愁为喜。 “谢皇伯伯隆恩。” 顾孟祯不顾尊卑礼数,亲自为他添茶。 “你莫急于谢恩。” “朕托名皇帝、实为颜臣,誉世以忠,不可随意更改历代先皇定下的规矩。婚约之事,早有律令,林爱卿一方悔婚并不作数,高二女也要同意才行。” “另外,林爱卿还要蛰伏帝瑾王身边,凡事不宜太过绝情,所以,最好引得高二女主动提出取消婚约,林爱卿故作无奈同意,方为上策。” 庄玮低眉三分,恭顺以待。 “皇伯伯圣意,臣侄深为理解,只要林大人愿意割爱,臣侄自有办法动容高大人。” 顾孟祯慈爱而笑,温然犹如冬日暖阳。 “何谓割爱?他接近高二女,只为朝局罢了。” “朕这就传唤于他,让他一切听你吩咐。” 庄玮轻轻点头。 “嗯,谢皇伯伯。” 顾孟祯示意小伏子。 “去请林暮。” 小伏子应声离去。 “是。” 这时,长廊不远处,一队宫人各自端着一盘佳肴,谨步慎行,直往帝盛宫走来。 透过窗户雕花,小慎子及时看见宫人身影,俯身上前一步,谄笑提醒。 “启禀皇上,御膳房派人送来大公子钟爱玉食,可要传膳?” 顾孟祯沉声回复。 “传。” 小慎子应罢,行至门口,击掌示意。 宫人们会意,依着规矩摆好珍肴玉盘,静静退下。 庄玮看懂其意,故作不知,顺意一问。 “臣侄刚刚进宫,御膳房便已备好一切,何以这样神速?” 顾孟祯龙眸溢满宠溺,凝视侄子,尤其亲和。 “是朕传下口谕,命他们一日三餐,皆要备好你们爱吃的饭菜和点心。若能等到你们进宫,即刻派人传膳;若等不到,便都赏给宫人。” “往日小小身影,而今渐渐长大,你们都懂事了,知晓皇伯伯时时记挂,一得空闲,便会进宫陪伴。孝心至此,朕怎能无动于衷?故而有此口谕,以抒亲近之情。” 庄玮双眸盈有感动,唇际浅出一抹幸福笑容。 “皇伯伯圣恩,臣侄铭记于心。” 顾孟祯眸底微现泪花,丝丝欣慰,惠风和畅。 “你之孝义,朕也刻骨不忘。” 说着,他取出一双筷子,置于侄子面前。 “你一味只顾难过,还没用过早饭?快吃,别饿坏了身子。” 庄玮乖巧而笑。 “皇伯伯先请。” 顾孟祯拿起筷子,和颜悦色。 “嗯,好。” 伯侄二人用膳未尽,林暮奉召而来,礼罢,落于侧座。 只见庄玮在场,林暮便能猜到圣意为何,暗自一叹,沉闷无奈。 唉,庄大人果然言出必行。 庄府深夜谈论之事,终究还是来了。 面对林暮之时,顾孟祯愉色未减,少了些许温柔慈意,多了几分帝王威仪。 “朕传召你来,所为一事,便是配合玮儿,计引高二女主动取消婚约,到时,你点头同意就行。” “招抚高族归附,以朕之见,由玮儿亲自去做,更为合适。” 林暮毫不犹豫,直接应允。 “微臣遵旨。” 庄玮唇际一角,幽染几分扬扬得逞。 “多谢林大人玉成。” 林暮勉强扯起一个微笑。 “庄大人客气。” 庄玮睨意悠悠,已是胜利者的姿态。 “林大人不想问问,我打算谋以何计?” 林暮及时抚平眉心肃色,竭力不露一丝心绪。 “庄大人请赐教。” 庄玮幽眸狡谲,迷离玩味之魅,语态从容,好似信手拈来。 “请林大人,待到深夜,诱至林府卧房,接下来的事,便都由我代劳。此法切中肯綮,直截了当,一夜足以定局!” 林暮闻言,瞳仁落雷,一时难掩惊恐之状,可以想见心中震撼之极。 他……何时变得这般不择手段? 纵然夺人所爱,也不至于卑鄙至此? 庄玮昂然自豪,溢于言表,没等林暮回应,先一步询问圣意。 “微臣斗胆上问,皇上高见如何?” 顾孟祯欣喜一笑,真心赞同。 “此计,甚合朕意。” 庄玮眉梢飞扬,不屑以对林暮,命令口气,含着几分凛冽。 “烦请林大人奉旨照做,不得有误。” 圣意如此,林暮满心不愿,也要附和,随即一句奉承。 “庄大人妙计,在下敬服。” 他话锋一转,巧言劝告。 “然则,在下愚见,求爱女子,理应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如是此法,至多只得其人,却是不得其心,成婚之后,何以举案齐眉?” 庄玮笑意渐渐凝固,不留一丝情面,暗示林暮心志所向,以作威迫。 “我还以为林大人乐见其成,不曾想,竟有异议?奇怪,高大人,于你而言,难道不是唯在利用么?” 林暮束手无策一应。 “庄大人所言极是。” 庄玮淡淡一抹锐利,威慑惊云裂石。 “既然如此,何故忧心只得其人、不得其心?” 林暮目色深邃如海,浅蓄一点笑意。 “同僚之间,在下好意提醒而已。” 庄玮几许霜意,漠然高远,拒人千里。 “林大人上孝长辈、下爱晚生,事于林府便罢,庄府中人,无需你来关心。” 林暮默有轻颤,缓缓低了一分视线。 “在下多管闲事,庄大人请见谅。” 庄玮心境一瞬明亮,收起冷色,做出大义凛然的神情。 “林大人别多心,省下闲事工夫,才能专心奉旨而行,在下之意,凡事皆以主上为先、以大局为重,林大人以为呢?” 林暮谦卑郑重一应。 “是。” 庄玮满意而笑,骄横自恣。 “那就有劳了。” 顾孟祯细心体贴,为侄子补充计策,确保万无一失。 “待她昏厥,林爱卿连夜将其送至庄府,转天一早,只当拜访庄府,无意撞见即可。高二女羞愧之至,定然主动请求,取消你们二人的婚约。” “至于对外而言,究竟是谁做下此事,朕自有说法。” 林暮怒火深藏,起身郑重一应。 “微臣遵旨。” 庄玮跟着起身,喜不自胜,行了大礼。 “微臣谢主隆恩!” 第305章 璧儿只能是我的 早膳之后,顾孟祯命人备好马车,亲自搀着侄子,安然坐上马车,嘱咐路上当心,最后还不忘目送离宫。 庄玮喜眉笑眼,志得意满,回到幽悰居,便见方之玄正襟危坐,盛颜凛然。 一见气氛不对,庄玮顿时收起笑容,束手谦敬,立身一处。 “恭请父亲安好。” 方之玄不苟言笑,冷冷一句。 “跪下。” 庄玮依言跪好。 “是。” 方之玄眸黯深不可测,唯见怒火灼灼。 “是谁教你,为人处世,可以夺人所爱?” 庄玮心乔意怯。 “皇……皇上。” 方之玄右手紧握成拳,沉重捶落茶几之上。 “矢口胡言,岂敢搬出皇上?!” 庄玮愀然不悦。 “父亲从何得知,是不是林大人暗地告状?” 方之玄蹙眉怫然。 “为父早有吩咐,借由此事见过溪儿,你便追出城外,与弟妹会合。见你逗留盛京,我便知其中用意,何需林大人告知?” “你还记得自己朝局心向,在于何方么?” 庄玮眸意倔强,不肯示弱。 “孩儿记得。” 方之玄满脸怒容,斥责质问。 “那你还敢为了一己私欲,明意以争,不顾大局,愚向林大人示威?!” 庄玮自尊有伤,心口起伏,愤慨难以抑制。 “父亲之言,差矣。孩儿婚事自由,应与朝局无关,父亲有权过问,却无权干涉,为了此事罚跪孩儿,实有不当。” “高大人,非属林大人所有,哪怕结婚,还能离婚,更何况一纸婚约束缚,废纸而已。” “孩儿也喜欢她,父亲何故支持林大人,反戈相向自家人?” “父亲究竟是孩儿之父,还是林大人之父?” 方之玄疾风甚雨,一阵怒吼。 “你大胆!” 庄玮紧咬牙关,强忍惧色。 “孩儿愤懑不公之事,父亲何故气恼?” 方之玄深舒怒意,尽量心平气和。 “你可知,林大人为何迟迟未娶高大人?” 庄玮愁眉不展。 “请父亲赐教。” 方之玄细细分析利害。 “你所谓一张废纸,虚为婚约,实为手段。倘若高大人一辈子不得回府,婚约之计,足令林大人自然而然蛰伏其中,陪伴帝瑾王长大;但若高大人得以回府,婚约之计,便成皇上拉拢高族之谋。” “林大人迎娶高大人之后,皇上必然有所要求。或是利用高大人,使得帝瑾王与高族离心;或是巧借高大人,纵使督护台掌权易人……目的之多,不胜枚举。” “因此,林大人才会借由他事,尽量推迟婚期。” “你若娶了高大人,结果也是一样。” “可是,你是什么身份?林大人是什么身份?他出了事,自有帝瑾王护着;我们出了事,皇上说杀便杀。真到那时,你预备怎么办,自顾尚且不暇,你打算如何护高大人周全?” 庄玮随口抱怨,表意不满。 “请恕孩儿直言,我们没能得到帝瑾王的护佑,全因父亲取信无能,岂有孩儿拱手让爱、代为受过之理?” 他别过身子,继续跪好,不愿正视父亲。 “大不了,我也拖着,暂时不成婚。” “总之,璧儿只能是我的。” 方之玄无力而叹,潇潇离开座位。 “那你就跪着,闭门思过,何时想通,何时起身。” “这段时日,为父,亲自看护于你。若有负才使气,你大可试试,有没有本事出逃!” 庄玮忍无可忍,高声振言。 “孩儿说过了,父亲以此罚跪,于礼不合!” 方之玄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关门不久,有人推门而进。 庄玮一阵惊喜。 “父亲后悔了?” 楚兰彤柔声应答。 “是我。” 庄玮喜色未改,乖乖行礼。 “母亲来此,想是为了免罚孩儿?” 楚兰彤跪在儿子身边,与他齐平而视,好言相劝。 “此次之事,你确有不对。” 庄玮噙着愤怒,面色霎时阴沉。 “母亲偏心,只知心疼弟妹,不管不顾孩儿。” 楚兰彤几意痛心,无尽心酸。 “我何有偏心?莫非真的气糊涂了,你岂敢对待母亲这般疾言厉色?” 庄玮依旧不服。 “孩儿知错。” 楚兰彤眸底凄含几分失望,珠泪萧瑟,哀哀打转。 “玮儿,何以变得这样不端?求爱女子,怎能薄情寡义、不择手段,难道高大人,在你心里,只是一件玩具么?” 庄玮见状,弱了气势,满腹委屈诉言。 “何谓不端?母亲实在误会。” “即便孩儿做了,也不会无礼于她,至多和衣而睡、假留赤色,计令林大人灰心即可。” 楚兰彤语调温和,轻言细语。 “你这话说得轻巧,真要实施,也会有损高大人清誉,叫她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庄玮理直气壮反驳。 “我会娶她,怎就抬不起头?” 楚兰彤无奈一叹。 “既然劝言无益,你跪着自省,我走了。” 庄玮一听,复又恼怒。 “父亲母亲无故责罚,孩儿心有不服!” 楚兰彤听而不闻,起身离去。 没一会儿,房门又被推开。 庄玮抿唇一笑。 “想是母亲心疼了?” 冯忆荷的声音,自他身后悠闲传来。 “密枢中丞冯忆荷拜会,庄大人安好。” 庄玮笑颜一落,正色以对。 “冯大人有礼,请坐。” “登门何故?” 冯忆荷选了最近的椅子,干脆利落入座。 “闻听庄大人有难,特来相救。” 庄玮抬眸高傲,轻蔑而视。 “你是来谈合作的?” 冯忆荷居高临下,不乏轻藐。 “庄大人不愧为方族之后。” 庄玮安然跪着,笑而不屑。 “我父亲计困于人,凭你,恐怕救不了我。” 冯忆荷不敢苟同。 “联合你我之智,不一定斗不过?” 庄玮瞥了她一眼,眸墨狡狯。 “看来,冯大人心意依旧,还是念念不忘林大人?” 冯忆荷单刀直入,不绕弯子而问。 “你娶了她,正好成全我和暮哥哥,两全其美之事,庄大人可愿为之?” 庄玮迷雾诡渺一笑。 “试试无妨。” 冯忆荷随即起身。 “令尊已在布计,若不速即离去,我也要久留于此。既已达成一致,我先走一步,与你里应外合,共同破局。” 庄玮幽眸魅密,处变不惊。 “冯大人慢走。” 确定冯忆荷远离,方之玄回到幽悰居。 “她中计了?” 庄玮恭然一应。 “是。” 方之玄拿了软垫,轻轻放在儿子身旁。 “奉哲临走留话,让我们用计拖住冯忆荷一阵子,我原本无有头绪,多亏你之献策,只是辛苦你,罚跪受苦。” 庄玮跪着未动,坚持不用软垫。 “父亲言重。辅翼帝瑾王成就大事,孩儿甘之如饴。” 第306章 日进斗金 傍晚风悠,薄袭银桂芬芳,馨落月溪府庭院。 秋璧步履匆匆,穿行清香之间,经过前院,来到宁云溪所在书房,顺手关上房门。 “郡主记账,怎么敞着门呢?” 宁云溪素手从容,舒柔置笔,抬眸浅浅一笑。 “知晓你快回来,特意给你留门,别站着,快坐下。” “庄府那边,情况如何?” 秋璧依言落座,认真禀报。 “如郡主所料,庄大人借口迎娶属下,实际只为拖住冯忆荷,令她分身乏术,暂时顾不上对付我们。既给宁大人争取时间,郡主也能趁此机会,忙碌美容院之事,充裕库房存银。” 正事说罢,她凝望郡主,顿生敬意。 “若非郡主指点迷津,属下差点误解庄大人之意,郡主怎能聪慧至此,随意一听,便知真相?属下只觉,钦佩无尽。” 宁云溪双颊覆上一抹难为情。 “你休谬赞,比之真正聪慧之人,我望尘莫及。” “前者表弟来过,愣是一字未提,多亏林大人转告此事,不然,凭我绞尽脑汁,也是不知不觉。” 秋璧十分尊崇,赞佩不已。 “属下之见,郡主就是智者,甚至比林大人还要足智多谋。” 察觉一分端倪,宁云溪心生奇怪,不能理解。 “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林大人?你们私底下,也是这么称呼的吗?婚约已定,何故这般生分?” 秋璧绯色含蓄,顷有碧波荡漾。 “属下害羞嘛。” 宁云溪提有异议,言辞以激。 “冯大人尚且称呼暮哥哥呢,你这一害羞,听着像是外人,她反倒成了家里人。” 如是一听,秋璧亦觉不妥,一番纠结之后,终于下了决心。 “那……属下改称,暮兄。” 宁云溪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们定的是婚约,又不是结拜,称什么暮兄呀?” 她挑眉一笑,给了建议。 “合该称作,暮郎。前世,你就是这么称呼的。” 秋璧埋首低眸,羞得不敢正视。 “郡主敬称王爷,不就是阿兄嘛。属下以为表率,理当如此。” 宁云溪有理有据反驳。 “我们确是结拜兄妹,与你们截然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她一脸期待,双手托抱粉腮,直勾勾盯着秋璧。 “你唤一声暮郎,让我听听,与前世有没有分别。” 秋璧目光簌簌,游离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暮……暮……” 感知心绪澎湃,她熄灭一片燥热,强行平静下来。 “属下实难宣之于口,郡主莫再逗趣!” 宁云溪心觉她的反应有趣,愉然笑了起来。 “好好好,不勉强你。实话告诉你,之前几世,我从没听过你称呼暮郎。” 秋璧瘪嘴,故作嗔怒。 “哼,郡主就知道拿属下寻开心。” 宁云溪躲避目光,不愿承认。 “谁拿你寻开心了?我这不是图个新鲜嘛。” 话罢,她说回正事。 “这些时日,辛苦表弟周旋。事到最后,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到时,你就配合晕倒,去庄府住上一夜。转天一早,坚持不改婚约,拒绝表弟求爱,也就行了。你且放心,表弟自会假装痴情,上禀隐瞒此事、不让外传,尽力周全你的名节。” 听是要紧话,秋璧收起怒颜,改为正色。 “嗯,多谢郡主、多谢庄大人,属下义不容辞,必然不负重望。” 她离开座位,起身走近,立于书案一侧。 “郡主记账顺利否,可有需要属下之处?” 宁云溪低眸看了一眼。 “哦对,光顾打趣,忘了说明,我这不是记账。” 秋璧疑惑询问。 “那是什么?” 宁云溪悦色更浓。 “我在统计预约直播的人,给他们排期排位呢。” 秋璧一头雾水。 “预约直播?” 宁云溪简单解释。 “其意,便是排队观看直播。” 说着,她慨然一阵拍案,情绪高涨。 “你去探问消息期间,发生一件大事!” “阿兄所画广告,一经晓喻天下,迅速盛行于世。四面八方来人,都要赶赴盛京,一探究竟。你瞧,我这收到书信,整有十箱之数。” “来者众多,座位有限。阿兄及时提议,让我预约直播,请他们书信报名之后,尽快交付定金,继而有序排队,静候通知。” 只见预约册子,厚页满写,其数甚为壮观,秋璧好奇一瞧,微微一怔。 “属下始料不及,竟有这么多人……” 宁云溪拍了拍摞在桌角的册子,示意一笑。 “不止一本,这些都是。” 秋璧万分震惊。 “啊?!还有这么多!” 宁云溪喜上眉梢,溢于言表。 “光是盛京附近看客,所交付的定金,便已存满月溪府库房。众人皆已赏下,就差你了,你公忙结束、回府之前,记得前去领赏。” 秋璧惊喜不减,闻言福身一礼。 “多谢郡主。” 宁云溪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账簿,递了过去。 “给四妹妹的分成,我都算好了,你对一对,有没有错。若皆妥当,便选几名守卫大人,请他们备车转运,护送银两而至宁国公府。” 秋璧双手接过,应了一声。 “是。” 她手执账簿,行至另一张书案,坐了下来,取出算盘,开始核对。 算着算着,她发现一处不对。 “铜事相许大人的定金,怎么高出其他人那么多,莫非郡主记错?” 提起许明骞,宁云溪不由感慨。 “没有记错。他整整约满一年直播,而且每日都要看完一整场。” “他人至多等到一个月之后,实在排不上,便就作罢;唯他特立独行,提前收到风声,抢在最先,包下第一排正中座位。” “瞧他那个架势,对四妹妹,甚是执迷。” 对着许明骞的名字,秋璧撇了撇嘴,尤其鄙夷不屑。 “家中妻妾成群,还敢妄想四姑娘,此人实在佻薄。” “任凭长相如何,也是切切配不上四姑娘!” 话至此处,宁云溪惋然自责。 “这都怪我,用计促成他们的关系,害得四妹妹现在进退两难。” 秋璧不以为然,柔言宽慰。 “郡主那时不知四姑娘心性善良,当属无心之失。” 深怕郡主过分苛责自己,她立即转了话题。 “掌柜人选,郡主定了吗?” 宁云溪点点头。 “暂时定了韶舅舅,一会儿,我便去敬问他意。” 思量深深,她还是觉得对不起四妹妹。 “四妹妹最爱买衣裳首饰,明日我便陪她上街,她想要多少,我全都买给她,以作赔礼道歉。” 第307章 正式见面 宁云溪正想坐上马车,前往方府,敬谈掌柜之事,便听下人通禀,说是宁四姑娘求见。 宁洁薇收到分成,特意过来感谢,听闻三姐姐去往方府,非要跟着凑个热闹。 见她撒娇,宁云溪只想宠着,欣然同意,与她一同坐上马车。 马车不疾不徐,往方府而去。 宁洁薇坐姿娇态,随着马车袅袅摇晃,一举一动,柳枝媚软。 “先前听三姐姐说过,那位方伯爷,其实是皇上的贤弟,庄韶?” 宁云溪微微一笑,不忘嘱咐。 “嗯。你切记,万万不可外传。” 宁洁薇抱怨一句,只为示诚,不含责怪。 “三姐姐提醒数次,我早记住,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宁云溪灿烂一抹笑容,表示欣慰。 “谢你保密。” 宁洁薇目意心醉,妩媚动人。 “听闻方伯爷,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她曼妙媚色,一向如此,宁云溪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奇怪。 “对呀,他是被我娘亲和舅舅耽误,数十年身处密室之中,所以孤身无伴。自从出了密室,我便给他介绍合适女子,奈何无有他之中意。” “我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来,唉,着实愁坏我了。” 宁洁薇扬起一边嘴角,洋洋得意。 “我知道他之中意,究竟是何女子。” 宁云溪一阵惊奇。 “你怎么知道?” 宁洁薇挑眉一笑,卖起关子。 “姐姐一会儿看我表现,便就知晓。” 宁云溪信任无疑,没有多问。 “你若问得出来,简直帮了我一个大忙,你随意定个日子,我请你吃饭。” 宁洁薇绚丽悦色,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 叙话没有多久,马车停在方府门口。 听是溪儿来了,庄韶连忙吩咐备茶,起身亲自接迎。 三人一同走进前厅,庄韶出于习惯,屏退左右。 “摆好茶点,便都退下。” 下人们应声离去。 想着他们这是首次正式见面,宁云溪笑靥以对,主动为他们介绍彼此。 “四妹妹,这位就是我的韶舅舅,庄韶。” “韶舅舅,她是我家四妹,宁洁薇。” 一听介绍,便知宁洁薇是自己人,庄韶三分示敬,屈身行礼。 “宁四姑娘安好。” 宁洁薇慵妆风情,秋水流转,浅浅福身。 “恭请方伯爷福安。” 礼罢,庄韶热情示意。 “二位请坐用茶。” 等着韶舅舅先一步入座,宁云溪落于侧座,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 宁洁薇没有入座,径直走向庄韶,倩影婀娜,身若细雨,软软落在庄韶怀里。 “方伯爷,抱抱我,可好?” 宁云溪一听,被茶噎到,忍不住重咳起来。 “咳咳咳……” 庄韶张口结舌,怔怔木然,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你你……我我我……” 他的惊愕,落在宁洁薇眼里,全然成了痴迷。 她咬着自己下唇,媚态更浓。 “抱抱我嘛。” 庄韶一分不敢动弹,瞳仁惊恐,小心翼翼转向宁云溪,心里没底,弱弱一问。 “你确认她是……宁四姑娘?” 宁云溪赶紧放下茶杯,近前拉走妹妹。 “韶舅舅请莫见怪,我家小妹,向来如此。” 庄韶大受震撼。 “啊?” 宁洁薇一脸扫兴,甩开宁云溪的手,略显不悦。 “三姐姐这是做甚?方才马车上,我便问过,他是独身一人。” “心有所属者,我不能示好,倒还说得过去;方伯爷既是独身,姐姐何故拦我?” 庄韶又是大受震撼。 “你还会这样,示好心有所属之人?” 听这话头不对,宁云溪心急如焚,为妹妹解释。 “韶舅舅千万不要误会,四妹妹绝非轻浮随意之人,只是非常在意容颜,总想证实自己,是月盛第一美人。” “因为从小到大,大哥哥多有嫌弃妹妹之举,还有嘲讽相貌丑陋之语,故而,四妹妹尤其痴心于此。” 哪怕只是说明理由,宁洁薇一听,也是怒火中烧。 “哼,大哥哥才是天下第一貌丑,我每每一见,便觉深恶痛疾、不堪入目!” 庄韶善解人意,很快想通原因。 “宁四姑娘心境,我虽不才,却能理解一二。” “相识义兄以来,总是听他自谦,评述自己智不及人、谋居末流,另外有言,我连他都不如。如是比较,确实令人沮丧,因此,我终日所思所学,便是想要超越其右,得他一句赞赏。” “奈何,不论怎么学,依旧无可比拟。” 宁洁薇确认一问。 “你的义兄,便是方之玄?” 庄韶回应肯定。 “是。” 宁洁薇不经思虑,脱口而出。 “那你确实不如他,我则不然,我比大哥哥美多了。” 听到这话,宁云溪面色一震。 转眸一瞧,果然庄韶低落谷底。 “是……我知道自己,尽不如他。” 宁云溪慌忙宽慰。 “四妹妹无心胡说,韶舅舅切莫当真!” “爹爹说了,舅舅之才,属方族之末,韶舅舅比他机敏多了。” 庄韶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姐夫哪里说过这样的话?纵然有言,也是哄骗。” 收场不得,宁云溪无助原处,欲哭无泪。 宁洁薇一句开解,令他立即释然。 “但你长得比他俊美多了,我引诱之因,便是在此。” 庄韶面色不由自主红润起来。 “你没见过他,何出此言?” 宁洁薇一分傲色,出言反驳。 “怎么没见过呢?医祸困于铜事台,有一恶妇发难,便是庄伯爷现身解救,借由将我转去尹司台。” 话至此处,她随着心意,随口置评。 “他之长相,一脸丑恶,跟大哥哥如出一辙。我瞧他呀,不光是方族之中最为蠢笨,还是最丑的。” 背后说义兄坏话,虽然内疚不安,但有莫名欢畅之感,庄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四姑娘实在幽默。” “有句话,我憋了许久,深怕失礼,不敢一吐为快。你家兄长自诩才高,其实病恹丑态,看着就是一副不甚聪明的样子。” 宁洁薇心情舒然,笑得欢喜。 “方伯爷更是风趣,这话说得太对了。” 看着他们志趣相投之景,宁云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第308章 伊人倾城 庄韶情不自禁,捧起宁洁薇的双手。 “没想到宁四姑娘竟是同道中人!” 宁洁薇喜上眉梢,与他相视一笑。 “你我既然志同道合,不如结为异姓兄妹?” 两人乐不可支,饶有默契,欢呼雀跃起来。 宁云溪不可思议一惊。 “四妹妹,差辈儿了,他是我舅舅……” 宁洁薇自然而然改口。 “那就认作义父,请问义父高见如何?” 庄韶所想一处,连连点头。 “乐意之至,谢你不弃。” 宁云溪指了指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尴尬而笑,提醒一句。 “义父女之间,韶舅舅这般,恐怕有些于礼不合?” 庄韶后知后觉,吓得立即松手。 “我实在失礼,还望宁四姑娘见谅!” 一听称呼不对,宁洁薇直言纠正。 “不是认了义女吗?义父尽可唤我,薇儿。” 庄韶双眸似有花田,盛放一片绮丽之景。 “好,薇儿。” 宁洁薇喜笑欣然,后退两步,郑重行了大礼。 “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礼罢,她斟茶一杯,双手奉上。 “义父请用茶。” 庄韶接过茶杯,浅啜一口,迅速放下茶杯,双手扶起义女。 “薇儿快快请起。” 这时,下人禀问:“天色已晚,伯爷可需掌灯?” 庄韶沉声回应。 “我自己来,你等不必侍候。” 下人应声退去。 宁洁薇主动讨好。 “义父只管安坐,小女负责点灯。” 平生初享天伦之乐,庄韶喜不自胜,哪怕嘴角发酸,凝望义女之时,也要坚持笑容可掬。 “辛苦薇儿。” 他的视线,跟随宁洁薇的手,目色微见忧心。 确认她掌灯完毕,没有不小心烫到自己,他笑貌舒然。 “快坐下,别累着。” 三人重新坐好,庄韶忽而想起一事。 “对了,我忘了问,你们这么晚登门,就是为了认义亲?” 宁云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经韶舅舅提起,我亦忘却。” “我拜访而来,是为商量经商之事。前与提过,我要开一家美容院,阿兄已然赐名,伊人倾城。” “人员近乎完备,唯缺一位掌柜,恭请韶舅舅屈就,不知愿意可否?” “银两分成,我与四妹妹,是四六分。韶舅舅若来,我之四成,分你一半。” 庄韶先是迫不及待,心向往之;转而一想,落为失意。 “唯恐误事大局,王爷会同意吗?” 宁云溪诚意劝言,赤心相待。 “阿兄既已赐名,自然乐见其成。” “这段时日,局势暂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韶舅舅可以趁此机会,培养一位副手掌柜。待到忙碌之时,你不在店里,便将负责之事,转交于他。” 庄韶莞尔答允。 “溪儿思虑周全,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切就绪,宁云溪回到府中,拨了银两,增补人手,加紧整修伊人倾城。 昼夜更替,漫天星辰,悄然换作朝霞明朗。 秋璧公忙而至,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传禀郡主。 “美容院今日下午便能完工,郡主梳罢,可要前往察看?” 由几名侍女服侍,宁云溪正在梳洗打扮。 “我下午再去,你先帮我盯着。昨日我便约好,今日要陪四妹妹上街,买首饰和衣裳。” 想着先前郡主失踪,秋璧学着谨慎。 “属下择选守卫大人跟随,以防再有不测。” 其实,冯忆荷若想算计,凭着守卫再多,根本阻止不了。 宁云溪明白这一点,但是没有多言。 秋璧表达关心,她自然欣领好意。 “好,辛苦你了。” 时刻惦记伊人倾城,她随即询问。 “给韶舅舅的分成,安排送去了吗?” 秋璧恭然说明缘由,沉着处之。 “昨日郡主谈好,属下已然回府;今日方至,还没顾上此事。择选守卫之时,属下一并去办。” 宁云溪选了一对耳坠,比在耳旁一瞧。 “去。” 宁云溪提前吩咐厨房,今日不用准备她的早午饭,妆罢,便就坐上马车,前往宁国公府,找四妹妹一同吃饭。 至椿萱居,原以为四妹妹还在安睡,不料,居然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 听到通禀,宁洁薇停了梳妆,喜出望外迎了几步,与她牵手落座。 “三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早,夜里睡足没有,可觉疲累?” 宁云溪嘴上抹了蜜。 “原有些许疲累,可是一见到你,便都消散殆尽。” 宁洁薇有来有回,不吝赞许。 “姐姐容色倾城,我亦有赏心悦目之感。” 说着,周身端量一番,她细细思忖,认真给了建议。 “姐姐这一身锦衣罗裙,样式所仿,正是玄周古国贵族服饰。玄周,以紫、绿为尊,奉秦紫玉石为贵,皇家世族女子,选用首饰,多有镶嵌秦紫玉,借此彰显高门显赫。” 她玉手轻柔,抚过宁云溪的步摇。 “玄周服饰,当然就要搭配玄周玉石。姐姐所簪,紫气东来,虽说妙不可言,但说到底,非是玄周之物。若能在此处,妆添一支秦紫玉金簪,便是恰到好处。” “想是姐姐没有秦紫玉首饰,所以不及簪饰?” 回忆一瞬侵袭,宁云溪笑容稍有凝固。 “我有一支秦紫玉金簪。” 宁洁薇惊喜一笑。 “那我陪你回府一趟,簪上之后,我们再去吃早饭。” 心绪所至,眼前似有大哥哥的身影,宁云溪颦眉浅浅。 “不必回府,那支金簪,被我留在湘竹苑。” 宁洁薇站了起来,按捺不住便要去取簪子。 “那太好了。” 注意到姐姐神色不对,她跟着眉目一落,细语关怀。 “姐姐何故不喜?” “难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宁云溪匆匆转了笑脸,唯恐妹妹多思难过。 “你没有说错。” “因陷往事,所以我没注意神情。你宽心梳妆,我自己去取,湘竹苑离得近,我去去便回。” 宁洁薇一脸放心不下,想也不想,便是拒绝。 “那怎么行,万一偶遇父亲母亲,姐姐岂不又受委屈?我定要陪你。” 说着,牵着姐姐手腕,轻摇轻晃,撒娇切切。 “梳妆不急,我们先去湘竹苑嘛,走走。” 见她细心,宁云溪笑容余出几分受宠若惊,应声而起,与她一同前往湘竹苑。 “好,听你的。” 第309章 唯愿,不会失望 宁云溪姐妹,一同走进湘竹苑。 彼时下人都已不在,原以为湘竹苑无人打理,会是一副污浊之景,怎料,素壁洁白,窗明几净,厅堂内室几乎一尘不染。 出乎意料,宁云溪容色有惊有喜。 “此处怎会如此洁净?” 宁洁薇姹紫嫣红一笑。 “是我时常派人过来打扫,随时迎候三姐姐回府小住。” “另外,三姐姐住过的两间卧房,都是我亲自打扫。我手脚粗笨,不如下人收拾得干净利索,不过心意至诚,还望姐姐不弃。” 她笑颜乖巧,一副静候夸赞的神情。 宁云溪心里一甜,由衷而笑。 “你之心意,我视若珍宝,何来嫌弃?” “以后,别做这些粗活,伤了你的手,岂非惹我心疼?” 她环顾一圈,忆有楚楚,唇际渐染一分苦色。 “我大约……不会回来小住。” 宁洁薇牵着姐姐的手,坐于软榻之上。 “那我也要打扫。姐姐回不回来,是一回事;我表达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姐姐或有不知,自从你搬离宁府,母亲对外怨言,几次三番装模作样。她假有饰词,每日都会让人、把湘竹苑清扫得干干净净,渴思溪儿得空,回家小住,看望父母,哪怕只是陪着他们吃一顿饭,于她而言,亦是天伦之乐。” “她所谓亲情,从来都是嘴上说说,引得外人赞誉一句,她真是一位好母亲,实际上,无有任何作为。她只在乎自己的名誉,至于你会不会因此心痛,她毫不在意。” “我知这事,迟早传到姐姐耳中,深怕姐姐难过,所以我来打扫,盼着姐姐见我真心,纵有盈泪,也是感动喜悦,不是悲痛欲绝。” 话至此处,只见姐姐感深肺腑,似有几意内疚,她连忙补充。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和母亲欠你的,姐姐不必想着回报。只要你觉愉然,我便心满意足。” 宁云溪笑中含泪,感激涕零。 “傻妹妹。” “在我心里,她是她,你是你。她不算对不起我,你更是有恩于我,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你对我好,我理当思报。” 睹物伤情,她倾诉衷肠,尽量不露忧容。 “以前,我莫名有一分执拗,像是得不到父母关心,足以抱憾千古,终天不能瞑目。” “前世,历经诸多痛楚;今世,不乏些许辛酸。满不甘心之间,渐渐地,那份执拗就淡了。” “或许,是因你们劝告;或许,是得阿兄相助,远离是非;或许,是我自己想通。总之,我放弃了,不会再想这些虚妄之事。” 宁洁薇目色肃然,义正辞严。 “姐姐放弃,是因为深明得不到,而非真的不想要。所谓放弃,只是不愿迫使他们付出,不是姐姐自身不再忧戚。” “他们恶事做尽,令你身心俱伤,如是痛苦,永生永世,断不可能忘。姐姐耿耿于怀,系在情理之中,同样之事,如若发生在我身上,亦是难以释怀。” “姐姐太过心善,狠心之极,至多就是放弃。你可知,换作是我,会怎么做?” 宁云溪隐隐明白,还是顺意,浅问一句。 “怎么做?” 宁洁薇眸露一丝凶狠,淡薄所有情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数次谋我性命,并且不愿悔改,为求自保,我定杀之,绝对不留后患!” 宁云溪眉心,颦起一抹心痛。 “抚养之恩,置于何处?” 宁洁薇似笑非笑,干脆爽快。 “我给过机会,只要他们悔改,便可既往不咎,这般报答抚养之恩,还不够吗?” “在我看来,姐姐前世,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无愧于心,那不是孝顺,是愚不可及!” 她拱手一礼,先有道歉,而后劝言。 “请恕小妹无礼训上,孝顺的前提,是你活着!命都丢了,你拿什么孝顺?祈望姐姐记住,不论你要爱谁,前提都是先爱自己、顾全自己的性命。” “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意图杀你,本该付出代价,你依照律令行事,经由尹司台处置,公允公正,无私无偏,谁有资格责你不孝?” 她行礼时,宁云溪及时阻拦,静静听她说完,继而回话。 “你所说道理,我会谨记在心。” “先前没有上告,是我执于亲情;而今无所作为,却是为了你和二哥哥。我不能伤害他们,亦不能令你们无家可归。” 宁洁薇愧疚内省。 “所以我才说,是我欠你。” 宁云溪一意心疼,郑重规劝。 “那也不能累着,你身子还弱,合该多多休养。” 宁洁薇听话点头。 “大不了我自己不做,赏银下去,让下人过来打扫。” 宁云溪欣慰而笑。 “好。赏银有缺,便向我要。” 宁洁薇拍了拍自己心口,得意洋洋。 “姐姐分以六成,我现在已是腰缠万贯,不缺这点赏银。” 宁云溪杏眸弯成两道幸福。 “那是你应得,尽可添置首饰衣裙、花在自己身上,不必记挂着我。” 宁洁薇豁然起身,环视找寻。 “说起首饰,姐姐的秦紫玉金簪呢?我打扫时,擦拭过姐姐的首饰盒,未曾瞧见。” 宁云溪跟着起身,走向一处角落,打开一个木箱,取出那支秦紫玉金簪。 “我将它封存在此,故而,你没瞧见。” 金簪镶嵌,还有她之钟爱,杏玥玉石。 她痴痴落眸,遥想正住在哲溪居的大哥哥,唇际不由自主,温暖一片灿烂。 “我原以为,此生无有可能簪饰,不曾想,居然出现一丝希望。” 她手握金簪,犹似紧紧握住大哥哥的手。 “唯愿,不会失望。” 宁洁薇没有听懂,一把夺过金簪,迫不及待为姐姐簪于发间。 “姐姐在说什么?这么好看的簪子,理应快些戴上,无端感慨,叫我等得甚急。” 簪罢,她后退两步,仔细端察。 正巧朝霞映辉,浸染原就如痴如醉的双颊,她美妙而笑,盛放花容娇媚。 “这金簪,衬托姐姐出尘天颜,简直不可方物!” “姐姐今日上街,定然引得路人止步反顾,赞叹不已。” 宁云溪低眸,含蓄一分羞涩。 “太过惹人瞩目,唯恐不好……” 宁洁薇急急催促。 “我都饿了,姐姐快快陪我回去梳妆,我们尽早出发。” 第310章 此乃有趣之事 宁洁薇妆罢,挽着宁云溪的胳膊,欢喜离开椿萱居。 两人选在宁国公府附近一家饭馆,简单用过早饭,继而坐上马车,去往南市。 守卫们换了常服素装,骑马跟随,时刻保护她们的安全。 至南市街上,宁洁薇走下马车,指着一家首饰店,笑着提议。 “这家眼瞧不错,三姐姐,我们进去看看?” 本来就是陪她逛街,弥补先前乱点鸳鸯之事,宁云溪欣然一应。 “好。” 宁洁薇笑颜嫣然,明快入内。 伙计笑脸相迎,点头哈腰。 “两位贵客玉临,小店蓬荜生辉。” 宁洁薇径直走去,仔细挑选首饰,没一会儿,便就选好。 “就要这些。” 宁云溪微微一笑。 “好。” 她正要付账,宁洁薇上前两步,将她拦在身后。 以为妹妹客气,非要抢着结账,宁云溪出言拒绝。 “不……” 话未出口,被宁洁薇抢先一步。 “请问贵姓?” 宁云溪听得一怔。 “啊?” 探眸一瞧,只见妹妹媚眼如丝,主动迎上掌柜的视线,她在心里一阵无奈。 四妹妹这是又要……唉,明明长相标致,有目共睹,何必这般执着于此? 宁云溪纠结原处,阻止妹妹,深怕扫兴;不阻止,又恐有损妹妹名节。 美人近在眼前,比之远观,更是令人惊艳,掌柜瞠瞠凝视,不舍一分移目。 “免贵姓孙。” 宁洁薇媚眸含笑,宛如蔷薇绽放,莹缀几颗晨露。 “孙少郎安好。” “我喜欢这些首饰,孙少郎可愿赠送?” 孙冲瞬即心醉神迷。 “愿意愿意!” “金物银器,难免沉重,唯恐累着贵人,还请留下住址,待到傍晚打烊,小人恭送上门。” 宁洁薇听懂其意,眉梢轻轻一挑。 “孙少郎傍晚上门,是送首饰,还是送你自己?” 一听如此直接,掌柜卸了伪装,谑词玩味。 “那就要看,贵人想要什么了。” 宁云溪努力沉默,还是听不下去,取出一锭金子,下意识重了一分力道,拍在前台之上。 “把首饰包好,多谢!” 孙冲吓了一跳,收起坏笑,怫然不悦。 “这位贵人,气性不大好。” 宁云溪不屑一顾,语气一沉到底。 “我气性如何,无关你事,这生意你做不做?不做的话,我们走了。” 孙冲一惊,下意识护住那锭金子。 “自然是做!小人多有得罪,贵人莫恼。” 宁洁薇贪玩心起。 “她是我的姐姐,想是,见你只喜欢我一人,有些吃醋,请孙少郎,公允以对我们姐妹?” 孙冲豁然一笑,贼眼环视,确认店里没有其他客人,顺势抚上宁云溪的手背。 “原来如此啊……” 宁云溪第一时间注意动作有异,及时躲开他的手。 “你这是做甚?再敢乱来戏谑,我直接告去廷合台!” 小小女子,孙冲全然不惧,神色悠然,转向宁洁薇。 “你这位姐姐,甚为刚烈,我喜欢。” 宁洁薇轻摇香肩,一顿撒娇。 “孙少郎钟爱刚烈,不爱柔媚么?” 说话间,孙冲再次伸手而去,歹意显而易见。 “爱,你们姐妹俩,我都喜欢。” 宁云溪气得不行,取出两枚银针,制住他的双手。 “住手!岂敢如此无礼?” 孙冲双手木然,分毫动弹不得,终于知道害怕。 “啊!我的手……我的手好像废了!” “分明是你妹妹引诱,关我何事?你怎敢明目张胆,行凶伤人,我也告去廷合台!” 宁云溪没好气地收走银针,冷冷撇下一句反驳。 “银针入穴,是为治病,无损于身,你何以状告?” 宁洁薇赔笑哄话。 “此乃有趣之事,姐姐不要气恼嘛。” 面对妹妹,宁云溪没了怒色,唯余肃然。 “一点也不有趣,你不许再玩!” 宁洁薇勉强答应。 “好好好,我不玩了。” 结账罢,姐妹俩走出首饰店,守卫察言观色,主动帮忙拿着首饰。 宁云溪带着几分埋怨,点醒妹妹。 “他明示暗意,让你约个地方,单独相见,你听不懂吗?” 宁洁薇步态,轻松自在。 “听得懂啊。” 宁云溪闻言一震。 “那你还敢随他心意?” 宁洁薇无谓一笑。 “我自有分寸,姐姐无需担忧。” 宁云溪无可奈何一叹,好声好气劝言。 “直播在即,已有那么多人,为你豪掷金银,足见你之美貌,何故还要行此无趣之事?” 宁洁薇不以为意。 “我只见银子,未见其人,谁知他们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宁云溪不能理解。 “你究竟,何以判别真心?” 宁洁薇不紧不慢解释。 “很简单呀。例如方才那位孙掌柜,我若只需随口一句,他便愿意白送首饰,就是真心喜欢我了。” “可惜,他贪心不足,竟还妄图夜半之事。” 宁云溪依旧不能理解。 “既知不怀好意,你还理他做甚?” 宁洁薇撇了撇嘴。 “不甘心嘛,万一我说着说着,他便同意了呢?” “唉,难道真如大哥哥所言,这世上,无有诚心待我的男子?” 宁云溪不敢苟同。 “大哥哥言之有误。以我之见,一定会有男子,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娶。” 宁洁薇顾盼左右。 “那他在哪儿,何故我瞧之不见?” 见她举止可人,宁云溪不由自主,眉开眼笑。 “或许就在你的身边,只不过,被你不慎忽视;也或许此人还未出现,时机一到,自会与你相遇。” 想起宁奉哲说过的话,宁洁薇目色沉沉,眸意突然认真。 “若说身边,大哥哥倒有谈论一人。” 宁云溪表示好奇。 “谁?” 宁洁薇如实回答。 “铜事相许大人。” 宁云溪视如敝屣,严词拒绝。 “不行不行!” “大哥哥安的什么心?许大人早就成婚,你嫁过去,岂非屈身为妾?” “盛京久有传言,他后院姨娘成群,外室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 宁洁薇下意识反驳。 “许大人他说……” 想起许明骞嘱咐保密,她戛然而止,默然无话。 宁云溪先是一阵疑惑,而后胡乱揣测。 “他说什么?” “你不说,我便能猜到,无非就是为你休妻,是也不是?” “现在只有离婚,哪里还有休妻?你莫听他哄骗!” 话至此处,许明骞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了过来。 “月溪郡主恐有误会。” 第311章 为我一试 守卫第一时间戒备。 宁洁薇双颊不自觉地一热。 宁云溪着实吓了一跳,愕然转身,确认一眼。 “许大人?你……你怎么在这儿,莫非有意跟随?” 许明骞不遮不掩,直截了当承认。 “月溪郡主明鉴。” 一听如此,宁云溪神情沉落,不顾礼数,漠然以对。 “何事?” 人海茫茫,视若无物,许明骞风致韵眸,始终只容宁洁薇一人。 “告假在府,恰巧听说宁四姑娘游逛南市,我特意来寻,企盼见她一面。” 曾为同僚,宁云溪自认深知其人,撑着最后一分耐心,颦眉冷对。 “许大人之意,我看得一清二楚,在此郑重回复,请许大人静听。” 许明骞礼敬以待。 “郡主请讲。” 宁云溪藐视之意,一目了然。 “一则,我心志不改,无意其他。” “二则,我家小妹淳然单知,不喜复杂之人。我之所见,但凡高位尊者,起码会有自知之明,许大人以为呢?” 宁洁薇牵着姐姐的手,避开周围路人,借步而至胡同口,悄声轻语。 “姐姐怎么又恼?” “王爷不是说过,榜一大哥,不能得罪吗?” 宁云溪后知后觉一惊。 “哦对,他是你的榜一大哥,我一时气忘……” 守卫近身跟随,许明骞耐心等在原处,以示尊重。 宁洁薇轻抚姐姐后背,以作宽慰。 “咱们开门经商,哪有讽刺贵客之理?姐姐息怒,切莫冲动。” 宁云溪很快没了怒意。 “嗯,言之有理。” 她神色一转,面露难色。 “可是,我忘了询问阿兄,应当如何对待直播贵客,还未开张,骤然遇上,唯剩一头雾水,怎么办呢?” 宁洁薇下颚微扬,一分傲气,一分得意。 “这还不简单吗?说到底,不过是个男子,应对这种场面,我最拿手。” 见她按捺不住,已然转向许明骞,宁云溪连忙阻止。 “你且等等!” 面对妹妹,她一筹莫展,只剩着急。 “什么意思?你又要……哎呀,何故那般委屈自己?” 宁洁薇晃了晃脑袋,自得其乐,未有一丝忧苦。 “何有委屈?我深觉有趣。” 宁云溪完全理解不得。 “你究竟要做什么?怎就有趣呢?” 宁洁薇花容似有羞意,言辞却是不羁。 “他想做什么,便由他做什么,不就行了。” 宁云溪一脸惊异。 “什么?不行!” “万一他……他……你愁坏我了!” 宁洁薇努了努嘴,意态柔媚。 “姐姐面对帝瑾王,便是这样木讷?那可不好。母亲说过,赋性灵慧,才能留住心爱之人。” 宁云溪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否定。 “哪里学来这些浊词?母亲说得不对!” 宁洁薇掩嘴偷笑,抓着姐姐错处,打趣反问。 “姐姐怎么不顾孝顺,岂可随意评说母亲?” 宁云溪被自己说过的话,堵得语塞。 “你……我……” 宁洁薇收起笑颜,谨严表达。 “姐姐别担心,许大人绝非轻佻之徒。” 宁云溪又想提起流言。 “可是……” 宁洁薇及时打断,有理有据反驳。 “外头流传,就连姐姐都是臭名昭着,由此可见,流言不可尽信。” “姐姐睿智,怎会轻信无稽之谈?” 宁云溪一意鄙夷,不以为然。 “以他金玉之容,纵然流言有假,也有不少女子主动亲近。天下男子,少有坐怀不乱之人。” 宁洁薇顺话提议。 “那请姐姐帮我试试,他能不能坐怀不乱?” 宁云溪一听,恼羞成怒。 “宁洁薇!你再敢草率,我不理你了!” 宁洁薇眸色无辜,慌忙解释。 “你帮我试试嘛,我是真心探知。” 听出几分不对劲,宁云溪瞳仁猛地一震。 “你不会是……芳意暗许了?” 宁洁薇挠挠头,疑惑不解。 “内心之情,我不知晓。” 答罢,她扬起一抹乖顺笑容,诚恳请求。 “姐姐擅使美人计,前言传授,我却始终未得一见。现下正有良机,烦请为我一试,我必定仔细学习,可好?” 瞧出妹妹真心正意,宁云溪义不容辞,依言点头。 “好。” 有幸见识姐姐计谋,宁洁薇喜上眉梢,跃跃欲试。 “我该如何配合?” 宁云溪黯以余光,丈量许明骞距离,适当压低声音嘱咐。 “其实美人计,不必非要屈身以人。巧用爱慕之情,点到为止,方为上策。你就这样……” 未至午饭时辰,宁洁薇约请许明骞,同往茶馆一坐,答谢他的豪掷之恩。 许明骞欣然同意。 走进一家茶馆,宁洁薇热情招待他们入座点茶。 没过多久,伙计奉上茶点。 宁洁薇随意选了一只茶杯,浅浅品茶。 她不拘一格,没有刻意收敛举止,落在许明骞眼中,却是蕙质兰心,比之其他世家女子,更显大家风范。 他正沉浸于此,不料,她轻抿一口茶之后,直接失了意识,晕倒而去。 许明骞见状一惊,下意识起身去扶。 “宁四姑娘!” 宁云溪坐在妹妹身旁,抢先一步,环住她的肩膀,示意一旁守卫。 “烦请关大人,代为照顾四妹妹。” 关凝静会意,小心翼翼接过宁洁薇。 “是。” 应罢,她背起宁洁薇,带着一众守卫,退出厢房,去了隔壁房间。 许明骞看懂其意,缓缓收起惊色,转眸宁云溪,目光一沉。 “看来,郡主有话要说?” 宁云溪清流杏眸,如初雪般,盈盈凝视,紧紧扼住许明骞的视线。 “大哥哥让我用计,蛰伏帝瑾王身边,想必此事,兄长知晓?” 仿佛天崩地裂,许明骞神情瞬间凝固。 “什么?!” 宁云溪清泉无知,眨眼不解。 “兄长何故惊异,难道大哥哥没告诉你?” 许明骞思量迅速,不断回忆往事,以此推想事实。须臾,不可思议之貌,悠然落回平静。 “郡主请莫说笑。我再眼盲心瞎,也看得出,你是真心追随帝瑾王。” 料到他会不信,宁云溪没有灰心,从容以对。 “兄长难道不想一问,我之蛰伏,目的为何?” 许明骞保持一分礼貌。 “愿闻其详,郡主请讲。” 宁云溪阐述直叙,若有其事。 “大哥哥深知,帝瑾王不除,皇上永远都是颜臣。奈何帝瑾王府戒备森严,他屡次用计,皆以失败终局。” “他说,除非以情系之、以身相诱,不然,事则不成,故而我就……” 听着不像假话,许明骞眉心微动。 “啊?此话当真?” 第312章 我之心意 宁云溪晨曦目光,柔而真诚。 “自然当真。” “兄长和大哥哥,陪我长大,情谊深厚,我何忍背弃?” 提及旧年交情,许明骞唇角抿起一分冷意,怒形于色。 “我也想问郡主,帝瑾王与你非亲非故,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的好友,怎忍舍弃我们而去?” 宁云溪杏眸无辜,粼粼澄莹。 “兄长满心疑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若反顾思虑,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弃,是不是就能想通了?” 经她一说,许明骞思绪立即明畅。 “确实如此。” 转念一想,他又觉不对。 “可你分明,不像假意投诚帝瑾王。” 宁云溪有意无意,开始引导。 “兄长以为,牧辽为何殒命?” 许明骞眸意还余防备。 “听皇上说,是被宁大人计杀。” 宁云溪继续引导。 “大哥哥做事,怎么可能那般不慎,竟将随身香囊遗落牧府?” 许明骞思绪犯难,别扭不顺。 “那便是帝瑾王臣下之人,有意诬陷?” 宁云溪合情合理,提出异议。 “帝瑾王安排牧辽,尝试蛰伏皇上身边,可见深受重用。帝瑾王怎会允准臣下,借他性命,诬陷大哥哥?” 许明骞神情曲成窘迫,不敢置信地推论。 “如此说来,牧大人投靠皇上,心向至诚?” 宁云溪哀色无助,仿若受尽委屈。 “兄长宁愿相信督护台的人、心向皇上,也不愿信我,这是什么道理?” 如是点醒,许明骞一片豁然。 “你这话……言之有理。” “那牧大人出事,原因究竟为何?” 宁云溪随口编造。 “是我亲自动手。” “大哥哥得知,牧辽图谋不轨,深怕皇上轻信小人,所以暗传消息,让我斩草除根。以防帝瑾王彻查,疑忌我的心志,大哥哥将随身香囊,交到我的手中。他说,皇上见之,必会隐迹掩护,只当牧辽亡于仇家之手。” 听似凿凿有据,无有疑点,许明骞点头信之。 “原来如此。” 既是自己人,他坦然提问。 “烦问郡主一句,宁大人何故不辞而别?” 宁云溪拿捏适当,实言以告。 “大哥哥谋想夺取封正台之计,暂时隐居孤山,我已托尹司台同僚随身保护。此事算是机密,望请兄长莫要外传,万一失利、未能定计,大哥哥只怕不好收场。” 许明骞郑重应允。 “嗯,我定然保密。” “既是蛰伏,你自己小心行事便罢,何故突然向我示明?” 宁云溪哀怜双目,几许柔郁,几许苦涩,两滴珠泪摇摇欲坠。 “乾商古国,晖皇帝宠爱翊贵妃,致使失信臣民、亡国而终。玄周新帝登基,乾商旧臣心服、百姓无有异议,正因晖皇帝昏庸之举,令众失望。” “大哥哥计意,与之异曲同工。我小小女子,哪怕近身,亦难行刺帝瑾王,不如以情相惑,另辟蹊径襄助皇上,赢得天下人心。” 许明骞浅有动容,肃然生敬。 “郡主大义,在下佩服。” 宁云溪徐徐眸落。 “无奈,不通情事……” 许明骞一怔。 “郡主何出此言,莫非忘记,曾是宸王妃?” 宁云溪攥着手绢,表意羞怯。 “宸王从未亲近,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染纤尘。” “大哥哥总说,敬重许大人,如同兄长。他只知让我,随之敬称兄长;实却不知,我之心意。” 许明骞一脸疑惑。 “你之心意?” 宁云溪举手投足,尽显柔情似水,不知不觉间,改了称呼,明意心事。 “年少,萌芽有情,我受人欺负,被许大人所救,那时便已……怀恩在心。” “方才,我在四妹妹面前,听似肆意诋毁于你,但其实际,是为劝说四妹妹放弃,因为……” “二哥哥成婚那夜,帝瑾王当众将我带回王府,其意,我不必多言,许大人便知。当时,我急中生智,借由无故离席、二哥哥难免多虑,顺利回到宁府。” “自那以后,帝瑾王又有数次示好,我皆婉拒。话至此处,许大人是否明了,我之心意?” 许明骞韵眸愕然圆睁,不失一分诗情画意。 “郡主,我……” 宁云溪花容轻颤,眸含纯真,迎覆他的视线。 “辅翼皇上,大哥哥之计,势在必行。我唯恐,中有差池,许大人可愿教我?” 她袖中右手,悄然取出一枚银针。 “哪怕……只为朝局……” 许明骞一听,容颜所有温度,尽数化为乌有。 “请恕,不能从命。” 银针一顿,宁云溪微微一惊。 “何故?” “难道许大人对我,从未有过一丝动心?” 许明骞清冷回应。 “是。” 宁云溪无声收回银针,安心试探。 “那你为何豪掷一年之数,支持我的伊人倾城?” 许明骞眉宇坚定,不苟言笑。 “实不相瞒,我为令妹而来,非是为你。” 瞧出几分真意,宁云溪暗觉匪夷所思。 “在许大人心里,我不如四妹妹么?” 许明骞眉头紧蹙,按捺心绪,维持最后一分耐心。 “二者难以相较。溪儿,你该明白,数年来,我疼爱你,一如亲妹。” “以事实论,我这年纪,当你父亲,也不为过,你怎能对我随意乱情?” 宁云溪撇了撇嘴。 “四妹妹,比我还小一岁呢。” 许明骞肃色更浓。 “那不一样!” 宁云溪故作恼羞成怒,继续试探。 “哪不一样?以许大人之见,四妹妹比我貌美?” 许明骞凉薄以对。 “据实而言,确是如此。” 宁云溪呈现几分不甘,诉说深怨。 “可是,你我相伴相处二十余载,她不过初来乍到,你凭什么寄情于她?” “四妹妹那种人,招蜂引蝶,全无光彩,不值得托付真心。你本意玩弄,实无赤诚,是也不是?” 许明骞一阵拍案,怒容顿时雷电交加。 “宁云溪!” “她是你的妹妹,怎忍言辞轻慢?!” 宁云溪佯作心痛,央央乞怜。 “你为了她,凶我?” 许明骞无动于衷,一字一句,皆为宁洁薇愤鸣不平。 “回春堂医祸,你被困铜事台,她急得火烧眉毛,纵然我百般阻拦,她还要拿命护你。结果,被你侮语至此!从前算我有眼无珠,全然没有看出,你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 意料之外,他对四妹妹,居然心诚意正,宁云溪嘴角一分惊喜,几乎压制不住。 “那是大哥哥设计,取信帝瑾王之一环,我本无险忧,何需她多管闲事?” 许明骞起身背对,正好没有看见她的神情有异。 “话不投机,我不愿与你多言,茶点我会结账,宁四姑娘由我送回府中,你请自便。” 第313章 袅袅沉醉 顾全宁洁薇的名节,许明骞让出许府马车,由她躺好;自己另雇一辆马车,跟行于后,一路护送,直至宁国公府。 确认许明骞离去,宁云溪随后来到椿萱居,轻唤一声。 “四妹妹,可以醒了。” 宁洁薇闻言,睁开双眼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第一时间握住姐姐的手。 “多谢三姐姐。” 宁云溪沐愉而笑,与妹妹一起入座。 “你在隔壁,都听到了?” 宁洁薇悦色含羞,缠思几分不安。 “嗯,几乎听得一清二楚。他不会是知道我在隔壁,故意表态,借此哄骗?” 宁云溪摇摇头,不以为然。 “我瞧着不像,你何以见得?” 宁洁薇切切凝望,辞色满是钦佩。 “姐姐美人计,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他理应中计,怎么可能漠然置之?” “原来美人计,除了风情以动,还能以诚相见,令他误以为,难得相遇真心人。实不相瞒,初听姐姐讲述计策,我心有疑议、不愿苟同,而后见闻,方知精妙。” 她接过侍女手中茶点,放在姐姐面前。 “姐姐言辞,实在传神,我好几次恍惚,总觉你说倾慕许大人,尽皆发自肺腑。” 宁云溪瞳色一惊,连忙摆手,与许明骞撇清关系。 “我绝无此意,你万万不可误会。” 宁洁薇乖顺而笑,几意撒娇。 “姐姐纵有无妨,我愿意做小。” 宁云溪洞穿妹妹心意,涟涟不忍,惜而不舍。 “如此说来,你真打算嫁给他?” “虽有真诚,奈有正妻,你若嫁去,岂非委屈为妾?” 宁洁薇努着嘴,娇笑传意点点嫌弃。 “他都那么老了,我才不嫁呢。” 宁云溪心明她意,不再多言,浅浅一笑,话锋一转。 “伊人倾城提前便能完工,一会儿用完午饭,我们同去瞧瞧?阿兄说,首播或有紧张,让我带你彩排一下。” 宁洁薇不解其意。 “彩排?” 宁云溪言简意赅。 “就是提前登台一试,只当看客皆已就位。” 宁洁薇迅速理解其意,兴高采烈。 “王爷思虑周全,那我们快去彩排。” 宁云溪无奈一笑。 “瞧你,总是这般迫不及待,不急,我们先用午饭。” 宁洁薇眉梢飞舞欣然,乐此不疲。 “姐姐所选营生,实在有趣,所以我才急不可耐,满心就想表现一番。不忙用饭,我们先去彩排嘛,可好?” 宁云溪诉以实情。 “店里,下午完工。” 宁洁薇一脸失落。 “啊——非要等到下午啊?那好,勉强先去用饭。” 宁云溪诙谐谈笑一句。 “多谢大主播体谅。” 宁洁薇嘴角扬起一分心满意足。 “这称呼也是有趣,与众不同,我甚喜爱。” 宁云溪跟着一笑。 “你喜欢就好。” 一顿午饭之后,宁云溪姐妹来到伊人倾城。 时辰刚好,伊人倾城修葺完备,所需陈设,一应各得其所。 工者领完赏银,陆续离去;秋璧带着一众粗使下人,正在清扫各处。 宁云溪示意一指高台,柔言提议。 “你感受一下,可有畏高,可觉紧张?” 说罢,她搀着妹妹,由侧面楼梯,一步步登上高台。 宁洁薇切身体味,微笑摇头。 “高度正好,并无惧……”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声扬高亢、空灵回响,惊得戛然而止。 “我……我的声音,怎么变得这般响亮?” 宁云溪平静回答。 “这是阿兄所教,但凡立身高台者,皆是如此。不使你声嘶力竭,就能遍传客堂各处,还能略微修饰声音,宛转悠扬,袅袅沉醉。” 宁洁薇认真倾听,由心恭维。 “王爷才学卓尔不群,旷古烁今,唯他一人。” 宁云溪浅浅一笑,不予置评。 “我们开始彩排?” 宁洁薇唇际一甜,满眼期待。 “好。”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瓶柔肤水,递了过去。 “你先试播一段、柔肤水的美容讲解?” 宁洁薇点头而笑,接过瓷瓶,从容讲解,倒背如流。 “柔肤水,用以肌理调节酸碱……” 介绍功效之后,便是亲身示范,以供看客学习用法。 宁洁薇一节一节挽袖,柔肤水缓缓倾倒,于手臂之上,滴滴滑落,情致有韵,不言而喻。 居高临下,无有傲色,她依依扫视,目至所有客席,韵致未尽,更有媚意入骨。 宁云溪意识到不对劲,怔怔一惊。 只见妹妹兰指纤纤,就要抚抹柔肤水,宁云溪立即阻止。 “四妹妹等等!” “你这是做甚?”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自然是示范用法,我若没有记错,柔肤水可以涂在臂膀?” 宁云溪愕然不减,平添几许惶恐不安。 “是,可以,可是你这……也太……何故突然风情?” 宁洁薇坦然自若,落落大方。 “不显媚态,他人如何瞧得出来我的长处?” 宁云溪面露几分为难,耐心规劝。 “不必刻意表现,你便足够娇媚。你就按着,我教你的讲解之法,娓娓而谈即可。凭你洋洋悦耳,琅琅清脆,必然惊艳四座。” 宁洁薇极不情愿,直接拒绝。 “那不行。真若规矩无趣站在台上,我这一腔热情,安放何处?” 每每面对妹妹这般,宁云溪都是无可奈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嗯……这……” 宁洁薇思潮起伏,计想万千。 “姐姐所教讲解,亦是无趣,我已想着稍微一改,字字生动,才能留住贵客。” 宁云溪听得一怔。 “如何字字生动?” 宁洁薇调整外衣,隐显曼肩妙骨。 “如是这样,一边讲解,一边……” 宁云溪一眼未罢,赶紧阻拦。 “你再等等!” 宁洁薇心觉扫兴,沉色不悦。 “三姐姐古板乏味,太没意思!” 宁云溪快步走去,帮妹妹穿好衣裳。 “你别生气嘛,听我解释。” “你这样表现,叫他们如何看待伊人倾城的直播?外人不足为道,父亲母亲若见,岂不痛心怪责?” 宁洁薇板起脸来,忿然任性。 “为了他们安心,便要约束于我,可见姐姐心里,一点也不重视我了?” 宁云溪楚楚凝视,苦口婆心。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就是怕你吃亏嘛。” 宁洁薇下颚微扬,忻忻一笑。 “我自得其乐,何来吃亏一说?花龄之年,最适合愉趣,这时不行情乐,难道等到年迈?” 眼瞧姐姐神色,越发苦恼,她不耐烦地一阵拂袖,勉为其难同意。 “大不了,我适时收敛一些,不至表现太过,总行了?” 宁云溪转容而喜。 “甚好甚好!多谢四妹妹,着实委屈你了。” 第314章 浅使计谋 朝霞闲映画栋之柱,晨曦平和香燕之雅。 冷蔓半卧软榻,满目愁容,凝着玉炉缕缕清雾,舒息之间尽是惆怅。 许颖媛一袭桃粉罗裙,步履轻快走了进来,环顾四下,一句疑惑。 “母亲怎么没有留人侍候呢?” 冷蔓琼指纤纤,轻托下颚,愁眉不展,眺望远方。 “碍眼碍事,便就屏退。” 她徐徐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看向女儿。 “你呢?” “小陶大人今日轮休,你怎么没去相陪,难道,我记错了日子?” 许颖媛依礼福身,继而落座。 “母亲没有记错。是我找了借口,主动拒绝相见。” 冷蔓茫然不解,一时忘却愁苦。 “平日公忙,你尚且还要亲自接送;好不容易等到轮休,反而借由不见。却为何故?” 许颖媛简单解释。 “庄娴蕙离京出游,不在盛京。” 冷蔓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在,与小陶大人何干?” 她想了想,难以置信一惊。 “莫不是,小陶大人私自陪她出游?” “她已然嫁为人妇,岂敢如此放肆?” 见母亲没有听懂,许颖媛细细说明,叙言详尽。 “非也,沐湛兄没有离京。” “母亲知晓,她嫁给宁二公子,是因父皇赐婚,而非真心爱慕。我看得出来,她所中意,唯沐湛兄一人,故而,我刻意亲近沐湛兄,借此气恼于她,以报困身尹司台之怨!” 冷蔓惊恐深重,如遭晴天霹雳。 “上次出事,险些灭族,你还敢招惹她?!” 许颖媛对着庄府方向,狠狠给了一个白眼。 “她只说,不许我接近宁二公子。” “沐湛兄本来就是我的,何谓招惹?” 冷蔓心有余悸,厉声告诫。 “既知她有意,你立即断了念头,不许再见小陶大人!” 许颖媛有恃无恐,分毫没长记性。 “母亲急于阻止,莫非忘了父皇口谕,让我嫁给沐湛兄,取信陶大人,立足陶府?” 提起皇上,冷蔓面色一沉,落回愁绪冥冥。 “你快些嫁入陶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得宁洁薇进门,连你也要受气。” 许颖媛唇际挑起一抹不屑。 “她算什么东西,岂配欺负我?” 冷蔓苦着一张脸,心力交瘁。 “倘若老爷宠她,我们能奈如何?” 许颖媛娇俏一笑,得心应手。 “结果未定,母亲无需担忧,以我之见,父亲不一定迎她入府。” 冷蔓眉心微动。 “为何?” “老爷跟你说过什么吗?” 许颖媛扬眸蔑然,更余几分佻薄。 “此事是我推论,父亲从未向我提起。” “晨起,我便去过伊人倾城,巳时一刻开张,辰时未至,街上便是比肩继踵、水泄不通。母亲猜猜,去看直播者,都是些什么人?” 略思浅想,冷蔓便是垂头丧气。 “不知他人,我只知晓,老爷一定会去。” 许颖媛含蓄嘲讽,意有所指。 “父亲前往,是为朝局,以重大事,其他人未必身负皇命。那场面,母亲见之,一目了然,无一例外,全是男子!” 冷蔓听到重点,眸色一亮。 “全是男子?” 许颖媛洞穿一切,自觉高人一等,随口评说。 “月溪郡主有言,美容院,主要接待女宾。女为悦己容,调养肌理,从古至今,多是女子在意、男子轻视。既如此,哪有奔赴观赏,尽是男子之理?显然,众心所为,主播而已。” “招蜂引蝶、抛头露面,如此行径,与花楼女子有何分别?父亲怎么可能舍去颜面,迎她入府?” 冷蔓颦眉肃然。 “此言差矣。花楼女子卖弄风情,她则规规矩矩讲解美容,背后更有帝瑾王和月溪郡主撑腰,二者何有比拟之处?” 许颖媛深深一笑。 “浅使计谋,不就行了?” 冷蔓闻言一震。 “你……你不会已经……” 许颖媛洋洋得意。 “我给了银子,让人刻意引导情致,她为了讨好贵客,必然乖乖配合。父亲一瞧,便知她是怎样德行。” “哼,有我在,她绝对进不了许府大门!” 冷蔓惴惴不安。 “你行事,可有谨慎?别让老爷瞧出端倪。” 许颖媛轻抚母亲手背,宽慰作答。 “母亲放心,我是乔装打扮而去。” 冷蔓转念一想,忧心忡忡。 “万一,她没有中计,我们下一步,又该如何是好?” 许颖媛起身踱步,几步思量,心生一计。 “母亲猜猜,看客之中,有无觊觎妙颜芳体之人?” 冷蔓安卧不得,一阵慌乱。 “万万不可触及律令!” 许颖媛无奈纠正。 “我又没说,迫使强行。” 冷蔓惑然一怔。 “那你这是何意?” 许颖媛意气扬扬,明示直言。 “庸金俗银,打赏足够,她势必自愿相陪。我无需动用许府库房,只用庄娴蕙所赠,皇恩浩荡,还能比不过那些碌碌之辈?” “到时,她陪她的榜一大哥,我悄然遍传花遮柳掩之事。枝毁兰碎、名誉扫地,父亲怎会要她?” 冷蔓惋然一叹。 “可惜那些宝贝,都要送给她,真是糟践。” 许颖媛不慌不忙,坐在母亲面前,轻声安抚。 “母亲宽心,说不定到不了这一步,今日稍有引导,她便中计。” “我听宁国公府的下人议论,宁洁薇总与宁大人周旋家宅中事,每每不服,次次惨败。如此蠢材,随意动动手指,便能解决。即便不幸失算,由她入府,我们母女联手,也不可能受她的气。” 冷蔓目色凄清,几许多愁善感。 “我实不愿,见她入府。她之芳龄,甚至小你一岁,按说,我该与她母亲同辈。如若老爷当真迎入后院,她便要与我姐妹相称,这般荒唐,叫我如何面对?” “唉,我原应入宫,伴君左右。早年,皇上信誓旦旦,说会留着正妻之位,等我年满二十,便风光迎娶。父亲因此,才愿跟随谋事,怎料……为何她们都能为妃为嫔,唯我无名无分待在许府,以后还要被人嗤笑?” 许颖媛垂眸自责,一阵失意。 “母亲别难过,怪我没用,讨不得父皇欢心。” 冷蔓心疼女儿,急忙劝慰。 “怎能怪你?是我自己,才貌弗如林染画,不够惹他怜爱……” 许颖媛端坐正色,及时纠正。 “母亲切莫直呼贞玉皇后名讳,当心父皇震怒。” 她瞧了一眼天色,站起身子,行了告退礼。 “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去伊人倾城,为母亲打探消息、暗纵计策。” 第315章 开张 伊人倾城,客席摆满珍糕玉茶,伙计各就各位。 瞧着一切完备,守在门口的伙计,高声问了一句。 “时辰已到,贵客悬悬久候,请问东家,可以开张了吗?” 宁云溪站在二楼走廊之上,为宁洁薇整理长裙,继而快步下楼。 “可以,迎门开张!” 开门一瞬,街上众人一拥而上。 十几名伙计挡在门口,配合得当,好不容易拦住人群。 “请诸位贵客出示邀请函,待小人确认以后,方可进店观赏直播。” 两名伙计负责喊话,剩余伙计负责确认,没一会儿,客堂便是座无虚席。 庄韶走进席间,赔笑问好,亲自招待贵客。 收到邀请函者,皆已就座,门外依旧观者如云,哪怕立身街上,亦是翘首以盼,静候直播,唯愿一睹为快。 许颖媛一身男装,立于人群之中,一声不响,暗中观察。 客堂之内,贵客等得焦急,宁云溪走上高台,微微一笑,浅浅福身。 “恭迎诸位贵客,屈身玉临伊人倾城。小女子闺名宁云溪,是这家美容院的东家,从今往后,仰仗诸位多多捧场,小女子在此谢过。” 她特意不施粉黛,脱簪素衣,以衬四妹妹娇媚动人。 “接下来,由我隆重请出伊人倾城的主播,宁国公府嫡四女,宁洁薇!” 话罢,她后退两步,转身走下高台。 目光灼灼,万众睢睢,未见其人,先有碧桃花瓣纷纷飘落。 露浓嫣然花有情,春暖莞尔娥含媚。 由伙计们幕后引绳,宁洁薇一袭花粉罗裙,娇容盛妆,紧随花瓣,从二楼身旋轻舞而下,唯美盈盈立足高台,广袖挥洒悠然、舍去绳索,纤腰楚楚,福身一礼。 福身之际,她故作不经意,滑落轻纱外衣,羞现雪肩娇娆。 “各位贵客,安好。” 秋波从容,闲然扫过众人,她浅浅一眼,足令内外看客,为之痴狂。 许颖媛见状,暗自一笑。 初有听说,此女举止不检、放纵情乐,还以为与父亲一样,只是流言蜚语。万万没想到,她真是这样的人。 啧啧啧,宁国公府,大家闺秀,竟是这般不堪。 看来,不必我多做什么,随她自己尽出洋相,父亲便会心生厌恶。 宁云溪见状,猛地一惊。 庄韶亦是震惊不已。 “你们昨日彩排之时,她也是这样表现?” 宁云溪眸意难掩慌张。 “是……可是,她明明说,适时收敛……” 庄韶听得一怔。 “这……这已是收敛了?” 宁云溪颦眉深深,直冲而去。 “我去阻止她!” 庄韶及时伸手一拦。 “且慢。” 他避着外人,将她拉到一边角落。 “台下贵客,正在兴致,你这时跑去败兴,岂不引起众怒?” 宁云溪惊惶失了仪态,急得跳脚。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妹妹受苦。” 庄韶看了一眼高台,无可奈何一笑。 “薇儿似乎……不觉受苦。” 宁云溪满脸愁容,忧心不止。 “她还小,只顾玩乐愉情,哪里懂得这些?” 庄韶头头是道分析。 “你一味阻止,她必不听话。以我之见,此事不能急于求成,等到直播结束,我们多加注意,保护她的安全,再慢慢晓以事理,方为上策。” 说着,他远望义女,唇际跟着她的笑容,泛起一分宠溺。 “你瞧她,肆意表现,甚是欣悦,算了,先随她玩。” 宁云溪苦涩一叹,随即决定。 “我让秋璧,择选合适的守卫,随身护她。” 庄韶耐心提醒,温柔宽慰。 “薇儿虽为世族嫡女,却是白身,守卫跟随,于礼不合。你放心,我会带着府里守卫,每日接送,护她周全。” 宁云溪一扫堂前众人,谨慎几分,改了称呼。 “好,谢伯爷。” 这时,高台之上,响起伙计一阵呼喊:“醉霞情佩,赠送主播一支步摇!” 来者,皆有化名。直播之时,确保贵客私隐,不经允准,伙计不会宣示真名、身份。 宁洁薇暂停讲解,面向举牌男子,浅一福身。 “小女子,深谢贵人赏赐。” 她自有设计,根据礼数贵重不同,外衣滑落程度不一,另有眉目娇意、瑰姿雪舞,一举一动,将女子柔媚,展现得纤悉无遗。 整整三个时辰,一场讲解未完,唯见谢礼不停。 看客不知疲倦,意犹未尽,无奈,直播已至尾声。 宁洁薇拿着面膜,含着一分撒娇,嫣然询问。 “面膜功效,大致如此,今日一共备有两百单,在座可有所需?” 如是一句问话,引得台下举牌高呼,意兴盎然。 “我拍一单!” “我也要一份!” 许明骞没有多言,蓦然举起一块赤色木牌。 伙计见状,立即呼喊提醒:“铜事相许大人,豪拍一百单!感谢榜一大哥!” 宁洁薇福身以拜,行了大礼。 “小女子,叩谢许大人重赏!” 直播结束,庄韶宣明众人,连接客堂、数间客房,可以给主播留言,问询有关美容之事,主播阅看之后,或会回信解惑。 一时间,客房人满为患。 宁洁薇绕过客堂,走进一间空余客房,正想更衣,便听一阵敲门声。 想是三姐姐,她没有多虑,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欣然回应。 “进来。” 衣裙系带,玉软落地,曼妙柔枝嫩叶,温香娇美甘甜。 许明骞进门一见,惊愕失色,下意识紧闭房门。 “宁四姑娘,你……” 没想到来人是他,宁洁薇花容含羞,转身坐在床上,展开棉被,遮住秀色婀娜。 “许大人怎么来了?何以这样冒失?” 客房窗外,正对一条深巷。许颖媛走进深巷,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探听房中对话。 许明骞回避几分视线,以示尊重。 “不知姑娘正在更衣,多有得罪。” 记得王爷说过,二十二世纪有许多主播,会与榜上大哥大姐交好,若有缘分,还会结为夫妻。宁洁薇自行曲解交好之意,玉指柔荑,示意身旁空位。 “许大人,请坐。” 许明骞站着未动。 “我禀言皇上,主动求爱姑娘,其中深意,想必月溪郡主已然料到?” 宁洁薇被问得莫名其妙。 什么深意? “这……我应该回答,料到,还是没有料到?” 许明骞一听,内疚长叹。 “听你如此反问,可想而知,她料到了。” 他眸落既有心疼,更有感动。 “姑娘为我,付出良多!” 宁洁薇闻言一怔。 窗外,许颖媛一脸不可思议。 她付出什么了? 第316章 你的心意,我懂 宁洁薇在心里疑惑不解。 我付出什么了? 于他而言,陪伴交好,算作付出? 所以这是暗示,他亦有交好之意? 想至此处,她含苞浅笑。 “许大人言重,为你,我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因为,你是我的榜一大哥嘛。” 见他分毫未动,她温柔一声催促。 “立足身累,许大人请过来坐。” 许明骞依旧保持距离,没有靠近。 “姑娘安坐便罢,不必与我客气。” “我拜会前来,是为问清此事。其实,只见姑娘登上高台、故作风情,我便猜到,定是月溪郡主料想一切。奈何钝才空想,难免有错,故而,我来试问一句。” 宁洁薇没有听懂,愣在原处。 故作风情? 何来故作一说? 许明骞回避目光,没有直视于她,自顾自地表达其意。 “我虚言上禀,迎你入府,目的旨在利用,实则心无真意。皇上何其慧眼如炬,想必看出几分端倪,幸得月溪郡主高谋,让你自乱仪态、自败清誉。” “如此一来,皇上便会认为,我断不可能中意名声败坏之女,由此坚信,我接近于你,确为朝局。” “月溪郡主,深明大义,愿舍己私,助我们成就良缘,待到谢过姑娘,我再去谢她大恩。” 窗外,许颖媛听得全身凝固,满目震惊。 父亲哪来这些谬论? 怎能这般看待此事? 此女分明就是乱趣之人,怎么可能是故作风情?! 宁洁薇听懂之后,更是怔然,心绪混乱,一头雾水。 三姐姐,谋在于此? 那她何故要说,开店直播,是为了哄我高兴? 想了一会儿,她灵光一现,豁然开朗。 帝瑾王漠然以对,三姐姐说,怕我因此难过,所以想出这个点子,为我重拾自信。 其意,主要不在直播,而是在于许大人。 没了帝瑾王,自然引荐其他男子,与我作伴。 许大人,正是最佳人选。 一如上次相会,逸兴云飞、豪情万丈,甚觉心满意足。 原来,姐姐是这个意思啊。 想罢,宁洁薇欢喜而笑,又是一句催促。 “既如此,你还不过来?” 许明骞纷然一阵心乱,后退半步,竭力保持平静。 “委屈姑娘,继续直播一阵子,等到皇上疑虑尽消,我便迎你入府。” “至于郎情妾意之事,不急。” 宁洁薇嘟着嘴,一脸不悦。 “为何不急?” 许明骞自认合情合理,又是一番误解。 “我明白,你唯恐摆弄风韵,惹我心妒,故想借此,向我表意忠贞,我岂能趁人之危、岂忍委屈于你?你的心意,我懂,天长地久,必不辜负。” 宁洁薇听得费解。 “我……我何有此意?” 面对她,许明骞偏爱至极,丝毫不疑。 “你这样说,便是故意激之,使我心安理得。” “姑娘放心,我绝非薄俗之徒,告辞。” 见他要走,宁洁薇急忙出言。 “你等一下!” 许明骞倚门之手,依言一停。 “姑娘有何指教?” 宁洁薇一阵失落,有意无意,雪现几处风姿。 “你凭什么告辞,难道,我不美吗?” 只是一点情致,误入余光,许明骞便是嘴角飞扬,完全压制不住。 “貌以浓妆朱唇,质以出水芙蓉,姑娘怎会不美?” 急促气息、几近昏厥,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立即舒缓心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我之耐性,实在有限,恳请姑娘,莫再言辞相激。你之心意,我已深领,先走一步。” 说罢,他迅速开门关门,没了身影。 宁洁薇试图喊住他,根本来不及。 “你……” 见他逃离之状,与林暮如出一辙,宁洁薇心觉挫败,满不甘心。 “凭什么这些男子,见了我,如遇猛兽,我当真很丑吗?” “就连许大人,也是落荒而逃……唉,怪不得他说,你我情意,不过一场利用罢了。果然没了圣意,他便对我提不起一分兴致。” “何故这个世上,没有真正钟爱我之人呢?” 话至此处,宁云溪敲响房门。 “四妹妹,换好衣裳了吗?” 宁洁薇垂头丧气,回应一声。 “还没,你进来。” 听出妹妹语气不对,宁云溪进门便是关心。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问罢,只见窗户半开,她无奈一笑,走了过去。 “姑娘家,更衣怎么不知关窗?若是被人瞧见,该如何是好?” 窗外,许颖媛听见这话,连忙躲好。 宁云溪行至窗边,觉出一丝异样。 “此处窗外,是一条深巷,来往无人,很适合隐迹窃听。” 出于医者习惯,她浅浅嗅闻。 “余有留香!” “方才有人伏于此处,至少一刻钟工夫,而且,刚走不久。” “这香味,定是女子所留,且是贵族规制香粉。” 许颖媛猛然一惊,深怕宁云溪派人围堵,吓得赶紧逃跑。 宁洁薇一听,呜咽出声。 “定是为了看我笑话,所以伏在窗外,这下,我真是颜面全无了。” 宁云溪关上窗户,惑然询问。 “更衣罢了,她能看你什么笑话?” 宁洁薇抽抽噎噎,字字委屈。 “刚才,许大人来过了。” “姐姐为我试探心意,分明试出,他是真心爱慕。可是,我几番诱之,他不但无动于衷,还狼狈逃走。可见,试探有误,他压根不喜欢我!” “窃听之人,若将此事遍传,众人皆要嫌我丑陋,到时,我便是一分体面也不存,难以苟活于世……” 宁云溪安抚劝慰。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你必然误会。” 宁洁薇弃了被子,一脸生无可恋。 “你瞧,我都这样了……” 宁云溪快步走去,取来干净衣裳,为妹妹穿好。 想着韶舅舅的建议,她耐心以对,良言规劝。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以后面对男子,不可如此,万一受了欺负,有你哭的时候。” 宁洁薇着迷于此,听不进劝。 “能受什么欺负?一个个举步生风,逃得飞快。” 宁云溪声声嘱咐,苦口婆心。 “男子敬贤有礼,自然无事发生;若遇心存不良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韶舅舅说了,以后他会带着府里守卫,保护接送,你切记等他一起,不要独自出行。” 第317章 何故欺负我姐姐 宁洁薇努着嘴应声,随手执起绢帕,嬉在股掌。 “姐姐嘱咐,我谨记于心。” 宁云溪欢颜莞尔,携着妹妹,并肩离开客房。 “韶舅舅应已忙好……” 话未说完,刚打开房门,迎面相遇穆蓉,不由分说,便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沉重落在宁云溪的脸上。 “啊……” 宁云溪既是惊呼,也有吃痛。 转眸只见穆蓉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宁云溪忍下痛楚,颤颤巍巍福身一礼。 “母亲安好。” 她行礼之时,宁洁薇已经铆足全身力气,将穆蓉推出丈余,护在姐姐身前。 “你又闹什么?何故欺负我姐姐?” 穆蓉扶墙站稳,面容忧愁,略显苍白无力;双唇哀淡,凄切丝丝心痛。 “她这么对你,你还要护着她,薇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宁洁薇暴雨凝眸而去,怒色不言而喻。 “你休胡说惑众,三姐姐对我极好,恩逾慈母!” 穆蓉步伐沉重,徐徐走近女儿,伤郁一字一句,心如刀绞。 “此处寂静无人,何言惑众?为母所说,皆是肺腑。” “我都听说了,此女开设伊人倾城,威迫你做什么直播,让你在台上……在台上……事实难以启齿,我唯觉心痛至极。” 说着,她怒指宁云溪,顿时寒风呼啸。 “你自己与男子不清不楚便罢,何故拖累我的女儿?以她自损声名,掩你夜夜肌浊么?!” 听着毫不留情的用词,宁云溪极力压制悲色,恭敬以礼。 “母亲明察,孩儿并无此意。” 看出姐姐目光一分空洞,可想而知心中剧痛,宁洁薇怒火狰狞,一触即发。 “三姐姐哪有这般不堪?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认你了!” 宁洁薇越是执迷不悟,穆蓉越是气急败坏,舍不得厉声呵斥女儿,自然对着宁云溪剑拔弩张。 “她是否不堪,自己心里清楚。” “宁云溪,你敢信誓旦旦一言,与帝瑾王全然没有肌肤之亲,与高璟大人举止清白,与林暮大人事事分明么?莫不是,帝瑾王臣下,你都有染指,所以他们才会对你心服口服,高奉你为第一谋臣?!” 听似真心,不像气话,宁云溪珠泪伶仃,摇摇欲坠。 “母亲果真这样看待我,所以取作‘苑’字,抒有其意,是吗?” 穆蓉伴着怒意,苦涩笑了起来。 “呵呵呵,原来你在介意这个?” 她收起笑颜,怒目而视宁云溪,理直气壮指责。 “对!我取‘苑’字,就是将你比作花楼女子,那又如何?你是我家的人,由我抚养长大,合该任我摆布,岂敢有所怨言?” 说着,她转向女儿,眸意余出点点无助。 “薇儿,你听见没有?她记恨于此,所以这般对你。让你抛头露面,以秀色赚取利银,不管不顾女子名声,她就是要毁了你!你清醒一点,她从本质,便是心狠无情之人!” 宁洁薇声色俱厉,势如电闪雷鸣,乍然夺走天际所有宁静。 “心狠无情之人是你!” “收养之时,姐姐尚在襁褓,你怎忍取字嘲弄?竟还有脸,阔论什么女子名声。欺负姐姐之时,你一分不觉;而今我做直播,你反倒重视起来。” “母亲好生无情,纵是养女,她亦尽孝二十余年,处处关切,不遗余力,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穆蓉义正辞严,一句提醒。 “宁洁薇,我才是你的母亲,她只是外人!” 稍稍顿言,她落回平静,渐渐悲戚。 “她尽孝二十余年,你便享乐在外二十余年,你既知晓,就该对我心怀愧疚,自责有负孝悌,何来这些振振有词,为她辩白?!”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 宁洁薇眉心深蹙,寒意袭人。 “那你说说,究竟受了什么苦?” 被她骤然一问,穆蓉愣在原处。 “我……” 她脑袋一空,毫无头绪,只好撑着面子,嘴硬不肯承认。 “真正付出,绝不宣之于口,我不愿多言。” 宁洁薇眸色淹没,雪窖冰天;手心凝聚,蓄积不满。 “母亲怕我反驳,故而不敢多说;那请母亲静听,孩儿自当代劳。” “我生来多病,母亲领我前去医馆,经由江湖郎中几句胡言,便就责怨我是装病。结果,苦我多年,得遇姐姐,才享无疾之乐。” “大哥哥嫌我貌丑愚钝,母亲看似恼怒,从未真心鸣我不平;三姐姐听说之后,锋芒针对大哥哥,果断与我站在一边。” 话至此处,穆蓉气势渐弱,轻轻摇头,步步后退。 “不是的、不是的,薇儿,你都误会了……” 宁洁薇充耳不闻,怒染心头,步步走近,翻涌狂风骤雨,丝毫不留情面。 “迎我回府,只为利用,母亲只字不提;医祸之计,三姐姐所谓利用,转眼便有不忍,直接诉与真相。” “被困铜事台,三姐姐哪怕自身难保,也要救我于水火。当时,母亲可是在忙?何故,无有一分作为?就连趁机,收养我做嫡女,也是因为父亲疑心,你求自保,不得不为之。” “我之举例,遍述不得三姐姐之好。” “这些事,我可有一分,冤了母亲?” 身至角落,无路可退,穆蓉止步一刻,委屈得涕泪横流。 “这些都是巧合,我原本不想这样的。薇儿,你要相信母亲,我疼惜你,确是真心实意啊……” 宁洁薇风雪交加一笑。 “那你本想怎么样?是想体贴入微,还是嫌利用不够?” 穆蓉一分哀求,一分心碎,更有无限愤懑。 “我是你的母亲,自然是想无微不至!” 宁洁薇缓缓沉下面色,坦然几分平和,只余眸底,还有皑皑白雪。 “好啊,我给你一个机会。” “伊人倾城,母亲唯见我在台上肆意玩趣,却不知,三姐姐散尽家财,只为哄我高兴。母亲若觉心有不满,不如把银子交出来,还上三姐姐的人情,这件事,便就当作是你哄我高兴,可好?” 穆蓉面露难色,哑口无言。 “这……我……” 宁洁薇咬牙切齿,怨念狂怒,倾颓而崩。 “你把银子交出来呀!” “嘴上惯会逞能,诉尽亲情重恩;实遇其事,却改吞吞吐吐。” “你当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母亲!” 第318章 对得起养育之恩么 穆蓉忿忿不平,猛然以指宁云溪。 “她不就是有点存银,至于哄得你,连母亲都不顾么?” 宁洁薇闻言,轻声冷笑,便生雪冷霜寒。 “母亲这是责我,只认金银,不认亲情?母亲自己凉薄,便将所有人都看作利欲熏心之人,我不与你争这些长短。” 她话意一转,扬眸傲然。 “是,我就是看上三姐姐富裕阔绰,比你穆、宁两个破落家族强多了,你能奈如何?” 穆蓉顿时怒不可遏。 “宁洁薇!” 宁洁薇昂扬而笑,目空一切。 “与其在这吼我,不如告去尹司台。我们母女,不妨比试一场,是我抢先一步,告你私会罪臣、收容罪臣之女;还是母亲后发制人,告我不敬不孝!” 穆蓉心头怒起,难以平复。 “你你你……你气煞我也!” 宁云溪见状不好,急忙出言劝阻。 “四妹妹别说了,母亲气息有些不稳。” 穆蓉一听,倾注埋怨,大肆咆哮。 “我气息不稳,都是被你所气,无关薇儿!你少在这假惺惺地装作好人,谁会信你?” 宁云溪深舒一口气,压着情绪,沉静以对。 “怪我多嘴。以后母亲与四妹妹争执,我绝不再劝。” 穆蓉怨言,犹似狂风大作、野火无尽,声势赫赫,音闻整条走廊。 “你凭什么不劝?休说我们母女和睦,没有争执;即便是有,也是为了你!” “宁云溪,总是这样挑起家斗,你不觉羞愧么?” “你谋夺枫儿、哄走薇儿,我都一忍再忍,不曾与你置气。从始至终,心中唯愿,你莫有苛待,我便心满意足。可你呢?先是教唆枫儿,邀请他人出游,不带着我;后又指使薇儿,胡作直播,利用我视若瑰宝的女儿,牟取自私之利。” “枫儿不愿理我便罢,所幸难过之人,独我一个。可是薇儿,不仅温香缭绕,而且萦媚怀郎,我的薇儿,竟然凄苦以致,做此春败柳折之营生!” “你且扪心自问,这般行径,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么?” 任凭汹涌当前,宁云溪依旧心平气和。 “记得母亲说过,最爱一家同游。二哥哥提议出游之时,我便有此劝言,可他一听‘母亲’二字,脸色骤变。母亲可有想过,这是为何?” 穆蓉怒目切齿。 “枫儿何故厌我,事实凿凿,皆因你藏谋算计、时有诽语!” 宁云溪放松心绪,不使面容带有一丝喜怒哀乐。 “我只说脸色骤变,没说是和煦、还是阴雨,母亲何故如此断言?” “母亲怎知二哥哥,脸色骤变,定是心生厌恶?” 穆蓉反应不及一怔,双眉紧蹙。 “你敢暗谋,套母亲的话,你还有没有规矩?” 宁云溪顺意回话。 “母亲教诲规矩,我时刻深记。正因如此,二哥哥不听建议,我才敬重兄长、闭口不言。” 穆蓉凌厉而视,怒意含着几分漠然。 “分明是你故意引导枫儿,令他心生厌恶;薇儿赔笑受怜,亦是拜你所赐!” “我们心实善良,所以被你欺压。但凡你有一点良心,早该收手,何敢如此猖狂?” 话至此处,她给了一个白眼,弃如敝屣。 “就因为一个‘苑’字,你至于吗?” 宁云溪尽力假作心如止水,终是被这冷心冷面,崩塌一切平静。 “母亲行若无事,以为小小‘苑’字,不至令我难过。却不知,旧年因此,我受了多少欺负。” “知花道柳之年,母亲借由诉苦,将‘湘竹苑’三字遍传天下。许多男子理解母亲隐喻,心怀叵测,数次将我围堵深巷,若非大哥哥出手相救,我早就……” “纵然留得最后清白,亦受多番佻薄之举,时至今日,我还心有余悸,哪怕所遇之人至真至诚,也是胆战心惊。” 言未尽时,她已是不寒而栗。 瑟瑟之间,一抹心痛,霎时席卷而来,她惊恐杏眸,怔怔断泪,惶惶悲切,楚楚交织。 “我知怨怼母亲,于礼不合,可是这事,确是母亲有错,不是吗?” 穆蓉瞳仁震动,似有一分于心不安,不过很快消失殆尽,仅剩冷眼相待。 “他们薄你,是因你自己四处引诱、不知收敛,关我何事?” 顿言一想,她又有说辞。 “非我良言嘱咐,奉哲怎能及时出现救下你?怪我做甚,你该谢我才对。” 说着,她不屑一笑,故作好心开解。 “其实,何必认作欺负,只当他们都在疼惜你,岂不一瞬释然?” 闻听这话,晃然忆起往事,宁云溪苦笑连连,泪如雨下,言不成句。 “疼惜……呵呵……疼惜……” 宁洁薇忍不住恸心而泣,紧紧攥着姐姐的手,轻声宽慰。 “言不及义,不足放在心上,姐姐何必为此难过?” 她含着泪,转眸穆蓉,几分悲伤,几许失望,夹杂一分怒意,实言以告。 “母亲谓之折柳营生,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这样直播,并且乐在其中。昨日彩排,三姐姐苦心教诲,不许我有献媚之举,今日更是忧心我的处境,为我周全一切。” “她晓以事理,也愿尊重我的选择,竭尽全力对我好。而母亲呢,你做了什么?先是怒扇姐姐,再是疯闹一场,紧接还要大言不惭,说是真心待我。” 她摇了摇头,清冷而笑。 “我不懂,当真不懂,何以看出母亲真心?” 自己付出,落在女儿眼里,尽皆成就她人之恩,穆蓉深恶痛绝,但是面对女儿,仍然珍视心疼。 “你怎么可能喜欢这般营生?莫再为了她,败坏自己声誉。” 宁洁薇眸似明珠璀璨,顾盼之间,尽态极妍。 “可我就是喜欢。喜欢他们毫不犹豫,为我一掷千金;喜欢万众瞩目,一如漫天星辰,围绕一轮皎月;喜欢妇孺皆传,我是月盛第一美人。” “我自认为,以我美貌,理当如此。” 她时刻在意容貌,伸手整理发饰,认真询问。 “母亲以为如何?” 尽管听似实言,穆蓉也不愿面对,一心以为女儿,不是这样的女子,合该如她所愿,礼为大家闺秀,态为贤良淑德。 心想今时局面,都是宁云溪一手造成,穆蓉赫然严厉,意在点醒女儿。 “无稽谬论!” “你百般袒护她、不敬父母,可知这些行为,所利用者,非是你的聪明才智,而是我的舐犊之爱?!” 第319章 是我自己心服 宁洁薇唇际笑意,几分枯枝落叶之凄酸,几分忠臣蒙冤之不平。 “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利用三姐姐的亲情,行利己之事。上行下效,我以母亲为表率,何错之有?” 穆蓉面色阴沉,怒意更甚。 “什么以为表率?我苛待外人,你苛待家人,你就是这么学我的吗?” 宁洁薇眸色炯炯,词正理直,无所畏惧。 “你以亲女身份,为三姐姐入籍;以养女身份,为我改籍。于律令而言,三姐姐才是你的家人,你与我只是收养关系,随时都能解除!” “所以,我对待者,亦是外人,有何区别?” 穆蓉气息沉重,怒火中烧。 “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宁洁薇坦然以对,傲色凛凛。 “那请母亲,告诉宁公爷,恢复我的身份,我便认了你,你敢吗?” 穆蓉气得面色铁青。 “你少拿这件事压我!” 宁洁薇迎眸肃然,毫不示弱。 “也请母亲,少拿三姐姐之事,不满于我!” 穆蓉恼怒至极,舍不得责打女儿,转了半身,捶墙泄愤。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一记重锤,勉强平息怒意,她重拾耐心,语重心长。 “我再三教你,回府之后,定要谨慎防备小人。意指何人,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怎就不长记性,怎么这般不懂事?你们兄妹三人,也就奉哲,稍能让我省心。” 宁洁薇一声嗤笑。 “是吗?” “母亲这样认为?” 猜想她的后话,穆蓉板起脸来,提前告诫。 “你休再数落兄长,岂敢无视礼数?” 宁洁薇眸意余怒,神态显露几分悠然。 “我非数落,而是诉以事实。母亲有所不知,从小到大,大哥哥跟我讲过许多家宅之事。嘉许称誉,皆是三姐姐;诘责挑剔,唯见母亲。” “我在深闺,闻听他言,原是不信;而后回府,亲眼所见,方知实情。” “你以为,我在宁国公面前,善为说辞,让他好生待你,是因孝顺母亲?大谬不然,我只是不屈大哥哥管教,事事与他作对罢了。” 宁云溪心头一震,心绪乱作一团。 大哥哥怎会在四妹妹面前,美言于我? 难道真如之前料想,他对我……唉,何故又在胡思乱想? 大哥哥高才,想是看出四妹妹心有不服,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借此挑起争端。故而四妹妹回府,才会将我视作仇敌。 他对我,确无一点真意。 每每说起大哥哥,宁洁薇便是一脸轻蔑。 “可笑交口赞誉,高评大哥哥是月盛第一孝子。其实,他早就心随三姐姐而去,不再关切你了。” 她话意一转,谈就此事,补充一个合理的说法。 “不过其中原因,非是大哥哥心地善良,而是三姐姐出类拔萃。” 继而,她跋扈而骄。 “至于我,本就不喜欢你,三姐姐从来没有争抢过我,是我自己心服,自愿交好!” 穆蓉不愿相信儿子变心,入情入理,揣度他意,以作劝言。 “奉哲定是看出你之不屈,反其道而行,他对宁云溪,从一开始便只有伪善!” 听罢这话,宁云溪心境灰暗,情绪跌落谷底。 果然……大哥哥疼爱,都是假的。 穆蓉近前两步,想要捧起女儿的手。 “你和枫儿,皆是淳善,所以误解奉哲之意……” 话未说完,便被女儿冷拒,穆蓉气急败坏,又对宁云溪诸多抱怨。 “何来出类拔萃?她臭名昭着,彻头彻尾就是恶人,你怎能信之?” “我当面诋毁,她一言不发,何故?由是心亏而已。” 宁洁薇横眉冷对,不见一丝善意。 “母亲敢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吗?好让天下人都能看清,你究竟怎么苛待三姐姐。” 穆蓉随即反驳。 “何出此言?我又不是傻子,怎能对外矢口,说这样的话?” 宁洁薇同理回敬,言若悬河。 “母亲所言非虚,却不敢公之于众,何故?由是心亏而已。” “既知这样作为,大错特错,母亲为何执迷不改?” 一听中了她的圈套,穆蓉恼羞成怒。 “我不与你胡玩这些文字游戏,没意思。” “我到此,意在告诫,从今往后,不许再那样直播,听到没有?” 宁洁薇抿了抿唇,怫然不快。 “母亲这是关心,还是嫌我丢脸?” 穆蓉加重语调,回应铿锵。 “关心!” 宁洁薇提有要求,恰如其分。 “那请学一学,三姐姐是如何关心我的。” 穆蓉满是不愿。 “我是母亲,岂能屈身向她学习?” 宁洁薇有条不紊,剖决分析。 “方才不是说,她是外人?姐姐身为郡主,虽然位高不及公爵夫人,但有双字封号,且以国号月字为首,殊荣尊贵,足够与你平起平坐。何来屈身一说?能向姐姐学习,是宁夫人的荣幸。” 穆蓉气得跳脚。 “我说过了,不与你玩文字游戏!” 宁洁薇托言,下了逐客令。 “那请母亲安心回府,三姐姐与我,还有正事要谈。” 穆蓉气得不行,一阵拂袖,扬长而去。 宁寒望随后而至。 他学了一分聪明,悄在不远处,静候宁洁薇坐上庄韶马车,远远而去宁国公府,再行现身,叫住宁云溪,严肃以对。 “跪下。” 宁云溪辨出声音,回身一礼,依言下跪。 “恭请父亲福安。” 宁寒望倨傲鲜腆,盛气凌人。 “你可知错?” 宁云溪沉色不悦,不失敬意。 “孩儿不知。” 宁寒望立身苍松,俯瞰威慑,令人望而生畏。 “那就跪着自省,不到天明,不准起身。” 宁云溪眉心微颦,几意委屈。 “父亲……” 宁寒望一阵不耐烦,直接打断。 “为父罚你,你敢有所怨言?” 许明骞四处找寻宁云溪,意愿当面感谢,终于等到众人散尽,看见她的身影。 正想叫住她,不料,被宁寒望抢先一步;正要打招呼,未想,她毫无征兆跪了下来。 瞧着宁寒望似有为难之意,许明骞快步上前,浅笑一礼。 “问宁公爷安。” 宁寒望先是一惊,而后微笑回应。 “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明骞没有作答,落眸宁云溪,不解询问。 “公爷这是做甚?” 第320章 代为照顾贤妹 宁寒望保持礼貌,莞尔答言。 “小女犯下大错,我正教诲。” 许明骞韵眸不弄春柳、自有风致,丝丝垂落,柔美无限。 “敢问公爷,月溪郡主所犯何错?” 宁寒望不怒自威的面容,覆上一分难为情。 “说来,恐惹许大人笑话,小女身为姊姊,却教妹妹,胡作花染叶乱之事,有违礼义,不可饶恕。” 许明骞双眸似水,彬彬有礼;眉宇堂堂,不失英豪。 “当街责罚,亦是于礼不合,郡主毕竟受赐‘月’字封号。” 宁寒望抬头望天一眼,低首恭立有礼,郑重其事,表意忠心。 “微臣绝无不敬国号之意,祈望历代主上明鉴。” 礼罢,他回眸看向许明骞,和颜以对。 “若不重责,何以记住教训?宁族家规,一向严厉,许大人请勿见怪。” 许明骞低眉示敬,气定神闲。 “宁府家规,我无权过问。不过,伊人倾城直播,乃是帝瑾王准许,公爷若有异议,理应求见帝瑾王,而非诘问郡主。” 一听帝瑾王,宁寒望眸底惴惴,隐意一抹惧色。 “岂敢叨扰王爷?” 许明骞听似提议,实则威胁。 “公爷若是没空,不如,我带着郡主,前去禀问王爷?” 宁寒望心绪一慌,几近显露于色。 “实在不必,许大人太客气了。” 他匆匆拒绝,顺势下了逐客令。 “溪儿之事,我自会处置,许大人若有事忙,尽可请便。” 许明骞立身翩翩,斑斓繁花似锦;俊颜坦坦,绚丽万紫千红。 “公爷倘若责罚,我则留下,陪着郡主。” 宁寒望面色微沉,无意间锐现一分险恶。 “却是何故?” 许明骞面不改色,随口胡诌。 “实不相瞒,宁大人临行前,嘱咐有言,他不在的日子,请我代为照顾贤妹。” 宁寒望瞳仁掠过一片疑云。 “是吗?” 许明骞和煦面庞,精雕细琢,更衬风姿情韵。 “在下不敢欺瞒公爷。” “这段时日,郡主若是受罚,也请公爷,一并罚跪在下,一如宁大人,陪在郡主身边。” 宁寒望肃然生敬,凝视许明骞的双眸,溢着几许防备。 “许大人言重。” “有权责罚八台丞相者,非是帝瑾王,便是皇上,我身为臣下,万万不敢僭越。” 许明骞眸低虚心,唇落惭愧。 “皇上允我告假一阵子,无事不必前往铜事台,一切事宜,交由安大人决定。换句话说,我这铜事相,已成虚职。” 不知不觉间,他一字一句,渐染几意震慑。 “公爷宽心责罚,在下绝无怨言。” 宁寒望听懂含意,笑颜拘涩,一脸窘迫。 “责罚之事,不急,容我思虑之后再议。” 他自然而然托言,礼敬一分,屈身拱手,微笑辞别。 “宁国公府还有一些家事,需要处理,我先走一步。事从有急,不能多留,许大人,我们改日再会。” 见他敬有平礼,许明骞表现一分惶恐,急忙行礼而拜,极为敬慎,未有怠慢。 “公爷慢走,在下恭送。” 目送宁寒望坐上马车,渐渐远离,许明骞收回视线,几步行至宁云溪身旁。 “郡主请起。” 宁云溪还在思虑许明骞此举,是否有关朝局,一时怔在原处,听罢这话,晃而回神,应声而起。 “多谢兄长出手相救。” 许明骞春意盎然一笑。 “是我应该多谢你。” 宁云溪一阵莫名其妙。 “谢我?” 许明骞示意借一步说话。 宁云溪会意,与他一起,回到伊人倾城,顺手关上大门。 她心里一点忐忑,抬眸惑然,看向许明骞。 “兄长有事要谈?” 许明骞欣慰而笑,毫不犹豫,跪地一礼。 “在下多谢郡主,为我和宁四姑娘周全其事!” 宁云溪眸迎惊色惶惶,扶不住他,只好一起跪下。 “礼敬至此,小妹不敢领受,兄长快快请起。” 她不解于心。 他究竟何意? 我什么时候周全他和四妹妹之事了? 先前试探心意,被他发觉端倪?那也不至于深谢下跪。 难道他误会我是真心倾慕,想要劝我放弃,从而成全他们? 或者,他见四妹妹受怜,意在劝我停了直播? 如此想来,出手相救,应与朝局无关? 思量许多,还是想不通,宁云溪言辞引导,直截了当。 “兄长有话,尽管直说,若有用到小妹之处,小妹必定尽心竭力。” 许明骞慈然浅笑,扶着她的双臂,与她一同起身,不紧不慢回话。 “你心思机敏,昨日简单几句叙话,便能料想所有,故而今日,有此作为。”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料想什么?什么作为? 许明骞继续回话。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故有托词,禀明圣上,迎宁四姑娘入府,只为利用。” “千岩雪山,冯大人贪于周旋,以致帝瑾王逃脱而去。她不愿承担过错,便在密枢台散布谣言,欲将一切罪责推在我的身上。无奈,我只能行此下策。” “你万不可多虑,我待宁四姑娘,确是真心。言之下策,是因形势紧迫、屈她为妾,我本意,是想等到夫人另作安排之后,正式迎娶宁四姑娘。” “因有密枢台上表,皇上对我多有疑虑,幸得郡主妙计,教使宁四姑娘直播之时故作媚色,借此掩饰我之情意。郡主宁舍贤妹,宁四姑娘愿败名声,二位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宁云溪暗自恍然,面色不见波澜。 “兄长此计,像是大哥哥的主意?” 原本不想多嘴,结果被她料中,许明骞尴尬笑笑,如实回答。 “郡主敏捷之思,见微知着,在下望尘莫及。” 宁云溪暗存一丝疑忌。 既是大哥哥之计,必然有关朝局! 她不露声色一笑,没有点破。 “两情相悦,自当成就佳话,我与四妹妹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兄长不必挂怀。” 说着,她有意无意,一句试探。 “兄长心志,与我不同,从今往后,我会劝说妹妹,安心随你而去。” 许明骞轻声叹息,传意几分无可奈何。 “如是说来,昨日茶馆交谈,郡主确是戏言。唉,其实令兄早有转告,宁四姑娘珍视姊姊,不舍针锋相对。当时,我便知晓,郡主追随帝瑾王,必然真心所向。” “其实我之心志,并非全然不可改易,若她实在不愿,我……我……” 几番欲言又止,他还是说不出口,转而,言正辞约,论起礼义。 “此处,唯有我们二人,我且申以肺腑。皇上身为颜臣,实不该怀有称帝之心;满朝文武,皆应辅佑帝瑾王,方为正道……” 第321章 都是为了你 许明骞纠结之状,唯见真诚,不落一分虚假。 其中,若无大哥哥之谋,宁云溪定然愿意相信他,或有投诚之心。 然惜,大哥哥深意,不可忽视。 与许明骞道别之后,宁云溪坐上马车,来到帝瑾王府。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竟能听到通禀“月溪郡主到”,颜瑜受宠若惊、大喜过望,连忙跑至镜前,仔细整理衣冠。 没一会儿,便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颜瑜匆匆停了手上的动作,笑迎几步。 “小妹妹来了,今日首播顺利吗?” 宁云溪愁眉不展,点了点头。 “嗯,顺利。” 颜瑜示意入座。 “那你怎会过来找我?难道另有他事,令你犯难?” 宁云溪与他一起落座,凝向阿兄之际,眸意还余深深思忖。 “大哥哥临走之前,是否给阿兄留下一计?” 想着宁爱卿的叮嘱,颜瑜暗暗心怯,口是心非。 “没有啊,什么计?” 宁云溪一眼看穿,面色一沉。 “便是策反铜事相许大人之计。” 颜瑜躲避几分目光,不敢正视。 “我闻所未闻,全然不知。你不是说过,许明骞不可能改志,无需在他身上白费心思么?” 宁云溪眉头紧皱,几分气恼。 “阿兄以为随口谎言,便能瞒过我?” “大哥哥之计,阿兄何故不与我商量,难道他归顺而来,你便不要我了?万一大哥哥心怀算计,你预备如何应对?” 为了宁爱卿不受无端质疑,颜瑜心一横,坚定目光,迎上小妹妹的视线。 “好,我不瞒你,他确实留有计策。但你放心,他之真伪未定,我断然不会照做。你说得对,万一他不怀善意,我岂非自投罗网?” 经由许明骞一说,宁云溪尽皆想通,见他全心全意袒护,分毫不顾她的感受,不由地赫然而怒。 “阿兄已然照做,何故又要瞒我?!” 任凭使尽浑身解数,小妹妹就是不信,颜瑜一阵虚弱无力。 “我就说,我骗不过你,他非是不信……” 他调整心绪,盈然一抹欢颜,赔笑哄话。 “小妹妹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你既猜到他的计策,我就不多赘述。论以事实,这是妙计,你觉得呢?” 一听“妙计”二字,宁云溪更是心急如焚。 “大哥哥自己蛰伏便罢,还要利用四妹妹,自然而然安排许大人,潜身你我之中,阿兄怎能中计?” “许大人职在铜事相,不仅自身武艺超群,而且握有铜事台隐卫之权,阿兄可知,留他待在身边,你是什么下场?” 颜瑜百般无奈,一声抱怨。 “只要跟宁爱卿相关之事,你就是满心偏见。” 他广袖一展,流光映衬,清云脱尘。 “许爱卿为了爱情,改志易心,有何不可?我也能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奉送江山。” 宁云溪收起怒颜,唯余谨肃。 “他后院莺燕纷扰、日夜欣欣,怎能与阿兄相提并论?” 颜瑜诉以事实。 “宁爱卿说,这些都是传言。” 宁云溪不以为然。 “他们私下交好,大哥哥当然为其美言。” 颜瑜饶有底气。 “你若不信,大可去看。” 宁云溪微微一怔。 “阿兄去看过了?” 颜瑜摇摇头。 “我没有,我信宁爱卿,他说他是亲眼所见。” 宁云溪转而猜测。 “兴许……全都养在外室?” 颜瑜认真分析起来。 “记得你说,从小到大,每与许爱卿走近一次,冷蔓便就不依不饶。她之妒意,你亲有体会,难道想不到这些传言,都是她故意为之?” 宁云溪楚然几分惆怅。 “厌恶我者,天下不在少数,她独独针对于我,应属寻常,并无疑处。” 颜瑜见状,急忙宽慰。 “何必自卑?你很讨喜。以我之见,但凡跟许爱卿有所接触的女子,她都不会放过,绝非独独针对你一人。” 一想到四妹妹嫁去,只能为妾,宁云溪便觉心疼。 “纵如阿兄所言,后院外室皆是传言,那许夫人总是真的?他们举案齐眉,恩爱多年,还有一双儿女呢。” 颜瑜星目熠熠,从容坦言。 “州牧台登记婚册,根本没有他们的名字,若非宁爱卿告知,我们全都不知不觉。他说,许爱卿和冷蔓就是表面夫妻,分居而住,不曾同寝。那双儿女,亦非许爱卿之后。” “早年,皇兄重视许爱卿,所以安排他们在一起,悄然夺取冷谐之势。而今事成,冷蔓便是弃子,随时可能被皇兄舍去。” 宁云溪初闻此事,微微一惊。 “那他可有提到,许姑娘和许公子的生父是谁?” 颜瑜平静以答。 “他说不知。许爱卿忠于主上、不愿透露,但从字里行间,宁爱卿隐有猜测,他们的生父,或是皇兄。” 宁云溪满腹疑团,直接断言。 “怎么可能?大哥哥定是胡说。” 听出偏见之意,颜瑜几乎无言以对。 “你自去亲子鉴定。” 宁云溪一分不悦。 “阿兄查过了?” 颜瑜态度不改。 “我信他,不必查。” 宁云溪不服气一哼。 “你就知道信他!” 颜瑜几意无辜,立即解释。 “何出此言?我也信你。而且,我愿意信他,都是为了你。” 宁云溪颦眉置气。 “为了我,就不该信他。” 颜瑜正容亢色,尤为严肃。 “你究竟重视与否,我岂能分毫不觉?我若选择不信他,不过一转念头之事,唯愿你别后悔就行。” 宁云溪气息沉闷,跟自己较起劲来。 “我……可我打算放下他的!” 颜瑜悠然一句提醒。 “秦紫玉金簪,甚美。” 先前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被阿兄记住,宁云溪双颊一热,急忙取下簪子。 “是四妹妹说,我戴上好看,这才簪饰。” 瞧着她的举止可人,颜瑜忍不住浅浅一笑。 “我一说,你便取下,岂非心虚?” 这下,换作宁云溪回避目光,言虚意怯。 “我本意,不愿用他所赠之物,辞别四妹妹,便要取下。奈何方才深思计谋,一时顾不上……” 颜瑜唇际浸染一分酸意,顺势一句试探。 “你就嘴硬。分明放不下,铜事台内,还要假言欺他,说你倾慕于我。” 宁云溪气急败坏,愕然起身。 “岂有此理,大哥哥连这话都说,何时成了口不择言之人?早知如此,我绝不诉与!” 颜瑜眸惊而怔,跟着她,徐徐站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当真倾慕于我?” 第322章 前世,你会抱我 宁云溪杏眸垂落簌簌,游离无定。 “我……我不知道。” 颜瑜心绪紧张难安,注视着她,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那你何故,言及倾慕?” 宁云溪双颊羞涩,腼腆胭脂之内。 “因为落唇之时,我之内心,除却几分惧意,更多唯觉温馨。从前,我未曾有过温馨之感,故而,有此结论。” 颜瑜微微一怔。 “惧意?” 想起先前温情之景,她娇羞容颜,确含几分怯色,他匪夷所思,一阵惊异。 “你怕我?” 宁云溪柔柔轻语,切切坦言。 “我所惧怕,非是你,而是亲近之举。” 颜瑜双眉紧蹙,星眸带着一分惊色,顺话猜想。 “你有阴影?” 瞧她花容楚楚,便知答案。他走近一步,想要关心,心绪一番纠结,复又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对不起,我全然不知你会惧怕,不然先前我……” 他戛然而止,深怕明言太细,令她忆起惶怯之事。 默然片刻,仔细思量,他才小心翼翼关心。 “是小时候留下的,还是嫁给宸王之后,被他所伤?” 宁云溪目色无神,更显无助。 “嫁给宸王之前,我便有恐怯。” 颜瑜骤然端肃,威仪凛然。 “是谁?” 宁云溪瑟瑟而立,哀戚浸染,衣裙穿戴整齐,此时此刻,却似支离破碎。 “有许多人,不止一个。阿兄先前鄙弃四妹妹不检,嫌她不算清白之身,其实,我才……” 一听话头不对,颜瑜厉声打断。 “我不许你胡说!” 丈余之距,深能感知寂寂心碎,他眸色凝重,灰暗一抹窒息之痛。 “告诉我,都有谁?欺负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旧年景象,不断重现,宁云溪泪眼婆娑,阴云珠泪,轻颤惶惶惊悸。 “既有世族中人,亦有平民男子,旧年,便被大哥哥所杀。或是当机立断,挫骨扬灰;或是蓄谋计杀,不得善终。总之,早都没了。” 颜瑜袖中双手,紧握成拳,痛恨之至,反而惴惴无力。 “即便如此,也不能抹灭阴影么?” 宁云溪沉重点头,浓云愁绪,久久不能消散。 “嗯。” 颜瑜眸中,深恶痛疾,更余心疼。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觉出一丝暖意,宁云溪无助神情,渐染点点姣弱。 “前世,你会抱我,还会讲童话故事,哄我入睡。” “此二者,并无惧意,唯觉温心。” 颜瑜悦然而喜,迫不及待走近,脉脉轻柔,将她抱在怀中。 “今世,我也可以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入睡。” 心绪舒缓一分平静,宁云溪甜笑浅浅,一如前世,依偎安然。 感受琼英纤纤、腻云暖香,颜瑜情不自禁,怀抱更紧。 “我一直以为,前世没有圆房,是因婚事礼数不周,我唯恐委屈了你。而今方知,竟是这般缘故,想来前世,我深晓你之惧怕?” 宁云溪诉言低语,秋水玉软。 “嗯。我们结拜当天,大哥哥便至帝瑾王府,特意告知此事。他虽没有明言,我却听懂其意,无非就是在说,你对我有情。” “你本心如此,无有反驳;我则碍有兄妹之礼,不能当面纠正。而后,待到与他单独相见,我方得说明约赴杏林,只为结拜,绝无任何藏头掩尾之事。无奈,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我原以为,大哥哥实有误解,不曾想,误解之人竟是我。” 颜瑜一分惑然。 “可是这一世,他从没找我说过此事。” 宁云溪随即猜想。 “前世你我相遇,便就同住;今世,你我别说住在一起,哪怕黄昏入夜,都是尽量不见,大哥哥自然不会多言。” 颜瑜谦谦而笑,自惭形秽。 “他对你……甚是关怀。” 宁云溪惋然否定。 “可惜,都是伪善。” 深明宁爱卿心苦,颜瑜柔声细语,不失严肃认真。 “前世或许如此,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以后身份有改,你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宁云溪徐徐离开他的怀抱,咫尺距离,抬眸凝望。 “阿兄,不要我了吗?” 忽而火行燥热,颜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急忙后退半步,背过身去。 宁云溪见状,不由一阵失落。 “阿兄真的不要我了?” 颜瑜理顺气息,回身解释。 “绝非此意。” “清泉潺潺,却有妖娆脉脉,你之眸意,纤柔怜怜楚语,使我……难以抵御。” 情调浓艳,犹如朝霞绚丽天际,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落眸含笑。 “你实谬赞,我不敢当。” 想着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颜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事。 “对了,冯忆荷安排过来的线人,还有宁爱卿没来得及遣走的随从,我都按照你的方法,处理好了。这句没有欺瞒,真是听从你言,未用宁爱卿之计。” 宁云溪与他相视,绵绵有情。 “谢你信任。” “我去采集样本,做亲子鉴定,阿兄同往吗?” 颜瑜笑眸还余霞色,如火似霓。 “我们哪有武艺轻便之身?我这就传唤高璟,让他去办。” 宁云溪点头应声。 “嗯,好。” 高璟领命而去。 …… 茶香清新,宁云溪细腻品味,落座静候。 蝉鸣清脆悠扬之际,便见高璟匆匆赶回,双手奉上许明骞一家的头发、指甲等物。 宁云溪抚上银戒,逐个进行比对。 结果显然,冷蔓,确是许颖媛和许烁博之生母;许明骞,却非他们生父。 哪怕听过真相,她看到结果,还觉惊愕不已。 见之神情,颜瑜欣然而笑。 “我就说,宁爱卿诚不欺我。” 想着这是大哥哥告知,宁云溪总有疑虑,不敢相信。 “许大人乃是侯爵之后,又贵为八台丞相,怎愿接受这样局面,他何至于此?” “莫非,他和我父亲一样,蒙在鼓里,尽数不晓?” 颜瑜犹然不疑,温和作答。 “他什么都知道。” 宁云溪顺着猜测。 “那便是依托夫人,恩爱至诚,足以包容所有?” 颜瑜抒以己见。 “我不这么认为。” 宁云溪惑然询问。 “有何凭据?” 颜瑜英姿锦衣,流溢泠然,白雪出尘。 “若真恩爱,岂能分居?宁爱卿透露,许爱卿与宁家四妹相会之前,还是不染之身。” 宁云溪没有多想,直接回驳。 “阿兄此言差矣,你我恩爱,亦是分……” 话至此处,余光惊觉高璟在场,她羞色狼狈,立即闭口不言。 没想到突然谈及夜半之语,高璟听懂一怔,神情略显尴尬。 第323章 柳意花娇 颜瑜目色怡然,神态一分悠闲。 “你我相识时间,并不长久……” 说话间,他故作漫不经心走近,一把环住她的纤腰,居高临下,勾唇一笑。 “若真以夫妻之名,何以耐性二十余年?夜阑深宵,柳意花娇,我定不客气。” 宁云溪急忙挣脱他的手臂,羞怯后退两步。 “阿兄你……莫行不端。” 这下,高璟更尴尬了,忍不住假咳起来,提醒主子,这儿还站着个人呢。 “咳咳咳!” 颜瑜一阵扫兴,蹙眉凝视高璟。 “你咳什么?” 高璟低眉恭敬,不敢失礼。 “回禀王爷,属下……嗓子有点干。” 颜瑜无有多言,收回视线,舒展眉头,痴痴而望小妹妹。 “话说回来,且不论他们没有婚书,你所称许夫人,其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冷蔓身无诰命。” 宁云溪整理心绪,恢复平静。 “果真?” 颜瑜回到玉座,坐了下来,顺势示意他们入座。 “凡有品级者,皆登记在册。民籍人氏,录于廷合台;臣籍人氏,载于尹司台。我特意查过,她确实没有诰命,故而,实以论之,至多敬称冷姑娘。纵然签下婚书,也只能称作冷娘子。” “按说,以皇兄的重视程度,只要许爱卿有所请求,婚书也好,诰命也罢,总之,冷蔓不会一点名分都没有。” “综上所述,许爱卿并非爱妻情深。” 宁云溪坐了回去,说话之际,目光徐徐转向高璟。 “许家复杂,许姑娘和许公子的身世,亦有可疑。若能采集皇上之物,确定他们的亲缘关系,那该多好。” 感受到她的视线,高璟转眸确认一眼,继而,换作一脸惊恐。 “郡主莫非以为,在下神通广大?还是意在,举督护台之力,与铜事台正面交锋?” 后知后觉自己失言,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如是说来,确实有点难?” 高璟无奈至极,没好气地回应。 “尤其困难!” 颜瑜端起茶杯之手,停在半空,速即护妻。 “你态度好些,凶她做甚?” 高璟立时恭然。 “属下知错。” 颜瑜轻啜一口茶,随即摆手。 “公忙时辰已过,你收拾收拾下班去。” 高璟依言起身,行了一礼,却非告退礼,也无离去之举。 “属下还有一事,不知禀告与否?” 颜瑜点头允准。 “你说。” 高璟凭着记忆,细致叙述。 “属下方才前往许府,听见许夫人与许姑娘,谈论宁四姑娘……” 听是四妹妹之事,宁云溪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高璟选了夏藕居一处角落,静候时机、采集样本,刚想坐于台阶,只见冷蔓步履匆匆而来。 许颖媛恭迎几步,搀扶母亲进院,言辞若有一分抱怨。 “孩儿等了许久,母亲终于回府,不知去往何处?” 冷蔓环顾左右,确认值夜下人所在,拂袖屏退,继而回答。 “皇上传召入宫,复听《濯濯杨柳》,说是弥补前次不悦之憾。” 以为四下无人,许颖媛言行,多了几分随意。 “想是宁洁薇首播,父皇忧心母亲用计扰乱,坏了父亲所说朝局大事,因而早早传见,确保无虞。” 冷蔓也是这般猜想,无可奈何一叹,自然而然转了话头。 “说起宁洁薇首播,你今日探听消息,结果如何?” 想着言及直播,或与王爷有关,高璟跟了过去,坐于窗边不远,阒然观听。 许颖媛走进前厅,顺手关上房门,同时,不屑一笑。 “结果,呵呵。” 冷蔓先一步入座,看着女儿,一脸不解。 “何故发笑?” 许颖媛随后入座,说起宁洁薇,一字一句,嗤之以鼻。 “宁洁薇原身本质,便是浊然不堪,你我巧施计策,可谓多此一举。今日见识,我可算是大开眼界,无需任何引导,不必一分算计,她自己立于高台,便是风情万种!” “不止如此,她还乐在其中呢。” 冷蔓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是吗?那太好了。” 见母亲欣然,许颖媛不忍败兴,无声一叹,欲言又止。 “起初,我也这么想,可是……” 觉出一丝不妙,冷蔓眉心微见肃色,思索着猜测。 “可是什么?” “莫不是,她伪装太深,老爷清白淳知,难以瞧出端倪?” 许颖媛摇了摇头,无奈诉与事实。 “父亲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欢喜至极。” 冷蔓执起桌上糕点,吃了一口,重新展露笑颜。 “这不要紧。” 想着女儿可能不懂事理,她耐心讲解。 “如是欢喜之意,形似游逛花楼,把玩一阵就腻,哪有迎回府中、为妻为妾之例?养在外室,便算作抬举了。” 许颖媛无心茶点,面色沉闷不快。 “以我之见,父亲意不在此,他是真心爱慕宁洁薇。至于,所谓朝局大事,托词而已。” 冷蔓笑颜未消,覆上一抹疑惑。 “何以见得?” 许颖媛愁眉不展,眸意还余轻蔑。 “直播结束,父亲找去客房,与宁洁薇见了一面。他们交谈之语,我躲在深巷,听得一清二楚……” 叙述声声,她冷笑不止;叙述事尽,她满不服气一哼。 “哼,母亲听听,父亲之言,何其荒唐!可笑我们筹谋许多,纵然计策得以施展,结果也是一样。父亲珍视如宝,不管她如何卖弄,都是冰清玉洁。” 冷蔓全然没了笑颜,随手一阵拍案。 “实在可气!” “老爷分明告知,只为公事,不加私情,何忍为了她,欺骗于我?” 许颖媛唇际,泛起一分苦笑。 “父亲欺骗,何止这事?” 冷蔓心头一震,眸露似有怒火。 “还有何事?” 许颖媛一分无力,几意失望,沉声提示。 “记得母亲转述有言,父亲答允,宁洁薇入府,母亲依旧是正妻,她则为姨娘。” 冷蔓猛地一惊,怒色之间,充斥难以置信。 “这话也是欺我么?!” 许颖媛黯然神伤,悲意之中,更多还是怜惜母亲。 “情之所至,他岂忍委屈心爱之人?” 冷蔓千钧之怒,忍无可忍,震耳欲聋。 “他想做甚?他果真要休了我?!” 第324章 还不都是为了你 许颖媛见状,急忙跟着起身,快步走去,轻手安抚母亲后背,举止和顺,言辞却含犀利。 “母亲失言。帝瑾王律定,废弃休妻,改为离婚。另有,离婚的前提,便是签有婚书。一如父亲母亲同住情形,王爷定词,这叫分手,甚至不用经由州牧台,双方自行商定即可。” 冷蔓一听,更是怒火冲天。 “岂有此理?!” 许颖媛扶着母亲,重新坐好。 “母亲稍安勿躁。” 冷蔓刚一坐下,便紧紧牵住女儿的手,几分迫不及待,仿若抓着救命稻草。 “媛儿,你定要救我,母亲丢不起这个脸啊……” 许颖媛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莞尔如沐春风。 “母亲别急,孩儿正在想办法。” 即使坐着,冷蔓也是如坐针毡,思绪飞转,很快有了想法。 “对了,我听说,庄府三兄妹出游,唯独没带上庄大人。他受皇上教诲,从小便是佼佼聪颖,看在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去求问,他或愿相助。” 许颖媛眸底几分疲态,浓墨憔悴无力,更显无可奈何。 “母亲有所不知,伊人倾城的掌柜,便是方伯爷!宁洁薇身边,高谋如云,前有方族之后,事于一处;后有月溪郡主,为其亲姐。庄大人再聪明,也是普通人,哪里斗得过他们?” 冷蔓不可思议一惊,难以理解堂堂伯爷,竟在小小商铺,屈就掌柜一职。 “她连方伯爷,都能请来?” 许颖媛对着宁府方向,蔑然一个白眼。 “听有传言,她还认了义父呢。” 冷蔓听罢,更是惶惶不安,深思熟虑之后,又有一个想法。 “要不,去问冯大人?” 许颖媛面露难色。 “可我们跟她不熟,而且千岩雪山之事,父亲似乎与她有些冲突。” 冷蔓怅然抬头,灰心感慨。 “这便是天要亡我了!” 许颖媛突然灵光一现,喜形于色。 “我有主意了!” 冷蔓跟着欣然,急不可耐催促。 “当真?你快说。” 许颖媛扬至一半的嘴角,很快落了回去,缓缓埋头,像是做错了事。 “孩儿不大敢说,母亲或会气恼。” 冷蔓眸意坚如磐石,怒下决心,仿佛暴风骤雨尽皆不能撼动。 “而今形势紧迫,我怎会斤斤计较小事?冷族颜面最为重要,我绝不能输给她,你只管说,不论多难,我都义无反顾。” 许颖媛放心几许,一五一十讲述。 “孩儿听说,方伯爷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话刚出口,便被冷蔓怒不可遏打断。 “我都多大年岁了,还要折腾情事,你想出这般歹计,如何对得起皇上?” 许颖媛隐意一分倔强,吞吞吐吐着,坚持说完计策。 “反正父皇,已有多年不宠母亲……父亲亦是……母亲不如……若得方伯爷,何愁斗不过宁洁薇?” 被她戳中痛处,冷蔓直接砸了花瓶,威吓怒吼。 “许颖媛!你给我跪下!” 许颖媛努着嘴,依言下跪,怄气怫然之间,举止稍见生硬。 “孩儿知错,母亲息怒。” 宛如苍穹破裂,冷蔓怒似暴雨伴着雷鸣,猛烈而下。 “我是怎么教你的,一女不嫁二夫,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颖媛酝酿几分不满,沉在嘴角,借由推卸。 “是帝瑾王有言,夫妻倘若不睦,可以离婚、再行嫁娶,任何人不得歧视。” 夜色寂静,衬托冷蔓咆哮,几近天崩地裂。 “我离婚了吗?何言再嫁?” 许颖媛气势不弱,没有一丝认错态度。 “母亲压根就没结婚,说句分手,便可自行婚嫁,谁也管不着你。” 冷蔓心口起伏,怒极生悲。 “老爷与我,谁人说过分手?” 许颖媛不甘屈服,坚持己见。 “其实,以律令定,不说分手,也非不可。只要母亲搬出去,对外不再称以夫妻之名,随后再与任何男子来往,都是合情合理。” 训斥几句,冷蔓便是于心不忍,主动伸手而去,扶起女儿。 “如若传到皇上耳中,难免又要疑忌心志。” 许颖媛见状,甜甜一笑,牵着母亲的手,缓缓起身。 “悄然去见,别让父皇知晓,不就行了嘛。” “母亲先别急着嫌弃,我瞧那方伯爷,雍容沉稳、洒脱俊朗,容貌较之父亲,不相上下。” 冷蔓怒云消散,面色还余一片灰蒙。 “言之凿凿,你自己怎么不去?” 换做自己,许颖媛立即藐然,一副瞧不起的神态。 “母亲莫非笑言?他四十有余的年纪,如何与我相配?” 冷蔓几分负气,抱怨着回应。 “瞧你父亲便知,男子皆爱芳年女子,方伯爷见了你,必然欣喜若狂。” 许颖媛笑了笑,故意打趣。 “那我真去试试?” 冷蔓一听,板起脸来,语重心长,晓以事理。 “不许胡来!” “女子名声,岂可有损?万一有人散布谰言,小陶大人那边,如何交代?” 许颖媛坐于身侧,靠在母亲肩头,一顿撒娇。 “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明日一早,母亲就去见见他嘛,好不好?” 冷蔓仔细思虑一番,勉为其难答应。 “好,明日,我去一见。” 叙至此处,高璟收尾而停。 “她们随后有言,都是家务琐事,不再有关宁四姑娘。” 宁云溪恍然一笑。 “原来深巷窃听之人,就是她。” 颜瑜神情,一丝不苟。 “既是敬称父皇,想来,许颖媛姐弟之生父,确是皇兄无疑。” 说着,转向高璟,随口一句抱怨。 “有这消息,怎不早言?” 高璟矜礼严谨,立身敬畏,郑重回应。 “王爷恕罪,属下暗有思虑,不知当讲与否。先前,王爷深觉厌恶,不许臣等提起宁四姑娘。” 颜瑜先是一怔,而后窘迫一笑。 “哦对,不好意思,本王忘记这茬。” 他瞧了一眼天色,已是转天凌晨,于是吩咐。 “今日一早,你便晓喻众臣,宁家四妹,以后可以提了,不必刻意避忌。” 高璟肃然一应。 “是。” 宁云溪眸色含嫣,迎上颜瑜的视线,故作一分醋意。 “阿兄爱慕太迟,四妹妹已然中意他人,不过还未婚嫁,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出趣兴,颜瑜盎然几许情致。 “胡说什么?见你疼惜,我便尊重。” 说着,他宠溺一笑,长指轻勾她的鼻尖。 “还不都是为了你!” 只是余光所及,高璟便觉看不下去,忍不住又是一阵假咳。 “咳咳咳!” 第325章 你也不许睡 连连扫兴,颜瑜浅有几分不耐烦,抚上银戒,拿出医疗工具,转身示意高璟。 “嗓子又干了?来来来,你张嘴,本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高璟急忙收住咳嗽,惊慌后退两步,躬身埋首掩饰心虚,顺势行了一礼。 “属下惶恐。” 颜瑜起了一分稚气,非要较真,不肯轻易放过。 “惶恐什么?本王又不是没给你瞧过病。” 高璟急中生智,侧身礼敬,假装打了一个哈欠。 “属下公忙时辰,已过许久,深夜不得安寝,甚觉疲累。重咳,想必就是劳累所致,恳请王爷,允准属下回府歇息。” 颜瑜看穿一笑,不再与他玩闹,轻轻一阵拂袖。 “你回。今天给你放假,宁家四妹之事,明天你再晓喻。” 高璟悬心渐落,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笑容,气势弱了几分,上禀提醒。 “明日,属下轮休,督护台会派韦大人、负责护在王爷左右。” 颜瑜平和以对,点头而笑。 “那你好好休息,本王自己晓喻。” 高璟表露欣然。 “谢王爷。” 宁云溪顺势告辞。 “我也回府。” 夜色昏沉,颜瑜心有担忧,毫不犹豫提议。 “我送你。” 宁云溪浓情蜜意,羞色融融。 “谢阿兄。” 高璟一分忍受不得,行完告退礼,便急急退去。 夜幕低垂,高璟走出帝瑾王府,坐上马车,不假思索吩咐。 “去林府。” 月似明灯,璀璨琼花玉树。 高璟无心庭院风景,步履匆匆而过,不由通禀,夺门闯入慕棠居,一把抓起林暮,直接将他摇醒。 “林大人!林大人醒醒!天亮了!” 林暮着实吓了一跳,极其困难睁开双眼,借着蟾光银辉,勉强看清来人。 “高璟……” 困倦使然,他的面色痛苦狰狞,敷衍一分礼数,没有下床。 “高大人何事?” 问罢,他望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 “夜幕未明,何言天亮?” 高璟拽着他的衣裳,轻轻松松将他拎在手中,行至窗边,遥指远方山峦。 “你瞧,天真的亮了。” 忽而一阵身轻,林暮愕然失色,下意识挣扎,直到立足落定,心绪终得安稳。 如是一顿折腾,他已是万般无奈,卓望山峦一丝难以察觉的朝霞,更是仰天长叹。 “这……唉,高大人想看日出,怎会约我?” 高璟眸中霜雪,映着几许失意。 “那我还能约见谁人?” 林暮疲态颓然,云雾言辞,似被深深倦意笼罩。 “高府二房,南院之人。” 高璟乍然而怒,容有不甘,气焰却显几分无力。 “你莫失言,她是我的庶堂妹!” 眼帘沉重,林暮满心的不耐烦,不自觉显露无遗。 “本非血亲,早改姓冯,与你有何干系?以前或有阻碍,而今没了堂兄妹之名,你自去求爱,谁能责你不是?” 高璟喘着粗气,痛彻心扉一阵怒吼。 “可她倾慕的人,是你!” 深感锥心刺骨之痛,回眸却见林暮心不在焉、昏昏欲睡,高璟顿时怒不可遏。 “你且清醒一些,我有疑惑要问!” 林暮轻轻揉眼,忍着酸痛,努力清醒。 “好好好……” 他点火掌灯,示意一请,与高璟一同入座,勉为其难提起几分精神。 “高大人请讲。” 高璟带着催促之意,没好气地发问。 “你究竟何时娶我堂妹?” 这种问题,林暮已然听倦,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时机未至。” 高璟一听这话,立即暴跳如雷。 “又是时机!” “你不娶她,荷儿如何断了念想?我看你就是余情未了!” 林暮眉头紧锁。 “何来余情?” 高璟凿凿质问。 “从小一起长大,怎会没有情意?” 林暮漠色之中,还余点点无奈。 “我非是你,对她确无情意。” 高璟忧心如焚,气急败坏。 “那你倒是择期下聘,快些迎娶我堂妹啊!” 林暮懒得再作回应,随即换了话头。 “高大人今日轮休?” 高璟负气,态度一沉到底。 “王爷许假!” 林暮保持一分礼数,顺势托言。 “我今日还要公忙太医院,请恕不能奉陪。” 见他起身,走向床榻,高璟迅速离开座位,几步跟上,展开双臂,拦在床前。 “我睡不着,你也不许睡!不然,我便禀知叔父婶母,你余情未了,夜半幽会荷儿!” 只觉莫名其妙,林暮忿然作色。 “高璟,你休要欺人太甚!” 看出气恼是真,高璟莞尔面容,急忙赔笑。 “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林大人莫恼,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林暮怒眉不展,冷眼以对。 “请坐,说。” 高璟让礼一分,耐心等他坐好,随后入座。 “谢你之前提醒,让我对待月溪郡主,礼敬有加,一如君臣之礼。” “当时,我甚为惑然;今日方知,原来王爷寄情有意。” 林暮一脸难以置信,直接惊住了。 “你才知道?” 忽觉一分嘲意,高璟恭维之色消逝不见,唯剩不满。 “你别装出一副远见卓识之状,像是天下料事如神者,唯你一人,丝毫不知谦逊。” 知他这是自卑,并非成心责怨,林暮不予计较,蹙眉深深,撑着倦怠。 “高大人深夜前来,就为了感谢这事?” 说起来由,高璟便是沮丧不已。 “你有所不知,方才王爷与郡主,很是恩爱。” 林暮一时不能理解其意。 “那又如何?” 伴随一声质疑,高璟重复一遍问话。 “那又如何?” 说着,他眸染一团怒火,抱怨声声,愤愤不平。 “他们还未成婚,岂有此理?” “你问出这话,实在厚颜无耻!” 林暮入情入理推论。 “那你便是在说王爷,厚颜无耻了。” 高璟面容掠过一阵惶恐,很快落回恼色。 “我说的是你!” “王爷是何身份,怎能表率在先、乱了礼数?你身为臣下,不知劝谏,还有心情在这睡觉!” 听着无稽发难,林暮反问回去。 “你怎不知劝谏?” 高璟理直气壮。 “劝谏,是你们文臣职责;我乃王爷护卫,职属铜事台,是武臣!” 没想到被他驳得无言以对,林暮自嘲一笑。 “是,高大人言之有理。” 他浅浅思虑常日细节之事,析毫剖厘,须臾便有猜想。 “此事不能只看表面、不解其里,或许王爷,已然写好册封帝后的瑜旨,交予郡主手中。” 高璟微微一震,不敢苟同。 “这么大的事,怎不晓喻天下?可见,你料想有误。” 困意渐渐淡去,林暮终于明白其意,一时间,哭笑不得。 “既是心有羡慕,理应去找冯大人,寻我何用?” 第326章 寻个热闹 林暮浅思预想,不由喜形于色,期待愉然。 “令堂妹回府,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所谓美男计,凡事多有不便。你若娶了冯大人,可谓皆大欢喜。” 高璟表达赤诚忠义,强行做出一脸不情愿,神情略微生硬。 “你莫胡言,我心志如一、不能娶她,身为颜臣,断然不可背弃王爷!” 想着冯忆荷一颦一笑,他又心向往之,没了办法,只能又给林暮出难题。 “你去劝说,待她改志,我才能表明心意。” 林暮想也不想,借口拒绝。 “今日我要公忙,改日。” 朝霞渐明,高璟缓缓起身,主动帮忙熄灯。 烛光黯淡,一瞬消逝,此情此景,他骤然几许多愁善感。 “即便改志,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头皮一阵紧绷,林暮愕然看着他的侧影,像是见了什么珍稀之物,难得柔情,极不习惯。 “她不愿看你,你便多看看她,为她补上脉脉传情。” 听出话意随便,高璟一阵拍案,恼羞成怒。 “我诉以心事,你却在说笑!” “这事,我瞒了许久,天下唯有你知我知。” 见他蒙在鼓里,林暮从容提醒。 “冯大人早就洞穿,以此利用数次,你还不知不觉。” 高璟几分倔强,扬眸不服。 “谁说我不知不觉?我防备慎重,从未被她得逞。” 知他听懂,只是嘴上逞能,林暮给了一个面子。 “所幸都是无伤大雅之事,高大人谨慎便好。” 想着被她利用,高璟郁郁心怜,更是愁云惨淡。 长剑出鞘,他递了过去,示意林暮。 “我睡不着,你陪我习武。” 忆起旧年一同习武之景,招招惨败,每每挨打,林暮至今还有些发怵。 “我不会。” 得到这句示弱,高璟得意扬扬,自满而笑。 “你真没用。” 脑海尽是往事惨状,林暮一分笑意也无,点了点头,空言搪塞。 “高大人所言极是。” 高璟居高临下,傲色不言而喻。 “你该跟我一学,不然,以后如何保护我堂妹?” 林暮面露难色,无可奈何继续示弱。 “实在学不会。” 高璟心满意足收回佩剑,悠然提议。 “那你随我爬山。” 林暮耐着性子,眸底一片苦涩。 “爬不动。” 高璟转身走向房门。 “那我回王府,自请值守。” 终于等到转机,林暮一阵惊喜,迫不及待送客。 “高大人慢走。” 高璟蓦然回首,理所当然要求。 “你陪着。” 林暮喜色一去,一脸惊异。 “啊?” 他垂头丧气,一声叹息,转言劝告。 “王爷既已许假,高大人就该安心歇息,不可回去值守。” 高璟跟着一叹,回身重新落座,斟茶一杯,大口饮尽。 “那我还能做甚?” 眼瞧天机难遇,只能依靠自己,林暮飞速思索对策,没一会儿,便有主意。 “这个时辰,伊人倾城门口,已成熙攘之势,不如,高大人也去寻个热闹?我听说,那被誉为天下男子向往之处,想是文武兼备、八面玲珑,高大人前往,定然满意。” 高璟凛眸萦绪一分嫌弃。 “可我听说,那不是什么好去处,宁四姑娘立身高台,风情万种。” 原来他已知晓,林暮暗暗恍然,并不气馁。 “敢问听谁说起?” 高璟如实回答。 “铜事相许大人之女,许姑娘。” 林暮瞳仁一转,故作思量,继而,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天下男子向往之处,女子理解不得,实属正常。同为世族嫡女,宁四姑娘经商有道,已是腰缠万贯,反观许姑娘呢?不必我多言,高大人定能想到,这是诽语嫉妒。” 跟着他的思路,高璟深觉言从字顺,连连点头,瞬间便被说服。 “嗯,言之有理;对,她就是妒忌。” 转而一想,他表露茫然无措。 “可是王爷说过,观赏直播,都要提前预约。” 心思得逞,林暮嘴角一勾。 “这事不难。” 说着,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你借由去送药方,便能见到方伯爷,到时,他自有通融。” 高璟强调方才的要求。 “你务必伴我身侧。” 林暮信誓旦旦。 “我自然义不容辞。” 一听这么痛快,高璟心觉不对劲。 “那你打算怎么进去?” 林暮笑容可掬,做出一副无害之状。 “我自有办法进去。高大人先请,待我告假,随后就到。” 高璟半信半疑,一句试探。 “你不会爽约?” 林暮眸意笃定,立即否认。 “不敢不敢。” “安大人首领太医院,可谓雷厉风行,告假礼数,我不得不尽,还望高大人谅解。” 被他谋算耍弄多年,高璟早就长了记性,不会轻易上当。 “那等天亮,我陪你进宫告假。” 林暮眉心犯难,似有苦衷。 “可是伯爷病情,耽误不得。” 他若有其事之貌,仿佛晚了一步、庄韶便要命归九天。 稍有顿言,他假惺惺建议。 “要不这样,我去送药方;劳烦高大人,为我进宫告假。” “安大人若有误解,怒指代为告假、轻慢职责,请高大人多多美言,切莫起了冲突,他若上表,引得龙颜大怒,我实在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高璟愁眉苦脸。 “这么麻烦?” 林暮感慨身不由己,双眸微微失神,惫态浓重丝丝愁绪,字字珠玑,动人心弦。 “我悄诉肺腑,或有不敬尊长之嫌,高大人请勿见怪。” “一则,同为太医,我游离两边、皆是委以重任,他却碌碌无为;二则,同为安族嫡出,其弟安朋奕大人早得重用,安大人身为长兄,浑然一事无成。他纵有愤愤不满,也不舍得锋芒以对胞弟,如此一来,自然尽数宣泄于我。” 高璟眉心扭曲不适。 “这……巴掌大的地方,哪来这些谋求算计?” 林暮惋然一叹。 “唉,太医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形势复杂,远不止此。” 他目色深沉,迎上高璟视线,谆谆告诫,犹胜托付大事。 “我命,系于你手,请高大人万万不可轻视!” 高璟惊恐心颤,差点没有坐稳。 “你……你这么说,我不敢进宫了。” “算了,我先去送药方,你可不许爽约!” 林暮投以坚定目光。 “高大人宽心。” 目送高璟远去,林暮关上房门,落锁门窗,确保无虞,安心回到梦乡。 第327章 实有偏宠 珠帘萦绕胭脂香粉,轻纱氤氲绿鬓红颜,冰清苑,坐落伊人倾城附近,声名远扬,常有外地贵客慕名而来。 掌柜童折,晨起洗漱之后,来到隔壁卧房,颔首问好。 “大哥。” 东家童攀回之一笑,示意入座。 “二弟,坐。” 童折依言坐下,笑眸自然透着一股机灵。 “昨日探问,时至夜半,深怕惊扰大哥休息,所以小弟今日才来回话。” 相较二弟,长兄童攀神态俨然,显得稳重许多。 “谢你细心。” “情况如何?月溪郡主不是说,美容院主要接待女宾,怎会将我们的贵客,尽数吸引而去?” 童折瞳仁传神藏头露尾,圆滑之状,不言而喻。 “不止我们,盛京内外的花楼,全都断了生意。外地太远,小弟难以探问,不知情况,说不定,也是门可罗雀。” “除了花楼,其他商铺,亦是未得幸免,多少都受些许损失。” 童攀阴沉面色,不苟言笑,令人不寒而栗。 “来势汹汹,不可小觑,那个伊人倾城,到底是什么路数?” 童折捻着自己下巴,勾起一边嘴角。 “它托名美容院,实则与我们花楼,毫无分别。” 他说着,目光斜飞,一声轻藐。 “呵,堂堂月溪郡主,居然弄出这般营生,真是可笑。天下早有传言,她执意改‘居’为‘苑’,其本质便是浊然,而今一见,方知流言不虚。我们虽为下等,好歹活得坦坦荡荡,不像她,虚伪度日,故作清白,开设花楼,还要饰以美容院之名!” 童攀蹙眉端肃,正色提醒。 “私下说说便罢,这种话,切莫外传。她佞于帝瑾王臣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我们一介草民,吃罪不起。” 童折望着兄长,眸露一丝亲切,微微一笑。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童攀与他相视一笑,庄重面色,不乏一点慈意。 “直播到底是何意思,你打听清楚没有?” 童折点了点头。 “一清二楚。” 答罢,他从头到尾叙述,尽量不落一个细节。 童攀听懂之后,下颚徐徐覆上一抹傲然,悠悠一句置评。 “如你所言,她与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嗤笑一声,沉声询问。 “你在伊人倾城门外,可曾看清宁四姑娘长相?” 童折眼眸滴溜一转,笑容巧诈。 “我这双眼睛,端看女子,从来清清楚楚,且是了如指掌。” 童攀表面故作一本正经,唯见唇际,沉沦一丝一毫春险柳溺,几近难以察觉。 “相貌怎样,身姿如何?” 童折一阵挑眉,深笑答话。 “容貌娇媚,芳姿曼妙。” 童攀继续询问。 “较之我们家的女娘呢?” 童折赞誉之间,隐意几许期盼往之。 “若比皓月当空,天下女子尽皆黯然失色。” 童攀微微一惊。 “此女竟有这般卓绝?” 童折认真作答。 “寻常比喻,难以名状;名师作画,无述其媚。” 童攀笑含凌厉,不乏一丝柳情。 “直播结束,可有另作安排?” 说起这事,童折一声长叹,满是惋惜。 “唉,由方伯爷亲送回府,之后,再无动作。” 童攀满意而笑,随即有了应对之策。 “这便是不如我们家女娘之处了。” “从今日起,冰清苑也做直播,所有女娘,排序上台,展现才艺。直播结束,折花碎玉,随意戏谑。我们人多,而且四面八方都有照料,任凭宁四姑娘媚色入骨,如何比过花楼之趣?” 童折随声附和,表示赞同。 “大哥睿智。” “即便她是月盛第一美人,说到底,也是孤身独立,总有顾及不到之处,贵客渴求,哪及久候?到时,自然玉临咱们冰清苑。” 童攀唇边漾有一抹愉色,爽快吩咐。 “你即刻去办,不必吝惜金银。” 童折应声,起身离去。 “好。” 除了冰清苑,其他商铺也不例外,都在悄然妥善此事,静等今日开张。 昨夜就寝时辰略微晚些,宁云溪晨起艰难,到达伊人倾城之时,庄韶和宁洁薇已然早早而至。 得知宁洁薇身在客房,宁云溪敲门入内。 “听韶舅舅说,你在阅看留言,择选回信。我想着他们所提美容问题,或有刁钻促狭,故而特意过来,帮忙解答。” 宁洁薇执笔抬眸,喜笑颜开,身后正好出现几只彩蝶飞舞翩翩,明媚之景,怡然陶醉。 “方才阅看,足有数十条留言,暂时还没看见有谁,询问有关美容之事。” 宁云溪茫然一怔。 “怎会无人询问?” 她好奇走去,坐于妹妹身旁,探眸一瞧。 “那他们写了什么?” 宁洁薇羞涩嫣然,捧着自己的脸颊,一不小心,又余一道墨色。 “都是写给我的情信。” 宁云溪专心看信,一时没注意到妹妹的脸。 起初拿起一张留言,文字还算敬贤知礼,她面色不改,勉强可以接受。 而后择选数张留言,一字一句,皆是不堪入目,她越看越觉恼火,忍无可忍,终于一阵拍案,赫然而怒。 “岂有此理?怎敢轻薄言辞,无礼于你?他们将伊人倾城,视作何物?!” “我这就把不端留言,全部挑选出来,民籍者告去廷合台,臣籍者告去尹司台,严惩不贷,绝不轻饶!” 宁洁薇既有害羞,也有欣悦,光顾着为粉丝求情,也没有注意到脸颊留墨。 “姐姐别冲动嘛。他们只在表达心意、明示倾慕,在我看来,没什么错。” 宁云溪双手羞愤,将几张留言揉成纸团,满脸嫌弃丢在一边。 “可是,这也太不像话了!” 宁洁薇柔然几许撒娇之意,靠在姐姐肩头,继续求情。 “王爷说过,网上什么人都有,这般言辞,实属正常。” “况且,昨日许大人嫌弃而逃,我正难过呢,幸得这些留言,才能重拾自信,多谢姐姐玉成。” 一听妹妹难过,宁云溪急忙放下自己情绪,先给她解释原委,开解愁绪。 “许大人之事,都是误会,其实……” 宁洁薇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姐姐另有深谋,是我理解有误。” 误会解开,再想昨日之事,她的唇角,唯美几意甘甜。 “如此看来,他对我,实有偏宠。” 宁云溪眉心疑虑,挥之不去。 “确实偏宠,可是此事,毕竟中有大哥哥之谋……” 话未说完,转眸看见妹妹脸上的墨痕。 “嗯?你何时在脸上画了一道?” 第328章 他若真心,当然要嫁 宁洁薇玉手纤纤,随意抚摸一下自己的脸。 “画了一道什么?” 右手指尖,感知一丝润湿,她匆匆行至镜前,俯身一瞧,顿时又惊又气。 “我的脸,怎么又被画花了?封锁宸王府之前,我的脸上也有墨痕!” “大哥哥回来过了?!” “他怎就这么喜欢画花我的脸?无趣极了!” 宁云溪不紧不慢,诉与事实。 “不是大哥哥所画。我刚进门,见你脸上,还是干干净净,转眼说了几句话,便就成了这样。” 宁洁薇一阵自我怀疑。 “不是他吗?那上次……” 略略思量,她便坚定语气,一口咬定。 “上次肯定是他!” “就算非他所为,也是因为他诡计多端、罚我抄写,不然,何来墨痕?” 宁云溪凝视宠溺,顺意附和。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看着镜中自己,宁洁薇苦恼不已。 “这下怎么办呀?洗了墨痕,还要重新上妆,恐会耽误直播时间?” 宁云溪淡颜含笑,应对自如。 “四妹妹莫急,我去调和药水,为你去除墨痕。” 宁洁薇笑眸可人。 “谢姐姐。” 宁云溪留下一句话,抚上银戒。 “乖,稍等我一会儿。” 没过多久,她离开空间,手上多了一个瓷瓶和一支棉签,小心翼翼,为妹妹净去墨色,复又说起大哥哥。 “阿兄信任无疑,执意认为大哥哥留计策反许大人,是为我们而谋。” “以我之见,许大人偏爱于你,这一点无从否认,但是中有大哥哥参与,此事便就不简单了。” 宁洁薇一阵惑然。 “策反?” 她仔细思虑姐姐之语,很快有了结论。 “姐姐是说,大哥哥想要利用我,动摇许大人的心向?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说……不想,真有此意。” “王爷莫非入梦未醒,大哥哥怎会向着我们?他定是托言于我,令王爷误以为许大人偏爱、足以易志,借此放松我等戒备之心!” 千愁万绪,萦绕心怀,宁云溪沉着面色,烦闷不乐。 “我也是这样想,奈何苦心劝说、唇焦舌干,阿兄就是不肯纳谏。” “唉,也不知大哥哥给他喂了什么痴心汤,怎就这般执迷不悟呢?” “昨晚,他还以许府之事,试图证实大哥哥真诚。我本想反将一军,怎料大哥哥说的,确是实言。结果,忙到后半夜,阿兄疑心未行、更是信任了。” 宁洁薇轻抚姐姐肩膀,柔言宽慰。 “姐姐管这做甚?累着自己,也不讨好。反正大哥哥已然失踪,说不定再也回不来,王爷非要信托,便随他。” 宁云溪看似笃定,其实迟疑之间,若有似无还有一分信任。 “可是,他总会回来的。” 宁洁薇看不透姐姐心事,一心盼着大哥哥过得不好。 “此言差矣。我倒觉得,不辞而别多日,说不定他已经……” 光是想想,便觉欣喜若狂,她戛然而止,素手掩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也不见姐姐展露一丝笑颜,她连忙收住,转而劝慰。 “姐姐放心,待我出嫁,便作说客。凭着我的本事,吹吹枕边风,定能打动许大人,令他真心归附。就算大哥哥谋于其中,也是白费心机。” 知她关怀,宁云溪容色灿烂一抹幸福,回忆前言,故意打趣。 “前日不知谁说,年岁有嫌,不愿嫁他?” 宁洁薇随着心意,下意识说出实情。 “他若真心,当然要嫁……” 说着说着,总觉自私为己,全然无虑姐姐,实有不当,她振作精神,大义凛然表示。 “为了姐姐,为了朝局,我必须要嫁!” 宁云溪被逗得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你呀。” 想着妹妹在意容颜,她取出随身香粉,细致入微,为她补妆。 “大哥哥之谋,暂且搁置不论;我亦不舍,你嫁给许大人。” 宁洁薇歪头眨眼,花颜更是娇媚。 “何故?” 宁云溪笑容渐落,杏眸掠过丝丝愁云。 “昨晚,高璟大人探得,许夫人和许姑娘已在密谋,阻你嫁入许府。你若嫁去,后宅之事,必定风波不断。” “另外,他们之间,关系略有复杂,我还没能完全查清楚,只是初步得知,许姑娘姐弟,可能是皇子皇女。” 早知他们不是许明骞所出,宁洁薇眉心微动,并没有太过惊奇。 竟是皇子皇女,难怪许大人不敢明言。 想罢,她问了一句。 “许夫人母女,打算怎么对付我?” 宁云溪如实回答。 “她们本想引你乱趣,令许大人误解你是随意之人,奈何事败。束手无策之下,她们便作计划,主动接近韶舅舅。” 宁洁薇不以为意一笑。 “接近义父,有什么用?” 宁云溪言简意赅分析。 “于外而言,韶舅舅是方族之后,她们走投无路,意在求助韶舅舅,帮忙想个办法。” 宁洁薇轻松惬意,不见忧容。 “义父花架子一个,相貌俊朗,却虚才无学,哪会有什么主意?” 宁云溪端庄神态,语气依旧温柔。 “何来虚才无学一说?韶舅舅才智,高于常人。” 宁洁薇云霓期待,切切发问。 “那我呢?” 宁云溪和顺而笑,认真回答。 “你亦是柳絮才高,异于常人。” 宁洁薇望洋兴叹,突然自视卑微。 “姐姐高评,惜为虚言,以实际论,他斗不过义兄、我斗不过大哥哥,义父女,双是蠢材。” 宁云溪听得无奈。 “何以断言决绝?舅舅和大哥哥,堪称当世奇才,若与相较,我也不如。” 宁洁薇摇了摇头,正色强调。 “那不对。姐姐在我心里,智谋无双,从古至今,无人企及。” 说着,她为姐姐开解。 “许夫人母女不安好心,姐姐无需担忧。莫说义父没有主意,即便是有,她们亦不能如愿。义父坐怀不乱,对我尚且无动于衷,岂会看得上许姑娘?” 宁云溪纠正。 “非是许姑娘任事,而是许夫人。” 宁洁薇先是震惊,而后抚掌大笑。 “什么?” “哈哈哈,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义父必然不屑一顾!” 她正想肆意冷嘲热讽一番,便听庄韶敲门而进。 “溪儿,薇儿,我出去见个人,尽快回来。店里之事,烦请你们多多上心。” 宁洁薇错愕。 “啊?” 谈论至此,义父正好约见有人,她心觉不妙,于是发问。 “义父去见何人?” 第329章 分明藏有心事 庄韶微有迟疑,吞吞吐吐答言。 “呃……是一位老友故人。” 宁洁薇心头一股莫名预想,总觉这位老友故人,正是冷蔓。 她安坐未动,抬眸看去,疑忌尽显无余。 “谁?” 庄韶笑若晚霞,和蔼平静,眼底却含一丝一缕心虚。 “是我早年相识之人,数年未有走动,庸庸碌碌、平平无奇,说来你也不识。” 说着,他故作事急,不能耽误。 “你们先忙,我去去就回。” 宁洁薇见状,疑心更甚,急忙出言喊住他。 “义父等等!” 庄韶止步之际,不自觉地一阵耸肩,整理异色,回眸只见神采奕奕,一如平常。 “何事?” 宁洁薇直截了当,询问出口。 “义父见者,不会是许夫人?” 没想到她一猜即中,庄韶吓出一身冷汗。 “许夫人?哪位许夫人?” 宁洁薇嘟着小嘴,负气沉声。 “便是铜事相许大人之妻。” 庄韶无奈笑笑,极力掩饰慌张。 “我怎会见她,你何出此言?” 宁洁薇怏怏不乐,试探而问。 “那义父好友,是男是女?” 庄韶目意温暖,神态自如。 “自然是男子。” 若非知晓冷蔓所谋,很难察觉他之不妥。 见他这般坚定,宁洁薇一阵恍惚,下意识怀疑自己想错,于是继续试探。 “是民是臣?” 庄韶慈然凝望,看似耐心以对,其实心里已是惶惶紧张。 “是民,流放时与我相识。旧年,顾兄开恩赦免,至今,我还没见过他呢。” 听着若有其事,宁洁薇有些摸不着头脑,进一步确认。 “请问尊姓大名?” 庄韶思绪急转。 心头忽而浮现一个男名,他不知其人,随意捡起便用。 “周子熙。” 从庄韶进门起,宁云溪便已起身恭立,本想一言不发,怎料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韶舅舅会见之人,正是我的四师兄?” 庄韶后知后觉一震。 “哦——这是你师兄的名……” 他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圆话。 “巧了,同名同姓,呵呵呵……” 这下,宁洁薇彻底洞穿其意,不再怀疑自己,忿然作色,不顾礼数质问。 “义父骗人,你就是去见许夫人,是也不是?” 庄韶矢口咬定。 “我不认识她,见之做甚?” 宁洁薇冷峻以对,面色尤其严肃。 “义父执意欺骗,便是存了异心,想要借此,回归兄长身边!” 说着,她眸意凛凛,已将庄韶看作仇敌。 “回便回,义父这么想,也没有错。” 庄韶心神一慌,深感无辜。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有此心?” 如是交谈下去,恐有不妙,宁云溪眉低三分,及时出言。 “韶舅舅息怒,四妹妹心直口快、实有误会,我代为道歉,恳请韶舅舅原谅。” 这话出乎意料,宁洁薇震惊不已,提醒迫切,可见气急。 “姐姐这是何意?义父分明藏有心事!” 宁云溪低眸之时,故作不经意,给妹妹使了一个眼色。 “不许无中生有,你真的误会了,韶舅舅绝无此意。” 她容有愉色,面对庄韶,不失一分敬意。 “韶舅舅安心请见好友,不必忧虑,我来照料店里的事、宽慰开解四妹妹。” 宁洁薇心急如焚,抬高几分语调。 “姐姐!” 庄韶抓着机会,速即逃离。 “多谢溪儿。” 见他没了身影,只余一阵响亮的关门声,宁洁薇站了起来,想要追去,奈何,被姐姐拦住。 “姐姐何故放他走?义父显然动心,你怎么就是瞧不出来呢?” 宁云溪凝眸于她,一分埋怨,一分教诲。 “我还知道他是义父,岂敢不敬尊长?” 宁洁薇紧咬牙关,眸蓄怒火。 “可是他,眼见就要叛离!” 宁云溪唇扬亲和,安抚妹妹坐好。 “没有的事,你休胡说。” 宁洁薇听话入座,转眸看着姐姐,一脸疑惑不解。 “姐姐真没看穿,不会?” 宁云溪坦然而笑,随后入座。 “韶舅舅率性、藏不住事,我岂会不觉?” 答罢,她水波不兴之眸,徐徐流露一丝欣慰。 “挺好,终于知晓他之心意。怪不得他无意其他女子,原来钟爱有人。” 宁洁薇仍旧急不可耐。 “可他钟爱,是冷蔓啊!谁都知道,太尉冷大人是皇上的人。” 她无心仪态,气得跺脚。 “此人稍使手段,便令义父这般痴迷,甚至为之欺骗我们,如是情深,心向定然随去!” 若有暖阳倾洒,宁云溪展颜温馨。 “兄弟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本来就该跟随皇上左右。” 说着,她话意一转,自然而然为庄韶分辩。 “可我觉得,韶舅舅不会弃离我们。” 宁洁薇嘴角向下,急怒不减。 “那他何故骗人?” 宁云溪清甜浅笑,选用妹妹易于理解的话,解释作答。 “害羞嘛,人之常情。” 宁洁薇不敢相信,一声质疑。 “只是害羞?” 宁云溪点了点头,认真回应。 “我看着像。” 宁洁薇怔了一下。 “是吗?” 经姐姐一说,她才细细琢磨义父言行,没一会儿,满意一笑。 “那就好。” “我就说嘛,义父怎么可能不要我们呢?他一定是害羞了。” 宁云溪宠溺一笑,应声附和,给足妹妹颜面。 “是,你说得对。” 想着或有好戏,宁洁薇满心期待,随即提议。 “我们跟去瞧瞧?” 宁云溪略有思虑,然后拒绝。 “大可不必,实在无礼。” 宁洁薇纤纤握拳,轻摇小手,撒娇起来。 “哎呀,我好奇,去瞧瞧嘛。好姐姐,我求你了,可好?” 拿她没办法,宁云溪只好同意。 “那你去,我看着店里。” 见她垂于身前两束长发,略显散乱,宁云溪取出木梳,为她理顺。 宁洁薇几分任性,故作娇嗔。 “姐姐怎忍不陪着我?” 宁云溪有些犯难。 “我们都去,伊人倾城由谁照管?” 稍稍一想,宁洁薇立即有了主意。 “我让侍女,去月溪府,请高大人过来。” 说着,她牵起姐姐的手,迫不及待离开座位,连声催促。 “好了好了,姐姐,快走,再晚一点、义父走远,我们就跟不上了。” 吩咐侍女事罢,姐妹俩急往后院马厩,询问喂马的伙计、方掌柜去向何方,继而坐上马车,追着那个方向,一路找去,没多久,便看见了庄韶马车。 第330章 北堂居初见 庄韶马车,停在一家茶馆门口。 宁云溪姐妹随之下了马车,紧跟其后。 时辰还早,茶馆冷清无人,冷蔓独自坐于一处雅座,静候庄韶。 待到庄韶入座,宁云溪姐妹悄声随行,取出几锭金子,示意伙计,切莫声张。 伙计们收了金子,欣然照做。 宁云溪姐妹,落于庄韶身后的雅座,屏风轻纱相隔,庄韶和冷蔓的对话,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冷蔓选了一家萧条简陋的茶馆,以防会面之事,传到他人耳中。 深怕伙计多嘴,她还特意赏银,叮嘱不许外传。 一切妥当,她放心几许,微笑以对庄韶。 “我点茶随意,不知伯爷喜好,粗茶糕点、索然无味,还望伯爷不弃。” 庄韶心绪一丝紧张,笑眸盈盈,若有似无泛着泪花。 “冷姑娘敏锐细致,茗馥盎然、珍点玲珑,皆是我之钟爱。” 伴随一声冷姑娘,曾经过往,徐徐浮现他的脑海。 犹记他们初见,是在顾府北堂居,也就是顾孟祯的居处。 当时,她手提一个食盒,兴高采烈而来。 “顾公子前说,爱吃我家厨娘所做,寸心枣甜糕,父亲命我送来一些,请顾公子笑纳。” 庄韶拿着一本书,走出内室,来到正堂,恰好与她迎面相对。 “顾兄所说,可是这本……” 话未说完,他落眸冷蔓,举止怔怔而停。 顾孟祯左右转眸,分别瞧了他们一眼。 冷蔓不矜不伐,以礼相待。 “请问这位是?” 顾孟祯徐徐离开座位,行至贤弟身边,笑着介绍。 “他是我的好友,密枢中丞庄大人嫡子,庄韶。” “庄贤弟,这位姑娘便是铜事中相冷大人嫡女,冷蔓。” 庄韶转向身侧茶几,迅速置书而上,继而行了平礼。 “冷姑娘安好。” 冷蔓低眸含笑,回应一礼。 “庄公子安好。” 贤弟双颊不由自主的羞涩,被顾孟祯尽收眼底。 等到冷蔓离开,他亲切问了一句。 “贤弟以为,冷姑娘如何?” 庄韶灵动双眸,稚嫩无邪一笑。 “敏锐细致、善解人意,甚好。” 说着,他捧起书本,笑颜绚烂。 “顾兄请看,你所说,可是这本书?” 顾孟祯招手示意他来,抱起小小庄韶,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无心书本,顾孟祯顺手置于一侧,继续谈论冷蔓之事。 “长大以后,若有机会,你可愿娶她?” 庄韶胖嘟嘟的小手,羞得捂脸。 “顾兄言辞,何以这样直接?” 顾孟祯轻轻拂下他的手,虽是说教,却无一点严厉。 “大丈夫顶天立地,扭扭捏捏像什么样?你但说无妨。” 庄韶双颊霞色,天真烂漫。 “若能许下婚约,自然是好。” 顾孟祯执起一块寸心枣甜糕,喂给弟弟吃。 “惜你略晚一步,我与她,已有婚约。” 庄韶欢喜吃了一口点心,闻听这话,骤然色变。 “啊?这……婚约何在?似乎从没听你提起。” 顾孟祯指尖温柔,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口头说定,不成文字。” 庄韶淡淡双眉之下,眸色一片茫然。 “顾兄不是说过,口头说定不作数,真心以对,理应签下婚约?” 顾孟祯斜睨一眼寸心枣甜糕,无声轻笑,意味深长。 “如你所言,非是真心,如何能签?” 庄韶挠了挠头,一时没有听懂。 “既非真心,为何许诺?” 顾孟祯细心体贴,为他整理乌发。 “朝局之事,诉与你知,为时尚早。以后慢慢地,你就懂了。” 庄韶仿学长辈捋胡子,做出深思之状。 “朝局……” 捋了半天,都没捋到胡子,他转而捻起兄长短须,神态故作沉稳。 “你我年岁还小,府宅而居、不在朝堂,何必关心朝局之事?” 顾孟祯宠溺一笑,不予计较,任由贤弟玩着胡须。 “前些日,顾族出事,幸而有你相救,方得保全。这两天,我时刻在想,束手安坐,无异于引颈受戮。你确实还小,不必思虑太多;可我已近弱冠之年,是时候提早做些准备,以铺今后道路。” 听出几分不对,庄韶异议奉劝。 “可是,顾兄分明教过,为人堂正,唯行分内之事。尚未入仕,怎能伸手朝堂?另外,利用冷姑娘,牟取己私,亦非正道之举。” 顾孟祯微微一惊,这才意识贤弟天资聪颖,有些话不遮不掩,他已能听懂。 暗自权衡片刻,顾孟祯露出慈貌,谈笑风生,托词圆话。 “你误会了。” “我何来不端之心?主动结识冷大人,是为寻个依托,免得我们又被坏人欺负。” “许诺冷姑娘,绝非利用之意。她还小,我怕签下婚约、多有束缚,想着等她长大一些,再谈此事。我谓之‘非是真心’,所指之人,是她,不是我,说到底,我都是出于好意,怕她后悔。” 庄韶淳然无疑,一跃落地,向兄长拱手一礼。 “顾兄,对不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祈请兄长见谅。” 见他蹙眉、满是内疚,顾孟祯扶了一把,顺手为贤弟揉开眉头。 “我们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他离开座位,蹲下身子,与庄韶双双平视,耐心教导,孜孜不倦。 “庄叔父,唯你一个孩子,必然寄予厚望。他为人正直,不拘门第出身,你以后娶妻,切记择贤,像是冷姑娘那般,娇养在府、难免任性,实在不算贤妻之选。” 庄韶不以为然,依旧乖顺点头。 “嗯,我记住了。” “兄长许诺有约,小弟便不该觊觎,是我失礼,顾兄莫怪。” 顾孟祯与他相视而笑。 “贤弟懂事,我心甚慰。” 忆至此处,庄韶坐于雅座,心有触动。 奈何今时状况,他不能告知身份,只能以方伯爷之名,唤她一声冷姑娘,敬称一如初见。 时过境迁,他浑然不知“冷姑娘”三字,已成冷蔓心头之痛。 闻听他之称呼,深觉嘲弄,冷蔓笑容一收,迅速冷下脸来。 “方伯爷失语,我已嫁为人妇,怎能称作姑娘?” 她咬牙忍痛,暗自心虚,忍不住试探。 “莫非……方伯爷听过什么流言蜚语?” 庄韶急忙赔笑,态度温恭。 “确是失语,许夫人莫要见怪,我重新说。许夫人敏锐细致,这些茶点,皆是我之钟爱。” 冷蔓颦眉不悦。 “何故承认失语,闭口不谈流言?想是,方伯爷的确听过流言。” 庄韶悄悄打听过许多有关她的事,于是询问。 “你所指,是哪条流言?” 冷蔓误解其意,愤愤起身。 “方伯爷拒人千里之意,我懂了,告辞!” 庄韶跟着起身,连连摆手。 “啊?我没有啊……” 不等他的解释,她便走出雅间。 难得重逢相见,庄韶依依不舍,追出雅间,拦住她的去路。 “且慢!” 见他们立身客堂,宁云溪姐妹一惊,及时躲到桌下。 第331章 言不由衷 庄韶面色犯难,嘴角挂着苦涩,一举一动,流露几分手足无措。 “敬称冷姑娘有误,敬称许夫人也不行,你究竟想怎样?” 冷蔓侧过身子,不愿与他正面相对,言辞入耳,唯觉满满恶意。 “既然嫌烦,何故拦我?方伯爷请便!” 庄韶一听,眸意无助,心实委屈。 “我何时嫌你烦了,你怎么不通情理呢?” 冷蔓乌云之下,覆着几分轻蔑,几分不满。 “你答应约见,只为戏弄,你我之间,究竟是谁不通情理?” 眼见受冤,庄韶几分急切,听似怒气冲冲。 “我何来戏弄?你主动约见,没说几句便要辞别,才是戏弄我?” 误解他有恼怒,冷蔓深觉可笑,怒压一分,勃然高吓。 “我不与你争执这些,让开!” 身份不能明说、诸事难以倾诉,庄韶焦急不已,慌而择言,尽量直叙心意。 “我没有争执之意,你怎就听不明白呢?难得一见,我舍不得你,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我都答应!” 话锋直转,冷蔓虽然听懂明示,但是反应不及,怒意一收,怔怔凝固。 “啊?” “你……你这是何意?” 她斜睨一眼,眉心锁出几分防备。 “莫非又想嘲讽什么?” 庄韶一字一句,诉说无可奈何,未见一丝抱怨之意。 “瞧你,与你争执不行、表意关怀也不行,你好好说,究竟要我怎么样?” 见他如此,冷蔓眸露震惊,徐徐回身,与他正面以对。 “你……那你答应约见,到底何意?” 说起正事,庄韶严谨几分,简单整理衣冠,双颊唇际,晕染温和。 “我来见你,就是想问,你对庄韶,可还有情?” 戳到痛处,冷蔓眸色霎寒,一瞬黯淡无光。 “呵,方伯爷或有误会,庄伯爷与我,幼年的确做过玩伴。当时流言纷纷,说是冷族和庄族可能联姻,事实绝非如此,他与我,早已形同陌路!” 庄韶挑着能说的话,隐喻说明。 “我所指,只是小时候的庄韶,而非长大后的庄伯爷。” 冷蔓听得莫名其妙。 “有区别么?” 庄韶先是一怔,而后表意一分窘迫。 “应该有区别,你觉得呢?” 他微微一顿,继而补充。 “我言之,不一定是爱慕,友情、亲情,皆可称作有情。” 他正色几分,重新询问心意。 “旧年和睦之景,不知许夫人偶时,可会怀念?” 冷蔓似笑非笑,自嘲显然。 “你打听此事,是何用意?你想说,就连庄伯爷,亦对我无情,嘲我千人厌恶、万人嫌弃么?” 一听又是误会,庄韶心绪一分失落,不由急色。 “自然不是,你怎会这么想我?” 冷蔓阴沉着脸,提防之意,不言而喻。 “你我素不相识,方伯爷为人如何,我不甚了解,只知朝局为敌,你对我,必然不安好心!” 庄韶无力解释,言不由衷。 “那小时候的庄韶,对你总有好心?你就看在他的份上,对我稍加另眼相看。” 冷蔓紧皱眉头,一脸难以理解。 “你们二人,有何关系?恕我愚钝,实在听不懂方伯爷高深莫测之词。” 一语言罢,她冷冷留话,转身绕行。 “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告辞!” 庄韶毫不犹豫展臂一拦。 “你再等等。” 冷蔓止步,表现出几分不耐烦。 庄韶不厌其烦,努力示诚。 “我知道庄伯爷平冤回京,转天,你便找过他。你说,你过得很苦,让他救你,他……” 冷蔓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这些都是谣言,我从来没有找过他!” 庄韶急着表达,反而有些词不达意。 “你找过,我知道,我想说……” 冷蔓听不下去,羞愤打断。 “你是亲眼所见么,凭什么断言?” 庄韶语无伦次,继续表明诚意。 “我之听说,与亲眼所见,没有分别。” “他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其实他很想救你,奈何一事无成。现在不一样了,立足已稳、库房有存……” 想着当年,被方之玄冷拒,冷蔓恼羞成怒,几近崩溃。 “我说过了,这些都是谣言,尽是虚假,方伯爷听不懂么?!” 赫赫之际,一分怒色,盈盈眼眶,她忽觉头痛欲裂,瑟瑟而颤。 庄韶于心不忍,更是急不可耐。 “我懂,以前或有不懂,现在全都懂了,我明白你的苦处!” 见她背身以对,示意不愿再听,他思绪混乱,话锋一转,终于说到点上。 “我想说,让我救你,可好?” 冷蔓回身,一脸惊异。 “什么?” 心意终得表述,庄韶守得云开见月明,释然而笑。 “你只管说,怎么救?我都听你的。” 冷蔓全然理解不了他的用意,心神惶惶,惴惴不安。 “你……此话当真?” 庄韶目色坚定,郑重点头。 “当真!” 十分心绪,七分难以置信,三分受宠若惊,冷蔓凝滞一脸茫然。 “何故对我,这般热忱?” 想起幼时一同玩趣,庄韶甜甜一笑。 “原因,你就别问了,只需相信我是真心帮你,便矣。” 冷蔓摸不着头脑,怀抱侥幸一试之意,随口一问。 “那你赠我一计,如何阻止宁四姑娘嫁入许府,不知方伯爷可愿帮忙?” 庄韶闻所未闻,只觉匪夷所思。 “她要嫁入许府?我从没听过此事,许是误传。” 迎面一股嘲弄之意,冷蔓嘴角垂落,怒火中烧。 “那你便是不愿帮忙,告辞!” 庄韶锲而不舍阻拦,屡败屡战解释误会。 “我何时说过不愿帮忙?只要是你要求,我都乐意之至。” 他浅浅思虑,拿定主意。 “我答允有言,见过好友、尽快赶回,今日唯恐不能久留。这样,我回去正好一问,若有这事,明日一早,我们再约于此,一起想办法。” 冷蔓不露声色,冥想有思。 借口拖延、再约相见,看来,鱼已上钩。 只是奇怪,我无所作为,甚至没给一点好脸色,他怎就上钩了呢? 见她沉吟无言,还以为忧心名声,庄韶随即补充。 “明日,你放心前来,我会包场,绝不叫人打扰,可好?” 冷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点头同意。 “嗯。” 第332章 胜过百倍千倍 玉兰花开,清香盎然,一片花瓣,飞落夏藕居门前,朱门与玉兰相映相衬,奢雅之景,一望而知。 冷蔓回府,没有回到自己居处,直接来了夏藕居。 许颖媛笑迎几步,搀扶母亲入座。 “敢问母亲,情况如何?” 冷蔓眸余深虑,随手轻抚女儿肩膀,示意坐于一侧。 “他说,愿意帮忙。” 许颖媛依言坐好,等到侍女奉茶之后,屏退左右。 “想是顺利诱之?” 冷蔓啜一口茶,答言有虚,心里没底。 “像是顺利,又像不顺利……” 听着模棱两可的回答,许颖媛眨眼不解。 “母亲何出此言?” 冷蔓简单叙述,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我无有讨好之举,甚至疾言厉色,他就主动走入局中,不知何来热忱。” 一路回府,她便在心里分析许多,最后,勉强有了结论。 “难道方伯爷,本就是个好人?” 许颖媛立即否定。 “帝瑾王臣下,哪有什么好人?” 无需多想,她便有了定论。 “孩儿早便猜到,母亲貌美,足以计成,故而有此建议。” “对了,方伯爷有何计策?” 听到“貌美”二字时,冷蔓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想到幼时伴友嫌弃、皇上亦觉厌恶,她落回自卑,不敢相信庄韶心意。 “他说明日相见,再行商量,不会是在耍我?” 许颖媛欣然一笑,抒以己见。 “初见一面,意犹未尽,约定再见,这便是着迷痴狂了。” 冷蔓眉心愁色,略显复杂。 “可他说话古怪,我根本听不懂。” 许颖媛眸露惊喜,一分期待,一分神驰向往。 “母亲一头雾水,可见此人高深,若能为我们所用,必然胜过宁洁薇之流百倍千倍!” 冷蔓回想他之俊容,见解截然相反。 “是吗?我瞧他,徒有虚表,不像颖悟绝伦之人。” 许颖媛为母亲添茶,凿凿反驳。 “方族之后,其智才,几百年无有例外,他怎么可能徒有虚表?” 冷蔓被女儿说服,轻轻点头。 “想是,我天资愚钝,所以瞧不明白高深之人。” 许颖媛加以自己解意,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听父亲说,他以一人之力,便将宁大人和冯大人耍得团团转。” “冯大人悬心吊胆,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宁大人不辞而别,其原因,我猜就是赶栋山上,差点丢了性命,吓得魄散魂飞,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冷蔓微微一惊,未得见识,难以想象他运筹帷幄之貌。 “实看不出,他这般厉害。” 许颖媛挑眉一笑。 “母亲以为,较之方族他人,其才如何?” 冷蔓落眸莞然。 “毫不逊色。” 无声一叹,她浅含几分失意。 “可惜,他是方族中人,皇上甚为忌惮。不然,将他招抚而来,必是大功一件。” 许颖媛笑意昂扬,骄傲自满。 “母亲爱才,除了招抚,另有一法。” “待他心甘情愿之时,让其悄于幕后出谋划策,我等计策,轻松便能取代宁、冯二位大人。哪怕今后,月溪郡主回归,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母亲若居第一谋臣之位,何愁得不到父皇的宠爱?” 冷蔓深表赞同,愉然而笑。 “你这主意,甚好。” 许颖媛剥了一颗葡萄,放在盘中,殷勤推给母亲。 “谢母亲赞许。” “孩儿谓之俊美,请问母亲高见?” 冷蔓故作嗔怒,斜了她一眼。 “不许贫嘴。” 许颖媛一阵撒娇。 “母亲说说嘛,方伯爷长相如何,孩儿是否有欺?” 冷蔓受不住娇怜,顺意给了评价。 “尚可。” 许颖媛欢畅而笑,依偎母亲怀中。 “孩儿之见,母亲与方伯爷,可谓一对璧人。” 冷蔓一手环着女儿肩膀,一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休要胡言,没个正行。” 话落,便有宫人来报,皇上传召许夫人进宫。 与此同时,庄韶回到伊人倾城。 宁云溪姐妹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回。 迎面看见她们走出客房,庄韶快步上前。 “溪儿、薇儿,我回来了。” “迎门时辰未至,你们多休息一会儿,我去忙事。” 话落,只见秋璧忙于前台,他不解一怔。 “高大人怎么来了?” 秋璧不知情况,慨然吐露实话。 “四姑娘让我……” 宁洁薇一惊,及时反应过来,打断她的话。 “我让她带一盒香粉给我,我这儿,正好用完。” 秋璧哑口一怔。 庄韶瞳仁之中,掠过一分惊惑。 “带香粉,何故身在前台?” 宁洁薇随口成言。 “高大人热心,顺便帮我们忙事。” 庄韶信任不疑,恍然一笑。 “原来如此。” 他转向秋璧,颔首有礼。 “原是我的分内之事,却烦高大人劳心,实有惭愧。” 秋璧急忙放下手边的事,拱手躬身回礼。 “方伯爷客气。只要伯爷,不嫌在下手脚粗笨就行。” 庄韶淡颜浅笑,谦谦有礼。 “高大人言重。” 宁云溪示意客房方向,主动提议。 “迎门之事,暂由秋璧代劳,我有一言,请伯爷入内一叙。” 庄韶点头一应。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 进门前,他不忘礼数,微笑以对秋璧。 “多谢高大人费心。” 秋璧行礼回应。 “是,伯爷请便。” 三人前后走进客房,宁云溪顺手关上房门。 “韶舅舅方才会面,我和四妹妹闻听尽然。” 庄韶惊恐失色。 “什么?!” 宁云溪寻了借口,合情合理解释妹妹之行。 “客堂人多眼杂,四妹妹托言香粉,意在保密韶舅舅私隐,实为好意。” 宁洁薇心怀坦荡,大方承认。 “三姐姐不必为我遮掩,我就是看不惯义父欺骗,所以虚言回敬,义父若有不满,尽可训斥!” 宁云溪听得无奈。 “哎呀你……” 庄韶无有责怪,唯见内疚。 “薇儿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宁洁薇扬眸傲然,反客为主。 “义父以后,不许再有欺瞒!” 从小受大哥哥教诲,宁云溪时刻谨记礼数,于是小声提醒。 “四妹妹,不能呵斥尊长。” 只瞧面容惶恐,便知她之所言,庄韶降心自虚。 “无妨,是我有错在先。” 与大哥哥作对多年,宁洁薇一向不喜礼节束缚,自然不听教诲。 她目空一切,俨然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模样。 “义父诚意认错?” 宁云溪百般无奈。 “四妹妹你……” 第333章 顾兄欺人太甚 庄韶连连点头,认真道歉。 “自然有诚。溪儿、薇儿,对不住。” 宁云溪惊惶低首。 “韶舅舅言重,小甥不敢。” 宁洁薇无所畏忌一笑。 “嗯,那我便原谅你了。” 听着四妹妹的话,宁云溪扶额无奈。 还好大哥哥不在,不然,免不了一顿斥责。 她们对比鲜明,庄韶一目了然,柔声以劝。 “溪儿过于拘礼,一如薇儿这般,轻松一些,甚好。” 听作命令,宁云溪乖顺回话。 “韶舅舅既喜惬然,我理当学好。” 见她如此,庄韶紧忙补充。 “不必太过勉强,自在就行。” 宁云溪会意,莞尔应声。 “是。” 宁洁薇出言,维护姐姐。 “姐姐缚于礼数,定是大哥哥所害,义父若要训话,尽可发难于他,怎能挑理三姐姐?” 庄韶顺意附和。 “好,行,你说得都对。” 他首先落座,继而拂袖示意。 “站着多累,都坐。” 瞧着她们入座,他亲和以对。 “你们尽皆闻听,自然知晓我想问的话。” 宁洁薇举止几分悠然,执起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 “嗯,我们知晓。许夫人说得不错,我确实有意嫁入许府。” 没想到真有其事,庄韶惊了一下,继而发问。 “却为何故?” 宁洁薇面向姐姐,嫣然一笑。 “自然是为三姐姐。由我去吹枕边风,令许大人改心易志,归于正道。” 她边说边想,陡然端起凛凛正色,目色尤其坚毅。 “这么一说,也能换而言之,我是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历代先皇、为了帝瑾王、为了社稷……” 宁云溪窘色一笑,及时压住她的正义凛然。 “好了好了,你先停一会儿,哪来这许多借口?”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 “本来就是嘛,我可谓巾帼英雄,姐姐何有不服?” 宁云溪拿她无有办法,顺意点头。 “是是是,四妹妹巾帼不让须眉。” 庄韶表露敬意,十分配合。 “薇儿大义,我深为佩服。” 宁洁薇眉梢一扬,眸掠一丝惊喜。 “义父懂我?” 庄韶点点头,心领神会。 “我懂我懂。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是也不是?” 宁洁薇一分傲色,嘴硬表示。 “勉强算是。” 她故意改了称呼,反问回去。 “义父义母,也是如此?” 庄韶被她逗笑。 “何有义母?你休打趣。” 宁洁薇眉梢一落,做出楚楚可怜之状。 “义父真要帮她出主意,对付我吗?” 庄韶面色和煦,良言劝告。 “许大人一家,儿女双全,岂忍拆散?” 宁云溪道出真相。 “韶舅舅有所不知,许姑娘姐弟,与许大人并无亲缘关系。” 庄韶不假思索,直接驳回。 “蔓儿不是乱趣之人,你定是误会。” 宁云溪耐心说明。 “前与细讲医药空间之事,韶舅舅还记得么?” 只听一句,庄韶速即明意。 “你做过亲子鉴定了?” 宁云溪郑重一应。 “嗯,是。” 庄韶双眉不自觉地一蹙,关心问询。 “那他们姐弟,是谁的孩子?”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不确定。只知她们母女私下交谈,许姑娘敬称父皇,由此猜测,他们或是皇女皇子。” 庄韶大惊失色。 “顾兄真有利用之意?!” 忆有往事,他瞳仁震动,莹然心疼、几近涌出眼眶。 “怪不得她说,过得很苦……我原以为,是许大人身边多有娇意之故,没想到……没想到……” 心头浮现,仿若看见蔓儿满心期待出嫁,却被顾兄厌弃。 不仅负心负情,还要她凄凄联姻,为他笼络权臣。 袖中双拳瑟瑟紧握,猛地捶落茶几之上,庄韶顺势起身,步履沉重,切齿拊心。 “顾兄欺人太甚!我去宫里找他算账!” 宁云溪一阵惊慌,连忙起身,急声阻拦。 “韶舅舅请慢!我舅舅一家安危,如何是好?” 庄韶后知后觉止步,恢复一分冷静。 “抱歉,我……实在愤懑。” 宁云溪快步走去,搀扶他的手臂。 “我理解,韶舅舅稍安勿躁,请坐。” 扶着韶舅舅坐好,宁云溪转身回座。 “不知韶舅舅与许夫人往事,我无从施计,请问韶舅舅,诉与可否?” 庄韶眸意心疼,久久不能平复。 “嗯,自当知无不言。” 宁云溪心绪跟随,愁云不散。 “请讲。” 庄韶娓娓道来。 “五岁那年初遇,我便有一见如故之感。” “她是冷大人的独生女,顾兄深知,接近她,便可掌握冷大人,故而,时往冷府做客。当时,我不晓顾兄用意,只见她常常拜访顾府,我便借着拜会顾兄,与她一起玩趣。几月相处,我们意气相投,成了彼此最好的伴友。” “而后,庄族获罪流放,我无奈,离她而去。” “八岁那年,我被舒姐姐救回盛京,因是罪臣之子,我只能终日躲在密室之中。年岁渐大,回想顾兄说过的话,我恍然明白,他对蔓儿,或有利用之意。” “我拜托舒姐姐,帮忙护着蔓儿。舒姐姐知心解意,便有许诺,在我适婚年纪,谋助庄氏一族平冤,为我新落臣籍,成全我的爱慕之情。” “不料,二十二岁那年,舒姐姐收到消息、告知于我,蔓儿骤然对外言明,已然身怀有孕,孩子生父,便是许明骞许大人!舒姐姐说,事发突然,未知他们何来交情,更不知何时签下婚书,就连大婚喜宴,亦是从未听闻。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夫妻。” “我知许族,女子丽质佳人,男子玉树临风。想着蔓儿觅得良人,我为之欣慰,也不乏心灰意冷,所以自请躲在密室,不愿面对现实。” “再后不久,义兄回京,舒姐姐介绍我们相识,假说义兄多年在外、载誉而归,皇上隆恩,册封伯爵,问及赐居何处,舒姐姐顺势提议庄府旧宅,意使义兄与我作伴。” “义兄回京第二日,蔓儿主动来到庄府。义兄向我坦言,蔓儿将他当作韶儿,哭诉求助,请他出手相救。我没有多想,只以为蔓儿见他住在庄府,所以错认。义兄说,蔓儿已经被他冷拒,不过,若我有意,他可以悄悄安排,让她也住进密室。” “我拒绝了。一则,平庸碌碌、自惭形秽,我实在不如许大人;二则,当时蔓儿与他,已有长女,我不能拆散。我总以为,夫妻没有隔夜仇,蔓儿闹过之后,他们便就和好。我强行将她束于身边,自私太甚。” 第334章 此事包在我身上 宁云溪静静恭听,等到叙述声罢,肃然建议。 “以我之见,解救许夫人,韶舅舅与四妹妹尽可同心而计。” 庄韶眉心一紧,覆上一抹错愕。 “你的意思,莫非让我迎娶蔓儿?” 宁云溪不解其意。 “只要他们分手,此事有何不可?” 庄韶面容严谨,示以心事。 “我无意拆散他们夫妻,唯愿蔓儿,不再受制顾兄。” 话至此处,迟钝几分反应过来,他捕捉重点,惑然而问。 “嗯?你何言分手?他们不论和离、还是休妻,不是都该称作离婚么?” 宁云溪杏眸柔和,清莹点点暖色。 “我已查实,他们根本没有婚书,只是表面夫妻,数年来,从未同寝。” 庄韶瞠目一惊,视线凝滞前方,寂寂未动。 “啊?那,许大人如何愿意跟随顾兄,忠心不二?我还以为他们……” 宁云溪眉似蛾月,淡扫如水温柔。 “因为皇上对许大人有救命之恩。” 庄韶移目于她,眸有大雾迷茫。 “既然无需笼络,顾兄何故安排她,嫁给许大人?” 宁云溪眸若杏靥,绵绵巧思。 “其中原因,包括许姑娘姐弟的身世,前世今生,皇上从未向我透露一个字。不过前时,我听说许姑娘与表妹起了争端,由事推论,皇上用意,或在封正台。” “皇上习惯未雨绸缪,故而有此安排,以备不时之需。许夫人、我母亲,皆为有备无患之用。如是想来,除却她们,皇上筹谋者,大有人在。” 庄韶如遇晴天霹雳,一瞬木然,眸含惊惧。 “那都是他的孩子啊,怎忍利用,岂非失了智?” 宁云溪深思熟虑,分毫析厘。 “他们身世,我无从查证,或许,皆非皇上亲生。皇上膝下,一如大哥哥,亦无皇子之名,但是,未见利用。” 庄韶发上指冠,愤愤一阵拍案。 “欺骗蔓儿感情,还要利用她的孩子,顾兄怎能这般专横胡为?” 宁云溪朱唇轻抿,浅施粉黛,天成琼枝仙貌。 “另有一事,不得不禀。许夫人虚为臣妇,实则身无诰命,表面风光,心实哀戚。皇上利用之意,饱含玩味之趣,不见分毫尊重,可想而知许夫人这些年,备受苦楚。” “因此,韶舅舅解救,势在必行!” 庄韶一听,思绪豁然。 “怪不得我敬称冷姑娘,她便气恼不已……原来如此。” 宁云溪给予肯定,继而劝言。 “韶舅舅慧思,浅虑即明。” “许大人无意间有言,许夫人利用已尽,皇上后将另作安排。韶舅舅行事,宜早不宜晚,万一猝不及防,又被皇上抢先一步,往事重现、事发突然,一时之间,我们恐怕难有应对之策。” 庄韶犹豫不决。 “可是暗中拆散,非是正道。” 宁云溪随之转变想法,立即有了主意。 “韶舅舅若有把握,也可向她表明身份。” 庄韶无助低眸,失意摇头。 “无有把握。” “她对我,至多止于好友之情;她对顾兄,似有爱慕情深。若要她在我们之中,做个选择,她必然带着我的身份,去向顾兄邀功,以获圣宠。” “因此,我方才三缄其口,哪怕语无伦次,也不敢言明。” 宁洁薇面色一改,忍不住抱怨。 “义母好生绝情,为了圣宠,置义父性命于不顾。依我看,她与皇上,很是般配。” 庄韶尤其理解蔓儿。 “怪我无能。顾兄文武双全、沉稳持重,她爱贤慕才,系在情理。” 见他灰蒙低落,宁云溪急忙安慰。 “韶舅……” 话刚出口,便听宁洁薇直人快语。 “你确实无能。” 宁云溪惊目愣神,一阵犯难。 幸而,宁洁薇很快有了后话。 “虽说无能,但是相貌俊朗,你还比他年轻呢,义母识人不明、没有眼光。” 听她圆话回来,宁云溪悬心舒然。 宁洁薇抚掌心口,自信满满,十拿九稳。 “义父莫愁,此事包在我身上!” 瞧出一分不对,庄韶立时提醒。 “你莫行不端之事。” 宁洁薇不以为意,言之成理。 “等到嫁入许府,后宅之争,在所难免。谁输谁赢,自有天数而定,何谓不端?义父放心,我很聪明,并且腹有正义,这种打抱不平之事,我最在行了!” 宁云溪温然劝言。 “你别冲动,凡事,我们商量着来。” 宁洁薇板起脸来,怫然不悦。 “姐姐信不过我?” 宁云溪一惊,连连摆手。 “绝非此意。” 宁洁薇目意涛涛,气骄志满。 “那便是认为我与义父,同为愚钝之人?” 宁云溪迅速服软,诚心意正。 “何出此言?你们皆是贤才无疑。” 宁洁薇昂扬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那这件事,便由我做先锋。前者,姐姐刚刚教过美人计,借着这段时间直播,我正好练习一番,等到时机成熟,定能得心应手!” 庄韶忐忑不安,随即劝告。 “要不,还是听溪儿的?” 宁洁薇炯炯目光,威风不屈。 “义父信不过我?” 庄韶遣言措意,实话实说。 “一点点。” 宁洁薇几分任性,桀骜不羁。 “哼,那我便作蛮横之行、随意欺负,叫你看看,信不过我,究竟是何景象!” 庄韶锦袍簌簌,惊慌失措,显而易见。 “不可不可,我信了,你切勿冲动!” 宁洁薇满意一笑,心有成竹。 “这便对了。姐姐、义父宽心,她是我的义母,我自有分寸。” “迎门时辰已至,我们快去直播。” 三人前后走出客房,宁云溪吩咐伙计各就各位,继而,开门恭迎贵客。 一如昨日,观者如云,开门一瞬,蜂拥而入。 伙计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拦住他们,笑脸相迎,仔细确认邀请函。 高璟挤身许久,终于碰到伊人倾城的大门。 听得伙计一声,请出示邀请函,他递去一张药方。 “我受太医林大人之托,给方伯爷送来药方,伯爷病情,耽误不得,烦请速速放行。” 秋璧第一时间看见他,快步走了过去。 “堂兄?你怎么来了?” 高璟惊喜一笑,示意手中药方。 “堂妹,快放我进去,我有要事!” 秋璧吩咐伙计。 “不必拦他。” 就这样,高璟进入客堂。 其他商铺知晓、伊人倾城巳时一刻迎门,特意提早开门迎客,高声宣示内有直播,万万没有想到,依旧萧条无人。 冰清苑两兄弟,双双面露难色。 童攀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回事?” 第335章 我找他算账 童折轻捻下颚,焦思苦虑,有所猜想。 “莫非……是高台不同之故?” 童攀恍然有悟。 “你是说,他们高台扬声悦耳?” 童折微微点头,哪怕郑重其事,仍旧显得浮头滑脑。 “是,昨日叙述直播之意,与大哥提起伊人倾城高台,其玄妙,不仅声扬娓娓,耐人寻味;而且调尽其韵,摇神夺意。” “反观冰清苑的艺台,一则,花楼艺台多是这般,贵客早已厌趣;二则,无有宛转袅袅之效,任凭女娘长得如花似玉,呈现之景亦是不尽美妙。” 童攀眉头蹙起几分难色。 “可那高台,何来余音动听之效?” 童折嘴角一勾,眸底浮现一抹巧诈。 “入夜之后,我带着几名工者,敛迹潜入伊人倾城,由他们细细观察,必能看透建台之法!” 童攀形貌肃然,不苟言笑。 “嗯,多加工银,让他们连夜造台,务必明日迎门之前,完备一切。” “另有,你万事当心。贵族显赫之家,习惯深宵留人值守,万一店里并非空无一人、被他们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童折恭然一应。 “小弟谨记。” 其他商铺不约而同,也想到了高台之趣,安排人手,预备深夜前往悄探。 朝暖和煦,霞色斑驳,缀落伊人倾城鸳瓦之上。 贵客入堂,今日依旧座无虚席。 宁洁薇简单补妆,登台开始直播。 席间,多有收到回信的贵客,欣喜若狂,打赏礼物,愈发乐此不疲。 宁云溪提前做好木牌,立于高台两侧:量入计出,量力而行。 观赏直播,高璟惊于高台之玄,讶于看客礼物不断。 开张之前,秋璧便见识过高台扬声,故而不为所动,但见贵客频频打赏,不由感慨。 “四姑娘才貌,果然惊为天人!” 话落,正好有人打赏一份大礼,宁洁薇媚态尽妍,赔笑言谢。 高璟见状,凝滞原处,震惊不能移目。 “她……” 秋璧顿时一阵措手不及,慌忙捂住堂兄双眼。 “堂兄勿视,切莫失礼……” 经她一说,高璟反应过来,拂落她的手,目光躲避,不再看向高台。 “她当真这般直播,林大人又在那话诓我!” 一听林大人,便知所指林暮,秋璧提起一分精神,尤其关怀。 “林大人说了什么,堂兄何故气恼?” 高璟浅浅回想,便有雷霆万钧。 为着林暮的话,他候在伊人倾城门口,挤了好几个时辰,结果不尽人意便罢,还差点对不起荷儿。 他怒火中烧,放下手中茶杯,力道沉重,一瞬震裂杯身,茶水随即蔓延。 “没什么,我找他算账!” 秋璧闻言一惊,下意识伸手阻拦,无奈玉指纤弱,难以抵挡兄长身躯健硕。 “啊?堂兄等等……” 一听林暮或许有难,庄韶感念治病之恩,及时叫住高璟。 “高璟大人,请留步!” 辨出他的声音,高璟碍于礼数,立即止步回身,收起怒颜,恭立低眸。 “是,伯爷有何吩咐?” 片刻之思,庄韶急中生智,眉头紧皱,抬手扶额。 “店里正当忙碌之时,我的身子却觉不爽,高璟大人可愿屈身留下,施以援手?” 秋璧毫不犹豫信之,急忙走过去搀扶,忧然问询。 “伯爷哪里不适?我去禀明郡主。” 庄韶明面装作头疼,暗暗给她使眼色。 “唉,老毛病了,歇一歇便好。” 秋璧会意,立马配合起来。 “我扶伯爷,回客房休息,请堂兄守着前台。” 高璟茫然一怔,唯有慌乱无措,不见一丝怀疑。 “可是,我对前台之事,一窍不通。” 秋璧瞬即变通,自然而然提了要求。 “那我守着前台,堂兄先去照顾伯爷,待他歇下,你再过来帮忙,我会教你。” 深怕高璟拒绝,庄韶做出虚弱之状,撑着病躯,还要坚持行礼。 “多谢高璟大人。” 礼节有违身份尊卑,高璟惶恐之至,连忙俯身更低,礼敬有加。 “伯爷请莫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在下搀扶,请伯爷慢行。” 就这样,他扶着庄韶,步履小心翼翼,去往二楼客房,侍候安卧。 庄韶躺在床上,容颜莹出一抹感动。 “烦劳高大人照顾,我心实难安,再谢深恩。” 高璟立于床侧,虚心一笑。 “伯爷言重,侍奉尊长,理所应当。” “恳请伯爷好好休息,贵体无恙,最是要紧。” 庄韶察言观色,顺势恭维。 “高大人不仅相貌堂堂,而且礼贤谦恭,幸得爱子如此,令尊令堂真是有福气。” 言简意赅一句话,说到高璟心里。 他唇角忍俊不禁,压制不住内心喜悦,语调随之温柔似水,态度极其乖顺。 “伯爷谬赞,在下惭愧。” “在下有一事,烦请伯爷赐教一计,不知尊意允否?” 一听计策,庄韶便觉天旋地转,真有几分疾首气喘。 想着自己如今是方之玄,他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请问高大人,遇到什么难处?” 说罢,他摆手示意,请高璟入座。 高璟余光,瞧见他的手势,转而走向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我让太医林大人陪我爬山,他懒怠嫌累,于是胡言乱语,将我哄来此处。等到忙好,我定要回去教训他一顿。” 庄韶慈然微笑,有意引导,耐心劝言。 “累了一天,高大人合该回府歇息,哪里还有精力,去找林大人?小小误会罢了,一夜睡去,便就一笑置之,我自认为,高大人定是宽宏大量之人。” 提及林暮,高璟嘴角垂落,心头怒火,再呈熊熊之势。 “倘若伯爷耍弄,其中必有误会,在下自当一笑了事;林大人却是不同,他私心自用、损人利己,轻饶放过,不足以平息民愤!” 庄韶听得一怔。 “何来民愤?” 高璟扬手指着自己。 “正是天下臣民之一,在下之怒。” 庄韶哭笑不得。 高璟拱手郑重,诚意求教。 “从小一起长大,林大人深知在下脾性,势必有所准备,起码最近几日,会想尽办法匿身躲藏。以前,在下寻过多次,他就像消失于世,四处无有踪影。” “望请伯爷赐教,如何才能找到他?” 第336章 放下颜面 庄韶离开头枕,对着高璟浅一颔首,颤颤巍巍,时刻不忘装病。 “请恕,无可奉告。” 高璟屈腰拱手,以作回礼。 “敢问何故?” 庄韶躺回头枕,亲和答言。 “你既来送药方,想必知晓我之旧疾,便是由林大人医治。非我不愿相助高大人,实是因为治病有恩,我若行事不善,良心何安?” 高璟一听,立即信服。 “伯爷所言极是,这事,确实令你难办。” 庄韶故作好心建议。 “不如去问溪儿?” 高璟笑了笑,面露难色。 “呃……我与郡主,偶时有些不对付,主动前去求问,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猜到他会这么说,庄韶游刃有余,继续劝言。 “那,我也无有办法了。” “要不,这次便罢,下次再有耍弄,高大人一并找他算账。” 高璟浅浅思量,自己有了主意。 “我去找堂妹,拜托她去问郡主,只当是她惹得林大人不高兴。” 秋璧为了林暮,肯定不会答允,庄韶心知,故而没有阻止。 “此法甚好。” 想着哄得高大人欣悦,怒气自然消解,他又是一句奉承。 “高大人颖悟,可谓冠绝古今。” 高璟嘴角扬笑,满是得意。 “岂敢在伯爷面前卖弄?在下失礼。” 庄韶回之一笑,客客气气。 “高大人言重。前台之事,今日烦劳大人,多多上心。” 高璟恭然起身,行了告退礼。 “是,在下义不容辞。” “伯爷好好休息,在下告退。” 高璟退出客房,顺手关上房门,转而下楼,回到堂妹身边。 他一边忙碌前台,一边提议求教郡主之事。 秋璧听罢,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才不去呢。即便要问,也是堂兄自去。” 高璟忿然作色,口不择言。 “你这人,怎么吃里扒外呢?他心里唯是荷儿,根本不想娶你,你还傻乎乎,将他奉为掌上明珠!” 见他气势汹汹,秋璧一分敬畏,弱弱纠正。 “掌上明珠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高璟理直气壮,雷鸣而下。 “我就爱这么用!你懂不懂规矩,竟敢管教兄长?” 秋璧连忙认输。 “不敢不敢,堂兄随便怎么用都行。” 说着,她一手执笔,另一手打开一本册子。 “我这儿忙着呢,没空去往求问,堂兄专心帮忙,别总想着欺负林大人。” 高璟跟随执笔,取来一张白纸,学着她做记录。 “人还没出嫁,张口闭口都是情郎,丝毫不顾女子仪态,莫非故意叫人笑话,我们高族皆是粗人?” 秋璧悠然记录,分毫没有中计。 “不管你如何激词,我都不会去问。” 激将计直接被她点破,高璟气急败坏,更是口无遮拦。 “你!” “跟郡主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这自私自利、坐视不救之行!” 秋璧停笔看去,一脸气愤。 “郡主何时自私自利、坐视不救?” 高璟佯作认错。 “我言辞有误。” 秋璧收回视线,努了努嘴。 “堂兄知道就好。” 高璟直情径行,随意补充。 “我是说,前话有错,郡主周身上下皆是缺陷,无有可学之处。” 秋璧骤然烈火轰雷,顾不得礼数,一阵戟指。 “堂兄你!” 高璟揪住错处,一顿发难。 “知晓我是兄长,岂敢直指,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秋璧肃目而视,愤然反驳。 “堂兄随口置评郡主,规矩何在、礼节何在?” 高璟右手示意高台之侧,肆无忌惮。 “你瞧,她在远处正忙,不论我言辞无状,还是你示有诚意,她都听不到。” 秋璧怫然不满,沉声指正。 “背后数落,更是无礼!” 见她气恼正好,高璟顺势提议。 “你帮忙去问,我便注意言辞、谨守礼数,如何?” 秋璧别过眸子,还是不中计。 “不问。堂兄只管肆无忌惮,哪天传到王爷耳中,少不了责罚。” 高璟拿她没办法,随口寻事其他。 “不问就不问。” “林大人对我不好,你不许嫁他,听到没有?” 秋璧冷冷驳回。 “我嫁与不嫁,关你何事?堂兄管得太多。” 高璟摆出一副长者模样,引喻教诲,头头是道。 “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不听家人言,吃亏在眼前。此乃王爷金口玉言,其意所指便是女子婚事。” 想着郡主无端受怨,秋璧漠然以对。 “没听过。纵然出自王爷金口,堂兄也有误解,原意必不在此。” 高璟端起傲色。 “以我之才,怎么可能误解其意?连方伯爷都高评于我,贤才颖悟、冠绝古今!” 秋璧几分负气。 “伯爷笑你痴傻,堂兄全然听不出来,那我也赞许一句,堂兄贤才,冠绝古今。” 高璟听出不对,顿时火冒三丈。 “阴阳无定,话里有话,你这便是嘲笑我了!” 秋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堂兄方才说过,这是高评;怎么到了我的嘴里,忽成笑言?” 高璟气得手颤。 “你你你……” 结束一日劳碌,高璟拖着困倦疲累的身子,勉为其难放下颜面,亲自前去请教宁云溪。 他特意改了自称,意在承认主上、俯首称臣。 “事情就是这样。请郡主看在属下辗转前台、整整一日的份上,赐教一计?” 宁云溪莞尔一笑。 “计策不急。多谢高大人援手,自当奉交工银,请你稍候,我这就去取。” 见她起身,意欲前往库房,高璟跪拜行礼,谦谦阻拦。 “郡主且慢。属下不要工银,求郡主赐教,如何才能找到林大人?属下愤懑不已,定要找他算账。” 说着,他有意无意,微微抬头,展现满脸疲态。 “郡主总不能,让属下白忙一日?” 瞧着倦怠是真,宁云溪于心不忍,扶他一把,示意入座。 “可是,林大人匿身何处,我实在料想不到。” 特意等她坐好,高璟才缓缓落于侧座,一举一动,审慎拘谨。 “郡主岂非说笑?你可是王爷身边第一谋臣。” 宁云溪面露无奈。 “高大人谬赞。虽然找不到林大人所在,但是,我能想个主意,把他引出来。” 高璟眸迎期待。 “郡主请讲。”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两个瓷瓶,仔细说明。 “此为我自制药丸,服用白瓶中物,可使经脉不通,双臂麻废。赤瓶中物,则是解药,速即打通脉络,恢复如初。” “你去帝瑾王府,禀告阿兄,就说你言辞无状、失礼于我,结果被我废了手臂,求他设法医治。” 听她话至此处,稍有顿言,高璟神情尴尬,略显心虚。 “属下何时言辞无状、失礼于前?郡主若有误会,尽可直言,属下理当解释清楚。” 原是换气顿言,没有多想,谁知闻听此话,宁云溪一眼看穿,愀然不悦。 “你果真骂我了?” 高璟慌忙否认,事实显而易见。 “绝对没有,属下不敢!” 宁云溪袖中双手,悄悄换药,继而递去瓷瓶。 “阿兄不甚通晓药草之学,你就说……” 高璟接下瓷瓶,不知不觉,认真倾听。 第337章 你中计了 斜阳澹澹,云拥暮霭,帝瑾王府渐渐深邃一片夜色之中。 高璟服药之后,愁眉苦脸,求见王爷。 “今日一早、深宵未尽之时,王爷许假,允准属下回府歇息。没等安寝,林大人随从忽至,请属下前往林府。属下重义,随即就去。” “林大人诉苦,言及太医院争斗不休,太医安大人有意针对。如是一叙,便至清晨。听他言之,还要公忙太医院,属下立刻答允所托,前往伊人倾城,给方伯爷送去药方。” “就这样,一夜未眠,心绪难免烦躁。属下瞧见宁四姑娘直播,深谢打赏、故作媚态,便有几句怨言,指责郡主管教妹妹无方。” “怎料误会一场,直播之法,并非郡主所教,实是宁四姑娘自愿乐意。为求郡主原谅,属下自请留下帮忙,只要哄得郡主高兴,哪怕粗活累活,也是任劳任怨。” 话至此处,他双目倦怠瑟瑟、布满哀戚,着实令人心碎。 “未曾想,从早忙到晚,郡主非但不肯原谅,还用药,废了属下双臂!” 考虑到高璟不通谋略,宁云溪设计之时,特意结合事实,略作改动,再由他一五一十叙述。 不然,颜瑜机敏多疑,一听便觉端倪。 唯恐高璟施计不慎,露了破绽,宁云溪适量添上一些楚楚可怜之语,借此转移颜瑜的注意。 果然,颜瑜丝毫没有生疑,故作嗔怒,抱怨一句。 “谁让你多嘴?活该。” 高璟顿首一礼,双臂有疾,犹显凄苦。 “敬重郡主,属下绝无恶意,恳求王爷设法医救!” 颜瑜亲自扶他起身,消散怒意,认真回应。 “见你舍去一日许假,只为哄她开心,便知你之敬意,本王替她说一声,对不住。” 与他一同入座,颜瑜柔言询问。 “手臂怎么不舒服呢?你且细讲清楚,本王再做检查。” 高璟顺意描述病情。 颜瑜一边听着,一边拿出医疗工具。 检查过后,他有了结论。 “这药,似乎是小妹妹自制,无有医书可以考究。本王一时之间,难以研想治愈之法。” 仿若风雨交加,高璟飘摇无助。 “连王爷都医治不得?那属下双臂,岂不自此作废?” 颜瑜浅浅一思,很快做了决定。 “本王这就传唤,让她带着解药过来。” 高璟及时阻止,微言大义。 “入夜了,王爷不是说过,郡主名声最重要?况且,她正在气头上,不救属下事小,王爷主动招惹,万一哄不好,该怎么办?” 颜瑜点头赞同。 “言之有理。” 高璟卓望远方,看似高义薄云、气贯长虹。 “属下手臂尽废,不能习武,倒是不要紧;实为痛心,乃是再也不能陪护王爷左右。请王爷另择贤明,赐封帝瑾王护卫!” 感知一字一句,怅然若失,颜瑜不由哀怜,连忙安抚关怀。 “你别急着灰心。林暮跟在安松身边多年,药草之学,与小妹妹不相上下,他或许会有办法,帮你研制解药。” 他抬高几分声调,吩咐门外值守之人。 “来人,瑜旨传召,让林暮速即前来!” 高璟得逞窃笑。 “谢王爷隆恩。” 林暮父母知晓儿子匿身所在,接到瑜旨,自然告知。 近来无事发生,他却深夜接到瑜旨急召,林暮一瞬想到,这是高璟放下面子、求问郡主所得计策。 纵然料想一切,也不能违抗瑜旨,林暮坐上马车,赶往帝瑾王府,一路苦思冥想应对之策。 奈何路程太短,他始终束手无策。 随即心一横,他暗自想着,算了,左不过就是一顿挨打,受着。 听说林暮到达帝瑾王府,高璟悄悄服用解药,静候双臂恢复如初。 一见林暮进门,高璟气势磅礴,直冲而去,一招制住。 “哈哈哈,你中计了!” 颜瑜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这居然是计?! 人设不对,高璟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难道他一直都很聪明,跟宁爱卿一样,藏巧守拙多年? 我三观碎了…… 林暮正想惧怕,便见高璟四肢无力,重重摔倒在地。 高璟吃痛一喊。 “啊!好痛……” 林暮来不及反应,惊眸一愣。 “高大人,你这……” 高璟试图起身,奈何浑身发软,一分动弹不得,不由地满目惊恐。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服错药了?不可能啊。” 他蹙眉深想,霍然明白。 “我知道了!月溪郡主故意加害!” “你们何来这些诡计多端?无故伤人,都要遭报应的!” 这下,颜瑜听懂了,收起讶色,安于玉座。 林暮暗觉惊喜,随即推想。 “看来高大人,乱言中伤郡主?” 真相被他说破,高璟面色一阵张惶,心虚而怒。 “王爷面前,不许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林暮淡淡一笑,一句打趣。 “不如,我去敬问郡主一句?” 高璟更加恼羞成怒。 “谁让你去了?王爷在此,岂容臣下自作主张?” 林暮不予理会,行至颜瑜面前,郑重一礼。 “斗胆上问王爷,瑜旨传召,有何吩咐?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颜瑜放心几许,悠然一笑。 “没事了,你回府。” 高璟顾不得颜面,哭腔求助。 “王爷,你不能不管属下呀……” 见他如此,颜瑜心有不忍,转而示意林暮。 “你去看看,可有办法医治?” 林暮应了一声。 “是。” 他步履不紧不慢,回到高璟身旁,为其细细把脉,然后一本正经断言。 “回禀王爷,高大人此乃气急攻心所致,倘若气消,便有解法;反之,则是药石无医。” 一听气消,便知安的什么心思,高璟满是不愿。 “你诊断有误,岂敢欺瞒王爷?” 林暮一点也不惯着,迅速行了告退礼。 “微臣医术不济,恳请王爷另请高明。” 颜瑜会意配合。 “那就传见安爱卿,身为太医院之首,他定能救治高璟。” 高璟一阵哀嚎,面容悲怆,欲哭无泪。 “王爷万万不可!” “心志不同,如何施救?由他医治,属下双臂,再无可能复原……” 话音未落,瞧见王爷一个眼神示意,他没了办法,听话服软。 “林大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我!” 林暮爽快答应。 “高大人相求,在下谊不敢辞。” 第338章 我不甘心 夜色渐深,童折带着几名工者,撬开伊人倾城的窗户。 未等潜入,便见不远处,似有几个身影,围在高台一侧。 以为都是值夜之人,童折拿出一早备好的香料,正想动手致晕,便听身影之中,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 “舍门走窗,想必又是哪家商铺中人。” “贵人且慢用香,我等非是守夜之人。东市‘一碧万顷’掌柜鲍坚,见礼问好。” 借着月光,童折看清前人,放下悬心,跳窗进堂,寒暄回礼。 “原来是鲍掌柜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认出童折,鲍坚惊喜不已,连连赔笑。 “这不是童掌柜嘛,恕我眼拙,失敬失敬。我一切无恙,童掌柜兄弟,顺否?” 月光皎皎,童折亲切一笑,依旧不乏几分圆滑。 “托鲍掌柜之福,顺遂如常。” 只见鲍坚身后,徐徐走来一人,他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嗯?这位是……” 鲍坚笑露皓齿,后退一步,礼让他们二人互相面对。 “我来介绍。” “这位乃是东市‘茗意沁人’掌柜,鲁栗伟。” “这位乃是中街‘冰清苑’掌柜,童折。” 鲁栗伟慈眉善目,笑颜熠熠。 “茶馆小人,给童掌柜见礼。” 童折笑眼眯成两条缝,谦虚示敬,不矜不伐。 “败柳谋生、浊浊折雅,谢鲁掌柜不嫌。” 鲁栗伟轻轻摆手,难为情一笑。 “迎门经商,皆为一口吃食,何有尊卑雅俗之分?童掌柜屈己待人,实在自谦。” 童折简单结束寒暄,直入正题。 “鲁掌柜客气。” “敢问二位,也是细察高台而来?” 鲍坚笑容可掬一应。 “是,童掌柜来前,南市几位掌柜刚走不久。” 童折表现一抹震惊,难以置信。 “没想到各店,都是掌柜亲至。” 鲍坚面如春风,柔和温暖。 “确认商机,理应如此。” 话落,三人各自吩咐工者,尽快观察高台,继而,寻了客席,分别落座。 童折借着关心,打探消息。 “我知各处商铺,多有损失,其中,就属花楼亏损最重,却不知茶馆也遇坎坷?” 鲍坚惘然一叹,传意艰难之感。 “唉,确有曲折。” “宁四姑娘名扬天下,外地慕名而来之人,不计其数。如今,盛京内外,想来只有客栈和饭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其他商铺被指无趣,贵客俱是不愿临门。” 童折顺话叙旧,以作安慰。 “所幸鲍掌柜当年明智,弃舍花楼,改作茶馆营生,不然今时,则逢大难。” 提起往事,鲍坚表露满怀感激。 “旧年失意,仰仗童掌柜兄弟帮衬,兄若有难,弟当报恩。” 童折和颜悦色回应。 “多谢贤弟关怀,愚兄勉强还有存银,可以活计。” 就这样,不知叙话多久,直到工者观察描画完成,他们言简意赅结束交谈。 鲍坚主动提议。 “为报旧恩,弟理应送兄回店。” 童折欣然同意。 “贤弟客气,多谢多谢。” 他们离去之际,又有几名掌柜,带着工者前来。 如是一夜过去,各家商铺全都搭起高台,并让伙计站在门口,提前举牌示意路过之人:内有直播、搭设高台。 庄韶听从宁洁薇的计策,借口忙碌,推却今日之约,暂时不与冷蔓相见。 冷蔓原就怀疑,方伯爷有心耍弄,见状如此,更是坚信这个想法。 他既冷拒,她也不愿厚着脸皮,只当从未相识,认命静待宁洁薇入府。 伊人倾城迎门之前,各店一如昨日,提早开门迎客。 万众期待贵客临门,结果亦如昨日,无人问津。 童折笑意骤然一收,撑着困倦,心绪几近崩溃。 “直播学了,高台也搭了,他们仍旧只认伊人倾城,凭什么呢?” 童攀眸意冷峻,一句训斥。 “不许质疑贵客。” 童折急怒难以遏制,低眸瞧着自己双手空空,几分茫然,几分不忿。 “大哥,我不甘心呀,那么多银子,全都白花了!” 童攀思虑沉着,从容不迫。 “二弟莫慌,伊人倾城,必然另有我们深学未至之处。” 童折气息急促,脸色铁青。 “还有何处,没有学到?以我之见,分明已经面面俱到。” 说着,他愤愤不平,直言不讳。 “为了这方高台,我可是彻夜未眠啊!就冲这份不畏吃苦之心,难道不值得贵客稍有动容,驻足一眼么?天道不公,何故一心向着伊人倾城?” 童攀一阵不耐烦,随即严厉管教。 “何来这些无稽之谈?” “说到底,不就是两日两夜没有睡好,打从伊人倾城开张,哪家商铺不是如此?他们尽皆锲而不舍,唯你有始无终!” “你若当真沉不住气,我便撤了你的掌柜,转交三妹之手。” 听出兄长恼怒,童折乖顺赔上一个笑容,殷勤为他捶背。 “三妹哪里做得这般营生?大哥先前明言过了,不舍让她经商,赚足银两,还要供她赶赴各级会试呢。” 童攀面色阴沉,威仪庄重。 “你不争气,我只能劳她费心,活计都成问题,谈何赶赴会试?” 童折好声好气劝言。 “三妹柳絮才高,若被折花之事耽误,以致无缘会试,岂不可惜?” 童攀眉心端肃,令人不寒而栗。 “既知利害,还不快去打听,究竟遗漏何处要点?” 童折连连应声。 “好好好,小弟这就去。” 灵光一现,童攀及时叫住他。 “慢着!” 童折依言止步。 “大哥有何嘱咐?” 童攀眼神示意不远处。 “你瞧,对面客栈房里,那两名妇人促膝谈心,好似意指伊人倾城。” 童折不明其意。 “那又如何?” 童攀思忖深深。 “瞧着她们穿着打扮,像是从外地而来。” 童折不解而问。 “大哥究竟何意?” 童攀无意回答,只是整理自己的思绪。 “伊人倾城所谓粉丝,大多都有家室,听闻夫君,乐于打赏主播,难免心有不满。” 童折随意猜测。 “大哥是说,集合这些妇人,同往伊人倾城大闹,不让夫君再去观赏直播?” 童攀忍不住气恼。 “你这主意,毁了伊人倾城,也砸了自己招牌!” “我心中,隐有一个想法,未得证实……走,我们同往对面客栈探听。” 第339章 静候时机 对面客栈两位妇人,住在一楼厢房。 只见不远处,伊人倾城门庭若市,坐在窗边的妇人朱琇,转向身后,招了招手。 “二姐姐快来,伊人倾城迎门!” 朱漪放下手边的事,匆匆走去。 “来了。” “可曾瞧见他们二人?” 朱琇扫视人群,仔细找寻熟悉身影,面色逐渐犯难。 “观者实在太多,暂时没有看见姐夫和夫君。” “大哥哥的消息,可靠吗?他们果真瞒着我们进京,只为观赏直播?” 朱漪行至窗边,与三妹妹对坐,沉稳作答。 “绝对可靠。” “大哥哥从前在宸王府时,与一位密探相熟,他雇请此人,悄探得知,夫君和妹夫预约直播,十日后才到排期。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迫不及待,每日晨起、天还未亮,便至伊人倾城门口,占一处好位置,立身远观直播。” 朱琇撇撇嘴,满是不悦。 “什么直播,闻所未闻,究竟有何出色之处?” 这时,童攀兄弟绕过窗户,躲在一处静谧角落,开始窥听对话。 朱漪眉心几分惆怅。 “大哥哥说,月溪郡主起初立意,制作美容之物,是为贵客保养肌理。安排主播,讲解美容之学,本意令人赏心悦目,听学不至于太过乏味。” 朱琇听得费解。 “既是美容肌理,应是女子更为在意,可我目扫众人,怎么唯见男子争先恐后呢?” 朱漪憔悴面色,愁浓丝丝缕缕苦涩。 “宁四姑娘媚容盛妆,一经晓喻,速即引得天下男子心驰神往,为了一睹尊容,马不停蹄赶赴盛京;博红颜一笑,甚至不惜豪掷金银。” 朱琇怒从心起,愤愤不平。 “独身男子便罢,姐夫和夫君都是有家室的人,怎能如此?” 枯叶萧瑟,于朱漪眼前徐徐飘落,如同她之心绪,失望无助。 “前有月溪郡主立意,直播一如学堂,教学有关美容之事。” 她眸中怨念,仿若一团火焰,愈发猛烈。 “那些有家室的男子,借由听讲保养之学,一心只为家中娘子。这样一来,博得美名的同时,他们还能安心理得欣赏美人!” “这时,若有妇人忍无可忍,阻止夫君观赏直播,定被千夫所指,责她刁悍之心、毫无贤淑。” “听说,昨日发生一件大事。有位妇人告去廷合台,指责夫君假借美名,实则见异思迁,恳请廷合丞穆大人,亲自审理,为她做主。” “结果,穆大人寻常一问,那男子便将当日美容院所讲内容,一五一十背诵,何其流利,可谓倒背如流。未等升堂,此案已然断定,妇人诬告,依照律令,杖责二十!” 朱琇瞠目,震惊不已。 “怪不得二姐姐嘱咐,你我至多暗中观察,万万不可有所作为。” “实难置信,他们居然真能记诵?!” 朱漪不屑一笑,巧用反话,嗤之以鼻。 “可见宁四姑娘直播之才,确使他们着迷。” 无可奈何之下,朱琇目落几许忧郁。 “那我们赶路进京,还有何用?” 朱漪眉心微颦,肃颜坚定。 “大哥哥说,让我们静候时机,一旦情况有变,第一时间出手,接他们回家。” 朱琇传意几分无力,提有异议。 “随着进京游人,越来越多,客栈住宿所需银两,与日俱增;饭馆菜肴,更是一天一个价。大哥哥一句‘静候时机’说得轻巧,可知这一等,花去多少银子?” 朱漪迎风眸意,凌厉阴沉。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夫君和妹夫,掷金赏银,掏空库房。他们皆是入赘,所用银两,可都是我们家的存银!” “大哥哥独自养家,很不容易,岂能随意他们挥霍?” 朱琇收回视线,一脸失意无趣,捉了一只蚂蚁,把玩起来。 “封口银,原本就是月溪郡主赏下,兴许她心有不舍,所以弄出这般名堂,引导我等,主动送还。” 朱漪淡了肃色,浅出一抹宠溺,轻轻点了一下三妹妹的额头。 “除了封口银,还有大哥哥谋生多年所得月例、赏赐呢。你以为侍奉宸王殿下,是什么轻松差事?” 朱琇捻心碎末,喂给蚂蚁,感知些许兴味,莞尔一笑。 “好,那就静观其变。” 朱漪细心嘱咐,尤其温柔。 “大哥哥不便进京,我们行事,千万当心,别给他平添麻烦。” 朱琇乖顺点点头。 “是,小妹知晓。” 探得消息,童攀给二弟使了一个眼色。 童折会意,与兄长一起,谨慎离开,回到冰清苑。 等着兄长入座,童折坐于一侧,放松面容,豁然一笑。 “原来月溪郡主早有打算,虚伪以名,给贵客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前往观赏直播。” “难怪天下皆传,月溪郡主高才,堪称当世第一谋臣!” 童攀唇际微扬,不乏凛然。 “另有一事,那两名妇人,未有提及。” 童折虚心低眉。 “大哥请指教。” 童攀眉宇严峻,似有深思熟虑,啜一口茶,言说不紧不慢。 “宁四姑娘,贵为世族嫡女,正值芳龄,尚未出阁。她每日直播,不得空闲相识他人,今后夫婿,大有可能从直播看客之中挑选。” “其中,臣籍者,或有拉拢宁族之意,或有在意门当户对;民籍者,妄想入赘宁府,苦尽甘来,一朝破茧成蝶。” “故而,伊人倾城贵客,络绎不绝。” 童折眯起眼睛,莹然一笑。 “大哥分析,甚有道理。” 童攀洞悉真谛,很快有了主意。 “我们若能寻得一些达官显贵的女子,来此直播……” 没等说完,童折大惊失色,吓得赶紧打断他的话。 “大哥慎言!” 童攀配合一停,不再言语。 童折环顾左右,确认无人,依旧心神惶惶,压低声音提醒。 “我们做的是花楼生意,岂敢沾惹贵族中人?” 童攀平心静气,说明其意。 “我是说,对外宣称寻得,而非真正雇请。” “帝瑾王公示直播之意,曾有提到:直播效果,真假无定,请谨慎甄别。” “王爷这话,不正是一句提点么?” 第340章 生意失利 童折迷雾散尽,恍然一笑。 “大哥是说,让我们家女娘,伪装成贵族之后、富商之女?” 童攀沉着点头。 “是也。” 童折锁眉想了想,有些发愁。 “可是冰清苑,算是闻名遐迩,女娘们都是什么身份,贵客多是心知肚明。我们骤然宣称,她们皆是贵女,谁会信之?即便有人信任,也难保无人揭穿,到时,怕是不好收场呀。” 童攀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以往出名的女娘,对外还是花楼身份。” “你去后院,挑一些不知名的女娘,长相身姿,无需太过出挑,看着像是大家闺秀就行。” “伊人倾城的榜单,数额太重,多有无法企及之人。深明自己难以赢得宁四姑娘关注,他们便会转来冰清苑,退而求其次,入赘别家。” 童折堆起谄笑,由衷奉承。 “大哥明智,小弟佩服。” 童攀事事周密,不忘妥善细节。 “宣示众位贵客,花楼女娘,照常可以戏谑;但是诸位‘贵女’,断断不能有一分失礼,她们是为择选夫婿而来,心思淳然,全然不懂柳事。” “你去严词告诫那些‘贵女’,在贵客面前,摆正大家闺秀的姿态,不许露了马脚!” 童折先是应声,而后建议。 “是。我让三妹过来一趟,亲自教学礼态。” 提起妹妹,童攀眸意一转和煦,声声嘱咐,体贴周到。 “嗯。见她看书,切勿打扰;等她学完,再行安排事宜。” 不管怎么讨好,大哥眼里还是只有三妹,童折气息之间,略有酸意。 “知道知道,三妹赶赴会试之事,最为要紧,一切以她为重。” “我先去挑选合适的女娘,再去静知轩,接三妹过来。” 正要起身离去,便听童攀一声疑惑:“静知轩?” 童折点头而笑。 “是,静知轩。大哥忘了?三妹先前轩处,租期已到,我便陪她搬家,前两日刚刚住下。” 童攀瞬即恼怒。 “你所换轩处,甚是不堪!” 童折怔然一脸无辜。 “大哥何出此言?静知轩,名称别致、郁葱清静,很适合三妹准备会试。” 童攀流露几分嫌弃,反感显然。 “宁公爷之妾柳姨娘,住过静知轩!” 童折脸上写满疑问。 “柳姨娘住过?我浑然不知。” 说着,他洋溢笑容,喜逐颜开。 “住过也好。听说她是民籍人氏,仰仗宁公爷,翻身为贵,此乃好意头。” 见他不明就里,童攀急得阵阵拍案。 “你难道没听过传言?柳姨娘殒命之处,就是静知轩!” 童折笑颜渐收,原本机灵的双瞳,凝滞一片木然。 “嗯?她不是犯了大错,殒于宁国公府?” 童攀目光锐利,直言不避。 “那是对外言之。其实,宁公爷不忍,保下了她,暗中安排,让她住进静知轩。而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柳姨娘一命呜呼、不得善终,牌位不立,无有丧仪!” 童折首次听闻,惊愕不已。 “传言不可尽信?” 童攀鄙夷不满,漠然令下。 “真假与否,都不能让三妹住在那儿,晦气,你去陪着三妹,速速搬离。” 童折随即提议。 “我听说飞瑶轩,快要空出来了。” 童攀眉头稍有舒展。 “飞瑶轩倒是不错。” 童折几分为难。 “不过,它打着滕姑娘住过的名头,租金可是不低。大哥知晓,尹司相滕大人嫡女,原是奴者出身,而今扶摇直上,一跃成了世族姑娘,还有皇上允准,许嫁弘顺伯爵府二公子,前程似锦呢。” 童攀拿出一张银票,交到二弟手中。 “你只管谈租,打听这些做甚?为了三妹,花多少银子都值。” 童折低眸看了一眼银票之数,吃起醋来。 “大哥宠爱,也不知三妹能不能争气?” 童攀立时训斥反驳。 “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疼惜妹妹,只为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 “她欢喜就行,你不许施压。” 童折听似应声,实为拐弯抹角表达醋意。 “好好好,听命大哥,我们家,三妹最重要。” 听懂二弟的小心思,童攀无奈一笑。 暮意阑珊,复又一日金晖熠熠。 霞缀天际,云彩斑斓,自然绘成一幅绚丽画卷。 今日,宁云溪有事告假,庄韶早早接上宁洁薇,一同来到伊人倾城。 本要绕行后院,马夫却将马车,直接停在正门。 透过马车小窗,只见门口寂静无人,庄韶走下马车,确认一眼,心生奇怪。 “怎么回事?” “他们人呢?” 宁洁薇跟着下了马车,扫视一圈,阒无一位观者。 “想是他们,前两日立身疲倦,所以今日打算等到直播开始,再来观看?” 庄韶毫无忧虑之感,反而庆幸欢喜。 “那正好,省得我们总要绕到后门,才能进店。” 他们没有多想,一如前日,专心准备迎门直播。 怎料,巳时一刻,依旧悄无人声,唯见许明骞,确认邀请函,入座客堂。 一众伙计各就各位,眼巴巴等了许久,收到邀请函的贵客,迟迟没能到齐,总共只到五十人。 直播时间,不能耽误太久,庄韶速即做了决定。 “不等了,你先登台直播。” 宁洁薇不由一阵失落。 “好。” 看出她灰心,庄韶连忙宽慰。 “许是事忙之故,你别多虑。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今日纷至沓来、明日无人问津,谁也不会日日兴隆。” 宁洁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嗯,义父所言极是。” 见她还是低落,庄韶不吝鼓励。 “你安心登台,我坐在客席,为你打赏助威,可好?” 宁洁薇心觉感动,情不自禁盈盈有泪。 “谢义父。” 庄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乖,讲解去。” 宁洁薇回想愉快之事,收拾心情,片刻之间,便有一抹明朗之色,继而登台,一如平时讲解美容。 即便只有五十位贵客,也是礼物打赏不断,宁洁薇眸底黯然,徐徐消逝不见。 大约播了半个时辰,门外路过几人,高声谈论冰清苑的直播,兴致勃勃奔赴而去。 “听说冰清苑,来了几位贵族之后、员外之女,正在高台择选夫婿,打赏便是下聘,使点银子,就能迎娶大家闺秀!” “此话当真?较之伊人倾城,何如?” “家室美貌,自然不如宁四姑娘,不过胜在真实。宁四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怎么可能下嫁粗鄙?冰清苑择婿的贵女,都是地方官之女;富家女娘,尽皆来自京郊、外地。迎娶宁四姑娘,实在荒谬虚谈;还是冰清苑中人,更为合情合理。” 席间贵客一听,顿生好奇,陆续起身离店,去往冰清苑。 庄韶跟着起身,下意识想要阻拦,行至正门,止步作罢。 唉,哪有强留贵客之理?万一留了话柄,叫人以为权贵欺压百姓,纵有百口,亦是难辩。 一时间,客席仅剩许明骞一人,静坐未动,微笑柔望宁洁薇。 第341章 愉舞助兴 宁洁薇萧萧失落,与许明骞对眸,落眸之处,一片迷惘无助。 “你怎么不走?” 许明骞韵眸,犹似晨曦清露,莹莹柔和。 “眼眸、心绪,唯姑娘一人,无意其他。” 宁洁薇袖中玉手,默默轻攥成拳,唇际扬起一抹自嘲。 “或许冰清苑里的女子,比我好。你不去一瞧,日后恐怕追悔莫及。” 许明骞凝望深深,疼爱无尽,关怀备至。 “姑娘方才没听见那人描述么?家世美貌,皆不如你。” 仿若跌落谷底,宁洁薇花容几分沉寂,几分惶遽。 “那便是比我贤惠、比我才高,不然,何至这般局面?” 庄韶本想上台宽慰,但见他们二人交谈自如,刚到嘴边的话,及时咽了回去。 他手势示意伙计全部退下,自己也是不声不响,去了后堂客房,留下他们二人互诉衷肠。 许明骞暗下决心,要为宁洁薇夺回贵客,于是目色坚定,向她郑重承诺。 “冰清苑博个噱头,观者一时图个新鲜罢了。你且宽心,等到明日,他们还会回到此处。” 宁洁薇深陷失意,沮丧不能自已。 “他们不会回来了。事实已证,哪怕我顶着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亦是比不过花楼女子。” “正如大哥哥所言,我不是月盛第一美人,而是天下最为不堪。” 许明骞谦笑莞尔,脉脉温情。 “宁大人说笑,你岂能当真?” “你确是月盛第一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宁洁薇眉梢垂落。 “可是事实……” 许明骞豪言壮语,打断她的话。 “事实便是,就算仅剩我一人在场,也不让你受一分委屈。今日礼物打赏,形同座无虚席,绝不逊于前日之数!” 他举起礼物牌子,却无伙计响应,这才发现客堂早已空无一人。 “嗯?人呢?” 宁洁薇后知后觉,环视顾盼,更是愁肠百结。 “就连义父他们,也去冰清苑看直播了吗?” 许明骞谈笑自如,走上高台,入座提笔,自行做好记录。 “不管他们如何,我陪着你,既做看客,也做伙计。你我二人,足以完成直播。” 宁洁薇乌云渐散,徐徐明媚几意感动。 “多谢许大人。” 许明骞风致而笑,韵眸若隐若现柳意玉情。 “月盛第一美人,请安心直播。” 忽有一丝一缕悸动,嫣然宁洁薇内心,令她心向往之,不自觉地走近许明骞。 “许大人希望我怎么做?” 许明骞清澈一笑,不失柳枝戏水之韵,如同绵绵春风,沉沦沉醉一片痴情。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便心满意足。” “请姑娘稍等,我去搬张椅子,你坐着休息,只当是直播了。” 见他想要起身搬椅,宁洁薇出言阻止。 “那多无趣,我不愿干坐着。” 许明骞起了半身,又坐了回去。 “那怎么办?” “不如,继续讲解美容?” 宁洁薇轻轻摇头,低眸浅笑,几分娇羞。 “为你一人直播,我想做点特别之事。” “许大人喜欢欣赏舞姿么?” 许明骞惊喜一笑。 “深为喜欢。” “前者,见你感谢打赏,时有展现舞姿,可惜只是几个动作,并不完整,还以为你学之甚浅、不得其妙。” “不曾想,姑娘真懂雅舞?” 宁洁薇娇态可人,难得自谦。 “略会皮毛,并不出众,许大人可愿一观?” 许明骞喜笑欣然。 “乐意之至,多谢姑娘愉舞助兴!” 雅舞,不能没有丝竹弦乐,许明骞取出腰间长笛,笛音随心,悠悠作曲。 广袖落落一展,宁洁薇身披浅紫霞衣,曼妙雅乐之中,翩翩仿佛清泉流淌,婆娑胜过柳絮轻盈。 路过行人,无不停步欣赏,如醉入迷。 曲阑之际,她足尖轻点、踩下机关,围着高台一圈幕布,缓缓降了下来。 遮住行人视线,她继续摇曳生姿,霞衣宛如花瓣凋零,随她一起一扬,于许明骞眼前,飘飞而落。 曲终,她轻挥流萤薄纱,顺势坐在许明骞腿上,几分妩媚,依偎楚楚。 心头一团火热,几近压制不住,许明骞抬起双手,用了一分力道,扼住她的双肩。 他竭力按捺心绪,轻轻将她推开,迅速起身,保持安全距离。 “姑娘没有站稳,可有受惊?” 宁洁薇败兴颦眉,满不甘心走近。 “我不是没有站稳,我……” 许明骞执意远离,回避目光,分毫不敢正视。 “请恕在下无礼……” 未等说完,宁洁薇云霞含羞。 “是我默许,非你无礼。” “不论怎样……都行。” 许明骞清了清嗓子,努力正色。 “咳咳,我是说,请恕无礼,急去一趟恭房。”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 许明骞慌忙后退,匆匆逃离。 “姑娘稍候,我去去便回!” 见他又是这副态度,宁洁薇气得跺脚。 “你!你不许走!” 许明骞脚步不停,直奔恭房而去。 宁洁薇俯身捡起霞衣,看着许明骞离去的方向,不满一哼。 “哼,何故总是拒绝我?” 她整理薄纱中衣,轻扬霞衣,披在身上,正要穿好,便听身后传来一阵陌生的男声。 “我不拒绝你,美人儿。” 宁洁薇着实吓了一跳,来不及穿好霞衣,只能急急收起衣襟,转身看去。 “你是何人?你进来做甚?” 窦睿傲步步靠近,情兴愈浓。 “宁四姑娘放心,我锁门了,不管姑娘怎么呼唤,行人皆是不知不闻。” 宁洁薇眸中满是惊惧。 “什么?” 窦睿傲展臂而去,企图香玉入怀。 “姑娘有意,我自当奉陪。” 宁洁薇花容失色,巧身躲开。 回想方才悸动,她已无心他人,掩去媚色,厉声告诫。 “你别过来!不准靠近我!” 窦睿傲充耳不闻,继续走近。 “姑娘果真不记得我了?先前,你初回宁府,我们一同游逛闹市,乐不可支。当时,我亦是豪掷千金;你却言而无信,爽约夜半之行。” 宁洁薇连连摇头,步步后退。 “我不记得你,也无意于你,你走!” 见她妄想逃跑,窦睿傲用力扼住她的手腕。 “那姑娘中意何人?许大人么?” “我乃太卿嫡子,职在北兆台,拜任北兆侍,家室、地位与许大人相差无几,姑娘跟着我,亦是锦衣玉食。” “我母亲,与璃王殿下交好。听闻宁公爷,书信禀言,欲将姑娘许嫁璃王殿下,今日我来,特为王爷一试,看看姑娘,配不配得上他?” “姑娘尽可一如方才,轻松自在为我一舞,我不似许大人缩手缩脚,定然不负美意!” 第342章 她欺负你,自有我护着 宁洁薇玉臂纤纤,试图甩开他的手,奈何力不从心。 “你休想!” 窦睿傲玩味看着她奋力挣扎,稍稍用劲,轻而易举将她揽入怀中。 “姑娘不愿一舞,便是等不及了?那就休怪在下鲁莽行事,不懂怜香惜玉!” 宁洁薇挣扎不休,抬高一分声调,赫然而问。 “既知我的身份,你岂敢无礼?” 窦睿傲笑意轻慢。 “呵,不就是宁国公府的嫡女么?你父亲,在璃王殿下面前,给我母亲提鞋都不配!” “不妨告知实话,璃王殿下心有所属,绝无可能对你动情;许大人家有贤妻,也不会迎你入府。好心劝你一句,尽快收心。” 他一把将她横抱而起,重重扔在书案之上,册子笔墨瞬间落了一地。 “我是独身一人,只要你听话,我便娶你为妻,可好?” 宁洁薇哭声咽在喉间,珠泪凄凄,无声滑过,一滴一滴缀在书案。 这时,高台之下,传来许明骞的声音。 “本官的人,凭你也敢欺负?!” 许明骞矫身一跃,青靴穿过幕布,一阵交错缭乱,直接将窦睿傲踢下高台。 窦睿傲吃痛一喊。 “啊!” 他捂着痛处,面目狰狞,高声怒吼。 “谁胆敢伤我,可知我是何人?!” 许明骞不予理会,凝凝落眸宁洁薇,既是内疚,也有心疼,亲自为她穿好外衣,扶她起身。 他踩下机关、升起幕布,居高临下,锐利俯瞰台下之人。 “呵,这不是北兆侍窦大人么?” 窦睿傲撑着面子,故作毫无疼痛,爬了起来。 “许大人?我还以为,你会一去不返呢。” 他勉强站定,敷衍了事,行了一礼。 “恭请许大人福安。” 许明骞护着宁洁薇,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我竟不知何时,璃王殿下回京了?” 窦睿傲强忍痛楚,眉心微见抽搐。 “王爷尚未回京。” 许明骞身躯凛凛,立足他前,低眸蔑视。 “既如此,怎能不知安分守己?朝局中事,还要我来教你么?” 窦睿傲半分示弱,影绰似无。 “许大人明鉴,是她引诱我在先。” 宁洁薇抬眸注视,怜怜摇头。 “我没有,他胡说……” 许明骞转眸于她,柔情霖霖细腻。 “我知道你有。” 宁洁薇怜状覆上一抹惊异,匆匆低头,掩饰心虚。 “啊?” 他知道? 那他怎么还愿护着我? 明知乱趣,却能一笑了事、不怀介意,世上哪有这么宽容大方的男子? 难道真如三姐姐所说,他对我好,全然为了大哥哥之谋?反正唯剩利用,根本不会娶我,所以他才对我之行,满不在乎。 许明骞小心翼翼将她护在身后,右手顺势握住剑柄。 “只要薇儿意愿,约见也好,爽约也罢。她欺负你,自有我护着;窦大人胡作非为,可曾想过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瞧出他的用意,宁洁薇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暗示莫动杀念。 许明骞会意,无奈收起杀心。 眼见示弱无用,窦睿傲扬起下巴,盛气凌人。 “璃王殿下书信有至,不日便要回京。奉劝许大人识相一点,别惹我!” 许明骞神采奕奕,言语之间,尽是蔑然。 “你能如何?” “虽然身在北兆台,却是才智不及、谋略全无。你的北兆侍一职,说白了,就是璃王卖给太卿薛大人的一个面子罢了。” 窦睿傲炯炯骄然,趾高气扬威吓。 “你敢伤我,我母亲不会放过你,璃王殿下更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许明骞目空一切,容颜不见温度,只听一声疾风冷笑。 “只是伤你,实在太过谦让;唯有杀你,才算解气。” 窦睿傲面色煞白,须臾意识失态,立即忿然作色,自以为霸气磅礴。 “啊?你你你!你敢!” 杀不得,吓吓他也行,许明骞如是这样想着,瞳仁染上一道墨色,腾腾杀气,笼盖四方。 “我自小习武,惯称粗人,若有手脚太重之处,还望窦大人多多包涵。” 说话间,许明骞佩剑出鞘,一道剑光迅速掠过窦睿傲的脖颈。 北兆台职属武臣,窦睿傲随身也有佩剑。他后退半步,躲开许明骞一招,同时拔出长剑,与之针锋相对。 许明骞仪态,从容镇定;剑影威似游龙,风卷残云。 窦睿傲反应迟钝,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武不如人,只能招招被他震退。 感觉颜面扫地,窦睿傲端起几分架子,嘴上不饶人。 “许明骞!” “我乃正四品北兆侍,是朝廷命官,岂容你越礼皇上和帝瑾王,随意打杀?当心我告去尹司台,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把宁四姑娘让出来,我便既往不咎,不然,等璃王殿下回京,我绝不轻饶!” “你别着急呀,把玩腻了,我自会还给你!” “好心提醒一句,璃王觅得一位女娘,收为谋士,比起宁冯大人、月溪郡主之流,才高谋深!” “我步步后退,意在敬重尊长,而非武功不济,你再不停手,休怪我剑不留情!” 话罢,只见许明骞致命一招,凌厉而来,窦睿傲面露惧色,猛地跪倒在地。 “许大人饶命!” 许明骞把握分寸,及时收剑。 不等许明骞吩咐,窦睿傲自觉跪向宁洁薇,连连顿首。 “在下知错,求宁四姑娘宽恕!” 宁洁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以为她不肯原谅,窦睿傲继续道歉。 “都是在下自不量力,妄以卑微之躯,企图高门贵女,但愿宁四姑娘休休有容,放过在下?” 许明骞在此,宁洁薇下意识变得柔弱娇小。 “好。” 窦睿傲咬着后槽牙,曲意逢迎。 “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在下感激不尽。” 见他起身要走,许明骞出言叫住。 “慢着。” 窦睿傲重新堆起谄媚。 “许大人有何吩咐?” 许明骞再次出剑,迅雷不及掩耳,砍断他的腰带,一手挡住宁洁薇的视线,一手扬剑,将他的衣裳分作两半。 “窦大人汗流浃背,想是热了,这般回府,凉爽舒适,甚好。” 窦睿傲捡起衣裳碎片,羞怯挡在身前身后,点头哈腰,强颜欢笑。 “多谢许大人关怀。” 说罢,他狼狈而逃。 许明骞不屑一顾,转向宁洁薇,与她一起落座客席。 “何故不许我动手?” 第343章 一往情深,绵绵不舍 宁洁薇低垂眼眸,几分悲愁,若隐若现。 “三姐姐说,璃王才智不浅、识人有明,更兼身边奇谋者众多,你与之为敌,终局……很不好。” 许明骞微微一惊。 “我之终局?月溪郡主连这个都能料想?” 宁洁薇没有回答,雪玉双手,轻轻攥着他的衣袖,媚眸哀楚而上,深凝四目相对。 “许大人,我不想你出事嘛。” 原以为事关朝局,没想到唯是她之担忧,许明骞眸染蜜意,指尖情不自禁,徐徐抚过她的脸颊,余下一片温霞。 “别怕,有你在,我不会有事。” 感受他之柔情,宁洁薇媚眸羞落,含苞笑颜,腼腆待放。 “何出此言?” 长指游走,执起她的下巴,重新与他四目相对,许明骞身不由己靠近,嘴角韵然一勾。 “得你高才,枕边安卧,何惧璃王一众?” 宁洁薇拂开他的手,别过身子,故作一嗔。 “哼,贫嘴。” “方才一舞,动人心弦,你却不解美意;现在我说正事,你反倒思虑不端。” 许明骞痴痴凝望,没有一分移目。 “方才、现在,哪有区别?只要见你,心绪寸寸,从未有过正道之行。” 宁洁薇双颊霞色渐浓。 “你……怎能拿话羞人?” 许明骞容色温然。 “薇儿不喜真心之言?” 宁洁薇睇目一眼,甜美而笑。 “谁人允你,称呼薇儿?胡乱无礼。” 许明骞跟着一笑。 “我有罪,请宁四姑娘饶恕。” 宁洁薇回身,与他相对。 “既有思虑,何故数次冷拒?” 许明骞韵眸春柳无尽,几近心醉神迷,依旧保持理智,竭力恢复一分正色。 “牵挂之心,出自于情,非是轻薄之故。礼贤姑娘,我时刻不忘,故而约束言行,未敢造次。” 宁洁薇手心一丝紧张,不自觉地揪起广袖一角。 “可觉,按捺辛苦?” 许明骞眸若皎月轻云,细腻含情。 “子夜常怀忧思,耿耿不寐。” 宁洁薇嫣然娇羞,不乏几分坦率无束。 “所思所念,便是我们初见之景?” 情思所动,许明骞宽厚双肩,略显几分局促。 “除此之外,另有深虑。” 宁洁薇轻咬下唇,迎眸似有柳暖花春。 “那你道来,我且一听。” 许明骞淡颜几许无奈,婉拒不失点点宠溺。 “姑娘若有意趣,不妨等到嫁入许府。鸾凤和鸣情缱绻,花好月圆鱼得水,你我一同,良宵不负,可好?” 听出他的敷衍了事,宁洁薇撇了撇嘴,赌气回应。 “谁说我要嫁你了?自作多情。” 想着年岁相差,不由一丝消沉自卑,许明骞下意识信以为真。 “莫非姑娘寄情他意?” 宁洁薇扬眸一分高傲。 “我之心意,不诉你知。” 说话间,她纤指灵动,抚上他的手背,犹似秋水涟漪,倩漾缕缕妩媚。 深领她的意有所示,许明骞会心一笑,覆手而上,将她的小手,珍于掌心。 “你呀,稚气娇意,实在可人。” “今日之困,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安心回府歇息,不必忧虑。” 宁洁薇依在他的肩上。 “嗯,多谢许大人。” 许明骞嘴角扬笑,收不住一分甘意温甜。 “无需言谢。护你周全,理所应当。” 宁洁薇眸黯若有所思,谈起正事。 “我有一事想问,还望许大人如实回音。” 许明骞心神沉醉,不能自拔。 “好,你问。” 回忆三姐姐说过的话,又想着方才发生之事,宁洁薇惴惴不安发问。 “你谓之真心,其中,可有大哥哥之故?” 许明骞坦然答话。 “实不相瞒,有。” 宁洁薇讶然一震。 “大哥哥果然谋有计策?” 许明骞点点头。 “对。” 三姐姐果然料事如神,宁洁薇心里一阵失落。 “那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情?” 许明骞收紧掌心,传意坚定不移。 “一往情深,绵绵不舍。” 宁洁薇空洞目光,瑟瑟一丝心痛。 “那你为何还要听取大哥哥之谋?” 许明骞面色肃然一沉,无有横眉冷对,唯见抚心自责。 “朝局所致,不得不为,祈请姑娘原谅。” 宁洁薇抽离玉手,不再依肩。 “你借口朝局,便是不足真心。” 回想宁奉哲的计策,许明骞误以为她不愿屈身为妾,随即细语柔声询问,几许爱意,几许心疼。 “姑娘非要争取正妻之位么?” 宁洁薇期盼有意,忍不住疾言。 “不止如此。我之所愿,在你心中,视我重于大哥哥、重于朝局,乃至为我而活,宁舍所有!” 许明骞耐心以对。 “姑娘此话,尽皆肺腑?” 宁洁薇笃定回应。 “嗯,是!” 她眉心苦闷,我见犹怜;曼坐娉婷,牵缠月思。 “为了我,你可愿意?” 许明骞低沉之声,饶有情韵。 “我会认真考虑,容后告知,可好?” 宁洁薇嘟起朱唇,恣色任性。 “你可不许玩谋缓兵之计。” 许明骞拿她没办法,只好允诺。 “最晚下月初一,我便答复于你。” 宁洁薇袅袅靠近,再次抚手而去。 “那今日,我便身娇以迎,让你记得我的好。” 一听情势不对,许明骞速即撤手躲开,噙着一分责怨,仔细告诫。 “莫行撩动柳枝,以试我之耐性。春意盎然,赏心悦目,当心我失了耐心,回首反顾,教你如何端正仪态。” 宁洁薇眼波流转,光风霁月。 “请许大人赐教。” 许明骞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眸露疼惜。 “你这人,尤是顽劣。” 宁洁薇头头是道分析起来,摇着他的手臂,肆无忌惮撒娇。 “束手束脚,绝非上策。不然,你思来想去,最终答复,不肯放弃心志,我该如何是好?” “我唯想寻个安心,许大人应了我,好不好嘛?” 许明骞无可奈何一笑。 “我送你回府。” 宁洁薇错愕一怔。 “这便要入许府了吗?” 许明骞面色一阵尴尬,严谨解释。 “送你回宁国公府!” 宁洁薇绽容羞涩。 “或有不便,父亲母亲都在呢。” 许明骞窘迫无措。 “你这……” 宁洁薇笑颜倩兮,不减媚意。 “楼上,客房很多,许大人随意挑选,我都依。” 许明骞几近无言以对。 “我去调集隐卫,送你回府。” 宁洁薇朝霞一惊。 “许大人意在于此?” 看见一丝希望,许明骞舒展眉头,窘色尽消。 “你总算听明白了。” 宁洁薇扭扭捏捏。 “他们看着,众目睽睽,不好?” 许明骞彻底哑口无言。 “你……” 不忍厉色以待,他平声静气,一句催促。 “走,随我上马车。” 宁洁薇依旧误解其意,流连春景,脉脉沉沦。 “你别急嘛,这般迫不及待,毫无情致……” 结果,把她送回宁国公府,许明骞直接离开,只留宁洁薇站在宁府正门口,怔怔零乱。 “许明骞,你!” “气煞人也,你不许走!” 第344章 我这真是关心 宁洁薇步步生怒,路过宁府前院。 “哼,许大人欺人太甚!我长得这么美,他怎忍捉弄?” 满脸不悦回到椿萱居,迎面只见贴身侍女苗娅,正在整理书柜,宁洁薇随手招唤。 “娅儿,别忙事了,过来。” 苗娅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应声而去。 “是。” “奴婢正想忙完这些事,便去陪着姑娘直播,不想,姑娘先回府了。” 她扶着姑娘入座,细心为之捏肩。 “奴婢愚钝,直播时辰未过,姑娘怎就回来了呢?” 宁洁薇一声娇叹,拳落轻柔,捶在霞衣罗裙之上。 “唉,一提便觉气恼!” 她前思后想,整理思绪,随即吩咐。 “你去一趟中街冰清苑,打探一下,许大人是否临门。” 苗娅不理解地一怔。 “冰清苑?听着像是花楼的名儿。” “姑娘或有多虑,弄柳折花之地,许大人怎会沾惹?” 她不紧不慢捏肩,宽解劝言。 “前两日,奴婢瞧着许大人,对姑娘甚为痴迷,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女子。更者,许大人贵为八台丞相,岂能做此有违风雅之事?万一被人抓到证据,免不得又要踏入尹司台。” 宁洁薇丝丝心灰意冷,阴沉怒色,落寞不乐。 “你懂什么?” “舍弃我这个美人,落荒逃去,他若不往冰清苑,心头烈火、焮天铄地,该如何熄灭?” 瞧出姑娘难过,苗娅挑着主子爱听的话,急忙宽慰。 “冰清苑中女子,必定都是庸脂俗粉,哪及姑娘绝色容颜?奴婢只拿她们与你相较一句,便觉委屈,失雅之流,怎配与姑娘相提并论?” “姑娘在伊人倾城直播,每日座无虚席,天下皆称姑娘美貌,乃是月盛第一美人!若非有眼无珠,许大人怎么可能舍下你,找她们作陪?姑娘这般思虑,便是太过轻视自己。” 听罢这话,宁洁薇愁云愈浓,垂头丧气,深感挫败。 “何谓轻视?今日贵客,全部转去冰清苑观赏直播。事实可见,我这个月盛第一美人,名不副实。” 苗娅猛然错愕,难以置信。 “啊?怎么会?” “姑娘定是说笑,奴婢不信。” 宁洁薇身倦无力,软在榻上。 “你去冰清苑一探便知,不然,我怎会无所事事、早早回府?” 苗娅察言观色,速即取来一床被子,为姑娘盖好。 “姑娘莫要失望,奴婢立马前往悄探虚实。” 一语言罢,她细致入微,多问一句。 “请问姑娘,奴婢是否求见郡主,禀明冰清苑之事?” 宁洁薇想也不想,便有答复。 “我一人悲哀便罢,你别去打扰三姐姐。待我明日转好,自会与她细讲,若她闻言有悲,我还能及时安慰。” 苗娅恭然应声。 “是。” 苗娅走后,没过多久,便听下人通禀:“方伯爷到!” 宁洁薇正想合眼小憩,听之如此,又有一肚子怨气。 一见庄韶身影,没等进门,她负气背身而躺,不愿面对。 “义父既已迫不及待去了冰清苑,还来找我做甚?” 关怀询问之语,被她这句话,堵得没说出口,庄韶止步门外,一脸莫名其妙。 “我几时去过?你莫随口冤枉。” 宁洁薇依旧背对,语气一冷到底。 “转眼不见其人,义父不是跟去冰清苑,还能去向何处?” 庄韶满心无奈,不由一分急声。 “自然是客房!” 见她躺在软榻,他尊重回避,就近入座,没有绕过屏风。 “我都多大年岁了,哪里还有那些兴致?” 宁洁薇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坐了起来。 “义父说谎,面对义母之时,分明一腔热情,犹胜年轻男子!” “前有允诺,坐在客席、为我打赏助威,义父何故弃离?难道你我父女之情,比不上那些妖娆之色?” 深怕她起身急切、衣着有乱,哪怕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庄韶还是三分转眸,避开目光,同时,解释事情原委。 “何来弃离?见你与许大人相谈甚欢,我唯恐打扰绵绵情意,因此示意伙计,全数退去客房。” 两名侍女敬慎走来,一左一右为姑娘整理仪容,宁洁薇自顾自地提问。 “此话当真?” 庄韶肃然回应。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甘受五雷轰顶。” 侍女事罢,宁洁薇走出屏风,仔细观察义父神情。 “义父慎言,我可要派人去查。” 庄韶心怀坦荡,毫无意怯心虚。 “我一身清白,随你查证。” 说着,他眸色一黯,几分焦躁。 “回到客堂,寻你不在,我忧心如焚。幸得马夫一句禀言,说你坐上许大人的马车,兴许要回宁国公府。我放心不下,赶紧过来确认你的安危,怎料被你误解至此。” 宁洁薇半信半疑,一句试探。 “义父果真没去冰清苑?” 庄韶一分恼羞成怒。 “没去!” 见之诚心正意,宁洁薇快步走去,连连赔笑。 “义父别生气嘛,我错了。” 庄韶斜睨一眼,仍然羞愤。 “你少来这招,讨人嫌。” 宁洁薇坐于他的身边,凝凝乖顺。 “义父所谓清白,深究何意?你不会至今留着不染之身,打算献给义母?” 庄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骤然一阵惊怒。 “休要言辞不端!你再这样,我真要气恼。” 宁洁薇巧笑嫣然,撒娇讨好。 “原来义父是故作嗔怒呀。我就知道,义父最通情达理了,怎会与我这个小辈置气呢?” 庄韶不舍训斥,转而消气。 “下次不许误解我逛花楼,听到没有?晦气。” 宁洁薇欣然点头。 “是,小女谨记。” 她顿了顿,坚持要问。 “义父且答,是否不染?” 庄韶愕然而视。 “你还问?!” 宁洁薇有条有理 “我这是关心嘛。” “你不知情兴,如何与义母……” 庄韶忍无可忍,一阵拍案。 “宁洁薇!” 宁洁薇语调弱了几分。 “我这真是关心……” 庄韶怒形于色,厉声告诫。 “住口!” 宁洁薇努着小嘴,直言不讳。 “哼,义父跟三姐姐一样,木讷古板,怪不得义母钟情皇上,看不上你。” 庄韶听不下去,又无可奈何,只好起身离去。 “我走了,一刻不愿多留。” 宁洁薇不懈说明其意。 “义父这是何意?我确是好心。” “我可以教你啊……义父留步嘛……我学过很多……” 第345章 真心为我 庄韶前时刚走,苗娅后时便回。 宁洁薇一阵诧异。 “这点工夫,也就足够你来回一趟,哪留时间探听冰清苑的虚实?” 从侧门跑到椿萱居,虽说不远,却也累得苗娅气喘吁吁。 回话主子,不能失态,她调整气息,尽快恢复平静。 “奴婢前往一瞧,便见许大人立于其中,身躯凛凛、气度不凡,尤其显眼。故而,急忙赶回,这才没费多少工夫。” 宁洁薇闻言一震。 “不出所料,他果然去了!” 心绪一丝醋意,手中团扇,被她重重拍在茶几上。 “立于其中,是什么说法?看我直播,他安然静坐;转去冰清苑,居然兴逸盎然,以致立身欣赏?!难不成,冰清苑没给贵客准备座椅;还是说,观者如云,实在坐不下?” 苗娅双眉低落,轻轻一叹。 “冰清苑自然备有座椅,奴婢听说,他们深怕贵客累着,特意买下附近商铺所有椅子。楼下坐满了人,便让贵客入座二楼三楼走廊、俯瞰欣赏直播。安排如此周到,怎会辛劳许大人久站?” 宁洁薇怒意更甚,一阵拂袖,倏然将团扇拂落在地。 “如此说来,他真是兴逸所致,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冰清苑的女子,何处比我强?他岂会舍我,毫不犹豫投向她们?” 不忍姑娘恼怒,又不能谎报消息,苗娅俯身捡起团扇,双手奉给主子,柔声劝慰。 “姑娘莫恼,哪怕许大人去了那种地方,也不会忘了姑娘。姑娘高雅,非粗俗可比,许大人试过她们便知,姑娘才是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子。” 宁洁薇一把接过团扇,扇风怫然。 “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既去了,便是漠视于我。” “他对我,唯是利用,在他眼里,我连花楼之女都不如!” 苗娅耐心劝言,由衷赞美主子。 “姑娘貌美心善,能令天下男子怜香惜玉、情有独钟,许大人岂有例外?” 话至此处,她灵光一现,随即开解。 “对了,许大人去往冰清苑,兴许是为解决姑娘困境,不为其他。” 宁洁薇怒眉稍稍舒展。 “他确实说过,会想办法,解决今日之困。” 苗娅欣慰一笑。 “姑娘想通就好。” 宁洁薇眉心又是一紧。 “依我看,他就是拿我寻个借口。” 苗娅眨眼茫然。 “这话从何说起?” 宁洁薇已然肯定,不由分说。 “八台中人,不能沾惹绿意花情之处,若被发现,尹司台势必依令处置。他借着我的由头,打着朝局的幌子,便可冠冕堂皇去逛,即便问罪,也有说辞脱罪。” “哼,男子那点小心思,分毫瞒不过我!” 苗娅楚楚低眸,不敢妄议。 “朝局之事,奴婢不懂。”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宁洁薇没有深思,瞬即有了主意。 “我去冰清苑,点明无需他多管闲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乱趣?!” 苗娅愕然,反应迅速阻止。 “姑娘请留步!” 宁洁薇起身刚走两步,便被喊住。 “何事?” 因着言辞或有不敬,苗娅注意举止,一分不敢失礼。 “姑娘所说,像是许夫人该做之事。奴婢以为,冒然而行,难免落人话柄,恳请姑娘三思。” 宁洁薇忿然作色。 “你在说我,不是许府后院之人,反笑我是多管闲事?” 苗娅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姑娘明察,奴婢只是担心姑娘的名声。” 宁洁薇慨然豪言,无所畏忌。 “早便带着世族子弟,招摇过市,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休要多言。” 她扬颚睥睨,威傲轻狂。 “他是本姑娘的人,谁也不许染指!” 苗娅惶恐应声。 “是,奴婢知错。” 宁洁薇仪态端肃,一声令下。 “去,让人备马车!” 宁府马车,停在冰清苑门口。 不等下人摆好木阶,宁洁薇急不可耐跳下马车,径直闯入冰清苑。 果如苗娅所述,只瞧一眼,便能捕捉许明骞所在,显眼得很! 宁洁薇不顾礼数,横冲直撞,一声高吓。 “许明骞!你走,我不用你多此一举!” 没等靠近许明骞,便有一众贵客,将她围作一圈,令她脱身不得。 众目期盼,莫名有种不怀好意之感,她花容微见失色。 “你们……做甚?” 凝视宁洁薇的媚容,贵客们皆是喜笑颜开、爱不释手。 “宁四姑娘此言差矣,多亏许大人,我们才能认清真相!” “是啊,若非许大人找来证人,我们哪能知晓这些外地贵女、员外之女都是假的?” “宁四姑娘莫怪,我只是一时受了蒙骗,其实我心中钟爱,还是你!” “生来至今,令我一见钟情的女子,天下唯有宁四姑娘一人!” 人声嘈杂,宁洁薇勉强听得这几句,大致猜到许明骞所为,心里不由感动。 原来,他是真心为我解决困境,目的不在游逛。 娅儿说得对,是我错怪他了。 所以,他前时不愿亲近,非是嫌我,而是怕误了良机?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言,礼贤于我,未敢造次。 他这般尊重,想是对我用情至深? 此人真坏,心思如何,不与我说清,害我误会,差点出糗。 她整理心情,绽容娇媚,扫视一众贵客。 “我要回去直播,各位贵人,可愿送我?” 贵客立即响应。 “愿意!愿意!非常乐意!” 就这样,宁洁薇享受众星捧月,志得意满离开冰清苑,只留童攀、童折等人气恼不甘。 童折砸杯泄愤。 “大哥前说,帝瑾王有言在先,为了节目效果,直播可以有欺,不得问罪!” 童攀面色阴霾,晦暗不悦。 “我说的没错。许大人只是带人过来拆穿,何有问罪?他连隐卫队,都没有动用,更别说告去廷合台。” 童折气得顾不得礼数,急向兄长大吼大叫。 “可他这一闹,害得冰清苑失信于人,比起问罪,更是难以收场!”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大哥快想想办法!” 明白他之失礼,并非故意,童攀不予计较,沉色郁郁,尽量平静。 “唉,月溪郡主之谋,名不虚传……” “事到如今,唯剩一法。” 童折急得跳脚。 “那你倒是快说呀!冰清苑断了生意,三妹怎么办呐?!” 童攀低声回应。 “我们兄弟一同,前往求见月溪郡主,叩请开恩、赐教一计。” 童折一惊。 “抛开颜面不谈,我们皆是庶民,她会传见吗?” 第346章 求郡主高抬贵手 童攀兄弟,鼓足胆量来到月溪府。 原以为月溪郡主高高在上、不会允见,还想着,等到明日伊人倾城迎门,再想办法拜会。没想到,稍等片刻,郡主速即允准传见。 两兄弟慎行矩步,走过庭院,来到厅堂。 只见一名女子立身堂中,正在吩咐侍女奉茶,童攀兄弟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浅看,继而齐齐一跪。 “草民叩见月溪郡主!” 听到这话,秋璧左右环顾,一脸不解。 “郡主来了吗?郡主何在?” 童攀兄弟互视一眼,双双迷惘。 童折舍了一分顾忌,斗胆发问。 “你不是月溪郡主么?” 秋璧无奈笑笑。 “我非是郡主,只是她的常侍。” 童折目光求助,转向兄长,低声发问。 “常侍是什么?” 童攀一脸难色。 “我如何知晓?” 四下安静,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在秋璧耳中。 “常侍职责,与管家相差无几。” 一听管家,童折毫无敬畏,直接起身。 “那不就是下人吗?大哥请起,叩拜她做甚?” 奉茶侍女平琪听罢,不由厉声呵斥。 “大胆,高大人面前,你岂敢言辞无状?!” 童折无措一惊。 “高大人?哪位是高大人?” 看见平琪手势示意,正是秋璧,童折一头雾水,满是错愕。 “她不是管家么?” 平琪郑重说明。 “铜事台护卫、密枢台常侍,皆为从四品,高大人却是不同。王爷瑜旨赐以国号,做为郡主封号,高大人事于一侧,自然就要不同于其他常侍。一如帝瑾王护卫高璟大人,便是正三品;我府高大人,密枢台上禀特允,拜授正四品密枢侍,于月溪府,行常侍之职。” “高大人谓之常侍、管家,乃是谦虚,你怎敢这般肆无忌惮?” 童折闻言吓了一跳,惶惶重新跪好。 秋璧怔住了。 “你……突然说这……我……” 她欲言又止。 责怨打断,实为不妥,因为平琪出于好意;赞许肯定,亦有不妥,像是位高者作威作福,随意轻视百姓。 秋璧难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平琪不知不觉,迷雾茫然。 “大人,奴婢所说有误?” 不等秋璧回答,她已经双膝而跪。 “请大人恕罪,奴婢民籍出身,对八台之事知之甚少,若有失误,烦请高大人指正。” 其余奉茶侍女见状,猜想高大人动怒,急急停下手里的事,全数跪在秋璧面前。 秋璧扫视一眼,眉心犯难,几近拧成一团。 从未历经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她在心里自问,恰巧余光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秋璧谦谦迎步,仿佛看见救命稻草。 “属下恭迎郡主。” 她顺势介绍,自然而然转了话头。 “这两位便是求见之人,冰清苑东家童攀、掌柜童折。” 宁云溪转眸看去,只见跪了一地的侍女,不明情况地一怔。 童攀、童折急忙行礼。 “草民叩见月溪郡主!” 宁云溪莞尔一笑,微微俯身,轻扶一把。 “童先生、童掌柜请起,安坐用茶。” 说着,她从容示意其他人。 “你们都退下,秋璧留下。” 侍女们齐声一应,行礼告退。 “是。” 静候宁云溪、秋璧入座,童攀兄弟才坐了下来。 宁云溪保持笑容,主动询问。 “二位到此,所谓何事?” 童攀低眉礼敬,不敢有失。 “回郡主的话,草民兄弟已然知错,万万不该与伊人倾城争锋相较,故而备礼求见,请郡主赐教,应当如何挽救败局?” 宁云溪反应不及,杏眸一阵凝滞。 只是告假一日,她错过了什么? “二位太过客气,生意场上,有所较量,实属正常,你们无需道歉。” “敢问,你们何时与伊人倾城争锋相较?败局又是从何而来?” 童攀静谧脸庞,稍许覆上一点惊色。 “如此说来,郡主全然不知冰清苑发生之事?” 宁云溪杏眸漫漫,尽是迷茫。 “实为不知。你们发生何事?” 童折难以掩饰震惊,瞠目抬眸,直愣愣看着宁云溪。 “许大人所做,竟然不是郡主之谋?” 问罢,他转向兄长,郁闷以致,直接吐露心声。 “大哥料想有误,郡主还未出手,我们便就惨败!” 见他失态,童攀严肃提醒。 “二弟注意言辞,切莫轻慢。” 他低眸三分,示向宁云溪。 “禀言郡主,事情是这样的……” 叙述声罢,他拉着二弟一同下跪顿首,诚心诚意恳求。 “请郡主高抬贵手、赐教一计,救草民脱困,草民兄弟感激不尽!” 宁云溪立即站了起来,双手示意起身。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童攀兄弟依言起身,坐了回去。 宁云溪一虑而就,霎时成计。 “我开设美容院,不为争抢其他商铺生意,奈何无意间,还是给你们平添许多麻烦。我想到一个主意,或能缓解亏损,逐步实现互利共赢。” 童攀紧接着应和。 “郡主请讲,草民洗耳恭听。” 宁云溪温和以对,不疾不徐说明。 “前听帝瑾王说过直播pk,也可称作直播对决。其意便是,两名主播同在一个高台之上,各自展示才艺,或是合作展现风采。粉丝们根据主播表现,量力而行,打赏礼物。直播结束之前,让伙计清算礼物总数,胜者可以指定惩罚,由败者执行。” “你们回去择选一名主播,明日直播之前,与我家四妹排练节目,继而直播示于众人。后日另选一人,以此类推。直播之处,可以选在伊人倾城,也可选在冰清苑。” 话至此处,她忽而反应过来一事,于是询问。 “请问一句,冰清苑主营为何?” 童攀面露惭愧。 “说来,恐惹郡主笑话,正是花楼。” 不出所料,宁云溪并不惊奇,泰然告诫。 “以我愚见,花掩之事,不宜再做。我不论雅俗,只说医理,此事有损身子康健,适当即可,不可胡乱。” 童攀应声点头。 “郡主所言极是。” 宁云溪继续说明。 “我们两家直播,定要坚持真实真诚,主以才艺出众,辅以情意动人,如此经营,方得长久。” 童攀心头阴霾尽消,喜笑颜开。 “是,谨遵郡主之命,恩谢郡主赐计。” 他示意二弟一同起身,学着侍女的告退礼,动作生疏,略显手忙脚乱。 “草民这便回去,挑选主播,拜访伊人倾城。” 第347章 罗妤 星斗阑干,云散夜尽。 晨曦风露,渺渺中街众人,伊人倾城门外,贵客纷至沓来,观者接踵而至。 冰清苑主播早早来到,依照宁云溪的点子,与宁洁薇排练节目,孜孜不倦。 巳时一刻,一切就绪,伊人倾城准时迎门。 等到贵客就座,宁洁薇拿着一把花伞,徐徐走上高台,确认一眼机关位置,曼妙站定。 “小女子问好贵客,多谢诸位临门。” “今日直播,非是我一人,另有一位姐妹,与我同讲美容,不知各位可愿一见?” 一语问罢,瞬间引得台下高呼响应。 宁洁薇目光流盼,淡淡妩媚;嫣然一笑,春花烂漫。 “那接下来,便由我,请出知己姐妹,还望诸位贵人多多捧场。” 伴随琴声悠扬,宁洁薇翩然起舞,一袭金晖羽衣,仿若凤凰涅盘,身旋盈转之际,她撑开花伞。 伞中各色花瓣,宛如丝绸一般,细腻飘落,绚丽客堂佳景,氤氲一室芬芳。 花瓣飘尽,一位彩衣美人,现身宁洁薇伞下,娇柔浅笑,福身一礼。 “小女子问好诸位贵人。” 话罢,台下很快有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冰清苑的,罗妤,罗女娘么?” “经你一说,我也认得。听说她去年闻名盛京,打听他的男子,多得很。波骇云属,可谓日夜不休。” “此女不堪,谁给她的脸面,竟敢与宁四姑娘立身同台?” “方才宁四姑娘还说,这是她的知己姐妹呢。” “哼,宁四姑娘绝不可能与她同流合污,定是此女有意欺骗!” 台下议论纷纷,皆是不满罗妤登台。 其声嘈杂,宁洁薇和罗妤没能如数听清,不过稍稍一想,便能猜到他们所言。 见罗妤羞愧低眸、无声自叹,宁洁薇轻抚她的后背,以作宽慰,继而面向众人,郑重解释。 “实不相瞒,我谓之知己,切然相识,不过短短一日。诸位或许不知,冰清苑女娘,自今日起,安于主播营生,不再折柳。” “夫子曾有言之,迷途知返,不咎其往;帝瑾王也有高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罗女娘谋在生计,无有过错,何有迷途、谈何改正?” 她眉落温暖,字字传意,无私仁爱。 “昨日,许大人揭穿冰清苑之事,想必在场,多有耳闻。眼见她们受难,我心实不忍,烦请贵人容许,哪怕她们有错,也由我来规劝,可好?” 此话一出,台下声有附和,打赏不断。 “宁四姑娘心地善良!” “支持宁四姑娘!” 宁洁薇一如既往,深谢大礼。 待到欢呼之声,稍微落回平静,她继续叙言。 “容我细细介绍,其实罗女娘身世,凄凄可怜。” “她原本住在盛京南郊,乃是员外养女,从小便在罗家长大。早年,罗家之所以收养,是因罗娘子身体抱恙、无有子嗣之福。” “三口之家,爹娘慈祥,女儿孝顺,如是度过数年和睦,岂料,前年遭逢变故。罗员外突然接迎儿子回宅,罗娘子和罗女娘见状方知,他在外头,养着一名外室!” “罗员外询问娘子之见,经得同意,给那位外室女,抬作姨娘。话至此处,众思或想,后宅之争,在所难免。” “不然。罗家妻妾,相处融洽,一如闺中密友。” “情况如此,按说,可享天伦之乐,偏偏姨娘生出不端之心。她言道,留此养女,日后恐与我儿相争,不如速速驱逐,免得后患无穷!” “罗女娘自以为,爹娘必然护女,谁知……他们口口声声,为保家宅和谐,递给一锭银子,请她自去改籍别处、远离盛京。” “待她改籍、解除收养关系,姨娘行事不善,速即雇人,将她发卖远方。辗转各地,整整一年,罗女娘好不容易回到盛京,被童掌柜买下,住进冰清苑。” “你们唯见美人笑脸相迎,不知背后之痛,她谋生在此,非出自愿,实为姨娘所害!” 台下贵客一片恍然。 罗妤收起羞愧,重新展露笑颜。 “幸得月溪郡主提点,东家与掌柜才能幡然醒悟、不再从事花掩,冰清苑一众姐妹终得解脱。今后,我会在冰清苑直播,还望各位贵人,前往一观,小女子在此多谢。” 宁云溪坐于台下一侧,适时示意伙计,展开卷轴,面向客席。 宁洁薇轻轻拂袖,一颦一笑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众位伙计所示,便是主播对决的规则,容我详细介绍……” 介绍罢,主播对决,正式开始。 宁洁薇和罗妤,时而各自展示才艺,时而合作讲解美容,时而闲话家常,时而互动贵客…… 一场直播,礼物之数,堪称天价。就连门外观者,都想尽办法打赏主播,一时间,庄韶忙成累人。 直播结束。 童攀看着银票,瞠目震惊。 “这么多?!郡主莫非算错,误将宁四姑娘所得,当成罗女娘所收礼物?” 宁云溪唇扬浅浅。 “如数,无错。” “听罗女娘说,你们之间,都是三七分成,你得七成、她得三成。恕我冒昧分账,你手中银票,除去介绍主播的银两,已是七成之数。” 童攀肃色不在,笑容可掬,学着二弟谄媚,点头哈腰。 “言重言重,郡主代劳,草民唯觉荣幸,多谢郡主细心。” “请恕草民无礼,先前暗有探得,郡主与宁四姑娘是四六分成。郡主高贤,草民心慕手追,打从今日起,便与苑中女娘改为四六分成,草民兄弟得四,她们得六。” 宁云溪欣愉而笑。 “你们说定就好,谢你赞许。” “你快回去,选好明日对决的主播,早些送来排练。” 昨日回苑,童攀特意练习告退礼,比起昨日,一举一动,熟练许多。 “是,草民告退,复谢郡主大恩!” 他离开之后,宁云溪吩咐打烊。 没等关门,便有多家商铺掌柜,拜访而来,请求合作直播。 宁云溪安排客房,谈好合作,取出一本册子,为他们排序排期。 一夜之间,直播成为正当营生,除了花楼女子,也有不少贵女、民女走出闺阁,以此谋生。 夜幕渐深,银辉遍洒宫墙,一名女子敛迹阒阒,直奔帝盛宫而去…… 第348章 一个不留 夜色沉邃,浓墨深深,帝盛宫矗立庄严。 小慎子快步走进正殿,恭然禀报。 “启禀皇上,童女娘奉召悄至,已然候在殿外。” 顾孟祯面色不改,沉声回应。 “传见。” 话落不久,小慎子引着童珍栀,进入正殿。 左右宫人,早已屏退。 童珍栀正色行礼,言辞放心,无有避忌。 “儿臣童珍栀,恭请父皇万安!” 落眸瞧她一眼,顾孟祯满意而笑。 “好,有礼有节,即便身在民间,规矩亦是学得不错,平身赐座。” 童珍栀依言落座。 “谢父皇赞许,儿臣时刻不忘皇女使命,孝顺父皇,未敢有一分怠慢。” 顾孟祯唇际,浅有一分慈意。 “嗯,你懂事明理,朕心甚慰。” “你可知,朕何故召见于你?” 童珍栀容颜,犹胜晨露清澈,莹莹谦恭,淡淡悦色。 “回禀父皇,儿臣略能料想。” “早年,儿臣出生不久,父皇便作安排,让儿臣隐于民间,并暗中引导兄长,将儿臣收为三妹。原想等到儿臣年满二十,借以会试,潜身帝瑾王身边,没想到二十生辰在即,兄长意外结识月溪郡主。” 顾孟祯威仪轩昂,不乏几分真假难辨的慈爱。 “料想不错。” 他眉梢抬了一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黠色。 “以朕之见,这是一个好机会。” 童珍栀眼眸低垂,谈吐清甜。 “父皇明见万里,儿臣满心钦佩。” 顾孟祯龙眸冷峻,语气却有温暖。 “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童珍栀明眸皓齿,舒然而笑,甚为甜美。 “儿臣知晓。” “儿臣所在学堂,教书先生,由父皇亲自挑选。先生谆谆教诲,发人深省。感念父皇隆恩,儿臣自当谨记,只盼哪日,有机会效忠君父。” “二十生辰将至,儿臣这几日便就寻机,请求两位兄长,向月溪郡主开口,引荐儿臣,参加州牧台会试,顺势蛰伏帝瑾王身边。” 顾孟祯深领其意,一声轻笑。 “听你字字慎重、提醒有言,莫非以为,数年未见,朕早就忘却你这个女儿?” 话及此处,童珍栀唇际甜美,尽数化作点点失落,目光萧然,几分悲伤,几分望云之思。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是。” 顾孟祯春风拂面一笑,语气更是温和。 “天下哪有父亲,会忘记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实在多虑。” “不见你,是为掩藏你的身份,实乃朝局所致,而非朕,全然不念骨肉亲情,你可明白?” 心绪渴求父爱,愈加浓烈,童珍栀容有涟漪,但是竭力按捺。 “儿臣明白。” 顾孟祯潺潺之语,许诺劝慰。 “为朕做事,莫生杂念,待到事成,朕自会恢复你的名誉尊荣。” 童珍栀不加思虑,对君父信任无疑。 “是,多谢父皇细心周到。” 她眸色一转,顾虑忡忡。 “听闻月溪郡主高才,不知儿臣愚钝之资,可否瞒过她的慧眼?” 顾孟祯随即鼓励。 “不必忧虑,以你天资,理应谋深于她。” 鼓励一句便罢,他话锋一转。 “花楼本事,习得如何?” 童珍栀敬慎正色,虚心作答。 “两位兄长不允学之,儿臣只能悄问那些女娘,私下勤学苦练,勉强算作熟稔。” “想来,引诱帝瑾王、离间他与月溪郡主,不成问题。” 顾孟祯执起玉杯,浅啜一口参茶。 “除此之外,朕另有一事,吩咐打探。” 出于礼数,童珍栀紧接着端起参茶,抿了一口。 “但凭父皇驱使。” 顾孟祯眉心多了一分严峻。 “许爱卿似是心怀异志,你蛰伏其中之后,切记探听此事虚实。” 朝局中事,童珍栀从来只是听说,未曾亲历,不由新奇。 “父皇所指,可是铜事相许大人?” 一抹凌厉,于顾孟祯眸底,渐染渐深。 “嗯,是他。” “倘若确有其事,待你取得帝瑾王的信任,许明骞、还有廷合相秦鸿仲,一个不留!” 童珍栀郑重一应。 “是。” 小慎子眼尖,穿透漆夜,一下捕捉窗外远处之人。 “启禀皇上,铜事中丞杜大人步履匆匆,直往正殿而来。” 今日值守皇宫之人,正是杜坤。 顾孟祯一分不悦,随即猜测。 “想是有人求见。深夜来扰,冒失无礼,不必深想,便知是谁!” 小慎子谄媚一笑,听懂其意,却不说穿。 “皇上圣明。” 顾孟祯冷冷抿唇,几意不耐烦。 “你去转告杜坤,朕允准传见。” 吩咐罢,他对着童珍栀,轻轻一阵拂袖。 “你退。” 童珍栀离开座位,恭顺行礼。 “儿臣告退。” 小慎子静等他们说完,继而应声。 “是,奴才送童女娘出宫,顺便禀知杜大人。” 没过多久,小慎子礼敬三分,接迎冯忆荷来到正殿。 “冯大人,请。” 顾孟祯撑着几分困倦,一见她来,更觉烦闷。 “不必多礼,赐座,何事?快说!” 冯忆荷一听,笑容顿收。 父皇和皇兄,待她皆是这般冷漠刻薄,着实叫人寒心。 她学着皇兄谦卑有礼,想讨父皇欢心,博个笑脸。 “深夜叨扰父皇,儿臣……” 话未说完,被顾孟祯直接打断。 “朕让你快说,何事?!” 冯忆荷阴沉脸色,愀然不快入座。 “回禀父皇,儿臣与庄大人里应外合,经过多日努力,终破皇叔之计,庄大人现已脱身。” 期盼数日,终于听到这个消息,顾孟祯放心几许,随口怨言。 “唉,贤弟管教,太过严厉!玮儿进宫抱怨两句而已,他非要揪着不放,怪责玮儿苛待弟妹、必须罚跪思过,哪来此等谬论?” 话罢,见她不言不语,没有一丝反应,顾孟祯骤时一阵怒火,宣泄而下。 “你也知晓‘努力多日’么?朕委以重任,让你搭救玮儿,怎能拖泥带水,害他受苦至今?” 莫名又被训斥,冯忆荷瞠目愕然,顾不得礼态,难以置信抬眸看去。 “父皇明察,庄大人,非是儿臣所罚。” 顾孟祯振振有词。 “是你故意坐视不救!” 冯忆荷委屈气急。 “皇叔计策,哪是一朝一夕可破?儿臣当真尽力了!” 顾孟祯不以为然,厉声发难。 “贤弟确实自小聪颖,但是于你而言,不过一点小心思罢了,何至被其所困?莫非又想攀扯他事,指证贤弟是方之玄?!” 第349章 何时行动 冯忆荷满不情愿回应。 “父皇前有圣裁,儿臣不敢异议。” 见她服软,顾孟祯勉强顺气。 “玮儿现在何处?” 冯忆荷如实回答。 “由儿臣安排,住在北郊客栈,独上西楼。” 顾孟祯一听,锁眉肃目,顿时冷冽。 “北郊?何故住得这么远?” “你果然针对玮儿,故意叫他受苦,是也不是?” 如是指责,简直莫名其妙,冯忆荷耐着性子,郑重解释。 “父皇明鉴,伊人倾城开张,盛京内外客栈和饭馆,几乎每日满客。儿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北郊找到一家地处偏僻、还有空房的客栈,绝非刻意针对庄大人!” 想到侄子独身在外,安危无定,顾孟祯忧心而恼,连连拍案。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带他进宫,岂能让他住在偏远之地?!” 听着无端责怨,冯忆荷几近崩溃,不由一分失态,反问以作提醒。 “父皇莫非忘记,前与庄大人说好何事?” “庄大人安寝宫中,林大人怎么悄然奉送高冯秋璧,与他枕席相近?倘若直接将高冯秋璧送进宫里,于外而见,便是父皇金口,公然允准迫花薄柳之事。到时,父皇威信何存,又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经她一说,顾孟祯后觉想起此事,暗在心里自责。 哎呀,满心担忧侄儿受苦,朕差点忘记玮儿所托大事! 朕好好回忆一遍,玮儿打算怎么做? 深夜,将她诱至林府卧房,直截了当,一夜定局。 朕觉此计略有不妥之处,便改为,待她昏厥,连夜送至庄府。 不料,贤弟正好寻事责怪,朕遂将安寝之处,改去客栈。转天一早,林爱卿只当约见好友,路过他们所在客房、恰好撞见,令高二女羞愧难当,她自然就会主动提出取消婚约。 自行整理完毕,顾孟祯端起威仪,睥睨而视。 “既如此,林爱卿那边,是否妥当?” 他装模作样的姿态,冯忆荷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进宫前,儿臣已经吩咐侍女传话,请他随时恭候皇命。” 顾孟祯目空一切,教诲事理。 “夜已深沉,林爱卿或许安枕,你怎能莽撞行事?” 冯忆荷心里气得不行,不敢有一分表露,深怕被他抓到错处,顺理成章一顿责罚。 “是,儿臣知错。” 教诲言罢,顾孟祯耐心思虑侄子之事,处处周全。 “玮儿受罚,定然疲累,你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明晚再送高二女过去。” 冯忆荷深埋醋意,暗自不屑。 不就是从小养在身边,朝夕相处二十年,至于这般伯侄情深么? 一个喋喋不休,就知道贤弟一家;一个满心满眼,唯有宁云溪一人。 不分主次,偏袒有私,全都痴了心了! 正想着,她拱手一礼,随口应声。 “儿臣遵旨。” 没有在意她的若有所思,顾孟祯肃穆神情,仔细令下。 “朕另有一事,交你去办。” “朕之手下,新来一名线人,名唤童珍栀,住在南郊飞瑶轩。她即将年满二十,或有宁三女引荐,参加州牧台会试。此人天资愚钝,朕本没打算用她,岂料,她意外与宁三女攀上关系。” “良机难得,不可错过,奈何以她之能,大有可能被宁三女一眼识破。这几日,你以冯大人的身份,仔细教她如何蛰伏其中。朕赐下一道密信,你敛迹去往南郊,她一看便知,你是自己人。” “切记,她若中用,才可通过会试,潜身帝瑾王身边;若不中用,你知晓如何应对。” 听出他的言辞,似有躲避,冯忆荷存了一分疑心。 其实,他平时言语,亦是这般遮遮掩掩,她解意,父皇热衷故作深沉、虚张声势,就为显得自己深不可测。 而今日,比起平时,仿佛回避更多,她浅有思量,忍不住试探。 “请恕儿臣多问,此人果真只是线人?” 顾孟祯面色一沉,眉心深锁多次,已然有些酸痛。 “金口玉言,岂容你质疑?” 冯忆荷婉眸从容,沉着有理回话。 “儿臣绝无此意,了解其人,只是想着全心全力,为父皇办事。” 顾孟祯落眸蔑然,夹杂一分怒意,言辞敷衍。 “此女爹娘早逝,家中唯有两位兄长,她家现在中街,开设一家商铺,名为冰清苑。兄为东家,弟做掌柜,分别名唤童攀、童折。” 早有猜测,父皇许在他处,暗中安置皇子皇女,冯忆荷半遮不掩探问。 “她没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身份?” 顾孟祯听不下去,嗔然作色。 “你哪来这些质疑?奉哲教你礼态,尽数忘得一干二净!” 他奋笔疾书,写好一封密信,怒扔在地。 “朕乏了,你退下!” 冯忆荷几步走去,俯身捡信,心有不服一应。 “是。” 父皇不说,她便去试探这位童女娘,如此小事,还能难得到她? 冯忆荷眸露一丝得意,行礼告退。 …… 一片树叶,静静飘落月溪府庭院,秋璧路过,淡梨色罗裙正好扬起树叶,随后,很快落回平静。 “郡主是否晨起?” 侍女恭敬答话。 “回禀大人,郡主已然晨起,正在卧房梳妆。” 秋璧应了一声,速往卧房而去。 敲门走进之时,只见宁云溪正在更衣,秋璧拂袖示意侍女。 “都退下,我来侍候郡主。” 侍女们齐声一应,告退离去,最后一名侍女,顺手关上房门。 宁云溪见状,下意识猜测来意。 “你支走侍女,有事要说?莫不是庄府那边,有消息了?” 秋璧投以钦佩目光。 “郡主料事如神。莫说属下见识二十余年,哪怕二百余年,亦是由衷叹服,高奉楷模!”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少贫嘴。” 她微微正色,认真询问。 “表弟住在何处?他们打算何时行动?” 秋璧选好一件外衣,为郡主穿好,笑意欣然,赞不绝口。 “说起这个,不得不再次赞颂郡主高谋。” “郡主开设伊人倾城,使得盛京内外客栈,全部满客,可谓深谋远虑。庄伯爷亦有先见之明,提早知会独上西楼的掌柜,暂不接待游子贵客,务必留好一间空房,等待冯忆荷或是庄大人问住。” “故此,庄大人现已住进独上西楼,等到今晚,便要借着林大人之手,与属下配合做戏。” 宁云溪柔声温和。 “还是舅舅考虑周全,在自家客栈,行事总会方便一些。” 她凝望深深,特意说了一句。 “今晚,辛苦你了。” 秋璧心无负担,轻松自在。 “做戏牵绊冯忆荷,属下不知疲倦。郡主未曾见到,她欺骗属下之时,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这一次,换作属下欺她,定不手软!” 第350章 你才自作多情呢 宁云溪用早饭期间,秋璧及时吩咐马夫,备好马车。 待到郡主用完早饭,秋璧细心搀扶坐上马车,目送远去,而后去往月溪府客房,继续料理府中事务。 她的专属客房,设于宁云溪常用卧房隔壁,便于平时公忙。 推门走进,只见林暮静坐屏风一侧,秋璧微微一怔。 “林大人?” “你怎么来了?庄伯爷分明嘱咐过,入夜之后行事。” 林暮眸底蕴有文质,醇缀几分深邃,彬彬君子,谦谦鸿儒。 “入夜行事之时,便会有皇上的人,暗中探听,你我不宜谈事。” 秋璧清眸一抹惑色,顺手关上房门。 “谈事?你要谈什么事?” 林暮起身走去,停在她的面前,落目深情,轻唤一声。 “荷妹妹。” 四目相对之际,秋璧娴静清容,一瞬面若桃花。 “嗯?” 林暮清风浅笑,秀色温和。 “你可信我?” 秋璧花羞笑靥,仿若寒霜初晴,粉霞辉映白雪。 “自然是信,何故这么问?” 林暮气度翩翩,余出些许严肃。 “我接下来所说,全是肺腑之言,望你正视。” 情意氤氲至此,秋璧自然而然意想。 他尤为认真,难道……是为了商量婚事而来? 何以如此突然?实是羞人。 想着想着,她唇际甜意,几近咧到耳后。 “你说,我听着。” 林暮注视坚定,未有一分侧目。 “庄伯爷用于牵绊冯大人之计,庄大人另有深谋,意在于你,请你切莫轻信!” 见他郑重之色,一如面对大婚,秋璧羞得别过身子,不料,听到这么一句。 她回神回身,难以置信看着他。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瞧着她的反应,似有误会,林暮俊容一分窘迫,慌忙解释。 “你别误解,成婚时机未至。” 心思被他看穿点破,秋璧一阵羞愤。 “谁误解了?你才自作多情呢。” 林暮耐心以对,不厌其烦解释。 “我非此意,你从来不是自作多情。” “你忘了?前时,我与你细细讲过朝局之事,而今,我们确实不宜成婚。” “我曾有言,带你隐居,不问世事。可你说,郡主提起前世,即便我们弃了尊荣富贵,亦是在劫难逃。故而今世,我才谨慎再三,未敢擅动。” 他走近一步,双手轻抚她的肩膀,依依哄劝。 “我游离双方之间,当真已经竭尽全力。荷妹妹,你莫急,我一定尽快娶你!” 秋璧怒色渐消,娇嗔否认。 “谁急了?你才急呢。” 见她模样可人,林暮情不自禁,笑意绵绵。 “你说的是,都怪我心急。” 听着哄话,秋璧勉强消气,主动说回正题。 “你方才所言,是为何意?” “庄大人谋我什么?” 不愿轻薄之词,辱没荷妹妹身节,林暮尽量文雅作答。 “今晚,你若将计就计,良宵美意,他绝不会辜负。” “庄大人所谋,便在于此。” 秋璧听得一愣,心觉冤枉,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 “你何出此言?庄大人与我,系在知己,并无任何越礼之行。” 林暮一分蹙眉,仔细诉与事实。 “你对他,礼贤有加;可他对你,却不一定。” 秋璧努了努嘴,忿然气恼。 “你这话,说得好不讲理。” “我顾及你的颜面,哪怕与庄大人互认知己,也是保持距离,不予相见。这些日子,我们各司其事,他从未有过一丝纠缠。” 她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独独许你,借由美男计,随便接近冯忆荷;不许我大义凛然,只为朝局。” “由是想来,你与冯忆荷之间,亦非一尘不染!” 听出话头不对,林暮随即猜测。 “莫非又听高璟大人胡言乱语,说我夜半幽会冯大人?” 初闻此事,秋璧既是震惊,更有震怒。 “什么?你夜半幽会她做甚?!” 想起堂兄说过的话,她恍然明白。 “怪不得堂兄说,你心里唯是荷儿,根本不想娶我,原来你们……” 林暮忍不住打断,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没有夜半幽会。他张口胡说,你岂能轻信?” 秋璧不为所动,满腔怒火。 “那你先发制人,指责庄大人和我,意图何在,不就是心虚嘛?” “王爷早有玉言,人之常情,共分三种,爱情、亲情和友情。到了你这儿,怎就尽皆成了爱情?难道许嫁给你,我便要断亲绝友,只忠于你一人?” 林暮一脸无辜。 “我何有此意?” 秋璧振振有词回驳。 “那你无端怀疑庄大人,目的何在?” “以实论之,这可是庄伯爷之计啊!庄大人谋于其中,怎能瞒过伯爷?” 林暮眉头紧锁,谨严态度。 “庄大人实施此计,极为小心谨慎。” “先前,他敛迹而来月溪府,却故意不提计策,就是怕郡主洞穿他的心思。如是推想,他在庄伯爷面前,必然也有掩心藏绪之法。” 他双眸真挚,和风细雨般劝言。 “庄大人纵谋自如,非是等闲之辈。你若信我,今晚寻由不去,可好?” 秋璧轻慢一笑,还在气头上。 “郡主、庄伯爷全然不觉端倪,反倒被你一眼看穿?” “恕我直言,林大人不甚谦逊,吃醋起来,分毫不像平时的你。” 见她说不通,林暮心绪几分崩溃。 “这不是吃醋。” “你方才还说信我。” 秋璧负气,别过身子,不给他一个正脸。 “我本想信你,可你呢?又是吃醋,又是找借口,还说,不愿娶我……” 林暮忍无可忍,再次打断。 “我几时说过不愿娶你?” 秋璧一心置气。 “只见你的做法,此事便是一目了然,何需言说?” “你既说庄大人暗地有谋,怎么不去告知郡主?由她一声令下,我自然听命。” 林暮无声叹息,眸落一片为难。 “郡主明辨是非,我若将此事告知,她必然信任。” “奈何,不可为之。” 秋璧傲然一问。 “何故?” 林暮言辞恳切。 “不论是郡主,还是庄伯爷,若为此事,怨责庄大人,无疑是将他往外推。庄大人,怀经天纬地之才,倘使真心追随皇上,王爷大事有难,你我成婚也多一道阻碍。” “荷妹妹,你想过这些后果吗?” 无稽之谈,大谬不然,秋璧愤愤不平。 “你实在多虑。方族中人,一向宁舍自身,不愿弃离颜皇,五百多年,忠心不二!” “你单凭帝盛宫几句谈话,便就指证庄大人不怀好意。岂不知,他一字一句听似真实,只为瞒过皇上,你怎能曲解他的心志?” 她怒不可遏打开房门,连拉带拽,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见你!” 第351章 切切之心,恪守不违 独上西楼,庄玮安坐窗边,悠然看着不远处落花袅袅、满湖飞燕,静候子夜到来。 想着夜半之事,他怅然自叹。 若是父亲,取得帝瑾王的信任,我便能光明正大,与林暮公允而争,何需讳莫如深,行此不可告人之事? 其实,自慕皇帝登基以来,颜族便已不愿信托方族。姑母他们,何至为了颜皇,不惜自身性命? 父亲亦是固执己见。 所谓天命大义,难道只能系于颜族么? 实然不得信任,我等及时幡然醒悟,另随他主,有何不可? 数年来,父亲借以各种方法,尝试回到帝瑾王身边,他总以为,王爷定会信任,结果如何? 前者,父亲唯恐引起皇上猜忌,投诚之事,不敢表现太明。王爷疑之,父亲或可托言,此皆因他没有说明方族之谋。 而后,宁大人借口寻医问药,将父亲调离京城,显然意在谋害帝瑾王。深怕王爷遇险,父亲不顾自身安危,亲往投之,王爷仍旧不信! 事已至此,父亲还能为他找寻什么借口? 呵,不愧是慕宗之子,不讲情面,一如他的父皇! 记得那一次,父亲求见帝瑾王,我躲在帝瑾王府侧门一处角落,听得一清二楚…… 方之玄详细叙述方族之谋,字字诚笃,句句恳挚。 “事情便是如此。方族长辈设谋,由长姐负责实施,故而微臣顺利潜在皇上身边。” “方族忠心,不言而知,王爷若有吩咐,微臣唯命是从。” 颜瑜温然而笑,看似言行有礼。 “嗯,那本王就吩咐你,回去,不必为本王效命。” 方之玄满脸错愕,如鲠在喉。 “王爷这是何意?微臣真是方之玄。” 颜瑜失了一分耐心,略显敷衍。 “嗯,好,你是方之玄。” “多谢好意,本王心领。” 方之玄双瞳震动,不可置信。 “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宁大公子此举,似有调虎离山之嫌。若无王爷出面护佑,微臣便要离京、寻求治愈皇上旧疾的药方。局势严峻,恳请王爷信托!” 颜瑜取下腰间荷包,故作贴心,递了过去。 “几锭银子,小小心意,祝你一路顺风。” 心头一阵怒火,瞬时掠过方之玄的眼眸。 “王爷!”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匆忙收起怒颜,冷静下来。 “请恕微臣失礼,但求王爷严正以对。” 颜瑜嘴角垂落,气忿阴云,笼盖而下。 “你们拿我当傻子,本王没有怪罪;本王戏谑几句,你便气急败坏。既知感受不爽,怎么还敢来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先前写了那么多封书信,你还嫌耍玩不够?本王知晓你们家,素爱捉弄之事,却不知竟是上梁不正之故。四十多岁、当父亲的人了,你成熟一点!” 方之玄有苦难言,有口难辩。 “王爷明察,微臣毫无耍弄之意。” 颜瑜从容之色,薄着几许轻蔑。 “下次再骗人,记得装模作样几出戏、铺垫一下。比如皇兄几次三番,疑心于你;再比如,停了你们府上的赏赐。” “铺垫好了,再来本王面前声泪俱下,哭诉身为线人之痛,本王才有可能生出怜悯之心。不然,像你这样君臣无疑、赏赐不断,别说本王,黄口小儿也不信。” 方之玄心绪沉重,身形飘摇,似有几分茕茕孑立的凄凉。 “王爷所见,赏赐不断,假象而已。疑忌之事,只是不曾外传,而非没有发生过。” “皇上确有疑心,二十余年,从未间断,微臣有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颜瑜星眸骤然灰暗,恍惚间,像有伤怀疾首之情。 “真可怜,本王甚为心疼。” 他演罢,速即收起神情,落回一脸漠然。 “被你骗到了,行了?再见。” 见他转身要走,方之玄阻拦在前,凝重面色,双膝重重一跪。 “王爷!” 颜瑜星眸灼灼,尽是不满。 “本王都这么客气了,你怎么还能胡搅蛮缠呢?” “这么多年闭门不出,连宫宴都没有参加,本王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你们放心,不必试探,本王无心皇位,等到盛平三十年,自会离去。” 方之玄苦楚深深,难以言表。 “微臣至真至诚,绝无试探之心,王爷怎会不信?” “难道长姐,没有给你留下只字片语吗?” 颜瑜隐隐轻慢,一丝讥讽。 “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嗯,字迹模仿得不错,若非你受皇恩深重,本王肯定被你所欺。” 方之玄气息渐重,憋闷几近窒息。 “那真是长姐留书,微臣没有找人仿写!” 颜瑜锐利凝视,自以为洞穿人心。 “那你如何知晓,留有书信?” 方之玄坦诚以待,不带一分虚伪。 “微臣不知,唯是心中猜想。长姐做事,面面俱到,不会有所疏漏。” 颜瑜剖析入里,由浅及深,逐渐愤懑不平。 “依你所言,你当时才几岁,怎堪这般重任?” “况且,方五公子是方爱卿幼子,是方夫人四十有余、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他们夫妇怎么可能舍让流放?真正的方五公子,小小年纪,便可怜夭折。而今,你们却要拿他谋事算计,良知何在?” 方之玄几分心力交瘁。 “可是事实所指,微臣就是方之玄,王爷怎能执意不信?” 颜瑜理直气壮,自信不疑。 “事实所指,是你们君臣互信!” “你说皇兄疑心多次,除了你和你的家人之外,还有其他证人么?” 虽是诉与实情,方之玄脸上却有几分尴尬。 “还有宁大公子、伏公公……慎公公……” 他越说越觉心里没底,随即默然止话。 果不其然,颜瑜毫不犹豫反驳。 “同仇敌忾,岂可为证?” 方之玄内心焦急万分。 “微臣所说,当真属实!” 颜瑜一口咬定。 “就算属实,也是你们故意做戏,为了铺垫此事,自然而然潜伏本王身边。” 方之玄欲哭无泪。 “王爷之意,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颜瑜坚定不移。 “嗯,绝不上当。” 说着,他忍不住劝言。 “用尽手段行刺,本王勉强还能接受,皇位之争嘛,总会有点波澜。但是你们玩赖,巧借本王信任、除去眼中钉,杀人还要诛心,属实过分!奉劝一句,适可而止。” 方之玄眉心几分苦涩,叮咛留话。 “微臣离京之前,尽量周旋,保王爷无虞;奈何离京之后,事情或有不测。” 话罢,他郑重行了大礼。 “切切之心,恪守不违,望王爷珍重!” 颜瑜草率置之。 “好好好,本王多谢你了。” 第352章 悄然送至 忆至此处,听有敲门声,庄玮沉声回应。 “进。” 随从雍常,规行矩步,走进客房。 “公子,月溪府线人,传有消息。” 忆有前事,庄玮脸色,不见一分笑容。 “嗯,说。” 雍常俯身有礼,恭然禀言。 “林大人敛迹去往月溪府,与高大人会面。因其防备有计,线人不知谈话内容,远远唯见林大人,被高大人下了逐客令,直接推出门去。” 闻听此话,庄玮面色不再凝重,唇际无声上扬,徐徐覆上一抹得意。 “想是平琪,按着我的吩咐,平时没少劝言璧儿。” 雍常抬眸一眼,察言观色,落眸之际,嘴角跟着一勾,适时奉承。 “公子妙计,谋得林大人束手无措,奴才深为佩服。” 清茶一杯,庄玮浅啜一口。 “你切记多番提醒,让她尽量不与月溪郡主面对,尤其不能交谈,免得被郡主察觉有异。” 雍常谄笑点头。 “是。奴才刚刚便就有言,公子叮嘱,务必重视,时刻不能忘怀。” 感受微风轻拂,庄玮舒然一笑。 “赏下了吗?” 雍常如实作答。 “是。平琪接了赏银,对着庄府方向,给公子连连叩首呢。” 庄玮合上双眼,享受清风。 “前几日,你提过一嘴,喜欢我新买的《幽谷飞鸟》图,回府拿去,归你了。” 雍常惊喜不已,跪拜顿首。 “奴才叩谢公子大恩!” 银辉夜霜,流转湖面,衬得月溪府庭院之景,更显诗情画意。 秋璧公忙结束,坐于客房椅座之上。 想起白天林暮说过的话,她心里一片迷茫。 林大人这般喜欢吃醋么? 还是说,庄大人果真心有歹意?不会不会。 堂兄说过,我相貌并不出众,庄大人仪表堂堂,怎么可能对我有意? 他行此事,伯爷无有阻止、郡主亦是信之,事实可见一斑。 那林大人吃醋,究竟是何用意? 想至此处,忽觉一丝异样,她转眸一瞧,发现茶几抽屉没有落锁,像是被人动过。 “嗯?” 她一阵忧心,急忙查看有无遗失。 打开抽屉,只见一个信封,写着“荷妹妹亲启”五个字。 相处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林暮字迹,随即几许安心。 对了,他知道钥匙所在。 怎么不说一声?害我差点以为进贼。 她取出信纸,认真阅看。 这是一封承诺信:荷妹妹,纵然你失了身节,我也不想取消婚约,一生一世作伴,唯愿娶你为妻。 落款处,有林暮的签名,甚至摁了手印。 秋璧心里一甜,唇际欣然。 看来,林大人真是吃醋了。 想必在他眼中,我一定很美。 王爷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此意。 由此推想,林大人对我的爱慕之情,应是愈发浓烈了? 我就说堂兄理解有误,林大人怎会一心想着冯忆荷?他只会想我。 秋璧珍视翼翼收好情信,放回抽屉,仔细落锁。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秋璧。” 听是郡主的声音,秋璧连忙起身接迎,打开房门,欢颜一笑。 “属下恭迎郡主。” “今日直播顺利吗?” 宁云溪回之一笑。 “顺利是顺利,就是有点累。” 秋璧语气恬静,令人倍感温馨。 “猜到郡主会觉疲累,属下今日特意去回春堂,挑了一名医女入府,请她按揉穴道,为郡主解乏。” 宁云溪柔和以对。 “还是你最体贴。一会儿我回卧房,便就传见医女。” 回罢,她温言提醒。 “林府赴约,时辰已至。” 秋璧莞尔一应。 “属下方才忙完,正要去呢。” 宁云溪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辛苦你了。” 秋璧恭顺礼敬。 “郡主言重,属下告退。” 子夜,盛京北郊,鸦默雀静。 秋璧假装昏厥,被顾孟祯安排的人,悄然送至独上西楼。 庄玮意态闲然,剥了一个橘子,幽幽看着秋璧,由侍女服侍,褪去外裳,只剩里衣。 侍女轻轻为她盖好棉被,继而转向庄玮,福身一礼。 “禀言公子,高大人安寝妥当。” 庄玮一手拿着橘子,另一手随意一阵拂袖。 “吩咐外头所有人,全部退下,不许打扰,否则,我绝不轻饶!” 侍女惶恐一应。 “是,奴婢遵命。” 等着他们全数退去,庄玮悠然起身,仔细检查四下,确认无人窃听。继而端正几分神态,步伐稳健,走近秋璧,柔声唤言。 “四下无异,高大人尽可起身下床。” 他背身而对,递了衣裳过去。 “我知避忌男女有别,请高大人放心穿衣,不必慌乱。” 秋璧礼貌回复,伸手接过衣裳。 “好,多谢庄大人。” 回想林暮说过的话,秋璧不由戒备,迅速穿衣,时不时地探眸一眼。 三尺之距,庄玮立身沉静,未有一分失礼。 秋璧见状,心绪一丝愧疚。 果然是我小人之心,庄大人这般正直,我怎能猜忌他? 穿好衣裳,她弱弱提醒一句。 “庄大人,我好了。” 庄玮和煦一抹微笑,回身与她面对,顺手递去橘子。 “我刚剥的,你吃一半、我吃一半,知己理应有福同享。” 秋璧绽容一笑,伸手接过橘子。 “原来于庄大人而言,吃个橘子,便是享福。” 庄玮借话调侃。 “怎么?高大人认为,这不是享福?” “那我换个说法,知己理应有难同当,橘有酸意,还望高大人不弃。” 秋璧配合应声。 “庄大人言之成理,说什么都对。” 她给了面子,品尝一瓣橘子,随即评价。 “甜得很,谢庄大人赏赐。” 庄玮被逗得一笑。 “岂敢岂敢?高大人言重。” 他幽眸温和,背向窗外夜色,融谧一道高深莫测之景。 “公忙一日,高大人必然疲惫,若觉困倦,便就和衣睡下。” 秋璧回敬关心。 “那你呢?” 庄玮眉心肃色,霖霖谨慎。 “我白天睡过,不觉困倦。客栈内外,都有皇上的人,我要醒着值夜,以防被人窥探识破。” 秋璧几分难为情。 “那我怎么好意思倒头就睡?自当陪着庄大人值夜。”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声呼唤。 “公子。” 秋璧顿时手足无措。 “来人了?那我回床上躺好。” 庄玮及时安抚。 “高大人宽心。来者,是我的随从,不碍事。” 说罢,他打开房门,从容一问。 “何事?” 雍常双手奉上一个信封,压低声音回答。 “奴才刚回庄府,便遇梧桐轩来人,急送求救信,请公子救命。” 秋璧闻言一惊。 “梧桐轩?” “那不是我家吗?” 第353章 隐迹救人 庄玮接过求救信,随手拂退雍常。 “我知道了,你退。” 雍常应声离去,顺手关上房门。 秋璧不明就里,看着庄玮。 “我秋家爹娘,怎会向你求救?” “你认识他们?” 庄玮坐于茶几一侧木椅,同时示意秋璧落座。 “嗯,认识多年。” 秋璧坐于茶几另一侧木椅,错愕一怔。 “啊?” “你怎会结识他们?” 庄玮打开信封,一边阅信,一边答言。 “少时你我相遇,我便查过你的出身来历,从而得知,你的家人无有谋生之处,全然靠你接济度日。你年岁越大,他们索求银两越多。我深怕你难以承受,故而主动结识,为他们买下屋舍、轩处,每月送去足够银两。” “那些皇子公主,不依不饶数年,非要查到你。因此,我不能亲往相见,只能寻个替身,每隔一段时间,代我拜访梧桐轩。直到你回到高府、我升任铜事中相,方得表明身份,与他们正式相识。” 秋璧初听初闻,掩唇愕然,万分震惊。 “怪不得他们后来,从不向我索要银子。我还以为,是他们心性变了,不曾想,竟是你暗中相助!” 此时此刻,不免再次想起林暮说过的话,秋璧瞳仁簌簌,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庄大人你……你何故对我这么好?” 庄玮毫不犹豫,坚定作答。 “自然为报救命之恩。深巷胡同,若无你的打抱不平,我定要殒命九天。” 他故作阅信结束,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后知后觉她的神情不对,他微微一愣,佯作不解。 “何故一脸惊恐?” “莫非心觉歉疚?高大人不必在意这些小事,知己之间,本该两肋插刀。你客气来,我客气去,只会愈加疏远。” 秋璧微微低眸,收起惊态。 “我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哪里称得上救命之恩呢?” 她眸有诚意,感动深深。 “庄大人,谢你默默照拂我的爹娘,大恩如此,我定思回报,绝不忘怀。” 庄玮无奈一笑。 “瞧你,还是这么客气。” 秋璧主动转了话头。 “我家爹娘为何求救?莫不是,又有银子短缺之处?” 庄玮摇了摇头,递去书信。 “非也。” 他叹息之间,表露忧心忡忡。 “密枢中丞冯大人,绑了他们,意图加害!” 秋璧大惊失色。 “什么?!” 她接过书信,一眼认出爹爹字迹,颦眉阅看,担忧而怒。 “冯忆荷乐此不疲、又来这招,绑我爹爹娘亲做甚?” 庄玮眉心困扰,一望而知。 “看来,冯大人尚有疑心,没有中计。她这么做,便是试探圆房真假,确认此举,是否意在牵绊拖延。她一旦识破,免不得再思计策,谋害王爷,帝瑾王府必将面临大难!” 秋璧不甚听懂,懵懵懂懂询问。 “既是试探,不理便罢,她不见我们来救,自然信以为真,这样一来,便能放过他们了?” 庄玮夸夸其谈,俨乎其然。 “冯大人行事,何时只在虚张声势,吓唬一下便罢?” “秋先生和秋娘子,左不过就是一介庶民,她动手杀之,有的是手段脱罪。今晚,倘若无人去救,秋先生夫妇,定然不得复见明日朝霞!” 秋璧立即做了决定,起身便要离去。 “我这就去找郡主想办法。” 庄玮及时阻止,假作无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你这一来一去,大动干戈,岂不直接露了马脚?” 秋璧一惊,慌忙抽离。 “那……那怎么办?” 庄玮也是一惊,急急松手。 “抱歉……” 心神凌乱之际,忽然想起他是方族之后,秋璧转而提议。 “请庄大人想个主意?” 庄玮侃然正色一应。 “嗯,好。” 指腹轻点茶几,他沉吟片刻,很快有了说法。 “我带着你,隐迹去救,保证不会打草惊蛇,还能救下秋先生夫妇,可好?” 秋璧不假思索,直接同意。 “好,多谢庄大人。” 庄玮眸底一丝得逞之意,转瞬即逝,难以捕捉。他迅速落回平静,细语嘱咐,饶有耐心。 “那你切记,莫要声张。我们不仅需要瞒过皇上的人,还要巧妙避开冯大人的探子。” 秋璧认真以对,郑重点头。 “嗯,一切听从庄大人安排。” 庄玮轻轻招手,示意方向。 “随我来。” 庄玮引导秋璧,借口暂时避身、辗转多处客栈,确保躲过所有眼睛,最后来到一家偏僻无人的客栈,好似已经离开盛京。 以为还是暂时避身之用,秋璧无有防备,随他走进一间客房。 这间客房,与先前大不相同。 红烛摇曳,光影衬映碧色床幔;鸿雁云绣,红木屏风精雕细琢。 两床喜被,一赤一碧,正对床头双色双喜。两侧衣架,分别挂着一件苍翠玉叶、一件琼枝赤羽,新娘服制凤凰于飞,新郎服制锦霞翔鸾,鸾凤和鸣之美,尤为光彩溢目。 秋璧顾盼左右,惑然一怔。 “这……” 他们刚刚走进房间,便有伙计关门落锁。 秋璧第一时间察觉,仓皇跑去阻拦,不料,手腕再次被庄玮扼住。 这一次,他蛮了几分力道,分毫不顾怜惜。 秋璧忍着疼痛,没有多疑,只是迫切提醒。 “庄大人,你这是做甚?他不安好心,显然要将我们困在房中!” 庄玮伪装褪尽,幽魅一笑,顺势落唇而去。 “你说,我这是做甚?” 秋璧心头猛地一震,即时躲开他的佻薄之举,奈何双手无力,实在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你……你果真对我……” 见她排斥不愿,庄玮不予计较,复而落唇。 “对,我确实倾慕你,你早就看出来了,羞不敢言,所以将计就计,跟随而来,不是么?” 秋璧惊骇不已,再次躲开。 “不是!” “庄大人,你误会了,我心里唯有林大人,从未爱慕于你!” 庄玮唇际挑起一抹轻慢。 “你以为强装娴静,在我看来,很有趣么?” 秋璧收起惊惶,严正作色,迎上他的双眸。 “我这不是强装娴静!” “庄大人,你当真误会。今夜全当一场闹剧,你我回去之后,便就忘却所有,可好?” 庄玮幽幽发笑,情兴浮薄。 “闹剧?忘却?呵呵呵……” 他的双手松懈几分,不等她试图逃离,骤然一道悍戾,将她推至墙边角落,双臂一展,令其无处可逃。 “那这场闹剧,我做丈夫,你为妻子。今宵以后,你且试试,能不能忘却所有?!” 第354章 岂敢张狂 秋璧一记耳光,扫去庄玮一腔情致。 “你休得无礼!放我出去!” 感受脸颊,火热与疼痛交织,庄玮满觉败兴,不由一阵烦躁,奋力扼住她的双肩。 “何忍欺打?” “我付出良多,难道你一点也不感动么?” 秋璧面露惧色,吓得连连瑟缩。 不愿看她逃避目光,庄玮捻住她的下颚,迫使四目相对。 “为你,我对秋家夫妇挥金如土,几近掏空存银;为你,我敬贤有加,平日从不失礼;为你,我精心布置新房,可见尊重疼惜。” “我行事,一向光明堂正,而今为了你,暗谋诡计,偷偷摸摸;我为人,从来孝悌忠信,而今为了你,叛离颜族,谋算家人。” “我之心思,躲得过表姐,瞒不过父亲他们。我先是引话妹夫,主动提议出游,支走弟妹;而后步步设谋,巧令宁大人留计离京;最后将计就计,使你心甘情愿,奔赴而来;伊人倾城开张之前,我便依据地利,辗转盛京内外,包下十几间客房,分别设下阵势,借此甩掉父亲的追踪。” 话至此处,犹似寒风凌冽,他幽眸阴郁,黯淡几分无助,自怜几许悲愁。 “你可知晓,计斗他们,我有多难?既有针锋以对家人之痛,更有计不如人之苦。他们一个个,谋多智广,都是堪称当世奇才之人,我如何算得过?” “哪怕借有天时地利人和,我这些天,还是日不得进食、夜不能安枕,时时刻刻身处煎熬。到头来,你却无动于衷,一心想着林暮。我背弃心志,布局至此,珍视你、重于一切,他能做到么?” 秋璧一时之间,心绪复杂,悔恨却又歉疚,畏怯而加忧虑。 “我几时让你,为我做这些?你谓之付出,不该询问我之喜恶么?” 庄玮展颜而笑,意在表现温和,奈何面容失控。他捧起她的手,眸意混乱,几近疯狂。 “这是惊喜呀,璧儿,你不喜欢惊喜吗?帝瑾王说过,女子最爱惊喜。” 秋璧惶惶摇头,身不由己,颤栗不止。 “我心实,无有惊喜之感,唯觉惧怕。” 庄玮指腹沉稳,轻抚她的脸颊,似是宽慰之行。 “你莫怕,我有办法。” 秋璧无可躲避,怯怯紧闭双眼。 “你放过我,我便不怕。” 庄玮充耳不闻,恣意魅然,凝望她的栗栗危惧。 “方才那瓣橘子,我动了手脚,只要催动药力,你就不怕了。” 秋璧瞠目一震,栗容更是浓重。 “什么?那橘子……你……你用了什么药?” 庄玮似笑非笑,幽魅之余,更有一丝诡秘。 “料到你会害羞,我特意帮你释怀。” 秋璧一阵羞愤。 “你!” 庄玮拨动她的发丝,继而软玉香怀,体贴细致,没有压到一缕长发。 “璧儿乖,别怕,有我在,我会用心怜惜。” “今夜之后,你们取消婚约,我便娶你。皇上已经答允,待我大婚,封爵赐宅。你嫁给我,尊荣无限。” 秋璧奋力挣扎,试图离开他的怀抱。 “我不要。” 力不从心之下,仿佛暴雨肆虐,她萧萧泣泪,绝望翻涌。 “庄大人,我求求你,万万不可催动药力,我给你跪下,我叩首恳求……” 说着,她便要下跪顿首,庄玮双臂施力,不予遂愿。 他眸落锐利,凝若琥珀,冷冷催动药力,沉声告诫。 “既已到此,你便安心,成事之前,莫想逃离!” 秋璧心绪彻底崩溃,推他不动,便是一阵乱拳捶打。 “庄玮,你欺人太甚!” 感受点点痛意,庄玮微觉不耐烦,又一次扼住她的手腕。 “你我心志不同,纵然我杀了你,皇上也会百般维护。在我面前,你岂敢张狂?” 秋璧顾不得仪态,暴怒嘶吼。 “那你就杀了我!” 较之秋璧,庄玮尤为冷静,眉宇之间,一分狡黠杀意,若隐若现。 “别急呀,事成之后,你若不想安然走出这个房间,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此处!” 秋璧泪水决堤,眼前一片灰暗。 “你……你……” 听她气息逐渐急促,庄玮悦色悠然。 “想来,药已起效?” 说话间,轻而易举将她横抱而起,他唇角沉醉,得逞一笑。 “夫人,我们就寝。” 话音未落,便听门锁被人砍断,庄玮转眸看去,正好看见林暮持剑,推门而入。 长剑纵然锋利,握在林暮手中,却有弱不禁风之感。 “庄大人住手,到此为止,切莫伤她!” 庄玮早就料到,林暮为了所谓朝局,即便瞧出端倪,也不敢与表姐等人明言。 他环顾周遭,不出所料,林暮正是孤身前来。 庄玮随手扯下婚服两条衣带,迅疾熟稔,束缚秋璧手脚,让她躺在床上。继而,他放下床幔,斜向林暮,睥睨一笑。 “就凭你,也配示威于我?恕我直言,林大人自视过高。” 眼见荷妹妹受委屈,林暮义无反顾,举剑而去。 “我让你住手!” 庄玮不用任何兵器,足尖如风,随意一招,犹如巨浪拍打孤舟,轻轻松松将林暮踢翻在地,顺势夺了他的长剑。 扬剑空中,庄玮游刃有余握住剑柄,直指林暮心口。 “林大人身手,一如既往,毫无长进。” 转眼间,便成手下败将,林暮反应不及,惊目凝滞。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高璟所言。 都怪他武艺不济,不肯苦学,以致今日,一招不敌,连荷妹妹都救不下。 瞧他灰心失意,庄玮志得意满一笑。 “林大人莫忧,不如,我教教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魅色,左手扯下另一件婚服的衣带,右手弃剑,揪住林暮衣领,直接提身而起,绑坐木椅之上。 他闲步走去,顺手关上房门。 “你公在太医院,我居在长盛宫,你我也算一起长大,我行良事,怎能舍你不顾?今晚,便叫林大人见识我的身手,顺便为你一试璧儿喜恶。情义所至,理当如此,林大人不必言谢。” 林暮眸邃如夜,漠然苍凉,一分大义,一分憎色。 “我已与她说好,纵有失节,也不取消婚约,我可以不怀介意。” 庄玮疾风凌厉,传意丝丝轻蔑。 “呵,林大人心怀宽广,在下佩服。” 他藐然玩味,肆意拍打几下林暮的脸庞,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且看着,今晚之后,你究竟如何不怀介意?” 轻折有辱,林暮不由地咬牙切齿。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何忍谋算伤害?” 第355章 带走,扔回庄府 庄玮轻笑不屑,仿佛天下于他而言,皆是无足轻重。 “救命之恩算什么?” “我花费银子,自然就要享受好处,世间规矩,一向如此。” 林暮身后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灼灼含怒,愤懑不已。 “你出言佻浮,将她视作何人?” 庄玮鄙夷一笑,高高在上,眼空四海。 “女子,原就是把玩之物,林大人何必不以为然,故作端人正士?” 林暮神色一瞬凝固。 “什么?” 庄玮斜睨他一眼,一声嗤笑。 “难道不是么?” 林暮引古喻今,尝试点醒。 “历代颜皇,鼓励女子入仕;帝瑾王更是高言,男女平等!” “你这般对待,忠信何在、良心何安?” 庄玮眸底一丝讥讽,像是自嘲,又不失几分狂妄。 “鼠辈庸王,也配来管我?” “尊养我之人,是皇上,我效忠顾族,有什么错?” 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林暮眉心乌云密布。 “庄大人莫不是忘了,顾族也是颜臣?” 庄玮不屑冷笑,直言无忌。 “表面说说而已,你便信之,林大人何时变作单知之人?” 林暮抬眸凝视,辞阐义远。 “你我两族,世受皇恩,皆有几百余年,怎能贪图享乐,而忘本心?” 庄玮从容回驳,神态夷然自若。 “言之凿凿,大义凛然,以实论之,你家只是贞玉皇后的远亲,根本算不得林族中人。非我姑母扶持,让你游离双方之间,何来你家今日风光?” 他沉重拍了两下林暮的肩膀,随口劝言。 “你我一样,都没做过颜臣,不如一起弃之。跟着皇上,才有赏赐无尽。” 林暮坚守心中正义,目色毅然,不为所动,反以劝告。 “所谓赏赐,源自国库,源自天下臣民……” 庄玮听不下去,厉声打断。 “话至此处,适可而止!良宵苦短,还请林大人,莫扰我们兴致。” 说罢,他走向秋璧。 林暮注视他的背影,郑重发问。 “庄大人行事,竟也不顾方伯爷感受?” 庄玮幽眸俨然,霎时一沉到底。 “韶叔父……” 探知他的心意软弱,林暮循循善诱,声声告诫。 “你所谓尊养,表似皇上所赐,其实是方伯爷无私成全。他为朝局,为你们一家,久居密室三十余年,不见天日,误身误事。伯爷恩深义重,在庄大人看来,依旧不算什么吗?” “伯爷前有言之,为人处事,不求闻达,但愿正直、无愧于心。想来从小到大,他谆谆教诲,便是如此,庄大人安敢轻忘?” 提及叔父,庄玮便是于心不忍,愧疚难当。 哪怕已被林暮洞穿,他也不愿表露心绪。背影骤然冷峻如冰,他给了一个侧脸,纵怒狠戾,气势汹汹。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林暮毫无惧色,自顾劝言。 “方伯爷旧疾,便是由我研想太医方大人用药,缓解治愈。恳求庄大人,看在我不知寝食、思虑药方的份上,三思而后行!” 听之,庄玮眉心微有动容。 “叔父平日……已然思得饮食?” 林暮笃定作答。 “是。” 庄玮收回侧颜,背身以对,暗自欣慰。 “嗯,好。” 他去了几分玩味,认真允诺。 “林大人宽心,璧儿清美,我自会怜惜。” 力所能及,便是这些,林暮深感自责,郁郁垂眸,按捺深恶痛疾,尽量淡然回应一句。 “多谢……” 庄玮春风浅笑。 “客气。” 行至床边,庄玮双手迫不及待抚上床幔,忽而余光捕捉有异,他目露一道寒风,看向窗外。 只见屋檐落下一道身影,拳法猛烈,直接破窗而入,雷霆一击,仿若高空雄鹰,威不可当。 此人疾若飞龙,令庄玮猝不及防,若非对方无意性命、把控力道,庄玮便是深受重伤。 辨得来人,庄玮戟指猛地一颤,愕然难以置信。 “你是许大人手下,隐卫队中人!” 似有狂风大作,他陡然火冒三丈。 “难道不晓我是何人,岂敢无礼?!” “说,是不是许大人派你前来?” 这时,宁洁薇不顾仪态,一脚把门踢开,携着一众隐卫,前后走进客房。 “此事无关许大人!” 庄玮扫视众人,几乎怒不可遏。 “你身后立者,都是何人?” “隐卫队精锐尽数在此,还说无关许大人?!” 宁洁薇晃着脑袋洋洒一笑,趾高气扬,言之成理。 “既非公忙时辰,亦不是值守之日,你何出此言?此时身在民间,他们不称隐卫大人,只是我的粉丝,为抱不平,特来助我,不可以吗?” 庄玮不以为意,凛凛反驳。 “什么粉丝?胡说八道!” 他满脸怒容,威仪犹如霹雳轰鸣。 “尔等听着,我严正告诫一句,若不退离,休怪明日一早,我翻脸无情!” 宁洁薇拿捏一分花海媚色,举手投足,恰到好处。 “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小女子甚为中意,不如今晚,我陪你?” 庄玮嫌恶避开目光,不屑一顾。 “宁四姑娘请自重!” 宁洁薇柔情似水,更显嘲讽。 “嗯?庄大人何以故作正直?我还以为行有不端,你会很喜欢呢。” 庄玮眸中迅速掠过一抹厉色,余下浓浓狞恶,令人不寒而栗。 “你现在撤离,我便既往不咎,不然,我连许明骞一起收拾!” 宁洁薇摄魄媚眸,睇目一眼,作势一阵撒娇。 “庄大人别这样嘛,我好害怕呢。” 话罢,她扬眸得意,傲然一声令下。 “带走,扔回庄府!” 庄玮峻岭威仪,高声怒吼。 “你们胆敢?!” 宁洁薇振振有词,反驳指斥。 “你强抢高大人、触犯律令,自有天下唾弃,人人得而诛之,谁会不敢动你?” 隐卫礼敬三分,皆是赤手空拳。 庄玮退至衣架一侧,取来佩剑,敏捷一跃,与一众隐卫拼斗不休。 任凭庄玮武功超群,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就节节败退,最终被隐卫擒获。 宁洁薇浅浅一个福身,以礼嘲弄。 “恭送庄大人。” 庄玮被隐卫拖走,气急败坏,恫吓威胁。 “宁洁薇,我绝不与你兄妹善罢甘休……” 他已猜到自己棋差一着,一切尽在宁奉哲的算计之中。 表姐反感其兄,一开始或许不知就里;父亲他们必定从头到尾、一清二楚,甚至配合施计。 气煞人也,宁奉哲,何以这般诡诈?! 第356章 这般喜好 想着秋璧或许神态狼狈,宁洁薇示意隐卫全数退离,在客房外头静候。 林暮眼神示意自己身上的束缚,冲着宁洁薇,礼貌一笑。 “多谢宁四姑娘仗义相助。” 宁洁薇走向秋璧,想要为她整理衣裳仪容,曼步之际,还在沉浸打抱不平,自得其乐笑着,不知不觉林暮暗示,随口回应一句。 “小事一桩,不必恩谢。” 话罢,忽觉声音熟悉,她惑然转眸一瞧,这才发现林暮。 “嗯?” “林大人,你怎么过来了?我以为你身负皇命,不能鲁莽行事,否则,皇上和冯大人定然怀疑。” 林暮谦谦有辞,仔细说明。 “救人要紧,我心有担忧,实在顾不得这些。另有,庄大人更换客栈、设下阵势,皇上不会发现;冯大人纵有疑心,奈何不善阵势,一时也赶不过来。故而,我现身在此,无有大碍。” 他低垂眼眸,放心一笑。 “原来月溪郡主,察觉有异?我还以为……” 笑意入眸,像极了大哥哥平时的轻笑,宁洁薇感知一丝讽刺,立时不悦。 “你这是什么话?三姐姐慧眼如炬、足智多谋,当然察觉有异!”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天下,属你最为聪慧?” 林暮连连摇头,抬眸惶然。 “不是不是,我绝无此意,唯是心有不明,既然察觉,郡主何故顺势将计就计?” 宁洁薇答不出来,只好端起架势,盛气凌人。 “你管得真多,我三姐姐自有深谋。” 林暮配合应和。 “怪我多问,宁四姑娘请见谅。” 林暮不知宁奉哲临走前、留有计策,直到想起庄玮离去之前,话及“你兄妹”三字,心下一瞬豁然。 宁大人布局此谋,可谓登峰造极,超群绝伦! 远离朝局,他怎能将这一步一步算得如此精准?我们每一个人,皆成他的棋局中物,身在棋盘,却不自知。 以前,从未见他谋深至此,由是看来,他还有藏巧守拙之处?! 此谋显然襄助王爷,皇上不得一分好处。 追随皇上之时,他怎么没有尽显其才?他……从一开始,便不是真心追随皇上么? 这怎么可能呢? 宁洁薇走近几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愣神什么呢?我说,我勉为其难原谅你!” 林暮敷衍回应。 “多谢宁四姑娘。” 宁洁薇忻忻得意,自吹自擂。 “三姐姐他们不便过来,怕庄大人觉得,在家人面前失了颜面,当真生出叛逆之心。因此,我自告奋勇,出此奇谋,冒着性命之险,也要过来解救高大人于危难。” 林暮勉强给了一个笑脸。 “宁四姑娘义海智深,在下甚为钦佩。” 全了英雄梦,宁洁薇心满意足,乐不可支。 “林大人过奖。” 话音未落,便听床幔之内、秋璧闷声煎熬,宁洁薇感同身受,立即宽慰。 “高大人别难过,坏人被我打跑,你已经得救。” 林暮满怀自责,述明情况。 “她非是难过,而是被庄大人用药,想必现在,已然药效难耐。” 宁洁薇恍然听懂,随即提议。 “正好你在,快帮帮她。” 林暮再次眼神示意身上束缚,同时回话。 “嗯,自当医治。” 宁洁薇听得一怔。 “医治?” 她挠头想了想,莹然一笑。 “谓之医治,也算贴切,那我走了,高大人托付给你。” 林暮一惊,急声叫住她,顾不得礼数,直言要求。 “请宁四姑娘,帮我松绑。” 宁洁薇后知后觉,低眸看去。 “啊?你怎么束缚在椅?” 眼眸一转,她立即想通,忍不住低笑起来。 “我知道了,是庄大人绑的,呵呵呵,他怎有这般喜好?” 听着轻佻之语,林暮几近没了耐心,再次要求。 “请宁四姑娘,帮我松绑!” 宁洁薇换作斜睨,表意不耐烦。 “哎呀,我听到了,你催什么?” 她一脸不情愿,走到他的身后,亲自为他松绑,娇嗔一哼。 “瞧你急不可耐之状,哼,你们男子,皆是一个样儿。” 林暮不予回应轻薄之言,稍得松散,便就自己动手,迅速解开束缚。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荷妹妹,取出随身清心丸,喂她吃了一颗,暂压药性。继而,取出银针包,轻轻施针,令她安然睡去。 他落眸盈盈心疼,捻起自己的衣袖,拭去她额上虚汗。 “荷妹妹别怕,我来救你。” 宁洁薇闻言,掩唇窃笑。 “那你救,我走了。” 林暮回眸一眼,莞然询问。 “宁四姑娘急去有事?” 宁洁薇悠悠回答。 “没事啊。” 林暮继续询问。 “可觉困倦?” 宁洁薇精神抖擞。 “三姐姐嘱咐有言,我提前睡过。” 林暮有礼有节。 “那请留下,帮个小忙,不知可否?” 宁洁薇满脸惊诧,指着自己。 “啊?我?” 林暮微笑点头。 “是。” 宁洁薇突然娇羞,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扭捏身子,媚态不言而喻。 “你这人,坏得很,先前在宸王府故作漠然,现在却来引诱。为高大人解药,还要想着我,何来这般喜好?” 媚意余出一抹正色,她认真拒绝。 “恐怕不行,我就要嫁给许大人了。” 如遭雷劈,林暮凝滞震惊,瞬时面无颜色。 “不不不,宁四姑娘误会了!” 宁洁薇眉心一颦,深感烦躁。 “怎么又有误会呢?在宸王府里,便听你念叨误会、误会,哪有这么多误会?” “难不成你心中所想,让我做个通房,侍候你们就寝?” 林暮扶额无奈,苦涩长叹。 “唉,非也。” 他没有顿言,不给一分话空之处,直截了当,阐明其意。 “我来得着急,没有带上药箱,烦劳姑娘一会儿,请一位隐卫大人,就近寻家医馆或是药房,帮我抓个药。” 宁洁薇满目错愕。 “抓药?!” “有这机会,你居然想着研制解药,医救高大人?” 林暮点点头。 “是。” 宁洁薇一脸不解,立即提醒。 “莫非生病糊涂?你自己不就是解药嘛。” 林暮万般无奈。 又来了…… 他郑重严谨,诉与事理。 “怎能趁人之危?” 此等行事,宁洁薇深感不满,毫不犹豫拒绝。 “我不帮这忙,你自己想办法。” 林暮顺着她的话,改了主意。 “我若自去寻药,舍她一人在此,恐有危险,烦请姑娘留下看护。” 宁洁薇一阵急色,忍不住抱怨。 “你!怎就这般不知趣?” 林暮赔笑哄话。 “辛劳姑娘帮忙,在下感激无尽。” 宁洁薇不觉称意,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那你研想药方,等你想好,我便托请隐卫大人,去往抓药。” 林暮一笑置之,不计较神情细节。 “多谢姑娘。” 第357章 让他娶你 仔细把脉之后,林暮行至书案,入座提笔,开始研想药方。 宁洁薇步伐紧随,放下身段,帮他磨墨。 想着许大人,也是时刻不忘所谓礼贤,与林暮之状如出一辙,她好奇发问。 “若非家中长辈定下婚约,你对高大人,可会青睐有加?” 林暮心神专注,简单作答。 “嗯。” 宁洁薇投入其中,已将林暮视作许明骞,娇笑浅浅,朝霞含羞。 “那你会娶她为妻吗?” 林暮屏气凝神,写下第一味药。 “会。” 宁洁薇搓着自己的衣角,媚眸似有萤火,风致熠熠。 “既如此,何故不能身作解药?万一,她巴不得你趁人之危呢。” 林暮不假思索回驳。 “她不会的。” 宁洁薇换捻他的衣袖,顺势撒娇。 “万一她会,你同意吗?” 林暮表露惊恐之色,连忙抽离广袖,递去药方。 “研想已罢,烦劳姑娘托人抓药。” 宁洁薇几分任性,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臂,继续撒娇。 “你先回答我嘛。” 林暮手忙脚乱,再次抽离,后退几步,与她相隔书案,同时恳恳劝言。 “庄大人用药猛烈,清心丸撑不得多久,救治高大人,事不宜迟。” 念着秋璧安危,宁洁薇暂舍自己心意,点了点头。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林暮想要礼貌一笑,奈何嘴角笑容,怎么也扯不出来。 “好,多谢姑娘。” 宁洁薇拿着药方,走出客房,交托一名隐卫,细心嘱咐。 林暮见状,重新入座,手臂支在书案,假作困倦睡去。 宁洁薇举步赶回,顺手关上房门。 “我回来了,你说……” 话音未落,看见林暮合眼沉静,她忿然停步,拍案以示不满。 “你这分明就是装睡,岂非拿我当个傻子?!” “林暮!你最好识相睁眼,否则,我定不轻饶!” 林暮无意欺骗,只是不愿理会,充耳不闻,继续装睡。 宁洁薇气得不行,愤愤跺脚。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他不回话,她便开始自言自语。 “不理就不理,是?” “那我再也不碰你!” “不碰,也不碍事?哼,故作正直,实则心向往之,日日意想,夜夜不寐。你们男子的心思,我最懂。” 见他眉心微微抽搐,她得意一笑。 “怎么?这便动容?你这点心性,也就面对高大人之时,才能遏制一二;面对像我这样的美人,你心怀何事,我一望而知。” “啊?你还想着,观赏我的直播?那你先前,何故没有预约?” “实在约不到?请我帮忙通融?” “可以,谁让你长得俊秀呢。可是,你来看我直播,高大人不会生气?” “纵然生气,你也要看?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劝你专心致志,好好疼惜高大人。” 林暮听得咬牙切齿,宁洁薇说得乐在其中。 “你说,看个直播而已,荷妹妹贤惠,理应不怀芥蒂?” “那我便是不贤惠,许大人倘若去看她人直播,我必然恼怒。” “我这也是贤惠?林大人何出此言?” 话至此处,她骤然捂脸娇羞。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林大人实为谬赞,小女子不敢当呢!” 林暮已是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等来隐卫,林暮一瞬转醒,疾步走去,接过汤药,唤醒秋璧,喂她喝下。 瞧着他的举止,饶有故意耍弄之意,宁洁薇气恼在心,怫然不悦。 林暮一心喂药,满眼只有秋璧。 “荷妹妹不怕,没事了。” 秋璧粉腮温霞,轻轻点头。 想着他奋不顾身来救,她感深肺腑,终于按捺羞涩,改口称呼。 “多谢暮郎。” 林暮动作一停,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甘甜一笑。 “可觉药苦?” 秋璧笑若芙蓉初绽。 “唯觉心甜。” 林暮柔声安抚。 “乖乖喝药,片刻即愈。” 秋璧乖顺应声。 “嗯,好。” 喝完了药,秋璧便想解释今晚之事,表意愧疚、诉说衷肠。 林暮在心里计算时辰,冯忆荷若有疑心,差不多也该寻来,于是端肃神态,打断秋璧的话。 “容后再叙,不急。” 秋璧不明其意,还以为他介怀此事,心生嫌恶。 她楚楚委屈,正要道歉,伸手而去,却见林暮转向宁洁薇,切切请求。 “烦劳宁四姑娘,送高大人回府,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宁洁薇心情仍然不爽。 “你走你走,扔下两位弱女子,天下属你最有担当。” 林暮双眉紧蹙,正色告诫。 “此地不宜久留。我走之后,你们稍作整理衣裳,也要快些离开。” 宁洁薇展臂一拦。 “你……” 以为四姑娘意在关怀,秋璧深领厚谊,与她相视一眼,柳絮纤柔,莹然感动。 “四姑娘,我没事,让他走。” 宁洁薇满不情愿收手,林暮头也不回,速速离去。 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宁洁薇努了努嘴,行至床边,坐在秋璧身旁。 被人戏弄、颜面扫地,她一时难以宣之于口,奈何又想抱怨,随即托言其他。 “他怎能漠待于你?” 秋璧叹息怅然,依他所言,迅速整理自己衣裳。 “唉,此事说来话长。” 宁洁薇声声怨言,几许失意,几许惆怅,就像自己受了冷落。 “春景正好,他却连碰你一下,都不愿意。不论我怎么劝,他非要抓药医治,不肯以身相救。” 秋璧垂眸歉疚,表示理解。 “是我先做错了事,不信任他。或许,他还在气头上。” 回想林暮装睡之景,宁洁薇莹莹有泪,下唇轻颤几意委屈,忍不住诉苦。 “他非但不愿碰你,还对我……” 她欲言又止,依旧说不出口。 秋璧误解其意,顿时一惊。 “对你什么?他行有何事?” 想着世上竟有不爱慕她的男子,宁洁薇难以接受,愈发自卑,眸底忧愁渐浓,一瞬泪如雨下。 “我不活了……” 秋璧彻底误解,惊眸诧异。 “啊?!” “他……你们……” 秋璧难以启齿,心绪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莫不是,眼见庄大人对我无礼佻薄,他愠然妒忌,所以转而对着四姑娘,宣泄心中愤恨? 如是一想,她内疚不已,一把抱住四姑娘,怆然宽慰。 “四姑娘莫要伤怀,这都怪我愚钝无知,惹他气恼,他才会……对不住,四姑娘,我当真对不住你!” 宁洁薇不觉异样,只知哀怨难过。 “我好说歹劝,他非要睡在书案,我活不下去了!” 秋璧内疚愈深,抱得更紧。 “睡在书案……断断不能为此轻生!四姑娘如若出事,我必将自责不已,追随地下!” 宁洁薇噙着泪水,栗栗忧伤。 “那我该怎么办?” 秋璧松开怀抱,正视于她,严肃承诺。 “我这便去取消婚约,让他娶你!” 宁洁薇一怔。 “啊?” 第358章 已有夫妻之实 宁洁薇瞬间收起委屈,战战起身,后退半步。 “什么呀?我不嫁他,我要嫁给许大人。” 秋璧语气焦急。 “事已至此,你还怎么嫁给许大人?” 她暗下决心,眸若磐石,毅然坚定,更余几分痛恨。 “必须劝说林大人娶你,他若不愿,天理难容!” 如是一听,宁洁薇重拾自信,欣然烂漫一笑。 “你也觉得,他不该不爱慕我?” 秋璧字字铿锵,慷慨激昂。 “既要娶你,自然就要爱慕你、疼惜你!自己做下之事,哪有一拍尘土便走的道理?” 她捧起宁洁薇的手,轻抚安慰,一诺千金。 “四姑娘,你放心,我会禀明王爷,请他做主。” 宁洁薇阴霾一去不返,笑颜嫣然。 “那倒不用。” 秋璧笑不出来,依旧愤愤不平。 “四姑娘心善,也不能由着他欺负。今晚,你救我一命,为报深恩,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洁薇眼角媚意,似有彩蝶轻舞,喜笑颜开,不可方物。 “那你就多多劝言,让他直叙心事、向我表达爱意,便矣。” 秋璧大为震撼。 “只是这样……便矣?” 四姑娘,丝毫不在意名声吗? 她细细回想,在心里有了结论。 四姑娘好像,确实无意名声。 以前便罢,敌势而对,我无可告诫,也无需劝说。而今四姑娘,对郡主、对我皆是恩深义重,我怎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她刚刚声泪俱下,几近肝肠寸断,我岂忍坐视不管? 林暮,竟敢伤她至此,简直不是东西! 哼,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他! 较之秋璧痛心疾首之状,宁洁薇神态轻松,谈笑无谓。 “嗯,我所求,便是如此。” 秋璧速即反驳,气冲霄汉。 “那怎么行?!” 见之衣冠整齐,宁洁薇执起她的手,催促示意。 “先不说这个。林大人嘱咐,此地不宜久留,想来还有重重危险,我们快走。” 秋璧下床,跟着她离开客房,依依嘱咐,声声不停。 “嗯,好,可是你们的事,绝对不能草率……” 宁洁薇及时打断她的话,深怕隐卫听去,禀知许明骞,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上马车再说,高大人乖。” 就这样,二人坐上宁洁薇的马车,隐卫听命许明骞之令,骑马随行,护送回府。 宁洁薇探眸,确认左右隐卫的位置,关上马车小窗,才敢放心说话。 “我不嫁他,你莫要再劝。” 秋璧低垂眼角,萋萋心如刀割之心酸。 “那你所受委屈,如何是好?” 宁洁薇玉手闲然,整理自己的裙裾,尤是在意嫣容姣姣。 “我都受过委屈了,再嫁过去,岂非更受委屈?” 她的轻松姿态,落在秋璧眼里,成了故作坚强。 “待到嫁去,他如是对待,便不能称作委屈了?” 宁洁薇打开座侧木箱,取出食盒中的点心,先给秋璧递去一碟。 “怎就不称委屈?他若日日如此,我非要委屈坏了!” 秋璧接过点心,置于一旁,全然无有心情享受珍味。 “林大人……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么?” 宁洁薇无忧无虑吃了起来。 “可不是嘛,甚为不通情理呢。” 她越是笑颜灿烂,秋璧越是愧悔无地。 “四姑娘,对不住。” 宁洁薇取出一双干净筷子,夹起一块点心,亲手喂给她吃。 “你又没错,何必总要道歉?” 秋璧给了面子,吃了一口点心,勉强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宁洁薇无奈一笑。 “你亦是受害,何错之有?你有所不知,方才你安睡之时,他十分嫌弃你。” 秋璧卑微深深,不解而问。 “何以言之?” 宁洁薇吃心,闲话家常。 “我问他,万一你希望他,身以解药,他会同意吗?” 秋璧楚楚一分心痛。 “他怎么说?” 宁洁薇撇嘴抱怨。 “他不回答我!” 秋璧无声一叹。 “想是,不愿意?” 宁洁薇随口叙话,不加思虑。 “我也这么想。” “他似乎不喜欢你,反而对我青睐有加。” 秋璧凝凝柔和。 “何以见得?” 宁洁薇习以为常,借事美誉自己容颜,说完便觉心满意足。 “我问他,是否对我心向往之,日日意想,夜夜不寐?他深有动容,默许此话呢。” “他还说,想要观赏我的直播,请我通融预约之事。” “我劝他专心致志,高大人或会生气。他不听,言之凿凿,说你这是不贤惠。”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实在过分!” 秋璧信以为真,嘴角落下一分自嘲。 “看来林大人,确实很中意你。” 听来受到赞誉,宁洁薇得意洋洋一笑。 “那是!天下哪有不中意我的男子?” 秋璧无有醋意,唯见怜爱。 “那你何故非说,不愿嫁他?” 宁洁薇理所当然,给出理由。 “寄情有意,便要许嫁么?中意我的男子极多,我单孑独立,哪里嫁得过来?” 知晓四姑娘纯思无杂,不甚懂得事理,秋璧谆谆劝导,语重心长。 “他人如何能比?你们毕竟,已有夫妻之实。” “虽说,许大人亦有亲近之举,但是当时情况特殊,不能与今日情形相提并论……” 终于听出不对劲,宁洁薇讶然打断。 “等一下!” 总觉得自己听错,她确认一问。 “你是说,我和林大人已有夫妻之实?” 秋璧沉重点头。 “嗯,是。” 宁洁薇惊愕无比,身子跟随马车一震,差点没有坐稳。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 秋璧及时扶她一把,神色跟着一惊。 觉出话有误会,她按捺羞怯,尽量直截询问。 “何出此言?你刚刚梨花带雨,控诉他对你……在书案上……行事不端,不是吗?” 宁洁薇听懂其意,花容错愕失色,一分疾言,高声否定。 “当然不是!” 她双手并用,绘声绘色描述方才发生的事。 “他只是漠待于我,就像扔下你一人……” 秋璧专注听罢,哭笑不得。 “唉,四姑娘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何必如此在意容貌?他人如何看待、如何评说,尽皆不能改变事实,你原就生得丽质。” “四姑娘这般轻视自己,那我们这些资质平庸之人,岂非更加自惭形秽?” 第359章 请四姑娘教教我吧 宁洁薇不藏心事,几分不悦,直接显露于色。 “你这话,便是笑我。你之容貌,分明比我美。” 秋璧清眸若有露珠,语出真心,清澈晶莹,不见一分虚伪。 “四姑娘说笑,我知晓自己貌丑。” 宁洁薇完全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气恼。 “你知晓什么,何有貌丑?” 想着大哥哥这么多年,言尽其恶,她推己及人,而有猜测。 “谁说你貌丑?你自小跟在三姐姐身边,难不成是她?” 秋璧连连摆手。 “绝对不是!郡主从未对我恶语相加。” 碍于礼数,秋璧下意识不敢直言其人,叹息良久,犹豫不定。 宁洁薇等候片刻,便觉急不可耐。 “你倒是说话呀,谁欺负你?而今,你贵为高族嫡女,以你家世尊荣,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秋璧一分局促,实言以告。 “实不相瞒,正是我家堂兄。” 宁洁薇严谨翼翼,问了一句。 “哪位堂兄?” 秋璧答言。 “高府三房,独立而住,几乎不与我们来往。我见过的堂兄,唯是一人,便是帝瑾王护卫高大人。” 证实心中所想,宁洁薇登时狂言中伤,为秋璧愤懑不平。 “我一猜就是他!自己长得凶神恶煞,反倒责你貌丑,我看呀,他就是怕被嘲讽、先发制人。哼,此人不仅一脸凶貌,品行更是卑劣。” 兄长被说得一无是处,秋璧下意识想要维护。 “我堂兄他……” 听出话意,宁洁薇速即打断,理直气壮回驳,仿佛在怨宁奉哲。 “不必为他分辩,这种兄长,善待何用?”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秋璧的肩膀上,温和一笑,耐心鼓励。 “高大人,你且听好,你之长相甚美,纵然不施粉黛,亦能胜过万千娇艳。我听许多人都说,如你这样清丽之姿,世间已是少有,纯正无邪、抱朴含真,只瞧一眼,便知是为贤妻之选。” 秋璧羞愧低首,止不住喜悦。 “四姑娘谬赞,我哪有这么美?” 宁洁薇言之凿凿,诚心正意。 “如何不信?于你而言,我是外人,不徇亲情、字皆肺腑,此乃公正之谈。” 秋璧心绪,犹如琴弦脆弱。 “若真美貌,林大人怎会无动于衷,一心只想医治?” 宁洁薇想了半天,无有答案。 “他……呃……” 秋璧好奇询问。 “许大人,也会这么对你吗?” 没想到被秋璧一语中的,宁洁薇眸中一丝心虚,茫茫迷雾而来,迅速淡薄而去。 她假咳两声,收起容颜异色,撑起一分骄傲,嘴硬否认。 “自然不会。” 深怕私隐之事,受人讥笑,她浓墨重彩,再加描绘一笔。 “他不光坏得很,还要调集隐卫呢,众目睽睽,我实害羞。” 秋璧深受震撼,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啊?许大人这也太……” 宁洁薇称心如意一笑,捂着脸颊,做出害羞之状。 “我也劝言,这样不好。可他非说,对我一往情深,不能自拔。” 秋璧怔怔迷惘,求教一问。 “情深以致,便是如此么?” 宁洁薇笃定回应。 “对呀。” 她假作深明,听似言辞谦逊,其实虚张声势。 “我这不算什么,另有高者,爱慕更是深沉呢。” 秋璧萎靡不振,满是沮丧。 “那我这,算什么?” 宁洁薇沉下面色,剖决如流,仿若熟谙世情。 “我看呀,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甚至不如庄大人用情至深。” “前些日,我被大哥哥算计,困于宸王府,便是林大人所救。” 她将右手举在自己面前,比作林暮。 “当时,我一醒来,便见他,离我这么近!” 话至此处,她眉梢一挑,羞有所指。 “他还说,给我用药了呢。” 刚刚历经庄玮之事,秋璧立时听懂深意,难以置信发问。 “此话当真?” 宁洁薇巧用自信,掩饰内心卑微。 “那当然了。” “以我娇媚之姿,天下男子皆是心动神驰,林大人岂能例外?不过,他好像用错了药,我无有一分情动。” 秋璧一阵诧异。 “用错药?” 宁洁薇坚定不移,挑着自己喜欢听的话,若有其事叙述。 “嗯,他甚为看重颜面,既不愿承认用错药,也不愿承认关心我。但是他有明言,说我长得美,是月盛第一美人。另有言之,大哥哥实为庸才,不如我聪明。” 秋璧悲容寂然,恹恹似病。 “他从没这么赞许过我。” 宁洁薇得意笑笑,饶是满足,端起师者架势,像模像样。 “这便是了,男子都是情兴愈浓,话语愈甜。你不通情致,他何来情兴?” 秋璧求助似地,捧起宁洁薇的手。 “如何才能懂得情致?请四姑娘教教我。” 总算来了一位自愿学习的徒弟,宁洁薇喜笑颜开,几近得意忘形。 “好啊好啊,乐意之至。” 她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心口,信誓旦旦保证。 “高大人请放心,我一定能教好你。我之直播,你是见过的,风致情兴之事,我最懂。” 她左右一瞧,压低声音教习。 “你就这样……” 夜色阑珊,一缕晨霞,浅映慕棠居床帐,徐徐明朗卧房春景,鸳俦凤侣,情思芳菲。 房外走来一名下人,准时敲门,敬慎提醒。 “公子,时辰到了,奴才请公子晨起。” 所谓时辰,非是公忙,而是前往独上西楼“偶遇”秋璧、借机取消婚约的时辰。 昨日夜深才睡,林暮困倦犹在,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 下人应声离去。 林暮揉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极其困难睁开双眼,正想起床,惊然发现怀中躺着一人,吓得瞬间逃离。 “你是何人?!” 猜到他会逃跑,秋璧展臂抱去,以作阻拦。 “暮郎,是我。” 林暮松了一口气。 “荷妹妹,原来是你……”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惊,急忙推开她,顺手为她盖好棉被。 “你不是回府了吗?怎会睡在我的房里?!” 秋璧咬着下唇,缓缓掀开棉被,初雪双肩,柔美含情。 咫尺之距,她娇然迎上他的双眸,难掩害羞,双臂愈发抱紧。 “余药未尽,我好难受,暮郎,你帮帮我嘛。” 第360章 可是我喜欢 月思牵绊,林暮耐性,几乎难以掌控,竭力遏制之下,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余药未尽?” “怎会如此?” 说话间,他移开她的双臂,再次将她推离,关心有加,依旧不忘帮她盖好被子。 秋璧满不甘心,复又投入他的怀抱,一脚踢开棉被。 “我热嘛,不盖。” 林暮避忌目光,不敢有一分失礼,伸手床边衣架,取下一件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穿好。” 秋璧撒娇任性起来。 “我都说我热了,不穿。” 林暮略略思量,随即猜测。 “莫非宁四姑娘胡乱教学?” 秋璧浅浅一丝不快。 在宸王府时,他果然对四姑娘用药了! 或是,平日思绪,多是意想四姑娘花容娇媚。 不然,怎会遇上此事,便就说是四姑娘所教? 想罢,她鼓着粉腮,矢口否认。 “此事无关四姑娘。你若不信,尽可把脉一瞧,是否余药未尽?” 见她扬手示意,林暮宠溺一笑,配合把脉。 诊脉之后,他无奈一叹。 “唉,何故买药乱吃?” “那药,是庄大人自制,你随意找个药房中人,何以仿效?” 秋璧一听,立即不服。 “不是随意找的,她可是回春堂的药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眸色一震,急忙圆话。 “我我我……我找了回春堂的药师,解决余药未尽之事,她说,药石无医,唯有寻个男子才行。” 听听便罢,林暮没有当真,关怀莞然。 “你可知,所服何药?” 秋璧眨眨眼,一头雾水。 “不是情动之物么?” 经他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心生怀疑。 “说来也怪,我分毫没有感觉,难道这药,也需催动药力?” 只听声音,便能想到她稀里糊涂之状,林暮会心一笑。 “这是开胃之药,药量足够让你饱餐一顿。” 秋璧满是惊诧。 “啊?她耍我!” 林暮几分唇焦舌敝,情不自禁,掌抚她的长发之上。 “想吃什么?我这便吩咐厨房,即刻下厨做好。” 秋璧依在他的怀里,恣意娇气。 “饱餐一顿,又要发胖,我不想吃。” 温香氤氲,林暮不由自主细声柔语。 “那我施针帮你缓解,可好?” 秋璧找准时机,明意暗示。 “我听人说,情兴,似有瘦身之效。” 情思萦萦,难以约束,林暮速即松开怀抱,起身披上外衣,提来药箱。 “我先施针,帮你缓解。” 秋璧曼妙作态。 “然后呢?” 林暮一分不敢正视,尽力保持平静。 “然后送你回府。” 秋璧摇肩耍赖。 “不嘛。” 林暮坐在床沿,轻轻为她施针。 “那你留下。不过,我久留不得,等到公忙时辰,便要进宫。” 秋璧努力进入他的视线,可人一笑。 “我特意告假,你就不能也告假一日吗?” 林暮蹙眉忍耐,拿着银针的手,略有不稳。 “告假一日,我也不会失礼。” 秋璧有意无意拨开长发,柳枝婀娜,细腻清妙。 “休要确言凿凿。我学了许多,待我逐一试过,你定然一败涂地。” 林暮停了施针动作,迫不得已合上双眼。 “何需试图这些?你无所作为,我之心绪便已七零八落。” 见他闭眼,秋璧深感挫败。 “那你何故冷拒,莫非嫌我貌丑?” 林暮大致判断棉被位置,不厌其烦,为她盖好,继而才敢睁眼。 “自小,王爷便有教诲,身为男子,必须礼贤有加、懂得尊重女子。荷妹妹,我按捺心性,只为保住你的身节,你可明白?” 秋璧几许娇嗔。 “你胡说八道。许大人作为,便非如此。” 林暮顺话一问。 “他如何作为?” 秋璧拒绝作答。 “这是四姑娘私隐,我不诉与你知。” 林暮继续施针,耐心劝言。 “那你且想,王爷与郡主相处,可会那般作为?” 秋璧有条有理回驳。 “郡主情况不同,她不喜欢乱趣之事。” 正好他施针完毕,她纤雪双臂,轻柔环在他的脖后。 “可是我喜欢。” 林暮一脸无可奈何。 “昨晚情形,未曾吓到你?” 秋璧面无惧色,学着四姑娘,妩媚一笑。 “我都快不记得了,提他做甚?暮郎,我只要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通禀之声。 “公子,帝盛宫总管太监伏公公到,已然候在前厅。” 深怕露了心绪,林暮回应声音,一沉到底。 “嗯,好生招待,我洗漱更衣便去。” 秋璧脉脉凝眸,楚楚生怜。 “你去见他,我怎么办?” 林暮心有依依难舍,仍然选择尊重。 “既已告假,索性歇息一日,乖乖回府去。” 秋璧摇曳如丝,由着性子,娇然要求。 “我不嘛,待到逐一试过,才愿离去。” 林暮一声长叹,拂落她的手臂,远离几步,背身而对。 “唉,何以这样考验我的心性?” 秋璧一阵灰心,不由恼怒。 “你这人,好不知趣!王爷终日怨言、郡主躲着不见,若得如此,不知如何喜悦。你倒好,愁眉不展,满是嫌弃。” 拿她没办法,林暮急忙舒展眉头,回身以对。 “何有嫌弃,怎就断言?” 秋璧重新展露笑颜。 “那你表现一下,如何不嫌弃?” 林暮微有沉吟,继而哄话。 “见过伏公公,我再回来找你,可好?” 秋璧想了想,点点头。 “好,那我等你。” 林暮离去,没过多久,温蔷依着儿子所言,行至卧房门口,谦辞柔言。 “林府温氏求见,还望高大人允准。” 秋璧闻言一惊,手忙脚乱,开始穿衣裳。 “林夫人请稍候,我这就给你开门!” 她一边回应,一边在心里气恼。 林暮,小人! 居然请来母亲解围! 他就这么嫌恶我吗?欺人太甚! 勉强穿戴整齐,秋璧照着镜子,整理神情,乖顺一笑,开门接迎。 “恭请林夫人安好。” 药医之妻,封诰应低丈夫一级,为正六品诰命夫人。因此,以品级而论,应是温蔷向秋璧行礼。但有婚约之故,温蔷是长辈,故而私下可以免礼;同理,秋璧表意谦逊,也可尊若母亲,恭敬以待。 温蔷表露几分惶恐,及时扶她起身。 “高大人不必多礼。” 她直截了当,表达来由。 “暮儿正在公忙,不得空闲,我受他之托,前来恭送高大人回府。” “马车已然备好,高大人,请。” 秋璧礼貌一笑。 “多谢林夫人。” 第361章 曲意逢迎 林暮整理仪态,撑起一个礼貌微笑,走进慕棠居前厅。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伏子立即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笑迎两步,主动问好。 “小林大人安好。” 同为正四品之职,林暮颔首平礼。 “伏公公安好。” 知晓接下来所说之事,他人听不得,林暮吩咐奉茶侍女退下,继而说起正事。 “有劳伏公公登门催促,怪我贪懒,晨起太迟,现已洗漱完毕,这便赶去独上西楼。” 小伏子示意一同入座,习惯谄媚堆笑。 “何有贪懒一说?小林大人起迟,实乃明智之举。” 听有停顿,林暮配合一问。 “这话从何说起?” 小伏子唇抹糖蜜,时时不忘阿谀奉承。 “是这样的,昨夜事至半途,大公子忽然后悔,亲送高大人回府,分毫没有失礼。皇上闻言,感深肺腑,声声赞扬大公子为人正直,我等皆是由心拜服!” 提及皇上,他向皇宫方向拱手一礼,继而回眸林暮,晴空而笑,悦容亲切。 “小林大人倘若准时晨起,已然启程,反倒徒劳一场,故此我言,实乃明智。” 林暮曲意逢迎,听似披肝沥胆。 “高评端人正士,庄大人当之无愧。由此,不得不钦佩我主,慧眼识珠,早年便识庄大人,乃是不磷不缁之贤才,特意养在身边教诲。” 小伏子明确传达圣意,以正圣上威名。 “皇上明言,先前同意此事,正是为了考验大公子。而今亲眼得见大公子品行高洁,终不空费圣上训格之言,数年孜孜不倦,皇上深感欣慰。” 林暮看破不点破,极尽恭维之词,谦谦有礼。 “皇上浩然正气,足见明君之德;哪怕事无考验,亦是理所应当。以庄大人之贤,换作任何一个毫无亲缘之人,都会为之所动、倍加疼惜,圣上纵有此心,当属人之常情。” 小伏子双眸莹着心服,笑容可掬美誉。 “小林大人辩口利辞,奴才甘拜下风。” 林暮惭愧一笑。 “伏公公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小伏子面色稍稍严肃,说回正事。 “大公子上达圣听,情愿放下身段求爱,到时,假使有了结果,还请小林大人协同相助。” 林暮明白他的意思,虚言应允。 “理当取消婚约,圆成庄大人高情。” 小伏子不吝赞许。 “小林大人深明大义。” 林暮敬茶一杯,以抒喜悦之情。 “伏公公谬赞。” 小伏子举起茶杯,表意同饮。 林暮温然一笑,与他同时啜茶一口。 饮罢,小伏子随即起身告辞。 “宫里还有事务,我不便多留,下次若有机会,再与小林大人促膝长谈。” 林暮跟随起身,礼敬有加。 “自当恭送,伏公公请。” 小伏子连连摆手,未有一分失礼。 “小林大人客气,留步留步。” 一阵鸟鸣,打破庄府幽悰居的宁静。 枝叶靡靡,芳草芊芊,曙光穿过薄云,洒落幽悰居庭院,雍常行步匆匆路过,来到庄玮卧房。 庄玮洗漱方罢,随意选了一件绛紫锦袍,由侍人左右伺候,穿戴整齐。 这时,雍常敲门走进,恭然禀报。 “按着公子的吩咐,奴才已然恭迎冯大人,入座前厅。” 庄玮怫然还余不悦,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嗯,我这就过去。” 话罢,他走出卧房,来到前厅。 饶有默契,他没有心情问好,她也没有离开座位,就这样,直入正题。 冯忆荷婉然浅笑,明晰丝丝轻藐。 “到嘴边的肉,庄大人竟能忍住不吃,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话至此处,她探眸而去,笑意顿收。 “昨晚,你何故偷换客栈,又何故设下阵势?庄大人所防者,不会是我?” 庄玮傲色凌厉,漠然以对。 “私隐之事,不愿被人探听,不行么?” 冯忆荷摆弄手中团扇,传意几分漫不经心。 “我怎么看着,像是拖延之计?” 庄玮微微扬眸,不屑一睨。 “你料想无误,就是为了不给你机会,思虑谋略,算计帝瑾王。” 冯忆荷摇曳团扇,恬然温婉。 “是吗?” “计虽如此,可是庄大人之状,全然不像真心护主。” 她恣意轻蔑,不加掩饰。 “你不会是自以为聪明,结果被人摆了一道?” 心思被她说穿,庄玮沉色狠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冯忆荷团扇掩唇,几分鄙薄,透过轻纱扇面,半遮不掩。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庄玮骤然怒火万丈。 “你拜访而来,只为嘲弄?” 冯忆荷阴阳怪气否认。 “庄大人误会。我料此计,出自州牧中丞宁大人之手,故而想问,庄大人可知,他究竟心向何处?” 庄玮怒不可遏回应。 “此人心机深沉,我如何知晓?!” 冯忆荷放下团扇,啜一口茶,姿态悠闲。 “庄大人气性不小,合该学学令尊,屡次深受宁大人暗害,哪怕差点丢了性命,他也是心平气和,从来不会斤斤计较。” 庄玮紧皱眉头,失了全部耐心。 “你试探够了没有,有完没完?” 点到为止,冯忆荷收起揶揄,正色询问。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庄玮不甘示弱,直截了当嘲讽。 “既知牵绊拖延,你还愿意走入局中,岂非痴心傻意?” 冯忆荷瞪他一眼,耐着脾气,没有动怒,故作虚怀若谷。 “搁置计策不论,他们还是有望取消婚约,不是么?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轻言放弃。” 瞧出她的几分怒意,庄玮嘴角一勾,知晓她十分在意顾孟祯的看法,于是,直接往她伤口撒盐。 “恋恋情长,不顾大局,怪不得皇上不看重你!” 冯忆荷重新拿起团扇的玉手,霎时捏紧扇柄,深埋心底、渴求父爱之情,化作婉容之上,簌簌颤抖。 “你我盟友,相互嘲讽,有何意义?” 庄玮眸底莹出一分满意,骄傲神态,无所畏忌。 “我向来随心所欲,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一阵拂袖,如同拂退下人。 “试探事罢,你可以走了。” 冯忆荷按捺愤怒,冷冷发问。 “你还没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庄玮目光炯炯,高人一等,依旧是吩咐的语气。 “安抚她的家人,迫使取消婚约。高家、冯家和秋家,我都会逐一用计,直至事成为止,你就见机行事,与我配合用谋。” 心想这些都是为了暮哥哥,冯忆荷咽下这口气。 “嗯,好。” 第362章 吓着了吧 辰时三刻,宁云溪来到伊人倾城。 今日合作的主播,来自东市鲁掌柜的茗意沁人,早早便已排练完备,只等迎门开播。 后堂寂寂,唯坐宁洁薇一人,宁云溪寻了过去。 迎面只见妹妹打了一个哈欠,宁云溪快步走去,及时扬起广袖,为她挡住朱唇皓齿。 睁眼便是浅杏云绣,宁洁薇一下认出这是三姐姐的衣裳,一阵惊喜。 “姐姐来了。” 宁云溪宠溺而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就要出嫁的姑娘,还是这般不知礼态,万一被人笑话,可怎么好?” 宁洁薇欢喜拉着姐姐入座,嫣然一笑,不乏率性天真。 “我可是国公府嫡女,谁敢笑话?再者,出嫁之事未定,他若不允志向,我便不嫁,丝毫不能便宜了他。” 宁云溪顺手放下食盒,取出一份糕点,放在妹妹面前。 “先前还说,倘若真心,便要嫁去,如何一天一改心意?” 看着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宁洁薇更是心花怒放,一边品尝,一边回话。 “那是口误,姐姐记着做甚?我实言之,为了姐姐、为了帝瑾王、为了社稷……” 听她吐字不清,几近呛到,宁云溪连忙喊停。 “好了好了,你说什么都对。” 宁洁薇大口吃着,鼓着粉腮,尤是可人。 “我真是为了姐姐嘛。你让嫁便嫁,不让嫁便不嫁,我之心志,随你利用。” 宁云溪随心逗趣。 “那我便让你不嫁,你去回了他。” 宁洁薇信以为实,满目震惊,玉手轻颤,手里酥饼啪得一声落回盘中。 “啊?!” “此话当真?” 宁云溪理所当然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丝毫不能便宜了他。” 宁洁薇愁眉苦脸,满腹委屈站了起来,左右为难又坐回去。 “那……那我这就去许府找他……” 宁云溪无奈一笑,抚她安坐。 “傻妹妹,逗你的。” 宁洁薇一听,放心几许,故作嗔怒。 “哼,不理你了。” 宁云溪柔言关怀。 “昨日没有睡好吗,怎么还是一副疲态?” 宁洁薇乖顺答话。 “昨日提前结束直播,姐姐许我回府补觉;而后,忙完所有,我又回府补了一觉。睡得都好,奈何还觉困倦。” 听有异常,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脉枕。 “待我把脉一瞧。” 宁洁薇依言伸手而去。 诊脉之后,宁云溪微微一笑。 “你最近进补不错,已从厌氧菌体质,改为风寒体质。风寒体质,所伴心脏症状,名为心衰。先前给你开的药,不宜再服,缓解冠心之症、相当于加重心衰之症,不仅越睡越困,有时还会做噩梦、还会身重心痛。” 宁洁薇落眸双手,察觉有异。 “你瞧,我的手指有些发肿呢;以前不是这样,从来都是瘦弱纤长。” 宁云溪取来纸笔。 “这也是心衰的表现形式之一。我给你重写一个药方,利尿消肿,便可缓解心衰,均衡身体营养。” 写完药方,她抚上银戒,取药装入瓷瓶,交给妹妹。 “这是维c,也是缓解心衰所用,以你目前的体质,每日最多吃一片。之前给你的钙片,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之人不可服用,无需再吃。” 宁洁薇收下瓷瓶,欣然一笑。 “好,多谢姐姐。” 关心事罢,宁云溪说起来由,莞然询问。 “昨晚,你可有帮我,好好安慰秋璧?” 宁洁薇表意自己努力,言辞略带夸张。 “姐姐嘱咐,我时刻深记,侃侃而谈,安慰得唇焦舌干呢。” 宁云溪没有多想,深信不疑,杏眸微垂,落下几分内疚自责。 “既是唇焦舌干,想必秋璧心绪,极其悲伤。” “她今日何故告假?她……吓着了?” 宁洁薇不假思索,驳回此话。 “没有,她乐在其中。这种事,有什么可怕?更何况,庄大人根本没有得手。” 宁云溪未及细思,唯见懊悔。 “你这便是言辞宽慰,怕我心有负担。” 她轻叹一声,已经在想如何赔礼道歉。 “唉,怪我无能,心中无策,只能隐瞒欺骗,利用她使美人计。” 宁洁薇不以为然。 “姐姐此言差矣。我自认为,这都是大哥哥阴谋,纵有美人计,也是他所为。” 宁云溪不由地刮目相看。 没想到她能料想所有,莫非跟大哥哥一样,四妹妹也是藏巧守拙? “我没细讲来龙去脉,更没提过一句大哥哥,你如何推测得知?” 宁洁薇难为情笑笑,实话实说。 “是庄大人有言,绝不与我们兄妹善罢甘休。二哥哥已是庄府中人,庄大人所指,总不能是他,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大哥哥。我心想着,方族之后,总不能料定有误?” 宁云溪听懂其意,莹然一笑,随即开解。 “你放心,他说说便罢,有舅舅和舅母在,他不会乱来。” 宁洁薇努了努嘴,找准一切机会,肯定自己容貌。 “这话不对,应该是我长得这么美,他舍不得伤害。” 宁云溪表露心服口服,轻抚她的长发,由衷赞誉。 “是是是,你可是月盛第一美人呢。” 宁洁薇心满意足。 宁云溪正色告知一声。 “稍后你安心直播,我去一趟高府,确认秋璧安然无恙,便就回来陪你。” 宁洁薇实言相告,提醒姐姐。 “她不在高府,昨晚睡在林府。” 宁云溪一阵错愕。 “啊?怎会睡在林府?” 心觉一分不对劲,她立即提问。 “你是怎么安慰的?” 宁洁薇知无不言,娓娓道来。 她的每一个字,皆如晴天霹雳,宁云溪震惊不断,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这是安慰?” 宁洁薇不移自信,一句反问。 “不是吗?” “你只瞧结果便知,我安慰得甚好。” 说着,她得意洋洋一笑。 “高大人,红光满面呢!” 宁云溪忧心如焚,急得坐立不安。 “你们在回春堂,买的什么药,可有药方?” “哎呀,怎么乱吃药呢?万一吃出问题,如何是好?” 宁洁薇懵懵懂懂。 “那种药,不能乱吃吗?” 宁云溪心急所致,一分严厉。 “什么药都不能乱吃!” 一听如此,宁洁薇也是焦急不安。 “直播暂且延后,我们快去林府一瞧!” 第363章 非要与他评理 宁云溪姐妹来到林府正门,正好撞见坐上马车、准备前往太医院公忙的林暮。 林暮依礼而行。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及时伸手一扶。 “不必多礼。” 她避忌外人,小声询问。 “请问林大人,秋璧没事?” 林暮没有答言,眸无温度,冷冷示意。 “请二位,坐上马车说话。” 见他眉心浅有忧虑,宁云溪担忧更甚。 “她出事了?” 林暮沉下一分面色,再次示意。 “请。” 宁洁薇表露不满,直接质问。 “你这是‘请’吗?与命令何异?” “你平时就是这么跟我三姐姐说话的?欺负我便罢,岂敢欺负她……” 听着妹妹语气几近失控,宁云溪急忙拦下。 “四妹妹息怒,我们上马车再说,可好?” 宁洁薇端起架势,教训林暮。 “瞧瞧我三姐姐的态度,你学着点!” 林暮不予理会,转而吩咐马夫,将马车移至北侧门。 北侧门外,道路不够宽阔,只有一片静湖,无有府邸商铺,故而人迹罕至,比较适合谈话。 三人坐定,宁洁薇立即怨言。 “我们特意过来关心,你起码请入府中,招待一杯清茶,岂可冷漠怠慢?再怎么说,我昨晚救过你,理应算是你的恩人,林大人怎能忘恩负义,毫无报恩之心?” 林暮字字银装素裹,凝固一片霜雪天寒。 “出入府中,恐会耽误公忙时辰,还望郡主、宁四姑娘见谅。” 宁云溪点头表示理解,再次询问情况。 “秋璧买的什么药?” 林暮肃色漠然,不失恭敬。 “郡主请放心,回春堂的药师,思虑周全,抓药皆作开胃之用。在下施针过后,高大人贵体已然无恙。” 宁云溪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多谢林大人照拂。” 宁洁薇挽起姐姐胳膊,随声附和,顺势一句讽刺。 “高大人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免得耽误某人、入宫侍主的公忙时辰。” 林暮语含风雪,展臂一拦。 “宁四姑娘请留步。” “请恕在下无礼,奉劝一句,高大人纯一不杂,姑娘切莫胡乱传授败兴之事。” 宁洁薇怏怏颦眉,心直口快纠正。 “我何时教过败兴之事?所教所授,分明都是助兴之事!” 她叉着腰,曼妙身姿蓄着几分泼辣。 “她喜欢,我就教了,你能奈如何?” 林暮阴云不悦。 “姑娘请息怒,在下只是奉劝。” 宁洁薇不愿一分受气,严词反击。 “什么奉劝?我听得出来,本姑娘成全好事,你得了便宜,还不知足,反倒怨我!” 宁云溪好声好气安抚。 “四妹妹别生气嘛。” 宁洁薇一意孤行,不肯认输。 “姐姐莫拦,我非要与他评理,凭什么怨我?” 林暮按捺一丝耐心,试图点醒。 “这样说来,唯有自己受难,姑娘方能明白其苦?莫不如,由在下施针,请姑娘亲身感受所谓助兴之事?” 宁洁薇分毫不惧。 “好啊,你随意施针,许大人身以解药,正好与我花前月下!” 林暮愕然戟指。 “你!” 宁洁薇挺起腰背,理直气壮。 “你指着我,做甚?我与心爱男子,寻兴觅情,有何不可?” 林暮泄了气势,无言以对,转而求助宁云溪。 “何来这些浊语不堪?在下实在拿她没办法,祈请郡主仔细管教妹妹。” 宁云溪弱弱回应。 “林大人,对不住,我也拿她没办法……” 宁洁薇话意一转,又为秋璧愤愤不平。 “高大人喜欢,你何故不让学,如何这么蛮横无理?” 林暮一分厉声,以作提醒。 “我们还没有成婚!” 宁洁薇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 她嘴角扬起几分骄傲得意。 “我和他亦是没有成婚,便就成双成对。” 林暮只觉骇人听闻。 “你……你这……” 宁洁薇占据上风,忻忻而笑。 “瞠目结舌,像什么样?你只告知,感受如何?” 仿佛见到可怕之物,林暮惊心怵目。 “你……如何这般不知羞?” 宁洁薇言之成理,不输一丝威风。 “非是两情相悦,你与你知什么羞?” 林暮被她驳得没了脾气。 “你休要教坏她,我恳求你。” 宁洁薇任性不饶。 “何谓教坏?哪有你收受好处,让我背黑锅的道理?” 林暮彻底败下阵来。 “是是是,姑娘教得很好,是我心有不贤。” “我深怕有失分寸,令她身受委屈,故此,恳请宁四姑娘高抬贵手。” 宁洁薇眉梢轻挑,骄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胡言乱语,你分明很嫌弃她,不愿一分亲近。” “我早就看出,你对我痴迷太甚。若说有失分寸,面对我时,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在宸王府,你都给我用药了呢。” 唯恐引起误会,林暮急色澄清。 “那是清心丸!” “当即我便解释清楚,宁四姑娘怎能误会至今?” 此时此刻,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在宸王府,他便不救她…… 想至此处,他忽而惊觉。 “你不会连这个,都跟高大人说过?” 宁洁薇直接承认,毫不心亏。 “说过呀。” “真相如此,理应诉与她知。” 一听如此,宁云溪无地自容。 林暮忍无可忍,瞪了一眼宁云溪。 “令兄,为顾大局,将高大人谋于其中。此事王爷允准、郡主默许,身为微臣,我不敢有所异议。但为主者,纵容其妹仗势欺人,郡主所作所为,在下实难理解!” 确实是她管教无方,宁云溪随即道歉。 “对不住……” 宁洁薇及时打断她的话,对着林暮,一顿发难。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是嚣张跋扈,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让你享尽好处,却被倒打一耙,从没见过你这么没有良心的人!” 眼见妹妹又要失控,宁云溪慌忙劝慰。 “好了好了四妹妹,得知秋璧没事就行,莫非忘记我们来意为何?” 她转向林暮,敬问一句。 “我们先走一步,请问林大人,秋璧是否已经回府?” 林暮谦逊一应。 “是。” 宁云溪回应有礼。 “好,多谢。” 说罢,她牵着妹妹的手,几近生拉硬拽,终于下了马车。 “四妹妹乖,陪我先去高府看望秋璧,确认她无事,好不好?” “评理之事不急,让林大人先去公忙,下次,姐姐一定陪你过来说理……” 就这么哄着劝着,姐妹俩一同去往高府。 第364章 拆穿他的把戏 温蔷亲送秋璧回府。 秋璧敬长,主动邀请温蔷入府一坐。 林暮早有叮嘱,荷妹妹昨晚没有睡好,请母亲莫去打扰、让她安心补觉。故此,温蔷婉拒邀请,在高府正门与秋璧道别,便就离开。 秋璧垂头丧气,回到东院念荷居。 贴身侍女荆依茉,见姑娘黯然神伤,急忙上前关心。 “姑娘何故感伤?” “夜阑之时,宁四姑娘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姑娘今日有事,不会回府,已向郡主告假。” “奴婢斗胆揣测,莫非事有不顺?” 秋璧消沉一叹,与她一起走向里屋。 “唉,非常不顺。” 荆依茉搀扶主子,恭敬侍候入座。 “姑娘忧虑太甚,于贵体无益,奴婢愿为姑娘分忧,不知,可有效劳之处?” 秋璧身觉不爽,随即示意更衣。 “此事,你必然无从帮忙。不过,与你说说也好,只当诉苦。” 荆依茉快步走向衣柜,取出一套干净衣裙,回到主子身边。 “姑娘尽管诉言,奴婢洗耳恭听。” 秋璧吃了一口点心,起身更衣。 “昨晚,四姑娘教我本事,意在成全我和林大人之情。结果,小人林暮不领好意,还借着林夫人之口,匆匆将我赶离林府。” “你未曾亲眼所见,我为了他,舍下脸面、撇开羞情,做了许多事。他这副嘴脸,岂不叫人挫败无颜?” 更衣完毕,荆依茉扶着姑娘,重新入座,取了一把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林大人急着赶走姑娘,不会是为了招待冯大人?” 秋璧听得一怔。 “何出此言?” “冯忆荷说,今日要去拜访林府么?” 荆依茉手法熟练,挽起一半长发,取来发钗固定。 “那倒没有。是奴婢亲眼所见,天刚一亮,她就出门去了,没给管家留下去向;而后没过多会儿,姑娘便就回来。这前后时差、还有姑娘诉言之事,结合一听,不禁令人疑虑。” 秋璧噙着一口怨气,放下手中点心。 “你所虑,非是多虑。堂兄前有言之,林大人心里,唯有冯忆荷一人。我原是不信,现在看来,大有可疑!” 荆依茉打开抽屉,取出一盒首饰,簪饰姑娘发间。 “堂公子是自家人,他所言,总不能是欺骗姑娘。奴婢也觉得,林大人与冯大人,关系匪浅。” 秋璧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那他还要承诺娶我为妻?欺人太甚!” 步摇差点伤着姑娘,荆依茉一惊,慌忙伸手而去,护住姑娘双眼,同时耐心劝慰。 “姑娘身份尊贵,理应为妻;冯大人出身太低,自然为妾。林大人如是决定,也不算是欺人太甚?” 秋璧愤怒不已,扔了步摇解气。 “谁允许他纳妾?我若嫁去,他要纳妾,岂能越礼过我,直接迎入府中?” 荆依茉俯身捡起步摇,仔细擦拭干净。 “那,林大人便是想着,娶妻之前,先纳妾?这样一来,就不用过问姑娘的意见。” 秋璧暴怒,全然不可遏制。 “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总说时机未至!” “我这就回去林府,拆穿他的把戏!” 荆依茉心头一震,放下步摇,遑遑去拦。 “姑娘切莫冲动,奴婢只是猜测。还请姑娘敬问郡主一声,再决定?” 秋璧气得不行,急不可耐。 “待到问过郡主,他们早就完事,你随我同往,即刻就去!” 荆依茉一时无措,只好听命。 “姑娘请息怒,奴婢遵命。” 秋璧主仆,一起来到林府正门。 探问得知,林暮马车去了北侧门。 秋璧不露声色,试探一问。 “马车之上,可坐女子?” 守门家丁如实回答。 “是。” 秋璧没有多问,迈着沉重步伐,怒气冲冲找寻过去。 “马车……北侧门……小人林暮,果然好兴致!” 荆依茉碎步跟随,惶然不安。 “姑娘莫要动怒。正室容不下妾室,唯恐遭受污名,恳请姑娘三思后行,纵然要斗,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 劝着劝着,两人走过拐角,正好瞧见远处湖边,跳下马车、狼狈逃离的宁云溪姐妹。 秋璧只瞧一眼,她们便就跑进胡同,没了身影。 “冯忆荷,你站住!” 秋璧主仆追赶而去,不仅没有找到她们二人,林暮马车亦是渐行渐远。 “定是林府家丁告知,让简莺快马加鞭赶来,救走冯忆荷。” 听着姑娘气息深重,像是累着,荆依茉安抚后背,为她顺气。 “如此说来,我们还是打草惊蛇了?” 秋璧粗喘着气,稍作休息。 “嗯。” 荆依茉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姑娘,坐于静湖一旁石凳之上。 “冯大人一向行事谨慎,我们斗不过,实属正常。” 秋璧满是失落。 “唉,是我没用,每次都斗不过她。” “一路疾跑,实在累人。早知听你的话,稍安勿躁,等着备好马车再来。” 荆依茉细声抚慰。 “姑娘勿忧,奴婢留过话,让马夫备好马车,立即赶来林府。想来这会儿,应已等在林府正门口。” 秋璧拍了一下身旁石凳。 “我喘口气便去,你也坐下休息休息。” 荆依茉福身欣然。 “谢姑娘。”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秋璧冷冷一哼。 “他们二人,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我拆穿不得,并不表示他们问心无愧,但见落荒而逃,便知其人作为,寡廉鲜耻!” 荆依茉先是附和,给予肯定。 “姑娘所言极是,他们确实可疑。” 而后,她良言相劝。 “方才,奴婢忙于梳妆,未有深想;现在得闲,不由想通。记得姑娘说过,先前与林大人闹有矛盾,便是堂公子无意传话,险使你们取消婚约。这一次,所谓‘林大人心里,唯有冯忆荷一人’,不会又是一场误会?” 秋璧又困又累,无心思虑太多,直接反驳。 “哪有这么多误会?那件事过后,堂兄亲口允诺于我,一定小心防备冯忆荷。” “欺骗一次便罢,他还能被骗第二次么?” 荆依茉低垂眼眸,颤颤巍巍回话。 “奴婢或有失言,以堂公子之才,大约……呃……” 知晓她不敢明言,秋璧代为说出。 “你是说,堂兄又被骗了?!” 荆依茉埋首惶恐。 “奴婢愚见,有这种可能。” 秋璧恨得咬牙切齿。 “她哪来那么多心思,既顾朝堂,又顾家宅,争来斗去,不肯罢休?!” “气煞人也,待我回府一问,便见分晓。” 第365章 反被试探 秋璧回到高府。 路过庭院时,正好瞧见冯忆荷踏进南院大门,秋璧加快脚步追上,高声呼唤。 “站住!” 辨出她的声音,冯忆荷依言停在南院花园,回身礼貌一笑。 “二姑娘有何贵干?” 秋璧面若凌霜,凝视锐利。 “一大早便就出门,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冯忆荷眸底,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机。 “二姑娘这般关怀?” 秋璧眉心一紧,极其严肃。 “回答我,去了何处?” 冯忆荷从容不迫,鉴貌辨色,一句反问。 “我应该去过何处?” 秋璧没有一分多余耐心。 “我如何知晓?你照实回答就行!” 冯忆荷大致看透其意。 “我……” 话音未落,秋璧长了一点心眼,突然叫停。 “慢着!” 冯忆荷止住话语,毕恭毕敬。 “是。” 秋璧转向简莺,沉声吩咐。 “简莺,你过来。” 简莺恭顺走了过去。 “是。” 秋璧继续吩咐。 “轻声禀知去向,不许让她听见。” 简莺忠心为主,面露难色。 “二姑娘请莫为难奴婢。” 秋璧眸露不满,厉声恫吓。 “我只问去向,怎就为难?当心我打发了你,发卖远方!” 简莺低头认错。 “奴婢知错,二姑娘息怒。” 秋璧一声令下。 “说。” 想着女娘志向,简莺挑着可以明说的去处,有心假称。 “皇宫。” 秋璧转而,看向冯忆荷。 “你说。” 冯忆荷轻轻捻下一枝花,鼻间轻嗅,夷然答言。 “林府。” 一听回答不同,秋璧疑忌更深。 “一个说皇宫,一个说林府,你究竟去了何处?” 冯忆荷摇曳花枝,神态一丝藐意,不言而喻。 “我是否去过皇宫,二姑娘打听便知。” 秋璧回身吩咐。 “你去打听。” 荆依茉恭敬一应,转身离去。 “是。” 秋璧寻了一处石桌石凳,故作平静无谓,徐徐坐了下来。 “那你说说,去往林府做甚?” 冯忆荷跟着入座,玉指随意拨弄花瓣,悠悠摘下一片。 “还能做甚,叫我如何启齿?” 秋璧正色以对。 “你直说即可。” 冯忆荷做出娇羞模样,意有所指回应。 “可是暮哥哥嘱咐,不可对外言之,尤其是二姑娘你。” 秋璧瞬间被她激怒。 “他说,我是外人?” 冯忆荷又是一句反问。 “二姑娘自以为不是么?” 字里行间,她推想完全,转了话头,主动询问。 “昨晚事后,你们待在一处?” 怕是试探,秋璧立时防备心起。 “我的事,不容你问。” 冯忆荷淡扫一眼,了然于心。 “怪不得暮哥哥无端说什么,前人使他作呕,故而约我相见,净一净心。” 秋璧咬着后槽牙,努力平息怒意。 “你莫欺我,我不会信。” 冯忆荷游刃有余,离间人心。 “你不信最好。暮哥哥说,你还有用,让我尽量不要招惹。” 秋璧下唇一阵轻颤。 “你这是何意,我有什么用?” 冯忆荷话里有话,留她自己细思。 “高族贵女,能有什么用处,二姑娘明知,何需我多言?” 不出所料,秋璧立即上钩。 “你是说,他娶我,只为朝局?” 冯忆荷撕碎那片花瓣,弃于石桌。 “我说只为真心,你信么?” 秋璧心绪触动,欲言又止。 “我……” 这时,南院大门,有家丁招手,示意有话通禀。 得了冯忆荷眼神允许,简莺快步走去,询问情况。 冯忆荷认出南院家丁身旁,站有一人,正是念荷居的侍人。由此推测,应是念荷居来人拜访。 她一边观察推想,一边不忘叙话。 “昨晚,他不顾自身性命,前往相救,如是真情实意,二姑娘依旧不敢轻信?” 秋璧没有注意其他,专注冯忆荷之言,一阵错愕。 “你如何知晓昨晚之事?” 冯忆荷莞然而笑,随意胡诌。 “是我教他这么做的,怎会不知?” “我本是好意,借此哄着二姑娘高兴,谁知暮哥哥关键时候,败兴反感。唉,可怜二姑娘清丽之姿,怎就入不了他的双眼呢?” 秋璧速即信以为真。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用计羞辱?” 冯忆荷话锋急转。 “我说不是,尽皆逗趣之语,二姑娘信么?” 秋璧心绪一片纷乱。 “我……” 冯忆荷殷勤切切,奉送一枝花。 “二姑娘别多想,其实暮哥哥对你,确是真心。” 秋璧不屑花媚芬芳,一心问话。 “何以为证?” 冯忆荷收回那枝花,复又摘下一片花瓣。 “不得而知。” 秋璧面色肃然。 “那你何出此言?” 冯忆荷无声一叹,婉容忽而楚楚。 “该哄的话,我都哄了,暮哥哥直言心疼,让我不要这般委屈自己,所以,烦请二姑娘看在他的面子上,莫再为难。” 秋璧瞧得心烦,抢来她的花,怒然扔在地上。 “你把他找来,我们当面对质!” 冯忆荷不予计较,神态闲趣,把玩几下自己的指甲。 “我都说过了,你还有用,今时,暮哥哥不会显露一分端倪。” 她停下手里动作,轻笑转眸,睨着秋璧。 “二姑娘急什么?以后,大事得成,暮哥哥与我缱绻之情,有的是机会,叫你看个够。” 秋璧怒形于色,再也掩藏不得。 “你现在说这些,不怕坏了他的大事么?言行可疑,分明是想骗我。” 简莺疾步而回,口型表明:月溪郡主。 冯忆荷漫不经心,一个眼神回应。 简莺会意,默不作声,故意没有禀知秋璧。 冯忆荷亦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自然而然回话。 “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何必藏着掖着?骗人甚为辛苦,不如一吐为快。难道二姑娘自诩高贤,深以为自己,值得我费尽心思欺骗?呵呵呵,二姑娘实在多虑。” 秋璧不知不觉,只是气恼吃醋。 “可我与他,幼时便是一见如故……” 冯忆荷取出随身绢帕,掩唇一笑。 “二姑娘总把幼时之事,挂在嘴边,全然不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暮哥哥和我,可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二姑娘从没想过,他何故借着试探之名,非要对我使美男计吗?” 秋璧闻言,又是一阵错愕。 “你……你怎知是美男计?” 冯忆荷坦然自若。 “当然是他主动告知,你若不信,尽可去问。” 她蔑然挑眉,提问引导。 “你猜猜,我如何明知真相,还愿走入局中?” 秋璧随着她的话意,开始胡思乱想。 “你……” 冯忆荷起身,莲步靠近,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恣意挑衅。 “暮哥哥柳意温情之能,甚好。” 秋璧袖中双手,迅速紧握成拳。 第366章 我厌恶你 她们谈话间,又有下人来找秋璧,不过,非是念荷居的侍人,而是守门家丁。 简莺前往问询,得到冯忆荷的允准,如实禀报。 “二姑娘,梧桐轩来人,说是秋先生夫妇身子抱恙,几乎下不得床,指让二姑娘亲自去接他们,寻医瞧病。” 秋璧气愤之间,余出几分心烦。 “嗯,知道了。” 每次都找这个借口,他们还有没有一点新鲜话? 若去,他们又要寻事发难,拿着平日没处宣泄的憋屈,尽数使在我的身上。 但若不去,毕竟抚养有恩,他们必然理直气壮、大闹指责女儿不孝,我背负骂名便罢,高族亲者皆要颜面扫地,我岂能牵连无辜? 如此想来,还是去,大不了我受些委屈,反正历经多年,早已习惯。 见她要走,冯忆荷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主动提议。 “早便知晓二姑娘襁褓之年,被秋先生夫妇收养,以亲女名义,为你落籍,抚养二十余年,可谓尽心尽力。你我算作姐妹,他们既是你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我自当一见,陪着二姑娘,同接他们瞧病。” 秋璧怨憎落眸,睨了一眼她的手臂。 “初见,我便有言,你我无有亲缘关系,更无律令名义,我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愿与你姐妹相称。” 她疾言厉色,骤然一声呵斥。 “拿开你的手!” 冯忆荷没有依言,反而做出瑟瑟无害之状。 “我是好意,二姑娘怎么总是不近人情呢?” 秋璧没好气地点破她的心思。 “恶事做绝,还想博个美名,如是苟活,你觉得很有趣么?” 冯忆荷婉眸苦涩,仿若遭受天大的冤屈。 “我做过什么恶事?二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呀。” 见她迟迟不肯放手,秋璧一脸嫌恶,奋力甩开。 “你为人狡诈,我抓不到证据,可这,并不表示你一身皎洁!” 趁着她侧身转眸之际,冯忆荷悄然瞪她一眼,语气依然卑屈。 “二姑娘岂能把问题,全都归结于谋略?莫非在你眼里,但凡智才之人,都是不择手段?” 秋璧斜睨而视,万分鄙夷。 “不知他人,唯见你是这样。” 只当她是赞许才能,冯忆荷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不算什么,哪如二姑娘足智多谋?听暮哥哥说,你引诱庄大人之计,甚为高明,不论他如何劝言,你就是不肯回头。” 秋璧神色猛地一震。 “他连劝言之事,都已诉与你知?” 没想到真有这事,冯忆荷心里一惊,表面保持微笑。 “劝言之事,便是我的建议。” 秋璧眉头紧锁,几分愕然,几分不耐烦。 “又是你的建议?” 问罢,她隐着些许不安,惴惴发问。 “莫非那封信,也是你的建议?” 冯忆荷暗自疑惑。 还有信?什么信? 她没有表露一分惑然,谈笑自如应了下来。 “是啊。” 应罢,她顺势试探。 “二姑娘喜欢么?” 即便秋璧没有回答,也有不自觉的神态变化,被冯忆荷尽收眼底。 不知被她看穿,秋璧反向试探。 “那你说说,信的内容是什么?” 冯忆荷恣心纵意编造,挥洒自如应对。 “我让他写一封承诺信,表意而言,纵使你失去身节,他亦不怀介意;或者,许诺娶你为妻,疼惜一生一世。具体所写,他随意发挥即可,只要哄得你开心就行。” 余光探得秋璧面色有改,她惬意一笑,出口成谎。 “对了,荷妹妹之称,亦是我坚持劝告,非要让他,亲昵以唤。我声声嘱咐,让他一定寻个合适的说法,令你相信,荷妹妹之称,本就是属于你的。” 她略略一想,觉察不妥之处,随即补充。 “我还让他,禀知月溪郡主,你若去敬问,他们定要说辞一致,免得引你疑心多想。” 美好回忆,通通被她打碎,待到再次掠过秋璧脑海,唯剩点点悲凉。 秋璧喘着粗气,心绪已然火冒三丈。 “你……你……” 她攥着一分疑心,不与轻信。 “张口胡言,你何以情愿哄我开心?” 冯忆荷遂心应手,轻而易举描绘其由,一字一句,听似尤为真实。 “我之作为,自有道理。” “一则,我们原就是利用你,心觉亏欠,理应对你好些;二则,我见你,对暮哥哥情真意切,深有感怀,不忍伤害。故此,我才百般劝说暮哥哥,对你关怀备至。” “真心付出,本应不论回报。奈何二姑娘,执意这般正颜厉色,我若一直藏在心里,岂非就要憋屈坏了?” “其实,他对你的好,全都来自于我。二姑娘何故独独中意他,对我满心不屑?难道,这份心意,放在我这儿,便就一文不值?” 她轻轻执起秋璧的手,莲望而去,眸洁无瑕,不见一丝恶意。 “我之珍视,切然真心实意,天公有眼、人所共见,二姑娘为何针锋相对?莫非,对我有什么成见?” 秋璧张了张嘴,却是无可辩驳。 恍惚间,只觉自己荒谬可笑,居然企图与冯忆荷一争高下。 片刻沉吟,秋璧冷冷一笑,撑着最后一点颜面,翻给一个白眼。 “呵,你口才了得,我辩不过你。” “既论成见,那就是。我是恶人,我不领好意、对你肆意发难,行了?” 她戟指告诫,犀利如刀,不留一分情面。 “别跟着我,我厌恶你!” 瞧出她是认输之意,冯忆荷扬唇一笑,颔首行了平礼。 “是,二姑娘慢走。” 秋璧留下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简莺手绢掩唇,跟着主子快意一笑。 “看她那嘴脸,都被女娘气歪了,恶人活该如此。” 冯忆荷回应一笑,正色问事。 “你方才口型,是说月溪郡主等在念荷居?” 简莺紧跟着,一改正色。 “是。奴婢听说,还有宁四姑娘陪同,不知她们所谓何事。” 冯忆荷随意猜测。 “想是忧虑昨晚之事,确认高冯秋璧安危,假意关怀几句,哄她忠心便罢。” 简莺点点头,深表赞同。 “奴婢也是觉得,她们上下关系甚是虚伪。” 冯忆荷沉声吩咐。 “她等不到人,便会过来寻问,你去备好茶点,静候月溪郡主玉临。” 简莺恭然一应。 “是。” 第367章 秋家爹娘 秋璧坐上马车,去往梧桐轩。 至梧桐轩门口,秋璧吩咐马夫原地等候,转而,只身走进轩处。 果不其然,这次依旧如故,秋家爹娘安然无恙,丝毫不见虚弱恹恹之状。 秋璧立身严肃,竭力按捺心绪,保持一分礼敬。 “爹爹娘亲病重?” 秋示荣坐姿傲慢,神态放纵。 “我们自然没病。” 秋璧眉心紧锁一片阴沉。 “既如此,骗我做甚?” 裘矜嘴角挂着一抹讥笑,言辞尽显刻薄无情。 “我们不骗,你肯回家吗?入了高府,便就忘却本家!” “宁府谋生,可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我们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去处,可谓仁至义尽。结果,白养你一场,就连冯家二人,都住进高府穿金戴银,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接我们过去享福?” 听着字字凉薄,秋璧怒从心起,眉间沟壑愈发深沉。 “娘亲言之凿凿,小女不禁想问,你们何有抚养之举?” “尚在襁褓,我便是宁府之奴,吃住皆是公爷和夫人赐予。爹爹娘亲,就像挂名在我身上,毫无付出。” 裘矜一向不输气势,挑着利于自己之事,肆意指责。 “你只认金银,不认亲情,是?” “小时候,你爹爹没陪你钓过鱼么?我没陪你放过风筝么?” 每每提起此事,无一例外,都会触及秋璧心底痛处。 “若非索要当月例银,爹爹娘亲还会陪我吗?” “你们可知,哄走那些银子,我饿过多少顿?” 秋示荣从来不信这种话,自以为明理。 “得了,少装可怜,你主子是月溪郡主,她会饿着你么?” 若有寒风呼啸,凌冽秋璧面色,凋零点点悲伤。 “那些年,回春堂还未开设,郡主自顾不暇,我如何忍心向她开口?” “好几次,我饿晕在地,是家丁将我唤醒,没等我彻底清醒过来,他们复又告知,爹爹娘亲,思女太甚,让我得空回家一趟。” 裘矜神色不改,满不在乎,反倒振振有词,挑剔起来。 “说得若有其事,像是受尽委屈,其实,不就是家里一点小事?” “我们关心你,你孝敬我们,爹娘慈爱,女儿懂事,夫子有言,此乃天伦之乐!到了你的嘴里,怎就成为不堪往事?” “饿晕在地,那又如何?宁府中人,自会给你寻医问药,断然不会叫你丢掉性命。你唯知可怜兮兮,叙述旧事,怎么不说博去孝顺美名?意愿得到好处,当然就要付出,这是古今定理。” 痛心至极,秋璧盈盈珠泪,一如这段令人可笑的亲情,逐渐化为乌有。 “娘亲搬出夫子,自是言之成理,我无话可说。” 裘矜一味尖酸,仍然无动于衷。 “你理亏心亏,当然无话可说!” 秋示荣端起长辈架势,语气严厉。 “我们今日找你回家,就为一件事。” 秋璧整理心绪,尽量恢复平静。 “爹爹请讲。” 秋示荣欣赏茶几上的盆景,不甚在意女儿是否哭过、立身是否疲累。 “你更姓改籍之事,何故不与我们商量?” 秋璧看似从容的神情,黯着几许愁绪。 “必要商量吗?” 秋示荣高昂着头,盛气凌人。 “我是一家之主,你说呢?” “高族接你回府,理应答谢抚养之恩,怎能随口晓喻孩子抱错,草率了事?这是搪塞天下,敷衍道义!” 秋璧眸底乌云沉闷。 “那请爹爹告知,我父母应该怎么做?” 秋示荣啧啧两声。 “这么简单之事,还需我教么?” 他无意脸面、名声,开口便是索取好处。 “给我们厚赏几箱金银,再晓喻天下,秋家有恩于高族,含辛茹苦抚养高二姑娘长大,从今以后,高族对待秋家,唯命是从。” 秋璧只觉贻笑大方。 “爹爹,虚养实收,做的是无本买卖,小女佩服。” 秋示荣一阵惊喜。 “这么说,你允了?” 秋璧目光如炬,毅然诉与事理。 “我非亲生,你们却以亲女名义,为我落籍。这是欺上瞒下、触犯律令之事,爹爹以为很光彩吗?我父母没有告去廷合台,指证你们拐骗,已是手下留情。” “爹爹想要晓喻什么?你们可知拐骗贵女,该当何罪?” 秋示荣脸上笑意,顿时消逝不见,无赖之状,一目了然。 “我们什么都没做,何谓欺上瞒下?是宁夫人将你强塞过来,触犯律令的人,是她!” 秋璧立身端肃,薄着一分威仪。 “爹爹有证据么?可知污蔑公爵夫人,应受何等罪责?” 秋示荣微见一丝慌乱,无心欣赏盆景,极尽美辞,为自己辩解。 “不管有没有证据,这都是事实,恶行者是她,与秋家何干?我们只是善良朴实的务农之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分好处也没收受过。” 秋璧听得刺耳,愤懑反驳。 “岂敢污名务农之人?收养我之前,你们便是靠着行骗度日,几时下地,干过农活?” “再者,何以谓之,未曾收受好处?养我这么多年,你们从我身上捞走多少油水,以为我都不知不晓吗?” 眼见夫君处于下风,裘矜振作几分精神,揪住秋璧一点错处,夺回话语优势,恣意发挥,高奉孝道,不着边际施压。 “好啊!我们在你眼里,便是一对无赖夫妻,是么?” “他人看待父母、爹娘,皆以气节崇高;唯你不孝,卑劣而视。岂不知,自己才是世上最为品行丑恶之人?!” “今日,我便与你论个公理。” “你改姓更名,为何叫做高冯秋璧?高姓便罢,我没意见,冯字凭什么排在秋字前面?你也知晓,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冯家两个罪民……” 秋璧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纠正。 “请娘亲慎言,我冯家爹娘早已平冤,他们不是罪民!” 裘矜抬高语调,毫不留情呵斥。 “打断娘亲说话,高族就是这么教你礼仪规矩的?冯家穷酸破落,地位卑下,还想白捡我们的女儿,我唤一声罪民,算是客气了!” “高冯秋璧,不伦不类;高秋璧,多好听的名字。” 话至此处,她一阵拍案,助长气势,理直气壮要求。 “你即刻就去州牧台,把冯字去掉,听到没有?” 第368章 乖女儿,快签吧 久站不适,秋璧稍稍挪动一下,不失礼敬答言。 “冯家爹娘关切体贴之情,于我而言,恩重如山。故此,我不想改名,还请爹爹娘亲谅解。” 仿若感慨命运不公,裘矜凄冷笑了两声。 “这么说来,以你之见,较之我们,冯氏夫妇更加体贴入微?” 如是自怜,秋璧唯感滑稽可笑。 “请恕小女直言提问,爹爹娘亲,何有体贴?” 尝试哄骗,却遇难处,裘矜立时气急败坏。 “秋璧!岂敢忤逆长辈?莫非回到高府,你便不想再认爹娘?” “你且以实论之,我们待你,当真没有一分抚养之恩么?” 忆起往事,秋璧心绪还有丝丝牵扰。 “回话娘亲,有。” 眼见她肯上当,裘矜舒然松乏一口气,迅速收起怒色,故作孤苦悲哀。 “算你还有良心。” “不过我知道,高二姑娘看似顾念亲情,其实,唯恐承担恶名罢了。你们高族,乃是帝瑾王的近臣,王爷素怀仁义,你们自然不能漠视孝道。说到底,你们心中,只有自私谋算。” “在外看来,我们夫妻攀上权贵;而言其内,我们不过就是成全孝义的一枚棋子,利用够了,便可弃之,不足为奇,微不足道。” 秋璧耐着心性听完,这才反驳。 “何必言之楚楚?” “爹爹娘亲高卧梧桐轩,每月无所作为,便有花不完的银子。试问天下民者,哪个像你们这般快活?” 裘矜顺着她的话,继续颠倒是非。 “梧桐轩是你所买么?每月银子是你供给么?即便来源于你,也是我们被人利用,理应得到的好处。” “唉,看似风光无限,可是背后如何凄凉,唯有我们自己知晓。” 秋璧几次三番听不下去,终于彻底没了耐心。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请娘亲直说。” 裘矜拿着穆蓉教的本事,巧以伪善,拿捏人心。 “你不愿改名,我们深为理解,从来不会勉强你。” 她环视一圈,表露惆怅。 “这梧桐轩,实在不够宽敞。你可还记得隔壁所住,卫先生夫妇吗?他家女儿这些年赶考各地,终于在盛京会试崭露头角。” “她有报恩之心,未及上任,便先给爹娘讨得一份恩赏,买下京郊一座雅宅。不仅爹爹娘亲高人一等,被人敬称员外、员外娘子;以后她所生儿女,也可落为臣籍,被人敬称公子、姑娘。” “身为地方属官,她尚且知恩图报;你贵为八台中人,能为我们做何?” 娘亲一贯不喜直言,这便已算明示,秋璧依言点头。 “我听懂了,说,你们中意何处宅院?” 裘矜一听,喜笑颜开,紧忙拿出契约。 “秋家雅宅,自然不能比卫家差,你说呢?” “我们已然拟好契约,谈妥一切,只等你签上大名、送去银子。爹娘怜怜无有生计,幸而有你担保,才有福气住在宅院之中,享受一回富人之趣。还是我们家璧儿最孝顺,比卫女娘强多了。” 夸赞半天,才发现秋璧站立未动,她招了招手,眉欢眼笑示意。 “璧儿近前来瞧,站那么远做甚,爹爹娘亲还能吃你不成?” 秋璧满不情愿走近,双手接过契约,低眸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 “南郊的宅院?!” 瞧着契约所写天价,她瞳仁簌簌,忍无可忍,声厉抱怨。 “岂不知盛京多少权贵显赫,都将养老之所,买在南郊,使得盛京南郊名声大振?再加上依山傍水、来往盛京最为便利,南郊地段之数,远远高于京郊他处。” “你们干脆去抢,我买不起!” 裘矜瞬间没了好脸色,张扬神情,嚣张跋扈。 “怎会买不起?你这是故意推却。” “而今天下,谁不知晓伊人倾城日进斗金?” 秋璧蹙眉提醒。 “我职在月溪府,非是伊人倾城。” 裘矜合情合理猜测。 “月溪郡主库房充裕,定然厚加赏银。” 秋璧怒颜伴着几分无奈。 “那也不至于,买得起南郊的宅院。小女冒昧一问,难不成,卫家雅宅也在南郊?” 裘矜如实回答。 “北郊。” 秋璧随即提议。 “那你们也在北郊选一座宅院,我自当买下,拱手奉送。” 裘矜眉心一紧,表达不满。 “北郊近处,皆作督护台练兵之用,留作臣民安家地段,既偏远,又局促,甚至不如梧桐轩,如何住人?你让我们落在那儿,是为享福,还是吃苦?” 秋璧随口劝言。 “盛京督护台的卒士守卫,多数都在北郊训练,爹爹娘亲住过去,起码安全。” 裘矜一阵拍案,神态尤为严峻。 “休得胡言乱语!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她有条不紊,分析局势,对待自己安危,处处谨慎,万分重视。 “倘有不安分之众,乘势而起,或是复梁盟前来寻仇,攻至盛京,首先便要对付北郊督护台一众,其次就是西郊深林、铜事台训练之地。住在西郊之人,闻听消息,还有机会逃离;北郊一旦遇险,少不得百姓祭旗助威,猝不及防之惨状,可想而知。” 话落,她稍作停顿,恶狠狠瞪了秋璧一眼,呵斥质问。 “你非要让我们住去,安的什么心?” 碰上他们,秋璧只觉有苦难言。 “那便买在东郊,我当真买不起南郊的宅院。” 瞧她气势弱了几分,裘矜重新展露笑颜,没皮没脸哄劝。 “你莫着急拒绝。这家的家主,同意赊欠,你在一段时日之内还上即可,不必一次付清。” 秋璧闻言一惊。 “真能如此?” 裘矜点点头,事实以告。 “南郊宅院和轩处太贵,现在大多都是这样买卖,不然,谁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 秋璧在心里大致计算,而后回应。 “若能准许一年之内还清,我或许就能买得起。” 裘矜取出其中一张契约,指着一处内容。 “家主定了两年之内还清即可,你瞧,契约这里写着。” 秋璧想了想,松口同意。 “我可以买下奉送,但请爹娘答应,与我签下一份文书,表明我家父母借此,已然答谢过你们抚养女儿之情。” 秋示荣是一家之主,此事自然是他负责表态。 “好,我答应你,并且允诺,以后不再纠缠。” 秋璧回之一笑。 “多谢爹爹。” 裘矜拿出契约其余条目,推着秋璧,走向书案,同时催促。 “好了,事不宜迟,乖女儿,快签。” 第369章 对峙冯忆荷 秋璧离开高府之前,宁云溪姐妹便已等在念荷居。 宁洁薇等得无趣,走出前厅,吩咐侍女,引她去往后院湖中,摘来一朵荷花,以供赏玩。 “姐姐,我们好像等候良久。莫非林大人欺骗,高大人根本没有回府?” 宁云溪面容莞然,耐心说明情况。 “方才你去摘花,我问过念荷居的下人,秋璧确实回府,不过梳洗更衣之后,便又匆匆而走,不知去向。我还询问正门家丁,他们回话,未见二姑娘离府。” 宁洁薇依言点头。 “那便是身在府中,既如此,她究竟去哪儿了?即便要给父母请安,这会儿也该结束。” 宁云溪亦觉事有不对,思忖深深,继而推测。 “难道,她去了南院?” 宁洁薇一阵错愕,理解有误。 “高大人夫妇,居然住在南院?我还以为,他们跟女儿同住东院呢。” 宁云溪正色纠正。 “南院住着冯大人一家。” 一听冯忆荷,宁洁薇立即戒备。 “好端端的,高大人找她做甚,不会有危险?” 与冯忆荷斗智,宁云溪没有把握,唯恐连累四妹妹,随即面色一转,温和而笑。 “只是叙话,没有危险。” “时候不早,直播时辰不能耽误太久,你安心回去忙碌,我去处理这件事。” 宁洁薇竭力揣度,依旧不见姐姐表露一分异色,纵使这样,她还是担忧。 “姐姐这么说,便是有危险,何故不让我跟着?” 宁云溪不吝夸赞,哄劝真诚。 “并非危险之故,我是怕韶舅舅一个人应付不及。你的粉丝,待你有多热情,还用我逐一赘述么?大主播,月盛第一美人,快些回去,不然,你家义父定要累得心力交瘁。” 宁洁薇想了想,勉为其难答应,放下手中荷花,小心翼翼置于水盆。 “义父年迈体弱,的确不宜受累,那好,我先回去直播。” 宁云溪做出钦佩神情,赞不绝口。 “四妹妹真乖,天下第一孝顺。” 受到夸赞,宁洁薇欣喜若狂,丝毫顾不上多想。 “姐姐谬赞,在你面前,我可以称作天下第二美、第二孝顺。” 宁云溪凝凝落眸,仔细叮嘱。 “传我的话,允你乘坐我的马车,由守卫护送,回到伊人倾城。” 宁洁薇片刻不思,直接拒绝。 “不行,守卫护我,谁来保护你?” 宁云溪顺话退了一步,补充嘱咐。 “给我留下关大人,足矣。你且宽心,她武艺超群,以一当百,保护我,不成问题。” 宁洁薇乖顺一应。 “好,唯请姐姐保重。” 宁云溪回之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道了,去。” 目送宁洁薇离开念荷居,宁云溪随后来到南院。 这时,绮合居茶点已经备好,冯忆荷独留厅堂,不仅支走居处所有下人,还借口调离知晓秋璧去向的守门家丁。 宁云溪见状,便知秋璧必然遇险,心绪一沉,忧虑不已。 四下寂然,长廊之间,宁云溪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冯忆荷第一时间闻听,假惺惺微笑出迎。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微微颦眉,沉静以对。 “平身。” 冯忆荷示意堂内正座。 “郡主,请。” 宁云溪一边走去,一边观察周遭,确认没有一个下人剩余。 “冯大人这是猜到,我会试探引话,深恐他们泄露秋璧去向,故而提前安置妥当?” 等着宁云溪入座,冯忆荷谦谦有礼,落于侧座。 “在下岂敢如此失礼?郡主善言多谋,我怕他们才智不及、侍奉不周,这才屏退。” “郡主提及二姑娘去向,是为何意?二姑娘此时,应该快至月溪府公忙。” 宁云溪静谧无笑,面色庄重。 “她告假一日,我已准许。” 冯忆荷临事自若,婉眸如水,不见一点涟漪波痕。 “告假便许,郡主善体下情,甚为宽仁大度。” 宁云溪不予回应,直截了当询问。 “我不与你绕弯子,说,秋璧身在何处?” 冯忆荷轻抿一口花茶,微笑镇定。 “在下不知,请恕无可奉告。” 宁云溪尝试探寻蛛丝马迹。 “那我去往庄府一问。” 冯忆荷不露声色,气定神闲,放下茶杯,作势准备恭送。 “郡主请便。” 她准备万全,隐藏颇深,宁云溪一时之间难以试探。 “冯大人从容不迫,便是打算一丝端倪也不露?” 冯忆荷不答一句相关话语,面对宁云溪,谨慎再三。 “郡主认为,以我之才,比你如何?” 宁云溪惭愧垂眸,虚心答复。 “我不如也。” 冯忆荷双唇微扬,婉容柔和。 “多谢郡主赞誉。” 她顺着话意,自然而然奉劝。 “既知徒劳无果,何必枉费心机?郡主大可回去忙碌伊人倾城。” 试探不得,宁云溪只能搬出大哥哥救急。 “才谋弗如,却不一定徒劳无果,因为我手上,掌握冯大人意欲知晓之事。” 冯忆荷眸露惊异,显然很有兴趣。 “你是说,宁大人的去向?” 宁云溪诚心提议。 “嗯,做个交换。” 冯忆荷不愿错失良机,迫不及待试探皇兄心志,打听敌方情势。 “我瞧他作为有异,不像忠心之举,寻他回来,岂非引狼入室?” 宁云溪也是不露辞色,夷然一句反问。 “我还以为大哥哥心思讳莫难测,没想到冯大人全然看透?” 冯忆荷不甘心,继续问询。 “这么说,你还是不信他?” 宁云溪借古喻今,以作回应。 “玄周古国司徒襄,曾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闵免来降。司徒丞相招贤纳士,尚且必需凭借口才,更何况后世你我乎?不论大哥哥志向如何,得以相见,冯大人才有机会劝说。不然,一如大庆末代君主,束手静坐,妄想不劳而获么?” 被她言语所激,冯忆荷兴趣更浓。 “他身在何方?” 宁云溪故作礼让。 “冯大人请先明言。” 瞧她不像有假,冯忆荷实言以告。 “梧桐轩。” 宁云溪也是爽快答言。 “哲溪居。” 冯忆荷心绪雷鸣一震,忍不住抱怨。 “居然藏在那儿,莫非是他自己提出?” “哼,何以这样痴心?” 听似还有试探之意,宁云溪不再回应,得知秋璧所在,即刻赶赴而去。 “告辞。” 第370章 当真疼惜女儿 宁云溪雇了一辆马车,由关凝静随身护送,去往梧桐轩。 这时,秋璧正被裘矜催促,即将签下南郊宅院的契约。 裘矜推着她的后背,来到书案,笑盈盈递去一支笔。 “笔墨都是现成,好女儿,快签。” 秋璧接笔蘸墨,忽然慎重。 “娘亲暂且等一等,待我仔细阅看契约内容,确保无虞。” 听罢这话,秋示荣避着目光,假装喝茶,掩饰心虚。 裘矜不露一分虚怯,反而趾高气昂。 “怎么?你信不过爹娘?” 若回实话,又要被训,秋璧口是心非,换了说法。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信不过这位卖主。” 裘矜佯作宠溺一笑,安抚劝告。 “你不必多虑。契约,我反复阅看数次,没有任何问题。” “为娘多么精明,岂能被卖主所欺?你放心签,不会有事。” 秋璧依然忧心。 “万一有事,如何是好?” 裘矜拍拍心口,信誓旦旦。 “有事我来担责。好女儿尽可安心,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背后都有爹娘护着。” 秋示荣心生一计,跟随哄劝。 “乖女儿,快些签好,爹爹一会儿还想请你吃饭呢。” 秋璧好意提醒。 “打从伊人倾城开张,盛京内外、附近的饭馆,皆无空位,爹爹要往何处请客?” 秋示荣眼眸一转,立即有了应对。 “茶馆总有空位,爹爹请你喝茶,可好?” 裘矜明白会意,言辞渲染,配合用计。 “快签,你爹爹早饭没有胃口,饿到现在还没吃呢。” 秋示荣隔着衣裳,摸摸自己肚皮,随言附和。 “是啊,我快饿坏了,璧儿赶紧签完,我们这便去吃茶点。” 秋璧推却不得,只能同意签字。 “好。” 秋璧提笔正要签名,便听一阵急切响亮的呼声。 “高大人安好,督护台守卫关凝静问候!” 秋璧落笔一停,不解关大人来此何故,怔怔应答。 “关大人稍候,我这便开门接迎。” 秋示荣夫妇对视一眼,心觉不妙。 签名要紧,裘矜慈然而笑,柔声提议。 “请夫君开门接迎。璧儿只管写,你爹爹自会招待。” 秋示荣立即应声,顺势示意。 “对,我来招待。客人面前办事,不甚礼貌,你们都去里屋。” 话落,关凝静依照宁云溪的吩咐,直接破门而入。 “月溪郡主到,所有人速来恭迎!” 裘矜见状一震,慌忙翻找契约,似在找寻重要之物。 关凝静凛视一眼,高声威吓。 “你做什么,岂敢怠慢郡主?” 一路上,宁云溪已经料想所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翻找契约,取出夹藏其中的奴契,人赃并获。 “秋伯母在找这个?不会是想销毁灭迹?” 裘矜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否认。 “我我我……绝对不是!” 秋璧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娘亲何故慌乱?” 宁云溪扫视一眼奴契内容,转身递给秋璧。 “这是把你卖作通房的奴契。” 秋璧猛地一惊。 “什么?!” 宁云溪斜睨秋氏夫妇一眼,话里有话讽刺。 “秋伯母当真疼惜女儿,三日之内,宅院银数还不上,秋璧便要住进幽悰居后院,跟着铜事中相庄大人‘享福’去了。” 听着便觉后怕,秋璧颤颤巍巍接过奴契,难以置信低眸查看。 阅看完毕,她一阵腿软,差点摔倒在地。 关凝静及时扶了一把,温言关切。 “高大人当心。” 秋璧依依心痛,嵌在眼眶之中,随着身子簌簌轻颤。 “多谢关大人。” 她先是凝望爹爹一眼,而后看向娘亲,深恶痛绝以致,暴雨如注。 “我答应买宅子,你们却在算计我!索要银子便罢,何忍出卖?!” 裘矜毫不示弱,轻轻松松反客为主。 “吼我们做甚?莫非有月溪郡主在,你便要仗势欺压百姓?” 她义正辞严,仿佛掌握正理,不输一分气魄。 “就你那点存银,足够过什么生活,谁看得上?惯会颠倒是非!我们是爹娘,天底下哪有爹娘,会向孩子索要银两?” “你休要装作可怜,庄大人为了你,情愿付出金山银山,如是情深,你不为之感动,反过来怪责我们,你还讲不讲道理?” 秋璧面容凄然苍白,悲从中来,徘徊无尽。 “娘亲以为感动,自己怎么不去,为何这样害我?” 秋示荣拍案引起注意,气愤不满。 “你这是什么话?我还在这儿呢,你让你娘亲去往何处?” 身份有碍,秋璧与他们说话,多有不便,宁云溪深感理解,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安坐。 秋璧会意坐好,闭口不言。 面对他们“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态度,宁云溪反而悦色以对,礼敬友善。 “秋伯父、秋伯母稍安勿躁,请坐,我与你们一讲道理,如何?” 秋示荣夫妇同时一应。 “多谢郡主。” 几人前后入座,宁云溪冁然解释方才行为。 “秋璧骤然离府,没有留下去向,我误以为你们一家遇险,故而才有闯门之举,还请秋伯父、秋伯母见谅。” 说着,她取出两锭金子,以作修门之用。 秋示荣一见金子,便是喜貌。 “郡主实在客气,你我算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 裘矜亦是喜笑颜开,为了高捧宁云溪,转而斥责秋璧。 “你瞧瞧郡主,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一看便是深有远见之人。不像你,污蔑爹娘、怒吼长辈,一点礼数都不懂!” 秋璧不予理会。 宁云溪回之一笑。 “我有一言,请二位评断。” 秋示荣谄笑连连。 “郡主但说无妨。” 裘矜跟着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宁云溪稍稍正色,开始对质。 “莫说现在秋璧,不是你们的女儿,纵然还如以前,你们也不能这么做。月盛皇朝,但凡年满二十者,便能做主自己的事,不必经由家中长辈。这话,我可有说错?” 一听还是站在秋璧那边,秋示荣收起几分谄笑,脸色微沉。 “郡主所言极是。” 宁云溪面容姣姣,肃然不失温和。 “那么请问,你们让她签下奴契,是否征得她的同意?” 秋示荣起了一丝戒备,没有正面回答。 “假设签了,也是她亲手签下,郡主何来证据,证实草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第371章 狂傲无比 相处多年,宁云溪深知其人秉性,随即低眸哂笑,故意激之。 “何必答非所问,秋伯父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认?” 几分逞强作祟,秋示荣不假思索,直接回应。 “草民怎就不敢承认?奴契,是我算计让她签下,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说完,他有些后悔,面色一改,战战兢兢试探。 “草民一句承认,圆成郡主作势威严,难不成,还能当作证词?” 宁云溪掩去一分目光敏锐,善意和煦以对。 “这是秋家,非是公堂,秋伯父尽可放心直言。” 她顺理成章赞许,听似心悦诚服。 “以你之智,必然听得出来,我和秋璧,唯想讨个说法,无意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大。” 被天下闻名的谋者称赞,秋示荣得意忘形,思绪全然坠入迷雾。 “谢郡主宽仁。” “讨个说法,简单的很,草民可以仔细诉与。庄大人帮扶我们夫妻多年,实为大恩人,而今,他有意收要通房,所需效劳之处,草民夫妇自当挺身而出,此乃知恩图报之大义。” “天下谁人不晓,庄伯爷有恩于当今圣上,庄大人更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请郡主思量,璧儿住进庄府,算不算是高攀;庄大人赏赐锦衣玉食,是否足够璧儿享用无尽?” “草民夫妇看似有欺,实是一片好心也。” 宁云溪指出要点,借着反驳,以作引导。 “我不管庄族如何深受皇上宠信,只问秋伯父一句,贵女陪作通房,岂非屈身太过?” 秋示荣没有听出引导之意,不肯服输,反驳回去,依旧振振有词,自以为占理。 “郡主眼光,何以这般短浅?她先答应这事,住进庄府,才有机会抬作姨娘,以她贵女身份,只要乖巧听话,居正室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野心,非是虚妄一想,便就得到之事,不管什么好处,都要依靠自己努力争取。请恕草民老迈昏聩,举个不中听的例子。比如郡主,从宁三姑娘,一跃成为月溪郡主,努力所做,是为何事?主仆齐心,草民相信璧儿,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突然被他嘲讽,宁云溪不计较地笑笑,借用他的话意,从容发问。 “秋伯父既要家宅,又要送女,还要收下庄大人一大笔谢礼,所做努力,是为何事?” 秋示荣自然不会承认坐享其成,简单思索,便有说辞。 “这便是天公馈赠,草民夫妇运气甚好。” 宁云溪看准良机,引回正题,继续对质。 “可知私自发卖贵女,该当何罪?” 口角占据上风,秋示荣满意一笑,一时不察,脱口而出。 “草民从来不读律令,所写所定,皆是无用无理之事。” 一听便知读过律令,宁云溪浅浅一笑,并没有点破,转而询问。 “秋伯母亦是不知?” 裘矜惬心顺意想着。 倚仗庄大人,竟连月溪郡主都不敢不敬他们夫妻,庄族之势,名不虚传。 这样想罢,她更是忘乎所以,答言随意。 “不知。按着律令活计,谁都吃不饱饭。” 听着他们言辞无状,宁云溪暗暗一笑,不紧不慢询问。 “那就由我陈述,二位可愿一听?” 秋示荣轻拂广袖。 “郡主请讲。” 宁云溪挑选述说,只论他们的情况。 “民籍人氏,发卖贵女,尚未成事者,罚银二十两,关入廷合台五日,总计杖责一百。” 秋示荣不屑一笑,不以为意。 “是,责罚不算太重。” 宁云溪假作闲话家常。 “所以,你们便想侥幸一试?” 秋示荣啜一口茶,抱怨起来。 “是。璧儿亲手签下,哪怕呈递诉状、明言并非自愿,也是口说无凭,无从证实。可惜,郡主突然登门,可以作为人证。唉,天公不作美,这笔谢礼,草民定是拿不到了。” 宁云溪询问意见,委婉表示反对。 “秋伯母亦是这般思虑,分毫不觉内疚?” 裘矜执迷不悟,还在倒打一耙。 “郡主此言差矣。我们夫妇成就良缘,全她一生尊荣,就算内疚,也该是她,买个宅子就想打发,岂非藐视爹娘?” 当作听了一个笑话,宁云溪依言一笑。 “秋伯母以为律令责罚,重否?” 裘矜原先不知按照律令,具体应当如何责罚,所以前有慌乱,而今一听,忧虑尽散。 “回话郡主,不重。” 宁云溪依旧敬辞以礼,语气却多一丝轻慢。 “那就请二位,去往廷合台一坐。” 有庄大人做为靠山,裘矜无所顾忌。 “自家人,郡主莫要说笑。” 目的达成,宁云溪卸下伪装,几分轻蔑。 “秋娘子才是说笑,谁跟你是自家人?” 秋示荣见势不好,端正姿态,傲然发难。 “郡主迫使无辜之人,前往廷合台,似有欺压百姓之嫌,既非自家人,草民理当告去尹司台!” 宁云溪眸意清冷。 “何谓无辜?” 秋示荣表露熟读律令,巧言善辩。 “郡主以为人赃并获,足以治罪么?契约未签,你们也没有证据,证实我们算计秋璧,凭什么指使廷合台之行?郡主明知故犯,妨碍公事,其罪不小!” 见门外迟迟没有动静,宁云溪高声呼唤,以作提醒。 “有请诸位大人。” 秦鸿仲带着手下两名廷合中相、几名守卫,走进梧桐轩前厅。 秋示荣夫妇,顿时吓得面无颜色。 裘矜起身走去,惶惶牵住夫君双手,小声询问。 “这该如何是好?” 秋示荣跟着站了起来,护在娘子身边,压低声音安慰。 “娘子宽心。郡主言之属实,我们不曾得手,责罚轻得很。他们虚张声势罢了,我们休被阵仗吓到。” 宁云溪出于礼貌,起身说话。 “方才对质,秋氏夫妇所犯何罪,三位大人一同旁听,必定心如明镜。” 秦鸿仲郑重回应。 “嗯,多谢郡主代劳取证。” 宁云溪微微一笑。 “秦大人客气。” 话罢,她转向秋氏夫妇,看在秋璧的面子上,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你们若能认错改正,秋璧或愿谅解,三位大人亦会酌情,从轻发落。” 像是听到滑稽之言,秋示荣放肆大笑。 “哈哈哈,爹娘怎能屈向女儿认错?” 他张扬几分蛮横不逊,狂傲无比。 “堂堂郡主,套话百姓,用心何其险恶。不妨诉你实言,你套话之意,我早看得一清二楚。我们怀有侥幸之心,你奈如何?无非就是关上五日,一点小小责罚,我们夫妻受得住,毫不畏惧!” 第372章 你救救爹娘 宁云溪杏眸淬动一抹狠色,鸷视秋氏夫妇,犹似雷暴之前的沉闷,凌厉隐然,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我给过机会,你们不愿悔改,那就休怪,不讲情面。” 秦鸿仲行至书案,写下文书,盖上廷合相金印,示于秋氏夫妇。 “二位请看,若无异议,廷合台囚车,已在门外等候。” 秋示荣闻言,惊异不解,立时疑议。 “五日责罚,何故要坐囚车,秦大人莫非徇私枉法?” 裘矜双手接过文书,仔细阅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栗然瞠目,仿若遭遇晴天霹雳。 “夫君,他指控我们藐视律令,五日责罚之后,公堂审问,倘若定罪,便要斩首示众啊!” 秋示荣身子一震,一把夺过文书,难以置信阅看。 “什么!藐视律令?我们……” 裘矜眉梢垂落,神情复杂,像是尝到什么苦涩之物。 “我们刚刚确实……” 秋示荣拿着文书的双手,不住颤抖,愈发猛烈。 “斩首……示众……” 阅至此处,他吓得扔弃文书,跪向秋璧,卑微所有傲色,低头恳求。 “璧儿,爹爹知错,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裘矜跟着跪好,紧紧抓住秋璧的衣袖,眸有泪花,秋雨萦绕,尤是寂寥无助。 “璧儿,你救救爹娘,为娘求求你了!” “你知晓的,我们都是随口胡言,何以重罪至此呀?” 虽有示弱,却无诚意,秋璧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更加心如刀割。 这便是她爱惜多年的家人,哪怕即将身归九天,也不愿给她一点真心。 从一开始便作利用的人,大约都是这样,不爱便是不爱,永远不会有改。 秋璧灰心丧意,拂开裘矜的手,别过身子,不再面对。 秋示荣流露震惊,一字一句,皆是呼喊出声,似在唤醒沉睡之人。 “璧儿!你怎能这样对待爹爹?往日情义,难道全都忘却?” 裘矜泛着泪光,突如其来的憔悴,瑟瑟犹如秋风尽染枯叶。 “璧儿,你知道为娘,最怕丢舍性命,你不能坐视不救啊……” 确认秋璧心意之后,宁云溪眸底所隐几分凛冽,逐渐浮现无余。 她居高临下睨着二人,藐然发问。 “我这儿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位可愿一试?” 听有希望,秋示荣夫妇急忙回身,跪向宁云溪。 “愿意愿意,郡主请讲!” 宁云溪唇际一勾,拿起那张奴契,示意庄玮签名之处。 “你们可知,庄大人何故送来奴契,却没有提前签好自己姓名?” 她自问自答。 “便是东窗事发之时,推你们出来顶罪,他则悠然自在,独善其身。” 适当离间之后,她提出要求。 “你们若能当堂指证,奴契出自庄大人之手,是他指使一切,包括你们出言不逊……” 还没听完,秋示荣便反应过来,满是忧惧。 “草民手无实证,庄大人定然反告诬陷,请郡主三思,此乃自取灭亡,草民夫妻非要粉身碎骨不可!” 宁云溪鸷狠之间,浅出一抹游刃有余。 “秋伯父放心,我既有言,便是准备万全,你们只顾指证,剩余之事,都交给我。” 秋示荣心有悸恐,疑虑不散。 “此话当真?” 宁云溪无谓一笑,言简意赅点拨。 “秋伯父明事理、懂形势,应该知晓我之深意,相较你们的性命,我更以大事为重。” “你说呢?” 秋示荣眉心微动。 “这……” 宁云溪适时提醒。 “或者,你们有办法传出消息,请庄大人来救,那我便不必多管闲事。” 秋示荣转眸,悄悄斜看秦鸿仲一眼,暗自思忖。 推想郡主所言,这位秦大人必是帝瑾王臣下,有他在,足以封锁消息,不令庄大人知晓。 我和娘子都是一介庶民,于郡主而言,在朝局面前,确实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再者,庄大人高高在上,为救我们,不一定愿意以身涉险。 天幸得此,立功之机,我们若能襄助帝瑾王,向庄大人发难,极有可能名垂青史。到时,王爷论功行赏,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摆脱民籍身份。 平步青云,在此一举! 如此一想,秋示荣豁然开朗,抛开所谓庄大人深恩,风吹倒向宁云溪。 “郡主之命,草民夫妻定当效劳,义不容辞!” 裘矜胆怯猬缩,顾不上细思冥想,只知随声附和。 “是,义不容辞。” 宁云溪莞尔一笑。 “嗯,烦劳二位。” 话落,她给秦鸿仲使了一个眼色。 秦鸿仲收到指示,一声令下。 “押上囚车,带回廷合台,等候发落!” 几名守卫庄严一应,一人一边,左右架起秋氏夫妇,押往囚车。 秋璧于心不忍,转身面向,看着他们的背影。 临走,秋示荣还有些许放心不下,几番示弱,尝试引起秋璧的怜悯,借此维持郡主信任。 “璧儿,爹爹没事,你切莫担忧。” “等爹爹回来,便领着你去茶馆品茶,爹爹记得你最爱‘茗意沁人’的茶点。” “爹爹陪你垂钓,如你幼时那般,我们……” 裘矜还是随声附和。 “璧儿乖,娘亲也没事。” “对对对,为娘也是铭记于心,时刻不忘。” “我们三人一起去,一家人,永远不分离……” 他们背身而对,依旧努力回首回眸,竭力多看秋璧几眼。路过行人不知情况,听着喊话,还以为他们当真情深似海。 秋璧追出轩外,望云兴叹,几分痛心疾首,几分难舍难分。如是真情实感,更令路人坚信心中所想,爹娘慈爱,贤女孝顺。 宁云溪紧随其后,与她一起,目送廷合台诸位和秋氏夫妇离去。 “如若心疼,可发一言相救。” 秋璧没有回话,表态显然,搀扶郡主,坐上马车。 关凝静骑马追随,护于一侧。 秋璧吩咐马夫去向,继而上了马车,与郡主同坐。 想着爹娘之事,她心有疑惑,忍不住提问。 “郡主何故利用他们,对付庄大人?” “难不成,被属下拒绝之后,庄大人当真弃离颜族,追随皇上而去?” 宁云溪伸出一只手,由她握着,意在安抚宽慰。 “非也。他至多任性一想,心志实然,没有这般容易动摇。” 握着郡主的手,秋璧心绪稍稍安然。 “那,郡主何故针对?” 第373章 一片情深 宁云溪柔声细语,认真解释用意。 “一则,皇上对舅舅一家,总有疑心,而今见此,定然误以为我不惜利用你、设下连环计,只为加害表弟,疑忌足以打消大半。” “二则,秦大人与小舅舅共同掌权廷合台,秦大人单独行事,小舅舅恐会发难。表弟遇险,皇上必然出手相救,结合双方之势,小舅舅便不敢轻举妄动。” “三则,你与他们毕竟有过亲子关系,于外而言,我们不宜动手,此事由皇上出面,最为合适。” “秋氏夫妇,待你凉薄,毫无亲情可言,就让他们痛快消逝,不足平愤,不如为我们所用,也叫他们殒有价值。” 秋璧晓畅莹然。 “原来如此。” 想着郡主特意赶来搭救,她阴云扫尽,温暖一笑。 “属下愚然中计,多谢郡主周全。” 宁云溪回之一笑。 “跟我客气什么?” 她忧心尚存,仔细叮嘱。 “以后离府,记得给管家留下去向,不然出了事,我都不知去哪里找你。” 秋璧用着撒娇语气,顺话奉承。 “郡主神机妙算,定能料想。” 宁云溪玉指轻点她的鼻尖。 “休要说嘴。” “你且说说,何事怒急?我离府时,听家丁说,你怒气冲冲而走,他们见状,根本不敢询问去向。” 话至此处,她萦绪几分愧疚。 “可是气我故意欺瞒,默许美人计?对不起嘛,我以为表弟礼贤女子,点到为止便罢,不至欺负太甚,没想到你会这般忧愤。” 略有一些难以启齿,她顿言片刻,才有问询。 “他……很过分吗?” 秋璧温然而笑,摇了摇头,诚实作答。 “郡主莫要多想。庄大人之行,属下昨晚确实惊吓,但是事后,不觉阴霾郁结。” 宁云溪切切关怀。 “那你何故怒急?” “莫非冯大人,又有计策害你?” 一听冯大人三字,秋璧不由头疼,眉心立即锁起满满嫌恶。 “说起这事,属下便是满腹委屈……” 静静听她叙事完毕,宁云溪眉梢垂落几许无奈,神情流露几意哭笑不得。 “你瞧你,如何认不出我和四妹妹?在马车上,与林大人约见谈事者,是我们。” 秋璧一阵惊愕,一丝难为情。 “啊?怎会是你们?” 宁云溪如实答言。 “我们以为,你还身在林府,故而去寻,正巧林大人有事要说,遂将马车停在北侧门。” 她挑眉坏笑,卖了个关子。 “你猜猜,他所说何事?” 秋璧没有听出话意,一味只是自卑。 “大约是让郡主,好好管教属下。林大人应该很是嫌弃属下,无礼不贤之举?” 宁云溪见状,急忙说明事实。 “我瞧着不像。” “林大人之状,分明就是思绪狂作、不得释然,所以气急败坏,不许四妹妹再教你这些。” 秋璧微微一点惊喜,一点羞涩。 “怎么可能?四姑娘所教,属下还未逐一试过,他怎会……思绪狂作?” 宁云溪故作漫不经心,巧言赞许。 “那我便不得而知,想是某人,媚色甚然。” 这下,秋璧听懂话意,双颊顿时朝霞绯红。 “哼,郡主故意言辞放纵,羞折属下。” 想起堂兄和冯忆荷说过的话,她一瞬落回自惭形秽。 “可是属下貌丑,他时时都有冯忆荷陪同,按说,不会喜爱属下拙劣之行。” 宁云溪柔言点醒。 “冯大人几句欺骗,你便被她瞒过,岂非辜负林大人一片情深?” 秋璧恍然一惊,清眸素素,还有一团迷雾,萦绕未散。 “她骗我?不会。” “那她何故,明知林大人使美男计,还愿走入局中?” 宁云溪面色几分严峻,矜肃剖释。 “这事,说来话长。” “她情愿中计,表面看似恋恋钟情,为了林大人,痴痴付出,不计回报。其实,她精明着呢,每次走入局中,都能拿捏得当,另有自己谋算,心机深重,不可估量。” “前世,我便与她有过多次交锋,最后一计取胜,也是天幸运气之故,并非是我谋高一筹。” 秋璧不以为然,言及冯忆荷,便是嗤之以鼻。 “郡主实在谬赞,她何有这般厉害?也就骗骗属下,勉强能够得心应手。” 宁云溪耐心以对,借用旧事,剖幽析微。 “其事太多,我只举一例,你便知晓她之深谋远虑。” “我所设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本意让林大人利用冯大人,拖住大哥哥,以便我们行事。阿兄甚至动用督护台的人,日夜轮流看着她。” “结果,冯大人游刃有余拖延,看似助我们成计,实则精准计算所有,反作利用大哥哥,带领一众侍卫,将我围困铜事台。” “若非两位表弟反应及时,现身解救,我便要窝窝囊囊,被她断送性命,甚至怪责不得,还要谢她暂舍自身心志、竭尽全力牵绊大哥哥。” 秋璧听得胆战心惊,为郡主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此计,她诡诈在内,藏着如此心思。” 宁云溪沉重点头,眸意几分自愧弗如。 “是啊,她之谋略,与大哥哥不相上下,绝非等闲可比。” 顺着话头,她提起另一件事。 “我今日见她,刻意观察容貌。貌似谋同,使我不禁去想,你先前分析甚是,她或许,真是大哥哥的亲妹。” 秋璧好奇猜测。 “这么说来,他们才智,承袭于皇上?” 她随口一问,引得宁云溪深思,眉心不自觉地颦起一丝苦恼。 “圣上之才,我茫然无解。” 秋璧惑然一惊。 “皇上深不可测,以致郡主都不能看清?” 宁云溪阐述疑处。 “那倒不是。他之谋略,怪得很,偶时足智多谋,可谓雄才;偶时平淡无奇,只能称作别出机杼,绝非高深莫测之思。此中怪异,就好像……计策不出自他,而是背后,另有为他出谋划策之人。” 秋璧表达自己见解。 “谋深雄才者,皇上怎不厚恩重用,反要叫人躲在背后?郡主多虑。属下猜想,皇上偶有自己慧思,时纳宁大人之计,间或冯忆荷之谋,如是反复,成就古怪之状。” 宁云溪豁然一笑,深表赞同。 “嗯,言之有理,是我想得太多。” 第374章 好一顿数落 叙话间,马车徐徐而停。 算着到达时间不对,宁云溪微微一怔。 “这么快就到了?” 她透过小窗,环顾四下,这才发现所到之处,正是伊人倾城后院。 “怎么送我回来这里?我原想着,先送你回高府。” 秋璧乖顺一笑。 “属下打算恭送郡主,再往月溪府公忙。” 宁云溪无奈提醒。 “我已然许假。” 秋璧撇撇嘴,面容不悦。 “郡主知晓属下告假之由,林大人弃舍而去,难道叫属下自得其乐?” 宁云溪温和劝言,表意关心。 “那便歇息一日,别累着自己,听话,这是我的命令。” 虽说命令,却无居高临下之威,秋璧深领好意,谦谦应声。 “是,属下遵命。” 宁云溪吩咐马夫,去往高府,重新踏上路途。 “送你回高府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忙。” 秋璧回馈关怀,肃肃有诚。 “属下失礼上问,郡主去忙何事,可有属下帮忙之处?” 宁云溪笑着摇头。 “你只管回府休息,不必帮忙。” 她没有隐瞒,直接坦言。 “我去一趟哲溪山,找大哥哥。” 秋璧浅浅一惊,随即推测。 “宁大人即将回归?” 宁云溪实言以告。 “不是。” “怪我多嘴。为了换得你之所在,告知冯忆荷,大哥哥的去向。她一得知,必然寻去,也不知大哥哥会不会出事。我知晓近路,前去瞧探一眼,确保无恙。” 秋璧顿觉内疚,顺势提议。 “既如此,属下理应跟随。” 知她昨晚辛苦,迟睡尚存疲倦,宁云溪感怀不忍,既有负疚,也有心疼。 “我方才命令,你便就忘却?放心,一路都有关大人护送,而且哲溪山上下,埋伏都是尹司台的人,安全无虞。” 秋璧想了想,恭然点头。 “那……属下候在高府,等郡主安然回京。” 宁云溪莞尔一笑。 “嗯,好。” 她稍稍正色,安排事宜。 “你回府以后,吩咐贴身侍女,帮我禀知阿兄和韶舅舅,也告知四妹妹,只说我离京,有要事去办,最晚明日,大约就能赶回。” “这会儿,伊人倾城正忙,故而我没有进去打扰。你让侍女,等到店里打烊,再去禀知他们二人;继而,回去高府,路经帝瑾王府,她顺便求见,上禀阿兄一声。” “今日四妹妹直播有所延迟,故而打烊时辰,也会晚一些。估摸着,戌时三刻,才能收拾所有,打烊离店。” 话罢,她抚上银戒,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 “你昨晚疲倦,难免加重心衰,不易入睡,或是辗转多梦、睡醒身重。这是我自制的安神丸,你且服下,缓解心衰,消去水肿,有助眠安寝之效。” 秋璧郑重应声,依言服药。 “是。” 宁云溪放心不下,仔细嘱咐。 “奴契之事,可见表弟对你,心思未定,而后,可能还有计谋。” 秋璧一阵错愕。 “啊?属下应当如何防备?” 考虑秋璧力所能及之事,宁云溪叙言应对之策。 “这两日,念荷居谢客;我回来之前,你不必前往月溪府公忙。” “冯大人被我引去哲溪山,一时无法配合其中,唯有表弟一人,而且心志暂存他处,按说,行事应有诸多不便。东院有高大人和高夫人护着你,如此安置,防备足矣。” 她微微顿言,随后补充。 “倘若事有变故,你便去求助林大人。” 秋璧对着林府方向,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非是属下轻视,他斗得过庄大人吗?庄大人,毕竟是方族之后。” 宁云溪一时之间,啼笑皆非。 “言辞偏颇,还说不是轻视?” “我一贯认为,方族,不过名声显赫一些,实际较之才高者,大有人在。一如林大人,高誉奇才异能之士,当之无愧。” 反正林暮听不见,秋璧随着心意,恣肆评说。 “游离双方,尽皆不得重用,属下以他尔尔之才,徒有其表罢了。” 听出话中酸意,宁云溪责怪不乏宠溺,浅笑回复。 “瞧你,耿耿于怀晨间之事,好一顿数落。” 秋璧做出傲色,不愿承认。 “属下才不是斤斤计较之辈,所说属实,他就是愚不可及。” 宁云溪应声让话。 “好好好,你说得对,我不与你争辩。” 总有心神不宁、放心不下,她再次嘱咐。 “于朝于府,表弟都有皇上维护,舅舅虽说不会袖手旁观,但也难免会有伸手不及之处。你切莫意气用事,若有困难,一定去找林大人,记住了吗?” 秋璧乖巧点头。 “是,记住。” 送她回到高府,宁云溪先至月溪府,更换自己的马车、留话嘱咐守卫,而后马不停蹄,赶往哲溪山。 念荷居中,秋璧依着郡主之命,吩咐禀告之事。 荆依茉从皇宫附近,打探消息回来,已然等候多时。 “禀明姑娘,奴婢悄探得知,冯大人确实没有去过皇宫。” 经由郡主分析,秋璧已然猜到,这是冯忆荷故意为之,调离她的侍女、言辞以激,都是为了配合庄玮用计。 “好,辛苦你了。” “吩咐下去,这两日,念荷居谢客。不管谁来,都要先禀知于我,经得允许,方可请入。” 荆依茉恭敬应声。 “是。” 秋璧团扇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荆依茉吩咐罢,正好瞧见主子困倦,察言观色,快步上前。 “奴婢侍候姑娘安寝?” 秋璧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回了两个字。 “饿了……” 荆依茉低眉三分,谦卑建议。 “姑娘暂且小憩。奴婢让人吩咐厨房,提前准备午饭,待到完备,便来唤醒姑娘。” 秋璧表示同意。 “嗯。” 荆依茉立即招呼身旁侍女。 “你去厨房,传姑娘的话。” 瞧着侍女应声离去,她转向姑娘,小心翼翼侍奉更衣。 “奴婢回府之时,正巧看见冯大人匆匆走出南院,一副有急事的样子。” 秋璧已知此事,并不惊奇。 “她离京而去,大约明日才能回来。” 她时时记挂冯文丹之事。 为着滕姑娘身世,不被冯忆荷所察,娘亲装病许久,终日无趣,正好趁着今日冯忆荷不在,出门透透气。 想罢,她立即吩咐。 “我睡下之后,你去一趟南院,将此事转告爹爹娘亲……” 话至此处,便觉此举不妥,似有慢待之嫌,她自觉不满,转而改正。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显得郑重。” 荆依茉依言一笑。 “姑娘孝顺,奴婢望尘莫及。” 她取来衣裳,重新帮姑娘穿好,陪同一起,前往南院。 第375章 西郊茅屋之行 从南院回来之后,厨房已经备好午饭。 秋璧饱餐一顿,沐浴更衣,舒舒服服进入梦乡。 一直睡到戌时,秋璧悠然醒来,透过床幔看向窗外,已是月明星稀。 荆依茉听见动静,疾步走了过来,恭立床侧。 “姑娘醒了?晚饭完备,请问姑娘,奴婢可要吩咐传菜?” 秋璧柔声回应。 “嗯,醒了,传。” 荆依茉仔细挂好床幔,扶姑娘起身。 “那奴婢先去传菜,再往伊人倾城禀知。” 这时,门外传来家丁的禀报声:“姑娘,冯先生托人传话,邀请姑娘,前往西郊住处一聚,不知姑娘可愿去往?” 秋璧暗自无奈一笑。 爹爹娘亲,心实纯朴,好不容易出门透气,结果还是回了老家。想来,我所奉送银子,他们存着未用,根本不舍得去逛街市。 想罢,她抬高语调,回复家丁。 “既是爹爹邀请,自然要去,吩咐下去,备好马车。” 就这样,秋璧留下荆依茉在府,由十几名家丁护送,赶赴西郊茅屋。 “爹爹娘亲,我来了!” 听见她的呼唤,冯岩喜出望外,接迎女儿进屋。 “璧儿,快快进来。” 秋璧亦是喜笑颜开,依言走进。 “怎么不见娘亲?” 与女儿一同坐好,冯岩凝凝慈然。 “她正下厨呢。” “知你回去补觉,我们特意晚些时候做饭,不想,你先到一步。唉,粗茶淡饭,本就委屈你,现在还要劳你等候,都怪爹爹无能,不能请你享用饭馆佳肴。” 秋璧感怀幸福,语气却是带着一分埋怨。 “爹爹娘亲才是委屈。我让你们高高兴兴玩乐一日,结果,刚刚离府时,听管家说,你们又把银子归还。总是这般客气,爹爹娘亲岂非见外?” 冯岩眸有稳重,明朗一分大义凛然。 “何有见外?韦大人交托高大人,送来的银子,我们也是全数归还。爹爹知晓,你和兰儿都有孝心,可是,我们也有疼惜之情呀。” “午时,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告知。我近日寻了新的谋生,在茶馆给人端茶送水,轻松得很。你娘还是老手艺,刺绣为生,哪怕终日待在房里,也不怕切断生计。”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用给我们银子。” 秋璧戚戚低语,埋首愧疚。 “人言都说,爹爹娘亲住进高府,便是享福,事实却……” 冯岩及时打断她的话,笑貌和顺,纠正言辞。 “事实便是高府南院,住得舒适,比这茅屋胜过万倍,如何不是享福?”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秋璧抬眸看着爹爹,内心既有自责,又有感动。 “你们这样苦着自己,当真愁坏我。” 冯岩目光和蔼,言谈亲切,申以肺腑之言,坚定不移。 “傻孩子,休要忧虑。我们不苦,有你,便是福气;待到以后,与兰儿相聚,更是锦上添花。爹爹娘亲,唯觉称心惬意。” 冯文丹打开里屋的门,呼唤用饭,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汤。 “饭菜已罢,夫君、璧儿快来。” 两人应声,一同走向里屋。 进门一刻,只见庄玮正在摆放碗筷,秋璧笑容一收,瞬间全身凝固。 “你……” 仿佛没有发生昨晚之事,庄玮很自然地展颜和善。 “高大人,请坐。” 一丝惶惧,席卷而来,秋璧喉间一紧,莫名有种窒息之感。 没想到,实际与他面对,她袖中双手,竟会忍不住轻颤。心底畏怯,亦如乌云笼罩般,迅速布满思绪脑海。 她勉强撑起微笑,竭力平静看向爹娘。 “他怎么在此?” 冯文丹放下汤碗,第一时间注意到女儿神色有异,不由忧疑。 冯岩略显粗心大意,没有重视细节神态,一心回答女儿问题。 “是这样的。我们所乘马车,半路出了状况,不能再用。就在我们一筹莫展、徒步回家之时,庄大人来西郊办事,正巧路过。他说,他是你的好友,可以顺路捎上我们。” “庄大人帮了大忙,我们便就邀请,待到得空,请客吃饭。原以为庄大人高高在上,定然不愿屈就,没想到午时刚过,他忙完事,即刻屈身前来。” 庄玮认真倾听,礼貌配合,温文而笑。 秋璧暗自一叹。 高府马车,每日都会检查、适当维护,怎么可能破损以致不能再用,定是庄大人故意为之。 唉,他如何这般无处不在?连冯家爹娘都不放过。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郡主所言极是,这两日合该谢客,怪我多此一举,非要过来一聚。 想至此处,她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 “他说,是我好友……你们便信?” 看出女儿似有难言之隐,想是有关庄府机密,冯文丹温柔浅笑,随即告知。 “璧儿宽心,前听郡主说过庄府之事,我们知晓,庄大人不是外人。” 难言之隐并非如此,自然没能解开秋璧心结。 她想诉与昨晚发生之事,揭穿此人真面目;但是又怕庄大人动怒,卸去伪装,随意伤害爹爹娘亲。 左右为难之下,她吞吞吐吐起来。 “是……嗯……” 转眼间,庄玮自发提及。 “高大人不欢迎我?莫非还在气恼昨日之事?” 秋璧一阵惊诧。 难不成,他要坦言一切? 爹爹娘亲倘若嗤之以鼻,他会不会…… 正想着,便听冯文丹惑然询问。 “昨日发生何事?” 秋璧沉默不语,双眉锁起几缕心神不宁。 庄玮看似心怀坦荡,却是满口谎言。 “我因公事,无意间冷落高大人,怪我疏忽大意,没能顾及高大人感受。” 一听这话,秋璧更觉憋闷委屈。 “你……” 话音未落,冯岩速即一声训斥。 “璧儿,这便是你的不对。” 知晓爹爹受人蒙蔽,绝非故意发难,秋璧垂眸恭敬,应了一声。 “是……” 冯岩心疼女儿,不为已甚,语气不舍一分严厉。 “庄大人公事在身,如何不知理解?” 秋璧一分无措,一分消沉。 “是……” 冯文丹见状,也是心疼女儿,连忙使去一个眼色,并用言语暗示。 “夜已深沉,夫君还不用饭,岂非怠慢贵客?” 意识到自己不对,冯岩立马展露笑颜,回到和蔼可亲之状。 “是是是,庄大人请坐,我们这就用饭。” 第376章 能否放过 冯文丹笑向女儿招手,示意落座。 “璧儿,来,坐娘亲身旁。” 秋璧依言落座,颦眉不安,无心用饭。 冯文丹取来一双筷子,递给女儿,同时细声劝慰。 “你爹爹笨嘴拙舌,胡乱训话,你若不悦,莫要闷在心里,只管责骂回去,不必顾忌俗礼。” 听有误会,秋璧赶紧澄清。 “娘亲言重,我没有怪怨爹爹。” 终于瞧出女儿神态不对,冯岩引咎自责,退思补过,赔笑给女儿夹菜。 “璧儿莫恼,爹爹知错,以后一定改正。” 秋璧乖乖吃下爹爹夹的菜,心绪无奈,一时间哭笑不得。 “爹爹亦是言重,长者致歉,小女愧不敢受。” 深领女儿懂事乖巧,冯文丹会心一笑,仔细解释缘由。 “你爹爹并非无故护着庄大人,你有所不知,除却马车之事,庄大人另有深恩。” “打从午后见面,他便陪着你爹爹,下地做农活,烈日炎炎,亦是不辞辛劳。” “务农而归,他又帮着我,里里外外做家务,片刻不得歇息。” “他还为了你,虚心向我讨教,学做你爱吃的菜。你瞧,这几道菜,便是他的手艺,我都尝过,味道甚好。” “打从结识庄大人,你爹爹便是赞扬不断,对他可谓心悦诚服,故而有所偏颇。” 回想一起种地之景,冯岩心情舒畅,由衷喜悦。 “庄大人博学多闻、品行端正,为人确实完美无缺。” 庄玮一如平常,张弛有度,沉稳持重,不乏彬彬有礼。 “多谢冯伯父、冯伯母赞许,在下实为惭愧。” 冯岩赞赏有加,愈发钦佩。 “庄大人还是这般君子自谦。” 庄玮顺意表现,体贴夹菜,放入秋璧碗中。 “昨日之事,是我不对,高大人请见谅。” 秋璧移目不敢正视,神情复杂,没有动筷。 庄玮故意表露一丝尴尬,低眸虽见笑意,却有瑟瑟可怜之情。 冯文丹心里一分不忍,帮忙劝言。 “先前不知你们有争执,而今我才看懂其意,庄大人诚恳道歉之心,你可明白?” 娘亲问话,秋璧自然应和。 “嗯,明白。” 冯文丹素手轻柔,为她舒展眉头。 “那就消消气,安心吃饭,好不好?” 秋璧努力撑着笑容,不使娘亲担忧。 “好。” 冯文丹不吝夸赞。 “璧儿真乖。” 秋璧干脆快些吃饭,心想结束这次相聚,便就带着爹爹娘亲,直接回府,一刻也不多留。 谁知,晚饭未尽,爹爹娘亲同时昏迷,趴在饭桌上,全然不省人事。 秋璧不忍丢下他们,又不愿与庄玮单独相处,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在原处。 “爹爹醒醒……娘亲醒醒……” 庄玮脸色骤变,用了一分力道,将筷子置于碗上。 被这清脆之音吓了一跳,秋璧浑身颤栗,簌簌不止。 庄玮手下之人,已将茅屋团团包围,秋璧带来的家丁,尽数被他们打晕。 秋璧环顾周遭,仔细护好爹爹娘亲,低微几分气势,向庄玮示弱。 “庄大人或许不喜,强人所难……我不愿意,能否放过?” 庄玮起身,行至她的面前,愉心而笑,捻起她的下颚,意在与她四目相对。 “昨晚许你正妻之位,你便不愿;今早许你通房之位,你也不肯。不知妾室之位,高大人以为如何?” 秋璧躲开他的手,没有让他触碰。 “我不愿嫁你,非是名分之故。” 睨着自己扑了个空的右手,庄玮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他俯下身子,主动迎眸,唇勾几分幽魅,玩味发问。 “高大人之意,唯愿作陪,无需名分?” 秋璧躲避视线,起身后退,远离一步。 “庄大人谋多智广,当属奇才,何必说来道去,假作听不懂我的话?没得意思。” 庄玮举步肆意靠近,一把揽住她的纤腰。 “那我们便做些有意思之事。” 秋璧立时嫌恶,奋力拂落他的手,背身而对。 “你别碰我。” 庄玮嘴角垂落一丝不悦,抓住她的双肩,迫使与他面对。 “高大人莫非忘记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大恩如此,定思回报’,今有回报之机,岂能不懂把握?” 秋璧端肃以对,拂开他的双手。 “我谓之回报,绝非此意。” 庄玮悠悠目落,睨着她满不情愿的神情,情不自禁唇际一扬。 “可是恩人有意,你该当如何?” 秋璧耐着一分心性,谦辞劝告。 “庄大人身怀龙凤之姿,家世亦是显赫无比,何愁寻不到良缘女子?我实卑微,不敢德配高贤。” 庄玮越看越是喜欢,不由自主,一个落唇。 “依你之言,我不娶便罢,玩趣一夜,未尝不可。” 秋璧急忙躲开,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顾不上护着爹娘。 “以庄大人身份,理应志向远大,‘少好学,修父业,谦逊下士’,何以言辞举止,这般无礼?” 庄玮幽幽走近,夜色烛光映衬之下,眉宇魅色渐浓。 “高大人字字提醒,要我记得本家,可谓语重心长。其实可笑,难道方族中人,就该不循人之常情?” 周身打量她一番,唯觉我见犹怜,他语气温柔哄劝。 “你之清丽,我生平初见,苦思冥想,依旧难以意料雪玉之美。你乖乖叫我一探,极尽好奇,我便不再为难,可好?” 秋璧直言拒绝。 “不好,我不要。” 庄玮再次扼住她的双肩,眸掠一股寒流,诡怖凛冽。 “我得皇上宠信,哪怕后宫嫔妃,我意欲赏玩,皇上也会拱手奉送。其女,我愿玩便玩,愿杀便杀,他从不过问。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秋璧听得惊异,猛然摇头,难以置信。 “不可能,你言辞有欺,方族之后,不会滥杀无辜。” 庄玮怙恶不悛,一脸理所当然。 “自然不是滥杀无辜。” “她们就像你,幸得我的赏识,却不肯接受好意,纵然殒命,何有无辜?” 此事荒诞,秋璧断然不敢相信。 “你故意吓我。” 听她还是不肯松口,庄玮彻底没了耐心,随口一句嫌弃。 “你这种女子,软硬不吃,难哄至极!” 他松开右手,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冯氏夫妇。 “如是剑指,也是故意吓你么?” 秋璧花容失色。 “你别伤他们!” 她急中生智劝告。 “他们是滕姑娘的生身爹娘,与你应属姻亲关系,你若冲动,庄二公子那边,如何交代?” 终得一分动容,庄玮满意一笑。 “我家二弟,自然是以家人为重,绝不可能为了他人,兄弟阋墙。” “我再问高大人一次,今宵可愿同榻而眠?” 秋璧欲言又止。 “我……” 第377章 为她习武 提早结束太医院公忙,林暮来到帝瑾王府。 他唤停一个路过的下人,微笑询问。 “护卫高大人安在?” 没等下人回话,高璟迎面走来。 “林大人找我?” 林暮快步走去,喜笑颜开,拱手一礼。 “恭请高大人安好。” 他们兄弟以敬,从来没有大礼如此,高璟受宠若惊,急忙颔首回应一礼。 “安好安好。” “林大人今日这么客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暮虚心低眉,笑容余出一抹乖顺。 “卑职有事相求,还望高大人允准。” 高璟见状,心底满是感动,差点泪流满面。 “就冲你这态度,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说,何事?” 林暮舒缓一口气,压制心绪惧意,硬着头皮请求。 “祈请高大人,教我习武,卑职唯愿,少些挨打就行……不知可否?” 高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满目震惊,难以平复。 “什么?习武?” 他瞳仁一阵慌乱,抬头卓望一眼夕阳,重新落眸林暮,瞠目愕然。 “太阳真在西边!难道我做梦未醒?” 林暮嘴角抽搐一丝无奈。 “高大人说笑,夕阳西沉,自然悬挂西方,此乃古今定理。” 他整理心绪,严正以对,毅然决然。 “我私想着,你所言极是,不习武,不足以保护贤堂妹。为了她,纵使天赋不济,我亦事在必行。” 高璟抚掌大笑,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顺势展臂一搭,兄弟厚谊,一望而知。 “这才对嘛,林大人觉悟甚高。既如此,我们赶紧训练起来?” 与高璟凛凛相较,林暮犹显瘦弱身小,一脸无措,渺渺迷茫。 “高大人意愿回去高府,还是移玉林府?” 高璟悦色说明。 “韦大人临时有事,今日换我值守,明日一早与小池大人交接完毕,才算结束公忙,何以离去?” 林暮下意识躲开他的长臂,保持安全距离。 “既是值守之日,理应公事为主,那我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奉请。” 高璟片刻未思,一把将他拉住,不肯放过。 “值守之时,一般无事,难得林大人兴致盎然,索性就在王府庭院训练起来。万一等到明日,你就变卦,我岂不追悔莫及?” 林暮莫名一阵惧怕,试图后退远离。 “从小到大,行刺之事波骇不绝,王爷安危,你我怎能轻视?” 此时此刻,高璟脑子转得飞快,瞬即有了主意。 “恰巧萧大人有事禀报而来,正在前厅,与王爷商讨。要不这样,我去恳求一句,请他换班值守。” 想着荷妹妹安危,林暮克服恐惧,泰然面对。 “只要不给二位大人添麻烦,便矣。” 高璟笑容悠悠,快意松手。 “不麻烦不麻烦,你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刚走一步,他便不放心,再次抓住林暮手腕。 “等候无趣,你还是随我一起去。” 话至此处,萧向朔事罢,退出前厅,经过庭院,径直往正门走去。 高璟眼尖瞧见,连忙高声叫住他。 “萧大人请留步!” 辨出声音之人,萧向朔依言止步。 “高大人何事?” 他转身一瞧,看见林暮,礼貌微笑,以作问好。 “林大人也在。” 林暮恭敬行礼。 “是,恭请萧大人福安。” 高璟谦恭一礼,继而道出请求。 “卑职突然有事,劳驾萧大人换班值守,感激不尽。” 萧向朔想也不想,爽快答应。 “无需换班。韦大人算作我的属下,本该是她公忙之日,岂有劳烦高大人之理?我自当之。” “不知高大人事从急否,可容我去上禀王爷、再去调集手下卒士队?” 高璟愉悦以致,一时嘴快,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说白就是粗打林大人之事,不甚急,萧大人请忙。” 萧向朔惊愕不已、林暮心有余悸,同时一声骇然。 “啊?!” 高璟猛地一震,顿时手足无措,找寻借口,连连赔笑。 “哎呀,我嘴笨口误。不是粗打,绝非粗打,是我陪教林大人习武,呵呵呵,哈哈哈,开个玩笑,逗二位一乐,趣否?” 林暮面色一沉,完全笑不出来。 萧向朔勉强扯开嘴角,配合笑笑,不由想起早年自己习武,被高冀追打之景。 “高大人幽默风趣,饶有令尊风范。” 高璟不知早年之事,以为这是夸赞,随即喜不自胜。 “哪里哪里,萧大人过奖。” 萧向朔回之一笑。 “二位大人稍等,我去去就回。” 高璟、林暮一起行礼。 “恭送萧大人。” 萧向朔转身,走向前厅。 经得王爷允准,他马不停蹄去往督护台,迅速调集手下卒士队,赶回帝瑾王府。 公忙交接之后,高璟没有离开帝瑾王府,依旧选在王府庭院,与林暮投入训练。 颜瑜听说此事,深感稀奇,想着以前林暮挨打之状,既觉可怜,又不乏乐趣,他来到庭院一瞧,想着适时保护林暮。 萧向朔值守职责,便是保护王爷,自然跟在颜瑜身旁,一起观看林暮习武。 这一次,林暮已是下定决心,为了荷妹妹,不管如何挨打,都不会轻言放弃。 就这样,从云兴晚霞,一直练到月明星稀,就算有颜瑜出言相护,林暮还是练得浑身淤青。 萧向朔旁观许久,时不时地忆起早年之事,几番忍耐,终于忍无可忍。 “高大人请慢。” 高璟依言一停。 林暮松了一口气。 萧向朔直爽而笑,由衷提议。 “见识高大人剑法登峰造极,我不禁有些技痒难耐,请高大人暂护王爷身边,由我卖弄教习几招。” 他先恭眸请示王爷意见,而后问于他们。 “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高璟有些不舍,奈何碍于礼数,只能同意。 “萧大人雅兴,卑职理当顺从。” 林暮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多谢萧大人不吝赐教,卑职荣幸之至。” 萧向朔手握剑柄,行至林暮身边,宝剑出鞘,起势一招。 “我先演练一遍,请林大人细看。” 依据林暮儒生气力,萧向朔特意选择适合他的招式,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林暮速即练就,与萧向朔比试较量,亦是游刃有余。 出生至今,林暮首次感受武学之趣,原来习武,可以不用挨打。 高璟站在一旁,瞧着林暮感深肺腑之状,心里不是滋味。 这般练武,一如玩闹,能成什么事?至多练成花拳绣腿,一辈子无有出息! 正想着,便听门口守卫来报:“启禀王爷,密枢侍高大人侍女,荆依茉求见。” 第378章 好,我等你 颜瑜允准传见,荆依茉如实转禀郡主离京之事。 林暮心头一震,感知一丝危险。 颜瑜一听,没有深想,只是忧心小妹妹安危。 “她离京,所谓何事?” 荆依茉惶惶以答。 “回禀王爷,奴婢不知。” 颜瑜担忧更甚。 “可有守卫随身保护?” 荆依茉埋首低眸。 “回禀王爷,奴婢亦不知。” 一问一个不知,颜瑜满心无奈,拂袖示意。 “好,本王知道了,你退。” 唉,她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留去向呢?难道嫌我管得太多,烦我了? 荆依茉正要行告退礼,突然被林暮阻止。 “且慢。” 荆依茉微微抬眸确认一眼,恭然以对。 “是,林大人请吩咐。” 话音未落,林暮便是急不可耐问询。 “你家姑娘,安在?” 忽而问及姑娘所在,荆依茉微微一怔,想着此处没有外人,遂实言以告。 “回话林大人,姑娘去往西郊老家,与冯先生夫妇相聚晚饭。” 这话,在林暮听来,便如直说,庄大人暗有行事。 他瞳仁蓦得一颤,心头浮想,尽是荷妹妹受屈之怜。 “什么?” “何时动身?” 荆依茉不明所以,迷茫作答。 “大约戌时一刻启程,现在已在路途。” 林暮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好,你退下。” 荆依茉依言告退。 颜瑜瞧出他的脸色不对,于是询问。 “怎么了?” 林暮躬身面对,垂眸亦是难掩忧虑之色。 “王爷,或有大事不妙!” 除他自己之外,其余三人同时一惊。 颜瑜坐立不安站了起来,紧接着提问。 “发生什么事,何有不妙?” 林暮言简意赅回答,收好佩剑,随时准备告退。 “密枢侍高大人遇险,事从有急,请恕微臣不能细细禀知。” 话至此处,高璟猛然一阵惊异,打断他的话。 “啊?我堂妹遇险?” 林暮没有一刻顿言,立即请求。 “恳请高大人随我去救。” 高璟连连点头,顾及不得告退礼,抓起他的手腕,便要离开。 “好,我们去选两匹快马,即刻出发。” 眼见萧向朔关怀有意,林暮恭顺劝言。 “请萧大人安心保护王爷,不必挂念。” 萧向朔伸手入袖,取出督护丞金印,慨然递去。 “我手下卒士,供你们调遣。” 颜瑜不假思索,取出随身玉印,也递了过去。 “或去督护台、北郊,任意调集值守之人,都行。” 高璟急如星火,一边拉着林暮离去,一边回应他们的话。 “王爷岂非轻看属下?萧大人尽管宽心,救堂妹,卑职二人足矣。” 颜瑜抬高声调,喊了一声。 “那你们加油!” 萧向朔跟着抬高声调,与之道别。 “二位大人千万保重!” 高璟、林暮三步并作两步,奔赴王府马厩,速即踏上西郊之行。 西郊夜色,静谧祥和。 冯家茅屋灯烛通明,窗外梧桐,映衬皎月静好,银纱玉枝,相得益彰。 秋璧几次欲言又止,庄玮听得满不耐烦,挥舞一道剑气,便要了断冯岩性命。 情急之下,秋璧遽然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伤害我爹爹!” 她眼眸流转,潺潺清泪,尤是惹人怜爱,庄玮一眼入神,兴致难抑,温然落唇。 “那你听话……” 毫无例外,秋璧又是躲开。 “你莫欺负。” 庄玮心头怒起,几分急切,环住她的腰身,复行不端。 “我让你听话,不许违抗!” 秋璧一味躲避,脚下不慎,绊倒在地,吓得一声惊叫。 “啊!” 庄玮及时收起佩剑,顺势与她一同倒在地上,双臂小心翼翼护着,并没有摔疼她。 举止可见,他心有不忍,嘴上却依旧阴鸷万分。 “你究竟要身节,还是要爹娘?想清楚,回答我,不然,我先杀他们,再要你,一个也不放过!” 秋璧心绪不宁,惶惧泪如雨下。 “我……我不想爹爹娘亲有事。” 庄玮细心体贴,为她拭去珠泪,语气尽量和风细雨。 “那你可知,应该怎么做?” 秋璧清眸凄美,莹有忧怯,纷纷扬扬。 “庄大人,对不住。对你,我实难作为……” 庄玮取出随身药丸,示意于她。 “服下它,你便能毫无顾虑。” 秋璧更是梨花带雨,犹豫难定,不敢伸手去接。 眼见就要成事,庄玮恢复一分耐心,低声哄劝。 “璧儿,我是真心爱慕你。你宽心舒意,许我一睹温柔,可好?” 没了办法,秋璧只能接过药丸,颦眉合眼,颤颤巍巍含在口中。 庄玮得逞一笑,起身同时,将她横抱在怀,舍下冯氏夫妇,步步走进卧房,脚尖随意一踢,紧闭房门。 他轻轻放下,让她坐在床上,整理她被泪水打湿、贴在额上的细发,手掌顺着她的长发,缓缓移至腰间。 正想解开两边衣带,忽然被她阻止。 “药力……还没……你等等,好不好?” 庄玮听得甘甜一笑,依言坐在她的身边。 “好,我等你。” 他暂时按捺心性,柔言宽慰。 “璧儿别怕,我虽为武夫,却非不懂怜香惜玉,稍后,一定用心照拂,和煦以待。” 秋璧还是一脸不愿。 “多谢庄大人。” 她沉吟片刻,埋着羞怯,瑟瑟出言。 “只这一次便罢,以后,还请庄大人莫再这般。” 庄玮不以为然,幽笑轻慢。 “万一你甚为喜欢,我又当如何?” 秋璧眉心一分不满,显而易见。 “庄大人多虑,我不会的。如此行为,非我中意,从今往后或觉惶遽、或以作呕,断然不会喜欢。” 庄玮唇际,渐染几分佻薄。 “但凡得我宠爱的女子,除却不从命者,其余皆是心满意足,甚至倾心托付,你岂有例外?” 感知药丸起效,秋璧冷漠以对,不敢表露。 “可我对你,确实无有倾慕之心。” 庄玮面色,沉下几许醋意。 “那你倾慕何人?林暮么?他有什么好?” 他微微顿言,好奇而问。 “你与他,已成事实?” 秋璧轻轻摇头,如实作答。 “就算共处一室,他亦对我秋毫无犯。” 庄玮不屑一笑。 “呵,故作正直,谁不会呢?” 算着药效时间已至,她却还是平心静气,他深感奇怪,转眸一瞧。 只见她花容含霞,方知刻意忍耐,庄玮深深一笑,捻起她的衣带,轻抚把玩。 “璧儿,我们就寝?” 话音未落,便听外头刀剑声嘈杂…… 第379章 恳请堂兄回避 庄玮侧耳辨声,听得敌至二人,其中一人剑法不济,不值一提;另一人武功出神入化,堪称当世高手,绝对不容小觑。 “情况不妙,璧儿,我们快走。” 秋璧不愿弃下爹娘,即便药力渐浓,亦是竭力反抗。 “我不走……” 屋外,高璟威不可当,随意一招,便能攻其薄弱,轻松击败对手。 反观林暮,便是心余力绌,每每出招,都会被庄玮的人所擒,若无高璟及时搭救,早已殒命他手。 方才赶路甚急,林暮来不及说明,等到这会儿交手,才有机会劝告。 “他们都是庄大人手下,请高大人谨慎行事,打晕便罢,切莫伤人啊。” 高璟满心不理解。 “你何出此言?庄大人的手下,怎就伤不得?” 庄府机密之事,未至良机,林暮不能直言,恐令庄韶置身险地,故而托言其他。 “贤堂妹以为人质,安危未定,高大人不可冲动,万一惹他恼怒,后果不堪设想。” 高璟立马被他说服,赞同点头。 “嗯,言之有理,那我听你的。” 林暮放心几许。 “多谢高大人理解。” 高璟速战速决,很快打晕众人,带着林暮,就近破窗而入,正好站定卧房之中。 庄玮不及逃离,就被他们堵住去路,没了办法,只得后退几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二位大人,到此何干?” 瞧着堂妹被他搂在怀中,高璟怒意凛凛,骤然剑气如虹,直指庄玮致命之处。 “你说呢?” 被他气势所震,庄玮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暮见状一惊,慌忙伸手阻拦。 “高大人三思后行,莫下杀手!” 听罢这话,庄玮暗自舒缓一口气。 高璟又是一脸不理解,直截了当反驳。 “我为王爷除去祸患,助威我等士气,这么好的机会,何故不杀?只当救护堂妹,失手错杀,反正是他有错在先,皇上理亏,自当瑟缩无为。” “你拦我做甚?难不成你以为,我武不如他?” 林暮做出无辜之状,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我何有此意?” 他略略一想,即刻有了说辞。 “目下,王爷不宜与皇上大动干戈,高大人此举,无益今后谋算,请高大人着想局势长远,切莫意气用事。” 高璟怒意之间,余出几分嗤之以鼻。 “又是局势计谋,你们这些谋臣,甚为麻烦!” 心想为了维护颜族和方族的主臣和睦,林暮耐着脾性,给高璟拱手行礼,诚意恳求。 “救下贤堂妹即可,有劳高大人,多谢多谢。” 高璟满不耐烦,冲他拂袖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退后!” 林暮应声后退。 高璟举剑,矫健有力出招,身法独特,令人猝不及防。 庄玮放开秋璧,护在身后,剑出飞燕,挡住高璟一招。 两人剑风磅礴,一瞬扬起床帐,拂动不远处的灯烛,烛光忽明忽暗之间,对峙已有十余招,未分胜负。 高璟稍有迟钝,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惊。 “你这武功,造诣匪浅,完全不似平日表现。” “州牧台会试,你故意隐藏锋芒!” “说,你有什么目的,皇上意欲何为?” 庄玮剑若猎豹迅猛,言辞挑衅,没有正面回答。 “何必啰里啰嗦?不如痛快比试一场,叫我大开眼界,见识一下,所谓武功天下第一的真本事。” 高璟势如猛虎,分毫不肯退让,剑芒挥洒,变化无常。 “好啊,竟敢欺负我堂妹,我便叫你见识,自己跪地求饶的样子!” 他们对招之时,林暮想要趁乱救走荷妹妹,刚一伸手,便被庄玮一剑打在手背。 “啊!” 林暮吃痛缩手。 “痛……” 庄玮不忘嘲讽。 “偷偷摸摸,遮掩行迹,林大人果然正直。” 看着便觉丢脸,高璟一脸嫌弃,满口呵斥。 “我不是让你退后吗,捣什么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走开!” 林暮忧急如焚,奈何有心无力,满不情愿,后退几步。 本想耐心等候他们一较高下,却见荷妹妹身子不适、愈发难受,林暮一心救人,急中生智,用了一点小聪明。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他谨小慎微,使尽浑身解数,演得惟妙惟肖。 果不其然,庄玮信以为真,顺着林暮视线,转眸看去。 表姐? 高璟虽然深信不疑,但是救人要紧,有正当理由不顾礼数,他自然不管什么月溪郡主。 长剑银龙,雷鸣而去,瞬息之间,高璟轻而易举,一招制住庄玮。 庄玮回神,便是剑指项颈,想着对方胜之不武,不由得怒火万丈。 “林暮,好个君子作风!” 林暮垂眸惭愧,无颜正视。 “既然不敌,庄大人请回。” 庄玮应付裕如,计上心头。 “原来高大人取胜,皆以阴谋诡计,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林暮赶紧捂住高璟双耳,同时附耳高呼说话,掩盖庄玮之声,深怕高璟被其激怒。 “高大人把他打晕,先安置隔壁房间,一会儿,由我送他回府!” 高璟一脸不悦,拂落林暮双手。 “哎呀,你尤是吵人!” 抱怨罢,他落眸庄玮,惑然发问。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庄玮眸色傲然,迎上高璟视线。 “我说……” 林暮悄悄取出随身银针,趁其回话不备,针入穴道,令他昏厥在地。 高璟气得跺脚,肃然厉色,一顿训斥。 “你这是做甚?他像是挑衅,待我听清所言,你再动手不迟,心急什么?” 林暮无可奈何,顺意哄话。 “高大人稍安勿躁,何来挑衅?他分明在说,天下第一,高深莫测,名不虚传。” 高璟半信半疑。 “是吗?” 他挠了挠头,迷茫不解。 “脸上愤愤不服,嘴上却是认输?” 说话间,秋璧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一下投入林暮怀抱。 “暮郎,救我……” 不堪入目之举,高璟不忍直视,侧过身子,管教妹妹。 “暮什么郎?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兄长有命,立即松手。” “是我救了你,你抱他做甚?理应过来,叩谢兄长大恩。” 秋璧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回复。 “恳请堂兄……回避。” 高璟心有不适,只觉她的声音,亦是不堪入耳。 “什么意思?你想做甚?我不回避!” 第380章 小人作为 林暮扬手避嫌,尴尬在半空。 感觉她越抱越紧,林暮心绪犯难,伸手而去,意欲轻轻将她推离。 余光发现他的双手有动,高璟误解其意,霎时雷霆震怒。 “林暮,你不许动!倘若乱来,我绝不饶你!” 林暮一阵惊慌,急忙解释。 “不不不不……” 高璟不由分说,打断斥责。 “不不不,不什么不?我堂妹主动迎合,你敢说,未有一分心动?” 林暮神情复杂,事实答言。 “确有心动,但是……” 高璟举剑示意,威吓打断。 “那你还狡辩什么?敢有一分欺负,我砍断你的手!” 林暮吓得面无颜色。 “不敢不敢,高大人万万不可冲动!” 秋璧喘着粗气,再次请求。 “请堂兄……回避……” 高璟急得不行,就怕妹妹受委屈。 “回避什么?你住口!” “抱一下便罢,如何一直抱着,你知不知羞?给我松手!” 秋璧勉强撑着一分礼敬。 “兄长执意不肯回避,那就休怪小妹无礼……” 言语之际,林暮外衣被她扯落,唇落点点,温玉在肩。 林暮顿时兴逸难捺,眉心锁起一片狰狞。 高璟触目惊心,登时一阵威吓,怒不可遏。 “高冯秋璧!” 秋璧不予理会,自顾花情柳意。 林暮绯红面容,更余几许涩然窘迫。 “高大人请莫误会,贤堂妹无有轻视礼义之心,而是被庄大人用药之故。请高大人,带着庄大人,稍作回避,我来解决其事,定然不会辱没。” 高璟没了办法,只能扛起庄玮,惴惴忧虑,去往隔壁房间。 茅屋不足隔音,高璟刚把庄玮放下,便听堂妹一声喊叫:“啊!” 高璟听得一惊,原本悬着的心,更是提心在口,随即改了敬称,切切恳求。 “林大人,求你轻点,别弄疼她。” 他来回踱步等候,忐忑不安,抱怨不断,根本静不下心。 “这林暮,小人作为,平时瞧着儒质随和,实际怎么这般焦躁粗鲁?” “王爷说的是,人不可貌相。林暮这人,就是蔫儿坏。” 抱怨未尽,便听林暮一声呼唤。 “高大人请进。” 高璟微微一怔,自言自语发问。 “哪个高大人?我?” 听着隔壁房间没有动静,林暮补充说明一句。 “高璟大人请进。” 高璟一脸错愕,回到卧房。 “这么快?” 瞧着他们二人,甚至已经穿戴整齐,高璟目色惊诧,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之事。 “林大人你,不会是……生病了?” 林暮无言以对,继续为荷妹妹施针。 高璟这才看见他的动作,一头雾水询问。 “施针作何?” 林暮平静以答。 “缓解药性。” 高璟理解其意,稍显迟缓。 “缓……缓解药性?” 灵光一现,他陡然听懂,心头一震,不敢置信。 “你不会是……没碰她?” 林暮简单作答。 “嗯。” 高璟瞳仁,布满震惊。 “那你何故让我回避?” 林暮给了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继而回答。 “照顾躺好,难免有些碰触,怕你冲动,砍断我手。” 确认事实之后,高璟心境愤懑,完全接受不了。 “我堂妹做到这般地步,你居然不碰,林暮,你还是不是男子啊?” 林暮不作回应。 忽而有了一个想法,高璟疾步走近,蹲在林暮身边。 “莫非太医入宫公忙,也要一如太监……你快叫我看看。” 见他上手,林暮忍无可忍,奋力拂开他,崩溃呐喊。 “高大人,别闹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迅速冷静。 “莫非忘记王爷高论?身为男子,务必礼贤女子。” 高璟落座斜睨,不以为然反驳。 “未婚妻,也要礼贤?” 林暮耐心,诉与事理。 “莫说未婚妻,还不是妻,即便为妻,也应相敬如宾,不能趁人之危,行小人之举。” “请高大人一想,今晚之事,如若换作冯大人,你将如何对待?” 高璟痴痴羞然,立时红光满面。 “换作……荷儿?” 光是想想,他便乐不可支,带着椅子一起欢呼雀跃。 “呵呵呵……” 林暮瞧得一愣,万般无奈。 “当我没问过。” 他转了话头,随口埋怨。 “一边说要砍断我手,一边又说未婚妻不必礼贤,道理如何,全由高大人自己说了算。” 高璟收起悦色,振振有词。 “我不许乱来,是因忧虑你心有不贤;所谓不必礼贤,是为堂妹忿忿不平。此二者,如何相提并论?” “是,我家堂妹确实长相丑陋,那你也不能……” 话至此处,林暮蹙眉深深,直接打断,严正告诫。 “高大人慎言!” “何言长相丑陋?她容色姣姣,犹似一泓清泉,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高璟送去一个白眼。 “莫非拿着赞誉荷儿之词,非要安在堂妹身上,以作讥讽?” 林暮一丝不苟施针,神态郑重其事。 “我申以肺腑,没有讽意。” 高璟轻藐以对,固执己见。 “哼,言之凿凿,实际无有作为。除非你碰她,不然,我绝不信服。” 林暮一分冷漠,懒得与他争执这些。 “你信与不信,无关我事。” 想着荷儿绮霞玉立之姿,高璟甜甜一笑,言谈笃定,自以为是。 “少作冠冕堂皇。你对我堂妹礼贤有加,不算什么本事,我无需深想便知,倘使换作荷儿,你必然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施针完毕,林暮先为荷妹妹擦拭额上虚汗,而后收回几枚入穴银针。 没一会儿,秋璧苏醒过来。 “暮郎……” 林暮莞尔一笑,轻声安抚。 “荷妹妹,还有何处不爽?尽可告知我。” 秋璧目意委屈。 “你又没碰我?” 林暮一时间哭笑不得。 兄妹俩何以这般如出一辙? “嗯,没碰。” 秋璧学着宁洁薇的任性模样。 “那我索性不活了。” 高璟呈现一副挫败之状。 “你住口,还嫌丢脸不够?” 秋璧失落太甚,不由气急。 “堂兄你!” 高璟板起脸来。 “我什么?岂敢恫吓兄长?” 秋璧努了努嘴。 “哼,不敢。” 见势不好,林暮便想撤退。 万一高大人气恼,舍不得伤害妹妹,那么挨打之人,只能是他。 “请高大人送贤堂妹,一同回府;我去隔壁房间,背上庄大人。” 秋璧意识逐渐清醒,蓦得惊觉。 “我爹爹娘亲安在?” 高璟指着一个方向。 “我刚刚路过看见,他们都睡在饭厅呢。” 林暮心有料想。 “难道也被庄大人用药?荷妹妹莫忧,我去诊脉施针,待到无恙,再行回府。” 秋璧点点头。 “嗯,好。” 第381章 复至哲溪山 月色轻抚,哲溪山覆缀一片银辉。 依宁云溪之命,谢卯和滕予儒,带领尹司台中人,轮流看护宁奉哲,几日一轮换班。今夜,正好轮到谢卯在此。 深夜难眠,谢卯散步山脚下,与尹司中丞赵沧临,闲话家常。 赵沧临抬头望月,眸有念思。 “谢大人心事重重,莫非也在想念家中夫人?” 谢卯温和一笑,不答反问。 “这么说,赵大人亦是同道中人?” 赵沧临收回视线,低眸惭愧。 “如何敢较谢大人夫妻,举案齐眉?卑职拙思,寻常而已。” 话至此处,谢卯注意到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 “嗯?” 赵沧临顺着他的视线,转眸看去。 “谢大人何以疑声?” 借着月光,谢卯辨认来者。 “那是月溪府、郡主所用马车。” 赵沧临微微一惊,急忙整理衣冠,肃然起敬。 “郡主来了?卑职这就召集众位大人,同迎郡主玉驾。” 谢卯伸手阻拦。 “各司其职,不便打扰,我们二人出迎即可。” 赵沧临郑重一应。 “是。” 话落,两人举步迎了过去。 谢卯位高,不必行礼。 赵沧临品级稍低,依礼下跪。 “在下赵沧临,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听见他的声音,宁云溪吩咐马夫,停下马车,继而回应。 “赵大人快快请起。” 郡主与侯爵位同,属从二品之位;八台丞相,与伯爵位同,属正二品之位。郡主面见丞相,本该行礼,但因宁云溪以国号受封,故而,可以适当免礼,与谢卯相互问好即可。 关凝静紧随其后下马,礼罢,护在郡主身边。 谢卯慈然以对,主动询问。 “郡主夜半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宁云溪直入正题。 “二位大人,可曾瞧见密枢中丞冯大人?” 谢卯与赵沧临对视一眼,皆是迷茫之色。 “未曾瞧见。” 宁云溪心觉奇怪。 “是吗?我路程有所耽误,按说,她该早到一步。” 谢卯合理猜测。 “冯大人多谋,莫非瞒天过海,已然上山?” 宁云溪赞同点头。 “很有可能。” 她观察山势,细寻蛛丝马迹,忽而一震。 “她果然上山去了!” 谢卯继续猜测。 “想必意在救走宁大人?” 宁云溪几分急切,示意一请。 “嗯,是。二位大人,快请坐上马车,我们这便追去。” 三人一起来到哲溪居,冯忆荷听见动静,提着一只灯笼,从中娉婷走出。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恭请谢大人福安。” “郡主终于来到。” “山间遍布尹司台中人,郡主又于深夜,亲自追来,由此可见,宁大人确实居在此处。” 宁云溪一时没有听懂。 “你这话,是何用意?大哥哥是否落居,只看身在与否,何以我等之举,作为评判?” 问罢,她想通这话,猛地一惊。 “你之话意,大哥哥不在此处?!” 谢卯、赵沧临跟着一惊。 “什么?!” 瞧着他们神情复杂,饶是被人所欺之状,冯忆荷恣意一阵轻笑。 “呵呵呵,看来,诸位皆是蒙在鼓里?” “我已仔细查看,此居处,无有任何近日居住过的痕迹。宁大人至多来此一坐,便就悄然离去,丝毫不愿束缚你们之手。” 宁云溪满是错愕。 “怎么会?他……他还是在骗我?” 她不敢置信,问于身旁二位大人。 “你们从没进来查看?” 谢卯埋着视线,难以为情。 “令兄言之,专心思虑计策,不愿被人打扰。另有王爷允准,吾等只好值守在外,这些日,未曾见过他一面……” 赵沧临几许忧心,立时求情。 “郡主请莫怪罪谢大人,此事皆因在下,智不及人、愚钝无知,没能及时上禀劝谏。” 宁云溪轻轻摇头,灰心失落。 “不怪各位大人,怪我痴念多想。” 他们对话之际,冯忆荷暗自得意,洋洋而笑。 皇兄不愿听从宁云溪的安排,想来,一直周旋盛京附近,谋想计策的同时,隐为父皇掌握全局。 我就说嘛,皇兄与我才是亲兄妹,怎么可能心向宁云溪? 如是推想,皇兄献计,利用庄玮牵绊住我,应该无有恶意,只是怕我冲动行事,坏了他的大计。 哎呀,那我直言说穿,会不会害得皇兄,难以取信宁云溪,再也不能蛰伏帝瑾王身边? 想至此处,冯忆荷赶紧往回找补。 “宁大人心向何处,郡主怎能凭着一事欺骗,便下定论?以我之见,此事还有疑处。” “或许,宁大人居于山中,凭高而望,见我寻来,速即抹除一切痕迹,只为取信于我。这段时日,他思忖过后,必已定计,借事稳住我,才能顺利实施计策。” “郡主高见,我之所言,有无道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皇兄此举,不会真是为了稳住我? 细察她的神态,宁云溪觉出几分端倪,随即稍作平静,也开始找补。 “冯大人切莫多虑,事实所见,我大哥哥心向,毋庸置疑,他怎么可能弃离皇上呢?” 听出找补之意,甚至含着丝丝嘲讽,冯忆荷面色一黯到底。 “你这是何意?以郡主之见,宁大人真有弃离之心?” 谢卯与赵沧临互视一眼,双双惑然,不明所以。 宁云溪悠悠一笑。 “冯大人听不懂人话?我是说,他不可能弃离皇上。” 冯忆荷不露心绪,表面只见藐然不屑。 “你我与其互相试探,不如直接问他,说不定,他已然回到盛京。” 嘴上说着不想,她依旧忍不住试探之心。 “郡主不妨猜一下,他会先往何处?” 宁云溪防备再三,不予回答。 “这话问得没趣。” “先去你那儿,他便是心向皇上么?或者再问,先来我这儿,他便是心向帝瑾王么?” 冯忆荷做出无害之状。 “猜一下而已,我何有此意?” 宁云溪杏眸,掠过一道锐利。 “冯大人所谓猜想,究竟是我家兄长去处,还是我之心思?” 见她谨慎,冯忆荷这才放弃。 “郡主不肯作答,那就罢了。诸位请便,在下先行告退。” 话落,她拂袖示意身后数名手下,先后骑上快马,匆匆赶回盛京。 宁云溪紧接着下令。 “八台丞相,不得擅离盛京,今已打草惊蛇,请谢大人即刻动身,快马加鞭,速速回京。如若有失,便说身负瑜旨,帝瑾王听闻,自会配合。” “另外,请赵大人,遍告诸位大人,即刻回京,不必复来。” 谢卯、赵沧临同时一应。 “是。” 第382章 是你犯错,理当自省 清晨薄雾,犹如轻纱般,萦绕幽悰居庭院。 庄玮意识转醒,缓缓睁眼的同时,轻揉穴道痛处,虽然银针已撤,但还余着点点酸意。 入眼唯见幽悰居卧房之景,他方知自己,已经回到庄府。 想着昨晚之事,他自言自语抱怨。 “哼,林暮,小人行径,不可理喻!” 听见他的动静,方之玄正襟危坐,随即出言。 “醒了?” 不知父亲在此,庄玮着实吓了一跳,慌忙整理仪容,下床行礼。 “恭请父亲福安。” 方之玄一派肃颜,沉声吩咐。 “你母亲也在,候于前厅,你穿好衣裳,便去将她请来。” 心知他们来意,庄玮嘴角垂落,怏怏不乐。 “是,孩儿遵命。” 简单梳妆过后,庄玮毕恭毕敬,请来母亲,侍奉入座。 楚兰彤亦是面无悦色。 “玮儿,你也坐。” 庄玮谦谦一应,落于侧座。 “多谢母亲。” 方之玄神态不怒自威。 “奉哲归京,拖延冯忆荷之计,到此为止。如此,有些话,我终是可以明言。” 听有顿言,庄玮应和一声。 “是。” 方之玄拿起茶壶,亲自为夫人斟茶。 “你该知晓,我想说什么。” 庄玮虽然心知,但还遥抱一丝希望。 “请父亲明示。” 面对儿子,方之玄不苟言笑。 “休再纠缠密枢侍高大人。” 心绪一丝消沉,庄玮愁眉不展,表意不满。 “孩儿斗胆,请父亲感同身受。早年,倘若祖父告知,令你勿再纠缠母亲,你当如何作为?” 方之玄藐视落眸。 “我与你,如何相提并论?” 庄玮眉心郁郁。 “如出一辙,何故不能?” 方之玄毫不客气反驳。 “事实以证,我与夫人数年真心。而你,玩趣心性,何谈如出一辙?” 庄玮满是不服,直言驳回。 “我对她也是真心,父亲怎就执意不信?” 他怜着几分悲色,凝望楚兰彤。 “难道,连母亲也不信我?” 楚兰彤难得忿然作色,言辞薄情。 “你再任性,我便不再管你,你就只当,没有我这个母亲!” 庄玮暗自一阵心痛。 “母亲你……” 急怒之下,他骤然拍案而起,不顾礼数,大发雷霆。 “你们利用我的感情,行朝局之事,用完便弃,确实不配为人父母!” 方之玄眸色一瞬凌厉,雷嗔电怒。 “你大胆!岂敢怒斥父母?” 庄玮全然失了仪态,理直气壮,声声埋怨。 “父母有错,何故不能纠正?” “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叫我独守幽悰居,是何道理?难道我被养在皇上身边,便就活该受此冷遇?局中设局,破坏我的感情,这就是你们所谓正道君子之行吗?” 方之玄言简意赅指正。 “你若认真以对,谁会谋计破坏?” 庄玮心境几分崩溃,根本听不进去。 “我如何不认真?” 方之玄蹙眉严峻,目光如炬。 “是你犯错,理当自省。你都多大了,如是正理,还需我来管教么?” 楚兰彤心疼儿子,徐徐收起怒容,恢复平日温柔,不厌其烦诉与事理。 “玮儿,你且想想,如若高大人历经之事,发生在母亲身上,你会作何感想?” 庄玮回神是非,欲言又止。 “我……” 楚兰彤表露哀容,进一步提问。 “母亲受人欺负,你可会心有不忍?” 庄玮一分倔强,不想认错。 “我不知道。” 方之玄见状,随着夫人心意,磐石毅然,诉知正理。 “鸿鹄之志入霄云,忧民之心怀苍生。此乃太祖皇帝金口玉言,盛赞方族中人,青云壮志、心系黎民。而后几百年来,方族不改初向、人才辈出,哪怕今获有罪,亦不失天下称誉。” “你身为方族之后,我之嫡长子,却忽视大局,以玩弄同僚为乐。此举一旦公之于众,小则,方族颜面扫地;大则,我等尽失人心!” “你有负太祖皇帝重托,有负天下臣民信任,于心何安?” 这些话,庄玮早已听得腻烦,扬眸倨傲,桀骜不恭回击。 “父亲自己束缚其中,也要迫使妻子儿女拘束在内,于心何安?” 仿若云晦雷发,方之玄只觉惊耳骇目。 “你说什么?” 他赫然大怒,一分不可遏制。 “岂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再敢执迷不悟,你就走,给我离开庄府!” 没想到真会闹到反目地步,庄玮痛彻心扉,下唇轻颤,强忍悲色,看向楚兰彤。 “母亲想法一致?” 楚兰彤别过眸子,不作回答。 庄玮咬牙切齿,叩首一礼。 “既如此,孩儿告退。” 庄玮未携一物,一身轻盈离开幽悰居。 没等走出庄府,便被庄瑞叫住。 “大哥且慢!” 庄玮停下脚步,转眸去看,脸色不改,一片阴沉。 “你们都回来了?” 庄瑞点点头,快步行至兄长面前。 “嗯,都已回京。” “我放心不下你,刚放下行李,未得休息片刻,便就出门来瞧,果然见你怒气冲冲离去。” “父亲母亲忧虑之心,大哥怎能误解?” 一听帮着他们说话,庄玮怫然不悦,转身背对。 “话不投机,我不愿多言,你请便。” 庄瑞立即扼住他的手腕,以作阻拦。 “你看你,脾性甚急,一句话不和,便要翻脸。” “小弟之意,自当陪着兄长离府。父亲母亲担忧儿子安危,定然苦寻,说不定,没一会儿,便就心软,改了主意。” 感知兄弟情义,庄玮心里一暖,嘴角余出一分笑意。 “反话贫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庄瑞展臂,搭在兄长肩上,顺意哄劝。 “不如拐了三妹和妹夫一起?我就不信,他们不忧一人。” 庄玮听得无奈,一如平常,端起兄长架势。 “休要胡闹。” 庄瑞会意一笑。 “大哥气消了?” 庄玮顾影自怜,怅然而叹。 “父母苦心,我岂有不明?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庄瑞手法直爽粗糙,为兄长揉开眉头。 “大丈夫,为着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之事,唉声叹气,像什么样?” 他推着兄长,走出庄府正门,步伐传意几许期待,几许急不可耐。 “我给你出个主意,定有开解之效。” 庄玮一头雾水,惑然询问。 “什么主意?” 第383章 享乐最是要紧 庄瑞拂袖示意鲁庚,备好马车。 庄府正门,行人来往众多,他掩去表姐之称,道出主意。 “月溪郡主的伊人倾城,我出游在外,便就听说。大哥陪我前往观看直播,说不定,从中会有心仪人选。” 听着不像好主意,庄玮眉梢一落,重染几许忧愁。 “伊人倾城门口,连马车都过不去,进去观看直播,更是白日说梦。另有,此时此刻,距离伊人倾城迎门,还有一个时辰之久。莫非要我,像那些痴汉,傻傻等在街上?” 庄瑞兴致勃勃,不似全心关怀兄长,倒像自己乐在其中。 “除却伊人倾城,不是还有很多地方开设直播吗?我听说,冰清苑不错,迎门最早,主播亦是美艳动人。” 庄玮不假思索,直截了当指正。 “你敢去冰清苑,不怕滕姑娘责怪?” 庄瑞不以为然笑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陪你去,有何不可?再说,他们已然不做花楼营生,雅静得很。” 这时,鲁庚恭敬走来。 “禀言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庄瑞吩咐去处,继而推着兄长,走向马车。 “去冰清苑。” “大哥少些啰嗦,快随我去,人生在世,享乐最是要紧。” 推却来去,庄玮还是坐上马车。 “既已许下婚约,如何还去观赏直播?你记挂多年,苦苦寻她,难道就为薄幸负心?” 庄瑞眼神游移,似有丝丝心虚。 “大哥何来这些故作正直?我看个直播而已,只为开解兄长愁绪,又非怀有不贤。” 庄玮一眼洞穿,眉心交织几分不满。 “我不看,你也别去。” 庄瑞放下面子,拱手表示敬意。 “小弟恳请大哥一观,如此,总行了?” 庄玮面色沉沉,一片灰暗。 “为何执意观看,不听我命?究竟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庄瑞再次搭上兄长肩膀,拉近距离,挑了挑眉,堆笑谄媚。 “你我兄弟,为你、为我,不都一样吗?” 庄玮肃然拂落他的手臂,严厉告诫。 “放纵不羁,也该有个限度,岂能玩弄她人感情?” 庄瑞没好气地撇撇嘴。 “你少学父亲管教之貌,我不是你儿子。” 庄玮一阵威吓。 “我是你的长兄!” 庄瑞藐然不屑。 “不就年长一刻钟,神气什么?” 庄玮义正辞严。 “那也是长兄!” 兴致扫落一地,庄瑞背身而坐,不肯再给一个正脸,心直口快,表意嫌弃。 “真是古板,我还以为你是同道中人呢。” 眼见二弟不拘太甚,庄玮满心忧虑,主动坐到他的面前,按捺一分耐心询问。 “你认真答言,对待滕姑娘,意欲何为?” 感觉右臂不适,庄瑞挽袖狂放,仪态随性,肆意抓痒,同时,漫不经心作答。 “腻了便弃,到手的玩具,谁会珍惜?大哥有所不知,她与你一样,古板木讷得很,没意思。” 话至此处,他反应过来一事,自得其乐,黠笑起来。 “这样说来,你们倒是相配,不如我来设谋,许你一趣?” 心实不愿二弟学坏,庄玮忍无可忍,一阵暴怒。 “庄瑞!” 听得又要管教,庄瑞毫不客气给了一个白眼。 “唤我作何?” 庄玮语重心长,教诲道理,诚愿二弟悔悟改正。 “礼贤女子,理应平等待之,事事尊重。更何况,你们有同窗之谊,历经考验,两心相悦,才定下婚约,岂可随意废弃?” 庄瑞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论起阴谋。 “等到大哥玩腻,我们便以乱趣之名,取消婚约,还能顺道毁坏她的名声,令她无地自容、只得自行了断。享乐之后,还能片叶不沾、全身而退,这是两全其美之法,大哥意下如何?” 庄玮气得不行,用力捶打一下他的手臂。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许这般行事,听到没有?!” 庄瑞吃痛一喊,立即捂住痛处。 “啊!” 他揉着手臂,一脸痛苦。 “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下狠手呢?疼!” 庄玮于心不忍,主动帮他揉按。 “我没收住劲儿,对不住。” 见他弱下态度,庄瑞趾高气扬,抛去一句评断。 “大哥只许自己玩乐,不许小弟开怀,蛮不讲理。” 庄玮气得糊涂,反应略显迟钝,听得“只许自己玩乐”几字,方知二弟用意,瞳仁蓦然一震。 “你……反讽管教于我?” 被他说穿,庄瑞速即乖巧,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可人笑容。 “小弟不敢。” 回想父亲母亲之举,结合二弟作为,庄玮恍然明白过来,这是配合用计。 他百般无奈,既懂他们关心之意,又气自己被人耍弄其中,一时间,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浅浅一声埋怨。 “你们这……清闲得很!” 瞧出兄长卸下防备,愿意听取意见,庄瑞端正神态,好声好气劝谏。 “大哥深知,何为礼贤,何为薄幸,怎可身先表率?万一弟妹真的引以楷模、照着学习,大哥空口虚言,何以教诲?” 庄玮眸低一分,蕴着浓重愁苦,深深叹息。 “唉,事理如何,我岂会不知?怎奈实际做起来,尤是困难。” “面对心爱女子,如何做到礼贤?她口口声声,心里只有他人,我又如何忍气吞声、坚持正道?” 庄瑞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我知晓大哥,不是故意作恶。此皆因为,你从没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子,玩趣之心未泯,自然难以做到礼贤。” 庄玮眸色呈现惊异,一分质疑,一分自我怀疑。 “我对她,并非真心么?” 庄瑞笃定答复。 “绝非真心。” 庄玮心里还有不服。 “何以见得?” 深怕惹得兄长不快,庄瑞克制本心,努力保持礼敬。 “我举例以证,请兄长一听。” “你借用宁大人之计,设局其中,看似为了高大人殚精竭虑,其实,抛开冠冕堂皇之由,只谈实则目的,为何?” 庄玮辩白略显无力。 “我……我那是迫不得已。事后,我会娶她。” 庄瑞抓住要点,正色提问。 “丝毫不顾,她会因此害怕?” 庄玮故作轻松笑了笑。 “此乃趣事,她有什么好怕?” 庄瑞跟着一笑,顺意之后,再行纠正。 “大哥请论,事实眼见,她不怕吗?” 第384章 什么是真心 想着秋璧楚楚可怜之状,庄玮心有疑惑不解。 “似乎……怕?” “我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莫非是我长相丑恶?” 庄瑞摇了摇头,认真给予评价。 “大哥相貌堂堂,一如寒兰清幽,又如浩海深邃,与丑恶二字,毫无相关。” 他直言不讳,切中要害。 “真正丑恶之处,所指行事,而非容颜。” 庄玮矢口否认。 “她根本不让碰,我无所作为。” 庄瑞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反驳。 “一则,假借知己之名,令她走入局中;二则,利用秋家二人,哄她签下奴契;三则,胁以冯家夫妇,迫使圆成其事。” “大哥行事有三,何谓无所作为?” 庄玮瞠目凝视,惊得面如土色。 “你如何知晓这么多?” 庄瑞理所当然回答。 “稍加探知线索,便可料想所有。” 庄玮又惊又气,几记重拳,落于车座之上。 “我只顾防着父亲他们,竟然忽视你们二人!” 庄瑞心疼自己马车,慌忙伸手去拦。 “大哥手下留情,我这马车,经不起你的拳头啊……” 拦罢,他随口狡辩。 “大哥别误会,我和三妹妹没有恶意,出游在外,放心不下大哥安危,实属人之常情。” 庄玮羞愤不已,只觉威信尽失。 “你们私自关注我的私隐,将我颜面置于何处?” 庄瑞赔笑劝言。 “大哥莫恼,我当年之事,三妹妹亦是有心悄探,我们都是关怀。” 庄玮怒得喘不上气,大肆指责。 “你们这是多管闲事、冒犯兄长、全无恭敬!” 他略略一想,另有察觉,随即询问。 “妹夫亦是全然知晓?” 庄瑞连连摆手。 “我可什么都没说。” 庄玮听懂其意,不由地咬牙切齿。 “庄娴蕙!” 庄瑞于心不安,为妹妹说情。 “夫妻之间,理应无有隐瞒,此乃大哥谆谆教导,三妹妹做得没错。” 怕有迁怒妹妹之举,他严正提醒,说回正题。 “大哥莫以顾左右言之,敷衍了事。” 庄玮收起怒色,叙话之间,已有几分知错。 “我非是敷衍之意。” “那你且说,如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庄瑞难为情笑笑,慨然叙说。 “我诉言实事,大哥莫要笑我。” “前时,我误以为兰儿,对欧阳迟念念不忘,气愤以致,设计捉弄。大哥言之有理,面对心爱之人,确实难以做到忍气吞声、坚持正道。可是,不管如何捉弄,我都不会有污洁白之身。就算后来,我们共处一室,她主动提及,要我一试……” 话至此处,忆起美好之事,他不自觉地甜美而笑。 “她主动解开衣带,向我示好,我甚至看见她的里衣绣样,都能遏制心性,为她合上衣襟。” 庄玮百思不解。 “你一向不拘任何束缚,如何拘于男女有别?” 庄瑞言辞不羁,赤诚以答。 “倘若换作其他女子,我自然毫无顾忌,纵无心动,玩趣一番,未尝不可;但面对她,纵有情难自抑,依旧万分不舍。” 庄玮如堕云海,一脸迷茫。 “为何会有不舍?” 每每提及兰儿,庄瑞眸色便是一瞬温柔,嘴角甜意,情不自禁,显露无遗。 “其中原因,极其复杂,不胜枚举。” “一有担忧,不舍疼痛,怕她因此栗栗危惧。” “二有为难,倘若平庸,唯恐使她败兴;但若恣意玩趣,又恐欺负辱没。” “三有远虑,凡事都有万一,假使以后,我不能娶她为妻,冲动为之,岂非误她一生?” “如是思量,还有许多,犹豫不定,只为她能幸福无忧。” 庄玮一窍不通之状。 “这是谁教你的?为何,我从没听过这般事理?” 庄瑞莞尔一笑。 “无人教我,皆是真情实感。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子,便就心明意了。” 庄玮不知所以而问。 “所遇真心,自然而然就能礼贤有加么?” 庄瑞点点头。 “嗯,是。” 庄玮心绪一丝莫名其妙。 “忍耐不发,不觉辛苦?” 庄瑞目色坚定。 “或有难处,更有义无反顾。” “她若不喜,哪怕成婚,我也可以从此戒断,一辈子秋毫无犯。” 庄玮怔怔错愕,难以理解。 “啊?” 这时,鲁庚抬高声调,恭然禀报。 “大公子、公子,已至冰清苑正门。” 庄瑞回应一声。 “好。” 鲁庚会意,打开马车双门,摆好木阶。 庄瑞笑着提议。 “冰清苑的主播,上至高门贵女,下至民间女娘,一应俱全。我早就定好两个座位,请大哥进去一观,放眼挑挑,万一得遇真心女子,直接娶回家去,父亲母亲必然欣喜万分,高接远迎。” 庄玮远远一观,不屑一笑,自以为看透本质。 “这种供人取乐的女子,所想所要,不就是金银珠宝,何有真心?” 庄瑞神态,春和景明。 “那你不送礼物,直接给她们留言,若得回复,是否证实真心?” 庄玮鄙夷斜睨,不给一个正眼,显而易见,提不起一分兴趣。 “见是庄府公子留言,无需豪掷千金,她们便要争着抢着回复讨好,没得意思。” 庄瑞给出建议。 “观看直播,可以使用假名,帝瑾王谓之网名。冰清苑与伊人倾城不同,省去登记真名的步骤。只要三缄其口,谁会知晓我们是庄府中人?” 庄玮眸含傲色,目中无人。 “不送礼物,便不会有人回复,皆为一口吃食,谁愿做此无用之事?” “既如此,我们便是白看一场,亦是没得意思。” 庄瑞按捺不住脾性,表露几分不耐烦。 “豪掷礼物,你评言之,并非真心;不送礼物,又作畏首畏尾,深怕得不到真心。” “试不敢试,那你活该独身一人!” 庄玮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拿言辞激我。” 庄瑞思绪飞快,立马有了主意。 “这样,我们比试一场,不明身份、不送礼物,留言所有女子,收到回复多数之人,请客吃饭。若是二者皆无回复,也算我输。” “如此一来,可算有趣?” 听罢这话,庄玮唇际,终于勾起一抹兴致。 “好,那便试试。” “你既不信,我便以事实佐证,这种女子,根本不配拥有真心。” 第385章 唯愿问心无愧 留言主播,需要写下住处。倘若收到回复,近处,会有伙计挨家挨户送去;远处,则是递送邮驿信使。 观看直播之前,庄玮吩咐下人,快马加鞭,去附近县城,买下两处廉价屋舍,以作收信之用。 庄玮十拿九稳一笑。 “我们连轩处都住不起,她们岂肯回复?你就等着请客吃饭。” 庄瑞微微扬眸,傲慢不逊。 “未必。” 庄玮浅浅勾唇,挥洒裕如。 “走着瞧。” 兄弟俩投入胜负,已然无心观看直播,留言事罢,便要离开冰清苑。 还未走出大门,庄玮突然止步。 “你在门口稍等,我去一趟恭房。” 庄瑞依言点头。 “好,你去。” 庄玮去往恭房,庄瑞举步走出冰清苑大门,迎面便就撞见韦初霜,轮休得闲,正在游逛街市。 “大事不好……” 庄瑞吓得一阵慌乱,情急之下,只好躲回冰清苑。 不料,刚刚踏进冰清苑的大门,身后立即传来韦初霜一声高呼:“庄二公子,何去?” 好似处在霜天雪地,庄瑞瞬时冰冻,硬着头皮,艰难转身面对,满脸虚怯,行了大礼。 “恭请滕夫人福安。” 韦初霜阴沉面色,尤为严峻。 “平身回话,来此做甚?” 庄瑞埋首恭立,颤颤巍巍。 “回禀夫人,在下陪伴兄长,解闷儿……” 听着像是狡辩,韦初霜顿时雷霆大怒。 “汝之兄长,何在?!” 庄瑞吓得连连后退。 “在,在恭房。” 一想女儿受屈,韦初霜眸有墨色浸染,凛凛杀意,不言而喻。 “你最好实言以告,不然……” 总觉得她下一刻便要拔剑,一剑封喉,庄瑞惶惶打断。 “万万不敢欺瞒夫人!” 韦初霜面色落回肃然,沉声要求。 “我跟随在旁,你现在就去恭房,把人找出来。” 庄瑞弱弱劝言。 “请滕夫人稍等,他转眼便回,万一错过,岂不加深误会?” 韦初霜一分忍耐不得,立时怒斥。 “等在此处,由着你让下人,回府去请么?” 庄瑞一脸无辜。 “在下绝无此意。” 韦初霜威仪震慑,旁人皆是敬而远之,谁也不敢看热闹。 “你言辞有欺,休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汝之长兄,一向为人正直,不屑此行此举;倒是你,不拘礼数,放纵无羁,极有可能行事不端!” 庄瑞有苦难言。 “啊?不是……滕夫人误会太甚,怎可眼观定论、以事度人?” 韦初霜再次要求。 “那你现在便去恭房,把人找出来!” 庄瑞没了办法,只好应允。 “是是是,现在便去。” 他在心里欲哭无泪。 大哥,你可千万别离开恭房啊…… 这时,庄玮已然离开恭房,绕过冰清苑后门,打算回到前门,与二弟会合。 路过一间女娘闺房,他行至窗边,正好听见其中对话。 童珍栀敲门走进。 “我听大哥哥说,你今日休息,不必直播?” 罗妤坐在窗边书案,落笔不停。 “嗯,是。” 童珍栀惑然而问。 “那你还在忙什么?” 罗妤柔声以答。 “回复留言。” 听到这四个字,庄玮好奇止步,同时环顾左右,确认僻静无人。 童珍栀步伐轻快,走到她的身旁。 “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不如陪我去逛街市。” 罗妤转眸,向她温和一笑。 “你不专注准备会试,当心掌柜面责于你。” 童珍栀抢走她的笔,任性撒娇。 “二哥哥忙着呢,顾不上我,妤姐姐,你就陪我逛逛嘛。终日读书,当真乏味,帝瑾王曾有高言,读书习文,理应劳逸结合。” 罗妤不计较笑笑,从笔架上,取来另一支笔,继续书写。 “但我实在没空,该如何是好?” 童珍栀颦眉,拦下她的动作,努嘴抱怨。 “如是一张一张尽数回复,你自然没空。合该学学她们,择选回复,每日至多费去一刻钟工夫,全然不会累着自己。” 罗妤安抚入座,为她斟茶。 “可是,粉丝皆怀诚意,我如何忍心不作回复?” 童珍栀啜茶一口,继而反驳。 “你好生多虑,他们皆为玩趣,何有诚意?” 罗妤语气和顺,直抒所想。 “我视作真诚,非为迫使他们恳挚以待,唯愿我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忧心她的处境,童珍栀声声劝告,快人快语。 “你自以为问心无愧,殊不知,在他们看来,你就是痴傻,就是好骗。你不屑其他主播之行,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到时,骗得你什么都不剩下,方知追悔莫及。” 罗妤沉吟片刻,回想爹爹娘亲,曾经谆谆善诱,随即感慨而发。 “那也不能违心行事。衾影无惭,纵是殒身,此生也无遗憾。” 童珍栀跺脚起身,气恼怨言,便要离去。 “你这人,刚刚闻名天下,便就不陪姐妹,忘恩负义。我去隔壁房间一问,你就守着留言过!” 罗妤跟着起身,牵起她的双手,凝望切切,诚心正意哄劝。 “童女娘莫恼,我请客吃饭,以作赔罪,好不好?” 童珍栀勉为其难给了一个笑容,娇嗔犹在。 “哼,我这就去挑个最贵的茶馆,叫你赔光存银!” 罗妤无奈一笑,顺意点头。 “好,任你挑选。” 童珍栀走出房间,含着几分怒意,用力关上房门,由此拂来一阵风,正好吹起桌上一张留言,落于窗外。 罗妤微微一惊,急忙伸手去抓,结果扑了个空。 “哎呀,不好……” 留言飘落庄玮手中,他低眸去看,没想到,正好就是自己所写。 留言已然回复完全,字迹端正、句句恳切,可见用心之诚。另有,落款处,写着她的闺名:罗妤。 焦急之下,罗妤顾不得仪态,直接跳窗去捡,怎料,不慎失足绊倒,摔下窗户。 虽是一楼,却也有些高度,难免摔疼,罗妤吓得紧闭双眼。 “啊!” 听见房中声响,庄玮抬眸瞧探,骤然惊诧,及时展臂一接。 转眼间,她直直跌在他的怀中。 感知一丝怀抱温热,罗妤睁开双眼,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 只一瞬对眸,她慌乱挣扎,离开他的怀抱。 “多谢贵人出手相救。” 庄玮回之一笑,递去留言。 “给你。” 罗妤深感失态,接下留言,便就羞愧逃离。 望着她的背影,庄玮心里一甜。 “确实有点意思。” 第386章 大哥哥回归 庄瑞找遍冰清苑恭房,依旧找不到大哥所在。 细察之下,猜想大哥避开人群,想从小路返回正门,他寻路而去,果然瞧见庄玮身影。 此时,庄玮目送罗妤渐行渐远,依依不舍,抬眸望了一眼、她的闺房窗户。 眼见大哥就要离开,庄瑞急忙呼唤。 想着未来岳母在侧,他端起谦谦君子之貌。 “我最敬爱的兄长,请留步!” 辨得声音之人,庄玮温情顿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呃……” 转眸看见韦初霜及其随侍,庄玮无奈一笑,深领其意,主动走去,配合解释缘由。 听着口风一致,韦初霜爽快打消疑虑,简单寒暄之后,道别而走。 庄瑞作势整理一下衣冠,谨遵规矩行礼,谦虚敬慎。 “恭请滕夫人慢走,在下未能远送,望请见谅。” 庄玮适当简略礼数,礼敬寻常。 “恭送滕夫人。” 确认她已远去,庄瑞松乏一口气,转而提问。 “大哥不回正门,逗留此处作何?” 见二弟恢复常态,庄玮舒然一笑。 “我比试已败,走,请你吃饭。” 庄瑞听得一脸费解。 “胜负未分,你何出此言?” 庄玮出于习惯,没有正面回答。 “你赢了,我认输。” 庄瑞忍不住好奇,左右环顾,探寻蛛丝马迹。 “大哥这么让着小弟,究竟发生何事?” 庄玮隐着心绪,不愿诉与。 “无事。” 庄瑞自然不信,随即大胆猜测。 “不会。” “莫非转瞬之间,你便得遇真心女子,为表谢意,所以请我吃饭?” 庄玮面色黯然,噙着一分怒意。 “休得试探兄长心意。” “你说,选在何处?再有多问,比试作罢,我回府自己用饭。” 不让问,便是让查,庄瑞按着自己的想法,理解其意。 “那好,我不问。” 他顺势搭上兄长肩膀,没大没小,提出要求。 “我听说西郊开张一家新饭馆,不过人满为患,大哥请客,可要添些银子,才能等到座位……” 兄弟二人说着话,绕过后门,重新坐上马车。 公忙时辰未至,秦鸿仲便就来到廷合台,处理秋氏夫妇一案。 以防穆尔尘从中作梗,他按着宁云溪所教方法,将此事传到顾孟祯耳中。 果不其然,听说庄玮有难,顾孟祯吩咐隐卫动手,悄无声息了断秋氏夫妇性命,速即定论,仇家暗害,就这么草率收场。 金晖熠熠,盎然月溪府庭院,繁花似锦。 宁云溪走下马车,经过庭院,只见前厅一个熟悉的背影,立身堂中,气韵高雅,犹胜翠竹,浩然挺拔。 “大哥哥!” 宁云溪嫣然一笑,步履匆匆,走进前厅。 闻听溪儿涓涓细流之声,宁奉哲回身面对,同时喜笑欣然。 “溪儿,过来。” 宁云溪故作不经意,目扫一眼,发现前厅,只有兄长一人。 心明他之用意,她仔细环顾四下,确认无虞,继而顺手关上房门。 宁云溪天真扬笑,有意无意,与大哥哥贴得很近。 “大哥哥回京,如何不声不响?小妹没能高接远迎,实在失礼。” 瞧出小妹撒娇之意,一如从前,宁奉哲情不自禁,暖心而笑。 “冯忆荷无故来寻,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告知谢大人一声,抹除所有痕迹,便由捷径下山。而后想着,不说也好,省得诸位大人,面对冯忆荷之时,不慎露了马脚。故此,我匆匆回京,隐迹而至,先来与你相见。” 听得“先来”二字,宁云溪眸意含甜,盛颜绽放。 “既如此,大哥哥必是思有谋略,已然定计?” 宁奉哲伸手入袖,自衣袋之中,取出几张纸,示于她前。 “方才等候,我便写下关键步骤,待你回府,交你查看。” 宁云溪乖巧点头,双手而接。 “是,多谢大哥哥。” 客气话罢,她提起万分精神,低眸阅看,逐字分析,暗自思量。 良久,阅毕,她迎眸看向大哥哥,微见几分错愕。 “大哥哥书写无错?” “此计,你全然不会参与其中?” 宁奉哲微笑点头。 “嗯,我帮你们,拖住冯忆荷,确保此计顺利进行、无有阻碍。” 正说着,他忽然生出一点自卑,心里没底提问。 “计策,可有疏漏之处?” 宁云溪抬眸看着兄长,不吝表露钦佩。 “我之所见,毫无疏漏,确是一条妙计。” 宁奉哲与她对视而笑。 “你满意就好。” 宁云溪适时避开视线,眼眸低垂,与窗外霞色,相映成美。 “小妹心中,潜有疑惑,大哥哥置身事外,是何深意?” 宁奉哲没有一分移目,正色俨然。 “与其说是拖住冯忆荷,莫不如说,也是拖住我自己,令你,放心施计……” 话至此处,他稍稍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而视,目色尤为坚定。 “也令你,放心于我。” 宁云溪眸若明珠,面若粉霞,愈发璀璨。 “我,自然放心于你。” 她凝眸兄长,羽睫传意,柔然楚楚。 “可是杜大人……” 宁奉哲听得莫名其妙。 “杜大人?” “哪位杜大人?何故骤然提起杜大人?” 想着四妹妹说过的事,宁云溪话中有话,试探一问。 “便是密枢相杜大人。” “大哥哥临走,只留计策,让阿兄巧令许大人归心而来,却怎么忘记那般重要的杜大人?” 宁奉哲一脸大惑不解。 “何以言之,那般重要?” 宁云溪直言回答。 “寄托有情,当然重要。” 宁奉哲瞠目蹙眉,万分震惊。 “我?寄情于她?” 他回想前事,细细推敲,很快恍然过来,宛转无奈,扶额苦笑。 “莫非薇儿胡言乱语?” 宁云溪潺潺一丝惊讶。 “果是胡言?” 宁奉哲笃定以答,丝毫不见心虚之状。 “确是无中生有。” 这段时日,宁云溪早有猜想,因此没有惊愕太甚。 她玉立亭亭,不失几分细雨绵绵,兰花漾妆唇角,轻抹云舒之容,沉醉琼枝之姿。 “那请问大哥哥,心托何人?” 如是一问,猝不及防,宁奉哲眉宇一片纷乱,欲言又止。 “我……” 他笑意略带几分窘迫,不答反问。 “你何以这样问?” 宁云溪羽睫簌簌,无瑕一片初荷含苞,纤指捻搓自己衣角,似有点点心神不宁。 “胡思乱想,唯愿开解。” 宁奉哲听懂其意,脉脉凝望,唇际不由自主,染绪一抹心甜意洽。 “我之心事,毋庸赘述。” “溪儿,谢你前世不离不弃,这一世,换我走向你。” 宁云溪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徐徐莹泪一抹感动,内心澎湃以致,直接扑在他的怀里。 “大哥哥,你真好!” 第387章 无意与争 心绪似有一团花瓣,随着她的怀抱,风起骤然,全数纷飞。 宁奉哲神情凝固,定格一片绯然震惊,下意识抬起双手,置于她的腰处,未等触及,立时回神过来,猛地顿住所有动作。 他调整气息,抚平心境,继而指尖轻柔,点了几下她的肩膀,以作示意。 “莫非忘却男女有别?” 言罢,一阵急躁恼怒,由心而生,他紧蹙眉头,威仪赫然命令。 “溪儿,不可无礼,退后!” 宁云溪依言后退两步,埋首低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 她有条不紊,以理哄话。 “大哥哥别生气。阿兄说,在二十二世纪,兄妹之间,抱一下无妨。更何况,你我无关血缘,算不得兄妹。” 宁奉哲正视谨严,完全接受不了。 “无端谬论,你我这般,于礼就是不行!” 宁云溪揪着他的错处,论以礼数回驳。 “你评之,阿兄言说,是谬论?” 宁奉哲蹙眉,愈发深沉。 “王爷所言,自然成理;被你一说,便成无稽之谈。” “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见状便知,他又要啰嗦礼义之道,宁云溪急忙叫停。 “好好好,兄长所言甚是,小妹知错。” 她不愿听,宁奉哲便按捺教诲之心,简单告诫一句便罢。 “你切记,家人也好,外人也罢,只要是男子,都不能如此,听到没有?” 宁云溪礼敬兄长,乖顺一应。 “是。” 宁奉哲收敛肃色,会心一笑。 “溪儿乖,我们同行,去往帝瑾王府,上禀计策、商议如何施计,可好?” 宁云溪扭捏一分娇态,樱桃含笑。 “我还有一事,想请兄长帮忙。” 宁奉哲落眸柔和。 “何事?” 宁云溪笑靥细腻,伸手入怀,取出那支秦紫玉金簪。 宁奉哲眸有惊喜,一掠而过。 “你随身带着?我还以为,它被留在湘竹苑,你早已忘却。” 宁云溪眸低姣姣,指尖轻抚金簪,珍惜备至。 “前时,大哥哥走后,一个机缘巧合,我从湘竹苑取出它,便一直存在怀中。静候哪日,大哥哥亲手为我簪饰。” 宁奉哲心境一派愉然。 “那时,你便愿意信我?” 宁云溪点点头。 “嗯。” 宁奉哲眸色默然,却含感深肺腑,难以言喻。 “溪儿……” “前世,我那样伤你,多谢你,还愿给我一个机会。” 宁云溪沉静心绪,莞然迎上兄长视线。 “前世之事,都已过去;今世,大哥哥可会辜负?” 宁奉哲心坚石穿,斩钉截铁回应。 “殒亦不负。” 宁云溪背过身去,步履悠然,踱行两步。 “那,冯大人怎么办?” 宁奉哲果断决计,毫不犹豫。 “你若不喜,事罢得空,便就除去,无需多留。” 宁云溪回身以对,渺邃一笑。 “大哥哥不觉心疼?” 宁奉哲深领话意,询问确认。 “你都知道了?” 宁云溪实言以答。 “未有定论。” 宁奉哲慷慨诉知。 “她确实是我亲妹,同父异母,乃是柔昭容之女、密枢丞苏大人之外孙。” 宁云溪微微一惊。 “原来她的母妃,是柔昭容,怪不得身为密枢中丞,却似掌握整个密枢台。” 宁奉哲容色沉稳,耐心阐述。 “苏大人,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德高望重。他与冯忆荷,算是相辅相成。” “皇上不念旧情,早年跟随的老臣,知晓太多机密,多有不被重用者,更有性命不保者。苏大人得以保住地位,正因冯忆荷谋多智广,尚有用处;同样的,有苏大人在,冯忆荷之势,亦能久盛不衰。” 宁云溪顺势提问。 “大哥哥既然知情,先前怎么不说?何故等我问及,才肯告知?” 宁奉哲迎面有窗,微风过处,拂起青丝长发,冠玉文雅,诗情墨韵。 “我刻意隐瞒,自有道理。” “一来,怕你沉不住气,安排滕姑娘一家相聚,那么,我之投诚决心,必被冯忆荷尽然察觉;二来,赶栋山之计,我看得出来,你设谋于她,没给留下活路,想来,或许料到她之身世,那么,便就不必我多嘴多舌。” 宁云溪侧耳倾听,依言回复。 “我只查到她不是冯家女,不知皇女身份。” 她走近几步,清辉花颜,展露悦色。 “原来你忧心于此,我就知道,大哥哥不会恶意隐瞒。” 宁奉哲宠溺不减,余出几分无可奈何。 “你哪会知晓,岂非哄趣我?” 宁云溪随即呈现一脸无辜,伴着几许撒娇。 “我就是知道嘛。” “莫非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怀疑你?我之疑心,都是伪装,非出真意,大哥哥必然一眼洞穿。” 宁奉哲不见感动,反被逗笑。 “我实在眼拙,一分未曾瞧出。” 骗之不过,宁云溪只好另寻他法,眸意粼粼,几分忧愁,几分无助。 “那我挽留之意,你可明白?” 宁奉哲蕴有一丝沉醉,痴痴而笑。 “一目了然。” 他笑眸隐意,一丝一缕惆怅,若有似无。 “却不知,你所重视,是我这个人,还是所谓谋略智才?” 宁云溪黯然莫测,不予作答。 “大哥哥以为呢?” 宁奉哲认真以待,表达心中所思。 “我不作细想,唯有决意,纵然利用,我也一往直前。” 先有计策周密,后有表态真心,宁云溪晓畅他意,由衷而喜。 “多谢兄长深情厚谊。” 计策已然熟记于心,她取来火折子,将兄长所写,全部焚尽。 继而,她双手递去秦紫玉金簪,言简意赅回馈心事,主动请求。 “请大哥哥,为我簪饰。” 宁奉哲不经意间,已经扬手抚上金簪,未见执起,蓦然犹豫。 见他眉心纠结,像有深思熟虑,宁云溪眨眼惑然,一头雾水。 怎么愣住了? “大哥哥?” 听她一声称唤,宁奉哲恍神回来,瞬即收手,没有接过金簪,凛色渐冷,漠然回复。 “我无意与争,不必簪饰;若有机会,来世。” 宁云溪心头一震,满是错愕。 “啊?” 无意与争,那他归来作何? 难道……我还是多虑? 不等她问,宁奉哲便已举步,行至门口,打开厅堂大门,浅声催促。 “大事要紧,不可误负良机,走,我们同去帝瑾王府。” 第388章 大哥哥羞怒 宁奉哲依旧敛迹,与宁云溪一同来到帝瑾王府,上禀谋夺封正台之计。 宁奉哲剖析讲解,十分详尽。 颜瑜聚精会神听着,没有一丝出神,这一次,终于豁然明朗。 他竖起大拇指,不吝赞许,仿若忆回赶栋山上。 “妙计!” “爱卿腾蛟起凤,实乃盖世之才。” 宁奉哲难为情笑笑。 “王爷过誉。” 他正色几分,说回正事。 “微臣拙计已矣,允准与否,还请王爷明断。” 颜瑜不假思索,立即回复,依旧万分信任。 “嗯,好,你之计策,本王允准,这就传召众臣,来此议事。” 宁奉哲恭然有礼,出言阻止。 “此时不宜劳师动众,极易打草惊蛇。以微臣愚见,只需请来太医林大人、州牧丞贺大人和尹司丞谢大人即可。林大人随意借事,假称为皇上试探虚实;另外两位大人,假作上禀八台之事。如此,纵然行踪泄露,也无大碍。” 颜瑜没有多问、毫无疑忌,直接吩咐高璟。 “你去传递消息,让他们三人速即来见。” 高璟起身一应,告退离去。 “是。” 没等多久,三人陆续来到。 宁奉哲再次讲述计策,字字精确,没有疏忽一个细节。 语尽之际,宁云溪悄然无声,给林暮递去一个眼神。 深明她的询问之意,林暮仔细考量之后,同以眼神回应。 宁云溪暗自放心几许。 连林大人都说,大哥哥此计,无有疑点。 如是想来,我应该没有多虑。大哥哥心志所向,确是阿兄。 宁奉哲叙述声停,谦然询问。 “请问三位大人,可有不明之处?” 三人互相对眸一眼,最后,由谢卯回答。 “了然于心,一清二楚。” 宁奉哲点了点头,温文而笑。 “那么紧接,便是择选一位线人,蛰伏宸王身边,以作主要施计之人。” 宁云溪积极以对,自告奋勇。 “让我主计,最为合适。我深晓宸王府上下,也算了解宸王本人,适时还能巧用美人计,足以周旋其中。” 宁奉哲恍然惊觉。 “美人计?” 所以刚刚……那些举动…… 他眸意惊诧,更有几分羞怒,难以置信看向宁云溪。 “你……” 不慎显露心思,宁云溪后知后觉一惊,下意识心虚,怯怯躲避目光。 “大哥哥听错,我什么都没说。” 观察他们神情,林暮料想所有,低眸隐去原就不易觉察的笑容。 其余人,不知情况,没有深想。 捕捉林暮细微反应,得知被他看穿,宁奉哲迅速收起异色,转向颜瑜,顺理成章托言,一字一句,责怨含怒,不失彬彬恭敬。 “请恕微臣斗胆上问,王爷平时,便如今日,不顾微臣家妹身节,随意纵容她用美人计?” 颜瑜一时语塞,嘴角扯出几分窘迫,尴尬目扫众人,弱弱承认惧内事实。 “我说话,也不算数啊……” 原本只是托言,没想到试出意外收获,宁奉哲惊诧更甚,视线如刀,锐利而视宁云溪。 “你之前便有‘美人计’之举?!” 事发突然,宁云溪猝不及防,眸意慌张,显而易见。 “没有……” 宁奉哲霎时火冒三丈,气急之下,仪态有失,沉重一阵拍案。 “何言欺骗?何敢不从王爷之命?岂敢无视礼义身节?!” 谢卯和贺敬澈埋着视线,假作什么都没听到,面对他人家务事,表态敬而远之。 高璟侧耳窃听、悄悄探眸,看着宁云溪被兄长训斥,尤是幸灾乐祸。 颜瑜首见初闻,怔怔然有些措手不及。 原来宁爱卿,管教妹妹,这么严厉? 宁云溪习以为常,不见惊异,迅速平静下来,漫不经心,为自己辩白。 “计谋而已嘛,成就大事,难免做此。” 宁奉哲雷霆怒容,威慑振荡。 “卑劣之行,岂可取之?” “君臣之道、女子名声,如是事理,还要我再教你一次么?” 宁云溪努了努嘴,不以为意,随手摆弄面前茶具。 “阿兄不讲究什么君臣之道,况且,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听罢这话,宁奉哲心中愤懑一触即发,几近暴跳如雷。 “我说有就有!” “王爷仁义,不以礼节束缚,你便有恃无恐、以下犯上?” 他不舍严苛太甚,蕴绪几分心疼,怒意逐渐消解,唯余沉声肃肃。 “我无意让你颜面尽失,休要迫使我当众责你。” 宁云溪怏怏不乐,陈述事实。 “大哥哥已然当众诘难。” 她坚持己见,诉知益处,诚心诚意劝言。 “古来,多有动用美人计,倾覆皇朝、反败为胜之例,故此,成就这样一种计谋,流传至今。我就是想着,走个捷径,省得苦思冥想,累着自己嘛。” “大哥哥只评卑劣,殊不知,省去一条美人计,便要周全多条计谋,才能成事。一如大哥哥隐居山上,一想便是许久,岂非徒增麻烦?” 宁奉哲没好气地回驳。 “我乐意想,无有麻烦,不觉疲累。” 见他固执,根本劝不动,宁云溪只好放弃,摆出一副敷衍态度。 “好好,不累不累。那请大哥哥思虑,何人蛰伏,更为合适?” 人选,宁奉哲早已想好。 他调整情绪,徐徐恢复常色,转眸看向林暮。 “劳烦林大人周旋。” 林暮先用眼神询问颜瑜,以示敬重,得到肯定回复之后,面向宁奉哲,有礼有节一应。 “宁大人客气,在下自当效劳。” 宁奉哲谦虚以对,敬茶一杯。 “多谢林大人,义成此计。” 林暮惶恐神态,不敢受此大礼,急忙举起茶杯回敬。 “宁大人言重,在下无能惭愧,多谢王爷与宁大人重视信托。” 同饮礼罢,宁奉哲清雅而笑,转向谢卯和贺敬澈。 “计策所需配合之处,烦请二位大人,转告其余僚友。” 谢卯、贺敬澈依礼,亦先询问颜瑜,而后应声同意。 商议事罢,宁奉哲问起另一件事。 “微臣早前,观望得知,王爷意欲探寻铜事台机密之处?” 回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颜瑜扼腕长叹。 “是呀。原本,小妹妹思得计策,可谓精妙绝伦,奈何,不幸惜败。” 宁奉哲低眉,谦卑一笑。 “王爷谬赞,家妹区区小计,难登大雅之堂;微臣有一计,可借王爷之势,顺利深入铜事台,获取机密。” 话至“区区小计”四字,宁云溪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第389章 耿耿寸心 听出踩一捧一之意,实属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乐趣,颜瑜一笑置之,没有着墨。 “宁爱卿有何妙计?请讲。” 宁奉哲取来纸笔,写罢计策,双手奉上。 “王爷请过目。” 颜瑜浅浅一笑,接过一瞧。 “好,谢谢。” 宁奉哲不矜不伐,补充说明。 “此计关系重大,不可错漏一步,故此,微臣尽数写下,请王爷熟记之后,确保无虞,再行焚毁。” 颜瑜郑重面色一应。 “嗯,好。” 宁云溪好奇,探着身子去看。 宁奉哲抓着妹妹衣袖,硬生生将她拉拽回来,继而眼神告诫,王爷面前,不许无礼。 宁云溪努着嘴,表意不满。 宁奉哲一丝不苟,继续补充。 “此计实施,时日还早,王爷记诵,不急在这时。” “主计之人,一者王爷,二者溪儿,缺一不可。微臣当即再写一份,交给溪儿阅看。” 宁云溪随口一句抱怨。 “兄长好生麻烦,我和阿兄一起看,不就行了吗?” 听出话有不敬,宁奉哲忍无可忍,直呼其名训斥。 “宁云溪!” “王爷尊贵在上,同时提及,你岂能混乱次序,前置自己、后奉王爷?” 宁云溪耐着性子,谦让一步,顺意点头。 “兄长所言极是,我这就改正,是阿兄和我一起看。” 宁奉哲噙着愤怒,看不惯一点无礼。 “我已示诫,莫行以下犯上之举,如何敢与共阅?” 宁云溪一阵躁火,怫郁回话。 “是是是,甚为烦人,既不嫌累,你就写!” 宁奉哲递去纸笔,沉声吩咐。 “我说你写,以作责罚。” 不想便知他的计策,很是繁琐,宁云溪立即推却。 “宣之于口,万一泄露,兄长似乎不太谨慎。” 宁奉哲直截了当说破,执意要求。 “休玩这些小心思,写。” 宁云溪捻着颜瑜衣角,恣意撒娇。 “阿兄,你说句话嘛。” 高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眉不适,别过眸子。 谢卯、贺敬澈骤然一阵尴尬,急忙深埋视线。 颜瑜眼色敏锐,默默探眸宁奉哲。 倘若拂落小妹妹的手,以示拒绝,唯恐宁爱卿误解我有嫌弃之意;但若抚上她的手,顺势亲近,又怕宁爱卿嫉怒不满。 如是想罢,他选择一动不动,柔声弱弱回复。 “你们兄妹二人,我皆惜之,不知该说什么。” 宁云溪欣然教学。 “你就说,宁爱卿,你自己写,不许累着小妹妹。” 宁奉哲见状,愤慨以致,怒不可遏。 “宁云溪,休要胡闹,岂敢命令王爷?!” 宁云溪揪着错处,肆意发挥。 “王爷正在说话,大哥哥竟敢打断?” 宁奉哲蹙眉深深,没了言语。 宁云溪得意笑笑,摇着阿兄衣袖,撒娇催促。 “阿兄,你快说嘛,不然,我便要生气。” 当着他人之面,颜瑜略有几分难为情,本想清清嗓子,故作镇定,但见小妹妹娇萌可爱,嘴角甜笑,不禁有些压制不住。 “好,行,我说。” “宁爱卿,你自己写,别累着小妹妹。” 宁奉哲无可奈何,瞪了妹妹一眼,虽有气恼,却也不乏宠溺。 “微臣遵旨。” 他奋笔疾书,写罢递给妹妹,纾解怒意,耐心以对。 “你先前之计,独身前往,所冒风险实在太大。这一次,请王爷陪你一起进去,以王爷身份,即便东窗事发,也有说辞应对。” 宁云溪依礼而行,双手接过。 “是,多谢大哥哥赐教。” 宁奉哲转了话头,进行下一步。 “微臣已然知晓,王爷掌握朝局,不会伤及父皇性命。待到封正台,归落王爷臣下,微臣便作使臣,入宫上达圣听,转告王爷医治之诚,祈请父皇安心用药、奉还江山。” 总觉不妥,颜瑜稍显犹豫,没有立马答应。 “嗯……” 林暮慧思敏捷,切中要害,提出异议。 “启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谋夺封正台之后,宁大人立下奇功,皇上万一怒极,恐有加害之行。” 颜瑜深表赞同,正色下令。 “言之有理,宁爱卿不许前往。” 宁奉哲不失恭敬反问。 “如若微臣不往,请问王爷,该以何人为使?” “是林大人,还是溪儿,或是其他诸位?” 颜瑜推心置腹回答。 “此行凶险,本王不忍任何人受难。” 宁奉哲毕恭毕敬,诉与利害。 “那便斗得,你败我亡,等到父皇无处容身之时,王爷再往劝说?” “父皇病重,还能拖到几时?以微臣愚见,但凡生病,都应尽早治疗。王爷身为医者,必然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颜瑜担忧之心,一望而知。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深入险境,本王带领督护台一众,与你同去。” 宁奉哲惶然摇头,不假思索拒绝。 “请王爷三思。” 他剖毫析芒,尽量不疏一丝细处。 “王爷带着督护台诸位大人,威迫而去,岂非晓喻天下,父皇谋在社稷、实非忠臣?身可殒、节不失,他尤是在意颜面,一旦污名,到时别说治病,就连存活,都成问题。” “前时,溪儿离舍,父皇从未轻言放弃;母亲利用宸王夺权,父皇亦是想着,劝说回归。” “如是推想,他若知晓,微臣心志有改,想必也会劝告一番,不至完全不留情面。” “再者,微臣只身入宫,可见诚心,父皇深领好意,自会心软。况且,王爷夺得封正台,形同如虎添翼,父皇审时度势,断然不敢冲动而行,与王爷直面冲突。” 话至此处,他离开座位,郑重行了大礼。 “父子一场,微臣唯愿给他一个体面,上请王爷,成全微臣耿耿寸心!” 颜瑜随后离开玉座,亲自扶他起身,忧心忡忡,未散犹在。 “当真没事吗?” 只见主上立身,臣下几人纷纷站了起来。 宁奉哲没有正面回答,赤诚进谏,安抚王爷之忧。 “入宫奉劝,势在必行,为使臣者,微臣无疑是最佳人选。” “王爷深知,病人,总要哄着劝着,岂可随意刺激?微臣一定竭力劝说,实在不行,大不了服个软,假作回归父皇身旁,松懈其心,保全自身性命。”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瓶药,行至兄长面前,交到他的手中。 “请大哥哥收下此物,以作防身之用。” 第390章 美人计 宁奉哲落眸妹妹,目意温雅,退回瓷瓶。 “父皇特准,我入宫不必搜身,此乃恩赐。我若悄生防备,利用他之好意,苟全我之安危,难免叫他心寒失望。一旦被他察觉,所有苦苦劝言,尽皆付诸东流。” “你不是一直相信,不遗余力付出,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我亦信之。” 宁云溪抬眸凝望,惴惴含泪。 “可他毕竟病着,嗜杀成性。” 宁奉哲决心已定,丝毫没有动摇,柔声细语,劝慰妹妹。 “倘若换作你们前去,他急火攻心,或许全然失控;我则不同,父子一场,他病得再重,也不至于泯灭人性,总归会有一些于心不忍。” 宁云溪顾虑重重,忐忑不安。 “按说,确实如此;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她楚楚不舍,一时顾不得旁人在场,直接诉说肺腑之语。 “难得再度共事,大哥哥,我不想你出事。” 宁奉哲巧借玩笑,淡然处之。 “那你便日夜祝祷,少些乌鸦嘴。” 见之轻慢以待,宁云溪不由嗔怒,泪意一瞬消逝不见。 “为你愁虑,却被责怪,那就当我多此一举。” 兄妹俩说话间,颜瑜回到玉座,继而示意臣下安坐。 几人依言落座,唯有谢卯恭立堂中,拱手一礼。 “启禀王爷,微臣进谏有言。” 颜瑜礼敬一分,温和回应。 “谢爱卿请讲。” 谢卯言辞稳重,不卑不亢,顿首而拜。 “宁、林二位大人,即将建立盖世奇功,微臣心悦诚服,斗胆上请王爷论功行赏,以示主上厚恩。” 贺敬澈紧接着离开座位,叩首一礼。 “微臣附议。” 宁奉哲、林暮刚刚入座,听罢这话,惶恐下跪。 “微臣愧不敢受。” 颜瑜一脸无奈,哪怕经历二十多年,依旧习惯不了这些繁琐礼节。 “怎么又跪一地?快快平身。” “多大点事,你们坐着说话即可。” 四人同时一应,复又回座。 “谢王爷。” 犹记赶栋山、马车内,宁爱卿说过的话,颜瑜郑重其事,认真宣明。 “此次计策,诸位爱卿多有参与、劳心劳力,本王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任何忠臣。只不过,计未实施,就此昭告天下,必然打草惊蛇。故此,等到事成,本王再行传见各位,商议如何封赏。” 他想了想,补充提问。 “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几人齐声回应。 “王爷仁义贤德,微臣敬服。” 他们讨论之际,宁云溪还在心里思忖,美人计,不可或缺。 话罢计成,以防兄长横加阻挠,她主动邀请。 “我有一事告知,请林大人,借一步说话。” 示敬王爷之后,林暮跟随宁云溪,来到隔壁房间。 猜到她的心思,林暮浅笑询问。 “郡主依然执着美人计?” 宁云溪回之一笑,示意一同入座。 “林大人慧眼如炬。” 林暮表露几分惭愧。 “郡主过誉,我实眼拙。想来,郡主之意,必也瞒不过宁大人。” 宁云溪游刃有余。 “瞒不过,却不一定可以料想。我只诉与你知,他全然不晓,自然无从阻挠。” 林暮点头道是。 “郡主深意,确难料想。” 经她一说,他思绪犯难,好奇询问。 “敬问郡主,在下男儿之身,面对宸王殿下,如何能使美人计?” 如此问罢,他突发奇想,随即心下一阵混乱,面露窘迫,急忙婉拒。 “若思不堪,奉劝郡主作罢。” 宁云溪听懂其意,双颊猛地一道霞红,蕴着几许难以为情的羞愤。 “何谓不堪,林大人将我看作什么人?” 林暮见状,知晓误会其意,神色一转,赔笑道歉。 “在下失礼,求郡主原谅。” 他低眉礼敬,主动请示。 “郡主请讲计策,在下洗耳恭听。” 宁云溪散去怒意,落落大方,展露笑颜。 “我所思所虑,改作林大人实施,则不能称作美人计。但是,行之有效,与美人计之成果,如出一辙。” “到时见他,你便这样……” 叙完计策,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厅堂。 正好,颜瑜等人叙事,也已结束。 宁奉哲谨守规矩,行告退礼。 “微臣回府,安抚母亲之后,便去高府二房南院,借口商议计策,拖住冯忆荷。” “祈请王爷珍重贵体,万勿劳累;恳请诸位谨慎再三,辅佑王爷,成就大事!” 静静等待他们客套一番,宁云溪这才上前提议。 “一路从哲溪山赶回,骏马难免疲倦,由它留在月溪府养着,我送大哥哥回府。” 宁奉哲略略一想,点头同意。 “嗯,好。只当是你回府看望父母,勉强可作隐迹。” 宁云溪表面平静,在心里气忿不平。 好心送他,却被评说“勉强”二字。 不就是忧他心志,随意使了一点点美人计嘛,以防不测、又非玩弄感情,至于这么耿耿于怀么? 怕遭训斥,她没有责怨兄长,硬着头皮,礼敬以待。 “大哥哥,请。” 宁奉哲嘴角余出一分满意。 “嗯,走。” 林暮近前两步,行告退礼。 “微臣这便去往方府,将宁大人妙计,转述伯爷知晓。” 颜瑜挥挥手道别。 “去。” 兄妹俩就近回到月溪府,坐上马车。 宁奉哲默然一路,等到坐好,才有问话。 “说,与林大人商量何事?” 宁云溪找个借口,敷衍了事。 “此乃机密,我已应允林大人,不让第三人知晓。” 宁奉哲一眼看穿,立时肃然。 “随意托言,故弄玄虚,快说,不许隐瞒兄长。” 不想被他多管闲事,宁云溪坚持不说。 “小妹当真应允。” 宁奉哲尽情料想,思绪顿时乱作一团。 他急急恍神回来,严正劝导。 “你可不准,行事不端。” 宁云溪脸色骤变,再次羞愤。 “你怎么也……大哥哥将我看作什么人?” 明白自己多想,宁奉哲无奈自嘲,柔言劝慰。 “兄长知错,溪儿莫恼。” 说着,他卸去气势,放下身段,虚心求教。 “你深知,我视为卑劣,从来不屑于此。请问好妹妹,此计,除却不堪其事,还有什么内容?” 宁云溪嘴角下垂,几分不悦。 “大哥哥口口声声,不屑于此,先前还不是布局,让秋璧使美人计?” “若非大哥哥准备万全,确保秋璧无事,我断断不会放任表弟胡闹。” “哪怕如此,我亦愧疚不已,追悔莫及。” 第391章 兄长宠溺 这下,换作宁奉哲俊容染绯,一阵羞愤。 “我何有美人计?你们理解有误!” 宁云溪错愕一怔。 “可是舅舅说,你留下解决之策,指向美人计,所以他有此猜想。” 宁奉哲解释缘由,几分迫切。 “我那是以防万一。” “庄大人心事昭昭,必定有所作为,我私想着,如若高大人出事,你们便以此法相救,而非让你们必须去使美人计。” 说着说着,他话锋急转。 “皇叔权衡其事,终日忙碌,难免不得细思,情有可原;你难道不去一想,这美人计,于大局而言,有何用处?分明已经拖住冯忆荷,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骤然训斥,来得猝不及防,宁云溪反应不及,莫名一阵恼火。 “大哥哥高深莫测,你有什么打算,我哪里晓得?” 见她生气,宁奉哲瞬即和煦面色,恢复几分耐心。 “唉,你呀……莫非以为我使美人计,你便有模学样?” 宁云溪杏眸傲色,含着几分沾沾自喜。 “那倒不是。我不愿冥想受累,一直惯使此计。不过,我深知兄长不耻,故而之前,有所隐瞒。今见拖延冯忆荷一事,设有美人计,还以为兄长想通,这才放心直言,没想到一时不察,中有误解。” 宁奉哲迅速捕捉重点,撇了撇嘴,一分不悦。 “惯使此计……你终于愿意承认?” 宁云溪姿态悠闲,坦然而笑。 “反正瞒不过,干脆承认。但请兄长放心,我主攻其心,不行其事,很有分寸,绝对不会胡乱。” 宁奉哲几分顾虑。 “今日之计,亦是如此?” 宁云溪简言作答。 “所有计策,皆是如此。” 宁奉哲整理心绪,勉为其难应允,声声嘱咐,总有担忧。 “既有言出保证,好,我信你。但是,只此一次,以后不许再行。” “另外,你还要答应,不可亲身施计,一切行事交由林大人。他履险如夷、处变不惊,左右计策之事,比你沉稳许多。” 宁云溪凝眸深深,心里一甜。 “兄长宠溺,似比以往,多些真诚。” 宁奉哲眸意认真,细致纠正。 “我原就是真诚,只是假作虚情假意,你偏不信。” 听有误会,宁云溪言辞恳切,详作解释。 “我信。可是现在,比之以前,似乎更加真心。” “而且仁善。难得见你,设下一计,未想危害一人性命,哪怕面对敌势,亦有宽厚怜悯。” 经她一说,宁奉哲后知后觉,心底一阵惊奇,不由开始思虑原因。 “或是因为哲溪山上,你给我开了方子,缓解心脏症状?” “我服药几日,心境逐渐有改。” 脑海浮现许多往事,他忍不住感慨总结。 “从前,我固执父皇臣下,嗜杀成性却不自知,反觉他们都是罪有应得;而今想想,深觉可笑,在世为人,岂可轻视人命以为草芥?” “敌势者,即便有错,自有律令处置、天下臣民评述,轮不到我蛮横独断。我夺封正台,乃为颜皇,取之正义,而非歪道,自然不能草菅性命、随意伤人。” “如是觉悟,是我以前不曾有过。” “更兼一事,最为神妙,出生至今,我首次感知些许人生之趣。原先,我总想着,生而为人,一辈子疾苦,好似下凡历劫,活着无趣、殒又不舍,如是纠结,不甚欢愉。” 话至此处,他眸落于她,几分忻喜,几分专注。 “你谓之,更加真心,大约也是这个缘故。这些日子,我会不自觉地思虑,你我之间,应当如何相处?我究竟怎么做,才是真心对你好?比较先前,仿佛少了许多自私之意。” 医治有成,宁云溪由衷而笑。 “兄长睿智,缓解心脏症状,确有如此疗效。” “阿兄说过,他们那儿,有这么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这话言之成理,但是,要在缓解心脏症状的前提下。心者,主善恶之分,含悲喜之别;忽视,不仅生病难受,心情不悦,还有恶行之险。” 宁奉哲透过马车小窗,远眺皇宫方向,眉心微蹙,雅韵清风。 “前时你说,父皇这般狠心,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心脏症状之故。初听这话,我疑忌尚存,今时亲身历经,方知其中道理。实难置信,人之喜悲善恶,竟有疾病之故。” 说起医理之事,宁云溪便是津津乐道。 “是也。” “阿兄与我研想得知,情者吵架、夫妻不睦,亦有心脏症状之故。他们或因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不论怎么哄劝,都难以宽解。此时若得缓解心脏症状,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绪矛盾,迎刃而解。” 宁奉哲起了一分好奇。 “缓解心脏症状,只能依靠服药么?” 宁云溪慨然解答,孜孜不怠。 “服药,只能起到急用、辅助之效;最主要,还是适时改变个人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维持身体营养均衡。” “营养之学,内容繁多,一时讲述不清。总之,所有食物,都有各自疗效,本身并无健康、不健康之分。依据体质不同,择选合适的饮食,吃得对,方得康健;反之,则致疾病。” “除此之外,睡觉、活动、沐浴等等生活习惯,根据体质而改,皆有考究。” 她目色悠远,一如青山渺渺。 “待到日后事成,我便书尽内容、推广《体质论》,救治天下众人,不再遭受疾痛之苦。” 宁奉哲盈盈而视,骤不及防,来了一句。 “溪儿,多谢你。” 宁云溪迎眸茫然。 “何故突然言谢?” 宁奉哲不藏心事,想明白之际,当即吐露。 “多谢你,给我一个从善之机。非你缓解我的病症,当时赶栋山上、马车之内,以我一贯作为,必然不会心慈手软。” “王爷仁义谦下,待我推心置腹,明主如此,可谓古今第一人,倘若失去,岂不令天下扼腕痛惜?” 宁云溪迅速捕捉重点。 “推心置腹……” 现在想来,她依旧委屈,不顾兄长话意,随着自己心意抱怨。 “哼,也不知怎么痴了心,阿兄如何这般信你?” 宁奉哲心平气和,陈述事实。 “王爷亲口诉与我知,为了你,爱屋及乌。” 宁云溪微微一惊。 想起前些日,阿兄表态之语,亦是此意,她暗自感动。 宁奉哲徐徐露出一抹莞笑,首肯心折,给予肯定。 “你说得是,他对你,确实特别好。” 第392章 恩高义厚 见他莞然之间,浅有几分消沉,宁云溪甜美一笑,顺势宽慰。 “我倒觉得,大哥哥才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宁奉哲反应机敏,一眼洞穿,容色霎时阴沉。 “你又来……” 兄长面前,宁云溪难掩心虚,视线不由自主躲避。 “不是……大哥哥休要误会。” 宁奉哲面色严峻,不苟言笑,气势一瞬凛然。 “莫非欺我,谨守礼贤,便以为胡作非为,不会发生任何不测之事?” 宁云溪矢口否认,怯怯低眸,不敢正视兄长。 “我没有……” 宁奉哲身子俯低一分,凌厉攫取她的视线,字字铿锵,勃勃威仪。 “马车之内,未必不宜行事。溪儿,勿以天真之思,妄定男子心性。” 宁云溪惊惶欲哭,下意识想要后退,奈何无有退处。 “大哥哥……吓到我了。” 宁奉哲眸意寂静,却有炯炯锐利。 “你若乖顺听话,我怎忍吓你?” 宁云溪稍稍放松一口气,双手还余点点轻颤。 “所以,真是吓我?” 宁奉哲目扫轻慢,唇际勾趣一丝哂笑。 “你说呢?” 宁云溪软弱无力之状,瑟缩不安。 “大哥哥心思晦深,我不解其意。” 宁奉哲雷霆膺视,游刃有余,仿若玩纵掌中猎物。 “再敢胡为任性,自会叫你,尽解我意!” 思绪万端,旧事不堪,迅速扫掠一片凌寒,宁云溪忽觉一阵窒息,猛然紧闭双眼,素手攥拳,身子跟着颤栗不止。 “对不起嘛,我错了!” “大哥哥别这样,我心实忧惧。” 宁奉哲不禁心疼,立时散去所有阴鸷,端正坐姿,重展宠溺。 “这般顽劣,合该时不时地,吓你一次,方知规矩礼数。” 听有语气松懈,宁云溪睁开双眼,安然一笑。 “真是吓我?” 见她记吃不记打的样子,宁奉哲再次凝神深邃,狡黠威怒之间,拿捏恰到好处。 “答案如何,一试便知。” “还敢试探么?” 宁云溪胆战心惊,簌簌摇头。 “不……不敢……” 她楚楚委屈,倾诉心事,讲明原因。 “阿兄傻傻申以肺腑之言,吐露机密之事,你若弃之而去,岂非大事不妙?我怕你,非是真心追随阿兄,故此便想,稳持必胜之数嘛。” 宁奉哲目落从容。 “傻妹妹,这算什么必胜之数?” 宁云溪有理有据反驳。 “阿兄曾有言之,英雄难过美人关。” 宁奉哲薄薄轻笑,眸底浮着一丝佻巧。 “你以为,我可心如意,只在空口白话?” 宁云溪听懂话意,一阵惊慌,顿时手足无措。 “其余之事,实难作为。” 宁奉哲心有恻隐,尽量柔声细语回复。 “所以我才劝你,少些无用之举。” 宁云溪轻轻一叹,几分惋惜。 “兄长真若爱慕杜大人,反倒挺好。我或可谋计其中,用她成事。” 宁奉哲听得万般无奈,沉声训斥。 “犹在犯傻?我已示诫数次,不许思虑卑劣之行。” 此事不可多谈,他看了一眼窗外,确认位置所在,平静心绪,转移话头。 “许大人之事,进行得如何?” 言及此事,宁云溪怅惘叹息。 “四妹妹就要嫁去。” “唉,许大人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太甚,即便深爱,也只愿给个妾室之位。四妹妹实在受屈,大哥哥快想办法,劝劝许大人。” 宁奉哲轻轻点头,眼角悬着一抹蔑然。 “她愿嫁即可。凭着薇儿那点小聪明,与冷蔓母女相争后宅,绰绰有余。” 听出几分瞧不起,宁云溪立时气忿。 “大哥哥此言差矣。四妹妹足智多谋、瞬息成计,才不是小聪明呢。” 想着宁洁薇矫揉造作之状,宁奉哲面不改色,甚至轻藐一笑。 宁云溪瞥他一眼,乌云不快。 “后宅之争,多有严酷,大哥哥愿舍亲妹冒险,我可不忍四妹妹受苦。” 宁奉哲做出无能为力之状,去伪存真,犹似切实不假。 “许大人与我,并不相熟,他执意如此,我能奈如何?” 他一举一动,呈现束手无策,宁云溪眼观之下,看不出任何端倪。 幸好知晓往事,不然,定会被他所欺,她语气阴阳无定,悠悠提醒。 “也不知是谁,从小到大,敬称兄长,好生亲切?现在反说不熟。” 此话一出,宁奉哲神态,突然严谨起来。 “皇上不允参加会试,我若不与之交好,借着安、许两位大人,把控铜事台局势,如何立足?” “难道眼睁睁看着,冯忆荷间接掌权密枢台,取代我的谋臣之位?” 他眸意柔软,潺潺几分忧虑,涓涓几许关怀。 “我自己失势,倒不要紧,她一旦受到重用,你该如何是好?” 感知恩高义厚,宁云溪眉心汩汩动容,迎眸于他,仿若忆回旧时,兄友妹恭之景。 “是,多谢兄长护佑。” 忆起往事,她朦胧一丝困惑,于是发问。 “若非阿兄亲自引荐,大哥哥至今不仕,说来奇怪,皇上何故不允许你,参加会试?” 宁奉哲无声而叹,恰巧马车一阵颠簸,他第一时间发觉下衣,稍许有乱,低眸速即整理。 “说是,便于随时出谋划策,入朝公忙,牵绊诸多,大有可能错失良机。” 宁云溪诉与自己的想法。 “皇上谈及这个理由之时,我在场,显然不是真话。” 宁奉哲首肯赞同。 “我亦看出有假。” 他早有猜测,不欲隐瞒,直截了当,袒露心声。 “除我之外,皇上也不允冯忆荷,参加会试。她得以入仕八台,皆是因为密枢丞苏大人,多番上书请求,皇上才肯引荐。” “以我之见,皇上忌惮我们二人,或有皇位承继之故。我们毕竟都是皇子皇女,按照律令,只要公示身份,便有承继之权。想来,皇上并不属意我们,所以,提前有所防备。” 宁云溪瞳仁微微一震,交谈及深。 “竟是这个缘故?” “前时住在庄府,我听表妹说起,私底下,皇上曾有数次表露,意愿他们继位大统。我以为只是随口哄话,难不成,尽皆实言?” 没想到父皇意在于此,宁奉哲豁然开朗,随即剖析。 “应该不是随口哄话。” “皇叔揣度圣意,尤为高明;皇上宠信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第393章 母慈子孝 宁云溪忽而轻松自在,惬意愉心。 “如此一来,我们何必相争?静等他们其中一人登基,自会禅让阿兄。” 宁奉哲一分宠溺,一分责备,认真指正。 “说什么傻话?皇上身边,绝非久留之地,你不打算救回舅舅了?” 宁云溪不以为然一笑。 “依你之言,舅舅一家过得舒坦,何险之有?” 宁奉哲听得哭笑不得,耐心教导道理。 “又说傻话。皇叔若真是庄韶,自然安全无虞,奈何,他是方之玄。你以为皇上,一辈子发现不得真相?” 他在心里周密全局,很快有了决定。 “等到封正台计罢,我便借机,向王爷上禀事实,接迎皇叔回归。” 宁云溪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多谢大哥哥周全。” 她一直记挂妹妹受屈,找准时机,转回话头。 “也请大哥哥,周全四妹妹之事。” 宁奉哲迅速落回一脸漠然。 “不关我事,无需多管,随她去。” 宁云溪捻着兄长衣角,撒娇恳求。 “大哥哥,何忍冷漠?小妹求你了嘛。” 宁奉哲落眸之处,一片甘甜,语气随之晴云秋月。 “你若关心,便就自己应对,我所教谋事之法,莫非全都忘却?” 宁云溪唉声叹气。 “谋事何用?你又非不知四妹妹脾性,我根本管不住她。” 宁奉哲凝眸妹妹,会心一笑。 “早时非要争去,今时又怨管不住。” “管教妹妹,不可过分宠溺,你连这个事理,都不懂么?” 宁云溪弱弱反驳。 “四妹妹那般招人怜爱,我哪里舍得严厉?” 宁奉哲唇际扯出一丝鄙夷。 “她甚为麻烦,我倒没瞧出,有多么招人怜爱。” 他侃然正容,指着她的手,示意放开衣角。 “她的事,你不管不顾也好,自己琢磨也罢,不许烦我。” 宁云溪揪着衣角不放,胡搅蛮缠。 “不行……” 宁奉哲望了一眼窗外,凛然吩咐。 “已至宁府正门。一会儿马车停下,你先入府,我借着马夫安顿马车,敛迹而行,从侧门进府。” 宁云溪充耳不闻,继续撒娇。 “大哥哥,你帮我想个办法嘛。” 宁奉哲改作厉色,蹙眉告诫。 “休要纠缠,容后再议。” 宁云溪听话松手。 “一言为定,那我等你忙罢,再议此事,你可不许借口反悔。” 宁奉哲心绪无奈。 “嗯,知道。你在湘竹苑等我,我去贤仪居禀话,而后便去找你。” 宁云溪满不放心,补充强调。 “那你一定过来。” 宁奉哲微微一笑。 “嗯。” 总觉他会爽约,宁云溪留下一句威胁。 “你若不来,便算欺骗,我就再也不信你。” 宁奉哲故作一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哪里学来这些啰嗦话?快去。” 宁云溪恭然一应。 “是。” 依言走下马车,宁云溪穿过长廊,径直去往湘竹苑。 宁奉哲由侧门入府,选了近路,来到贤仪居。 时辰还早,穆蓉晨起不久,刚刚梳洗完毕,便见侍人侍女陆续昏倒在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穆蓉心起戒备,快步退至床侧,悄然无声,取下悬挂墙上的宝剑,才敢问话对方。 “何人竟敢擅闯宁国公府?” 宁奉哲语出沉稳,自门外传来。 “母亲,是我。” 一瞬辨认爱子声音,穆蓉散去戒备,改作一脸惊喜,随手放下宝剑。 “奉哲,这些日,你去了何处?你这孩子,离府之时怎么不留去向;多日不归,何故不与家人知会一声?” “你可知晓,母亲四处寻你,提心担忧,终日以泪洗面?” 宁奉哲不紧不慢走进房间,一如既往服侍母亲入座,随后落于侧座。 “孩儿有机密公事在身,所以不辞而别。” 听罢这话,穆蓉宽心几许,温暖而笑。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在意居处之事,有心跟我生气呢。” 宁奉哲低眉恭敬。 “母亲言重,孩儿无有此心。” 深怕儿子再度任性离去,穆蓉万分耐心,体贴入微。 “不管你有没有此心,母亲都已决定,拿出存银,为你新买府宅。如今,你已入仕八台,怎能屈身住在晦心居?” “奉哲,你且安心,别人家孩子有的,母亲亦不会亏待你。你居中丞之职,即便独立远住,也只能称作宁国公府嫡系一家,故而我想着,干脆选在宁国公府一侧,为你购置新宅,名还唤作晦心府,可好?” 说话间,她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抽屉,取出几张银票,慨然交到儿子手中。 “宁国公府附近,宅院不少,你自去选买。哪怕有人居住,也可添些银子,让他们搬离。” “这些银票,你收着,若有不够,便就回来,问母亲要。” 宁奉哲跟随母亲起身,爽快收下银票,郑重一礼。 “多谢母亲。” 想着他收下,便是原谅之意,穆蓉喜笑颜开。 “你看你,跟母亲客气什么?” 解开心结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正事,转而惑然询问。 “对了,你来请安,何故用药,致晕下人?” 宁奉哲轩眉清雅,落着些许藐意。 “回话母亲,我隐迹到此,非为请安而来。” 穆蓉迷惘不解。 “隐迹?” “却是何故?” 宁奉哲雾唇轻启,字字风霜。 “效忠帝瑾王,夺回本就属于颜皇的封正台,计谋以需,不得不隐迹而行。” 穆蓉身子倏得一震,惊得面色惨白。 “什么?” “效忠……帝瑾王?!” “莫非口误?” 宁奉哲波澜不惊,实言回复。 “赶栋山上,王爷舍命相救、倾心重托,孩儿本为颜臣,自然义不容辞。” 穆蓉瞳仁轻颤,难以置信。 “可我听说,赶栋山上,是铜事中丞娄大人救的你。” 宁奉哲唇角勾起一抹轻慢。 “此乃借口托词,并非事实。” 他重新服侍母亲坐好,似是有礼有节,一言一行,却含折胶堕指之凛冽。 “届时,封正台有失,宸王之势倾颓,奉劝母亲置身事外,早早弃之而去,另选他人辅之,免受牵累!” 牵累二字,威迫不言而喻,穆蓉不由得胆战心惊。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第394章 一生为你筹谋 宁奉哲眸掠凌厉,余在眸底,呈现一片鄙薄。 “孩儿好心劝谏,母亲反要打探计策,这便是慈母作为吗?” 穆蓉眉心锁出阵阵忧虑,目色流露,切是关心备至。 “我打探计策,还不是为了你?” “孩子,你跟着帝瑾王,能落得什么好处?陪在母亲身边,你才能大权在握,才有机会恢复皇子之身呀。” “你知晓我的打算,明着辅佐宸王,实际是为助你登上宝座。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任性胡来呢?” 她捂着心口,传意几分心累之感。 “快些告我,宁云溪这次,又想出什么诡计?” 宁奉哲落回侧座,闲态啜茶。 “母亲为何猜测,这是溪儿之计?” 说到宁云溪,穆蓉嘴角悬起一抹讥笑。 “她是帝瑾王身边第一谋臣,不是她的阴谋,还会是谁?” 她想了想,仿佛看透一切,哂笑更显不屑。 “难不成,还能是方伯爷?呵,顶着方之玄之名,他便以为自己真是方族之后?居然大言不惭,意欲谋夺封正台,简直荒谬绝伦。” 溪儿、皇叔被人侮语,宁奉哲愀然不满,扣上杯盖,稍加一分力道。 “此计,确非他之谋略。” 听得一声清脆,穆蓉微微一惊,很快落回平静,没有太过在意,专心猜测其人。 “那便是,太医林大人?此人游离双方,我不能确定他之心志。” 总觉得儿子深受蒙蔽,她慈然以对,苦口婆心劝告。 “总之,不管计策出自谁手,对你都没好处。他们必定不怀善心,借着你之忠义,反要拿你利用。” “枫儿、薇儿便罢,毕竟年岁还小,受人所欺,情有可原。你是长兄,怎能不辨是非,轻易托付信任?奉哲,娘只剩下你一人在侧,算我求你,你醒着点儿神,好不好?” 宁奉哲闻言,忍不住轻笑。 “母亲以为,孩儿心随,一直是你?” 不禁回想伊人倾城内,薇儿说过的话,穆蓉难以接受,一瞬急躁。 “你这话何意?你这话何意!” 宁奉哲没有回答,不疾不徐放回茶杯,置于茶几之上。 “母亲看人,何以只观表面?” 穆蓉摇着头,不敢置信,心境震动,双手不住颤抖。 “你想说什么?连你也要不孝么?” “宁奉哲,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你何忍伤害,岂敢离舍?” 宁奉哲眉梢微扬,带着一股寒意。 “可怜之人,从来不是你,母亲何必总是故作楚楚,有意思么?” 完全听不得这种话,穆蓉猛然捂住耳朵,然则无济于事。 她缓缓松开双手,泪如泉涌,速即而至。 “前时,薇儿说,你早便不要我了……难道她所言,都是真的?” 宁奉哲以宽慰的语气,开解回应。 “母亲说笑,孩儿怎会不要你?” 事实可想而知,穆蓉瞧得明白。 她想淡然处之,不愿在孩子面前,过多展现柔弱,奈何扬起嘴角,却只得苦笑连连。 “为什么呀?我究竟做错什么,你要这般待我?” 问话如此,宁奉哲面色一沉,骤然冷傲。 “母亲做错什么,早年我便诉与。我给过机会,可惜,你不偏听,哪怕至今,你也不愿听!” 穆蓉追思从前,曼念出声。 “早年……” 回忆迅速穿行,她恍然之间,心绪遽然崩溃。 “我不就是苛待宁云溪吗?!我就苛待,她能奈如何,天能奈如何?她算什么东西,至于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 “莫说从前至今,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疼爱她!劣女低微,不忠不孝,她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怜!” 宁奉哲威仪如山,疾风膺视。 “再敢唾骂,休怪我不容情。” 穆蓉一记重拳,伴着沉痛,狠狠砸在桌上。 “你……你这不孝子,岂敢为了一个外人,恫吓母亲?!” 宁奉哲无动于衷,谈笑自如,用同样的话,回敬给她。 “是,我是不孝子,你能奈如何?我回府奉劝,全无关怀之意,只为溪儿,代尽一分孝心,为她省去一点麻烦。” “母亲除却怒吼,还会什么?” 穆蓉哪能料想,有朝一日,竟至被这‘月盛第一孝子’直面嘲讽。 冲击之下,她不顾仪态,怒火万丈。 “我这便拜访宸王府,让王爷提前做好防范。有我在,有祁盟主在,你们妄想得逞,白日做梦!” 一切尽在掌握,宁奉哲雅韵从容。 “祁盟主已然分身乏术,此计事成之前,绝对回不到宸王身边。等到事后,即便回归,亦是无力回天。” 穆蓉怒色顿收,满是惊异。 “什么?” 宁奉哲气息稳健,语态恬静,不蕴一丝喧嚣。 “母亲若是不信,大可前往查探,看看宸王能不能唤他来见。” 面对爱子,穆蓉仍有不舍,款款注目,再次试图挽留。 “他不在,还有我,还有长姐他们。我们众人一心,不会给帝瑾王一丝可乘之机。” “奉哲,你别犯傻,乖乖听母亲的话,好不好?宁云溪之计,怎会有利于你,她肯定是在害你。” 她离开座位,转落侧座,虚心降尊,与他平起平坐,痴痴伤情,哀然泣诉。 “你好好看看母亲,我这一生,都在为你筹谋,费尽心思、不遗余力,世上最不可能害你的人,就是我呀。” 宁奉哲顺意落目于她,见之悲色,毫不动容。 “母亲依旧以为,这是溪儿之计?上禀母亲,这是我的计策。” 穆蓉哀色犹在,一阵错愕。 “你?” 宁奉哲容色安逸,徐徐取来母亲手中绢帕,亲手为她拭泪。 “不妨告诉母亲,我所施计,主在离间。” “宸王脾性,母亲与他相处多年,不言自明。倘若强留不走、坚持劝谏,以宸王之固执凉薄,母亲和两位舅舅,将受何等委屈,不必孩儿细说,母亲心中有数。” “我好心回府提醒,劝言作壁上观,既为我们省去一桩麻烦,也免得你们费力不讨好,此乃两全其美之事,母亲何乐不为?” 穆蓉冷冷一笑,自以为是。 “你怕斗不过我,故而回府劝言。” 宁奉哲只当听了个笑话。 “呵,母亲随意理解,开心就好。” 觉察条理不顺之处,穆蓉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对,断然不是……宁云溪都奈何不得,以你之智,不足以谋算支走祁盟主。” “方之玄行事,多有不便。谋夺封正台,计策繁琐,以他目前身份,实难传递这么大的消息,更不可能现身商议谋计,与帝瑾王臣下巧妙配合。” 分析至此,她忽而惊觉。 “难道……你……” 第395章 乖乖等着母亲 往事一点一滴,徐徐侵蚀穆蓉心底,余下痕迹,漫灭丝丝亲情。 母慈子孝,终成他们之间,最可笑的回忆。 “湘竹苑大火,你暗中圆成计策,赶柳烟出府,是为保护宁云溪。” “谋计庄府之时,你料得宁云溪的真实身份,便随着她,巧借设局,夺走我的枫儿。” “薇儿身世,也是你故意透露,让宁云溪查到。所以医祸之计,你只在伪装虚情假意,实际上,从未有过任何谋害之举。” “你一步步,设下局中之局,算走枫儿、计舍薇儿,我还傻傻以为,你只是误解母亲偏爱,无有恶意地说了那么几句离间之语。” “你假作对她虚情假意,实为真心实意;誉满天下,所谓月盛第一孝子,结果才是口蜜腹剑!” “你,一直藏巧守拙,以便相助宁云溪,瞒着我,骗着我,拿我当作猴子耍玩,是吗?” 宁奉哲几分正色。 “藏巧守拙,是皇上的命令。” 他斟茶一杯,敬奉母亲面前,举止孝义,一如往常,言辞却噙点点冷峭。 “至于母亲被耍,实属心甘情愿。我表露过多次,但,母亲自恃才高,偏愿信我愚钝,不似你机敏智广,不是吗?” 穆蓉嘴上埋怨,双手还是顺意接过茶杯。 “何有表露?你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计策,连暗示都算不上,那是表露么?” 宁奉哲随口狡辩。 “我以为,母亲懂得。” 穆蓉眸意仍然无助悲戚,斥责之间,几分满不甘心,几分瑟瑟求怜。 “就连祁盟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以你谋才,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不懂?分明就在耍我!” 宁奉哲雾唇轻抿,似有厌恶。 “我无意与你争辩这些,到此只想奉劝,请母亲远离宸王。” 穆蓉摆出哀怜之状,谈起条件。 “你远离宁云溪,我便远离宸王。” 如是自觉凄惨的模样,宁奉哲心以反感,不愿多看一眼。 “母亲难道不知,宸王绝无可能登基为帝?” 穆蓉不解询问。 “何出此言?” 想着溪儿在意母亲安危,宁奉哲按捺脾性答言。 “宸王府大火那夜,他就被溪儿所废,皇上知晓此事,纵然择选立储,也不会是他。” 穆蓉一阵诧异。 “什么?” 宁奉哲清风坦然,继续劝言。 “母亲如若不信,随意去查。” “他不得登基,更别说什么傀儡皇帝,母亲辅之,如何成就我的龙座?” 穆蓉一时不敢相信。 “我……可他现在,风头正盛,甚至高于皇长子璃王,皇上怎会没有寄予厚望?” 见她不开窍,宁奉哲眉心锁起一道烦躁。 “母亲又是这般,只知观察表象。他不过就是一枚制衡帝瑾王的棋子,待到利用事罢,皇上便会弃之。到时,皇子公主之中,年长者逐渐沉稳、年幼者逐渐长大,重任自有他人当之,如何轮得到一个废人?” 穆蓉认真倾听,终于莹然明白。 “那皇上,到底属意何人?” 宁奉哲一派淡漠,拒绝回答。 “圣意岂可放肆揣度?请恕孩儿,无可奉告。” 观察火候差不多,他适时转换态度,哄劝引导,以达目的。 “这段时日,母亲闲来无事,尽可放眼挑挑,择选合适之人辅佑,才有机会,实现大事。” 穆蓉渺渺迷茫。 “你们兄妹三人,对我不管不顾,我就算成事,又有何用?” 宁奉哲深邃几分眸色,意有所指反问。 “母亲实在多虑。你且想想,帝瑾王何以收容人心?” 对比前后态度,这时的他,犹显温和宽厚,穆蓉速即心软,随着他的话意,改变自己想法。 “这……” 宁奉哲展露一个笑颜,宽柔并济,拿捏人心。 “等到母亲大权在握,还怕儿女不认你?天下人皆是争先恐后攀附,更何况亲缘之人乎?” 穆蓉心里一暖,不由地喜笑颜开。 “真的吗?” “功成名就,你们便会回来?” 果然一哄就好,简单的很,宁奉哲得逞一笑,悦色愉然。 “嗯,不然呢?” 穆蓉立即起了贪心,这便想要劝回儿子。 “那你襄助帝瑾王,想必也有谋算布局,并非表象看似那般忠心耿耿?” 宁奉哲顺话应声。 “母亲睿智,孩儿无话可说。” 穆蓉谆谆劝导,抒发含辛茹苦,述尽母为子忧。 “你可千万不能痴傻沉沦,跟着他,兴许性命都将不保。” “你怀里,还有母亲送你的银票呢。你知晓,母亲最爱守财,可是对你,尤其慷慨。奉哲,你且细想,母亲才是最关心你的人,对不对?” 宁奉哲低眸恭然。 “嗯,多谢母亲。” 穆蓉咽苦吐甘,论起从前之事。 “收养宁云溪之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比起同龄中人,孝顺之心,可称典范。你多想想以前,我们真心相处之美满,不要轻言离开,可好?” 宁奉哲竭力压制心绪,还是听得满不耐烦。 “好。” 穆蓉沉醉回忆,自顾自悲情。 “奉哲,我好后悔。” “如果早时,没有收养宁云溪,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还有枫儿和薇儿,我们本该一家幸福,怎就遭逢这般大难?” 宁奉哲实在听不下去。 “母亲,我还有事。” 穆蓉依依不舍,故作不经意,抓住儿子的衣袖,怕他骤然起身离去。 “你别走……你也要离我而去,是也不是?” 反正目的已成,宁奉哲恢复一脸寂然。 “公忙时辰,怕有耽误。” 穆蓉思绪飞转,很快听出端倪,声声抽泣,尽显辛酸。 “你不辞而别,帝瑾王便允准长假,这事,我早就听说。今日,你是隐迹而回,故此,长假还未结束,你何有公忙?” 犹如秋风过耳,宁奉哲漠不关心,抽走自己衣袖,起身行礼。 “孩儿告退。” 恍惚间,仿佛看见枫儿和薇儿狠心抛弃之景,穆蓉落眸双手,只见空空,慌忙抓扑过去,脚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奉哲……你别离开我……我的孩子啊……” 身心俱痛,席卷而来,她霎时涕泗滂沱。 伸手入怀,她取出三件随身之物,正是儿女满周岁时,戴过的金手镯。 凝眸小小金环,便如见到三位孩儿,她暂时止住哭泣,开始自言自语。 “你们乖乖地,等着母亲掌权,便就接迎你们回府,我们一家,不日便能团聚……” 第396章 这次尤其真诚 竹叶随风轻动,翻涌晨露晶莹,簌簌落地。 竹林深处,湘竹苑内,宁云溪立于庭院,静候兄长到来。 算着时辰差不多,依旧不见人影,她便猜到,定被大哥哥爽约。 猜想未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三姐姐!” 宁云溪迎步走去,与四妹妹双臂同挽。 “你如何知晓,我在湘竹苑?” 宁洁薇被问得莫名其妙。 “姐姐何故这样问?” “难道不是你托文嘉传话,马车有损,让我过来,接你同往伊人倾城的吗?” 宁云溪心里一阵无奈。 果不其然…… 他甚至还让文嘉传话,估计早已跑远,我必是追不上了。 这一逃,便是隐迹躲到绮合居,借口商议计策、不宜打草惊蛇,顺势住进高府南院,直到夺取封正台之计结束,他才会现身回归。 唉,到时候,四妹妹估计已经嫁入许府。 哼,言而无信,早知如此,我便去贤仪居堵他。 不过,他既要逃,我便堵不住,哪怕寸步不离跟着,他亦能想办法脱身。 想至此处,她无声一叹,由心感慨。 “我真没用,怎就斗不过他呢?” 宁洁薇闻言一怔,惑然不明。 “姐姐斗不过谁?” 宁云溪如实回答。 “大哥哥。” 斑驳光影之下,宁洁薇璀璨灵动一笑。 “姐姐前时还劝我,大哥哥堪称当世奇才,与之相较,不可断言决绝,卑称自己无用。结果如何?姐姐碰上他,也是这般模样,由是可见大哥哥品行低劣,分毫不懂礼贤女子。” 一丝窃喜,油然而生,宁云溪忍俊不禁,掩唇而笑。 转念一想,于礼不合,她竭力沉下面色,作势训斥。 “何来这些无稽之谈?不许背后奚落兄长。” 宁洁薇无所畏忌,一脸理直气壮。 “我实话实说,何错之有?” 她心思一转,伶俐一笑。 “莫非姐姐意指,我们不该背后奚落,合该当面谴责?” 宁云溪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有加。 “休要说嘴。” “我马车无损,你不必吩咐备车,若已梳洗完毕,我们这就出发。” 宁洁薇眨眨眼,羽睫姣妙,犹如玉指轻柔撩拨琴弦。 “我原就不用备车,姐姐忘了?义父每日都来接我,按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启程。” 宁云溪眸含旭景,曙然温和。 “大哥哥安排妥当,韶舅舅今日不会过来。” 一提起他,宁洁薇便是轻蔑不屑。 “什么安排妥当?惯会多管闲事。我们迎门生意,与他何干?” 宁云溪不忍再有斥责,随即转移话头,关心询问。 “你梳洗何如,我们现在动身否?” 宁洁薇笑吟吟回应,面对姐姐,便是礼敬以待。 “动身动身,姐姐先请。” 妹妹总是这般可人,宁云溪提不起一分怒意,唯见笑容可掬。 “妹妹先请。” 姐妹俩挽着手,一起坐上马车,由守卫左右保护,去往伊人倾城。 宁云溪打开一处车座,从食盒中,端出两碟点心。 “饿吗?吃点。” 每日一早,她都会吩咐厨子,根据体质,做好韶舅舅和四妹妹爱吃的点心,放在马车内,由她带去伊人倾城,孝顺舅舅、体贴妹妹。 今日,正好与妹妹同乘,自然提前拿出,一并递上筷子。 宁洁薇欢喜接下,乖巧一笑。 “多谢姐姐。” 她自己吃着,不忘喂给姐姐一块,以抒姐妹之情。 “姐姐还没说,大哥哥如何欺负你了?” “终于等到他回府,我不能错过时机。一为姐姐出气,二为上次画花我的脸,一起教训回去,本姑娘绝不心慈手软。” 见她不顾吃相,吃得又急又快,深怕妹妹噎着,宁云溪及时递上水壶。 “四妹妹乖,不生气,以我之见,大哥哥从没画花过你的脸。” 宁洁薇嚼着点心,气鼓鼓之状,甚是可爱。 “就算不气我的事,也不能不在意姐姐之事,你说,他怎么欺负你的?” 宁云溪凝眸于她,情不自禁,唇角一甜。 “他没有欺负我。” “四妹妹听话,这段时日,大哥哥身负要事,你切莫打扰。” 宁洁薇一阵疑惑。 “要事?” 宁云溪目色几分郑重。 “嗯。我瞧着,大哥哥像是真心示诚。你有所不知,他今日回京,所献计策,极尽其才,足以震动朝局。” “只要此计顺利实施,结果尽如人意,他之心向,便是毋庸置疑。” 宁洁薇提着几分戒备之心。 “但若计策不顺,又当如何?” 宁云溪冷静设想所有,尽数诉与。 “情况有二。一则,是我们办事不利,那便无关大哥哥心志;二则,大哥哥谋于其中,故意致使败计,那……” “结果,亦有两种。一则,大哥哥借此取信我等,顺理成章,蛰伏阿兄身边,徐徐瓦解我们之势;二则,单凭此计,他便足以定下胜负,我们一旦事败,阿兄便将毫无反击之力。” 宁洁薇惊恐万状,手里的点心,瞬间不香。 “这么危险的计策,帝瑾王必定不纳。” 宁云溪杏眸坚定不移,只在眸底蓄着一丝担忧。 “阿兄同意。我也想着……放手一搏。” 宁洁薇万分震惊,放下点心,无心再吃。 “啊?!” “你们好糊涂啊,大哥哥能有什么好心,这不是拱手性命于他人吗?” 她忧心忡忡,紧紧攥住姐姐的手。 “别人便罢,姐姐,我不准你有事。” 宁云溪仔细斟酌,思定而言。 “可我瞧他这次,与以往不同,毫无伪善之感,尤其真诚。” 宁洁薇有理有据反驳。 “前世被他所欺,凄凄而终,临了方知真相;现世有所忌惮,也不过依着前世记忆,偶时还有恍惚。实际上,你何时瞧他有过伪善之感?姐姐看待大哥哥,总有偏爱,迷雾不清,眼观有假。” 宁云溪加重语气强调。 “可是这一次,连林大人都信。” 宁洁薇一分鄙夷。 “他信,关我们何事?以姐姐之意,他很聪明?” 宁云溪柔言事实。 “林大人高才,有口皆碑,无庸赘述。” 她微微一笑,恳切请求。 “我叙述大哥哥之计,请你一听,为我评断是否有诚,可好?” 第397章 确像真心 被姐姐请教,宁洁薇心中狂喜,得意洋洋一笑。 “大哥哥的小心思,绝对逃不过我的明察秋毫。” 她端正坐姿,认真以对。 “姐姐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宁云溪详细诉知计策,包括她加设的美人计,没有错漏一处细节。 “话至此处,计策便矣。” “我以为高深莫测,不知四妹妹高见?” 宁洁薇思绪微有迟钝,几近跟不上计谋之深,侧耳听得严谨,勉强算是听懂。 她学着大哥哥,做出深沉睿智之状,捡着其中最容易领会的部分,有模有样点评起来。 “收服宸王之心,林大人所用方法,一听就是个馊主意,没什么用处。” “大哥哥之计,果然粗浅。” 宁云溪扶额无奈,哭笑不得。 “这不是大哥哥之计,而是我的主意。”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 她话锋急转,大肆赞扬。 “我就说这计策,听着怎么像是效仿姐姐之行?原来,正是姐姐妙计。” “姐姐万万不可误会。我之所以抨击,非是计策当真浅薄,恰是以为他照搬无误,拿着姐姐妙思,用作自己之计。我所谴责,是他品质低劣,不忍直视;与姐姐慧思明断,毫不相干。” “细想计策缜密之间,唯有这一计,当称雄才大略……” 她顿言一想,小心翼翼询问。 “这其中,除却这一个主意,姐姐还有其他献策吗?” 宁云溪难为情笑笑。 “没有。” 宁洁薇斩钉截铁,给予评价。 “此计粗浅不堪,唯有姐姐这一计,犹似拨云见日、点睛之笔,使得原本黯淡无光之……” 宁云溪深感窘迫,听不下去,赶紧叫停。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她莞尔而笑,披露腹心,款款而谈。 “妹妹关怀之心,姐姐心明意了,感深肺腑,多谢妹妹赞许。” “你好好说,以你之见,大哥哥心意如何?” 宁洁薇侃然正色。 “我有一事不明。” 宁云溪柔声一应。 “你只管问。” 宁洁薇在心里梳理姐姐叙言,切中要点提问。 “大哥哥设谋,何以冒险至此?倘若真心为主,理应周全一切,全心全意向着王爷。此计易于左右变换,既像心随帝瑾王,又似志向皇上,还有追随宸王之嫌。恕我直言,大哥哥态度,风吹便倒,实非诚意。” 起初听闻,宁云溪也有这个疑惑,深思熟虑,方得想通,随即答复妹妹。 “可这,也是此计高明之处。” “不管哪一方,纵然看破计策,亦是受不住利诱,情愿走入局中,涉险一试。” “反之,若看不破,中计之人则是乐在其中,不知不觉间,便被大哥哥谋算于内。” 宁洁薇表露一分不满意。 “岂非全凭他的意愿,想要向着谁,谁便成事?” 宁云溪耐心提醒。 “大哥哥说过,他不做参与,全权交由林大人主事,我等配合辅助。” 宁洁薇撇了撇嘴,依旧不满意。 “林大人心志,谁能确定?” 宁云溪笃定不移,举例以证。 “他之志向,自然不必说。” “前世,阿兄逐渐失势,他也不肯离舍,而后为了秋璧,弃去尊荣,依旧坚持为阿兄出谋划策。临终之际,更是殚精竭虑,留书阿兄,周全所有。” 宁洁薇眸掠一丝惊喜。 “原来这位林大人,不止长相俊秀,还有这般碧血丹心。” “他之忠心,大哥哥知晓否?” 宁云溪点点头。 “当然知晓。” 宁洁薇满是诧异。 “那他怎敢托付重任?倘若林大人施计顺利,帝瑾王成事无疑。” 宁云溪闻言一喜。 “我的想法,与你一致,所以才说,大哥哥确是真心示诚。” 宁洁薇颦眉深深,神色复杂。 “听你这么一说,确像真心。” 她有所沉吟,千思万虑,骤然雨过天晴,惬意一笑。 “若成事实,那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教训他了,就此和好。” “等到计策结束,我便找他,叩谢兄长大恩。” 宁云溪无奈笑笑,指尖轻点一下妹妹额头。 “你呀……方才还是视如敝屣,顿言便作改观,我都反应不及。” 宁洁薇顺势靠在她的肩上,巧笑撒娇。 “因为我知道,向着姐姐的人,都是好人嘛。” 心绪涌起一池感动,宁云溪杏眸含着晶莹。 “多谢你,四妹妹。” 姊妹俩说话之际,马车已然停在伊人倾城后院。 她们结伴走下马车,进入伊人倾城。 庄韶迟到一步,急至客房,告知计策进展。 听见脚步声,宁云溪起身迎接,做好防备、无人窃听,继而恭然询问。 “韶舅舅去过念仁盟了?” 宁洁薇见状,跟着姐姐,站了起来。 庄韶进门入座,顺手示意她们安坐,同时回答。 “嗯。早时听罢林大人叙述,我便赶去念仁盟,将支走祁盟主之法,尽皆转述姐夫知晓。” 宁云溪步步谨慎。 “时机不可延误,迟则,略显刻意,祁盟主必生疑心。” 庄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离开之前,便见姐夫调集人手,即刻就要去往钟赴盟。二者距离不远,我估计这时,姐夫已经行事。” 病症得以缓解,他思绪明畅许多,专心细致,荦荦优思。 “寿康堂那边,你可安排妥当?” 宁云溪恭顺答言。 “前时回府,我便让秋璧,前去回春堂,指定药师,快马加鞭奔赴传话。目前,还未见她复命,不过,我算着时辰,应已妥善。” 庄韶沉稳内敛,一如江河浩淼。 “林大人在方府时,便就写好匿名书信,按照宁大人所说方法,引导复梁盟,至胜道村,趁着二盟不备,抢夺地盘。” 衣袂仙盈,衬得宁云溪微笑,落落大方。 “大哥哥隐迹而走,或已会面冯大人,假用计策,以作牵绊。” 宁洁薇不知该说什么,干脆赞美。 “我刚知晓计策,你们便就完备前事,如此神速,义父可谓智谋无双,姐姐真乃机敏妙算!” 赞美之词,正中下怀,庄韶心花怒放。 “属你嘴甜。” 宁云溪怡然悦貌,回应妹妹一笑,继续诉言正事。 “明日,林大人就要假意去投宸王,若有需要配合之处,我们随时待命。” “副手掌柜,韶舅舅培养得如何?” 庄韶欣然点头。 “谢大人家教极好,谢公子处事决断,恰如其分。我们忙碌之时,留他在此,定能胜任。” 第398章 本王开个玩笑 霞云妆日月,崇山郁嵯峨,贤仪居梨木屏风,呈绣之景,尤为壮观。 穆蓉来回踱步,等候焦急。 “怎么还没有消息?” 自言自语问罢,便见晴锦,步履匆匆走进房间。 穆蓉迫切发问。 “情况如何?” 晴锦恭敬一礼,然后回话。 “宸王殿下,确然事废,与宫中太监,相差无几。” 即便听过真相,穆蓉还是震惊不已。 “你是如何探查得知,消息可保准确?” 晴锦正色点头,谨严以待。 “千真万确。” “奴婢去往京郊花楼,择选两名女娘,一名神似月溪郡主,一名形若五姑娘,混入宸王府歌姬舞姬之中,借着献歌献舞,主动靠近宸王殿下。有望飞上枝头,她们自然乐见其成、全力以赴。” “歌舞之后,探子来报,宸王殿下对她们二人,虽有兴致,却不见宠幸;两位女娘更是回话,亲身以试,王爷力不能支,丝毫不见男子气概。” 穆蓉面色神态,还余几分难以置信。 “如此说来,奉哲之言,是矣。” 晴锦浅浅含笑,温和以敬。 “夫人莫非多虑,大公子孝顺至极,怎会欺瞒母亲?” 穆蓉不予置评,几分自怜,深埋于心,未有一分表露。 “吩咐下去,备好马车。” 晴锦秋色宜人一笑。 “是。” 她办事利落,没过多久,便就完备,小心翼翼搀扶主子,坐上马车。 穆蓉命令马夫,近路快行,去往宸王府。 路上,她思索如何打探支走钟桦一事,到达宸王府之时,便有慧想。 她正要实施,没想到顾念廷已经派人,去请钟桦来见。 顾念廷坐姿轻松随意,笑对穆蓉,示意一请。 “姨母请坐。” 穆蓉礼貌微笑,落于侧座。 “多谢王爷。” 顾念廷拂退奉茶侍女,顺手执起一颗葡萄,自以为优雅,徐徐含在口中。 “本王方才让人传话,请姨母等人,入府一坐,未想,甚有默契,姨母不请自来。” 穆蓉端起茶杯,先回话,后啜茶。 “王爷有事吩咐?” 顾念廷津津有味吃着葡萄,侃侃而谈。 “先前父皇和皇叔双双发难,本王差点不保;后又历经疫症之事,束缚本王,不得行动。而今,总算修整完毕,理当思虑计策,商议如何反击。” “姨母以为如何?” 穆蓉放下茶杯,安坐端正。 “王爷深谋远虑,所言极是。” 顾念廷桃眸闲闲,模仿他人游刃有余之状,自觉智慧。 “姨母主动登门,难道是为献策而来?” 穆蓉莞尔答言。 “非也。” 顾念廷做派傲然,言辞还算谦敬。 “那姨母到此,有何贵干?” 静候钟桦到来,总该有些闲谈之事,方可留坐查探,穆蓉随意寻个话头。 “前者,托付王爷,找寻我家犬子,可有下落?” 顾念廷微有一点失望,面色阴沉,显而易见。 “原来是为这事。” “本王转托三舅去查,一会儿他来,你亲自问他。” 瞧出他不上心,根本没有认真查寻,穆蓉扯扯嘴角,有些不快。 “有劳王爷费心。” 见她不求上进,顾念廷照着书中所学,明主管束臣下之法,借古喻事,晓以道理。 “不知姨母,是否听过玄周古国,水汾?” 穆蓉一时没懂他的意思,暗自不解,正色以答。 “嗯,书中有读。水侯爷,屠工出身,屈身多年,以待天时,终得立下赫赫之功,受封侯爵之位。” 顾念廷耐心教导,叙述古事。 “水汾探得敌情,留下亲人在家,巧令敌人以为,他无有动静、确是普通百姓。而后,他马不停蹄,赶往都城告密,为玄周解决燃眉之急。” “虽然亲人被敌所杀,无一幸免,但他以侯爵之位,奠定基础,培植其势,一时权倾朝野,几近动摇玄周江山。” “古时便有道理,朝局大义面前,必要之时,哪怕是亲人,也要狠心断舍,不然,玄周早已不复存在。” 话至此处,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话引导。 “本王举例,姨母懂否?” “一心担忧儿子,何以成就大事?” 穆蓉深领其意,义正词严纠正。 “司徒丞相病愈回归,水汾随即被他计杀,家中所有亲人皆得厚葬,唯有他,身骸无寄。王爷或有误解,此中文意,显然告诫后人,莫学水汾无义舍亲之举。” 她合情合理反问。 “我为人母,怎能不问不顾爱子安危?” 顾念廷冷冷甩去一句责怨。 “姨母执念太深,以至于时日悠悠,未思一计!” “穆侯和穆大人,亦是毫无头绪?” 穆蓉速即找到借口,为家弟辩解。 “他们是舅舅,忧虑奉哲,乃属人之常情。外甥失踪至今,一点消息也无,他们何有心思去想什么计策?” 顾念廷唇际挂着一抹藐然,高人一等,给予评价。 “同为侯爵,穆侯眼界,尽然不如古人。” 家人无端受屈,穆蓉怏怏不乐,眸色渐渐锐利。 “我家三弟,眼界浅薄,让王爷见笑了。” 顾念廷见状,略有示弱,关心询问。 “姨母心有不悦?” 穆蓉矢口否认。 “无有。” 顾念廷勉为其难,宽慰开解。 “本王开个玩笑,你何苦当真,岂非故意叫自己不痛快?” 穆蓉心底更蕴一丝怒意。 “怪我败兴,不懂王爷风趣。” 不愿关系交恶,顾念廷好声好气,善言劝解,无奈口才拙劣,言辞尤为难听。 “你尽管宽心,贤郎都多大岁数了,一只脚踩进棺木的人,还能走丢?”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不妥,可惜,收不回来。 果不其然,穆蓉怒目而视,火冒三丈。 “我家爱子,正值当立之年,何谓一只脚踩进棺木?!” 顾念廷思绪飞转,竭力寻由找补。 “本王又是玩笑之语,只为放下身段、逗趣姨母一乐,你何以这般较真?” 说是放下身段,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来道去,根本舍不下王爷架势。 穆蓉越看越是气恼,既是看不惯顾念廷的嘴脸,更是为弟弟和儿子愤懑不平。 “王爷所谓玩笑,索然无趣!” 不等穆蓉发作,便听乌焉来报:“启禀王爷,下人传话,祁盟主早时离去,不在钟赴盟。” 第399章 有意为难 听是钟桦的消息,穆蓉缓缓收起怒色,假作漫不经心,实则侧耳倾听。 顾念廷闻言,微微一怔。 “不在钟赴盟?” “三舅可有留话,去往何处、何时回来?” 乌焉神情穆穆,郑重回话。 “盟友转述,祁盟主早早调集人手,浩浩荡荡前往赴约,只留一小部分盟友,把守钟赴盟。” 他走近几步,双手呈上书信。 “此乃祁盟主亲笔手书,请王爷过目。” 顾念廷随手接下,心有不满,忍不住抱怨起来。 “又是赴约,终日不得清闲。不是这个掌柜出事,他赶去保护;便是那个村夫被人欺凌,他仗义出面。占着那点江湖地盘,毫无用处,又非古时诸侯割据,莫非真当自己是个主儿?” 他拆开信封,一脸不耐烦发问。 “这次又是赴什么约?” 王爷骤然恼怒,乌焉不明所以,惶恐埋首。 “回禀王爷,是念仁盟柏盟主,比试之约。” 顾念廷低眸看信,只有简短几字:盟友所言,皆属事实,勿疑。 见之敷衍,还被指责多疑,顾念廷气不打一处来,揉作纸团,怒扔在地。 “本王问过比试之期,时日未到,他去凑什么热闹?!” 乌焉恭立,战战兢兢。 “说是,柏盟主教学有成,诚心讨教,正巧时日将近,索性提前比试。” 顾念廷重重一阵拍案。 “大事未成,只知与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不务正业。” 乌焉不敢应声,也不敢随意置评。 如若应和,会被王爷责备,说他不敬主子之舅,便是不敬主子;若为钟桦美言,也会被王爷呵斥,说他不辨是非,违抗主命。 这下,他不说话,总该无错了? 正想着,便听顾念廷高声训斥。 “本王责他不务正业,你倒是回话呀,怎敢默不作声,岂非藐视本王、不屑与言?” 左右都是过错,乌焉失落在心,郁郁寡欢。 “属下绝无此意。” 顾念廷倚势欺人,有心为难。 “那你说,三舅是否好逸恶劳、不思进取?” 穆蓉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找寻宁奉哲之事,顾念廷没能帮上忙,刚刚还说错话,现在正是理亏,即便有怒,也不敢牵扰穆蓉。 乌焉莫名其妙受难,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合该适当远离,吩咐别人进来禀报。 “妄论无礼,请恕属下实难评言。” 顾念廷瞪圆了眼,盛气凌人。 “你是说,本王妄论无礼?” 乌焉目意紧张,慌忙下跪。 “王爷明察,属下所指自己。” “祁盟主,乃是王爷母家中人,算作属下之主,属下岂能随口评断?” 顾念廷得理不饶人,曲解其意。 “依你之言,他是本王三舅,本王随口评断,也是于礼不合。” 乌焉犹如惊弓之鸟,胆寒心颤,惴惴不安。 “祁盟主,登记民籍,是为祁则意,而非钟桦。于律令而言,王爷与他互不相关,王爷尊贵,平民卑微,纵然指斥,哪来‘于礼不合’一说?” 顾念廷气焰嚣张,饶有唯我独尊之貌。 “按你这么说,你是臣籍公子,又任从四品护卫,职属铜事台,评说他一个民籍人士,也无不可。” 气息急促,几近凝滞,乌焉额上虚汗滑落,怯弱到底,尝试求饶。 “属下实在心余力绌,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顾念廷满意一笑,重新吃起葡萄。 “嗯,算你识趣。” 他故意加重“识趣”二字,有意无意看向穆蓉,试探她是否平息怒火。 如是言行,在穆蓉看来,无疑是在责她不识趣。明嘲暗讽之语,配以他妄自尊大之态,犹显气人。 穆蓉充耳不闻,自顾喝茶。 乌焉不知不觉这些细节,舒缓一口气,恭然谢恩。 “王爷宽仁大度,属下甘拜下风。” 顾念廷稍稍后仰,半躺半坐,几分松弛,不失高傲。 “起来回话,三舅何时回来?” 乌焉依言起身,心有余悸。 “盟友言道,快则今晚,慢则明日,盟主即归。” 顾念廷随即决定。 “那就明日再行议事。” 这时,下人敲门通禀:“王爷,穆侯爷、穆大人请到,已然候在客房。” 顾念廷看了一眼乌焉,沉声命令。 “吩咐他们回去,明日再来。” 说着,他笑容可掬,转向穆蓉,借着话头,顺势示好。 “也请姨母,明日过府一叙。” 乌焉应声,赶紧逃离。 穆蓉眸意淡然,只在眼底,含着几许冷漠。 对话已知,钟桦确实被奉哲调虎离山,她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婉拒。 “唯恐事忙,走不开,请容告假。” 想着维护关系,顾念廷气势降到最弱,竭尽全力,宽以待人,无有一丝一毫冒犯。 “嗯,好,不妨事,那就请穆侯爷或是穆大人,待到商议事罢,转述姨母知晓。” 穆蓉一声轻笑,继续婉拒。 “我们一家都有事忙。” 看出一分不对,顾念廷眉心微蹙,嘴角还在保持笑容。 “想是家人聚会,也不妨事,可改后日再议,姨母意下如何?” 穆蓉不紧不慢站了起来,准备要走。 “非是聚会。我们忙事,短则几日,长则几月,等到忙好,再来拜会。” 顾念廷笑容逐渐不自然,唯剩语气和顺。 “不知尔等,去忙何事?” 穆蓉学着他平时的态度,目空一切,冷傲以对。 “私隐之事,不便相告。” 顾念廷心里怒火中烧,表面苦撑礼貌。 “姨母还在气恼方才之事?本王说过,玩笑罢了。” 穆蓉嘴角一勾,斜睨一笑,转身离去。 “告辞。” 顾念廷暂放颜面,连追几步,声声挽留。 “姨母……姨母请留步……” 穆蓉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顾念廷忍无可忍,勃然大怒。 “乌焉,乌焉呢?来人!” 穆蓉拦住一名下人,询问穆侯爷所在,亲自去往客房,接他们同回,顺便诉知当前情势。 没等行至客房,便与他们半路相遇。 见是姊姊,二人近前行礼。 “恭请二姐福安。” 穆蓉及时扶起他们。 “三弟、四弟,不必多礼。” 她示意正门方向。 “走,马车同乘,我有话告知你们。” 兄弟二人齐声一应,跟着姊姊离开王府。 第400章 无条件相信 穆蓉三人,坐上宁国公府的马车。 穆迩煊和颜悦色,看着姊姊。 “请问二姐,有何吩咐?” 穆蓉开门见山。 “宸王身废,必是无缘皇位。” 穆迩煊、穆尔尘同时一惊。 “什么?!” 穆蓉垂头丧气。 “宸王府大火那夜,他便被宁云溪所废。怪我消息闭塞,被瞒至今,才得知晓。” 穆迩煊不以为然,指出疑点。 “事或有假。宸王殿下一直瞒着,怎会突然告知,这不会是什么考验之举?” 穆蓉阴沉脸色,不见一丝笑颜。 “哪里由他告知?是奉哲禀知于我。” 听是自己家人,穆迩煊分外信之。 “奉哲所言,想来不虚。” 穆尔尘正容亢色,提出异议。 “可是奉哲纯朴良善,难免受人欺骗,这其中,或许藏有宁云溪之谋。” 穆迩煊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四弟言之有理。宁云溪自小诡诈,不可小觑啊。” 听着他们对话,穆蓉付之一叹。 “唉。” 穆迩煊立时关怀。 “二姐何故作此长叹?” 穆蓉几分黯然神伤,几分惭凫企鹤。 “我们都被他瞒过,奉哲是藏巧守拙,实然之才,甚至谋高宁云溪一筹,今日出其不意,已将祁盟主用计支走!” 穆迩煊、穆尔尘再次一惊。 “啊?!” 穆尔尘无奈笑笑,全然不敢置信。 “二姐定是深中宁云溪之计,信以为真,开始说胡话。奉哲是自家孩子,打小乖巧懂事,怎么可能欺瞒长辈?” 穆迩煊速即相信,乃至喜不自胜。 “四弟慢言,你且细想,奉哲高才多谋,这是好事啊。” 转念一想,穆尔尘亦是欣然。 “幸得三哥点醒,是也。我们原就打算,扶持奉哲恢复身份,承继天子龙座。他若太过淳善,反而不便行事;但若腹有奇才,则日后,必成明君之德。” 遐想将来光景,穆迩煊抚掌大笑。 “哈哈哈,如此想来,我们穆族,托奉哲之福,亦将名垂青史,声名大振。” 穆尔尘面露期许之色。 “三哥所言甚是。” 穆蓉完全笑不出来,漠然一句提醒。 “奉哲追随帝瑾王而去。” 穆迩煊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乐在其中。 “奉哲蛰伏于内,以计瓦解,此举实在冒险,怪不得二姐怅然而叹,原来是因担忧爱子。” 回想外甥小时候,模样可人,穆尔尘笑貌逐渐慈祥。 “奉哲乖顺,二姐自是疼惜;我们见他,也是满心欢喜。” 说起外甥,穆迩煊便是眉开眼笑。 “正是正是,那孩子,尤其招人喜爱。” 穆蓉抬高语调,叫醒沉睡之人。 “三弟、四弟,休再白日做梦。奉哲毅然弃离我等,追随帝瑾王去了!” 穆迩煊这才听懂,错愕一怔。 “啊?不会……” 穆尔尘更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一家人,怎忍弃离?” 穆蓉见状,牵萦几分不舍爱子之情,心绪微微动摇。 “他确有表态,非是真心追随,只要我们掌权,他自会回归。” 穆迩煊深信不疑,尤为宠爱外甥。 “这便是真话,奉哲根本不会撒谎。” 穆尔尘点头道是,随即应和。 “是啊,他一向实诚。” 穆蓉心里没底,道出自己想法。 “可我见他,分明就是真心追随帝瑾王,甘愿为臣,无心争夺皇权。” 穆迩煊满不相信。 “何以见得?” 穆蓉自成道理。 “母子连心,潜有感觉。” 穆尔尘被她逗趣一笑,直言反驳。 “这是无稽之谈,从古至今,没有一点考究。二姐太过多心。” 穆迩煊紧接着反驳。 “奉哲是皇子,古往今来,哪有皇子无心皇位之例?二姐太不了解奉哲。” 穆蓉颦起眉头,失了几分耐心。 “你们怎就说不通?早知这样,不如隐瞒不言。” 穆迩煊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全当二姐所言极是,然则,奉哲亦是言之成理。帝瑾王所掌所握,不就是权势么?我等一朝得势,奉哲必定回归,不然,难道还能追随地下,岂非痴心?” 穆尔尘补充附和。 “三哥说得对呀。他半路追随,纵有真心,何来这般忠心不渝?” 穆迩煊继续分析,就事论事,剖决如流。 “二姐宽心,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是我们家视若珍宝的麒麟儿,与帝瑾王非亲非故。哪家亲厚,哪家疏远,奉哲分得清楚。” “莫不是瞧着宁云溪弃离,你便痴想多虑?说白了,她连养女都不算,只是宁府养大的婢女而已,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她长大以后,或去追寻亲生爹娘,或去野心勃勃争权,我早说过,她安不下心思,迟早断舍。” 无力说服三弟四弟,穆蓉双眸略显疲惫。 “自家人,也不一定安心,且看枫儿和薇儿,便知分晓。” 穆尔尘看待自家孩子,皆是率真无邪。 “枫儿是皇上赐婚,如之奈何?非他分不清家人是谁,此皆迫不得已而行。他待在庄府,一分不愿心向皇上,何以生存?” “至于薇儿,我听说这孩子经商,可谓得心应手、前途无量,你何出此言?” 再说下去,恐怕连母族,也要孤立穆蓉。 深感自己,又中宁云溪离间之计,她几分心累,几分无助,摆了摆手,不愿多言。 “算了,不说了。” 她话锋一转,恢复常态。 “先送四弟,回廷合台公忙;再送三弟,回穆府;我随后入宫,求见贵妃姐姐,商讨如何解除收养关系,与宸王一刀两断。” 穆尔尘恍然记起一事,顺口说了出来。 “说起公忙,方才我至廷合台,翻看册子,瞧见一个很眼熟的名字。” “秋示荣,你们认得吗?” 穆迩煊觉得耳熟得很。 “仿佛听谁说起过。” 穆蓉自然记得这是秋璧的假爹爹,心觉不妙,迫切发问。 “发生何事?此人何故登记在册?” 穆尔尘闲话家常般,悠然作答。 “我没细看,只知秦大人负责审问,好像罪不可恕。” 穆蓉立即要求。 “你设法保下他。” 穆尔尘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晚了,册文所示,仇家悄至,夫妻双双殒命。” “何人胆大包天,竟敢擅闯廷合台?依我看,此事定是秦大人故意为之。” 第401章 皇叔中意于她 乌焉依令,回到前厅,毕恭毕敬行礼。 “王爷呼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反复回想穆蓉傲慢不逊之举,顾念廷气得堵心,迁怒乌焉,骤然一阵训斥。 “本王唤你,能是什么吩咐?你是本王的护卫,理应时刻护在本王身边,这般玩忽职守,倘若本王出事,你该当何罪?!” 乌焉一脸无辜,忍不住辩解。 “是王爷吩咐属下,前去客房,转告穆侯爷和穆大人,明日再来议事。王爷明察,属下绝无游手好闲之心。” 顾念廷狂怒拍案,顺手砸碎两个茶杯,以宣心中不满。 “大胆乌焉!谁允许你,驳斥本王?” “你如此无礼,合该枭首!合该粉身碎骨!” 气话说说便罢,王爷没有这般职权,更不能滥杀无辜。乌焉并不担忧性命,只怕主子克扣月例赏银,于是慌忙叩首,重重一跪。 “王爷请息怒,属下知错。” 顾念廷愤气填膺,难以消散,一如寻常,只知为难乌焉。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么?” “本王愤怒原因为何,你究竟懂不懂?” 乌焉连连顿首。 “属下愚钝,求王爷宽恕。” 顾念廷倾覆怒意,暴风呼啸。 “你确实愚钝无能,日日伴在身侧,怎能不懂本王心性?你甚至不如宁云溪精明!” 乌焉瑟缩颤栗,以作示弱。 “属下何敢,较之月溪郡主?属下惶恐。” 顾念廷徐徐离开座位,随手示意乌焉平身,一同走向卧房。 “那你且说,本王为何气恼?” 余光瞧见主子拂袖,乌焉会意起身,快步上前,以奴者姿态,侍候在旁。 “王爷深意,属下不敢揣度。” 顾念廷一丝耐心也无,直接催促。 “本王许你揣度,快说。” 乌焉恭顺应声。 “属下遵命。” 他假作思索,等到王爷走进卧房,半卧软榻之上,才有回话。 “王爷气恼,或因思念郡主?” 顾念廷拿起一把折扇,轻轻摇曳,随时不忘故作姿态。 “不对。本王无意于她,若说思念,也只能是她思念本王。” 乌焉做起奉茶侍女之事,亲自斟茶端去。 “是,属下表达有误。” 奉茶罢,他继续猜测。 “那……或因寂冷太久?其实,王爷后院,比月溪郡主貌美者,俯拾即是,王爷大可随意择选,哪个不能周到服侍?” 顾念廷一本正经拒绝。 “本王钟情一心,为了她,已然决计,不会再进后院。” 乌焉茫然一怔。 “王爷不是说,无意郡主?” 顾念廷羞愤纠正。 “什么郡主?本王所指,是善儿!” 乌焉吓得低眸埋首,再次示弱。 “是……” 细细回忆前事,他疑惑深深,忍不住提问。 “宁五姑娘出事那晚,王爷虽有悲伤,却让属下,找来通房侍女嬉戏。实际不再传见后院她人,乃是转天,跟月溪郡主和离之后。” “王爷,当真钟爱宁五姑娘吗?” 顾念廷羞愤更甚,怒将折扇,直接扔在乌焉脸上。 “你大胆!岂敢揣测本王心意?” 乌焉没有闪躲,生生挨了一下,还要乖乖为主子捡起折扇,双手奉上。 “属下多嘴……可是王爷说,允许属下揣测。” 顾念廷被他堵得没了话,只能干生气。 “你……本王……” 乌焉轻揉脸上痛处,认真提议。 “王爷思念郡主,何不想些办法,恳求复婚?” 顾念廷矢口否认心事,眉心几道沟壑,纠结在一起,犹显口是心非。 “本王已经说过,无意于她。” “三舅一心江湖事,穆氏姐弟又无端告假,本王身边缺少智囊,故而闪过一丝念头,希望她能以谋士身份,回归本王身边。” “即便渴思谋士,也不过一丝念头而已,本王从没想过复婚。” 他拿起一面镜子,看着自己的俊颜,勉强恢复一点笑容。 “你且说说,她配得上本王么?” 乌焉低眉恭立,诚意劝谏。 “属下不敢妄评,只是想着,若有一日,瑜旨颁布,册封帝后。那么,王爷身为人臣,便再也没有机会复婚了。” 顾念廷后知后觉一惊。 “瑜旨……帝后……你是说,皇叔中意于她?” 乌焉点点头。 “外头早就传疯,月溪郡主身以诱之,甚合帝瑾王心意,日日传见呢。” 顾念廷放下镜子,不愿看见自己失落之貌。 “你是说,他们二人,已成事实?” 乌焉浅声纠正。 “属下沉默无话,此乃流言。” 顾念廷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流言不可尽信。” 乌焉剖释其意。 “不可尽信,并不表示,毫无真实。” 顾念廷巧以轻蔑,掩饰内心。 “她那种女子,皇叔玩趣罢了,谁会真心以待?” 乌焉合情合理推测。 “以郡主的手段,何愁得不到真心?纵然无缘真心,又何愁谋算不得一道瑜旨?” 顾念廷逐渐被他说服,眉心稍许松懈,眸中渐渐染绪几分危机之感。 “这……其实,本王并非无所作为,奈何怎么求爱,她都不肯。” 乌焉挠挠头,百思费解。 “啊?属下日日在侧,未见求爱之行。” 顾念廷俨乎其然,开始举例。 “伉俪宫偏殿,本王一见到她,便就敬称王妃,她根本不领情。” “慈砂山之计,本王直言,为她整修好了莉咏居,主动邀请入住,她置若罔闻。” “还有……” 乌焉满不理解一惊。 “王爷谓之,求爱?” 顾念廷一分迷茫无措。 “不是吗?” 乌焉无声一笑。 “属下愚见,不是。” 顾念廷沉声询问。 “换作是你,如何求爱?” 乌焉按着自己的理解,诠释求爱一事。 “属下听说,帝瑾王为了郡主,情愿豪掷千金。属下以为求爱,总是少不得花费银子。” “空口白话,谁愿惜之?” 顾念廷不以为然,由心给予评价。 “她不一样,她……尤是纯真。” 乌焉被他逗笑,一时失态。 “全天下唯有王爷,这般看待郡主,谁人不晓,她之声名狼藉?” 顾念廷怫然不悦,登时一阵怒斥。 “胡言乱语,休得污蔑!” 乌焉赤心相待,郑重申以肺腑之言。 “属下直人快语,有污尊耳,但是事理如此,毋庸置疑。王爷求之复婚,一则言辞,披露腹心;二则行动,实事求是。” “一言一行,求真务实,郡主才有回归的可能。” 顾念廷起了一分好奇。 “那你说说,本王具体该怎么做?” 乌焉娓娓道来。 “王爷可以这样……” 第402章 砸毁伊人倾城 伊人倾城迎门,掌柜之事,全权交由谢卯之子,谢宇琛负责。 宁云溪和庄韶候在店里,一为,随时待命封正台之计;二为,留下帮忙几日。谢宇琛刚刚着手主事,难免生疏。 宁洁薇依旧登台直播。 今日主播对决,难得一见男主播,两人同台,配合饶有默契。 男主播相貌俊美,引得路过女子,多有驻足观看,打赏之数,全然不输男子气魄。 突然,门外观者之中,游走于内、计数礼物的伙计,立足高呼一声:“宸王殿下赠送礼物,锦绣羽衣,一百件!” 其数之高,引得众人震惊不已,纷纷回眸看向姗姗来迟、立身末尾的顾念廷。 “一百件锦绣羽衣呀!” “宸王殿下果然大气!” “这礼物之数,足以比肩许大人了?” “嗯,差不多是许大人五日所赠总和。” “没想到宸王殿下,这般喜爱宁四姑娘。” “宁四姑娘生得貌美,又心地善良,谁人不喜?” 高台之上,宁洁薇正要感谢,便听顾念廷的随从,齐声大喊,转述王爷命令。 “王爷赠礼,只为月溪郡主一人,请郡主亲自感谢!” 宁洁薇说话,有扬声之效,大门敞开,顾念廷即便站在末尾,也能勉强听见。 “我家三姐姐,不是主播,不收直播之礼,望请宸王殿下谅解。” 顾念廷摇着折扇,嘴角挂着一丝逸笑。 “迎门经商,怎能拒绝贵客?速请月溪郡主来见。” 乌焉小声提醒。 “王爷,引起注意即可,求爱郡主,姿态必需放低一些。” 顾念廷听不进去,一瞬恼怒。 “住口!本王只是让你建议。决策如何,本王自有定夺,你休要多言。” 乌焉无奈应声。 “是。” 顾念廷一阵拂袖,傲然令下。 “传话,她若不来感谢,本王就要大闹伊人倾城!” 乌焉看不下去,在心里连连叹息。 唉,王爷舍不下颜面,不管什么事,落到他的手里,都是一塌糊涂。 万一最后闹得不愉快,王爷震怒,还是拿我出气。 唉,方才敷衍了事便罢,我何苦出什么主意? 若能再来一次,我必定装作束手无策。 伊人倾城前台,谢宇琛落笔一停,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没想到首次主事,便就遇上不速之客。 他先是挥手示意宁洁薇继续直播,而后转身走出大门,绕过人群,来到顾念廷面前,肃肃行礼。 “在下谢宇琛,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不屑一顾,问于乌焉。 “谢宇琛?谁呀?” 乌焉正色以答。 “回禀王爷,尹司丞谢大人膝下,有一双儿女,一曰嫡长女,谢大姑娘;二曰嫡次子,谢二公子。” “此乃谢公子是也。” 顾念廷藐然一笑。 “谢卯,民籍出身,若非有幸搭救滕大人一命,何来滕族提携、以至今日地位……” 乌焉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拦下他的话,附在主子耳边,压低声音劝言。 “这……王爷,此事不宜当街宣言啊。” 顾念廷几分嫌弃,一把推开乌焉。 “啰嗦什么?” “问他,何事?” 面对面,还需属下传话,谢宇琛暗自嘲笑,没有表露于色,静静等着乌焉问完,然后答话。 “郡主正在客房歇息,不得空闲面见王爷。” 一听歇息二字,顾念廷摩拳擦掌,眸扬几许期待。 “那正好,本王去客房找她。” “哪间客房?前头带路。” 谢宇琛从伙计手中,取来银票,原封不动,交还顾念廷。 “郡主确实不收主播之礼,王爷好意,在下代为心领。” 顾念廷陡然怒目,居高临下,落眸躬身谦立的谢宇琛。 “你爹,本王尚且视如草芥,你算何许人也,竟敢做主王爷和郡主之事?本王一片好意,轮得到你代为心领么?” 谢宇琛规规矩矩再行一礼,言行一丝不苟,不留一点话柄。 “都怪在下疏忽介绍。伊人倾城,今时由我主事,副手掌柜暂代掌柜一职,故此,在下有权做主礼物之事。” 顾念廷走近一步,阴沉面色,威迫显然。 “本王让你带路,你没听见么?敢不听话,信不信,本王直接告去谢府,且看谢大人,何以收场?” 谢宇琛保持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爹年事已高,烦请王爷,莫要打扰。” 顾念廷蔑视冷笑,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怕了?那便带路,不然,本王直接砸毁伊人倾城。” 谢宇琛面色从容,犹如一方静湖,波骇不惊。 “王爷可知,权贵欺压百姓,问以何罪?” 顾念廷趾高气昂。 “本王欺压的是你,你是百姓么?” 谢宇琛笑意渐深,不失恭敬。 “王爷承认欺压便好。” “在下虽入臣籍,敬称是为公子;实则不仕,自然就是百姓。” “但请王爷放心,随意几句言辞,不至责罚;可若砸店,待到在下告去尹司台,王爷只怕,吃罪不起。” 顾念廷微微一震,噙着一丝怒意发问。 “岂非威胁本王?” 谢宇琛莞然和善,有条不紊回应。 “在下诉知利害,不敢有所威胁,祈望王爷三思后行。” 顾念廷受不了一点刺激,瞬即怒形于色。 “本王就砸,你奈如何?” 听出话意是真,乌焉连忙伸手阻拦。 “王爷万万不可啊!” 顾念廷猛地拂落他的手,怒火万丈。 “有何不可?他一介平民,托长辈之福,得以登记臣籍;本王身为皇子,受封宸王,尊贵无比,岂能任由草民践踏?” 乌焉急中生智,悄声劝告。 “王爷如此冲动,还怎么求爱?” 想着代替谢公子示弱,乌焉全无世族公子仪态,俨然就是奴者之貌。 “乞求王爷,顾惜月溪郡主尊面,放他一马。” 为了宁云溪,顾念廷勉强收起怒容。 “那好。” 他戟指谢宇琛,冷傲示诫。 “给本王记住,饶你一回,全是看在月溪郡主薄面,下次再有犯上之举,本王一并算账!” 谢宇琛面无惧色,眸意夷然,看着转身离去的顾念廷,出声叫住。 “王爷请留步。” 他心生一计,刻意激之。 “在下受惊,烦劳王爷当众道歉。” 顾念廷蓦然回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错愕询问。 “你说什么?!” 第403章 认清现实 谢宇琛举止自若,如无其事,依言重复一遍。 “在下受惊,烦劳王爷当众道歉。” 顾念廷气得暴跳如雷,赫然下令。 “气煞我也,来人,砸毁伊人倾城!谢宇琛,当街暴打一顿!” 谢宇琛埋首恭立,有礼有节之态,犹显顾念廷仗势欺人。 乌焉闻言,大惊失色,压低声音,不厌其烦提醒主子。 “王爷息怒,此为激将计,倘若听之任之,难免又是尹司台一行。祁盟主繁忙,宁夫人告假,王爷这时出事,何以自救?” 顾念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高声怒斥,震耳欲聋。 “偷偷摸摸说些什么,何故不敢堂正而言?本王不听藏头露尾之语!” 说着,他锐利转眸,扫视一眼手下之人。 “愣着作何?动手!” 随从齐声一应。 “是。” 谢宇琛心无畏惧,展臂一拦。 “且慢。” “王爷动怒,是因在下;伊人倾城,乃属郡主。王爷不必砸店泄愤,我一人做事,自己承担。” 顾念廷点点头,盛气凌人。 “好,今日,本王便让你见识一下,得罪本王的下场!” “来人,打到断气为止。” 谢宇琛抓住时机,以命换命,报恩郡主,义无反顾。 乌焉还在苦苦劝说,顾念廷假作充耳不闻。 随从依令,正要行事,便听人群之中,传出宁云溪的声音:“住手。” 辨得她的声音,顾念廷随即命令。 “住手,都住手。” 宁云溪急着救人,没有绕行,请贵客们让出一条路,迅速到场,护在谢宇琛身前。 “王爷何故为难?” 顾念廷自鸣得意一笑。 “为了见你。” 街市不是说话所在,宁云溪示意一请。 “多谢王爷抬举,请入内一叙。” 顾念廷转眸乌焉,投以得意洋洋的目光,意在说明:看,本王自有妙策见她,重修旧好,何需豪掷千金? 乌焉会意,一脸无奈。 谢宇琛不明所以,轻轻拉了一下宁云溪的衣袖。 “郡主,此非我之本意。” 宁云溪柔和以对,低声嘱咐。 “我懂你的意思。” “年纪轻轻,休做傻事,回前台去。” 谢宇琛无声一叹,听话应声。 “是。” 宁云溪前行引路,带着顾念廷,走进一间客房。 乌焉察言观色,止步拐角处,并示意一众随从,不必跟随。 就这样,客房之内,只有宁云溪和顾念廷两人。 宁云溪面色一沉,缓缓入座。 “有事吗?” 顾念廷挑选一张看着顺眼的椅子,欢喜而坐。 “上次相会,你对本王施针,令本王误以为花好月圆。若非事后,本王请太医查看,至今不晓真相。” 宁云溪冷冷凝视,几分轻藐。 “就为这事,你便要砸毁我的伊人倾城?” 顾念廷桃眸余出几分无辜,矢口否认。 “本王何有此意?方才便已澄清,所谓发难,只为见你,无有恶意。” 他尽量收起傲色,平等视之,柔风细雨发问。 “与你相见,唯问一事,你不愿亲近本王,是不是因为,早已许身他人?” 宁云溪一分谨慎,没有顺意回答,反问以作试探。 “我许身何人?” 顾念廷不知不觉她的试探,一心问话,随手整理衣冠,做出君子翩翩之貌。 “你的事,本王哪会晓得?本王面前,你只管实言以告,不必顾虑再三。” 宁云溪严峻面色,言简意赅回复。 “我之私事,无可奉告。” 顾念廷竭力挤出一分、深埋心底的真诚,执意答案。 “你洁白与否,本王心无介意,只听一句实话便矣。” 被秋示荣嘲讽之后,宁云溪有所猜测,紧接打听流言,方知盛京遍传之事。 大致听来,顾念廷像是听说流言,所以到此询问。 宁云溪处之晏然,杏眸徐徐染绪一分轻慢。 “听完实话,你便离开?” 顾念廷郑重其事点头。 “嗯。” 宁云溪勾起唇角,捻起一束长发,随手把玩起来。 “事实正如传言,我伴驾帝瑾王,已有一段时日。” 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顾念廷只觉洞心骇耳。 “不……不可能。” 宁云溪不冷不淡,迎眸而去。 “为何不可能?” 顾念廷饶有根据回驳。 “你尤是在意名分,岂肯草率为之?” 宁云溪一声蔑笑,柳絮无拘。 “呵。” “跟着你,我当然不愿没名没分,帝瑾王则是不同。” 顾念廷心绪一丝卑微。 “有何不同?” 宁云溪毫不讳言。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明说?” “他能给我的权势地位,你有本事给么?” 顾念廷不敢置信,复又回驳。 “可你不是追求名利之人。” 宁云溪一改平时之状,神情张扬。 “那我追求什么?”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么?” 顺势给了一个白眼,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继而下逐客令。 “实话,我说完了,恭送宸王殿下。” 顾念廷不舍离去,凭着自己心意,开始求爱。 “你再嫁之身,他断然不愿迎娶,天下臣民亦不会承认你这位帝后,或是帝妃。本王劝你,认清现实。” “本王真能做到心无介意,我们现在就去复婚,可好?” 宁云溪眉心峻厉,斩钉截铁拒绝。 “复婚,除非钻火得冰。” 她放下茶杯,唇齿噙着怒意,字字说得直白。 “顾念廷,是你应该认清现实。我对你的情意,皆是馥郁香之故,药效浅弱,我施针之后,转瞬即逝。自始至终,我都不曾真正爱慕过你。” 顾念廷连连摇头,骤然起身走近,俯下身子,捧起她的双手。 “不不不……不会的。本王知道,即便没有馥郁香,你也会一见钟情,非本王不嫁。” “你这便治好本王疾痛,我们一同体会世间之趣。本王年富力强、孔武如龙,足以让你爱慕入深,你一试便知。” 碰触之际,宁云溪没好气地一阵拂袖,及时拂开他的手。 言辞不堪入耳,她表意反感,离开座位,与他保持距离。 “你的病,治不好。” 顾念廷一阵诧异。 “什么?” 宁云溪幽邃落目,戾着一抹狠色。 “当时弄簪,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哪怕葬于火海,也要令你支离破碎!” 第404章 你到底是谁 原来,她之眼中,也能蕴得这般阴狠。 顾念廷一边怅惘摇头,一边后退两步。 “却为何故?” “本王未曾有过伤害之行,你何以这样心狠?” 宁云溪设下美人计之时,没有想过顾念廷会来闹事。 他不来则已,既然来见,她就不能错过这个时机。正好借此,给美人计打个基础,使得计策施展,更为顺利。 想罢,她绰有余裕,悠然布局。 “前督护中相吴柒,被帝瑾王交送皇上手中,早已获罪伏法。” “你可知晓,帝瑾王为何突然弃之?” 顾念廷一脸惑然。 “不知。” 宁云溪眉梢扬起一道鄙夷。 “因为我知道,他是钟淑仪安排过来的线人。我将此事禀告,帝瑾王当然不会留用。” 顾念廷愕然瞠目。 “此事绝密,母妃与本王从没提及,你初来王府不久,如何得知?” 宁云溪容色静穆,道出实情。 “有祁盟主良策,此人确实隐藏颇深,若非你们母子,前世主动告诉,我则不得而知。” 顾念廷听到重点,惊愕更甚。 “前世?你……” 宁云溪杏眸一黯到底,适当走近两步,乌云面容,阴森威迫。 “往事不堪,我本不愿提起;话及此处,索性一吐为快。” “我一心襄助,扶你坐上皇位,到头来,却以宸王妃的身份,被你打入冷宫。” 顾念廷眉心纠结,几道晴天霹雳。 “啊?怎么会?” 若有狂风冷雨,肆虐无忌,宁云溪凌寒凄凄,继续控诉。 “背弃我之人,皆能得你重用;你所承诺皇后之位,也给了宁婉善;我冒着性命之险,为你生下的儿女,顺应你的旨意,皆要认贼作母!” “为了迫我自裁,宁婉善派人,苛虐欺凌。我在冷宫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长女歆然,被宁婉善所害,患上疯疾,承受万般痛楚!临终,我带着一身重伤,万念俱灰,服药弃世。” 听得“歆然”二字,顾念廷瞳仁一震。 大婚前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闲来无事,曾在心里,为他们未来的孩子起名。若得长女,名曰顾歆然;若得长子,名曰顾曜。 这两个名字,他自己默记心中,没有诉知第二人。 “歆然……” “果有前世之事,怪不得你之性情,变化骤然。” 宁云溪眸含泪光,传意无尽心痛。 “顾念廷,是你负我一世,而今,有何颜面提起复婚?” 仿佛感知她的心如刀绞,顾念廷眉目,交织悲苦,第一次向她展露内心柔软。 “溪儿,我……” “我说钟情宁婉善,并非出自真心,我……我有难言之隐。你只看见,我多番宠幸,不知缘由,其实,我与她无关柳意花情,二者清清白白!” “我不知就里,更百思不解,前世,我怎会抛弃你,立她为后?事有蹊跷,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所谓肺腑之言,宁云溪毫无兴趣,随即背过身去,佯作不忍面对。 “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世,唯愿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凝望她的背影,顾念廷放任泪水滑落,惆怅内疚,追悔莫及。 “溪儿……” 宁云溪清冷回应。 “恕不远送,你走。” 顾念廷怜惜在心,愁然而叹。 “唉,好。” 他带着一丝哀求之意,柔言补充。 “待我想明白,便回来找你,向你解释一切,你等我。” 说罢,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客房。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宁云溪掩唇一笑,收起悲色。 回望方才,谢宇琛义无反顾之举,实不可行,宁云溪想着,必须唤他过来,好好嘱咐一番。 打开房门,迎面撞见一人立身门口,咫尺之距,她没看清前人,着实吓了一跳。 “啊!” 她提前留计,吩咐侍女,防备窃听,按说,门外不会有人,因此惊吓。 难不成,顾念廷没走? 她思绪一乱,后退半步,不慎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仰身同时,看清前人,正是颜瑜。 颜瑜见状,即时展臂,环住她的腰身。 “仔细脚下。” 宁云溪双颊覆霞,舒然一口气,绚烂而笑。 “多谢阿兄。” “阿兄来此作何?” 颜瑜眼神示意,进房间再说,继而与她一起回到客房,顺手关上房门。 “宁爱卿料到,你会亲身施计,让我暗中悄探,若见宸王来找,便就现身护你。” 宁云溪微微一惊。 “大哥哥不是去高府了吗?如何有空叮嘱这些?” 颜瑜平静如水作答。 “你和林暮,去隔壁房间商议的时候,他便留话。” 宁云溪撇了撇嘴,有些不悦。 “可恶,又被他算在其中,如何这样防不胜防?” 颜瑜肃色宁静之下,似有波涛澎湃之势。 “你和宸王的对话,我站在门口,听得完整。不过,你放心,宸王出去,没发现我,我暂时躲身对面客房。” 颜瑜没有入座,走近一步,落眸注视,不见一分移目。 他的神色不对,宁云溪后知后觉,瞳仁簌簌,深感大事不妙。 颜瑜直入正题,没有一分拐弯抹角。 “吴柒,明明是谢爱卿查实,发现有疑;你刚刚为何要说,是你禀告?” “那天遇刺,谢爱卿适时查到此事,才能推想守卫异常撤离,提醒萧爱卿率领卒士队,前往帝瑾王府支援。” “你为何欺骗宸王?还是说,你在骗我?” “钟桦谋有良策,谢爱卿如何越过他,查到吴柒有问题?” “那场行刺,究竟是宁家四妹所为;还是你,有意引我,去看密室画像?” “你说前世,密室被毁,画像不翼而飞,你不知道自己,与方伯母长得相像。实际上,你知道?” “你……难道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宁云溪不停后退,直到被他退至墙角,无奈止步。 心处,隐作撕裂之痛,她杏眸绚烂,一瞬消逝不见,唯余丝丝伤痛。 “阿兄,你又怀疑我?” 颜瑜眸底,浮着几许被人负心之忧伤,几许不知所措之迷茫,几许身在局中之畏惧。 “你抚上银戒,也能进入我的实验室,方伯母的血,你换过没有?” 脑海惊现前几世的记忆,令宁云溪猝不及防。 “阿兄你……” 颜瑜用力扼住她的手腕,痛极窒息而问。 “你到底是谁?” “是我的小妹妹,还是皇帝派来的线人?亦或者,是宸王指使你来,取信于我?” 第405章 披心相付 泪花枯萎而落,宁云溪哀哀茫然。 “我不是宁家女,方仁舒确实是我娘亲,我心怀坦荡,此为事实,随意可查。” “阿兄,我是你的小妹妹,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我所做努力,你当真视而不见吗?” 颜瑜眉梢垂落,停滞一片煎熬无助。 “你们这儿的人,谋算太多,你更是名誉天下的谋士,还能进入我的医药空间,你叫我怎么信你?” “我待在这儿,每天度日如年,二十余载,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皇帝忌惮,皇子公主觊觎,时不时地就要加害我,无所不用其极。” “你曾谋在皇帝身边,后又嫁作宸王妃,为宸王出谋划策,你的身世经历,我实在……” 话音未落,宁云溪踮起脚尖,唇落点点,恰似晨露轻缀花瓣。 几分沉醉,颜瑜下意识契心迎唇,松开她的手腕,一时间,神驰殷切,飞腾云霄。 他极力找回一丝理智,双臂稍作用力,让她身抵墙上。 “你……你这是做甚?” 宁云溪泪光灼着几分不安,身子轻颤不止,全然难掩心底之惧。 回想前几世,败局不堪;这一世,已是最后机会,她鼓足胆量,解开他的衣带。 “今愿许身,唯求你能信我……” 颜瑜拦下她的双手,居高临下落眸,沉声发问。 “如是瑟瑟,何以成事?” 宁云溪低眸躲避视线,不敢有一分正视,哪怕如此,皓齿依旧咯咯作响。 “可以的,前世陪侍宸王,我也是这般颤栗,事然可成。” “新婚之夜,嬷嬷来教欢趣之法,我不敢学,从没瞧过那些书,或有迎合生涩,求你谅解。” 颜瑜眸色一转心疼。 “傻瓜,我哪里舍得让你忧惧?” 想到败局惨状,宁云溪泪如雨下。 “即使这样,阿兄亦不愿信我?” 颜瑜手掌轻柔,抚慰她的双肩,以示关心。 “嗯。” “古时多有美人计,女子为谋朝局,宁舍自身,成就大义,不是么?” 宁云溪误解其意,不由再次栗然轻颤。 她尽其所能克服恐惧,戚戚低语,主动询问他的喜好。 “那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 颜瑜听懂话中含意,穆穆无奈。 “我对你,心事如何,你至今都不明白吗?” 觉察一分温情,宁云溪抬眸试探,看他一眼。 “我……应该明白。” 颜瑜炳如日星,款款诉言。 “既然明白,怎么被我一试,便作这样反应?” “我不信,是因为你隐瞒许多事。但我知道,你自有道理,所以不曾多问一句,也无意探求什么答案。” “我寄情于你,不愿迫使你之心事,无论你爱慕也好、不爱也罢,我皆倾心以待。” “身处朝局,我时时危惧。你之目的,我不过问,唯愿,你能留我一命就行。我想安然活着,可好?” 他之披心相付,历经几世,从未有改,宁云溪抬眸凝然,涓涓感动,化作拥抱,投入他的怀中。 “阿兄……” 颜瑜情不自禁幸福而笑,环臂轻柔,与她相拥。 “企盼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宁云溪清泪犹在,一分娇羞,抿唇甘甜。 “久而久之,难免腻烦?” 颜瑜轻抚她的后背,浅浅宽慰,声声晏然。 “会有腻烦,亦不乏喜爱。我自认为,所谓腻烦,就像过山车,有上来的时候,也有下去的时候,如是精彩纷呈,才能造就锦绣人生。” “你说呢?” 宁云溪抬头看他,一脸疑惑。 “过山车,是为何物?” 颜瑜莞尔一笑,松开怀抱,牵着她的手,行至书案。 “是一种游乐设施,我画给你看。” 他一边提笔作画,一边说明玩法,没一会儿,便就画就。 宁云溪会意点头,转眸注视于他,提出心中疑问。 “但若过上车,喻以你之腻烦,下去之后,便不再上来,是为何意?” 颜瑜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尤为认真。 “那则表示,我不爱你了。” “真若如此,不管我如何挽留、假作哭诉,你切莫眷恋,果断舍弃,免得深受痛楚。” 宁云溪楚楚欲哭。 “会有这么一日吗?” 颜瑜目光温暖,一如日丽风清。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持新鲜感,时时回忆我们之间的美好,谨记不忘你之付出。这样一来,或可做到初心不改。” 宁云溪抱着他的手臂,依靠肩头,甜美一笑。 “何忍令你一人,孤单挂念?我亦倾心托付,竭尽全力。” “帝后瑜旨,我珍藏未忘,不时便有期许,何日才能昭告天下。” 感受她的娇态可人,颜瑜满目宠溺。 “只要你愿意,当即就能公示所有臣民。” 宁云溪不以为然,离开他的肩膀,谨严诉知事理。 “你我成婚,并非小事,岂能随着自己心性,晓喻天下?” “而今,多有非议,责我身以引诱,祸国殃民。我所期许,国母册封,理应等到天下臣民认同,方可圆成佳话。” 她杏眸璀璨,诚心正意发问。 “待到辅你事成,我也算是建有功绩,到时,我们再行大婚,好不好?” 颜瑜沉沦甘美,悦色甜蜜。 “好,听你的。” 宁云溪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示意安坐。 “请阿兄稍候,我且唤来谢公子,嘱咐几句话。” 颜瑜星眸清泉,潺潺倾落她的容颜之上。 “你忙,我回王府。”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宁云溪出言叫住。 “阿兄慢行。” 颜瑜回眸一笑。 “嗯?” 宁云溪花颜染霞,脉脉提议。 “你……是否意愿,欣赏舞姿?我向四妹妹讨教一番,愉你兴致,可好?” 入眼只见嫣然动人,颜瑜笑意一转深邃,走近两步,长指轻勾一下她的鼻尖。 “宁家四妹跳的舞,我刚刚瞧过一眼,你若去学,真要祸国殃民。” 宁云溪侧过身子,故作娇嗔。 “哼,何以打趣羞人?” 颜瑜为她理顺长发,披在身后,同时细语叮咛。 “别给自己找事,安心忙碌计策,得空就歇着。” 宁云溪轻轻一叹,几分失落。 “唉,那好。” 颜瑜摸摸头一笑。 “乖。你等着,我去唤他。” 宁云溪回身点头。 “嗯,多谢阿兄。” 第406章 当思终身大事 没等多久,门被敲响,谢宇琛得到允许,推门走进,恭然行礼。 “恭请郡主福安。” 宁云溪及时扶他一把,没有让他下跪。 “不必多礼,坐。” 谢宇琛依着示意,落座她的身侧,与她相隔一张茶几。 “郡主传见,或许要问宸王殿下之事?” “今得时机正好,郡主何故不许行事?当街暴打臣籍公子,致其殒身,宸王明知律令而故犯,尹司台必将治问重罪。” 宁云溪按着他的体质,早已配好花茶,随即斟茶一杯,置于他前。 “以你尊贵之身,换他卑微之躯,你以为值得?” 谢宇琛惶恐躬身,双手急忙接过茶杯。 “在下祖母,得王爷和郡主医治,方得痊愈如初,不再遭受疾痛之苦。为报深恩,在下义不容辞!” 宁云溪轻拍一下他的后背,示意直身回话,不必拘束。 “报恩,岂能有损自身贵体?” 谢宇琛顺意直起腰背,啜茶一口,然后答言。 “爹娘教诲,报答恩深义重之人,理应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宁云溪凝眸温然,唇际浅浅含笑。 “他们可有教诲,如若恩公,不允这般报答,你该当如何?” 谢宇琛被问得一愣,神色略有犯难。 “这……回禀郡主,无此教诲之言。” 浅杏衣裙,一如晴云秋月,映衬宁云溪花容,更是和煦明朗。 “那我教你,如若不允,则要听从,应当尊重恩公意愿。” 谢宇琛礼敬以待,恭顺一应。 “是,多谢郡主诲人不倦。” 宁云溪谦恭姿态,与他平等相对,尽量不给一分压迫之感。 “年方弱冠,正是意气风发之年,或可入仕,亦可经商,令人崇敬当属务农。此三者,皆可上效朝廷、下安黎民,如是壮举,才不枉费人生一行。” “此为我之拙见,你视为如何?” 深明郡主,亲和谦下之意,谢宇琛欣然而笑。 “郡主高见,在下佩服。” 宁云溪同样以礼相待。 “那请以后,千万珍惜自身,所谓恩德,无需牵挂,不急报答。” 谢宇琛郑重其事,表意丹心。 “是。郡主若有用到在下之处,望请直言,不必顾惜。” 宁云溪点头应声。 “嗯,好。” 她话锋一转询问。 “适婚年纪,当思终身大事。前时会面,令尊有言嘱托,让我问你,心中是否已有属意女子?” 一听这事,谢宇琛羞落眉目,难为情一笑。 “郡主相问,我自当知无不言。” “实不相瞒,有。” 回答出乎意料,宁云溪一阵惊喜。 “哦?” “敢问,是哪位贵人?” 谢宇琛涩涩覆霞,一时难以启齿。 “她不在盛京,郡主应是不识。” 见他羞于表达,宁云溪随意猜测,以纾其心。 “莫非是民间女娘?” 谢宇琛摇摇头。 “非也。” 宁云溪继续猜测。 “是地方官之女?” 谢宇琛再次摇头。 “亦非也。” 宁云溪微微一震。 “是罪女啊?” 谢宇琛无奈一笑。 “不是。” 见他稍有纾解,宁云溪顺势要求。 “我无从猜测,你只管道来。” 谢宇琛眸有熠熠,霞似旭日东升,腼腆以答。 “正是北兆相,卓敏岚。” 宁云溪骤然错愕。 “啊?” “莫非口误?” 谢宇琛眼帘低垂,蕴着一分羞意,一分纯真,一分欣愉。 “无有口误。” 宁云溪怔怔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若我没有记错,卓大人今年五十有五,甚至比你爹娘年长,你……你态度是否认真?” 谢宇琛蓦然抬眸,速即收起羞色,毅然决然表示。 “是,非她不娶。” 宁云溪扶额,哭笑不得。 他和四妹妹,怎么都……今时年轻男女,尽皆钟爱长辈之龄么? “她有圣旨允准,身在边土,为镇守边域的督护台之众出谋划策,数年来,几乎不回盛京。恕我多问,你们如何相识?” 忆起美好,谢宇琛甜甜一笑。 “年初,她有事回京,偶然间,救过我一命。” 宁云溪立时提起防备。 “卓大人谋事高明,救你,或许另有深意。” 谢宇琛不以为然,有条不紊解释缘由。 “她之才智,名动天下,我早有耳闻。可是,她不认得我,故此,仗义相助,应无疑处。” “况且,我所谓救命……乃解情思之物。女子身节,何以谋计?” 宁云溪震惊以致,语无伦次。 “啊?!” “你们……她……这……” 谢宇琛一脸窘迫。 “在下愚愚被药,不堪言说,让郡主见笑。” 他整理心绪,恢复常色。 “在下无意,听见滕大人与我爹交谈,说是璃王殿下回京在即,到时,卓大人自当提前归京,为璃王铺平道路。郡主与她,算有同门之谊,烦请郡主引见,介绍在下,与她正式相识,不知可否?” 宁云溪跟着恢复正色。 “按说,我该敬称一声二师姐。” “但是,北兆台一众,早已借由背弃我娘亲,不再心向帝瑾王。她若见我,定然反感不满,我只怕有所牵累,令她一并厌恶于你。” 谢宇琛抒以想法。 “我深以为,她识大体、明大义,北兆台行事如何,与她无关。郡主勿忧,师姐妹相见,她一定欣喜。” 宁云溪微有沉吟,继而问话。 “我知晓,令尊寄予厚望,不会瞒你朝局之事,难道他没跟你提过,琚水之变?” 谢宇琛答言。 “提过。我爹说,今世情况有改,郡主已然失去琚水之变的良机。” 他忽而一惊。 “难道,你还要另谋其事,除去北兆台一众?” 宁云溪有些不好意思,是以侧面回答问题。 “他们若在,璃王则掌稳赢局面。” 谢宇琛神色骤变,惘然若失。 “哪怕只留下她呢?” 宁云溪面露难色。 “卓大人智谋,我何以与敌?” 谢宇琛于心不忍,尝试求情。 “我会劝她,回归帝瑾王臣下,她心地善良,势必同意。” 宁云溪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我试试。不过,对付北兆台一众,极其困难,我虽掌握地利之优,奈何错失良机。或许,我伤不得分毫,他们都将顺利归京。” 谢宇琛和顺安慰。 “郡主宽心,待我说服卓大人,便恳求她,前往说服其他人。” 宁云溪浅浅一笑。 “我爹爹曾有说起早年之事,打从拜师起,卓大人便是臭名昭着,难得有你,坚持评之良善。说不定,她会有所动容。” 谢宇琛不矜不伐,起身拱手一礼。 “多谢郡主勉励,在下必定全力以赴,圆成此番大事!” 第407章 实是无奈之举 宁奉哲离开哲溪居之前,早在山上观望得知,冯忆荷携领一众手下,隐迹而至。 他没有着急离去,暗伏附近,趁着冯忆荷查看居处之时,悄在他们的马匹上动过手脚,而后策马回京。 冯忆荷之众,骏马有恙,并且正好病在深林无人之处,因此耽误行程,待到冯忆荷回到高府,已近午时。 走进南院,忽闻一声悠扬琴音,冯忆荷寻声探去,只见绮合居厅堂中人,映现诗画之景:落墨点点素雪袍,抚琴惬惬雅君子。 她拂退下人,快步走近,勉强撑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皇兄商议计策已罢?” 一曲未尽,宁奉哲拨弄琴弦不停,音韵喻人,恰似甘棠风雅。 “你不归京,我与何人商量计策?” 想着骏马尽皆出事,甚有蹊跷,冯忆荷一路疑心四起,现在自然不愿轻信。 “皇兄什么心思,自己最清楚,何需小妹多言?” “请问皇兄,可曾动过我的爱驹?” 一曲琴罢,宁奉哲指尖徐徐离开琴弦,扬眸看向冯忆荷,莞尔一笑。 “何故立身堂中?坐。” 冯忆荷依言入座,面色不见一丝温度。 “请皇兄,回答我的问题。” 宁奉哲笑貌平静,从容不迫。 “绮合居侍人亲眼所见,你亦耳闻目睹,我一直都在抚琴,耐心候你回府,何有时间去动你的爱驹?” 冯忆荷唇际扯出一分寒意。 “你就打算,这么装傻充愣,敷衍于我?” 宁奉哲斟茶一杯,浅品一口。 “我深知,瞒你不过。” 冯忆荷眸意,傲然覆上一抹怒色。 “皇兄这是承认,心向帝瑾王?” 宁奉哲游刃有余,提点思绪,将她引向更深一层。 “我的确抹除过哲溪居的居住痕迹,也伤过你的马匹。若非如此,怎能使得溪儿信以为真?” “只有一并将你骗过,她才有可能托付信任,不是么?” 冯忆荷蓦得一阵恍然。 “你……这……竟有这般深意?” 宁奉哲轻轻挑起眉梢。 “以你之见,我智谋不足,不至这般深沉?” 冯忆荷想了想,给出回应。 “那倒不是。皇兄才略,可谓七窍玲珑。” “只不过,思路至此,令我有些始料不及。” 宁奉哲笑意暗邃,深不可测。 “你以为谋算方之玄、取信溪儿,顺利蛰伏于内,很容易么?” “非我故意深谋为计,实是无奈之举。” 冯忆荷稍稍被他说服。 “嗯,算是言之有理。” 宁奉哲浅声一叹,学着母亲,盈起怅惘自怜之容。 “一路上,我都坚信兄妹连心,你细细考虑之后、必不疑我,没想到,唉。” 亲情驱使,冯忆荷心底,几分内疚,油然而生。 “我……” 宁奉哲望向窗外,瑟瑟无助。 “早时见到溪儿,她可是不假思索,便选择信我。你是我的亲妹,怎么反倒,不如一个外人?” “现实萧萧,叫我如何不觉痛心?”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君无父、不疼妹妹、全无信义之人吗?” 听着宁云溪的表现,冯忆荷内心自省,更是愧疚不已。 “不是,我何有此意?兄长着实误会。” 宁奉哲收回视线,凝眸妹妹,几许孤寂,几许悲伤。 “那你顾虑重重,是为何意?” 他有条不紊,诉以道理。 “于亲,父皇与你,才是我的家人,我怎忍抛弃?于利,追随帝瑾王,我纵然恢复皇子之身,也是颜臣,与皇位尊荣,失之交臂。莫非在你看来,我丝毫没有谋求高位之心?” 冯忆荷眉心微蹙,失落低眸。 “于亲于利,言之成理,这正是我最费解之处。孝敬父皇,皇兄才能得到尊荣权位,何苦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抛下一切,随同她志?” 宁奉哲坦然自若,巧以抱怨,步步瓦解她之疑虑。 “一开始接近她,我便有言,此皆虚情假意。你偏不信,执意认定真心实意,不论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冯忆荷努了努嘴,表意不满。 “你总是心慈手软,还对她关怀备至,我如何信你?” 宁奉哲理所当然反问。 “虚情假意之计,不该这样作为么?” “你且细想,我若有一分真心,何至骗她二十多年,方得今日信任?” 冯忆荷不以为然,提出疑处。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直接除掉她,何故不肯动手?” “少她羁绊,你今时蛰伏,岂不轻而易举?” 宁奉哲直言反驳,切中要点。 “你的眼光,何以这么短浅?” “帝瑾王一向多疑,今时却愿信我无疑,何故?” 犹似醍醐灌顶,冯忆荷骤然抬眸,瞳仁一震,恍然大悟。 “因为……你是月溪郡主之兄。” 宁奉哲处之绰然,持之有故,神态一如往常,总是蕴着几分黠色。 “所以,我料到溪儿、是方仁舒之女,便开始设局。” “朝野数年,你知晓,不用蛰伏之计,我们根本伤不到帝瑾王分毫。” “以方之玄的真实身份,示诚多年,尚且得不到帝瑾王的信任,更何况你我乎?” “幸得父皇深谋远虑,早早让我设下虚情假意之计,方可促成今日良机。” “而今情势究竟如何,你可想通?” 字字珠玑,妙言要道,冯忆荷彻底被他说服。 “兄长之言,振聋发聩。都怪我,妒忌月溪郡主深得偏爱,致而,多番怀疑你。” 宁奉哲展颜温柔,仿若春雨落地,恰似柳丝飘曳。 “你想通就好。兄妹之间,不必较真此等小事,付之一笑,也就罢了。” 兄长平日严厉,难得一见关心,冯忆荷甜美而笑,语调气势,恭低几分。 “多谢皇兄宽容。” “请问皇兄,为他们出谋何计?” 宁奉哲眉梢一改蔑然,把控神情,恰到好处,可以解读为不屑宁云溪,也可解读为不屑冯忆荷。虽有表露,却依旧令人捉摸不透。 他清冷一笑,反问回去,听似考验她的谋略能力。 “呵,你说呢?确保自身安危,矛头指向,还能是谁?” 提示显然,冯忆荷一瞬猜到答案。 “莫非是,谋夺封正台?” 第408章 谁敢欺负你 冯忆荷自以为是断言,剖析局势。 “谋夺封正台,绝无可能成事。” “两位掌权大人,志向钟族,其心不可撼动。更兼,宸王得到钟桦在侧,你我前有尝试,差点被他反谋一道。钟桦此人,不容小视。” 宁奉哲伸手入怀,取出几张纸,递给妹妹。 “夺取封正台,我设计繁琐,前者尽数写下,只等这会儿,交你阅看。你且思量,是否足够引得他们两败俱伤?” 冯忆荷双手接下,反复查看,不由惊喜。 “皇兄妙计!” 宁奉哲挑起一边嘴角,雾唇轻笑。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便去坐收渔翁之利。” “就算,事有不顺,我们也能坐观成败。若宸王取胜,我们则趁其不备,夺取帝瑾王之势;反之,则乘势,占据宸王所有。”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冯忆荷连连点头,不吝赞誉。 “是也是也。皇兄智谋,小妹自幼便是心服口服,至今未改心境,企慕兄长,唯有钦佩不已。” 她注视兄长,眼神乖顺。 “皇兄此来,只为告知这些?” 宁奉哲微微正色,郑重答言。 “早时高楠依计,安排我住在绮合居客房。我留宿之意,除了伺机而动,另有一件要事。” 冯忆荷几乎过目不忘,速即记下计策,转而,焚尽纸张。 “皇兄请讲。” 宁奉哲思量她之所需,体贴入微。 “先前我们谋计,行刺帝瑾王,由我带着溪儿,隐居哲溪山上。此计潜有疏漏,被方之玄所破。我看得出来,帝瑾王府大火之事,父皇对你,疑忌颇深。” 至今想起这事,冯忆荷还能感知杖责之痛,挫败一叹,咬牙切齿。 “唉,从小到大,就是斗不过方之玄,气煞人也。” 宁奉哲晏然微笑。 “我思得一计,助你,重新取得父皇信任。” 冯忆荷受宠若惊,再度惊喜。 “当真?” 宁奉哲话锋一转。 “不过,这段时间,我专注研想封正台之计,故此,取信父皇之法,还有一些细节,不够妥善。” 冯忆荷没有气馁,自信而笑。 “正好这些日得空,你我一同斟酌,必能定计。” “对了,顾全计策,难免忙碌,我去密枢台找外祖父,请他入宫请旨,准我告假。” 宁奉哲宠溺落眸,细语柔言。 “早时顺路,我去过苏府禀知情况,苏大人自会帮你周全。” 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宠爱,冯忆荷喜不自胜。 “皇兄细致,小妹感激不尽。” 宁奉哲完善缘由,谨小慎微。 “客气什么?唯愿皇位有争的一日,你我,不会兄妹阋墙;最后,倘若你胜,我不至性命难保。” 冯忆荷莹然会意。 原来兄长严厉,是为教她成长;而今,大事将成,他便无需掩饰亲情;提前表态,免得她不领好意,反而心怀怨怼。 夫子有言,亲者语重情深,无有恶意。 古时真理,果不欺人。 她心花怒放,满觉幸福。 “皇兄不许胡思乱想,我哪有害你之心?” 宁奉哲与她对视一笑。 “以后的事,以后再谈,你我协力,先除去外敌,最为要紧。” 冯忆荷点点头。 “是。” 昭懿宫荷花池,碧波盎然,朦胧鱼儿嬉戏之景。 暖阳之下,微风过处,漾起池水粼粼,妙不可言。 穆雁闲来无事,漫步长廊,止步长椅,命人取来鱼食,安坐喂鱼。 香缕奉上鱼食,一同转述宫人禀报。 “娘娘,宁国公府夫人求见,已然候在正殿。” 听是妹妹到来,穆雁喜笑颜开。 “引她,速来后园一见。” 香缕应声之后,眼神示意一名宫人。 “是。” 没等多久,宫人请来穆蓉。 有外人在场,穆蓉规规矩矩行礼。 “妾身穆氏,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及时扶她一把。 “二妹妹平身。” 香缕察言观色,拂手屏退左右,只留自己,侍奉主子身旁。 穆蓉卸去几分拘束,与姐姐同坐长椅之上。 “多谢贵妃姐姐。” 穆雁递去一盒鱼食,就像小时候玩趣,意与妹妹一起喂鱼。 穆蓉毫无欢愉心情,双手轻柔,将鱼食推了回去。 穆雁见状,立时关心。 “发生何事,二妹妹何故烦恼?” 她蹙眉俨然,赫赫威仪。 “谁敢欺负你?你只管说来,本宫必不饶他。” 穆蓉实言以答。 “共有三人,令我心烦。” 穆雁微微一惊,眼眸满是心疼。 “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你一个弱女子?” “欺人太甚!你且道来,都是何人?” 穆蓉神情之间,尽是无可奈何。 “正是三弟、四弟,还有奉哲。” 一听都是自己家人,穆雁眸底掠过一分错愕,顺势带走所有威严。 “啊?” 她不忍发怒,只是适当责备。 “三弟四弟,从小顽劣,不知情、不识趣,本宫早便说过,世上家弟,属他们最差。” “奉哲这孩子,一向谨守礼数、懂事乖巧,今日怎么反过天去,烦扰母亲?二妹妹勿忧,本宫这便传见,好好教导一番。” 话至此处,她反应过来一事,转而疑云雾浓。 “嗯?奉哲不是下落不明?” “他回来了?” 没等妹妹回答,她便改向外甥一边。 “定是气你吝啬,没给新买宅院,所以不辞而别,是也不是?本宫多次提醒,你就是不听。守着那点银子,原本就要花在孩子身上,你却过分吝惜,莫名其妙。” “那就难怪孩子有怨,这是你错。” 穆蓉低眸,表意知错。 “贵妃姐姐莫要见责,妾身已经赠以银票,让他自选宅院。” “可是,奉哲还是心随他志……” 她细细复述母子对话、与三弟四弟的对话,情绪低落到底。 “事情就是这样。” “三位孩儿,原就只剩奉哲一人,然则,妾身终是留他不住。” “三弟四弟,宠溺太甚,一味信任奉哲,反来指责妾身多心。现在,就连贵妃姐姐,也不帮我,妾身伶仃孤苦,何以自处?” 穆雁捧起妹妹的手,尤是怜爱。 “二妹妹不许消沉。三弟四弟出生之前,本宫身边,唯你一人作伴,我们姐妹的感情,自是不比其他。你且宽心,本宫一定帮你。” 她空出一只玉手,轻抚妹妹长发,以作安慰。 “你说,想让本宫,怎么帮你?” 第409章 君王之意 穆蓉展露笑颜,唇际蕴起丝丝欣慰。 “多谢贵妃姐姐关爱。” 她接过鱼食,总算有了一点玩趣心情,忻然开始喂鱼。 “以我之见,首要之事,便是解除收养关系,与宸王分道扬镳,免受其累。” 穆雁语态轻松,扬手拂袖,慨然撒下一把鱼食。 “这事不难。皇上心觉对不起你,所以这些年,对本宫多有照拂。只要本宫诚心禀求,他必然同意。” 穆蓉习惯守财,哪怕撒鱼食,也是小心翼翼,不肯多给。 “其次,恳请贵妃姐姐,寻机试探皇上心意。趁着帝瑾王他们,一心谋夺封正台,我们必须尽快探得,将其收为你之养子或是养女,以定日后大计。” 穆雁停下喂食动作,面露难色。 “这……二妹妹切莫说笑,前朝大事,本宫如何敢探?” “一旦被皇上察觉,纵然在意奉哲感受、纵然对你心存内疚,也是断断不会轻饶本宫。” “岂非绝路?” 穆蓉轻轻摇头,温然劝励。 “以贵妃姐姐口才,怎会被他察觉?” 穆雁难色仍在,不散愈浓。 “皇上与本宫,算是表面夫妾,情意浅得很。若说试探,不如你去,你们二人早年便是两情相悦,情分使然,他说不定愿意直言诉知。” 穆蓉左右环顾,确认没有外人,才敢表现几分轻蔑不屑。 “哼,皇上滥情,毫无真心,何谈两情相悦?” 穆雁细语宽解。 “行之大事,必要利用,她们只是棋局棋子而已,皇上与你才是掌局人。” “谋算庄府库房之计,你不幸事败。皇上非但不予怪罪,还扫清所有痕迹,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不就是寄托深爱么?” 想起旧年情事,穆蓉又没了喂鱼的心情。 “什么寄托深爱?他自以为被‘方之玄’耍弄,抹除一切,是为自己颜面,与我何干?” 穆雁不以为然。 “你一心消沉,所言不实。反正,换作本宫是他,肯定对你青睐有加。” 话落,她忽而灵光一现,惊喜交加。 “莫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皇上属意之人,正是奉哲?” 穆蓉满不理解。 “何以知之?” 穆雁自信不疑,一副手到擒来之态。 “君者,一则才能,二则声名;一能守住江山,二能稳固民心。” “试问,皇子皇女之中,谁可当之?本宫所见,唯有二者,奉哲与璃王。” “人选定罢,便是对比衡量、其生母出身。” “璃王生母,贤妃,是何人物?主动奉承,甘愿为妾,不择手段嫁入顾府的女子罢了,于皇上而言,她唾手可得、实在廉价,不值得珍惜。” “你则不同。你虽志向远大,却从未算计过皇上;虽身在国公府,却安分守己,为皇上教诲儿子;虽受尽苦楚,却痴心不改,对皇上满怀眷恋。” “以你所述,奉哲之才,甚至谋高璃王。此事皇上知情,还曾授意,令他藏巧守拙。” “这不正是培养君王之意?” 穆蓉初听初闻,总觉不可思议。 “皇上利用奉哲之谋,时有昭昭显然,贵妃姐姐当真觉察不出?” 穆雁坚持己见。 “许是装个样子,就像奉哲所谓虚情假意。皇上故作利用,才能松懈他人防备,不使奉哲出事。” 穆蓉思绪不通,想不明白。 “依你之言,皇上应是对我,疼爱备至?” 穆雁理所当然点头。 “是啊,本宫前便有言,你们二人两情相悦。” 穆蓉眼角,依旧存着一丝不屑。 “贵妃姐姐难道忘记,贞玉皇后?奉哲观察多年,确定皇上心意,便就禀知你我。” 穆雁昂昂不动,傲睨薄视。 “贞玉是什么?是皇上所尊谥号。” “谥号是什么,还用本宫解释么?” “亡妻尚且可以续弦,你跟一个故去之人争风吃醋,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是慕皇帝之妻,与皇上漠不相关。” “当年,若非钟氏横插一脚,便是你母仪天下。我们手握大权,纵然贞玉皇后在世,诚不足虑也。” 穆蓉嘴上顺意应和,心里未敢苟同。 “好,贵妃姐姐明见万里。” “那,依着贵妃姐姐之意,我们应当何如?” 穆雁悠游自在,招手即来两杯花茶,一杯先给妹妹,另一杯自己品尝。 “饱食终日,只等不劳而获,便矣。” 穆蓉听得一怔,难以理解她的高枕无忧。 “贵妃姐姐身在宫闱,如何不知斗争,唯想碌碌度日?” 穆雁知安忘危,无忧无虑一笑。 “不争足矣,何故与争?” 听似甚有道理,穆蓉一时语塞。 “我……” 穆雁放下茶杯,宠溺捧起妹妹的手,莞然浅笑。 “二妹妹勿虑。定下结果,本宫便是得心应手,待到良机,便去试探,皇上是否属意奉哲承继大位。” “你若得到时机,询问清楚,记得过来告知本宫一声,免得本宫日日记挂。” “三弟四弟,你大可不必理会,一根筋的脑子,与他们多说无益。” 穆蓉勉强一应。 “是。” 倏然想起一事,被她遗漏,她随即补充。 “对了,宁云溪已然动手,除去秋氏夫妇。” 穆雁时刻不忘妹妹的事,一听便知其人。 “本宫记得,你暗有传话,让他们借着高二女孝心,住进高府,为我们打探消息,试图夺取督护台。” “难道此事,已被宁云溪发现?” 莫名失去棋子,穆蓉语气之中,微带一分惋惜。 “具体情况,我也不晓。听四弟说,他们殒命廷合台内,或是秦大人故意为之。” 穆雁随着妹妹心情,轻声一叹。 “唉,那便是暂时无缘得到督护台了。” 转瞬之间,她便拨云睹日,笑逐颜开。 “倒也无妨,等到奉哲继位,凭借他之智谋,足以收回八台,为自己所用。” “想来,这孩子才略,全然随了我们穆家,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面对这姐弟三人,穆蓉几近无言以对。 怎就如此乐天知命? 穆雁接过妹妹的茶杯,置于一旁,几分侃色,说回正事。 “本宫这就沐浴更衣,求见皇上,上请解除收养关系。” “你陪同一起吗?” 穆蓉心里还有醋意,不愿见到顾孟祯,于是找借口推却。 “府里事忙。” 穆雁领会其意,点了点头。 “那你安心忙,本宫自去。” 第410章 柏盟主请见谅 早时,钟桦携众盟友,前往赴约,与云柏誉,会面于京郊胜道村。 比试如旧,云柏誉与钟桦,指定徒弟,一较高下。 高徒比试以后,便是地盘之争。 他们曾有说定,比试胜者,可以携众夺地;败者夺地,必须砍去一半人数。因此,他们皆是调集人手,浩荡而至,只等得胜,占据地盘。 这次,云柏誉之徒没有退让,身手巧妙,卓绝出众;钟桦之徒亦是不甘示弱,绝技不凡,尽善尽美。 一众盟友观战,深觉大快人心,叹为观止。 钟桦不由感慨。 “柏盟主高徒,名不虚传,一招一式,饶有柏盟主当年风姿。” 云柏誉表意谦逊。 “祁盟主过奖。鄙人庸碌无能,我之劣徒,得与祁盟主高徒较量,实为三生有幸。” 就这样,从早时,至午时,比试依旧未分胜负。 云柏誉摸了摸自己肚子,难为情一笑。 “我愧觉饥饿,祁盟主请勿见责,不如暂且休战,吾等吃过午饭,再行比试?” 钟桦慨然而笑,举止大方得体。 “饱食衣暖,乃人之常情,柏盟主何觉惭愧?理当休战,我们事后继续。” 云柏誉愉然而笑。 “多谢谅解。” 云柏誉、钟桦齐声喊话。 “徒儿稍停。” 复梁盟众人,早已埋伏附近,伺机而动。 只见他们下令用饭,就地解散,两位盟主正值薄弱之时,复梁盟主扬手示意盟友,趁机偷袭,智取强攻,无所不用其极。 复梁盟行事,凶狠无情,全然不讲江湖道义,恶名昭彰,无人不晓。江湖盟友,与之相遇,皆以为敌。 奈何武艺超群者,济济之多;更兼足智多谋之士,张袂成帷。因而复梁盟猖狂至今,无人能够尽除其害。 辨认来者,钟桦第一时间戒备,并以高声提醒。 “是复梁盟中人,柏盟主千万当心!” 云柏誉故作惊愕,高呼回应。 “什么?复梁盟!” “多谢提醒,也请祁盟主留神提防!” 为争地盘,更为保全自身性命,念仁盟与钟赴盟通力合作,群策群力,共同抵御复梁盟。 一时间,拼斗之声,震天动地。 念仁盟友之中,融入督护台卒士队精锐,素衣跟随,确保云柏誉等人安危。 至于谋略,有钟桦在场,足以部署一切,行有余力,丝毫不逊复梁盟的谋士。 宁奉哲计策本意,是让宁云溪备好假血,请云柏誉,与寿康堂郎中配合,做一出戏,假作奋不顾身、为钟桦挡下复梁盟致命一击。 如此一来,借着所谓江湖道义,云柏誉自然而然,就能牵绊住钟桦。 云柏誉瞒天过海之能,曾得方族诸位亲传,习练数年,可谓炉火纯青。即便如此,他还是遥感自己表现憨拙,极有可能瞒不过钟桦,于是暗下决心,铤而走险。 待到卒士队精锐,依照宁奉哲布局,引出复梁盟致命一击,云柏誉提前就位,冒着性命之险,实实在在为钟桦挡下一剑。 “啊!” 云柏誉极尽凄惨,一声痛喊。 钟桦霎时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扶。 “柏盟主!” 卒士队精锐适时集合而来,护在他们二人身前,抵挡复梁盟之攻。 钟桦、云柏誉之处,暂得一时平静。 云柏誉面色迅速惨白,几乎没有气力说话。 “不必忧虑……我没事……你我守望相助……我理应如此。” 早年便就奉作楷模之人,而今为他挡剑,钟桦感深肺腑,难以自抑。 “柏盟主慢言,我这便送你求医。” 他朝着钟赴盟一众,高呼一声。 “来人啊!” 有宁奉哲布局精湛,无人得闲响应。 重伤不可拖延长久,钟桦亲自背起云柏誉,急往寻医。 云柏誉恰到好处,叫痛几声,佯作钟桦手脚粗笨,牵扯他的伤势,借此加重钟桦怜悯之心。 “啊……痛……” 钟桦听罢,内疚不已,连忙柔和动作,小心翼翼。 “对不住,对不住,我实笨拙,柏盟主请见谅。” 云柏誉粗喘着气,强撑意识,指着一个方向,继续施计。 “此去不远,便有一家医馆,名为寿康堂……” “我去过几次瞧病,大夫和药师,都好……” 钟桦忧心以致,方寸有乱,顾不得多想,立即应允。 “嗯,好。” 他举步谨慎,来到寿康堂。 原以为只是做戏,没想到云柏誉当真受伤,寿康堂两名郎中,双双震惊,配合医治,片刻不停。 他们之诧异,在钟桦看来,必是伤势太重,就连医者、都会为之一惊。 如是想来,他更是愧疚自责。 若非他迫不及待,答应提前比试,柏盟主何至受此重伤? 救治完毕,郎中留下医嘱,既是依着计策行事,也是据实而言,因此语态自如,完全不见破绽。 “柏先生伤势过重,不宜一分动辄,这几日,烦请屈身住下,待到身子有所好转,方能离去。鄙人医馆简陋,夜不留宿药师,烦劳贵人一并住下,也好时刻照顾柏先生。” “一应所需之物,鄙人可以代为采办,花费银数,全都记在医药账上,不知贵人意下如何?” 月盛律令有定,寻医问药,皆要做好身份登记,因此郎中直接称呼柏先生。 钟桦仍是不假思索应允,取下腰间荷包,交到郎中手中。 “好,有劳了。” 一场混战,结果无疑,念仁盟与钟赴盟大获全胜,一举击退复梁盟。 念仁盟一众依计,寻处附近,安住静候。 钟赴盟众人不知情况,四处打听钟桦下落。痕迹早被扫清,任凭他们如何探问,皆是杳无盟主音讯。最后,念仁盟友建议,时候不早,不如就近住下,转天一同找寻各自盟主所在。 入夜,云柏誉悠悠转醒。 “嗯……” 钟桦守候在旁,寸步未离,听见响动,急忙醒神。 “你醒了?现在已过晚饭时辰,你午饭便觉饥饿,这会儿,怕是饿坏。饭菜都已买好,你等我去热一下,立马就回。” 云柏誉虚弱应声。 “多谢。” 热好饭菜之后,钟桦搬动桌椅,置于床侧,扶着云柏誉坐起半身,两人就这么对坐用饭。 夜深人静,钟桦没有避忌,敬称云柏誉,一如早年初见相识。 “云大人,多谢你,舍命相救。” 第411章 天作之合 云柏誉一声叹息,深感愧怍。 “唉,我早就罢职获罪,今时没有云柏誉,唯有一介草民柏念仁。” 他停下筷子,微笑一礼。 “深谢祁盟主抬举。” 钟桦没有表明身份,还是以祁则意之名,与之面对。此非恶意,只是不愿云柏誉,再度卷入朝堂是非。 伤处有痛,不便夹菜,他推着盘子,尽数置于云柏誉面前。 “云大人威名,如雷贯耳,我身在民间,亦闻其详。早年时时期许,而后终得瞻拜,今日更幸同桌而食,平生之愿足矣。” 云柏誉低眸,羞赧而笑。 “我实尔尔之辈,怎堪受此高誉?” 钟桦不吝表露钦佩之色,顾不得用饭,只知瞻仰楷模。 “云大人此言差矣。德皇帝在时,你便凭借武艺绝尘,声名鼎鼎。那年秋猎,德宗遇刺,你距离三百步救主,挽弓搭箭,双箭齐发,一箭正中刺客膺膛,一箭没金饮羽,从此名扬四海。” 他回忆旧事,赞不绝口,一时间,怡然沉沦。 “天下男子,皆以云大人为典范,勤学苦练弓箭;天下女子,都愿嫁与云大人,共度余生美好。” “实不相瞒,就连我家堂妹,都对你倾慕不已。要知道,她目空一切之眼界,当年可是出了名呢。” 惭愧之间,云柏誉听到一处重点,微微一惊。 “哦?此话当真?” “敢问,贤堂妹芳名?” 对答真名,便要显露身份,钟桦速即察觉自己失语,立即恢复常态。 “民间女子,说出微名,你也不识。” 深怕露了马脚,云柏誉没有多问,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待到事罢,他再告知溪儿,倘若此女有用,溪儿自会去查。 钟桦改用责备语气,玩笑言之。 “你成婚那日,天下女子恸哭,我堂妹也是泪流不止,无论怎么安慰,都是徒劳。我当时还想过,奔赴城内,冲进云府,找你算账呢。” 云柏誉亦以玩笑之语,交谈自在,一如知己好友。 “怪我辜负真心,理应见她一面,赔礼道歉。” 有人懂他风趣,钟桦自然笑得欢愉。 “云大人果然重情重义,我家堂妹若听这话,必然喜出望外。” 他笑容渐收,逐渐正色,再次论起往事。 “你者,容以翩翩君子,武称独步天下;方大人,貌若轻云仙娥,文堪大智大贤。你们二人结为夫妻,实乃金玉良缘,可谓天作之合。” “唯惜,佳人薄命。” 忆起伤心事,云柏誉目色黯然,眸盈泪花,深深一叹。 “唉。” 舒儿故去,深藏诸多秘密。他不敢多言,唯恐被钟桦所察,因此,叹息之后,便就默不作声。 钟桦怅然惋惜,没有顾上多想。 “三十有余,正当女子青春,方大人壮志未酬、身先弃世,岂不令人痛心?” “对了,你们的爱女,可曾找到?” 云柏誉伤神骤停,一阵错愕。 “何以这么问?外头都传,那是前督护相佟大人之女。” 钟桦表露几分无奈。 “此为方大人之谋,我虽眼拙,却也勉强可以识破。” 他能看穿,云柏誉不觉惊奇,随即再作深叹,假言以答。 “唉,苦寻多年,毫无音讯。” 舒儿曾言,念仁盟参与朝局之事,一旦公之于众,不仅无益于云族安危,而且不利于计谋行事。 向钟桦表明溪儿身份,无疑就是承认他仍在朝局之中。若知同涉朝事,钟桦当然不会考虑什么江湖道义,一切以大局为重。 如此一来,念仁盟机密泄露,今之计策也会被钟桦洞察,后果可想而知。 钟桦随之一叹。 他无意间听过云柏誉和盟友的对话,知晓德宗驾崩真相,自认为,如同云大人这般心怀大义者,定然不屑佯言谎称。是以叙话家常,信之不疑。 “何不去往督护台,求助寻亲?” 云柏誉做出苦恼之状。 “寻矣,至今没有消息。” 钟桦眉心动容,温和宽慰。 “云大人莫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已寻去,总会收到好消息。” 云柏誉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多谢祁盟主宽解。” 钟桦跟着一笑,心怜思女之情,主动帮忙出主意。 “令嫒失踪之时,出生不久,尚未落籍,便被贼人抱走。以我之见,此贼目的,显然无关令嫒性命。” “其中情况,或有两种。一则,是为手握人质,掌控方族;二则,许是妒忌之故。” “方大人良配与你,曾经招致许多女子嫉恨。早便流传有言,倘若你们生下孩子,她们必要抱去,视作云大人与自己亲生,以慰人生之憾。” “一者,便要想办法,细查皇上、璃王和宸王;二者,则是细查盛京世族之女,此贼竟有本事,从帝瑾王府夺走令嫒,绝非民间中人。” 云柏誉投以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现如今,我只是一介庶民,何以寻查、权贵显赫之家?祁盟主莫要说笑。” 钟桦一片热忱,忍不住提议。 “不如,我帮你?” 云柏誉摆了摆手,委婉拒绝。 “祁盟主又在说笑,你自小长在江湖,如何帮我?” 钟桦略略一想,有了托词。 “钟赴盟内,有位盟友,近日迎娶盛京贵女为妻,我去求他,他必不推却。” 云柏誉眨眨眼,下意识信以为真。 “近日成婚,我盟为何没有收到喜帖?” 钟桦不假思索,迅速给出假原因。 “贤妻内敛,执意不办婚礼。” 云柏誉一脸愕然。 “如此贤德,不知是哪家贵女?” 钟桦尴尬笑笑。 “他人私隐,我怎好随意传言?” 云柏誉细细思忖,这才反应过来,钟桦所谓盟友,就是他自己。 “祁盟主所言极是,恕我冒昧。” 钟桦和顺以对,并不计较。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来冒昧?” 他热心不减,继续提议。 “云大人如若允之,等到回盟,我便去恳求。” 云柏誉陷入两难。 万一查到溪儿,事就败露;但若拒绝,话又不宜,而且略显漠待寻女之事。 怎么办? 溪儿怎能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提前教我答复之语? 难道女儿,当真随了我之愚钝,故此,不如舒儿事事周全? 唉,都怪我笨,连累方族血脉,成为今时之状。 “那……有劳祁盟主。” 钟桦回之一笑。 “不必客气。” 第412章 千思万虑,又得一计 月色绮丽,翩然倾洒,清谧帝盛宫,如丝如绸,如玉如水,宛若一幅绝美画卷。 顾孟祯正要安寝,便听铜事台的人来报,说是太医林大人求见。 他披上一件外衣,继而令下。 “传见。” 依着顾孟祯的命令,小伏子亲自去往宫门,引去马车,接迎林暮入宫。 没过多久,林暮来到帝盛宫正殿,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微臣林暮,恭请皇上圣安,愿主上顺遂安康。” 顾孟祯深领敬意,尤为欢喜,离开龙座,双手扶他起身。 “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莫非忘记帝瑾王言之,不喜礼节繁琐?吾等臣民,顺应主命,皆可省去一些规矩礼数,以此彰显主上宽厚仁德。” 听出几分试探之意,林暮习以为常,应付裕如。 “微臣心中,主上唯有一人,不知什么帝瑾王主命。” 顾孟祯听得心满意足,表面上却是斥责。 “岂敢胡言?甚不懂事。” 林暮重新跪好,一丝不苟表态。 “微臣时时伪装,深感疲倦,唯想趁着夜色一吐为快,若有失言,万望主上恕罪。” 顾孟祯舒然而笑,示意入座。 “既是实言吐露,何罪之有?赐座。” 林暮和顺一应。 “是,多谢皇上。” 等到顾孟祯回到龙座,林暮敬陪末座。 “微臣今日谨守礼数,除却敬重主上,另有一个原因。” 顾孟祯一声好奇。 “哦?” 林暮低眉浅首,坐姿谦然。 “前些日子,微臣献策,谋夺封正台,无奈败计,心实难安,故而礼敬以示歉疚。” 顾孟祯无谓一笑,摆了摆手。 “过去之事,不必耿耿在心,朕已然淡忘,不觉遗憾。” 林暮自然而然,说起正事。 “非是故意记挂不忘,而是因为今时,千思万虑,又得一计,所以微臣,不由地想起前时之憾。” 顾孟祯一阵惊喜。 “又有一计?林爱卿果然足智多谋,速请道来。” 林暮惭愧笑笑。 “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微臣之计,主在离间。” 他娓娓道来,按照宁奉哲的布局,上达圣听。 “宸王,为人狂妄自负,极易得意忘形。以微臣愚思,应以诈败,放松其心,顺势还能安排数名线人,潜伏其中,谄媚奉承,巧使离间……而后,封正台,尽可图矣。” 顾孟祯龙眸灼灼,刮目相看。 “爱卿慧思!” “如是计策,比起先前之计,听似更加巧妙绝伦,乃至堪比宁三女之智。” 林暮合理解释缘由,分寸把握,恰到好处。 “微臣愚钝浅识,何敢比肩月溪郡主高才?” “不敢相瞒主上,此为微臣绞尽脑汁、思虑日久,才得成果。若是换作月溪郡主,或能一瞬定计。” 顾孟祯笑容可掬。 “计策确实不错,你无需过谦,只是……” 他话锋一转,说出忧虑。 “祁则意的身份,朕早便与你说过。” “此人善使计谋,亦通口才,哄得宸王,可谓言听计从。有他在侧,朕唯恐,难以实施离间。而且,计策再深,在他面前,依旧难以遁形,大有可能被他一眼识破。” 林暮语气笃定。 “祁盟主,分身乏术,暂时顾不上宸王。” 顾孟祯再次惊喜。 “嗯?” “你竟有计策,对付钟桦?” 他想了想,又有顾虑。 “你年纪轻轻,谋算不得;他心思颇深,或许有诈。” 林暮耐心说明情况。 “皇上知晓,微臣抓住医病之机,有意接近方伯爷。而后凭借治愈有恩,松懈方伯爷防备,逐渐与他深厚交情。” “平日叙谈之间,微臣隐晦含意,求得一计,利用复梁盟,支走祁盟主。此计进展顺利,祁盟主近日,必然回不得宸王身边。” 顾孟祯点了点头,眉心却有一道严峻。 “若是方之玄,想必足以算计钟桦。” “他不会看出你之谋略,借以利用,坐收渔翁之利?” 林暮继续说明。 “微臣今日送药,特意改换几味药材,悄无声息,令他思绪迟钝。纵有叵测深谋,他也力不从心。” 顾孟祯表露几分忧心忡忡。 “宁三女与他,多有相处,兴许很快就能察觉有异。” 林暮合宜其事,不着痕迹,给予信心。 “帝瑾王有令,让微臣全权负责方伯爷病疾,月溪郡主从未干涉,即便关心察觉,也需一段时日。” “微臣取信帝瑾王等人,成效还算良好。另有密枢侍高大人在旁,不时美言,月溪郡主对待微臣,并无疑忌。” 顾孟祯眸底疑云,逐渐消散。 “嗯,甚好。” 他落眸轻柔,和蔼而笑。 “你言辞轻松,背后如何竭尽全力,朕心明意领。为朕筹谋,辛苦你了,与这些人斗智,十分不易?” 余光之中,一片温情,林暮扬唇幸福。 “深谢皇上关怀。” 他借着话头,表意饮水思源,上明忠心不渝。 “早年,德皇帝看似重用林族,钦定贞玉皇后,与爱子签下婚约;慕皇帝表面宠爱贞玉皇后,却暗地有意,削弱先皇后母族之势。” “两代先皇,皆是如此,以致林族旁支,大多离京不仕,空有世族臣籍之身,郁郁不得志,甚至受人嘲笑,不称林族、只是林家。” “幸有皇上赏识,微臣父亲终得入朝,高居太医院药医一职;微臣亦得机会施展抱负,游离双方,为主上权衡局势。” “感念明主知遇之恩,微臣身虽倦、心满足,切然不觉辛苦。” 想着秦鸿仲弃去,许明骞亦似心怀异志,此时此刻,顾孟祯看着林暮,尤是心暖。 “贤才岂能被埋没?为颜皇,守江山,这是朕的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恩情。” 他正色几分,继续论事。 “以朕之见,既要诈败,不如做得全面。你去帝瑾王面前,进献同样之计,使他配合布局。” “双方皆败,宸王定然迷失其心,忘乎所以!” 林暮深表赞同。 “皇上圣明,微臣确有此意。” 顾孟祯欣慰一笑。 “好,朕准了,你只管依计行事。” 林暮离开座位,拱手应声。 “是。待到明日一早、隐迹献策帝瑾王之后,微臣便去宸王府诈降。” 顾孟祯惬意而笑,提前告知封赏。 “此计若成,宸王之位,归属于你。” 林暮立时下跪顿首,不吝表现忻悦。 “微臣叩谢隆恩!” 第413章 哄王爷高兴 夜去晨明。 未至公忙时辰,乌焉一如既往,提前而至宸王府,听候主子调遣。 听下人禀知,王爷已然晨起,独坐前厅,不思茶饭,乌焉心觉奇怪。 王爷一向疏懒,怎会早起? 府上新换的厨娘,手艺甚合王爷口味,他怎会不思饮食? 难不成,我还在做梦? 昨日刚刚见过月溪郡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后回府,未见不妥,王爷挂在嘴边,改作爱称溪儿,可见心想事成。 今日本该欢欣愉悦,他怎会无故惆怅? 莫非王爷又被施针,误以为成其好事,实则被月溪郡主耍弄? 乌焉带着满心疑惑,来到前厅,护在王爷身侧。 深怕王爷发难,他先发制人,主动关心。 “王爷何故愁苦?若有用到之处,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顾念廷目光迷惘,难得一见示意赐座,一脸苦恼,诉说起来。 “昨日,你公忙结束,离府之后,本王收到一个噩耗。” 乌焉配合神态,微微一惊。 顾念廷诉言不忘仪容,随手整理一下发式,确认玉冠位置没有偏移。 “懿贵妃上禀圣意,与本王断绝,自此,再也不是本王养母。父皇爽快应允,是以尘埃落定。” “穆氏姐弟之意,显然是要弃离本王,择选他主。唉,不就是丢了个儿子,不就是说错两句话,他们至于做得这般决绝么?堂堂穆族,尽是小气作风。” 乌焉再次配合神态,表示赞同。 顾念廷声声抱怨,根本停不下来。 “你且论个公道,本王究竟说错没有?” “较之本王年岁,宁奉哲已是成熟稳重,他不辞而别,或有公事、或为家事,总之无关本王之事。本王答应帮忙找寻,便是足够好心,难道答应的事,必要做到,才算真正好意么?” “本王开个玩笑,说他是一只脚踩进棺木之人,还能走丢?穆氏不识趣便罢,反要倒打一耙,胆敢责怨本王。本王忍气吞声,维系亲情,可她呢?随口告假,便就离去。” “你深知,本王内心傲气,自愿为人养子,可谓屈身,足见卑微。失去宁奉哲,他们理应更加珍惜本王这个孩儿,怎可为了一介愚知,舍弃高才?” 听有顿言,乌焉紧忙接上话。 “王爷所言极是。” “穆氏姐弟,实在不知好歹。” 顾念廷立时蹙眉不满。 “本王诉言这么许多,你就两句话,岂非敷衍?” 乌焉错愕一怔,急忙解释。 “属下喘口气,并非话罢,请王爷明察。” 他在心里,迅速整理王爷埋怨之语,转而跟随怨言。 “穆氏,向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始至终,没给王爷设过一计,谋略可想而知,与其子一般无二,皆属庸才。” “王爷事实论之,何有说错话?分明就是穆氏不懂风趣。” “况且,王爷如何仔细找寻宁大人,属下每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穆氏凉薄,太过不领情。” “属下愚见,为人做事,应以大局为重,如他们家那般,只知忧心宁大人安危,何以成就雄才大略?” “王爷无需在意坐井观天之人。高位,恼于低微,此乃抬举他人,作践自己。” 他一边编织话语,一边观察王爷神情。 还不够吗?就快编不出来了…… 临近崩溃,终于看见主子脸上,浮现一分满意愉色,乌焉心中狂喜,悄悄松了一口气,最后愤慨总结。 “一如穆氏姐弟之类,合该粉身碎骨,身骸无存!” 顾念廷喜笑颜开,拍拍他的手臂,意为止话。 “本王与他们,毕竟有过亲情,你之言辞,何以这么凌厉?” 乌焉习以为常,不觉惊奇,从容不迫认错。 “属下知错。穆氏姐弟之举,足令天下人愤懑,故而属下,没能忍住不平之心。” 顾念廷慨然拂袖,春风得意。 “本王知道,你表忠心,并无恶意。这次便罢,不予计较,下次记得注意。” 乌焉谄笑一应。 “王爷宽仁,属下谢恩。” 顾念廷吩咐取来纸笔,一挥而就,继而盖上随身金印。 “今日公忙结束,便持此书,去管家处领赏。” 乌焉看一眼赏银之数,立即神采飞扬,起身一礼。 “王爷重赏,属下拜谢!” 不愿有损孝义名声,顾念廷特意强调。 “你看仔细一些,本王非是赏你,怨责穆氏姐弟;而是赏你,早早便至公忙,尽职尽责,可作表率。” 乌焉颔首附和。 “是。王爷依功行赏、论罪责罚,明主之行,理当垂范百世!” 心境欢愉不少,顾念廷坐姿惬惬,怡然而笑。 “你我主属关系,不必这么客气,平身安坐。” 乌焉依言,起身落座。 “谢王爷。” 想着昨日未完之事,他及时禀问提醒。 “王爷今日,还要去请祁盟主,入府议事吗?戚大人他们,是否一同传见?” 经他一说,顾念廷这才想起昨日的决定,抓着话头,又是一顿抱怨。 “请来三舅即可。封正台一众,只顾公忙、轮休,计策如何,自会有人传话。” “呵,穆氏姐弟自诩,乃是本王身边智囊,殊不知,天下才高者,不可胜计。在三舅面前,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走便走,本王缺少他们,一样可以成事。如是狠心而弃,到时天下归心,他们若来巴结,本王必定置若罔闻。” 趁着主子不察,乌焉翻起袖口,擦拭一把冷汗。 怎么还有怨言啊? 他编话无能,几近枯竭。 “王爷所言甚是。他们定来示诚,可是,这世上哪有无功不禄、坐享其成的道理?这时狠心离开,就该料想那时苦苦哀求,他们活该不得善终。” 言辞全然枯竭,他随即转了话头,防止王爷再有抱怨。 “属下亲自去请祁盟主,转达王爷诚意,请问王爷,高见如何?” 听似合适妥当,顾念廷点头同意。 “准了,去。” 乌焉起身一应,逃离前厅。 祁盟主口若悬河,擅长哄劝;谋多智广,还能顺势定计。等他一到,王爷势必志得意满。 如是想着,乌焉欢欢喜喜去往钟赴盟,奈何,带回一个坏消息。 “王爷,盟友言道,祁盟主……不知所踪!” 第414章 亲自出迎 顾念廷全身一震,差点没有坐稳。 “什么?!” 乌焉见状,举步走去,及时扶稳主子。 “王爷宽心。盟友另有言之,他们已经在找,觅迹寻踪,没有错漏一处角落,相信不久之后,便能传来祁盟主音讯。” 前有穆氏姐弟断舍,后有钟桦不知所踪,顾念廷速即朝着宁奉哲所计,料想情势,冷冷一笑,心绪霎时崩折。 “呵,什么失踪、何有失踪?事实昭昭,他就是故意弃去!” 乌焉急急哄劝。 “王爷一向知足常乐,怎可片思断言、消沉而虑?” “祁盟主,乃是王爷之舅,‘渭阳之情,悠悠我思’,岂有不顾而去之理?不论手下何人弃逃,他都会在。” 顾念廷气愤以至,怒不可遏。 “贵为一盟之主,他计谋精湛、武艺超群,怎么可能无端失踪?钟族、姚族灭门之时,父皇全力谋害,他尚能保全自身、周护整个钟赴盟,试问天下,谁能算计得了他?” 乌焉一时哑口无言。 “这……属下……” 顾念廷恼怒不已,直接掀翻茶几。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追随本王!” “口口声声,江湖道义,不许本王伤害念仁盟中人,当时便就不顾本王感受。” “怪不得本王询问计策,他总是托言,本王唯得封正台之势,实难策略。原来,他压根就没想过、为本王设谋。” “说什么,静候时机,等到父皇与皇叔,其中一方沉不住气,便是我们的良机。以此拖延,向本王施展缓兵之计。” “外头疯传,大皇兄回京在即,他不管不顾,一分进取也无,本王早该看出他的歹意!” 乌焉下意识去扶茶几,转念一想,别伤着自己,立马退后几步,远远避祸。 “王爷息怒。” 待到安全,他缓缓走近,恭然安慰。 “依你之言,祁盟主追随,只为耍弄?这话说得无稽,属下难以信服。” “以王爷仁德,天下都该归心,更何况亲者?王爷勿忧,祁盟主或是真的失踪,或是气恼一些小事,不日便能回来。” 听他极尽美辞,顾念廷勉强松懈唇角,扬起一丝笑容。 “三舅早亡,他是祁则意,外人而已,与本王并不相关。随他去,回来与否,本王不在乎。” “你去封正台,请来戚、陶两位大人,本王与他们商议对策,足矣。” 乌焉应声。 “是。” 顾念廷略略一想,出言叫住他。 “等一下。” 乌焉依言止步。 “王爷请吩咐。” 唯恐傲慢而待,再有得罪,使得两位大人也要弃离,顾念廷耐着脾性,细心补充。 “倘若他们正在公忙,你莫要打扰,静等他们忙好,再去禀报。立身以等,或是下跪以候,都行,以示敬意,绝对不可安坐。” 自己示敬,却叫他人跪立,乌焉在心里翻一个白眼,表面恭敬。 “属下遵命。” 顾念廷忍着没有拂袖,换作拍两下乌焉的肩膀。 “去,辛苦你了。” 主子难得通情达理,乌焉转眸自己肩膀,感受那份轻柔,心境一转感动。 “请王爷稍候,属下快马加鞭,这便赶去封正台。” 顾念廷满不放心,反复叮嘱。 “切记,别打扰他们。” 乌焉欣然点头。 “是。” 乌焉走后,顾念廷干等无趣,开始思虑应对之策。 古者有云,成大事者,身边不能缺乏用谋之士。 自己人信不过,莫不如想想他方中人? 何人可以为我所用? 想至此处,他灵光一现,忆起早前之事。 本王以旧疾药方,换来国库钥匙,不幸被父皇算计,略败一筹。 当时,真药方,被父皇谋得;可是,他的旧疾,却不见好转。 此事有疑,莫非药方,复又被人换成假的? 想罢,顾念廷立即派人,前往打探消息。 原就是林暮换走药方,方之玄设计痕迹、收放得当,顾念廷的人行事顺利,很快查清一切,回府如实禀报。 早起至今,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顾念廷悦然离开座位,执起一把折扇,潇洒而展,悠悠摇着,来回踱步,自言自语。 “他更换药方,替本王扳回一局,不至于输得太惨。此举,定是辅佑本王之意。” “如此想来,林大人真有改志之心。” “对了,医祸之计,本王日日劳累,他便说过,写个方子,为本王调养贵体,这不正是示诚?” “甚好甚好。此人医术高妙、深谋才卓,与溪儿相差无几,有他在,胜似溪儿在旁。” “哎呀,那日相见,本王疲倦不堪,言辞多有无礼,还说见他就烦,他不会因此多心?” “不会不会,他是医者,看出本王微患病疾,肯定理解病者情绪,断不可能斤斤计较。” “古之大贤,皆是豁达大度,不似穆氏姐弟腹心狭窄。林大人若为斗筲之辈,本王要他何用?” “空思无谓,如能心想事成,那……” 他正念叨,便听下人来报:“启禀王爷,太医林大人求见。” 当真心想事成! 顾念廷满目震惊,难以置信,高声激动,紧接着回应。 “快快传见!” “不,本王亲自去迎!” 他先是慌忙环顾左右,而后定睛手中折扇,最后迎步而去。 远远只见林暮,一袭白玉锦袍,彬彬儒雅,顾念廷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奔赴而去。 “林大人,哈哈哈,恭迎林大人!” “外头总有人言,我府富丽堂皇;本王倒觉得,林大人到此,宸王府才称得上是金碧辉煌、蓬荜生辉啊。” 林暮一听,表露几分惶恐,拱手行礼。 “愧受王爷抬举,在下林暮,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行至他的面前,扶他起身的同时,递上手中折扇。 “白玉折扇,正好配衬林大人一身皓白,望请笑纳。” 林暮更是惶恐,顺意收下折扇。 “岂敢岂敢?王爷礼敬至此,在下受之有愧。” 怕他受累,顾念廷帮忙挺直腰背。 “林大人用过早饭否?” 林暮难为情笑笑。 “行色匆匆,不曾用过。” 顾念廷一片热忱,握住他的手臂,交好之意,不言而喻。 “巧了,本王亦是饿着,想是天公有旨,让本王专候林大人一同进食。” 他放下身段,礼敬三分,示意饭厅方向,转而吩咐下人。 “来人,速速传菜。” 林暮做出受宠若惊之状,连连感谢。 “多谢王爷……” 第415章 本王与你作伴 饭菜早就备好,只等顾念廷传菜。 两人同坐饭厅,为表敬意,顾念廷让出上座,安抚林暮坐好,自己陪坐一侧。 为了方便交谈,顾念廷拂退一众下人,只留亲信侍人在旁。 他递去筷子,注视林暮,莞然一笑。 “本王疏忽未问,请问林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林暮双手接过筷子,但是没有动筷。 “回禀王爷,在下诚心来投,不知王爷,肯纳否?” 顾念廷一味感动,顾不上用饭。 “哎呀呀,本王初有料想,你便亲至,实乃默契。” “林大人有所不知,你此来,可谓雪中送炭,本王感深肺腑,蔚然茂也。” 林暮表意惭愧。 “王爷言重。我碌碌无为,只求王爷收容就好,从没想过能得这般赏识。” “怪矣,王爷何以料到,在下会来投诚?” “先前会面,王爷还曾问过,在下究竟辅佐皇上,还是归附帝瑾王?” “虽说王爷颖悟绝伦,乃当世英才;但是在下之志,尚未昭明。按理,王爷应该不知。” 顾念廷挑了挑眉,暗示答言,以试其才。 “你帮本王,更换旧疾药方,何以那样无声无息?” 林暮微微一惊,而后一笑。 “在下内敛行事,依旧被王爷所察,王爷果然明鉴万里。” 一听赞誉,顾念廷霎时得意自满。 “你一声不吭,叫本王一顿猜测,时至今日,方知真相。” 他顺话论起旧事,放低姿态,谦下致歉。 “另有先前,你说,想为本王调养身子。唉,本王迟钝,歪曲其意,以为嘲笑含讽,怎料,竟是你之示诚。” “本王有所误解,还对你出言不逊,对不住。” 林暮揣度对方心境,挑着顾念廷爱听的话,佳言恭维。 “那时,王爷倦怠,略有病容。在下明白,王爷恼怒,正是病疾使然,绝非本意。” 话说到心坎上,顾念廷自然眉飞色舞。 “医者父母心,林大人当之无愧‘善解人意’四字,今日投归而来,本王荣幸之至。” 话罢,他关注细节,浅浅一怔。 “嗯?” “林大人为何停筷不食?” 林暮做出难以启齿之状。 “这……” 顾念廷不明所以。 “莫非饭菜,不合胃口?” 林暮温然一笑,摇了摇头。 “非也。” 顾念廷跟着一笑,用哄话的语气劝言。 “那就吃,别饿着。” 他执起一把汤勺,亲手盛粥一碗,放在林暮面前。 “这个粥,味道不错,本王平时最爱喝,你尝尝。” 林暮微露窘色,表达感谢。 “多谢王爷。” 他硬着头皮尝了一口,未等吞咽,便是一阵反胃。 顾念廷见状,一脸不解。 “这么难喝?” 还以为是厨娘做事不当心,他即刻品尝确认。 “味道尚可,何以呕吐?可是贵体抱恙,食欲不振?” 林暮假意一叹。 “唉,非也。” 顾念廷语气满是关怀,坚持询问。 “那是为何?林大人尽管直言,无需避忌,本王必不见责。” 林暮落眉低眸,难以为情,诉知原因。 “说出来,恐惹王爷笑话,其实,我忌口葱姜蒜,至多以作调料,不可食之。” “这粥里,满是姜丝,我着实难以下咽。” 顾念廷无奈笑笑。 “医者,亦挑食乎?” 话落,他心绪猛地一震。 从前,仿佛说过此话…… 他细细回忆,很快想起去年之事。 记得那日,他与溪儿,第一次同坐用饭。 她之忌口,便是如此,与林暮,没有分别。 他之言语,亦是如此,医者,亦挑食乎? 往事历历在目,旧人却已离开王府。 他正扼腕而惜,便听林暮,答复一模一样之语。 “是,让王爷见笑。” 神态言行,一如前人,恍惚间,顾念廷分不清旧忆现实。 犹记去年,他将她奚落一番,丝毫不留情面;而今想来,心底唯余后悔。 再度历经此事,他一改往常刻薄,宽容以待。 “这不妨事。本王爱吃葱姜蒜,故此,厨娘多以切丝切段,几乎掩盖主菜原味。” “你请稍等,本王这就吩咐厨娘,按着你的口味,重新做一份。” 林暮雪莹怡然。 “谢王爷体谅。” 顾念廷笑容,柔情似水。 “之前倒没听说,林大人忌口。” 林暮合情合理,给出解释。 “在下因这毛病,小时常常被人笑话,故而,刻意遮掩,对外宣称不忌口。” 顾念廷速即信之,耐心宽慰。 “原来如此。” “此非毛病,林大人切莫自卑。忌口葱姜蒜者,众生并不在多,难免就有宵小之徒,视作笑柄。” 恍若得遇知己,林暮眸意点点感动,由浅入深。 “他们皆笑,在下娇气,就连家人也是……唯有王爷,恩逾父母,愿意理解在下的感受。” 顾念廷和煦面色,尤为温暖。 “本王不止理解你,还要成为你。” 林暮故作惑然。 “此为何意?” 顾念廷目光柔和之间,一丝一缕,传意毅然坚定。 “从今日起,本王戒口葱姜蒜,并且对外宣称忌口。若被人笑,本王与你作伴。” 林暮惊喜交加,瞬即热泪盈眶,起身叩拜,以抒感激之情。 “王爷……” 顾念廷及时按住他的双肩,豪言豁达。 “你是贵客,不必多礼。” 林暮依言坐好,低眉谦恭,模仿宁云溪旧年拘礼之态,力求毫无二致。 “实不相瞒,除了王爷举例两事,在下另有示诚。” 原来还有始料未及之事,顾念廷不由好奇。 “哦?” “你请细讲。” 林暮不着痕迹,离间人心。 “王爷谋取国库钥匙之时,有人上献计策,襄助皇上,算计戚、陶二位大人,趁机夺取封正台。我得知此事,本想设法提醒,奈何二位大人已经中计。” “情势危急之间,是我假诉利害,请帝瑾王提前拟好瑜旨,救下二位大人。” 顾念廷全然不疑,唯见瞠目震惊。 “本王得知,是三舅请来瑜旨,当时便觉奇怪,皇叔怎会听之任之?本王千思万想,浑然不觉,竟是你在暗中相助。” 林暮顺理成章,表达一片丹心。 “我实不愿,王爷错失奠基之势,所以卖弄拙能,哪怕只有一丝助益,我也义不容辞。” 佳音来得突然,顾念廷沉沦其中,几乎不能自拔,竭力抓住一分理智,试探一问。 “你既有诚意,何故迟迟不来相投,等到今日忽至?” 第416章 永不疑你 林暮抿唇汩汩,处之泰然,沉着以答。 “时机还未成熟,在下有何颜面,求见王爷?” 顾念廷一怔,疑惑茫然。 “什么时机?” 林暮伸手入怀,取出两封书信,毕恭毕敬呈上。 “回禀王爷,正是悄然谋夺州牧台之机。自下决心,我便不遗余力,策反州牧台众人,现已事成,特奉州牧台,敬献于王爷,祈望王爷不弃!” “此乃州牧台两位掌权大人的亲笔手书,上请王爷过目。” 大礼至此,这下换作顾念廷受宠若惊,激动以致,双手不停颤抖,从林暮手中,接过两封手书。 “林大人至诚至臻,本王怎忍嫌弃?” 他一边表态,一边拆开信封,细细阅看。 两封手书落款处,分别盖着贺敬澈和池佑的金印,可见他们投诚之心。 顾念廷双眸,还余些许不敢置信,看向林暮,除却温柔,更多几分期许。 “本王心中,稍有错乱,请问林大人,为何选择本王,辅佑大事?” 听罢这话,林暮怅然而叹,字字沉重,诉尽人生之不如意。 “唉,此中缘由,说来话长。” “前得天公庇佑,月溪郡主不顾而走,皇上身边,总算有我一席之地。奈何,皇上不肯舍弃,时时都想劝说回归,还曾数次直言,我不如她。” “郡主与我,皆懂谋略、善医术,许多人都说,我们很像。才者,如出一辙;脾性,甚有相同。” 话至此处,顾念廷深表赞同。 “你们的确很像。” 林暮愁眉苦脸,继续诉说心事。 “可是皇上,无需两名一模一样的医者谋臣,非要留下优者,屏除劣者。” “我深知,月溪郡主一旦回归,君主臣下,再无我的容身之处。故此,我几番谋算,试图阻止郡主回心转意,不料,事有败露,被皇上所察。” “圣上念我,尽心竭力多年,未有责罚,但其口不择言之讥讽,尤是令我寒心。以圣上之见,郡主医术精湛,我不及也;多谋善断,我亦不及也。郡主在时,他诸事顺遂;由我筹谋,俱是败局。” 林暮失意不振的样子,就像刚刚成婚的宁云溪。 对待夫家、母族,她可谓全心全意,却被双双算计。大喜之日,本该幸福美满,她却落得身无分文、独守空房,眼睁睁看着新婚夫君,与其他女子嬉戏玩闹。 那天,顾念廷也有口不择言之讥讽,肆意评她,不如宁婉善…… 婚前承诺,骤然面目全非,想必,她之心绪,尽如林暮所言,尤是寒心? 内疚自责,化作满腔恻隐之心,顾念廷忍不住打断林暮的话,予以宽慰。 “林大人不必伤怀……” 郡主所教,还没说完,林暮下意识起了执拗,非要问完最后一句话。 “请问王爷高见,在下当真拙劣不堪,委实一塌糊涂吗?” 顾念廷亲自为他斟茶,关怀入微。 “林大人切莫消沉。其实,你很好,才高贤德、儒雅博学,仪表内涵可谓完美,谓之非常之士,名至实归。” “古时玄周,司徒丞相游说闵免,曾有高论:不论万人敌,还是千里马,不得明主、未遇伯乐,徒劳一生,难展宏才也。” “你不得志,只因未遇明主,非是本身之故。” 林暮眸底深埋一丝轻蔑,面露唯有瑟瑟无助。 “在下愿效犬马,再问王爷,肯纳愚士否?” 顾念廷端正坐姿,一本正经答言。 “多谢林大人不嫌,本王乐意之至。” 林暮心志,于世人而言,一直都是谜,他至今还觉好奇,于是发问。 “这样说来,林大人原本辅佑者,乃是父皇?” 林暮慨然作答,看似不藏心事。 “是也。” 顾念廷百思不解。 “你游离双方之间,既有不如意,何故不随皇叔而去?” 林暮向隅而叹,犹显落寞,一字一句,灰心沮丧。 “唉,我受皇命,陪伴帝瑾王长大,处境本就十分尴尬。帝瑾王疑心深重,从小到大,皆不能容。而今,他又得到月溪郡主在侧,每每与她相对,我便黯然失色。” “如是境况。悬壶行医,帝瑾王自备其才;文者谋略,月溪郡主足以胜任;武者卓越,当属高璟出类拔萃。非我不念一起长大的情分,而是帝瑾王臣下,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颓败无力,感触深切,顾念廷不禁心生怜惜。 “他人争来夺去,唯你不争不抢,结果必然如此。说到底,还是林大人太过善良,按说,以你才智,不至于这般凄惨孤寂。” 窗外朝霞,映衬林暮孤影,孱羸哀怜。 “我总以为争抢无益,不如脚踏实地,为主谋事。怎料,游离双方,终为双方所弃。” 他被双方所弃,宁云溪何尝不是被两家所负,顾念廷安抚林暮心情,如同弥补宁云溪。 “过去之事,过度追思,只会加深痛楚。林大人宽心,本王就爱求真务实之人,你势穷力蹙来投,与本王同病相怜,理应同忧相救。本王扪心允诺,定然开诚相见、永不疑你!” 林暮感动不已。 “多谢王爷。” 他依着计策,循序渐进提议。 “家中父母,不满在下决意,林府难以容身,不知王爷,可愿收留?” 顾念廷略略一惊。 “你要住进王府?” 林暮不答反问。 “王爷有难处?” 顾念廷抚掌欢喜,立即有了安排。 “没有没有,本王求之不得。” “客房尽皆不够宽敞,本王请你,入住莉咏居,可好?” 他想了想,紧接着补充。 “莉咏居,名称俗气,似有不当。本王让人铸金为匾,今日之内完工,从此莉咏居,改作蒹葭居。” “请问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暮笑逐颜开。 “初来相投,寸功未立,便得王爷这般宠信,在下感激涕零,深谢明主重用之恩!” 见他又要行礼,顾念廷再次阻止。 “从今以后,本王面前,许你免礼。” 他高声唤来下人,认真吩咐事宜,而后不忘叮嘱。 “你去厨房一瞧,饭菜是否完备?” 下人应声而去。 这时,乌焉引路两位大人,回到宸王府。 听说王爷正在用饭,三人经由通禀,一同来到饭厅。 正要行礼,只见林暮安于上座,陶康平立时起疑。 “林大人,来此何干?” 第417章 所谓丹心 顾念廷喜上眉梢,叙述林暮示诚之事,一言一行,不难看出,得此谋士,尤其心满意足。 叙事投入,忘却赐座,顾念廷言罢,才注意到他们三人,一直站着。 “尔等快坐,今日大喜,不必多礼。” 难得可以入座,乌焉不及多想,赶紧坐了下来。 戚磊、陶康平立身未动,互视一眼,确认对方心思。 林暮洞穿一切,暗自轻笑,没有说破。 顾念廷不明其意,转眸看向二人,询问一句。 “为何不坐?” 没等二位大人回答,便有下人通禀:“王爷,饭菜完备。” 顾念廷迫不及待吩咐。 “快快传菜。” 下人们应声,各自端着玉盘,陆续走进,很快摆满一桌佳肴。 顾念廷拿起一双干净筷子,主动给林暮夹菜。 “趁热吃,别饿着。” 林暮多存一分谨慎,内敛悄然、确认饭菜无误,继而动筷。 “多谢王爷。” 顾念廷不停夹菜,根本顾不上戚磊和陶康平。 “你尝尝这个,是厨娘新学,本王吃着,还算可口。” “你再尝尝这个……” 没一会儿,林暮面前盘中,便就堆满各种珍肴。 顾念廷取来一个空盘,不厌其烦,继续给他夹菜。 戚磊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制止。 “启禀王爷……” 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顾念廷全无反应,只知注视林暮,见之欣然,他亦怡悦。 “你平日爱吃什么菜肴?” 陶康平也是忍无可忍,顾不得礼数,抬高语调进言。 “王爷,在下有话,不得不禀知!” 兴致突然被他打断,顾念廷微微蹙眉,略显不耐烦。 “何事?” 陶康平正容亢色,道出心中所思。 “启禀王爷,林大人极为可疑,所谓投诚,不过就是诈降。” “旧年,皇上便曾安排他,蛰伏帝瑾王身边。由此可见,此人早就有过诈降之举,王爷岂可轻信?” 戚磊满怀戒备,斜睨林暮一眼,而后附议。 “陶大人所言,是也。” “此人游离双方,尽得好处,还不知足,现在竟要游离三方,显然不怀好意!” 顾念廷顿时疾言厉色。 “不许胡说。” “汝等可知,林大人为了我们,付出多少辛劳?” “父皇上次谋算封正台,全靠林大人巧舌如簧,三舅才能求来瑜旨,周全你们安危,解决燃眉之急。” “你们对待救命恩人,尚且这样轻贤慢士,怪不得本王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听着这番言论,陶康平只觉大受震撼。 “王爷,不可为小人所惑啊……” 不满小人二字,顾念廷当即打断话语,义愤填膺。 “你说,谁是小人?” “以本王之见,尖刻言辞、恶意为难僚友之徒,才是小人!” 等着他们争执几句,林暮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在下见识短浅,一时惊吓无话,请王爷,莫与二位大人冲突。友者不睦,乃是亲痛仇快之举,切不可行。” 顾念廷不吝赞许。 “林大人格局,足显大家风范。” 夸罢,他戟指二位大人,直截了当评断。 “瞧你们那股小气劲儿,狐鸣枭噪、排除异己,唯恐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说着说着,他翻出往事旧账。 “去年,本王想要迎娶溪儿,你们也是这样百般阻挠。美其名曰,志向他处,不堪大用;其实就是自身贪得无厌,深怕溪儿有损尔等利益。” 陶康平有理有据反驳。 “事实已证,月溪郡主弃舍而去,转投帝瑾王,不是吗?” 这话说得在理,顾念廷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本王……你……” 等到顾念廷败下阵来,林暮放下筷子,正式投入辩斗。 “二位大人,言之差矣。” “卑职有二事,不得不奉告。” “从前至今,有迹可循,卑职从未真正,为帝瑾王谋事,更未住在帝瑾王府。此一事也。” “然而今时,尽忠王爷,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前来。前者,为王爷夺取州牧台,双手奉上,以表诚敬;后者,主动请求住进宸王府,便于时刻筹谋。” “皇命允准,让我陪伴帝瑾王那年,卑职尚在襁褓,谈何蛰伏?圣上深意,祈望帝瑾王,顾念一起长大的情谊,对我稍加宽容,允准我适时打探一些简单的消息。此二事也。” “所谓诈败蛰伏,不想便知,这是何等险事。宸王殿下与我,并无一同长大的情分,请问二位大人,卑职区区一介太医,何有胆识,竟敢诈降?” 戚磊藐然一笑,道出事实。 “林大人一片丹心,自然愿行凶险之事。” 此话一出,引得顾念廷深思利害,心绪微有动摇。 陶康平瞧出一丝端倪,乘胜追击,进一步劝谏。 “林大人打从襁褓,便就追随皇上、陪伴帝瑾王,可以称作元老之臣。” “正如戚大人与在下,志从钟族、心向王爷,已是悠悠数载。” “请王爷细想,以我们二人赤诚,会不会弃离而去?” “林大人应属同理,不管他忠于哪方,都不可能轻易舍去,更不可能转投王爷而来!” 顾念廷沉默无话,清晰可见,又被说动几分。 林暮谦恭以待,静等他们说完,继而回应。 “我之目的,何在?” “卑职才疏学浅,不懂诈降益处,还望二位大人,不吝赐教。” 戚磊洞若观火,直接点破。 “目的为何,林大人心中有数,岂用我们明说?不管作何,汝之歹意,唯在封正台耳。” 陶康平紧随其后,陈述诈降益处,不为回答林暮,而为点醒王爷。 “诈降,看似深入敌营,身涉险地;实然施展计谋,更加便利。除却瓦解其势,还有离间人心之用,一旦任他蛰伏于内,吾等必将溃败终局,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顾念廷跳出旧忆,逐渐恢复理智。 眼见鱼儿上钩,林暮暗自得逞一笑,不慌不忙,绰然提议。 “既然你我,赤诚丹心,一般无二,那么,就请二位大人,为了王爷,前去敌处诈降。以此证明,所谓丹心,真愿行事凶险。” “未知尊意若何?” 没想到林暮,用意在此,戚磊、陶康平闻之,脸色煞白。 “啊?” 顾念廷一听,犹如大梦骤醒,茅塞顿开。 林暮亦是乘胜而追,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诈降益处,听似不可胜数,二位大人若愿舍弃小我、成就王爷大事,敌势必将溃败终局,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是吗?” 顾念廷凌厉看去,未发一言,便有质问之意。 注意到王爷审视的目光,戚、陶二人一阵心虚,不约而同躲避视线,无言以对。 第418章 再次恍惚 林暮目扫戚陶二人,一分鄙夷,隐于眸底。 “二位大人缄口不言,莫非不愿忽视自身,前往诈降?” “长者沉稳,尚且没有奋不顾身的胆识,更何况,我一介小辈乎?” “我有一番拙见,烦请诸位一听。” “你我择其良主辅佐,一为施展抱负,二为保全家人。倘若舍去自身性命,何谈抱负,何以保全?” “于王爷而言,你我安然无恙,留得有用之身,才有长久之计;反之,身骸归天,当即或有用处,然而悠悠岁月,可累万事,如何辅佑?” “前者所谈,私也;后者所论,义也。” “请王爷明思,也请三位大人忖量,我之所言,理否?” 一听“三位大人”四字,乌焉悠悠神态,一转惊恐。 原以为有二位大人坐镇,他可得一刻清闲,不料,倏然被林暮提起。 他在心里惴惴不安。 王爷心绪郁结,不会向我发难? 二位大人劝谏不得,不会向我求助? 天公护佑,小人当真疲倦,让我歇会儿。 乌焉扫视左右,察言观色。 如若对方目光所及,他立即表露几分慌张,以示内心焦灼;反之,继续安坐,敷衍了事。 戚、陶二人对眸一眼,心底无奈,尽在不言中。 顾念廷深觉赞同,很快给出答复。 “你之高论,甚为有理。” 林暮学着宁云溪的神态,展露笑颜,迎上顾念廷的视线。 只一眼,顾念廷再次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见溪儿,娉婷向他走来。 他唇际扬起一抹甘甜,桃眸灼灼,情不自禁染绪几分痴迷。 一听他的答复,戚磊立时不满。 “诈降之计,昭昭可见,王爷怎能轻信?” 陶康平紧随其后劝言。 “请王爷清醒,假若封正台有失,你我退路何在?” 顾念廷已然完全信任林暮,对着二位大人,满不耐烦一阵拂袖。 “都住口!” “高位二人,居然合起伙来欺负弱小,这便是你们平时的行事作风么?” “今时情势如何,你们或许浑然无知;本王豁达大度,姑且讲与你们知晓。” “一者,昨日,三舅再次为了区区江湖中事,撇下本王不管;今日更是假称失踪,戏耍本王,全然不念骨肉亲情。” “二者,穆氏姐弟无故告假,似有转投他主之意;更兼懿贵妃,竟然上禀父皇,与本王恩断义绝。” “值此凄风冷霜之际,林大人雪中送炭而来,手握和煦暖意,恍若从天而降,本王倘使疑忌,岂非无情无义?” 戚磊穆穆严肃,锲而不舍劝诫。 “正因祁盟主未知行踪、穆族中人蹊跷弃去,林大人投诚,才显可疑。他怎么早不来、晚不至,偏要挑在这时,雪中送炭?” 陶康平面色庄重,当机立断,点破对方之谋。 “戚大人所言极是,来者不善,潜有预谋。说不定,祁盟主和穆族中人,都是林大人用计支走。” 林暮眼里没有一分黠恶,叹息之间,隐隐蕴着几许心碎。 “唉,卑职何有这般本领?二位大人着实高看。” 感知话中委屈,顾念廷立马劝慰。 “林大人不许懊丧。” 他站在林暮一边,为其忿忿不平,就像自己受尽苦楚。 “合伙欺负小辈,你们觉得很有意思么?有这闲心,不如做些实事。” 他话锋一转,说回前时之论。 “这样,只要你们肯去诈降、并且事有所成,本王便信你们,即刻赶走林大人,何如?” 陶康平惊得面容苍白,连连摆手,义正词严拒绝。 “回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对方已用诈降之策,势必有所防备,不会轻易中计,我等冒然往之,性命堪忧啊。” 唯恐王爷不知所以,戚磊语重心长,细细解释原因。 “请王爷三思。若被看穿,皇上或是帝瑾王,借着身份安排事宜,明引暗导我们入局,我们身为人臣、难以拒之,王爷身为敌势、不能保之,境况至此,如之奈何?” 顾念廷完全听不进去,反作嫌弃。 “没这胆量,大可直言不敢,啰嗦什么?” “既知诈降利害,何故怀疑林大人心志?以本王之见,傻子才去诈降呢,林大人医术智谋,闻名遐迩,他会是傻子吗?” 顾念廷本意是指二位大人,却在无意间,中伤林暮。 林暮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暗自苦笑,表露未见不妥。 陶康平气得不行,忍不住怒吼一声,想要唤醒沉睡之人。 “王爷!” 戚磊轻轻推他一下,以作提醒。 意识到自己失态,陶康平收敛容色、调整站姿,重新恭敬以待。 见他知错态度良好,顾念廷勉强不予计较,余光偶然所至,忽而看见乌焉,这才想起,还有他在。 第一时间觉察几分炽热,乌焉预感不妙,悄无声息挪动位置,想借二位大人身躯,挡住王爷视线。 挪到一半,主子浑厚之声,猝不及防传来。 “乌焉。” 乌焉寂声一叹,起身恭立,满不情愿应声。 “属下在。” 顾念廷出于习惯,乍然一顿指责。 “你还知道你在?何故一声不吭?岂非藐视本王?” 想着今时,正当用人之际,他迅速压住脾性,假惺惺露出一个笑容,态度急速转变。 “不知乌大人,看待林大人之事,有何高见?” 戚、陶二人闻言一惊。 乌焉吓出一身冷汗,眸色尽是战战兢兢。 “王爷莫非贵体有恙?天幸林大人在此,快为王爷请脉一瞧。” 顾念廷脸上温度骤降,几近压不住怒火。 “本王问你正事,你却污我有病?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本王的问题!” 乌焉惶恐一应。 “是,属下遵命。” 应罢,毫无征兆投来两束深怀期许的目光,分别来自戚陶二位大人,其猛烈之势,丝毫不输王爷。 乌焉惊惧在心,如临深渊。 两位大人言之成理,字字忠言,若站在正道一方,必须轰走林暮,甚至可以借机除去,折断敌势一臂。 但是,这样一来,王爷肯定震怒,那么,他好不容易守住的月例和赏银,尽数不保。 忠则清贫,佞则宽裕,古往今来,总是如此。 可是,如何选择,却无定论。 唉,怎么办呢? 第419章 期望以和为贵 顾念廷本想怀着明主之德,静候回答,奈何沉不住气,立即失去耐心。 “本王问话,何故不答?” 忠、佞双方,决心难下,乌焉急中生智,忽然想到说辞。 “启禀王爷,属下职属武臣,谏言也好、参劾也罢,不归属下之责。非是属下,不愿为王爷分忧,实是术业专攻,属下唯恐言辞不当、力不胜任,好心却帮倒忙。” 顾念廷根本不吃这一套。 “絮絮叨叨,像什么样?你但说无妨。” 乌焉面色犯难。 “啊……这……” 林暮适时出言,为他解危。 “启禀王爷,我观乌大人气色,似有病容憔悴。” 顾念廷一阵错愕。 “啊?是吗?” 林暮淡然若水,唯在眸底,浮现一抹担忧。 “尝闻王爷仁厚,从不苛待属下,不如请他回客房歇息,由在下诊脉开方,敢问尊意允否?” 顾念廷不假思索,顺着林暮心意,点头应允。 “客房何以养病?身有不适,理当回府,好好休息几日,本王许你告假,待到病愈再回。” “怪不得你刚才,莫名说起本王贵体抱恙,原来,是暗示之意。哎呀,这么大的事,怎能悄声说明?像是本王平日,总是苛待你。” 林暮辩才无碍,复又化解乌焉难境。 “古者有云,忠武之士,轻伤犹似品茗,重伤如同负暄,视以殒身而为归故也。王爷言辞虽然风趣,却非不懂乌大人赤诚。乌大人强撑疾痛,不肯轻离王府,王爷便作逗趣愉情,巧令乌大人宽心。” “主属关系,和睦不疑,岂不叫人羡慕?” 乌焉双目不由自主,向林暮投去钦佩。 林大人慧思口才,果然妙不可言。 并非是他,不想效忠主子,实在是这佞语,太过动听。 乌焉表露万分感激,只片刻思索,立马倒戈。 “林大人不必羡慕,你既到此,王爷待你恩厚,也是一样的。” “启禀王爷,属下深以为,林大人示诚,绝无虚假!” 戚、陶二人,同时心头一震。 戚磊难以置信,谛视乌焉,几近将他看穿。 “乌大人,你说什么?” 乌焉摆了摆手,翻过脸来,针锋相对戚磊。 “戚大人问话何意,难不成,你想通利害,已经决计前往诈降?” 一口气堵在心口,戚磊戟指愤然。 “你!” 陶康平及时阻止冲突,轻轻拍了一下戚磊肩膀。 “戚大人稍安勿躁。” 他面向顾念廷,郑重拱手一礼,权且认输。 “王爷、乌大人字字珠玑,理正词直。在下思忖而知,此事确是我们二人,有些武断。” 顾念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嗯,陶大人愿意屈身认错,本王自然情恕理遣。” “其实,你们心怀疑虑,也算情有可原,毕竟林大人初来乍到。以后相处长久,矛盾自解,本王期望你们,以和为贵,同心谋事。” 陶康平以退为进,实施计策。 “是,在下必然讲信修睦,善待林大人。” “我有提议,祈请王爷纳谏。” 见他态度端正,顾念廷多出几分耐心。 “陶大人请讲。” 未等他言,林暮已经猜到所想,不以为意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陶康平不知不觉,自以为妙计,纤悉不苟,侃侃而谈。 “林大人职在太医院,留在王爷身侧,应行专长之事,方能游刃有余。况且,如王爷所言,他初来乍到、众心未服,王爷如若急于求成、直接委以重用,封正台之内,定有不平之声。” “在下愚见,林大人辅佑之路,合该先以医术精湛,稳定人心;待到立足有余,驾轻就熟,再行谋事。如是按部就班,方得稳妥。” 觉知不对劲,顾念廷振振有词反驳。 “这话听着,暗藏锋芒,陶大人当真善待林大人了吗?” “林大人来投,高奉州牧台,众心若有不服,大可做到这般地步,再向本王异议。不然,哪来颜面,刻薄针对林大人?” 陶康平有条不紊,就事论事。 “州牧台两位掌权大人,与林族交厚,林大人私下可以敬称池世伯、贺世叔。如此一来,难免有人揣测,林大人夺取州牧台,不费吹灰之力。恕我直言,林大人虽建功劳,却是微功,不足服众。” 顾念廷辩驳无力,一时语塞。 “这……” 林暮及时接上了话,同样以退为进。 “陶大人确为好意,请王爷勿疑。” “不论行医,还是筹谋,皆能在王爷身边,略尽绵薄之力。在下心向往之,定然尽我所能,唯愿王爷不弃。” 示弱显然,顾念廷再动恻隐之心。 林大人为了维护关系,自愿忍气吞声,纵使初至,亦不乏披肝沥胆之诚。 我言之,以和为贵,同心谋事。在场只有林大人,听取照做。 天赐此等谋士,我何愁大业不成? 想着想着,顾念廷桃眸之中,感动渐深。 “好,那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日后立功,本王一并重赏。” 不管王爷如何感动,总归算作成事,戚、陶二人得逞一笑。 林暮俊容凝凝,呈现逆来顺受之怜,诠释忍辱负重之义。 “王爷赏罚分明,真乃明主,在下叩首恩谢。” 顾念廷执意不让他跪,伸手一扶。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余光再次注意到乌焉,他转眸惑问。 “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毕竟是假病,乌焉不敢擅离,耐心等着王爷问话,继而忠义以答。 “属下离府,不能放心,想着禀告王爷,歇在客房就好。” 刚刚被夸赏罚分明,顾念廷依言而行,尤是慷慨。 “忠心为主,堪当表率,赏。” 乌焉沾沾自喜,匆忙取来纸笔,就怕王爷反悔。 “谢王爷深恩。” 顾念廷大笔一挥,不吝奖赏,盖上金印,递给乌焉。 “领赏罢,就回客房歇着。” 林暮离开座位,立身儒雅。 “在下陪同,为乌大人诊病。” 顾念廷跟着站了起来,面对林暮,礼敬三分,爱才之意,不言自明。 “嗯,有劳林大人。” 林暮莞笑摇头,一举一动,还在模仿宁云溪,拿捏顾念廷,得心应手。 顾念廷乐在其中,嘴角甘甜,一分压制不住。 乌焉堆起谄笑,有礼有节,示意一请。 “多谢多谢,林大人先请。” 第420章 输得心服口服 林暮陪同乌焉,回到他的客房。 确认王爷没有跟来,乌焉才敢吐露心声。 “卑职笨嘴拙舌,没有主意,多谢林大人临危解困。” 林暮微笑以对,与他一起入座。 “乌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相隔一张茶几,乌焉热情招待,斟茶一杯,同时奉予点心。 “我有愚问,不知当不当讲?” 观其颜色,便知所问,林暮双手接过茶点,回之一笑。 “庸言碌辞,有辱明问,唯请乌大人不嫌。” 乌焉尽量效仿钟桦神态,以为学得越像,越是深藏不露。 “不敢不敢,林大人言重。” 他有意试探,问出来的话,却十分直白。 “请问林大人,心在何方?” 林暮听得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般坦率,唇际笑意,几近掩饰不住。 “哦?乌大人兴趣医理?” 听不出这是理解有误,还是有心逗趣,乌焉心绪一分不爽,依旧直截了当,表露出来。 “林大人说笑。卑职所问,乃是你之心志。” 以前少有相处,没想到乌大人,如此真诚,林暮努力压着唇角,从容作答。 “过去之事,多谈无益;而今心志,当然全在宸王殿下。” 没得到满意答案,乌焉自然不肯放过。 “卑职冒然提问,绝非试探,林大人不肯实言相告,想必有所误解。” 窗外树影,微有一丝异状,林暮第一时间捕捉,当即心生一计,于是顺话引导。 “请乌大人,明示深意。” 方才佞臣之举,皆是乌焉布局。 他几分野心,既想试出林暮虚伪,又想将计就计,为了王爷,前往敌方诈降,于是全心投入,做戏惟妙惟肖。 “唉,宸王不明事理、不近人情,实不相瞒,我早有弃去之心。今得林大人解危,我虽迟钝,却也探得几分招抚之意。” “我愿降之,为属为奴,义无反顾,奈何不知,该往何处投诚,是皇上,还是帝瑾王?” 他之心思纯然,林暮一眼洞穿,轻而易举,用以为计。 “乌大人真有此意?” 乌焉右手捂着心口,表意坚决。 “天地可鉴,确是诚心。” 林暮友善面容,霎时乌云阴沉,刚刚拿起的茶杯,重重放回茶几。 “那便恕我,难与为伍,告辞!” 见他要走,乌焉跟着离开座位,急忙展臂一拦。 “林大人请留步。” “我精诚之至,你为何不肯接纳,何以这般疾言厉色?” 林暮眸意锐利,看似已将乌焉视作敌势,怒色汹汹,气势磅礴。 “王爷礼遇有加,我初与相处,便觉愧对厚恩,当思回报;而你,得王爷赏识多年,却要不顾而去。今日,王爷不问病疾,便以许假,可见对你信任无疑,你怎忍背之?” “虚伪小人,不相为谋,告辞!” 说完这话,林暮便要拂开他的双臂,忿然离去,奈何力不如人,左右皆是难以撼动。 一时间,林暮尴尬原处,双颊窘迫涨红。 没了办法,只好绕行,林暮挺着瘦小身躯,举步高云,大义凛然走出客房。 首次见识林大人孱弱无力之状,乌焉怔怔半晌,直到听见客房大门,被林暮一摔,他才反应过来,转身想要阻拦,奈何晚了一步。 “你……” 反复回想林大人,使尽浑身解数,意欲拂开他的阻拦,竭力之态,一如那四字“义无反顾”,他停在原处,略有恍惚不解。 怎作这样反应?难道林大人是真心示诚? 戚、陶两位大人,居然看走眼了? 想罢,乌焉没有追去,随手脱去外衣,半卧软榻之上。 来日方长,试探不急,难得今日清闲,小憩一会儿。 没等合眼睡去,便听下人传话:“启禀乌大人,王爷传见。” 乌焉一脸茫然。 王爷不是准许歇息,突然传见,是为何故? 他随手唤来下人,简单洗漱,服侍更衣,不忘装出浅病模样,继而去往王爷所在厅堂。 厅堂之内,立着两队顾念廷平时所用杀手,皆是手握剑柄,神情庄严,不苟言笑。 顾念廷正襟危坐,身旁侧座之人,正是林暮。 感知气氛不对,乌焉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小心敬慎行礼。 “属下乌焉,恭请王爷金安。” “卑职乌焉,恭请林大人安好。” 顾念廷没有示意平身,由他这么跪着。 “你且一说,本王如何不明事理、不近人情?” 乌焉闻言一震,下意识以为林暮告状,慌忙辩解。 “王爷明察,不可听信小人之言,属下从未说过此话。” 顾念廷不可一世,听而不闻。 “或者一论,父皇与皇叔,何来招抚之意;你意愿,往何处投诚?” 乌焉只觉心塞,郁闷难纾。 “斗胆上问王爷,如是无中生有之语,可是林大人所言?此为恶意构陷,属下绝无此意。” 顾念廷倨傲鲜腆,说明事实。 “什么林大人所言?这是本王派人,伏在你的客房窗边,亲耳探得消息。” “你以为,本王瞧不出你在装病、听不出林大人好心解困?原想派人前往慰问,以示本王抬爱有加,没想到探得你是此等见利忘义之辈!” 说着,他又为林暮打抱不平。 “在你眼里,林大人便是偷偷告密的小人?” “大谬不然!” “他非但一字未提,还帮你开脱,请本王念在往日交情,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诚意求情,字字恳切,话道,你之所言,只为试探他的心志,并非真要投靠他人。” 辩白的话,提前被林暮说完,乌焉有些愣神。 一言半语,难成说辞,他只好肯定林暮的话。 “林大人所言极是,属下的确只为试探,并无他意。” 顾念廷咄咄迫人,毫不退让。 “前说小人之言,现在又说所言极是,以你所论,本王轻信林大人,才是不对。故此,反着听来,你就是背主求荣之徒!” 乌焉啼笑皆非,满是无助。 “王爷怎能不辨黑白,胡乱冤枉属下?” 顾念廷理直气壮,怒意赫赫。 “我们二者,究竟是谁不辨黑白?” “林大人初来,听你这般言辞,都能善解人意,信任无疑。” “而你呢?” “本王深深记得,以前,你也是这样欺负溪儿,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旧事又被翻出,乌焉深感委屈,忍不住回嘴。 “王爷明察,分明是属下谋不如她,事事惨败。属下根本欺负不得她,早已输得心服口服。” 第421章 王爷败局已定 顾念廷抠字眼,听取话意,一记重拳,震动桌上茶杯。 “你这便是承认,以前欺负过溪儿!” 任凭满身是嘴,也是解释不清,乌焉叫苦不迭。 “去年,王爷责罚,属下便已讲明多次,排拒月溪郡主,只因怀疑志向,深怕她是皇上派来的线人。万一迷惑王爷,以致封正台有失,非但属下等人不得苟全,王爷更是无法自处。” “几次三番试探,即便输得一败涂地,属下也是锲而不舍,直到试出月溪郡主真心以对王爷,终得一丝喘息。” “属下耿耿此心,纵有愚钝,却非不诚,王爷怎能误解至此?” 林暮不嫌事大,有意无意,一句拱火。 “世族公子,不可轻动,请王爷三思。” 顿时感到一阵憋屈,顾念廷怒砸一只茶杯,直接砸破乌焉额头。 “你仰仗家族,嘲讽本王身为人臣,动不了你,是?” 乌焉苦不堪言,恶狠狠斜睨林暮一眼,脑海重现去年之景,月溪郡主虽去犹在。 “属下何有此意?” “林大人这话,便是故意激怒王爷,离间之意,何其明显。” 他在心里感慨。 唉。 王爷纳士林暮,还不如恳求郡主回归,起码我们已经讲和,郡主不会再有为难之举。 从小到大,家中长辈都是赞许聪明伶俐,按说,我不算是愚钝之人,可是现实为计,为何谁也斗不过? 斗不过便罢,明明是我设的局,还要被他摆弄一道。 天理何在? 顾念廷依旧听不进去,一味向着林暮说话。 “他设身处地,考虑本王处境,叹惜本王境遇,及时提醒利害。落到你的嘴里,怎就成了离间?” “你来之前,他已将好话说尽,本王才愿勉强答应,给你一次机会,并下命令,不许他再有一句求情。” “他于心不忍,奈何无话可说,才有这么一句听似拱火的话。你不领情便罢,还要反咬一口,你是人吗?” 仿若遭受创巨痛深,乌焉欲哭无泪,全然失去申辩之力。 “属下……” 顾念廷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属下什么?你还想污辞构语,诋毁林大人的好意么?” 乌焉眉目低落,心明不敌,迅速认输。 “属下知错,求王爷宽恕,求林大人谅解。” 林大人前来,显然不怀好意;加之此人,十分神韵,九分与月溪郡主相似,王爷追惜往日遗憾,必将深信无疑。 祁盟主迟迟没能现身,前路唯剩投降,王爷败局已定,我苦苦挣扎,又有何用? 假使陷落皇上或是帝瑾王之手,哪怕我有世族身份,也是难以苟全,且有全族灭门之险。 事态严峻,不容轻视,我不如早早服软,说不定还能保全性命。 顾念廷丝毫不觉危险,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知错就好。” “你且记住,以你愚者拙才,即便去往投诚,父皇和皇叔,也断然不肯收纳。” “知人善任,必需量才录用,方可任人唯贤,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乌焉做出一副面对长辈时的乖巧。 “多谢王爷教诲,属下懂矣。” 顾念廷自诩威严,补充告诫。 “劝你以后,莫再思虑不忠。” 乌焉恭顺一应。 “是,属下定然抚躬自问,闭门思过。” 顾念廷得意忘形,又是居高临下一阵拂袖,眸意傲慢,目中无人。 “闭门思过,大可不必,本王仁心仁闻、不予计较,你跪于堂外,自省四个时辰即可。” 当众罚跪这么久,竟然还说仁心,乌焉听得无奈,但是不敢异议。 “多谢王爷宽仁。” 就这样,乌焉跪到夕阳西下,撑着又痛又麻的膝盖,一瘸一拐结束公忙,坐上马车,离开宸王府。 林暮道别顾念廷,来到莉咏居。 随从侍人,提前拿着他的行李而来,现已安顿完毕,只等主子入住。 铸金牌匾,打造完成,莉咏居已然正式更名为,蒹葭居。 用过晚饭,林暮行至衣柜,取出一件浅杏色长衫,自行更衣,转身离开蒹葭居。 他假作散步,欣赏花园美景,步履悠然,故意路过顾念廷所在院落。 皎皎月光,唯美映照远处秀静之人,顾念廷无意看见,便再也不能移目他处。 记得溪儿,喜好夜走。 她素爱浅杏色,如是一袭衣裙,衬若月中仙女下凡,犹似水面披上银纱,美得不可方物,夜幕星辰点点,尽皆为她黯然失色。 是她回来了吗? 顾念廷匆匆追去,唯见林暮独自漫步,一身浅杏长衫,背影气韵,近看亦觉像极故人。 思念之情,愈发浓烈,顾念廷心绪几分追悔莫及,出言叫住林暮,就像叫住渐行渐远的她。 “林大人请留步。” 林暮回眸一眼,微微一惊,慌忙转身行礼。 “恭请……” 顾念廷立即阻拦。 “本王说过,许你免礼。” “你乃当世奇才,本王留你,是为结伴大展宏图,你切莫拘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礼数。” 林暮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背映月色,尤是白璧无瑕。 “是,多谢王爷。” 顾念廷礼敬三分,示意一请,意在与他一同散步。 林暮会意,眉低一分,与他并肩,走向花园深处。 景致宜人,步伐闲适,顾念廷微微笑着,与他交谈起来。 “林大人,也有夜走的习惯?” 林暮谦然而笑。 “是。” “王爷这么问,莫非你也习惯夜走?” 顾念廷轻轻摇头,转眸月溪府的方向,叹息之间,若有几分歉疚之意。 “本王谓之‘也有’,所指并非自己,而是月溪郡主。” 林暮佯作不知,恰到好处表现一点惊愕。 “是吗?喜好偶合,实乃在下之幸。” 顾念廷沉醉往事,无心回话,自顾自言。 “她曾问过,可愿陪她一起散步。” 林暮顺着他的话,随意猜测。 “王爷如此敬贤爱士,对待枕边人,必然更加无微不至。” 这么一听,顾念廷更觉羞愧。 “唉,本王当时,严词拒绝。” 林暮惑然询问。 “敢问何故?” 顾念廷自省过错,沉声诉言,以抒心中苦闷。 “本王一心嫌烦,误解她是争风吃醋,自始至终,都没陪她散步。而今幡然悔悟,怎奈,为时晚矣。” 林暮也是诉说口气,仿佛知己交心。 “我亦曾经,有过这般遗憾。” 顾念廷眸意闪过一丝好奇。 “哦?说来听听。” 第422章 相约挚友 入眼繁花似锦,宸王府的花园,乃是效仿月溪府,特意而改。 宸王,总是热衷行此无用之事,看似痴情,实际对待月溪郡主,却是凉薄至极。 林暮随意赏景,眸底浮起一分难以察觉的藐意。 “他人皆以为,我与密枢侍高大人相识,是在结识月溪郡主之后,其实,我们幼时便有初遇。” “当时,她不知自己身世;我亦不晓,与我定下婚约之人,就是她。故而,我不能公开承认,与她相熟;更不敢违背婚约之诺,令家人蒙羞。” “不知不觉间,我们渐渐长大。前年过完生辰,她满心欢喜地来见我,告知适婚年纪,愿嫁给我。” “我问她,为何想要嫁入林府?她答言,我们婚后相伴,便是名正言顺,她想光明正大地,同我一起,夜走散步。就算散步时辰,还要选在夜深人静,然则心底莹然,不再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可告人。” 想着她是宁云溪的身边人,顾念廷深深点头,主动为她美言。 “本王知晓,她是纯一不杂之人,这般答语,必是出自真心。” 言罢,他才询问。 “你答允否?” 林暮学着顾念廷方才的神情,做出追悔羞愧之态。 “如王爷所言,我亦严词拒绝。” 顾念廷一阵惊异,进一步询问。 “啊?” “你们相知多年,本王听得出来,你对她并非毫无情意,何故拒绝?” 林暮低眸,视线落下一片无可奈何。 “因为,身负婚约。高林两家交情深厚,我从小便知,哪怕高二姑娘找不回来,于情而言,我也不能迎娶旁人。” 顾念廷听得焦急。 “既如此,何必相知相近?还不如认识之后,便当作陌生人,从此不再往来。牵扯来去,最后,岂不成了玩弄她的感情?” 林暮假作情深而又迫不得已的样子,近乎还原顾念廷的一举一动。 “我最初想法,也是如此,但……真情实意,何以忍心离去?” 顾念廷见状,甚为理解。 “唉,也对,真情实意,的确难舍难分。” 想起溪儿愤慨盛怒,他话锋一转,语态无助,不乏几分无措。 “可是,这样伤害,她难免记恨在心,久久不能释怀。” “对了,她后来原谅你了吗?” 林暮按照计划答复。 “嗯,现已原谅。” 顾念廷惊喜交加,忍不住请教。 “你做过什么,她为何选择原谅?” 林暮泰然答话。 “我什么都没做,静候她两年,互不打扰,等她自己想通即可。” 说完这话,林暮惊觉一处疏漏,不过好在,顾念廷听不出端倪。 “这么简单,就能哄好?” 林暮一字一句,若有其事。 “是。我听她说,女子都是这样,一直被人纠缠,反倒嫌烦,不如各自安好。” 解决办法,轻而易举,顾念廷自然愿意相信。 “怪不得本王哄不好她,原来是牵缠之故。” 林暮暗示暗喻,传达宁云溪的意思。 “然也。她说,月溪郡主尤其厌恶纠缠不休之人。” 顾念廷毫不怀疑。 “嗯,所言非虚。她服侍溪儿一起长大,最了解溪儿脾性。” 转念一想,事态有所不同,他不免担忧。 “但是……” “你不愿有背婚约,实属无奈负她,情有可原;本王犯下的错,或许,溪儿想不通。” 林暮莞尔一笑,善解安抚。 “同是拒绝夜走,此乃小事一桩,王爷宽心,郡主定能一笑置之。” 反复回想溪儿的话,顾念廷只觉愧疚难当。 “你有所不知,本王所做错事,不止这一件。” 他所思所做,无非就是一些薄幸之事,林暮不想便知,暗自不屑一笑。 “愿闻其详。” 顾念廷卓望竹林深处,驰念曾经之人。 “从去年成婚,到今年和离,这期间,类似拒绝夜走,本王刻薄言辞,不可胜数。” “除此之外,还有前世。” 听见一词重点,林暮略显猝不及防。 “前世?” 他在心里震惊。 宸王,与郡主一样,亦是重生之人? 这事,郡主未曾讲过。 他若握有前世记忆,不会早就识破计谋,现在只是将计就计? 不对。 将计就计,怎会毫无斩获,直接向我表明真相? 前世,宁大人不曾追随帝瑾王,我们必定没有用过此计。所以,宸王应是蒙在鼓里,不觉不察。 顾念廷不掩心绪,娓娓道来。 “她说……” 林暮听罢,方知他不是重生之人,心底松了一口气。 郡主,向此人讲明未来之事,如何这样一声不吭?万一我没能配合上……郡主当真高看我。 他一边叙话,一边思虑应对之策。 “实不相瞒,其实高大人,也有前世。方才,在下没有提及,是怕惊吓王爷,怎料,你我又有相似经历。” “想是她们主属,一起重生。” 顾念廷再次惊喜。 “哦?” “想不到,我们心异事并,果真道同契合。” 他迫不及待询问。 “你们前世相处,是否愉快?” 计策未成,林暮怅惘而叹,给自己多些思考时间。 “唉——” 叹息之间,听似惆怅无限,顾念廷紧接着关心。 “何故作此长叹?” 林暮踱步树下,俯身拾起一片落花,假意端详,实则思忖。 顾念廷耐心等着,完全理解他的情绪。 静思片刻,林暮有了说辞。 “前世,高大人全然不晓自己是高族之后,因而,没有回到高府,一直都是郡主侍女。” “她说,我执意不娶,狠心绝情。直到最后,为我挡箭、殒身当场,她都没能在我口中,听到一句深爱之语,心实嫉恨,郁郁不平。” 二者历经,相差无几,顾念廷深有同感,随即询问。 “情况至此,她都愿意原谅?” 林暮眼神笃定。 “是。” 顾念廷确认再问。 “静候时机,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林暮弃去落花,同时回答。 “是。” 心里燃起一丝希望,顾念廷不自觉地眉开眼笑。 “其间思念之情,何以解之?” 林暮借着分享感悟心得,回到计策本身。 “或可陪伴家人,或可相约挚友。” “前者,尽一份孝心,天经地义。至于后者,一来,可以挑选志同道合之友,话语投机,交谈愉心;二来,可以挑选相似爱人之友,与其相交,就当练习相处之道,待到爱人回心转意,才能一举抓住良机。” 顾念廷连连点头,满心赞同。 “是也。肺腑之言,沁人心脾,胜我自己千思万虑,仍旧不得其法。” 他看着林暮,已经将他视作挚友。 “练习相处之道,势在必行。” 第423章 区区小事 林暮暗自哂笑,适时恭维。 “王爷痴情,在下佩服。” 他随口寻话,继续交谈。 “王爷为人,不见一丝薄情寡义,可想而知,先前对待郡主有所亏欠,应该也有类似婚约的难言之隐?” 顾念廷步履缓缓,逐渐覆上一抹伤感。 “的确有些难言之隐,不能对她诉说;怕被发觉,本王还要故作冷漠寡情。外人听信流言,唯说溪儿成婚以后,过得艰辛不易,却不知,这一年里,本王也是身处煎熬,愁苦不堪。” 无意问到一件要紧事,林暮谦辞打探。 “王爷煎熬,在下于心不忍,敢问是何难言之隐,可有用到在下之处?” 顾念廷欲言又止。 “这……” 见他徘徊沉吟、久久不语,林暮温和浅问。 “王爷不便细说?” 顾念廷紧蹙眉头,努力挤出四字。 “难以启齿。” 试探不急一时,林暮退了一步,不予勉强。 “在下唐突,请王爷宽恕。” 顾念廷微笑摇头,对待林暮,十分宽容。 “无碍。” 顺着难言之隐,他思绪一转,探问心中疑惑。 “林大人可曾听说,皇叔与溪儿的传言?” 林暮瞬即明白所指。 “嗯,听过一些。” 顾念廷诉说心事般,继续惑问。 “林大人以为,传言可信否?” 考虑郡主名声,林暮笃定作答。 “不可信。” 感受心底点点心痛,顾念廷深沉一叹。 “唉,可是溪儿说,传言为真。” 林暮不明情况一怔。 郡主何时说过? 想是为了铺垫美人计,随机应变而言? 他在心里无奈,表面还是配合用计。 “高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与林暮相谈,顾念廷只觉惊喜连连,心痛随之消散。 “哦?是吗?” 不等回答,他先津津有味,猜测一番。 “若说秋璧的传言,那便是庄大人。” “本王先前听说,他们似乎有些来往。不过,本王知晓庄玮的真实身份,故而猜想,所谓情者相见,只为传递消息。” 林暮小心翼翼陈述,确保引发同感,又不伤及荷妹妹的名声。 “她直言,当街送礼,就是情者相见,不为传递消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数次约见,赏玩芳菲,共鉴明月。” 继而,他认真分析事理。 “医理有论,此皆气愤所致,冲动而为,绝非出自真心。”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她说些气话、做些恼事,以纾心中愤恨,都在情理之中。而后,我们和好,她便修正所有,再也没见过庄大人。” 顾念廷莹然点头。 “原来是有医理之故。” 他转而发问。 “你不介意他们,或有事实?” 林暮断然否定。 “气话罢了,谁也不会付诸实际。” “况且,我已证实,高大人心思纯然,事有分寸,并无任何胡乱之举。” 顾念廷不解询问。 “何以证实?” 林暮侃然正色作答。 “医者,自有诊看之法。” 简短几句,潜有点醒之效,顾念廷一阵豁然,不由得深思。 溪儿说是许身他人,是否也像秋璧一样,只是气话? 她们主属一心,想必,没有分别。 想至此处,他暗暗狂喜。 所以,溪儿至今还是闺阁之身? 林暮也是阒然,反复斟酌自己言辞,总觉不甚妥当,于是沉声请求。 “高大人气话,还请王爷保密。” 顾念廷没有片刻犹豫,爽快答应。 “不必你说,本王自会守口如瓶。” “你在意秋璧,不愿见她被人指指点点,本王懂得。” 他停步转眸,看着林暮,莞尔一笑。 “本王更加懂得,你暂不顾及她的名声,向本王吐露肺腑,心底重视本王,甚至高于爱人。一片赤诚,不言自明。” 散步结束,顾念廷亲送林暮,回到蒹葭居,而后自行离开。 木落翩翩,柳意萧萧,顾念廷独自一人,在院中练剑。 一直练到微觉疲倦,困意渐浓,他才停剑,准备回屋安寝。 记得溪儿在府,都会撑着困倦,等他练剑完毕,为他送来一碗安神解乏的汤药。 他一开始,只想装作冷漠,刻意激她远离。慢慢地,发觉她的真心,他便得意忘形,随意言辞。 他满心以为,凭借自身玉树临风、气度不凡,足以令她恋恋不舍,无论怎么伤害,她都不会弃去。 哪能料及,她头也不回,走得那么突然。 许是因为林暮住进王府,此时的顾念廷,尤是想念宁云溪。 若她能够回来,倘若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他定然不负情意,专心疼她一人。 正想着,远处隐约,出现一抹熟悉的浅杏色,顾念廷立时又惊又喜。 “溪儿!” 定睛一看,方知来者,是林暮。 他不觉失望,内心珍惜,愈加浓烈,亲自迎了上去。 “林大人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林暮快步走去,低眸示意一眼手中汤药,同时回答。 “王爷练剑辛苦,难免出汗,我熬了一碗汤药,为王爷进补……” 话没说完,便被顾念廷愕然打断。 “双手烫红,你却不知?” 林暮窘迫而笑。 “岂会不知?竭力忍耐罢了。” 顾念廷焦急万分。 “忍这做甚?快放下。” 他快速接过药碗,放在石桌之上,继而高声吩咐候在院外的下人。 “来人,速速去取烫伤膏。” 林暮做出难为情的神态,婉言推辞。 “小小烫伤,不妨事。王爷早些安寝,我自己回去敷药即可。” 顾念廷目色难安,尽是忧心忡忡。 “那不行,本王亲自给你上药,方可放心。” 顾念廷搀扶林暮,入座石椅,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怕有破绽,林暮故意烫伤双手,伤势自然毫无异样。 顾念廷没有怀疑,只是担忧心切。 没一会儿,下人取来烫伤膏,顾念廷说一不二,亲手上药。 林暮不紧不慢,解释烫伤原因。 “前时便说,想为王爷调养身子,至今未得机会。睡前,恰巧听见下人议论,说是王爷,每晚都会在此练剑,因此,我去抓药熬制,端来敬献。不想,一路走来,碗底越发烫手……” 他谦谦而笑,虚心表示。 “在下医术粗浅,难登大雅,无效汤药,还望王爷不嫌。” 顾念廷眉心动容,仿若波澜起伏。 “林大人医术高明,本王钦佩;更兼关切之情,本王如获至宝。” “深谢你的大恩。” 林暮依言一笑。 “王爷言重,区区小事,不算大恩。” 第424章 玉冠配良人 伴随燕雀声声吟唱,晨曦金晖愈加明媚。 顾念廷晚睡早起,却无困倦之意,按捺不住心绪,急不可耐来到蒹葭居。 正想询问下人,林大人是否晨起,便见卧房大门敞开,顾念廷怀着一分期待,探眸看去。 映入眼帘,纤纤冉冉,林暮身着一件雪莹长袍,没有多余配饰,皎洁如月,琼玉若霜。 此时的他,跪坐软垫之上,面前放置一张矮桌,随手取来一本医书,全神贯注阅看研读。 那张矮桌,正是宁云溪最为钟爱,每日一早,她都会跪坐面前,仔细翻阅医书,熟记各种医理。 曾听下人禀报,王妃穿戴整齐之后,便会大开房门和窗户,尽情享受晨时清新。 顾念廷看得入神,唇角情不自禁,甜甜而笑。 若她还在,想必也是这番景致? 前一阵子,宸王府大火,矮桌被焚,差点不能再用。还好他及时发现,让人迅速救火,再找能工巧匠修复全新,勉强保住原状,才能重现今日之妙。 等到良机,她想通原谅,便能像林暮一样,坐在那处,虽寂然无声,却美不可言。 不知愣神多久,忽而传来林暮一声呼唤。 “王爷?” 顾念廷立即回神,恍然发现,林暮已经站在身前。 “本王瞧你正在看书,唯恐打扰,故而默不作声。” 林暮晏然一笑,示意入内请坐。 “岂敢由着王爷久站?快快请进。” “王爷早早而至,有何吩咐?” 顾念廷开口欲言,随后又止,托言他事,卖了一个关子。 “本王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林暮低眸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笑容略显无奈。 “小小烫伤,无甚大事,不经王爷提起,在下已然忘却。” “深谢王爷礼贤下士之恩。” 顾念廷手势示意,与他一同落座,礼敬一如昨日。 “林大人言重。本王关心一句,无关痛痒,不是什么恩情。” 他隔着衣袖,执起林暮手腕,翻手查看伤势。 “嗯,恢复得不错。” 林暮巧以风趣语态,顺势奉承。 “幸得王爷良方用药,在下方能痊愈如初,以前浑然不知,王爷竟有这般医术。” 听出打趣之意,顾念廷悦然而笑。 “昨日情急,夯在林大人面前卖弄用药,本王心实惭愧。” 林暮回之一笑,朗月清风。 “外头都说,王爷为人谦逊温和,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念廷听得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 “林大人过奖。” 他简单结束话头,转而关心。 “用过早饭否?” 林暮答言。 “还未用过。” 顾念廷桃眸含笑,主动邀请。 “巧了,本王也是。想来,又是天公指示,让我们一起用饭。” 林暮做个样子拒绝。 “昨日太过僭越,今日怎敢再与王爷同坐?” 顾念廷执意邀请。 “一同用饭,断断不能推却,大不了,本王选在上座,你择于侧座。” 林暮谦恭一应。 “是,多谢王爷抬举。” 两人一起离开座位,不紧不慢走向饭厅。 顾念廷很自然地搭上林暮的肩膀,二者相处融洽,一如至亲兄弟。 路上,顾念廷喋喋不休,终于说起正事。 “昨晚,本王让人,连夜为你打造一顶白玉冠,衬你今日一身莹白,正合适。薄礼已在饭厅静候,一会儿……” 说话间,二人到达饭厅。 一名侍女,莲步恭迎,双手呈上发冠。 “林大人,请笑纳。” 林暮正想接下,顾念廷伸手一拦。 “林大人请慢。” 林暮一时没有理解其意,低眉转眸,茫然看着顾念廷。 “王爷有何吩咐?” 顾念廷桃眸凝视,逐渐覆上一抹魅色。 “林大人怎能独独在意发冠?这样一来,有人会伤心的。” 林暮沉吟片刻,思索话意。 忽而灵光一现,他转眸侍女,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相貌,果然,与秋璧有几分相像。 林暮收回视线,哭笑不得。 以为他在害羞,顾念廷自鸣得意。 “这名侍女,名唤蓝瞳,今日一早刚刚入府,规矩学有所成,专候林大人疼惜。” “此乃管家连夜从各家花楼,精挑细选而来。既要貌似林大人钟爱,又要身家清白,挑得眼花缭乱,终得这么一个可人儿。女子贵重,本王挥金如土,方能买来,为林大人解乏,以谢林大人昨日汤药解乏之恩。” “林大人瞧着如何,上眼?” 林暮百般无奈。 前些年便有听闻,宸王嗜好花楼之趣,亲眼一见,方知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 他给个面子,浅作思量,才有婉拒。 “请王爷三思,在下身有婚约。” 他的思量,在顾念廷看来,全然成了左右为难。 左意,清馨芳泽,心驰神往;右意,婚约在身,恐惹污名。 想罢,顾念廷勉励劝言。 “林大人太看得起她,玩趣几日便罢,怎么可能迎娶为妻?放心,此女卑微,动摇不得秋璧地位。” 见他没有听懂,林暮仔细解释。 “王爷略有误解,在下非是此意。” “既已签下婚约,在下就没想过,做任何对不起她之事。” 顾念廷深陷自己的理解,根本听不进去。 “林大人宽心,本王绝对不会外传。” 林暮正色几分,认真拒绝。 “外传与否,在下皆不愿染指,恕难从命,自请王爷责罚。” 顾念廷全无责怪之意。 “本王怎么舍得罚你?” 他想了想林暮话意,还是理解有误。 “难道是嫌弃此女,不够美妙动人?” 解释不通,林暮速即放弃,另想它法。 “非也。” 顾念廷见状,还以为他同意了,随即拍着心口保证。 “那就放心赏玩,本王保你无事。” 林暮沉下思绪,揣测其心,挑着顾念廷能听懂的话,重新解释此事。 “王爷莫非忘记,在下昨日说过,高大人思虑两年、现已原谅?今时,好不容易等到良机,若因一时冲动而痛失,在下只怕后悔莫及。” 话意准确击中顾念廷内心,令他不由自主,感同身受。 倘若溪儿选择原谅,他便尽情玩趣,后果将会如何? 一来,被她发现,所有等待,功亏一篑;二来,自己本身,应该也无胡乱心情。想必这会儿,他正是钟情一人之时,其他女子主动献媚,非但不喜,反而会觉厌烦。 想罢,顾念廷表示赞同,无视外人在场,直接诚恳道歉。 “是也是也。本王少思,差点害得林大人,复等两年之久,实在对不住。” 他冲着蓝瞳,随意一阵拂袖。 “玉冠留这儿,人就退下。” 蓝瞳放下玉冠,静静退了出去。 随后,便有下人禀报:“王爷,戚大人求见。” 第425章 荒谬中计 想到昨日的不愉快,顾念廷表现一阵不耐烦。 “一刻不得消停,公忙时辰未至,他又来做甚?不见。” 林暮及时叫住下人,转而,善言劝解顾念廷。 “在下尝闻,戚、陶二位大人共事多年,公忙每日,都是提早到职,一度成为八台典范人物。王爷得此贤才,理应倍感珍惜,怎可拒之门外?” “戚大人亲至,必有要事,祈请王爷允准一见。” 顾念廷不以为然,借着反驳,以作讨好。 “他们二人,算什么贤才?本王有你一人,足矣。” 林暮顺意,喜笑颜开。 “王爷重视,在下喜不自胜。” 回应罢,他话锋一转,道出担忧。 “只是,王爷宠信,难免招来嫉妒。二位大人绝非睚眦必报之人,怕就怕,封正台之内,藏有敌势小人,或会直接刁难,或会散播谣言、引导他人针锋相对。” “在下初来乍到,心实慌张。” 顾念廷笑了笑,依旧不以为然。 “林大人此言差矣。愚者无谋,他们哪里是你的对手?” 林暮切中要点,言简意赅说服。 “在下一心为王爷谋事,不思对付同僚,难免被人算计。” 一语点醒,顾念廷恍然觉悟,点头首肯。 “嗯,言之有理。” 为了林暮的安危,他勉为其难同意。 “那,传见。” 林暮立马给他一个温馨的笑容。 “多谢王爷体恤。” 顾念廷不自觉地跟着一笑。 “你我挚友,无需言谢。” 他们相视一笑之景,比昨日更多几分亲近,戚磊走进饭厅,尽收眼底,心绪一沉,完全笑不出来。 他怏怏不乐行礼,手中拿着一份文书,和封正台的册本。 “恭请王爷金安。” 林暮闻之,起身行礼。 “恭请戚大人福安。” 不舍他累,顾念廷轻轻拽一下林暮衣袖,示意回座。 “随意一礼便罢,自己人,不拘这些小节。” 光顾着林暮,戚磊还在拘礼,顾念廷丝毫不觉,拿起筷子,便给林暮夹菜。 “这道菜,是你最爱,你尝尝厨娘的手艺,是否合你胃口。” 单这一事,戚磊便是气得不行,再行一礼,忍不住高声提醒。 “恭请王爷金安!” 顾念廷被他吓得一震,没有坐稳。 林暮连忙伸手去扶,刻意表现关怀,与戚磊凶恶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当心。” 左右一瞧,区别显着,顾念廷瞪着戚磊,立时发难。 “你这么大声,是为何意,岂非藐视本王?!” 林暮主动为其解释。 “王爷明察,戚大人还拘着礼呢。” 顾念廷怒火万丈,根本压制不住。 “本王刚刚是不是说过,自己人,不拘这些小节?这便是免礼平身之意,你听不懂吗?这般迟钝,何以谋事?” 说着说着,他翻出昨日旧账。 “就你这般资质,昨日还要怀疑林大人诈降?就算他是诈降,也不可能被你轻易看破,愚人多自满,难道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林暮轻抚他的后背,浅声宽慰。 “戚大人何有此意?昨日,不过一场误会。” “威吓凛凛,在下深觉惊吓,求王爷息怒。” 一哄就好,顾念廷转而为笑。 “几句训斥,便觉惊吓,林大人胆量小得很。” 林暮微微低眸,以示敬意。 “是王爷威仪,足以震慑万物芸芸,何人不畏?” 顾念廷的虚荣心,尤是满足。 “属你贫嘴。” 感知气氛,甚有怪异,戚磊大胆猜测。 “王爷……莫非被男色所惑?” 顾念廷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戚磊再次语重心长,不厌其烦点破计策。 “林大人所使,美人计也。” “男子之间,何谈感情,王爷怎能荒谬中计?” 初听初闻这种言论,顾念廷满觉荒诞可笑,声色俱厉,一顿怒斥。 “皇叔有句话,说得太对,心污之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本王与林大人,挚友之交,知己之情,哪有什么男色?一派胡言!” “谁说男子之间,没有感情?亲情,是不是感情;友情,是不是感情?” “以戚大人之见,全天下唯剩爱情?莫名其妙。” 戚磊遥感无助,全然不能理解。 “可这,明显就是美人计,王爷如何看不出来?” 顾念廷理所当然反驳。 “两个男子之间,怎么使美人计?无稽之谈。” 深怕被人污名,他着重强调事实。 “你断不可误会,本王住在自己卧房,安排林大人住进蒹葭居,从未有过亲密之举!” 戚磊一如昨日,又被说得无言以对。 “这……我……” 想说的话,一概不能说,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就这么草率地上钩了,王爷缺心眼? 反观林暮,着实难办。 三言两句,足以成计,此人口才谋略,名不虚得。 唉,若有祁盟主在,那该多好。 洞察他的心思,林暮寂声嗤笑,转过脸来,轻而易举表露一抹无辜。 “古时男宠,多有羸弱者,想是卑职瘦弱不堪,所以引得戚大人有所误会。” 戚磊不屑一顾,毫不客气给他一个白眼。 “是否误会,林大人自己心里清楚。” 林暮不予计较,处之淡然。 “确是误会,卑职心里当然清楚。” 戚磊思虑应对之法,很快有了主意。 “林大人婚约在身,这事传出去,恐会丢尽高、林二族众人颜面,烦请林大人三思后行。” 林暮不假思索,随口便是一句挑拨。 “戚大人话意,是想散布谣言?” 顾念廷一听,登时不满,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到此,究竟有没有正事?没事就回,恕不远送。” 戚磊斜睨林暮一眼,沉声示意顾念廷。 “外人在场,在下难以禀言正事,请王爷屏退左右。” 顾念廷故作不明其意,拂袖屏退下人。 “都下去。” 戚磊见状,也是不满。 “王爷知晓,在下所指何人。” 顾念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愿说便说,不愿说便走,本王没工夫跟你打哑谜。” 戚磊没了办法,只好端起高位架势,以对林暮。 “林大人若是识相,自行回避!” 迫于权位高低,林暮唯有应声。 “卑职遵命。” 第426章 这般挚友 顾念廷毫不示弱,摆出王爵架势。 “本王命令你,留下。” 林暮也是应声。 “在下遵命。” 王爵地位,等同太尉、太卿,属正一品;八台丞相,位同伯爵,属正二品。顾念廷命令,自然凌驾戚磊之上。 他们同时有令,林暮必须听命于顾念廷,因此,可以安坐不动。 顾念廷命令,听似对着林暮,实是为难戚磊。 戚磊会意,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王爷你……” 顾念廷颐指气使,催促而问。 “不是有事禀言吗,你到底说不说?” 戚磊彻底没了脾气,呈上文书、册本,冷冷禀报。 “前不久,拨银屯田之事,密枢台文书已下,请王爷过目。” 顾念廷眼尖,速即捕捉银两之数。 “这么少,岂非故意为难?” 戚磊稍稍顺气,尽量心平气和,叙述正事。 “依照律令所定,并未少于最低银数,因此,难以上告他们故意为难。” “前者,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以国库空虚为由,少拨银两,合情合理。” “以往,钟大人会请祁盟主,为吾等筹谋,诸事可保无恙;去年,王爷信任月溪郡主,由她安排事宜,甚至还有富余。” “可现在……” 不愿听见颓丧之语,顾念廷直接打断,磊落飒爽表示。 “现在,有林大人在,胜似溪儿在旁,定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料到他会是这副德性,戚磊一眼不愿多看,郁闷提醒。 “王爷昨日应允,林大人在府,只负责医务。” 顾念廷回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放着好好的谋士不用,暴殄天物。难不成,你有良策?” 戚磊一直站着,腰背有些酸痛,仍旧躬身俯低,郑重再行大礼。 “在下之意,请王爷慷慨解囊。” 顾念廷呈现一脸不情愿。 “说了半天,你就是来索要银两的?” 每逢此事,王爷都是这个态度,戚磊习以为常,平静面对。 “是。” 顾念廷不由分说,便是一通指责。 “身为封正丞,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成天只知盯着宸王府的库房,你怎么不拿戚府的库房,去补缺口?” 戚磊俯仰无愧,头头是道回复。 “国库空虚,时运不济。王爷乃属内臣,按照律令,可以为帝瑾王、为皇上分忧;在下实属外臣,遵循律令,没有瑜旨圣旨特准,万万不敢冒行僭越之事。” 见他一副心安理得之状,顾念廷满腔怒意,奈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唯剩反驳无力。 “你……” 戚磊复行大礼。 “上请王爷,解囊相助。” 顾念廷面露难色。 “本王……” 大致掌握情况,林暮慢条斯理发问。 “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戚磊假咳几声,想要提醒王爷,切莫中计。 顾念廷不予理会,转向林暮一笑。 “你说。” 林暮态度俨然,十分认真。 “在下斗胆猜测,宸王府的库房,或许不够充盈。” 顾念廷神情几分尴尬。 “这……” 听出此言非虚,戚磊猛地一惊。 “什么?!” 惊异之下,他少了些许顾忌,有些口不择言。 “月溪郡主带来的嫁妆丰厚,过去一年,更是节省开支、赚足银两,为王爷充实库房。其数之多,毫不夸张喻之,宸王府库房几乎无处落脚。” “王爷做下什么荒唐事,竟使库房亏空不剩?” 顾念廷几分心虚,下意识狡辩。 “谁说亏空不剩?供给日常花费,不成问题。” 试出真实情况,戚磊惊愕更甚。 “宸王府的库房,当真只够日常花费之数?” “淑仪娘娘在时,哪怕清贫,也能凑出一些银两,暂补空缺;王爷做主,仅仅一小段时日,便就败空所有。你这样随意行事,如何对得起淑仪娘娘,如何对得起钟大人?” 顾念廷陷入愧疚,无话可说。 “你你你……” 倘若实话实说,戚磊定然请来封正台一众,名曰劝谏,实则训话。 当众被人当作儿子一样斥责,他的颜面何存? 正当危难之时,林暮双膝而跪,适时解围。 “王府遇到难处,都怪在下,佞言惑主,请王爷重罚!” 银两都是顾念廷败光,与林暮并不相干。 顾念廷暗自迷茫不解。 什么佞言惑主? 戚磊直截了当质问。 “说,你引言何事?” 林暮绘声绘色,做戏蓝颜祸水,主动帮顾念廷扛下所有过错。 “回禀戚大人,卑职深觉莉咏居,名称俗气,便请王爷铸金为匾,改作蒹葭居。” “另请王爷,命人连夜赶制白玉扇一把、白玉冠一顶,以衬卑职衣衫。” 心知林暮无错,顾念廷感动不已。 结交这般挚友,生平愿足,殒而无憾矣。 戚磊算数大概,提出疑议。 “这些都是小玩意,怎会损伤宸王府的库房?” 林暮垂着视线,双手微微颤抖,羞愧难当禀言。 “卑职喜好美色,求王爷送礼挥霍,买来一名女主播,安置居处。” 戚磊震惊万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林暮学着顾念廷不着调的模样,挤出一个笑容,承认错误,自愿献上此女。 “主播相貌清丽,尤是赏心悦目,戚大人可要一见?” 听罢这话,戚磊戟指怒目,顿时火冒三丈。 “你!” “原来你们无意封正台,目的在此!” “呵,好一个措手不及!” 林暮故作害怕,瑟瑟缩在原处。 “戚大人明察,卑职当真喜好……” 顾念廷看不下去,亲手扶起林暮,安抚坐下。 “快快平身,莫行劳累。” 他转眸戚磊,怒容赫赫,一如面对敌人。 “本王敬贤重士,自愿为他豪掷金银,你奈何如?父皇与皇叔执掌江山,尚在招贤纳士,可谓求贤若渴,本王效仿长辈,吐哺握发,何错之有?” “林大人之才,当属无价之宝,本王为他花点银子怎么了?” 戚磊怒极,说不出话。 眼见时机正好,林暮顺理成章提议。 “在下略知屯田之法,微晓算数之技,或可安排停当,为封正台诸位大人分忧。此事皆因在下而起,理应将功补过,不知王爷允准与否?” 戚磊闻言一震。 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 绕来绕去,他之目的,还是封正台! 第427章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戚磊当机立断,出言阻止。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话未说完,顾念廷已将封正台册本,交到林暮手中。 “你快看看各处情况,应当如何安排银两之数?” 戚磊心绪一阵崩溃。 “王爷你……” 林暮快意盎然,接过册本。 “多谢王爷体谅,多谢戚大人特准。” 戚磊怒目而视,暴跳如雷。 “我何有允准?” “林暮,你职在太医院,岂敢擅自做主封正台之事?!” “就算瑜旨圣旨允准,也需交代天下一个合理的说法,才能许你做主八台。” “你越权太过,我可以先行处置,而后上报,胆敢有一分造次,我定不轻饶!” 林暮瑟瑟而叹,递还册本,眸意一抹卑微,准确落在顾念廷视线之中。 “王爷,我不敢看……” 顾念廷顿生怜悯,亲自翻开册本,示于林暮。 “无需忧虑,你只管看。” 他先抚慰林暮,而后呵斥戚磊。 “本王倒要看看,当着本王的面,谁敢僭越处置本王的人?” 王爷不顾一切的蔽护,戚磊越发理解不了,心底惴惴不安,化作一腔怒意,骤然迸发。 “王爷荒唐太甚,如此为小人所惑,吾等性命休矣!” 顾念廷不为所动,冷冷抛去一句话。 “你不许言语,就地罚站。” 戚磊直言不满。 “王爷岂敢越过皇上和帝瑾王,随意责罚在下?” 一句提醒,顾念廷记起律令条目,也记起自己为人臣子。 心觉被他嘲弄,顾念廷回应一声讥笑。 “呵,你现在都敢威胁本王了?” “好,你坐,本王可以不罚你。但是本王面前,不许你胡言乱语,如是命令,有违律令否?” 戚磊含着怒意,坐了下来。 “多谢王爷赐座。” 顾念廷奈何不得,隐隐含屈,收回视线的同时,给他一个白眼。 二人说话间,林暮翻看册本,已经妥善安排。 他取来纸笔,井然有序记录下来,谦然微笑,递了过去。 “拙见愚知,让王爷见笑。” 心绪回忆,霎时被他拽回去年,顾念廷猛地一阵恍惚。 记得当时,溪儿首度处理此事,也是这样一句:拙见愚知,让王爷见笑。 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们才谋相似。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正想着,林暮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爷?” 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愣,顾念廷急忙回神,略带尴尬一笑。 “本王这就看,二位大人请稍等。” 他一向不爱阅看文字,复杂难懂,枯燥无味,多看一眼便觉厌烦。 原想粗略一扫便罢,没想到林暮字迹端正、有条有理,就连他这个不善文字之人,都能明白晓畅,而且是一目了然。 阅看轻松,丝毫不觉疲累,顾念廷不由自主,看完全文,继而给予评价。 “林大人谋高智广,名下不虚,本王真谓大开眼界!” 戚磊表露几分轻蔑,只觉这是随口夸赞,并非出自真心。 王爷一向高傲,除非迷恋其人,不然,哪有什么神乎其技的安排,能让他如此赞誉? 林暮埋首恭然,难为情笑笑。 “区区小事,聊表寸心,祈望王爷和戚大人不弃。” 经他暗示提醒,顾念廷想起戚磊在侧,随即递去纸张,让他过目。 “戚大人请看,可行否?” 戚磊给了面子,接过一看。 林暮能有什么好心?此人所计,无非就是胡乱安排、引他犯错,撤职换人。 如是想着,他连拒绝之语,都已经思虑完毕,结果,被林暮所写方法,惊至全身凝固。 “这……” 顾念廷春风一笑,满怀得意。 “如何?” 戚磊由心愕然,忘却回话。 林暮此法,足以解决所有困境,甚至富余出来的银两,比月溪郡主所计,多出三倍! 按照律令,剩下的银两,不能做为私用,但也不必归还国库,尽可如数充入封正台库房,以备下次之需。不仅如此,节省有功,诸位大人还能得到相应奖赏。 怪矣,敌势显然预谋有计,林暮何来如此善意? 后觉自己没有回话,戚磊急急跳出思绪,神色还余几分怔然。 “林大人此法,甚好。” 戚磊评价,虽然简截了当,却藏不住眼底,感慨惊才绝艳的骇然。 林暮一眼捕捉细处,唇际微扬,浅浅一笑。 此乃宁奉哲的妙策。 初听计策,林暮惊骇,丝毫不亚于戚大人。 原以为月溪郡主,可称当世第一奇才,不料,她之长兄,谋凌高云,更谓惊为天人。 顾念廷怡然自得,像是自己受到赞许。 “本王昨日便说,林大人示诚,真心实意。而今见此,戚大人尽可打消疑虑了?” 戚磊不急作答,巧以问惑,向王爷暗示疑处。 “林大人才谋,久负盛名,我素有研学,高深却非莫测,不似这般尽善尽美。” “美则美矣,字里行间浅浅透出一丝狡黠,与林大人气度,不太相符。” “请问林大人,此法,确实出自你手吗?” 林暮处变不惊,答言不见一分心虚。 “确是卑职愚才。” “拙劣不堪之能,竟得戚大人时时研想,真乃卑职之幸。” 答罢,他转向顾念廷,顺着话头,便是一番示诚。 “事实情况,王爷心如明镜。在下从前藏巧守拙,是因从没真心,为哪一方谋事;然而现在,追随王爷辅翼大事,自然全力以赴。” “王爷恩厚,换作任何一人,都会铭记一生。在下遥感亏欠,定当报效,殚智竭力,终不悔矣!” 相较戚磊不作回应,林暮之言,犹显温馨。 出生至今,第一次有人,切切珍惜他的恩情,顾念廷饱含热泪,注视林暮,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林大人……” 提示疑处,反被一番示诚,戚磊彻底无奈。 他深知,多劝无益。一则,王爷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去;二则,林暮背后,定有高人指点,除了祁盟主或可敌之,其余之众,不足计也。 想着陶大人昨日,以退为进,甚为妥当,他暂且放弃劝谏,勉强附和王爷。 “王爷所言极是,林大人真心示诚,无可疑忌。” 瞧出戚大人疑虑尚存,林暮没有在意,也没有说破。 “多谢戚大人体谅。” 戚磊扯起一边嘴角,笑颜草率。 “林大人客气。” 以为他们互相和睦,顾念廷陶然而喜。 “这就对了,僚友之间,理应无有猜忌,亲善共事。” 林暮再进一步,顺势提议。 “今日难题,只因密枢台,归落敌手……” 第428章 及时献策 听这意思,林暮还要安排密枢台中人,蛰伏王爷身边?! 无意间,又中他计,戚磊思绪碎裂,崩溃不已。 此人怎就如此防不胜防? 背后指使计谋者,究竟是谁? 是方之玄,还是月溪郡主? 按说,二者皆归帝瑾王臣下,林暮安排线人蛰伏,不该择选密枢台。 他们目的何在? 如若意在封正台,为何动用密枢台? 林暮沉心静气,继续陈述提议。 “我有一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劝使密枢台两位掌权大人,倒戈来降。” “不知王爷、戚大人,可愿一听?” 戚磊崩溃不察,下意识劝谏。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杜大人,得皇上赏识多年,忠而不移;苏大人,更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兼有柔昭容、伴在君侧,父女皆为谋事,从未有过二心。” “纵使天塌地陷,他们也不可能弃离圣上。若有例外,便是诈降!” 林暮做出弱小无助之状,吓得不敢言语。 顾念廷复生怜惜,睨向戚磊,目光所至,俱是不爽。 “除了诈降,你还知道什么?” “三舅终日江湖江湖,你成天诈降诈降,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本王方才说过,僚友之间,理应无有猜忌,你听而不闻,毫不上心,岂非漠待本王?” 戚磊清冷一笑。 是他听而不闻,还是王爷不听忠言? 后知后觉自己犹在犯傻,戚磊装模作样,神态一转,学起佞者言行。 “王爷明察,在下绝无此意。” “此为年迈所致。王爷方才说过,在下便就忘却,实属常态;同理,在下刚刚转变心态,愿与林大人和睦共处,转眼就忘,亦非故意。” “幸得王爷提点,在下恍然清醒,诚意道歉,望请王爷、林大人谅解。” 听似情有可原,顾念廷勉强接受歉意。 “原来如此。” “本王不曾体会老者艰辛,故而有所误解。辛苦戚大人解释,本王听明白了。” 戚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谢王爷宽恕。” 时刻不忘林暮的话,顾念廷转眸一笑,主动询问。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计?” 顾念廷视线不及之处,戚磊眸色一黯,审视林暮,杀机已起。 林暮波澜无痕,不以为意,专心布局计策。 “王爷掌握密枢台,最为紧要,便是说降密枢丞苏大人,然后,才能谋取密枢相杜大人心志。” “苏大人,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我在敌方多年,偶然间有所耳闻。” 顾念廷眸色灼灼莹然,瞬间来了兴趣。 “苏大人家中无妾,唯娶一妻,奉若珍宝,看似情有独钟,不想,居然另有隐情?” 林暮莞笑点头。 “是也。” “绾昭仪,早年嫁入顾府之前,曾与苏大人两情相悦。奈何周全朝局,她只能放弃爱者,选择嫁给当时如日中天的顾大人,也就是当今圣上。” “而后,局势渐渐落定,两位有情人,终是不忍寂寞,时常幽夜会面,直至转天一早,才肯依依不舍分离。” “王爷若能当场抓住这个把柄,适当利用其心。那么,苏大人,不请自来!” 来者不善,戚磊感受清晰。 可是感受无用,如何才能说服王爷,莫再入局? 这样下去,情势险峻,可想而知…… 顾念廷沉浸其中,无心多想,就事论事,表露苦恼。 “说得简单,实难作为。苏大人幽会多年,必然谨慎小心,就连父皇都被瞒天过海,本王如何抓得到他的把柄?” 林暮悠然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此事不难,在下已然打探清楚,了解每处细节。” “苏大人家妹,名曰苏筱涟,嫁与宋侯为妻。二人育有一子,众所周知,便是铜事中丞宋大人。” “苏大人与宋大人,既是舅甥关系,自然有些通融。皇宫防卫,每每轮到宋大人,都会放任苏大人隐迹进宫,与绾昭仪相会。” 听有突破口,顾念廷迫不及待发问。 “何以隐迹?” 林暮不慌不忙陈述。 “宋夫人借由看望侄女,入宫求见柔昭容,苏大人扮作常侍,跟在妹妹身边。” “柔昭容宫中,有位太监,年纪、身形,与苏大人有几分相似。苏大人进宫,与他互换衣裳,待到宋夫人离宫,自然而然带走那名太监、留下苏大人。” “继而,柔昭容寻由拜见绾昭仪,以同样的方法,将苏大人换入绾昭仪宫中。夜深,皇上派人巡查后宫,苏大人会躲进一间偷偷修建的密室里,确保无虞。” “转天一早,柔昭容处,一切就绪,便会传见宋夫人,不着痕迹换回太监、送苏大人出宫。” “如是多年,秘密行事,皇上并无察觉。” 顾念廷目不斜视,商榷议事,一丝不苟。 “依你之见,本王何时现身,最为合适?” 戚磊沉默不语,在心里作答。 最好永不现身,远离是非。 林暮不失恭敬,给出建议。 “在下愚见,抓人抓双,应在转天一早,奇袭去往绾昭仪宫中。” 顾念廷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神色略微犯难。 “不得传见,本王何以随意出入后宫?” “但若按着规矩求见,绾昭仪必定有所戒备。” 林暮沉吟片刻,顺意给他思索时间,待到他问,才有回复。 “荣妃娘娘,与钟淑仪娘娘交厚,算是闺中密友,王爷一直敬称姨母,何不求见于她?” 顾念廷恍然一怔,惊喜一笑。 “是也,由何姨母带着本王,前往绾昭仪宫中,于礼而言,并无不妥。” 商量罢,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事既完备,只等苏大人进宫。对了,宋大人哪日负责皇宫防卫?” 林暮笑着表示。 “原要等到半个月以后,今日天幸,宋大人与杜大人换班。王爷良机,就在明日一早!” 顾念廷欢呼雀跃,像是接到天上掉下的馅饼。 “哎呀呀,多亏你献策及时,不然,本王定要错过良机!” 事态发展,愈发不可收拾,戚磊扶额无奈,已然不敢再听。 此计制定,只等王爷上钩,所谓良机,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有,便是什么时候有,何来错过一说? 唉,王爷怎就看不明白呢? 顾念廷忻忻得意,戟指皇宫方向,以为大事将成。 “好,明日一早,本王便就进宫抓双!” 第429章 求你配合 苏鼎等人,接到顾孟祯的命令,依着计策,各就各位。 顾念廷也是照计而行,主动求见荣妃,何姝。 清晨薄雾,覆上一抹朝霞斑斓,逐渐散去。 听说宸王求见,何姝不假思索,允准一见,甚至笑迎而去,就像相见自己儿子。 “廷儿。” 远远认出姨母身影,顾念廷急忙上前行礼。 “小王顾念廷,恭请荣妃娘娘金安。” 妃位、王爵,同属正一品,按着规矩,顾念廷可以免去礼数,也可平礼问好;但皇妃和皇子之间,名义是母子,所以顾念廷遵循礼法,还是可以行此大礼。 见他如此懂事,何姝既是感动,又是心疼。 “我们之间,何需这样客气?快快平身。” “晨时还凉,廷儿怎不添件披风?快请正殿叙话,免得冻着。” 左右环顾,确认皆是心腹,无有外人,顾念廷摆摆手,婉拒正殿一行。 “何姨母请慢。我此来,是有要事,求你配合。” 何姝微微一怔。 “哦?何事?” 顾念廷有条不紊,转述林暮计策,不过,没有提起林暮。 林暮特意嘱咐,倘若提他,荣妃娘娘也会有所顾虑,一如戚陶二位大人,那么,王爷免不得又要听一番劝言。 故而,顾念廷假称,这是钟桦之计。 即便如此,何姝仍有猜疑。 “这……当真是祁盟主之计?” 料到她会迟疑,林暮早就教过劝说之法,顾念廷依言实施,做出孤苦可怜之状,有意无意,改了敬称。 “荣妃娘娘这么问,便是不愿帮忙?” “唉,也罢。” “犹记母妃讲述旧事,荣妃娘娘以民籍之身,嫁入顾府,她便与你一见如故。盛平初年,父皇登基,册封你们二人,分别为淑仪、修媛,位分不高、亦无封号,同病相怜,更为相惜。” “去年,母妃平步青云,荣登凤座。她首先所想,既非母族,也非爱子,而是你,不仅扶持妃位,还向父皇禀荐封号,荣,意在吾身之荣、予尔以耀。” “我还以为,前有挚友之情,后有扶持之恩,荣妃娘娘自会善待故友之子,没想到……” 何姝看着他长大,最见不得他瑟瑟无助的样子,每每一见,便是心软。 “本宫多问一句,意为担忧,你瞧你,满身怨言。” 听出语态有些转变,顾念廷暗暗一笑,适时改回敬称。 “母妃撒手而去,懿贵妃也不要我,没有母妃的孩子,皆是如此。何姨母不曾体会,所以不觉疼痛。” 何姝全然不疑,温柔以对,耐心安慰。 “你母妃,离你而去,实非所愿。懿贵妃,不提也罢,你何苦屈身,去做她的儿子?” “可惜本宫与你,算作姨甥关系,名义上,不好收养,不然,你该跟在本宫身边。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论本宫得宠与否、权势如何,家人相处,总比她人多些温馨。” 顾念廷轻轻点头,沉默寡言,可怜兮兮。 “何姨母所言甚是。” 何姝玉手柳然,为他舒展眉头,和悦而笑,不再有疑。 “廷儿莫再难过,本宫都听你的,这便前去抓双,可好?” 原就是做戏,非是真的悲伤,顾念廷瞬时喜笑颜开。 “多谢何姨母。” 看出这是做戏,何姝也不生疑。 在她看来,廷儿白水纯然,从来没有坏心思,所谓做戏,不过撒娇而已。 “来人,速备马车,去宛萦宫。” 朝霞织锦,映照朱门赫赫,徐徐绚烂宛萦宫。 绾昭仪,名曰沈虹琳。 苏鼎提前而至,请她假作晨起梳妆,尽可穿戴整齐,坐在梳妆镜前;他则身穿里衣,躺在床上。 这样一来,既不影响计策实施,也能保住沈虹琳的身节,两全其美。 紧接,便是静候顾念廷等人到来。 没等多久,只听外头,嘈杂声急。 “荣妃娘娘,你不能擅闯寝殿,昭仪娘娘还没晨起呢。” “是啊,请容奴婢通禀一声?” 何姝不怒自威之言,随即传来。 “尔等大胆!” “本宫乃是妃位,理应绾昭仪出迎,岂有本宫求见通禀之理?” “你们这般心虚,莫非房里藏有外男?休要阻拦,都给本宫让开!” 话落,何姝夺门而入。 顾念廷避嫌男女,无有传见,只能候在门外。 苏鼎装作猛然惊醒。 “荣妃娘娘?!” 见他一身里衣,何姝连忙侧过身去。 跟随宫女,也是侧身。 苏鼎一阵手忙脚乱穿衣,不慎摔下床,跌落在地,顺势一跪。 沈虹琳也是惊慌失措,颤颤巍巍起身行礼。 二人齐声。 “恭请荣妃娘娘金安。” 随行太监,小声禀知,苏鼎已经穿好外衣。 何姝悠悠回身,不紧不慢落座,由他们跪着,没有示意平身。 “绾妹妹是为何意,苏大人何故在此?” 沈虹琳欲言又止。 “这……” 何姝漠然落眸,威仪不言而喻。 “可知私会外男,罪当如何?” 沈虹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揽下所有过错。 “嫔妾深知,但请荣姐姐明察,苏大人不知情况,此皆嫔妾所为,一切罪责,应由嫔妾一人承担。” 苏鼎紧随其后,毅然决然表示。 “荣妃娘娘请明察,此皆在下迫使而为,绾昭仪娘娘不出自愿、实有无辜。” 他们做戏真切,并无一分不妥。 依着外甥的意思,何姝扮起白脸。 “原来你们二人,隐有这般深情,本宫实在感动。奈何宫规森严,本宫高居妃位,不得不按律令,如实上禀、严正处置,还请苏大人、绾妹妹见谅。” 这时,顾念廷在门外求见,经得何姝允准,方可入内。 他跪在何姝面前,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恳求何姨母,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何姝语重心长劝告。 “廷儿,你糊涂啊,怎可为他们求情,莫非不懂今时局势?” 顾念廷字字铿锵,求情之意,尤为坚定。 “小甥求情,不为朝局,只为仰慕。实不相瞒,久闻苏大人威名,小甥暗自奉为楷模,从小到大,已是遥遥数年。” 苏鼎适时做出感动神情。 何姝没有立马答应,表露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此话当真?” 第430章 收服苏鼎 顾念廷眸意磐石,不可撼动。 “千真万确。恳请何姨母,成全小甥寥寥心事!” 何姝无可奈何一叹,点头答应。 “唉,好。” 顾念廷笑逐颜开,再行大礼。 “多谢何姨母。” 礼罢,他起身,疾步走向苏鼎,满目钦佩之色,亲手扶起楷模。 “苏大人受累,快快请起。” 苏鼎不忘做戏,第一时间转眸,看了一眼沈虹琳。 顾念廷会意,转向何姝,用眼神询问。 何姝拂手示意,假作顺着外甥心事,勉为其难露出一个笑容。 “绾妹妹,平身。” 宫女恭敬上前,扶起沈虹琳。 深怕累着廷儿,何姝沉声补充一句。 “赐座。” 就这样,四人依着规矩安坐,顺势屏退所有宫人。 何姝在此,苏鼎和沈虹琳纵然有话要说,也不好意思直言。 顾念廷知晓他们的难处,主动叙话。 “不必本王多说,苏大人自然心明意了,你们二人密事,正是本王透露何姨母知晓。” “本王此举,绝非拿作把柄之意,而是事有变故,不得不为之。” 苏鼎发出一阵疑惑。 “事有变故?” 顾念廷眉心沟壑,呈现一派肃然。 “嗯。” “因有楷模之慕,本王对苏大人的动向,多有关心。不过,请苏大人放心,本王从未打听私隐之事。” “今日一早,本王收到可靠消息,父皇口谕,这两日,不许苏府、宋府中人进宫。此事甚为可疑,故而,本王派人打探消息。” “暗探获悉,父皇收到匿名书信,得知你们二人情事,所以阻止宋夫人进宫、将你换出来。如是偶然,本王方知苏大人密事。” “本王来不及思虑太多,急急进宫求见何姨母,谁知一语未罢,何姨母有所误会,兴师动众,便来抓双,本王拦都拦不住。” “唉,本来此事,可以平静解决,不会惊吓二位。都怪本王,表达不清,口齿笨拙,才让何姨母误解我意,还望苏大人、绾昭仪娘娘见谅。” 沈虹琳轻轻摇头,温和一笑。 苏鼎一双沧桑眼眸,时有晶莹,时有欣慰。 “原来王爷好意在此。” “多亏王爷时时关心,在下方能幸免大难,王爷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说罢,苏鼎便要行礼。 顾念廷立即伸手阻止,凝眸苏鼎,不吝表现望云之情,犹似敬重亲父。 “苏大人客气。” “有幸保护苏大人一次,哪怕冒着性命之忧,本王也是甘之如饴。” 苏鼎面色凝重,眸不乏无助,说回正事。 “皇上不时便至,不知王爷有何妙策,救我出宫?” 顾念廷盈着淡淡笑容,临危不惧,游刃有余。 “二位相聚之法,本王派人查实,略知一二,入宫前,特意去了一趟宋府,请那位公公扮作本王常侍,一并带入宫中,现已候在殿外,静等与苏大人交换衣裳。” 苏鼎松一口气,进退有致回应。 “王爷思虑周全,在下心悦诚服。” 目的未成,何姝依着计策,继续收服苏鼎之心。 “廷儿,你利用本宫,保全楷模?” 顾念廷离开座位,乖顺跪在姨母面前。 “请何姨母宽恕,小甥实有迫不得已。” 何姝声色俱厉,像是怒不可遏,实则巧用言辞,刻意渲染外甥义举。 “你帮着外男,私会宫妃,还拉本宫下水,可知东窗事发,本宫该当何罪?你简直不像话!” 顾念廷垂眸埋首,愧疚难当。 “小甥知错。” 何姝装腔作势质问,假模假样责罚。 “你一句轻飘飘的知错,便能换来本宫安然无恙么?回府之后,夜夜挑灯,罚抄古卷,抄到明理懂事为止!” 顾念廷消沉一应。 “是。” 瞧着气氛正好,苏鼎感动愈浓,几乎五体投地,给顾念廷行礼,信誓旦旦宣言。 “改志王爷,在下愿效犬马!” 顾念廷开始惺惺作态,双手示敬去扶,一脸无辜否认。 “苏大人这是何意?本王说过,救你,不为朝局。” 苏鼎眸中闪着泪花,面容越发和蔼,一字一句,诚心诚意。 “在下知晓,荣妃娘娘与钟淑仪娘娘交好,一同陪伴王爷长大,你们之间,感情一如亲生母子。” “而今,王爷为了保护在下,不惜付出自身性命,更将姨母安危、置于悬崖边缘。可想可见,楷模之言,毋庸置疑。” “王爷奋不顾身,不计回报;在下自当结草衔环,恩以重报。” 他话锋一转,忽生几分自卑,眸低一分,犹显落寞。 “惜哉,微薄之身,王爷既有疑忌,又有不屑,不肯收纳愚士。如此一来,在下唯有自裁,以解王爷危悬之急,亦不使荣妃娘娘为难……” 宛萦宫寝殿,没有任何兵器,苏鼎砸碎一只茶杯,随手执起一块陶瓷碎片,置于脖处,作势决心赴义。 何姝见状一惊。 原以为计策简单,难以成事,没想到苏大人倒戈,如此神速。 这是诈降? 还是祁盟主之计,确实神妙? 顾念廷急忙拦下,一把夺过苏鼎手中碎片,奋力一扔,继而扼住苏鼎手腕,令他不能再做傻事。 “苏大人请慢,切莫冲动!” 沈虹琳不敢有负圣命,眼见苏鼎轻生,立时忧惶,迅速离开座位,想要救人;但见顾念廷先一步出手相救,她放心几许,徐徐落回座位。 顾念廷并没有在意她的举止,一心劝言苏鼎。 “本王是来救你,怎忍眼睁睁看你,身殒当场?” 苏鼎顺理成章,理解其意。 “王爷之意,便是愿意纳士?” 没等顾念廷反应过来,他便是顿首一礼,欣喜若狂。 “在下,深谢王爷不弃之恩!” 原意便在于此,他既默认,顾念廷自然不再拒绝,暗自得意,表面依旧礼敬有加。 “本王愚笨之能,不堪大用,多谢苏大人不弃。” 苏鼎再次被他扶起,两人回到座位。 为了加深信任,苏鼎不落计策任何一处细节,肃肃认真,继续表态。 “王爷龙凤之姿,卓尔不群,怎会是愚笨之能?” “不过,在下意愿追随,非是独独敬仰王爷才谋出众,更为在意,乃是王爷经明行修,德才兼备。” “反观皇上,对待我们这些老臣,太过苛刻。其实,在下早有弃离之意……” 时机正好,放风的宫人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携众,即将赶到宛萦宫。 顾念廷礼贤下士,亲自帮着苏鼎更衣,百般掩护,带他逃离是非。 第431章 履险如夷 为了防止苏鼎逃离,顾孟祯做戏做全,及时换掉皇宫防卫。 因此,顾念廷二人离开皇宫,并不顺利,马车行至宫门,便被隐卫拦了下来。 马车停下的一刻,顾念廷原就悬着的心,更是栗栗危惧。 苏鼎也是如坐针毡,惊慌失措。 “王爷只用护卫,不用常侍,铜事台的人倘若细查,后果可想而知。” “该如何是好?” “在下有事,倒不打紧;就怕连累王爷,牵连荣妃娘娘,在下于心难安。” 顾念廷缓和心绪,尽量沉静下来。 “苏大人切莫忧虑,本王自有办法。” 他先安抚苏鼎,而后打开马车小窗,给隐卫一个正脸,冷冷抛去三字。 “是本王。” 认出顾念廷,一众隐卫纷纷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波澜不惊,一声令下。 “放行。” 隐卫没有听命,恭然传达圣意。 “皇上有旨,务必搜查所有出宫之人。” “在下或有得罪,但请王爷见谅。” 这些,原本就是林暮的安排,自然提前给了顾念廷解决之策。 以身涉险,恐有意外状况,顾念廷有些心里没底,试探而问。 “负责皇宫防卫的大人,何在?” 隐卫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魏大人前往巡视御花园。” 不出林大人所料,负责之人,正是铜事中相魏统,顾念廷彻底放心下来,安之若素一笑。 “请魏大人,赶来见我。” “本王地位尊贵,勉强可以由他搜查,你等隐卫,不准靠近。” 要求并不过分,隐卫当然应声。 “是。” 没过多久,隐卫寻回魏统。 魏统刚上马车,没等搜查,便先认出苏鼎。 “苏大人?” 顾念廷灼灼桃眸,霎时黯淡无光,语态阴森,凌凌纠正。 “魏大人看错,这是本王的常侍。” 魏统依照圣意办事,自然有恃无恐,扯扯嘴角,几分狂妄。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王爷应该没有选用常侍。” 顾念廷态度从容,绰有余裕。 “今日新选入府,没来得及登记在册,不行么?” “魏大人如若不信,可去密枢台一问究竟。” 他的面色,不含一丝笑意,温度凛凛,骤然一降到底。 “本王则去拜访魏府。” “魏大人早年错杀娄老夫人,为了掩饰行径,才将小妹嫁去娄府。这事,令堂、令夫人,都还一无所知?” 此事,在娄修钰出事之后,魏统便已处置干净,也向皇上坦白一切,所以可作计策之用。 至于魏老夫人和魏夫人,早就知情,只是事从保密,所以没有对外言明。 复提这事,魏统已然心无惧意,然而依计行事,必须脸色忽变,猛地一惊。 “你……王爷如何得知?” 顾念廷故弄玄虚,补充一句。 “本王不止得知,还有证据呢。” 瞧着魏统逐渐面无颜色,他沾沾自喜一笑。 “孝子贤夫之名,不复存在,不知令堂、令夫人,将会作何反应?” “本王实在好奇,魏大人可想一观?” 魏统连连摆手,慌忙示弱,浑身颤抖,畏惧胆寒之态,一目了然。 “不可不可,王爷三思!” 顾念廷坐姿闲然,悠悠发问。 “请问,他是苏大人么?” 魏统高傲不再,埋首垂目,惶恐不已。 “此乃王爷常侍,绝非苏大人。” 顾念廷展开折扇,慢摇起来。 “马车之中,可有疑处?” 魏统颤颤巍巍摇头。 “无疑。” 顾念廷笑意渐深,忘乎所以。 “那么,可以放行?” 魏统为了活命,曲意逢迎提议。 “在下亲送二位离宫。” 顾念廷满意一笑。 “算你识相。” 走下马车,魏统拂手示意,隐卫速即让出一条路。 魏统点头哈腰,恭送顾念廷离宫,扶着走下皇宫马车、坐上宸王府的马车,目送远去。 “恭送宸王殿下。” 马车上,苏鼎一脸茫然,主动发问。 “王爷怎会知晓魏大人密事,竟还手握证据?” 顾念廷得意洋洋,慨然答话。 “密事,是太医林大人告知。” “他昨日来投,已是本王挚友,所说所言,可信可靠。” “至于证据,本王根本没有,胡说一通,吓他罢了。如林大人所料,做贼心虚之徒,经不起吓,等不到核实,便会乖乖顺从。” 话至此处,他不忘嘲笑一番。 “呵,魏大人孝子贤夫,名不虚立。” 引话成功,达到目的,苏鼎顺势奉承。 “依我看,非是魏大人经不起吓,而是王爷履险如夷、临难不慑,赫赫气度之下,谁能不输?” 顾念廷满心欢愉,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苏大人过奖,本王愧不敢当。” 初来乍到,为了立足,苏鼎的讨好,合情合理,并不突兀。 “王爷谦逊,在下只觉如沐春风;另兼品德高尚,值得天下众人效仿学习。” 宸王府,距离皇宫不远,两人说着话,很快回到王府。 苏鼎假意要走,顾念廷立即展臂一拦。 “苏大人难得登门,定要用过早饭再走,不然,本王岂非怠慢?” 本来就该留下,苏鼎没有拒绝,欣然拱手一礼。 “王爷盛情难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顾念廷依旧表现瞻仰楷模之状。 “深知苏大人口味喜好,本王离府前,便吩咐备好早饭。” “请苏大人,入饭厅一叙。” 苏鼎没有点破,投入做戏,喜不自胜。 “哎呀,王爷如此恩厚,在下心实有愧,拜谢拜谢。” 顾念廷示意一请。 “苏大人先请。” 苏鼎客气推辞。 “岂敢岂敢?王爷先请……”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好不容易走到饭厅。 林暮恭候多时,听见门外动静,起身迎步。 “恭请苏大人福安。” 苏鼎颔首而笑。 “小林大人,有礼有礼。” 三人寒暄几句,入座开始用饭。 随后,陶康平手持封正台册本,求见而来。 顾念廷正在兴头,想也不想,允准一见。 在他看来,昨日相谈,陶康平已经接纳林暮,必然不会再有异议,所以放心传见。 进门第一眼,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宸王府,陶康平顿足失色,惊惶错愕。 “苏大人?” 第432章 布局者,反被算计 顾念廷神采飞扬,炫耀战绩。 “方才,本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苏大人于危难之间……” “自此,苏大人便是本王的入幕之宾。” 叙述话罢,发现陶康平一直站立,他喜笑颜开,热情邀请。 “陶大人站着做甚?快快坐下一同用饭,自己人,不必客气。” “对了,陶大人亲至,有何要事?” 陶康平面露一丝难色,缓缓入座。 “这……” 昨日,陶康平便听戚磊说过,林暮献计,说降密枢台苏大人。 陶康平当即就与戚磊商量对策,夜深不眠,千思万虑,好不容易成计。 他们打算用封正台公事,将顾念廷引去京郊,巧妙错过今早之行,没想到,还是被林暮抢先一步。 昨天商量计策,最后定下王爷辰时三刻入宫,其实是故意说给戚磊听的。 实际上,林暮提前唤醒顾念廷,以“事情或有变故”为由,建议王爷尽早入宫。 这样一来,等陶康平登门求见,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听罢王爷叙事,陶康平后知后觉,计中有计,不禁一声自嘲。 外人在场,他不愿出示册本,透露封正台机密,于是答言。 “无甚要事。” 顾念廷没有轻信,提出质疑。 “不会。” “无甚要事,哪里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 每一步,皆在谋算之中,林暮有条不紊进行。 “王爷请看,陶大人手中所持,正是封正台的册本。” “昨日,新一轮盛京会试结束,陶大人负责任贤使能,在下斗胆一猜,这本册子记录,便是封正侍的候选人物?” 册本都长一个样子,顾念廷认不出来,转而问于陶康平。 “是吗?” 陶康平满不情愿作答。 “是。” 每每见识林暮奇才,顾念廷俱是一阵惊喜。 “林大人当真神机妙算。” 林暮谦虚一笑。 “卖弄拙才,让诸位见笑。” 苏鼎做出一脸疑惑,不解而问。 “八台人选,皆是掌权大人择定,继而禀明帝瑾王和皇上,经得允准,方可授职。陶大人何故不去上禀,却来拜见王爷?” 顾念廷无有隐瞒,直截了当,告知实情。 “苏大人有所不知,这几年,封正台的人选,都是由本王精挑细选之后,再去禀报父皇和皇叔。自己人嘛,总要挑些本王看着顺眼的。” 肆意干涉八台中事,乃是重罪,陶康平想要阻止,无奈,根本拦不住王爷这张快嘴。 苏鼎眼底浮着一抹不屑。 “王爷善体下情、事必躬亲,在下佩服。” 顾念廷沉浸其中,乐不可支。 “苏大人过誉。” 回话之后,他转向陶康平,继续询问。 “请问,是哪一类封正侍?” 陶康平百般无奈。 “乃为封正台,筹谋屯田良策之人。” 顾念廷微微一怔。 “岂非要去京郊,实观良策用处?” 陶康平点点头。 “是也。” 换到陶康平的事,顾念廷一瞬找出疑处。 “以往,这一类的封正侍,都要会试之后、至少两日,才能挑出合适人选,这次怎么这么快?” 陶康平扯开嘴角,想要保持礼貌,笑容却是难看至极。 “戚大人与在下,暂放他事,连夜选出屯田人才,只等王爷定夺。” 顾念廷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就事论事,表达不满。 “你看你,多此一举,本王今日另有安排,哪里有空做这种事?” 有林暮二人在,陶康平隐隐不安,多问一句。 “王爷何去?” 顾念廷得意洋洋一笑。 “今日苏大人轮休,本王打算带他逛逛街市、观赏直播,好好放松一下。” 陶康平满是惊异。 “王爷要去观赏直播?王府库房,不是有些吃紧吗?” 顾念廷志得意满,桃眸四顾,一派欣然。 “苏大人明日公忙,便会重办屯田拨银一事,把银数提到最高。加之,林大人另有献计,富余出来的银子,正可补上宸王府的空缺……” 忽来一阵眩晕感,陶康平心头一紧,大受震撼。 “王爷是指,贪墨朝廷拨银?” “纵有富余,那些银子,也不能塞进宸王府的库房,这么简单的事理,还需在下说明吗?” 主要问题,不在王爷,他睨向苏鼎,厉声谴责。 “苏大人初来,便教王爷这些,若传出去,只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苏鼎淡颜以对,不以为意反驳。 “陶大人何必忧心?” “皇上面前,我还算说得上话,劝他同意,把这些银子赏给宸王殿下,不成问题。” “王爷节省开支、屯田拨银多有富余,此乃大功,理应重赏;另外,父亲抚养儿子,此乃天经地义。” “综上所述,何有贪墨?” 陶康平毫不客气怒斥。 “强词夺理!” 苏鼎面色一沉。 “我早早入仕,好歹算是你的前辈,陶大人言辞,何以这般无礼?” 转眸顾念廷,他立时换作老弱扶病、可怜兮兮之状。 “想是王爷,借着陶大人之口,赶走在下?” “敢问王爷,是看不起在下愚才,还是心有疑虑,不愿付以信任?” 顾念廷愧疚骤起,急急否认。 “本王何有此意?” 他不知如何辩解,唯向陶康平发难。 “陶大人又在排除异己?终日没点正事,就知道争来斗去,还要嫁祸到本王身上,你哪来这么多阴狠心思?” 陶康平满心冤屈。 “在下尽皆忠言,王爷怎能不分青红皂白?” 顾念廷自以为耐心劝告,实然咬牙切齿,一脸丑恶。 “苏大人初来,便赠这样一份大礼,本王感激不尽。你倒好,当着本王的面,便作讥讽。” “你和戚大人,除了索要银两,还会什么?没有苏大人权衡,没有林大人筹谋,你们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陶大人,做人,要懂知恩图报。这个道理,还是本王小时候,你教给我的。” 林暮停下筷子,慢悠悠取来方巾,擦拭一下嘴角,继而劝慰。 “王爷息怒。” “苏大人一片好意,陶大人亦是一番忠言,二者并不冲突。” 劝罢,他自然而然,绕到计策。 “不如这样,王爷安心陪着苏大人逛街,在下代为择选屯田人才。请问王爷,意下如何?” 又是一阵眩晕,猛地席卷而来,陶康平怒目圆睁,难以置信看着林暮。 戚大人描述,布局者,反被算计,其中滋味,他今日也算尝到了! 第433章 王爷记性真好 陶康平苦笑连连,茫然无措。 话至此处,他还能进言劝谏吗? 忠言逆耳,如有言之,王爷必然又是一通指责。 并且,苦苦进言,或许不起任何作用,就像小石沉入大海,无声无息,激不起一层浪花。 祁盟主若在,善言劝解,肯定能让王爷幡然醒悟,可他…… 纵然无用,纵使自不量力,陶康平还是选择劝谏。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昨日,王爷便有应允,林大人在府,只负责医事。” “况且,今非林大人轮休之日,他哪得清闲,择选封正侍?” “苏大人初至,便教王爷贪墨,绝无好意。万一他们里应外合,托言赏赐,另作阴谋,不知不觉促成王爷贪墨事实。到时,何以解之?” “王爷请想,皇上赏赐,何故选用朝廷拨银,最后归置来去、说不清楚,王爷极易陷入两难之境。如有好心,怎会这样冒险行事?” 安静听他说完,林暮扬起一抹微笑,和善说明。 “陶大人或许不知,皇上有旨,让我这段时日,暂时不必去往太医院公忙。” “想是皇上听说,我住进宸王府,料准心志有移,特意防备一手;帝瑾王原就狐疑,这会儿,更是借口不见,与我划清界限。” “故此,卑职有的是时间,代替王爷前往京郊,择选贤才。” 顾念廷听到重点,强调附和。 “林大人光明正大来投,父皇和皇叔皆是避之不及,倘若这时,本王再有疑之,你让林大人如何自处?” 他看着陶康平,反作劝导。 “请陶大人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一想,诚心正意,却换来满腹疑团,是何感受?” 陶康平有苦难言。 “我……” 苏鼎神态轻松,借以解释,行抱怨之实,趁机离间。 “陶大人好生多心。为王爷解难,我是真心实意,所谓拨银赏赐,凑巧罢了。” “你既多虑,我多劝几句,让皇上另行赏赐,这总行了?” 没有片刻犹豫,顾念廷迅速中计,劈头盖脸,一顿责难。 “什么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算是开了眼界。” “闲暇之余,陶大人应该学学苏大人宽宏大量,学学林大人赤心相待,终日只想如何排挤同僚、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能成什么大事?” 辩驳无益,陶康平并不理会苏鼎二人,一心奉劝王爷。 “值此非常时刻,请王爷婉拒任何赏赐,万一暗藏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顾念廷阴阳怪气,反唇相讥。 “哟,陶大人这是,想到赚取银两的好办法了?” 他横眉冷对,不给一个好脸色。 “婉拒赏赐,说得轻巧,宸王府库房有难,如何解决?” 陶康平义正词严,给出建议。 “王爷省吃俭用,无需额外赏赐,只依靠王爵俸禄,维持日常花费,足矣。” 他略略思索,浩然正气,补充一句。 “实在不行,在下愿意让出一部分俸禄,敬献王爷。” 顾念廷是非不分,全然不领好意,趾高气扬,便是一通说教。 “你这是什么话,岂非施舍?” “本王高位于你,唯有本王赏你,哪有你赏赐本王的道理?” 陶康平心绪低落,万般无助。 “在下无有此意。” 听之敷衍答话,还要做出一副深受欺负的模样,顾念廷忍无可忍,大发雷霆。 “你简直……” 林暮及时拦住他的话,柔言抚慰。 “王爷又要气恼?在下实在胆怯,求王爷息怒。” 一听他的话,顾念廷顿时喜笑颜开。 “好,本王不恼。” “今日之事,就这么定下,屯田良才,由林大人负责择选。” 他伸手入袖,取出随身金印,交到林暮手中。 “你拿着这个,号令封正台一众,胆敢有人反对,事后禀报本王。本王寻由上禀参劾,全数严惩不贷,一个也不姑息!” 林暮欢喜接印,感谢王爷的同时,不忘暗喻奚落陶康平一句。 “多谢王爷委以重用,多谢戚陶二位大人托付信任。” 陶康平心绪,霎那间崩溃。 “王爷……” 顾念廷蹙眉深深,扬手制止。 “休再多言。” 他考虑周到,深怕林暮有事,仔细嘱咐。 “本王护卫,留下乌焉一人,其余一众,随你去往京郊,贴身护你周全。” 林暮欣悦一应。 “是,谢王爷。” 顾念廷笑颜温暖,字字亲切,转而开始复述林暮说过的话。 “昨日,你另有献策,招抚密枢相杜大人。” “本王记得,你言,杜大人喜好务农,腹有屯田良策,早年便有心愿,帮助天下百姓丰收,奈何被父皇埋没,至今没能人尽其才。” “不过,你说,招抚杜大人,必须先一步请到苏大人,方可进展顺利。” 话罢,他一副等待夸赞的神情,冁然而笑,看向林暮。 “本王可有记错?” 林暮琳琅而笑,仿若百花齐放。 “一字不落,王爷记性真好。” 顾念廷心境,陡然间,柳烟花雾,春色迷蒙。 “是你字字珠玑,说得极好。记诵你的话,本王不觉倦怠,甚至乐此不疲。” 林暮微垂眼眸,于眼底斑斓一片水玉云霞之美。 “王爷谬赞,在下何敢当之?” 亲眼看见戚大人所述怪异,陶康平入眼之景,唯觉不适。 如戚大人所评,王爷的确缺心眼…… 对比陶康平的漠视不屑,苏鼎不吝展露艳羡歆慕,谁善谁恶,有目共睹。 “挚友之情,一望而知,在下心慕手追,感深肺腑。” “人这一生,有幸结交一位知己,实属不易。唉,在下活到这个岁数,所遇毫无一人,眼见此情此景,心中深深感伤也。” 听过戚磊昨日评述,今日听到这话,顾念廷只觉惊喜交加,忍不住拍手称快。 “苏大人真乃慧眼丹心。” “不像戚某人,言辞荒谬,可笑至极。” 苏鼎之语,暗有提醒,顾念廷桃眸凌厉,遽然落在陶康平身上。 “请问陶大人,如何看待?” 已有前车之鉴,陶康平当然不会自寻烦恼。 “在下以为,苏大人所言极是。” 顾念廷大手一挥,给予肯定。 “不错,比起戚某人,你亦胜之。” 陶康平厚颜讪笑。 “多谢王爷赞许。” 顾念廷不多理会别人,一边给林暮夹菜,一边继续方才的话头。 “你还没说,如何招抚杜大人呢?” 第434章 招抚杜大人 林暮正容亢色,叙述计策内容。 “在下浑忘说明,这便禀言。” “王爷知晓,盛京之内,不见农田。最近田野,也要去到京郊,方能见到耕种之事。” “每到轮休,杜大人都会伪装成普通农者,悄悄离京,近则去往京郊,远则去往附近县城,下地务农,教学屯田之法,帮助当地百姓,实现丰收大喜。” “奈何,她贵为八台丞相,没有瑜旨圣旨允准,不得擅离盛京。王爷忽然现身,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本可上告其罪,却愿放她一马,并有允诺,待到大事得成,许她转任封正台丞相。” “知遇有恩,杜大人势必来投!”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顾念廷不由自主,跟着心潮澎湃。 “妙计妙计!” “那你为何要说,必须先一步请到苏大人?” 林暮若有其事回答。 “因为杜大人所到之处,天底下,唯有苏大人知晓,在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陶康平几近听不下去。 苏鼎便罢,还要安排杜菡萍前来诈降,欺人太甚! 这一步一步,岂非拿着王爷,当作傻子戏弄? 他束手无策,难以劝言,只能这么暗自抱怨,以纾其愤。 苏鼎坦然自若,静候说话时机,怡然接上了话。 “原来王爷有意招抚杜大人,此事易办,无需这么麻烦。” 一听如此,顾念廷喜眉笑目,表露一分期待。 “哦?苏大人有何妙策?” 苏鼎摆摆手,神态轻松,一如寻常叙话。 “招抚杜大人,何需计策?” “正如林大人所言,杜大人嗜好农田中事。因此,她早就有意来投,这几年,更是对王爷推崇备至,就连指导农耕,农田呈现之景,都是爱敬王爷的美词。王爷速往曙英县,登高俯瞰,一瞧便知。” 曙英县的农田,确有爱敬顾念廷的美词,但是,并非杜菡萍的美意,而是当地百姓,自发种植。 去年,为了顾念廷梦寐以求的民心所向,宁云溪攒下银两,选在盛京附近几处县城,以宸王的名义,布施耕种所需,提高收成总数,解决受灾百姓燃眉之急。 而后,几处县城的农者,不约而同,巧以耕种,默默表达感谢。 宁奉哲离京路过,偶然发现农田之景,随即打听清楚缘由,便就用作计策。 顾念廷毫不知情,初听初闻,狂喜不已。 “此话当真?” 鱼儿轻而易举上钩,苏鼎深深一笑。 “确无可疑。” “王爷可要前往一观?” 听说被人景仰,顾念廷立马装腔作势起来,整理一下仪容衣裳,自信扬笑。 “不可辜负美景,本王即刻前往。” 话罢,他迫不及待,高声吩咐。 “来人,备马车。” 林暮盛一碗粥,放在顾念廷面前,柔声细语关心。 “王爷贵体,怎可忍受饥餐?还是等到用完早饭,再去。” 顾念廷兴致勃勃,蓄势待发。 “本王已然吃饱。” 忽而明白林暮话意,他立即添上一句关心。 “苏大人饱餐否?” 苏鼎慈然而笑。 “饱食也。” 顾念廷顿然红光满面。 “那我们这便去见杜大人。” 苏鼎谦然一应。 “是。” 顾念廷转眸林暮,仔细嘱咐,尽力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你去京郊忙事,切记万事当心。” 林暮乖顺一应。 “是,多谢王爷关怀。” 看着熟悉的脸庞,呈现陌生的神情,陶康平暗自一惊。 原来王爷,懂得体贴他人?! 所以他与林大人之间,看似怪异,实为交心。 不然,王爷总不能对苏大人也…… 可是,他何时转了性情? 怎就突然懂事了呢? 想至此处,陶康平欣慰一笑。 对待并不相熟的人,王爷都能这般无微不至;那么,对待我,应是更加…… 思绪未罢,顾念廷的关怀,却已到此为止。 只见他们陆续起身,准备离去,陶康平忍不住出言叫停。 “王爷!” 顾念廷回眸一眼,一如寻常,高高在上。 “有事?” 骤然被他拽回现实,陶康平自嘲一笑。 “无事,恭送王爷。” 方向有所不同,顾念廷、苏鼎同坐一辆马车,林暮独自坐上马车,分头行事。 陶康平不能随之同去,由着林暮先一步出发,他则回到封正台,借口择选同往的封正中相,实则是为说明情况,与戚磊商量,如何悄无声息除掉林暮。 顾念廷的马车,直奔曙英县而去。 一路,苏鼎都在汇报密枢台的情况,把握分寸,足以取信顾念廷,又不至于泄露机密,损伤自身利益。 叙话间,马车离开盛京,进入曙英县地界。 苏鼎侃然说回杜大人的事。 “曙英县,杜大人指导的农田,共有六处。每每前往,她都会穿梭来去,既务农事,还会亲自下厨,慰劳农者。这会儿,估计正往各处,分发早饭呢。” “依王爷之意,你我先去哪一处寻找?” 顾念廷迅速做出决定。 “由近及远。” 按照苏鼎提供的位置,马夫由近及远,一处接着一处寻去。 顾念廷选择山路,居高临下,每经过一处农田,都能看见赞誉他的美词,游目骋怀,虚荣感愈加满足。 桂馥兰香,神怡心旷,可惜,寻遍五处农田,依旧不见杜菡萍的身影。 顾念廷面色,逐渐覆上一抹忧然。 “杜大人不会已经回京了?” 宁奉哲设下计策之时,便就料定,顾念廷会选由近及远,所以让林暮安排,请杜菡萍等在第六处农田。 他深晓顾念廷的心性,期待积攒越多,相见越觉惊喜;得时略有不易,用时方知珍惜。 一如戚陶两位大人,得之毫不费力,用之弃如敝屣。 亦如他的溪儿……馥郁香所惑,稀里糊涂出嫁,顾念廷待之,唯是凉薄。 知晓杜大人等在何处,苏鼎并不忧虑。 “王爷有所不知,不忙到深夜,她断然不肯回京。” “杜大人一定还在曙英县。” 前去第六处农田的路程,略微远些。 顾念廷等得焦急,甚至想着,莫非杜大人收到消息,故意躲着他,不愿一见? 怀着危悬之心,顾念廷来到第六处农田附近,依旧是自上俯瞰。 只见田野之间,渐渐清晰一个珠圆玉润的身影,宛如牡丹绽放,娇艳不乏稳重,丰腴不失娉婷,立身之处,正好就在美词正中。 悬心一放,顾念廷满目欣喜。 “是杜大人!” 第435章 美人计,原来在此 兴奋而致,顾念廷弃去马车,直接奔走下山,火速冲向杜菡萍。 “杜大人!” 苏鼎、乌焉等人,显然没想到顾念廷会有这么一出,俱是一脸惊讶,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王爷!” 远远地,杜菡萍听见一声呼唤,回身去看。 只见顾念廷绊了一跤,直接从山坡滚落下来,出尽洋相。她有些始料不及,愕然愣在原处。 此计目的,就是让宸王,摔下山坡,就地殒身? 这小山坡,能摔伤人吗? 顾念廷丝毫不觉疼痛,撑着草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意气风发,出现在她面前。 “杜大人。” 苏鼎等人徒步下山,还在赶来的路上。 愣神片刻,杜菡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瞬即投入做戏,顾不上行礼,容色惊惶,连连后退。 “这位贵人或许认错,我不是什么杜大人。” 农者皆在远处农忙,无人注意此处动静。 她不停退后,顾念廷步步靠近。 奔跑方停,他略有疲累,气息微微加重。 “杜大人不必惊慌,本王特来寻你,不为告发私自离京之事。” 杜菡萍娇身簌簌,下唇轻颤,忧惧之色,不言而喻。 “王爷意欲何为?” 顾念廷满怀期待,不断走近。 “得知杜大人壮志未酬,本王不禁泪湿衣衫,因此不辞艰辛赶来,请杜大人共图大事,一起如愿以偿。” 杜菡萍懦弱胆怯,轻轻摇头。 “在下心志,无需赘述,王爷不言自明。” 顾念廷一阵失望。 “杜大人这是,信不过本王?” 杜菡萍回避目光,不敢直视。 “非也。” “王爷忽至,在下尤是惊吓,心绪唯余惶惶,难以平复,容不得思虑他事。” 明了其意,顾念廷无奈一笑,停下脚步,温柔安抚。 “杜大人莫慌,都怪本王唐突。” 身边正好有块大石,他先一步入座,继而邀请。 “请坐下叙谈。” 杜菡萍故作心向往之,奈有皇上之故,只能忍痛拒绝。 “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皇上知晓,我有务农心愿,难免疑忌心志。” “不顾主恩,便是忘本,王爷请便,在下告辞。” 顾念廷不由沮丧。 “杜大人……” 远远地,苏鼎对着他们二人,高声喊话。 “杜大人请慢!杜大人留步!” 杜菡萍依言止步,顺着声音方向,转眸看去,发出一声疑问。 “苏大人?” 顾念廷弃去马车,苏鼎为表敬意,自然也要徒步。 德高望重的年纪,还要脚底生风,他一路狂奔而至,几乎丢掉半条命,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整话。 “王爷……杜大人……” 难得瞧见苏老,狼狈之状,杜菡萍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感知一丝不对劲,苏鼎勉强直起腰背,朝她看去,果然看见一张幸灾乐祸的脸。 他黯下面色,无声示诫。 杜菡萍连忙用眼神认错,轻抚苏老后背,帮他顺气。 “苏大人不急说话,快请坐下歇会儿。” 话罢,扶着苏鼎,坐在顾念廷身边,她打开食盒,取出水壶,倒一杯水,递了过去,同时乖巧一笑。 “苏大人有话要说,我自当耐心等候,此为山涧清泉,请苏大人笑纳。” 苏鼎上气不接下气,仍旧谨记做戏。 “也给王爷……” 杜菡萍恭顺一应。 “好,是。” 她取出一个干净杯子,复倒一杯水,放下水壶,双手奉上。 “王爷请笑纳。” 顾念廷回之一笑。 “多谢杜大人。” 饮罢山泉,休息片刻,苏鼎勉强恢复一点气力。 “王爷屈尊寻来,确是诚意,还请杜大人勿疑。” 杜菡萍眉心微颦。 “这么说,苏大人已然默默无闻、改变志向?” 乌焉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做戏。 犹如吟咏诗文,苏鼎有条不紊开始劝言。 “皇上何其薄情?不论面对爱者,还是我们这些忠臣,都是铁石心肠、假仁假义,你我跟随,哪怕鞠躬尽瘁,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前廷合丞钟大人,便是前车之鉴。” “你我若不早早弃舍,等到性命危在旦夕,再想如何力挽狂澜,到时,还来得及吗?” 杜菡萍一脸不以为然。 “苏大人以前,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难道,宸王殿下抓住你的什么把柄,或是给过什么好处?” 苏鼎予以肯定。 “王爷手里,确实握着我的把柄。” 杜菡萍露出未卜先知的得意,仿佛看透一切。 “哼,我就知道。” “你们合作,私心而已。” 苏鼎话锋急转。 “可他没有上告,反而护我周全,事事礼敬有加。” 杜菡萍错愕一怔,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传言,宸王对待麾下,从来都是目中无人。” 苏鼎陈述事实般,语气笃定无比。 “我亲眼所见,方知传言虚假。” 杜菡萍顺话猜想。 “莫非,传言都是皇上有意为之,防备我们弃离而去?” 苏鼎深表赞同。 “是也。” 他笑容和蔼,举以实例,为顾念廷美言。 “王爷为了见你,摔下山坡、不顾疼痛,这还不能证实,传言皆为无中生有?” 听他临时改词,杜菡萍应付裕如,眸落深思,似乎真在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 看出杜大人微有动容,顾念廷诚意满满,来了一句。 “本王切切真心,唯愿杜大人不弃。” 苏鼎气定神闲,回到原本计策。 “我记得你无意间,曾有数次透露,热爱农田、意愿改志王爷,怎么这会儿,反倒顾虑重重?” 杜菡萍配合紧密,暗喻暗示。 “苏大人此言差矣。喜好务农、意愿追随王爷,这是两码事……” 听懂话意,顾念廷目色讶然,徐徐站了起来。 “啊?” 杜菡萍羞得别过身子。 顾念廷急忙整理衣冠,确保自己,没有一分失仪。 苏鼎先是一惊,而后一笑,语态一转,兴趣盎然。 “哦?” “未曾想,杜大人另有美意?” 杜菡萍一阵娇嗔。 “我向来一心事业,无意情爱,苏大人请莫胡言。” 乌焉暗自苦笑。 戚大人以为的美人计,原来在此。 杜大人暗许芳心,在王爷看来,便等同于有人赞许他容貌俊朗、身躯健硕、浑身上下无有缺陷。 因此,就算王爷无有恋慕,也会对她关爱备至。 再加上,杜大人看似,为了王爷,耽误终身大事,这样一来,王爷甚至可能对她,心怀愧疚、唯命是从…… 第436章 可见款款情深 杜菡萍所用美人计,是宁云溪的意思,并不出自宁奉哲之策。 一世夫妻,她深知他的秉性,自满自负,而又自卑自怜,嘴上说着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心里却也不乏卑微之感,时时需要她人表现爱慕,以此获取自我满足。 爱逛花楼,并非喜好不可告人之趣,只是因为花楼女子,得到银子,就能不吝赞誉,极尽美辞,令他心旷神怡。 不过后来,渐渐地,他便有些厌倦,因为清醒之后,恍然明白,她们说的几乎都是假话,心实赞扬,从来不是他,而是他的腰包。 自那以后,他便热衷听到无关利益的女子,说出爱慕之语。 在他看来,母后赞美,所为母慈;王妃赞美,所为地位;妾室赞美,所为立足;花楼女子赞美,所为金银。关乎利益者,皆为自私,而非真心赞许其貌,故而,他不屑再听,闻之而不以欣喜也。 现今,他不知不觉诈降之计,当然以为杜菡萍倾慕,无关利益,唯是情怀。 期盼许久,招抚目的达成,更有意外之喜,顾念廷恍惚间,理智消失殆尽。 山川灵秀之下,田野丰饶之间,她的美妙,既有冰壶秋月之高洁,亦不失精金良玉之绰约,顾念廷桃眸凝凝,回味无穷。 “多谢杜大人,青睐有加。” 杜菡萍徐徐回身,迎上顾念廷的视线,只一眼,立即眉目羞落。 “苏大人没个正形、言语不当,王爷请莫误会。” 顾念廷假咳两声,故作看不见羞意,一本正经回应。 “咳咳,请杜大人放心,欣赏之情和倾慕之意,本王分得清。” “杜大人至多只有欣赏之情,本王懂得。” 杜菡萍唇际微微扬起。 “王爷英明。” 苏鼎挑眉一笑,毫无征兆,念起诗来。 “顾复恩情终不忘,念旧怜才报主恩;廷争面折心无悔,爱不忍释赴鹏程。” “记得去年,王爷大婚那日,杜大人不思公忙,提笔写下这首诗。我不明就里,没有多想,还以为诗意,秉承父母之志、竭诚尽节辅佑主上,不料实然,竟是一首藏头情诗。” 示爱猝不及防,顾念廷尤是受宠若惊。 作诗,浪漫之举也。 选在大婚当日,可见款款情深。 思念他,不思公忙,乃是厚爱薄志,一切以他为重。 那么,杜大人为他易志,便是合情合理。 杜菡萍急得跺脚,从他念诗开始,便想尽办法、用尽气力,想要捂住他的嘴。 “哪有什么藏头诗?苏大人又在胡言。” 苏鼎拂开她的手,继续胡诌。 “前一阵子,王爷恢复独身一人,我拜访杜府,见你正在作画。” “画中之人,就是宸王殿下。” 杜菡萍低眉埋首,满觉无地自容。 “当时便作解释,皇上思念爱子,让我作画献上,以解父爱忧思。” 苏鼎意味深长一笑,若有其事拆穿。 “假传圣意,可是重罪。” “再有否认,我便去寻画出来,请王爷鉴赏一番,如何?” 杜菡萍怒形于色,佯作羞愤。 “同僚多年,苏大人何忍这样为难我?” 见势不好,顾念廷出言解救。 “苏大人莫再多言,本王看得出来,杜大人确然只在欣赏,别无他意。” 苏鼎气势一降到底。 “王爷偏护,在下不敢多言。” 顾念廷执意英雄救美,俨然一副高义薄云之态。 “你咄咄欺负,还不许本王路见不平?” 苏鼎心服口服,迅速认输。 “在下知错,王爷请息怒。” 杜菡萍锦上添花,紧接一句感激。 “多谢王爷。” 这一刻,仿若真成英雄人物,顾念廷内心喜不自胜,表面故作沉着冷静,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抚鬓发,一举一动,自以为撩人。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发出自己最动听的嗓音,主动邀请。 “今日苏大人轮休,本王约他一起去逛街市,杜大人可愿同往?” 杜菡萍强忍呕意,浅笑点头。 “乐意之至。” 苏鼎寻由婉拒,给他们独处时机。 “那我就不去了。” “以往,两位掌权大人同休一天,密枢台所有事务,皆是交由密枢中丞冯大人处理。奈何她近日告假,故而今日,由密枢中相温大人全权主事密枢台。他升任不久,恐有生疏不便,我实在放心不下,必须回去一瞧,以防不测。” 杜菡萍扭捏不安,顺势提议。 “那我也回去。” 苏鼎肃然反问,以作纠正。 “答应王爷的事,你岂可出尔反尔?” 杜菡萍欲言又止,垂眸知羞。 “我……那苏大人,也是出尔反尔。” 苏鼎直截了当反驳。 “我几时答允,你亲耳听见了吗,何来出尔反尔?” 顾念廷的笑容心满意足,拿出男子气概,豪爽保证。 “苏大人安心回去查看,本王定会好好照顾杜大人。” 苏鼎由衷而笑。 “多谢王爷。” 杜菡萍羞怯腼腆,犹如眼前面对,正是自己心爱之人。 “男女有别,恐惹非议。” 苏鼎头头是道,再次驳回她的话。 “男独身、女未嫁,去逛街市,又非乱趣胡为,谁敢非议?” 太过直言不讳,杜菡萍双颊绯色,平添几分真意,正如天边逐渐和煦的暖阳。 “苏大人口无遮拦,我不与你多说。” 苏鼎顺着这话,自然而然,把她推给顾念廷。 “那请王爷,与杜大人相谈。” “你们都是性情中人,理应话语投机,一拍即合。” 顾念廷喜上眉梢,嘴角笑容,根本压不住。 “恭敬不如从命。” 乌焉在心里狂笑不止。 不是。 连杜大人的美人计,王爷都能深陷其中? 我看错了? 这是梦境? 宸王府的厨子厨娘,不停更换,可见王爷挑拣美食,很有讲究。怎么到了男女情事上,丝毫不见王爷挑食呢? 此计,挺有意思。 不知戚陶二位大人见状,会作何反应? 一个不注意,苏鼎已经占据杜菡萍的马车。 “杜大人不愿与我多说,便请乘坐王爷马车,我自行回京即可,一路顺风,请勿挂念。” 话罢,他撤去杜菡萍的马夫,换用自己的护卫,眼神示意,启程离去。 速度之快,杜菡萍不及阻止。 “苏大人……” 第437章 游逛莲心湖 该来的事,总归躲不掉。 杜菡萍沉心静气,继续施计。 顾念廷的马车,回到城内,没有停留宸王府,直奔街市而去。 一路,杜菡萍曲意逢迎,两人相谈甚欢。 到达街市,顾念廷毫不吝惜金银,杜菡萍想买什么,他便买下什么,反正宸王府库房,很快就能充盈如旧。 逛罢买罢,已到午时三刻。 盛京内外,饭馆依旧没有空座,顾念廷诚意邀请杜菡萍,随他一起回府用饭。 杜菡萍却说,不急用饭。 见她有话要说,而又羞于表达,顾念廷莞笑询问。 “为何不急?” 几分少女娇羞,出现在杜菡萍的脸上,有些与众不同,倒也不显奇怪。 “这……” 欲说还休,成功引起顾念廷的好奇。 “知己之间,不必客气。杜大人有话,尽可直言,若有需要本王之处,本王绝不推辞。” 杜菡萍分寸适度,道出心事。 “情窦初开,我便有个心愿,那就是与心爱男子,游逛莲心湖。绕行一圈,如同双人携手,走过人生一路,其间意义非凡。” “原想着,实现小小心愿,轻而易举,怎料年过半百,居然寻不到一位男子,愿意与我同行。” “不知王爷,今日能否帮我这个小忙?抛开心爱,只谈知己,你我忘年,去逛一次莲心湖,可好?” 沉浸她的甜言蜜语之中,顾念廷早就无法自拔,听罢这话,更是欢天喜地。 难得有人,披心相付欣赏他,抱诚守真,不见一丝虚伪,即便年岁已过花季,他也倍感珍惜。 款款而视,知命之年亦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好。” 杜菡萍展颜甘美,好似牡丹雍容盛放,端庄绝美,如锦似绣。 “谢王爷成全。” 仿佛闻见阵阵花香,微风拂过,忽浓忽淡,沁人心脾,顾念廷轻摇折扇,惬意而笑,吩咐乌焉。 “你等在此处,不必跟随。” 乌焉应声留下。 “是。” 两人踱步闲然,走向不远处的莲心湖。 莲心湖附近,无有商铺,极少屋舍,因此人迹罕至。 踱步愈深,周围行人愈少。 直到不见人影,自不远处出现一处摊位,格格不入,设在莲心湖一侧。小贩专注制作点心,没有高声吆喝,沉默无言,静候贵客。 杜菡萍见之,又惊又喜。 “王爷快看那边,我最钟爱那家点心。他甚少出摊,难得一见,哪怕光顾多年,我品尝玉食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顾念廷细心周到,当即提议。 “得你惦记多年,想来味道不错,本王陪你一尝。” 杜菡萍目色欣然。 “好……” 话音未落,看似不慎,她凭空绊了一跤。 “啊!” 顾念廷及时一扶,她才没有摔倒。 “当心!” “你没事?” 杜菡萍嘴上说着没事,脚上已经一瘸一拐。 顾念廷无奈一笑,柔声问询。 “崴伤了?” 寻到一处长椅,杜菡萍柔弱无力而坐,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无碍,我坐这儿,歇息片刻就好。” 顾念廷知情识趣,主动表示。 “那你安坐稍候,本王去买点心。” 杜菡萍恭顺一应。 “多谢王爷。” 顾念廷转身,走向小摊。 杜菡萍准确捕捉暗处中人,悄用眼神示意。 苏鼎伏在暗处,接到她的示意,转而吩咐手下几人。 几人扮作杀手模样,蒙面现身,为了引起顾念廷的注意,特地高呼呐喊。 “杜菡萍,你绝路已至!” 深怕顾念廷听不见,杜菡萍一声惊呼。 “救命啊!” 顾念廷行至小摊,闻声不妙,立即折返回来。 他没有佩剑的习惯,赤手空拳,与他们厮打起来。 一番恶战,顾念廷大获全胜,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让贼人逃脱了。 “他们是何人?” 杜菡萍依计作答。 “估计又是哪位密枢中丞或是中相,雇来的人。除掉我,底下的人才有机会,坐上丞相高位。” 像是听到震撼消息,顾念廷满脸吃惊。 “原来你们密枢台,竞争如此激烈……” 多说无益,杜菡萍吃痛轻吟,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嗯——” 这才注意到她逐渐染绯的广袖,赤色浓烈,可想而知伤势之重,顾念廷猛地一惊,急忙上前查看。 “你受伤了?” 伤势虽真,但是杜菡萍提前服过药,不觉疼痛,亦不会有损贵体。 她蹙眉强忍,仿若承受极大痛苦,怕他担忧,竭尽全力保持平和沉静。 “不碍……” 顾念廷见此,不由地忧心如焚。 “已然疼得说不出话,还说什么不碍事?” “耽误伤情,后果难以料想,快随本王回府疗伤。” 杜菡萍弱弱无助,一句提醒。 “可是我的脚……” 顾念廷毫不犹豫,直接将她横抱而起,举步如飞,奔赴宸王府。 “那,只好得罪了。” 杜菡萍故作惊吓。 “王爷?” 所有惊吓,逐渐落回涩涩含羞,她的双臂,搭在他的双肩,甜意一瞬布满整个莲心湖,周围景致,霎时黯然失色。 没想到她瞧着丰腴,抱着很是轻松,疾跑一路,顾念廷都不觉疲累。 深怕有损她的身节,他特意选走偏僻小道,绕过一条胡同,从侧门进入王府,就近选择一间客房,让她躺在床上。 “本王去唤郎中,你请稍等。” 杜菡萍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不让离去。 “王爷府上,可有医女?” 顾念廷如实回答。 “郎中皆是男子。” 杜菡萍瑟瑟凝眸,楚楚可怜请求。 “伤处私隐,不容外人疗伤细察,祈求王爷,亲自为我包扎止血,好吗?” 顾念廷难为情一笑。 “可是,本王也是男子。” 暗自想着心爱男子,杜菡萍表现倾慕,手到擒来。 “王爷,不是外人。” 意识到自己失语,她欲擒故纵,话意一转。 “我的意思是说,王爷是救命恩人,所以不与见外。” 她越是这般作态,顾念廷越是心满意足,总觉得自己俊逸,足以迷倒天下所有女子。 “本王回房,去取药箱,即刻便回。” 杜菡萍彩霞一笑,一花独放,娇容无双。 “谢王爷体贴。” 顾念廷一走,杜菡萍取出随身水壶,在额上假做点点虚汗,力求真实。 第438章 又中美人计 杜菡萍伤在大臂,顾念廷取来药箱,仔细为她包扎。 手法笨拙生疏,总算包扎完毕,他取出一块绢帕,细致入微,帮她擦拭额上虚汗。 “瞧你,疼成这样,还要硬撑着。” 杜菡萍病容浅浅,莞尔一笑。 “有王爷疼爱,我唯是幸福。” 顾念廷跟着一笑。 “得杜大人青睐,本王亦是心愉。” 杜菡萍气虚娇弱,略带恳求而问。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无奈舍弃故主,不知王爷肯纳愚士否?” 顾念廷情不自禁,心花怒放。 救命之恩,是他求之不得的机遇。 滕予儒为报救命之恩,扶持谢卯,坐到如今地位,甚至立下功劳,记在谢母名下,使她受封正一品诰命,得以被人敬称,谢老夫人。 溪儿救治谢老夫人,谢卯为报救命之恩,甘心俯首称臣,看似追随帝瑾王,实则心向溪儿,舍命不渝,言听计从。 时时艳羡,终得心想事成,顾念廷抓住良机,不矜不伐回应。 “杜大人愿随,于本王而言,犹如寒门增添光辉,陋院满映明媚,荣幸至极,受之有愧。” 杜菡萍怜怜垂眸,笑意还余羞涩。 “半生得遇明主,应是在下三生有幸。” 戚陶两位大人,商量对策,略有所成。 趁着午休,他们一同拜访宸王府,由下人指引,来到王爷所在客房,敲门求见。 “王爷?” 一听有人来到,顾念廷没有仔细辨声,一心在意杜菡萍的名节,轻柔为她整理衣袖,遮住雪臂。 “想是乌焉等急,四处寻不到我们,便就回府确认。” 他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上,继而沉声允准。 “进。” 戚陶二人依言,推门走进,顿时被眼前之景,吓得止步原地,大惊失色。 “杜大人?!” 陶康平听过招抚杜菡萍之计,早时便就转告戚磊。 他们惊愕,不在于杜菡萍出现在宸王府,而在于王爷与她相处,明明并不相熟的两人,何以如此亲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她还躺在床上? 敌势之美人计,何故这般无处不在? 戚陶二人互视一眼,双双疑惑,像是在问:王爷,当真中了杜大人的美人计? 没等他们反应,迎面而来,又是顾念廷一顿斥责。 “你们这样盯着一位女子,周身细看,是为何意?” “从哪学来这些无耻之行,你们还懂不懂规矩?” “家有贤妻,犹嫌不足,难不成,你们还想妄图杜大人风姿?” 陶康平立时服软。 “王爷息怒,在下不敢。” 眼前事实,太过荒唐,戚磊忍无可忍,阴阳怪气,驳话回击。 “我们非是王爷,何有此心?” 下意识忽略陶康平的话,只听见戚磊冷嘲热讽,陡然间,顾念廷怒形于色。 “你这是何意,岂敢讥讽本王?” 陶康平扯扯戚磊袖子,以作提醒。 戚磊怒其不争气,面容嬉笑,语态鄙夷,丝毫不肯退让。 “何谓讥讽?言辞尖刻,夸大事实,甚至胡编乱造,方可称作讥讽。” “我遣词措意,皆为事实,此乃忠言,是为劝谏,何需隐晦曲折?” “前者,王爷言道,男子之间,无可实施美人计。王爷有理有据,在下可以信服。” “但是现在,男女之间,又当如何?” 顾念廷蹙眉凛凛,怒意愈盛。 “不可理喻!” “成天不是美人计,就是诈降,你还有没有一点新鲜玩意?” 杜菡萍谦恭虚己,慌忙解释。 “戚大人着实误会。” “我都多大年纪了,早就不想情情爱爱之事。再者,王爷正当英姿飒爽之年,我如何配得上?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我们是母子,戚大人怎会无端意想什么美人计?” 听着这话,顾念廷浑身不舒服,严正以对,肃肃纠正。 “杜大人不许自轻。” “年岁,从来不是相恋隔阂。” “按理,应该是说本王离婚之身,配不上你尚未出阁、白璧无瑕。” 罕见王爷柔情的一面,戚磊瞳仁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王爷说出此等荒谬之言,分明就是深陷美人计!” 顾念廷振振有词反驳。 “妇孺皆知,本王生来谦逊,哪有什么荒谬之言?” 眼见情势不好,陶康平连忙劝架。 “王爷、戚大人,稍安勿躁。” 戚大人不宜久留,他随即寻个借口,试图支走。 “我差点忘却一件要事,余大人有紧急文书呈上,必须戚大人亲自处理。请戚大人回封正台一趟,切莫耽误公事啊。” 戚磊一眼看穿,冷冷回复。 “余大人今日轮休,不在封正台。” 陶康平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便是……” 瞧他这副样子,戚磊更是怒不可遏,一字一句,切中要点,犀利凛冽。 “陶大人莫再托言其他!” “若说紧急,今时事态才是迫在眉睫。林暮一人诈降便罢,现又招来密枢台两位掌权大人,下一步将会作何,岂非引入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蛰伏王爷身边?!” “王爷乐在其中,你我再不呵斥直谏,更待何时?”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顾念廷挑毛拣刺,凌凌发问。 “怎么?” “本王坐拥密枢台和铜事台,你有何不满?” 戚磊一句反问,肆意讥笑。 “坐拥?呵呵,王爷思想未免天真。” 他言简意赅,既有泄愤,更想点醒王爷。 “安、许两位大人亲至,任凭王爷雇来再多杀手,保护自身安全,他们夺你性命,亦在瞬息之间!” “事到如今,你还不晓利害么?” 顾孟祯对许明骞,疑心尚存,此计,原就不包括铜事台。 杜菡萍深知计策,默默听着他们争吵,话至此处,顺势一句拱火。 “我确实想到一计,招抚铜事台二位大人,奈何戚大人深有担忧,那好,为了王爷安危,此计作罢。” “戚大人,意下如何?” 戚磊被她噎得没了话,难以置信,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你……” 点醒之语,原有成效,一句拱火之后,尽数功亏一篑。 顾念廷怒火中烧,骤然一阵咆哮。 “原来,你们特意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本王得到铜事台?!” “你们二人之志,究竟心向何方?!” 第439章 名花解语 陶康平无辜受累,一脸委屈,连连摆手。 “王爷明察,怎么怪起我来?” 顾念廷不由分说,高声叱责。 “蛇鼠一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康平无言以对,欲哭无泪。 “我……” 戚磊语气不含一丝温度,依旧心直口快,直抒己见。 “王爷不辨忠言,败局已定。” 顾念廷怒火万丈,袖中双拳,簌簌轻颤。 “本王询问心志,你们托言其他,岂非心虚?” 杜菡萍好声好气,一边抚慰,一边给出建议。 “王爷不可误解,他们怎么可能心怀异志?” “二位大人公忙辛苦,午休时辰,本该安心休息。求王爷息怒,也请二位回去,彼此冷静,事后再议,如何?” 密枢台和州牧台刚刚得手,难免不够稳定,当下,顾念廷自是不愿舍去封正台,于是按捺怒意,厉声告诫。 “有杜大人求情,本王可以不予计较,你们这便顺从离去,本王既往不咎,不然……” 戚磊发出一声嗤笑,睇目斜睨,直接挑衅。 “不然如何?” “王爷又想越权,责罚八台丞相?” 顾念廷怒目戟指,发上指冠。 “你!” 谁也劝不住,陶康平万般无奈。 “哎呀,戚大人,你少说几句。” 杜菡萍安然躺着,傲慢悠悠,落眸戚磊。 “我虽不才,但在皇上面前,勉强说得上话。王爷写好表文,上禀父皇,我再适时美言,皇上必然允准。父子情深,应属同心,换句话说,王爷责罚八台丞相,理之当然,不算越权。” 戚磊指出疑处,声嘶力竭劝谏。 “她胆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语,不想而知,定然提前得到皇上准许!” “请王爷细思,皇上何故准许畅所欲言,不予追究?目的显然,是为对付王爷。” 杜菡萍绰然自若,神态较之,尤为冷静。 “戚大人此言差矣。我说这话,本意无有不敬,只为提醒戚大人,王爷是皇子,你我待之,应当礼敬有加,不该出言无状。” 杜大人话语,娓娓动听,顾念廷自然听信。 “戚大人,你好生多虑。” “林、苏、杜三位大人,皆是倾心来投,何有疑点?” “再者,父皇怎会对付儿臣?” “骨肉亲情、朝局之事,还要本王逐一教你吗?” 见他不争意气、不思进取的模样,戚磊瞋目切齿,气得不行。 “王爷你……” 同僚多年,陶康平完全猜得到戚磊想说什么,慌里慌张拦住他的嘴,手忙脚乱想要把他拽出客房。 “王爷所言极是。” “戚大人宽心,我们这便回去,我绝无欺骗,余大人真有紧急要事……” 话音未落,突然被戚磊推倒在地,陶康平摔得生疼,一时顾不上劝说。 戚磊捶心顿足,翻腾怒意,全然不可遏制。 “王爷二十有七,正值朝气蓬勃;杜大人今年五十岁,已至中年。她一句爱慕,或是多番表现,托以此意,你便信之?多荒唐啊,这种事,说不出都没人信,王爷哪来这些自负自满?” “杜大人活了五十年,愣是一个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偏偏瞧上你这个黄口小儿?” 面目虽然可憎,言辞却能找到动听之处,顾念廷听取话意,另有一番透彻见解。 他点了点头,没脸没皮一应。 “对呀。” 听似漫不经心四字,只有戚磊知晓,有多气人。 “简直贻笑大方!” 顾念廷自信不疑,顺话自夸起来。 “天下男子,多是庸碌之辈,本王身处芸芸之间,犹如仙鹤立于野鸡群中,更似万花枯尽、唯梅尚存。如是无与伦比之美,杜大人驻足欣赏,正是文人雅士之举,何来贻笑大方一说?” 话至此处,他合情合理质疑。 “本王俊容,不言而喻,莫非,戚大人嫉妒?” 听着这话,陶康平瞬间不觉疼痛,只想作呕。 戚磊怒极反笑,心绪满是崩溃。 “哈哈哈……” 敌势显然蓄谋已久,凭着他们的才智,难与为敌,陶康平明白这一点,于是劝告。 “戚大人,我们还是回去。” 戚磊笑得停不下来,不见欣悦,唯余悲愤。 “哈哈哈……嫉妒……” 陶康平感同身受,满眼心疼。 “戚大人,走。” 话罢,陶康平站了起来,扶着怒不可支的戚磊,一步一步,狼狈离去。 杜菡萍目送一眼,视线很快回到顾念廷身上,眉眼和煦,传意点点温情。 “戚大人恶意污蔑在下,多谢王爷仗义解救。” 顾念廷由衷而喜。 换作别人,见闻方才对话,至多以为他在自夸,或在苛待忠贞之士。 杜大人竟能深领好意,恳切送上一声感谢。 对比戚磊暴戾恣睢、陶康平道貌岸然,她的谢意,尤为温馨。 顾念廷暗自感慨。 世间之人,太过凉薄,理解本王的人,少之又少。听似一句轻飘飘的道谢,其中承载,却是本王期盼许久的善解人意。 若非真诚,何以做到这般名花解语? 真诚之人,又怎会忍心,对本王用计? 呵,戚某人着实可笑。 亏他还知道,她已是知命之年,五十岁的女子,何以巧使美人计? 不管是父皇一方,还是皇叔一方,都不缺年轻美貌的女子,何需派遣林大人和杜大人,另辟蹊径,使美人计? 本王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会中这种奇奇怪怪的美人计么? 就他,还敢笑话本王,先听听自己说的话多么荒唐。 …… 林暮早早来到京郊,去往各处农田,查看屯田良策的具体实施成果,以此择定封正侍人选。 正选着,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林暮转眸望去,一眼认出为首之人,随即吩咐一众护卫。 “封正台派来耿大人,与我一同择选屯田人才,尔等随我出迎,礼敬以待,不得有误。” 护卫们齐声一应。 “是。” 耿致鹏一行人,停在农田之外,并没有下马。 林暮笑迎而去,正要打招呼,便听耿致鹏清冷一笑。 “呵,林暮,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林暮骤然失色,慌忙躲到护卫身后。 “来人,护我!” 耿致鹏目扫一眼护卫,命令声下,威仪凛然。 “此人前来诈降,迷惑王爷,不安好心,封正相陶大人有令,命我斩之,事后自有答对。汝等忠心为主,大可置身事外,不必干涉,全当毫不知情。” 护卫听罢,纷纷退后,让出林暮。 林暮一阵错愕。 “啊?你们……” 第440章 求王爷救我 耿致鹏唇际扬起一抹得意,一声令下。 “绯事,不宜沾染农田,把他拖去荒山,再行处置。” 就这样,林暮被他们,一路拖到荒山脚下。 林暮面色惨白,求饶不停。 “耿大人饶命……饶命啊……” 确认一众护卫,没有跟来,左右守卫,放开林暮。 认出他们都是自己人,林暮拍去身上尘土,郑重以对。 “多谢诸位大人搭救。” 守卫们正色行礼。 “恭请林大人安好。” 耿致鹏见状,猛地一震。 “这……” “你们虽然职属督护台,但是分内负责,乃是封正台众人的安全,岂敢不听陶大人的命令,私自放过林暮?” 话至此处,他忽而惊觉。 “我知道了,封正台择选守卫之初,你们便是督护台派来的线人,是也不是?” “封正台那么多守卫,我怎就挑到你们一众线人,岂有此理?” 林暮一脸无奈。 “耿大人做戏,这般不知疲倦?” 耿致鹏眉心,蹙起一道迷茫不解。 “你这是何意?” 瞳仁震惊,愈发浓烈,他难以置信,发出一阵疑问。 “难不成,我也是帝瑾王派来的线人?” 林暮配合他,道出实情。 “你原是宸王麾下,后被州牧中丞宁大人劝降。从去年开始,便为宁大人,打探封正台的消息,并非帝瑾王臣下。” 耿致鹏离镫下马,平视林暮,笑容可掬接话。 “不过现在,已是帝瑾王臣下。宁大人改志,我自追随。” 林暮回之一笑,好奇而问。 “耿大人似乎,热衷做戏?” 耿致鹏挠挠头,有些难为情。 “练习蛰伏,去年至今,已成习惯,让林大人见笑。” 林暮表露一丝惶恐,后退一步,拱手一礼。 “不敢不敢,耿大人言重。还未恭贺耿大人,高升封正中相,恭喜恭喜。” 耿致鹏和颜悦色,谦然回应。 “同喜同喜。” 林暮整理衣冠,准备行大礼。 “卑职林暮,恭请耿大人安好。” 没等林暮下跪,耿致鹏扔下缰绳,急忙去扶。 “何敢受此大礼?你我同僚,林大人不必客气。” 他重新牵起缰绳,同时发问。 “封正侍,择选如何?” 林暮伸手入袖,取出封正台册本,双手呈上。 “贤者,皆已登记在册,请耿大人过目。” 耿致鹏笑吟吟一应,接过册本。 “好。” 他不急查看,首先安排林暮的事。 “请诸位大人,护你回城。” 林暮关心一句。 “他们护我,你怎么办?” 耿致鹏挑眉一笑,字里行间,尽显措置裕如。 “有宸王护卫,以供差遣,我这儿,安全得很。请林大人放心回去,接下来一切,还是按着宁大人留计,继续行事。” 林暮展颜安然,有礼有节。 “是,卑职告退。” 耿致鹏点头而笑,与他道别。 “嗯,林大人慢走。” 微风拂过麦田,田野间,簌簌奏起自然乐曲。 骏马随风驰骋,由京郊奔赴城内,一路美景盎然,延绵至天际,与白云相接,令人心旷神怡。 回到盛京,林暮没有立马去往宸王府,而是隐迹传递消息,向颜瑜禀报计策进程,继而准备下一步事宜。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狼狈窘迫,独自跑到宸王府正门,虚弱不堪,看似深受重伤。 “王爷……王爷救命……” 家丁见状,扶着林暮,而至厅堂。 一见到顾念廷,林暮便是泪流满面,双膝而跪。 “王爷!” 他身形萧萧,衣衫褴褛,一瞧便知,肯定受了天大委屈。 顾念廷又惊又忧,离开座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暮面前,亲手扶他起身。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谁欺负你,可有受伤?” “你怎么独自回来,本王的护卫呢?” 林暮捂着心口,粗喘着气,像是伤势沉重,痛苦不已。 “陶大人派遣封正中相耿大人,去往京郊,与我一同负责择选屯田贤才。另作命令,让他就地,枭我首级,其余不问,事后自有答对……” 顾念廷瞠目震惊。 “什么?!” 只觉林暮,随时可能昏厥,顾念廷小心翼翼搀扶,让他安坐下来。 “本王的护卫,没有保护你吗?” 林暮楚楚摇头,胆战心惊,仿佛身临犹在险境之中。 “诸位护卫大人,不仅袖手旁观,还将我主动奉上。” 顾念廷所有震惊,尽数化作愤怒。 “啊?他们岂敢如此?!” 林暮仪态全无,抽泣不止,攥着顾念廷的衣袖,犹似攥着救命稻草。 “在下拼尽全力,才能逃离魔爪,现在想想,还觉心有余悸,求王爷救我!” 顾念廷目色坚定,注视林暮。 “你别怕,本王一定护你。” 安抚罢,他转眸一侧,看向乌焉。 “乌焉。” 乌焉无意观赏林暮做戏,一心盯着窗外夕阳,只等公忙结束,即刻回府休息。 眼见今日公忙,就要告终,忽听王爷一声呼唤,他脸色霎时一沉,满不情愿回应。 “属下在。” 顾念廷眉头紧锁,怒形于色。 “快马加鞭,赶去封正台,把陶康平和耿致鹏,给本王抓过来!” 他目扫其余众人,含着怒意下令。 “你们全数跟去,务必把人带到本王面前。” 应声之后,乌焉带着一众杀手,气势汹汹,离开宸王府。 面对林暮,顾念廷暂时收起怒容,仔细关切。 “林大人可有受伤?” “本王该请府上郎中,为你医治;还是让人取来药箱,本王帮你一起疗伤?” 林暮止住哭泣,破涕为笑。 “王爷请莫担忧,在下无事。” 顾念廷看不明白,怔怔惑然。 “那你刚刚表现,是为何故?” “究竟发生什么事?” 林暮斟一杯茶,敬献顾念廷,以作讨好。 “方才,众目睽睽,在下说话,多有不便。”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耿大人知晓,王爷重视在下,所以瞒着陶大人,放我一马。” “他说,戚陶两位大人暗作计议,拿着册本,拜访宸王府,不着痕迹引话,让我主动揽下择选封正侍一事。这样一来,便可将我诱至京郊,悄无声息除掉眼中钉。” “耿大人着实两难,上则,不能有负王爷之恩;下则,不能违抗陶大人之命。故而,他想到这么一个主意……” 听他娓娓道来,讲述完毕,顾念廷一瞬恍然。 “万万没想到,他们拿着册本而来,竟是为了除掉你。” “本王全都明白了,一会儿,等他过来,本王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第441章 贤德之才 顾念廷正襟危坐,静候陶康平到来。 林暮捂着心口,继续佯作受伤,虚弱落在侧座,有气无力。 没等多久,乌焉等人回府,陶康平和耿致鹏,随之而来。 “启禀王爷,陶、耿二位大人皆已请到。” 公忙时辰已过,乌焉本想回府休息,但见王爷一脸怒颜,愣是不敢多问,恭然立身一侧,等待事情结束。 陶康平、耿致鹏一同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没有示意平身,先向乌焉发难。 “本王让你抓来,你却请来?” 乌焉露出万般无奈的神情。 “王爷明察,他们一人贵为丞相,一人贵为中相,属下卑微,着实不敢。” 顾念廷斜睨一眼,几分嫌弃。 “罚跪。” 膝盖伤势,还未痊愈,乌焉不愿再跪,婉言拒绝。 “不在公忙时辰,王爷怎能罚跪属下?” 顾念廷眼神之中,假作出来的怒意,多了些许真切。 “你这是提醒本王,自觉许你回府,不许延时公忙?” 乌焉惶恐摇头。 “属下不敢。” 本是随口为难,一句便罢,怎料被他惹怒,顾念廷较起真来。 “那便是提醒本王,你是世族公子,本王罚不得?” 乌焉气势彻底弱了下来。 “平民男子,王爷亦是罚不得。” 听他言语无状,顾念廷怒火更盛。 “什么?” 乌焉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世族、官吏犯错,应由尹司台处置;布衣平民犯错,应由廷合台处置。” 顾念廷瞋目切齿,一副吃人表情。 “岂非嘲讽本王,居于人下?” 乌焉吓得后退几步,一分不敢正视。 “王爷息怒,属下说的是律令,何有讽意?” 顾念廷怒气冲天,发指眦裂。 “这就是嘲讽本王。” “明日一早,公忙时辰一到,你便罚跪。” 乌焉敬慎小心提问。 “明日,属下轮休,可以免罚吗?” 顾念廷怒意赫赫,咆哮而下。 “不可。后日一早,罚跪一整天!” 乌焉无可奈何,一脸苦相。 “是,属下遵命。” 顾念廷收回视线,转向耿致鹏,不紧不慢,回到正题。 “耿大人。” 耿致鹏跪姿端正,恭然一应。 “王爷请吩咐。” 顾念廷稍稍平息怒意,正色以对。 “林大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回来禀知本王,是你带着一众封正台守卫,意欲除之。” “请问耿大人,背后可有主谋?” 耿致鹏不卑不亢,平静作答。 “此事,是在下一人所为。” 顾念廷落眸陶康平,意有所指。 “只要你供出主谋,本王可以饶你。” 感受到王爷威迫的目光,陶康平不由慌张,惶惶无言。 顺着王爷视线,耿致鹏也看了一眼陶康平,而后毅然决然回应。 “回禀王爷,确实没有主谋。” 顾念廷不愿轻信,直接点明。 “难道不是陶大人指使么?” 耿致鹏语气笃定,矢口否认。 “陶大人并不知情,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顾念廷转而发问。 “那就是戚大人指使?” 耿致鹏依旧否认。 “戚大人亦是一无所知。” 顾念廷一声轻慢,提出质疑。 “没有他们指使,凭你一介升任不久的中相,也敢对付本王身边的红人?” “那你说说,有何动机?” 耿致鹏面色,风平浪静。 “在下,与林大人有私怨。” 顾念廷由深提问。 “什么私怨?” 耿致鹏回话,简截了当。 “情有独钟之事,难以启齿。” 顾念廷理解其意,继续提问。 “你是说,你也爱慕密枢侍高大人?” 耿致鹏含糊其辞,没有正面作答。 “王爷英明。” 顾念廷微微沉吟,找到疑点。 “据本王所知,你们根本不认识。” 耿致鹏迅速给出解释。 “一面之缘,一见钟情,纵使她不识我,我也情不自已、缱绻难舍。” 顾念廷啜一口茶,故作漫不经心。 “为了护着陶大人,耿大人不惜撒谎这种事,此非赤诚,而是愚忠。” 耿致鹏没有中计,坚定不移。 “王爷不必言辞相激,在下不懂无中生有,绝对不会松口。” 陶康平心绪感动,愈加强烈。 这孩子,行事有始有终,百折不挠。 贤德之才,不可多得。 他正想着,便听顾念廷来了一句。 “本王秉公处理,一定将你交给尹司台,你可知后果?” 耿致鹏丝毫不畏。 “在下知晓。” 陶康平不敢置信,猛地一惊。 王爷,为了林暮,要动真格? 顾念廷不假思索,呼唤手下。 “来人。” 杀手两名,依言上前。 “奴才在。” 陶康平来不及多想,急急出言。 “王爷三思!” 耿致鹏拦住他的话,冲他轻轻摇头,示意莫要冲动。 “陶大人。” 陶康平于心难安。 多年来,一向都是他护着小辈,今日首度体会,被小辈保护的感觉。 “耿大人,你何必……” 耿致鹏坚韧不拔,毫不动摇。 “卑职有罪,理应受罚,陶大人廉洁为公,不该姑息。” 陶康平愧疚难当,火急火燎。 “可是你……” 耿致鹏莞尔一笑,正气浩然。 “虽然升任不久,却得二位大人悉心教导,卑职生平愿足,哪怕归于九泉,亦能含笑。” 陶康平急得快要哭了。 “耿大人,你……” 瞧着气氛正好,顾念廷一声令下。 “拖出去,交由尹司台!” 陶康平不顾一切,拼命阻拦。 “慢着!慢着!王爷,在下有话要说。” 顾念廷不由分说,反作嗤之以鼻。 “住口,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 “推来推去,尽显上下和睦,实则只是装模作样,是也不是?哼,你的伪善之状,本王不屑一顾,留给戚大人慢慢欣赏。” 陶康平年迈力竭,根本拦不住年轻力壮的杀手。 没了办法,他唯有连连顿首,恳求王爷。 “在下绝非此意,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耿大人。” 见之示弱,顾念廷心情转好,悠悠一笑。 “放过他,本王处置谁?” 陶康平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这……” 顾念廷心觉有趣,随意调侃起来。 “就当作,无事发生?” 陶康平信以为真,立即谢恩。 “多谢王爷宽仁。” 顾念廷勾起一边嘴角,不吝表现轻藐。 “呵,你谢得倒快,派人除掉林大人之时,也是这样毫不犹豫?” 他阴沉面容,一字一句,胜似霜雪凌冽。 “林大人差点丢掉性命,本王凭什么放过他?这次,全当示诫,若敢再动心思,本王下一次处置的人,就是你和戚磊。” “听见没有?” 第442章 求人办事 陶康平继续顿首恳求,语态卑微,放下所有尊严颜面。 “在下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他一次?” “耿大人升任中相仅仅几日,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僭越之举,他无错啊!” 顾念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错无错,自有尹司台定夺,本王只负责提供证据。” 这般恳求,都不能打动,陶康平气急失态,奋然戟指。 “王爷你!” 顾念廷几步走近,用了一点力道,没好气地拂落他的手。 “下令之时,你所想为何?现在方知后悔,来不及了。” 陶康平疾首蹙额,当即决定。 “我去尹司台救他。” 顾念廷蔑视一眼。 “就凭你?” 陶康平拿定主意,大义凛然。 “为了王爷,不失一位忠义之士,在下必然竭尽全力,保住耿大人。” 林暮默不作声,耐心等着陶康平走入局中,然后微微一笑,施以援手。 “若说救出耿大人,卑职有一计,陶大人可愿一听?” 听到林暮的声音,陶康平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耿大人所困之处,是尹司台。” “尹司台中人,心向何处,还需我明说么?” “你今时住在宸王府,声称帝瑾王避之不见,何故有计,解救耿大人?” “林大人终于肯承认,自己志愿何方?” 言辞刺耳,顾念廷听得不悦。 “本王才刚示诫,你还敢欺负林大人?” 见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护着林暮,陶康平也是不悦。 “在下不敢,只是陈述事实。” 顾念廷端起王爵架势,津津有味,一番说教。 “求人办事,陈述什么事实?林大人有计,你理当虚心奉教,不该恶语相加。” “看来,你并不忧虑耿大人的安危。呵,本王早知道,你们上下关系,所谓友敬,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顺理成章,绕回正题。 “不过,本王礼贤下士,皆出真心。你拉不下这个面子讨教,本王替你一问。” 一听话头不对,陶康平立刻阻止。 “王爷……” 顾念廷扬手示意住口,惺惺作态表示。 “小事一桩,无需客气。” 转向林暮,他换作一脸和善,真心诚意,温然而笑。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计?” 林暮娓娓道来。 “只要从帝瑾王手中,夺来尹司台,那么,救出耿大人,便如探囊取物。” 再次听到荒唐之语,陶康平赶紧叫停。 “王爷三思,不可中计!” 顾念廷满不耐烦,给了一个白眼。 “又来了……” 他压根不信,语态毫不客气,甩去一顿抱怨。 “计计计,左右都是谋计,显摆你们读过兵书,精通各种计策,是?” “这次又要胡诌什么计?” 陶康平孜孜不倦,点破对方阴谋,苦苦尝试,叫醒王爷。 “此为连环计。” “林大人故意提出,为王爷择选贤才,置自身于险地,诱导吾等犯错,巧使王爷秉公处置。这样一来,他不仅参与封正台之事,还引来尹司台一众,蛰伏王爷身边。” “从在下拿着册本,拜访宸王府……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他来投诚,便是连环计!” “或者,自从月溪郡主,弃离王爷而去,他们便就步步筹谋,一计紧接一计,可谓天衣无缝!” 顾念廷捕捉话中重点,依旧与众不同。 “你还想污蔑溪儿,恶意谋算本王?” 陶康平一阵猝不及防。 “我……” 顾念廷绰然落眸,仿佛看穿一切。 “不等赶走林大人,你便先防备溪儿回归。”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陶大人,论计谋,还是你更胜一筹。” 陶康平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心口起伏,愈发急促。 “你……你……” 顾念廷宽宏大量,一笑置之。 “跪累了?本王无权罚跪于你,只是忘却允准平身,陶大人快快请起,赐座。” 陶康平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还想劝言。 “王爷!” 话音未落,立即接到顾念廷一个锐利的眼神。 “本王既往不咎,甚至对你礼敬有加,陶大人可知‘识相’二字,怎么写?” 陶康平忍气吞声入座。 “谢王爷赐座。” 处理好麻烦,顾念廷转眸林暮,笑容仍旧温馨备至。 “林大人,请言妙计。” 林暮应了一声,不急叙述计策,投其所好,先来几句奉承。 “是。” “王爷所做善举,犹若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其实,臣民当中,如同在下这般,景仰王爷之人,盈千累万,难以数计。” “较之王爷,万众归心;在下计策,画蛇添足。” “在下多此一举,连接双方感情,实则只为,给诸位大人一个台阶罢了。” 瞧着顾念廷瞳仁之中,染绪一抹得意,他才开始献计。 “众所周知,谢大人看似忠心帝瑾王,实则志向,乃是月溪郡主。其中原因,便是郡主研制良药,治愈谢老夫人病疾。” “此为其一,不是全部。” “王爷有所不知,良药,并不出自郡主之手,而是帝瑾王的杰作。” 初听此事,顾念廷茫然一惊。 “啊?” “那他对外宣称,何故要将功劳,全都记给溪儿?” 答案呼之欲出,林暮没有回答,反问回去,把这个机会,让给顾念廷。 “王爷颖悟绝伦,怎会想不到缘由?” 顾念廷略略一想,便是莹然。 “本王知道了。” “当时,溪儿追随不久,皇叔深怕失去,所以借此讨好,稳固人心。” 林暮抓住时机,取悦恭维。 “王爷明见万里,在下由心钦佩。” 沉醉林暮的凑趣迎合,顾念廷欣喜若狂,几近手舞足蹈。 转念一想,事有不妙,他神色低沉,略显失落。 “既是皇叔救治,如此一来,劝降谢大人,定是无有办法。” 陶康平迅速接上了话。 “是也。” “既然劝降不得,那就不必多想。” “时辰不早,王爷该用晚饭了?在下做个小东,请王爷出去吃,敢问尊意可否?” 顾念廷眸色发狠,瞪他一眼。 “你少打岔。” 回眸林暮,顾念廷狠色全无,唯余沮丧。 “当真劝降不得?” 林暮笑着摇头。 “非也。” 话落,陶康平垂头丧气,顾念廷振作精神,喜出望外。 “林大人快说,有何妙计?” 第443章 溪儿,这般天真 眼见王爷如此急切,陶康平嘴角下垂,衰颓到底。 林暮玉颜温润,随着顾念廷,笑意渐浓。 “帝瑾王所谓良药,实为害人之物,确有立竿见影的奇效,可是,于谢老夫人而言,只在止痛,并非治愈,更有损伤贵体之险。” “此中药效,唯有医术精湛之人,比如月溪郡主、再如太医院之首安大人,方能觉察端倪。寻常医者,必须等到实际药效显露,才能看出异处。” “在下不才,一直没能发觉有异,直到听见护卫高大人不慎说漏嘴,方知真相。他说,此事乃是绝密,就连月溪郡主都不知情。他还嘱咐,让我保密,决计不可诉与他人知晓。” 顾念廷认真倾听,没有错漏一字,理解其意,总结询问。 “你是说,皇叔为了拉拢溪儿,利用谢老夫人病疾,笼络其心。溪儿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林暮收起笑容,正色点头。 “是也。” 他抽丝剥茧,条分缕析。 “这件事,帝瑾王占尽好处。” “不止可以俘获月溪郡主之心,还能顺势夺取尹司台。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谢大人也只会责怪郡主胡乱用药,决然与之断绝。而帝瑾王,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依旧可以坐拥尹司台。” 他抑扬顿挫恰到好处,令人身临其境。 “为防郡主看穿药效,这段时日,帝瑾王可谓费尽心思,阻止谢老夫人与她见面。” “待到江山归落,便是月溪郡主价值用尽之日。那时,他才会露出真面目,始乱终弃,抛弃郡主,另娶心爱女子,与她成双成对,一同俯瞰山河壮美。” 仿若自己就在故事之中,顾念廷愤慨不已,手中折扇,重重拍在案上,怒然以致,折扇断成两半。 “他竟敢如此欺瞒溪儿?气煞我也!” 意想溪儿,被人抛弃的凄惨之景,他怜惜心疼,差点哭出声来。 “溪儿,如何这般天真,居然相信他的口蜜腹剑?她这样痴傻,实在叫我痛心……” 林暮附和着,胡诌颜瑜缺陷,讨好顾念廷。 “帝瑾王一心朝局,不似王爷知疼着热,有情有义。他待人从来都是虚伪,仁义美誉,名不副实。” “正因月溪郡主,憧憬爱情美好,他才加以利用,刻意表现真心,郡主误以为他寄情有爱,自然而然信任无疑。” 话至此处,他燃起一股热情,火凤炽热,直冲云霄,试图主导顾念廷心绪。 “今时,只要王爷,拆穿帝瑾王的把戏,使谢大人幡然醒悟,那么,他必来投诚。谢大人一到,滕大人不战可定。” “其中最为重要,还是月溪郡主。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时煎熬,王爷救她,事在必行。一旦救命有恩,郡主心结易解,原谅王爷,唯在旦夕之间。” 意识几乎被他左右,顾念廷瞬时斗志满满。 “你所言甚是,本王必须救她。” “请问,如何解救?” 林暮伸手入袖,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以示盒中之物。 “自从意愿改志,在下便就开始研制解药、研想治愈之法,王爷请看。” 只见一粒药丸,静静躺在盒中,顾念廷落眸一眼,迫不及待发问。 “解药,如何使用?” 林暮热情不减,烈火如龙,呈现之状,仿佛顾念廷已经掌握江山天下。 “以水送服即可。” “谢老夫人服下此药,一盏茶的工夫,贵体恢复疾痛之状,帝瑾王歹意,尽显无余!” 他侃侃而谈,细细讲述计策。 “王爷可以这样……” 陶康平听罢,一脸痛苦。 顾念廷听罢,容光焕发。 “林大人不仅杏林妙手,且怀绝世妙计!” “这会儿公忙皆已结束,谢大人,想来已经回到谢府,本王这就前往拜访,告知真相。” 深知阻拦无用,陶康平依旧怀着一丝希望,借着行礼,挡在王爷身前,孜孜不倦劝阻。 “王爷……” 话刚出口,便被顾念廷厉声打断。 “你住口。” “耿大人为你,不惜以身涉险,你不想救他了?” 陶康平面色诠释,束手无策,苦不堪言。 “可这显然,又是诈降,王爷怎能帮着外人,谋算在下和耿大人?我们忠心不渝,对待王爷,从未有过二心,用以为计,不该算计我们呀。” “更为荒唐,对方诈降,还要王爷上门邀请,一步一步引导你,走进他们编织的美梦,王爷不知不觉便罢,怎么还能乐在其中呢?” “这些都是梦境,绝非现实,请王爷睁大眼睛看清楚!” 劝到这儿,他还以为自己的比喻,恰如其分,王爷或许听得懂,怎料,手臂处,突然被王爷狠狠掐了一下。 他吃痛一喊,下意识后退两步。 “啊!” 顾念廷噙着怒意提问。 “疼么?” 陶康平如实回答。 “疼。” 顾念廷继续提问。 “做梦会疼么?” 这么简单的比喻,他都听不懂,却能听懂林暮的长篇大论,陶康平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意思是说……” 顾念廷再次打断。 “岂非袖手旁观,故意不救耿大人?” 陶康平不由急色。 “耿大人自然要救。” 顾念廷横眉冷对,一声令下。 “那就让开,别挡本王的路。” 陶康平疲惫至极,苦涩不已。 路,一语双关,既是去往谢府之路,也是王爷的朝局之路。 他心知肚明,王爷自小博学,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比喻?只是不信任罢了。 他实有不明,案牍劳形多年,怎会败给一个初来乍到的林暮? 奸佞之语,当真这么动听吗? 想罢,他语态逐渐无力,遥望自己前路,唯觉一片茫然。 “王爷三思,耿大人,不是这么救的。” 他的劝言,顾念廷早已厌倦,毫不客气,甩去一句威胁。 “你再阻止,不如本王暗使杀手,直接了断耿大人,省得他在里面受苦,如何?” 陶康平顿时暴怒。 “你!” 顾念廷反作嫌弃,振振有词。 “我什么?” “耿大人奋不顾身,何其英勇。你真没良心,磨磨唧唧,根本不想救他。” “你有什么话,大可回府啰嗦,本王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子,烦人得很。” 陶康平被他训得没了话。 “我……” 顾念廷一身傲气,不愿绕道,一把将他推开,举步离开厅堂。 第444章 溪儿别走 宸王府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 下人禀报谢卯所在,顾念廷直接找了过去。 谢卯收到通禀,恭候院中,迎步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带着目的而来,自然拿出敬意,不等他下跪,及时扶起。 “谢大人不必多礼。” 谢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面对厅堂方向,示意一请。 “请王爷,入内叙谈。” 两人前后走进厅堂,按着规矩就座。 奉茶完毕,谢卯屏退侍女,主动询问。 “请问王爷到此,有何吩咐?” 顾念廷坐姿端正,煞有介事,一派俨然。 “本王此行,是为告发一事。” 谢卯微微低眸,掩去眸底几分不屑。 “想是,哪位世族高位中人,见罪于王爷?” 他安坐着,简单拱手一礼。 “请恕在下纠正,谢府并非告发之处,王爷理应前去尹司台。” “八台,每日都会留人值守,即便公忙时辰已过,也能处理职责之事。今日,尹司台应是尹司中相关大人,留在台内,王爷只管找他就行。” 顾念廷面容肃肃,不见一丝笑颜。 “本王告发之人,非是世族高位,因此,不能前往尹司台。” 谢卯无奈一笑,继续纠正。 “那便是平民之中,有人得罪王爷。” “既是平民犯错,应当告去廷合台。谢府只是我的家宅,何有职权,去管这些?” 顾念廷正容亢色,凝视于他。 “本王告发,亦非平民,因此,无需去往廷合台。” 谢卯微微错愕,提起一分好奇,惑然而问。 “王爷到底告发何人?” 顾念廷郑重其事答言。 “正是本王的皇叔,帝瑾王。” 谢卯手中茶杯猛地一震,差点没有拿稳。 “什么?!” 他屏气凝神,神态一转,尤其认真。 “王爷这是何意,帝瑾王何错之有?” 顾念廷开始转述林暮说过的话。 “本王刚刚收到绝密消息,谢老夫人……” 耐心等他叙罢,谢卯震惊不减,瞳色更多几许惶恐。 “此事关系重大,王爷不可妄言。” 顾念廷语气笃定。 “本王所言非虚,请谢大人勿疑。” 谢卯孝顺之情,他努力感同身受,同时,不忘表露惜才之心。 “事到如今,谢老夫人贵体已有损伤,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本王特意送来良药,可以暂缓令堂疾痛,还可显露原本药效,使帝瑾王的阴谋,无处遁形。” 谢卯忧心母疾,多问一句。 “在下听说,太医林大人近日住进宸王府,莫非,这是林大人的良方?” 顾念廷没有隐瞒。 “是也。” 简单一句答言,不足表达招抚诚意,他自我发挥,尽情渲染。 “林大人蛰伏帝瑾王身边,觉察端倪,第一时间研制此药,忧虑在心,大义存膺,只为解救谢老夫人。” 这话,听似赞许林大人,实为自夸,谢卯领会话意,暗暗一笑,没有说破。 顾念廷一本正经,说回正题。 “令堂服药之后,静候一盏茶工夫,谢大人尽可找来任何医者诊看,帝瑾王是何心思,一览无遗。” 谢卯微微沉吟,陷入思索,很快有了决定。 “请恕在下多心,不舍母亲冒险,还是请来月溪郡主,事先诊看一番,方可放心。” 顾念廷表现善解人意。 “事关令堂安危,谢大人心有顾虑,本王完全可以理解。林大人说过,溪儿医术精湛,帝瑾王所用害人之物,瞒不过她。” 他话锋一转,道出难处。 “不过,帝瑾王有意阻止,不许她与谢老夫人相见。谢大人打算,如何将她请来?” 谢卯心急如焚,方寸有乱,离开座位,作势就要离去。 “我悄悄禀报此事,郡主自有办法,隐迹前来。” 顾念廷跟着表露急迫,允准离去。 “事不宜迟,请谢大人速速禀报。” 谢卯焦躁不安,快速行罢告退礼。 “是。请王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顾念廷颔首应声。 “好。” 没过多久,门外不远,出现一道熟悉美妙的身影。 顾念廷一眼痴迷,放下茶杯,徐徐起身,步履轻快,向她走去。 “溪儿……” 听见他的声音,宁云溪斜睨一眼,眉心立刻蹙起几分不适,直接停在院中,与他保持距离。 “谢大人所谓告密之人,就是他?” 谢卯恭然一应。 “是。” 宁云溪防备之状,如同刺猬,裹满一身尖刺。 “他如何可信?居然让我暂放晚饭,特意过来确认病情,谢大人未免太有闲心。” “恕不奉陪,告辞。” 顾念廷快步走近,立即挽留。 “溪儿别走。” 谢卯展臂,拦住宁云溪前路。 “郡主请留步。宸王殿下言之凿凿,不像有假,在下恳求郡主,为家母诊看一次。” 宁云溪愀然不悦,提出疑议。 “谢大人怎会信他,莫非心存异志?” 谢卯眸底浮起一丝难色,似乎真有易志之心,嘴上却不承认。 “在下拙拙之心,只是担忧家母身体。” 看见一点希望,顾念廷满目惊喜,乘胜追击,紧随其后请求。 “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成全谢大人的孝心。” 宁云溪轻慢一笑。 “呵,王爷太把自己当回事。” 外人在场,顾念廷放下身段,尤是艰难。 “那就算是,本王求你,可好?” 宁云溪挑出不满之处。 “算是?” 为了尹司台,顾念廷不愿错过良机,随即心一横,直接跪了下来。 “本王真心求你,为谢老夫人诊看!” 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谢卯万分震惊。 转念一想,做戏似有不妥,他换作一脸感动,竭力挤出两滴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王爷……” 宁云溪掩唇一笑,并不惊奇,学着他,端起架势回应。 “王爷大礼,小女子承受不起,平身。” 一听平身二字,谢卯保持感动,亲手扶起顾念廷。 “王爷快快请起。” 宁云溪做出任性刁蛮之状,怄气表示。 “若我诊看之后,确认谢老夫人无事,非要禀告阿兄,重责你们。” 谢卯礼敬顺从。 “是,一切听凭郡主吩咐。” 宁云溪满不耐烦命令。 “引路。” 谢卯不予计较,依旧有礼有节。 “王爷、郡主,请。” 第445章 你最好别后悔 一路,宁云溪都在抱怨,以作铺垫。 “谢大人怎能因为宸王殿下几句话,便就怀疑阿兄的为人?” “阿兄仁德之心遍布天下,他怎么可能利用谢老夫人,谋取朝局利益?” “反观宸王殿下,品行如何,我早有言之,谢大人当作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么?” “他哪里值得本郡主,放下晚饭不吃,专程过来,诊看确认?” “……” 宁云溪极尽恶词,肆意表达不满。 谢卯敷衍应和,引路的步伐,不自觉地越走越快。 “是是是,郡主所言极是。” 终于,来到谢老夫人居处。 听闻王爷和郡主登门,谢老夫人俞娟,提前等在门外,迎候二位贵客。 同为正一品,俞娟与顾念廷或可免礼,或可互相问好,不必过多在意礼数。 宁云溪荣以国号,为郡主封号,也可免礼。 寒暄几句之后,四人前后走进春晖居,依次落座。 听罢谢卯说明情况,俞娟慈眉善目之间,表露几分胆战心惊。 “既如此,请郡主,为我诊看,确认无虞?” 宁云溪努了努嘴,继续抱怨。 “母子如出一辙,老夫人亦是好生多心。我的阿兄,对待臣下,从未有过利用之意。” 她不着痕迹,暗示自己旧情未忘。 “倒是宸王殿下,狂妄尊大、不可一世,前时就连明媒正娶入府的王妃,都不放在眼里,随意苛待。他哪来好心,前来告密?分明就是笼络人心!” 顾念廷心绪,轻而易举,被她牵动。 “溪儿,苛待于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俞娟眸露一丝惊异,随即感慨。 “王爷当着我们的面,便能拉下面子,向郡主道歉,甚至以‘我’自称,可见所谓目中无人的传言,尽皆虚假,王爷绝非自高自大之徒。” 顾念廷低眸惭愧。 “老夫人此言差矣,溪儿说得没错,本王以前,确实不像话。” 见识顾念廷的谦逊,俞娟看似大为折服。 “但我眼见为实,王爷皆已改正。” “试问,谁没有不懂事的年纪?王爷以前错事,情有可原。” 宁云溪尖酸刻薄起来。 “老夫人何故向着外人,莫非忘却心志?” 俞娟不以为然。 “我一介老身,不涉朝局,何来什么心志?郡主莫要说笑。” 宁云溪理所当然反驳。 “命夫、命妇,有权上表朝事,老夫人贵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安享俸禄,自当报效主上,何来不涉朝局一说?” 俞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含窘迫。 “怪我失言,郡主说的是。” 顾念廷满怀关心,一句催促。 “老夫人病情,耽误不得,溪儿快些请脉。” 谢卯忧心忡忡,立时附和。 “王爷所言极是,在下恳请郡主诊脉。” 宁云溪嘴角下垂,怏怏不乐。 “你们母子,这般不信任阿兄,即便诊脉瞧过之后,一切无恙,我也不要你们,阿兄更不会接受心存异志之人。” “谢大人还要执意如此么?” 谢卯眸色坚定,点了点头。 “是,有劳郡主费心。” 宁云溪面色一沉,蕴着几分怒意。 “好,你最好别后悔。” 离开座位之际,余光瞧见顾念廷痴痴凝视之态,她满腔恼怒,全数宣泄。 “看什么看?当心本郡主,戳瞎你的双眼!阿兄用药,绝对安全,你才是不安好心之辈!” 恶语铺垫足够,她几步走去,为俞娟把脉。 意识到不对劲,她的神态,略有转变。 “嗯?” 宁云溪反反复复,检查数次,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会……” 谢卯等得焦急,主动询问。 “请问郡主,家母情况如何?” 宁云溪蹙眉犯难,欲言又止。 “这……” 顾念廷暗暗得逞一笑。 “溪儿不便直言,我可要回避?” 抬眸看他,宁云溪眼神微微有改,若有似无,一分另眼相看。 “不……不用。” 一眼捕捉她的变化,顾念廷志满气骄,分外得意。 “那么,请你尽管直言。” 宁云溪深深一叹,满不情愿陈述事实,有意无意,改了称呼。 “帝瑾王所用,确非良药,而是害人之物。” 顾念廷在心里狂喜。 俞娟、谢卯同时一惊。 “什么?!” 谢卯焦眉苦脸。 “家母贵体,是否损伤?” 宁云溪尖酸刻薄的气势,全然消失殆尽。 “损伤深重,若非宸王殿下及时告密,老夫人可能就……” 顾念廷打开锦盒,递了过去,和煦而笑,呈现善良之状,仿佛自己就是从天而降的仙者。 “此乃太医林大人研制良药,请你查看,有无问题?” 宁云溪强忍心底不屑,配合顾念廷,给了一个惊喜钦佩的目光。 “此药甚好,不仅可以显露原本药效,还可以暂时缓解老夫人疾痛,给我足够时间,研想治病之法。” 顾念廷沉醉其中,继续释放善良。 “治愈良方,林大人已经研想有成,只等谢老夫人允准,便可前来救治。” 俞娟感动欲哭。 “是吗?那太好了。” 她转眸谢卯,轻唤一声。 “儿啊。” 谢卯恭顺一应。 “孩儿在。” 俞娟迫不及待吩咐。 “速速去请林大人。” 谢卯进退有度,依计而为,没有太过积极。 “母亲请慢。” “孩儿以为,保险起见,母亲先服此药,孩儿去请府上郎中,轮流诊看一番,确认无疑,再去邀请林大人。” 顾念廷通情达理回应。 “谢大人言之有理。林大人毕竟是初至宸王府,本王对他,亦存疑虑,请老夫人稍安勿躁,一切小心为上。” 俞娟首肯同意,由谢卯侍奉,服下药丸。 “好,卯儿,就按王爷吩咐,谨慎行事。” 谢卯应声而去。 “孩儿遵命。” 俞娟故作虚弱,闭目养神。 顾念廷悄步靠近,与宁云溪窃窃私语。 “我没有骗你?” “你还相信,你的阿兄吗?” 宁云溪痴念不改,同时,不吝展现心里没底。 “我……” “阿兄不会骗我,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知晓她还在赌气,顾念廷耐心劝言。 “我薄待你,才是有难言之隐。皇叔贵为帝瑾王,掌天下之权,凡事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缠身,何来什么难言之隐?” 听着他的话,宁云溪颦眉渐深。 “若是医者查看,结果与我无异,我便去帝瑾王府,找他问个清楚。” 吩咐事罢,谢卯折返回来,正好听见这话。 “我也去。” 第446章 你,过来 府上医者,确认无误,宁云溪等人,去往帝瑾王府,求见颜瑜。 颜瑜指定一处厅堂,允准一见。 三人依着规矩,齐齐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安于玉座,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谢恩之后,三人依次落座。 颜瑜不急询问来由,星眸扫视,将宁云溪周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唇际逐渐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何故坐得,离我那么远?” “过来,一如平常,我抱着你。” 宁云溪微微蜷缩,展现几分惧色。 “你我以兄妹之礼相待,从来没有贴身坐过,请阿兄莫要乱语。” 顾念廷眸掠一丝惊喜。 看来,如他所想,溪儿还是完璧之身。 颜瑜目色随意,端量宁云溪,就像赏玩一件玩具。 “何必强调兄妹二字?我们所谓结拜,幌子而已,谢爱卿又不是外人,无需避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之温柔,我甚为思念,难道,你不想我?” 他故作刚刚发现顾念廷,浅浅一惊。 “嗯?廷儿怎么在此?” 听出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顾念廷面不改色,并不介意。 “回禀皇叔,臣侄陪同月溪郡主和谢大人,一同而至,有要事求问。” 颜瑜发出一声鄙夷,神态轻松自如。 “呵,怪不得小妹妹拒人千里,原来,是为刻意表现给你看。” “你别误会,她非是旧情难忘,只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罢了。” “廷儿有所不知,本王与她平时,亲近得很。” “而且,是她投怀送抱。” 顾念廷表面保持礼敬,只在眸底浮现一丝不屑。 “皇叔私隐,臣侄无意探查,确实毫不知情。” 颜瑜依计,面色稍稍一沉。 “流言纷纷,你都不曾听说?” 听似流言,都是颜瑜故意散播,其中目的,可想而知,顾念廷眉目不由自主,覆上一分得意。 “臣侄只信眼见为实。” 颜瑜故作气急败坏,随即拿出帝瑾王的架势。 “眼见为实,便是本王让她做甚,她就必须顺从。” 他手指一勾,居高临下,冷冷示意宁云溪。 “你,过来。” 凝视眼前之人,宁云溪只觉陌生。 “阿兄……” 颜瑜沉声而问。 “本王的命令,你敢不听?” 宁云溪低眉恭敬。 “臣女不敢。” 颜瑜享受胜利喜悦,一声令下。 “过来,给他展示一个投怀送抱。” 宁云溪委曲求全一应,徐徐离开座位。 “是。” 顾念廷于心不忍,展臂一拦。 “溪儿。” 颜瑜眸色刺骨,犹如一把利剑,直指顾念廷致命之处。 “本王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心底怒意,霎时迸发,顾念廷竭力按捺,保持清醒,忍气吞声回应。 “你……臣侄不敢。” 宁云溪杏眸,含着一汪清泪,花容难堪,步步不愿,走向颜瑜,颤颤巍巍坐在他的身边,瑟瑟楚然,投入他的怀抱。 颜瑜眉梢,扬起一抹快意,顺势落唇而下。 “真乖。” 宁云溪及时躲开,花容失色,一如惊弓之鸟。 “不行……” 颜瑜一阵急怒,用力扼住她的下巴,眸蕴狠戾,凌然捕捉她的视线。 “你敢拒绝本王,谁给你的胆子?” 眼见心爱女子,被他人欺凌,顾念廷恨得咬牙切齿,奈何碍于身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她受屈。 宁云溪适时向他投来一束求助目光,楚楚可怜,恰到好处。 顾念廷见此,内心愧疚更甚。 谢卯看准时机,出言阻止。 “王爷请慢,微臣有事上问。” 此时此刻,顾念廷看待谢卯,无疑就是英雄。 为救他的女人,谢大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投诚之意,确切不移。 颜瑜一心软玉温香,满不在意谢卯,态度极其敷衍。 “不管什么事,都等本王玩趣够了,再来禀问。” 宁云溪投入做戏,拼尽全力挣脱。 “啊……” 谢卯不苟言笑,直截了当回驳,自顾自禀言。 “紧要大事,恐怕不容久候。请问王爷,何故研制害人之物,利用微臣家母?” 话音刚落,颜瑜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谢卯肃然以对。 “王爷没有听清?” 颜瑜一脸不尽兴,无奈放开宁云溪,转而面向谢卯。 “空口无凭,谢爱卿可有证据?” 宁云溪急忙抽身远离,回到自己座位,心有余悸,顾不上整理衣冠。 顾念廷伸手而去,想要为她拭去眼角余泪。 宁云溪借着惧意,理所当然躲开。 顾念廷无有生疑,唯见心疼。 谢卯继续正事。 “家母病症,已然显露无余,此事一目了然,还需什么证据?” 颜瑜佯作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可能。” “本王没有催动药性,她怎……” 他假咳几声,强行圆话。 “咳咳咳。” “本王是说,本王从未用过害人之物,此乃歹心之人的恶意构陷。” 谢卯忿然作色。 “王爷亲口承认,微臣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宁云溪双目纯然,传意几许失望。 “阿兄,你果真利用我们,巩固自身权势?” 颜瑜收起所有恶意,做出无辜之状。 “小妹妹,连你也不信我?” 宁云溪垂眸,无声抽泣。 “事实摆在眼前,叫我如何信你?” 颜瑜开始打感情牌。 “平日里,你最敬我,时时表现钦佩,甚至隐有爱慕之意,你怎会不信我?” “我特许你,不用敬称,事事平等相待,形同与你分享江山,如是关怀,你皆置若罔闻吗?” 宁云溪有些心软。 “我……” 顾念廷听不下去,直言揭穿。 “溪儿切莫听信甜言蜜语,若真同享江山,理应册封帝后,不痛不痒给你一个郡主之位,是为何意?皇叔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心意昭昭,他就是不想娶你!” 颜瑜面容,乌云阴沉。 “宸王,本王面前,你岂敢言语无状?” 宁云溪一副傻傻被骗的模样。 “他从没说过,不愿娶我。” “外头所传,多有狐媚惑主之言,是我立志,建树建功,努力得到天下人的肯定,再谈册封帝后的事。” 顾念廷几分急切,抬高语调,点醒溪儿。 “岂不知那些流言,都是皇叔散布?他深知你的品性,如是行为,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引你这么去想。如此一来,他既不用娶你,还能让你乖乖地,为他所用。” “此计浅陋拙劣,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颜瑜疾言遽色,不甘示弱。 “顾念廷,本王让你住嘴。” 宁云溪眸意纠结,看向颜瑜。 “阿兄,他所言,可是事实?” 第447章 叫皇婶 颜瑜萧萧离开玉座,星眸微垂,诠释痛心疾首,表意怜然无助,可谓淋漓尽致。 “单凭他的一面之词,你便质疑我,事实与否?” “那他实实在在、对你做下的错事,你该如何看待?” “宸王府大火那夜,是谁哭着跟我说,你再也不信他了?” “你我合作,几近所向披靡,又是谁允诺于我,阿兄恩深义重,我必不相疑?” 自责深重,压得宁云溪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 见势不好,顾念廷跟着离开座位,行至宁云溪身旁,迫切劝言。 “溪儿,不要听他胡言,你只需细想,他为何不敢正面回答你的问题,岂非心虚?” 颜瑜无辜之状,收放自如,睨向顾念廷,唇枪舌剑,义正词严。 “顾念廷,你讲不讲道理?” “本王何曾胡言?” “你们成婚,看似风光的背后,是她掏空存银,又出聘礼,又送嫁妆,就连喜宴所需花费,也是借了她的,而且是光借不还!” “除此之外,婚后苛待之事,更是不胜枚举。” “一桩一件,本王可有冤枉你?” “你哪来脸皮,跑到本王府上,指责本王的不是?” “就算本王行事如此,那又怎样?较之你的劣迹斑斑,本王善待宠遇,强过百倍千倍。” 往事犹在眼前,宁云溪顿时恍然大悟。 “阿兄所言甚是。” 事态急转,顾念廷有些措手不及。 “溪儿?” 宁云溪瞬即换作一脸冷漠。 “我们二人,早已分离,请宸王殿下自重,注意称呼。” 顾念廷按捺所有情绪,柔声细语,耐心以对。 “好,我注意。” “你我成婚,由你一人承担花费,确实是我不对,但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母妃的意思,她意图充实库房,我至多只是帮凶啊。” “婚后薄待,更非我之意愿,前时便有说明,我有难言之隐。” 再次听到这话,宁云溪好奇一问。 “什么难言之隐?” 顾念廷依旧难以启齿。 “这……” “外人在场,不便多言,你随我回府,我私下诉与你知,可好?” 不愿说便罢,宁云溪不再打听,转而回到计策。 “事到如今,你丝毫不知悔悟,还想骗我。” 顾念廷愁云惨雾,有口难辩。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真正欺骗你的人,是皇叔。” 宁云溪态度决绝,毫不动摇。 “你那般伤我,还与宁婉善不清不楚,我绝对不会再信你!” 顾念廷不厌其烦解释。 “我……” 颜瑜斜睨一眼,满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好了,住口,本王没有兴趣听你胡扯。” 他悠然扬起一个笑容,得意洋洋回到玉座,同时朝着宁云溪,招了招手。 “小妹妹,过来。” 宁云溪乖顺走去,坐在他的身边。 “阿兄,对不起。” 颜瑜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气息摄魅,轻拂她的耳垂。 “你方才无端疑忌,我内心深受伤害,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 宁云溪娇然而问。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颜瑜星眸凝凝,一分未有移目,手掌轻柔,不知不觉间,抚上她的衣带。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今晚,留下陪我。” 顾念廷上前两步,想要阻止,转念意识到自己身份卑微,复又退了回去。 “溪儿!” 颜瑜败兴颓然,赫赫而怒。 “本王命令住口,你没长耳朵吗?” 谢卯毅然站在顾念廷一边,苦口婆心,帮他劝告。 “郡主莫信绵里藏针之言。” “宸王殿下宅心仁厚,随他回府,方为正道。他既说了,有难言之隐,那么必然事出有因,恳请郡主,再信他一次?” 宁云溪安然依在颜瑜怀中,充耳不闻。 颜瑜眸染冷傲,睥睨而视。 “谢卯,此话何意?” 愤愤不平慈母遭人利用,谢卯紧握双拳,切齿拊心。 “王爷先行不仁,那就休怪微臣不义。” 颜瑜面色一黯到底。 “天下皆为颜族臣民,你岂敢有背弃之心?” 谢卯心安理得,不予作答,反而严词要求。 “多说无益,请王爷,放开郡主。” 颜瑜自信放手,胜券在握。 “本王放开,她便愿意跟你们走么?” 宁云溪主动抱紧颜瑜,不愿离去,痴痴而望,娇笑甜美,俨然就是一副被男子深深欺骗的单纯模样。 “谢大人,你别冲动,阿兄虽有利用之举,但心怀大义,他都是为了天下黎民。” 谢卯万般无奈,语重心长。 “郡主,你糊涂啊。” “难不成,郡主只能瞧见帝瑾王容颜俊俏,对他所作所为,全然视而不见?” 宁云溪坚持己见。 “视而不见之人,分明是你。” “大事当前,应舍小家,古之正理,谢大人没读过吗?” 谢卯蹙眉不悦。 “歪曲言说,一听便是杜撰,我从没读过。” 宁云溪鄙薄一睨。 “是,确实是我杜撰。” “但,古之大义,忠臣不事二主,谢大人不会闻所未闻?” 谢卯眸意凝结,冷若冰霜。 “郡主辩才无碍,我不是对手。” “你既执意,我便不再多言。” 顾念廷坚持不懈,还想劝说。 “溪儿……” 宁云溪勃然而怒。 “我是不是说过,让宸王殿下注意称呼?” 颜瑜玩味一笑。 “确实应该注意称呼。” “廷儿,理应敬称皇婶。” 顾念廷目眦尽裂,几近暴跳如雷。 “你!” 颜瑜倨傲之状,骄易专横。 “本王金口玉言,你敢违抗?” 顾念廷低眉示敬。 “臣侄不敢。” 颜瑜笑意愈加张狂。 “那就叫。” 似有凄风冷雨,浇透全身,令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顾念廷满怀屈折,一声敬称。 “皇婶。” 宁云溪抿唇蔑然,冷讥热嘲。 “嗯,好侄儿。” 顾念廷心底斗志,越发强烈。 原来皇叔对付女子的手段,如此高明,就连溪儿,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这种人,显然玩趣女子,不计其数,脏乱不堪。 溪儿白水心性,纯然无瑕,岂能任由此人肆意玩弄? 待到本王夺得八台之权,占尽朝局之利,便就举事,解救溪儿,摆脱苦境! 颜瑜心满意足,一阵拂袖。 “送客。” 顾念廷、谢卯行告退礼,双双离去。 颜瑜换回常色,迫不及待询问。 “我假作登徒浪子,效果如何,演技怎样?” 第448章 今日一环,有何含义 宁云溪红光满面,霞色明媚。 “阿兄贪色之状,惟妙惟肖,不像演的。” 顺着话意,她含羞发问。 “你还要抱到几时?” 颜瑜后知后觉自己沉醉,紧忙松开怀抱,难为情一笑。 “不好意思,入戏太深,一时没走出来。” 骤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颜瑜主动找起话题。 “我刚刚,略显粗鲁,有没有伤着你?” 宁云溪侧过身子,揉了一下自己下唇。 “好像,咬到我了。” “阿兄不是说,现代人演戏,都会借位,你方才,怎么不借位呢?”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唇角,颜瑜几分负疚,几意心疼。 “本来是想借位,一不小心,演成真的。” 他仔细查看伤处,为她揉消红肿。 “还好,伤得不重,就是有点红,由它自愈就好。” 咫尺之距,对眸之际,他忽而邪魅一笑。 “你挣脱不愿、欲擒故纵之貌,甚美。” 宁云溪玉手紧攥丝帕,羞涩之态,表露无遗。 “比起前世,以礼相待,今世的你,坏得很。” 见她无意识地轻咬下唇,颜瑜心底情兴,瞬即点燃,气息随之逐渐深重。 “想是,你历经磨难,心智愈发成熟,风韵魅力,也就愈发诱人。” “我时时想念,思绪所至,确实坏得很。” 感知星眸灼灼,仪态不端,宁云溪不胜羞意,起身离开他的视线。 “没个正形,我不理你。” 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颜瑜连忙调整心绪,换作一脸正经。 “如果我没记错宁爱卿之计,今夜,你该留宿帝瑾王府,以此激之,引导宸王入局更深。” 他离开玉座,不自觉地向她走近。 “客房我已备好,你去看看,是否中意?” 宁云溪发出一阵疑惑。 “客房?” 颜瑜点点头。 “嗯,客房。” 注意到她的神态有异,他不解其意而问。 “有问题吗?” 宁云溪浅浅一笑。 “没有。” 颜瑜跟着一笑,心境尤是甜蜜。 “那我陪你去看。” 宁云溪轻轻点头。 “多谢阿兄。” 颜瑜自然而然,抚掌而上,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 他扬起另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 “你看,就是那间客房。”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明。 “记得有一次,你来帝瑾王府,无意路过,随手题名,金兰居。” “我觉得名字不错,便让人铸金为匾,移栽翠竹为院,以作你在帝瑾王府的专属居处。” “我自作主张,至今还没询问你的意见,你以为如何?” 宁云溪嘴角甘甜,含苞待放。 “前世,那就是我在帝瑾王府的居处。” “当时,我以为,你我义结金兰,故而题名,金兰居。庙堂供奉,正是金兰大仙。” 颜瑜恍然明白。 “那天事忙,你我都没顾上细聊,写罢‘金兰居’三字,便就离去。”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止步题名,原来是有前世缘故。” 宁云溪凝望不远处,渐行渐近的金兰居,美妙而笑。 “相知相处五年,阿兄就是在那儿,抱我入睡,给我讲童话故事。” 颜瑜语态温柔,关怀提议。 “那今晚,我便讲故事,哄你入睡,再回卧房安寝,可好?” 宁云溪还是不予作答,与他携手,一起走进金兰居。 此情此景,一如往昔,她眸意渐深,感慨万千。 怪她第一世,过分执着宁家人,一步一步,害得阿兄失去一切。不然,那一世,他们便能幸福美满,共度余生。 从前,她总觉得,没了宁家人,便是没了存活于世的意义。而今想来,着实可笑,宁家父母,非是她的骨肉至亲,所谓亲情,唯在利用,何必恋恋不舍? 于情于律,阿兄也是她的家人,实是不该,随她历经前世之痛。 正想着,便听颜瑜莞笑询问。 “家具陈设,都是按照你的喜好,特意定制,你看看,有何短缺?” 宁云溪转眸里屋,透过屏风,只见床榻景致,迷离朦胧。 旧时回忆,尽数浮现脑海,她的笑容,潺潺羞然,话意若隐若现,一如屏风背后,即将呈现的柳昏花暝。 “家具一应俱全,唯剩床榻之上,有所欠缺。” 颜瑜反应不及,没有多想,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里屋。 “床榻之上?” “枕头、被子、褥子、床单,另有我给你做的布娃娃。” 他收回视线,落眸于她,一脸茫然。 “还缺什么?” 宁云溪抬眸冉冉,迎上他的视线,羽睫簌簌,不时传意情韵缱绻。 “缺少,一丝趣兴。” 颜瑜全身凝滞,唯在瞳仁之中,迅速掠过一抹惊喜。 宁云溪朝霞扬唇,意有所指而问。 “哄我入睡,一定要讲故事吗?” 听懂话意,颜瑜不由一阵吞咽。 宁云溪按捺羞怯,努力表达心事。 “大哥哥设计今日一环,有何含义,阿兄或许不明?” 沉沦她的娇羞,颜瑜移不开视线,心绪一丝一缕,放浪形骸,恣意横行。 “不是为了引宸王入局?” 宁云溪紧张不安,玉手攥着丝帕,力道更重几分。 “明示正是如此,暗喻却是如何?” 颜瑜情不自禁,捧起她的双手,丝帕随即飘落在地。 “你是说,宁爱卿今世,同意我们在一起?” 双颊绯色,犹如旭日东升,宁云溪点头一应。 “是。” 颜瑜满怀期待,最后确认一句。 “他确实说过‘愿送家妹出嫁,托付王爷照顾’,可是没说,同意那些事。” 宁云溪害羞不已,所以托言大哥哥。 “设下这一环,他便是同意了。” 她先传达兄长深意,而后,弱弱补充一句。 “而且,我也同意。” 几片花瓣,随风飘摇,停在雪白丝帕之上,落英色彩,流丹朱红,恰如宁云溪绯霞渐浓,骄阳似火。 她徐徐低眸,暂且忘却害羞,才敢发问。 “心实不知,你意下如何?” 颜瑜欣喜若狂,欲言又止。 “我……” 他放手的同时,巧用一点臂力,令她倾身而来,软在他的怀里。 “我梦寐以求,渴思已久。” 言语之间,他的双臂,越抱越紧。 不知是逸兴盎然所致,还是怀抱太过热情,宁云溪气息急促,几近喘不过气。 双手抵在他的膺膛,她试图将他推离,呢喃絮语,打起退堂鼓。 “要不要,先吃晚饭?” 颜瑜心性一团乱麻,再也忍耐不得,猛然覆唇。 “先吃你……” 第449章 别怕,我抱着你 床帏缥缈,霓裳飞舞。 逸趣之间,盈盈清泪,浸湿锦枕。 觉察一丝不对,颜瑜停下所有动作,定睛去看,果然见她瑟瑟轻颤,潸然楚楚。 “害怕了?” 宁云溪泣泪怜然,抽噎不止。 “同你欢趣,我不怕……” 颜瑜哭笑不得,无奈长叹,翻身抽离。 “唉——” 宁云溪内疚难当,轻轻抓住他的双肩,阻止离去。 “你莫失望,我真的不怕。” 听她有所误解,颜瑜淡去趣致,目色温和,落眸于她。 “我非是失望,而是心疼。” 想着自己不争气,宁云溪啜泣更甚,泪如雨下。 “我说同意,是真话,绝无欺骗。” “无奈,身不由己。” “对不起。” 颜瑜为她拭泪,柳丝轻柔,心疼汩汩。 “道什么歉?错的不是你,而是我。” “知你旧事,我万不该乱生欺凌之心。” “对不起。” 宁云溪几乎泣不成声。 “那,现在,怎么办?” 躺着哭,不易呼吸,颜瑜扶她坐了起来,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饿吗?” 宁云溪裹着棉被,娇弱无助之状,我见犹怜。 “一点点。” 颜瑜打开床头柜,取出几块干净的丝帕,递给她。 “我去吩咐传膳。” 宁云溪接过手帕的同时,握住他的手。 “你别走,我害怕。” 颜瑜宠溺而笑。 “你呀,方才还说不怕。” 与他执手,宁云溪悲意稍有缓和。 “不怕所指,是你。” “我所惧者,从来不是你。” 颜瑜按捺心性,隔着棉被,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宽慰。 “乖,别怕,有我在,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依偎着他,宁云溪唇际,余出一丝安然。 “我之惧意,心理已成损伤,无法治愈。” “万一以后,都像今日这般,你当如何?” 颜瑜无谓一笑。 “多大点事,不做便罢,为你戒断,小事一桩。” 转念一想,他不由担忧。 “只是,不能治愈,你不时栗栗危惧,我于心何忍?或许,你我交流《体质论》之后,能找到什么办法,挽回身体损伤。” 一听如此,宁云溪又有误解,随即提议。 “要不,你还是另娶她人。” “若有不舍,我愿为妃嫔。” 颜瑜直截了当拒绝。 “妃嫔,不就是妾室?那不行。” “我那个时代,早就实行一夫一妻无妾制,我这辈子唯娶一妻,并且,只能是你。” “你不嫁,我便终生不娶。” 宁云溪解释缘由,继续提议。 “可是,阿兄前世,熟知《体质论》,你我也曾想办法挽回损伤,奈何病情,拖延时日绵长,我们当真无能为力。” “怀孕生子,不成问题,大可借助空间科技。然则,你之情兴,该当如何?” “或者,你纳几位帝妃,找个什么通房……” 颜瑜听不下去,厉声几分,打断她的话。 “你住口!” “别再想着,给我安排其他女子,我瞧不上,不屑一顾。” 宁云溪缠绕思绪之间,不能自已,再次误解。 “莫非因为败兴,所以气急?” 没想到她是这么看待,颜瑜顿时火冒三丈。 “不是!” “我气恼,是因你总是提起别的女人,我极其不喜这种行为,这是我的底线,你以后最好不要触碰。” 感知不妥,他立即收起凶恶,沉心静气,摆正态度。 “二十二世纪,提倡男女平等,什么妾室、通房,都是贬低女子地位的词汇,我们早就废除。” “你所贬低,也包括你自己,我不希望你,这般轻视自身。夫妻之间,遇到困难,理应共同商量,寻个折中的解决办法。纳妃,或能解决我的问题,却是徒增你的苦恼,如是方法,显然不可行。” “所谓我的情兴,不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宁云溪弱弱提醒。 “可是此处,不是二十二世纪。” 颜瑜心平气和,诉与事理。 “但我是从二十二世纪而来。” “并非迫使你,一定按着我的意思生活。” “是我感同身受,确实认为男尊女卑,很不公平,很不合理,所以不舍让你受委屈。” “你认为呢?它合理吗?” 宁云溪深表赞同。 “我亦不喜。” 颜瑜由衷一笑。 “那便是了,不喜欢,就不这么做。” 他轻拍她的后背,以作抚慰。 “当初,我拟定律令,皇帝皇后、帝王帝后共掌江山,就是为了你我日后的夫妻平等。爱意也好,荣光也罢,只要我能给你的,必不使你卑屈。” “若有机会,回到二十二世纪,我曾想过,定要给你一个美好的婚礼。你或有不知,我没日没夜加班,勤勤恳恳工作,只为与你相遇相知之后,有能力给你一个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惜,星象一去不复返,我终是没机会带你回去。” 宁云溪心境转好,笑逐颜开,一时不察,开始畅所欲言。 “阿兄定下此等律令,震惊天下,皇上吓得,都不敢立后。至今,唯钟淑仪一人,由我用计,坐过凤座。” “这一年,皇上可谓提心吊胆,想尽办法废后,好不容易逮到宸王府大火的机会,迫不及待借着阿兄之手,除去隐患。” 颜瑜微微一惊,有些错愕。 “直言不讳,私论皇帝,你何时变得这么大胆?” 意识失语,宁云溪先是一怔,而后得意傲然,振振有词。 “瑜旨在手,我乃帝后,名义上,是他主子,何需避忌言辞?” 她挪动身子,依偎更深,古灵精怪一笑。 “更何况,我正在你怀里呢。” 颜瑜忍不住喜爱,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个小机灵。” 话至此处,他忽而灵光一现。 “我猛然惊觉一处要点,你听听,对不对。” 宁云溪洗耳恭听。 “请讲。” 颜瑜析毫剖厘,说回刚刚讨论的事。 “前世,你我相识,是盛平二十五年;今世今年,则是盛平二十二年。” “也就是说,三年后,你的身体损伤,不可逆转;但不表示,今年今时,病情全然不能挽回。” 话罢,他微笑询问。 “你说呢?” 宁云溪恍然点头,一分期待,由心而生。 “是也。” “我们不妨一试?” 想法被她肯定,颜瑜冁然而笑。 “我去传膳,咱们边吃边聊。” 话落,他下床穿衣,离开之前,不忘留话关怀。 “你安心落意,我就在门口吩咐下人,去去就回。” 第450章 你抱我入睡,可好 如他所言,去去就回,颜瑜吩咐罢,一阵疾跑,速即赶回。 “我快不快?最多只用了二十秒。” 宁云溪无奈一笑,小心翼翼伸出素手,为他系好衣带。 “衣带都跑松了,阿兄急什么?” 颜瑜温然而笑,不吝表现体贴。 “你孤身坐着,万一害怕又哭,可怎么好?” 宁云溪一声苦笑,几许自卑。 “宸王前有言之,泣泪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颜瑜头头是道回驳。 “于我而言,就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宸王不懂医理,自是不以为然。” “涕泪交零,不仅影响呼吸,还会引发眼疾。轻则,视力模糊不清;重则,有伤性命。人活一世,最为宝贵,便是生命。故此,安抚你的情绪,尤是重要。” 宁云溪被他逗得一笑。 “你研学医理,似是学傻,何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颜瑜与她四目相对,深情款款。 “爱你而痴,非是研学医理之故。” 宁云溪眉目羞落,娇容含笑。 “又是这般,没个正形。” 颜瑜蹲下身子,再次与她对视。 “与你共处,只有歪念,哪得正形?” 宁云溪慌忙躲避他的视线,张皇失措。 “哼,坏人。”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玉肴已罢,奴才斗胆上请,启禀王爷、郡主,可以用膳了。” 颜瑜抬高声调回应。 “好,你们都退下。” 下人们齐声一应。 “是。” 颜瑜目色疼惜,伸手摸摸她的头。 “郡主,穿好衣裳,用膳。” 宁云溪扭捏不安。 “你就这么看着,我怎么穿衣?” 颜瑜一脸惑然。 “我若不待在这儿,你不是害怕吗?” 宁云溪被自己的话,噎得一时语塞。 “我……” 瞧着她的双颊,尽显云霞绚丽,颜瑜为之着迷,目酣神醉。 “周身上下,一览无余,还会害羞?” 宁云溪发式略有凌乱,更蕴暗香疏影之倩丽。 “情意绵绵,如何不羞?” 她正颜郑重,特意强调。 “你不许记着混事,全数忘却,只当没有见过。” 颜瑜星眸,看似安分无为,却是恣心所欲、横行无忌。 “美妙之景,岂可辜负?我已然深记,难以遗忘。” 宁云溪羞然万分,面红耳赤。 “你……” 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继而要求。 “那你背过身去,我再穿衣。” 颜瑜心觉可爱,应声同意。 “好,听你的。” 宁云溪闷着声音,补充一句。 “不许突然回身。” 颜瑜拱手一礼,玩味调侃。 “是,郡主之命,小王不敢违抗。” 宁云溪娇嗔回复。 “休作打趣。” 颜瑜顺意背过身去。 “好,你放心穿衣,我耐心候着。” 宁云溪钻出被窝,探眸一瞧,确认无误,欣然一笑。 “多谢阿兄体谅。” 整理穿戴完毕,他们行至外堂,同坐用饭,一如前世,讨论《体质论》内容。 幸得大哥哥周全所有,使得时机成熟,她才有机会向阿兄细讲《体质论》。 宁云溪知无不言,谈辞如云。 饭罢话罢,颜瑜只觉醍醐灌顶。 “先前,听说回春堂医病,实行《体质论》,我便去了解过详情。奈何,郎中皆是新学,知之甚少。” “这下,听你说完,总算了解全面。” “古之医理,发展至今,虽有科技上的进步,却有许多遗漏之处,导致今时医者,诊断病情,有些片面。比如喉咙痛,医者所谓抗菌,只知抗细菌,误以为真菌、厌氧菌不会感染深部。如是见解有误,便就导致许多病者,久病不愈,痛苦不堪。” “你整理医学,甚为不错。按着体质区分,很容易对症下药;把脉确认体质,不仅省时,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检查。” 宁云溪浅声纠正。 “这是前世,阿兄与我一同整理,非我一人之功。” 颜瑜正容亢色。 “言归正传,你的心理疾病,以我之见,有药可医。” 宁云溪满目惊喜,展颜而笑。 “此话当真?” 颜瑜扬唇愉然,跟随一笑。 “嗯。” “不过,我们同时还要研制皇帝旧疾用药,还要谋计朝局,左右耽误下来,估计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治愈你的疾痛。” 有望治愈,宁云溪已经心满意足。 “研想用药,不急一时,阿兄万万不可耽误休息。” 深领爱意,颜瑜喜上眉梢。 “你也是。若有什么成果,我们再行交流。” 瞧他正色之间,隐有一丝一缕情切,宁云溪主动提出。 “月夕花朝,良辰难得,今夜,你抱我入睡,可好?” 颜瑜如痴似醉。 “求之不得。” 宁云溪花容姣好,光风霁月。 “我去沐浴更衣。” 听罢这话,颜瑜思绪,迅速飞到九霄云外。 “我也去。” “一室汤泉,我特意让人打造两处,你我同往,有个陪伴。” 他竭力保持一点理智,一本正经说明。 “你放心,汤泉挂了帘子,私隐得很。” 看他状貌有趣,宁云溪忍不住调侃。 “臣妾,多谢王爷赐浴。” 听出趣意,颜瑜玩闹起来。 “这般言辞,岂非故意叫我情难自抑?” “那我再欺负你一次。” 宁云溪离开座位,落荒而逃。 “王爷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颜瑜刻意跑得慢些,乐在其中,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 “你站住,别跑,等我追到,定不饶你……” 沐浴之后,他们回到金兰居安寝。 如是一夜过去。 朝霞恬静,穿过半透帷幔,暖暖映在颜瑜俊容之上,玉质仙颜,熠熠出尘。 他悠悠醒来,入眼之处,冰肌美腿,修长绰约。 不由地,目瞪口呆。 一大早,便要经受考验,他心绪犯难,于眉心处,纠结一道道愁思。 竭尽全力,终于移开视线,徐徐回到她的花容月貌,怎料,目光停在半路,撞见惊人之景。 正好此时,宁云溪醒了过来,察觉不对,低眸看去。 颜瑜手掌,抚在她的心处,位置恰好,占尽便宜。 对眸之际,见他一脸情致,宁云溪惊恐万状,下意识高呼。 “啊!” 颜瑜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嘴,心慌意乱,不忘安抚。 “乖,不怕,是我。” “我不是故意的,一醒来,手就在这。” “你的被子,也不是我掀开的,刚一睁眼,它就在那。” 第451章 陪你回月溪府 听着他的解释,宁云溪逐渐平静下来,深埋视线,双颊泛起一抹杏然。 “阿兄今世,趣致甚浓。” 入眸娇嫣,颜瑜霏霏心动,情不自禁,将她护在怀中。 “前世你我安睡,我的手,从没胡乱过吗?” 宁云溪安然躺在他的怀里,心境一片甜美。 “未曾有过。” 颜瑜轻抚她的长发,稍能纾解几分情思。 “怪不得,你惊吓至此。” “大约是年纪缘故,前世我们相识,已然二十五岁。” 宁云溪抬眸看他,一脸惑然。 “二十有五,又如何?” 颜瑜与她对视,微风浅笑。 “你没学过这方面医理吗?男子二十五岁之后,趣兴之事,逐渐归于平淡。” 宁云溪一阵恍然,点了点头。 “嗯,我学过。” “不过此事,并不绝对,亦与身体营养程度有关,调节完善的话,一辈子不会有改。” 颜瑜憧憬一下以后生活,满眼幸福。 “那等我治好你的病疾,你便为我调养身子。” 想着想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化,指尖不由自主,抚过她的雪臂,自然而然,越探越深。 “到时,我就……” 宁云溪面色霎时惨白,惊得全身凝固。 “你……你做甚?” 经她提醒,颜瑜反应过来,情兴落为尴尬,急忙收回不安分的手。 “没,没做什么。” “抱歉,又没忍住。” 落眸月貌一眼,他再次痴迷,覆掌而去,尽情感受她的花容凝脂。 “你一举一动,实在讨人欢喜,令我思绪纷乱,无心其他,只想与你同享云霄趣事。” 宁云溪羞怯不已,离开怀抱,躲开他的手。 “你总是拿话羞人,我这便晨起,立即回府,一刻也不多留。” 不舍放她离去,颜瑜扼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让她躺回床上,掩身而上,将她禁锢。 “你我用计,不等到日晒三竿再起,给宸王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错觉吗?” 宁云溪侧颜以对,不敢迎上他的视线。 “你这般佻薄,等到日晒三竿,非要羞煞我也。” 颜瑜捻起她的下巴,迫使四目相对。 “再让我抱会儿嘛,难得有这机会。” 宁云溪拂开他的手。 “不抱了。” 颜瑜手法悠然,随意整理她的长发,星眸所至,丝毫不减情韵。 “既如此,我该陪你回月溪府。” 听似引狼入室,宁云溪推着他的膺膛,试图挣脱。 “你休缠我,这样下去,我非要承评‘祸水妖妃’不可。” 她正色几分,郑重进言。 “祈请帝瑾王,专心朝事。” 素手无力,像极欲擒故纵,颜瑜着迷渐深,几近疯狂。 “朝事,哪有你招人怜爱?” 眼见落唇而下,宁云溪吓得合上双眼,竭尽全力想要推离。 “我走了,我真要走了,你放开我!” 听出她的慌张,颜瑜顺意,起身放手,撤去所有束缚。 感觉到一丝自由,宁云溪来不及睁眼,便就下床,意欲逃离,岂料不慎,绊在颜瑜脚腕,直接摔下床榻。 “啊!” 颜瑜速即反应过来,展臂一接,重新揽她入怀。 “当心!” 宁云溪软在他的怀里,委屈欲哭。 “吓坏我了。” 颜瑜宠溺一笑,轻拍她的后背,细声抚慰。 “乖,不怕,有我在呢,我会接住你。” 宁云溪惊吓之意,徐徐缓和。 “多谢阿兄。” “我更衣回府。” 颜瑜松开怀抱,搀扶她的手臂。 “小心一些,我扶你下床。” 宁云溪应声未罢,忽觉左脚一阵疼痛。 “好……啊,好疼。” 颜瑜立时关心。 “扭伤了?” 宁云溪坐在床边,自行检查起来。 “扭到脚,不至于伤痛。” 而后,为自己把脉。 “脉搏跳动平稳有力,手指略有发肿。” 颜瑜换作一脸认真。 “以《体质论》而言,扭伤病因,应与身体酸碱度有关?” 宁云溪仔细分析病情。 “嗯,我是风寒体质,如若酸性略高,便会容易扭伤。估计是昨日晚饭,吃得太多,既没有注意菜肴是否适合体质,还省去散步消食,所以导致身体营养过高。我去医药空间,拿一粒消水肿的药,服下之后,排一排水肿,今日就能痊愈。” 颜瑜巧思建议。 “抹上微碱性的药膏,可以紧急止痛,还能调节酸碱度,起到一点辅助作用。” 宁云溪莞尔一笑。 “不至那般疼痛,可以不用药膏。” 颜瑜内疚心疼。 “怪我,没能早些向你学习《体质论》,害你扭伤。从今以后,我会吩咐厨房,按着个人体质备膳。” 他从衣架,取来她的外衣,递了过去,继而背身以对。 宁云溪更衣完毕,颜瑜亦是穿戴整齐,回到她的身边。 “我去吩咐备轿,送你回府。” 宁云溪微笑摇头。 “时辰还早,你莫惊动下人,让他们多睡会儿。” “我多走一走,益于恢复。” 颜瑜转而提议。 “那我扶你回府。” 知他疼爱,宁云溪心绪悦然。 “可以,只是不许多留。” 颜瑜点头而笑。 “好,我不进门,把你转交侍女,便就离开。” 宁云溪回之一笑。 “谢阿兄体谅。” 帝瑾王府东侧门,直通月溪府西侧门,他们选了最近的门,没走多久,便至月溪府。 侍女扶稳宁云溪之后,颜瑜依言离去,临走,不忘留下一句嘱咐。 “她行路不便,你多扶着点。” 就这样,宁云溪回到卧房,梳洗打扮。 事罢,她行至书案,翻开伊人倾城的册本,仔细阅看。 不知不觉,公忙时辰已至,秋璧准时来到府上。 询问郡主现状之时,听说早间发生的事,她猛地一惊。 不是做戏吗? 王爷……情不能已,弄假成真? 她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郡主当真行路不便?” 得到肯定的答案,秋璧吩咐备下汤药,着急忙慌,跑到郡主面前。 辨出她的脚步声,宁云溪愉然抬眸,主动问好。 “你来了,快坐。” 见之笑颜,以为是强颜欢笑,秋璧心疼不已,关怀询问。 “郡主昨夜,哭过了?” 宁云溪一阵惊异。 “你何以知之?” 一听如此,秋璧更是坚信心中所想,快步走去,坐在郡主身旁,满怀愧疚,一把将她抱住。 “郡主定是吓坏,属下万不该贪懒,合该彻夜陪你。” 第452章 一如戏耍王爷 宁云溪深感欣慰,反作安抚。 “你不用担心,我睡得很好。” 秋璧松开双臂,满目不解,看向郡主。 “怎会睡得很好?” “郡主不觉惧怕?” 宁云溪甜美一笑。 “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羞怯,不过倒是,并不影响安寝,一觉睡到天明呢。” 秋璧挠挠头,一脸茫然。 “属下不太懂,还以为疼痛难忍,郡主定然辗转难眠。” 宁云溪没能理解话意,微微一怔。 “疼痛,是早间之事,与夜晚何干?” 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秋璧神色茫然之间,余出一丝惊奇。 “这么说来,昨晚相安无事,晨起之时,王爷才有临幸?” 宁云溪惊得全身一震,手里册本,随之掉落在地。 “啊?临幸?!” 这时,侍女端来汤药,双手奉上。 秋璧接过汤碗,确认冷热正好,转而递给郡主。 以为郡主回想前事,所以吓成这般模样,她用着哄话语气,耐心劝慰。 “郡主安心别怕,喝下汤药,很快就能不疼。” 宁云溪一眼认出所用药草,扶额哭笑不得。 她拂手屏退左右,只留秋璧一人,继而询问。 “你从哪听说王爷临幸?” “可有他人知晓?” 秋璧如实回答。 “属下询问得知。” “府中上下,无人不晓。” 只觉有口难辩,宁云溪无奈一笑。 “胡乱传话,无中生有。” 秋璧不由错愕。 “嗯?” “众人见证,郡主行动不便;郡主刚还亲口承认,惧怕哭泣。” “何以言之,无中生有?” 宁云溪按捺羞意,仔细澄清。 “唉,你们都误会了,我去时清白,回时亦是完好,闺阁之身尚在。” 秋璧莹然一笑,几分难为情。 “原来是误会一场,属下这就传话,让他们不许胡言。” 宁云溪及时按住她的肩膀。 “慢着。” 秋璧转眸看去。 “郡主有何吩咐?” 宁云溪勉为其难,做了决定。 “罢了,就误会着。” “大哥哥计策,甚为繁琐,有这误会,我正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秋璧于心不忍。 “郡主清誉,岂可损毁?” 宁云溪淡然处之,一脸无谓。 “盛京早有流言蜚语,我哪里还有什么清誉?行事一切,应以大局为重,算了,由着他们随意评说。” “你派人,去一趟伊人倾城,禀知韶舅舅,我今日告假。” 秋璧眉梢一落,点头应声。 “那好,属下遵命。” 雨雾如丝,迷蒙宸王府花园美景。 顾念廷没有打伞,任由寒风恣虐,仿佛感受到了溪儿身受之苦。 细雨绵绵,沾湿花瓣,顾念廷楚楚落眸,似乎看见溪儿,身负重露。 他覆掌而上,将那朵杏花,捧在手心,怜惜备至。 无奈居于人下,他只能护花,却护不得她…… 惆怅之余,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转眸看去,确认来者,果然是乌焉。 “情况如何?” 乌焉打着伞而来,恭然一礼。 “回禀王爷,辰时未至,帝瑾王便就弃之,甚至有意辱没,只许郡主从侧门,步行离府。” “郡主狼狈回府,听说哭得梨花带雨,还向方伯爷告假一日,没去伊人倾城。” 不知王爷淋雨,有何深意,他一边回话,一边察言观色,默默分了一半伞面,为王爷遮风挡雨。 顾念廷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一心气愤。 “什么?” “他怎能这般,随意玩弄本王的女人?” 乌焉无可奈何一叹,顺意分析。 “或许就是因为郡主,曾经是宸王正妃,所以帝瑾王肆意嬉弄,一如……戏耍王爷。” 顾念廷抢过他手里的伞,利索收起,怒扔在地。 “岂有此理?!” 乌焉吓得后退两步。 “王爷息怒,此乃帝瑾王所为,属下毫无过错啊。” 顾念廷斜睨一眼,眸色凛冽,就像今日遽然忽至的寒雨凄凄。 “岂用你说?本王知道!” 乌焉目色游移,小心翼翼试探一句。 “那,属下可以回府了吗?” 顾念廷瞪圆了眼,不假思索拒绝。 “不可以。” 乌焉撑着困倦,苦苦劝告。 “帝瑾王有言,主者权位,不可随意占用下属的轮休时间。” 又被提醒屈居人臣,顾念廷骤然暴怒。 “他说的话,你倒记得清楚;本王说的话,全都抛之脑后!” 乌焉再退两步,看似随时准备逃跑。 “属下不敢。” 顾念廷噙着狠意发问。 “那你重复,本王说过什么?” 乌焉无奈复述。 “属下取消今日轮休,王爷便就取消明日罚跪。” 顾念廷继续发问。 “你选公忙,还是罚跪?” 被这种主子选中,成为他的护卫,乌焉只觉欲哭无泪。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铜事台,或为侍卫,或为隐卫,说不定现在已然升迁铜事侍。 “昨日,王爷所谓嘲笑,实属欲加之罪,属下本就可以不跪。” 顾念廷一阵跺脚,激起地上一片水花。 “大胆!” 乌焉低眉躬身。 “属下知错。” 顾念廷步步向他走近,威迫愈来愈强。 “本王不用其他护卫,无视轮休时间,特意派你探查,是为何意?” 乌焉脱口而出。 “故意为难。” 顾念廷振振有词,说道起来。 “大错特错。” “本王这是,将你视作知己好友,跟你交了心。” “你竟不知不觉,说什么故意为难,仿佛本王平时,总是令你陷入两难之境。” “执迷不悟,你现在就去罚跪。” 乌焉忍不住反驳。 “王爷三思,就算你是帝王,也有律令约束其身,怎可如此蛮横?” 尹司台已经到手,顾念廷自然有恃无恐。 “本王偏就蛮横,你去跪着,若有不满,大可去往尹司台,状告本王!” 乌焉拿他没办法,只能示弱。 “王爷言重。” 顾念廷捡起地上的伞,重重落在腿上,一折两段。 “依着知己关系,你必须跪在雨里,本王淋着,你也别想撑伞。” 乌焉不悦一应,嘀咕抱怨。 “是。” “这算什么知己关系?” “谁人这般对待好友?” 听见窃语,顾念廷霎时凶狠。 “你说什么?” 乌焉慌忙停下抱怨,连连摇头。 “属下什么都没说。” 这时,谢卯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披风,箭步如飞,向顾念廷奔赴而来。 “请王爷顾惜贵体,万万不可淋雨。” 第453章 唯本王最是无用 谢卯先将雨伞交给侍女,而后展开披风,亲手披在顾念廷身上,最后才是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王爷传见,在下匆忙赶来,不料,意外得知王爷在此淋雨,所以疾跑而至,先行披衣。此举不合规矩,实为失礼,身为尹司丞,在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倘若王爷追究,在下甘愿受罚。” 一字一句,说到顾念廷心坎上。 他于心不忍,立即伸手去扶。 “谢大人,快快请起。” “规矩礼数,甚是无情,然则,谢大人有情有义。本王见此,深感涕零。” 说着,他吩咐身旁侍女。 “恭立谢大人身侧,为他打伞,不必顾及本王。” 谢卯扬手示意,拦住侍女脚步。 “王爷贵体,岂可有损?在下卑微,湿身无妨,只当天公馈赠。” 话意温馨,顾念廷阴霾扫尽,心花怒放。 “谢大人贵为八台丞相,何来卑微?大不了,你我一同撑伞。” 闻听这话,乌焉寂寂跪在雨中,心里不是滋味。 谢卯表现一丝惶恐。 “王爷尊贵,岂不折煞在下?” 为了稳固尹司台人心,顾念廷极力表现,十分热情。 “这般客气,着实见外,在本王心里,谢大人更为尊贵。” 谢卯难为情一笑。 “谢王爷抬举,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侍女依着吩咐,为二人打伞。 瞧着他们肩膀,各有一边露在伞外,顾念廷随即提议。 “一人之伞,不容二者,免得谢大人受苦,我们还是进屋叙谈。” 眼见王爷,全然忘却“知己好友”,乌焉忍无可忍出声。 “王爷。” 谢卯落目,故作这才看见乌焉。 顾念廷嘴角下垂,漠然以对。 “你有何事?” 乌焉簌簌轻颤,形貌尤是戚怜。 “属下冷,恳求王爷赐伞。” 顾念廷毫不留情拒绝。 “卑微之躯,何敢索要谢大人的伞?” 谢卯有礼有节,诚意请求。 “乌大人身娇体弱,受不得冷,在下斗胆说情一句,如若情有可原,便请王爷放过他?” 顾念廷想也不想,首肯同意。 “谢大人尊口,本王自然应允。” 乌焉一阵惊喜,叩首谢恩。 “多谢王爷,恩拜谢大人。” 他心里打起主意,弱弱探问。 “卑职今日轮休,谢大人一并求个情?” 顾念廷登时恼怒。 “你有完没完,得寸进尺是?” 谢卯一句问话,浇灭顾念廷所有怒意。 “王爷喜好占用轮休之日,迫使公忙?” 顾念廷尴尬转笑,神态极不自然。 “不是,本王怎会是这种人?” “前几日,他调过轮休,按说今日,就该公忙,谁知翻过脸来,非说不记得。” “罢了罢了,谢大人既有求情,本王便就许假。” 趁着谢卯视线不及,他狠狠瞪乌焉一眼,咬着后槽牙,满不情愿嘱咐。 “乌焉,你回府去,安心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隐隐感觉大事不妙,乌焉心里打鼓。 “谢王爷体谅,属下告退。” “谢大人深恩,卑职千拜万谢。” 谢卯回应一笑。 “举手之劳,乌大人无需客气。” “乌大人,请慢走。” 乌焉复行一次告退礼,忐忑不安离去。 “是,卑职告退。” 顾念廷收回视线,看向谢卯,神色一转,笑容可掬。 “谢大人,请往厅堂叙话。” 谢卯客客气气表示。 “王爷先请。” 二人推来推去,好不容易到达附近一处厅堂,前后入座。 谢卯主动关心。 “在下听说,密枢丞苏大人重办屯田拨银一事,使得宸王府燃眉之急,得以解决。王爷何故不喜,反而站立雨中,萧萧忧伤?” 顾念廷笑容一收,怅然叹息。 “唉,还不是因为昨日,溪儿安寝帝瑾王府。” 谢卯无谓一笑,假作不知就里。 “小事一桩,竟让王爷忧虑?帝瑾王口头一说便罢,实则不会有所作为。” “这些时日相处,在下看得出来,帝瑾王对郡主,并无男女之念。他们二人,自始至终,一直清清白白。” 顾念廷蹙眉深深。 “正因没有男女之情,本王才有忧愁。” 谢卯不解其意,惑然而问。 “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王爷心中所思,希望他们玉成良事?” “莫非王爷以为,郡主寄托有情,便想成全她?” 没等顾念廷回答,他先澄清误会。 “王爷明察,郡主与在下,交情颇深,在下最是清楚,郡主倾慕何人。你休听她,一口一个阿兄,敬称不厌其烦,以在下愚见,尽皆气话而已。” 顾念廷语气温和,饶有耐心回复。 “溪儿心意,本王深知。” “她不愿屈身,本王更是不愿皇叔得逞。” “实不相瞒,本王刚刚探得,溪儿昨晚留宿,皇叔已然得手。” 谢卯一阵惊愕,眸意充斥不敢置信。 “什么?” 顾念廷心绪几分内疚,几分心疼,更有几分悔恨。 “你我都已看出,皇叔并非真心以待,决计无有疼惜,由是可以想见,她昨晚,经受多少羞折。” “甚至于,溪儿今日告假,没能去往伊人倾城。” 话罢,他埋头广袖之间,看似痛苦不已,无颜面对。 谢卯跟着他,做出苦涩之状。 “郡主兴许只是有点疲累?” 广袖渐渐落下,露出顾念廷一脸苦相。 “溪儿一向很能吃苦,若非举步困难、力不能支,断不可能轻言告假。” “皇叔定是肆意掠夺,一点没有放过她,或许,还会借由情致,对她棍棒相加。” “皮肉之苦,尚有可愈;她所承受心中创伤,应当如何恢复?” “都怪本王言语无状,令皇叔误解,以为本王意图争夺八台之权。说到底,溪儿是被我牵累的,是我害了她。” “天下芸芸,唯本王最是无用,竟连心爱女子,都保护不得。” 追悔莫及之间,谢卯听出他的用意,暗暗嗤笑,面上依旧恭敬。 “在下知晓,王爷从未有过争夺之心,但是为今之计,解救郡主脱离苦海,王爷不得不争啊。” 顾念廷假惺惺推辞。 “可是本王,非是颜族中人,总归来说,名不正言不顺。” 谢卯引喻劝进。 “有德之人,替代无德之徒,此乃古今定理,王爷何必拘泥无稽之谈?” 顾念廷深表赞同。 “谢大人所言极是。” “依你高见,本王应当怎么做?” 谢卯给出建议。 “在下拙见,王爷可以召集麾下所有高位,商讨议事,尽快定下一条可行的妙计。” 顾念廷迫不及待,一声令下。 “来人,去请诸位大人。” 第454章 万众归心 顾念廷选在宸王府最大的厅堂,接见麾下一众高位大人。 除林暮外,封正台、州牧台、密枢台和尹司台各有两位掌权大人,再加上四台中丞中相,群贤毕集,眼花缭乱。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众人齐齐行礼,声势浩大,可谓震动天地。 自出生以来,顾念廷第一次在自己居处,见到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间,愣在原地。 怪不得父皇,舍不下江山,迟迟不肯禅让。 原来,万众归心,是这般感觉。 此处,唯是四台,假若其余四台,也来归顺,他便是以皇帝之尊,上朝议事,那该是怎样一番舒适景象? 心绪快意,气壮山河,仿佛已经坐上龙座,顾念廷笑容之间,百感交集。 “诸位大人平身,赐座。” 众人谢恩之后,纷纷落座,济济一堂,座无虚席。 “谢王爷。” 顾念廷感慨万千,暂时无言,静静目扫众位大人。 视线所至,他们皆是心悦诚服,顾念廷享受其中,欣喜若狂。 直到落眸封正台一众,面色眸意,一片黯然,顾念廷笑容顿收,满觉扫兴。 这么大好的日子,何故做此神情?封正台中,除了耿大人,尽皆肚量狭小、不能容人,鼠辈做派! 耿致鹏被关入尹司台,原就是做戏,自是安然无恙,目的达成以后,谢卯便就放人。 不过,封正台众人,并不知晓这是计策,还以为耿大人当真涉险。 因此,耿致鹏身在其中,不得不学着戚陶二人,做出一脸苦涩,看似也在忧心王爷处境。 顾念廷心情愉悦,暂时不与他们过多计较,收回视线,重新展露笑颜。 “值此公忙时辰,多谢各位大人不辞辛苦,隐迹前来,为本王出谋划策。” 除却封正台一众,其余人齐声回应。 “效忠王爷,在下荣幸之至。” 顾念廷心里舒坦极了,嘴角喜悦,一分都压不住。 “诸位言重。本王愚才,幸得列位不弃,应是本王三生有幸。” 听着这些话,封正台中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准确捕捉一丝无声的怨怼,顾念廷转眸,再次看向他们,霎时间,笑意不复存在,唯余一脸不满。 “三台诸公,初至本王麾下,尔等不许仗着资历深厚,算计欺负他们,听清楚了吗?” 封正台众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他们弱小无助,被三台诸人团团包围,究竟是谁算计欺负谁? 可笑王爷,竟能说出这种话,简直荒谬绝伦! 沉吟片刻,俱是无言,顾念廷不由气恼。 “本王说话,你们听不见么?” “柔声嘱咐,换来你们这般无礼,莫非仗着资历,连本王也敢欺负?” 身为封正丞,戚磊首当其冲,起身禀问。 “王爷信任三台诸公,投之诚心?” 这副德性,这几日见识太多,顾念廷已经见怪不怪。 “嗯,本王信之。” “怎么,戚大人不愿托付信任?” 陶康平紧随其后,站了出来。 “王爷信托,在下等人,岂敢有所异议?” “封正台上下,不改意见,还是那句话,诸公初来,烦请王爷暂时不要委以重任,凡事按部就班而行,方为妥当。” 顾念廷愀然不悦,肆意表达嫌弃。 “什么按部就班?分明就是迟徊不决。” “日后情势如何发展,谁能预料?岂非等到局势尘埃落定,本王才能谋求天子之位,那还来得及吗?” “汝等,气量浅窄,太过小器,何以成就大事?” “当务之急,是要解救溪儿。” “溪儿在府之时,尔等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恩惠。今时,她不幸落难,你们却是麻木不仁,轻视恩情,本心何安,良知何在?” 戚磊正颜蹙额。 “王爷明察,林暮诈降,或许就是月溪郡主之计。她早已弃离而去,甚至狠心提出和离,王爷怎能看不清事实真相,至今大梦不醒?” 顾念廷斩钉截铁,回驳他的话。 “你胡说八道。” “溪儿请旨和离,只因一时气急,她重情重义,从未舍弃本王。” 陶康平眸色深重,照旧找出疏漏之处,郑重劝告。 “请王爷细思,若非经得帝瑾王或是皇上允准,三台高位,何以抛下公忙要事,全数整齐来到,不落一人?显然,敌势有此一行,就是为了满足王爷欲念,令王爷得意忘形。” “奉之愈高,跌落愈痛,王爷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面对己方,顾念廷能言善辩,口若悬河。 “陶大人说得头头是道,然则本王眼见为实,你们封正台,不也是整齐来到?” “莫非尔等,亦是经得父皇或是皇叔允准?” 戚磊听不下去,直言训斥。 “王爷心知肚明,我们为何而来,还不是怕你引火自焚?” 顾念廷扬眸傲然,凛凛凝视戚磊。 “戚大人这是端着长辈姿态,与本王说话么?” 戚磊无所畏忌,大方一应。 “是。” 顾念廷闻言一震,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众目睽睽,你就敢承认藐视本王?” 戚磊宁折不屈,直言不讳。 “在下以为,劝谏王爷,理应如此。” “王爷如若,视作僭越,正好,尹司台诸公在此,请他们按着律令发落我。” 听不到一声求饶,反被示威,顾念廷戟指而去,勃然大怒。 “你!” 他眉心簌簌,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威仪赫赫,蕴起一抹狠色。 “你以为本王,舍不得你一介愚夫么?” 陶康平义无反顾,与戚磊站在一起。 “王爷若要处置戚大人,在下自愿同罪。” 封正台众人,不约而同离开座位,高声附和。 “在下亦愿同罪!” 顾念廷气势一弱,神色慌张,略显手足无措。 “你们……” 八台中人,涉及世族各府、百姓各家,牵扯良多。 倘若处置眼前诸人,顾念廷将要面对他们各自家族的兴师问罪,亦将失去这些家族的助益,损失之重,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为难之际,林暮及时出言,解决困境。 “王爷请息怒,也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在座各位,之所以愿意,于公忙时辰,冒险隐迹而来,众心一致,皆因仰慕王爷仁德。” “启禀王爷,戚大人所言极是,吾等初来乍到,自当安分守己,不该委以大事。正如王爷方才所说,我们在背后出谋划策即可,至于冲锋陷阵之重任,必须交由封正台列位。” 戚陶二人,一阵错愕。 “什么?!” 顾念廷悠悠一笑,春风得意。 “林大人这话在理。” “请问诸公,有何良策见教?” 第455章 必能胜任 深感大事不妙,戚磊急切进言。 “王爷……” 贺敬澈、池佑双双起身一礼,全当没有听见进言,直接打断戚磊的话。 “吾等有计,敬献王爷。” 顾念廷也是充耳不闻戚磊之言,转眸两位大人,惊喜而笑。 “哦?是吗?” “二位请讲。” 贺敬澈神态庄重,不矜不伐。 “当今天下,以颜族为尊,皇位名正言顺者,唯剩一人,便是帝瑾王。” “王爷倘若冒然夺取,深恐有污盛名,只能等到颜族气数衰尽,抓住良机,登顶宝座,方为上策。” “天下一旦有变,臣民必将混乱。到时,王爷率领吾等,不顾险阻,稳定乱局,赫赫之功,定然流芳百世。” 顾念廷首先表示赞同。 “贺大人言之有理。” 继而,他面露难色。 “奈何民心所向,颜族气数,怎得那么容易衰尽?” 池佑瞳仁漆漆,余出几分狠色。 “请恕在下,说句大不敬之语。” “帝瑾王命数衰尽,颜族气数,不就跟着衰尽了吗?” 顾念廷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池大人是说,行刺帝瑾王?” 他深深一叹,道出难处。 “唉,谈何容易啊?” “数年来,多有皇子公主不择手段,以达目的;就连父皇也不例外,伺机而动,常有作为。” “纵然本王从没有过歹意,心实也知,此事极难,非但行事不易,更有惹祸上身之险。” 池佑字字坚定有力,笑容洋溢,一分自豪,一分自信。 “换作他人,自是徒劳无功,反受其害。” “王爷却是不然。” “犬子池尧恺,现在督护台,拙任督护中相一职。前时投诚而来,在下便就说服犬子,若到用时,需他襄助一臂之力。” 他恭然行了一礼,代为传达池尧恺之意。 “犬子不才,愿依计而行,为王爷调离督护台中人,削弱帝瑾王府防卫,以向王爷明志。不知王爷,肯纳否?” 顾念廷喜不自胜,立即表态。 “小池大人惠然肯来,本王自当倒屣相迎,此事若成,小池大人应记首功。” 池佑谦虚回应。 “谢王爷恩典,犬子受之有愧。” 顾念廷扫视众人,学着父皇做派,怡然自得,问了一句。 “在座各位,谁可当此重任?” 贺敬澈紧接着,提出建议。 “回禀王爷,正如戚大人所言,吾等初来乍到,俱是难当此任。不如此计,便由戚大人携众前往,请问王爷,高见如何?” 顾念廷颔首微笑。 “嗯,甚好。” 再次被摆一道,戚磊又急又气。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贺敬澈借着勉励,冷嘲热讽。 “戚大人高才,堪称当世第一,何必自谦呢?以我之见,你必能胜任。” 以为这是夸赞,顾念廷表现几分虚心。 “贺大人过誉。他一介蠢材,没有你们铺路,何来成就大功的机会?” 贺敬澈谦和一笑。 “王爷言重。” 顾念廷随之,也作一番勉励。 “贺、池二位大人,有此提议,是为重视。戚大人切莫推辞,事成之后,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戚磊完全不能理解,忍不住抬高语调,厉颜正色。 “此计哪里是针对帝瑾王?分明就是冲着在下性命而来!” “莫非王爷想法,如出一辙,也想借由,除掉在下?!” 顾念廷双眉深蹙,面色一沉。 “本王之心,确实与二位大人一致,皆为重视。” “戚大人,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陶康平面容肃穆,不苟言笑。 “王爷三思,戚大人所言甚是。” “贺池二人显然不怀好意,此计粗浅,何以成事?戚大人若去,必不生还!” 顾念廷很快给出解决办法。 “莫不如,你们一起去,前后有个照应,绝处亦能逢生。” 贺敬澈、池佑紧随其后,一声附和。 “王爷思虑周全,在下钦佩不已。” 顾念廷悠然一笑,很是得意。 陶康平只好变换策略,苦口婆心劝告。 “王爷深陷其中,看不清真相,在下多劝无用。” “但有一事,请王爷细察。先前,宁四姑娘雇凶行刺,也有督护台内应,经查实,正是前督护中相吴大人。宁四姑娘行事,成败与否,不必在下多说。” 话至此处,他转向池佑,凛然发问。 “请问池大人,同为督护中相,吴大人饱经世故,尚且以败告终;令郎年纪轻轻,何以应对?” 如是对话,宁奉哲早有料想,这时,池佑只需展现神色凄凄、被人冤枉之状。 “这……” 顾念廷见状,忿然作色,打抱不平。 “胆子小,不想去,就想躲事,大可直言,你欺负池大人做甚?” “本王方才是不是说过,不许仗着资历,欺负他们,你全当耳旁风么?” 他微微沉吟,冷不丁加了一句。 “给池大人道歉。” 陶康平先是惊愕,而后满不情愿顺从。 “言语无状,或有失礼,池大人请勿见责。” 池佑连连摆手,假作惶恐。 “不敢不敢,陶大人折煞我也。” 预感情势不对,戚磊诚心谏言。 “敌势居心叵测,今日议事,宜早结束,拖则有害,请王爷遣散众人。” 顾念廷不领好意,反唇相讥。 “议事刚刚开始,你便想着逃离,成何体统?” “再者说,此处哪有敌势?本王就看你们,讹言惑主、别有用心,最像敌势。” 戚磊瞬间被他激怒,脾性难忍,直言回讽。 “在下所指何人,王爷心里清楚。” “对待生人,礼敬有加;反对我们,横加指责。这便是王爷立身处世之本?” 顾念廷重重一阵拍案,拍得右手生疼,碍于面子,不能表露一丝疼痛。 “戚磊!何敢嘲讽本王?” 陶康平坚持不渝,帮戚磊说情。 “忠言难免逆耳,戚大人无有恶意,王爷请莫误解。” 顾念廷依旧不领好意,毫不客气,当众训斥。 “什么忠言?毫无进取之心,毫无建树之人,哪有什么忠言?” 戚磊气得咬牙切齿,面对一室敌方,心想,与其委曲求全,不如跟他们拼了。 陶康平万般无奈,悄悄示意,千万不可冲动。 剑拔弩张之际,苏鼎、杜菡萍挺身而出,缓和气氛。 “吾等亦有一计敬献,恳请王爷息怒。” 第456章 绝璃王后路 顾念廷怒颜一转,换作笑脸。 麾下人多,真是不错,计出不穷。 “苏杜二位大人,请言妙计。” 苏鼎作态善解人意,不急叙述计策。 “在下拙见,陶大人之言,是也。” “行刺帝瑾王,太过危险,不宜贸然行事。小池大人虽有犬马之诚,但是毕竟年岁还小,凡事考虑不周,万一不慎泄露机密,戚陶二位自是难以保全,小池大人自己也会身处险境。” 顾念廷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温和以对,阳煦山立。 “本王听得出来,苏大人善言开解,不为否定计策,只为化解矛盾。” “苏大人有心,本王感激涕零。” 戚磊一分忍耐不得,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顾念廷准确捕捉,桃眸一黯,回他一个冷眼。 对话虽然无声,却引得双双不满。 瞧着他们相互负气的模样,苏鼎只当看个笑话,唇角勾起一分难以察觉的不屑。 “王爷言重,在下受之惶恐。” 客气罢,他说回计策,与州牧台二位大人一样,亦是先诉利害关系。 “现下局势,流言纷纷,都说璃王殿下回京在即。” “朝局如何,在下无需多言,王爷了如指掌。如若放任璃王回京、立足朝局,那么王爷,于皇上而言,便成一枚弃子。正当危难之际,王爷若无作为,无疑就是束手就擒、洗颈就戮。” 论起这事,顾念廷不由好奇。 “苏大人,跟随我父多年,请问流言,是否属实?” 苏鼎侃然正色。 “八九不离十。” 顾念廷楚楚落眸,满是委屈。 “本王一心一意辅之,父皇何故这样狠心?” 苏鼎低眉谦恭。 “其中原因,较为复杂,请容在下举例说明。” 顾念廷谦逊回应。 “苏大人请指教。” 苏鼎目不斜视,义正词严,开始论述。 “一则,毋庸置疑,便是宸王府大火那夜,皇上得知钟淑仪似有反心,以此推论,王爷或有不轨。” “二则,乃是重中之重,使得皇上,下定决心,改用璃王。” 话音未落,顾念廷心有猜测,于是抢问。 “是不是那次,本王欲以父皇旧疾药方,换取密枢台,而后得到国库钥匙,导致父皇误会加深?” 苏鼎不卑不亢一应。 “王爷英明。” 时至今日,提起这件事,顾念廷仍旧怒气填膺,忿忿不平。 “可是本王,不仅没有得手,还差点失去封正台,气急之下,昏厥好几天。” “本王败计,还要遭他疑忌,他如何这般蛮不讲理?” 早早经得皇上允准,苏鼎用词无碍,极尽贬低圣上,以此赞扬顾念廷。 “在下知晓,王爷夺取八台也好,谋求国库钥匙也罢,皆为黎民。” “皇上一心利益、凉薄无情,哪会懂得这些?他在意皇位,只知权势,根本不顾百姓安危,所以在位二十二年,至今不得民心。” “王爷实在善良,所以才被恶人欺凌。这件事,怪不得你,全是皇上的错,请王爷莫要自责。” 经他一说,顾念廷反应过来。 做为儿子,他不该对父亲有所怨言,就算抱怨,也只能是自责。 这下,他犯难了。 如何自责?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他怅惘一叹,巧以托言,维持孝义美名。 “本王明白,自责无用,左右都是要被父皇放弃的人。” 杜菡萍接上苏大人的话,继续分析。 “王爷勿忧,此难易解。” “众所周知,王爵,属正一品,非功绩卓着者,不得册封。故此,朝中王爵,唯有两人,便是王爷和璃王殿下。” “璃王殿下,早年封爵,乃为军师,出谋划策之战功;宸王殿下,去年封爵,则是医病,献上良药,救治圣上有功。” “综上可见,皇上所需璃王之处,兵法也;所需宸王之处,康健也。” “现今,星梁已灭,正是太平盛世,于皇上而言,边境一些部落小族,不足为虑,璃王之智,几乎无有用武之地;王爷却是不同,身子康健,乃是人生第一紧要大事。” “以愚意度之,皇上并非真心放弃王爷,反而,隐有重用。” 顾念廷眸掠一分受宠若惊。 “你是说,父皇决定以后,传位于我?” “那他为何,暗中动作,似要放归大皇兄?” 杜菡萍合情合理,解释其意。 “王爷意欲取而代之,皇上总要心服口服,才愿首肯。” 顾念廷恍然大悟一笑。 “原来,父皇是希望,本王击败大皇兄;而非放他回京,一举灭除本王。” 杜菡萍语态沉静,剖毫析芒。 “皇上此举,应有两手打算。” “若璃王取胜,皇上故作慈父,告知璃王,通融回京,确是关心之意;若王爷取胜,皇上佯作严父,告知王爷,放归璃王,是为考验能力。” 顾念廷眉心凛然,眸意坚定。 “如此说来,这一战,本王必须要赢。” “二位大人,有何妙计?” 杜菡萍夷然自若,讲述计策。 “璃王拥有北兆台之众,暂时不易图也,以在下愚见,必须先除后宫之势,以绝璃王后路。璃王深陷悲痛,必定不堪一击,此时,王爷正可出奇制胜,一战足以定局。” 顾念廷听得仔细,回应认真。 “杜大人之意,本王派人前去,除掉贤妃?” 杜菡萍肃然点头。 “是也。” 顾念廷屏气凝神而问。 “如何动手?” 苏鼎面容慈然,柔和答言。 “太医院之首安松,与在下交好,他曾言之,有意投诚。此计,他便有所参与。” 他伸手入袖,取出一只小锦盒,打开以示。 “此乃安大人秘制药丸,溶入饭菜之中,无色无味。王爷安排心腹之人进宫,给贤妃娘娘送去饭菜,哪怕她只吃一口,催动药性之后,亦能一命呜呼。” 继小池大人之后,又收一位安大人,顾念廷内心狂喜,表露于色,一目了然。 “何人可以胜任?” 前时,杜大人说,有计夺取铜事台,大约就是借助苏大人的人脉,先行招抚安大人。 长兄易志,何愁其弟安朋奕不改志向? 铜事丞安大人一到,小跟班许明骞,不请自来。 许大人一到,紧随其后,便是冷太尉。 太卿太尉,虽然已无实权,但其掌握之势,依旧不可小觑。 大皇兄手握太卿薛大人,本王若能得到冷大人,犹胜如虎添翼。 到时,小小璃王,一触即溃。 戚陶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一阵苦笑,已经猜到苏鼎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苏鼎从容不迫,来了一句。 “回禀王爷,戚陶二位大人,入宫行事,一定得心应手。” 第457章 此计哪里不好 顾念廷想也不想,瞬即同意。 “如此甚好。” “本王这就进宫,请何姨母配合,传见戚陶二位大人,由她引领,去往贤妃宫中,送上饭菜。” 一听还要牵连荣妃娘娘,戚磊顿时疾首蹙额。 “王爷三思,此计显然,也是不怀好意。” “戕害皇妃,罪当如何?到时东窗事发,不止在下二人朝不保夕,荣妃娘娘更是难逃一劫。” 陶康平保持冷静,照常寻出对方错处,以理服人。 “王爷明察,苏杜大人之计,漏洞百出。” “依着宫里规矩,皇上、主位娘娘用膳之前,都有宫人试菜,确保万无一失。” “在下二人前去送饭,何以危及贤妃娘娘性命?至多只能除掉试菜宫人而已。” “此计浅显,在下二人根本无处遁形,倘若贤妃娘娘追究到底,吾等应当如何自救?” 顾念廷捻着自己下巴,陷入思索。 “嗯……这……” 苏鼎行若无事,不慌不忙答言。 “二位大人请莫忧虑。” “安大人计出万全,此药不经催动药性,不会显露有害。故而,试菜宫人服下,与寻常无异,足以瞒天过海。” “平日,负责侍奉贤妃娘娘的太医,正是焦大人。杜大人自有妙计,将他调离太医院,而后,便由安大人代之,去往贤妃宫中请平安脉,催动药性的同时,还会消解饭菜异处。”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追查,也查不到二位大人头上。” 顾念廷又惊又喜,立刻允诺。 “妙计啊。” “待到事成,苏、杜、安三位大人,一并记作头功。” 苏鼎、杜菡萍齐声一应。 “谢王爷恩典。” 戚磊不厌其烦阻止。 “王爷,此计万万不可!” 顾念廷满不耐烦。 “你哪来这么多异议?” 想着封正台,暂时不能有失,他勉为其难一听。 “说。” 戚磊按捺心性,学着陶大人,以理服人。 “在座皆知,焦族,心向璃王殿下。” “苏大人何故含糊其辞,没有说明杜大人以何妙计,调走焦大人,岂非心虚?” “以我之见,杜大人无策。想是,思虑诈降计策之时,一不小心有所疏漏,所以讲到此处,苏大人只好随口敷衍。” 他语态阴冷,抛去一声质疑。 “请问苏大人,作何解释?” 顾念廷暗存一分疑虑,默默无言,看向苏鼎。 苏鼎面露一点难色,欲言又止。 “这……” 戚磊自以为是,眼笑眉舒。 “请问苏大人,为何吞吞吐吐?” 苏鼎面色,蕴起几许无奈。 “事关杜大人私隐,众目睽睽,在下实难启齿。” 杜菡萍眉心簌簌,传意一分纠结,一分委屈。 “戚大人已然生疑,岂有不说之理?苏大人安坐无妨,我自己说。” 感受到顾念廷急切想要探知的目光,她做出降心屈从之貌,低语陈述。 “太医焦大人,对我暗生情愫,我若相约,他自会告假,赶来见我。” 一听如此,顾念廷脸上呈现几分无措,愧疚之意,布满心底各处。 负疚愈浓,愈是气愤,顾念廷疾言厉色,以对戚磊,猛然一顿斥责。 “为了本王,杜大人情愿舍弃自身清誉,你却巧言迫使,非要让她当众说出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给杜大人道歉!” 戚磊怒火中烧。 “道歉……” 陶康平急忙拦住他的话,连连赔笑。 “戚大人想说,道歉,必不可少。” “王爷知晓,戚大人极重颜面,共事多年,在下不忍见他羞愧难当,自愿代为致歉。” “杜大人,对不住了。” 戚磊更是火冒三丈。 “陶大人……” 陶康平继续拦话。 “戚大人无需多谢,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戚磊瞋目切齿。 “我……” 陶康平执意拦话。 “戚大人安心,杜大人宽宏大量,不会与你斤斤计较。” 戚磊乍然气冲斗牛,不顾礼态,大肆咆哮。 “陶康平!你住口!” “你我若去送命,王爷怎么办?封正台一众下属,怎么办?你曲意逢迎,做此谗言,想过后果吗?” 陶康平面色难堪,依言闭嘴。 顾念廷一眼洞穿,直接点破。 “说到底,你还是躲事,不肯去送饭菜,是?” 辩解无用,戚磊干脆认了。 “是。” “此计不好,封正台一众,断然不会沾染一分,王爷另请高明。” 顾念廷直眉怒目,语气一冷到底。 “你就用这个态度,跟本王说话?” 戚磊桀骜不驯,反问回去。 “是又如何?” 顾念廷见状,一反常态,终得一丝清醒。 “那你且说,此计哪里不好?” 陶康平暗自一惊,没想到戚大人横冲直撞,竟有奇效。 戚磊傲睨而视,给出解决之策。 “王爷大可问问其余三台中人,谁敢前去赴义?此计好与不好,便见分晓。” 胜利希望,就在眼前,陶康平燃起一丝期待。 顾念廷一阵吞咽之后,表面落为寂然,心绪波委云集。 戚大人,得母妃提点,入仕八台。 从本王记事开始,便有戚大人陪伴,他为人如何,本王最清楚。 频频无礼,不一定是嫉妒之故,或有可能,谏言有诚。 顾念廷仔细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事,在心里认真分析细节。 今日这两计,如陶大人所言,的确粗浅。 是他们不够聪明? 还是他们,确实用了诈降之计? 难道,真是美梦一场吗? 他扫视在座群贤,目意含着些许依依不舍,突然间,露出识破一切的神情。 “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由着他们去送饭菜,你则去告发,借着贤妃之手,排除异己,是也不是?” 陶康平扶额,彻底无奈。 戚磊又气又笑,只想冲上前,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排除谁,你都没想清楚吗?” 顾念廷一副安闲自在的模样。 “本王心如明镜,事事清晰。” 戚磊看出一丝不对劲,于是询问。 “王爷不敢问,是怕撕破脸皮,美梦骤醒吗?” “你不会想着,即便他们真是诈降,也不妨事,待到宠遇足够、安稳其心,诈降便成真心投诚?” 顾念廷矢口否认。 “本王从来没有怀疑过,在座诸公的诚心。” 试出结果,戚磊怒色渐消,唯余鄙夷。 “王爷目不见睫、满怀侥幸,可笑至极。” 他笑不可仰,极尽嘲弄。 “莫非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万众归心,理所应当?哈哈哈……” 顾念廷怒极以致,再次没了理智。 “你又在嘲讽本王?” 第458章 你还敢说,他是诈降 眼见情势紧张,谢卯、滕予儒主动劝和。 “王爷、戚大人请息怒。” 猜到他们也有一计,戚磊怒意不得消解,更是雷霆万钧,一阵拂袖,表意嗤之以鼻。 “哼。” 谢卯一笑置之,不予计较。 “二位大人有所顾虑,在下认为,理所应当,祈请王爷莫与动怒。” 他故作设身处地,入情入理,论起戚陶二人的感受。 “州牧台诸公,追随帝瑾王多年,从未有过他志;密枢台众位,追随皇上数年,亦是毫无生乱之心。” “此二者献计,哪怕是万全之策,二位大人也是切切不敢为之。正如戚大人所言,他既要忠心王爷,又要护着封正台一众下属,现实境况,不允许他冲动行事。” 听他提出一个新的思路,顾念廷犹似云开雾散,恍然大悟。 “谢大人言之在理,这么说来,他们顾虑重重,确是情有可原。” 明白顾念廷想听的话,谢卯顺意附和。 “王爷休休有容,海纳百川;在下不才,甘拜下风。” 顾念廷悦色难掩。 “谢大人过谦。” 他转眸戚陶二人,眸意瞬间凌厉。 “谢大人感同身受,为你们说话,可谓通情达理。” “你们负恩昧良,黯着一张脸做甚,还不谢他?” 戚磊气得不行,直接背身以对。 “哼!” 陶康平习以为常,说起好话。 “戚大人身子不爽,我代为恩谢。” “谢大人,多亏有你理解,感激不尽,深表涕零。” 谢卯保持礼貌,微微一笑。 “二位大人客气。” 他接着自己的话,绕回计策。 “二位大人既有忧虑,那么,州牧台和密枢台诸位,暂时不宜为王爷出谋划策。” “尹司台,则不然。” “在座贤者皆知,尹司台曾有内乱。前尹司丞郑大人,志随琴公主,企图占据尹司台之势,几次三番用计,并暗伏杀手,欲夺滕大人性命。而后,滕大人与我偶遇,暂在寒舍避身,方脱大难。” “再后,琴公主受审,供认幕后指使,既有皇上,又有帝瑾王。说完这话,她便自行了断,以致此案,无从追查下去。” “琴公主之言,甚有构陷之嫌,虽说不可轻信,但是滕大人心里,多少会有一些隔阂。因此,他叮嘱尹司台众人,安于职事,不许参与朝局之争。” “如是悠悠岁月,一仍旧贯,直到月溪郡主救治家母,滕大人和我,为报恩情,才有一点点追随帝瑾王之心。” “但是没过多久,王爷便至谢府,揭露帝瑾王的真面目。我等知晓,险些遭人利用,自是心慕手追,改志而来,报答王爷重恩,殒身不渝。” “我之愚孝,即便不值一提,却也名动一时;王爷医治家母,一如救命之恩,在下没身不忘。” “滕大人抱宝怀珍,知恩报德,此乃人所共知;纵我寸心小恩,不足挂齿,他亦断然不会辜负。” “综上而言,由滕大人和我献计,不知戚陶二位大人,可否安心?” 顾念廷颔首而笑,十分满意。 “谢大人思虑,甚为周全。” 戚磊睇目,看着谢卯,面色泠然,没有一丝温度。 “谢大人言之凿凿,奈有曲解,医治令堂者,非是王爷,而是太医林大人。就算你们二人真心改志,也该跟随林大人,与王爷何干?” 谢卯有礼有节纠正。 “戚大人此言差矣,跟随林大人,不就是志向王爷吗?” 戚磊毫不客气回驳。 “林大人之疑未定,此人根本就是诈降!” 听到“诈降”二字,顾念廷立时不满。 “你住口。” “林大人穿针引线,介绍本王,与在座诸位大人相识相熟,立下不世之功。” “你还敢说,他是诈降?” 林暮离开座位,谦谦一礼,恭敬有加。 “涓滴之劳,尺寸之功,却得王爷这般赞誉,在下功薄蝉翼,愧不敢当。” 顾念廷示意回座,不舍累他一分,转而对着戚磊,依旧只有训斥。 “你学学林大人,被你当众数落,依然心怀宽广。” “不像你,丑恶嘴脸,不可一世。” 训罢,他自然而然接上谢卯的话。 “依本王看,尹司台诸公献谋,最为妥当。” 说着,他落目谢卯和滕予儒,笑吟吟发问。 “请问谢、滕二位大人,计将安出?” 如同之前两条计策,谢卯也是先行分析局势。 “回禀王爷,行刺帝瑾王,绝非易事;除掉贤妃,略显轻率。颜族天下,何以屹立如山五百多年?说白了,不就是民心所向。” “在下拙见,现今状况,王爷应以安定民心为重。” 民心,顾念廷渴望已久,立即起了兴趣。 “谢大人所言是也。” “不过,收服民心,难免需要一笔花费,宸王府的库房,唯恐难以承受。再者,先前,本王为了施恩百姓,费去许多银两,奈何成效,平平无奇,不见一丝波澜。” “布慈黎民之事,历来先皇,都是足履实地,竭尽全力而为,方可深得民心。本王懵懂无知,请问谢大人,这种事,何以用计?” 听出顾念廷有些自卑,又想被人肯定,谢卯暂放计策,转而奉承。 “王爷宅心仁厚,故而看待他人,亦是无有恶意。其实,足履实地、不务空名者,唯王爷一人耳。” 滕予儒紧随其后,好声好气恭维。 “谢大人所言极是。先前成效一般,皆因王爷为人做事,过于真诚。” 梦境太美,顾念廷彻底迷失,全然不想清醒,桃眸眯成一条缝,憨笑不已。 “二位大人过奖,恳请不吝赐教。” 哄好顾念廷之后,滕予儒继续讲述计策。 “前时,拓彬县粮食收成总数,于小陶大人任职期间,出了一些问题。” 听出这次锋芒,像是对准自己爱子,陶康平即刻提起十二分精神,神情尤其严肃。 滕予儒没有过多在意陶康平的变化,自顾自叙言。 “此案早已查清,小陶大人并无贪墨之实,毋庸置疑。” 听罢这话,陶康平悄悄松了一口气。 滕予儒话锋一转。 “但是,并无实据证明,戚陶二位大人,与此事无关。小陶大人那时,只是一介地方小官,何有职权、哪来胆量,贪墨全县百姓的食粮?除非,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第459章 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陶康平面色阴郁,再也笑不出来。 戚磊脸上,早就不见笑貌。 滕予儒津津有味,叙述计策。 “当时那个案子,由拓彬县地方属官负责审查,并呈报尹司台。在下收到文书,曾有仔细翻阅。” “百姓收成总数,实有异常,却非小陶大人贪墨,那么,粮食究竟归于何处?至今,拓彬县仍然没有示上一个合理答复。” “我记得,出事那日,陶大人上请瑜旨而离京,特地去往拓彬县,协助调查。按说陶大人,应与此事无关,何故多此一举,亲自前往?” 陶康平咬着后槽牙,没好气地回答。 “何谓多此一举?那是我的亲儿。” 慌不择言,难免失语,滕予儒直截了当,点出错处。 “公忙之间,唯是上下关系,何有父子亲情?” “陶大人这么说,似有徇私之嫌。” 陶康平怒急失态,更是口无遮拦。 “你!” “滕大人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子,唯有一位养女,自然不懂为人父亲,是何感情。” 不等滕予儒气恼,顾念廷先一步为他愤愤不平。 “凭你也配嘲笑滕大人?先看看你自己,教出怎样一个没用的儿子!” “你那宝贝儿子,在拓彬县待了整整两年,好不容易升任回京,竟连善后之事都做不好,被人利用、将你调离,害得本王差点失去封正台。” “这种犬子,不要也罢,你救他做甚?” “岂敢拿他,较之滕姑娘?滕姑娘,可是溪儿推荐,送去滕府,皇叔还要亲自引荐,让她参加盛京会试。她前程似锦,鹏霄万里,比你那个平庸无能的儿子,胜过万千。” 出气之后,他心里舒坦至极。 “陶大人,莫怪本王直言,‘自知之明’四字,你可识得?” 陶康平由心发出一阵质问。 “你我二人,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顾念廷满是惊异,还以为眼前之人,是戚磊,随即定睛一看,只见陶康平一脸怒容。 “连你也敢讥讽本王?” 他毫不留情,反击一段质疑。 “弃下封正台不管,非要前往拓彬县,陶大人,你不会真有贪墨?” “你让儿子待在拓彬县,整整两年,就是为了熟悉事务,行贪墨之便,是也不是?” “前者,不知是谁振振有词,教诲本王,不可贪墨朝廷拨银?结果,属你最懂贪墨之道!” 陶康平怒发冲冠,声嘶力竭,一阵咆哮。 “顾念廷,你莫欺人太甚!” 顾念廷猛地砸碎一只茶杯,以壮自己声势。 “你大胆,岂敢直呼本王尊名?!” 陶康平恨不争气,不顾在场众人,直接教导王爷。 “你还知道,我教过你,莫行贪墨,可事实呢?苏鼎重办屯田拨银一事,满口答应,会劝皇上,另行赏赐。最后如何?还是将屯田拨银,富余出来的银子,存进宸王府的库房!” 顾念廷怏怏不乐,蹙眉而视。 “拨银之事,苏大人已作解释,父皇执意为之,他劝说不得,你没听见吗?” “父皇固执己见,谁能劝动?他若真能说服,本王反倒有疑。” 陶康平一开始说教,便就停不下来。 “既然劝不动,王爷就不该接受。此非恩赏,而是烫手山芋,你懂不懂?” “王爷做梦不醒,也应有个限度,这般无法无天,迟早命归九泉之下!” 揪住他的不对,顾念廷厉声打断。 “好啊,你还敢咒本王!” 见他冥顽不灵,陶康平斜去一个白眼,不再理会。 眼见顾念廷就要发作,滕予儒及时劝解。 “王爷请莫动怒,倘若有伤贵体,可怎么好?” “陶大人深受冤屈,恼羞成怒,无可厚非。王爷宽大为怀,就原谅他这一次。” 面对滕大人,顾念廷有了一点好脸色。 “何以谓之,深受冤屈?” 滕予儒卑躬屈膝,分外恭敬。 “回禀王爷,拓彬县之事,在下阅看,很是仔细。虽无实据证明陶大人无有参与,但能大致推理,幕后是为何人。只要进一步追查,此案便可水落石出。” “陶大人实在冤枉,请王爷莫再见疑。” 无意陶康平,顾念廷只顾自己好奇。 “请问,幕后之人是谁?” 滕予儒依计答言。 “正是拓彬县,负责审查此事的属官,水淼。” 顾念廷恍然一惊。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答复,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滕予儒铺垫其事,恰如其分。 “拓彬县百姓,至今还在期盼,得到一个结果,追回原本属于他们的食粮。此事牵连时日漫长,几乎引得天下臣民纷纷注目,如若王爷愿意出手,还他们一个真相,那么收服民心,便如探囊取物。” 顾念廷听得斗志昂扬,忍不住开始憧憬民心所向。 “妙策。” “本王应当怎么做?” 滕予儒不紧不慢,仔细描述计策内容。 “以在下之见,此事理应完成一段起承转合,才能引起万众瞩目,为王爷收获更多民心。” “首先,王爷必要割爱,亲手将戚陶二位大人,送进尹司台候审。其原因,很简单,臣民初听此事,想法与王爷并无二致,亦是怀疑陶大人幕后纵使。陶大人有疑,戚大人岂能例外?至少也有包庇之举。” “于内而言,请王爷放心,尹司台都是我们自己人,定然厚待二位大人,不使他们受任何委屈。” “于外而言,王爷顺应民意,以义断恩,可谓守正不阿,百姓心中高大形象,不言而立。” 跟随他的言辞,顾念廷自得其乐,已然可以望见今后美妙。 “滕大人妙语连珠,算无遗策。” 转念一想,还是舍不得封正台,他微笑询问。 “只是,该如何收场,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待在尹司台?” 滕予儒回之一笑,侃侃而谈。 “王爷英明,在下正要讲述‘其次’。封正台,断不能有失,二位大人只需在尹司台待上一日一夜,足矣。” “这期间,谢大人与我,假作查清真相,还他们清白。对外便说,所有证据,都是王爷提供,并大肆渲染,王爷为了搜证,如何全力以赴。” “转天一早,二位大人无罪开释,王爷理当亲自去往尹司台接迎,当众下跪,向他们道歉。如此一来,王爷礼贤下士之德,还能收获一部分民心。” 第460章 谁在欺负谁呢 戚磊和陶康平,满怀无助,对视一眼。 抢在王爷同意之前,戚磊提出异议。 “启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这话甚是耳熟,仿佛刚有听闻,顾念廷愀然不悦,气不打一处来。 “你整天无事,不是闲谈诈降诈降,便是废话万万不可。此计,必需本王当众下跪道歉,本王都没说有意见,你反倒有异议,岂有此理?” “州牧台两位大人,献计行刺帝瑾王,各处细节,尽善尽美,你非要躲事不去。” “密枢台两位大人,献策除掉贤妃,计出万全,毫无疏漏,你仍旧退缩不前。” “如谢大人所言,你有苦衷,本王勉强可以理解。可是,这次又能为何?” “尹司台置身事外,已有数年;二位大人之计,确然无可挑剔。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尹司台一行?” “悠哉悠哉,待在本王麾下,终日就想不劳而获,本王要你何用?” “心安理得,说什么林大人诈降,轮到你们表意忠诚,却是找尽借口,偏偏不愿去做,本王看你们才是虚情假意!” 戚陶二人,听得切齿拊心。 封正台一众,亦是愁云惨淡。 戚磊忽视王爷恶语中伤,振作精神,纤悉不苟。 “此计完美无缺,在下并无异议,只是心有疑惑,尹司台一行,为何非要我们前去?州牧台二位、密枢台二位,趁此机会,表现赤胆忠心,不正合适吗?” 经他提醒,顾念廷也在心里,浮起一分疑虑,转眸,看向二台之众。 林暮起身示敬,继而反驳。 “戚大人言之,差矣。” “州牧台诸公、密枢台众位,是否心随王爷,外人并不知晓。就算王爷另寻他事,将他们送进尹司台,也无从体现王爷大义。” “难道,戚大人想要对外公示,二台众人尽皆志愿王爷?” “王爷现今,暂且屈身王爵之位,而非君主、帝王之位,未经允许,不能私收家臣。戚大人公然对外承认这一点,莫非意在王爷性命?还是说,欲令王爷名誉扫地、失信天下?” 话至此处,顾念廷豁然明白过来,回眸,冷冷审视戚磊。 感知王爷疑忌,戚磊怫然不悦。 林暮处之绰然,有条不紊总结。 “封正台诸位大人,志向何方,试问天下,谁人不是心照不宣?” “所以,尹司台一行,还是戚陶二位大人前去,最为合适。换句话说,此计,只能交由二位大人。不然,民心所向,终成泡影。” “泡影”二字一出,心底憧憬,忽然落空,顾念廷急忙表态。 “不得再有推辞,你们必须要去!” 戚磊斜他一眼,仍旧满不情愿。 “林大人住进宸王府,深得王爷宠信,志向不言而喻,此事已算远近闻名。” “王爷寻由,送林大人进去,亦能展现大义凛然?” 顾念廷听罢,骤然暴跳如雷。 “胆敢欺负林大人,本王跟你拼命!” 戚磊清冷一笑。 “呵,谁在欺负谁呢?” 他轻藐而视,脱口而出,便是阴阳怪气。 “王爷维护至此,若愿割爱,收获民心,尽在俯仰之间。” “滕大人前有言之,尹司台都是我们自己人,断断不会亏待陶大人与我,自然也就不会怠慢林大人。王爷放心,尹司台一行,安全得很。” 瞧出顾念廷依依不舍之意,林暮先用眼神安抚,而后应对戚磊。 “有此良机,报答王爷深恩,我本不该推却。无奈,祁盟主失踪未归,王爷身边缺少谋士。” “但凡计策,都有可能事出不测,我若离去,遭逢意外之时,谁能为王爷出谋划策?” 顾念廷点点头,深表赞同。 戚磊发出一阵鄙薄笑声。 “林大人高奉自身,与祁盟主比肩,岂非自不量力?” 顾念廷原就憋着一肚子火,一提钟桦,更是焮天铄地。 “你休胡言。本王认为,林大人才智,远在三舅之上。更兼,三舅不负责任,林大人不辞劳苦,人才难得,百不一遇。” 林暮窘迫一笑,有些难为情。 “王爷谬赞。” 戚磊压根不想理会顾念廷,专心对付林暮。 “林大人问出这种话,莫非瞧不起州牧台、密枢台众人?难道,他们无有一人,可以为王爷谋划全局?” 林暮措置裕如,娓娓而谈。 “否认二者之人,怎会是我?” “方才,戚陶二位大人,口口声声,吹毛求疵,挑尽他们计策疏漏之处,不是吗?” “计策,是众位大人共同商议决定,结果被你们,近乎全盘否定。这不表示,二台诸公庸碌无能,只可表明,戚陶二位并不满意他们、为王爷献谋。” “既如此,他们何以辅佑?” 戚磊继续发难。 “那你便是,不把我们封正台众人,放在眼里?” 封正台一众,配合戚大人,纷纷投以锐利目光,锋芒直指林暮。 威迫之感,一望而知。 林暮夷然一笑,扬眸以对,从容不迫。 “戚大人不甚谦逊。” “请恕卑职直言,倘若你们足以成事,王爷何需扫榻相迎于我?” 完全没想到,他会作此反应,戚磊惊异不已,怒不可遏。 “林暮!” “未免狂妄太甚!” 顾念廷及时护佑。 “有本王撑腰,他随意轻狂。” 戚磊气得不行,拿起茶杯,意欲砸向顾念廷。 “王爷你!” 陶康平等人见状,连忙拦住戚磊。 林暮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谢王爷恩典,请戚大人稍安勿躁。” “非是卑职,偷闲躲静,实是深明主上心意,王爷希望你们二位,亲自施计。” “戚大人为何总想,行事劳苦?王爷愿意托付重任,是因二位大人跟随多年,乃是重视你们二人,这是其余三台大人与卑职,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处,戚大人怎么反倒愤愤不满呢?” 拌嘴赢了,顾念廷显然乐得开怀。 “林大人安坐,何必苦苦劝言,跟他们白费口舌?” 目光追随,看着林暮坐好,他转而轻唤一声。 “谢大人、滕大人。” 谢卯、滕予儒齐声一应。 “在。” 顾念廷愉然下令。 “把人带走,关入尹司台。” 谢卯、滕予儒对眸一笑。 “是。” 尹司台一众,将戚陶二人团团围住。 谢卯身在其中,礼敬一分,示意一请。 “戚大人、陶大人,请。” 第461章 已然难舍难弃 细雨停歇,阴云渐散,夕阳一抹绚烂,映照天际,璀璨宸王府花园之景。 顾念廷目色怡然,悠悠看去,只见万物焕然一新,正如他心中意想,即将天翻地覆的月盛天下。 天穹之东,尚有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不过很快,便被落日金晖,覆盖尽染。此情此景,恰似父皇和皇叔蠢蠢欲动之野心,最终,都会被他万丈光芒,取而代之。 徜徉思绪,他只觉前程似锦,以后之路,美好灿烂。 不远处,出现林暮身影,似在散步,顾念廷莞然而笑,健步向他走去。 “今日夜走,何故提前?余晖犹在,天色还没暗呢。” “本王原还打算,找你一起吃个晚饭,再陪你夜走,没想到,你已经动身。” 林暮语笑冁然,尤是心满意足。 “王爷大事将成,在下欣喜难耐,实在坐不住,便想走一走,或能有所纾解。” 顾念廷乐在心里,表面只是无奈一笑。 “林大人欢愉太急,除恶未罢、阴霾满天,成事定局,为时尚早。” 林暮顺势一番吹捧,如臂使指,随口就来。 “王爷天资,如同骄阳当空,仿若皓月高悬。任凭风雨雷电如何猖狂,尽皆难以为敌,只需一阵拂袖,王爷便可轻轻松松,克敌制胜。” “在下本是途穷来投,只盼有口饭吃,怎料,居然有幸沾光,享受胜果。此乃王爷架海擎天之能,在下坐吃享福,受之有愧。” 顾念廷忍不住欢喜,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林大人太过谦虚,本王今时成就,你功不可没。” “人言都道,洞房花烛,享乐无尽,实为人生之最。本王倒觉得,与林大人相识相交,才是平生最大乐趣。纵有后院三千,极尽谄媚,莫如与林大人一次交谈。本王陶醉,已然难舍难弃。” 林暮眼角笑意,余出几分难为情。 “王爷过誉。” “在下一介儒生,愚钝不堪,弱不胜衣,多谢王爷不嫌。” 恭维至此,火候恰到好处,他相谈自然,话头一转。 “午饭之时,在下愣神许久,王爷似有问话?” 顾念廷点点头。 “确然有问。” 论起这事,他唯有一脸茫然。 “见你全然不顾玉肴,本王便有询问,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你不答。” “而后,本王又问,何事引你思索,竟然这般入神?你依旧不答。” “本王不明所以,于是心想,先不打扰你,待你思量完毕,或许会有回音。” “谁知,午饭之后,你还是一声不吭。本王随即又想,你之所虑,或与本王无关,所以闭口不言。” 耐心听他说完,林暮彬彬赔笑。 “在下所思所虑,无不有关王爷,只因斟酌未定,所以迟迟不言,有所失礼,还望王爷见谅。” 顾念廷步履悠闲,散步惬意。 “为本王筹谋,你何有失礼?本王不是气量狭窄之人,从不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林暮步态恭敬,谦谦有礼。 “多谢王爷宽仁。” 他转而禀言。 “在下深思忖量,正是早时之事。” 顾念廷微微一惊,深问一句。 “可是早时,接待四台诸公之事?” 林暮低眉应声。 “是也。” 他面露一分难色,似有难以启齿之语。 “在下紧接言辞,许有不妥,祈望王爷海涵。” 顾念廷昂扬一笑,处之晏然。 “但说无妨。” 林暮收起所有笑意,眸色愈发认真。 “不知王爷是否发觉,戚陶二位大人忠诚之心,略微有改?” 提起二人,顾念廷也是没了笑意。 “岂用本王发觉?他们已将‘不忠不诚’四字,直接写在脸上。甚至于,整个封正台,除却耿大人,皆是虚与委蛇。” 林暮进退有致,收放适度。 “掌权大人有所动摇,底下的人自是巴结讨好,还请王爷,原谅他们的迫不得已。” 顾念廷无有怀疑,唯是心疼。 “他们那样针对,你反而美言,林大人心地善良,当属天下第一。” 林暮回之一个微笑。 “吾等卑职之间,总能互相理解,此无关善良,谢王爷赞许。” 他庄重以对,说回正事。 “在下拙见,现今情势,稳固戚陶二位大人之心、避免封正台生变,最为重要。” “以愚见度之,二位大人看似诸多异议,实则,无有弃离之举,前者种种,只因一点醋意罢了。” “王爷优待,礼遇已久,他们早便习以为常。而今,王爷众望所归,投诚者不计其数,纵使王爷尽量平等以待,亦是心力有限,难免有所疏忽。如此下去,事或不妙,待到其余四台来投,封正台诸位定然忍无可忍,转身离去。” “故此,王爷急需一个契机,消除误解,令二位大人明白,王爷心意未改,依旧重视他们。” “事在人为,你我不妨,制造一个良机。” 顾念廷不假思索,首肯赞同。 “所言甚是。” 继而,他虚心求问。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策?” 林暮慢条斯理,娓娓而谈。 “古书《恩德篇》有论,何谓深恩。一则,父母养育之恩;二则,明主知遇之恩;三则,义士救命之恩。此三者,恩同山岳,若有负之,百世难以为人。” “其一,你我自是无能为力;其二,戚大人得钟淑仪提点、陶大人由钟大人扶携,王爷虽为明主,奈何年岁太小,错过良机。其三,正是用计所在。” 顾念廷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如何施以救命之恩?” 林暮先是投以笃定目光,给予信心,而后答言。 “今夜,关押戚陶二位之处,可请尹司台值守大人,放一把火。王爷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救出他们,救命之恩,瞬息事成。” 顾念廷表露一丝惧色。 “熊熊烈火,危险未知,本王平凡之躯,何敢硬闯?” 林暮神态自若。 “请王爷宽心,我有一计,可控火势,既能护王爷安全,又能掩人耳目,不使二位大人瞧出有异。”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双手奉上。 “计策细节,在下午后便已写好,一直随身带着,只候这时,进献于王爷。” 顾念廷接过一瞧,喜形于色。 “林大人,奇才啊,此计甚妙。” 林暮跟着一笑。 “请问王爷,焚否?” 顾念廷斗志激昂。 “烧!” 第462章 尹司台大火 谢卯安排戚磊、陶康平,关押尹司台南院,咏安居,等候问审。 除却戚陶,南院并无他人同住,四下寂然无声,犹如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阒静。 夜,逐渐深邃。 忽来一道火光,迅速点亮幽墨漆黑,霎时间,灼灼明朗。 火势猛然蔓延,伴随炽热,遍布咏安居各处。 由林暮引路,顾念廷英勇而至戚磊卧房。 “戚大人,本王救你来了!” 他褪去所有畏惧,情绪高昂,满怀期待戚磊感动之状,谁知,卧房空无一人。 “嗯?” “戚大人呢?” 林暮合理猜测。 “想是碰巧起夜,不幸被困恭房。” 顾念廷毫无疑心,随即决定。 “言之有理。那我们先去隔壁卧房,救陶大人。” 林暮有礼有节,示意一请。 “王爷,请。” 顾念廷收起惑色,调整心绪,重新振奋起来。 “陶大人,本王救你来了!” 他夺门而入,一派正义凛然,岂料,也不见陶大人身影。 “人呢?” “陶大人陪同起夜,也被困在恭房?” 林暮依言一笑,不以为然。 “王爷说笑,戚大人德隆望尊、已非小儿,何需陪同起夜?” 顾念廷语含一丝嫌弃,随意评价戚磊。 “他那人,心性怀柔,一向都是女子胆量,陪同起夜,并不稀奇。” 他撑着困倦,轻轻一阵拂手。 “走,我们去恭房寻找。” 林暮引路而去,结果,恭房亦是无人。 顾念廷一无所获,唯余满脸惑然。 “莫非,他们住在别处?” 林暮微微思索,而后答言。 “卧房之中,留有他们的衣裳和随身之物,可见,二位大人确实安寝在此。” 顾念廷面色犯难,略显挫败。 “何故不见一人?” 林暮眉心蹙起一道愁思。 “在下亦是费解。” 很快,他便灵光一现,有所料想。 “难道……” 顾念廷迫不及待发问。 “难道什么?” 林暮欲言又止,不知当不当讲。 “这……” 看出他的为难,顾念廷立即安抚。 “林大人有话,尽可直言,本王必不怪罪。” 林暮面色,一片苦恼。 “难道,被人捷足先登?” 顾念廷瞳仁覆惊,讶然失色。 “什么?” 林暮微微沉吟,速即拿定主意。 “王爷莫急,请先回府暂歇。今夜,是尹司中丞赵大人值守,待我去问情况,再行回禀王爷。” 顾念廷火急火燎,无心回府。 “本王与你同去。” 在此之前,赵沧临依计,临时改换戚陶二人居处,并在顾念廷赶来救人之前,另放一把火,困住他们。 宁云溪和颜瑜,提早一步赶到,已将戚陶救走,隐迹带回帝瑾王府。 顾念廷、林暮,步履匆匆,来到赵沧临公忙之所。 远远辨认来者,下人提前通禀,赵沧临放下公事,扬起一个微笑,起身出迎。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恭喜王爷,今晚成就大计,在下理当拜贺。” 话罢,注意到顾念廷面无笑貌,他立即换作一脸茫然无措。 “王爷烦懑不悦,有何深意?” “在下笨嘴拙舌,言辞若有不当,还望王爷宽恕海涵。” 顾念廷难以接受,反应不及,迟迟无言。 林暮见状,做出惊慌神情。 “恭请赵大人安好。” “赵大人,大事不妙,戚陶二位大人,不见踪影!” 赵沧临全身一震,面如土色。 “啊?怎会如此?” “随从来报,看见四人结伴,一同离开尹司台,难道不是王爷与你,救走戚陶二位吗?” 林暮一字一句,充斥无奈。 “我们根本没有遇见一人,何以救之?” 赵沧临不敢置信。 “什么?” 得知希望破灭,顾念廷发出一声长叹。 “唉,果如林大人所料,事或泄露,被人捷足先登。” 赵沧临眸意,一分惊愕,几分惶恐。 “王爷明察,在下守口如瓶,哪怕面对家中亲者,亦是只字未提啊。” 顾念廷拍拍他的肩膀,继而表态。 “赵大人忠直,本王心明,奈何敌势阴险,总有办法布置线人,蛰伏其中。” 赵沧临松一口气,顺话而问。 “王爷是说,尹司台混入敌方细作?” 顾念廷沉重点头。 “嗯。” 赵沧临毕恭毕敬,拱手一礼。 “在下这就彻查所有人,尽快给王爷一个答复。” 顾念廷以礼相待。 “有劳赵大人。” 林暮随后,也是拱手一礼。 “在下趁着夜色,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谁,乘虚而入。” 深怕林大人忧心太甚,顾念廷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有劳林大人。” 月色皎洁,拨开云雾;银纱如霜,倾洒整座帝瑾王府。 四人依次坐定,颜瑜浅浅一笑,礼敬以对。 “本王仰慕二位高才,故有此举。” “二位爱卿受惊,请用茶点,不必拘束。” 陶康平灰头土脸,竭力保持礼貌,回之一笑。 “多谢王爷、郡主仗义相救,微臣卑微,心实惭愧。” 戚磊蓬头垢面,无意整理仪容,正襟危坐,眸色漠然。 “陶大人话意反讽,王爷、郡主颖悟绝伦,想必听得出来。” 陶康平一阵错愕。 “啊?” 戚磊不予理会,一心应对颜瑜和宁云溪。 “今夜大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计策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 “王爷不会以为臣等愚笨,定然中计,转而改志,对你心悦诚服?” 陶康平听得惊吓,连忙低声提醒。 “戚大人慎言,这可是帝瑾王啊,乃为帝王之尊,而非王爵。你这般态度,不要命了?” 戚磊目色坚定,临危不惧。 “帝瑾王迫使易志,目的使然,我们本就不能活命。难不成,你意在如他所愿,背弃宸王殿下,只为自己苟活?” 陶康平悄探一眼宁云溪,心生一计。 “宸王不辨是非、不听人言,你我跟在他的身边,近或可以明哲保身,然则,何以实现远志?” 戚磊双眉紧蹙,尤是严肃。 “陶大人托言投降,实为保全性命,安然逃离帝瑾王府,是?” 一听被他点破,陶康平心虚难掩,陷入沉默。 不顾颜瑜和宁云溪在场,戚磊直言不讳。 “你一举一动,轻易被我洞穿,竟还妄想瞒过月溪郡主双眼?陶大人,你清醒一点,莫思天真。” 第463章 绝对不会弃离宸王 陶康平不愿轻言放弃,硬着头皮用计。 “戚大人何出此言?宸王黑白不分,天下有目共睹,我确实有意,转随帝瑾王。我们原本就是颜臣,岂有辅佐外姓之理?” “帝瑾王仁义,布于四方,臣民无不敬仰。戚大人曾有言之,跟随宸王,实为误入歧途,若有机会改正,断然不会错失良机。” 他拼命给戚大人使眼色。 “而今状况,不正是知错就改的大好机会吗?” 戚磊鄙夷落眸于他,一阵嗤笑。 “陶大人莫非以为自己智谋无双?” 陶康平满心无助。 “戚大人,你……” 戚磊果敢赴义之状,百折不挠。 “殒身而已,我们又非懦夫,何必苦苦挣扎?” “你若不信,我便代为问之。” 他悠然落目宁云溪,不顾礼态,一句问话。 “请问月溪郡主,看得出陶大人做戏拙劣么?” 陶康平心绪,叫苦连天。 “你真是……” 宁云溪不作答言,只用眼神,示意阿兄。 颜瑜会意,适时出言安抚,缓和气氛。 “二位爱卿稍安勿躁,本王出手相救,不为伤害尔等。如戚爱卿所言,今夜大火,确为计策,目的显然,只为招抚封正台众位。” 戚磊已经做好舍身就义的准备,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便就直截了当回驳。 “王爷或有失语,这不是招抚,而是拉拢,是收买人心!” 听着出言不逊,陶康平惴惴不安。 “哎呀,你……” 戚磊心绪不满,一分掩藏不住。 “陶康平,你非要这样,一点男子气概也无,极尽谄媚,讨好帝瑾王,是?” 陶康平苦口婆心,诉知道理。 “什么谄媚讨好?君臣之纲,理当如此,戚大人,帝王面前,万万不可失礼呀。” 话音刚落,戚磊睇目斜睨,狠狠瞪了颜瑜一眼。 “哼,肆意谋计臣子,他德不配位,算什么君主帝王?” 陶康平劝告无能,落回寂然无言。 “你这……” 颜瑜诟如不闻,不改礼敬。 “戚爱卿,请息怒。” “本王有一言,不知二位爱卿,可愿一听?” 戚磊不假思索,傲然拒绝。 “王爷免开尊口。” 他视若等闲,毅然决然表态。 “不妨告诉王爷,无论你们阴谋算计,如何高深莫测,臣等二人心志不渝,绝对不会弃离宸王殿下。王爷若要问责,碍于君臣之礼,臣等卑躯微命,随意王爷发落,不敢有所怨言。” 颜瑜颔首以作回应,继而转向陶康平,微笑问询。 “陶爱卿想法,一般无二?” 情势至此,无从用计,陶康平不再故作投降,不失礼数,展露真心。 “木人石心,难以移志,唯请王爷恕罪。” 颜瑜开诚相见,表示理解。 “二位爱卿竭诚尽节,何罪之有?汝等忠义,本王倍感钦佩。” “招抚之计,本王当真不怀恶念,更无迫使之心,你们倘使不愿,无需忧虑安危,大可举步离开。” 听出话语真意,戚磊有些不敢相信,于是确认一问。 “王爷竟然愿意,放归臣等二人?” 颜瑜彬彬而笑,不染一丝险恶。 “祈请听罢本王一言,再行离去。” 对眸一眼,确定戚大人无有异议,陶康平谦然低眉,回应颜瑜。 “王爷言重,微臣惶恐,乞请赐教。” 颜瑜正容亢色,分析利害关系;披露腹心,直抒求贤之意。 “本王知晓你们二人,一者受恩于钟淑仪,另者与钟爱卿互为挚友。钟氏姐弟,毋庸置疑,皆为能人异士,更兼品质高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奈何,宸王承继,不见一丝一毫钟族德行,贪图享乐、文过饰非,这样的人,如何走得长远?到时定局,君者兴师问罪,你等做为他的忠部,定然难逃一劫。” “自身性命,可以无谓;家人亲者,你们亦可置之不顾吗?” “太医林爱卿,确是本王派去诈降,所有一切,都是计策,他看似小人作为,并非出自真心。但,宸王身侧,即便没有林暮,总有一天,也会出现别人。” “今为计策,尚有回旋余地;后若遇见真正狡诈之徒,二位打算如何是好?” 戚磊、陶康平面不改色,不予答复,只有依礼感谢,意为拒绝。 “多谢王爷,善言劝解。” 一切尽在掌握,颜瑜并不气馁,对着正门方向,示意一请。 “本王言尽于此,二位爱卿,请便。” 陶康平正要行告退礼,突然被戚磊拦住。 “陶大人请慢。” 他转眸颜瑜,目色依旧冷漠凛冽。 “启禀王爷,微臣有话澄清。” 无视他的轻慢,只当面对长辈,颜瑜虚心求问。 “戚爱卿,有何高言?” 戚磊不紧不慢离开座位,立身骄易,昂首直腰,坚决不向颜瑜低头。 “宸王殿下,不似王爷所评,那般不堪。今时状况,只因他年纪轻轻、心思纯然,所以才被小人蒙蔽。” “他对吾等,恶语中伤也好,不付信任也罢,皆是你们用计所害,与他本身品行无关。他与我们,相知相交二十余载,不管闹得怎样不可开交,总归,不会妄动杀念。” “事后不久,矛盾自解。” 他做个样子,一阵拱手。 “请恕微臣直言,较之你们暗箭伤人、诡诈之行,宸王殿下实在善良。” “臣等二人简单之思,唯恐配不上各位高明之谋,从今以后,还请王爷莫再执着笼络,免得徒劳一场,空费心力!” 一字一语,九族都要被他牵连,陶康平听得欲哭无泪,无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余一声叹息。 “唉。” 颜瑜洗耳恭听,认真回复。 “戚爱卿良言劝谏,本王谨记于心。” 戚磊看待,只见一派伪善,随即敷衍了事,长揖不拜。 “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微臣告退。” 感受到些许诚心正意,陶康平郑重行礼。 “微臣陶康平,惶惶告退,如有礼数不周,上请王爷宽恕。” 颜瑜起身相送,宁云溪跟着起身,紧随其后。 戚磊不予理会,径直离府。 陶康平客客气气,一丝不苟。 “王爷、郡主请留步。” 目送他们远去,逐渐消失夜色之中,宁云溪吩咐身旁秋璧。 “告知林大人一声,时机成熟,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秋璧恭顺一应。 “是。” 第464章 不可信之 林暮“暗探”完毕,回到宸王府。 他先是用计,支走一部分下人,确保无人通禀,而后留下顾念廷位置所在,最后才至居处,面见顾念廷。 辨得他的身影,顾念廷急不可耐,起身走去。 “林大人,情况如何,何人捷足先登,抢走本王功劳?” 林暮卑躬屈膝,服侍顾念廷坐好,继而仰天长叹。 “唉,正是帝瑾王。” 这时,戚陶二人看见林暮留条,得知王爷所在,未经通禀,直接找了过来。 顾念廷一味气恼,没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岂有此理?!” “帝瑾王,欺我太甚!” 注意到门外动静,林暮巧以言辞,及时止住戚陶二人敲门之举。 “没想到,在下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思得一计,居然被帝瑾王占去便宜。而今,他对二位大人有恩,即便二人回归而来,也是不可信了。” 一听这话,戚磊怒不可遏,下意识冲动而为,想要夺门而入,与林暮理论一番。 陶康平展臂一拦,蹙眉肃肃,轻轻摇头。 戚磊明白他的意思,尊重其意,沉心静气,开始悄听。 顾念廷沉吟良久,深思熟虑,才有回应。 “嗯,言之有理。” “从小到大,他们声声教诲,在世为人,最为重要,便是知恩图报。” “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恩情。他们二人,要么已然投靠皇叔,回时便是线人;要么拒绝皇叔好意,不愿背弃本王。” “前者,自不必说,本王断然不能托付信任;后者,纵使不改志向,他们也不可能,再与皇叔为敌。就像三舅,口口声声什么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不许本王对付念仁盟。” 事到如今,不出宁奉哲所料,无需林暮引话,顾念廷自己便有妄念。 林暮表露一丝忧然,顺话而问。 “依王爷所言,二位大人日后,或许难有助益?” 顾念廷撇撇嘴,不以为意。 “何止没有助益?他们甚至是个拖累。” 林暮故作不解。 “这话从何说起?” 顾念廷耐心以对,慨然解答。 “假若我方,谋得一条妙计,足以危及皇叔性命,你说,他们知晓内情,会不会想尽办法,通风报信?” 林暮眉心,逐渐蹙成一道严峻。 “王爷深意,我等商讨计策,不再告知二位大人?可是,他们不知所以,如何襄助王爷,成就大事?” 顾念廷发出一声鄙薄。 “经此一事,他们哪里还会有襄助之心?” 他眸意霎时一黯,狠戾之色,尽显无余。 “为防泄密,亦为防止封正台生变,他们二人,怕是留不得了!” 林暮瞳仁一震,猛然一惊。 “原来王爷意在,易旧换新。” 他很快反应过来,收起惊色,恢复常态,冷静提出建议。 “掌权大人,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先行择定人选,再行处置二人,较为妥当。” 顾念廷深表赞同,随即开始预想。 “耿大人谋多智广、一片丹心,是以第一人选。” “另一人,本王属意封正侍何大人。赏花宫宴,他便有所建树,为本王收服民心,打下坚实基础。外人皆是不知,其实,他是何姨母的爱侄,自家人,用着总归放心一些。” 猝不及防,得知机密,林暮下意识一怔。 “何大人,竟是荣妃娘娘亲眷?” 顾念廷推心置腹,并不隐瞒。 “嗯,他爹,外室所出,正是何姨母同父异母的亲弟,一直没能认祖归宗,独自流浪于外。不过,何姨母知晓他的身世,对何渥一家,多有照拂,因此,他们之间,关系还算紧密。” 林暮一阵恍然。 “怪不得,王爷与何大人初识,便是尤为重视,并且委以重任。” 他迅速落回平静,随机应变,假作好意,表示担忧。 “奈何,何大人近日入朝,资历尚浅,如若扶持他做掌权大人,唯恐众心不服。” 顾念廷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本王到时,公示他的所有劳绩,底下的人,必然心悦诚服。” 他话锋一转,绕回正事。 “这事不急,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必须除掉戚陶二人。” “夜色正好,事不宜迟,一会儿,本王传见他们,你调集杀手,伏于暗处,看准时机,直接动手。” 听这毫无谋划的行刺,林暮按捺心绪,忍住不笑,硬着头皮恭维。 “王爷妙策,在下遵命。” 应罢,他便要领命而去。 顾念廷按住他的肩膀,示意有话补充。 “戚族、陶族,不容小视,万一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漆夜寂寂,你布局杀手,前往戚府、陶府,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而后,率众折返王府,本王与你配合,叫戚陶二人,有来无回!” 听至此处,戚磊难以接受,惘然愣在原地。 陶康平面色镇定,理智尚存。 此时此刻,保命要紧,陶康平暂放礼数,扼住戚磊手腕,直接拽他逃离,径直去往帝瑾王府。 没等走进王府大门,戚磊奋力甩开他的手,神色慌张,满是防备。 “你这是做甚?” “莫非投敌?!” 陶康平心急如焚,难免几分疾言厉色。 “你没听见宸王方才说的话吗?若不归顺帝瑾王,如何救护我们的家人?” 戚磊神态一转,黯然神伤。 “我自是听见,且是一清二楚。” 见他难过,陶康平于心不忍。 “那你有何打算?不求帝瑾王,难道去求皇上?” 抬眸之际,戚磊已是泪水涟涟。 “他怎会不相信我们?他本该对我们信任无疑……” 陶康平一阵错愕,急忙确认左右是否无人,同时安慰。 “哎呀,你别哭呀,你这……大丈夫……当街……成何体统啊?” 戚磊抽噎不止。 “一言一语,毫不犹豫,他早便想着,除掉我们,扶持新人。” 陶康平亦是痛心疾首。 “是。” 戚磊泪如雨下,还是接受不了现状。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孩子,如何一转眼,变成这般狡恶模样?” 陶康平轻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唉。” 戚磊心如刀割,倾诉不停。 “今时情状,林大人所谓谗言,至多只在推动其行,自然而然,给他一个妄动杀念的借口。就算没有林大人,我们亦无生路。” “惜哉,你我披肝沥胆,最后,却被全然辜负。” “夜色还深,莫非是梦?” 陶康平听得焦急,忍不住催促。 “戚大人,请莫伤怀。” “迟迟不往归顺,假若林大人动真格,你我如之奈何?” 第465章 多陪陪他 事态紧迫,戚磊不得已,快速收拾心情,与陶康平一道,求见颜瑜。 不经通禀,高璟躬身一请,为二位大人引路,至帝瑾王府前厅。 戚磊、陶康平对眸一眼,双双埋首落目,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微臣戚磊、陶康平,恭请帝瑾王万安。” 行礼之际,颜瑜已经离开玉座,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二人。 “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知晓戚大人看重颜面,陶康平低首下心,代为表意。 “微臣不才,前时误入歧途,今时愿以卑屈,为颜皇、为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祈请王爷谅解臣下,收容戚大人与微臣。” 见陶大人深跪不起,戚磊察言观色,重新跪好,随声附和。 “微臣知错,乞求王爷谅解。” 执拗不过,扶他们不起,颜瑜只好双膝而跪,与之平齐而视。 宁云溪、秋璧和高璟见状一惊,慌手忙脚离开座位,跟着跪了下来。 戚磊、陶康平更是心头一震,诚惶诚恐,连连顿首。 “微臣卑微,万不敢受王爷大礼。” 颜瑜俊容和煦,不见一丝帝王威仪。 “那我们一同平身,可好?” 戚磊、陶康平不敢置信眼前之景,心有余悸一应。 “微臣遵旨。” 就这样,几人先后落座。 颜瑜笑容可掬,正式答复他们的话。 “本王言辞直接,若有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此计,原就谋在封正台,二位爱卿愿意归附,本王自然乐见其成。” “本王与封正台众卿,并不相熟,日后相处,或许会有许多不周之处。如若本王有错,汝等大可直谏,只要合情合理,本王必然纳谏。本王虽然愚钝,但也明白‘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闻过则喜,绝不争长论短,蛮在无用之事。” “余外,此计得成,诸位爱卿劳苦功高,本王明日论功行赏,一定不会慢待封正台众位。” 谓之冒犯,一字一句,却是如沐春风,戚磊二人听罢,终于明白帝瑾王为何深得民心。 戚磊心甘情愿,放下颜面,谦恭以对。 “王爷隆恩,祈请赏赐封正台他众,微臣愚拙之能,实在受之有愧。” 陶康平面带笑容,毕恭毕敬。 “微臣亦同。” “王爷恩重,微臣心领。” 初以己方关系相见,颜瑜一时没能适应,举手投足,几分尴尬。 “这没什么,你们不必客气。明日公忙时辰一到,本王瑜旨,就会遍传臣下各处,你们携着一众下属,准时过来就行。” 戚磊、陶康平齐声一应。 “是,微臣遵旨。” 颜瑜满不自然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侧座。 “小妹妹,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往高府,请宁爱卿。” 宁云溪莞笑颔首。 “是。” 高府、宁爱卿,戚磊听到重点,猛然一阵错愕。 宁国公高卧宁府,宁二郎不在朝中、非是爱卿,王爷所指何人,可想而知。 “请恕微臣斗胆上问,莫非此计,出自州牧中丞宁大人之手?”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需再去隐瞒,颜瑜浅浅一笑,慨然答言。 “戚爱卿睿智,确是宁爱卿妙策,这几日,他一直隐迹,居在高府。” 戚磊惊愕,不减愈增,更多几许敬佩。 “宁大人才谋,深藏不露,微臣与他相识多年,居然不知不觉。” “纳得如此良臣,足见王爷贤明,微臣叹服不已。” 君臣相交,气氛正好,陶康平时刻不忘家人遇险,看准时机,上禀请求。 “臣等家人,不知安危,哀求王爷出手相救,微臣不胜恩谢!” 戚磊会意良机,表露无助之状,告哀乞怜。 “微臣恳求之意,无有二致。” 颜瑜柔言安慰,不紧不慢叙述自己的安排。 “二位宽心。” “林暮的确调集宸王手下,气势汹汹而去,不过,不为对付戚、陶二府中人,只为擒拿顾念廷一众心腹恶徒。” “为保万无一失,督护中丞温爱卿,率领卒士,与伯爵方爱卿一起,同往戚府,护卫戚爱卿亲眷;督护中相池爱卿,率领守卫,与林暮会合陶府,护卫陶爱卿家眷。” “谋臣武将,协同合作,按说,二位家中亲人,应是安全无虞。” 戚磊、陶康平感激涕零,双双起身,叩拜顿首。 “王爷思虑周全,微臣叩谢隆恩。” 颜瑜及时拦住他们的动作,温和一笑。 “本王一向不喜礼数繁琐,两位爱卿安坐无妨。” 交谈至此,一切妥当,宁云溪随即提议。 “时候不早,阿兄派人,护送二位大人回府?” 颜瑜先是回应小妹妹。 “嗯,好。” 而后,他面向戚陶,礼敬一分,诚意询问。 “本王请督护中丞汤爱卿,送二位回府,不知意下如何?” 戚磊、陶康平按着规矩,行告退礼。 “得王爷护佑,微臣喜不自胜。” 目送二人离开,颜瑜笑对其余三人。 “辛苦你们加班,都回府睡觉,明天见。” 高璟、秋璧行告退礼。 “属下告退。” “微臣告退。” 宁云溪早便免礼,学着阿兄,挥了挥手。 “阿兄也请安寝,拜拜。” 高璟见不得他们一分恩爱,急急想要逃离。 秋璧拽住堂兄衣袖,小声提醒。 “你陪我,送郡主回府,再行回去。” 高璟不屑一笑。 “就这几步路,你还怕她丢了?” 秋璧使起性子。 “那我请示王爷,命令你送。” 高璟满不情愿答应。 “不许打扰王爷,我勉为其难相送,总行了?” 王爷面前,他不敢不敬。 “郡主,请。” 宁云溪回之一笑。 “多谢高大人。” 颜瑜痴痴凝眸小妹妹,只觉万分可爱,忽而想起一事,出言叫住她。 “小妹妹,等一下。” 宁云溪止步回眸。 “阿兄有何吩咐?” 颜瑜目色,徐徐覆上一抹羞意。 “明天人多,我不好当面感谢大舅哥,你去见他,替我说一声,谢他成全。” 高璟准确捕捉“大舅哥”三字。 不出林大人所料,王爷果然恩赐瑜旨,暗暗册立帝后。 宁云溪双颊,猝不及防染绯。 “阿兄胡说什么?像是……良宵有成。” 颜瑜旁若无人,评述起来。 “兴会不至淋漓,亦不乏酣畅之快,对我来说,足矣。” 宁云溪羞得无地自容。 “你……这……” 高璟回避目光。 “咳咳,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颜瑜双眸之间,温情脉脉。 “明天,你多陪陪他,只当代我致谢,可好?” 宁云溪低眸一笑。 “好。” 第466章 狼狈逃窜 夜幕渐去,彩霞莹然,映照山峦壮丽。 顾念廷等在居处,一直没有安寝,倒头睡在茶几之上。 直到一阵鸟鸣,打破晨间平静,他才感知双臂麻木发痛,迫使清醒过来。 “本王怎么睡在这儿?” 自问一句之后,他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恍神过来。 “对了,本王在等林大人回来。” 自答同时,他望向窗外,只见朝霞唯美,不由奇怪。 “嗯?” “林大人还没回来?” 他揉揉眉心,缓解酸痛,而后抬高声调,唤了一声。 “来人。” 贴身侍女倪茑,闻言进门,正要行礼应声,便被顾念廷阻止。 “没事了,你下去,本王自去蒹葭居,拜会林大人。” 倪茑屏气凝神,恭然禀报。 “启禀王爷,未见林大人回居。” 顾念廷一阵惊异,瞬时坐立不安。 “怎会如此?” “可曾见到本王的杀手回府?” 倪茑如实答言。 “不见一人。” 顾念廷瞳仁蓦地一震,忧虑之色,一目了然。 “莫非林大人遇到什么危险?你去吩咐暗探,即刻去查。” 倪茑行告退礼。 “奴婢遵命。” 不等倪茑起身离去,顾念廷骤然反应过来,目色一转惊恐。 “慢。” 倪茑恭顺跪好。 “是。” 下人面前,顾念廷不愿丢脸,故作平静,一阵拂袖。 “不必去查,本王自有安排,你退。” 感知一分不对,倪茑丝毫不敢多问,依言退了下去。 确认她已走远,顾念廷软在座位之上,只觉身躯沉重,无力以支。 “戚陶二位,谋计京郊行刺,林大人都能说服耿大人,巧计逃脱。昨晚之事,简单易办,他绝无可能有失。” “本王心腹,俱是江湖高手,就算林大人有危险,他们也会拼命护之,为他杀出一条生路,何至拖到旭日东升,他还没能回来?” “如此想来,林暮真是诈降。” “既是诈降,为何短短几日,便就露出真面目?” “难道,封正台已经……” 全身簌簌,止不住地轻颤,顾念廷踉踉跄跄,跑出宸王府,无心梳洗,顾不得仪态,一路疯跑,急至封正台。 他一如既往,横冲直撞,今日却被守卫拦住。 “宸王殿下请留步,封正台重地,不得擅闯。”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从小到大,首度被人拦在封正台门外,顾念廷霎时间,恼羞成怒。 “本王要见戚陶二位大人!” 守卫徐嗣武,依着规矩,合情合理回应。 “王爷请坐自己马车,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前去通禀。” 顾念廷并非坐马车而来,只能立身,窘迫等在门口。 不一会儿,徐嗣武健步而回,传达戚陶二人之言。 “二位大人方至封正台,尚有许多公事要忙,无瑕接见宸王殿下,请王爷改日再来。” 第一次听见这么荒唐的回复,顾念廷屈折难忍,气得暴跳如雷。 “戚磊!陶康平!” “你们怎敢这样对待本王?本王命令你们,即刻出来迎接,听到没有?” 徐嗣武毫不客气,冷冷提醒。 “宸王殿下息怒,若有妨碍公忙之嫌,请恕在下,呈报尹司台处置。” 顾念廷怒意更盛,高呼咆哮。 “你敢?!” 徐嗣武无所畏忌,悠然招手,示意一名下人。 “来人,去尹司台……” 顾念廷不敢置信,一阵戟指。 “你!” 徐嗣武暂停言语,恭然以对顾念廷。 “宸王殿下,有何吩咐?” 恭敬之间,满是嘲讽意味,顾念廷完全看得出来,却奈何不得。 “封正中相耿大人呢?本王要见他。” 徐嗣武淡淡回应。 “回禀王爷,公忙时辰未至,耿大人不在封正台。” 行人路过,多有探眸,悄看顾念廷的笑话,暗自议论纷纷。 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顾念廷后知后觉颜面尽失,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徒步回到宸王府附近,只见林暮带着铜事台的隐卫,像是奉皇命而来,目的显然,是为诛杀宸王。 顾念廷深感不妙,吓得后退几步,径直跑向月溪府。 林暮此人,简直变化多端,他到底辅佐皇叔,还是心向父皇? 来不及细想太多,顾念廷已至月溪府正门口,认出门口守卫,正是葛尧,他毫不犹豫,双膝而跪。 “葛大人,求你救我,本王要见溪儿一面,恳请通禀!” 葛尧不疾不徐,扶起顾念廷,眸底染绪,一片讽意。 “宸王殿下,何以披头散发,弄得这般落魄?郡主离府之前,留有嘱咐,如若有难,请王爷自去方府。” 顾念廷微微一怔。 “离府?她去往何处?” “可是帝瑾王府?” 葛尧面色冷漠,拒人千里。 “王爷自顾不暇,还有心思打听郡主行踪?” “方才,铜事中相魏大人,向我打听,是否知晓王爷所在。莫如,在下请他过来,一并告知?” 顾念廷势孤力穷,只得认错。 “怪我多嘴,恳请葛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葛尧重展笑颜,简单一礼。 “王爷慢走,在下恭送。” 顾念廷忙不择路,狼狈逃窜,奔向方府,哭跪在地。 “方伯爷,小王恳求一见!” 念及他们的叔侄关系,宁云溪才有留话,引他来此。 庄韶心明其意,允准相见。 深怕顾念廷口无遮拦,暴露他的身份,庄韶提前屏退左右,只留一名信得过的守卫,护身在侧。 得见亲者,顾念廷重重一跪,哭成泪人。 “恭请皇叔福安!” “小侄遭难,哀求皇叔救我!” 庄韶无奈一笑,不失慈和。 “声音铿锵有力,体魄结实强健,宸王殿下,何难之有?” “切莫忧虑太甚,安心坐好。” 顾念廷周全礼数,没有一分怠慢。 “谢皇叔赐座。” 他徐徐入座,低眉示敬。 “前者利用皇叔真实身份,谋算庄府库房一计,全是穆氏姐弟指使,小侄实属无心之失,还望皇叔不计前嫌,救我脱难。” 庄韶啜茶一口,轻松自在。 “你放心,溪儿用计,无意赶尽杀绝。不然,林大人怎会等你安然离去,再让魏大人前往宸王府?” 顾念廷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溪儿此举,可是复婚之意?” 庄韶扶额苦笑。 “你这过度自满的毛病,必须改一改。” 顾念廷不由失望。 “啊?是……” 庄韶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知这侄子,何来这些自负? 反正,顾兄并非这般模样。 钟淑仪,听说是个高洁之人、品质谦逊,应该也不是这副德性。 那他,到底随了何人? 第467章 难言之隐 叙话间,下人来报:“伯爷,马车已然备好。” 顾念廷发出一阵疑惑。 “马车?” 考虑到皇叔身份,还是机密,他醒神几分,改了敬称。 “请问伯爷何往?” 庄韶莞尔一笑。 “王爷同去,便就知晓,请。” 顾念廷一脸茫然,跟随而去。 “嗯,好。”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马车,由一众守卫护送,动身出发。 庄韶心里一直记挂林大人嘱咐的事,不急告知目的之处,先行提问。 “我听说,你薄待溪儿,有些难言之隐?” 顾念廷神态,落为尴尬。 “这……” 庄韶面容和蔼,满怀善意。 “贤侄切莫多想,我这么问,只为关心,无意试探私隐。” “我深以为,叔侄叙谈,不必在意颜面。贤侄但说无妨,若需保密,我一定三缄其口。” 顾念廷心中有数,皇叔既然问了,就不可能守口如瓶。 他不愿多言,奈何处境困难,只能低头顺从。 “是,多谢皇叔关怀。” 一番犹豫之后,他才有答话。 “回禀皇叔,小侄确有难言之隐。” “皇叔或许不知,年满二十,小侄便有嗜好,游逛花楼。肆意玩趣,直到去年,整整六载,不幸,身患疾痛,力不能支,无缘洞房花烛。” 听出不对,庄韶惑然一怔。 “啊?” “可是,我听溪儿说,你们前世,膝下共有三位爱女、一位幼子,何来‘力不能支’一说?” 顾念廷慢条斯理,解释缘由。 “病疾无碍,寻常小病而已,至多一年,便可恢复如初。这不,不久前,得以治愈,我便想着,是时候宠幸溪儿,怎料,又被她废……唉。” 他垂头丧气,怏怏不乐。 “婚前,母妃为了充实库房,迫我配合,计得溪儿许多存银。我本想着,她若有怨,等到婚后良宵,我好好补偿,也就是了。谁能想到,洞房之夜,那么重要的时刻,我却……” “当时,我寻了由头,暂时离开新房,悄悄找来府里郎中,把脉诊看。” “原以为无甚要事,结果出乎意料。朱大夫说,我这病,病因出在花楼,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方可痊愈。期间,不论服用什么动情之物,皆是无济于事,必须等到病愈,才能开怀逸兴,不然,则有损伤贵体之险。” 至今提及,他依旧万分无助,手足无措。 “此乃私隐,叫我如何向溪儿开口?” “我还骗她,流言虚假,从未去过花楼。更有言之,她是我的初恋女郎,我纯然懵懂,什么女子都没碰过。” 听着荒谬之谈,庄韶哭笑不得。 “唉,你呀,何苦撒这种谎?” 顾念廷挠挠头,几分憨笑。 “溪儿一尘不染,我想配得上她,自当如此。” “皇叔有所不知,求爱溪儿,甚为不易,若非宁夫人相助,我根本娶不到她。如若告知实话,她更不愿嫁我。” 庄韶恢复正色,继续询问。 “哪怕迎娶为妃,你也不打算实言以告?” 顾念廷目光躲避,表露几许难为情。 “请皇叔理解,小侄多少在意一点颜面嘛。” 庄韶不满,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不如守着颜面,度过余生。” 顾念廷全当没有看见,自顾自叙言。 “因有疾痛,我不得已,冷待溪儿。” “那夜,宁婉善借口来送三姐姐的衣裳,拜访宸王府。我深晓她的用意,遂以用计,将她带到溪儿面前,揽她入怀,刻意表现亲密,令溪儿误解,我为了宠幸宁婉善,这才冷落她。” “我在宸王府后院,给宁婉善安排一处客房,与她共处一夜。外人看似如胶似漆,实则,我没有沾染一分。” “我将计就计,告诉宁婉善,她的心思,我一目了然,无非就是借我之势,坐上凤座。如是这般,我们达成合作,唯在互相利用,并不涉及感情。我欺言,迎娶溪儿,意在银两,故此,无有宠幸,宁婉善信以为真,随即配合做戏。” 他喘口气,再次换作哀求语态。 “事情就是这样,求皇叔谅解,我有所薄待,都是无奈之举呀。” 庄韶无动于衷,提出疑问。 “如无情义,你前世为何,立宁五女为皇后?” 一听这话,顾念廷不由焦急。 “前世如何,小侄实不知啊。” “而今,我心心念念,唯愿与溪儿同享锦绣河山。前世何故变心,是否真正变心,我无从推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庄韶蹙眉肃然,稍作责备。 “我听溪儿,讲述过前世之事,你呀,太不像话。” 顾念廷乖乖应声,早已失去所有锋芒。 “小侄知错。” 庄韶端正坐姿,认真教诲。 “日后,定要改过迁善,不许再有任性。” 顾念廷紧接着一应。 “是,小侄遵命。” 不想总是听教,他主动转了话头。 “对了,皇叔,你还没说,我们究竟何去?” 庄韶也是不喜说教太多,顺着他的话,说到下一件事。 “京郊胜道村,寿康堂。” 听得“寿康堂”三字,顾念廷立时敬问。 “像是医馆的名字,皇叔贵体有恙?” 庄韶摇摇头,如实回答。 “非也。” “我们用计,将祁盟主困在寿康堂。” 不经说起,顾念廷差点忘却舅舅。 “啊?三舅?” 他后知后觉恍然,懊悔不已。 “原来,三舅不是故意躲我。” “怪我误解其意,时至今日,丝毫未想寻他下落。” 庄韶面色沉稳,简单说明原因。 “祁盟主智谋过人,有他在,计不能成。” 继而,他眸含期许,落目侄儿。 “我引你,去见他,是为何意,你可明白?” 顾念廷想了想,点点头。 “我……明白。” 庄韶浅浅展露一个笑颜。 “那,辛苦你了。” 顾念廷眉心簌簌,传意一丝一缕担忧。 “唯恐三舅得知真相,责怨愚才无能,与我置气,不听我言。” 庄韶不以为然一笑。 “一家人,何至负气争执?” “你放心,祁盟主见你落魄,必不责怪。长辈对待小辈,从来都是百般疼爱,犹嫌不足。” 顾念廷深作叹息。 “唉——” “真若这般,我更是愧疚难当。” 第468章 请你陪我 感受晨曦清新,云柏誉缓缓睁开双眼。 这几日,无一例外,醒来之时,钟桦已然端着汤药,等在他的床前。 “柏盟主今日醒得早,汤药还没晾好,我正帮你吹凉呢。” 云柏誉依旧是重伤之状,手掌以撑,艰难不易,坐了起来。 “何必这样麻烦?我不觉烫嘴。” “你我都是江湖人,刀光剑影,毫不畏怯,何惧汤药太热?” 钟桦做出有口难言之貌,玩笑恳求。 “柏盟主每日必来一番客气,见外得很。恕我字穷词竭,实在找不出回敬之语,请柏盟主放过我。” 云柏誉顺意,欣慰一笑。 “既如此,有劳祁盟主。” 与楷模相处,钟桦一如既往,乐在其中。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他一边吹凉汤药,一边叙话家常般,与云柏誉聊谈起来。 “我有个好消息,诉与你知。方才,两位郎中诊看伤势,都说,你的身子已无大碍,喝完这碗汤药,休息片刻,便可离去。” 这话,落在云柏誉耳中,便知大计得成,眸意不由自主,掠过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钟桦跟随楷模,怡然而笑。 “自然当真。伤势恢复如何,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他的笑容顿收,忽然觉察一丝端倪。 见他面色骤变,云柏誉心明,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祁盟主,对不起。” 钟桦一时反应不及,细细回忆前事,理清千头万绪,须臾,一片莹然。 “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是?” “假作不知,可是为了襄助月溪郡主,谋取封正台?” 凝眸眼前之人,他微微沉吟,冷不防,苦涩一笑。 “莫非,令嫒就是月溪郡主?” 内疚由心而生,促使思绪倏然一乱,云柏誉神态,略显不自然。 “钟大人,对不住。” “溪儿,应已大获全胜。” “她,确是小女。” 钟桦力道沉重,放下药碗,同时发出一声冷笑,交织木桌与药碗的碰撞之音,莫名一股凛冽。 “呵……” 见他要走,云柏誉慌忙出言叫住。 “钟大人请留步。” 钟桦打开房门,便有一阵穿堂风,扬起衣摆。 他依言止步,只给云柏誉一个背影。 “何事?” 晨时风凉,泠然拂面而来,如同钟桦肃肃冷漠之态,云柏誉面色几分难堪,内心几分挣扎。 “溪儿让我,劝降于你。” 钟桦怒气填膺,语含鄙夷。 “我竟不知,云大人口才了得,你何以说降?” 云柏誉听得自卑,视线越埋越低。 “你之担忧,我不言自明。请钟大人宽心,溪儿绝非狠戾之人,宸王殿下,安然无恙。” 钟桦看待宁云溪,原就痛恨至极,听罢这话,更是发指眦裂。 “你我双方,隔着长姐之恨,月溪郡主怎么可能养虎为患,放过宸王?” “她必然将他囚住,以此迫我,为你们所用,待到利用事尽,一并斩草除根。我虽拙笨,却也懂得一些伪诈之道。” 他回身,轻慢而视云柏誉,不知何时开始,已成防备满满。 “入局,无疑葬送自己性命,我绝对不会中计,这便回去休整人马,想办法救出王爷。” “告辞!” 见他又要离去,云柏誉焦灼不安,速即下床,展臂拦住去路。 “钟淑仪作恶多端,你难道全然不知?” “若非是她欺人太甚,不给一条活路,溪儿怎会用计,谋她性命?” “前世今生,溪儿皆是不遗余力付出,怎奈别无它选。为了钟淑仪,她凄凄殒过一次,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还要命薄如花,全心全意成就令姐的尊荣富贵吗?” 言语至此,他已是口沸目赤,怒火万丈。 “我的爱女,为何生生世世,都要为令姐而活?!” 钟桦捕捉重点,满不相信一惊。 “前世?” 这时,顾念廷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过来。 “三舅。” 还以为自己听错,钟桦探眸看去。 “王爷?” 一路,顾念廷已经整理好仪容,恢复平日神采。 确认外甥无虞,钟桦欣喜而笑,步履匆匆,上前关心。 “别来数日,王爷一切金安否?” 顾念廷挤出一个微笑,尽量谦恭以对。 “三舅放心,虽有变故,但本王无事。” “多日不见,本王思念甚急,时常反躬自省,前者言语无状,冥顽不灵,有伤家人之心,三舅或会介怀。” 难得见识外甥柔情的一面,钟桦几近喜不自胜。 “怎会介怀?何需介怀?” “你还小,正是我行我素的年纪,古语有云,此乃多谋善断,而非刚愎自用,正是贤士之才。” 顾念廷搓搓鼻子,缓解尴尬。 “三舅过誉。” 他寻着由头,说起正事。 “本王适才听见,你们叙话,提及前世?” “其意所指,是否在说溪儿?” 钟桦笑了笑,不肯轻信。 “荒谬之论,你竟也知晓?” 顾念廷笃定告知。 “本王亲身证实,这不是荒谬之论,溪儿当真历经前世今生。” 外甥亲口保证,钟桦自然信之。 “是吗?” 顾念廷目色,坚定不移。 “是。” 他桃眸微垂,纵有浑身不自在,依旧努力放低姿态。 “今我败计,既有沮丧,亦不乏心服口服。” “路上,皇叔与我交心深谈,让我懂得许多事理。” “三舅,请你陪我,一同归诚帝瑾王,好吗?” 瞧出外甥眉心,若有似无几分不适,钟桦登时起疑。 “是否有人,迫使于你?” 顾念廷收起异色,只余无奈。 “本王真心与否,三舅看不出来?” 钟桦会意点头,直言回答。 “看得出来,却,难以置信。” 顾念廷眉宇之间,传意敢于担当的气魄。 “是我欠她的,哪怕违背本心做人,本王也要偿还。” “三舅无错,可以选择,就此隐退,或是另谋他主。” 亲眼见证外甥懂事长大,钟桦感深肺腑,差点哭出声来。 “傻廷儿,胡说什么?你我亲者相依,怎能割舍?” 没想到劝降三舅,比收服那些诈降之人,还要容易,顾念廷一阵喜出望外。 “如此说来,三舅便是同意了?” 钟桦眸底蕴起丝丝宠溺,伸手而去,为他理顺、被风拂乱的鬓发。 “嗯,只要保你尊荣如旧,帝瑾王有令,我自当顺从。” 第469章 依样还你 朝霞映天,山峦叠翠,绮合居缕缕炊烟,袅袅伴有珍肴清香。 冯忆荷洗漱更衣完毕,正在对镜梳妆。 忽闻一阵敲门声,她转眸看去,认出兄长身影,心境一片愉然。 “宁大人,请进。” 听得这般敬称,宁奉哲会意,屋里侍者,并非全然可信。 他端着一盘菜肴,推门走进,礼貌客气,行了平礼。 “冯大人安好。” 冯忆荷见状,示意侍女稍停,急急忙忙,起身回礼。 “宁大人安好。” 礼罢,她落眸玉盘,浅浅一惊,略略一喜。 “哟,宁大人这是,下厨了?” 宁奉哲行至饭桌一侧,轻轻放下玉盘银筷,而后回身,向冯忆荷表达感激。 “这几日,承蒙冯大人照拂,我才有个安身之地,小小心意,还望冯大人不弃。” 感受兄长关怀备至,冯忆荷享受亲情,嘴角忍不住上扬。 “宁大人碍于州牧台公事,不得回去宁府,你我同僚,理当出手相助,岂忍见你露宿街头?” 宁奉哲笑颜,温文尔雅。 “其实,我该住进客栈。奈何,直播正当火热,盛京内外,寻不到一处空房,幸得冯大人收留,暂避风雨。” 他示意一请,与她一同入座。 “厨艺拙劣,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请冯大人一尝。” 冯忆荷不假思索,欣然同意。 “宁大人好意,不可辜负,待我一尝。” 这样说话,实在太累,她随手屏退左右。 “你们都退下。” 侍女们应声退去。 冯忆荷拿起筷子,小心翼翼一夹,深怕弄坏皇兄的摆盘,珍视之状,显而易见。 “此乃从小到大,皇兄第一次为我下厨,请皇兄放心,不管是否美味,小妹都会赞不绝口。” 她欢欢喜喜,尝了两口,笑意霎时冷却。 “这菜,做得不对。” 宁奉哲轻笑不屑,故作不明其意。 “何有不对?” 冯忆荷怫然不悦,如数挑起错处。 “我无有忌口,皇兄何故刻意不用葱姜?” “小妹记忆迟钝,仿佛想得起来,这是月溪郡主的忌口。” “另有,菜式亦非我之喜爱。” 她唇际泛酸,不满而问。 “皇兄这道玉肴,确是为我而做?” 宁奉哲语气冷峻,言简意赅。 “我只为她下过厨,不知别人喜爱什么。” 冯忆荷再次挑出错处,颦眉深深,不见一丝笑意。 “别人?” 似乎见到有趣之事,宁奉哲唇齿之间,发出一阵嗤笑。 “呵,称呼而已,你也要吃醋?” 目睹轻慢之态,冯忆荷积压多日的忿忿不平,尽数宣泄而怒。 “与你商量计策的人,是我;与你互为亲缘之人,也是我。” “她才是别人!” “皇兄何故漠不关心亲妹,总把一个外姓之人放在心上?” 宁奉哲简明扼要,纠正言辞。 “我与她都姓宁,你才是外姓。” 一听如此,冯忆荷勃然大怒。 “你我都该姓顾!” 心口隐有几分作痛,她徐徐坐了回去,调整气息,尽量恢复平静。 “与你待上几日,简直气煞人也,幸好计谋商榷完毕,再多一日,我非要被你气病。” 宁奉哲微微一怔。 “商榷完毕?” 冯忆荷深作呼吸,舒缓心口不适,而后回应。 “嗯,昨儿深夜定计,一觉睡过,皇兄便就忘却?” 她没有多想,只是善言告诫。 “今日就要实施,你可得仔细记好。” 宁奉哲沉吟思索,眉心蹙起几分苦恼。 “应该还有细节,没有完善妥当?” 这话耳熟,像在哪里听过,冯忆荷侧目看去,心底竖起一道疑忌。 “什么细节?” 学着冯忆荷先前之状,宁奉哲吞吞吐吐起来。 “嗯……比如……” 话音未落,冯忆荷猛然反应过来,震惊万分。 “你……莫非借口商量计策,只为拖住我?” 她加了几分力道,双拳沉重落在桌面,声色俱厉,一顿质问。 “你实际谋计,意欲何为?宁云溪这几日,算计何处?” “你们锋芒以对,是父皇,还是宸王,亦或他们二者?” “你居然被情所扰,倒戈谋算于我,岂有此理?!” 宁奉哲从容不迫,斟一杯茶,置于她的面前。 “溪儿布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时,你还不是一样?你我二人,谁也说不得谁。” 冯忆荷连连拍案,难纾愤恨,怒扔银筷在地,狠狠踩上几脚。 “你!” “戏弄我,还要学我说话,以此嘲讽,你简直气煞人也!” 见她挫败模样,宁奉哲不以为意,自斟一杯茶,悠然浅品。 “犹记那次,你不止借口拖住我,甚至别有算计,害我差点伤了溪儿,是?” “不得不说,你之谋思,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他先行褒奖,随后揶揄,一字一句,取笑意味十足。 “而今,我与溪儿所历担惊受怕,依样还给你。这是为兄,挖空心思,特意为你筹谋;溪儿从小到大,没有被我这样暗算过一次。” “荷儿,悦否?” 冯忆荷气得不行,疯了似地扑身过去,想要撕扯宁奉哲的长发,叫他一尝痛苦。 “宁奉哲,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没等触及,便有头晕目眩之感,她一个踉跄,摔回座位,虚弱无力,再也起不来。 “啊……我的头好晕。” “莫非……这菜……” 宁奉哲居高临下,轻狂一笑。 “你安心睡上一日,醒来再观翻天覆地之变,荷儿,我们明日再见。” 冯忆荷戟指簌簌,看似很不服气。 “你……你……” 眼前一黯,她失去意识,昏睡沉沉,落回静谧无声。 宁奉哲不予理会,闻听门外动静,起身寻去,打开房门一瞧。 “溪儿?” “我还以为听错脚步声,你怎会过来?” 宁云溪乖巧一笑。 “阿兄吩咐,让我代为感谢,另作命令,叫我好好陪你。” 说着,她探眸,观察屋里情况,入眼便是冯忆荷,晕倒在椅子上。 “嗯?她果然睡过去了。” 宁奉哲不吝赞许。 “你研制之药,岂有失误?药效发挥,极快极好。” 宁云溪回敬美词。 “若非大哥哥谋高才贤,我研制之物,何有用武之地?” 宁奉哲唇扬甜意,眸底却蕴一分隐忧。 “贫嘴。” “私隐之事,我本不该多问,怎奈,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不得不,多嘴一句。” “陪王伴驾,你……可有惧怕?” 第470章 为你哭一次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宁云溪愣在原处,久久没能回神。 杏眸葳蕤,萋萋几重思绪,纷杂零乱。 实言相告,或有含蓄引诱之嫌。他们今世,注定无缘,抛开用计心思,她实是不应给他留下一点浮念。 如是想罢,宁云溪低眸煦然,掩去眸意几分心虚,娇羞答言。 “回禀兄长,小妹无所惧矣。” “探讨《体质论》后,他说,今世病情,拖延时日较短,尚有治愈可能,遂即为我医病,而后,方宠。” 心底一处,若有似无,一分撕裂,宁奉哲顾不上思虑太多,也难以听出话意真假,自然而然信之,笑容一转,不知不觉,竟成强颜欢笑。 奇怪,明明是他有意圆成好事,却为何,心痛难忍? 大约,是因小妹长大成人,喜极而痛? 宁奉哲唇齿微启,无比艰难,挤出两字。 “恭喜。” 寂然之时,仿若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如刀绞,宁云溪惶惶深埋视线,像是做错什么事,全然不敢与之对眸。 “兄长,是我娘家人,理应同喜。” 宁奉哲目光凝凝,注视于她,不见一分移眸。 “嗯,为兄高兴得很。” 嘴上说着高兴,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柔声细语,关怀而问。 “或有疼痛,可曾用药?” 宁云溪扯动嘴角,勉强扬起一道甜美。 “他乃医者,这方面,自是细致入微。” 答话平平无奇,莫名竟有尖刺,直击宁奉哲内心,酸楚使然,痛苦更甚。 “我又多问,原不该多管闲事。” 共事一处,难免情不自禁,宁云溪深有担忧,于是提醒。 “嗯,还请大哥哥以后,谨守兄妹之礼。” 回忆中人,渐行渐远,宁奉哲先是一阵恍惚,继而强装平静。 “嗯,当然。” “除此之外,你我还有君臣之礼。帝后娘娘在上,微臣必然竭尽忠心,殒而后已。” 宁云溪始终低眸,羽睫簌簌,诚惶诚恐。 “多谢大哥哥成全。” 宁奉哲整理心绪,抛去所有杂念,宠溺一笑。 “跟我客气什么?走,我们同去帝瑾王府。” 听出语态有所不同,宁云溪终于抬眸,悦然以对。 “嗯,好。兄长不必让人备马车,我的马车,就在高府正门外候着。” 宁奉哲突发奇想。 “我该与你,徒步而行。” 宁云溪不解一怔。 “徒步?” 四目相对,宁奉哲温然而笑。 “可好?” 稍作思量,宁云溪领会其意,随即答允。 “嗯,小妹从命。” 她几分恭敬,示意一请。 “兄长,请。” 宁奉哲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腕,一步一步,与她一起,走向帝瑾王府。 “父母子女之间,碍有礼数,因此,月盛皇朝,都是长兄或是长姐,亲送妹妹出嫁。送嫁礼数,一如你我这般,故而,我提议徒步。” 一分心酸,迅速在宁云溪心底蔓延,绵绵不休,交织肝肠寸断之感。 “是,小妹明白。” 宁奉哲雅容含笑,眸底却蕴黯然神伤,举步维艰,好似深陷险境。 “为弟迎嫁而喜,送妹出嫁而泣,我该为你,哭一次。” 唯恐有伤兄长颜面,宁云溪环顾左右,确认小道僻静,浅浅松一口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哥哥若觉困难,也可以不哭。今非昔比,现在多数送嫁,都是不哭的。” 说话间,宁奉哲已是潸然泪下。 “心手相应,纵泪自如,何有困难?” 珠泪无声,凄厉犹浓,一滴一滴,锥心刺骨,痛彻心扉。 寸寸心碎,化作断线之珠,宁云溪汩汩动容,泪意涟漪。 “非是婚典,大哥哥这般,叫人看着,像是我欺负你。” 宁奉哲有所误解,不由落寞。 “四周无人,仍觉丢脸?” 宁云溪认真澄清。 “不忍见你难过。” 宁奉哲泣泪不止,不乏笑颜。 “寓意重视,此非难过,你怎会不懂?” 宁云溪下意识问了一句。 “由心,真的只是重视吗?” 宁奉哲唇际,余出一抹自嘲。 “慢慢地,我会改,不会一错再错。” 他收拾心情,努力恢复常色。 “前时,在赶栋山,我便禀知王爷,想等事成、周全一切,赠你一份新婚贺礼。” “王爷所赐,帝玥王之重,我本就无意受恩。我意,封正台一计,我之功劳,全都记给你,并启奏上表,请求王爷,册立你为帝后。” “我知晓,你手握瑜旨,无需多此一举;但也知晓,你在意流言蜚语,重视天下臣民对你的看法。因为隐居哲溪山,你说过,‘我志意匡扶月盛,不愿承评祸国妖妃’。故此,我为你立功,赠你名正言顺,微末薄礼,望你不弃。” 宁云溪含泪莞笑,轻轻摇头。 “谢你好意,我心领之。” 她不紧不慢,表达所想。 “兄长建树,小妹不欲争抢。你辅佑皇上,多番谋算阿兄,承受佞臣污名,已有数年,今乃正名良机,岂可错失?” “册立帝后之事,我不急。父母教诲,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双手,享受成果之日,方能心安理得。我会努力立事,取得臣民认可,顺理成章,母仪天下。” “小妹卑不足道之心,还请兄长谅解玉成。” 妹妹懂事,宁奉哲不胜欣喜,尊重其意,首肯答应。 “好,都听你的。” “不过,帝王重任,我万万不可当之,一会儿,王爷如若提起,请你与我一同,祈求王爷收回成命。” 料到他会如此,宁云溪并不惊奇。 “论功总要行赏,大哥哥拒绝隆恩,另外想要什么赏赐?” 宁奉哲悲意渐去,取而代之,唯是惬意愉然。 “有幸正名,或可凭借此事,誉满四海,于我而言,如愿以偿,生平愿足。” “光顾问我,你拒绝新婚贺礼,我还要另想,给你送个什么才好。” 宁云溪学着长辈,说起客套话。 “人到就行,你我兄妹,不讲俗礼。” 宁奉哲无奈一笑。 “你倒容易满足。” 宁云溪顺话往下说,告知四妹妹喜讯。 “我的册封婚典,为时尚早;不过,四妹妹今日午时,便要嫁入许府。大哥哥应该想想,送她什么贺礼,最好帮我也备一份。” 知她说笑,宁奉哲配合,一句责备。 “惯会躲懒。” “等到今日事毕,我们便去街市,给她挑选礼物,按说,正好可以赶上吉时。” 第471章 计功行赏 宁云溪二人奉召,至帝瑾王府。 颜瑜麾下高位众臣,陆续到齐,礼罢,纷纷落座。 论功行赏之前,林暮正容亢色,率先进言。 “微臣有事启奏。” 正式场合,颜瑜敛容肃坐,不苟言笑。 “林爱卿,请讲。” 在场无有外人,林暮如实上禀。 “微臣意外探知,封正侍何大人,乃荣妃娘娘亲侄。其尊,外室所出,与荣妃娘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何姓,好像不是世族中人,颜瑜仔细回想一番,忽而灵光一现。 “林爱卿所指,可是赏花宫宴,联名上书、其中一人,何渥?” 林暮恭然答话。 “王爷记忆超群,是也。” 顾念廷没有到场,正与钟桦同往督护台,择选宸王府守卫,因此,颜瑜目光,向戚陶二位,寻问而去。 “听说何爱卿,腹有屯田奇才?” 陶康平谦逊敬慎,拱手回话。 “回禀王爷,何大人现在封正台,确实负责屯田之事,上任不久,躬行实践,乡人化之。” 颜瑜微微颔首,神态庄严,肃肃表态。 “既有真才实学,理当重用。封正台事务,本王还不太懂,烦劳戚陶二位爱卿,多多上心。” 戚磊、陶康平同时应声。 “微臣遵旨。” 颜瑜目扫满座,小心翼翼询问一句。 “诸位,没有他事上禀了?”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齐声。 “臣等无事。” 确认之后,颜瑜怡然而笑,进入下一个环节。 “那接下来,本王就要论功行赏。” “本王不才,若有不够周到之处,还请诸位爱卿,直谏纠正。” 众人再次齐声。 “王爷言重,臣等惶恐。” 众多高位,齐聚一堂,颜瑜与顾念廷无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独在玉座,尤是紧张。 为了今日论功行赏,他提前翻阅古书,苦学君者如何犒赏有功之臣,并暗自练习多日,勉强算是有模有样。 “太医林爱卿,州牧台、尹司台四位掌权爱卿,听旨。” 五人闻言,谦然回应。 “微臣在。” 颜瑜回忆一下提前写好的词,语态从容,娓娓而道。 “五位爱卿冲锋陷阵,当记头功。本王略备薄礼、稍加金银,以作赏赐。另下瑜旨,州牧台、尹司台众卿,凡有贡献者,俸禄追添三成。” “至于林爱卿的俸禄,一直都是皇兄降旨赐恩,本王只得置之,改作其他奖赏,免得皇兄那边,又生忌惮。” 宣罢,他冁然而笑,谦辞补充。 “本王微小心意,上不得台面,敬请各位笑纳。” 五人顿首叩拜。 “臣等,谢王爷隆恩。” 颜瑜抿唇微笑,虚扶一把。 “简单谢过,走个形式即可,众卿不必多礼。” 每次面见臣下,都要吩咐这么一句,他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封正丞戚爱卿,封正相陶爱卿,听旨。” 戚磊、陶康平异口同声。 “微臣在。” 颜瑜侃然宣示旨意。 “两位爱卿迷途知返、及时回归,丹心赤诚,本王如获至珍。遂,降下瑜旨,封正台所有爱卿,俸禄追添一成;高位贡献之人,追添两成。” 宣罢,他一视同仁,谦辞以礼。 “菲仪微薄,望众位不嫌。” 封正台一众,整齐有序行礼。 “臣等,谢王爷隆恩。” 州牧台,设有专门负责拟定瑜旨的州牧侍,颜瑜一边宣示,他一边拟旨,待到事毕,再行呈上,由颜瑜盖上帝瑾王的玉印或金印。 余光之中,只见州牧侍奋笔疾书,忙碌不停,颜瑜啜茶一口,平复一下紧张心情,继而,说起其他安排,耐心等他写好。 “荣妃配合用计,功不可没。奈有兄妾身份,本王行赏,唯恐怠慢不恭,已然置办菲敬小物,请宸王顾爱卿代为献上,对外言之,只当就是他的礼奉。” “顾爱卿、祁先生,告假未至,本王视作同功,已作赏赐。” “督护中丞温爱卿和汤爱卿、督护中相池爱卿,及其部下,护卫护送有功,本王亦作赏赐。” 话罢,州牧侍正好停笔,颜瑜坦然自若,继续嘉赏。 “伯爵方爱卿、月溪郡主宁爱卿,听旨。” 庄韶、宁云溪矜谨一应。 “微臣在。” 颜瑜谦和仁义,不失帝王威仪,纤悉不苟。 “方爱卿施计江湖、宁爱卿施计王府,明朗全局,应记大功。方爱卿,册封从一品公爵,赐双字封号,靖善;宁爱卿,册封从一品公主,保留月溪封号。” 庄韶、宁云溪双双叩首。 “微臣,谢王爷隆恩。” 万事完备,只待最后一场重头戏,颜瑜期待许多时日,终于盼来这个时刻,振奋之感,由心而生。 “州牧中丞宁爱卿,听旨。” 宁奉哲不露声色,恭肃作揖。 “微臣在。” 颜瑜不由自主,喜形于色,语态轻松,慷慨陈词。 “想必在座众卿,皆已得知,封正台一计,正是宁爱卿筹谋。宁爱卿竭诚尽节、殚思极虑,高记功首,实至名归。” 话至此处,他忍不住比了一个大拇指。 “得此贤臣,本王荣幸之至,特书瑜旨,昭告天下,册立帝王,封号玥,帝王一应规制,全数加身,与帝瑾王同。” 众人闻言一震,急忙起身离座,行叩拜大礼。 “臣等,恭请帝玥王万安。” 他们速度之快,宁奉哲根本来不及去扶,惶惶不安,紧接一跪。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回敬之后,他面向颜瑜,刚直不阿,毅然禀言。 “微臣愧不敢受,请王爷收回成命!” 宁云溪已知这事,故而安坐不动,没有跟随行礼。 颜瑜不明所以,求助似地,转眸小妹妹,用眼神询问情况。 趁着众人叩首未起,宁云溪悄用口型,简单传达大哥哥之意:名扬四海。 颜瑜明意点头,立即执行。 “众卿平身,安坐无妨。” “宁爱卿立下盖世奇功,不愿受赏,果断拒绝帝王之益,有功却不受禄之德,理当着文,表率天下。” “州牧相池爱卿何在?” 池佑铿锵有力一应。 “微臣在。” 颜瑜郑重其事。 “请你择选几名州牧中相,协同着文,尽述宁爱卿建事、德行,如数抄录,张榜盛京、发放各处县城,昭示所有臣民。” 池佑恭敬一礼。 “微臣遵旨。” 第472章 乃至天下尽知 计功行赏结束,众臣告退,各自回去忙事。 宁奉哲兄妹,后续还有计策未完,故而留下,静候时机。 颜瑜容色,春风和煦,碧空不染。 “距离,悄探铜事台机密,还余一些时间,小妹妹,你陪着宁爱卿,四下逛逛?” 宁云溪柔声一应。 “好。” 言无间歇,她顺势邀请。 “阿兄一起?” 颜瑜有意圆成他们独处,不假思索拒绝。 “难得闲暇,你们只管去逛。我这边,还要忙碌瑜旨之事。” 宁云溪一阵失望。 “那好。” 宁奉哲明白其意,眉心丝丝动容。 “王爷珍重贵体,请莫太过劳累。” 颜瑜惬意一笑。 “不累,轻松得很。” 他拂拂手,迫切催促。 “你们快去。” 宁奉哲谦恭一礼。 “微臣告退。” 帝瑾王府庭院,恬静幽美,朝霞穿过叶间缝隙,涓滴倾洒鹅石小径,一草一木,依依留人。 宁奉哲心系妹妹安危,总有担忧。 “稍后去往铜事台,你切记,不可与王爷分离,务必确保自身,安全无虞。” 宁云溪欣慰而笑。 “大哥哥嘱咐多次,我早已深记。” 萦怀兄长处境,她不厌其烦强调。 “你入宫面圣,劝谏医病、禅让皇位,亦要切记,不可冒进,如果发现事有不妙,及时退步,千万不要惹恼皇上。事成与否,没有那么重要。” 宁奉哲跟着她,欣慰一笑。 “这话,你也重复数次,我记挂心上,从未忘却。” 他眸意茫然,移目远处,步履静谧,几近无声。 “我何尝不知,徐徐渐进,更为稳妥,奈何,切切牵挂父皇病情。病势恶化,说来不祥,只论父皇承受病痛之苦,我实在不忍。” 宁云溪顺着他的言辞,不吝称许。 “孝敬父母,大哥哥当之无愧,月盛第一。” 宁奉哲愉悦在心,嘴上只有责备。 “惯会说嘴,没个正形。” “我所设谋,令你顺利潜入铜事台,许大人的配合,必不可少。你再想想,我先前谋划,策反许大人之计,有无疏漏?” 听出大哥哥有些卑陬,宁云溪落落大方,予以肯定。 “大哥哥宽心,你的计策,何来疏漏?许大人应允四妹妹,改心异志,定是真心话。” 宁奉哲面色,不喜反愁。 “你仔细思忖,若有差错,可会有性命之忧。” 宁云溪无谓一笑,怡貌轻松。 “有阿兄在,一切无忧。” 不忍见他愁苦,她随即赞誉。 “大哥哥怀抱济世之才,理应自信不疑,这般妄自菲薄,叫我汗颜无地。” 宁奉哲正色几分,解释其意。 “我非是自卑,而是忧你涉险,其实,由我深入铜事台,最为合适。” 见他谨严,宁云溪也是认真以对。 “铜事台机密,乃为皇上忌惮,不论是谁,试图探知,都会惹他不满,甚至愤恨。你还要入宫交涉,说不定,不止这一次,倘若因此惹恼皇上,必然面临危境,后果不堪设想。” “潜入铜事台,不宜错失良机,此一行,非我不可。” 宁奉哲愁容,愈加阴云密布。 “正因父皇忌惮,我才放心不下,时时忧虑。” 宁云溪急忙一转话头。 “大哥哥莫要懊恼。事或不好,我们不谈这个,说个别的。” 她乖巧扬笑,卓望远方,美美憧憬起来。 “阿兄瑜旨,为你着文,昭示天下,不出几日,大哥哥便要名扬四海。到时,说亲之人,定要踏破宁国公府门槛,大哥哥尽可放眼挑挑,给我选位贤嫂。” 她拍拍心口,信誓旦旦,许下承诺。 “你们大婚,一切花费,小妹一力承担!” 宁奉哲心绪,几分无奈。 “你倒想得长远。” 宁云溪不以为然,继续憧憬。 “我想得不远。说不定,面圣离宫,大哥哥便能收到许多情信,大喜之事,就在眼前。” 宁奉哲不冷不淡,直接拒绝。 “我还没打算成婚。” 宁云溪说笑一句,盼着兄长转忧为喜。 “莫非在等杜大人?” 宁奉哲凛冽面容,不见笑貌,反而蕴起一分怒色。 “岂敢打趣兄长?” 逗趣失败,宁云溪几分失落,几分歉疚。 “小妹知错。” 不知不觉,走到帝瑾王府围墙边上,一墙之隔,府外正是胡同一角静谧之处,原是人迹罕至,今日难得传来议论声。 听着话意,像是扫街工者,一边扫地,一边闲谈。 “昨儿,我去月溪府侧门外打扫,你且一猜,我听到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先时流言,皆为虚假,帝瑾王首度临幸,就在前日。我听说,月溪殿下疼痛难耐,行动很是不便呢。” “你这消息,不算什么,昨日盛京早已传遍,今日乃至天下尽知。” “是吗?” “我听说,月溪殿下哭得伤怀,浑身上下都是伤,可想而知,帝瑾王不为人知的喜好。” “你小声点,如是言谈,被人听去,可要枭首示众。” “我还知晓许多呢,你这便不想听了?” “有趣得很,谁不想听?小声点就行,你快说。” “休得浑忘手上的活。” “放心,我顾得上,你只管说……” 两人叙话扫地两不误,渐渐远去。 宁云溪惶惶一阵吞咽,战战兢兢抬眸,试探兄长一眼。 果不其然,宁奉哲面色,一沉到底,眸意隐隐,似有怒火万丈。 “我似乎记得,给你留计,瞒下此事,不予外传,只作引导宸王之用。” “盛京早已传遍、乃至天下尽知,是为何意?” “我计安在?” 宁云溪强掩心虚,硬着头皮分辩。 “啊?这……我实施无误,无奈,成效不甚好。” “看来,大哥哥此计,有那么一丝丝,拙劣。” 宁奉哲怒如狂狮,气势汹汹,几近撕裂天穹。 “方才还说,怀抱济世之才,转眼又评,计出拙劣?” “宁云溪!” “怎敢欺瞒兄长?” “岂不知,我为了筹谋此计,不吃不喝,思虑整整一日一夜,结果,被你躲懒废弃?!” “你为何总是轻视自己的名声?承受流言蜚语,还嫌不够多吗?!” 宁云溪吓得连连后退,寻个由头,便要逃跑。 “兄长莫急,回时再训。良机已至,我和阿兄,该去铜事台了。” 宁奉哲气得头痛欲裂。 “我才刚教过,提到王爷,应以王爷为尊!” 宁云溪留下一句哄话,手忙脚乱,落荒而逃。 “是是是,阿兄和我,总行了?” 第473章 一封匿名信 瑜旨之事,处理完毕,颜瑜收好玉印,州牧侍毕恭毕敬告退。 转眸间,只见小妹妹仓皇失色、步履匆匆,像是遭遇追袭,颜瑜起身迎步,立时关心。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回眸确认大哥哥没有追来,宁云溪松一口气。 “无甚大事。” 她猜想,大哥哥或去解决流言蜚语。 兄长雷厉风行,用计神速,事罢回来,估计还要训她一顿。 想至此处,她立即提议。 “事不宜迟,阿兄,我们这便去往铜事台。” 颜瑜看了一眼天色。 “没到时间?” 宁云溪莞尔一笑,嫣然倾城。 “时间瞬即便到。我们不妨提前过去,等在附近,免得路上耽误,错失良机。” 佳人含笑,浅杏姣柔,颜瑜一眼痴迷,不假思索,给予肯定。 “嗯,言之有理。” 宁云溪示意铜事台的方向,举手投足,还余几分迫切。 “阿兄,请。” 颜瑜努力拾回理智,正色以对。 “稍候片刻,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宁云溪不解疑问。 “何事?” 颜瑜伸手入袖,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方才众卿离去,也不知是谁,留下一封信,信封上书,月溪亲启。” 宁云溪微微一怔,接过信封。 “是吗?我看看。” 颜瑜心境一转,神思难安,起伏不定。 “可能有人不满我的封赏,所以给你提意见,想着,请你传达。” “你快看看,我哪里做错,抓紧改正,以免惹恼臣下爱卿。” 注意到他的额上,沁出点点虚汗,宁云溪柔声细语,先作宽慰。 “阿兄多虑,你从谏如流,赏罚严明,一分错处也无。” “许是有人不满于我,故此,给我留信。” 她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不等阅看内容,首先认出庄韶字迹。 “嗯?” “像是我舅舅亲笔所写。” 颜瑜刚刚放松的心情,复又紧绷起来。 “方爱卿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满于你?定是对我有意见。” 宁云溪安抚着他,一起落座。 “阿兄莫急,待我一看。” 即便坐下,颜瑜也是如坐针毡。 “不论言辞如何,你都不必隐瞒,尽管直说。” 宁云溪爽快一应。 “嗯,知道。” 阅罢,她扶额无奈一笑。 “舅舅真是……率真可爱。” “答应宸王三缄其口,他便写下匿名信,以此传递消息。” 颜瑜自行理解其意,焦急慌张,愈加浓烈。 “怎么,事态很严重?” 宁云溪如实答话。 “没事,无关阿兄。” 颜瑜紧张兮兮,放心不下。 “真的没事吗,你不会是安慰我?” 宁云溪慨然大方表示。 “阿兄自己看。” 毕竟是私人信件,出于尊重,颜瑜多问一句。 “确定我可以看?” 知他重视,宁云溪摆正态度,认真回应。 “可以。” 她将信纸,平铺茶几之上,示于阿兄。 “舅舅所书,共有两件事。” “一则,林大人无意间探得,宸王薄待我,有难言之隐。此事,你我已知,只不过,不知具体。林大人相问,宸王亦是闭口不谈,而后,他便求助舅舅。舅舅出马,自是三言两语,直接试出实话。” “二则,我爹爹,托舅舅告知,说是祁盟主的堂妹,钟情我爹爹多年。如若有所用处,我们便去一查祁盟主堂妹的底细;但若无用,便就置之。” “我想,爹爹这事,应该暂时无用。” 颜瑜侧耳倾听,仔细阅看,终于,悬心一放。 “没事就好。应付大场面,我实在生疏,就怕出差错。” 宁云溪晴云温然,耐心抚慰。 “阿兄宽心,什么事都没有,你隆恩行赏,法度齐肃,无可挑剔。” 颜瑜愉然而笑。 “谢你夸奖。” 他沉下心来,陷入思索。 “宸王的难言之隐,并不新鲜,许多男子面对心爱女子,都会说些大话,以博好感;至于游逛花楼、不慎染疾,也是寻常,杏林堂诊病,每天都有这样的事。” “倒是柏盟主所述,或有隐意。” 没想到爹爹话里有话,宁云溪迷雾茫然。 “什么隐意?” 颜瑜析理入微,很快得出结论。 “他是不是独身太久,有意寻求一位度过余生的伴侣?” 没等小妹妹回复,他先有了主意。 “要不,我写道赐婚瑜旨?” 宁云溪一时间,哭笑不得。 “阿兄实有误解,我爹爹绝非此意。” 钟桦堂妹,安危无知,生殒未卜,不知是否逃过钟族灭门之祸。纵然逃出生天,也无从得知她现在的身份,何以赐婚? 更何况,爹爹钟情娘亲,此生认定,唯她一人,断不可能续娶纳妾。 颜瑜坚持己见,郑重其事,谨细劝告。 “断弦续弦,没什么错,更何况,方伯母名义上的丈夫,是云柏誉。云柏誉获罪早亡,方伯母孀居几年,后与你爹爹结识相爱,念念不负旧情,足见贤妻之德。” “而你爹爹,为她守候二十余载,至今才想迎娶她人,可谓满怀深情。做为小辈,我们应该理解他,支持他。” 眼前还有其他要事,宁云溪没有那么多时间,跟阿兄解释,只能言简意赅表态。 “爹爹不想再娶,阿兄若是不信,回时只管去问他。” 颜瑜点头同意。 “嗯,回来我问。” 儿女下意识不喜后娘,实属正常,他几分忧心,补充劝言。 “假使柏盟主有意,你可不许急于反对,凡事与他商量着来。人到一定年纪,就会想要有个陪伴,他这般心愿,乃是人之常情。” 宁云溪不再反驳,欣然应下。 “好,只要他想,我一定赞成。” 颜瑜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 “小妹妹真懂事。” “宁爱卿已经进宫了?我们也快行动。” 宁云溪点点头,示意一请。 “是,阿兄请。” 叙罢,至铜事台,时机正好,两人依计而行,与许明骞里应外合,打开机关,顺利进入铜事台地下密道。 密道中事,一向都是安朋奕负责,许明骞本就知晓不多,再加上顾念旧主恩情,故而无可奉告,宁云溪二人只得亲自探索。 幽邃密道,深不可测,宁云溪和颜瑜举着微弱烛灯,走了许久,终于得见一丝光明…… 第474章 探寻机密 原来,铜事台密道,通向一处深山深林,四周荒僻,不知所在。 深林之中,有一处宅院,炊烟袅袅,像是有人居住。 宁云溪和颜瑜找寻而去,隐迹悄悄,潜入宅院,经过一间房,听见里头似有动静,双双停步,静静探听。 始料未及,屋里居然传出顾孟祯的声音。 “困在此处,都是男子,你终日打扮俊美,有什么用,哪得女子慕恋欣赏你?” 声音分毫不差,语态却是豪爽,全然不像顾孟祯的口吻,宁云溪、颜瑜皆是一脸惑然。 话落,再次传出顾孟祯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两人交谈。 “人生在世,仪容气度,是为重中之重。貌悦,而心愉,这么简单的正理,你都不懂?” 随后,便是一阵嗤笑。 “呵,你总有那么多歪理。” “子熙贤弟向来高论,你且评说,新衡兄这话,是不是歪理?” 宁云溪暗自一震,隐有一丝预感。 子熙贤弟? 莫非,四师兄,还活着? 周子熙平静回应。 “恕我愚钝无知,无从答言。” 姜珞发出爽朗笑声。 “子熙贤弟听似谦虚,实则谁也不得罪,高学贤才,名不虚立,当真叫人羡慕。” 周子熙彬彬有礼。 “愚直之言,惹人生笑,多谢姜兄不嫌。” 曹新衡热情洋溢,主动邀请。 “与姜贤弟叙话,最是无趣。周贤弟,你快过来,帮我看看,今日我戴这顶玉冠,是否衬得这身衣裳?” 颜瑜依旧迷惘,宁云溪已经敲响房门。 没想到小妹妹会有打草惊蛇之举,颜瑜蓦地一惊。 周子熙听见敲门声,未有起疑,恭然提议。 “想是,另有兄长贤弟晨起而来,二位兄长安坐,我去开门。” 脚步声渐行渐近,周子熙打开房门,眸落来者,笑意一转,凝固肃然。 这男子眼生,他从未见过;可这女子盛颜,正如师尊花容月貌,他铭记心底,至今不忘。 与师父分别,数十载之久,无缘再得一见,怎料,今时竟能重现故人天颜,他心绪澎湃,几近按捺不住。 “你……” 轻举妄动,欠缺思考,宁云溪心生悔意,无助无措,急忙介绍自己。 “四师兄或许不认识我,我是……” 话未说完,直接被周子熙打断。 “你是溪儿?” 颜瑜不解一怔,宁云溪震惊万分。 “啊?” 他失踪那年,她尚未出生,四师兄从何得知她的小名? 周子熙补充说明,认真询问。 “你是宁国公府三姑娘,宁云溪,是吗?” 宁云溪惊眸不减,好奇而问。 “四师兄,何以知之?” “你们,何故在此?” 周子熙眉目传意几分谨畏,探眸四下,仔细察看。 “不忙解释缘由。” “你怎么来了?皇上、安大人,有没有跟来?你切莫置身险地,给敌势留下把柄。” 宁云溪恢复常色,柔和以对。 “四师兄请宽心,小妹此行,安全无虞。” 周子熙信任无疑,收回视线。 “那就好。” 听着对话,有些不对,曹新衡小心翼翼发问。 “周贤弟,发生何事?” 周子熙回首答言。 “二位兄长勿忧,无事。” 答罢,他冲着颜瑜微笑点头,继而,示意一请。 “请进屋叙谈。” 颜瑜回之一笑。 宁云溪恭然应声。 “好,多谢四师兄。” 见是两个陌生面孔,曹新衡、姜珞一同起身,不失礼貌,简单打量一眼。 周子熙抿唇浅笑,先为客人,正式介绍。 “这位是曹兄,曹新衡;这位是姜兄,姜珞。二位贤兄,与我同住在此,悠悠岁月,深情厚谊。” 而后,他向贤兄,正式介绍客人。 “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宁云溪。” 介绍未罢,姜珞恍然一笑,接上了话。 “原来,她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妹啊,果然惊为天人,既有将门风范,亦不乏书香气韵、智者风采。” 精准捕捉“将门”二字,宁云溪慌乱在心,转眸悄探阿兄一眼,果然见他瞳间,掠过一丝疑惑。 她神色不惊,试图用眼神,知会四师兄。 周子熙速即会意,也用眼神,给予回应。 他行若无事,为小师妹圆话。 “姜兄又是记错,我所言将门之女,非是小师妹。” 姜珞亦是会意,配合言之。 “对对对,小师妹之尊,乃是念仁盟柏盟主,是?” “唉,你那么多师兄师姐师妹师弟,我如何记得过来?” 话至此处,周子熙已然猜到颜瑜身份,却不表露,继续介绍时,故作不知。 “请问小师妹,这位贵人是?” 颜瑜不太懂得异世礼数,手法生疏,学着古人抱拳,想要自我介绍。 没等开口,便被宁云溪抢先一步。 “此乃颜皇之后,帝瑾王,颜瑜。” 一听这话,三人俱是色变,恭肃而跪,齐齐行礼。 “草民,恭请帝瑾王万安。” 料到他们定会行礼,颜瑜早就做好准备,及时伸手一扶。 “免礼平身,三位便坐无妨,不必在意身份头衔。” 依着他言,几人一起落座,周子熙持起桌上茶壶,不紧不慢,给他们斟茶。 宁云溪迫不及待提问。 “四师兄久居在此,何以知晓外界之事?” 斟茶完毕,周子熙徐徐放好茶壶,怅惘而叹。 “唉,往事,说来话长。” “简而言之,因为不时得见皇上和安大人,所以我们略知一些外事。” 姜珞直人快语,实言以告。 “你们有所不知,皇上和安大人百般隐瞒,恨不得一分也不透露。吾等愚才,自是拿他们没有办法,多亏子熙贤弟,谋高智广,辩才无碍,方能套出话来,令我们掌握外界诸事。” 周子熙面露惭愧。 “姜兄过誉。” 他打开食盒,取出几盘点心,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宅中男子,皆是被皇上,安置在此。或有几年,或有十几年,更甚至,还有数十年;或有相貌与皇上相似,或有嗓音与皇上相近,或有身形与皇上相仿。” “虽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但是受制于人,难以逃脱。一者,家眷老小,都在皇上手中;二者,八面埋伏,多是铜事台中人。倘若有人企图逃跑,全家上下,必遭夷戮,故此,我们只能束手就困。” 宁云溪听得眉心紧蹙,不寒而栗。 “皇上寻来你们,意欲何为?” 第475章 顾孟祯密事 周子熙心如寒灰,短短一句总结,诉尽这些年历经之痛。 “代他宠幸妃嫔,延绵所谓皇族子嗣。” 宁云溪、颜瑜难以置信一惊。 “什么?!” 细思之下,颜瑜震惶不止,骨寒毛竖。 “今时我们所见,那些皇子皇女,全都不是皇帝亲生?” 周子熙神色黯然,低眉示敬。 “王爷英明。” 颜瑜星眸簌簌,似能感同身受他们苦楚。 “他为何自己不生,非要迫使你们的孩子,认他作父?” “难道,他没有生养能力吗?” 宁云溪随即否定。 “去年,为他医治旧疾,我几乎每日请脉,并未发现龙体有恙。” 周子熙唇际一分自嘲,张扬愤慨不平,诠释心底悲戚。 “莫论生养,有无能力,时至今日,他还是童子之身,从没碰过一位女子。” 宁云溪、颜瑜大为诧异,再次一惊。 “啊?” 颜瑜百思不得其解。 “他为何如此?” 宁云溪略思浅想,随意揣测。 “难道,是钟情贞玉皇后之故?” 周子熙轻轻点头,肃肃道出顾孟祯所作所为。 “小师妹所言,是也。” “他一面希望自己,重情重义,为心爱女子守身;一面又想谋求龙座,改天换日。故而搜罗天下,寻来我们至此,利用我们的孩子,争权夺势,用罢便除,凶狠无道。” “一开始,是当今太尉冷大人,受其惑言,帮他打造深林幽境;而后,便是铜事丞安大人,鞍前马后,为他奔波来去。” 姜珞向来乐天安命,回想这些往事,亦是嘴角垂落,不见一点笑颜。 “早年他们合作,冷大人居铜事中相一职,皇上年轻未仕。正如子熙贤弟言之,皇上先是引导冷姑娘入局,而后荧惑冷大人,欲夺大位,必要集合多方之势,招抚方法,当属联姻,最有成效。” “他欺言,立志要等冷姑娘年满二十,非她不娶,所以,至多只能纳妾,以作联姻。可是,宠幸妾室,难免对不起冷姑娘。此话一出,冷大人心甘情愿,跟随谋事,并花重金,打造此地,帮他养着我们,为其后院之用。” 他落目茶杯,眸底若有似无,波澜潺潺。 “新衡兄与我,便是最早一批,安身宅院之人。” “犹记当时,我们共有二十人,被他安排,夜宿顾府北堂居,亲近后院女子。然而,瞒天过海,难乎其难,转眼便有几人,不慎泄露身份,被他的妾室发现破绽。他觉察不对,毫不犹豫斩草除根。就这样,最初的二十人,只剩下我们二人。” 不知何时开始,他眸意覆上一抹惊惧,恍若身临其境,回到过去,眼睁睁看着严酷之景,孤弱无能为力。 “紧接着,皇上又寻来不少人,可想而知,大多不能幸存。直到后来,子熙贤弟来到,极尽智谋,筹划全局,使得皇上行事顺利,我们方脱大难。” 曹新衡啜一口茶,沉郁不悦。 “是啊,多亏周贤弟,不然,我们尽皆不能保也。” 周子熙面容谦顺,不失冰洁高雅。 “生而为人,岂可见溺不救,袖手旁观?二位兄长言重,小弟不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既为保全各位弟兄,也为自己苟活,不是什么高尚作为。” 宁云溪自心底,涌起一阵恻隐不忍。 “四师兄,诸位先生,着实受苦。” 周子熙宠溺而视,浅浅展露一个笑颜。 “饱食无忧,还算惬意,小师妹勿要挂怀。” 宁云溪主动请缨,自告奋勇提议。 “想必四师兄,早已试出各位亲者所在,不妨告知小妹,我先救你们出去,再派人前往,解救你们的家人。” 颜瑜毅然决然,紧随其后表态。 “本王下旨,请督护台众卿,调集精锐,分头行动。周先生若有妙策,便请直言相告,也可随众卿同往救人。” 周子熙有礼有节,先行禀知颜主。 “多谢王爷好意,惜哉,草民没能探得。是故,草民等人不敢擅离宅院,免得家人受到牵累。” 继而,他投以目光,回应师妹,感激之意,尽在不言中。 颜瑜听得一头雾水,满不理解。 “怎么会呢?” “本王听说过你,连方伯母都曾高评‘后来居上,虽以为师,却远不如也’,按理来说,皇帝与安爱卿资质平平,肯定瞒不过你。” 周子熙面露一丝难为情,立身行道,君子谦谦,始终如一。 “谢王爷赞许。” 他知无不言,如实上禀。 “起初,草民确实试出,所有弟兄亲眷身困之地,也曾用计,隔空纵使外界之人,于不经意间,出手相救。奈何,隔空用计,多逢不测,加之皇上身边,谋臣众多,草民反复施计,每每败计。” 听似灰心,姜珞接上他的话,叙事同时,不忘勉励贤弟。 “败计之后,皇上便会转移吾等亲者,另藏他处。然则,任他藏到天涯海角,三言两语的工夫,都能被子熙贤弟试出来。如是这样,子熙贤弟布局救人,皇上试图阻止,悠悠多年,来来回回之数,不可胜计。” “万幸,皇上难得满腹韬略之士,哪怕子熙贤弟这般谋计,他亦舍不得动他分毫。” “有他在,我们也能安然无事。” 说起旧事,曹新衡振作精神,娓娓而道。 “亲者之处,有迹可循,只要周贤弟殚谋戮力,定能等到皇上失手良机。我们解脱困境,指日可待。” 话至此处,本应振奋人心,他却话锋一转,如同浮云蔽日,风雨骤降。 “岂料后来,不知是谁,给皇上出了个损招,施计者一无所知,机密全权交由外人,对方自然无可探寻。” 宁云溪急忙低眸,埋下一分心虚。 若她没有记错,这是大哥哥之计,不过,皇上托言其他,并没有告知真相。 大哥哥进献此计,实属无心之失。 曹新衡几分痛恨,几分惋惜,继续道来。 “皇上按照此人献策,将我们家眷,全部交托太尉冷大人,安置何处,他与安大人,全然不晓。周贤弟用计,从安大人口中得知,冷大人另有交托之人,至于具体交托几手,我们根本无从获悉。” “自此,周贤弟再也无法探得亲人消息。” 叙罢,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月溪殿下,可知阴谋其人?” 第476章 真正身世 宁云溪嘴角微微抽动,面色略显尴尬,口是心非,回答他的问题。 “未知也。” 她之异色,难以察觉,曹新衡自是看不出一分不妥。 姜珞也是无有疑心,及时站出来,维护客人。 “就连子熙贤弟,都没能推测,此为何人,公主年纪轻轻,哪来这些谋思?新衡兄,莫要为难贵客。” 宁云溪暗自一惊,杏眸茫然,看向四师兄。 他竟无从料想?怎么可能呢? 大哥哥谋略,高出四师兄一筹? 以我观之,四师兄妙算,应是远超大哥哥。 按说,他不该始料不及,何故,秘而不宣呢? 周子熙沉默无言,深眸隐隐,若有所思,宁云溪尝试洞察,无奈,一无所获。 只一瞬,她便垂头丧气,由心挫败。 果然,在智者面前,我便是百无一用的庸才,越是不甘示弱,越显不自量力。 面对子熙贤弟,姜珞一如既往,赞不绝口。 “子熙贤弟,文思谋略,堪称卓异之才。不仅,护得我们周全,还能试探口风,从皇上、安大人口中,套出我们孩儿所在。” 曹新衡骄矜自满,轻易不肯夸赞他人,顺话一接,关心询问。 “话至此处,不得不问,我家孩儿,宸王顾念廷,最近过得可好?” “林大人诈降,州牧台、密枢台和尹司台配合其中,周贤弟料定,这是你们谋夺封正台之计,另有预言,你们必然不会伤害廷儿。” “事成与否?廷儿何在?” 比起闻听爹爹讲述,还是亲眼目睹四师兄才高,更令宁云溪震撼不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便是四师兄。 她凝眸师兄一眼,不吝表现钦佩,很快收回视线,礼敬答言。 “曹先生请宽心,令郎安然无恙,尊荣如旧。” 闻得喜讯,曹新衡心满意足而笑。 “那就好,多谢你们。” 姜珞睇目斜睨,直截了当,表达心中不满。 “新衡兄,好没意思,只知私问自家之事,悍然不顾兄弟至亲。” 曹新衡不屑一顾,自以为是,点破拆穿。 “无端这般大义凛然,你不就是想问你的爱女吗?” 说着,他故作轻慢,实则好心,微笑以对宁云溪,仗义代问。 “我们孩儿众多,大部分身在民间,一时之间,难以全部探知。近日,周贤弟费去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探得新衡兄一位爱女,名叫童珍栀。” “你可识得此人?” 宁云溪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细细思索,没一会儿,豁然开朗。 “我想起来了。” “莫非就是冰清苑童掌柜三妹,童女娘?” “前些日,童掌柜为着引荐会试之事,专门找过我,说是三妹二十岁生辰在即,熟读诗书,意愿入仕。我便想着,等到忙完眼前的事,请阿兄,引荐滕姑娘与她一同参加盛京会试。” “没想到,姜先生爱女,近在我的眼前。” 提起女儿,姜珞唇际,立时泛起一抹幸福。 “小女拙劣,让月溪公主见笑。” 敬称,出人意料,宁云溪表露一丝惊喜。 “我今日刚刚受封公主,姜先生转瞬便知,远谋贤才,不言而喻。” 她正想着,小小宅院,藏龙卧虎,便听姜珞纠正。 “公主谬赞,这是子熙贤弟的推想。他说,此计建功,小师妹受赏,应能晋封公主之荣。” 逮着机会,他便是一句赞扬。 “果不其然,贤弟料事如神。” 周子熙听了许多年,还是难以习惯。 “无谓之思,却得姜兄称赞,弟实荣幸。” 曹新衡展望未来美好,忽而神采飞扬。 “难得见到月溪公主,我这就去,把弟兄们都叫过来,由着他们逐一询问自己孩子近况。” “另外,听说王爷和公主,忙碌督护台寻亲之事,受累采集我们之物,也帮我们寻亲。” 见他又在想着,给别人添麻烦,周子熙万般无奈。 姜珞眼疾手快,拦住他的去路。 “新衡兄,怎可横冲直撞?你要寻亲,合该上问王爷和公主尊意,取得允准,方可采集。贵客在此,一切都要依礼而行,你懂不懂规矩啊?” 规矩礼数,谁人都懂,曹新衡看出帝瑾王德厚,于是乎,任性妄为,振振有词。 “方才,王爷便有高言,不必在意身份头衔,你没听见吗?” “再说,我们都是民者,哪来这些规矩?从小就没学过。” “从小到大,爹娘、先生教诲,皆是权贵不得欺压百姓,否则,从重论处。” 知他故意欺负老实人,姜珞忿然作色,气得不行。 “哎呀,你可真浑。” 趁有空隙,颜瑜急忙安抚。 “二位先生,稍安勿躁。” “多谢姜先生,以礼相待。” “曹先生尽管去,本王允之。” 唯恐新衡兄犯浑出事,姜珞挺身而出,代他美言。 “王爷仁义,草民心悦诚服。” 颜瑜回之一笑。 “姜先生客气。” 曹新衡偏就不肯低头,依旧言语无状。 “王爷安坐,无需相送,草民去去就回。” 姜珞、周子熙对眸一眼,无可奈何笑笑,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颜瑜并不在意谦辞,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好,你去。” 姜珞稍作思量,恳切而问。 “请问公主,令兄宁大人,现状何如?” 听罢这话,周子熙汩汩眸色,几分动容,洗耳恭听,期待师妹答复。 他既表露,宁云溪自然看破深意。 “难道我家长兄,是四师兄的爱子?” 周子熙一分羞愧,一分浅笑。 “嗯,是也。” 宁云溪恍然大悟。 这便是四师兄,秘而不宣之因。 “怪不得他雄才出众,卓尔不群。” “那,密枢中丞冯大人……” 听她停顿,周子熙莞然答话。 “正是小女。” 姜珞古道热肠。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宁大人之母,自不必说,宁夫人是也;冯大人生母,你们或许不晓,正是柔昭容。” 周子熙不慌不忙,给他们添茶。 “奉哲归诚,应已诉知荷儿之事。” 宁云溪惶惶低眉,以示感谢。 “是,大哥哥确然告知。不过,他们未知真正身世,误以为,皇上才是生父。” 姜珞理所当然,并不惊奇。 “此乃子熙贤弟,精心为皇上筹谋所得,他们被蒙在鼓里,乃属情理中事。” “王爷公主有所不知,子熙贤弟膝下,还有一位爱子……” 第477章 玉扳指 听有顿言,宁云溪谦恭一问。 “敢问,是哪位贵人?” 姜珞无声一叹,几分无助,几分迷惘。 “不知身份姓名,皇上与安大人守口如瓶,极为小心,子熙贤弟尝试数年,几乎徒劳无果,唯一探得性别,亦是无从确定真假。” “以贤弟高见猜度,要么,我这位贤侄,位高权重,皇上唯恐,被贤弟用以为计,借他之手,解救我们逃离此地;要么平平无奇,隐身民间,皇上记不得是谁,贤弟自然无计可施。” 转述完毕,他顺势恳求,重视贤弟,更胜自己。 “祈请公主,帮忙找寻下落,草民千恩万拜。” 宁云溪毫不犹豫,直接答应。 “好,稍后回府,我便去寻。” 周子熙难以为情,深怕拖累师妹,随即强调。 “不是什么要紧事,小师妹无需太过上心,清闲得空,顺便一查即可。” 宁云溪满腔热忱。 “师兄爱子,便是我的师侄,小妹岂有漫不经心之理?” 她想了想,认真分析。 “虎父无犬子,小妹愚见,这位师侄,即便身在民间,皇上也是委以重任,不时便会召见,绝不可能将他忘却。” “细查之下,必有结果,待我采集师兄身物,以作寻亲之用。” 周子熙不忘关心友者。 “也请采集姜兄之物,他膝下子女,还有几位,亦是下落不明。” 宁云溪恭敬一应。 “是。” 颜瑜柔声提议。 “小妹妹,你专注令师兄,我来负责姜先生。” 宁云溪点点头。 “好。” 督护台寻亲,姜珞只是听说,从未见过,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个……何以采集?我该做些什么?” 宁云溪晴云以对,平静答言。 “姜先生便坐无妨,待我们取些医疗工具。” 姜珞错愕一怔。 “何从取之?” “铜事台密道,你们这般来去自如?” 宁云溪微微一笑,抚上银戒。 “不用离去,我们随身带着,请姜先生、四师兄稍等片刻。” 话落,宁云溪和颜瑜,意识进入各自医药空间,取出所需工具,开始采集。 过程中,周子熙谨言谨辞,问出一句话。 “奉哲手上,可有一枚玉扳指?” 宁云溪专心采集,没有多想。 “有。” “大哥哥右手大拇指上,总会戴着一枚玉扳指,听说乃是御赐。小时,戴不上,他便赤绳以系,当作项圈。及冠礼后,他换戴在手,珍惜备至,从来不见取下。” 周子熙惴惴之心,逐渐落定,语笑愉然,忆起旧事。 “那是我及冠那年,师父所赠厚礼;我亦是弱冠之年,佩戴在手。” 宁云溪眸染几分诧异,依旧震惊于四师兄的足智多谋。 “莫非,这也是四师兄的谋思?借着皇上御赐,将玉扳指,转赠我家兄长?” 周子熙从来不觉自己天资聪颖,反而满面羞惭。 “嗯,一点小把戏,让你见笑。” “我实在无用,给不了他什么好物件,只能拿着师父厚情,慷他人之慨。” “他喜欢便好。” 宁云溪由心而发,满是诚意慰勉。 “四师兄请莫自轻,若非不幸遭逢变故,你早就建树立事。凭着四师兄才智,别说买个好物件,哪怕要给子女购置宅院,也是不在话下。” 周子熙欣慰一笑。 “谢你鼓励。” 这时,外头传来曹新衡的抱怨声。 “晨起洗漱,又非复杂之事,何至空忙这么久?你们快些,万一客人走了,下次可就没这机会了。” 曹新衡浩浩荡荡,引来一众友人。 “王爷、公主,请速速采集,免得皇上或是安大人前来,抓个正着,事则不妙。” 姜珞听不下去,心直口快,诘问指责。 “求人办事,新衡兄怎能这般言辞?” 曹新衡理直气壮,倨傲反问。 “我都说‘请’了,何有不妥?” 姜珞不加思量,冲口而出。 “跟你儿子一个德性。” 曹新衡勃然不悦,较起真来。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是爹,他是子,非要这么说的话,应是他跟我一个德性。” “你休数落我,你那女儿,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在冰清苑长大,能是什么好女子?说不定,她现在正想着,引诱哪位有妇之夫呢。” 姜珞顿时怒不可遏。 “你!”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间隙,周子熙抬高声调,调解安抚。 “两位贤兄,息怒莫恼。” 姜珞抓住子熙贤弟的左胳膊,倾诉状告,希望贤弟与他站在一边。 “他污蔑我家爱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新衡紧随其后,抓住周贤弟的右胳膊。 “在场诸位,耳闻目见,是他先奚落我家爱子的。” 瞧着他们稚气未脱的样子,宁云溪哭笑不得。 周子熙神情,凝固一片尴尬。 “王爷、小师妹请忙,我自劝和。” 说罢,他拉着二人,避到角落,以免他们推搡扭打,伤到局外无辜。 房间不大,挤满人群。 宁云溪目扫众位,既有年过半百的长者,也有而立不惑的盛年,大致估算,足有百余人。 见她面露难色,颜瑜不由担忧,于是嘱咐。 “若觉疲累,你就歇着,我从医多年,熟能生巧,精力充沛,这点人数,小事一桩。” 宁云溪轻轻摇头,嫣然一笑。 “有你作伴,我也不累。” 就这样,他们孜孜不怠,忙活一个多时辰,终于完成所有采集。 周子熙裁心镂舌,总算劝好两位兄长,入座暂歇,啜一口茶。 得闲片刻,他便情不自禁,思念儿女,浅浅推想,关怀而问。 “奉哲没有跟来,想是,忧虑许大人心志不纯,因此与他一起,等在密道另一头,随时准备接应?” 宁云溪一边收好医疗工具,一边作答。 “四师兄料想无误,大哥哥确实心有疑虑,奈何分身乏术,只得放手一搏。所以密道那头,接应者,唯有许大人。” 周子熙眉心一紧,心底不安,油然而生。 “分身乏术?” “他,何事繁忙?” 宁云溪无有隐瞒,如实回答。 “他意愿进宫,劝谏皇上,好好医病、退位让贤。” 周子熙不安之色,愈发浓重。 “王爷好意,他可接受?” 宁云溪不解其意,怔怔答言。 “四师兄是指,帝玥王之位?” “大哥哥断然拒之。” 没想到儿子会做傻事,周子熙猛地一震,栗然失色。 “什么?!” “你快去阻止,如若进宫,奉哲必临大难!” 第478章 来不及了 宁云溪和风细雨,抚慰劝言。 “四师兄安心落意。” “或与皇上相处甚少,师兄不太了解他的为人。” “皇上极其惜才,纵使我这庸碌之辈,离他而去,皇上都会想着,劝告招抚,耐心候我回归,更何况是大哥哥。” “大哥哥之才,腾蛟起凤,鹤鸣九皋。即便情势不妙,他亦只需适当退步、稍作哄话,就能保全自身,皇上绝不舍得伤他性命。” 周子熙急得失去耐心,一直想要打断她的话,奈何重视礼数,怎么也开不了口,还是等她说完,才慌忙接上。 “你有所不知,皇上对奉哲期许,与你大不相同。一旦知晓奉哲改随他人,皇上定不容情!” 意识到事态严重,宁云溪亦是慌乱无措,忍不住多问一句。 “何有不同?” 事发突然,颜瑜猝不及防,惊惶万状,一时反应不及。 周子熙焦躁异常,不顾仪态,几近暴跳如雷。 “多说无益,误时误事,愚兄恳请你,快去救他!” 颜瑜竭力回神,速即催促。 “小妹妹,我们快走,赶赴皇宫。” 往事旧忆,冲击宁云溪心底,陡然间,心痛欲裂。 “好……” 宁云溪二人片时不停,直奔铜事台密道而去。 出于礼节,周子熙规规矩矩,起身恭送。 一众弟兄,采集完毕,便就陆续回房,唯剩曹新衡和姜珞。 姜珞礼数周全,曹新衡仍旧狂妄。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恭送礼罢,周子熙双腿一软,无力瘫坐在地。 曹新衡二人见状,急忙伸手去扶。 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扶回房间,坐于软榻之上,不等安慰,便见贤弟潸然涟涟。 首度见他失态,姜珞双目讶然。 “子熙贤弟勿虑,帝瑾王乃是颜主,现又谋得封正台,正当势盛之时,保下令郎,肯定没有问题。” 周子熙楚楚摇头,幽咽无言。 曹新衡心有不忍,放下颜面,尽量平易温和。 “周贤弟非是忧心帝瑾王,有没有能力护住宁大人,而是怀疑帝瑾王居心叵测,利用事尽,便就不管不顾?” 姜珞面色严峻,不敢苟同。 “无稽之谈,王爷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曹新衡一阵鄙夷,反问以驳。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 周子熙含泪双眸,哀伤无尽。 “王爷绝无利用奉哲之心,曹兄请莫误解。” 曹新衡眉宇肃然,不得一丝舒展。 “那你何故凄怆?就好像,令郎性命危垂。” 袖中双手,紧攥成拳,周子熙竭力克制,无声之痛,更显戚戚孤寂。 “唯恐,来不及了……” 姜珞端肃神情,骤然冰冷。 “怎讲?” 人命关天,曹新衡未敢断言,慎重发问。 “令郎何时出发、何以动身、走哪条路,你全然不晓,从何推算?” 周子熙隐忍悲恸,泪水反而翻涌不断。 “孝义所致,奉哲必然迫不及待,封赏事罢,直接进宫。马车也好,步行也罢,不管他走哪条路,这会儿,都已经……” 曹新衡心底愁绪,化作阵阵迫切。 “那孩子颖悟绝伦,岂能不知拖延时间,等着王爷赶去救他?” 周子熙肩膀轻颤,意荒流荡,心愁凄悲。 “他知拖延,皇上更晓不可贻误。” 他目色空洞,仰天长叹。 “唉,何苦守着礼义,断然拒绝帝玥王之荣?” “假如,以帝王身份进宫,皇上碍于君臣之礼,加害,则无法向天下交代;不至落得今时今状,随意给他安个罪名,皇上便能除去眼中钉。” 曹新衡急得跳脚,口不择言,厉声责怨。 “令郎苦守礼义,便是随你。每次我都劝你,墨守成规,不愿变通,着实不对,你偏偏不改。” 姜珞听得火冒三丈,赫然怒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落井下石?” 他迅速收起怒颜,继续开解贤弟。 “子熙贤弟不急悲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月溪公主总会有办法解决,毕竟,她是令师方大人之女呀。” “我听说,方族中人,最为擅长,便是反败为胜、绝处逢生。” 忽而灵光一现,他喜上眉梢。 “对了,先前,你料定月溪公主躲懒,天下已然流言纷纷。宁大人听说此事,一定出手善后,维护妹妹身节。” “既是流言四起,进宫之前,他便能收到风声。他一向以妹妹为重,大概先行处理此事,再行入宫求见。” “如是这样,时机应该足够?” 周子熙数行清泪,犹似细雨沥沥。 “制造谰言,平息谣言,只要他想,皆在瞬息之间。” “适才听说之际,我便在心里算过,不等小师妹进宫,奉哲便已命若悬丝,不能保矣。” 曹新衡眉锁深沉,逐渐落成郁郁寡欢。 “那你为何劝说他们,快去救他?听你言辞恳切,我以为,尚有存活可能。” 周子熙檐雨如珠,凄切连绵。 “快马加鞭,才能赶上,送他最后一程。我想,此时此刻,他最希望见到,便是溪儿。” 感知摧心剖肝之痛,他万念俱灰,凄笑苦涕。 “我与他,终是不得一见,唯愿奉哲,身虽殒,心犹暖。” 姜珞鼻尖一酸,晶莹迷蒙,霎时朦胧眼前之景。 “子熙贤弟……” 须臾沉吟,他乍然戟指曹新衡,满怀疾愤。 “都怪你!” 曹新衡不明所以,深感冤屈。 “我做错什么,为何怪我?” 姜珞大发雷霆,顾不得多想,呵斥谴责,怒不可当。 “若不是你叫醒宅中弟兄,缠着王爷和公主不放,执意寻亲,他们怎会来不及去救?” “找寻那几个从未见过的亲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们就不能等一等?” “子熙贤弟,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不思报恩便罢,岂能舍弃他的爱子,成全我们阖家欢乐?” “踩着贤弟与至亲别离之苦,即使全家团圆,你心何以安?” 曹新衡涕泪俱下,沉痛自责,嘴上却还强撑面子,怨言不休。 “是,都怪我,只有周贤弟的儿子,是爱子,我们的儿女都不是,合该不急,理应无情,任其自生自灭……” 第479章 庄叔父 凤阳熠熠生辉,于帝盛宫之间,磅礴流光溢彩之美。 顾孟祯晨起不久,独坐窗边,遥望盛景如画。 朝晖缕缕,霞映原本肃穆的宫墙,璀璨一束束温暖,绚烂一道道温馨。以景喻人,正如庄叔父,立身辉煌,回首间,照亮他的疾苦人生。 忆起庄叔父往事,顾孟祯龙眸潺潺,悲不自胜;内心寸寸,痛不欲生。 庄叔父,予我一世心暖;而我,却只给他留得终局苍凉。 五王之乱,庄族蒙冤之年,共有二百四十人获罪,流放各处。是我没用,仅仅救回贤弟一人,保不住庄叔父,亦护不得母亲。 顾孟祯打开一只锦盒,取出那枚玉扳指,睹物思人。 庄叔父,尊名庄哲,是天底下,最为善良、最为正义之士。 早年一日,顾孟祯与冷谐,会面北堂居,商谈如何谋夺铜事台之势。 庄哲不请自来,无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 冷谐持论严正,自以为合理,给出建议。 “你年岁还轻,尚未入朝,短时间内,难有作为;我虽位居铜事中相,但孤立无援,在铜事台内,说不上话。就凭我们二人,哪怕只想求得一隅之地,安身立足,也是难如登天。” “密枢台,乃是八台之首,若能取得高位信任,则胜过我们,势单力穷,漫漫而斗。” “我听蔓儿说,你与庄府中人颇有来往,可是为了示好密枢中丞庄大人?” 听似想要拖庄叔父下水,顾孟祯不假思索,果断否认。 “非也。” 他知晓自己在做大逆不道之事,亦知自己贪心不足,但是,断断不会坑害家人亲者。 庄叔父是好人,前途理应一片光明,他绝不允许任何坏人,拉着庄叔父同流合污。 “近日来往密切,是因庄贤弟出手相助,摆脱顾族困境,为表感谢,我常往拜访,不时送去一点薄礼。虽与庄公子兄弟相称,与庄大人叔侄相称,但我们无有亲善之意,初识不久,泛泛之交罢了。” 冷谐视之,唯有利益,不见感情。 “救族之恩,正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你万万不可错过。” “庄大人,素怀仁厚之名,在密枢台,得密枢丞汤大人重视,前途无量。不出几年,汤大人高升,庄大人必能接任密枢丞一职。” “我们与他修睦,一来,可以助我掌握铜事台;二来,待你参加会试之后,他能适时帮衬一把;三来,前事败露,有损我们声誉,若得庄大人认可,所有恶名,转瞬即逝。” “此三者,至关重要,还望顾公子三思后行。” 顾孟祯假意应下,寻个由头,敷衍了事。 “嗯,冷大人所言极是。” “惜之,他们与我,话不投机,不甚合得来。但请冷大人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与之交好。” 冷谐看出一丝端倪,于是试探。 “是否需要我出面,做个中间人?熟络之后,我同你一起,谋计其中。” 顾孟祯黠猾万端,巧言婉拒。 “谢冷大人好意。若有成效,我自会奉告,至于过程何如,由我行事,更加妥当,免得打草惊蛇,徒惹他们疑忌。” 冷谐半信半疑。 “嗯,好。” 稍作忖度,他复再提醒。 “顾公子,切莫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否则,悔时晚矣。” 顾孟祯表面恭然一应,实然不为所动。 “是。” 谈话至此,冷谐起身离去。 确认冷大人走远,庄哲推门而入。 “祯儿。” 一听便知是谁,顾孟祯立时扬笑,神情一改,乖顺迎步过去。 “庄叔父玉临,怎么无人通禀?害我没能高接远迎,着实委屈庄叔父。” 庄哲面色不大自然,似笑非笑,似郁非闷。 他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示意一请。 “祯儿,坐。” 意识到一分不对,顾孟祯惴惴于心,面不改色。 “是,庄叔父请先安坐。” 庄哲依言落座,速即安抚祯儿坐好,慈和以对,一如往常,暖阳融融。 深怕言多必失,惹人不悦,他言简意赅,切中要点而问。 “祯儿可有,暗摄朝事?” 顾孟祯想也不想,一口咬定。 “绝无此举。” 他低眸掩饰心虚,顺势为庄叔父斟茶,在庄府家人面前,他总是一副纯然无害之貌。 “庄叔父何以这样问?” 直接答言,太过冒进,恐失分寸,庄哲不急回复,依旧慈然询问。 “那你,与铜事中相冷大人,是什么关系?” 他伪饰内心,顾孟祯亦是不肯坦诚。 “我不认识他。” 庄哲无可奈何,干脆直言。 “既然不识,怎会私约议事?” 只这一句,顾孟祯便就反应过来,瞳仁怛然一震。 “你……你都听见了?” 庄哲郑重点头。 “从头至尾,一字不落。” 顾孟祯面色一沉,善良无瑕之态,当即消失无踪。 都说继父难当,庄哲颤颤巍巍说话,几分怜意,几分懦色。 “祯儿在他面前,似乎变了一个人,何故?” “乖巧模样,是你伪装,或是,方才之状,才是虚假?” 真面目被人揭穿,顾孟祯怫然生怒,无心再装,唇际一抹不屑,尽显无余。 “答案易得,岂用我说?” 庄哲不敢相信,认认真真,确认一问。 “你当真……心怀恶念?” 顾孟祯看不惯这副方正不苟的样子,直言不讳,嗤之以鼻。 “是又如何?我与你们家,本就不是一路人。” “你们这些所谓善者,终日说着大道理,行事看似光明磊落,其实如何?还不是容不下异己,毫无宽大之心?你我之间,不分善恶,只是理想态度不同而已。” “怎么?非要迫使全天下的人,都要向你看齐,向你学习,才是正道么?庄大人,强人所难,算不得什么善类。” 听他连敬称都改了,可想而知有多愤怒,庄哲不紧不慢,柔声细语,诉知心事。 “祯儿莫怕,庄叔父不忍伤你。” “我唯愿知晓真相,理解你,帮助你。密枢丞一职,你让我争,我就争,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我的品行,为你而改。” 这般关怀之言,超脱古书今文,堪比梦境虚幻,顾孟祯从未听过,不由得惊诧万分,满是错愕。 “什么?” 第480章 确是真心无疑 涓流潺潺,静然轻柔,在顾孟祯的脸上,留下两道灼热泪痕,既有感动,亦不乏愧疚。 感动,继父无微不至之情;愧疚,自己误解错怪。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心境阴暗,浑身上下都很肮脏,不似庄叔父,莹白如玉。 这一刻,他忽而明白,世人为何喜欢善者,讨厌恶者。 莫说他们,连他这个狡黠之徒,也很中意善良之人。 见他落泪,庄哲眸意切切,唯是心疼。 “祯儿,不哭。” “怪我,来得太晚,害得夫人和你,受那么多委屈。瞧你这防人之心,便是被我酿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话一出,顾孟祯更是泪如雨下。 “庄叔父,对不起……” 庄哲拍拍他的肩膀,以作抚慰,二者相处,平起平坐,如同好友。 “该是我,向你道歉。” “祯儿,对不住。” 知他刻意放低姿态,顾孟祯感深肺腑,满怀温馨。 “庄叔父,多谢你。” 庄哲无奈笑笑,慈眉善目,表里如一。 “何需言谢?” “祯儿,你记住,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我今世,无有亲缘,却非无有感情。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爱子,与韶儿别无二致。” “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理所当然,所以,你不用谢我。只要见你无忧无虑,开怀一笑,我便心满意足。” 他微微沉吟一想,随即补充。 “如若非要感谢,其实应该我来谢你。” “谢你,没有反对夫人和我成婚;谢你,疼惜韶儿多年;谢你,愿意接纳,称我一声,庄叔父。” 顾孟祯抽泣轻颤,颤得皓齿咯咯作响。 “庄叔父,你真好。” “怪不得,天下人异口同声,誉你仁厚。” “我总以为,所有好人,皆为伪善;以为继父继母,尽皆不安好心;从来不知,原来世上,有你这么好的人。” 庄哲取出随身绢帕,亲手为他拭泪。 因着夫人爱哭,他才随时备好绢帕,没想到今日会在祯儿处派上用场。 “祯儿谬赞。” “仁厚与否,虚名而已,我与寻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是想着,既然成为你的继父,便要高奉使命、恪守本分,力求做到问心无愧,坚决不可负之。你或不曾眼见为实,他人继父继母,也是这样,并且比我好上许多倍。” “我这拙思,确然微不足道。” 顾孟祯摇摇头,不予苟同。 “庄叔父此言差矣,他们绝非如此,唯有你,特别好。” 庄哲和颜悦色,沅芷澧兰。 “你心善,才能解我善意。” “说这个,会惹你哭,大丈夫泣泪,叫人看见笑话。” “我们换个话头。”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我今日来,是为给你,送上十八岁的生辰礼物。” “夫人与你的母子关系,不曾对外言说,你的生辰宴,我们一直无缘出席,只能提前或是延后,隐迹前来关心。此事,亦是我对你的亏欠,仅赠薄礼,一表歉意,二表祝福,望你不嫌。” 顾孟祯小心翼翼接过锦盒,宝贝似地捧在手心。 每年生辰,庄叔父都会强调一遍,无缘出席生辰宴之事。 记得他说,既为抒怀遗憾,也为提醒自己,祯儿还被留在顾府。顾府中人,多有漠待冷遇,他要努力,帮夫人争来抚养之权,解救祯儿离开伤心地。 虽是重复之语,但在顾孟祯听来,年年都有不一样的感动。 “何有亏欠?怎会嫌弃?” “庄叔父之礼,孩儿珍惜备至。” 听得自称有改,庄哲微微一惊。 只有面对父母爹娘,才会自称孩儿,祯儿这是,认他了? 六年付出,终有成果,庄哲喜极而泣。 “珍惜就行,喜欢就好,祯儿孝感动天,堪称月盛第一孝子。” 顾孟祯跟着一笑,幸福之间,亦有清泉涟漪。 “喜欢礼物,便是孝顺,庄叔父好哄得很。” 笑容洋溢之时,感知一滴热泪,庄哲面露窘色,连忙挽起袖子,擦去自己泪水。 “瞧我,哭哭啼啼,不成样子,给你做下坏榜样,怨不得你哭。” “祯儿乖,莫学我这懦夫之举。” 说着,他怀着几分期待,催促一句。 “你快看看,今年的礼物,是否中意。” 顾孟祯打开锦盒,微微一怔。 “玉扳指?” 他向来不用扳指,庄叔父怎会突发奇想,买来送礼? 庄哲笑逐颜开,娓娓而道。 “前儿个,我陪夫人游逛街市,路过你最爱的那家店,便就进去,给你挑选一份生辰之礼。巧听伙计说起,顾公子方去不久,还说,你甚为喜爱这枚玉扳指,无奈囊中羞涩,只得忍痛割爱,依依惜别。” “我正犯愁,给你送个什么好,幸得那位伙计良言,于是买下此物,赠予你。” 顾孟祯一分急切,一分恼怒。 “哎呀,庄叔父受人欺骗。” 庄哲收起笑容,也是一怔。 “何出此言?” 顾孟祯反问以答,怒意赫赫。 “我已月余,没去游逛街市,何曾看上什么玉扳指?” “哪个伙计贪得无厌、如此大胆,竟敢欺言于你?请庄叔父告知,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庄哲手足无措,慌忙阻止。 “花费不多,无甚大事,你莫冲动。” “说白了,他不就是求个生计?我们享世族之荣,应该多些理解、宽待百姓。” 顾孟祯义正词严反驳。 “胆敢诓骗朝廷命官,此为罪人,不是百姓。” 庄哲唯唯诺诺,不想把事闹大。 “算了,就当给我一分薄面,可好?” 顾孟祯愤愤不平。 “庄叔父总是这般善解人意,是故,凭他区区一个伙计,就敢欺负你。” “快请说来,究竟是哪家店、哪个伙计?你若不说,我便去禀问母亲。” 庄哲惑然一问。 “你意,定要将他关入廷合台?” 顾孟祯郑重其事一应。 “嗯,必须要关,绝不纵容。” 庄哲欣然点头,接受他的好意。 “好,就依你言。” 状告之后,顾孟祯方知,庄叔父所谓“花费不多”,整整费去两年存银。伙计不仅无中生有,而且抬高价值,欺他老实人好,便就胡作非为。 伙计有多么丑恶,庄叔父便有多么高洁。 经此一事,他更是心明意了,庄叔父待他好,确是真心无疑。 第481章 父子情 庄府庭院,小径蜿蜒,清幽雅致。 顾孟祯买好礼物,打算回赠庄叔父。 远远地,看见庄叔父与母亲,正在竹林小坐,赏景闲谈,顾孟祯寻步过去,没等问安,便听母亲楚潇,说起昨日之事。 “什么?你要为了祯儿,去争密枢丞之位?” 母亲语气,听似并不赞成,顾孟祯止步悄听。 庄哲神情,义无反顾。 “既为祯儿,也为你我。” “我们不是一直很想,跟祯儿做一家人?或许,掌权,是个好办法。” 一听如此,楚潇登时气愤。 “你糊涂啊。” “掌权,诚然有效,可是,岂能依靠诡计争夺?” “皇上、汤大人,原就有意于你,你不争不抢,亦能坐上高位,不是吗?” 隐隐感受良心谴责,庄哲强行按捺,学着祯儿,表露狡黠。 “汤大人正当盛年,等他高升或是退位,不知多久。” 楚潇颦眉,怒意渐浓。 “你这是何意?” 庄哲嘴角下垂,努力做出一分桀骜不驯。 “夫人听得懂我的意思。” 心明其意,楚潇不由怒火中烧,咆哮训斥。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庄哲见状,气势瞬即一弱。 “夫人息怒,我们或能等得起,祯儿当真等不起呀。” 楚潇气得不行,口不择言。 “他才多大岁数,如何等不起?莫非,转天便要没命?” 深怕天公应验,庄哲急忙纠正。 “你看你,口无遮拦,祯儿长寿安康,绝非短命之人。” 楚潇依旧怒气冲天。 “他这般狡恶,我深以为耻,早知今状,不如不生!” 庄哲继续纠正。 “夫人莫说气话,祯儿贤士高谋、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楚潇捶心顿足,难以平息怒火。 “什么栋梁之才?他安的什么心思,我岂能不知?” “你实在愚宠,明知祯儿学坏,为何顺着他意?身为父母,有管教之责,你若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理应导他向善,而非一再纵容。” 庄哲不疾不徐,轻抚夫人后背,为她舒缓气息。 “夫人知晓,祯儿待在顾府受苦,许多人对他不好。他学坏变坏,都是不得已的,我理解他,不愿迫使乖巧。” “夫人也曾说过,我们的孩子,快乐无忧就行。” 楚潇眉心紧锁,肃然不悦。 “我说的是韶儿。” “祯儿,是我们的孩子吗?” 庄哲稍作正色,点出错处。 “夫人如若偏心,可就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楚潇有条不紊反驳。 “宽严有度,此乃管教引导,请老爷三思,过度溺爱,迟早要出大事。” “倘使,他能像韶儿一样懂事明理,我自然不忍严苛,奈何,他太不像话。” 听她说得有理,庄哲无可争辩,随即另寻他法。 “夫人,请听我一言,教诲孩子,不能心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先顺着他,待他逐渐放松防备,再慢慢晓以事理。” “循序渐进,最为稳妥,夫人以为呢?” 楚潇一眼洞穿。 “你休哄我,何有循序渐进之意?你还是只有溺爱。” 庄哲几分尴尬,一阵憨笑。 “愚夫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你。” 争执斗嘴,无甚意义,楚潇恢复平静,认真问询。 “你下定决心,顺意为之?” 庄哲诚意满满,如实回答。 “夫人的话,不可不听,若有机会教诲,我还是愿意导他向善。” 对于这个孩子,楚潇怅然无望,唯余心寒。 “万一他执迷不悟,你打算,如何是好?” 庄哲目色坚定,一往无前。 “那就全心全意,随他而改。” 楚潇句句是道,抒发见解,尤其透彻。 “他所想所做,可是大佞大恶之行,老爷同敝相济,恐怕庄族百年声誉,皆要化为乌有。” “老爷三思,庄氏一族,打从月盛立朝,便就追随颜主,几百年忠不渝心,怎可一旦废弃?老爷可以莽撞,却也要想想,是否对得起列祖列宗。” 庄哲迷而不返,越陷越深。 “其实朝局,哪分对错?桢儿心愿如何,怎就一定是错?” “颜主立朝之前,不也是险佞之行?” 楚潇几近压不住怒意。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今时的你,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太祖皇帝平定战乱,全力以赴拯救黎民,护全前朝君主一脉,可惜事与愿违。太祖皇帝登基,乃是万民归心、百臣信服,更有前朝君主临崩玉言。” “我朝,名正言顺!” 庄哲一副冥顽不灵之态。 “史书所记,也不一定为真。” 楚潇瞋目切齿,勃然大怒。 “庄哲,你大胆!” 庄哲不厌其烦,安抚夫人,知疼着热,耐心十足。 “夫人莫恼,请再听我一言。” “以我拙见,为人父母、为人爹娘,不应自私。祯儿,因为身世,已被顾府中人孤立多年,假使我们也要孤立,他未免太过可怜。” “我知夫人,坚持正道,做不来那一套,这无妨。” “你不用改,我陪着祯儿就行。” 楚潇不以为然,厉直提醒。 “老爷浩然正气,亦是实难为之。” “何苦自讨不适?此为取亡之道,难道老爷不知?” 庄哲情成奋不顾身,义成肝脑涂地。 “困难,便多练习;不会,便请祯儿教我。” “总之,我不能舍下祯儿一人,哪怕为他付出生命,亦是在所不辞。” 费尽口舌,劝说无用,楚潇满不理解。 “却为何故?” 庄哲浅笑纯然,语出桂馥兰香,态若出水芙蓉。 “选择爱护你,便要疼惜你的孩儿,我自认为,为人夫君、为人继父,我责无旁贷。” “我这年纪,其实可以与他兄弟相称,做他继父,着实占得许多便宜。他愿认我,以父母礼数厚待,我心甚慰,祈请夫人,成全愚夫小小心事,玉成我与他的父子情。” 顾孟祯躲在暗处,唇际抿起几分甘甜。 幸得继父如此,恩逾慈母,令他生而为人,不再凄苦悲凉。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 纵负天下人,绝不辜负庄父,如他爱屋及乌,我亦不会背弃庄族任何一人,礼敬善待,诸事依从。 疼爱贤弟,更要尽善尽美,粉身碎骨,誓不相舍。 顾孟祯没有现身,行至庄哲居处,静静留书,放下礼物,便就离去。 第482章 我之过也 古金龙座之上,顾孟祯雪淡冷漠,矜肃虑深。 小慎子上禀,新进宫的乔美人,仗着世族身份,狂言诋毁荣妃:民籍之身,不思安分守己,只知招惹是非,当初引诱皇上,便是想着攀附权贵,飞上枝头。 乔氏,心向璃王;荣妃,乃是宸王认的姨母。 二人之争,并非表面看似那么简单,不想便知,此为璃王之势,变着法地试探君心。 顾孟祯懒得思量无用之事,任随心意,定下圣旨。 “依照律令,处置乔美人。” 小慎子领旨而去。 简单一件小事,再次激起顾孟祯埋藏心底许久的回忆。 记得早年,顾府中人,亦是这样评价他的母亲。 那一年,母亲情伤难愈,还未结识庄叔父,以她民籍之身,即便相见,他也只能敬称娘亲,不可高尊母亲。单说敬称,便是低了顾府中人一头;身份尊卑,更是不言自明。 他们总说,娘亲不知检点,引诱他的父亲,只为攀附权贵,飞上枝头,拿着顾府存银,养着一家子贫苦。还说,娘亲这般,儿子岂有例外? 借着这个由头,他们理所当然,薄待苛待顾孟祯。就连他的父亲都说,迫于家里亲者,不得不随波逐流,轻慢以待,实难表现心中疼爱,望他理解。 呵,话说得冠冕堂皇,像是左右为难,实则,就是看不起他、不愿疼惜。起码,顾孟祯是这么认为的。 而后,娘亲与庄叔父相知相恋,结为连理,父亲更加变本加厉,显露本性。甚至美其名曰,是你母亲,先对不起我。 为了夫人体面,庄叔父大办喜宴,自此,顾孟祯彻底被顾府众人孤立。不论长辈,还是小辈,都会肆意评述他的品行,说他随母卑劣,说他野心勃勃,说他心术不正。 他承认自己,不是善人,但他要问,从小到大,可曾有人导他向善?唯一劝他要走正道的母亲,被他们评作卑劣。他恶,不过就是听取家人之言,不学母亲“卑劣”,顺从家人意愿,有错吗? 万恶之源,从来不是他,而是顾府众人的冷酷无情。 一直以来,只有庄叔父和母亲,关心他,爱护他,母亲从严,庄叔父从宽。 后来,他便多了一位贤弟,庄韶。 贤弟天真烂漫,招人喜爱,会以他为楷模,向他学习,效仿他行。仿佛在贤弟看来,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关爱之情,一如庄叔父。 庄族中人有爱,顾孟祯亦是有情。 他深晓庄叔父为人,更知母亲心愿,所以教导贤弟,只以忠义之道。历经至此,他已然做不到忠义节烈,唯愿贤弟,代为堂正赤诚。 但若天下有变,他不希望贤弟一成不变。 古语有云‘幼时习惯,无关终生’,他本想着,等到贤弟长大懂事,再诉与利害,倒也不迟。 岂料,五王之乱,情势急转,令他猝不及防。 庄叔父,才刚参与朝局争斗,便就出事。顾孟祯不由去想,背后原因,或是德皇帝发觉庄爱卿心性有改,所以借着五王之乱,除去异己之人。 不然,庄叔父于内,即将继承家业;于外,受皇上宠遇,得汤大人赏识,正当扶摇直上,怎会一落千丈,招致全族之祸? 顾孟祯心底,自责深重。 害他失去君心,我之过也。 是我戕害庄叔父,是我不孝母亲,是我罔顾兄弟,是我对不起庄族所有人,是我愧对庄族列祖列宗。 继父之恩,母亲之情,兄弟之义,不思报答,枉为人也。 从那以后,顾孟祯招揽天下奇才谋士,布棋朝堂,掌握全局,一步一步,所向披靡。 终于,勉强算是坐上龙位。 登基改年的前一夜,顾孟祯收到贤弟书信,真心诚意,恭贺顾兄承继大位。 庄族人,依旧心向于他;可是顾族人,却是满心违拗。 他们私自昭示天下,与他划清界限,并以全族性命,挟他放弃皇位,一心辅佐颜族。 呵,对待家人,不管不顾,论起丹心赤胆,一个一个,都是高风亮节。 虚伪之状,做给谁看?无非就是天下臣民。 顾孟祯心如明镜,他们这般作为,根本不是什么忠心耿耿,只是在意顾族颜面罢了。 怎么? 有他在,顾族颜面便要尽失么?可笑至极。 奈有亲缘之故,顾孟祯应付臣民,必须亲往顾府,做个样子,好生劝言,免得漫漫妄议,责他亏负忠孝,疑他真有争夺之心。 那夜深邃,他亲至顾府,只见一众亲者,都在前厅静候,似乎料定,他一定会来。 顾孟祯不屑一笑。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不甚愉快。 “要是没有贤弟,顾族早被灭门,你们一个个皆已命赴九天。” “而今,我为救他,为救你们的救族恩人,做这些事,何错之有?” “你们怎能忘恩负义,漠视他的大恩?” “是你们不忠不信,非我不诚不孝!” 父亲顾季材,举着一柄短剑,义愤填膺。 “你这话,说过多次,我们全都领会晓畅。” “确实,无有他恩,顾族早便荡然无存。可这,不是你不仁不义的借口。” “我们已然商定,情愿以命还义,请你就当顾族、灭门时于当年,从未有过汝贤弟之恩,幡然醒悟,就此收手!” 面对他们,顾孟祯从来都是一脸淡漠。 “你们想要的美名,很简单。” “依从,一切如愿;违抗,声名狼藉。” “如何选择,请诸位贤亲,自行斟酌。” 顾季材肆意嘲笑,极尽恶词。 “你想得好生天真,莫非将天下臣民,尽皆当作憨傻之辈?” “纵以皇上身份,赐予美名,也是自欺欺人,你这样不知悔改,必将遗臭万载!” 顾孟祯扬眸轻狂,心底却不自觉地浮起一片苦涩。 看来,这副嘴脸,才是父亲真正的样子。 如是想罢,他笑意凄凄,与亲诀别。 “那好,天际人世相对,你我拭目以待。” “诸位,慢走不送。” 顾孟祯一阵拂袖,转身离去,同时,心绪有感而发。 非我,不配得到家人爱惜;只因,我生错地方。 我不该姓顾,理应姓庄。 顾府,从来不是我家;庄府,方为我的安心之处。 回忆至此,便听小伏子禀言。 “皇上,密枢台掌权,苏大人、杜大人求见。” 正值谋夺封正台之时,他们求见,必有要事,顾孟祯立即允准。 “速速传见。” 第483章 最是可疑 苏鼎、杜菡萍礼罢,经得顾孟祯允准,双双入座。 顾孟祯面色沉稳,不蕴一分喜貌。 “二位爱卿,何事上禀?” 杜菡萍眉心惶惶,一脸认错的神情,战战兢兢抬眸,浅看苏老一眼。 苏鼎回应目光,柔和慈然。 她是姑娘,年纪又小,他一向对她照拂有加。 今时今状,她毅然决然跟来,甘愿一起面对,已是仗义厚谊,他当然不忍让女孩子打头阵,于是挺身而出。 “回禀皇上,微臣愚钝,被林暮暗算局势,封正台,恐已落入帝瑾王之手。” “微臣有眼无珠,罪不可逭,恳请皇上从重责罚。” 顾孟祯瞠目之际,眸意满覆震惊。 “什么?” “何以断言?” 杜菡萍思虑片刻,也站了出来。 事有危难,让苏老一人承担所有过错,非淑人也。 如是想罢,她振作精神,收起栗栗惧容。 “回禀皇上,昨日,谢滕二位大人,向宸王殿下,进献尹司台大火一计。” “林暮原说此计,一者,宸王殿下必将毫无防备,主动身陷尹司台大火。除去宸王的同时,皇上还能发难尹司台,怀疑他们献计,似有谋害王爵之嫌。帝瑾王急于救护臣下,难免分身乏术。” “二者,林暮控制火势,救下戚陶二位大人,以作救命之恩。事罢,林暮则请他们,暂时栖身林府,连夜晓以利害,说服他们,归诚皇上,一起为宸王雪恨。” “如是二者,互相配合,待到今日,戚陶二位入宫面圣,计策便就大功告成。” “可是,暗探今早来报,彻夜候守,前前后后,悄悄寻遍林府数十次,全然不见戚陶踪影。” “苏大人与微臣,觉察情势不妙,便让人前往戚陶二府,探听消息。怎料,竟然看见督护台中人,将戚陶二府团团围住,府内情况,无从探知。” “故此,臣等商议之后,得出结论。其一,封正台有失;其二,林暮,实则心向帝瑾王!” 安静听她说完,苏鼎毕恭毕敬,请示一句。 “抉择如何,臣等不敢自作主张,祈请皇上圣意明断。” 顾孟祯早已信任林暮,直截了当表态。 “林爱卿一家,乃是贞玉皇后母族一脉旁支,心志何如,朕并不相疑。” 乌瞳龙眸,愈发深沉,他徐徐陷入思索。 “此事,或有蹊跷。” “朕料想,小林爱卿献策,非出自愿,大有可能有人从中谋计,引朕入局,为帝瑾王夺取封正台。” 苏鼎把握分寸,惑然上问。 “皇上高见,只是微臣愚然不解,圣言谓之‘有人从中谋计’,何以见得?” 顾孟祯语气笃定,一语中的。 “小林爱卿,年岁尚幼,历事未深,没有这般高谋。” 苏鼎聆音察理,鉴貌辨色,适时改变对林暮的敬称。 “这些日,微臣亲眼所见,小林大人鼓动宸王殿下入局,他之心智,不可估量。可以想见,小林大人平时,与吾等相处,有所掩藏。” 杜菡萍紧接着附和。 “微臣附议。” 顾孟祯秋风过耳,毫不动摇。 “背后有人纵使,他自然如此。” “你们所见所闻,并非他之谋略,而是背后那人之狡猾。” “贞玉皇后,纯思贤良,誉满天下。小林爱卿既是她的远亲,当然纯一不杂,纵有巧捷万端,总在平凡之间,何来天公莫测之能?” 苏鼎、杜菡萍互视一眼,俱是无言无措。 “这……” 贞玉皇后,他们不敢妄评,迅速打消劝谏念头,依言应和。 “是,皇上圣明。” 顾孟祯心里,已有论断。 “以朕猜度,智以摆布他人,轻松游离三方,并将朕与宸王双方耍得团团转,谋者呼之欲出。” 提起智谋,荷儿首屈一指,苏鼎暗自担忧,总觉得皇上所指,正是她。 “敢问,是为何人?” 杜菡萍侧耳倾听,也是上心。 顾孟祯置之不答。 “朕,自会处理。时辰还早,二位爱卿安心回府歇息,毋需牵挂。” 苏鼎见状,心明深意,急不可耐,起身行礼,想找外孙女询问情况,杜菡萍紧随其后。 “是,微臣告退。” 二人恭然退去。 小伏子察言观色,及时拦住奉茶宫女,亲手接过茶杯,谨言慎行奉上。 “皇上请用茶。” 顾孟祯沉声一问。 “你说说,此为何人?” 小伏子笑得窘迫。 “奴才什么也没听到,浑然不知圣上所指。” 顾孟祯有些不耐烦。 “允你无罪。” “猜。” 小伏子微微抿唇,赔笑适度,不失礼敬,也不显得幸灾乐祸。 “方族深谋,赫赫有名。想来,这是方伯爷之计。” 顾孟祯持论反对。 “或有奇才,不占人和,势不利也。” 知他敷衍,顾孟祯严肃强调。 “你好好猜。” 小伏子顺意。 “周氏,甚至谋高方族中人一筹,可他身在铜事台宅院,行事多有不便。” “莫非,是他膝下子女,做局此事?” 顾孟祯问得具体。 “你猜,是谁?” 小伏子颤颤巍巍答话。 “璃王殿下,远在他乡;州牧中丞宁大人,不知所踪;密枢中丞冯大人,闭关思计。” “以奴才拙见,都有嫌疑。” 顾孟祯早下定论,随即分析。 “冯忆荷,最是可疑。” “先前,千岩雪山,她便莫名其妙放走帝瑾王,还把罪责全都推给许爱卿。而后,苏爱卿又来进言,引朕疑忌许爱卿。如是种种,一步一步,把许爱卿推到帝瑾王身边。” “掌控小林爱卿施计,密枢台情愿乖乖配合,背后谋者,不是她,还能是谁?” “唉,朕实是不该错怪许爱卿。” 话至此处,他当机立断,措置裕如。 “你去传旨,许爱卿俸禄,追添三成,赐金器珍玩,顺便,让他吩咐铜事中相魏爱卿,与小林爱卿会合,速往宸王府,擒拿宸王,暗迫封正台众卿,不许追随帝瑾王。” 他稍稍顿言,补加一句。 “封正台如若违抗,宸王顾念廷,以私收家臣、贪墨拨银之罪,就地处决。” 听有遗漏,小伏子多问一句,以作提醒。 “那,冯大人……” 顾孟祯凛然决意。 “传见,朕亲自动手。” 第484章 各怀心事 苏鼎火速离开皇宫,直奔高府而去,却被高府家丁,拦在侧门外。 “大胆奴才,岂敢阻拦本丞?” 高楠提前收到风声,及时赶来。 “卑职高楠,恭请苏大人福安。” “苏大人登门,卑职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敢问,苏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苏鼎虚扶一把,示意平身。 “高大人不必多礼。我有事,找冯大人一叙。” 大局未定,冯忆荷若醒,则要坏事,高楠依计拒绝。 “小女尚未晨起,男女有别,苏大人恐有不便,望请见谅。” 苏鼎目色一黯。 “高大人口误,她不是你家女儿。” 高楠悠悠一笑,反驳得理所当然。 “名义不是,感情犹在。抚养之恩,孝顺之情,岂能说改就改?” “反观而言,苏大人才是外人,小女闺阁居处,理应主动避嫌。” 听出话意,苏鼎错愕一震。 “你都知道了?” 高楠揣着明白装糊涂。 “知道什么?” “苏大人高言,卑职愚直不懂。” 随从、家丁在场,苏鼎不方便明言,只能暗语。 “谁告诉你的?” “是她,还是宁大人?” 高楠不答反问。 “是她,如何;是宁大人,又如何?” 苏鼎憋闷不快。 “二者,该当如何,你心里清楚。” 高楠凛凛身躯,屹然不动,立在门口,傲不失礼。 “若是她言,吾等自会护之;若非她言,自然相安无事。” “苏大人宽心回府,静候佳音即可。” 苏鼎没好气地点破。 “你是想说,她的性命,捏在你们手中,我无从作为?” 高楠有意无意,轻动腰间佩剑,剑鞘细微之声,饱含威慑之感。 “既然送来,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苏大人应该早就做好准备,冷静处之,不以慌乱,不是吗?” 苏鼎不惧刀剑,鄙薄以对。 “非她言之,你们却要推她出来顶罪,是也不是?” 高楠晏然否认。 “苏大人,把我们想得太过险恶。” 事关外孙女安危,苏鼎不肯轻放。 “那你,不让我见她,是为何故?” 高楠不冷不淡提醒。 “卑职前有解释,小女尚未晨起。” 苏鼎耐心有失,略显急躁。 “那就叫醒她。” 高楠从容不迫,轻松拒绝。 “卑职家风宽容,从来不会慢待任何亲者,请恕,不能从命。” 苏鼎怒火,积压在心。 “我可要带人擅闯。” 高楠故作好心,继续提醒。 “尹司台众位大人,正在寒舍小坐,等到公忙时辰,同往帝瑾王府议事。” “请苏大人,三思后行。” 他礼敬有加,不乏一腔热忱,主动邀请。 “不如,也请苏大人,东院叙谈,以结同僚之谊。待到小女晨起梳妆,卑职便就派人,传她过来拜见。” “苏大人,意下如何?” 苏鼎疑心四起。 “你想困住我?” 高楠低眸几分,掩去轻藐。 “卑职不敢。” 苏鼎眉宇,蹙起忌惮之色。 “那你想做什么?” 高楠巧言回应。 “这话何意?” “难道不是苏大人,执意要见小女?” 被他牵着鼻子走,事或不妙,苏鼎打起退堂鼓,打算回府商议对策。 “我懒得与你牵扯来去。” “高楠,我以话示诫,你们若敢动她,我必不遗余力,全数讨回!” 高楠一言一行,谦卑逊顺。 “是,卑职谨记。” 苏鼎扬长而去,高楠微笑行礼。 “恭送苏大人。” …… 杜菡萍离开皇宫,直奔宁府而去,奈何家丁禀言:大公子离府未归,已有一段时日。 她疑惑在心。 他,当真没有回府吗? 那他,会在何处? 皇上知我心意,话至一半,闭口不谈,着实可疑。 此计,或是宁大人所谋。 若我猜得不错,宁大人可能暂居帝瑾王府,可能安寝月溪府,也可能一直住在高府,用计牵绊冯大人。 此三处,我都进不去,至多择选一处,等在附近,或可与他,见上一面。 一路,杜菡萍细细思忖,最后吩咐马夫,停在帝瑾王府后门附近。 迂久,王府传出消息,帝瑾王大封重赏臣下之人,封正台,果然归他所有。 杜菡萍走下马车,吩咐随从,四下盯着,自己则在后门附近,来回踱步,翘首观察。 晨雾尽散,骄阳当空,她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宁云溪走在一起,闲态悦然,路过后门,似在游逛后院。 没一会儿,便见宁奉哲就近,从后门离开帝瑾王府。 杜菡萍满目惊喜,急忙上前,出言叫住他。 “宁大人,请留步。” 宁奉哲回身一眼,微微疑惑。 “杜大人?” “卑职,恭请杜大人福安。” 杜菡萍亲手去扶。 “宁大人请平身。” 宁奉哲下意识躲开她的手,不吝表露眸意嫌恶。 “多谢杜大人。” 见他如此,杜菡萍眉目垂落,尤是失望。 宁奉哲拒人千里,后退两步,保持距离。 “杜大人有何吩咐?” 杜菡萍收拾心情,给他一个温和的笑颜。 “宁大人是否,心志有改?” 事已至此,无需隐瞒,宁奉哲直言回答。 “是。” 杜菡萍目色怜怜,语调浅浅。 “怎么,丢下我一人?” 宁奉哲低眉示敬,不屑一顾。 “杜大人,请自重。” “你我从未走在一起,何言丢弃?” 杜菡萍按捺羞意,抒以深情。 “你改,我也改,唯愿,走在一起。” 宁奉哲面色,秋水无痕。 “杜大人有意归诚,自去求见王爷,与卑职无关。” 杜菡萍心有不甘。 “我等你那么多年,一心只想嫁给你。” 宁奉哲碍于礼数,硬着头皮回话。 “卑职无心婚娶,早有数次拒言,再请杜大人自重。” 杜菡萍好声好气劝言。 “我知男子,都喜欢年轻貌美,亦知自己年老色衰,不如月溪公主、冯大人之辈。但请宁大人细想,婚后日子,柴米油盐,小女子懂得什么?娶妻,应当娶贤。” “你说呢?” 宁奉哲一听,立时不悦。 “我家小妹和冯大人,无有不贤。” “杜大人实有误解,卑职确实无心婚娶。” 他寻到一个由头,试图脱身。 “帝瑾王有旨,卑职要事在身,请容告退。” 杜菡萍展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忧心忡忡而问。 “莫非意愿,进宫面圣?” 第485章 退位让贤 宁奉哲不矜不伐,立身一侧。 “进宫面圣,然也。” 杜菡萍惊惧惊悸,连连摆手。 “万万不可。” 听似煞有其事,宁奉哲正色蕴容。 “请问何故?” 杜菡萍一心护他周全,知无不言,切切劝告。 “皇上得知封正台有失,猜测幕后另有谋者,心里已有定论,恐怕知晓,是你所为。” “方才,随从收到风声,跑来报我,帝瑾王计功行赏,赐你着文扬名。你快去州牧台,按下此事,倘若传到皇上耳中,他势必确信心中所想,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早时,苏大人与我耳闻目睹,皇上,杀机四起,你这时进宫,无异于自取其祸。” 事态未出意料,宁奉哲淡然处之。 “卑职纵然愚钝,也懂一些相处之道,知晓何以应对。” 杜菡萍放心不下,细问关心。 “你打算怎么做?” 宁奉哲没有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大节凛然,诉知事理。 “公忙时辰已至,请杜大人回封正台。卑职斗胆劝谏,擅离职守,非忠臣可取,莫以此状,垂范一众下属。” 杜菡萍充耳不闻,自说自话。 “宁大人就这么瞧不上我吗?” “莫非嫌我气度狭窄,千方百计阻挠堂妹,与你成婚?” “我为先来,她是后到,我阻止她,有什么错?” “再者说了,她并非真心恋慕你,只是想要与我争个高低。她品行低劣,修养浅薄,从小便是这样。你若视为诚意,当真娶她,事后一定悔不当初。” 宁奉哲浑身不适,横眉冷对。 “卑职早有言之,密枢中丞杜大人,非我钟爱。” 杜菡萍沉浸思绪,以己度人。 “她年岁小,不到四十,正是女子盛颜风韵的大好时候,我看得出来,你甚为中意,很想纳入后院。若得不到她,也不愿娶我。” 她表现满心苦恼,缠葛垂丝。 “争执不下,总有八九年,我着实疲倦。不如这样,你先娶我,待到月余之后,我许纳她,可好?” 八九年来,她便如这般,不论如何,就是听不懂拒绝之语,宁奉哲万般无奈,千种厌恶。 “二位杜大人,我皆无意,既不愿娶,亦不愿纳。” 直言拒罢,他简单快速,行了一礼。 “卑职告退。” 杜菡萍锲而不舍,追步过去,还在努力谈判。 “密枢台内,我为尊;家宅之中,我为长。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你非要娶她纳我吗?” 宁奉哲骑上一匹快马,头也不回,扬尘而去。 天高云淡,碧波万顷,连绵诗画风光,苍茫帝盛宫美景,水光潋滟,暂得平静。 小慎子按照旨意,处置乔美人而归,形色仓皇,十万火急。 “启禀皇上,宫外传来急报!” 迟迟不见小伏子,带着冯忆荷进宫,顾孟祯便有隐隐感觉,事或有变。 “呈上来。” 小慎子毕恭毕敬,双手呈上文书。 “请皇上过目。” 顾孟祯快速展开文书,仔细阅看,唇际一丝一缕冷笑,怫郁阵阵失落,薄塑点点怒忿。 “呵……断然拒绝帝玥王之位,理当着文,表率天下……呵呵……”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他可是朕的好儿子,不枉当年,朕亲自为他起名,高奉‘哲’字,殊荣无限。” “哈哈哈,他选得好,选得名正言顺,理当姓顾,该是顾家人!” 小慎子听着痛心,忍不住宽慰。 “皇上息怒,千万保重龙体啊。” “……” 安抚良久,便听铜事台中人,于殿外通禀:州牧中丞宁大人求见。 顾孟祯毫不犹豫,直接传见。 宁奉哲恳挚真诚,只身入殿,恭敬行了大礼。 “儿臣宁奉哲,恭请父皇圣安。” 顾孟祯落目漫然,水波不兴,仿佛已经释怀。 “你还敢来?居然胆敢,独自前来,岂非藐视朕?” “可知,朕捻碎你,易如反掌?” 宁奉哲规行矩步,谨言慎行,唯恐激怒父皇病疾。 “回禀父皇,儿臣深知,绝无藐视之意。” 顾孟祯故作无谓,啜一口茶。 “那你来此何故?” 宁奉哲抛去一切私心杂念,推心置腹。 “良机难得,儿臣意在劝谏,祈请父皇退位让贤,允准溪儿,继续请脉医病。” 顾孟祯绰然一笑。 “你且说说,良机何来?” 宁奉哲思深忧远,面面俱到。 “众所周知,父皇,珍视重用儿臣与溪儿。” “前时,溪儿归诚,辅佑帝瑾王用谋;而今,儿臣依附,为帝瑾王筹谋封正台一计。” “前者建功,后者立事,交代天下,美誉无疑。我们达成一致,配合父皇退位,对外言之,我们本就追随颜主,父皇更是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反倒,帝瑾王有意推让江山,父皇义正词严,教诲儿臣,果断拒绝帝玥王之益。” “如此一来,流言蜚语,不攻自破,父皇盛名,足以誉满四海。” 他伸手入怀,高举一道瑜旨,开诚相见,禀知佳讯。 “帝瑾王金口玉言,皇兄主动退位,可享帝王尊荣,国库现有存银,全数赐予,存入顾府库房,另书瑜旨在此,请皇兄笑纳。” 顾孟祯不愿退位,自然无意接旨,不屑去看。 “所谓尊荣,徒有帝王虚名而已,依旧是为人臣;所谓全数赐予存银,他不过只想,让朕做个富家员外,一无所有,任人鱼肉。” “皇弟深意,朕怎会听不出来?” 宁奉哲并不急于求成,按捺所有脾性,心平气和劝说。 “父皇请莫误解,王爷诚意确然,兄弟厚谊,不言自明。” 顾孟祯深闭固拒,无动于衷。 “他眼里,何曾有过朕这个兄长?分明就是怕你出事,所用权宜之计,帝瑾王诚意未知,倒是确然惜才。” 宁奉哲沉着冷静,申言肺腑。 “如父皇圣言,王爷惜才。儿臣拙劣,王爷尚且委以重任,更何况父皇智谋超群。况有结义兄弟之名,兼得主动退位之贤,王爷若有害人举动,何以安坐龙位,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请父皇宽心,帝王尊荣,尽可享乐无忧,一世不会有改。” 他学着妹妹,表露乖顺模样,自以为招人怜爱。 “毅然拒绝帝王之尊,仅以儿臣身份,独自入宫面圣。父子连心,儿臣耿耿孝意,想必父皇,不难细察。” 顾孟祯眉梢,凛冽一道嘲讽弧度。 “父子连心?” “岂不知,你根本不是朕的孩儿?” 第486章 如何寄予厚望 宁奉哲瞠目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什么?” 顾孟祯龙眸,逐渐染绪款款深情。 “朕的膝下,除了爱子顾昊,再无儿女。” 宁奉哲神色,余出几分疑惑。 顾昊? 宫中何来这位皇子? 没等他问,顾孟祯坦言。 “昊儿,便是朕与画儿的孩子,被朕养在宫外,保护得极好,臣下无知,众人不晓。” “朕和画儿,自小相识,互为知己;长大以后,愿作伴侣。我们相知相爱,终生不渝,除却画儿,朕不愿亲近任何人,坚决不做对不起画儿之事。” “故此,寻来他人,养在铜事台密道另一头,代替朕,宠幸妃嫔。” “所谓皇子皇女,包括你和冯忆荷等众,都是他们的孩儿,与朕毫无亲缘关系。” 如遭晴天霹雳,宁奉哲跪在原处,凝滞不语。 顾孟祯发出一阵哂笑,伴着些许狠戾。 “你痴痴以为,朕会顾念父子之情,不舍对你下手,却不料,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自投罗网,就这么栽到朕的手里。” 他笑意之中,寡出一抹谨肃,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你既改志,势必忠心为主,丝毫没有隐瞒?” “可曾记得,朕以前说过什么?” “冯忆荷身世,乃是机密,有谁胆敢泄漏半个字,身首异处之前,朕还要让他尝尽锥心刺骨之痛。帝盛宫北偏殿的场面,你见识过,没能身受过,今日,朕赐予你,还望帝玥王笑纳。” 变故来得太快,宁奉哲骤不及防,为了保全性命,只能说谎。 “儿臣殒身无怨,但请父皇明察,未经允准,儿臣岂敢透露机密要事?” 顾孟祯将信将疑。 “是吗?” 宁奉哲笃定无比。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顾孟祯讲述前事,以作证论。 “如未奉告,宁云溪设计赶栋山,怎会不顾冯忆荷性命,对她痛下狠手?那天,若非你们交换行程,埋骨赶栋山之人,便不是娄爱卿,而是冯忆荷和安许二人。” 他谦敬含讽,肃肃质问。 “斗胆上问帝玥王,作何解释?” 宁奉哲不慌不忙,应对自如。 “交换行程,正是儿臣提议。” “假使异心,儿臣怎会反其道而行,破局保下他们?” “日月可鉴,儿臣当时志向未移,谈何泄密?” 他口才了得,顾孟祯无可辩驳,自嘲一笑。 “嗯,言之有理。” 宁奉哲暗自松一口气。 “多谢父皇体谅。” 顾孟祯心觉有趣,肆意玩弄起来。 “口口声声父皇,你难道不想打听,生身之尊,是为何人?” 保命要紧,宁奉哲口是心非。 “父皇抚养之恩,儿臣不能忘怀,无意探知陌生。” 顾孟祯端着茶杯,惬意饮茶,尽情享受他的示弱。 “月盛第一孝子,怎会如此?” 宁奉哲举手投足,心悦诚服。 “儿臣,切实孝忠父皇,但是‘第一孝子’美名,愧不敢当。” 顾孟祯安适如常,坐态轻松。 “孝忠父皇,便是劝其退位?” 宁奉哲低声下气,不失雅量高致。 “儿臣只是转达帝瑾王瑜旨,父皇如果不愿,可以拒之。” 顾孟祯舒眉展眼,不乏骄易。 “颜主瑜旨,朕何从拒绝?抗旨不遵,其祸不小,朕只怕,吃罪不起。” 宁奉哲惠风和畅,语气尤其温柔。 “儿臣自当倾尽所有,谋计其中,襄助父皇全身而退。” 顾孟祯慢条斯理,放下茶杯,冥冥发笑。 “莫非以为,哄话一番,足以活命?” 深感境况不妙,宁奉哲着墨渲染,抱诚守真。 “哄话与否,只要父皇恩赐一点机会,儿臣披心相付,定能自证清白。” “儿臣孑然一身,入宫求见;拒帝玥王位,不肯凌驾父皇之上;博得盛名,进献父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你我父子,就算不是亲缘,也非毫无亲情。儿臣履信思顺,襟怀坦荡;父皇心如明镜,一眼即明。”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儿臣卑拙之孝,万望父皇勿疑。” 顾孟祯玩趣起劲,逸兴愉然。 “你的孝心,朕从来不疑。” 宁奉哲洗耳恭听,在心里揣度其意,笑声隐约之间,似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阴狠。 果如杜大人所言,父皇杀机已起。 想罢,他摧眉折腰,愈加低首下心。 “多谢父皇宽仁。” 他正思虑说辞,便听父皇问了一句。 “你可听过,朕的庄叔父?” 宁奉哲仰人鼻息,观其脸色答言。 “是,儿臣从小便有耳闻。” 顾孟祯指尖,轻抚装有玉扳指的锦盒,像在感受庄叔父的温暖。 “是否知其尊名?” 宁奉哲诺诺作答。 “是,叔祖父尊名,庄羲和。” 提及庄叔父,顾孟祯眉目,多了几分憔悴哀戚,几分温煦日暄。 “那是平冤五王之乱,重新登记臣籍之时,朕特别为他更名,借以寓意,抒怀感情。” “早年,与他相识或是相熟之人,如今所剩不多,你们年轻一辈,更是无人知晓他的原名。” 宁奉哲好奇求知。 “请父皇赐教。” 顾孟祯和煦龙颜,慢慢冷却。 “庄叔父,尊名庄哲。” 宁奉哲身子猝然一震,面色抽离所有生机,凝固一片惨白。 “哲……” 心底一处脆弱,被人践踏,被人重伤,顾孟祯龙眸,一点一滴,淙流楚楚,情凄意切。 “你是聪明人,如是一听,便该知晓,朕对你如何寄予厚望。” “小时候,你疑问频繁,何故你之小名,与其他孩童不一样,朕为何不许他人,称作哲儿?现在,你总该明白。” “哲儿,乃我继父,恩同再造,怎可任你用作小名?高奉庄哲,必须称你奉哲,朕暗喻心愿,希望所有人,都能敬重朕的庄叔父。” “他之厚恩,朕诉说多次,你没忘?” 他咬着牙,问完这句话,猛地一阵拍案,雷霆赫赫,勃然大怒。 “庄叔父,以善本心,为我狡恶。哪怕我之志向,与他品行相悖,他也甘愿,学着改变。” “而你呢?生来狡黠,竟为他人忠义。” “给你赐名,是朕当初瞎了心!你拥此名,有污朕的庄叔父,你不配!” 心绪苦痛,恣意张扬童年残缺不堪的父爱,宁奉哲习惯隐忍不发,仍然止不住眸中清泪,萧瑟打转。 我何尝不是,以善本心,曾为父皇狡恶? 卑微心事,无非就是想要一点父爱。 可是,他漠视付出,不觉珍贵,怜我孝顺几十载,朝不虑夕,终得一句,你不配。 第487章 何来孝顺 哭声,幽咽在喉,悲极,宁奉哲凄寒而笑,霎时间,心碎无尽哀愁。 “儿臣,可以配不上叔祖父尊名,父皇亦可定论,儿臣不如他好。” “人与人,本就不同,关爱之情,各有表达,儿臣做法迥异,并不表示毫无真心。难道在父皇看来,唯有做得一模一样,才是亲情?难道儿臣尽孝多年,父皇当真视而不见?” 顾孟祯眸底,浮着一抹凉薄,恣意张扬不近人情之漠。 “孝心确然有之,但论实际,你做过什么?”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外人不知你这‘月盛第一孝子’美名,究竟从何而来,但朕清楚得很。不就是凭空捏造,散布谣言?小小年纪,不屑一分正道之行,净学这些阴招手段。” “你说说,这是什么亲情?” 泪水倒流,沁入肝脾,绞痛在心,宁奉哲眼前迷蒙,茫茫无助。 “父皇贵人忘事,便将一切视为谣传,全当儿臣无所作为吗?” 往事种种,他仅举一例,足以明志。 “敢问,月盛星梁大战,父皇与星梁君主,约定灭门颜族大计,是谁远赴星梁,以作质子?” 经他一说,顾孟祯恍然想起。 “这……” 宁奉哲跪地良久,膝盖渐渐发痛。 “那年,父皇本想,送璃王皇兄前往,奈何贤妃母子联手,设下连环计,父皇分身乏术,难以应对,还差点被摆一道。是儿臣竭尽全力,为父皇脱离危境,并主动提议,愿赴星梁为质。” “儿臣困在星梁,将近一年,身受之苦,有目共睹;心历之痛,不难想见。” “闻听月盛大战告捷,星梁败局已定,儿臣便翘首以盼,静候父皇来救,谁曾想,父皇毫不犹豫下令,付之一炬。” 旧忆犹新,潮水般,猛然席卷而来,他如泣如诉,哀怨阵阵,撕裂无法言喻之怆悢。 “儿臣幼躯,拖着一身重伤,一步一步爬出星梁皇宫,回首只见一道赤色,戚戚苍茫,一望无际,交织他绯,触目惊心……” 顾孟祯按捺良知,泯灭恻隐,冷冷叫停。 “别说了。” 宁奉哲不顾礼数,徐徐抬眸,凝切望向龙座之人。 “难道儿臣,情愿付出性命的孝心,都暖不了父皇一丝一毫吗?” 顾孟祯若无其事,不见一分动容。 “结果呢,你可曾付出性命?” “至今,你依然活得自在,不是么?” 拳拳之诚,尽数错付,宁奉哲难以置信。 “什么?” 顾孟祯波澜不惊,振振有词。 “过程如何,朕一无所知,唯见结局,你性命无忧,尊荣如旧。” “你在星梁,过得好与不好,知情者无一生还,不知情者无可为证,朕从何得知你受过苦?说不定,以你智谋,在星梁过得风生水起,甚至怀有异心,想要自立门户。” 说着说着,他觉得很有道理,再次看向宁奉哲,已是质问犯人的神态。 “不然,好几个月的时间,朕没有出手保护,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朕不顾信约,对星梁中人刀剑相向,你凭什么安然无恙?” “他们怎会留你性命,让你有机会爬出皇宫,设法自救?” 目光相对,宁奉哲唯余心碎。 “所以,父皇下令,付之一炬,不为除掉星梁余孽,单是因为疑心儿臣?” 他的泪水,骤然决堤。 “那,儿臣这么多年所做,父皇度之,算什么?” 顾孟祯铁石心肠,无法撼动。 “除此之外,朕不记得你做过什么。” “唯一记得此事,亦有背弃之嫌,更有迫使之举,何来孝顺?” “若你乖乖葬在星梁,朕或许念得几分亲情,可你偏偏自救,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那年你才几岁啊,居然懂得散播谰言,令百姓以为,你投入月盛星梁大战,自愿成为线人,巧以幼小之躯,放松星梁歹人防备,窃取机密,送至盛京,立下显赫之功。” “小小谰言,传得人尽皆知,害得朕不得不去救你。你所谓亲情,便是这样诡计多端么?” 宁奉哲崩溃无助,为自己争辩。 “此为事实,儿臣确然传递消息,立下内应之功,父皇怎可定作谰言?” “若无儿臣,与父皇里应外合,你那把火,怎能烧到星梁皇宫?儿臣万万没想到,艰难设局,竟是在引火自焚!” 顾孟祯充耳不闻,反咬一口,抱怨起来。 “朕设下一计,由贤弟实施,想在回京路上,悄悄除掉你。岂料,你连皇叔都要算计。” “我们兄弟,刚刚重逢,被你谋计,差点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见。” “你真是好本事。” 假使没有记错,回京路上,皇叔不曾用计加害,宁奉哲暗自一惊。 他……初次见面,便救过我? 怪不得取信之计,他在马车上,毫无预兆,提起初见之事,直言对我心怀慈意。 他重情重义,听得一声声皇叔,便误以为,我稚气未脱、天真无邪,殊不知,我只为活命。 而后相处,我对他,亦是私在利用。 深信叔侄情义之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他。 我却不学懂事,总要与他一决胜负,甚至伤他性命,毫不领情之状,与父皇如出一辙。 思绪之间,宁奉哲忘却泣泪,点点心事,满覆内疚自责。 他瞒下此事,只字不提。 “敢问一句,当年何故舍弃?” “是因为柔昭容身怀有孕,父皇知晓,荷儿以后,定能用作谋臣,所以,果断放弃有疑之人吗?” “儿臣与荷儿,生身之尊,可是同一人?” “他,是否智谋出众?” “莫非,是方族中人?” 顾孟祯鄙夷不屑,漫不经心提醒。 “朕仿佛记得,你方才说,无意探知陌生。” 宁奉哲淡然道破。 “真话假话,父皇分明听得出来。” 顾孟祯敷衍置之,不予回答。 “你们一家,无一例外,都是高谋之士,何需朕多嘴多舌?你自己推想即可。” 再说下去,恐被洞穿,这一家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他微微顿言,转了话头。 “朕心中有数,你并非无意天下,今日,朕便成全你。” 终局落定,无力转圜,宁奉哲夷然以对,面无惧色。 “何以成全?” 第488章 奄奄一息 顾孟祯侃侃而谈,安逸仿若叙话家常。 “前时得知真相,朕便为你,想好所有后事。” “朕复你皇子之位,复冯忆荷公主之位,称作柔昭容所出,玉成你们兄妹亲缘。并昭告天下,因寄予厚望,你一出生,便被换入宁国公府,不卷皇宫之争,使你安然长大。” “宁国公爱子,实则另有其人。待你身故,朕自会借此,安排新的线人,蛰伏宁府。” “而今,你功标青史,名扬四海,理应回宫,公示真实身份,册立太子,特准收纳家臣。” “众所周知,你十分孝顺,圣旨才刚拟好,便说要去拜见母妃。朕允你孝心,不料,后宫火起,此一见,竟成我们父子最后一面。所幸,柔昭容逃过一劫。” “朕会亲自查实,处置真凶,为你雪恨。你薨逝以后,朕将是哭得最伤心之人,还会上请帝瑾王,恩许你,以皇帝丧仪入葬,追谥文珏太子。” 话虽如此,心里却在追悼庄叔父,他稍作沉吟,驰念天云故人,龙眸满怀眷恋。 “奉哲之名,不可随你进棺,朕赐你一个新名,顾殊遇。朕之宠信,不言自明,他人见之,必然深为感动,高评我们父慈子孝,主圣臣贤。” “圣旨已然拟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二皇子,文珏太子顾殊遇。” 宁奉哲冷笑一声,短促而轻蔑。 “呵……多谢父皇。” 脑海庄叔父奕奕神采,突然变作宁奉哲狡诈之态,顾孟祯龙眸一黯。 “谢恩,大可不必。宠遇至此,不妨一言,铜事相许爱卿,你动过没有?” 宁奉哲学他神态,敷衍回应。 “父皇谋深,何需儿臣多嘴?祈请自行推想。” 顾孟祯纠缠不休,继续试探。 “若肯实言以告,朕会考虑,留你一命,赏赐金银,从此隐居。” 宁奉哲扯扯嘴角,哂谑一笑。 “多谢父皇好意,真话与否,儿臣听得出来。” 顾孟祯执意套话,似想与他一较高下。 “你不禀告,朕便无从知晓么?不如一试,万一这是真话。” 宁奉哲双眸寒潭,等闲视之。 “落得今状,儿臣咎由自取,请即动手,别无他念。” 话落,他木石心灰,起身离去。 莫名一阵依依难舍,打得顾孟祯措手不及,无意识,道出一声挽留。 “奉哲……” 宁奉哲止步,侧身以对,回眸看去,面无颜色,语出冷峭。 “父皇口误,儿臣名唤顾殊遇。” 顾孟祯眉心簌簌,若有似无,一分不忍。 “嗯,朕不至于,刚说完,就忘记。” 宁奉哲愀然作色,点破他的心事。 “父皇不舍,唯是奉哲之名,而非奉哲其人。生而绝情,殒便断思,你我父子,就此永别!” 他不再坚守礼节,随口留下一句话,便就绝裾而去。 “父皇,珍重。” 顾孟祯龙颜凝重,随即吩咐。 “安爱卿,侍奉文珏太子,安寝帝盛宫北殿。” 安朋奕闻言,恭然一应。 “微臣遵旨。” …… 曦阳似火,穿透阴霾,倒映碧波涓流,呈现一抹赤红。 绯色淋漓,浸湿宁奉哲一身雪袍,芳香流溢,弥漫整个帝盛宫北殿。 虚弱在地,奄奄一息之际,门外传来颜瑜威慑之声。 “里面所有人,除了宁爱卿,全部撤出北偏殿!” “小妹妹,我守着门口,你去救他,如果需要帮手,随时叫我。” 宁云溪娇弱哀声,紧随其后,迫切传来。 “好,多谢阿兄。” 安朋奕等人,不敢违抗瑜旨,全数撤离北殿。 宁云溪与之擦肩而过,步履匆匆,奔赴大哥哥,跪坐他的身边。 来不及悲泣哭诉,她一手把脉,另一手抚上银戒,全力投入救治,想要挽回兄长性命。 忙碌未停,忽闻兄长一言。 “不中用了……” 脉象,诚如所言,宁云溪却不肯放弃,正如杏眸惶失打转,倔强不堕之泪。 “大哥哥莫要消沉,我有医药空间,习得古今医理,纵然太医安大人断言,人命危浅,我也可以着手回春。” 宁奉哲嘴角瑟瑟,强忍剧痛。 “你明知,没得救治,何必欺我?” 宁云溪眸意坚定不移,好似真的有救,奈何珠泪出卖,切切证实,这是今生最后一见。 “癣疥之疾,皮外之伤,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恳请兄长信托。” 宁奉哲拦下她的手,轻柔而言。 “临终得见,时刻胜金,不如,陪我一叙。” 宁云溪轻轻摇头,泪珠断线,骤然泣雨滂沱。 “叙话,往后有的是时间,我要救你,我不许你走。” 宁奉哲于心不忍,伸手而去,用自己衣袖一角干净之处,为她拭泪。 “溪儿不哭,哥哥不疼。” 听得安慰,宁云溪疾风暴雨,愈加肆虐眸间。 “一身是伤,药透肺腑,怎么可能不痛?” 她抚上银戒,找出一粒药丸,颤颤巍巍,喂给兄长。 “请大哥哥服下此丸,暂保气息,亦能止痛。” 宁奉哲依言服药,唇际始终挂着微笑。 “嗯,好。” 宁云溪全然笑不出来,戚戚低语,唯是自责。 “都怪我笨,学谋不深,学医不精,计护不得兄长周全,医治不得兄长病伤。是我没用,是我害你,该受苦痛之人,理应是我……” 疼痛稍得缓和,宁奉哲勉强起身,由她搀扶,坐于软榻之上。 “溪儿,切莫消沉,我一直都说,你自小聪颖,而且学得极好。” “我深受凄楚而终,是因生前做下许多错事,罪有应得,命该如此。你则不同,济世救人,造福百姓,不该承受北殿之痛。” 他不厌其烦,为她拭泪,语态柔和,一如常日相处。 “你要好好活着,我还有事,交托你呢。” 宁云溪悲恸惸惸,暗淡所有生念。 “兄长去矣,我亦不望生也。请大哥哥,嘱托阿兄,我去叫他。” 宁奉哲抬手艰难,阻止离去,饶有耐心哄话。 “这件事,必须你们一起做,唯他、独你,都不行。” “溪儿乖,听哥哥的话,应允此事,好不好?” 宁云溪满心不愿,勉为其难答应。 “兄长请言。” 第489章 大哥哥的家人 宁奉哲注视着她,浅笑脉脉,藕丝绵绵。 “我身后,你莫对他痛下杀手,仍旧与他周旋,同时研制良药,治愈他的旧疾,可好?” 宁云溪嘴角垂落,抿去所有温柔,唯见愤恨。 “兄长身故之恨,我岂能不报?” “大哥哥有所不知,他根本不是你的生父。” 宁奉哲轩眉弧度,柔缓几分惆怅。 “我已然知晓。” 宁云溪微微一惊,满不理解。 “那你还……” 疼痛褪去,宁奉哲的脸色,稍许好转。 “我这一生,视为亲人者,除却母亲与荷儿,便是他了。” “我心中憋闷,怒无处宣,舐犊情深几十余载,他何忍只因没有亲缘,就这般对待我?” “我想看他,旧疾痊愈,心境转好,真心忏悔;不愿地下相见,还要与他争斗不休,被他弄得遍体鳞伤。” 容映一身赤衣,他双目怜楚,格外惹人心疼。 “兄长恳切求你医治,使他幡然醒悟,好吗?” 盈盈清泪,复又不忍,宁云溪梨花带雨。 “好,小妹答允,不等治愈,绝不放任他去见你。” “兄长落意清净,便请少些气恼。待他病愈,年迈崩逝,自去向你忏悔认错,全你父爱亲情。” 宁奉哲欣慰而笑。 “辛苦你了。” 宁云溪跟着一笑,摧心连绵。 “感思兄长恩情,我不觉辛苦。” 偌大北殿,二人渺渺坐在一起,恣肆几缕霞晖,萦生丝丝唯美。 本该有些温馨之感,宁奉哲却是愁肠百结,郁郁寡欢。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倨傲放纵的年纪,自信怀抱奇才,以为风力所及,草木倒伏,我理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旧何曾想,聪明一世,尽孝一生,竟落得被人利用的终局。” “方才,他实言告知,我等一众,皆非他的亲生子女。心绪浮现悠悠,我倏然明白,为何从小到大,他一分温情也无。” “我原以为,只是严父慈母之故,因他自己历经往事不堪,所以依样慢待子女。或是心中忿忿不平,或是自然而成习惯,总之,他并非漠情,而是父爱不易表达,是我有眼无珠,视而不见。” “某日,他在宁府,见到不满周岁的你,得知你之身世,便对你疼惜备至。我见状,更加坚信,有眼无珠之论,视以父皇关心你,为爱屋及乌。因此,我不疑亲情,加倍孝顺父皇,尽力而为,给予他想要的温暖。” “现在回想,方知他疼惜你的缘由。你与亲者分离,被宁家人苛待,与他遭遇相似,甚至比他还要凄惨,故他稍有共情。” “他体贴入微,许你谋臣之位,在你嫁给宸王之前,几乎对你言听计从。或许在他看来,你就是他,他私心愿见,你能凭借自身智谋,力挽狂澜,击败宁族,就好像,他赢过顾族。” 宁云溪暂得风平浪静,随着兄长,倾诉心事,仿若回到从前。 “皇上,的确予我父爱,但是,正如大哥哥所言,他心有忿忿不平。” “他一面,希望我能取胜,因为他想战胜顾族;另一面,又不希望我自救改命,因为身世凄惨之境,不能无人陪伴。” “于他而言,我不过就是棋子罐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落子何处、棋盘局势何如,任由他来摆弄。” 她徐徐眸落,纤柳素手,轻抚兄长的玉扳指。 “其实他之父爱,虚无缥缈,大哥哥何必过分在意?” “记得被关铜事台时,你说过,‘何以迫使别人的家人,非要爱你’,今时知晓真相,皇上,便是别人的家人,不爱你我,实属正常。” “就像我寻到爹爹、舅舅他们,大哥哥也有自己的家人。” 宁奉哲沉寂神情,终于盈上一丝希冀。 “莫非铜事台密道,你已经见过我的家尊?” “他是谁?我们是否识得?” 宁云溪花容泪痕,忧然美好。 “无缘不识,然则,大哥哥遍知古今贤士,应该有所耳闻。” “他,尊名周子熙,是我娘亲之徒,我的四师兄。” “这枚玉扳指,便是他巧然用计,借皇上御赐,送给你的礼物。” 宁奉哲闻言一震,讶然落目,看着玉扳指。 “什么?这……” 宁云溪柔声细语,转达四师兄说过的话。 “探知皇上,早年收到庄大人一份厚礼,视如拱璧,万分爱惜,从而,四师兄步步推想,猜到皇上对你寄予别样厚望。” “正巧,师兄珍藏,也有一枚玉扳指,随即筹谋寻由,将它送到你的手中。” 宁奉哲欣然惊喜,赞不绝口。 “我知周先生,万举而无遗策,不料,居然还有隔空用计的本事。经天纬地之才,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宁云溪不饰内心,由衷表达钦佩。 “大哥哥运筹帷幄之能,亦是宏才大略,无需自谦。” 她后知后觉敬称不对,遂即提醒。 “大哥哥怎么还称周先生?他是你的爹爹呀。” 宁奉哲自惭形秽,难以改口。 “拙劣之人,岂敢高攀大智大贤?” “这么说来,荷儿的生身爹爹,也是他?” 宁云溪试图掩去悲情,不叫兄长担忧,然而,不着见效。 “是也。” “除你们之外,四师兄说,他还有一子,未知其人,不晓身份。” 看她竭力恢复常色,用意显而易见,宁奉哲恬愉在心,随之,叙谈自然。 “或是,璃王殿下。” 答案来得迅速,宁云溪一阵错愕,反应不及。 “何以见得?” 宁奉哲回答。 “见者有言,都说璃王与我,仪表颇为相似。” 宁云溪不曾听过这样的话,经他一说,才去回忆璃王相貌。 “雅韵气度,确实很像。” “谋思用计,亦是相差无几。” 宁奉哲目光及远,卓望璃王府的方向。 “原来,他是我的家人,怪不得幼时相识相会,倍感亲切。” 他深思熟虑,话锋一转。 “不过,天下相似者众多,万一,我想法有误。” 宁云溪立即回应。 “大哥哥宽心,等他回京,我便采集身物,与四师兄做个比对,确认亲者关系。” 宁奉哲眉心一紧,肃然摇头。 “其志不小,不可留到回京。” 宁云溪以为自己听错,蓦地一怔。 “此话何意?” 第490章 大哥哥,多谢你 宁奉哲细细回顾往事,得出结论。 “璃王谋略,我不及也,况有贤妃慧心巧思,更兼北兆台众贤辅佑,其智才,不能限量。” “我料他们,早年便知,与父皇没有亲缘关系,所以脱离局势,保全自身,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宁云溪几分茫然,几分不解。 “他们何从知晓?” 宁奉哲静谧神态,深邃庄重。 “连我都能谋算探明铜事台机密,璃王怎会束手无策?” “从前,我在意父皇感受,他不许,我便听从。璃王与我不同,向来淡泊父子亲情,大约,离京出游之前,便晓诸事原委。” 宁云溪花容端肃。 “可是,四师兄没说,他见过璃王。” 宁奉哲揣度猜测。 “或是窃取窃听,无需会面。” 虑之恰当,宁云溪表示赞同。 “兄长言之有理。” 宁奉哲抛去杂念,冷静分析情势。 “明知亲者关系,他却不来相认,任由我和荷儿,被父皇所欺。可以想见,他心怀之志,不在小家。” “他既罔顾兄弟之义,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容他回京,帝瑾王,必逢大难。” 宁云溪颦眉,若隐若现,几分犹豫不定。 “大哥哥之意,璃王,非除不可?” 宁奉哲毅然决绝,当机立断,不讲一丝情面。 “贤妃,璃王,以及北兆台之众,一个都不能留。” “还有你说,前世见过那位,同与璃王回京的女谋士,一并陪葬。” 宁云溪自愧弗如,一脸窘态。 “前世琚水之变,都没能除掉他们,那女谋士厉害得很,今世失去大哥哥相助,我当真无能为力。” 宁奉哲无奈一笑,温和宽慰。 “今世,皇叔一家都在,胜我千倍万倍,你尽管放心,对付他们,不成问题。” 他浅有顿言,立马紧接一句。 “再者,还有我爹呢。” 听到敬称有改,宁云溪微微惊喜。 话及此处,宁奉哲顺势关心。 “对了,你们救出我爹,安置何处?” 窘迫再现,宁云溪埋首低眸,羞愧不已。 “请兄长见谅,四师兄依旧身困铜事台……” 听她讲述四师兄等众,亲者下落不明,宁奉哲反而轻松一笑。 “这事不难,我爹定有谋思,到时,你们里应外合,解救他们,只在俯仰之间。” “他托言亲者,或因初识,唯恐给你添麻烦;或因预知北殿之事,让你先赶来见我,怕你首尾不能相顾。” 他安逸闲然,并不费神投入,全数交给家尊,转而,说起下一件事。 “琚水之变,良机已失,我另设一计,存在晦心居密盒之中,离宫以后,你便去取。” “密盒开启方法,可还记得?” 宁云溪恭顺一应。 “是,记得。” 怕她懈怠,宁奉哲声声嘱咐,叮咛要点之处。 “邀皇叔他们,陪你一起施计,以防不测。夺下北兆台,便请王爷安排自己人,任职于内。局定,我方周旋父皇,易如反掌,待到治好旧疾,请他退位让贤,共同辅佑王爷,回到龙座。” 他表露几分难为情,补充说明。 “周旋之策,我预想今后事态,写下许多,也都放在密盒里。无奈,皆为阴谋之计,如果用不上,你就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宁云溪语气笃定,认真纠正。 “大哥哥妙计,不是阴谋,我定能受用无穷。” 仿佛看见小时候的她,宁奉哲笑容愉然,越发温柔。 “毋需勉强,适宜则用,不适则弃,切记懂得变通。” 凝眸溪儿,他没有一分移目。 “前者,料定你的身世,我便开始暗查搜证,意愿为云族、方族平冤,幸得天公有眼,不至劳而无获,算是有点成效。” “我原打算,等你大婚那日,附在贺礼,给你一个惊喜,不成想,等不到了。” 不知不觉,心有触动,他饮泣伤情。 “早时,你还说,人到就行,你我不讲俗礼。而今,只得礼到,人却远走高飞,无缘送你出嫁。” 眼见溪儿又要难过,他第一时间惊觉,话锋急转。 “我知以前,令尊职在督护中丞?” 宁云溪含泪点头,泪珠摇摇欲坠。 “是。” 宁奉哲?轻怜重惜,抚慰她的后背。 “平冤之后,依照律令,若有空缺,应当官复原职;若无空缺,便以品级相当,封作命夫或是命妇,安心候职。” “督护中丞之位,我已斩除佞臣,空余出来,并请求王爷,保留一段时间。我未道出真正原因,只说后者,另有用谋之处。” “令尊回朝与否,你们自定,我唯在表达心意,诚愿你们家人团圆。” 听罢这话,宁云溪内疚感动,一瞬爆发,忍不住泪如雨下。 “原来,你揭穿牧辽,不止为我爹爹掩藏身份,更有筹谋布局,玉成我的心愿大事。” “那天,我还误解你不怀善意,说了很多不敬无义之语,执意阻你辅佑,无论如何都不信你,甚至迫你吃下……” 话音未落,宁奉哲连忙打断。 “溪儿莫要自责。” “你心软,不似言之绝情,我服下药丸,没过多久,你就送来解药。纵使与我交恶,你亦不会伤我性命。” “你敬重兄长,我深领好意,如是情谊,我倍感珍惜,不忍负之。” “我做这些,是为馈你厚情,而非惹你恸哭。” 宁云溪悲容轻颤,依言努力止住哭泣。 “大哥哥,多谢你。” 宁奉哲莞尔一笑,予以夸赞。 “溪儿真乖。” 他一转话头,交代后事的同时,转移注意,使她忘却哀戚。 “伴君多如伴虎,父皇身边,绝非久留之地,你劝皇叔,尽快抽身离去。” 宁云溪颤颤巍巍,还余抽噎。 “韶舅舅,如何是好?” 宁奉哲略加思索,很快做下决定。 “家叔,已经深得王爷信任,是时候表明身份。” 宁云溪眸惊不安,不敢苟同。 “阿兄疑心深重,他们相处时日尚短,我唯恐有些冒险,故而,莫敢为之。” 宁奉哲不改决意,语蕴凛冽。 “皇叔回归要紧,不用在意家叔安危。” 宁云溪听懂话中含意,心头猛地一震。 “那怎么行?” “虽无亲缘,韶舅舅也是我们的家人,岂可置之不顾?” 宁奉哲愀然不悦,紧锁眉头,目光严峻,责备而问。 “瞧你,这般优柔寡断,何以成事?” 第491章 梦寐以求之事 宁云溪目光袅袅,由衷论述。 “韶舅舅,挺好的,对我,对四妹妹,都好;忠在颜皇,更是矢志不渝。” “我实优柔寡断,却也不能否认韶舅舅忠义,如若弃之不顾,阿兄身边,则少一位肱骨贤臣。” 宁奉哲评判是非,直截了当。 “歪理。” “情势迫在眉睫,水火难容之际,一边是亲兄弟,一边是帝瑾王,你自认为,他会如何选择?” 宁云溪笃信作答。 “孝悌不行,以义断恩。” 宁奉哲反驳而问。 “换作是你,对我,下得了狠手么?” 被他问住,宁云溪欲言又止。 “我……” 若网在纲,有条不紊,宁奉哲剖决如流。 “你稍下狠心,复又送来解药,事实早有定论。” “你觉得,家叔与你,有何分别?” “故此,为兄才要劝你,切莫养虎为患。” 宁云溪眸意决然,信任不移。 “韶舅舅和我不一样,他尤是正义,坚定心中所想,不似我,当断不断。” “反正,我不会伤他,并且相信,他亦不忍害我。” 见状方知,他们忘年之交,已然相视莫逆,宁奉哲遂即改口。 “但愿如此。” “你既执意,我便不再多劝,一切随你。” 宁云溪低眉恭顺。 “多谢大哥哥理解。” 想想还是不放心,宁奉哲仔细叮嘱。 “皇叔一家,如履薄冰,你抓紧另想办法,助其脱身回归,不可留恋‘偷梁换柱’之计,否则,他们性命危矣。” 宁云溪点头应声。 “是。” 宁奉哲忧心忡忡,补充一句。 “你千万上心,多想一想,二弟还在他们家呢。” 宁云溪正容亢色。 “是,小妹谨记。” 宁奉哲愁眉锁眼,尚余顾虑。 “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宁云溪侧耳倾听,紧接一应。 “兄长请讲。” 宁奉哲面色微沉,严肃认真。 “正殿劝谏之时,父皇突然提到一个人,名唤顾昊,说是他和贞玉皇后的爱子。” “我闻所未闻,你可知此人?” 一番焦思苦虑,宁云溪给出答案。 “顾昊……前世今生,从未听过。” 她的神情,百思费解。 “这么说来,传言为真,贞玉皇后与皇上,确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记得大哥哥,依据皇上言谈,分析过往事,猜测皇上有情、先皇后无意;四师兄亦是度之,皇上至今还是清白之身。” “既如此,他们怎么会有爱子呢?” 宁奉哲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或许,我们都猜错了?” 宁云溪苦恼作色,不明就里。 “早年密事,本就鲜有人知,再加上时过境迁,实在无从探明。” “兄长提起这位皇子殿下,有何深意?” 宁奉哲抽丝剥茧,剖幽析微。 “听父皇说,此人养在宫外,保护得极好,臣下无知,众人不晓。” “父皇之态,坦诚无疑,不像撒谎。” “贞玉皇后仙驾二十余载,推算时间,顾昊早过及冠之年。唯一爱子,定然寄予厚望,怎么可能长大成人,还不公示天下,迎回宫中?” “我料,这位皇子殿下,心向颜族,父皇劝说不得,故而,不敢委以重权。” 宁云溪无有异议,随即疑问。 “兄长之意,让我去找他?” 宁奉哲不紧不慢,道出想法。 “嗯。” “父皇爱惜之情,一目了然。若他拿着现有药方,入宫劝说用药,不仅事半功倍,也省去你们苦思冥想,研制新的良药。” “待到父皇安心用药一阵子,病情有所缓解,他再提出退位让贤,必能大功告成。” 宁云溪霞思天想,忽而灵光一现。 “这位爱子,不会就是阿兄?” 宁奉哲猝不及防一怔。 “啊?” 宁云溪条分缕析,以伸其说。 “阿兄,不就养在宫外嘛,正好,也是贞玉皇后所出。” 消息来得出乎意料,宁奉哲略有一些反应不及。 “你这……难道王爷亲缘如何,你们从来没有测过吗?” 宁云溪心里没底,并不十分肯定。 “好像,没有测过。” 宁奉哲冷静回神,速即推论。 “父皇对待王爷,甚至不如我们,此事绝无可能。” 宁云溪目色游移,几分尴尬。 “那就当我没说过。” 她很快说回正事。 “想来,这位皇子殿下,应是养尊处优,居处堪比皇宫王府。这事易办,天下奢侈之处,并不甚多,我加急传书,请各地督护台之众,暗访遍寻各宅,不出一月,肯定有所收获。” 宁奉哲结束话头,继而提议。 “嗯,好。” “周先生,乃世之大贤,其血脉,不可妄认。给我做个采集,待你空闲,确认一下亲缘关系?” 宁云溪抚上银戒,去取所需工具。 “是。” 采集罢,宁奉哲伸手入怀,拿出几张银票。 “方才,我见你曼声哀哭,是以未敢细言,还有一份新婚贺礼。” 他浅浅一笑,将银票,交到溪儿手中。 “前些日,我回宁府,劝说母亲,放弃襄助宸王。她误以为,我不辞而别,是为府邸之事,便赠以银票,叫我去选一处宅院,做为晦心府。” “我向来不拘住处,收下银票,唯想转赠与你。” “我说过,他们欠你的,哥哥都会帮你要回来。惜哉,命期太短,没能如数讨回,我便要离你而去。” “溪儿,对不住。” 凄美涓滴,再次袭来,淹没宁云溪杏眸,感深伤怀。 “这是母亲赠你,我不收。” “大哥哥府邸,怎可轻率,我去选处宅院,让你居在月溪府一侧,名义你我同府,兄长为嫡,小妹为旁支,请问大哥哥,意下如何?” 宁奉哲雅容,宛若朝露晶莹,温柔无尽,关爱无穷。 “宅院若何,我都用不上,不如,你去买些喜爱的物件。” “博你一笑,我便畅怀。” 宁云溪两行清泪,交融声声啜泣,落成一片悲伤。 “兄长宠溺,本该欢喜,可是,我笑不出来……” 无意惹泪,每每动容,宁奉哲满怀心疼,耐心劝慰。 “溪儿,莫哭。” “得以走在一起,不用同你作对,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今世有幸实现,我殒而无憾,含笑九泉。” “况且,父皇下旨,册立我为文珏太子,另书表文,请求帝瑾王允准,许我以皇帝丧仪入葬。” “此为喜丧,你不用哭的。” 宁奉哲唇际,徐徐扬起一抹笑容,面色却在不知不觉间,越发黯淡憔悴。 眼见兄长将要驾鹤远去,宁云溪肝心俱裂,泣不成声。 第492章 尽数化为乌有 宁奉哲无觉痛苦,不明情况,一心安慰。 “前世,是我眼睁睁看你,凄凉而去,没能为你承担苦痛,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晓自己前世,感受如何,只觉今世的安排,极好。” “大哥哥,如你心中所想,总是免不去几分自私。这一世,我不愿见你殒不瞑目,凄凄而终,所以,只能苦你撑着,我先去了。” “唯一悬心不放,便是不能再陪你受罚,怕你孤独,怕你啜泪,亦恐他人不懂宽慰。” “溪儿别哭,哥哥是坏人,恶者往去,不必记怀,你说呢?” 宁云溪涕泗交流,依依摇头,答而无言。 宁奉哲捻起一角衣袖,轻柔为她拭泪。 “我时常在想,我们明明同病相怜,但是为何,不能真正同舟共济……” 话音未落,忽察指尖无力,仿佛失去知觉,他恍然会意,命不久矣。 “以前,我是你的大哥哥,有些话,只能晦在心中,不能向你诉说。而今,我脱离宁族,恢复皇子之身,与你既无血缘,又非亲人,终于可以吐露心事。” “若有来生,我们不争不斗,同甘共苦,做一家人,可好?” “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护你,不被他人伤害。” 宁云溪连连点头,泪如泉涌。 “好,若有来世,你还是我的大哥哥,永生永世,我们都是一家人。” 宁奉哲深叹无奈,气息愈加虚弱。 “唉,你怎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为你兄长,我想与你……” 心处,肆意作痛,模糊他的视线,朦胧溪儿悲痛之貌,最后两字,仅是张口,没有一丝声响。 眼前一点一滴,逐渐落幕黑暗,他瞳仁震动,瞠目惊惧,眷恋万分不舍,紧紧凝视着她。 竭尽全力,诉知心意,重复几次,依旧萧瑟无声,无助以致,他无意识,握住她的双手,似在乞怜帮助,似在倾诉衷肠。 蓦然间,医药空间,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很快,尽数化为乌有。 宁奉哲默默心想。 这便是王爷所说,他在二十二世纪的医药实验室? 怔怔见他,身子不支,衰颓倾倒,宁云溪惋然伸手去扶,气力不足,与他一起躺倒软榻之上。 “大哥哥!” 她迅速坐起,跪在他的身边,叩拜稽首,潸然垂悲,回答他的问题。 “口型,我看懂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陨石碎片,悄无声息,作用宁云溪体内,前世种种,席卷而来,耿耿在目。 盛平初年,宁奉哲凭借自身智谋,成功逃离星梁皇宫,并由方之玄带领督护台一众守卫,护送回到盛京。 父皇凉薄,母亲冷漠,使他寒心。 身受之伤,久久不愈;心承之痛,日日难消。 那一年,宁国公府重新修缮,他的居处,由父皇特许、母亲题字,更名北堂居。 外人看来,他小小年纪,便得皇上赏识重视,风光无限,独他自己知晓,背后寂寂,付出多少努力。 某天,北堂居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太医方霖皓,太卿方仁舒。 深知方族中人,谋深智广,且与父皇为敌,宁奉哲谨慎应对,唯恐处事不利。 还好,他们只是来送贺礼,恭喜宁奉哲,安然归京,平步青云,成为月盛皇朝最年轻的谋臣。 送走两位方大人,宁奉哲路过前院,只见母亲的贴身侍女水芷,蹑手蹑脚,从侧门外,抱进一名婴孩。 莫名一丝吸引,他步态生风,追了过去。 “你,站住。” 水芷依言,止步行礼。 “大公子安好。” 锦被包裹婴孩,宁奉哲抬眸看去,不得一见可人模样。 “哪来的孩子?” 水芷压低声音,恭然答话。 “回话大公子,这是夫人十月怀胎,今日刚刚生下的三姑娘呀。” 宁奉哲几分震惊,几分不理解。 “十月怀胎?” “前些日,母亲还是腹部平平;我离京前,亦未听说有孕。” “她何以生下三妹妹?” “莫非,她是抱养来的?” 水芷隐晦其意,传达夫人的话。 “夫人特意嘱咐,去年查出有孕,二公子正当玩闹岁数,为防一时不慎、伤了胎气,便让他,去穆府住一段时日。” “大公子,亲眼见证夫人怀胎十月,生下三姑娘。产房门口,大公子寸步不离,三姑娘呱呱坠地,还是你亲手递的锦被,大公子请想,三姑娘怎么可能是抱养来的?” 宁奉哲不屑一笑。 “呵,母亲说辞,疏漏百出,何以瞒过众人?” 水芷一脸迷惘,不解何处疏漏。 “奴婢以为,事实如此,外人无从否定。” 宁奉哲自有办法,懒得与她多言。 “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展开双臂,以作示意。 “我来抱她。” 水芷窘色含笑,不敢换手。 “大公子还小,万一摔着,奴婢担待不起呀。” 宁奉哲扬眸凛然,不怒自威。 “我的命令,你敢不从,难道我之雷霆,你便吃罪得起?” 他取出随身匕首,指尖轻轻抚过锋利,有意无意,弹出一阵清脆之音。 “逃离星梁,我是从绯色淋漓之间,一步步爬出来的,见过形状,各有不同,有的面目全非,有的枭首拦腰,全都好看得很。” “你们女子,皆重美貌,莫如,我照着星梁美景,帮你修饰一妆?” 水芷笑容顿失,仿若陷入深渊,惊惶恐惧,胆寒发竖。 “祈请大公子宽恕,奴婢知错。” 宁奉哲收好匕首,重新展臂,沉声下令。 “给我。” 水芷眉心紧锁,不情不愿交到他的手中。 “是。” 抱过婴孩的一刻,宁奉哲表露一抹欣喜,随口问了一句。 “二弟人呢?” 水芷低眉恭立。 “二公子,还在穆府。夫人尚坐月期,吩咐大公子去接。” 宁奉哲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我不得空,改天。” 水芷无可奈何一应。 “是。” 不等她行告退礼,宁奉哲便是一阵拂手,赶她离开。 他左右环顾,来到一处避风角落,怀着一分期待,打开锦被一角,露出婴孩娇嫩可爱的小脸。 落眸一眼,他怔在原处。 这位妹妹,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婴孩怀间,有一个荷包,宁奉哲寻着石阶坐下,打开荷包一瞧。 白纸黑字上书,婴孩名字:云溪。 她,本家姓云? 第493章 妹妹哭了 妹妹睡得香甜,宁奉哲不忍打扰,沿路吩咐下人,谁都不许出声,就这样抱着妹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回到北堂居。 他收好纸条,放回荷包,存入锦盒之中。 这时,响起一阵蝉鸣,妹妹像是吓着,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宁奉哲先是一惊,而后慌乱,手足无措,开始哄逗。 “溪儿乖,别怕,哥哥在呢,这便叫人驱蝉。” “文嘉。” 文嘉应声,几步上前。 “奴才在。” 宁奉哲恨得咬牙切齿,仿若狭路逢仇。 “吩咐下去,以后我的居处,不准混入一只蝉虫!” 文嘉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公子怀中婴孩。 “公子息怒,这位小贵人,或是饿了。” 宁奉哲神情严肃,纠正敬称。 “她是我的三妹妹,宁族嫡出三姑娘。” 文嘉表露一丝惶恐。 “是,奴才眼拙不识,这便改口。” “禀言公子,三姑娘或是饿了。” 宁奉哲学着长辈动作,轻拍妹妹后背,细致抚慰。 “你去瞧瞧,晚饭是否完备,全数拿来,我喂她吃。” 文嘉随着主子,表现几分焦灼。 “时辰还早,厨房忙碌未罢,即便晚饭做好,公子也不能喂给三姑娘吃。” 宁奉哲一听,不由气恼。 “岂敢故意饿着我家小妹?” 文嘉毕恭毕敬解释。 “公子明察,奴才不敢。” “三姑娘尚在襁褓,不以成人吃食,需饮小儿汤水。” 宁奉哲从没照顾过婴孩,目色一片迷茫。 “你何以知之?” 文嘉与主子年纪相仿,对于抚养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奴才姑家,刚得一女,为之请来一位养娘。表妹每每饿哭,养娘便就来喂,喂养之时,我们必须回避,只留大姑在侧。” “婴孩需饮小儿汤水,便是大姑亲口告知。” 宁奉哲迫不及待询问。 “何处去请养娘?” 文嘉挠挠头。 “奴才不知。” 话音刚落,他便有了主意。 “奴才娘亲有言,大姑嫁得员外富家,才能请得起养娘,不似寒屋贫苦,奴才和家妹,都是娘亲自己喂养长大。由此可见,抚养孩儿,也不一定需要养娘。” “时间紧迫,来不及去请他人,公子不妨亲自试试?” 宁奉哲束手无策,张皇提问。 “怎么试?我该怎么做?” 文嘉面露难色。 “奴才不知。” 宁奉哲心里发急,怒火中烧。 “问皆不知,以后遇事,记得打听清楚一些。” 文嘉连忙埋低视线。 “是,奴才知错。” 稍稍恢复平静,宁奉哲立即想到办法。 “我去贤仪居一趟,说不定,母亲早就安排养娘。” 宁奉哲刻不容缓,奔赴贤仪居。 “母亲,大事不好!” 穆蓉头系一条玉石抹额,手持一双银筷,正在享受坐月美食,伪装有模有样。 闻听爱子出事,她立时惊慌,放下筷子,一个箭步冲到儿子面前,担忧不已,周身查看。 “何事不好?莫非伤痛复发?你哪里不舒服,快些告诉母亲。” 宁奉哲愁眉不展,说明情况。 “我没事,妹妹哭了。” 穆蓉一时反应不及。 “什么妹妹?” 这才发现儿子怀里,抱着一名婴孩,她微微一怔。 “嗯?孩子何时抱来,怎么在你手中,水芷人呢?” 问罢,水箐举步匆匆,跑了过来。 “恭请夫人福安。” “奴婢娘亲偶感风寒,晕倒在地,已然歇在卧房。她刚转醒,便让奴婢赶来,禀知夫人一声,三姑娘,被大公子抱走;大公子另说,暂不得空,去接二公子回府。” 穆蓉俯身低眸,对着小小水箐,慈和浅笑。 “好,我知道了,你回屋,侍奉娘亲去。” 笑意一转,对着宁奉哲怀中人,她骤然冷漠,甚至抛去一个白眼。 水箐乖顺低眸,一心禀报,没有看见宁奉哲。 “多谢夫人体谅,奴婢告退。” 妹妹哭声,愈是可怜,宁奉哲愈是于心不忍,急不可耐。 “母亲,妹妹哭得太久,大约是饿了,你快传唤养娘。” 穆蓉悠闲自在,回到座位,不忘示意儿子安坐。 “何来养娘?何需养娘?” 宁奉哲双手不停,安抚妹妹,不知疲倦。 “母亲没请养娘,可是想着亲自喂养?” 穆蓉重新拿起筷子,先给儿子夹菜。 “又非真正生养,我何来汤水喂她?嚎哭累了,她便消停,你不必多管。” 说话工夫,她便是一阵不耐烦。 “从哪儿找来这么吵的孩子?来人,抱下去,安置其他房间,休得吵闹大公子。” 宁奉哲怒目圆睁,扫视她们一眼。 “谁敢抢我妹妹?都退后。” 他收起威吓,转眸母亲,哀告求助。 “母亲不肯亲自喂养,亦不去请养娘,妹妹饿了,如之奈何?” 穆蓉无谓一笑,继续享用珍肴。 “一顿两顿,饿不坏她,空暇之时,我自会处理。” “区区一个养女,还要赔上我的银子,给她请什么养娘?你莫抬举,她不算是你的妹妹,你就只当宁府多了一个下人就行。” 得到这样的答复,宁奉哲又气又惊,愤懑不平。 “既不打算疼惜,母亲抱养做甚?” 穆蓉春风化雨,尤是温和。 “你还小,听不懂缘由,长大之后,自然领会母亲深意。” “好孩子,让侍女抱她下去,你留着,陪母亲用饭,好不好?” 她之惬意,透着几分态度轻慢,宁奉哲忍无可忍,顿时怒不可遏。 “母亲弃之不顾,毫无担当!” 穆蓉不信初见二人,能有多深的感情,所以另解其意,主动示弱。 “是是是,母亲知错,一定多多关心你,以作补偿。” 宁奉哲见状,更是火冒三丈。 “我这不是索要补偿!” 穆蓉哄劝儿子,耐心十足。 “你想要添些零花,母亲也同意。” 宁奉哲空是生气,无能为力,满心无助。 “母亲不管,我便去找祖母。” “孩儿告退。” 见他气势减弱,还以为怒意平歇,穆蓉宠溺怜爱,捏了一下他的小脸。 “奉哲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简直就是世上最乖巧的孩子。” “母亲这就叮嘱管家,给你添些月例银子,再去买点你最爱的玩具,做为奖励,谢你理解母亲,谢你帮忙照拂妹妹,可好?” 宁奉哲不予答言,没好气地转身,不屑一顾,拂袖远去。 穆蓉不计较一笑。 “这孩子,像他姨母,爱使小性子。” 第494章 求助祖母 宁国公府,凯风居。 郑蒲莲,正为两位爱孙,亲手缝制衣裳,忽听一阵婴孩啼哭,慈眉善目乍然阴沉。 “哪个下人的孩子,竟敢冒犯我的居处?” “来人,查实发落,以儆效尤。” 侍女还未领命,宁奉哲的求助声,先一步传来。 “祖母,大事不好!” 郑蒲莲吓了一跳,绣针入肉几分,扎出一滴绯色。 她顾不得疼痛,放下绣物,直奔爱孙而来。 “好孙儿,何处不适,莫非伤势复发?” “都怪祖母无用,护不得你,害你远赴星梁,受这么重的伤,祖母对不住你。” “来人,快请郎中。” 宁奉哲回复同样的话。 “我没事,妹妹哭了。” 一听这话,郑蒲莲忧愁之色,蓦然消逝不见,取而代之,有些愣神。 “什么妹妹?” 不等回答,她便豁然。 “我想起来了,前一阵儿,你父亲说,要去抱养一个孩子。” “这便寻到合适之人?让我瞧瞧。” “嗯,哭声洪亮,是个康健孩子。” “乖孙儿,别叫她,吵坏你的耳朵,命人抱下去,交给侍女抚养即可。” 宁奉哲已然急得跳脚。 “妹妹饿了,祖母快些喂养她。” 郑蒲莲置若罔闻,态度与穆蓉如出一辙。 “我正忙碌,如何顾得上她?” “祖母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你快过来瞧瞧,绣样是否喜欢。” “来人,把这孩子抱走,送去贤仪居。” 宁奉哲几乎暴跳如雷。 “母亲不愿管她,送去贤仪居,何用?” “妹妹哭着,我没有心情赏物,祖母快去请来养娘。” 眼见爱孙迫切,郑蒲莲随之着急。 “养娘不易寻,一时之间,我何从去请?喂些水喝,她便止啼。” 宁奉哲听得出来,这是应付了事,无奈别无他法,只能勉强应允。 “那我亲自喂她。” 不舍累着孙儿,郑蒲莲随即提议。 “幼小之躯,怎能照顾婴孩?我唯恐你,手忙脚乱,反而伤着妹妹,还是祖母来喂。” 经她一说,宁奉哲自责在心,于是托付。 “祖母所言极是,孙儿拜谢大恩,补上问安礼数。” 郑蒲莲和蔼而笑,拦住他的动作,同时抱来孙女。 “你有这份孝心,祖母便就欢喜,免礼赐座。” 宁奉哲愁苦犹在,惴惴不安而坐,目光不移,紧紧注视妹妹。 “多谢祖母。” 侍女倒一碗水,双手奉上。 郑蒲莲接过碗勺,敷衍马虎,喂了几口。 如她所言,妹妹不再啼哭,宁奉哲舒然落意。 须臾,毫无征兆传来妹妹被水呛到的声音,随后,复又啼哭不止,宁奉哲猛然一震,急忙离开座位,一把夺回妹妹。 “祖母有意含糊,苛待我妹!” 郑蒲莲几分愧疚,连连赔笑。 “好孙儿莫恼,祖母并非有意分神,实为去想,下一件衣裳,给你选个什么绣样。” “祖母纵有慢待她,也是为了关怀你呀。” 爱孙言行,似乎有些反常,她思虑原因,循循劝慰。 “莫不是,年幼浅知,以为这是你的亲妹妹,所以这般在乎?祖母仔细教你,抱养来的孩子,与我们家没有亲缘关系。” 宁奉哲悲愤填膺,雷嗔电怒。 “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你们不认,我认!” 他慎之又慎,为妹妹顺气,好不容易,哄得妹妹不哭。 “孙儿告退。” 转身之际,撞上一人,宁奉哲第一时间查看,妹妹是否无恙,而后抬眸,确认来者。 见是宁寒望之妹,宁培筠,宁奉哲叩拜不便,简单一礼。 “恭请姑母安好。” 宁培筠扶起爱侄,转而行礼。 “恭请母亲福安。” 郑蒲莲眸落柔和,随口一句责备。 “每次拜访,都不叫人通禀,谁教你的规矩?” 宁培筠自行入座。 “孩儿有急事,母亲莫怪。” 郑蒲莲宠爱女儿,一笑置之。 “何事甚急?” 宁培筠不疾不徐答言。 “这不,家妾生了,老爷执意寻来三位养娘,尤其重视。” 宁奉哲本想离去,不料,听到一句“养娘”,步伐随声一停。 宁培筠自顾自说着。 “母亲请思,我身为正室,为老爷生儿育女,当年才用两位养娘,她一介通房抬作的姨娘,凭什么越过我,如此放肆?” “奈何,都是家里人,告去尹司台,不像个话;三位养娘,老爷悄悄请来,皆已安顿,我非要赶走,难免落得名声不好。” “前些日,听母亲说起,存银不够,没办法给爱孙,买最好的布料金线。好巧不巧,今日,出了养娘这档子事。” “我私想着,家妾那对双生子,吃不了极多汤水,不如挤出来,赠予我,卖个好价,用来孝敬母亲。” “是故,特来禀报,如若母亲无有异议,孩儿立刻去办。” 言语期间,郑蒲莲拼命给女儿使眼色,可惜,女儿说得投入,愣是一气呵成,说完一整串话。 不出郑蒲莲所料,孙儿惊喜一笑,顺势请求。 “祈请姑母,分我一点汤水,小侄愿买。” 宁培筠不解笑笑,和煦以对。 “傻侄儿,你买下,不就等于祖母买下?” “姑母知晓,你也意在敬长。奉哲当真懂事,小小年纪,孝顺至此,叫我这个做姑母的,情何以堪?” 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怀中人,她讶然万分。 “这是哪家孩子,母亲怎能任由奉哲抱着?婴孩无忌,万一动辄奉哲伤处,可怎么好?” “奉哲,乃是月盛功臣,母亲切莫因他离去几月,便就偏宠枫儿,漠待奉哲。” “母亲这样蛮不讲理,孩儿断不认同,嗤之以鼻。” 说着,她展臂伸手,示意爱侄。 “奉哲勿忧,姑母给你做主,来,松手,我抱她。” 宁奉哲不肯轻信,不愿托付。 “姑母或有误解,她是我的三妹妹。” 宁培筠一声重复。 “三妹妹……” 稍作回想,她记起这事,恍然明白母亲之意,神态一转,亦是寡情。 “奉哲稍安勿躁,姑母诉与你知,这不是你的亲妹妹,只是一个外人……” 话未说完,便被宁奉哲怒斥打断。 “妹妹是我家人,姑母出嫁,才是外人!” 爱侄心性变化,来得猝不及防,宁培筠不明就里,错愕一怔。 “你这是何意?” 看她之状,也是不想施以援手,宁奉哲气急败坏。 “无甚他意,小侄告退。” 第495章 缘分 宁奉哲抱着妹妹,怒气冲冲回到北堂居。 相较之下,文嘉兴致勃勃,饶是喜悦。 “依着公子吩咐,奴才回家一趟,都打听清楚了。” “三姑娘用饭,不一定要请养娘。产妇多有汤水富余,攒着有损身子康健,弃之浪费可惜,故而挤出,卖给有需要的人。” “公子可以去买。” 对着文嘉,宁奉哲怒意渐消,愁绪尚余。 “我已知此事。” “可是,何处有卖?” 文嘉答言。 “街市就有专人售卖。” 宁奉哲眸掠一丝惊喜,愁云瞬即散去。 “即刻吩咐去买。” 文嘉微笑恭谨,行了一礼。 “奴才回府路过,小买一壶,献给三姑娘,聊表敬意,以解公子燃眉之急。” 妹妹终于不用挨饿,宁奉哲笑逐颜开。 “细心周到,做得极好,今日离府之前,你记得去领赏银。” 文嘉也是喜出望外。 “谢公子赞赏。” 宁奉哲虚扶一把,继而询问。 “平身。” “汤水何在?” 文嘉徐徐起身,恭立主子身侧。 “拿去厨房,正热着呢,温乎正好,三姑娘才能享用。” 答罢,他不忘奉承一句。 “三姑娘相貌可人,与公子一样,就像天外降世的仙子。” 感受微微发麻的双臂,宁奉哲不思疲累,唯觉欣悦。 “我实丑陋,不过,她确有天仙之貌。” 他沉吟片刻,欣赏妹妹娇柔细腻的小脸,乐在其中,唇际不由自主,盎映一抹幸福。 “御赐之物,由你拿去街市,尽皆换成银子,用来供给她的吃食。” 文嘉声音压到最低,弱弱提醒。 “皇上借口,战乱刚刚平息,克扣公子赏赐。其数本就不多,公子理应想着,给自己添些衣裳物件。再不济,也是一分为二,与三姑娘共享,怎能全数赠予?” “星梁几月,公子深受凄楚,而今,好不容易脱身,正当享乐,不该苦着自己。” 凝眸妹妹,宁奉哲抿唇浅笑,狡黠念头,全然抛之脑后。 “你也知晓,其数不多,供给吃食,犹嫌不足,我若拿来添置,必然饿着溪儿。” 听着话意有误,文嘉及时劝谏。 “公子怜悯三姑娘,奴才深为感动,然则,奴才有言,不得不禀。” “三姑娘尚在襁褓,任凭公子付出多少,她都不会记得。不如留着银子,等到三姑娘记事,再行关怀,如此,方可不负公子一片苦心。” 宁奉哲空出一只手,指尖轻抚妹妹乌发,柳丝细软,袅袅惹怜。 “我爱惜她,不为让她记着,亦不为迫她报恩,只是想着,她衣食无忧、心境无虑就行。” 觉察几分不对,文嘉一阵错愕。 “嗯?” “公子先前明明教我,对事待人,须得自留几分真心;无私奉献,不得好果。” “分别几月,重逢今时,公子怎就变了?难道是在星梁,历经什么大事,足以改变心性?” 宁奉哲轻轻摇头,举手投足,温柔无尽。 “星梁历经之事,我都没有瞒你,不至改变心性。” 文嘉眉心,蹙起几道疑惑。 “那便怪矣,公子为何变化?” 四下黯淡无光,唯独妹妹璀璨明丽,宁奉哲脉脉注视,眼眸始终含笑。 “我也迷惘不解。” “今日见她,身裹锦被,由水芷抱着,我自心底,就有一种奇异之感。当时,我甚至未知模样,未晓身份,便不自觉地,径直追去,意愿护她在怀。” “这就好像,他们口中所言,我们以为虚无缥缈之情,缘分。” 文嘉会心一笑。 “公子既与三姑娘有缘,奴才理当跟随,自今日起,敬重三姑娘,唯命是从。” 宁奉哲回之一笑。 “多谢你。” 次日,宁寒望外出归来,得知抱养的孩子,已到宁国公府。 他并不关心,孩子养在谁的居处,一句未曾过问,哪怕传唤初见,也是选在琐事之后,闲暇之余。 就这样,穆蓉带着宁奉哲、宁云溪,一同来到彦息居。 宁寒望目扫一眼,无视宁云溪,私心独想自己家人。 “枫儿安在?” 听出妹妹不受重视,宁奉哲心绪一沉,暗自不悦。 穆蓉也不在意宁云溪,一味答话。 “还在穆府。” 短短四字,引得宁寒望心情不爽。 “我让你去接,你推说,坐月未罢,不便出门;我遂让你,吩咐奉哲去接。” “整一日过去,枫儿怎么还在穆府?” “难不成,奉哲也在月中?” 口口声声,就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宁奉哲睨他一眼,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不忍奉哲被训,穆蓉连忙托词,为爱子美言。 “老爷明察,奉哲绝无躲懒之意,是枫儿那孩子贪玩,非要缠着表兄表姐,把游戏做完,才肯回府,说是,还要忙活好一阵子呢。” “老爷知晓,奉哲最疼二弟,向来有求必应。枫儿玩得起劲,奉哲如何劝得回来?” 过错换在幼子身上,宁寒望立时没了脾气。 “莫非要我这个父亲,亲自请他回来?” 穆蓉无奈笑笑,夫妻之间,琴瑟和谐。 “老爷言重,枫儿受不起。” “穆府不算外家,随他玩去。” 宁寒望眼眸低垂,温然几意宠溺,汩然几许哀怨。 “你说得轻巧,几月未见,我十分想念……” 宁奉哲听不下去,不顾礼数,打断他的话。 “父亲传唤,不是为了见我妹妹吗?” “如若无事,孩儿先行告退。” 以为长子,吃醋他只惦记幼子,宁寒望并不气恼,反作赔笑。 “奉哲勿怪,你离去几月,我亦是思念甚紧。” “见你回府,渴思已解,因而一转,提起你的二弟。” “你在星梁的日子,为父终日都在思虑如何救你,费尽心思,用尽办法。” “为父,待你、待你二弟,心是一样的。” 宁奉哲面色愈发阴沉,语态逐渐不覆一丝礼敬。 “妹妹用饭时辰将近,等不得许久,请恕孩儿,耐心有限,父亲究竟有没有正事?” 宁寒望愧对爱子,毫不介意他的傲慢无礼,反而赞不绝口。 “好,甚好,奉哲尊老爱幼,贤德之行,睿明之举,天下无出其右。” “实然,对待这位妹妹,你不必这般认真,她……” 没等说完,宁奉哲便猜到后话,陡然间,赫赫大怒。 “父亲不认,我这便将她送离,另寻一个好人家!” 第496章 给她起名 宁寒望不明所以,满觉冤屈。 “奉哲何故如此?” “为父说错什么?” 心知奉哲身世,穆蓉深怕老爷无意识间,有所苛待。 于是,她心一横,假作严厉,训诫爱子。 “奉哲!” “父亲面前,不许莽撞,听到没有?” 她意有所指,强调“父亲”二字,宁奉哲充耳不闻,依然桀骜不驯。 “是你们不认,我何有莽撞?” “抱养回家,却是不爱,父亲母亲这样表率,岂非教导儿女,不必爱护自己的孩子?” “那好,以后,不管是我的子女,还是二弟子女,我如数薄待,另外教诲二弟,这是父母之行,他也必须学做。” 宁寒望夫妻,对眸一眼,目光糅杂,几分疑惑,几分惊愕,几分难以理解。 须臾沉默,宁寒望忽而想通。 奉哲年岁尚幼,诸事皆从天真,不懂世故,情理之中。 这孩子良善,必是将这婴孩,当作亲生妹妹。或是,他与二弟玩腻,私心想要一个妹妹。 等到枫儿稍大一些,应该也会想要家里多个妹妹。 看来,是时候辛苦夫人,诞育一位爱女。 有了亲妹妹,奉哲自然而然,心力倾注小妹,忘却眼前外人。 暗暗想罢,宁寒望没有宣之于口,笑容可掬,说起传见目的。 “奉哲莫恼,我何有此意?你不可乱学,亦不能胡乱教授二弟。” “为父不仅认她,而且特意传唤你们过来,一起商讨,给她起名,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隐有一点示弱妹妹的意思,宁奉哲勉强给他一个面子。 “妹妹闺名,至关重要,非同儿戏。请问父亲,有何高见?” 唯恐名字取得不好,徒惹爱子气恼,宁寒望求助目光,望向夫人。 “我拙思无能,夫人有何高见?” 穆蓉不惧儿子,肆无忌惮,说出心中所想。 “宁旺财。” “妾身愚见,这个名字,极好。” 夫妻想到一处,宁寒望神采飞扬,喜不自胜。 宁奉哲难以置信所听所闻,大为诧异,怒形于色。 “什么?” 穆蓉无比自豪,问了一句。 “奉哲认为,闺名如何?” 宁奉哲内心怒火翻腾,眉目相映一片怫然。 “不妥。” 穆蓉几分扫兴。 “怎就不妥?” 宁奉哲语调凌厉,直言不讳。 “不好听。” 穆蓉口若悬河,一顿强词夺理。 “雅人文者,总是蔑视平庸鄙俗,此为大错特错。” “其实,很多农者乡民,都会取这样的名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奉哲需知,农者辛劳,乡民艰苦,我们身在世族,断断不能瞧不起他们。” “宁旺财之名,正为致敬乡里,巩固贵族与百姓之间的友好关系,寄托父母厚望。” 话至此处,自以为脱口成章,辩口利辞,她志得意满一笑,端着长辈架势,最后感叹一句。 “财儿今后,任重道远呀。” 宁奉哲满腔填怒,气得不行。 “何必托言换意?母亲安的什么心思,孩儿瞧得出来。” “假若随意取个名字,就能兴旺家中库房,那么世上,怎么会有贫穷?母亲如是想法,才是大错特错。” 穆蓉振振有词,反咬一口。 “你敢藐视农者乡民,岂不知,平日吃食,全都倚仗他们辛苦耕种,没有他们,何来你的丰衣足食?” 宁奉哲保持一分冷静,应对自如。 “我哪句话提及藐视?倒是母亲,明里暗里,话里有话,大有轻慢之嫌。” “退一万步,即便要我认了藐视,妹妹也不能唤作宁旺财。” “且不论,闺名是否平庸,单说这个名字,是女子所用吗?” 穆蓉装腔作势,高声抗辩,听似义正词严。 “确是男子,用者更多。” “但我就是想让我的女儿,特立独行一些,不舍让她随波逐流,何错之有?古之大贤,不胜枚举,皆是特立独行。” 宁奉哲游刃有余,顺话提问。 “哪位贤者,成就大事,只因特立独行?请母亲举例。” 穆蓉顿时理屈词穷。 “我……” 想不到其人,她话头转变,发难诘责。 “初见初识罢了,你这么护着她,做甚?” 宁奉哲绰然反问。 “初见初识罢了,母亲这般针对她,为何?” 穆蓉争辩不过,气得发指眦裂。 “你即刻改正,我不予计较,不然,便要罚跪!” 宁奉哲气势汹汹,不甘落后。 “母亲可以狠心,但愿不要后悔!” 情势愈加危急,几乎间不容发,宁寒望慌忙叫停。 “夫人,奉哲,息怒。”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爱子,他稍微思量,很快有了决定。 “为这婴孩,有什么可吵?我做主了,奉哲负责起名。” 他改了自称,自降身份,哄劝儿子。 “爹爹请问奉哲,有何妙思?” 想着那个荷包,或是妹妹本家亲人留下,出于尊重,宁奉哲遂即提议。 “云溪。” 话音刚落,立即传来穆蓉一阵不屑冷笑。 “呵,宁云溪。” 宁奉哲懒得理会,只当没有听见。 宁寒望也是忽略,全心全意哄儿子开心。 “好名字,奉哲果然奇才。” 宁奉哲顺势,确认一问。 “这么说来,父亲同意了?” 穆蓉抢话回答。 “我不同意。” 宁寒望正式表态。 “我同意。” 穆蓉一阵娇嗔。 “老爷。” 宁寒望挺身而出,护着儿子。 “夫人安心应允,为夫之见,奉哲取的名字,确实不错。” 穆蓉努了努嘴。 “老爷这般宠溺,怪不得奉哲忤逆不孝。” 宁寒望矢口抵赖。 “我说公道话,无意宠溺;奉哲怜爱小妹,心实淳善,更无不孝之行。” “夫人何出此言?” 穆蓉忿然作色,一句抱怨。 “你就宠着,迟早被你宠坏。” 宁寒望不厌其烦,转而哄妻。 “夫人请莫见责,大不了,我……” 他附在她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听得穆蓉面红耳赤,羞得将他推开。 “老爷没个正形,也不知避着点孩子。” 宁寒望瞳仁不受控制,周身打量夫人。 “愚夫有错,愚夫道歉,夫人美貌,着实令我情难自禁。” 话罢,他强作镇定,面向儿子。 “闺名之事,就这么定下,择日再去登记臣籍,你退。” 宁奉哲目色茫然,看了他们一眼,依言行礼。 “是,孩儿告退。” 第497章 溪儿居处 妹妹性情,就像栀子,高尚纯洁。 正好院中,栀子花香,清新怡人,宁奉哲抱着妹妹,依在窗边,与她一同欣赏庭院美景。 他乐此不疲,诵读相关诗句,为妹妹剖释讲解。 她乖巧恬静,一分吵闹也无,津津有味,好似全都听懂。 宁奉哲自说自话,赞叹不已。 “对,就是这个意思,溪儿敏而好学,聪明伶俐。” 正说着话,溪儿一反常态,大哭起来,宁奉哲急色惊忧,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只见母亲步履悠闲,款款走来,他骤然明白,妹妹为何而哭。 脸色霎时阴沉,他瞪了穆蓉一眼,同时不忘安抚妹妹。 “溪儿乖,溪儿不哭,那是母亲呀,不是坏人……不太算是坏人。” 这一改口,妹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好似又能听懂他说的话。 宁奉哲见状,哭笑不得。 “你瞧瞧你,这般机敏,叫哥哥夸你,还是不夸你呢?” 穆蓉行至窗边,不说来由,先是嫌弃。 “整天就知道哭,不务正业,百无一用,你关爱这种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宁奉哲斜睨一眼,不吝表现反感。 “依母亲所言,我常日谨肃,连哭都不会,更是百无一用。” 知晓儿子使小性子,情有可原,穆蓉好声好气,取悦迎合。 “谁说你不会?你在襁褓之时,哭得比她洪亮,比她好听,方方面面都比她强。” “那个时候呀,我……” 一听便知,又要诉说以前,她有多么疼爱他,宁奉哲极度反感,不愿再听,直接打断。 “母亲有事吗?” 远远便见兄妹和睦之景,近前母子相对,却是这副剑拔弩张之状,穆蓉暗自嫉妒,忍气吞声,没有发作。 “妹妹陪你,已有好几天,你该玩够,我来接她回居。” 宁奉哲矜厉不苟,郑重纠正。 “我抚养妹妹,是真心,不是玩闹。” 穆蓉顺着他意,凑趣讨好。 “好,行,不是玩闹,我家奉哲,对人对事,最认真了。” 宁奉哲目色鄙薄,没给一分笑容。 “溪儿,可以去你居处。但我要问,母亲打算,由谁抚养?” 穆蓉口是心非。 “你这话说得,我的女儿,当然是我亲自抚养。” 宁奉哲一眼看穿,瞬息破局。 “母亲想好再说。我也会搬去,溪儿住多久,我便住多久。” 穆蓉怒意,逐渐难以遏制。 “你凭什么监督母亲?” 宁奉哲装模作样,矢口否认。 “我几时说是监督?” “难道母亲居处,只许妹妹留宿,不许孩儿暂住?” 穆蓉瞋目切齿,狂风怒号。 “宁奉哲,你莫不识好歹。” “蛰伏星梁之事,从你回来那日,我便道过歉了,而且是连连道歉!” “你还想怎么样啊?非要抱着这个东西,气坏母亲,你才满意,是不是?” 穆蓉呵斥之际,宁云溪啼哭,愈发声嘶力竭。 宁奉哲不由分说,把惹哭妹妹的过错,尽数记在穆蓉头上,原就藐视,复加凌寒。 “溪儿是人,请母亲勿以侮言称呼。” 穆蓉怒火攻心,一阵急痛。 “你这孩子,听不懂话意么?专挑不重要之处,回复母亲,我真要被你气病!” 文嘉送来温热适宜的汤水,宁奉哲双手接过,喂给妹妹,一举一动,已然熟稔。 “除非母亲答应,亲自抚养溪儿,疼惜犹如亲子,不然,我决然不会放手。” 瞧着妹妹享用美食,神态惬意,他随之莞笑,心境转为平和。 “另外,溪儿居处,母亲可曾选好?” 穆蓉居高临下,看着宁云溪,心底厌恶,越来越浓。 “她还这么小,选什么居处,住得了么?” 宁奉哲眼里心中,唯是妹妹一人;口口声声,只为妹妹鸣不平。 “我和二弟,便是满月之前,定好居处,提前修葺。四年时间,转瞬即逝,母亲不在这时准备,待到溪儿长大,难道还让住在贤仪居?” “孩儿诚意劝谏,母亲怜爱儿女,不可偏宠。” 穆蓉气得七窍生烟。 “莫非以为,我乐意跟她住在一起?” “凭她,也配?” 宁奉哲余出一眼,抛去一束阴鸷目光,凛凛险恶。 “那请母亲,尽快完备居处大事。” 说着不可偏宠,自己却做这般,穆蓉苦涩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好,我这就去选。” 宁奉哲随口回应。 “孩儿代妹,恩谢母亲。” 没过多久,宁云溪刚刚睡着,宁奉哲便听下人禀报,说是夫人传见。 宁奉哲暂把溪儿,交托文嘉,妥善一切,独自前往母亲指定之处。 坐着轿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母亲所在,宁奉哲下轿,环视左右。 “母亲选好居处?何故这么偏远?” 穆蓉提前想好理由,对答如流。 “离正门近处,全都有人居住,难道叫他们搬出来,给你妹妹腾地方?” “这不是故意给她树敌嘛?” “再者,近处,无有宽敞地方,你妹妹娇生惯养,自然要住最大的屋子。” “母亲满心不愿,委屈了她。” 听是好话,宁奉哲勉强给个笑脸。 “嗯,多谢母亲。” 穆蓉洋溢笑容,不露一丝恶意。 “你看看,这屋子、这院子,行不行?如若满意,我便让人动工。” 穆蓉眸底,若有似无,浮起几分期待。 他一旦断言,十分满意,她就算是拿住话柄。 哪怕他日后反悔,她也占理可辩。 她想得甚美,然而,还未进门,宁奉哲便是一声质疑。 “湘竹苑?” 一盆冷水,浇得突然,穆蓉脚步一停,神情略微尴尬。 “如你居处,这是我亲笔所题。由此可见,我爱惜儿女,绝无偏宠。” “有何问题?” 宁奉哲正色直言,提出异议。 “湘竹,多有悲诗,寓意不好。” 穆蓉心思一转,立即想到说辞。 “诗句,文人所写,乃是抒怀自己内心,而非展现湘竹本色。” “湘竹形态美妙,我意在夸赞溪儿。” 宁奉哲注视牌匾,摇了摇头。 “苑字,也不好。” 穆蓉始料未及,几分错愕。 “这话从何说起?” 宁奉哲收回视线,怒目而视穆蓉。 “母亲懂得,岂用孩儿明说?” 穆蓉心神惶惶,大惊失色。 “你……龆年小童,如何懂得这些事?” 第498章 斗不过 宁奉哲横眉冷目,尤是愤懑。 “母亲这便是承认,不怀好意了?” “苑者,养禽囿兽也。” “母亲将溪儿,比作什么?” 幸好,虚惊一场,穆蓉悬心舒落,松一口气。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宁奉哲觉察不对,疑忌四起。 “母亲另有其他恶意?” 不愿爱子学坏,穆蓉立即转变话头。 “没有,别无他意。” “你快进院看看,是否足够宽敞。此处四周,空地较多,你若不满意,母亲吩咐工者园丁,改建扩大。” “母亲一心只想,不能亏待溪儿。” 宁奉哲并不中计,毫不客气点破。 “何必弯绕?请母亲,先把居处名称改好,再谈扩建事宜。” 穆蓉目色淳然无杂,钉嘴铁舌,一口咬定。 “好端端的,改什么名?我都说了,这是夸赞,尽是好意。” 宁奉哲不冷不淡,抛去疑问。 “苑字,何来好意?” 穆蓉头头是道,解释合情合理。 “游猎值林为苑,表示住处宽敞;文人雅称为苑,表示居者高洁。” 宁奉哲坚持己见,不肯轻信。 “府宅居处,皆称某居,母亲为何独让溪儿取个‘苑’字?” 穆蓉片刻不思,迅速答言。 “我早说了,希望我的女儿,特立独行一些。” “不行么?” 宁奉哲毫不犹豫,果断拒绝。 “不行。” 穆蓉眉心,紧锁一抹严峻。 “何故不行?” 宁奉哲点明异处。 “我总觉得,母亲不安好心,湘竹苑三个字,一定有问题。” 三十有余,斗不过一个黄口小儿,穆蓉几分气急败坏,几分有苦难言。 “你总觉得?你自己怀疑在心便罢,何忍冤枉无辜可怜的母亲?” 宁奉哲无动于衷,一丝不苟。 “待我细细核实,确认名称无误,母亲才能定论无辜。” “现在,立刻拆下牌匾,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挂上。” 一向谨守礼数的儿子,居然说出大逆不道之语,穆蓉一脸不敢置信。 “你是长子,非是家主,凭什么命令我?” 宁奉哲底气十足,言之成理。 “溪儿在我居处,她的事,自然由我做主。” 穆蓉疾言厉色,提醒教诲。 “你才多大年岁?依律令定,无权抚养溪儿。我准许她,陪着你玩,已是万分宠溺。奇想异思,竟要做主妹妹的事,你还早十二年呢。” 宁奉哲面不改色,处之晏然。 “母亲有什么不满,大可入宫状告,且看皇上,依照律令而论,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穆蓉目色澎湃,愕然一片惊涛骇浪。 “岂敢仗势欺人?” 宁奉哲学着母亲之状,一口咬定。 “是你们薄待溪儿在先,我不忍她饿着,才加以保护,此为正义,何谈仗势欺人?” 儿子油盐不进,穆蓉面露难色,心绪愁苦。 “闺名之事,已然破例,由你做主。” “怎么?身为母亲,我连她的居处名称,都不能定么?” 任凭穆蓉使尽浑身解数,宁奉哲措置裕如,一步不愿踏入局中。 “这是两码事,你休得相提并论,我不会绕进去。” 穆蓉遥感无能为力,只得暴跳如雷。 “宁奉哲!” 宁奉哲掌握分寸,时机恰到好处,郑蒲莲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发生何事?” 宁奉哲眼泪,乍然崩溃。 “祖母,母亲欺负我……” 郑蒲莲一听,眸意涓涓,心疼不已。 “好孙儿,莫怕,快到祖母怀里,祖母护你。” 郑蒲莲来此,意料之内,穆蓉不觉惊讶。 婆母原就对她的行踪,格外上心,终日就想抓她把柄,肆意发难。 查看居处,她本意速战速决,谁知儿子拖拖拉拉,愣是拖到郑蒲莲现身,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运气。 怎就这么凑巧呢? 情势虽然不妙,穆蓉却不放弃辩白。 “母亲不可听他胡言乱语。” 郑蒲莲根本不给辩解机会,趾高气昂,一句质问。 “仗着我儿宠爱,你便不懂规矩,是?” 穆蓉内心几分挫败,垂头丧气而跪。 “儿媳穆蓉,恭请母亲福安。” 郑蒲莲骄易狂妄,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 “就这么跪着,好好反省。” 穆蓉委曲求全。 “是,儿媳遵命。” 宁奉哲肩膀簌簌,像在竭力饮泣吞声,悲貌戚容,我见犹怜。 “祖母不要罚跪我母,孙儿于心不忍。” 郑蒲莲深深怜惜,爱护孙儿在怀;转而面对穆蓉,立时换作严厉。 “看看我孙,多么通情达理。再瞧瞧你,对待婆母,忤逆不孝;对待儿子,倒打一耙。你有个儿媳的样子么?你配做他母亲么?” 穆蓉埋首低眉,恭敬以对。 “儿媳知错。” 郑蒲莲蹲下身子,与孙儿平齐,莞笑慈祥,柔言关心。 “乖孙说说,她如何欺负你?祖母给你做主,定不让你白受委屈。” 宁奉哲稍加思索,理清思绪,继而发问。 “祖母,苑处,是不是好地方?” 郑蒲莲眸覆一丝不解,一丝讶然。 “苑?” “何出此言?” 宁奉哲侃侃而谈,若有其事。 “母亲说,要把我发卖苑处,还说,是为好意。” “你瞧,她还将这院子,题名为苑,声声告知,苑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居处,让我放心过去。” “可我听着话意,不像好心,总觉得去后,会受很多欺负。” “母亲不承认,说我冤她,祖母请言,孙儿当真不懂事,冤屈母亲了吗?” 郑蒲莲听着听着,眸意显而易见,越发惊诧。 她按捺脾气,先行安抚孙儿。 “爱孙乖巧,哪有不懂事?别听她胡诌,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简单安抚话罢,她火急火燎,转向穆蓉,勃然大怒。 “你想银子想疯了?” “莫非嫌弃我家破落,苦着你这位穆二姑娘?” “何敢发卖我的爱孙?!” 穆蓉百口莫辩,气得头皮发麻。 “母亲明察,儿媳何有此意?” 郑蒲莲声势威猛,大发雷霆。 “说,你要把他发卖哪家花楼,能收多少好处,让他去做什么?” “此皆呈堂证供,你仔细说,今日,我不把你送去尹司台,就不姓郑!” 宁奉哲暗自一怔。 花楼? 是为何意? 第499章 咽下这口气 听她要动真格,穆蓉知道怕了。 “母亲切实误会,儿媳如何丧尽天良,亦不可能发卖儿子,他可是我十月怀胎,亲生的孩子呀。” “同为人母,请母亲试想,换作是你,你做得出这种事吗?” 郑蒲莲傲睨蔑笑,随口嘲讽。 “你是何许人也,怎配与我相较?” “我自是舍不得苛待爱子爱女,至于你,品性如何,我则难以定论。” “我只知道,我家爱孙,为人纯良,断断不会骗我。” 祖孙俩,都是一副气人嘴脸,穆蓉无可奈何,苦闷愁怨。 “既这样说,母亲心里已有是非对错,何必又说什么,难以定论?” 郑蒲莲盛气凌人,恣意训斥。 “我给你一分面子,你反倒驳我,穆二姑娘,好生孝顺啊。” 她颐指气使,一声令下。 “走,随我去一趟尹司台。” 穆蓉满心无助,唯愿老爷现身解救。 谁不知晓尹司丞郑大人,是郑蒲莲的三弟? 长姐有求,三弟岂有不应之理? 尹司台,决计去不得。 母亲瑟瑟发抖之状,被宁奉哲尽收眼底。 他一双小手,紧紧握着祖母手腕,不让离去。 “祖母,我怕,我们不去尹司台,好不好?” 郑蒲莲和顺浅笑,细致宽慰。 “爱孙没有犯错,无需惧怕。” “再者说,尹司台内,你舅祖父在呢,爱孙深知,三舅祖父最疼你了。” 宁奉哲低眉顺眼,楚楚可怜。 “孙儿所惧,不是三舅祖父,而是母亲。” “发卖世族子弟,母亲行事未遂,尹司台罚不责重。” “等到回府,母亲怨念深重,不敢冲着祖母而去,必然向我而来。祖母或能护得一时,如何时刻确保无虞?” “孙儿,恳求祖母,放过母亲。” 爱孙善良无邪,纯真美好,郑蒲莲越看越是喜爱。 “口述自私,唯见无私。” “何必托言其他,你就是舍不得母亲受苦,是也不是?” 宁奉哲做戏言行,惟妙惟肖,不掺一分矫揉造作。 “孙儿心思,祖母总能一眼洞穿。” “祖母目光敏锐,明见万里;不测之智,堪称高士。” “孙儿深感羡慕,祖母怎能做到这么目达耳通,诸事无所不知?” 穆蓉不敢言语,唯恐再被责难,听着这话,怒意填心,悄悄给他一个白眼。 拿我没办法,便拉着祖母,一起袒护外人,宁奉哲,你也就这点出息。 除了我这个含辛茹苦的母亲,情愿输给你,世上还有谁,能被你这小伎俩,算得一败涂地? 哼,我丹心高洁,忠不忘本,怎就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郑蒲莲并不在意穆蓉,一心放在爱孙身上。 “祖母活到哪般岁数、你才出世多少年,你我之智,自然有所差别。” “乖孙不用羡慕,等你到了这个岁数,也会像祖母一样聪明。” 瞧她得意忘形,宁奉哲暗自一笑。 “祖母智慧,孙儿终生无法企及。” 郑蒲莲宠溺而笑,轻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属你最是谦逊。” 她转眸,睨向穆蓉,笑容霎时冷却。 “家丑不可外扬,尹司台一行,我可以免去,然则,罚跪免不得。” 想着老爷宠爱多年,与她伉俪情深,穆蓉咽下这口气。 “是,听凭母亲处置。” 瞧她低声下气的模样,郑蒲莲反而心生嫌恶。 假意这般可怜,做给谁看? 看似深明大义,不就为了显得婆母狡恶? 单说这张妖媚面孔,能是什么贤妻良母? 终日研想无用之事,害得我儿宠妻无度,碌碌无为。 这种祸水女子,就该千刀万剐,世上无存! 想着想着,郑蒲莲目光,愈加痛恨。 “方才,你见而不拜,我便罚你,跪在这儿,练习叩拜大礼,直至明晨。” “可有异议?” 穆蓉恭顺卑微。 “儿媳惶恐,无有异议。” 内宅告捷,击败祸女,郑蒲莲惬意洋洋,心底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见她专注家斗,全然顾不上正事,宁奉哲浅浅提醒一句。 “祖母,那块匾额,就这么挂着吗?” 用来哄骗爱孙的东西,郑蒲莲自是憎厌,随即下令。 “来人,把匾额拆去,焚作灰烬。以后,本夫人不想看见家中,出现一个‘苑’字,否则,训诫责罚,绝不姑息!” 穆蓉心绪,万般无奈。 宁奉哲七窍玲珑,顺话提议。 “我想给这个院子,另题一名。” 郑蒲莲和颜悦色,百依百顺。 “乖孙文思泉涌,这是好事。” “叫祖母听听,你有何妙想?” 妹妹居处,宁奉哲早便想好名称。 “蓬莱居。” 话罢,他不忘礼貌询问。 “请问祖母,高见如何?” 郑蒲莲滔滔不绝表态,赞不容口。 “好听。乖孙取的名字,高雅而又顺耳,博学不失通俗,立意甚高。” “你降生前夜,祖母梦到蓬莱飞仙,至今还有感觉,你就是上天赐给祖母的仙子。” “蓬莱居之称,完美无缺,无可挑剔,比什么湘竹苑,好听多了。” 宁奉哲配合着,欣悦一笑。 “那这院子,自此定作蓬莱居。” 穆蓉咬着后槽牙,竭力忍耐。 郑蒲莲微微一怔,提出疑问。 “这么好听的名字,怎么不用在你的居处?” 宁奉哲低眸答言。 “孙儿居名,乃是圣上恩赐、母亲题写,怎可随意更改?” 他刻意强调“母亲题写”四字,同时唇际泛起一丝苦涩,不吝向祖母展现,内心的迫不得已,若非母亲请来恩赏,他本不愿意改称北堂居。 郑蒲莲隐隐有感,孙子站在她的一边,关爱之情,更是体贴入微。 “言之有理。” “那便寄托文思,于这院落。祖母让人精雕细琢白玉为匾,呼应你的蓬莱飞仙之意,可好?” 目的达成,宁奉哲由衷而喜。 “多谢祖母。” 郑蒲莲和蔼可亲,牵起爱孙小手。 “走,随祖母,去选一块好玉。” 宁奉哲不着痕迹,引导一问。 “玉石是否昂贵?” 郑蒲莲后知后觉,存银不多,随即眸落,定睛穆蓉。 “所需玉石,由你孝敬婆母,你没有意见?” 儿子要做母亲的主,还要掏空她的腰包,穆蓉捂着发痛的心口,快被这个孩子气晕。 “孝顺母亲,理所应当,儿媳同意。” 就这样,宁云溪的住处,定名蓬莱居。 第500章 错在哪儿 宁奉哲回居,询问文嘉,花楼,是为何物? 文嘉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从没听过此物。 他们多方打探,少者幼者俱是不知,长者老者皆是隐讳,像是极难启齿,更有甚者,教诲他们,小童不许打听这种事。 于是,宁奉哲换让年长奴者,出门探听。 年长奴者们,仿佛清楚其意。要么故作不懂,就像长者老者,避不敢言;要么百般推脱,不肯从命。 如是几日过去,宁奉哲一无收获,还是不懂花楼之意。 一日,宁奉哲外出而归,文嘉着急忙慌跑来,忧心如焚禀报。 “公子,大事不妙,公爷派人过来,把三姑娘抱走了!” 宁奉哲惊惶失色,连连发问。 “什么?” “抱去何处?” “贤仪居,还是彦息居?” 文嘉深感内疚,急得直哭。 “奴才不知。唯见他们,借口锦被脏湿,非要先给三姑娘更衣,再行抱走。” “公爷派来奴者,都是男子啊,说是三姑娘还小,无需避忌,粗手笨脚,惹得三姑娘痛哭流涕,奴才瞧着,尤是心疼。” “请公子恕罪,奴才无用,保护不得三姑娘,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恶行。” 宁奉哲简单安抚一句。 “非是你错,不必自责。” 他稍作思量,很快有了结论。 “父亲甚少过问溪儿之事,突然派人过来,定是听取母亲之言,故意为难溪儿。” 分析罢,他立马做出决定。 “我去找他。” 等不及备轿,宁奉哲一路狂奔,来到彦息居。 “恭请父亲福安。” 料到他会找来,宁寒望肃坐饮茶,并不惊奇。 “你来了,坐。” 没等坐下,宁奉哲迫不及待而问。 “请问父亲,溪儿呢?” 宁寒望诉知道理,不予作答。 “溪儿,或可待在彦息居,由我抚养;或可宿在贤仪居,由夫人抚养。” “你仅可关心,不可越权。” “这点规矩,你都不懂么?” 宁奉哲愁眉不展,以理反驳。 “孩儿懂得,但请父亲理解,孩儿舍不得与妹妹分离,唯愿时刻待在一起,以抒兄妹亲情。” “父亲就算想要接走,也应告知孩儿一声,不该直接抢人,更不该纵容奴者,为溪儿更衣,他们可都是男子啊。” 宁寒望放下茶杯,悠悠来了一句。 “你不也是男子么?” 宁奉哲被问得莫名其妙。 “孩儿是也,父亲何意?” 宁寒望板着脸,威严赫赫,熯天炽地。 “我听说,溪儿平日更衣,都是你亲自照顾。” “是你先行表意,她不避忌男女有别。” “我这么做,只想让你感受一下,自己错在哪儿。” 顷刻间,宁奉哲暴跳如雷,怒意犹胜火光烛天,呼啸仿若海沸江翻。 “溪儿贴身之物,孩儿从未碰过;照料更衣,纯属无中生有!” “此为谣言,父亲岂能轻信?!” “是不是母亲,张口胡说?!” 宁寒望深爱妻子,并不相疑。 “确是你母亲诉知,且是她亲眼所见。” “她一向贤良,不会骗我,既说亲眼所见,便是事实如此。” “倒是你,越权抚养这么多日,还瞒着我,大有可能欺弄父亲。” 他双眸深邃,面色极其凝重。 “奉哲,父亲待你不薄,你何忍这样对我?可知你越权抚养,一旦传出家门,外头的人,将会如何笑话我?” “宁国公府,被安在城门边上,差一点就要离开盛京,我们几乎可以称作京郊人士。值此宁族困难之际,我这个一家之主,居然活得不如儿子,再加上穆家分外宠你,不免叫人猜测,穆族做主宁国公府。” “夫人贤德,倾其所有,全我脸面,不使他们胡乱揣测,结果,被你毁于一旦!” “你顽劣任性,肆意妄为,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宁奉哲调整气息,尽量平复心情,听着这些话,不由再次怒形于色。 “也就是说,你只为自己脸面,便就欺负溪儿?” 儿子这话,听似毫不在意父亲颜面,宁寒望顿时火冒三丈。 “我收留她,养着她,我不忍责罚爱子,欺负她一下,出口恶气,怎么了?!” 恶者反倒忿忿不平,宁奉哲怒极反笑。 “没怎么,父亲英明,但愿不要后悔。” 宁寒望一瞬落回平静,唯余几分严厉遽色。 “我做的事,从来不会后悔。” 宁奉哲黑着一张小脸,离开座位,恭敬行礼。 “好,孩儿告退。” 退出彦息居,他便径直,往宁府正门走去,随意留给管家一个假的去处,自雇一辆马车,隐迹去往佟府,求见佟信臻。 他们彼此不熟,这是正式初见,佟信臻不明来意,一番思索之后,允准一见。 “宁大公子,有何贵干?” 宁奉哲一脸乖巧,双手呈上礼物。 “奉母亲之命,我来送上贺礼,恭祝佟大人高升督护相一职。” 瞧他天真之貌,佟信臻慈和一笑。 “宁大公子孝顺美誉,名不虚传,小小年纪竟能独当一面,代母亲前来送礼。这般觉悟,这般胆识,在你这个年纪,甚为难得。若我以后有幸,也能得你这样一位麒麟孩儿,生平愿足,殒而无憾也。” 他神态一转,蕴起几分狐疑。 “怪矣,我与宁族来往不多,宁夫人怎会想起,给我送礼?” “她有没有其他话,托你诉与?” 宁奉哲淳然微笑,老老实实传话。 “母亲让我禀知,薄礼之中,附上一封信,请佟大人赏脸阅看。” 佟信臻发出一声疑问。 “信?” 他沉吟片刻,礼貌回应。 “好,我知道了,这便拜读,改日登门回礼。” 宁奉哲速战速决,行告退礼。 “多谢佟大人。” 目送宁奉哲离去,佟信臻打开礼盒,拆开信封一瞧。 想是,宁族有意,与佟族合作? 正思朝局,便见信上,书写一句情诗:望云赏月牵梦萦,凤萧玉壶哀孤零。 佟信臻一阵诧异。 “嗯?” 落目礼物,正是一对短箫,一盏冰壶。 佟信臻心头一震,难以置信。 她,居然倾慕于我? 穆二姑娘,情韵妖娆,十几年前便已闻名盛京,引得一众男子争来斗去,豪掷千金,非她不娶。 我资质平庸,丝毫不敢妄想,却非全无妄念。 她,当真属意我吗? 第501章 为父亲送行 佟信臻伪造书信,假作宁寒望与星梁之臣,私下往来的证据,悄悄上禀顾孟祯。 几日工夫,事态愈发严重,尽管宁寒望,想尽办法证明清白,依旧不能打消顾孟祯的疑虑。 宁云溪满月,正是一个举家欢庆的日子,宁寒望却被贬谪通柔县,即日离京,不得逗留。宁族旁支,多受牵连,几乎无一幸免。 宁寒望狼狈不堪,走出城门,没走多远,便听身后一声高呼:“父亲!” 辨得声音之人,宁寒望回身去看,果然,是大儿子跑来送行。 “奉哲慢些,别摔着。” 宁奉哲心急如火,踉踉跄跄跑到父亲面前。 “孩儿宁奉哲,恭请父亲福安。” 深怕爱子摔倒,宁寒望及时一扶。 “快快平身。” 确认爱子站稳,他悉心教诲规矩。 “奉哲行礼有误。为父已被削爵,贬为从九品命夫,谪居通柔县。区区末流,你不能恭请福安,至多只能礼敬安好。” 宁奉哲恭顺一应,复行一礼。 “是,孩儿知错,这便改正。” “父亲安好。” 宁寒望怜惜爱子,再次伸手去扶。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 “你怎么独自跑来,莫非忘记皇上有旨,不许宁、穆两家相送?” 宁奉哲摸了一下自己额头,弱弱作答。 “孩儿磕破脑袋,恳求皇上恩旨,允准孩儿,为父亲送行。” 宁寒望这才发现伤处,惊愕之际,心疼歉疚,交织席卷而来。 “好孩子,何苦如此?” 他蹲下身子,与之平齐,隔着纱布,轻柔抚慰儿子伤痛。 “前些日,我误解你,或有欺瞒之举,还以为你会生气。没想到,你非但不计较,反而为我受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孝顺至此,愚父当真羞愧无地,只得腆颜,求你原谅。” 宁奉哲目若初雪,纯粹几分不谙世事的无瑕。 “父亲言重,孩儿受不起。” 他有意无意,开始引话。 “孩儿有问,请父亲解疑。” 宁寒望沉浸感动,脉脉动容。 “好孩子,你说。” 宁奉哲惑然提问。 “臻郎,是为何人?” 称呼有些特殊,宁寒望微微一丝讶异。 “臻郎?” “你听何人提及?” 宁奉哲瞳色简单,澄澈清莹。 “是母亲。” “前几日,听闻父亲出事之时,母亲正与孩儿叙话。” “那日,她便断言,伪造书信,定是臻郎所为。” “孩儿救父心切,当即就问,臻郎是谁?母亲不答。” “请问父亲,臻郎到底是谁?孩儿请穆家人筹谋,对付那个臻郎,可以救你回京吗?” 依据他的描述,宁寒望有所推想。 “难道是,督护相佟大人?” 宁奉哲顺理成章,给予肯定。 “母亲私下,常常提起此人。” 宁寒望眸色一黯,心乱如麻。 “那便是了。” 他暗自咬牙,忍下情伤之痛。 “原来夫人她……” 宁奉哲矜情作态。 “知晓其人便好,父亲稍等,孩儿这就赶去穆府,恳请他们出手相救。” 宁寒望连忙拦住儿子。 “奉哲,慢。” 宁奉哲依言止步,转身恭立。 “父亲有何吩咐?” 宁寒望眼底,深埋一片阴霾。 “穆族,不会救我。” 宁奉哲怀抱希望,纯真无邪。 “父亲宽心,孩儿一定全力以赴,乞求他们。” 宁寒望轻轻摇头,柔声嘱咐。 “切莫因我,得罪穆家人。” 宁奉哲一脸迷茫。 “何出此言?” 宁寒望耐心以对,继续嘱咐。 “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 “臻郎二字,以后不得再提,特别是在穆家人面前,记住了吗?” 与父亲对视,宁奉哲眸意切切,依依难分。 “孩儿谨记。可是,为什么呢?” 与儿子对眸,宁寒望百感交集,眷恋不舍。 “长大以后,你自明白,而今,诸事莫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宁奉哲闻言,痛心切骨。 “孩儿真若无所作为,父亲恐怕回京无望。” 宁寒望哄劝承诺,温言安抚。 “如何舍得留下你和枫儿,孤单在府?父亲自有办法。” “你相信我,饱食衣暖,安心度日,乖乖等我回来,可好?” 宁奉哲情绪,稍得平静。 “父亲向来足智多谋,孩儿相信。” 宁寒望欣慰一笑。 “嗯,奉哲真懂事。” 他微微顿言,继而请求。 “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宁奉哲垂眸,以示惶恐。 “听凭父亲吩咐。” 宁寒望不慌不忙,坦言深埋心底的密事。 “我不在的日子,请你常去南郊,绮怀轩,帮我照顾一位女娘。” “她闺名柳烟,是我在月盛边境,偶然救下的女子。她刚与生身爹娘重逢,我怕他们相处不睦,恐她深受委屈。你与人为善,又明事理,有你从中调和,为父便可放心无虑。” 说完,他着重强调。 “切记,不要让你母亲知晓。” 宁奉哲表面保持谦恭,暗自不屑一笑。 “这位柳女娘,与父亲是什么关系,孩儿应当如何敬称?” 宁寒望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究竟是何关系,只答后者。 “你就称作,柳姨母。” 确认敬称,等同确认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宁奉哲唇际,迅速掠过一分鄙夷。 “是。” 宁寒望披心相付,继续坦言。 “彦息居卧房,备着一箱银两,钥匙就藏在衣柜暗格里。你看着情况,不时给她送去一些银子,若她不收,你便自己留用。” 一听有银子,宁奉哲眼前一亮。 溪儿日后吃食,多了一份着落。 “孩儿遵命。” 这时的儿子,在宁寒望看来,就像冬日霜雪之后,第一缕阳光,格外温暖人心。 “多谢你。” 宁奉哲扬手,理顺宁寒望被风拂乱的头发,为他抹去一丝落魄。 “父亲吩咐,孩儿照做便是。你我父子,何需这么客气?” 宁寒望感动欲哭。 “嗯,奉哲真乖。” 觉察自己呼之欲出的眼泪,他连忙道别,不愿在儿子面前,表现软弱。 “我该走了。” “天色不早,你不宜离家太久,快些回府去。回去路上当心,以后出门,记得带上随从奴者。” 宁奉哲假意潸然,泣泪痛别。 “是。” “孩儿,拜送父亲。” 第502章 错信陌生人 送别宁寒望,宁奉哲志得意满,回到宁国公府。 刚一进门,便听下人禀报,说是夫人传见。 母亲传见,宁奉哲早有料想,并不慌乱,随手拆去纱布,不再伪装受伤,举步走进贤仪居。 穆族势大,再加上佟信臻有意保护,穆蓉从一品命妇之位,尊荣未改,因此,宁奉哲行礼,一如平常。 “恭请母亲福安。” 穆蓉没有允准平身,怒气冲冲,抓起一团纸,用力向他丢了过去。 “你自己看看,干的什么好事?!” 宁奉哲低眸,掩去眸底一抹轻慢。 不想便知情况,佟信臻登门回礼,他们已经叙过话了。 呵,这佟信臻,真够心急,宁寒望还没走远,他便火烧火燎找来,一刻按捺不住。 宁奉哲擒纵自如,盈起一汪无辜。 “母亲这是何意?” “孩儿做错什么?” 问罢,他捡起掉落在地的纸团,打开一瞧。 果不其然,就是他仿照母亲字迹,写的那封情信。 “这诗,句意奇怪,孩儿看不懂。” “母亲何故气恼?” 穆蓉瞳仁翻涌怒意,雷霆万钧。 “你亲自送去佟府的东西,却说看不懂,谁信?” 宁奉哲无辜之容,清泉不杂,仿佛污浊过错,全然与他无关。 “孩儿确实去过佟府,代人送礼,只见一个礼盒,不知盒中有信。” “那盒有些沉重,孩儿以为,装着什么贵重之物,结果,只有一封信?” 穆蓉双拳怫郁,重重砸在茶几之上,几声巨响,震慑人心。 “代人送礼?” “你究竟代替何人送礼?为何欺言说是,代我送礼?!” 宁奉哲做出惊吓之状,使得脱口而出之语,更多一些真意。 “这是周姨母教我。她说,只要这么做,我们就能交好督护相,父亲和母亲皆能平步青云。” 捕捉关键之处,穆蓉怒颜顿收,不解一怔。 “什么周姨母?” “你何时有位周姨母?” 宁奉哲也是一怔。 “母亲不认得吗?她说,她是你的故交好友。” 穆蓉疑云满腹。 “她叫什么名字?” 宁奉哲坦然答言,一字一句,听之无妄,真实不虚。 “孩儿不知。她只介绍,自己姓周,让我称呼周姨母,说是,曾与母亲互为闺中密友。” 穆蓉速即相信,反作解释。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姓周的。” 想着儿子受骗,她面色呈现几分焦急。 “你这孩子,怎么不问清楚,随意听着别人使唤?” 宁奉哲俨然一副受害模样,可怜巴巴,委屈戚戚。 “她好意,帮助我们家,我心想,应该不是坏人。” “请母亲宽恕,孩儿实在希望父亲母亲扶摇直上,朝思暮想,梦寐以求。” 穆蓉没了脾气,语气尽是无奈。 “你这点岁数,哪来这般功利?” 宁奉哲娓娓道来,诉说心事,阐明夙愿。 “祖母有言,父亲继承爵位之后,碌碌无为,都怪母亲拖累。孩儿想着,如果真能平步青云,祖母自然愿意握手言欢,不再交恶母亲。” “母亲有所不知,你们争斗不休,祖母无意间总有迫使,非要孩儿选择她,舍弃你。孩儿看得出来,母亲为了父亲,一直忍气吞声,所以孩儿顺意,也尽量向着祖母。” “可是,讨好祖母,难免伤害母亲。孩儿终日痛苦,左右为难,与其说是,希望父母扶摇直上,不如直言,诚愿家宅和睦。” “我愚以为,送礼过去,就能解决所有麻烦,从没想过,母亲会为此动怒……” 话至此处,他泣不成声,没了言语。 背后原因,竟是如此,穆蓉神情,凝滞一道错愕。 想着长辈争斗,害得儿子孩童年岁、郁郁寡欢,她内疚自责,再也提不起一分怒意,快步走去,紧紧拥他入怀。 “奉哲莫哭,都怨母亲不好,冲动失智,着急出嫁,错选宁国公府。”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安慰罢,她阐述动怒原因。 “你父遭贬,母亲误解,是你故意设计陷害,方才大怒。仔细想来,我甚可笑,你一个涉世未深的稚童,哪里懂得这些?是那个姓周的,算计我们宁府。” “我料,她大约是冲老爷而来,极有可能,随着老爷,去了通柔县。” “奉哲乖,母亲这就派人去查,抓住幕后之人,就有办法,接你父亲回京。” 穆蓉的人,查实真相、来回盛京,不过几日工夫,可谓神速。 怎料,宁寒望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已经接迎潘香茹,同住他的居处,双进双出,如胶似漆。 穆蓉得知“真相”,苦笑连连。 这位假称“周姨母”的人,就是潘香茹。 宁寒望与潘香茹,一同谋划此计,就为结伴温柔之乡,防备穆蓉打扰。 待到潘香茹有孕,安然生下孩子,宁寒望另作谋计,恢复爵位,回到盛京,自然而然,带回潘香茹,给她一个名分。 水芷转达禀告,无一错漏。 “探子来报,便是如此。” “到时,诸事尘埃落定,夫人只能吃哑巴亏,同意潘氏抬作姨娘。” 穆蓉身心俱疲,难以承受。 “何止?我还要心怀愧疚,因为是我儿子,错信陌生人,导致老爷被贬;还要心怀感激,恩谢老爷不予计较,饶过奉哲愚行,高高兴兴迎潘氏入府。” “呵,此二人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妙,我自愧弗如。” 说着说着,怒气愈盛,她悲愤填膺,骤然掀翻桌子。 “谋算我便罢,岂敢算计我的爱子?潘氏,欺人太甚!” 水芷惊惶在心,不敢失态。 “奴婢拙见,夫人应当速速前往通柔县,把老爷留在身边。” 穆蓉切齿拊心,向隅而泣,背影萧萧落寞,语调哀哀寂寥。 “他执意舍弃,我挽留做甚?” “我可以扬长而去,与潘氏争个高低,然则,奉哲和枫儿如何安置,家父家母怎得侍奉,穆家人需要我时,何以相助?” “我离不得盛京。” 水芷俯身蹲下,小心翼翼,收拾摔碎的茶具。 “那,夫人打算怎么办?” 穆蓉心烦意乱,走向书案。 “还能怎么办?” “我写封信,你隐迹送去佟府,亲手交给督护相佟大人,或许,他会知道如何是好。” 第503章 宁寒望归京 光阴如驹,岁月如梭,宁寒望平冤归京。 宁奉哲游计其中,适时放出消息,让宁寒望知晓,柳烟即将嫁给他人。 宁寒望闻讯,毫不犹豫放下潘香茹,不辞而别离开通柔县,马不停蹄赶往盛京。 他本想兑现承诺,以义兄身份,送烟儿出嫁,没想到烟儿突然示爱,甘愿为妾。 年方二十的俏娘儿,比他年轻十余岁,叫他如何抵御得住?坠入温柔乡,便再也想不起潘香茹。 穆蓉精致妆扮,掩盖产后虚弱,神采焕发,迎接宁寒望回家,岂料,撞见他与柳烟,正在宁府门前,互诉衷肠。 她见过潘氏的画像,不长这般模样。 呵,又是一个新女子么? 宁寒望,你可真有本事。 穆蓉咬着后槽牙,强作微笑,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 她先打招呼,而后看向柳烟。 “这位贵人是?” 柳烟爱慕日久,自然认得公爷妻子,随即行礼。 “小女子柳烟,恭请宁夫人福安。” “一介民女,幸会夫人尊颜,望请不弃。” 穆蓉客客气气,不见一分失仪。 “柳女娘过谦。” “想是老爷贵客,敬请入府叙谈。” 柳烟询问目光,投向宁寒望。 宁寒望会意,轻声嘱咐。 “你去客房等我。” 听着语气,像是熟识,穆蓉深感背弃之痛,笑容越发木然。 较之穆蓉,柳烟娇笑,绚烂动人。 “是,多谢公爷,多谢夫人。” 宁寒望莞尔笑着,目送柳烟离去,转眸穆蓉,立时换作一脸严正。 “你随我来。” 穆蓉心境不爽,硬生生做出笑脸。 “老爷先请。” 夫妻俩并肩而走,一同来到彦息居,左右安坐。 穆蓉镇定自若饮茶,漫不经心发问。 “老爷,早便认识柳女娘?” 宁寒望一声嗤笑,蔑然反问。 “你不也是么?” 穆蓉有些反应不及。 “妾身与她,今日初见。” 宁寒望毫不留情拆穿。 “夫人何必装傻?我说的不是烟儿,而是佟大人。” 穆蓉心头一震。 “什么佟大人?” 宁寒望含着几分醋意,奚落嘲讽。 “夫人这般装模作样,好没意思,既然早与佟信臻两情相悦,当初为何选择嫁给我?” 穆蓉嘴硬不认,急切追问,是谁告密。 “妾身听不懂这些话,老爷究竟听谁胡说?” 送别时的温暖,记忆犹新,爱子孝顺,宁寒望自然不忍供他出来。 “无人告知,你所作所为,我一目了然。” 穆蓉底气凛然,矢口否认。 “妾身无所作为,老爷谈何一目了然?” 宁寒望不付一丝信任。 “夫人很喜欢把我当成傻子,愚弄玩闹么?” 穆蓉一边谋想对策,一边分析起来。 “老爷远在他乡,不知京中情况,定是有人编造污蔑,故意惹得老爷猜忌。” “你不肯道出其人,妾身略能猜到一二。” “是方仁舒?” “方族布局朝堂,方仁舒布施诡计,引老爷疑我,或许只是其中一环。不管是谁告知,妾身料定,都是方仁舒幕后纵使。” “请老爷明察,妾身压根不认识什么佟信臻,不过,倒是听说,方仁舒寄情于他。” “方仁舒怀着身孕,现身月盛星梁大战,携众臣百官,迎回帝瑾王。此事众所周知,天下芸芸,无不好奇,她到底怀着谁的孩子。” “几个月前,盛京发生一件大事,想必老爷有所耳闻。方仁舒毫无预兆宣示,失踪不见的女儿,生父正是佟信臻。即便如此,佟大人也没有公示一句,愿意娶她。” “由此可想,她求爱之路,何其艰难。估计,打从有孕开始,佟大人不思娶她,她便开始假想情敌。妾身不幸,无故被她结怨,老爷不在盛京的日子,妾身总被欺负,陪着孩子们,步履维艰,过得十分不易。” 宁寒望眉心微动,穆蓉乘胜追击。 “恰如老爷所言,妾身亦是想问,他至今未婚,如果早就两情相悦,妾身何不直接嫁给他?难道,就是为了这时,令老爷不快,故意激起夫妻矛盾?” “老爷实有误会,妾身哪得这般清闲无趣?” “儿子都生两个了,还不能证明妾身真心吗?难不成,你那两个爱子,都是佟大人之后?你仔细瞧瞧,他们长得像吗?” 穆蓉巧言如流,辩解许久,终于说动宁寒望。 生下薇儿,还未出月,穆蓉疲惫不堪,话罢便就借口离开。 宁奉哲紧随其后,求见而来。 “孩儿宁奉哲,恭请父亲福安。” 面对爱子,宁寒望万分温柔。 “我不是提前让人传话,你们不必迎接,只管忙完自己的事,晚饭再行团聚?” “莫非下人,没有禀知于你?” 宁奉哲天真如故,不掺一点杂质。 “下人无有疏忽,是孩儿思念太甚,特向先生告假一个时辰,回府拜见问安。” 见他不改孝心,仍旧暖心备至,宁寒望不自觉地,欣慰而笑,张开双臂,示意儿子投入怀抱。 “乖孩子,来。” 宁奉哲依言起身,顺意走去。 “是。” 宁寒望周身打量儿子一眼,满意点头。 “嗯,奉哲长高了。” 他小心翼翼抱起儿子,一如从前,让儿子坐在他的腿上。 “也变重了,极好。” 宁奉哲学着其他孩子,语调微带几分撒娇。 “孩儿长大,自然长高增重,以后,父亲尽可安心落意,我可以保护你了。” 宁寒望被他逗笑,几分欣喜,几分无奈。 “说什么傻话?你还早着呢。” 父子情深,铺垫完毕,宁奉哲说起正事。 “孩儿特意前来,一为思念,二为禀告一件要事。” 宁寒望抱着儿子,分外幸福。 “你说,爹爹洗耳恭听。” 宁奉哲言辞真诚,令人如沐春风。 “去年送别,所谓‘臻郎’之言,其实,不是母亲说的。” “太卿方大人教我,只要说完那些话,父亲就能安然无事。孩儿年幼无知,不幸中计,而后细想,方觉不妙,父亲或会因此误解母亲,是故,孩儿急着回来解释清楚。” 宁寒望瞠目讶异。 “真是她教你的?” 宁奉哲点点头。 “千真万确,孩儿不敢欺瞒。” 宁寒望疑心,荡然无存,唯是后悔不已。 “哎呀,险些错怪夫人,我去道歉。” 宁奉哲叫住他。 “父亲请慢。孩儿听说,柳姨母等在客房,父亲不去找她吗?” 宁寒望满怀愧疚,一心夫人,无意其他。 “不急安置,由她等着。” 瞧着宁寒望步履匆匆而走,宁奉哲轻藐一笑。 一场宠妾灭妻之局,就此开始…… 第504章 抬作姨娘 月光如银,洒落窗台,衬得柳烟孤独等待之状,尤显忧伤。 她就这样,一直等到午夜,仍旧不见公爷身影。 他在忙什么? 为何迟迟不来? 是否将她遗忘? 分离许久,难道他不想她吗? 思虑之间,柳烟几近泣泪,忽而听得一声“柳姨母”,她才平静下来。 “奉哲?” “你怎么来了?夜已深沉,你还没睡?” 宁奉哲揉揉双眼,面带疲倦,推门走进客房。 “我做噩梦吓醒,一个人待着害怕,便想柳姨母陪着。” 见他披头散发,裹着一件外衣,穿戴略有不整,柳烟几步走去,为他整理仪表。 “奉哲乖,别怕,有柳姨母在,噩梦中物,绝对不敢近身。” 宁奉哲眸意慵懒,承载些许困倦,语调似梦非梦,就像婴孩呀呀之声。 “莫非,将自己比作辟邪仙?” “传闻辟邪仙,凶神恶煞,面目足以驱魔。” “柳姨母天生丽质,何以辟邪?这个比喻,不甚恰当。” 瞧他可人模样,柳烟愉心而笑。 “属你嘴甜。” 宁奉哲努了努嘴,撒娇着否认。 “实话实说,不是嘴甜。” 柳烟附和应声,引他一起落座。 “好好好,宁大公子说什么都对。” “我听说,贤仪居,离北堂居很近,你为何舍近求远,过来找我?” 宁奉哲做起表情,惟妙惟肖,时而欢喜,时而嫌恶,看似真诚无虚。 “柳姨母年轻貌美,贤德善良,我与你话语投机;她又老又丑,虚伪险恶,我不喜欢她。” 话至此处,他顺势说趣。 “不过,说到辟邪,她倒合适。” 柳烟忍俊不禁,掩唇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休得胡说八道。” “身为人子,不可这样诋毁母亲。” 宁奉哲再次否认。 “实话实说,不是诋毁。” 联络感情,恰到好处,他导向正事。 “对了,我父亲呢?我想,我们三人作伴,一同赏月,忘却噩梦。” 提起这事,柳烟便是失落。 “公爷,不在我这儿。” 宁奉哲迷茫单知,发出一阵疑惑。 “嗯?” “他分明说过,哄好夫人,便来陪你。我再三禀言,不可忘怀,他应该记挂心上,不会失约。” 柳烟错愕之间,染绪一抹心痛。 “哄好夫人?” “公爷真是这么说的?” 宁奉哲点点头,叙述事实,更显真挚。 “对呀。他们好像吵架,父亲后悔知错,迫不及待便要赶去道歉,就连一开始定好的共聚晚饭,也被取消。我还以为,父亲安置柳姨母,故而,暂放团聚大事,没想到,他居然不在此处。” 叙罢,他不忘站在柳烟一边,愤愤不平。 “哼,父亲轻视柳姨母,说话不算数,明日一早给他请安,我定要兴师问罪。” 柳烟毫无疑心,反作劝告。 “你莫为我,见罪父亲。” 她眼眸低垂,倦意深深,尽被绵绵苦涩取代。 “公爷夫妻,大约很是恩爱,或许,我不该来。” 烛映眸光,熠熠生辉,宁奉哲宽慰之态,尤其纯真。 “我不知他们,只知柳姨母同我一见如故,相识将近一年,很是疼惜我,给我买玩具,为我添置衣裳,赠以银两,供我花销。恩深义重,我无以为报。” “柳姨母,我想与你做一家人,你什么时候入府呀?” 柳烟徐徐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暖心之感,款款沁出她的眼角。 “我也想,与你一家,可是公爷……” 宁奉哲拍拍自己心口,假意许诺。 “父亲那边,我来劝说。” 他没有停歇,迅速推进下一步。 “柳姨母,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喝,好不好?” 有他陪伴,柳烟不觉孤单,心境转好,浅浅一笑。 “好。” 她倒水递去,目意欣然,始终注视着他,关爱照拂,如同亲子。 “慢些喝,别呛着。” 宁奉哲接过杯子,喝了几口。 “是,多谢柳姨母。” 嘴角忽现绯色,霎时间,一阵鲜红,突破宁奉哲的雾唇,冲落在地。 柳烟惊吓猝然,立时站了起来。 “奉哲,你怎么了?这水……” 她反应迅速,找回一丝冷静。 “府上郎中,在哪间客房?” 宁奉哲捂着肚子,回话无力,一脸痛苦。 “就在……对面不远……” 柳烟不假思索,便下决定。 “好,你指路,我背你去。” 对面客房的郎中,正是陈湖。 陈湖把脉过后,告知柳烟,大公子刚刚用过的饮食中,掺有害人之物,还好送医及时,不然,性命堪忧。 奉哲睡醒不久,只喝过那杯茶水。 柳烟惊觉不对,请陈大夫帮忙照顾奉哲,她则回屋查看。 果然,茶具换新,赤色痕迹已被抹除。 柳烟心神惶惶,有些后怕。 若非奉哲意外到来,长夜漫漫,我极有可能饮用茶水。 独自在此,又不清楚府上郎中所在,我一旦出事,后果可想而知。 宁夫人,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实在介意,赶走便罢,何至这般心狠? 如此想来,公爷似乎,并不宠爱她,今晚,大有可能是她用计,强留公爷。 思绪至此,柳烟萌生一个念头。 她既作恶在先,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转天一早,柳烟借由身子抱恙,顺利诱来宁寒望,成其好事,被他抬作姨娘。 穆蓉明知她的心思,善待成全,没有打扰。 贤良之举,突如其来,打得柳烟猝不及防,不由得开始怀疑,昨晚的茶水,或许不是夫人动的手脚。 宁寒望安排柳烟,住进忘忧居。 穆蓉亲自过来慰问,根据她所述病情,送来对症汤药。甚至,体贴入微,附上各种止痛药丸,深怕柳烟遭受一点苦楚。 眼见夫人如此周到,不似虚情假意,柳烟坦白昨晚之事,与她探讨,究竟何人动手。 穆蓉自然不会怀疑爱子,略略一想,很快有了结论。 “难道是,潘氏?” 柳烟一脸迷惘。 “潘氏是谁?” 穆蓉简单介绍其人,另作强调,此为秘密,不可诉知第三人知晓。 柳烟听罢,顿时恍然。 “此女用心不良,明显是想引起你我之争,她坐收渔翁之利呀。” 穆蓉深表赞同。 “柳妹妹言之有理。” 柳烟与她握手言和。 “夫人,妾身有错,实在对不住你。” “你们夫妻恩爱,妾身本不该横加进来。” 穆蓉笑容可掬,雍容大度。 “柳妹妹被人算计,身不由己,我完全可以理解。” “既来之,则安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自当和睦共处。” 柳烟赤心相待,拳拳信服。 “妾身卑微,多谢夫人收留。” 第505章 你胡说什么 溪流淙淙,斑斓午后火赫,柔韵骄阳唯美。 宁奉哲哄着妹妹安睡,为她盖好锦被,走出里屋,轻轻关上房门。 文嘉面带忧愁,跟随公子,行至外屋。 “三姑娘渐渐长大,花销越来越多,这一年,皇上赏赐用尽,柳姨娘赠银亦是无存。如是下去,三姑娘怕要食不果腹。” “公子该往贤仪居,向夫人多要一份月例了?” 提到穆蓉,宁奉哲哄睡妹妹余下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 “这一年,我要过多少次?她非是不给溪儿,只愿供给我的月例。” 文嘉抱着一丝念想,认真建议。 “先前,公子还有存银,是故,夫人并不担忧。而今,公子一身清白,夫人或会松口。” 宁奉哲洞穿人心,雾唇扯起一道鄙薄弧度。 “呵,松口,绝无可能。” “她就是想着,一个铜板也不花费,养女自力更生长大,然后为她所用,心甘情愿沦为赚取金银的棋子。” 碰上这样的养母,文嘉不禁心疼三姑娘的处境。 “婴孩如何自力更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奴才失敬一言,夫人所想,太过荒谬。” 宁奉哲目光及远,于午后炎阳之下,埋绪一片晦暗。 “随她如何妄想,我自有办法应对。” 文嘉惑问。 “公子有何妙思?” 是时候,继续布局宠妾灭妻,宁奉哲提笔,一挥而就,书写计策。 “稍后,库房分配柳烟的月例,你按着这个方法,悄悄拦下一半。” 文嘉双手接过纸张,仔细阅看内容,微笑一应。 “是。” 柳烟正在孕中,忘忧居的人,专注伺候主子,深怕贵子有什么闪失,一时之间,无人发现柳烟的月例有问题。 就这样,过去月余,柳烟胃口大开,想要另外加餐,才发觉月例银数不多。 宁寒望听说这事,立刻派人查实,没多久,水落石出。 宁奉哲依令,至彦息居。 “恭请父亲福安。” 宁寒望正襟危坐,面容严肃。 “为父有问,望你诚实回答。” 宁奉哲恭顺一应。 “谨遵父亲之命,孩儿必定知无不言。” 唯恐冤屈爱子,宁寒望按捺怒意,努力挤出一点温柔。 “你为何悄悄拿走柳姨娘的月例?” 宁奉哲郑重其事作答,态度极其坦诚。 “回话父亲,是母亲让我拿的。” “我去向她,求要月例,母亲只给孩儿一份,另有说明,溪儿那份,由柳姨娘供给,我只管去拿就行,她已经打过招呼。” 宁寒望片刻不思,直接选择相信。 “好,我知道了。” 他转而吩咐下人。 “请夫人过来。” 下人领命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穆蓉依言来到。 宁奉哲毕恭毕敬行礼,一如寻常。 “恭请母亲福安。” 穆蓉不知发生何事,神态自若,示意平身,继而,坐于老爷身旁。 “奉哲为何在此?今日老爷问学,怎么提前了呢?” 瞧她一脸伪饰,较之儿子,简直天差地别,宁寒望满腹狐疑。 “非是问学。” “请问夫人,为何教唆奉哲,悄拿烟儿月例?可知烟儿,因你无故针对,差点动了胎气?”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拆穿,烟儿什么都不知道。” “为夫,给你留着面子,希望夫人,老实答复于我。” 穆蓉一头雾水。 “什么悄拿月例?根本就是虚妄之事。” “老爷听谁瞎说?” 宁奉哲瞳仁,布满震惊不解。 “孩儿不是瞎说,母亲这是何意?” 穆蓉更是震惊。 “是你说的?” 宁奉哲大大方方承认。 “是。” 穆蓉气得说不出话。 “你……你……唉。” 宁寒望不掩怒容,开始质问。 “奉哲毫不隐瞒,慨然直言,可见率真乖巧。” “夫人反倒打算瞒着,是何用意?” 穆蓉实话实说,以求信任。 “老爷明察,他来索要宁云溪的月例,我不给,所以施计这般,故意害我。” 这话甚是不中听,宁寒望愀然不悦,脸色愈发阴沉。 “你是说,你无辜无错,是我儿子,随了我的险恶,有意算计你?” 穆蓉不被丈夫理解,孤零无助。 “不是,老爷何来险恶?” 宁寒望顺话埋怨。 “那他便是随你,不然还能随谁?” 穆蓉推诚相见,耐心解释。 “这不是随谁的问题。老爷有所不知,这孩子,心思重得很。打从我们收养宁云溪,这一年内,他没少给我使绊子。” 宁寒望一字不信,反而大发雷霆。 “我儿子才九岁,你胡说什么?!” 穆蓉抱屈衔冤,有苦难言。 “老爷息怒,他也是我儿子呀,妾身没有说谎。” 宁奉哲看准时机,表现稚气淳然。 “母亲是否在说,孩儿的不是?倘若做错什么,请母亲教诲,孩儿一定改正。” 穆蓉一听,怒不可遏,乍然呵斥。 “你个吃里扒外的不孝子,你住嘴!” 宁奉哲假作吓坏,怔怔不敢言语,黄豆大小的泪珠,寂寂滑落。 宁寒望心有不忍,急忙将他护在怀里,怒目而视穆蓉,厉声反驳。 “你睁大眼睛看看,他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哪会心思算计?” “为了这点醋意,你连亲生儿子都能污蔑,夫人,你何时变得这般无情?” 穆蓉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切齿。 “我……” 宁寒望高呼训斥,毫不留情。 “先前,你还骗我,是奉哲霸占,非要亲自抚养妹妹;现在,我总算看清,分明是你不愿抚养,随手丢给奉哲!” “你说,为何克扣溪儿月例?” 穆蓉眉心一紧,几分怫然,几分困惑。 “老爷,我们说好的……” 听着话头不对,宁寒望登时打断她的话,心虚连问,试图洗脱自己污点,不愿儿子误解他的为人。 “谁与你说好?夫人还想污蔑亲夫?我像是苛待女儿的人么?” 穆蓉火冒三丈,一阵戟指。 “你!”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收回动作,调整气息,勉强恢复平静。 “你们父子俩,气煞我也。” 宁寒望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一本正经吩咐。 “以后,不许苦着溪儿,也不许偷拿烟儿月例,听到没有?” 领会他的意思,穆蓉楚楚无语,回应一个点头。 宁奉哲洞悉情势,记恨在心。 这对夫妻,沆瀣一气,臭味相投,真可谓天作之合。 第506章 照顾溪儿,最为紧要 翠竹挺拔,随风轻舞,簌簌摇曳淡雅之声。 宁奉哲静坐观景,思深忧远,研精竭虑,周密谋划全局。 文嘉急匆匆跑来,焦灼不安,打断公子思绪。 “启禀公子,三姑娘撑不住,饿得直哭,这该如何是好?” 一听溪儿出事,宁奉哲下意识离开座位,脚步迫切,近前两步。 “我不是让你,把我的月例,分一半给溪儿吗?” 文嘉牵挂卧房情况,手足无措,紧张不已。 “前些日,柳姨娘月例之计结束,公子便有吩咐,自己月例,一分为二,公子忘了?” “奈何,三姑娘所需吃食,日渐增多,公子一半月例,已经不够她用。” 宁奉哲速即决定。 “把剩下一半,也给她。” 文嘉瞳仁一震,满是错愕。 “啊?” “那公子吃什么?” 宁奉哲若无其事,不以为意。 “我饿几天,不碍事。” 文嘉连连摇头,忧虑更甚。 “公子贵体,岂可有损?此事万万不可,请公子三思。” 宁奉哲毫不动摇,矜肃催促。 “照顾溪儿,最为紧要,你不必多言,照我说的去做。” 文嘉稍作思索,立即有了主意。 “不如这样,奴才月例,分给公子一半,望公子不弃。” 宁奉哲果断拒绝。 “你的月例,本就不多,自己留着,不用管我。” 文嘉面色,纠结几分为难。 “可是……公子贵体……” 宁奉哲决心已下,不愿改变,再次催促。 “别叫溪儿哭得太久,你快去准备吃食,我去安抚她。” 文嘉苦恼一应。 “是。” 两人分头行动,宁奉哲三步并作两步,去往隔壁卧房,照看溪儿。 文嘉雷厉风行,没一会儿,便就端着吃食,星火赶回。 “禀言公子,饭菜温乎正好,祈请三姑娘用饭。” 宁奉哲顾不上回话,着急忙慌,接过碗勺。 凑近闻到饭香,宁云溪立马止哭,小嘴唧,示意喂饭,学语咿呀,可爱至极。 “哥……哥……” 宁奉哲见状,扶额无奈,哭笑不得。 “你呀,真是个小馋猫。” 说着,他拿起勺子,开始喂饭。 见溪儿吃得津津有味,他情不自禁,欣慰而笑。 文嘉得闲,又作劝言。 “公子,奴才听家人说,总角九龄之年,不能挨饿,或留病根,长大以后,极难复原。” “请恕奴才自作主张,留下公子一部分月例,供给公子玉食。” 宁奉哲还是拒绝。 “就算留着,我也不吃。” “我意已决,你莫再劝。” 文嘉怅惘低头。 “是。” 宁奉哲心系计策,随即发问。 “母亲行踪何如,今日安在?” 文嘉后知后觉一惊,专注三姑娘,差点浑忘这件大事。 “对了。” “夫人午时,拜访穆府。” “探子来报,穆侯爷等人在府,今日并未出门,应是特意等候,与夫人共聚用饭。” 时机巧妙,宁奉哲闻言一喜。 “极好,施计同时,我顺便蹭一顿饭。” 文嘉跟着一笑。 “是也是也。” “奴才实在愚钝,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事不宜迟,误负良机,公子快请。” 宁奉哲轻抚两下溪儿小脸,宠溺不舍,将她交托文嘉。 “嗯,好,辛苦你,照顾溪儿。” 文嘉躬身礼敬,双手接过。 “奴才惶恐,侍奉三姑娘,荣幸之至,理所应当。” 宁奉哲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离开溪儿卧房。 …… 宁奉哲到达穆府之时,穆家人正在用饭。 听得下人禀报,宁大公子求见,穆焕夫妻,不约而同停下筷子,双双喜出望外。 穆迩煊夫妻、穆尔尘,也是欢喜欣然。 一桌家人,只有穆蓉悒悒不乐,笑不出来。 许久不见,穆焕日日惦念,迫不及待允准。 “快去备轿,将我外孙儿接来。” 下人领命,很快请得宁大公子,来到饭厅。 宁奉哲按着规矩,依次行礼。 “恭请外祖父、外祖母福安……” 行礼未罢,便被穆焕阻止。 “好了,本侯做主,家人用饭,不拘礼数,奉哲平身。” 宁奉哲给他一个乖巧笑容。 “多谢外祖父。” 穆焕慈笑和蔼,向他招手。 “碗筷已然添好,奉哲过来,坐外祖父身边。” 宁奉哲恭敬一拜。 “是,多谢外祖父。” 穆焕等不及,亲自走去,抱起外孙,一同落座。 “哈哈哈,久而未见,我这大外孙,又重了。” 邹毓秀直人快口,紧接一句埋怨。 “老爷净胡说,奉哲分明瘦了。” 穆迩煊看着外甥,满目自豪。 “想是学堂辛苦,累着奉哲。” “母亲勿忧,奉哲勤学,这是好事。” 邹毓秀不以为然。 “你也胡说。” “小小年纪,玩得开怀,才是好事。” 穆迩煊吃起醋来。 “同为长子,我年幼时,可没听母亲,这般言论。” 邹毓秀恣意随性,抛去一套说辞。 “你顽劣,须得严加管教;我家外孙乖顺,与你截然不同,教养方式,自然要有差别。” 穆尔尘跟着吃醋。 “母亲亦评,孩儿乖顺,怎得不见,如是体贴?” 邹毓秀随意指点错处,眼里心里只有乖孙。 “什么热闹,你都爱凑,与你哥一样,顽劣不堪。” 穆焕板起脸来,如出一辙,一味护着爱孙。 “休得吵嘴,谁也不准,同我外孙争风吃醋。” 此话一出,他们尽皆安静。 穆焕满意一笑,落眸外孙,重新展颜慈和。 “乖孙,听你母亲说,平日忙学,你连午饭时辰,都不回府一趟,焚膏继晷,敏而好学,无暇探望外祖。” “今日怎么有空呢?” 谎话即将被人揭穿,穆蓉心里打鼓,期盼儿子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怕之愈来,宁奉哲没有一分迟疑,戳穿谎言。 “嗯?” “怪矣,我每日只在学堂,学一个时辰,功课便能完成。母亲为何要说,我终日忙学?” “另有,非我有意不来探望,是母亲说,穆家人都在忙碌公事,让我不要打扰。” “今日前来,实是思念亲人,我本想着,远远看一眼便好……” 话音未落,一桌子人,目光齐齐压迫而来,如同乌云罩日,穆蓉无处躲避,栗栗危惧,不敢喘息。 穆焕凛然质问,语态沉重,犹胜千斤巨石。 “蓉儿,何故背后纵使,不许我们祖孙相见?” 第507章 浅薄小计 事发突然,穆蓉应付不及,支吾其词。 “因为……因为……” 穆焕见状,心里是非已分,随即命令。 “跪下。” 幼辈小辈在场,穆蓉丢不起这个脸,于是,话以暗示,拒却父亲的要求。 “我乃从一品公爵夫人,父亲只是一介从二品侯爵。” 穆焕一心扑在外孙身上,没有听懂暗示,误解其意而怒。 “你什么意思,岂敢藐视父亲?” “家中不分品级,只论长幼,你堂堂公爵夫人,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吗?” “给我跪下!” 听有误会,穆蓉紧忙解释。 “我是说,我想要一点脸面。” 阻挠祖孙相见,显然不怀好意,穆焕横眉冷对,不肯轻饶。 “我没让你跪在府外,便是给过脸面。” 父亲古板,根本说不通,穆蓉转而求助。 “母亲,你说句话呀。” 事关爱孙,邹毓秀也是不愿姑息。 “蓉儿有错,不许耍赖,去跪着。” 穆蓉迫不得已,放下筷子,离开座位,寻着顺眼一处,跪了下来。 “是。” 等着穆蓉跪好,宁奉哲惺惺作态,恳切讨情。 “母亲纵然有错,也不一定是有意为之,请外祖父、外祖母宽恕。” “自家人,不为已甚,求中焉其可也。” 外孙明理,邹毓秀一眼喜欢,心满意足而笑。 “乖孙真孝顺,不愧是我们穆家人。” 她拿起外孙的碗筷,主动关怀。 “你母亲之事,外祖父自会处置,你安心用饭,无需管他。来,外祖母喂你。” 教训女儿之前,穆焕不忘回眸,给外孙一个温煦的笑容,无微不至,就怕吓着孩子。 “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女婿的意思?” “你们夫妻俩存心,故意针对我穆族,是也不是?” 穆蓉独自跪着,目扫众人,只觉颜面丢尽。 “父亲请莫误解,此事无关朝局。” 穆焕眉宇庄严,如同竖起一面坚实的城墙。 “那与什么有关?” 穆蓉睇目儿子一眼,埋怨控诉。 “全是因为你的好外孙,他……” 不等说完,穆焕骤然一声呵斥。 “住口!” “你说你的事,不许牵扯奉哲。” 穆蓉憋屈难受,犟着一分自尊,赌气起来。 “事关奉哲,如何不提?父亲这样蛮不讲理,孩儿无话可说。” 穆焕表现几分不耐烦,语重心长,予以训诫。 “你说你说。” “但有一点,不许话里话外,有意欺负我家外孙,听见没有?” 这话说得可笑,穆蓉忍俊不禁,扯动嘴角,一阵揶揄。 “呵,他本事多大呀,我哪里欺负得了他?” 听不得一点诋毁外孙的话语,穆焕瞳深凛寒,怨愤愈浓。 “你少些讥讽,快说正事,说不清楚,便一直给我跪着。” 穆蓉依言,按捺心绪不满,尽量心平气和叙事。 “前时,老爷和我,收留一名女婴,记在自己名下,对外说是亲生女儿,奉哲……” 穆焕全神贯注,听完这一年发生的事,以及奉哲的变化。 左右为难之下,他欲言又止,不由得偏向女儿一方,同时,又不忍心训斥爱孙。 “这……呃……” 邹毓秀心意相同,陷入两难。 其他人听罢,亦是理解穆蓉,认为奉哲吃里扒外,做法有误,却不敢言语。因为穆焕、邹毓秀没有明确表态,他们唯恐说错一句,惹恼二老。 毕竟奉哲,深得二老宠爱,在穆府,地位不可撼动。见罪奉哲,便如冒犯二老,小辈们俱是吃罪不起。 宁奉哲悠然用饭,静候母亲说完,绰有余裕,恢复原先孝顺之态。 “啊?母亲就因为这个,不让我们祖孙相聚?” “孩儿浅薄小计,母亲难道看不出来?” 毫无征兆,事迎转折,穆蓉积蓄已久的怒火,蓦然间,化作大惑不解。 “什么浅薄小计?” 宁奉哲怔怔然,也是不解。 “原来,母亲当真没看出来,孩儿愚拙以为,母亲这一年,已在配合用计。” 穆蓉凝滞迷雾,不知所谓。 “不明计策,何以配合?” “你究竟何意?” 宁奉哲一脸理所当然,解释先前行为,听似合情合理。 “孩儿虚情假意,扎实基础,以后,才能轻而易举,掌控宁云溪。” “母亲收留她,不就是为了日后,为我们所用吗?” 穆蓉始料未及,万分震惊,千种错愕。 “我……确实……你……” 一阵语无伦次之后,她找回些许理智,认真询问。 “她还那么小,你倾心托付,她如何记得,岂不徒劳一场?” 宁奉哲先是给予肯定。 “她的确不会记得。” 而后,他话锋一转,理论清晰,头头是道。 “然则,下人记不记得?外人是否看在眼里?口口相传,遐迩美誉,她打从记事,便会知晓这些,且是烙记于心。比起等她长大,我们再行关爱,孩儿此举,不是更能取信于人,令她深信不疑?” 真相迎面,突如其来,穆蓉一时反应不及。 “但你对她,丝毫不像假的。” 宁奉哲有条不紊,藉口捏词,以假乱真之能,堪称一绝。 “孩儿所欺,天下人也,非是宁云溪一人,定当全力以赴,方可天从人愿,得其所哉。” “否则,众目昭彰,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他们凭什么信我?” 穆焕等人,纷纷点头,无声表示赞同。 穆蓉不肯轻信,提出质疑。 “你说得大义凛然,实然对我,倒像虚情假意。” 宁奉哲引喻真理,字字恳切,使人信服,无从疑忌。 “古语有云,忠言逆耳,佞言动听。” “孩儿直率粗礼,不通言辞,诚实以待,故惹母亲不悦。母亲如若,喜爱动听之语,孩儿可以诉与,却难保证真假。” “母亲想听吗?” 穆蓉被他说服,彻底失去争辩底气,语调一降到底。 “就不能,确保真实,而又动听么?” 施计至此,火候恰到好处,宁奉哲闭口不语。 接下来,劝服穆蓉之事,自有穆家人,帮他去做。 穆蓉在意家人,有他们助益,计策事半功倍,拿捏穆蓉之心,不费吹灰之力。 家主穆焕,自然首当其冲。 “世上哪有这般好事,莫非做梦未醒?” “你自己孝顺父母,做得如何?凭什么要求我的爱孙,挖空心思讨好你?” “正是忙学年纪,奉哲顾着自己的事,便就足够疲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思爱护,反作为难。这是身为人母,该有的样子么?” 第508章 给奉哲道歉 穆迩煊随声附和,既是讨好父亲,也是疼惜外甥。 “父亲所言极是。” “二姐请想,你所描述奉哲无礼,与他平常态度,相符吗?我一听就知道,那都是奉哲的违心之语。” 穆尔尘面不红耳不赤,紧随其后,吹嘘起来。 “我也是,一听就听出来了。” “二姐平时珍视奉哲的模样,不会是做给我们看的?不然,你这个亲生母亲,怎会丝毫不觉儿子心事?” “想是,你嫌弃奉哲身世,记恨他父,故而不付真情?平日在府,你只知偏宠枫儿,满不在意奉哲,是也不是?” 这话虽是猜想,他却言之凿凿,邹毓秀深觉有理,立即当真。 仿若亲眼看见外孙受难,她大动肝火,咆哮如雷。 “什么?” “我再三叮嘱,不可偏宠枫儿,你凭什么苛待我的爱孙?” 穆蓉万分委屈,苦不堪言。 “我哪有……” 邹毓秀全然信以为真,听不进一句辩解,怒火万丈,无法抑制。 “我早便教诲过你,他父不认,奉哲便是我们穆家人;至于枫儿,至多只算半个穆家人。” “孰轻孰重,你分不清么?” 听她口不择言,穆蓉忍不住为儿子鸣不平。 “母亲岂可如此?枫儿也是你的外孙呀。” 误解女儿有所偏颇,邹毓秀声声斥责,字字训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有你在,有他父亲在,枫儿缺我宠爱么?” “倒是奉哲,被你带去宁府,处境尤其孤苦。” “宁家人,血缘所致,就算不晓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披露腹心。你理当捐弃肝脑,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对待奉哲,弥补他缺失的父爱。再不济,也该让他多多回家,由我们爱惜,你岂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杜绝我们一家团聚?” “珍护奉哲,非是我们偏爱,都是为了全你亲情,你懂不懂啊?” 趁着他们发难穆蓉,宁奉哲喂饱自己,然后落回凄迷之状。 “请母亲明察,孩儿面对外人,何来真意?我可是你的亲儿子呀。” “母亲断然选择不信,难道,孩儿与宁云溪一样,也是母亲收养来的?” 邹毓秀一听,心疼不已,暂且平息怒火,柔声宽慰爱孙。 “好孙儿,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你就是我们家的血脉,毋庸置疑。” “当年,外祖母不顾规矩,执意陪产,亲眼看着你降世。生来第一次沐浴,还是我给你洗的呢。” 穆迩煊心绪,涌起深深悲悯,触目伤怀,怆然若失。 “奉哲切莫错解,你可是我们家的麒麟儿,长辈以你为豪,小辈以你表率,互为亲缘,确凿无疑。” “你实有不知,这些日子,外祖母见不到你,天天以泪洗面。你怎么可能是收养来的?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穆焕见状,疾首蹙额,雷嗔电怒。 “你看看你,漠待无视,令我孙儿误会曲解,你这母亲,当得太不像话!” 几分心累,压得穆蓉直不起腰。 “我……我不是故意的。” “父亲不曾亲眼瞧见,奉哲那个作态,我看不明白计策,情有可原……” 不想听她过多解释,穆焕高呼怒喝。 “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咬着不愿承认苛待我孙?” 穆蓉含着怨气,愤懑强调。 “父亲明鉴,孩儿当真没有苛待。” 穆焕坚持己见,不为所动。 “他瘦成这样,一口饭也吃不下,悲惨凄切,见者生怜,你怎敢说没有苛待?” 欲加之罪,竟能说得振振有词,穆蓉怀疑自己听错。 “父亲明明说,奉哲重了。” “他吃得有滋有味,你如何视而不见?” 事实被她点破,穆焕当众下不来台,不由得气急败坏。 “你个逆女,庸庸碌碌,百无一用,反驳父亲,倒是出类拔萃。” 唯是指责,略显不近人情,他神思一转,痛不欲生。 “行,女儿长大,有能耐了,公爵夫人理应不用孝顺父亲。” “既如此,你走,寒舍简陋,唯恐配不上宁夫人的尊贵。” 明知父亲做戏拙劣,穆蓉依旧拿他没有办法,崩溃抓狂,极其烦躁。 “父亲说什么呢,我何有此意?”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穆焕饱含痛苦,一阵戟指,自以为天底下最为可怜。 “不准胡乱敬称,我不是你父亲,我没有你这种赖着不认错的女儿!” 父亲每每这般,穆蓉都是一筹莫展,见他执拗,她无奈低头。 “孩儿只是不愿认错,又没说,不愿意改。” “乞求父亲,给我留点面子嘛。” 见她低头,穆焕气焰不减,愈加嚣张。 “儿子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穆蓉眉心,撑着一点倔强。 “不能这么比较。” 给外孙做主,穆焕从不敷衍了事。 “我非这么比较,你奈我何?” “说,谁更重要?” 穆蓉被他弄得一点脾气也无。 “回禀父亲,儿子最重要。” 目的达成,做戏结束,穆焕狂潮怒意,瞬即退去。 “好,道歉。” 穆蓉难以置信一惊。 “父亲。” 穆焕不疾不徐,坐在外孙身边。 “这次仅仅小惩大诫,下次再犯,我让你当街,给奉哲道歉。” 知晓爱女重视颜面,邹毓秀开口求情。 “老爷,算了,蓉儿知错就行。” 宁奉哲目光清浅明净,凝视外祖,轻轻捻起他的衣袖,哀告说情。 “恳请外祖父,不要罚我母亲。” 爱孙有求,穆焕心软同意。 “好,外祖应允。” 他转眸女儿,语气稍有缓和。 “这事,可以就此作罢,但你务必信誓,以后不再疑心奉哲,倍加疼爱,以作弥补。” 穆蓉下意识不敬。 “他是我儿子,岂用你说?” 穆焕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严峻肃然。 “你说什么?” 穆蓉急忙收拾神情,学着儿子,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孩儿说,是,谨遵父亲之命。” 爱女柔弱,穆焕不舍责罚,无力管教,只能耳提面命,谆谆教导。 “瞧瞧你自己,三十多岁的人,还不如我家外孙懂事。蓉儿,你该学着长大,叫我省点心,好不好?” 说着话,他虚扶一把,另有细心周到,示意贴身侍女,上前搀扶。 感知父亲关切,穆蓉喜上眉梢,欣然一应。 “是。” 第509章 母子情深 共聚结束,宁奉哲陪着母亲,回到宁府贤仪居。 穆蓉雍然入座,执起一把团扇,袅袅而摇。 “你既谋计虚情假意,我理当配合,不过,湘竹苑之名,我是万万不肯让步的。” 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宁奉哲不觉惊奇,徐徐安坐,淡然处之。 “母亲命令,孩儿不敢不从,但有顾虑,祈请母亲一听。” 穆蓉迷惘一怔。 “什么顾虑?” 宁奉哲有条不紊,诉知利害。 “一则,便是祖母有言在先,母亲执意改名,她那边,不好交代。” “不过,这事好办。祖母毕竟年迈,数年以后,或是病故,或是天逝,母亲总能等到掌家做主的那一天。” “二则,恐惹外人议论。湘竹苑这个名称,好与不好,无需孩儿多言,母亲心如明镜。宁云溪尚在襁褓,不能自题居处名称,外人不想便知,定是父亲母亲所题。苛待之嫌,难免有损你们声誉,到时父亲责问,母亲打算如何应答?” 穆蓉听罢,一脸失意。 “照你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更名。” 宁奉哲语调平和,道出解决之策。 “母亲莫急。” “孩儿拙见,不如等到宁云溪稍稍长大,认字读书,引她自己改名。母亲对外放出消息,竭力劝阻,不得其法,爱女坚持改作此名。这样一来,不仅保住声誉,而且如愿更名,两全其美。” “话说回来,等到那一年,说不定祖母已经不在,母亲无所顾虑,尽可随意做主后宅诸事。” 眼下,穆蓉的确无能为力,遂即怅然一叹。 “唉,好。” 遥想往后之事,她隐隐不安,继而补充。 “若真等到那时,你可要帮我引话,不许再给我使绊子。” 宁奉哲暗自嘲笑她的天真之思,表面恭敬如旧。 “母亲宽心。孩儿从未背弃,怎么可能不帮你?” “难道,母亲还是不肯信我?” 穆蓉表露几分纠结。 “这一年,历事太多,我确实有点不敢相信。” 宁奉哲不作劝言,顺话鼓舞人心。 “母亲不敢相信,孩儿不以沮丧,反倒认为,这是好事。” “孩儿设谋,就连母亲,都被骗过,由此推想,外人必不见疑,宁云溪更难察觉端倪,势必走入局中,为我们所用。” 穆蓉注意,无知无觉被他转移。 “万一她睿智不足、十分憨拙,我们岂不白费心机?” “为了区区一个婴孩,早早布局,殚精竭虑,值得吗?” 宁奉哲高谈雄辩,侃侃而谈,进退有致,恰如其分。 “临时布局,如何成事?早做准备,才能以防万一。” “管她聪明也好,迟钝也罢,孩儿这么做,肯定没有错。” “再者说了,愚者何以冲锋陷阵,替我们施计?有母亲教诲,宁云溪智才,势必高于常人。是故,我们设局取信,宜早不宜晚。” 好似甘露洒心,穆蓉豁然点头。 “嗯,通幽洞微,言之有理。” “先前,是我大意,再加上这一年,气得有些糊涂。还好有你,思虑深远。” 宁奉哲绵绵温顺,甘甜一笑,尽显稚童可爱之态。 “孩儿谋略,都是母亲所授;孩儿筹划,便是母亲妙计。你我母子,不分彼此。” 穆蓉欣慰一笑,纤以玉葱指节,轻抚他的脸颊。 “好孩子。” 母子独处,她终于软下态度。 “都怪母亲多疑,令你伤悲。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无条件信任你。这次,母亲有错,诚恳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宁奉哲回之一笑,花晨月夕,无限美好。 “一点误会罢了,何需道歉?母亲这样,太过生分。” 看着他,穆蓉不禁忆起旧事,感慨万千。 “前些年,顾府北堂居嫡妻之争,明面暗里,风起云涌,我处境尴尬,过得甚为艰难。幸好,最后有你,孕育母亲腹中,给我一丝温暖。” “我习惯严肃,缺少柔情,其实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她调整气息,郑重以对,深情款款,倾诉心事。 “奉哲,多谢你,困境与我作伴。谢你,从来不嫌母亲败计,无奈给你这样一个出身。” 宁奉哲轻轻摇头,不以为然。 “母亲说得哪里话?儿子,怎会嫌弃母亲?你所谋出身,孩儿心满意足,尤是感激。” 他目不转睛,视线所至,月白风清,至善至美。 “生养之恩,抚育之情,孩儿无以回报,多谢母亲,赐我历世,让我得以见识山河壮景。” 穆蓉怀抱希望,壮志凌云。 “为你,我绝不认输。奉哲放心,你该有的尊荣,我一定帮你夺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宁奉哲言谈谦和,瑰意琦行,?超然自逸。 “母亲请莫劳累,孩儿苟安现状,没有多大的理想抱负,唯愿父母恩爱,二弟无忧,我们一家人顺遂安康,便矣。” 穆蓉切切凝眸,莞尔一笑。 “你现在还小,想不了那么长远;等你长大,自能明白母亲苦心。” “你的真实身份,倘若被人知晓,后果可想而知。即便我们不争,也会有人迫使我们去争。如你所言,早早谋计,免得临时无计可施。” 她承诺儿子,同时暗下决定。 “为你谋划,我功不告成,誓不罢休。” 宁奉哲汩汩双目,晶莹绚烂。 “母亲无私付出,孩儿深为感动。” 气氛正好,他话锋一转,乘势而问。 “不知宁云溪的月例,何时能给?” 穆蓉伸手入怀,毫不犹豫拿出一个荷包,干脆利落拍在桌上,看似慷慨大方。 “现在就给。” 宁奉哲一阵错愕,仿若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随即拿起荷包,打开一瞧。 只见铜板孤零,屈指可数,他难掩心绪,面色顿时一沉。 “这么少?” 穆蓉脸上洋溢的笑容,无比自豪,就好像,出手阔绰。 “应该不至饿病。” 宁奉哲一阵吞咽,试探发问。 “这是,一日之数?” 穆蓉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答话。 “月例、月例,当然是一月之数。” 宁奉哲无言以对。 “一月……” 他按捺怒意,尽量扬笑。 “母亲何必吝啬一时?薄待亲女,传出去,不好听。” “待到以后,利用谋来银子,她便就还你,母亲只赚不亏。” 穆蓉表意不屑。 “谁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宁奉哲悄在心里,给她一个白眼。 哼,我就知道,什么母子情深,逢场作戏罢了! 第510章 另行恩赏 宁府北堂居,晨雾缭绕,背映山峦,若隐若现,鸿影缥缈。 宁奉哲起身不久,正在用饭。 宁云溪睡得香甜,安怡恬静。 一派祥和之间,突然闯入不速之客。 穆蓉步履急促,气喘吁吁走进饭厅,坐于儿子身旁,积蓄怨怒,尽数化作沉重一阵拍案。 “哼,气煞人也!” 礼罢,宁奉哲重新拿起筷子,面容不冷不淡,一边吃饭,一边关心。 “何人何事,惹母亲气恼?” 穆蓉满不耐烦一阵拂袖,屏退左右,继而,没好气地回答。 “还不是你那个祖母,厚此薄彼,不可理喻。” 嗅到一丝可以用计的味道,宁奉哲眉梢阒然一挑。 “祈请母亲细说,孩儿洗耳恭听。” 穆蓉双拳紧握,怒意簌簌,引得桌上玉盘,清脆作响。 “前几日,团圆节,你可还记得,她赏赐你们兄弟俩,多少福礼?” 宁奉哲空出一只手,安抚母亲情绪。 “我与二弟,一毫不差,赏银百两。” 瞧着儿子孝顺,穆蓉勉强息怒几分,语气依旧急躁猛烈。 “那你可知,你姑家儿女,收到多少福礼?” 宁奉哲波澜不惊,心平气和。 “亦是赏银百两。” 话至此处,穆蓉雷霆翻涌,复又横眉立目。 “那是明面上!” “实则,她私底下,悄悄多给金银,何其大度。” 忽听一处重点,宁奉哲领会在心,确认一问。 “他们私下的事,母亲从何得知?” 穆蓉神态一本正经,语出大义浩然。 “你姑母,独自一人嫁去谭府,我身为嫂嫂,自然应该安排人手,默默守护她的身边。” “这事,便是我安排的人,亲眼所见。” 线人暗探,被她一说,竟成关怀备至,宁奉哲暗自轻蔑一笑。 “母亲爱护家人之心,孩儿拜服,自当学习。” 不愿儿子学坏,穆蓉悉心教诲。 “此为累事,你不用学。” 宁奉哲恭然一应。 “是。” 深怕儿子少不更事,不解人情世故,穆蓉谨慎再三,特意嘱咐。 “默默爱护,是为秘密,你知我知,切莫外传。” 宁奉哲晴云秋月,温柔和顺。 “母亲宽心,孩儿知晓分寸。” 穆蓉欣慰而笑。 “你明事理,我很放心。但愿枫儿以后,也能像你一样,聪颖懂事,知疼着热。” 宁奉哲谦逊有礼。 “母亲谬赞。二弟,肯定比我优异。” 穆蓉盼子成龙,殷殷热切。 “而今看来,他实庸常,哪怕只能及你一半,我也满足。” 宁奉哲放下筷子,浅品一口茶,顺便,给母亲斟上一杯。 “二弟是因年纪尚幼,绝非庸常。男子,多数后来居上,母亲不可心急,历情遇事,二弟自会改变。” 穆蓉接过茶杯,轻啜品尝。 “嗯,希望如此。” 宁奉哲闲话家常般,随口提问。 “祖母有所偏颇,母亲预备怎么办?” 穆蓉几许心力交瘁。 “束手无措,抱怨几句便罢。” 宁奉哲低眸颔首。 “母亲宽宏大量,孩儿由心佩服。” 晨时事罢,宁奉哲前往凯风居,给祖母问安。 郑蒲莲一如既往,亲手扶起爱孙,双双安然落座,一举一动,体贴入微。 “今日怎得独自前来请安,枫儿呢?” 宁奉哲眉开眼笑,依旧天真烂漫。 “二弟还在安寝,听他屋里下人禀说,公子昨夜玩得晚些,所以晨起困难。” 郑蒲莲撇撇嘴,有些不满意。 “枫儿调皮贪趣,顽劣不堪,若能像你,从小安静乖顺,那该多好。” 宁奉哲口吐珠玑,借物喻人。 “瑞雪纷飞,银妆素裹,前者动而唯美,后者静而优雅,都是极好的。” 郑蒲莲斜他一眼,不失宠溺。 “你这般疼惜,迟早要将二弟宠坏。” 宁奉哲言简意赅,表达观点。 “幼小宽待,长大严格,先生有言,宽严并济,方可人才辈出。” 郑蒲莲目盈惊喜,啧啧称赞。 “果然名师出高徒,先生教得不错,奉哲见解甚高。” 宁奉哲埋首低眉,呈现几分难为情。 “多谢祖母夸奖。” 他郑重其事,拱手一礼。 “孙儿有一事央求,恳请祖母应允。” 郑蒲莲兴致盎然,示意平身回座。 “乖孙但说无妨。” 宁奉哲不多弯绕,开门见山。 “团圆节上,祖母福礼欠妥,今日可否补齐?” 郑蒲莲悦色一收,满脸疑惑。 “嗯?何出此言?” 宁奉哲面不改色,从容诉知。 “母亲说,祖母私下悄悄,给姑家表弟表妹,另行恩赏。” 只听一句,郑蒲莲眉心,乍然一紧。 宁奉哲故作没有看见,自顾自叙言。 “这几日,她天天埋怨,时时不休,心中愤懑不平。虽有前言,不许禀知祖母,但我每日牵挂,常常担忧,唯恐这样隐瞒下去,引得婆媳不睦。” “其实这事,简单易办,祖母补上其数,母亲便无不满。” “祖母请评,孙儿这个主意,好不好?” 余光之中,只见爱孙向她看来,郑蒲莲慌忙改作常色,慈祥仿若微风习习,浅笑如同细雨蒙蒙。 “好,乖孙出的主意,没有不好的。” 她心思一转,很快想到说辞。 “然则,这是一场误会,你母亲想错了。” 宁奉哲眨眨眼,眸意澄澈。 “祖母何意?孙儿不懂,望请明示。” 郑蒲莲柔然温和,讲述原委。 “你表弟表妹所收金银,是你姑母提前孝敬我的。你是知晓的,姑母并不富裕,我不忍拖累,所以不愿收下,奈何她偏要给。” “你说说,我能如何是好?没了办法,遂即借着团圆节的由头,把那些金银还回去。” “非我瞒着不说,故意私弄动作,团圆节聚会,你姑母在场,我直接拿出来,她定要推却,故而,另行赏赐。” “岂料,意外被你母亲撞见,害她误会这么多日。” 宁奉哲迫不及待,离开座位。 “那我找她,解释清楚。” 郑蒲莲一阵惊惶,急急叫住他。 “乖孙留步。” 随意一试,便知真假,宁奉哲依言止步,眸底浮现一抹轻慢。 “祖母有何吩咐?” 郑蒲莲清清嗓子,缓解尴尬。 “时辰不早,准备准备,你就该去学堂。” “祖母自会解释清楚,你全当不知道,免得母亲责你,胡乱传话。” 第511章 矛盾渐深 宁培筠接到传见,速即拜访宁府,至凯风居。 “母亲,你找我?” 郑蒲莲正在气头上,顾不得女儿是否守礼,一见到她,便是一顿抱怨。 “你兄长,承袭爵位,尊荣富贵都有保障;我女婿,位居北兆中相一职,俸禄不如公爵。爱女家中,稍微困难一些,我身为人母,接济一下,怎么了?” “我怜惜女儿,碍着她什么事?自己没有女儿,便要嫉妒怀抱爱女之人,她哪来这些无缘无故的攀比?” “我家爱孙,善良淳朴,无思一点恶念,她竟敢闲扯家事,意图教坏孩子!” “世上怎会有她这样的母亲?” “她配为人母么?她配生而为人么?” 宁培筠听得云里雾里,刚刚坐下,立马被母亲吓得恭立站好,随后,不明所以,双膝而跪。 “母亲,我……孩儿知错,这就行礼。” “孩儿宁培筠,恭请母亲福安。” 郑蒲莲见状,眉梢落成两道无奈。 “谁说你了?平身坐好。” 宁培筠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多谢母亲。” 郑蒲莲目光,随着爱女移动,继续抱怨,控诉不停。 “我们母女亲情,时而是我疼爱,时而是你孝顺,有来有往,不论付出谁多谁少,情义总归无价。” “可她呢?” “她孝敬过我一回么?” “如何有脸要求我,不可厚此薄彼?” “换而言之,她自己做得到么?” “我一处宠溺儿子一些,另一处便就珍护女儿一些,左右平衡,可以说是无偏无私。” “哪家母亲,如我称职?纵不如人,也比她强过百倍千倍。” 诉罢,她理直气壮,问了一句。 “你说,团圆节另行恩赏,我做错了吗?” 宁培筠一阵恍然,终于明白。 “就为这事?” “不值得一吵?” 郑蒲莲霎时间,暴跳如雷。 “这是小事吗?我跟你说,事态很严重!” 宁培筠连忙哄话。 “是是是,母亲说得对,做得亦是无错。” 郑蒲莲按下怒火,正容亢色。 “你认真一点,听我说。” 宁培筠也是正色,一反常态,谨言慎行,深怕母亲迁怒于她。 “是,孩儿敬听。” 郑蒲莲一语道破。 “谭府,安有她的线人。” 宁培筠意想不及,满目惊愕。 “啊?” 一点小事,何至讶然,郑蒲莲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拼上性命,生下一儿一女,结果,没一个有出息的。 无奈,自家孩子,十指连心,她不舍严苛,只是仔细叮嘱。 “你不善这些,回去转告女婿,由他处置线人。” “日后,千万当心穆氏,别再让她有机可乘。” 宁培筠点头应声。 “是。” 越想越是生气,她怨词快语,恼怒不已。 “嫂嫂行为,太不地道,有这闲心,与柳姨娘斗一斗便好,往我家安排什么线人?自家人对付自家人,简直荒唐。” “我是抢她爵位尊荣,还是夺她丈夫深爱?随心所欲,无端针对,岂有此理?” “我这就找她,讨个说法。” 她急不可待,没等说完,已经离开座位,直奔门外而去。 郑蒲莲一阵遑切,赶紧叫住女儿。 “你站住,不许犯浑。” 她面色沉稳之间,隐隐余出几分心虚意怯。 “团圆节恩赏,确有其事,并非捕风捉影。我们理亏,何以理论?” “就算要讨说法,也该另寻他事,你等着这事风头稍过,再行发难不迟。” 宁培筠满不情愿,回到座位。 “母亲之意,今日就这么轻饶过她?” 郑蒲莲蹙额不悦。 “不然呢?闹大了,叫外人议论,说我厚此薄彼么?” 宁培筠憋着一肚子火。 “哼,孩儿气不过。” 郑蒲莲涓涓安抚。 “沉住气,莫着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湖畔柳树,摇曳多姿,柳枝轻抚水面,陶醉一丝丝涟漪,延绵一缕缕柔情。 郑蒲莲陪着孙儿,泛舟湖上,惬心闲雅,畅快安恬。 宁暄枫只顾自己玩水,独自愉趣,足以乐得开怀。 郑蒲莲视线不移,时时注意,深怕爱孙不慎落水。 “枫儿留神,不可放纵。” 宁暄枫不听劝阻,扬起水花,向她泼去。 “祖母,接招,哈哈哈……” 外衣湿透,发饰也被水花打落,郑蒲莲不作气恼,反而陪着孙儿玩闹嬉戏。 “坏孙儿,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宁奉哲坐在祖母身侧,稍稍溅湿衣角一处,心绪猛然而生一股烦躁,神情难掩,直接怒瞪二弟。 背后忽来一阵凉意,宁暄枫惶惶确认一眼,被兄长吓得立刻安静。 郑蒲莲不明情况,还以为孙儿被她击败,随即笑不可仰。 “这就怕了?哈哈哈,祖母厉害?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宁奉哲迅速收起异色,展颜一笑,热情邀请。 “二弟,来,坐我身边。” 宁暄枫目色怔怔,恭顺走去,端正坐好。 “是。” 眼见孙儿乖巧,郑蒲莲深感欣慰,不由得感慨。 “唉,这孩子,又顽劣,又孤僻,只愿与你亲近,只愿听你的话。除你之外,换作我们任何人,任凭费尽口舌,也是管教不得。” “我们做得不够好,枫儿感受不到关爱,自然心有不服。” “换句话说,你实在无微不至,枫儿挑不出一丝不满,便就心服口服。” 宁奉哲收敛目光,落为惭愧。 “祖母谬赞。” “一家人,不分彼此,在孙儿看来,关爱别无二致。二弟年岁尚小,什么都不懂,故而孝悌有所欠妥,孙儿亦是疏忽,希望长大历事,我和二弟都能学着懂事,一同孝顺祖母。” 郑蒲莲心花怒放,由衷赞许。 “自己听听,你这话,说得多好,怪不得枫儿,就认你一人。” 宁奉哲温恭自虚。 “孙儿听不出来,总觉礼义粗鄙,深恐见罪于人。” 得此贤才孙儿,郑蒲莲如获至宝。 “爱孙自谦太甚。” 她爱不释手,将大孙儿揽在怀中。 “我时常在想,你父懦弱无能,你母虚伪狡诈,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好的孩子?” “老爷气魄非凡,我也不算太差,如何生出那两个不中用的劣子?” “由此推论,育子何如,与父母无甚关系,大多还是凭天命、看福分?” 话至此处,她生起闲气。 “要说你母亲,命是真好,爱子优异,既聪颖,又知礼。” “我的儿女,倘若如你这般,岂能被她笑话……” 第512章 没有资格动怒 意识到自己失语之时,已然收不回去,郑蒲莲暂停怨言,特地申明。 “祖母所说,体己话、糊涂话,你们听听便罢,不必当真,切莫诉知她人。” 宁奉哲笑颜清雅。 “祖母宽心,孙儿知晓分寸。” 宁暄枫有模学样,重复兄长的话。 “祖母宽心,孙儿知晓分寸。” 目落两位爱孙,郑蒲莲打从心底,合意喜爱;转念一想,穆蓉幸得麒麟孩儿,她又是愤慨不平。 “你们母亲,太不厚道,仗着母族荣耀,对你们父亲指手画脚,极不尊重。你们切切记得,长大以后,不能迎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娶回府中,便是一世受苦,且是苦不堪言。” “过节团聚,每每说到哪家,有谁承袭爵位,她便说什么破落世族、爵位再高也是无用。你们说说,这话何意?明说暗喻,不就是在说我们家破落,连带着瞧不起你们父亲么?” “万分瞧不上,她还非要嫁进来,厚颜可笑。” “狐媚之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缠上我儿,便不放手。口口声声,我儿求爱,她勉为其难同意,实则,大谬不然。她何德何能,我儿如何看得上?” “若非你们祖父,早早仙去,我们宁族怎会落败至此?她骄易蛮横,不就是欺负我,年轻守寡,没了丈夫?拿着别人痛楚,肆意嘲弄,天下唯她做得出来。” “岂不闻,朝局无定,?风水轮流转??谁知何时逢遇良机,她那引以为豪的母族,一夜倾颓,大败涂地……” 宁暄枫懵懂无解,闲趣无聊,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宁奉哲侧耳倾听,聚精会神。 事关母亲,以及穆族,他不方便评说,于是转而发问。 “常听祖母,说起祖父,孙儿不由好奇,他当年应该很是威风?” 郑蒲莲半真半假,一番吹嘘。 “威风凛凛,无人不晓。” “律令有定,承袭爵位,尽皆不承封号,只以姓氏称呼。世家贵族中人,尊养长大,多数庸碌无为,你们祖父与众不同,发愤忘食,立功建事,凭借自身才能,得先帝赞扬,赐予封号,风光无限……” 转过头,宁奉哲去到贤仪居传话,模仿郑蒲莲埋怨儿媳,惟妙惟肖。 穆蓉全程咬牙切齿,听到那一句“母族倾颓”,终于忍不住暴怒。 “恶妇郑氏,欺人太甚!” 宁奉哲眉宇肃肃,认真表态。 “母亲怎能气愤?孩儿深以为,这件事,是母亲做错,没有资格动怒。” 爱子孝顺,竟出这般荒谬之论,穆蓉震惊不已,宁愿怀疑双耳患疾,也不敢相信所听所闻。 “什么?” 她略略一想,心里有了定论,瞬即怒不可遏。 “这话,是谁教你,是不是她?!” 宁奉哲轻重有度,收放自如。 “不是祖母教的,是孩儿的浅见。” 骨肉至亲,相与为命,穆蓉断然不信,这是爱子之见。 “你哪来这些偏见?肯定是她故意引话,企图教坏你。” 想着湖上泛舟,郑氏如何出言无状,她负气怫然,火冒三丈。 “背地里夺我爱子,她就这点出息,和他儿子一样,见不得人!” “前一阵儿,团圆节的事,我就不该按下不发,就该与她一争到底,看谁斗得过谁!” 宁奉哲侃然正色,不苟言笑。 “母亲息怒,请听孩儿一言。” 穆蓉怒意愈加汹涌。 “你说,她还教你什么?” 宁奉哲振振有词,分辩对错,有意无意,用起祖母语态。 “祖母并非无端指责,实是母亲不敬婆母、不爱丈夫,净说一些大逆不道之语。” “母亲试想,你若不说,祖母何以谴责?难不成,她还能捏造事实,成心污蔑你吗?” 穆蓉失去理智,全然不顾礼数,咆哮怒斥,不留情面。 “怎么不能?她那些话,就是捏造。” “平日相处,我稍微出点岔子,她便要趾高气昂训斥,借由责罚。如是婆母,我岂敢招惹?只能德才双修,努力学做一位好儿媳,盼着学成以后,得她一句夸赞。” “好不容易事事周到,做成她想要的样子,她不予肯定便罢,寻不出毛病,居然编造谎言,诬陷我的清白。” “世上何来这么不明事理的婆母?” 随着她的辩解,宁奉哲及时转换神色,步步完美无缺,不放过一处细枝末节。 “啊?这都是假话吗?孩儿无知,误解母亲不良,是故,转告祖母话语,以此劝谏。” “怪不得祖母说,糊涂话,听听便罢,莫要诉知他人。” “既如此,也请母亲听听便罢,孩儿小人拙行,母亲万勿见责。” 怒火之盛,哪怕得到爱子一丝抚慰,穆蓉也是难以平静。 “什么糊涂话?显然俱是真心话。” “托言于此,是为掩饰自己,怕被你们看穿她的本性。” “谁家婆母说糊涂话,横加指责儿媳?唯她莫名其妙。” “深知你和枫儿善良单知,所以她才出口无忌,当着我面不敢说,专在背后奚落。他们宁族,皆是落井下石的宵小之徒。” 宁奉哲语调弱弱,提醒一句。 “母亲,我和二弟也姓宁。” 穆蓉齿间噙着愤恨,不忍怒对儿子,尽量温柔回复。 “何必多心?我只说他们家,你明明听得懂所指之人。” 宁奉哲低眉示敬。 “是,孩儿知错。” 多年积怨,一瞬爆发,穆蓉忍耐不得,拍案而起。 “今日索性豁出去,我较真一回,找她问个清楚,以后这婆媳关系,还能不能和睦?!” 宁奉哲愕然失色,起身离座,慌忙阻止。 “母亲,万万不可,小辈诘问长辈,是为僭越,是为忤逆呀。” 穆蓉稍作忿然,示诫儿子。 “你拦着我,也是僭越,让开。” 话罢,她冒冒失失,举步离去。 宁奉哲称心如意一笑,恭立原处,假作劝言。 “母亲,母亲不可啊……” 确认她已走远,他莽撞迫切,跑到彦息居求助。 “父亲,大事不好,祖母和母亲吵起来了!” 宁寒望正在看书,闻听此语,惊得身子一震,书本脱手,掉落在地。 “怎么回事?” “何至于此?” 第513章 争执不休 来不及说明事情原委,宁寒望父子心急如焚,赶往凯风居。 父子赶到之时,郑蒲莲和穆蓉,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宁寒望未经通禀,郑蒲莲不知人来,只顾争吵。 “这都怪你,心有怨言,千不该万不该,向奉哲倾诉。” 穆蓉也是投入争执,不肯相让。 “他是我儿子,我的心事,为何不能向他倾诉?” “你敢拍着心口保证,多年来,没对儿子说过一句闲话?” 郑蒲莲眸中掠过一丝心虚,嘴上强撑不认。 “有何不敢?我不像某人,嘴蛮心莽,藏不住事。” 穆蓉不屑揭穿,顺着她的话,怒斥反驳。 “那是因为你们母子关系疏远,毫无亲情可言。” “我与我儿,交深言厚,心心相依,不似你们冷漠寡情。” 郑蒲莲据理力争,怒火难遏,猛地一记重拳,震翻桌上茶杯。 “交深言厚?莫非不知,奉哲只是个孩子?” “你跟一个孩子,说那些话,搬弄口舌,岂非教他不学好?” 宁寒望不明情况,立身角落一处,静观其变,冷静审察。 听是奉哲从中传话,他微微一惊,落眸儿子,若有所思。 穆蓉维护爱子,气势磅礴,不输分毫。 “若不是你厚此薄彼,团圆节另赠福礼,我何来怨言、何从诉语?” “你不思自己过错,反要构陷指责我搬弄挑拨,你我二人,现在是谁摇唇鼓舌,擅生是非?” 说起这事,郑蒲莲依旧理直气壮。 不吵则已,她自知理亏,可以作罢,但若撕破脸皮,她便是无理也要辩三分。 “爱女嫁去别家,家境不如我儿殷实,我稍微帮衬一点,这叫公允,怎么落到你的嘴里,就成偏颇?” “这也怪你,偏偏缠着我的儿子,非要嫁来,你家富裕,何需我去救济?如若败落,一贫如洗,你且看看,我可会不管你们?” 穆蓉气愤不已,面目越发凶横。 “呸,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咒诟我族?” “我穆族,男子久战沙场,女子功成名就,才望高雅,志在千里,与你这种,只知偏袒女儿的内宅之妇,判若天渊。” 郑蒲莲唇际蔑然,张扬轻笑,言辞愈加狂妄不逊。 “疼爱儿女,我向来公平无私,的确与你们大不相同。” “老爷早年西行,我便自食其力,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家,未曾想过走个什么捷径,收养子女、记作亲生孩子,欺上瞒下,以此牟利。” 穆蓉滔滔不绝,控诉心中恼恨,一味推卸责任。 “怎好意思,拿着这事嘲弄?” “我为何出此下策,你心中无数么?” “库房存银,全都被你送去谭府救济女儿,害得我的爱子衣食不周。此情此状,我不想法子解决,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病?” “我不得已而为,是你自私所致。” 一道电光,划破天穹,雷声接踵而至,全然掩盖不去她的怒火熊熊,悲愤交集。 “以实论之,老爷是你儿子,宁二女不过一个女儿,孰轻孰重,母亲理当分得清楚。另言而论,小姑子所生外孙,一儿一女罢了,皆是谭姓;我可是为你们宁族,生下两位贤儿,延续香火,功不可没。” “母亲何忍这样对我?” “朝堂之上,不讲情义,尚且有功行赏;家宅原应有情,母亲却是这般对待有功之人。这不是偏心,还能是什么?” 暴雨倾盆,敲打窗沿,溅起一道道水花。 郑蒲莲抬高嗓门,雷雨助益,气焰万丈,犹显义正词严。 “谁跟你说,生儿便好,生女便是不好?” “历代颜皇,鼓励女子入仕,圣意明鉴,生男生女,无有不同。” “帝瑾王更有高言,夫妻平等,儿女平等,不可轻视任何一方。” “你怎生此等谬想,岂非重逆无道?” 穆蓉发出一阵嗤笑,轻世傲物,不以为意。 “呵,帝瑾王。” “他就是个小雏儿,咿咿呀呀刚会学语,他懂什么?” “所谓高言,不想便知,尽是方仁舒一众,弄出的名堂。” “简直可笑,手握一名婴孩,便就蓄谋指点江山,她以为这点小把戏,瞒得过天下芸芸么?” 郑蒲莲也不相信,周岁小儿,能有如此高见,于是转变话头,继续争论。 “就算是太卿方大人所言,亦是真知灼见,你等刁悍之流,鼠目寸光,怎配评述?” “以你浅见寡识,女儿不如儿子,然则,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疑。太卿方大人便是女子,以柔弱之躯,位极文臣之首,足够印证你之结论,荒谬绝伦。” 回想平时,提起方仁舒,穆蓉便是闷闷不乐,郑蒲莲临机应变,随意挖苦,大肆讽刺。 “太卿高位,不是承袭之制,方族可不像你们穆族,仗着家里荣光,享受尊贵之益。何为才望高雅,何为志在千里?要我说,方族中人当之无愧,同为女儿,方大人比你强多了。” “想是,你有些自知之明,所以失语胡言,女儿不如儿子。听似有所偏见,其实话意所指,是你自惭形秽,认为自己不如家中男子。” “恕我直言,你为末流,女子不较,男子不比,合该认清现实,不应口出狂言。” “总而言之,生儿生女,都是一样,唯是生你,则有不同。” 触及心底痛处,穆蓉讪然苦笑,凄厉凛伤。 “呵呵呵……” “你敢将我,比作一个廉耻无存的守寡妇人,还说,我不如她?” 郑蒲莲历事相似,感同身受,像是自己被她诋毁,不由得勃然大怒。 “守寡何如?你凭什么瞧不起?” “我们守寡妇人之中,有的是前途无量之才。拿你作比,我还没嫌有污明洁,你倒厚着脸皮嫌弃起来。” “方大人初婚不久,便就痛失丈夫,守寡多年,才思终身大事,可见高义重情。你是何许人也,岂敢矢口乱评,廉耻无存?” 一字一句,直击穆蓉心处,风雨猛烈,仿若天宇破碎。 “好啊,既然守寡妇人前程远大,生男生女都是一样,那你为何待在宁府?你口中菽水承欢的爱女,不能孝顺你么?不如搬到她府去住!” 郑蒲莲蓦然一震,满是惊异。 “你闹出这档子事,就为赶我走?” 第514章 谁先不恭 郑蒲莲眸意灼灼,仿佛要将一切化作灰烬。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专横跋扈的儿媳?” 穆蓉眸意冷冽,心绪所有不满,尽数化作寒光利刃。 “我反要问你,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偏心的婆母?” “寒舍简陋,唯恐委屈鹏程万里的郑夫人,我惭愧无地,内疚自省,是故有此建议。并非赶你离去,我这是忍痛割爱、请你迁居,实乃孝顺,是为大义。” 郑蒲莲阵阵发笑,怒容藐然。 “儿媳赶走婆母,说出去都惹人笑话,还说什么孝顺大义,谬妄至极。” 说话间,注意到恭立角落的爱子和爱孙,她招手示意他们近前。 “儿啊,你来得正好。” “方才对话,想必你都听见,为母请你表个态,儿媳赶走婆母,对是不对,你怎么想?” 宁寒望、宁奉哲上前几步,齐齐行礼。 “恭请母亲福安。” “恭请祖母、母亲福安。” 郑蒲莲正在气头上,昂首直腰,虚扶一把。 “平身回话。” 宁寒望应声而起,随即转眸,冷眼看向宁奉哲。 “逆子,重新跪好。” 宁奉哲有所料想,并不意外,依言下跪。 “孩儿遵命。” 一见孙儿受屈,郑蒲莲不假思索,暂放自己的事,忧然发问。 “何故罚我爱孙?” 穆蓉也是担心奉哲,暂时忘却吵嘴。 宁寒望保持礼敬,慢条斯理。 “孩儿先行回话前者。” 不舍爱孙久跪,郑蒲莲容色焦急。 “你先回答后者!” 宁寒望低眉恭顺,纤悉不苟答复。 “是。” “孩儿所责奉哲,僭越也。” “奉哲胡乱传话,有意引导婆媳家斗,蓄谋不良,居心叵测,该问该罚。” 郑蒲莲一听,骤然狂风怒号,口不择言。 “你孙子才是蓄谋不良,居心叵测!” “为人父亲,怎忍摆弄恶词,用在爱子身上?你太不像话!” “你跪下,乖孙平身。” 宁寒望满不情愿下跪。 “孩儿遵命。” 宁奉哲颤颤巍巍,委屈欲哭。 “祖母,请恕孙儿不敢起身,深恐父亲动怒。” 郑蒲莲见状,万分心疼,护在孙子身边,锐利而视宁寒望,怒吼呵斥。 “你们夫妻,暗地背我,是否经常欺负奉哲?他如何这样怕你?” 宁奉哲连连摇头,戚容悲雅,清澈无辜。 “祖母明察,孙儿此为敬重,非是畏惧。父亲跪着,我立身惴惴,安坐栗栗,切实难以定心,理当同跪,以抒尊爱之情。” 较之宁寒望出口伤人,郑蒲莲满觉爱孙之言,如同春风化雨,温暖无限。 “你瞧瞧,我家乖孙多么懂事,被你随意妄评,竟成险恶之徒,好不讲理。” “你偏袒维护妻子,我可以理解,但是为何发难我家爱孙?看他人善好欺,当我不存在么?” 宁寒望埋首恭肃。 “母亲误会,孩儿绝无偏袒之意。” 郑蒲莲戟指来回,忿然质问。 “那你何意?分明就是她错,岂能无端责备我的爱孙?” 穆蓉听不下去,没完没了,再次争辩。 “母亲这话,不近道理。” “团圆节另行恩赏,莫非是我作为?母亲不念亲情,我抱怨几句,怎么了?” “你若不做这样的事,奉哲有话可传么?言传身教,坏我儿子品行,现在又作疼爱孙子模样,虚伪。” 宁奉哲眸无杂念,白花无瑕。 “母亲请莫误解。祖母特意说过,恩赏的金银,皆是姑母提前给她。她苦恼不能归还,遂借由团圆节,如数馈赠回去,没有任何偏私恶意。” 穆蓉气不过,厉声喝斥,道破真相。 “住口,这种蠢话,你也能信,岂非夯傻?” “宁府库房,只出不进,存银日渐减少,哪有什么提前送来的金银?” 见她不顾情面,郑蒲莲也是懒得伪装,索性承认,趾高气扬。 “你说得对,我就是拿着存银,爱惜女儿,你奈如何?” “那些存银,多是老公爷留下;余一部分,则是我和我儿的俸禄。与你毫不相干,你有什么资格查问?” 穆蓉气势如虹,不甘示弱。 “母亲睁着眼睛说瞎话,其中,没有我的俸禄么?” 郑蒲莲语调高亢,一分不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你的命妇尊荣,从何而来?” “我儿贵为公爵,按照律令,正妻平级封诰,你方得从一品诰命夫人之位。” “你的俸禄,原属宁族,不属于你自己。” 穆蓉又气又笑,无所畏忌,当面讥诮。 “笑话,天大的笑话!” “出生以来,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娓娓动听的趣谈。母亲不应屈在宁府,理应当街卖笑,何愁库房银数?” 郑蒲莲赫然震怒。 “你大胆!” 穆蓉含着怒火,悠悠一笑。 “呵,错者一贯振振有词。” “那我的陪嫁,母亲又能怎么说?” 郑蒲莲怒目斜睨,雄辩无碍。 “聘礼、陪嫁,我们长辈之间,往来无差,关你何事?” 穆蓉抚掌大笑,喜悦之貌,尽显嘲讽。 “哈哈哈……” 宁寒望脸色阴沉,完全笑不出来。 “夫人,注意言辞,我母毕竟是长辈,请你稍微尊重一些。” 穆蓉怒瞪一眼,桀骜不恭。 “是我先行无礼、目无尊长吗,老爷怎可黑白不分?” 郑蒲莲看不得别人,教训她的爱子,挺身而出,毅然挡在前面。 “我们矛盾,早便种下,真要定论,是谁先倨傲无敬,不妨追溯一番。” 穆蓉盛气凌人,叱咤风云。 “好啊,追溯就追溯,谁怕你呢?” 屋外,风声雨声交织,撕裂玉宇悲痛。 忽来一阵惊雷,宁奉哲抱头痛哭,涕泗滂沱,语态可怜之间,充斥自责懊悔,纯真惶惶,心碎无依。 “祖母、母亲请息怒,此事无关其他,都怪我胡乱传话。” “怨我自以为是,认定你们心意不能相通,有些话极难启齿,故而主动传话。是我自作聪明,想着,事在明面,很容易就能解决。” “我愚钝不知,本心一片好意,为何会引你们二人争吵不休?” “不过,父亲说我有错,我便是错了。可是,到底错在哪儿?我当真不知。” “我只是希望,家宅和睦,家人无忧无虑,而今状况,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话至此处,他哀伤欲绝,泣不成声。 第515章 何苦弄得势不两立 郑蒲莲挖空心思,条分缕析,好声好气,安抚爱孙。 “乖孙莫哭,祖母有错,不该在你面前争吵,都怪祖母吓着你。” “你别怕,我与你母亲拌拌嘴,正是婆媳和睦的表现。陌生疏远之人,互相见面才是客客气气,亲人总是免不了吵架,你想想,是不是?” “哪家亲人,不会吵嘴,不起争执?我与你姑母,也非寒暄客套之状,不时我教训一句,偶尔她顶嘴一句,这些都不妨碍我们相处融洽。” 穆蓉立身自傲,发出一阵冷笑。 “呵,婆媳和睦?” “母亲可真会讲笑话,这么一会儿,又是一番趣谈。” 一听这话,宁奉哲号啕大哭。 郑蒲莲心急心疼,忍不住眼泪盈眶,无心回嘴,一心宽慰爱孙。 “奉哲不可误解,此乃赞美,是为奉承,你母亲绝无尖酸刻薄之意。” “你知晓的,母亲不大会说话,然则,出口难听,并不表示针锋相对。岂不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蓉儿这话,是良言也。” 穆蓉姿态嚣张,继续说着风凉话。 “话说得不错,母亲若能多些真心,我们怎有争吵、奉哲怎会吓着?” “母亲所言极是,儿媳确实没有恶意。” “以后,奉哲传话之时,也请母亲如是理解儿媳之言。” 经祖母哄话,宁奉哲好不容易安静片刻,听完母亲轻慢之语,再次痛哭流涕。 郑蒲莲词穷理尽,没了办法,怀抱爱孙,尤是无助。 “乖孙不哭,莫要难过,哎呀,我的心肝儿啊……” 她不堪其扰,失去耐心,对着穆蓉,躁怒起来。 “你少说几句,不行么?” “非要将你儿子吓病,才肯罢休?你这妇人,如何这般狠心,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宁奉哲一边大哭,一边察言观色,话音刚落,随即提高声调,哭天喊地。 穆蓉撒手不管,夸夸其谈,推卸责任。 “你自己做错事,将我儿子吓坏,不思反省,不作弥补,反要怪到我的头上。” “天下第一婆母之誉,舍你其谁?” “启禀母亲,儿媳无错,则就无需劳神费心;谁做错事,自会心虚安慰奉哲。” 郑蒲莲怒目圆睁。 “你!” 宁寒望看不下去,沉声劝止。 “母亲、夫人,请稍坐,二位有话,容后再说。” 一句话罢,他微微俯身下蹲,与儿子平齐而视,双手轻柔,搭在儿子的肩膀上。 “奉哲静心,听父亲一言。” “我们有事商议,你还小,或听不懂,不如回居歇息,顺便平复一下心情。” “方才听你说明缘由,为父已能体会你的感受。稍后事毕,我便去看你,陪你玩耍,可好?” 宁奉哲饮泣吞声,抽抽噎噎。 “好。” 宁寒望欣慰一笑,极尽温柔。 “奉哲真乖。” 挺背直腰的同时,他收起笑容,牵着儿子的小手,几步走去,吩咐门外下人。 “备轿,送大公子回居。” “雨天路滑,仔细脚下,切莫摔着公子。” 下人领命而去,宁奉哲遵命离开。 目送儿子上轿,宁寒望回到凯风居前厅。 爱孙不在,郑蒲莲慈祥颜色尽消,唯余一派庄严。 “现在,你可以回答前者了。” “儿媳赶走婆母,对是不对,你怎么想?” 宁寒望睇目夫人一眼,很快回眸慈母。 “孩儿,舍不得母亲,祈望承欢膝下,永不分离。” 郑蒲莲双臂悠闲,往椅座扶手上一放,神色一转,得意洋洋。 穆蓉傲色黯然,嘴角垂落。 “老爷,莫非意愿休妻?” 回忆曾经美好,宁寒望眸底泛起一抹深情。 “我亦舍不得夫人。” 郑蒲莲沉色不悦。 “什么意思?” “难道天真以为,我们闹成这样,还能和好如初?儿啊,你醒醒,我与她已然决裂!” 穆蓉抓住话柄,趁机占据优势。 “老爷亲耳听见,决裂之语,非我所言。” “母亲既有命令,儿媳不得不从。那就请老爷,在我们之中,选一人。” 宁寒望左右看看,无奈落座,满心苦恼。 “一家人,何苦弄得势不两立?” 郑蒲莲眉头紧锁。 “是我,非要如此吗?” “是你的好妻子,冒失跑来我的居处,凌越大闹一场。” 穆蓉受不得一点委屈,直截了当回击。 “你不在背后奚落,我会过来?” 郑蒲莲目光凌厉,横扫而去。 “是你先在背后,说我坏话。” 穆蓉肆无忌惮,迎上她的视线。 “是你先做出团圆节的事。” 郑蒲莲眸中怒火,愈燃愈烈。 “是你家,坐视不管,不肯出手相助,害我女婿输给卓敏岚,致使俸禄减半。” “不然,何需我去救济?” 穆蓉瞳仁寒风,凛霜如刀。 “卓敏岚是何人物?那是方仁舒的徒弟!” “你那女婿,庸碌无能,何敢以蝼蚁之力,意图撼动大树?” “必输之局,还要拉我穆族下水,我的家人,凭什么陪着你们玩闹?” 郑蒲莲眸意炽热,气焰腾腾。 “平日,是谁总说,方仁舒,不足为惧?那么,她的徒弟,又有何惧呢?” “临阵方知退缩,天天只会逞口舌之快。凭你,也配说我女婿不好?” “方仁舒与卓敏岚矛盾渐深,眼看就要一分为二,多好的良机啊,你们偏偏不懂把握。” 穆蓉瞳色冰凌,傲雪肆虐。 “谁能保证,她们的矛盾,是不是诱敌之计?” 郑蒲莲听得发笑,鄙薄反讽。 “好好好,诱敌之计。就你通晓谋略,我们全都不懂。” “哪怕遭逢变故,我家爱女,也会想尽办法,讨我欢心,手上有点积蓄,便都往我这里送。可你呢?你孝敬过我一回么?” 穆蓉毫不客气,给她一个白眼,尽情表现内心不满。 “母亲当真相信,他家困难?我怎么听说,妾室有孕,谭沛宥足足请来三名养娘?” “谭大人职在北兆台,非是别处。母亲清醒一点,他说的话,可信么?” “我不帮他,自有深意。谁知他有没有,与方仁舒之众沆瀣一气,故意施计,对付我们穆族?” 闻听这话,郑蒲莲瑟瑟摇头,诧异万分。 “你连家里人都怀疑?不对,你根本就没把我们,视作你的家人!” 第516章 母亲走好 穆蓉一脸理所当然。 “我母族姓穆、夫家姓宁,请问母亲,谭沛宥是姓穆,还是姓宁?” “为何,我必须将他视作家人?” 郑蒲莲面色,一沉到底。 “他是我的女婿,自然就是我们的宁家人。” “我也不姓宁穆,照你这么说,我亦不算你的家人?” 穆蓉目意清冷,视如敝屣?,昂昂不动,不答反问。 “母亲所作所为,可有将我看作一家人?” “两家人,何必同住一个屋檐下?” “所以,我请母亲迁居,住去‘本家’。” 身在侧座,她却高高在上,恣意不羁,伤言扎语。 “家用全都交去谭府,母亲不该姓郑,应该姓谭。” 郑蒲莲愤然拂袖,桌上茶杯,尽数被她拂落在地。 “穆蓉,你莫欺人太甚!” 宁寒望束手无策,沉默良久,终于出言制止。 “母亲请息怒。” 郑蒲莲声嘶力竭,雷霆狂吼。 “此情此状,我怎能息怒?” “你快说,到底选谁?” 宁寒望愁容暗淡,忧烦无尽。 “母亲何忍,令儿子陷入两难?” 郑蒲莲闻言一怔。 “是我,令你两难吗?” 灵光一现,忽而恍然,她苦涩一笑,饱含心酸。 “呵。” “你的表态,我听懂了,不选母亲,只要夫人。” 宁寒望立即否认。 “孩儿无有此意。” 郑蒲莲不屑置辩,果断决意。 “我不跟你掰扯,没得意思。” “我有女儿,也有母族,不是非要赖在你们府上,你们不必驱赶,我自己走。” 宁寒望眉宇,呈现一道道苦闷。 “母亲……” 郑蒲莲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将计就计。 “何意?你要挽留我?好,我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 宁寒望欲言又止,显然没有想好说辞。 “我……” 试出儿子心意,郑蒲莲心寒失望,忍不住训斥。 “宁寒望,都到这个节骨上了,你还要装作好人,博个美名?” “多大年纪了,你觉得很好玩吗?” “我为何同意搬离,你懂不懂其中道理?家和万事兴,取舍皆是为你,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你,怕你左右为难,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你难受。” 宁寒望低眸,毕恭毕敬应答。 “是。” 郑蒲莲烦懑悲哀,痛心入骨。 “我付出至此,你只抛来一个字,是?” “儿子不孝,儿媳蛮横,这种不堪之家,我本身也不愿待着。要不是两位爱孙懂事,关心我,体贴我,我早便离去。” 宁寒望一筹莫展,依旧只有一字。 “是。” 穆蓉得逞,又开始说风凉话。 “我儿子年岁尚幼,哪会什么关心体贴?母亲深有误解,他们只不过是心地善良。” 郑蒲莲不甘落后,嘴不饶人。 “你或也有误解。” “我儿子选你,便是深爱你么?他只是舍不下穆族罢了。” “你试试离舍家族,再看,他还要你吗?” 穆蓉沾沾自喜,丝毫不为所动。 “律令有定,一家亲者,不可割舍。穆族与我,有什么分别?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老爷重视穆族,便是重视我。” “母亲如若嫉妒,也叫你们郑族中人,争气一些。” 郑蒲莲定睛于她,全当瞧个笑话。 “你倒看得开。” 穆蓉话里带刺。 “我一向襟怀宽大,不像某人,宵小狭隘。” 郑蒲莲不予理会,转眸儿子。 “赶我走,可以。但是,两位爱孙,我要带走一人。” 宁寒望谦恭有礼。 “请问母亲,意在哪位孙儿?” 郑蒲莲心里,早有人选。 “我……” 穆蓉猝不及防一震,急忙打断她的话。 “老爷问这做甚?任她中意哪一位,我都不可能同意。” “我的儿子,谁也别想带走!” 郑蒲莲正颜厉色。 “依律令而论,祖母有权抚养孙儿。” “你怎可阻挠我们祖孙亲情?” 事关爱子,穆蓉断然不肯退让。 “有谁胆敢夺走我儿,我绝不轻饶,母亲最好想清楚,再行事。” 郑蒲莲蕴起怒容。 “你威胁我?” 穆蓉勉为其难,给出建议。 “至多,让你带走宁云溪。” 郑蒲莲直言不讳,道破穆蓉诡计。 “利用我,帮你养大女儿。假若中用,你便计收回去,为你筹谋;假若不中用,干脆丢给我,省去一桩麻烦。” “你的算盘,打得真精。” 穆蓉开合自如。 “我们家再贫苦,也不至于养不起女儿,母亲不想要她,那就算了。” 郑蒲莲坚持不懈,执意要求。 “我想要的,是自家孩子。” “她是自家孩子么?” 穆蓉故作听不见要求,随口争辩,试图转移话头。 “怎么不是呢?长大学话,她与奉哲、枫儿无有不同,敬称你为祖母,敬称我们夫妻为父母。” 郑蒲莲不中圈套,继续要求。 “无谓你怎么说,我定要带走奉哲。” “你们偏宠枫儿,奉哲留下,也是吃苦。他不走,我便不忍心离开。” 穆蓉郑重其事澄清。 “我对待两位爱子,毫无偏颇,母亲请勿乱言惑人。” 稍作连想,她突然惊觉。 “莫非平常,你就是这样教诲奉哲?怪不得那孩子回穆府,话里话外,总说我偏心二弟。” “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你。” 郑蒲莲矢口抵赖。 “与我何干?始作俑者,分明是你。” “奉哲多么明事理,你若不偏心,他怎会胡说?” 不知不觉,竟然被她算计这么多事,穆蓉越想越是气恼。 “你自己偏袒女儿,便将我也视作一样的人,可笑。” “奉哲,有我护着,你休想带走。” “雨停了,母亲收拾行装,快些搬离。” “恕不远送,母亲走好。” 郑蒲莲愿望落空,讥讽更甚。 “好,我搬。” “去女儿家住,我不会受苦,这是享福去了。” 明知她是故意激怒,穆蓉还是按捺不住脾气。 “母亲之意,住在宁府,我让你受苦了?” 郑蒲莲藐视反问。 “你说呢?” 往事历历在目,穆蓉切齿附心,深恶痛疾。 “你住在这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我的坐月,也是我母过来伺候,你受什么苦了?” 郑蒲莲不冷不淡,来了一句。 “我是世族姑娘,原就不用干活。” 穆蓉心中冒火。 “我母亲也是世族姑娘,何故忙进忙出,帮你照料儿媳和孙子?” 郑蒲莲怡然自乐。 “她的事,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呀。” 穆蓉怒气冲天。 “郑蒲莲!” 第517章 我该何去何从 天穹乌云,郁郁不散,正如郑蒲莲面色凝重。 “你都赶我走了,叫我数落几句,有何不满?” 穆蓉讪笑一抹明媚。 “你不是享福去的吗,何需数落?理应谢我。” 郑蒲莲眉心,紧绷一丝愁怨。 “享福是我,赶走婆母是你,这是两码事。” “你恶意驱赶,我竟要谢你,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不愿再陷无休无止的争吵,于是,严正以对儿子,肃肃问话。 “你这家主丈夫当得,懦弱无能,身在自家府中,当真一句话都说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欺负,是么?” 宁寒望躲不掉,只能回应。 “孩儿有错。” 他转向夫人,投以求助目光。 “夫人,你就少说两句。” 休妻后果,光是颜面尽失,穆蓉便就承担不起,随即答应。 “好。” 她睨向郑蒲莲,毫无礼敬之意。 “我这是给老爷面子,放你一马,请母亲少些张牙舞爪,安心享福去。” 郑蒲莲目色,随着天幕一黯。 “穆蓉,嘴上留点德,当心报应在穆家人身上。” 见势不好,宁寒望连忙拉着夫人,一起离开座位,寻由逃离。 “母亲请忙,孩儿与夫人,结伴去看奉哲,先行告退。” 穆蓉一阵拂袖,直接转身离开。 “哼。” 宁寒望简单一礼,赶紧追了过去。 瞧着他们的背影,郑蒲莲心绪空落,双眸怔怔未动,良久不能回神。 忽然,出现一双玉手,在她面前随意晃了两下。 “母亲?” 郑蒲莲吓得全身一颤,遽然抬眸看去。 见是爱女,她放心几许,怅惘一叹。 “唉。” 宁培筠不明所以。 “母亲遇到什么烦心事?” 郑蒲莲身心俱疲,慵在椅子上,懒与叙事。 “没什么。” “你来做甚?” 宁培筠大大咧咧,没有心机,什么话都摆在明面上。 “上次,我们不是说好,过段时间,发难嫂嫂吗?” “我瞧着时日差不多了,母亲有何良策?” 眼见女儿淳然无拘,郑蒲莲心绪消沉,更是沮丧。 “说来,恐惹你笑。莫说良策,我连个良居住处,都没有了。” 宁培筠眨眨眼,一脸不解。 “这话何意,嫂嫂自作主张,派人来拆凯风居?” “正好,这儿住得老旧,拆掉新建,换个好环境。” “只不过,期间母亲住在哪里,是个问题。” 她赔笑宽慰,撒娇似地挽住慈母手臂。 “母亲如若不弃,暂时搬去我府?” 郑蒲莲顺话,提出请求。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宁培筠一阵错愕,几分惊喜。 “哟,我居然猜对,嫂嫂真要拆掉凯风居?” “哎呀,用词有误,我重说,不是猜对,而是借助才智,推论出来。” “哈哈哈,我可算聪明一回,母亲这下,不能再说我没出息。” 郑蒲莲听得崩溃,言简意赅,道出处境。 “猜什么对?什么拆建居处?她直接把我逐出家门!” 宁培筠错愕更甚,惊喜更浓。 “啊?!” “律令何时有改,儿媳可以驱逐婆母?” “极好极好,天助我也,我正好也想赶走我的婆母。” “赶走她、接来你,我既无忧愁,又多愉悦,这样的日子,一定很快活。” “母亲稍等,我这就回府赶人,顺道吩咐收拾居处,风风光光接迎母亲入府。” 没等说完话,她已经起身离座,蓄势待发。 郑蒲莲满心无奈,扼住女儿手腕,将她拽回来。 “站住。” “律令无改,你休犯浑。” 宁培筠惊异万分。 “什么?那她怎么敢有作为?” 郑蒲莲素手轻柔,安抚女儿坐好。 “她巧舌如簧,有的是借口,不使外人非议。” “你那婆母,精明能干,你如何斗得过?收收心,安分孝顺婆母,学穆氏之行,对你没好处。” 宁培筠有些犯难。 “可是她在,极为不便。母亲暂住则已,长住的话,她如何容得下你?” 郑蒲莲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我尽量讨好,谭府应该能有我一隅之地?实在不行,我就回郑府。” 一听郑府,宁培筠瞠目惊惧,连连摆手。 “郑府,断然不行。三舅空有家主之名,实然诸事,都是三舅母做主。” “她女儿,前些年便认皇上,做了义父,同甘共苦而来,今时已是琴公主,贵不可言啊。尹司台之争,三舅之所以脱颖而出,位居尹司丞一职,便是琴公主暗中相助。” “早年,三舅母求爱三舅之时,母亲没少给她找事,你回去郑府,岂不等同落入虎口?” 郑蒲莲凄凄煎熬,深深无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该何去何从?” 宁培筠捻着下巴,认真思索,很快拿定主意。 “母亲嫁入宁府多年,有儿有女,却要回娘家住,传扬出去,让人笑话。还是随我,住在谭府,最为合适。” “如母亲所言,凭我一人之智,不足对付婆母,倘若我们母女联手,又当何如?” “境况至此,我们别无选择,唯有赶她离去,你我才有容身之地。” 郑蒲莲忧虑不安,自卑无尽。 “就连穆氏,我都斗不过,切切不知,斗不斗得过她。” 宁培筠扬眉自高,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试试不就知道?” 思绪一转,她豁然开朗。 “对了,身为祖母,母亲同有抚养小辈之权,何不带走奉哲?” “那孩子,比寻常孩子聪颖一些,若能勤学苦练,说不定长大以后,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另者,母亲宠他,他亦与你亲近,祖孙待在一起,甚好。” 提及爱孙,郑蒲莲垂头丧气,一蹶不振。 “我倒无意什么一臂之力,不过确实担心,独留下他,会受委屈。” “奈何,穆氏不肯松口,执意占着不放。” 宁培筠正义浩然,搬出律令。 “只要问得奉哲意愿,不用管她是否松口。” “母亲勿忧,我去一趟北堂居,好言相劝,征得爱侄同意。” 郑蒲莲真心疼爱奉哲,不忍令他两难,于是出言阻止。 “爱孙,诚以孝悌为本,此事必难抉择,你别为难他。” 她按下内心剧痛,楚楚决断。 “抚养与否,容后再议。” 宁培筠一番憧憬。 “说不定奉哲思念牵挂,自己便会找来,到时母亲抚养,便是名正言顺。” 郑蒲莲殷殷期盼。 “嗯,希望。” 第518章 月例又出问题 枫叶飘落,翩翩渲染一片叠翠流金之美。 文嘉一路小跑,脚下一滑,差点摔进落叶堆里。 “公子,大事不好,三姑娘又饿哭了!” 宁奉哲见状,疾步走来,伸手扶他一把,不料,听见这话,瞬间欲哭无泪。 “我舍与所有月例,还是不够她吃?” 文嘉埋下视线,有些难为情,像是自己犯错。 “是。奴才失言想说,三姑娘,馋得很。” 宁奉哲身子不支,思绪略有恍惚。 “她不会是生病了?” 文嘉双眉落成八字。 “公子莫非急忘?府里府外,好几个郎中瞧过,三姑娘康健无恙,纯是喜欢吃和睡。” 宁奉哲万般无奈,遂即吩咐。 “把我衣裳饰物,尽皆拿去典当,给她换成吃食。” 文嘉惊慌失色,连忙劝言。 “不可不可。” “公子已经饿病数次,衣物再有不周,便是饥寒交迫,如何使得?” 想着溪儿可人模样,宁奉哲感到一丝欣慰,唇际轻抿几分甘甜。 “她馋嘴,怪我喂得太多,理应负责解决。” 文嘉搀扶公子,坐回软榻,坚持劝言。 “公子颖悟绝伦,不如另想计策,这法子,当真使不得。” 经他一说,宁奉哲找回些许理智,转而陷入思索。 “我正施计,宠妾灭妻,或许其中,会有可用之处。” “让我想想。” 文嘉微笑点头。 “嗯,公子请思。” 俯仰之间,宁奉哲迅速成计。 “有了。” 文嘉每每见识,都会惊讶。 “这么快?” 宁奉哲行至书案,执起毫笔,行云流水,写下一计,递给文嘉。 “你认真记下,便就焚烬。” 文嘉恭然接过,落眸阅看,微微一惊。 “嗯?” “又要去拿柳姨娘的月例?” 宁奉哲正色嘱咐。 “这次方法,有所不同,前后时机,皆要精准把握,你好好记。” 文嘉矜肃一应。 “是。” 距离郑蒲莲搬离宁府,才过几日,宁寒望正为不孝之名,苦闷不已,谁知,另外传来柳烟孕中饿晕的消息。 他吓得惊起,火速赶往看望,顺便查问情况。 结果,一如宁奉哲筹谋,正是水芷所为。 水芷,奉命于谁,宁寒望不言自明。 他依旧瞒下所有,没有公示于外,也没有告知柳烟,独自回到彦息居,请夫人一叙,询问缘由。 穆蓉毫不知情,尤其震惊。 “什么?” “柳妹妹的月例,又出问题?” “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特别注意,妥善安排,且是亲力亲为。” “怎会出问题?谁能动手脚?” 见她装模作样,宁寒望怒气填膺,大肆咆哮。 “岂止月例?你将一应吃穿用度,全数断去!” “她还在孕中啊,你也有过身孕,何忍这样对待?” 他眉宇冷峻,徘徊难以消解之恨。 “既说是‘又’,夫人便是记得上次之事。” “前者,我顾念夫妻之情,唯是示诫,无有任何责罚。请问夫人,这次又是何故?” 穆蓉满怀冤屈,有苦难诉。 “老爷明察,妾身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宁寒望肃穆深沉,乌云压顶。 “不知?你亲力亲为,还能是谁动手脚?夫人承认便罢,兜圈子,很没意思。” 他转变态度,阴阳怪气起来。 “穆族原就运道亨通,我离京一年,更是飞黄腾达。夫人即便认错,我也做不了什么,就像我母,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爷身上,若有似无,出现他母的影子,穆蓉撇撇嘴,极度不快。 “妾身解释很多次了,不是我要赶她走,是她亲口说要享福,我何敢阻拦?” 宁寒望讥讽不止,趁机抒怀压抑许久的愤懑。 “是非对错,我早无心争辩。” “我母离府,夫人全权掌家,这才几日,便出这么大的事。” “早知如此,就不该放我母亲离去。夫人心大,理当想想,自己有没有相应本事。” 听出几分不对劲,穆蓉瞳色,蓦然灰暗。 “你故意借事发难,是也不是?” “目的何在?是迎回母亲,还是带走奉哲?” 见不得她倒打一耙之态,宁寒望宽厚手掌,沉重落在桌面,一声雷霆,威慑人心。 “目的只在烟儿安危!” “请夫人,交出占据之物,奉还烟儿月例。” 莫名要贪她的存银,穆蓉竖起一道防备,万分不愿。 “我根本没拿,何从交还?” 不见改正,宁寒望加重责罚,以示告诫。 “这件事的是非对错,我亦无心争辩,请夫人交还,继而,跪到贤仪居院内,一日一夜,不得进食。” 穆蓉双目愕然,难以置信。 “你敢罚跪于我?” 宁寒望严正以对,一丝不苟。 “夫人有错,我身为家主,为何不能惩诫?” 穆蓉怒目而视,很不服气。 “证据呢?凭你一面之词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宁寒望眸中,已生嫌恶。 “无凭无据,我自然不会冲动妄为。” 他拿出搜集所得的证据,指尖轻点,高傲示意,让她自己来取。 “夫人,请过目。” 穆蓉咬着后槽牙,不情不愿走去,没好气地接过一看,只一眼,她便目瞪口呆。 “这……” 何人布局,竟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她不敢相信眼前之景,掐了一下脸颊,确认不在梦中,而后,反复查看证据。 不论查看多少遍,就是找不出一点疏漏,仿佛这事,无疑是她所做。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怎么会这样呢? 宁寒望漠视蔑然,言辞依旧客客气气。 “铁证如山,就算交到尹司台,夫人也是无可辩驳。” “罚在他处,或是责于府中,夫人随意择选。” “请恕为夫,冒然提醒一句,罚在他处,不仅可能从重处置,且要夫人罚银数倍;责于府中,则是不然,夫妻一场,为夫只要你如数交还,跪在贤仪居院内,安分一日一夜即可。” 穆蓉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悄然簌簌,强忍怒意。 “多谢老爷怜惜,妾身这就去跪。” 宁寒望颐指气使。 “一应吃穿用度,尽数折成银子,请夫人,先行给我,再去跪着。” 回想丈夫往日柔情,几寸心痛,湿润穆蓉眼角。 “好,老爷稍候,我去去便回。” 第519章 背后之人是谁 枯叶飞舞,勾勒贤仪居前院,浓墨一丝动人韵味。 穆蓉一袭橙衣,与院中美景,几乎融为一体,远远瞧着,难以捕捉树下罚跪之人。 无故损失存银,穆蓉只觉瑟瑟微风,拂面尽是心疼之感。 她怕丢脸,特意屏退前院所有下人,独自一人,静心想着,究竟被谁暗算,忽听身后传来大儿子的声音。 “母亲为何下跪?” 她早有吩咐,不许下人近前,因此无人通禀。 回身之际,只见奉哲,已经跪在她的身边,穆蓉不禁感动。 “傻孩子,你跪什么?母亲这是受罚。” 宁奉哲低眉一分,与她对眸,款款深情,袅袅孝义。 “孩儿憨拙猜想,母亲受苦,或是父亲的命令。孩儿无能,不能救护母亲,只得陪伴受罚,以慰慈母之心。” 穆蓉眸意潺潺,几近哭出声来。 “好孩子,你有这个心,母亲便就知足,快快平身。” 她稍稍挪动位置,指着一侧石凳,示意儿子。 “奉哲来,坐这儿。” “你找母亲,所谓何事?” 简单做戏便罢,宁奉哲顺话起身,依言安坐。 “孩儿功课有问,请求母亲解惑。” 穆蓉温柔浅笑。 “嗯,你说。” 宁奉哲伸手入袖,取出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 “母亲请看,此处如何剖解?” 穆蓉落目一眼,便有解答。 “这个不难,母亲教你……” 穆蓉娓娓道来,宁奉哲勤勉不倦倾听。 他并非惑然不解,只是寻个由头,来此施计,听她说完一遍,立即做出恍然神情。 “原来如此,孩儿晓畅无疑。” 眼见儿子一点即透,穆蓉暂时忘却膝盖痛楚,欢喜而笑,给予肯定。 “奉哲天资聪颖,有你,是我的福分。” 宁奉哲端正坐着,回之一笑。 “孩儿才智平庸,一学就会,皆因母亲教得好。” 客套罢,他进入正题。 “母亲还没回答,为何下跪,真是父亲罚你吗?” 话及此处,穆蓉感受到了膝盖疼痛,神态一转,萋萋苦恼。 “嗯。” 宁奉哲忿然出口,打抱不平起来。 “父亲责罚,如何一声不响,悄然下令?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由。” “就算身为家主,他也不能这般蛮不讲理。” “母亲所犯何错?若有冤屈,孩儿第一个不服,必须找他说理,还母亲一个公道。” 穆蓉稍加思量,继而披露腹心。 “实不相瞒……” 从头到尾,叙事完毕,她一阵叹息,传意丝丝无力。 “唉。” “赶走郑氏那天,我看出你在假哭,想是领会我意,特地配合用计。” “原以为母子联手,一切顺利,婆媳家斗,算是告终。没想到她待在谭府,还是不肯安分守己,负隅顽抗,企图回归宁府。” 宁奉哲不露声色,淡淡一问。 “这么说来,母亲认为,这是祖母之计?” 穆蓉一脸茫然。 “不然呢?” “你另有看法?” 宁奉哲合情合理,给她一个思路。 “孩儿听来,愚以为,或是柳姨娘之计。” “罚跪母亲,俘获父亲之心,受益之人,应是柳姨娘。” 穆蓉一口否定。 “柳氏愚钝至极,哪有这般心计?” 她分毫析厘,得出结论。 “你没亲眼看见那些证据,矛头所指,非常清晰,令我无可辩白。此计干脆利落,下手又快又狠,背后其人,心思很不简单。” “要么,是郑蒲莲,联合她女婿,一起对付我;要么,就是谭老夫人容不下郑氏,步步为营,巧令我们,主动接回郑氏。” “用谋高明、意在宁府家斗之人,除了谭沛宥,便是他母亲,别无他人。” 宁奉哲不着痕迹,引导穆蓉疑心。 “母亲分析在理,然则,孩儿之思,也不一定有误。”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姨娘迟钝,若为真实,倒是无碍;倘若伪装,只等母亲松懈防备,一击致命,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穆蓉瞳仁一震,醍醐灌顶。 “言之有理,必要提前做好防范,否则临时有变,后悔莫及。” 宁奉哲春风一笑,顺话提议。 “母亲明见万里。” “前时,母亲从皇上手里,救下一名女婴。孩儿拙见,培养她做内应,蛰伏忘忧居,甚为合适。” 穆蓉猝不及防一惊,连声拒绝。 “不行不行,你忘了?那是给宁云溪准备的。” 宁奉哲回驳。 “宁云溪还小,母亲急什么?” 穆蓉满不理解,于是发问。 “你不是说,早早谋计吗?” 宁奉哲头头是道表示。 “可是眼下,柳姨娘处,更为紧要。” 为了给溪儿解决麻烦,他已经思得完整一计。 “孩儿近期,屈身讨好柳姨娘,颇有成效。” “一次对话,无意间,探知她的往事,我便想着,或可谋作计策。” “此乃良机,烦请母亲一听。” 穆蓉略有一些犹豫,沉吟片刻,才有回应。 “你说说看。” 宁奉哲滔滔不绝,讲述柳烟生平,拣着有用之处,仔细描绘。 不出所料,母亲有所动容,他乘胜追击,一番劝言。 “母亲培养线人长大,可以依照柳姨娘历事,做出她们同病相怜的假象。计策如何,不必全盘诉知线人,尽量让她由心表达,定能达到瞒天过海之效,不使他人生疑。” 穆蓉深深点头,首肯赞同。 “良机不可误负,计策确实不错。” 她话锋一转,阐明心中顾虑。 “可是,宁云溪那边怎么办?” 宁奉哲目意诚恳,注视着她。 “母亲如果信得过,此事全在孩儿身上。” 深恐儿子年幼单知,不足成事,穆蓉发出一阵质疑。 “你负责物色其人,培养长大?” 明白她的忧心之处,宁奉哲对症下药。 “是。孩儿若有不懂,一定请教母亲,确保诸事无患。” 说着,他强忍作呕,一阵撒娇。 “孩儿想为母亲做事,很想立功,求求母亲,给孩儿一个机会嘛,好不好?” 爱子示弱,穆蓉根本抵挡不住,即刻软下态度认输。 “好好好,母亲应允。” “奉哲懂事,母亲岂有不应之理?” 话罢,她说回正事。 “不过,培养线人,不能解决燃眉之急。这事到底是谁动手,还需派人探听消息,掌握背后之人,我们才能防范于未然。” 宁奉哲自告奋勇。 “他们对我,防备心不重,母亲宽心,我去试着打探。” 第520章 全部到手 装作打探消息之后,宁奉哲回到贤仪居前院。 穆蓉责罚未完,仍然跪着。 礼罢,宁奉哲依言落座。 穆蓉迫不及待发问。 “如何?是谁动手?” 宁奉哲故弄玄虚,听似更加可信。 “母亲料想不错,孩儿猜测亦是无误,结果说出来,母亲或许不敢置信。” 听懂他的话意,穆蓉大为震惊。 “你是说,郑蒲莲和柳烟,联手对付我?” 宁奉哲目色坚定,严谨不苟。 “嗯,他们像是早有合作,默不作声,只等今日一计。” “孩儿前便劝言,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请想,对是不对?” 穆蓉面色肃然,陷入深思。 “看来,培养忘忧居内应,势在必行。” 宁奉哲点点头,附和着。 “是也。” 穆蓉一本正经。 “另外,郑蒲莲母女,谭府一众,也需多加小心。” 宁奉哲顺着她的话语,继续施计。 “恕孩儿直言,母亲太过心慈手软,只是赶走她,不仅撼动不得根本,还会激怒他们。故而,才有今日受难。” “母亲处处顾念亲情,却不曾想,他们唯是狠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待这样的人,母亲每每忍让一步,等同推动自己,往深渊更近一步。” “这是何苦呢?” 在儿子面前,穆蓉不愿呈现恶者模样,于是,惺惺作态起来。 “唉,道理,我都懂。” “奈何,就是心软。” “说到底,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呀,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下狠手。” 宁奉哲咬牙憋笑,同时撑起一脸敬佩。 “母亲真好,孩儿引以楷模,尤是崇拜。” “母亲孝义,孩儿一定潜心学习,以后,也要这样孝顺母亲,并且争取,做得更好。” 穆蓉凝眸于他,满心喜爱。 “你已经很好,不必再学。” 宁奉哲一副心无城府之状,看似孝顺母亲,从不设防。 “为了母亲,孩儿学无止境。” 穆蓉轻抚他的鬓发,温和而笑。 “好孩子,母亲多谢你。” …… 宁寒望收到穆蓉“交还”的银两,自然第一时间送去忘忧居,转天,又被宁奉哲用计夺走,留下证据,依旧指向穆蓉。 穆蓉歇息片刻、稍用饮食,再次受罚。 如是反复数次,结果不变,宁奉哲的计策变化多端,令穆蓉防不胜防,也令宁寒望无从怀疑。 就这样,穆蓉私藏存银,全部落到宁奉哲手中。 境况至此,总算成就“万不得已”之境,穆蓉顺理成章,勃然大怒。 “郑蒲莲、柳烟,欺人太甚!” 宁奉哲循序渐进,不厌其烦劝说。 “孩儿早便有言,母亲不可心慈手软,你偏就不听。” “瞧瞧他们所作所为,何有一丝亲情?” 穆蓉俨然一副受害模样,楚楚可怜。 “我时有意想,以为他们对我,怀有一点情义,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狠辣。” 宁奉哲一眼洞穿她心,故作无知,及时隐去唇际一抹不屑。 “他们肆意妄为,只以为母亲很好欺负,全然不懂母亲事事善待,是因为真心相付。” 穆蓉毫无察觉,自顾自做戏。 “惜哉,终是真心错付。” 银子皆已到手,宁奉哲无需再去拖延计策,随即亮出杀手锏。 “有件事,孩儿瞒着未言,一直不知,当不当讲。” “这些日,父亲总有明示暗意,让我多去探望祖母,孩儿几番推脱不得,只好拜访谭府,给祖母问安。” “每次相见,祖母和姑母说来说去,唯有抚养孩儿之事,言辞真切,话语挚诚。” “孩儿招架不住,好几次,差点松口。” 她们妄图奉哲,穆蓉不觉惊奇,意料之外,爱子难以周旋。 “什么?” 脑海不由浮想,奉哲遇险犯难,她心头猛地一震,万分不舍,捧起他的双手。 “奉哲,你可得记着,自己并非真正的宁家人。” “你千万不要离开母亲啊!” 宁奉哲雅容莞然,适当给她一个笑容。 “母亲放心,孩儿时刻铭记自己身份,绝不忘怀。” 他话锋急转,同时收起笑容,改作忧闷。 “然则,废寝忘食而学,仍是不及长者之智,孩儿愚笨,当真斗不过祖母和姑母。” 穆蓉柔声抚慰。 “乖孩子,你不笨,你比同龄之人聪慧许多。是郑氏他们,过于狡诈,你年岁不大、涉世未深,当然斗不过。” 她保持冷静,解析事态。 “想是,谭沛宥,为郑氏母女出谋划策。他任职北兆台,多谋善断,别说是你,连我也是稍逊一筹。” 宁奉哲挣开母亲双手,反握住她,切切凝望,乞怜央求。 “倘使松口,孩儿就要归她,万望母亲救我。” 护子之心,熊熊燃在穆蓉心怀,母子四目相对,舐犊情深,不言而喻。 “莫要担忧,母亲一定救你。” “这几日,我跪着无事,便在思忖应对之策,以备不时之需。” “整治柳烟,不急一时;扳倒郑蒲莲,刻不容缓。” 说着,她眉目之间,染绪一抹阴鸷。 “我已有一计,借助穆族,扫清障碍,瓦解郑族和谭族,让他们彻底消逝!” 唯恐母亲遗忘要点,宁奉哲细致提醒。 “记得母亲说过,郑族身后,有琴公主的支持。” “琴公主,虽是皇上义女,不入皇子公主排行、不在顾族家谱,却有殊荣,有权承继大位。其势,不容小觑。” 经他一说,穆蓉记起这号人物,焦思苦虑,竭力将她补在计谋之中。 “有权承继,也不能凌驾皇上和帝瑾王之上。奉之愈高、摔得愈痛,只要我们悉心筹谋,除掉她,不是什么难事。” 见她正在思考,宁奉哲没有打扰。 无趣静候许久,终于看她神色,微微有改,他遂提问。 “襄助母亲,孩儿愿尽绵薄之力。请问母亲,有何良策赐教?” 母亲用计浅薄,肯定存在疏失,以防不测,他必需掌握所有细节,并想办法补救。 穆蓉自命不凡,以落叶为棋盘,陶醉愉然,讲解妙思。 深怕儿子听不懂,她甚至还有注释,一步一个说明,体贴入微。 “我们就这样……” 反要被她轻视,宁奉哲眉心一紧,假借全神贯注听讲,实则忍耐脾性。 等到穆蓉话罢,宁奉哲眉心,已是酸痛无比。 果不其然,“妙计”疏漏百出。 穆蓉自鸣得意,问了一句。 “听懂了吗?” 宁奉哲强颜欢笑。 “是,懂了。” 第521章 为何出尔反尔 数次罚跪,足以诬造生非,宁奉哲半真半假,编撰宁府中事,同时问于文嘉。 “前些日,吩咐你找的人,寻觅何如?” 文嘉恭立一侧,帮他研墨。 “依着公子要求,奴才都物色好了,只是人数,尚有不足。” 宁奉哲改变字迹而书,再三谨慎,避免留下一点把柄。 “不足传遍天下,足够闻名盛京,亦可。” “谣言传播,本就不宜着急,先让他们,在盛京内外走动。” “酬劳之数,不要亏待,免生事端。另有切记,按照我的方法,藏好身份,万一东窗事发,便于我们全身而退。” 文嘉谦和一应。 “是,奴才谨记。” 他研墨的动作,略有不稳,似是心事重重。 “只是,奴才有些疑惑,散布谣言,公爷宠妾灭妻,能起什么作用?倘若空耗心力,岂不白白可惜公子一番筹谋?” “奴才愚见,三姑娘用度余出的银两,公子不如留作己用。” 宁奉哲瞬即领会话意,停笔瞧他一眼。 “你又想劝我好好吃饭?” 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公子,文嘉不再弯绕,直言劝谏。 “公子终日,这儿吃一顿,那儿喝一口,用饭无定,奴才甚是担忧。” 宁奉哲无谓一笑,云淡风轻。 “不管到哪儿,我都能蹭到一口吃的,饿不着,你放心。” 文嘉焦心劳思,好说歹说。 “堂堂世族公子,总是这样对付着过日子,不成样子。” “公子自己不觉,奴才每天眼见,你瘦了好多啊。抚养三姑娘,时日还长着呢,这样下去,公子贵体,如何扛得住?” 宁奉哲安闲夷然,轻描淡写,一句总结。 “小事一桩,我悠然自得,每日不思难过。” 不想再听劝说,他绕回话头,答复方才之事。 “散播谰言,只是计中一环,有何用处,你很快就能知道。” “宠妾灭妻之计,成事不易,细节众多,逐一赘述,我实在说不过来。” “你尽可安心,无需忧虑,我不会白忙一场,此计忙碌一时,受用多年。” 文嘉愁眉苦脸,忧心犹在。 “那好。” 这时,贤仪居有消息传来。 宁奉哲接过密信,展开阅看,面色霎时晦黯。 “气煞人也。” 文嘉闻言一怔。 “发生何事?上问公子,可有奴才效力之处?” 宁奉哲放下毫笔,离开书案,披上一件外裳。 “无甚大事,你先专注散播谰言,我去贤仪居找她。” 文嘉应声。 “是。” 迅速穿戴整齐,宁奉哲风风火火,奔向贤仪居,求见母亲。 进门不顾行礼,他直截了当提问。 “母亲不是答应,宁云溪的线人,由我物色培养?” “为何出尔反尔?” 穆蓉显而易见,神色仓皇。 “我哪有出尔反尔?” “你何以知之?” 密探线人,不可告之,宁奉哲在路上,已经想好说辞。 “母亲往外送养一名女婴,嘱咐之语,被我院中下人路过听见,一字不落,全数禀知于我。” “事实就在眼前,母亲竟不承认?” 穆蓉惊遽双目,布上一层愤怒。 “哪个下人乱说?我非处置了他。” “是不是文嘉?” 宁奉哲实话实说。 “不是,文嘉不知情。” 穆蓉追问。 “那是谁?” 宁奉哲一脸负气,拒绝回答。 “母亲有事隐瞒,孩儿亦不愿诉知,不许母亲随意发落我的人。” 穆蓉散去怒火,谄媚赔笑。 “行,好,听你的。” “事出有因,你坐下,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宁奉哲勉为其难,淡淡回应。 “多谢母亲赐座。” 安抚儿子坐好,穆蓉温煦笑着,浅声哄话。 “忘忧居内应,依你所言,皆已安排妥当。我给她,取名唐梦双,寻了可靠之人,做为养母。其人,正是贤仪居一个粗使下人,名唤唐映翠。” “你听听,母亲可有隐瞒?对你,我一向襟怀坦诚。” 宁奉哲满不耐烦。 “母亲还是没说,负责宁云溪的线人,究竟从何而来?” 穆蓉不紧不慢,尽数吐露。 “你急什么?我刚要说。” “此女,名唤秋璧,由秋氏夫妇抚养,住在西郊一处茅屋。西郊出事,余波未平,那儿的屋舍,便宜着呢,我就帮他们一家,买下屋子、改籍一处。与宁云溪历经相同,秋璧记作秋氏夫妇的亲生女儿。” “唐梦双如何入府,你是知晓的,正是高楠侍女荆罄,从西郊抱来的民家女儿。皇上本意斩草除根,结果被我看中,悄然保下。就是那日,临近黄昏之时,秋璧亲生爹娘来到宁府,道出西郊之难,求我收养秋璧。” 聆音察理,无有谎言,宁奉哲不由疑惑。 “事无特别,母亲何故隐瞒不说?” 穆蓉无辜盈盈,急忙摇头。 “我不是故意瞒你。” 她继续讲述经过。 “你有所不知,那个秋璧,好像先天不足。他爹娘说是,已满周岁,实然我看,至多只有半岁身形。” “我原想着,一同培养,择优选用,蛰伏宁云溪身边。谁知当天,她就生病,你说说,病恹恹的,何以用计?故此,我便弃之,恰巧水箐看她,有些眼缘,经我允准,她住进水芷房中。” “之后,我就忘却此女,一心想着培养唐梦双。” “这不昨日,你建议,更改唐梦双去处。今日一早,我跪罢回房,与水芷迎面相遇,见她怀抱一个孩子,询问是谁所生,听她介绍,方得想起此女。” “水芷说,那孩子,不常生病,比水箐襁褓之时,更好养活。起初病恹恹的,她找郎中瞧过,只是受凉罢了。” “正值用人之际,秋璧突然出现,定是天公指示,我当即便作决定,用她。而后,一气呵成,部署好一切。” “唐梦双真实身份,十分不便,以后放在忘忧居,正合适;秋璧民女之身,公私两便,安给宁云溪,最相宜。” 唇焦舌燥,总算讲完,她啜一口茶,润润嗓子。 “忙前忙后,我才歇下,想着缓神一会儿,传见告知于你。” “事情就是这样,你听听,我何有隐瞒之意?” 宁奉哲调整气息,平静下来,随机应变,心生一计。 “母亲既无隐瞒之意,大约不会反对,孩儿参与培养秋璧?” 穆蓉全无防备。 “当然不反对。” “我一个人顾不过来,要不这样,你多多关照秋璧那边,我则盯着唐梦双的情况。” 宁奉哲满意一应。 “是。” 第522章 严词诘问 宠妾灭妻之说,轰动盛京,传扬速度之快,疾如旋踵。 穆家人收到一丝风声,原本不当回事,却不成想,人言籍籍,众说异辞,传闻几近一发不可收拾,谣言几乎有损穆族声誉。 迫不得已,他们只能请来宁寒望,一问究竟,严加儆戒。 厅堂典雅,两张红木正座,一明一暗。明者,晖染晚霞余美,赫赫巍巍;暗者,晦冥暮霭淡薄,冷冷清清。 香案之上,摆满古珍玉石,尽显望族尊荣;净瓶之中,饰点红梅竹枝,平添书香文雅。 宁寒望依言来到,环顾周围之景,唯见堂内空无一人,立身窘迫,落座尴尬。 伫立良久,终于听见一阵阵脚步声,愈行愈近。 就这么等着,甚为难堪,好不容易等来人,他又惴惴不安。 穆焕夫妇并肩而来,举步走进,穆迩煊等人,恭顺跟在他们身后。 府邸家宅,不论品级,仅以长幼。 穆迩煊夫妻、穆尔尘夫妻,与宁寒望属于同辈,可以互相问好,也可相互免礼。 穆焕夫妇是长辈,宁寒望身为女婿,必须恭然行礼。 “小婿宁寒望,恭请父亲母亲福安。” 穆焕先陪夫人,不疾不徐入座,继而,示意孩子们安坐,最后才回宁寒望。 “宁公爷有错,我这个岳父要你跪着,不失规矩?” 宁寒望调整跪姿,更加几分肃穆。 “父亲言重,小婿从命。” 穆焕诘问,开门见山。 “近日盛京流言,你怎么看?” 宁寒望严谨以对,小心翼翼。 “传说纷纭,莫衷一是,请问父亲所指,是谁的流言?” 穆焕一贯瞧不上他这副装腔作势之态,直抒不满,恣意训斥。 “何必装傻?绕来绕去,有什么意思?” “直言无隐,方为化解矛盾的态度。你个少教东西,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岳父教你?” 不愿母亲,遭人非难,宁寒望低眉三分,毕恭毕敬纠正言辞。 “小婿自身愚钝,非是欠缺教养。” 穆焕面色凛然,威严之势,一望而知。 “住成两家,你还这么袒护她?有这闲心,不用在正事,专做无用,主次不分。” 左右看看孩子们,他语气一改,怪腔怪调,讽刺起来。 “宁公爷孝顺,你们合该多多向他学习,我若能得这么好的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宁寒望听得心里不是滋味,碍于礼数,怒不敢言。 邹毓秀不予苟同。 “老爷此言差矣。” 她容颜沉静,稳重几许历尽沧桑之仪,用词逐句,却是尖酸刻薄。 “孝义柔情,缺一不可,生以为本,人之常情也。” “单知孝义之人,求爱而不得;仅晓柔情之人,尽孝而纰谬。” “如同二女婿这样的人,恕我直言,极易后院萧瑟,无后而终。是故,存在于世,断不可取之。” 嘲骂过后,她快心遂意而笑。 “我说话,一向愚直,宁公爷不介意?” 宁寒望扯扯嘴角,勉强回笑。 “母亲高言,小婿敬服。” 为女儿主持公道,邹毓秀不遗余力,没有一丝懈怠。 “我诉知事理,语重心长,你或许不爱听。” 宁寒望已经猜到,她想说的话。 聆听“教诲”数年,他仍旧难以习惯。 一开始,感念夫人温柔体贴,他暗暗自劝,初识不睦,这不碍事,慢慢相处,渐渐熟络,穆家人定能接纳他。 奈何岁月荏苒,穆家人厌恶不改,甚至,无故诘难,变本加厉。 他本想反抗,忽而记起慈母说过,家和万事兴,于是,硬生生耐住心性,忍气吞声。 “小婿惶恐,恳请母亲指教。” 邹毓秀高高在上,引喻大义,一顿指责。 “你们宁家,因你无能,原是香火难续,不得善始善终。天遇我家爱女蓉儿,赐你贤子,方有今日宁族之盛。此乃大功,绝非过错,你何忍厚此薄彼,置她不顾?” “岂不知,宠妾灭妻,自古以来,皆是取乱之道?” “后宅不宁,则家国不安,你这是背弃君主之举,是叛离百姓之逆!” 言谈工夫,宁寒望便成大逆不道之徒。 他有些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有辩解。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母亲明察,小婿毫无乱心,从未薄待夫人。” “流言谣传,不可信。夫人拼上性命,为我生下两位爱子,情深意重,我没世不忘,怎忍怠慢?” 穆焕鹰撮霆击,肃肃质问。 “胡说八道。” “我们已然查实,数次罚跪,确有其事。” “人证物证,我皆掌握,你岂敢否认?” 宁寒望闻言色变,一阵惊慌。 “此事确切,但是……” 穆焕没好气地打断,疾言厉色,继续质问。 “但是什么但是?” “大言不惭,说什么,谣传不可信?” “确有其事,何来谣传?” 宁寒望双拳簌簌,气息栗栗,几意无助,几意愤慨。 “仅凭一事,怎可断定宠妾灭妻?” “父亲明鉴,夫人做错事,我身为家主,应当有权责罚?” 穆焕眉宇阴郁,目光锐利。 “那你说说,蓉儿错在何处?” 宁寒望细细阐述先前发生之事。 穆焕俯视不屑,轻慢一问。 “证据呢?” 出门离府,早有准备,宁寒望伸手入怀,取出一应证据,谨翼呈上。 “小婿惭愧,刚好带在身上,请父亲母亲过目。” 穆焕接过一瞧,只见白纸黑字,一张一张,大字书写“逗你玩趣”,不由得勃然大怒,直接把所谓证据,扔在宁寒望的脸上。 “欲加之罪,欺人太甚,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证据?!” 宁寒望不顾脸颊痛楚,连忙拿起查看,一眼震惶。 “这……怎么变成这样?” 深感被人耍弄,穆焕气得头皮发麻。 “从你怀里拿出来的物件,你反问我?” 宁寒望惊恐万分,手足无措。 “不不不,小婿怯怯无问。” “铁证如山,不知何时,叫人换掉。乞求父亲母亲信任,这些,不是前时所见,小婿没有冤屈夫人。” 穆焕椎心顿足,痛愤不已。 “你肆意污蔑我家爱女,可知,我把这些证物交去尹司台,你该当何罪?!” 第523章 一味责怨 宁寒望忧惧戒慎,跪坐忐忑。 “父亲不急误解,请听小婿一言。” “此等无稽之语,小婿故意书写,就为捉弄父亲母亲吗?” 穆焕入情入理,给出解释。 “有何不可?你原就是无稽之人。” 宁寒望遭受屈枉,十分焦躁。 “戏弄后果,可想而知,父亲母亲震怒,小婿定然受罚,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穆焕不顾一切,横加指责。 “你居心叵测,意欲一招致命,使我罚不得你。” 宁寒望眉目之间,布满疑惑。 “我有何动机?” 穆焕思绪飞转,刁难宁寒望,奇思妙想,接连不断。 “你宠妾灭妻,深怕爱妾斗不过我家蓉儿,故而动手,想替柳氏扫清敌势。” 宁寒望不能理解,瞳仁充斥惊异。 “几张纸罢了,二老再气愤,也不至于危及性命?” 穆焕捂着心处,谎话张口就来。 “怎么不至于?我刚刚,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宁寒望诧异更甚。 “父亲之意,不止要告我冤屈夫人,还要告我包藏祸心?” 穆焕神色自如,理所当然。 “你早便不满于我,怀恨在心,已有多年。狗急尚且跳墙,我状告你,企图我们性命,有问题么?” 宁寒望努力压制怒意,尽量保持礼貌。 “父亲传见,到底是为问清缘由,解决矛盾,还是为了无故谩骂,逞口舌之快?” 穆焕抓到话柄,厉声诘责。 “你是什么身份,岂敢质问我?” 宁寒望急忙低头,软下语调,好声好气。 “小婿知错。” “我只是觉得,一家人,坐下好好叙谈,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 穆焕油盐不进,不放过一个机会,持续向他发难。 “你还敢教诲我?” 趁着话语一点空隙,穆迩煊悠然表态,神色轻松,意味却是嘲讽。 “二姐夫这样横行霸道,小弟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 “家父怒火攻心,正当虚弱之时,你不思哄劝,反要顶嘴,实在不是孝子所为。” “方才,父亲不吝夸赞,说你孝顺令慈。难道,在二姐夫心里,唯有宁家长辈,值得孝敬,我父我母皆非你的亲人?” “二姐夫如是看待,太过不近人情。” 穆尔尘新婚不久,正当热情,开口说话之前,不忘切切凝眸妻子,眉目传情。 “小弟亦有一点浅见。” “身为小辈,二姐夫对待长辈,毫无礼敬之心。小弟弱弱提醒,此情此景,传扬出去,他人难免议论宁国公府,家教不严,到时,丢的可是你们宁家人的脸。” 面对二人胡搅蛮缠,宁寒望深觉言多必失,随即沉默不语。 不论宁寒望如何作为,穆焕就是鞅鞅不乐,怨词詈语。 “莫非想着缄口不言,糊弄敷衍,不了了之?” “堂堂宁公爷,遇事只会逃避,全然不想直面处理,这便是你们宁族的风骨峭峻么?” 说与不说,事事皆错,宁寒望遥感心力交瘁。 “在座一味责怨,不近道理,祈请父亲宽恕,小婿实难应对。” 穆迩煊振振有词。 “二姐夫这话,好不讲理,分明是你,先跟父亲顶嘴。” 穆尔尘随声附和。 “三哥所言极是。” “二姐夫不恭,随意欺负我父,我们做儿子的,奋不顾身护着父亲,有错吗?” “试想,倘若令尊在世,惨遭他人欺凌,你可会一声不吭?” 穆焕拿着腔调,故作无可奈何。 “煊儿、尘儿稍安勿躁,宁族乃是名门望族,宁公爷位高权重,有点架势,我可以理解。” “怪我失语无礼,这便改正,宁公爷万勿见责。” “请认真回应,流言之事,你打算怎么办?” 宁寒望听得浑身不舒服,无奈顿首一礼。 “小婿惶恐,多谢父亲抬举。” “回禀父亲,小婿这些天明查暗访,已在探寻生事之人。小婿愚以为,揪出幕后之徒,方可清原正本,阻止谰言愈演愈烈。” 穆焕意态,余出几许漫不经心。 “话说得不错,可是,凭你本事,何时才能抓到造谣者?万一他们无穷无尽,其数漫漫,你该如何是好?” 宁寒望一诺无辞,信誓旦旦。 “请父亲宽心,小婿一定竭尽所能,为夫人解决麻烦。” 穆焕吹毛求疵,说来道去,总能挑到令他不悦的字眼。 “依你方法,我们只能傻等水落石出,最后还要感谢宁公爷一片深情?” 宁寒望话锋,随之一转,恳切答复。 “若等不及,父亲自己查实,也无不可。” 穆焕表露一丝鄙夷,继续挑错。 “你宠妾灭妻,弄出这档子事,到头来,叫我施以援手,你则高枕无忧,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简单一段对话,宁寒望便有精疲力倦之感。 “是,小婿有错,不该给父亲添麻烦。” 捕捉“有错”二字,穆焕肆意定论。 “这么说来,你终于承认宠妾灭妻?” 宁寒望骤不及防一惊。 “小婿只是顺着父亲的话,以作哄劝。” 穆焕冷眼瞧着,无动于衷。 “多此一举,我岂用你哄劝?” “我要的是,你出面,好好解决此事。” 宁寒望嘴角挂着苦笑,脸上写满局促。 “是,小婿无礼,多管闲事。” 穆焕眉头,紧锁一道悲伤,反作受屈模样。 “哄我两句,便是多管闲事,宁公爷还是拿我当个外人么?” “怜我数年亲情,居然暖心不得一分,你如旧凉薄,一点没变。” 用尽浑身解数讨好,结果不尽人意,宁寒望干剩生气,无能为力。 “我……你……” 穆焕神色骄易,不依不饶。 “怎么?” “宁公爷不占理,便想倒打一耙,责我故意找茬?” 宁寒望彻底无语。 穆焕揪住不放,不肯罢休。 “为何不说话?” “莫非又想躲避?” “一家人,你何故只想独善其身?哼,偌大宁族,找不出一个有担当之人。” 回话不是,不回话也不对,宁寒望难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邹毓秀慢条斯理,气度沉稳。 “或许话不投机,爱婿听不懂我家老爷之意。” 宁寒望木然挤出一个虚心神情。 “乞求母亲指教。” 邹毓秀波澜不惊,提出要求。 “抓住幕后之人,的确重要,却是长久远计。” “眼下,最为要紧,便是爱婿主动站出来,公示直言重视夫人,无意妾室。” 宁寒望惊住。 “什么?” 第524章 怎忍负之 穆焕凝视款款,对着夫人莞尔一笑。 “幸有夫人解语。” “我还以为,他故作不懂,周旋来去,一心只想躲事。” 四目相对,邹毓秀也是笑容可掬。 穆迩煊紧随其后,恭维应和。 “母亲定论,话不投机,然也。” “孩儿听来,父亲言简意赅、要言不烦,二姐夫居然听不懂,岂有此理?” 穆尔尘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也觉得,父亲高言,浅显易懂。” 高奉父亲的同时,他不忘挖苦姐夫,自以为风趣幽默。 “二姐夫得空,该去医馆,瞧瞧耳朵有没有毛病。” 宁寒望在心里发狂,悄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 穆焕明察秋毫,捕捉不妥之处,笑容顿消。 “此法简单易办,爱婿不会不愿意?” 宁寒望目光游移,俱是为难之色。 “小婿随口公示几句,确实很容易,奈何,对于柳姨娘而言,略有不公。” 他稍稍顿言,神情越发严肃,揣度而问。 “父亲大约另有想法,难道意在,让我休弃妾室?” 穆焕眉梢轻藐。 “不可以么?” “妾无婚书,说白了,就是府里一名侍女,随手抛弃,并无不可?” 宁寒望反驳。 “侍女,签有奴契,除非犯错,或是双方达成一致,否则,主人家不能随意打发。” 穆焕夷然处之。 “对,侍女,身有奴契,算是一种保护。” “妾室有么?” “我再比喻直白一些,柳氏,连个奴者都不如!” 宁寒望脸色,愈加难看。 穆焕不以为意,声声斥责,头头是道。 “前有慕皇帝表率天下,终生只娶一人;后有一众臣民效仿,大多一夫一妻,家中无妾。” “君主肩负江山重任,尚且尊妻重情,不以妃嫔妾室,羞屈皇后尊严。你是什么东西,纳妾一个接着一个,岂非越过皇上,只顾自己享乐?” 宁寒望无奈强调。 “小婿,只纳一妾。” 穆焕侮慢轻渎,脱口而出。 “一个也好,数个也罢,有区别么?花花肠子,一副德性。” “令尊窝囊,好歹占个痴情,你呢,一点能耐没有,连痴情也丢了。” “宁族由你承袭,可谓后继有人!” 宁寒望怒火腾腾,七窍生烟,再次陷入沉默。 穆迩煊坐姿闲雅,谈辞惬意之间,若隐若现几分怫郁。 “二姐夫,就这件事而言,小弟真得说你两句。” “你之为人,太不厚道。” “既然终局辜负,前些年,为何死乞白赖,非要迎娶我家二姐?” “岂不知,二姐貌美如花,求爱之人不计其数?要不是念在老实本分、一片真情,你何德何能,入得她的法眼?” “那年,你们成婚,羡慕嫉妒多少世家子弟?你原应珍惜备至,叫他们看看,你之真心,配得上我家二姐才貌双全,怎可短短几年,懈怠至此?” “你说说,你这么做,不是存心,叫人笑话我家二姐吗?” 他微微停顿,斜睨姐夫一眼,见之不服,接着劝说。 “我说体己话,姐夫莫嫌不堪入耳。” “此事,我有权说上一说。” “我现在虽然闲适在家,但是先前,贵为督护中丞,率领手下卒士,征战十余次,甚至参加月盛星梁大战,建树不世之业。” “军中,引诱甚多;敌方美人计,更是层出不穷。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子之事。” “娘子陪我,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曾为诰命夫人,今是侯世子之妻,高位不骄、低处不馁,我怎忍薄幸负之?” “同理,二姐贤德,没落不弃、庸碌无鄙,你何忍违背大婚许诺,令她孤苦寂寥?” 穆尔尘同样拿着自己举例,以作劝告。 “莫说三哥,家有贤妻,单说我独身一人之时,也没有过胡乱之举。” “我任职廷合侍,前遇一个机会,只要陪伴高位一女,同寝一日,便可高升廷合中相。纵有利诱,纵是美人,我亦断然拒之,不仅为了心中大义,更为礼重女子。” 他拍拍自己心口,做派正气浩然。 “我自认为,男女之间,理应互相尊重,任何人都不是谁的玩物。如同二姐夫纳妾之行,便是将女子视作玩物,做法有误,人所共耻。” 他们话语之中,夹带讽刺,邹毓秀简明扼要,做个总结,顺势正理两位爱子的言论。 “我家孩子,随我,直人快口,说话并不顾忌。亲者连心,他们只是在意二姐处境,无有恶意,还望爱婿莫往心里去。” 宁寒望敛容肃跪,伏低认输,气势一降到底。 “母亲言重,小婿由心感激,承蒙见教。” 邹毓秀目露惊喜。 “既这么说,你便是同意了?” 宁寒望别无它路可走,只能委曲求全。 “是。” “小婿静心思索,发现柳姨娘月例之事,确有许多蹊跷。或许,此为家宅之争,夫人本身无错。不然,证据怎会被人调换?” 邹毓秀满意一笑,适时给予赞许。 “爱婿果然通情达理。” “宁府家斗,一则令慈令妹,二则柳姨娘,不管谁不安分,都是蓉儿可怜受屈。” 宁寒望撑着膝盖酸痛,矜持不苟,拱手一礼。 “婿有恳求,万望父亲母亲体谅。” 邹毓秀示意侍从,扶他平身入座。 “你说。” 宁寒望由着侍从搀扶,举步维艰,落于侧座。 “柳姨娘,毕竟身怀有孕,经受不住大起大落。小婿仅仅公示珍爱夫人,只字不提妾室,请问尊慈之意若何?” 与夫人对视,彼此确认一眼,穆焕点头同意。 “嗯,可以。” 宁寒望先行感恩。 “多谢父亲母亲宽仁。” 继而,他降心下气,道出第二个请求。 “休弃妾室,实有不便。” “且不论,柳姨娘有孕艰辛,只说夫人利益。她最重视颜面和名声,如若有人非议,说她容不下妾室,想方设法驱逐,不似表象看着雍容大度,那么,夫人必定难过。” “上请父亲母亲允准,休弃一事,容后商榷。” 依然先与夫人确认心意,穆焕才作回应。 “好,一言为定。” 宁寒望双膝痛楚,稍微缓解,复又下跪,行告退礼。 “小婿这就回府,为夫人书文,上禀圣意、送至州牧台,澄清事实,公示天下。” 第525章 轮番发难 宁寒望书文,表明自己对夫人的真心,否认宠妾灭妻的谣言,入宫求见,上达天听。 顾孟祯不明就里,心存几分疑虑,果断拒绝他的诉求。 穆族众人闻听此事,躁动不安,没有胆量针锋相对皇上,便将矛头转向宁寒望,轮番上阵,戮力同心,向宁寒望发难。 一日之内,登门之人,几乎踏破宁国公府门槛,穆族嫡系、庶系以及旁支,齐齐出动,义无反顾,灭此朝食。 宁寒望忙于招待贵客,坐不安席,直到黄昏时分,终于得到片刻宁静。 用完晚饭,他原想躺在软榻,稍作歇息,不料,又有穆族贵人求见。 他依旧选在彦息居前厅,与穆家人会面。 穆族庞大,宁寒望并非全部熟识,见他们脸生,于是礼貌而问。 “请问二位是?” 按照长幼,穆娉先是自我介绍。 “穆族惟义公一脉,嫡二女,穆娉。” 而后,介绍身旁男子。 “这位,是我家三弟,穆和炀。” 惟义公的子女,宁寒望有所耳闻,随即报出爵位封号。 “原来是馨烈侯、惪侯,幸会幸会。” 他表露一丝惭愧,继续提问。 “失礼一问,我该如何称呼?” 穆娉善气迎人,看似十分友好。 “家父惟义公,正是蓉儿祖父的幼弟。” “请随蓉儿敬称,堂姑、堂叔。” 宁寒望恭敬有加,行了大礼。 “是,小婿宁寒望,恭请堂姑、堂叔福安。” 昨日跪疼的膝盖,今日还在隐隐作痛,每次穆家来人,他都要担忧,他们以长辈身份,恣意寻事罚跪。 幸而,穆娉很快示意平身。 宁寒望热情洋溢,一如礼敬穆族其他贵客。 “茶点都已备好,请二位上座。” 像在自己府中,穆和炀闲然落座,并不客气。 “听说,我家庶姐、姐夫刚走不久。” “我们嫡庶不合,你休拿着他们吃剩下的,随意招待我们。” “堂侄女婿应知,嫡庶尊卑有别,你若当真如此,非是怠慢我们姐弟,而是不敬长辈。” 穆家的人,俱是这般口气,宁寒望忍耐脾性,矜重得体一笑。 “岂敢岂敢?堂叔言重,茶水都是新砌,点心亦是新备。” 穆娉冷睨三弟一眼,小声责怪。 “你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儿。” “自家不合,与外人说什么闲话?” 外人二字,尤是刺耳,宁寒望笑容,有那么一瞬消逝不见。 穆和炀心境畅快,不为琐事烦恼,抓起一串葡萄,惬意享用起来。 “蓉儿,是我们旁支家的侄女,她的夫婿,怎么能算外人呢?” 穆娉伸手而去,令他放下葡萄,顺势纠正坐姿。 “父亲吩咐,一致对外,你跟我顶什么嘴?” 她回眸,微笑以对宁寒望。 “抛开辈分,只论年纪,宁公爷年长家弟几岁,他稚气未脱、自小顽劣,一向不通世故,还望宁公爷,勿要见责。” “我谦称外人,用意浅显,就是不想惹人非议,说我们有心攀附你们宁族。” “宁公爷不会误解?” 宁寒望和颜悦色。 “堂姑满怀善意,小婿完全理解。” 穆娉落落大方。 “宁公爷很是明理。” 宁寒望惶惶愧怍。 “过奖过奖。” 寒暄之后,穆娉引入正事。 “言而有信的典故,宁公爷听过?” 宁寒望低眉示敬,答言谦虚。 “粗学薄识,略略读过一些。” 穆娉不由分说,直接责问。 “既如此,答应我家堂兄穆焕的事,你怎会言而无信?” 今日穆族来客,全是这副态度,宁寒望起初委屈气愤,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堂姑明察,今日一早,我便上书,奈何圣上不允。” 穆娉低眸一笑,几分轻蔑,穿过羽睫,传意而去。 “你是说,我不该问你,理当去问皇上?” 宁寒望一震,连忙否定。 “非也非也,为堂姑堂叔解答,小婿万分荣幸。” 稍有不慎,差点开罪圣上,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来前早有准备,穆和炀不慌不忙,绰有余裕。 “圣裁决意,断然不会有错。” “想来,是你表文所书,不够诚恳,所以才被皇上回绝。” 宁寒望应声。 “堂叔所言极是。” 穆和炀背词一般,流利出口。 “皇上不允一次,你便直接放弃,可见,心意不诚。” “应当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宁寒望深感疲倦。 “不瞒堂叔,你们每来几人,我便上书一次,遵从诸位之命,每次都要书文不同。今时此刻,我已是字穷词尽。” 穆和炀咄咄指责,蛮不讲理。 “话说得好听,实然一事无为,谁能证明你上书多次?” “我们穆家人言,你什么都没做,只知推诿。难不成,他们全在撒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寒望无力辩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和炀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那就是你在撒谎。” “这会儿,我们姐弟一起盯着你写,不许你再敷衍了事。” 穆娉朝着书案方向,示意一请。 “家弟礼数不周,多有得罪,宁公爷,请。” 宁寒望揉了几下发疼发酸的手,勉为其难起身,行至书案,奋笔疾书。 穆和炀坐在一侧,学着教书先生的严厉,训斥督促。 “这句不好,重写……这句不行,有损穆族声誉……” “学堂之年,堂侄女婿可有认真读书?这点才学,甚至不如我府下人。” “一字一句,虚与委蛇,一看便知,你对蓉儿没有一点真心。这种书文,皇上怎会允准?许你公示天下,别说攻破流言,你先沦为笑柄!更可气的,还要连累蓉儿……”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写出一篇他们满意的书文,宁寒望笑模笑样,亲送他们离府。 “今日时辰太晚,明日一早,我便入宫上书。” “小婿宁寒望,恭送堂姑堂叔。” 穆和炀临走,不忘留话威胁。 “堂侄女婿多用点心,若再不成,明日还有贵客玉临。我们穆族,不懂什么尔虞我诈,唯是一点和衷共济的本领。” 宁寒望劳累过度,笑容越发生硬。 “堂叔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第526章 打消他的疑心 转天上书,顾孟祯依旧不允,穆族中人源源不断,登门诘难。 深怕他们转去谭府,找母亲胡闹,宁寒望只能允准相见。 就这样,一书接着一书,孜孜不倦,写个不停。 不知折磨多少个日夜,顾孟祯总算同意。 宁寒望走出帝盛宫,恍惚间,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接下来,便是将书文,送至州牧台,请他们公示天下,这场闹剧,就能彻底告终。 州牧台一众,接到圣旨,自然照办无误。 宁寒望舒展眉头,笑逐颜开,以为回府之后,可以睡个回笼觉,岂料,再次见到穆族之人。 他们讨要说法,无休无止,与前几日如出一辙。 相比之下,宁寒望多了一分耐心,笑容可掬,告知喜讯。 他们仿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哪怕看到州牧台的公示榜文,也要放刁撒泼,揪着宠妾灭妻之事,说个没完,只当宁寒望没有上书、全然不想澄清流言。 几人离府,另几人登门,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任凭宁寒望怎么解释,他们都是一通责怨。 努力多日,还要被人冤屈,宁寒望痛苦不堪,几近崩溃。 忽然某一天,他们不再混闹歪缠,宁寒望怔怔然坐着,反而不适,只觉四下,冷清得可怕。 独坐良久,确认无虞,他悬心落意,舒然一笑。 想来,流言平息? 唉,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就连一顿饱饭,都没能吃上。 这么一想,他便饿了,随即吩咐传菜用饭。 话未出口,便听冉慈步履匆匆,走了过来。 “公爷,谭府传来急报!” 经他许可,她走进卧房。 “公爷,大事不妙,谭族飞来横祸,多有不保。” “谭大人获罪遭贬,已被皇上调去岐南县。” 岐南县苦寒无比,杳无人烟,极其偏远,曾是星梁地界。 宁寒望瞠目震栗,大惊失色。 “什么?!” 何来横祸?怎有意外? 显而易见,这是穆族中人所为。 原来,他们连日过来挑衅生事,不是介怀流言蜚语,而是为了牵绊住他,借机对付谭族。 所有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包括宠妾灭妻的谰言,也是他们计中一环。 他如坐针毡,方寸已乱,起身走近询问,唯恐听错一个字。 “母亲和二妹,何去何从?” 冉慈如实回禀。 “奴婢听说,郑大人及时出手相救,老夫人母女,应在郑府做客。” 宁寒望忧心忡忡之间,余出一分欣喜。 “幸好有三舅在,我这就过去探望,接她们回府。” 他知会夫人一声,便就接迎母亲和妹妹,一起回到宁府。 没了谭族撑腰,郑蒲莲母女收敛许多,就像前些年的穆蓉,委曲求全,唾面自干。 她们愿意修睦,穆蓉也不拒人千里,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亦想着,家和万兴事。奈何,老爷认定,谭族出事,必是穆族暗害,着实令她苦恼。 雨丝飘摇,纷扬落下,正如穆蓉愁绪,情凄绵绵。 她倚在窗边,独自欣赏雨景,脑海不断浮现老爷宠爱柳氏的样子,心中醋意,翻江倒海。 他明明说,此生只愿与我作伴,何故轻诺寡信? 男子所谓真情,为何变化无常?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我该如何挽救? 宁奉哲前来问安。 “恭请母亲福安。” 见她神伤,他主动关心。 “母亲怎么了?” 穆蓉扶他起身,安抚坐下,轻轻一叹。 “唉。” “诸事不顺,哀愁甚多。” 宁奉哲投以一道目光,柔情似水。 “母亲请莫自苦,不妨向我倾诉。” 感受爱子体贴,穆蓉眉眼处,浅盈一分忻愉。 “这一年,宠妾灭妻的流言,不见停息,甚至越传越凶,以致天下,人尽皆知。” 宁奉哲斟一杯茶,恭顺奉上。 “此非事实,母亲何必心虚?他们爱说,便请随意,总不能他们三言两语,足以主导你之宿命?” “母亲勿虑,父亲对你情深意重,绝不可能变心。” 轻啜一口暖茶,穆蓉倍感心暖,只是神色,还余忧伤。 “可他对我,有些误会。” “这事,我与你说过,他以为谭族变故,是我所谋。” “我确实有过动作,无奈败计,我根本斗不过谭沛宥。后来,被他绝地反击,我还损失不少银两呢。” “他们谭族之祸,当真与我无关。” 宁奉哲神态轻松,依依劝慰。 “清者自清,时间定会淡化一切,母亲急什么?” 一听时间二字,穆蓉更是烦躁。 “这都一年了,他固执己见,偏要这样认为。” “我什么都没做,实是憋屈。” 宁奉哲继续劝慰。 “母亲若有作为,才要心神惶惶;一清二白,则无需在意。” 穆蓉心绪纠结,七零八碎。 “理,是这么个理。” “但是,我怎么这般难受呢?” 宁奉哲不作解释,顺势转入正题。 “谭族生变,确有可疑之处;其中用谋,不似表象简单。” “实不相瞒,这一年里,孩儿搜踪觅迹,一直想要探知,背后用计之人。” 穆蓉微微一惊,满是好奇。 “结果何如?” 宁奉哲笃定回答。 “呼之欲出。” “依据目前所得线索,孩儿暗自猜测,或是方仁舒之计。” 穆蓉惊眸一收,落为失望。 “哪得这样谬思?方族早就灭门。” 宁奉哲无奈提醒。 “母亲居然忘却?一年前,谭族出事的时候,方族尚在。” 穆蓉迷茫回想。 “是吗?我记不太清了。” 宁奉哲侃侃而谈。 “以方仁舒智谋,即便不在,也可以留计他人,纵使局势。” “孩儿推测,宠妾灭妻传言,难以遏制,正是她的布局之一。” 提起方仁舒这个名字,穆蓉便有莫名业火。 “殒命还不安分,她想做甚?” 宁奉哲不多渲染,到此为止。 “孩儿愚钝,难以预料她之目的,祈请母亲,严加提防。” 穆蓉蹙眉点头。 “嗯,好。” 她略微思量,继而要求。 “你回居,把证据拿来,我去交给老爷,先打消他的疑心,后请谨慎行事。” 宁奉哲瞻前顾后,故作犹豫。 “证据尚不完整,母亲再等等?” 憋闷太久,穆蓉心急如焚。 “我等得起,老爷等不及。” “你一边搜集,我一边交予,不冲突,乖孩子,快去取来。” 宁奉哲再三推辞,穆蓉一意孤行。 就这样,宁寒望收到那份并不完善的证据,穆蓉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他,暂放疑忌。 第527章 争来斗去 深宫原就消息闭塞,再加上穆宁两家有意隐瞒,穆雁至今没有听过宠妾灭妻的谣言。 她全心扑在穆族大计,利用顾念廷母子,扶持宁奉哲承继大位。因此,不时会请钟素罗一聚,互诉心事,只当就是闺中密友。 这日,钟素罗与何姝作伴,一同来到昭懿宫中。 “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假作和善,连忙离开座位,亲自扶起她们。 “钟姐姐、何姐姐快快平身,我早有言之,你我姐妹,不必拘礼。” “二位姐姐,请先入座。” 何姝一向不信穆雁示好,从来没给一个好脸色。 “嫔妾惶恐,多谢贵妃娘娘赐座。” 何姝心存戒备,穆雁习以为常,睇目一眼,便将视线转向钟素罗,牵手搀扶,热情盎然。 “姐姐,请。” 钟素罗信任无疑,与她相处,就像自家人,一边落座,一边嘱咐。 “你早有言之,我亦早就强调,今时今日,你已是贵妃,我们二人位分低微,该有的礼数,绝对不可懈怠。不然,引得后宫非议,说你这个贵妃,领皇后之权,却带头坏了规矩,如之奈何?” 穆雁空着正座,与钟素罗对落侧座,一举一动,谨小慎微。 “钟姐姐教训的是,我的做法,的确欠妥。” 她解释缘由的同时,讨趣逢迎。 “非我有意坏了规矩,实是情不自禁。” “姐姐知晓,我是家中长女,底下唯有妹弟,无有亲姐。从小到大,我就盼着,什么时候能有姐姐,奈何天公不作美,直到遇见二位,终得如愿以偿。” 钟素罗由心感动,握着穆雁双手,倍加珍惜。 “我也是。” “家中唯是两个弟弟,愚顽无知,不成体统。我一直期盼,何时得到一位妹妹,感恩天公有眼,赐予两位好妹妹给我,实乃三生有幸。” 看不惯穆雁巧言令色之状,何姝落眸漠然,正颜厉色。 “请问贵妃娘娘,传见何事?” 气氛美好,每次都会被她破坏,穆雁斜瞪一眼,愀然不悦。 “我不记得传见于你,姐姐为何而来?” 何姝轻慢一笑,不屑一顾。 “嫔妾用意,当真可以直说?” “贵妃娘娘,不怕被人拆穿真面目?” 穆雁脸色,更加阴沉。 “说说无妨,何姐姐请指教。” 钟素罗空出一只手,推了一下何姝。 “何妹妹,不许胡言,姐妹之间争来斗去,像什么样?” 何姝语态,冷若冰霜。 “贵妃娘娘有命,嫔妾不敢不从。” “古今事迹,历朝历代,去母夺子之事,屡见不鲜。” “若嫔妾没有猜错,贵妃娘娘意在二皇子殿下?” 钟素罗一阵急躁。 “你又胡说八道,懿妹妹面前,也不隐晦其辞,好没礼貌。” 穆雁忿然作色。 “这么说来,何姐姐私底下,时常说我不安好心?” 眼见懿妹妹生气,钟素罗焦急万分。 “哎呀,都是误会……” 看不得姐姐受骗,何姝打断她的话。 “事实如此,嫔妾既然敢说,便没什么不敢认的。然则不知,贵妃娘娘敢做,是否敢当?” 穆雁游刃有余,点头承认。 “我传见钟姐姐,确实意在廷儿。” 回答出乎意料,钟素罗不由惊异。 “啊?” 转眸钟素罗,穆雁神情一瞬柔和。 “姐姐切莫误解,我是一片好意。” 她示意香缕,上前献礼,打开手中锦盒。 “你瞧,我刚得一件宝贝,正适合廷儿,便想赠予,以抒关爱之情。” 只见锦盒之内,整齐有序摆着一套金玉满堂,钟素罗喜出望外,受宠若惊。 “这,这么贵重?” 穆雁出手,一向慷慨,分毫不觉心疼。 “记得你说,廷儿当年抓周,便爱金器玉器,我要送礼,自当投其所好。菲礼微薄,祈请姐姐笑纳,也希望廷儿不嫌。” 钟素罗颤颤巍巍,收下厚礼,心想如何报答。 “懿妹妹客气……” 何姝再次打断。 “看来,贵妃娘娘疼爱廷儿,很是真心?” 穆雁目意坚定。 “那是自然。” 何姝顺势提议。 “莫如,就此认作姨甥关系?” 穆雁反应不及,面露难色。 “这……” 何姝当面戳穿诡计,试图点醒钟姐姐。 “怎么?” “贵妃娘娘唯恐认作姨甥,名义上,不便收为养子?” “嫔妾襟怀坦白,打从顾府相识相知,便就认了外甥,毅然断绝母子之念。” 穆雁巧舌如簧,掷地金声。 “我自认为,有企图者,才要这般自证清白。” 言论荒谬,何姝忍不住哂笑。 “照你而言,无辜者,反倒怯懦无为?” 交谈之际,穆雁迅速想好说辞。 “我非是此意,只是想着,认作姨甥,总该过问廷儿意愿。我们长辈三人,随便替他做主,孩子以后知事,怕会不高兴呢。” “何姐姐放心落意,等廷儿稍稍长大一些,我便去询问,若他慨然应允,我亦乐见其成。” 何姝目光敏锐,二者视线交锋,形同水火,两不并立。 “好,到时,嫔妾代为问询,倘若问得同意,贵妃娘娘不会再有推脱?” 穆雁双眸嫣然,蕴起一抹美妙的狠厉。 “不会。” “你怎么总是恶意揣度我的为人?何姐姐对我,偏见甚大。” 她转向钟素罗,撒娇浅浅,所有狠意涣然冰释。 “钟姐姐,你为我说说情嘛。” 收到求助,钟素罗立即端起长姐架势,告诫何姝。 “何妹妹,别闹了。懿妹妹乃是贵妃娘娘,愿与我们姐妹相称,已是放低身段,你岂敢一而再、再而三傲慢无礼?” “胆大妄为,言行无忌,你太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何姝不想搭理,全当没有听见。 穆雁不着痕迹,推卸责任。 “我请你说情,不是教训她。钟姐姐这样严厉,何姐姐又要把气,撒在我的身上。” 钟素罗满心愧疚,自省认错。 “抱歉,我实在不善言辞。” “怪我,总害你们吵架,恳求二位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 何姝见状,憋了一肚子的火,几近爆发。 多说无益,不如撤退,她大马金刀,不卑不亢而问。 “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如若无事,嫔妾二人这就告退。” 穆雁也是怨气冲天,极为不满。 “你就这么防着我吗?” 第528章 你好不懂事 何姝不予答复,喻事反问。 “倘使有人,企图夺走宁夫人爱子,贵妃娘娘可会防备?” 穆雁做张做致,正义俨然。 “不作防备。” “因为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恶人。我自己不是,所以不信。” “至于史书所言,去母夺子,我不知真假,无从评判。” 何姝像模像样,分析起来。 “宁大公子年岁略大,或许不易谋算;宁二公子年幼,正是单知年纪。” 穆雁瞳仁霎时一黯。 “此话何意?” 何姝举棋若定,从容答言。 “贵妃娘娘既然默认,嫔妾就效仿古人之行,叫钟姐姐一观,贵妃娘娘是否真的不设防备。” 只是一听,穆雁便是怒火万丈。 “你凭什么动我枫儿,又凭什么伤我家妹?” 何姝话中带刺,冷言冷语相讥。 “贵妃娘娘不是不相信,世上有这恶人?嫔妾嘴上说说罢了,毫无行动,正如史书记载,空口无凭,不足为据。” “怪矣,贵妃娘娘何故当真?” “难道几句话的工夫,你便转而相信,世有恶徒?” 钟素罗听不下去,出言制止。 “何妹妹,闹够没有?休再无礼。” “都是我错,你非要怪到懿妹妹头上,岂非叫我更加内疚?” “你气恼,尽管向我发难,小事一桩,我愿意受着,绝无怨言。” 面对钟姐姐,何姝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可这,根本不是你错。” 钟素罗深陷局中,不能自拔。 “怎么不是我错,你怎能不明事理?” 何姝哭笑不得。 “是你不明事理。” 袒护穆雁,钟素罗尤其仗义。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等到回宫,你再埋怨我,别令懿妹妹左右为难。” 任由何姝劝说,钟素罗或会醒悟,穆雁心生一计,楚楚发问。 “莫非,何姐姐实际怪责,另有他事?” 钟素罗闻言一怔,一头雾水。 “啊?是吗?” “另有什么事?” 穆雁眸浅眸低,悯悯一丝一缕我见犹怜。 “去年,我晋封贵妃,曾有许诺,会向皇上美言,请他赏赐尊荣,成全我们姐妹三人,同享册封之喜。” “事至今日,依旧没能办成,何姐姐屈居修媛之位多年,恐怕,对我怨念深重。” “钟姐姐,乃是皇上发妻,原是正室,今却屈在淑仪之位,说起来,更是叫人惋叹。” 她紧紧反握钟素罗的手,目光注视,点点无辜,卑陬无尽。 “钟姐姐给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也在恨我?” 钟素罗心绪牵动,哀怜无限,自责更浓。 “懿妹妹,太过多虑。” “位分如何,你无权决定,我恨你做甚?正妻也好,妃嫔也罢,皇上心宽意适,我便心满意足。” 她怒瞪何姝一眼,义无反顾站在穆雁一边。 “何妹妹,你好不懂事,结果无定,便以为懿妹妹不付努力么?背后,你看不到之时,她如何费尽口舌,为我们姐妹争取荣显,你无知无晓,岂可妄论?” 何姝一派冷漠,始终不为所动。 “这种随口说说的许诺,嫔妾听罢便忘,贵妃娘娘请勿胡乱揣测,蓄意离间我们姐妹不睦。” 穆雁举手投足,委屈至极。 “我当真极力劝说,喉焦唇干,何姐姐不信的话,大可去问皇上。” 何姝一眼洞穿,不留情面,直言点破。 “后宫争斗,跑去帝盛宫搬弄是非,嫔妾不傻,不至为了贵妃娘娘,招致龙颜大怒。” 穆雁向隅掩唇,强忍悲痛。 “纵是怎么说都不行,你偏要认我居心叵测。” 钟素罗慌忙伸手而去,连连安抚。 何姝等闲视之,漠不关心。 “贵妃娘娘究竟还有什么吩咐?没有的话,嫔妾二人告退。” 这时,宫人通禀:“宁大公子求见。” 想着何姝说过的话,穆雁留神翼翼,提起几分防备。 借着痛苦欲哭的台阶,她故作悲意难耐,想要独自啜泣,合情合理,送走她们。 “好,那我恭送二位姐姐。” 何姝来了兴致,不肯离座。 “宁大公子进宫,嫔妾二人未得一见,贵妃娘娘便急着赶人,是何用意?” 这话意味分明,穆雁咬着后槽牙,齿间不自觉地咯咯作响。 “不是你说,想要告退?” 何姝悠然一笑,不紧不慢端起茶杯。 “嫔妾改主意了,见他一面,再走不迟。” “贵妃娘娘执意驱赶么?” 意识到皓齿异响,穆雁稍微放松力气,改作袖中双拳,愤然紧握。 “我说的是恭送,何有驱赶之意?何姐姐,莫再曲解我的意思,好不好?” 何姝啜一口茶,就像镶嵌椅上,安坐不移。 “贵妃娘娘尊贵无比,让你恭送,嫔妾万万不敢。” 听出讽意,穆雁心境,怒火熊熊。 与她相较,何姝格外欣愉。 “请求贵妃娘娘恩准,我们姐妹三人,一同见他,可好?” 深怕奉哲有个闪失,穆雁顾不上做戏,一心逐客。 “那孩子认生,突然见面,恐惹他哭。” 钟素罗同感而发。 “我家孩子也是这样,见不得生人。” 一句感慨便罢,她也催促何姝。 “何妹妹,我们走,免得惊吓宁大公子。” 何姝忽略钟素罗的话,一味对付穆雁。 “贵妃娘娘何必欺言?宫宴见过数次,宁大公子健谈无碍,不曾哭过。” “难不成,贵妃娘娘担心,嫔妾趁机诱言,夺走你家爱甥?” 穆雁心乱如麻,一时难以自圆其说。 “我都说了,不信世上有恶。” 何姝傲睨自若,巧笑倩兮。 “那就大大方方,见一面。” 话落,她一声令下。 “来人,请宁大公子进殿。” 钟素罗严肃指正。 “懿妹妹宫中,你怎敢越权?快些住嘴。” 何姝顺意改口。 “那就请贵妃娘娘,允准宁大公子进殿。” 穆雁气得不行。 “传。” 香缕会意,小声转告宁奉哲,进殿后,不急行礼,只管哭泣就行。 宁奉哲迷茫不解。 “何故哭泣?” 香缕压低声音,婉言拒绝回答。 “大公子纯净无瑕,不宜沾染后宫污浊一面,请恕奴婢不敢禀知。” 她示意一请。 “娘娘传见,大公子误时,恐有不敬之嫌,快请进殿。” 宁奉哲带着疑问,走进正殿,只见侧座三人,速即料到发生何事…… 第529章 你究竟想怎么样 宁奉哲进宫,是为宠妾灭妻之计。 穆府所有人,陆续皆已刁难过宁寒望,在京穆族,就差穆雁一人。最后致命一击,怎能缺少这么重要的人物?因此,宁奉哲带着宠妾灭妻的流言,求见而来。 没成想,正好遇上妃嫔宫斗。 三位“姐妹”哪般和睦,宁奉哲略有耳闻;今日为何相聚,宁奉哲亦能推想。 他原本打算,自己巧言诉知,激怒贵妃姨母,使她主动传见宁寒望,好好谴责一番;现在看来,另有更好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可以临机应变,改动计策。 宁奉哲没有如愿哭泣,一如平常,谦谦行礼。 “恭请贵妃姨母金安。” “恭请钟淑仪娘娘、何修媛娘娘金安。” 见他没哭,穆雁无奈在心,表面依然平静。 “平身赐座。” 宁奉哲谢恩,敬陪末座。 “谢贵妃姨母。” 何姝嗤笑一声,故意提问。 “宁大公子,何故不哭?” 感受她的挑衅之意,穆雁面色有些挂不住。 宁奉哲肃坐端正,目色迷惘。 “回禀修媛娘娘,小可无忧无虑,不遇悲事,为何啜泪?” 何姝笑容绰然,道出事实。 “香缕不是知会于你?” “难道宁大公子听岔?” 宁奉哲不露辞色。 “香缕只说,贵妃娘娘允准一见。” 何姝看出一分心虚,于是质疑。 “是吗?” 她没有拆穿宁奉哲,只与穆雁作对。 “请问贵妃娘娘,这般不懂察言观色的宫女,理应打发出宫,再也不用?” 穆雁颦眉严峻,少了几分做戏味道。 “何姐姐,孩子面前,请你注意言辞。皇上重视奉哲,你我不管是谁教坏了他,都吃罪不起。” 何姝轻蔑一笑。 “嫔妾说错什么,怎就教坏他呢?” 为了爱甥,穆雁按捺脾性,舍去心计,谦辞以礼。 “后宫琐事,烦请姐姐,等到奉哲走后,再继续说,好吗?” 何姝占据优势,唇际扬起一抹得意。 “换作廷儿在此,贵妃娘娘也会这么在乎?” 穆雁简单回答。 “对。” 何姝倨傲张扬,悄然设下陷阱。 “也就是说,在贵妃娘娘心里,廷儿与宁大公子,没有区别?” 穆雁满不情愿应声。 “嗯。” 何姝逗趣玩笑。 “既这么说,嫔妾必须把他找来,以证贵妃之言。” 以为她会见好就收,不料,居然变本加厉,钟素罗扼住她的手腕。 “何妹妹,别闹了,我们快走……” 何姝丝毫不动,轻柔安抚姐姐。 “钟姐姐稍安勿躁。” 穆雁压制怒火,尽量平和,不舍吓到奉哲。 “我好话都已说尽,你究竟想怎么样?” 何姝直抒目的,以牙还牙。 “嫔妾想怎么样,贵妃娘娘心中有数,岂用明说?无非就是一腔热忱,想请宁大公子,去我宫中,对坐一叙。” 穆雁果断拒绝。 “没空。” 冷睨穆雁一眼,何姝率尔回应。 “我没问你。” 她转眸宁奉哲,温然询问。 “宁大公子,是否同意?” 宁奉哲离开座位,郑重一礼。 “修媛娘娘盛情,小可恭敬不如从命。” 穆雁稍加厉声,以作提醒。 “奉哲!” 何姝应付裕如。 “贵妃娘娘方才说什么来着?我们做为长辈,不能随便替孩子做主,不然,孩子会不高兴的。” “宁大公子慨然应允,贵妃娘娘却非乐见其成,是为何故?” 穆雁怒气填膺。 “本宫是指廷儿!” 何姝挑眉一笑。 “贵妃娘娘心里,廷儿和宁大公子,不是没有区别吗?” 穆雁忿然戟指。 “你!” 何姝慢条斯理,起身离座。 “贵妃娘娘逐客令下,嫔妾不能不听,就此告退。” “宁大公子,请。” 宁奉哲温文尔雅。 “我有要事,禀知贵妃姨母,请修媛娘娘先行回宫,小可稍后便到。” 怕他失约,何姝赖着不走。 “本宫可以等你,宁大公子请言。” 宁奉哲言简意赅,给她一个必须回避的理由。 “家宅之事,有关家父家母私隐,二位娘娘在此,小可唯恐不便直言,祈请见谅。” 钟素罗顺势哄劝。 “我们走,宁大公子忠孝诚正,答允做客,必不失信。” 何姝首肯点头。 “好,本宫先回,恭候宁公子大驾光临。” 宁奉哲认认真真,行了大礼。 “谢修媛娘娘抬举。” “恭送二位娘娘。” 瞧出懿妹妹担忧,钟素罗轻声留话。 “你放心,我随她去,仔细看着,不叫她胡来。” 穆雁莞尔浅笑。 “多谢钟姐姐。” 钟素罗回之一笑。 “你我姐妹,不用客气。” 说罢,二人一起行告退礼。 “嫔妾告退。” 目送她们离去,穆雁收回视线,匆匆发问。 “你这孩子,今日不甚听话,为何不哭呢?” 宁奉哲乖顺入座,绵绵看着姨母。 “贵妃姨母明察,小甥哭与不哭,她都有由头,传我过去一坐。” 穆雁大惑不解。 “你哭,她能寻到什么借口?” 宁奉哲耐心以对,向她解释。 “是她惹我痛哭,理应请我过去,设宴款待、厚礼致歉。” “结果如出一辙,修媛娘娘传见,我岂有拒绝之理?” 穆雁不以为然。 “万一,她想不到这个借口呢?试试总是没错。” 宁奉哲把握分寸,藏巧守拙。 “贵妃姨母取笑。小甥幼学之年,尚能想到,修媛娘娘深谙世事,怎么可能应对不及?” 穆雁一脸挫败。 “如此说来,左右皆是她胜。” 她失落叹息,虽有抱怨,不失宠溺。 “唉,你怎就挑着这会儿进宫,所谓何事?” 原是为了不经意间,转达流言之事,现在计策有改,宁奉哲自然另寻说辞。 “前几日,我游逛街市,看见一个很好玩的物件,可是,母亲不给买……好姨母,你买给我,好不好?” 穆雁被他逗笑,不由自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你这小机灵,推说家宅之故,不便直言,特意支走他们,结果竟是这种事。” 宁奉哲挽住她的手臂,适时撒娇。 “好姨母,求你了,好不好嘛?” 穆雁打开一个抽屉,取出所有银票,全数赠予外甥。 “好好好,姨母为你买下。” “你看看,够不够数?” 第530章 深宫心计 宁奉哲数着银票,想着溪儿吃食又有着落,真心实意而笑。 “够了,多谢贵妃姨母。” 穆雁满目温情,轻抚外甥小脸。 “奉哲真乖。” 此时此刻,看他笑得开怀,穆雁脑海中,不禁浮现他买不到心爱物件的哀伤模样。 奉哲身世可怜,原就缺少父亲爱护,母亲陪伴身边,却是这副德性。 她越想越是气恼,神色一改,为外甥鸣起不平。 “你母亲,小气吝啬的毛病,愣是改不掉,这点银子也不愿意掏。” “本宫这就传见,训她一顿,令她不敢再有慢待。” 宁奉哲急忙伸手去拦。 “姨母请慢。” 他还没找借口,穆雁便自问自答。 “何故拦着本宫?” “难道怕她知晓,你非要买那物件,找你秋后算账?” 宁奉哲顺话应和。 “是,姨母英明。” 他做出惶惧之状,迎合她的说法。 “母亲若要家法伺候,我唯恐难以承受。” 穆雁眉梢一扬,看似洞悉了然。 “休耍小聪明,欺瞒本宫。” 伪装居然被人看穿,宁奉哲一阵错愕。 “啊?” 姨母平时,也在藏巧守拙吗? 穆雁入木三分,听似言之有物。 “你就是不忍,母亲被我训斥,是也不是?” “本宫深知,你这孩子,最孝顺了。” 原来她只是猜测,没有看穿,宁奉哲暗自松一口气。 “姨母慧眼如炬,果然小甥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 穆雁洋洋得意,夸夸其谈,一顿大吹大擂。 “那是自然。” “我们缘在一家,整整十年,本宫看着你长大,必然了解你的为人。” “谦虚以论,穆宁两家,除你父母之外,本宫就是最关心你的人。” “不谦虚论,你打个喷嚏,本宫便知你想做甚。” “依情依理,你都骗不得本宫,故此,以后别再想着欺言,记住了吗?” 为了铺垫激怒之计,宁奉哲顺应她的意思,美词恭维。 “姨母智慧超群,小甥望尘莫及。” 穆雁回应赞美,与外甥一同分享喜悦。 “你年岁还小,不如姨母,实属正常。比起其他孩童,你已是颖悟绝伦,本宫相信,等你长大,定能杰成人中龙凤。” 宁奉哲温恭谦逊。 “小甥愚拙,不思远大,只要姨母不嫌弃就好。” 穆雁言笑不苟,表态严谨。 “不许妄自菲薄,你乃我的爱甥,本宫怎有嫌弃?” “话说正事,可知何修媛传你一叙,目的为何?” 宁奉哲捻着下巴,一番思考。 “嗯……容我想想……” 顿言片刻,他给出一个伶俐而又天真的回答。 “或是为了拿住我,裹挟姨母,也给她买心爱的物件?” 不管听到什么,穆雁皆是称赞。 “奉哲实在睿智。答案很近,与你猜想,几乎没有出入。” 宁奉哲雅容,浅漾一抹欣喜。 “多谢姨母夸赞。” “祈请姨母指教,修媛娘娘尊意若何?” 稚童纯真,不可破坏,穆雁拣着能说的话,向他解释何姝目的。 “何修媛见你模样可人,便想将你夺去,不让你做穆家人。” “你细想想,姨母为了给你买下宝贝,花去多少银子?那可都是姨母终日吃不饱、穿不暖,辛辛苦苦攒下的呢。” “你舍得离我而去吗?” 宁奉哲毫不犹豫作答。 “姨母待我恩重,小甥绝不离舍。” 穆雁删繁就简,教他破局之计。 “那么,一会儿见她,无论听到什么花言巧语,你都不信不从,好不好?” 宁奉哲紧接她的话,点头一应。 “是。” 穆雁放心几许,惬意而笑。 “嗯,奉哲真乖,去。” 宁奉哲彬彬有礼。 “贵妃姨母留步安坐,小甥告退。” 礼罢,宁奉哲退出昭懿宫,坐上马车,往嫆璇宫而去。 贵妃、妃和嫔都是主位,可居各宫正殿。贵妃独居,可以自由选择居在正殿或是三处偏殿;妃位并不独居,除正殿外,另配一处偏殿;嫔位亦不独居,并且只能住在正殿,无有偏殿供其使用。 修媛,乃九嫔之一,因此,宁奉哲至嫆璇宫,不必询问何姝所在,直接前往正殿求见。 听说宁奉哲来到,何姝立即允准一见。 钟素罗没有回宫,守着她对懿妹妹的承诺,赖在何姝身边。 何姝瞧出她的用意,一碗汤药,送她一场好梦,继而吩咐宫女,侍奉歇在寝殿。 宁奉哲进门之时,正巧看见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搀扶钟素罗,脚步不停,径直离去。 他看破不说破,恭然行礼。 “恭请何修媛娘娘金安。” 何姝殷勤上前,亲手扶他起身。 “宁大公子,平身请坐。” 宁奉哲雾唇微扬,浅抿一道清雅。 “多谢修媛娘娘。” 前后入座,何姝先套交情。 “懿贵妃娘娘,与我互为宫中最好的姐妹,你是她的外甥,便是本宫家人。” “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宁奉哲附和。 “娘娘所言极是。” 何姝慈和以对,柔声提问。 “皇上很是看重你,私底下,总对我言,你若能成为他的儿子,那该多好。” “本宫问你,你可愿意成为皇子?” 早便料到她的雕虫小技,宁奉哲夷然配合。 “小可愿意,但是,不敢忝居。” 计策进展顺利,何姝沾沾自喜。 “愿意就好。” “待会儿,本宫领你,去见皇上。你就说,我们一见如故,你满心向往,与本宫缘成母子之情,央求皇上同意,本宫收你做为养子,可好?” 她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示于宁奉哲面前。 “本宫已经备好见面礼,你瞧瞧,是否合意?” 再次收获溪儿“吃食”,宁奉哲露出愉然笑容,尽是真情实感。 “娘娘眼光极好,小可甚为喜欢。” “我们现在就去帝盛宫面圣?” 始料未及,他这么好哄,何姝一惊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天下闻名的孝子,也不过如此嘛,流言果然不能轻信。 孩子总归是孩子,一点薄礼,便败下阵来。 这里面,不会有穆雁使诈? 按说,她不愿外甥学坏,深宫心计,必不透露给他。 所以这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大功告成? 想至此处,何姝嘴角挂笑,根本抑制不住。 “不急。” “你离开本家,总要禀知贵妃姨母一声。本宫陪你,先去一趟昭懿宫,询问贵妃娘娘的意见?” 第531章 终得倾诉之人 宁奉哲做出心悦诚服之貌,目色无邪,点头欣然。 “好。” 等不及想要一观穆雁气急败坏,何姝眸底,染绪一抹热望。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往求见。” “宁大公子,请。” 宁奉哲不急离座,拱手一礼,开始自己的布局。 “我有一问,苦于家中无人可诉,憋闷在心,已然整整一年。” “承蒙娘娘垂爱,将我看作一家,小可终得一位倾诉之人。娘娘才智明慧,不知可否答疑解惑?” 瞧他可爱,何姝托腮慈笑,凝凝注视。 “小小年纪,便有烦恼?” “让本宫猜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可心女子,想要跟她一起玩,奈何家人都不同意?” “快请说说,哪家姑娘有幸,得你眷顾?” 意外被她点穿心思,宁奉哲按捺心中惊愕,表面水波不兴,谦虚依旧。 “娘娘取笑。” “除却家人,小可平日,不与女子往来。” 何姝兴致盎然,执着猜测。 “那便是家宅中事,请容本宫再猜。” “近年宁府,添了一位千金,想是宁公爷夫妻忙着照顾女儿,有些忽略你?” 正事没听,她自己先感伤起来。 “唉,我家也是这样。” “你身在世族,大概以为民者,或去从商,或去从农,无忧无虑,没有后宅烦扰。” “其实,不然。” “民家琐事,与世族家事没有太大区别,也会为了家人宠爱、家中地位,无休无止,争来斗去。” “我家就是如此。” “二妹妹出生之后,爹娘便将全部心力,倾注于她。本宫地位,正当岌岌可危,他们又添三妹妹,更是宠爱备至。慢慢地,本宫觉得,家里已经没人疼爱我了。” 听她滔滔不绝,宁奉哲逐渐失去耐心,碍于礼数,面上还是保持肃敬之仪。 “寒舍情况,与娘娘尊家,不甚相同。” “小可烦心,并不在此。” 难得碰到不同之家,何姝好奇而问。 “你家父母,添了二弟、三妹,仍然对你关爱有加?” 感知问题不简单,宁奉哲稍微推敲斟酌,继而答复。 “倒也不是。” “只是小可心性漠然,不似娘娘温煦,一时之间,难以看出他们有所改变。” 何姝按着自己理解,剖析定论。 “你看不出来,便表示,他们没有变。” “本宫诉你事理,一碗水端平的父母或是爹娘,极其难得,世所罕见。” “这样好的父母,你哪怕入宫做了皇子,也要孝顺他们、珍惜他们,不能放弃你们之间的亲情,记住了吗?” 宁奉哲莞尔一笑。 “是,娘娘教诲,小可谨记。” 不想再听啰嗦,他寻到话头,立即说回自己计策。 “小可心事,正为父母烦忧。” 听是有关尽孝,何姝不由期待,月盛第一孝子,风采怎样,是否如她所想,徒负虚名。 “哦?” “请试言之。” 宁奉哲娓娓道来。 “我父宠妾灭妻,想必娘娘有所耳闻……” 话未说完,何姝猛地一震。 “什么?” “宁大公子慎言,这话不能乱说,万一传到他人耳中,定会笑话贵府众位。尤其是你母亲,更要遭受委屈,胜似万箭攒心。” 宁奉哲表露一丝惊诧。 “我父宠妾灭妻,这一年内,已是天下皆知,修媛娘娘竟没听说过吗?” 何姝神色迷茫,落回平静。 “是吗?” “想是深宫,消息闭塞之故,本宫从未听闻。” “你接着说,有何烦恼?” 宁奉哲绘声绘色讲述,一悲一愁,丝丝入扣,动人心弦。 “正如娘娘所言,母亲深受委屈,有苦难言,只能偶尔,找我倾吐心声。” “我有建议,请她入宫,求助贵妃姨母。” “她担心有二。” “一则,私为自己。毕竟这是颜面扫地之事,母亲唯恐,贵妃姨母见笑见罪,不仅不愿帮忙,还要说她,丢尽穆族脸面。” “二则,情为家人。穆府众人,无不担忧我母处境,以致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母亲不想看到贵妃姐姐,也为她的事,焦灼不安。” “因而此事,我不能入宫禀知贵妃姨母,向她请教破解之法。” “母亲不作倾诉之时,我亦不敢提起,深怕徒惹母亲忧伤。穆族他人,与之同理,我只能闷声不发。” “祖母、姑母向着我父,根本听不得我说情一句。” “父亲只愿纳妾,不纳劝谏,令我不许越权,多管长辈闲事。” “二弟、三妹年幼,不懂宠妾灭妻之意。” “柳姨娘以我为敌,恃宠而骄,直接将我拒之门外。” “是故,我焦虑不已,不知所措。一来,无力为母亲解忧,睹母啜泣,心实愧疚;二来,无能挽救宁府局势,惹天下人笑,宁穆两族声誉,危在旦夕。” “身为嫡长子,我碌碌无为,坐视险局而不救。请修媛娘娘解疑,此事全是我错,天下人为何不笑我?我甘愿舍弃自身,护家族大义,然而不知,应当怎么做?” 慷慨陈词,行云流水,何姝泪随声堕,感深肺腑。 “真是好孩子啊。” “本宫若能拥有一位,如你这般的孝顺孩子,生平愿足,殒而无憾。” 她简单明了,回答他的问题。 “事非你错,不必自责,你什么都不用做。” 自己泣泪,她反作安慰,轻拍他的后背,就像疼惜襁褓婴孩。 “听罢你话,本宫方知,你在家中境遇坎坷。” “怪不得你,得知本宫有意收为养子,满目皆是期盼亲人之状,仿佛十分缺爱。” “他们对你的亲情,确实没变,所以你才感受不到变化。因为他们,原就不爱护你。” “而今出事,他们也只想着自身利益。唯有你,痴痴付出,无私奉献。” 她愈加愤慨,抛去所有心机杂念,沉重一阵拍案,毅然许下承诺。 “这样的家,如何待得下去?本宫今日,必须救你逃离!” 宁奉哲仔细跪好,顿首一礼。 “娘娘请三思,家族正有危难,小可岂能弃之不顾?” “恳求修媛娘娘,想个办法,救救我家。” 何姝赶忙伸手去扶,几意慈母之情,萌芽而出。 “傻孩子,他们那么对你,你还痴心什么?” “到时,当真让你承受一切,你受不得非议,自裁自去,便就痛快了?” 第532章 找到亲生父母 宁奉哲依着何姝手臂,徐徐起身,落回侧座。 “会吗?” 见他执迷不悟,何姝忧心忡忡,略显焦躁。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还少么?” 宁奉哲目色,潺潺纯净。 “若我性命有忧,他们应该不忍袖手旁观?” 何姝正颜厉色,肃然提点。 “你别指望,他们出手救你。月盛星梁之战,你被困在星梁皇宫,若有人救,怎至沦落重伤而归?” “你的性命,他们压根不在乎!” 宁奉哲瞳仁萧萧,似有风雨飘摇。 “为什么呢?” “我做错什么?” “难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吗?” 知他难过,何姝换作柔声,耐心劝慰。 “你没有错,都怪他们太冷漠。” “父母爹娘,如同他们卑劣,亦是世所罕见。” 转念细思他的话,她忽而灵光一现。 “说不定,你真的不是他们亲生。” 宁奉哲雅容,覆上几分疑惑。 “小可随口埋怨罢了,娘娘何出此言?” 何姝感叹今事,忆起旧往。 “我们话语投机,恍有几分家人其乐融融之妙,本宫思量,不像错觉。” “实不相瞒,本宫从前,失过一位爱子,与你年龄相仿,今年亦是十岁。” “那年,本宫随着皇上,住在顾府。辛苦怀胎十月,生下一位爱子,只见一面,他就失踪,本宫到处寻觅,毫无线索。” “后宅许多姐妹,或多或少,也都丢失过爱子爱女。贼人诡计多端,令我们防不胜防,不过可以确认失踪原因,正是家宅内斗。” 宁奉哲下意识发出一声质疑。 “家宅内斗?” 以为他没听懂,何姝自嘲一笑。 “瞧我,口不择言,非要多嘴。最后两句,你只当东风过耳。” 她凝眸于他,几分关怀,几分殷切。 “本宫恐是妄想,实然觉得,你就是本宫不慎遗失的那位爱子。” 那些孩子的去处,顾孟祯未曾明言,不过,平常对话、字里行间,宁奉哲完全可以推测。 父皇机密,定当守口如瓶,他故作毫不知情,继续施计。 “娘娘高言,绝非妄想。”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何姝一阵惊喜。 “此话当真?” 宁奉哲点点头,有理有据分析。 “嗯,是。” “宁穆家人,说过这样的话,收养来的孩子,不用付以真心。我一直听不明白,他们所指之人,今时想来,大约是在说我。” 何姝连连赞同。 “是了是了,他们必然说的是你。” “当年,宁夫人刚刚嫁入宁国公府,便就怀上了你。这事非常蹊跷,身孕良机,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容易?” “定是顾府某人,抱走我的孩子,恶意悄然,送入宁府!” 宁奉哲适当表现稚气懵懂。 “她们为何作恶?” 何姝借由不答。 “等你长大,自会明白,当下不急探知。” 宁奉哲乖顺一应。 “是,小可遵命。” 苦寻爱子多年,终于美梦成真,何姝欣喜若狂。 “嗯,好孩子,真听话。” “请跪软垫,问安一声,成全本宫与你母子之情,可好?” 非亲非故,宁奉哲不愿敬称母妃,于是推辞。 “娘娘恕罪,小可瞬息之间,不堪接受。” 已将他视为爱子,何姝尤其包容。 “是是是,怪我迫切,你慢慢接受,切莫着急。” 宁奉哲春风一笑。 “多谢娘娘体谅。” 何姝心思一转,想到一计。 或可利用宠妾灭妻的消息,分散穆雁注意,使得宁族穆族中人,暂时顾不上奉哲。 那么,她便能趁机夺回爱子。 “你随本宫,去昭懿宫,向贵妃娘娘表明心意。” “无需胆怯,她不敢张狂,本宫陪在身侧,一定全力护你。” 宁奉哲乖巧答允,先一步离座,示意一请。 “听凭娘娘吩咐。” “娘娘先请。” 何姝陶然特许。 “我们母子,并肩而走,不讲俗礼。” 宁奉哲迎合讨好,恰如其分。 “恩谢娘娘重视,小可受宠若惊。” 何姝感慨万端,捂着心口,难以抑制喜欢之情。 “一言一行,与我别无二致,不愧是本宫的孩子。” 她吩咐宫女,拿着腰牌出宫,奉送礼物锦盒,至宁国公府北堂居,而后起身,与他一同离开正殿,坐上马车,去往昭懿宫。 穆雁翘首以盼,等着外甥回来。 为了扶持奉哲的大计,她还要在人前伪装,特别是在钟素罗面前。因此,不能冒然玉临嫆璇宫,亲自看住何姝,否则,显得她防备心重,对待姐妹极其不诚。 小不忍,乱大谋,穆雁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不知等待多久,总算等到宫人一句通禀:“娘娘,何修媛娘娘、宁大公子求见。” 一听何修媛,穆雁面色速即一沉。 她又来做甚? “传。” 何姝、宁奉哲进殿行礼。 穆雁允准平身赐座,正想询问何姝来由,便听奉哲声情并茂而言。 “启禀贵妃姨母,小甥找到亲生父母,即将改籍更姓,特来辞别。” “从今以后,贵妃娘娘,不再是我的姨母。” 变故来得突然,穆雁如同遭遇晴天霹雳,震惊乍然。 “什么?!” “亲生父母?” 她一边重复四字,一边看向何姝。 “何姝,太过分了?” “本宫谦辞以礼,已是仁至义尽,你哄话他几句便罢,岂敢撒这弥天大谎?!” 何姝语气笃定,眸色关切,时不时地确认一眼奉哲,是否安然无恙。 “贵妃娘娘明察,嫔妾没有撒谎。” “奉哲,确是嫔妾爱子。” 听似毫无谎话意味,穆雁视线凝固,全然惊住。 “你疯了?” “莫非病昏头了?” “奉哲是我穆家人,或可称作宁家人,与你何干?” 何姝脸不红,心不虚,底气十足。 “事实如何,贵妃娘娘心里清楚。” 穆雁百感交集,神色复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本宫清楚什么?” “本宫家妹,怀胎十月;本宫母亲,亲临陪产。结果,给你生了个爱子,是吗?” “骗着骗着,自己当真,你简直是天下荒谬第一人!” 宁奉哲看准时机说话,俨然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贵妃娘娘莫再欺言,小可已知身世真相,无有疑议。” 第533章 动之以情 穆雁难以安坐,行至外甥面前,俯身伏低,与他平齐,好言相劝。 “奉哲,你休听她胡说八道。” “你离宫前,本宫拿出积蓄,全部赠予,你这么快就忘却?那可是姨母来之不易的赏赐,姨母自己都舍不得花呢。” “本宫宠爱,正因你是我们的家人,骨肉至亲,不可割弃。” 她忍不住珠泪,翩翩而落。 “你不是说,绝不离舍姨母的吗?” 何姝展臂伸手,护在奉哲身前。 “贵妃娘娘气韵尊贵,装作可怜兮兮,不符实际。” “若非见我,有意交善奉哲,你会这般好心?请恕嫔妾直言,此为提前巴结,是为谋算心计,哪有一分亲情?” 穆雁不想理会外人,专心劝说奉哲。 “你从小到大,姨母如何疼爱,穆家人怎般珍惜,你都不记得吗?全家以你为重,你就是姨母的命啊,倘若离去,你叫本宫怎么活?” 被她忽略,何姝怫然不悦,故意寻话,转移她的注意。 “贵妃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冲着嫔妾,请莫伤害奉哲。” 穆雁瞬间被她激怒。 “本宫动之以情,何有伤害?” 何姝顺势施展夺回爱子之计。 “任由令妹婿宠妾灭妻,对奉哲不管不顾,这不是伤害么?” 穆雁初听初闻,全然不信。 “什么宠妾灭妻?一派胡言!” 贵妃立身,何姝亦不能就座,说话同时,缓缓离开座位。 “宁公爷这事,早已传得天下尽知,贵妃娘娘怎么可能无知无晓?只是佯装不知,顺理成章,袖手旁观罢了。” 穆雁听出一分真意,陡然一惊。 “天下尽知?” 何姝有意无意,出口离间。 “贵妃娘娘今时冷漠无情,就像当年,奉哲被困星梁,毫无施救、故作无从施救,满不在意他的性命。” “这是亲者所为么?” “显而易见,奉哲不是你的家人。” 穆雁听不得一点诽谤,厉声驳斥。 “你懂什么?怎知我们没有施救?” “我们做过何事,岂会落到你的耳中?” 她不与多言,再次转向外甥,盈泪瑟瑟,语出至情。 “奉哲,事到如今,你还不能原谅我们吗?本宫从未骗你,我们当真想尽办法救你,后来,令你摆脱困局的流言,确是你母亲为之。” 说到心痛之处,宁奉哲神色哀失,低眸懊丧。 “其余他事,我未有耳闻,无以论断。但是,流言之事,我明晰知晓,不是母亲为之。” 穆雁戟指何姝,赫然而怒。 “你何从明晰?怎可肆意定论?这又是她的荧惑乱语,是?” “你把她的话,全都忘记,好好听我说。” 怒极悲恸,她切齿拊心,几近泣不成声。 “你被困星梁,将近一年,这期间,我们用过无数计策、尝试许多方法,纵然结果都是败计,你也不能否认我们的亲情呀。那段日子,我们什么都没做,终日只想救你脱困。” “你回来,见到本宫,不是还说,看出本宫瘦了吗?” 触及心底真情,宁奉哲瞳仁簌簌,涟漪一抹悲戚。 瞧他有些动容,何姝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将他护在身后。 “荧惑乱语之人,分明是你。” “奉哲根本不是宁公爷夫妻亲生,你们何来亲情?骗着骗着,自己当真,你才是天下荒谬第一人。” “说不定,宁二公子、宁三姑娘也不是宁公爷夫妻亲生,宁夫人至今未曾生育,不然,宁公爷怎会宠妾灭妻?” 爱妹、爱甥尽皆被人污蔑,穆雁气冲牛斗,一阵咆哮。 “再敢胡言乱语,本宫禀明皇上,拔去你的舌头!” “妹夫深爱我妹,此事人所共知,当年成婚,羡煞多少旁人?你拿着这种谬论,来此嘲笑,达不到目的,反要被本宫笑掉大牙。” 何姝悠然一笑,丝毫不为所动。 “宠妾灭妻,真相何如,贵妃娘娘大可查实之后,再笑嫔妾。” 她嘴角飞扬,话语却是惆怅失意,对比鲜明,犹显讽刺。 “嫔妾敬而提醒,请贵妃娘娘,先行服用安神安心的汤药,再去询问结果,否则,一命气得呜呼,嫔妾必然日日啜泪,痛不欲生。请娘娘,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别让嫔妾这么伤心,可好?” 不想被她看笑话,穆雁装出不以为意的雍容之状。 “荒谬之论,本宫无需查实。” “奉哲留下,你告退。” 宁奉哲一双小手,隔着衣袖,紧紧握住何姝手臂。 “我不要离开修媛娘娘。” 穆雁颦眉怒目。 “奉哲,不许任性!” 宁奉哲摆弄言辞,给穆雁沉重一击。 “贵妃娘娘凶狠,小可留下,唯恐小命不保,请容告退。” 穆雁气得发昏,扶额楚然,就近坐下。 “来人,把他关去偏殿,闭门思过。” 何姝拦住宫人,仔细护好奉哲。 “奉哲做错什么,贵妃娘娘凭什么责罚?即便有错,也该交由尹司台处置。” “宫中有规,律令有定,娘娘想要自行责罚,请先经得皇上允准,再去嫆璇宫正殿要人。” 见她关爱奉哲,真诚无疑,穆雁依旧难以置信。 “何姝,你认清现实,他是我的外甥!” “你想儿子想疯了,居然跟我妹妹争抢?” “如若生病,便传太医瞧看,怎可在我宫中胡闹?” 何姝也是依旧底气十足。 “嫔妾无病,多谢娘娘关心。” “嫔妾母子,恭拜告退。” 礼罢,她护着奉哲,大摇大摆走出昭懿宫。 穆雁无力起身阻拦,也无权强留,只能目送奉哲渐行渐远。 香缕连忙上前关心。 “娘娘身子不爽?” “可要传见太医请脉?” 穆雁轻轻摇头。 “不用。” “本宫歇息片刻,便能恢复气力。” “你去宫外打听,宁寒望宠妾灭妻,是否确有其事?务必探听清楚,不可懈怠。” 香缕恭然一应。 “是,奴婢遵命。” 香缕走后,穆雁躺在软榻,稍作小憩。 没一会儿,便听香缕的脚步声,匆匆传来,穆雁半醒未睡,直接睁眼起身。 “如何?” 香缕闷闷不乐。 “回禀娘娘,确如修媛娘娘所言……” 穆雁勃然大怒。 “伤我爱妹爱甥,损我声威名望,宁寒望,岂有此理?!” “传话,令他不必沐浴更衣,即刻就来见我!” 第534章 你道什么歉 宁寒望奉命,以最快的速度,至昭懿宫。 “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没有允准平身,目色冷冰,落眸于他。 “你们宁家,纯粹就是一个破落世族,若非我家相助,何来现在的你?” “当年遭贬,你屈身通柔县,若非本宫和二妹妹周旋,你岂能安然回京?” “世上最没资格宠妾灭妻之人,便是你。” “谁借你的胆子,亏待我妹?” 接到传召,宁寒望便有预感,懿贵妃收到一些风声。 他并不意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防范再严,也只能瞒住一时,日子一长,懿贵妃总会听说。 不愿蒙受冤屈,他极力分辩。 “贵妃娘娘明鉴,流言不可信。” “在下敬重夫人,一如从前。” 爱甥变心、妹妹受苦,穆雁浸沉愤恨,疾风骤雨,势不可挡。 “本宫已然派人探查,外头不仅传得人人皆知,还说都是亲眼所见,你为了妾室,数次罚跪正妻。可想而知,你不顾我妹颜面,直接让她跪在府外。” “事实凿凿,还敢诓骗本宫?” “你是何许人也,离开穆族,什么都不是!” 知她信以为真,所以这般气恼,宁寒望尽量平和,以宽慰的语气,柔言辩解。 “在下知错。” “但请贵妃娘娘,听一句解释,在下当真没有宠妾灭妻,流言都是假的。” 穆雁盛怒质问。 “既是假的,你道什么歉?” 宁寒望作答。 “在下道歉,只是祈望贵妃娘娘可以息怒。” 穆雁揪着字眼,尖酸发难。 “息怒,就说请息怒,为何道歉?” 宁寒望顺意改话。 “是,在下知错,不该道歉。” 穆雁挥洒自如,继续发难,左右全是她占理。 “错了,却不道歉,本宫面前,岂敢如此狂妄?” “本宫贵为皇妃,你尚且漫不经心;私下对待穆族其他人,会是何等傲睨张狂?” “竟然大言不惭,敬重夫人,一如从前?” “你从前是这个样子么?” 听出刁难之意,宁寒望万分无助。 “贵妃娘娘,解决矛盾,怎可不讲理?” “是你让我不要道歉。” 穆雁凭借口才,轻轻松松,言之成理。 “本宫只问,为何道歉,道的什么歉,何曾不许你道歉?” 宁寒望惊住。 “啊?” 回想前话,好像无可回驳,他目意慌张,略显无措。 “这……嗯……” 穆雁锐利而视。 “解决问题,不该吞吞吐吐。” “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宁寒望眉心纠结,风僝雨僽。 “这……” 穆雁认定错处,语态斩钉截铁。 “你错在,不该宠妾灭妻。” 宁寒望执意分辩。 “贵妃娘娘明察……” 穆雁截住他的话,独断专行,不给一点机会。 “请宁公爷,如数列举,亏待我妹之行,本宫自会告知,你应如何改正。” 宁寒望坚持不懈,竭力洗清冤屈。 “贵妃娘娘或有不知,去年流言初起,在下便就书文,公示天下,否认宠妾灭妻,表明深爱夫人之心。” “难道做成这般,不能证明在下无辜吗?” 穆雁孤行己见,目空一切。 “本宫没看见书文,亦没兴趣阅看。本宫只见,流言不息,反而传得越来越凶。” “故而推测,你所谓书文,根本不是认真写的。” 宁寒望诚心诚意,表达难处,期盼得到一丝理解。 “穆族众位,几人紧接几人,登门宁府,看着在下,写了许多日,终得最后公示天下的榜文。” “为了书文,给夫人正名,在下手伤,足足七日才愈。” “如是种种,怎就不是认真?” 穆雁武断专横,听不进去一个字。 “我穆族,从来不做刻薄之事。” “你说的话,尽皆诬陷诋毁,本宫不信。” 宁寒望心绪崩溃,唇齿之间,噙着一分怒意。 “贵妃娘娘现在所做,不就是刻薄之事?” 穆雁桀骜不驯,藐然一笑。 “呵,驳得好。” “依宁公爷之言,我妹嫁入宁府,就该随你欺负,母族中人,一个也不能给她撑腰。” “是么?” 无论怎么解释,穆族众人无一例外,俱是不听,宁寒望蹙眉不快,蓄在心底暗处的恼怒,愈发汹涌。 “在下非是此意。” 穆雁夷然不屑,随心所欲。 “说出口的话,岂有反悔之理?” “本宫这就传见柳氏和宁四女,好好招待一番,且看她们娘家母族,有没有人忿忿不平?” 宁寒望肃肃提醒。 “假使犯错,世族归于尹司台、民者归于廷合台,贵妃娘娘怎能私自处置她们?” 穆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绰有余裕。 “找个由头,还不容易?” “区区侍妾、一介庶女,本宫禀明圣上,他毫不犹豫就会同意,随便本宫处置。” “宁公爷不信的话,本宫试给你看?” 仿佛看见善儿母女受难,宁寒望瞳色汩汩,心疼不已,急忙顿首认输。 “贵妃娘娘请开恩。” 穆雁唇角一勾,自鸣得意。 “说,错哪儿了?” 宁寒望满不情愿,承认宠妾灭妻。 “在下,千不该万不该亏负夫人。” 穆雁稍微气消,执起一把团扇,轻抚绣样金线。 “如数列举。” 宁寒望低戚一应。 “是……” 他每列举一事,她便按着自己意愿,支使如何改正。 就这样,一事接着一事,宁寒望萋萋卑屈,由心而生。 穆雁意态闲适,把玩自己的长甲,高高在上而问。 “本宫让你这样改过迁善,宁公爷可有异议?” 宁寒望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在下不敢,多谢贵妃娘娘教诲。” 穆雁恣意威迫。 “以后,如若再有流言,传到本宫这里,你受责罚,便就加倍。传言无尽,你则加倍无限,直到,你为救本宫,殒命于此,为止。” 没想到性命有险,宁寒望身子一震,瞠目愕然。 “什么?” 穆雁无畏无忌,忻忻得意。 “不服,就去尹司台状告,或是上告御状,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无依无靠的落魄公爵,能掀起多大浪花。” 宁寒望强忍悲愤,恭敬以对。 “贵妃娘娘言重。” 穆雁傲然示诫。 “无能反抗,理当遵从。” “宁公爷安分守己,便是本宫的好妹夫;但若无法无天,本宫有的是办法治你。” “今日小惩大诫便罢,望你记住教训。” 宁寒望落寞应声。 “在下遵命。” 第535章 不妨一叙 一路,宁寒望不断回忆这几年发生的事,离开昭懿宫,徒步而行,直到感觉双脚发痛,才想起自己没坐马车。 刚刚升迁铜事中丞的娄修钰,第一次负责皇宫防卫,尤是紧张,亲自立身北宫门,片刻不愿歇息。 远远看见宁寒望心烦意乱,朝此处走来,娄修钰谄媚一笑,迎了上去。 “在下娄修钰,恭请宁公爷福安。” 宁寒望六神无主,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娄修钰微微一怔。 “赐座?” 意识到失语,宁寒望回神抬眸,看了一眼。 “原来是娄大人。” 他恢复常色,撑起一个礼貌笑容。 “闻听娄大人高升喜讯,未能及时拜谒恭贺,在此申敬,娄大人请勿见怪。” 娄修钰面露几分惭愧。 “德薄才疏,忝居其位,让宁公爷见笑。” “岂敢劳驾登门贺喜?宁公爷抬举。改日,在下前往拜见,乞望宁公爷不弃。” 宁寒望一半真心,一半客气,热情寒暄起来。 “娄大人说得哪里话?” “我离京那年,犬子奉哲,得你照拂,亦父亦师,恩重如山,虽有薄礼,却不足感谢。” “我怎会嫌弃恩人?” 娄修钰笑逐颜开,谦恭自虚。 “宁公爷言重。” “令郎招人怜爱,在下关心,出于不由自主。说到底,还是宁公爷家风淳良,宁大公子成长于内,德才兼备,换作是谁,都会对他照顾有加,此乃人之常情也。” 宁寒望连连摆手,笑颜羞愧。 “过奖过奖,实不敢当。” 娄修钰屈己待人,肃敬而问。 “听手下侍卫言之,宁公爷徒步离宫,未用宫中车马。” “在下斗胆一问,可是何处,侍奉不周?公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在下任凭驱使。” 听似给他添了些许麻烦,宁寒望目扫一众侍卫,急忙解释,免得人言,娄大人失职。 “娄大人切莫误会,非是你错,而是我心事重重之故。” 想着宁大公子嘱托的事,娄修钰依计关切。 “敢问公爷,有何忧愁?” 宫门内外,人多眼杂,宁寒望不便诉与,于是婉拒推辞。 “家中琐事,不说也罢。” 娄修钰继续施计。 “实不相瞒,我也正为家中琐事,烦心苦志。” 宁寒望来了兴趣,指着墙边无人角落,借步说话,示意一请。 “哦?是吗?” “不妨一叙。” 娄修钰慢行一步,跟在宁寒望身后,以示敬意。 “众所周知,在下迎娶魏大人之妹,已有数年。” “在下深爱夫人,不忍一分辜负,故此,竭尽全力凑趣讨好魏家人。” “可是,他们始终不肯接纳我。” 听是同病相怜,宁寒望既是惊喜,又有一些不敢置信。 “你们两家,一向交睦,私下居然不甚融洽?” 娄修钰怅惘一叹,戚容悲伤。 “唉,表面,私下,自是不同。” 想着宁族与穆族,表面也是人人艳羡的和谐之家,宁寒望随之深深一叹。 “唉,确实。” “竭力凑趣,依旧不被接纳,娄大人打算如何是好?” 娄修钰萧瑟簌簌,卑微答言,若有一分愤怒,恍有一分辛酸。 “前两年,便已做好决定,忍气吞声。” 二者选择相同,宁寒望不由好奇。 “结果如何?这两年,可有好转?” 不管娄族、魏族相处如何,娄修钰的答案,早已定好。 “魏家人,变本加厉。” “不然,在下怎会这般苦恼?” 宁寒望心绪,百念皆灰;眉目,黯然绝望。 “他们何故如此?” “难道婆家、母族,永远不可能和睦共处?” 娄修钰形貌,心力交瘁。 “我也不知道。” “只盼着,忍痛付出,往后某日,可以得到一丝温暖,便足矣。” 宁寒望远眺,仿佛看见前程渺茫。 “恐要等到,猴年马月。” 娄修钰目光及远,学着他的神情。 “束手无策,只能等待。” “宁公爷或许知晓,我内兄,与铜事相冷大人交善。有冷大人在,在下唯是任人欺凌,岂敢蚍蜉撼树?” “曾几何时,我也想过挣扎,试图投靠贤妃娘娘和大皇子殿下,奈何,他们看不上我,无意收纳。” 他的话,点醒宁寒望。 懿贵妃敢于直情径行,就是欺他无依无靠,是个落魄公爵。 如果寻到靠山,情势自会转变。 贤妃位分尊贵,大皇子乃是皇长子,待到变天,他们母子,前途似锦,不可限量。 宁寒望在心里,小小盘算一下,继而许诺。 “娄大人如若不嫌,我一旦机遇翻身,势必护你周全。” 娄修钰恭然下跪,欲行大礼。 “感恩宁公爷慈心仗义,在下拜谢。” 宁寒望慌忙伸手去扶。 “娄大人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道别娄修钰,宁寒望坐上宁府马车,吩咐马夫回府。 路上,他纠结在心,反复思索。 贤妃明慧,大皇子睿智,得他们眷顾,宁族定能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但是懿贵妃,与钟淑仪、何修媛交好,夫人显然志向二皇子。 两位皇子,利益相冲,日后肯定水火不容。 按说,夫人选择二皇子,我也应该追随。 无奈现状,穆族对我,敌意越来越大。 娄大人亲身历事,努力取悦夫人母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前车之鉴,后车不避,则将覆也。 是时候,放弃了,但是,夫人怎么办? 曾经,我们那么美好。 夫人拒绝许多世族权贵,义无反顾,嫁我为妻。 我生来丑恶,愚直不堪;夫人相貌娇媚,贤良淑德。 我原是不配,她却赞许:“望郎,脱颖而出,最是俊美,冀愿成双,一生不移。” 刚刚成婚,未及享受婚后幸福,她便为我,承受身孕之痛。 夫人情深意重,叫我何以置之不顾? 然而,穆族中人肆意妄为,又叫我何以逆来顺受? 为何他们不能理解,烟儿是个意外?我好心救她,别无所求,迎她入府,是因误解夫人,与佟信臻不清不楚。 烟儿、善儿,所有一切,不得不尔。 我不是故意的。 一直以来,我初心未改、誓愿坚定,此生只愿与夫人作伴。 为何,天下无人信我?为何,所有人都传,我宠妾灭妻? 是我做错了吗? 第536章 兄弟争执 思虑之间,马车停在宁国公府正门前。 由着下人搀扶,宁寒望走下马车,进入前院。 没走几步,便听一阵吵闹声,像是两位爱子发生争执,宁寒望寻声探去,想要劝和。 “奉哲、枫儿,何故争吵?” 宁暄枫气恼不已,顾不得礼数,高声呼啸。 “父亲,我哥欺人太甚,居然盗我心爱之物!” “平日发生何事,我都让着他;有什么好玩具,也由他先玩。唯独佩兰香囊,是我钟爱,不许任何人抢夺。他来我的居处,无所作为,偏偏瞧上那个香囊,不问我意,悄然据为己有。” “父亲,你定要为我做主。” 宁奉哲毕恭毕敬一礼。 “恭请父亲福安。” 宁寒望扶起长子,耐心询问。 “你喜欢佩兰香囊,只管知会一声,为父买给你,为何去拿二弟心爱之物?” 宁奉哲莺语沥沥,怜怜无辜,仿佛遭遇无须之祸。 “父亲明察,孩儿从未拿过二弟物件,着实冤屈。” 冤屈二字,触动宁寒望心底柔软,使他不禁回忆,往事种种。 宁暄枫怒火难消,熯天炽地。 “父亲别信虚言。” “他的一举一动,我躲在暗处,俱是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问得好。 宁寒望心底柔软,再次触动,令他不禁去想懿贵妃的话。 所谓流言,他们口中的亲眼所见,不就是假的吗? 斟酌之后,宁寒望俯下身子,与幼子平齐,温柔劝说。 “一个香囊而已,何至闹得兄弟不睦?” “奉哲如若拿了,你就当是赠予;如若没拿,为父亦愿特准,你不必向兄长致歉。” “可好?” 宁暄枫片刻不思,严词拒绝。 “不好。” 继而,他俨乎其然,说明缘由。 “佩兰香囊,是我亲手制作,意义非凡。等着长大成婚,我要送给娘子,做为信物。” “我哥动了佩兰香囊,如同欺负我家娘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谁都不能欺负我的娘子!” 听着童言无忌,宁寒望几分无奈,啼笑皆非。 “稚童年岁,哪来这般荒唐的意义非凡?” “那个香囊,留到你成婚之日,还能用吗?” “到时,你再给她新做一个,不就行了?” 总觉得被父亲笑话,宁暄枫嘟嘴不满。 “我做不出第二个。” 瞧他可爱之状,宁寒望笑容,愈发慈祥。 “为何做不出?” 宁暄枫怨气冲天,道出实情。 “为缝香囊,我双手被扎,满是针眼,疼痛难忍;为采兰草,我深陷险地,差点回不了府。” “这是天下独一份,承载我的无私付出,第二个香囊,即便做出来,意义也是不同。” 宁寒望一把揽他入怀,仔细安慰。 “好好好,枫儿辛苦,为父甚是心疼。” 宁暄枫推开他的怀抱,颐指气使。 “既然心疼,就快为我做主,责罚我哥,令他交出香囊!” 宁奉哲做出百口莫辩的样子,欲哭无泪,惶惑无助。 “我没有盗取,何从拿出香囊,交给你?” “说要搜身,我已然遂你心愿,而后,又说搜查居处,我亦随你心意。与我相关之地,四处不见香囊,你还要横加指责,构陷是我所为。” “二弟,你到底在找香囊,还是在刁难我?” 宁暄枫想不到什么计谋布局,心思唯是单纯,由着宁奉哲摆弄,无察无觉。 “平时,你如何欺凌我,我全不在意。但若,欺负我家娘子,纵是豁出性命,我也要刁难你!” 宁奉哲特意强调一问。 “所以,你承认刁难?” 宁寒望忆起这一年,被人刁难的惨状,神情面色,与长子毫无差别。 宁暄枫骄横气扬。 “嗯,承认。” “你奈如何?” 宁奉哲巧妙言辞,推进下一步。 “不顾兄友弟恭,派人数次搜查我的居处,你简直不可理喻。” “为何一味盯着我,不去搜寻宝璞居?说不准,是你自己随手放在一处,不小心忘却。” 宁暄枫语气笃定,否认他的猜测。 “不可能。” “佩兰香囊,我收藏锦盒、日日珍看,从不放在别处。” 宁奉哲换而言之。 “或是下人乱放?” 宁暄枫继续否认。 “我吩咐在先,谁敢乱动?” 宁奉哲申辩愈切,凄然泪下,格外惹人哀怜。 “或是他院下人,有事造访,无意动过;亦或新来的下人,不知情况,与其他香囊收在一处。” “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我盗走?” 眼见长子泣泪,宁寒望恻隐之心震动,立时抚手而去,轻拍他的后背。 宁暄枫无动于衷,理直气壮表示。 “我亲眼看见了。” 宁奉哲强忍泪水,不使父亲担忧,孝顺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有其他人证吗?万一,你走眼看错呢?” 宁寒望看不下去,出言制止幼子。 “好了好了,枫儿稍安勿躁。” “为父做主,让人找寻宝璞居各处,便知分晓。” 宝璞居,便是宁暄枫的居处。 宁奉哲布局精妙,佩兰香囊,很快被下人找出,确实收在宝璞居香囊盒中。 宁暄枫一脸惊愕,难以相信,不停翻看香囊盒子,确认无疑。 “啊?” “我当真看走眼了?” 目睹长子受屈,宁寒望心如刀割,不舍责罚幼子,于是蹙眉示诫。 “许是小憩做梦。” “夯小子,怎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胡乱指责兄长?太没规矩。” 宁暄枫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是吗?” “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 铺垫完毕,宁奉哲找准时机,说出引导之语。 “二弟不由分说,对我一顿怒斥。” “与其被你冤枉,我不如真的拿走香囊,也不至于心里,这般委屈难受。” 又一次被人点醒,宁寒望醍醐灌顶,心境一片莹然。 是了。 与其被人冤枉,干脆真的宠妾灭妻,起码心里,舒坦一些。 反正,烟儿善良绝色,宠爱她,不算辱没宁族。 更何况,她还为我,生下一位爱女,延续香火,大功一件。 我们夫妻矛盾,无辜牵连烟儿和善儿,她们不该屈身孤苦,值得受我重视。 看来,投向大皇子,站稳脚跟,势在必行。 第537章 当真无用 微风轻拂,拨弄昭懿宫珠帘,发出阵阵清弦盈耳之声。 宁寒望前脚一走,穆雁便急不可待,吩咐香缕。 “本宫不便亲至,你去一趟嫆璇宫,传话奉哲。” “就说,本宫不遗余力解决宠妾灭妻之事,此皆因为疼惜他、在意他的感受,亲缘毋庸置疑,本宫就是他的家人。” “你让他回来,本宫另有礼物赏赐,供他买下所有心爱物件。” 香缕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就回宫。 “回禀娘娘,奴婢探知,大公子没去嫆璇宫,已然离宫回府。” 穆雁满目惊喜。 “此话当真?” 香缕恭然给予肯定。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穆雁心绪感动,眼眶潺潺有泪。 “这么一会儿,便能想通。” “本宫就知道,那孩子,最懂事了。” 香缕笑容之间,也含一分清泪。 “大公子向来孝顺,或许,只想戏弄修媛娘娘,替姨母出口恶气,怎么可能真心离舍呢?” 穆雁抚平心口不安,喜极而泣。 “是本宫不懂事,误会他了。” “回府就好,回府就好。” 看着桌上,为外甥准备的礼物,她随即下令。 “你把这些赏赐,送至宁国公府北堂居,切莫因为本宫愚钝,惹他伤怀。” 香缕抿唇微笑。 “奴婢遵命。” 贵妃重赏,隆厚而至宁国公府。 宁奉哲欣然接受,存入库房,用以溪儿吃穿。 正巧溪儿饿了,他便去喂饭,顺便陪她玩耍。 计算时辰,宁寒望应该就快回府,宁奉哲暂将溪儿,交托文嘉,继而,等在彦息居的必经之路,想着推进下一步计策。 出乎意料,看见宁寒望失意懊丧之状,宁奉哲暗自一惊。 莫非,投靠不顺,被大皇子拒绝? 不会。 一点小事,他都做不好? 带着疑惑,宁奉哲走进彦息居。 “恭请父亲福安。” 他迅速想了一个说辞,做为来由。 “孩儿学业有问,烦请父亲,为儿解惑。” 宁寒望愁眉苦脸,长叹一声。 “唉——” “去问母亲。” 话落,深怕爱子机敏虑深,他特意补充。 “为父疲累不堪,绝无慢待之意,你千万不要多想。” 宁奉哲温润一笑,跪在父亲面前,抬眸凝望他的双目。 “父亲请宽心,孩儿深知,父爱如山,酌水知源。” 宁寒望情不自禁,跟着一笑,伸手去扶。 “谢你孝义,有你在,为父宽慰许多。” 宁奉哲顺势,坐在他的身边。 “敢问父亲,遇到什么烦心事?” “孩儿虽然不才,但愿为父分忧,祈请父亲成全。” 宁寒望略微沉吟,有些犹豫。 “可以……向你诉说吗?” 宁奉哲目色和煦,给人一种解语安心之感。 “父亲请言,孩儿洗耳恭听。” 宁寒望渐渐松懈防备。 “切莫告知他人。” 宁奉哲乖巧应允。 “是,孩儿一定守口如瓶。” 宁寒望放下颜面,泪流潸然,半真半假描述。 “我去投诚贤妃母子,不为自私,皆为你和枫儿,多一条可选之路。” “你可明白,为父苦心?” 听是虚伪之语,宁奉哲在心里嗤之以鼻。 “孩儿自然明白。” “父亲方才,去往投诚了吗?” 宁寒望点点头,颓丧不堪。 “嗯,与大皇子殿下,见了一面。” 宁奉哲斟一杯茶,奉给父亲,轻抚后背,为他顺气。 “殿下,如何回复?” 转述大皇子的话,宁寒望悲不自胜,多了些许真意,声泪俱下,涕泗交颐。 “他说,破落世族,与我何助?” “还说……” 一气呵成,转述全部话语,一字一句,记得一清二楚,他感慨万端,自卑不已。 “奉哲,为父当真,这般无用吗?” “为何,人人都看不起我?” “贵为公爵,何以落魄至此,就连平民百姓,也敢传我闲话?” “……” 这么简单的事,也能落败而归,宁奉哲内心充斥嫌恶,表面谦恭有礼,浅声劝慰。 “父亲大约没听懂,大皇子殿下的话中之意。” 宁寒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他有何意?” 宁奉哲自信不移,给出答案。 “殿下希望,父亲转天,再去拜访一次,他便愿意纳贤。” 宁寒望满不理解,回驳反问。 “尽是污言侮语,他何有此意?” 听他滔滔不绝之际,宁奉哲便已想好应对之辞。 “近日,孩儿听说,从帝瑾王府传出这样两句名言。” “一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二则,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 “大皇子殿下深意,便在于此。” “只要父亲淳厚敦朴,恬澹寡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通过殿下考验。” 宁寒望瞠目一惊,去悲转喜。 “他确是此意?” “这两句名言,我从未听过,不知,是何人所作?” 难境不再,他寻着这事,陷入冥思。 “方族灭门、北兆台众人愤然弃去,帝瑾王府怎么还能传出这般高言?” “原来,除了方族之势,帝瑾王身边,另有卧虎藏龙?” 宁奉哲简明扼要,告知探听结果。 “他们言之,此乃帝瑾王高论。” 以为他在逗趣,宁寒望眉开眼笑。 “荒谬至极,王爷才两岁,估计,话都说不利索。” 宁奉哲陪着笑笑。 “孩儿亦是难以置信。” 宁寒望轻捋短须,倏然深沉。 “惜哉,他还太小,不然,心向于他,方为正道。” “你大概不懂,何为正道。” “天地自然,崇山峻岭为正,茂林修竹为正;人世沧桑,得道多助为正,舍生取义为正。颜族、林族舍身成仁,是故,志随帝瑾王,便是正道,反之,则是害群之马。” “现随大皇子,私为小家,待到王爷长大,我自会转投而去,一如皇上所言,永为颜臣,矢志不渝。” 见他故作正义,听似毫无不臣之心,宁奉哲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形象得立,宁寒望心情大好,很快记起儿子疑惑,热情积极,主动关怀。 “学业有何不懂?为父这就解答。” 回忆昨日学堂内容,宁奉哲挑选一个问题,娓娓而道。 “先生说……” 事罢,宁奉哲离开彦息居,隐迹去往皇宫,求见大皇子。 第538章 求见大皇子 皇子和皇女,没有受封爵位者,全部留在宫中。 皇女皆居,姹盛宫;皇子皆居,擎盛宫。按照长幼次序,决定他们居住正殿或是偏殿。 顾沅穹身为皇长子,自然独居擎盛宫正殿。 他正读书饮茶,忽听宫人通禀,宁大公子求见。 执书之手,略有放松,顾沅穹明锐抬眸,同时发出一声质疑。 “宁大公子?” 贤妃薛伊娥,肃然端坐书案,锤炼笔力,陶冶情致。 “想是,其父受屈,他气不过,特来谩骂于你。” 顾沅穹嗤笑,唇际晕开一抹不屑。 “十岁稚童,莫非以为自己腹有腾蛟起凤之才?” “就凭他,辩得过我?” 薛伊娥颦眉不快,语重心长斥责。 “不过长他三岁,你何来骄横?” “本宫时常教你,切勿仗着自身奇才,诋毁嘲笑他人。岂不知,胜骄而败?你……” 顾沅穹几分不耐烦,弃书捂耳。 “母妃莫念,孩儿谨记。” 薛伊娥离座走去,忿然拂下他的手。 “总是打断本宫教诲,学堂规矩,全都抛之脑后,我怎就生出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顾沅穹神色不动,倨傲依然。 “孩儿再没用,也是皇子皇女之中佼佼者,奇才盖世,天下无人能比。” 薛伊娥居安思危,严正告诫。 “天下奇能异士,济济之多,只是懂得收敛罢了,他们不像你,张扬轻狂,迟早胜骄而败。” 顾沅穹撇撇嘴,不予赞同,合上书本,置于一侧。 “母妃本以灵慧,加之日日与我待在一起,习以为常,自然觉得孩儿之智,不值一提。” “这不,眼前就来一人,孩儿这便传见,叫母妃看看,什么才是寻常孩子。” 他抬高几分声调,吩咐门外宫人。 “请宁大公子进来。” 薛伊娥吐字弦外,透露几分轻蔑。 “众所周知,宁公无能。你拿着他的孩子,跟自己作比,本宫深觉,不甚公平,亦不太体面。” 顾沅穹傲睨尊大,随意评述。 “你莫瞧不起,说不定,宁大公子足智多谋,丝毫不像宁公爷。” “父皇普普通通,不也生下我这么聪明的孩子?” 一听出言不逊,薛伊娥登时恼怒。 “顾沅穹,大胆!” “岂敢不敬父皇?” 顾沅穹视若无睹,付之一笑。 “孩儿早作防范,隔墙无耳,母妃放心。” 薛伊娥柳眉剔竖,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本宫教导礼数,你却说隔墙无耳,你……”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脚步声,愈行愈近,薛伊娥紧忙一停。 随后,宁奉哲走进正殿。 余光看见,除大皇子外,另有一人,宁奉哲微微抬眸确认,然后行礼。 “恭请贤妃娘娘、大皇子殿下金安。” 薛伊娥玉手虚扶。 “平身,宁大公子请坐。” 宁奉哲清雅一笑,起身落座。 “多谢娘娘赐座。” 除却宫宴,这是薛伊娥首度初见宁奉哲。 近看一眼,她便愣在原处,心境一片震惊。 这人相貌,与我儿,怎得这般相似? 他不是宁国公和宁夫人的儿子么? 或是巧合? 亦或,皇上当年,为了拉拢穆族,与穆二女…… 哼,怪不得穆雁无子无宠,皇上仍愿对她百依百顺,许贵妃之尊。我本以为,是美貌之故,没想到,穆蓉背地悄悄,居然给皇上生了一个儿子,甚至,降志屈身,为皇上蛰伏宁国公府。 怪矣,穆蓉有这心计,当年怎会输给北堂居众妾,连顾府大门都嫁不进来? 细细想来,穆雁姐妹,像是近年,突然开窍。 且,宁大公子被困星梁期间,她们庸庸碌碌,又像回到过去。 所以,背后主导之人,应是宁大公子? 薛伊娥视线缓缓,移向爱子。 还真让这穹小子蒙对,宁大公子,很不简单。 顾沅穹无意容貌何如,亦无多虑,居高临下,藐然而问。 “何事?” 宁奉哲不绕弯子,如实答话。 “回禀殿下,小可到此,只为一事,恳求贤妃娘娘、大皇子殿下,纳贤我父。” 顾沅穹调侃发问,语态揶揄。 “纳贤?” “宁大公子见解,何为贤士?” 宁奉哲不卑不亢,淡然处之。 “志行高洁,才略卓绝。” 顾沅穹坐姿漫漫,一派唯我独尊。 “解释得不错,我竟不知,宁公爷占得哪个词?” 宁奉哲平声静气,几分沉稳,几分虚心。 “小可谦见,起码占得才略。” 顾沅穹抚掌大笑,恣意嘲讽。 “哈哈哈……” 薛伊娥面色冷峻,沉声示诫。 “穹儿,休要失态。” 顾沅穹自以为是,解释为何发笑。 “母妃言之差矣。” “宁大公子讲了一个笑话,孩儿岂能不乐?此非失态,而是捧场。” 听出大皇子话意,将他比作戏子,宁奉哲低眉敬慎,喜怒不形于色。 “原来殿下,爱听笑话,请准小可,再说一个,以作愉心。” “大庆古国,伶皇帝终日听戏、不理朝政,上晋之臣便将埋伏,设于戏台之后,伺机行刺。史称,伶戏之变。” “前因伶戏之变,而后才有大庆末帝之悲哀。” “请问殿下高见,伶皇帝作为,可是明君之举、贤士之行?” 顾沅穹笑意顿收,艴然不悦。 “你敢污我不贤、诟我断嗣?” “我不就是笑了几声,你至于狠话这般?未免太过气量狭隘。” 宁奉哲不紧不慢,阐明其意。 “小可只是说个笑话,愉心之余,借此劝谏。” “殿下身为皇长子,尊荣无限,更兼引重致远,应思如何辅佑帝瑾王,而非看戏听笑,不务正业。” 顾沅穹咬着后槽牙,声色俱厉。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么?” 宁奉哲懒得斗嘴,随口敷衍。 “小可惶恐。” 见他鄙夷,顾沅穹愈加激恼。 “不妨直言告诉你,你父亲,包括宁穆之众,本皇子都没兴趣。” “宁大公子可以告退了。” 宁奉哲镇定自若,抛出诱饵。 “家父有一计,襄助殿下,夺得北兆台。” “即便如此,殿下也没兴趣一听?” 薛伊娥闻言,满目诧异。 顾沅穹亦是一惊,转眸看向母妃,似在询问:北兆台?我没听错? 第539章 谈论大局 想着宁奉哲心志之人,顾沅穹不露声色,晏然表态。 “宁大公子不必试探。” “我是皇子,非是皇上,更非帝王,永为颜臣,不存天子龙座之心。” 宁奉哲气度,麟凤芝兰。 “我非为圣上试探,确为家父,求得一份安定。” 顾沅穹蕴起几分兴致,反作试探宁奉哲真意。 “说来听听,你父怎就不安?” 宁奉哲游刃有余,道出事实。 “外头流言纷纷,瞒得过后宫一众,瞒不过二位,殿下知晓,家父难在何处。” 提起宁寒望,顾沅穹语气中,总有一丝亵慢。 “局势易解,他却无措,反而有能力夺取北兆台?” “宁大公子怕不是,仍在跟我说笑话?” 宁奉哲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人各有志,才能各有不同,我父长处,不在家宅,而在朝堂之间。” 话落顺势,他一句鼓舞人心。 “殿下若与家父联手,定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顾沅穹冷静侃然,剖析当今朝局。 “父皇设下江山之计,宣称永为颜臣,其深意,我明白,无非就是利用皇子皇女,制衡帝瑾王,待到变天,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全力以赴,为他卖命,结果,莫说皇位承继,生殒亦将难料。” “先皇遗诏,许之临朝,他占据天时,只要帝瑾王崩逝、非他之故,他坐拥江山,便是名正言顺。而后,随他心意,择谁为储,没了羁绊,尽可为所欲为。” “不从命者,任凭计谋如何,也是无力反抗。因为,赢则,名不正言不顺,义师举,清君侧,坐享不得几年,便要坠入深渊;输则,臣民唾弃,他日史书留笔,谋有反心,后世评述,可想而知。” 听他展望未来、道破玄机,宁奉哲方知他之智才,名下无虚。 “此计表面,利益甚大,我深以为,众位皇子皇女殿下,都会选择全力以赴。” 顾沅穹怡情悦性一般,谈论大局,腹有成略,自有卓见,高瞻远瞩。 “他们或怀侥幸,以为父皇会选他们,然我不同。” “安为颜臣,享受尊荣,待到帝瑾王长大继位,我碌碌无为,反而成就功臣之德。” “争来夺去,假若输了,可是遗臭万载。” 交谈之际,觉出宁奉哲深惟重虑,乃有识之士,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下意识探知其才。 “你且说说,我无心朝局争斗,何故去夺什么北兆台?” 感知他意,宁奉哲小心应对。 “殿下见识高远,小可大为折服。” “但是小可愚见,其他皇子皇女异心,或是侥幸;殿下身为皇长子,按说,最有可能得到皇上青睐,不该轻易放弃。” 顾沅穹冷不丁,笑了一下。 “呵……” 宁奉哲茫然不解。 “请问殿下,为何哂笑?” 似有招抚之意,顾沅穹倾心畅谈,毫不见外。 “帝瑾王驾崩,事关某位皇子皇女,那时,臣民必有议论,父皇择选储君,尤其关键。倘若,立皇子皇女为储,难免惹人猜忌,父子协力,谋在颜族天下,所以……” 见状不妙,薛伊娥及时制止。 “穹儿,住口。” “不许胡言。” 宁奉哲认真听取,焦思在心。 大皇子这话,断然不是无中生有,显然查出什么。 父皇立储,想要择选他姓皇族? 难道是我,或是荷儿?不可能。 平日相处,我没瞧出一丝迹象。父皇对待我们,与同姓皇族,没有任何区别。 如是推想,世族民间其他皇子皇女,亦无可能承继大位。 难道,父皇另有亲者,尚存于世? 庄韶,是父皇挚友,私下称作贤弟,并且命我敬称皇叔。 父皇尤是在意他的身份真假,初识皇叔,便叫我留意他的刀痕伤疤。 他,不会是父皇亲弟? 父皇心中,储君之位,便是他,或是他的孩子? 由他思绪飘飞,顾沅穹啜茶顿言,良久,才有提问。 “说,令尊有何良策?” 宁奉哲矜肃献计,不苟言笑。 “北兆台,多是罪臣方仁舒之徒,虽说偶时师徒不睦,但逝者为大,随着方仁舒西行远去,一切矛盾,冰消瓦解。” “一日为师,终身父母,方仁舒纵去,音容德行,仍留北兆台中。只要殿下,不顾自身安危,毅然站在方仁舒一边,为其洗脱冤屈、谋取谥号尊荣,无需成事,北兆台一众群龙无首,必来投诚。” 看不惯他打哑谜,像是把人看作痴傻,顾沅穹直接说破。 “好主意,只是字里行间,透着些许稚气。” “这究竟是令尊良策,还是你的谋计?” 既被看穿,宁奉哲干脆卸去伪装。 “殿下明鉴,自有分辨,何用小可多言?” 见他承认,顾沅穹洋洋自得,继续论计。 “他们若不来投,本皇子则是性命不保。” “你为令尊出气,还嘴几句便罢,何至要我性命?宁大公子,好狠的心啊。” 宁奉哲正谏不讳。 “殿下心如明镜,大义当前,他们必然出手相助。以殿下之才,足以收服人心,他们一旦出手,便是束手,再难抽身离去。” 抓到话柄,顾沅穹便是一句挖苦。 “万一他们,跟你一样没有良心,我当如何?” 莫名其妙被他数落,宁奉哲深眸隐处,迅速掠过一丝怫然。 “殿下似乎很喜欢斗嘴?” 顾沅穹挑眉一笑,一脸理所当然。 “你要我命,我只责骂几句,不过分?” 宁奉哲忍下脾性,尽量耐心以对。 “古往今来,大事得成,皆要冒着生命之险。殿下空有卓见,没有胆量,何以成功?” 顾沅穹气人嘴脸,分毫不见收敛。 “哼,反唇说我,你自己不也很喜欢斗嘴?” 宁奉哲充耳不闻,专心讲述计策。 “殿下才识,暴露太早,皇上已生忌惮之心。” “二皇子殿下,渐渐长大,总有一日,得到皇上重用,制衡帝瑾王。到时,殿下难有立足之地,不如果断离京,置身事外,好向天下人证明,以后帝瑾王出事,与你无关。” “栖身于外,殿下可以暗中留意,搜集证据,证实皇上父子合谋,意图不臣。等到瓜熟蒂落,殿下携北兆台诸位大人,举方族之名,起师回京,诛杀反臣,建赫赫之功。” “水到渠成,众望所归,殿下大事,由此而立。” 第540章 两虎相争 顾沅穹一本正经,予以回复。 “你之妙策,高明远略,我亦思得此计。” 闻听这话,宁奉哲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得他一句夸赞,还以为枯树再生、朽木开花,谁知话锋一转,原来在夸他自己。 自夸罢,顾沅穹悠然挑错。 “奈何,此计,有一疏漏。” 宁奉哲目色,覆上一抹困惑。 “小可不才,愿闻其详。” 顾沅穹安适从容,明示暗喻。 “离京太久,脱离朝局,无疑身陷险地,如履薄冰。” “须得有人,留在盛京,左右局势,护我周全,以后还要里应外合,助我归京。” “北兆台之众,父皇时刻提防,他们仅可为援、不宜蛰伏于内。” “宁公爷,呵,不堪大用。” “你倒是凑合可用。” 这种小事,竟也值得一说,宁奉哲在心里抱怨,面上依旧恭敬。 “殿下宽心。” “只要家父安然无事,殿下便能履险如夷。” 得他承诺,顾沅穹放心几许,目意逐渐诡谲万端。 “那你可要当心,我得到北兆台,首要一事,就用他们,把控你的家人。” 宁奉哲低眸,隐去眸底一分狡黠。 “是,小可遵命。” 顾沅穹收回视线,落于果盘,津津有味,享用起来。 “明日午时,我做东请客,过时不候,还望令尊不要失约。” 宁奉哲毕恭毕敬,起身行礼。 “多谢殿下,请准小可告退,回府转达家父。” 顾沅穹一阵拂手。 “去。” 确认宁奉哲远去,薛伊娥嘴角扬起坏笑,故意调侃爱子。 “瞧瞧人家寻常孩子,比你聪慧许多,本宫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无用。” 骤来一阵卑微,顾沅穹气恼讶然,较真起来。 “母妃怎可蛮不讲理?” “心机不测、深识远虑,那是寻常孩子吗?” “简直怪事,宁公爷和宁夫人平平无奇,怎得生出这么厉害的人物?” 薛伊娥换回谨肃,点到为止,不多调侃。 “他好像,不是宁公爷的儿子。” 顾沅穹没有听懂,一时误解,大吃一惊。 “怎么不是儿子?” “她是女子?!” 薛伊娥气得想笑,手掌加重一分力道,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胡说什么呢?夯傻小子。” “本宫是说,他像是皇子。” “你不觉得,你们长得很像么?” 顾沅穹一头雾水。 “是吗?孩儿无所觉察。” “他那么丑,应是跟我不像。” 薛伊娥正色教诲。 “你呀,倨傲鲜腆,目中无人,理当认真学学宁大公子的谦逊。” 顾沅穹不以为然。 “想是,母妃多虑。” “他是皇子,怎会千方百计,护着宁公爷?” “难不成,不知自己身世?” “他那般机敏,岂会不知?” 听他问话,还是不加谦辞,薛伊娥气不打一处来。 “你问我?” “你们两小,年纪轻轻,藏绪便是深不可测,本宫何以知之?” 不想听她教导规矩,喋喋不休,顾沅穹连忙赔笑。 “是是是,孩儿唐突,空闲自查。” 见他学乖,薛伊娥勉强不予计较,话头一转,问起他事。 “你平日,言语虽然放纵,却不冒失,今日怎么肆无忌惮,对他敞怀庄伯爷之事?” “我们不是说好,暗计悄然,除掉方之玄么?” “宁大公子,是皇上的人。你明言,知晓庄伯爷身世,难免打草惊蛇,不等我们除掉方之玄,皇上便先发制人,与他联手,防备于你。” 顾沅穹气定神闲,把玩手中食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方仁舒布计,疏漏难寻;方之玄谋略,实难与敌。” “暗计悄然,孩儿试过数次,皆是败计。与其一条路走到黑,不如假借他人之手,幸得宁奉哲奇才,孩儿以为,引他们两虎相争,是为上策。” “母妃安心,孩儿运筹帷幄,绝对不会留下痕迹,任他禀知父皇。” 薛伊娥苦思冥想,不得其法,于是惑问。 “这样施计,不是更难?” “那方之玄,根本不是皇上亲弟,除掉他,你何必假借于人?” 顾沅穹学着孝顺谦敬模样,执起一个干净食具,喂给母妃一块甜瓜。 “近来,孩儿迁思回虑,发觉此事,略有不妥。” “方之玄,明面上,也不能是我动手除之。” 吃到儿子喂食,薛伊娥面容心境,满是幸福,语调转变,温柔似水。 “为何?” 母妃难得笑容可掬,顾沅穹一块接着一块,乐此不疲喂着。 “一则,似有伤害皇叔之嫌,父皇起疑,后患无穷。” “二则,方之玄落败身亡,庄韶大有可能追随地下。孩儿如若现身参与,那么亲者恩人自裁,父皇之恨,势必记在孩儿头上。” “父子亲情,再无转圜余地,孩儿好不容易谋来的功成,便被别人趁虚而夺。” 爱子孝心,潮水袭来,薛伊娥承受不及,连连后退。 “够了够了,且慢,本宫吃不下这么多。” 顾沅穹应声而停,有意无意学着宁奉哲清雅一笑,乖顺凝眸母妃。 薛伊娥倍感暖心,回之一笑,拿出绢帕,袅袅擦拭双唇。 “这么说来,利用宁大公子,确为最佳之选。” “他们同在皇上身侧,假以时日,或呈对立。巧令他,除去方之玄和庄韶,动机亦能说得过去。且,皇上极为不易,猜到你在幕后有为。” “皇位争斗,宁大公子是一劲敌,借着此计,顺理成章,令他们君臣失心。” “前后二者,两全其美。” 话至此处,她错愕一怔,眸染几分愧疚。 “哎呀,那我刚刚,不该打断你。” 顾沅穹春风浅笑,静影沉璧。 “母妃打断,正好显我并不刻意,像是一见如故,又像智者惺惺相惜,无意识地倾心畅谈。” “此乃点睛之笔,英明万分。” 薛伊娥面露担忧。 “你言之寥寥,本宫就怕,他听过则已,完全想不通。” 顾沅穹落意无忧。 “母妃取笑。” “那些言辞,足够他自行推想,暗访查实。” 薛伊娥悬心吊胆,郑重提醒。 “宁大公子心思复杂,不好谋算。你摆弄计策,使他入局,切切小心,被他反算其中。” 顾沅穹安之若素。 “我们原就是互相算计,我有谋思,他有策虑,且看,谁斗得过谁,江山便握谁手。” 第541章 父亲春风得意 宁奉哲伪造一封匿名密信,将顾沅穹邀请盛情,转达宁寒望知晓。 收到书信,宁寒望第一时间,向奉哲报喜。 宁奉哲凑趣逢迎,恭维几句,使他信心倍增,免得转天前往赴约,受不住大皇子那张气人的嘴。 转天午后,宁寒望正式入幕大皇子麾下。 除却刻薄言辞,顾沅穹没忘正事,主动告知宁寒望,即将夺得北兆台。用计之需,必要离京,到时,北兆台部分事宜,他会暗暗交托宁寒望之手。 宁寒望载誉而归,有大皇子护着,再也不怕穆族之势。 回府坐定,他便召集家中上下,名曰商议要事,实为宣示宠妾灭妻。 郑蒲莲是长辈,为示敬重,他亲自去请;其余他人,皆是侍者传话;并令管家邱志,唤来所有下人,齐聚一堂。 众人礼罢,端坐恭立,各就其位。 郑蒲莲做为尊长,首先发问。 “我儿心急如火,不知有何要事?” 宁寒望睇目夫人一眼,继而,做出一脸难色。 “回禀母亲,夫人贤德,再三要求今日之事,孩儿实难推却,只好顺从。” 无端被他提及,穆蓉反应迟钝,目意茫茫。 啊? 郑蒲莲慈眉善目,对待穆蓉,谦辞有礼。 “是吗?” “贤儿媳有何要求?” 宁寒望目扫厅堂一众,睥睨傲然,高声宣布。 “以后府中下人,无需敬称家妻为夫人,按理来说,府中有妾,应称大娘子。” “违令者,以侍主不恭之罪,告去廷合台。” 侍主不恭,一旦成立,轻则,断去生计;重则,直接杖毙。 穆蓉瞳仁地震,乍然惊诧。 “什么?” 她百思费解。 真是怪了,前时,不管何人迫之,他都嘴硬不认,老老实实想办法,攻破流言。 今日太阳,莫非西升? 明目张胆,宠妾灭妻,他怎么敢? 难道不怕事后,穆族诸位亲者,兴师问罪? 宁寒望无所畏忌,落眸于她,一副小人得志的骄横做派。 “夫人何故做此神情,这不是你日日期盼,再三要求,非要我这么做的吗?” 众目睽睽,穆蓉不能摘下贤妻面具,只能欣然承认。 “是,对,打从宠妾灭妻谣传开始,我便这样请求。” “我自认为,后宅妻妾,应该和美相处。小家融洽,才有盛朝,海不波溢。” 宁寒望故作一阵恍然。 “莫非宠妾灭妻的谰言,就是夫人传出,故意引我应允此事?” 穆蓉强颜欢笑。 “嗯,是。” 下人齐声,随着公爷评价,皆道:“夫人贤德。” 宁寒望装模作样,开始维护自己憨厚敦朴的形象。 “夫人太过谦虚,就连我称呼你,也要改作娘子。” “这样一来,夫人委屈太甚,为夫自作主张,独我自己,如旧敬称夫人,以示夫妻情深。” “夫人,请莫反对。” 穆蓉咬牙切齿,做出深情款款之貌,与宁寒望对眸。 “多谢老爷痴情。” 宁寒望沾沾自喜。 “我待夫人,一向如此。” 穆蓉保持和颜悦色。 “是。” 宁寒望继续发难,雪上加霜,心绪憋闷,终得一刻惬意。 “夫人还说,要把一部分掌家之权,归于柳姨娘。” 穆蓉身子一震,笑容越发木然。 柳烟受宠若惊,感动欲哭。 “姐姐,好生贤惠……” 穆蓉硬着头皮,轻柔抚慰。 “柳妹妹莫哭。” “可是忧心,照料不周?放心,我会教你。” “由你从旁协助、一起掌家,我能省去不少事。” “姐姐惯爱躲懒,辛苦你多多担待。” 柳烟信之不疑,泪如雨下。 “多谢姐姐,这般信任妾身。” 穆蓉袖中双拳,几近攥出火花。 “一府姐妹,何必言谢?柳妹妹客气。” 公示完毕,众人散去,只留宁寒望夫妻,平起平坐。 宁寒望眉梢轩昂,眼角飞扬,挑衅意味十足。 “夫人何故不回居处?” “有事吗?” 再次四目相对之时,穆蓉笑意尽逝。 “夫妻无有爵位官职,或是寻常百姓,才互相敬称夫君、娘子。家中有妾,则改称大娘子。” “而后慢慢,随着一夫一妻无妾之家越来越多,大娘子之称,逐渐落为贬义。” “时至今日,哪怕家中有妾,也没人改称大娘子。”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愈发沉郁。 “老爷未免莽撞,我身有诰命,何故不能被敬称夫人?”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你宠妾灭妻吗?” 宁寒望迎着她的视线,没有一分闪躲,自始至终,从未有过如此硬气。 “我就宠了,你奈如何?” 穆蓉骇然惊住。 “什么?” 宁寒望照葫芦画瓢,按着穆族中人我行我素,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哪条律令规定,不能宠妾灭妻吗?只有所谓古之圣贤,胡乱约束自身,才说什么,宠妾灭妻,取乱之道。” “自古规矩,改称大娘子,是为告知外人,家中有妾。我这么做,有错么?” “烟儿屈身做小,已经低你一筹,若再由着下人敬称夫人,外人尽皆不知府中有妾,她岂不更加可怜?” “公允起见,改称大娘子,最为妥当。你本来就高一筹,受屈一点点,又怎么了?” “我不改敬称,你我夫妻,还像以前相敬如宾,不足弥补你么?” 一字一句,无不刺痛,穆蓉内心汤汤,身形寂寂。 “现时现状,你我夫妻,还能回到从前吗?” 此一时彼一时,宁寒望落眸夫人,不含一分怜爱。 “嗯,当然。” “为夫特留一事,与夫人商议,足够尊重你了?” 曾几何时,穆蓉以为自己寻到命定男子,而今唯见,眼前之人,漠如当年的顾孟祯,孤傲疏淡,似乎对她,未曾有过一丝情意。 她心绪霏霏,苦涩滔滔。 为何她人和离,或是生过别人的孩子,再嫁一人,都能幸福美满? 只有我,悲凉孤苦,老爷不疼,婆母不惜,还被一个小小妾室踩在脚下? 难道我的真情付出,终究敌不过她人满心算计么? 为何我要这般善良? 为何善良之人,总是没有好报? 一番自我感动,穆蓉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老爷请言,何事?” 见她难过,宁寒望反而落井下石,凄风冷雨,不留情面。 “烟儿敬称公爷,令我倍感距离遥远,不如改称老爷。” 他唇际洋溢,尽是胜利喜悦,惺惺作态,问了一句。 “夫人意下如何?” 第542章 父亲扬眉吐气 穆蓉声泪俱下,窗外哀风,拂起窗台轻尘,亦显楚楚不堪。 “朝中大臣,家里不论主仆,全数敬称老爷。” “有爵位者,因有建功,故而不同,称呼老爷,不算谦辞。位低者,必须敬称公爷、伯爷或是侯爷,唯有正妻,可以不用谦辞,称作老爷。” “想必,规矩礼数,老爷全然忘却,因此,妾身善言提醒。” “柳妹妹若真如此称呼,妾身岂非颜面扫地?” “老爷这般提议,难不成,意在平妻?” 宁寒望一派冷面,漠不关心她的悲痛。 “夫人失语,我朝一夫一妻,早就弃去平妻之律。” 啜泪无用,穆蓉缓缓收起悲色,改作愤怒。 “老爷既知,岂敢妄为?” “老爷向来英明,凡事循规蹈矩,今时怎会为了宠妾,糊涂至此?” 宁寒望板起脸来,不甘示弱。 “夫人素来容物,不会斤斤计较,今日怎会为了争宠,失智至此?” 听他用词无情,穆蓉几分崩溃,拔下两支发簪,散乱一部分长发,依着“失智”二字,弄出疯癫模样。 “我失智?呵呵呵……” 目落发簪,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她紧攥手中,簌簌不舍,期盼他能看见这一举动,记起他们当年多么美好。 “妾身可以一笑而过,不予计较,然则未知,穆族中人,何以欣然接受?” “万一他们大动干戈,老爷打算如何交代?” 宁寒望只顾自己志得意满,视而不见夫人举止。 “你让他们试试,看谁有这个本事!” 痴情被人忽略,穆蓉不再紧攥,玉手执簪,动作熟练盘回长发。 “老爷焉能无惧?” 宁寒望扬眉吐气,快意一笑。 “夫人该问,为夫身份地位,有何变化。” 穆蓉面无表情,凝滞前方。 “变化何在?” 宁寒望夸大其词,吹嘘得天花乱坠。 “事为机密,夫人切记,不可外传。” “方才,我赴约吃饭,请客之人,正是大皇子殿下。” “他十分赏识我之奇才,吵着闹着,非要将我收入麾下,并且许诺,护我周全。” 他摇头晃脑,骄矜自满。 “夫人高见,以殿下才略无双、权尊势重?,穆族何人,能与抗衡?” 穆蓉面色谬疑,眸覆惊异。 “不可能。” “大皇子眼光甚高,生性傲睨万物,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一听话意不对,宁寒望立时黑脸。 “夫人这话,说得好没意思。” “岂非蔑视为夫?” 意外变故,犹如千钧重负,穆蓉经受不住,不敢置信。 “我是说,老爷端作姿态,必要挑个合理说辞,大言欺人,谁会信你?” 宁寒望没有一分心孤意怯。 “你自去问。” 他调整坐姿,神采英拔。 “殿下慧眼如炬,洞悉入微,能够捕捉夫人看不见的大智慧,为夫一直以来,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探得事实,穆蓉心痛到无语凝噎。 “呵……” 宁寒望高人一等,做出恩爱之状,一举一动,尤是讽刺。 “夫人休要难过,为夫看着,分外心疼。” “不如这样,我为你们美言几句,请大皇子殿下,一并收下穆族诸位,只当是纳士于我的附赠。” “事虽屈我,但请夫人勿以内疚,只要哄得夫人开心,为夫义无反顾。” 穆蓉眸色,乌云密布。 “大可不必。” “多谢老爷好心。” 宁寒望故作没能理解其意,拍拍心口,向她保证。 “夫人深恐,庸碌而去,被殿下嘲笑?放心,为夫在呢。” 穆蓉不想再与多言,起身离座。 “老爷请忙,妾身回居。” 宁寒望出言叫住她。 “瞧瞧,忘事了,烟儿改称老爷,你究竟同不同意?” 穆蓉回眸,斜睨着他。 “我说,不同意,老爷便假装不理解、听不到。” “那么,我能说什么?” 知她重视贤妻美名,宁寒望成心刁难。 “就快四十岁的人,我略有耳背,很正常?” “夫人有什么意见,尽管高呼示众,为夫洗耳恭听。” 穆蓉给他一个白眼,扬长而去。 “告辞。” 转过头来,她已在穆府诉苦。 “我确是失智,当年才会错看他……” 得知爱女受苦,邹毓秀一边泪流涟涟,一边劝慰安抚。 “你莫着急,说不定,二女婿只是自吹自擂。” “真相如何,等到煊儿查实,便有分晓。” 穆蓉哭天抹泪。 “老爷虽有夸张言辞,但我听得出来,他不是随口扯谎。” “事实既定,无论三弟怎么查,结果都是一样。” 穆焕神情,不怒自威。 “蓉儿达观不足,太过悲情。” “大皇子殿下,何等智才,如何瞧得上宁寒望?你那夫婿,唯你自己亲眼有加。” 见女儿哭得伤怀,他眸底痛愤,愈加浓烈。 “你放心,待到煊儿确认之后,我便派人传唤,责他当众下跪,给你道歉。” 穆蓉哭声稍停,还余抽抽搭搭。 “万一,大皇子殿下当真纳贤,父亲又该何如?” 为了安慰女儿,穆焕口不择言,肆意谈论。 “大皇子殿下,说穿了,就是一名少年,稚气未脱、少不更事,何需畏惧?不管二女婿,是否暗中投在大皇子麾下,我都是他的岳父,有权管教规矩,责令改正错误。” 他目色坚毅,百折不挠。 “我的爱女,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 感受父爱深厚,穆蓉破涕为笑。 “多谢父亲关怀。” 穆焕凝视女儿,慈和温暖。 “乖,不哭了。” 穆蓉点点头,瑟瑟止住眼泪。 邹毓秀也是挺身而出。 “蓉儿别怕,凭他破落之家,如何伤得了你?” “你背后家人,不只有穆族,还有邹族呢。” “你是我们两族捧在手心的孩子,有谁胆敢对不起你,家族长辈,群起攻之,叫他一日不得安宁。” 穆蓉愉然而笑。 “多谢母亲珍爱。” 邹毓秀执起一块糕点,喂给女儿。 “自己家里,不许这么客气。” 须臾,穆迩煊急匆匆跑了回来。 “父亲、母亲,孩儿明查暗探,已有消息复命。” 他的面容,浮着几分难堪。 “二姐夫所说,千真万确。” “另有,大皇子殿下出手,一举夺得北兆台人心。” 震惊之余,穆蓉隐隐发觉,父母看她的眼神,有些变了…… 第543章 不管不顾 穆焕、邹毓秀对眸一眼,互相心领神会,夫妻双双,正襟危坐,威仪孔时。 姐弟俩看懂父母的意思,穆蓉神情,落为失意;穆迩煊身形,恭立乖巧。 邹毓秀面向儿子,轻轻拂手示意。 “煊儿,坐。” 一听没有迁怒于他,穆迩煊松一口气,脚步微浅,气息静穆,战战兢兢落座。 “多谢母亲赐座。” 穆焕语调稳重,唤了一声。 “蓉儿。” 穆蓉脸色难看,平声一应。 “孩儿在。” 穆焕装腔作势,正颜厉色而问。 “为人妻子,何以相夫教子,怎样孝顺公婆,哪般掌家后宅,我和夫人是怎么教你的?” 落差巨大,穆蓉一时不能承受。 “父亲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穆焕竖目庄严,气势磅礴。 “我问你话,你敢不答?” 穆蓉负气难过,高声质问。 “你不是说,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我,怎可自食其言?” 穆焕声势压她几分,锐不可挡。 “请问宁夫人,在下容许谁人,欺负你了?” 穆蓉怒气冲冲,声嘶力竭戳穿事实。 “你这个样子,分明想要抛下我,不管不顾。” 穆焕毫不心虚,端着父亲架势,振振有词,与她评理。 “何为不管不顾?” “教诲女儿事理,是我身为父亲,应尽职责之一。” “真若不管不顾,你我父女,理应永不见面,你连穆府的门,都进不来。” 穆蓉喝口茶,缓和怒火。 “那你说说,教我什么?” 穆焕瞪她一眼,冷冷告诫。 “你谨肃答话,休反问我。” 穆蓉撑着面子,不愿遂他心意。 “我不知道,你们根本没有教过。” 穆焕呵斥威吓。 “逆女,岂敢听而不记?” 穆蓉正在气头上,悲愤填膺,恣意发作。 “那又如何?” “我们宁家的事,你管不着。” 穆焕顺着话,撇清自己责任。 “好,你说的,那我不管了。” 穆蓉瞋目切齿,点穿他的心思。 “你本来就不想管。” 自知对不住女儿,穆焕压着心性,尽量平和以对。 “是谁教你,可以这么跟父亲说话?” 穆蓉轰雷掣电,愤怒不满,全部写在脸上。 “祖父在时,你不也这样?稍不称心,便就失礼。” 穆焕镇定自若,为自己抗辩。 “我父有错在先,我那是以身劝谏,与你野蛮之状,大相径庭。” 穆蓉出言不逊,没有一分收敛。 “随你怎么说,我懒得驳。” “你是家主,事理如何,全由你定,律令都没你大,满意了么?” 居然拿着律令,随口无理取闹,穆焕深怕女儿在外闯祸,急忙规劝。 “你大胆,你……” 知晓女儿有分寸,邹毓秀打断老爷的话。 “蓉儿,怎能这般不懂事?父母苦心,你一分不明么?” 穆蓉笑貌轻慢,没好气地发问。 “怎么,邹大姑娘?” “这会儿,你的母族,尽皆销声匿迹?不是说,叫他一日不得安宁?” 明白爱女无助,邹毓秀满心自责,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大皇子是何人物?小小年纪,能与方族中人相抗。” “你还年轻,或有胆略,与他一争。父母年迈,经不起大风大浪,你就不能多些包容吗?” 穆蓉置气不语,别过头去。 “哼。” 邹毓秀柔声细语,道出难处。 “原就不容小觑,而今,他又夺得北兆台。他们强强联手,纵目天下,必将势如破竹,所向无前。” “你莫抱怨父母,不够强大;实是因为你挑的对手,太难敌之。” “我们就是寻常人家,你怎能心比天高,终日想着高不可攀之事?蓉儿,人要懂得知足。” 穆蓉瞥她一眼,藐然扯了一下嘴角。 “多谢邹大姑娘,良言解语。” 听她还是没有改口,邹毓秀不由急躁。 “你瞧瞧,什么臭脾气?” “母女亲情,岂可不认?” “蓉儿安心,忍一时罢了。等到以后,奉哲掌权,你再宣泄怨气,到时,母亲第一个站出来帮你。” 拿女儿没办法,她只好转向儿子,沉声命令。 “说话。” 静静躲事,突然接到母亲指令,穆迩煊吓了一跳,手上茶杯,差点没有拿稳。 “嗯,是。” “二姐宽心,到时候,我也帮忙。最近,你先忍一忍,忍过就好。” 这时,穆尔尘公忙结束,回到府中。 “听说二姐归宁,小弟特来拜见。” 他一进门,便是左右环顾,面容浮笑,善气迎人。 “奉哲呢?爱甥回家了吗?” 穆蓉怏怏不乐。 “他没回来。” 穆尔尘顿时收起笑容。 “怎么回事,二姐,他都多久没回家了?” “你这样冷落我们,小弟不服。” 穆蓉简单解释。 “我回来,有要事说。” 她目意哀怨,一看便知,历事不一般,穆尔尘兴致大起,忍不住好奇。 “可曾说完?我也要听。” “一家子人,你们如若悄着说完,我便要指斥,你们故意孤立。” 经过前事,穆蓉寻到方法,一字不提大皇子,刻意只说宁府家事。 “你姐夫,当众承认宠妾灭妻,还将一部分掌家之权,交给柳烟。” “我深受苦楚,他们三人,却叫我忍耐。” “四弟,你且评说,谁对谁错?” 公忙难免受累受屈,穆尔尘正愁没地方出气,一听如此,登时兴奋。 “哈哈哈,二姐哭得双眼红肿,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就这?” “小事一桩,无需父母三哥出手,不就是找二姐夫算账嘛,小弟替你办了。” 穆焕假咳两声,以作提醒。 穆尔尘一心专注姐姐,没有听见。 穆蓉如意一笑。 “真是我的好四弟,我们现在就回宁府,找他说理。” 穆尔尘毫不犹豫答允。 “好,走。” 见他犯傻,穆焕忧心如焚。 “尘儿。” 穆尔尘依言应答。 “孩儿在。” 理亏之事,穆焕难以明言,只能另寻他辞。 “回府见到父母,为何不知行礼?” 穆尔尘一怔。 “啊?我忘却行礼?应该没忘。” “算了,再行一次,无妨。” “孩儿穆尔尘,恭请父亲、母亲福安。” 穆焕虚扶一把,紧接吩咐。 “回居,脱去官袍,换上常服,再行用饭。” 无觉父亲深意,穆尔尘不假思索拒绝。 “不急,孩儿先去宁府。” 没等他们离去,先有下人通禀:“侯爷,宁公爷求见。” 第544章 讨好女婿 穆焕提前堆笑,既是自己练习,也是提醒幼子。 “贤婿玉临,理当轿迎。” “快,去抬我的轿子,请宁公爷来此一叙。” 第一次见侯爷,这么欢迎宁公爷,下人惊愕离去。 穆尔尘更是惊骇,几步上前,轻抚父亲额头。 “父亲贵体有恙?” 穆焕抛去一个眼色暗示。 “我好得很。” 穆尔尘不明就里,但能感觉到,事有不妙。 “父亲无恙就好。” 穆焕睨一眼侧座。 “坐。” 穆尔尘低眉谦敬。 “多谢父亲赐座。” 穆焕睨向另一处空座。 “蓉儿也坐。” 穆蓉怨念浓重。 “哼。” 穆焕谆谆教导,呶呶不休。 “蓉儿忘记往年教诲,为父有必要重述,贤妻者……” 穆蓉满不服气,不给一个正脸。 教诲期间,宁寒望乘轿而来,穆焕言语骤停,携着家人,出门相迎。 “贤婿,快快请进。” 宁寒望不紧不慢下轿,不疾不徐行礼,面露骄易,神态无忌。 “小婿宁寒望,恭请父亲、母亲福安。” 穆焕连忙伸手去扶。 “一家人,何必多礼?贤婿请起,入内安坐。” 不似平时低声下气,宁寒望展眼舒眉一笑。 “多谢父亲。” 各自落座,穆焕敬称谦辞,一分没有怠慢。 “贤婿登门,有何贵干?” 宁寒望借着谦辞以礼,随心所欲,提出要求。 “许久不在岳父家中用饭,实在想念岳母厨艺,故而不请自来。” “行事冒然,未及商议,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穆焕暗自气恼,面上装作无谓。 “何有冒然?贤婿有这孝心,为父万分欣慰。” 邹毓秀热情洋溢,摩拳擦掌。 “我这就下厨,贤婿安坐稍候。” 宁寒望微微点头。 “多谢父亲母亲谅解。” 无视他的傲慢,邹毓秀曲意逢迎。 “自己家,别客气。” 宁寒望心境怡然,简单一礼。 “是,恭送母亲。” 邹毓秀跃跃欲试,往厨房走去。 穆尔尘不知其中原因,见此情状,震惊不止。 他默然不敢作声,总觉得他们都疯了。 穆焕巧以恭贺,向幼子说明情况。 “听闻贤婿青云直上,得大皇子殿下赏识,已被收入麾下,恭喜恭喜。” 宁寒望配合这话,表现出一丝惭愧。 “大皇子殿下”五字,遽然闯入穆尔尘双耳,骇浪之势,几近冲碎天灵。 注意到他的神情转变,宁寒望内心洋洋得意,表面故作腔调。 “事乃机密,自家说说便罢,切莫外传。” “父亲深知律令,大皇子殿下无有圣旨瑜旨特许,不可私收家臣。” “唉,小婿此举,非是正道,见不得光,使你们蒙羞,万望父亲母亲宽恕。” 穆焕口是心非,虚与委蛇。 “贤婿不可自轻。” “为父从前,或有薄待,皆是老迈昏聩之故,也请你宽恕海涵。” 宁寒望眉飞色舞,根本藏不住喜悦。 “父亲言重,小婿惶恐。” 余光瞧见一人,姿容明媚,千娇嫣然,他转眸而去,审视打量,一如看待花楼女子。 “夫人归宁,怎不告知为夫一声?” 穆蓉用他的话,堵他的嘴。 “哪条律令有定,正妻归宁,必须知会丈夫一声?” 穆焕蹙眉正色。 “蓉儿,谨言慎行。” 穆蓉毫不客气回击。 “我在谨言慎行,只是不如穆侯那般谄媚。” 不舍训斥爱女,穆焕只能自己气得跺脚。 “你……唉。” 定睛夫人纤纤玉手,宁寒望几分轻佻,覆掌而上。 “为夫论者,情意也。夫人却说律令,是为何意?” 穆蓉及时收手,躲开他的薄举。 “前者,我也论情。老爷却说,律令没有规定,不能宠妾灭妻。” “今时,老爷宠爱用心,尽在忘忧居,对我,哪里还有情意可言?” 宁寒望扯动夫人广袖,隐有玩趣,想要扯落她的外裳。 “夫人,消消气,我这不是来陪你了?” 穆蓉抽离广袖,巧劲顺势,用袖子一角,给了宁寒望一记耳光。 “你来耀武扬威,与我何干?” 衣袖抽打,柳然轻柔,宁寒望不觉疼痛,唯是惊吓。 穆尔尘看不过眼,站在姐夫一边,说起公道话。 “二姐,夫妻平等,你怎能……” 穆蓉抓起一个苹果,胡乱塞进四弟口中。 “你闭嘴,你这吃里扒外的恶弟!” 穆尔尘戟指二姐,口齿不清质问。 “你怎么无缘无故谩骂于人呢?” 穆蓉听不懂他的话,也无意询问清楚,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这种家宅,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告辞!” 穆焕见状,立马阻止。 “一点礼数都没有,成何体统?蓉儿,站住。” 穆蓉置若罔闻,愤然离去。 一转眼,她已在昭懿宫,倾诉声声,泣泪淋漓。 听完妹妹叙事,穆雁忿忿不平,勃然大怒。 “他们居然对你置之不顾,太过分了。” “贤妃母子,何惧之有,怎就怕成那样?对着区区女婿,嘴脸谄谀,若传出去,定然惹人笑话,父亲母亲,好不明智。” 穆蓉双手握着姐姐手腕,哭着撒娇。 “他们非要这样,我奈如何?” “贵妃姐姐,你可不能抛下小妹不管,不然,我就不活了。” 穆雁收起怒容,凝眸妹妹,细声宽慰。 “二妹妹乖,好端端的,怎可轻生?本宫给你做主,必不叫你白白受气。” “今日已晚,本宫传他明日一早,进宫来见。” “二妹妹不哭,陪着本宫,同进晚饭。饭后,本宫派人,禀明圣上,请他允准,你今晚安寝宫中,我们姐妹一同说说体己话,可好?” 穆蓉含泪而笑。 “多谢贵妃姐姐怜爱。” 转天,宁寒望接到贵妃传见,沐浴更衣,至昭懿宫。 “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曲眉正容,依旧没有允准平身。 “听说妹夫近日,与大皇子颇为交好?” 宁寒望忻忻自得,只增不减。 “是。” “昨日午时,同桌用饭,殿下与我相谈甚欢,可谓志同道合。” 穆雁颦眉深深,严峻不苟。 “你背后,有大皇子,做为靠山。岂不知我二妹妹背后,可是皇上撑腰?”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宁寒望脑海,不自觉地浮现皇上与夫人独处一室之景,陡然间,疑心四起。 “夫人背后,何故有皇上撑腰?” 第545章 你配么 瞧他似有猜忌,穆雁怒砸一只茶杯,转移注意。 “本宫就坐在这儿,你说何故?!” 宁寒望浑身一颤,惶然反应过来,怔怔错愕。 “哦,对,是。” “娘娘所言极是。” 穆雁眸意熊熊,业火张天。 “岂非冷嘲热讽,本宫不得圣宠?” 一家相处多年,宁寒望知晓,触及穆雁心底痛处,习惯自然,惶恐不安。 “不不不,贵妃娘娘误会。” “在下绝无此意。” “贵妃娘娘圣宠无限,天下女子,心慕手追。” 趁着震怒威仪,穆雁用命令的口气,趾高气昂,提出要求。 “本宫命你,亲自抬轿,接夫人回府,并向众人公示,昨日宠妾之语作废。” “听见没有?” 经她一说,宁寒望猛然记起昨日,时来运转,苦尽甘来。 惶恐一改,他重展笑颜,瞬即骄傲自满。 “从今以后,贵妃娘娘呼来喝去,使唤在下,请先思量,应当如何向贤妃娘娘交代。” 听到“贤妃娘娘”四字,穆雁眸间唇角,同时掠过几分鄙夷。 “滑稽之谈。” “先前,皇上以她最早入府、资历最深为由,册封妃位,赐封号贤,并许皇后之权,让她负责后宫诸事。” “昔日,后宫以她为尊,本宫行事,确要看她脸色。而今,时移事迁,本宫乃是贵妃,她是妃,皇后之权亦握本宫手中。” “本宫位高权重,理应是她,凡事禀报于我。岂有高位者,向卑微之人交代的道理?” 她言谈之间,若有似无,余出几意阴鸷。 “宁寒望,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本宫安个名头,把你送进尹司台。” 宁寒望面不改色,坦然无畏,平素处之。 “贵妃娘娘年事越高,记性越差,尹司台,乃我三舅公忙之处。” 被他反将一军,穆雁黯然不悦。 “你威胁本宫?” 宁寒望满面春风。 “在下不敢。” 穆雁纤长秀眉,微微一挑。 “岂不知,尹司中相滕予儒,即将与我穆族联手?” 宁寒望笑逐颜开,字字皆是嘲讽意味。 “小小中相,何从作为,竟也值得贵妃娘娘炫耀?” 穆雁分寸适当,卖个关子,故弄玄虚。 “你不懂就算了,但愿妹夫,能笑到最后。” 宁寒望无怯不屑,学起她的语气,谦谦回敬。 “也祈望贵妃娘娘,万事顺心。” 穆雁安闲适意,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清茶。 “本宫顺心得很,不予免礼,你就不能平身。” “宁公爷跪着,请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央求本宫允准平身。” 膝盖开始发痛,宁寒望逐渐失去耐心。 “在下受难,贤妃娘娘不会坐视不救。” “请贵妃娘娘三思,执意为难,后果不堪设想。” 穆雁玉手绰然,执起一块桂花糕。 “你叫她来。” “本宫倒要看看,区区妃妾,能做什么不堪设想之事?” 宁寒望饶有底气,一派刚正不阿。 “在下劝谏数遍,奈何娘娘不听,多劝无益,希望娘娘莫要后悔。” 穆雁故作手抖不慎,将桂花糕扔在宁寒望脸上。 “随你欺负我妹,本宫才要后悔。” 深感羞辱,宁寒望心绪怒火,骤然腾起。 “纳采下聘,在下费去许多银两,如同雇来一名奴者,她凭什么不能任我欺负?” 听他出言无状,穆雁亦是恼羞成怒。 “本宫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话。” “帝瑾王定下律令,夫妻平等,她若是奴者,你是什么?” 宁寒望抬眸,藐视一眼。 “贵妃娘娘,也就只有斗嘴、罚跪的本事。” 穆雁回之蔑视。 “对付你这卑劣之徒,何需动用高深莫测之能?你配么?本宫稍使手腕,足矣。” 话音刚落,宫人通禀:“贤妃娘娘求见。” 穆雁干脆利落,一句回绝。 “不见。” 宫人呈上一封书信。 “贤妃娘娘献书,请娘娘赏阅。” 贤妃多谋,如若拆开信封细看,必然中计,穆雁想也不想,再次拒绝。 “不看。” 余光忽见信封上书,正是父亲字迹,穆雁蓦地一惊。 “等等。” 她迅速接过书信,拆开阅看,一眼瞠目,愈加惊惶。 “宁国公。” 宁寒望目光如炬,昂首一应。 “娘娘请吩咐。” 穆雁满不情愿,放任离去。 “你退。” 宁寒望依言行礼,自豪之状,溢于言表。 “是,在下告退。” 走出昭懿宫,迎面撞见贤妃,宁寒望敛容行礼。 “在下宁寒望,恭请贤妃娘娘金安。” 皇后、贵妃,不论品级;妃位,属正一品;公爵,为从一品。因此,宁寒望见之,必须行礼。 薛伊娥没有多言,走近几步,虚扶一把,压低声音告诫。 “日后安分守己,别给本宫找事。” 背映乌云,隐有电闪雷鸣,贤妃威慑,犹胜天公动怒,宁寒望吓得一缩。 “是,在下知错。” 昭懿宫中。 确认老爷离去,穆蓉自屏风后,可怜兮兮,走了出来。 “贵妃姐姐,何故退缩?” “难不成,你也不想管我?” 穆雁一脸无可奈何,递去书信。 “她送来父亲的求救信,本宫能怎么办?你自己看。” 穆蓉确认字迹,阅看内容,面色霎时惨白。 “莫非,是薛族出手?” 穆雁花容,泛起阵阵苦涩。 “贤妃谋计,自然离不开母族支持。” 回想往事,她不禁感慨。 “贤妃平日安静,从不寻事生非,没什么可怕,谁曾想,她用计布局,这么厉害。宁寒望一旦出事,穆族、邹族,岌岌可危,俱是难保。” “你还总说,羡慕我的对手,是她。不像你,日日面对方仁舒,次次败计。” “现在看看,谁该羡慕谁?方仁舒一夜灭族,方府往日盛景,荡然无存;贤妃规行矩步,地位难以动摇,本宫根本无计可施。” 穆蓉取来一支火折子,焚尽书信。 “小妹,有一事不明。” 穆雁怜爱妹妹,主动为她斟茶。 “你说。” 穆蓉惑然提问。 “贵妃姐姐,何故无端提起尹司中相滕大人?穆族与他,应是毫无关系。” 穆雁作答。 “奉哲忧心母亲处境,一夜没有睡好,一大早,便来求见本宫。” “这就是他的主意,说是,为我们壮个声势。” 第534章 你道什么歉 宁寒望奉命,以最快的速度,至昭懿宫。 “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没有允准平身,目色冷冰,落眸于他。 “你们宁家,纯粹就是一个破落世族,若非我家相助,何来现在的你?” “当年遭贬,你屈身通柔县,若非本宫和二妹妹周旋,你岂能安然回京?” “世上最没资格宠妾灭妻之人,便是你。” “谁借你的胆子,亏待我妹?” 接到传召,宁寒望便有预感,懿贵妃收到一些风声。 他并不意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防范再严,也只能瞒住一时,日子一长,懿贵妃总会听说。 不愿蒙受冤屈,他极力分辩。 “贵妃娘娘明鉴,流言不可信。” “在下敬重夫人,一如从前。” 爱甥变心、妹妹受苦,穆雁浸沉愤恨,疾风骤雨,势不可挡。 “本宫已然派人探查,外头不仅传得人人皆知,还说都是亲眼所见,你为了妾室,数次罚跪正妻。可想而知,你不顾我妹颜面,直接让她跪在府外。” “事实凿凿,还敢诓骗本宫?” “你是何许人也,离开穆族,什么都不是!” 知她信以为真,所以这般气恼,宁寒望尽量平和,以宽慰的语气,柔言辩解。 “在下知错。” “但请贵妃娘娘,听一句解释,在下当真没有宠妾灭妻,流言都是假的。” 穆雁盛怒质问。 “既是假的,你道什么歉?” 宁寒望作答。 “在下道歉,只是祈望贵妃娘娘可以息怒。” 穆雁揪着字眼,尖酸发难。 “息怒,就说请息怒,为何道歉?” 宁寒望顺意改话。 “是,在下知错,不该道歉。” 穆雁挥洒自如,继续发难,左右全是她占理。 “错了,却不道歉,本宫面前,岂敢如此狂妄?” “本宫贵为皇妃,你尚且漫不经心;私下对待穆族其他人,会是何等傲睨张狂?” “竟然大言不惭,敬重夫人,一如从前?” “你从前是这个样子么?” 听出刁难之意,宁寒望万分无助。 “贵妃娘娘,解决矛盾,怎可不讲理?” “是你让我不要道歉。” 穆雁凭借口才,轻轻松松,言之成理。 “本宫只问,为何道歉,道的什么歉,何曾不许你道歉?” 宁寒望惊住。 “啊?” 回想前话,好像无可回驳,他目意慌张,略显无措。 “这……嗯……” 穆雁锐利而视。 “解决问题,不该吞吞吐吐。” “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宁寒望眉心纠结,风僝雨僽。 “这……” 穆雁认定错处,语态斩钉截铁。 “你错在,不该宠妾灭妻。” 宁寒望执意分辩。 “贵妃娘娘明察……” 穆雁截住他的话,独断专行,不给一点机会。 “请宁公爷,如数列举,亏待我妹之行,本宫自会告知,你应如何改正。” 宁寒望坚持不懈,竭力洗清冤屈。 “贵妃娘娘或有不知,去年流言初起,在下便就书文,公示天下,否认宠妾灭妻,表明深爱夫人之心。” “难道做成这般,不能证明在下无辜吗?” 穆雁孤行己见,目空一切。 “本宫没看见书文,亦没兴趣阅看。本宫只见,流言不息,反而传得越来越凶。” “故而推测,你所谓书文,根本不是认真写的。” 宁寒望诚心诚意,表达难处,期盼得到一丝理解。 “穆族众位,几人紧接几人,登门宁府,看着在下,写了许多日,终得最后公示天下的榜文。” “为了书文,给夫人正名,在下手伤,足足七日才愈。” “如是种种,怎就不是认真?” 穆雁武断专横,听不进去一个字。 “我穆族,从来不做刻薄之事。” “你说的话,尽皆诬陷诋毁,本宫不信。” 宁寒望心绪崩溃,唇齿之间,噙着一分怒意。 “贵妃娘娘现在所做,不就是刻薄之事?” 穆雁桀骜不驯,藐然一笑。 “呵,驳得好。” “依宁公爷之言,我妹嫁入宁府,就该随你欺负,母族中人,一个也不能给她撑腰。” “是么?” 无论怎么解释,穆族众人无一例外,俱是不听,宁寒望蹙眉不快,蓄在心底暗处的恼怒,愈发汹涌。 “在下非是此意。” 穆雁夷然不屑,随心所欲。 “说出口的话,岂有反悔之理?” “本宫这就传见柳氏和宁四女,好好招待一番,且看她们娘家母族,有没有人忿忿不平?” 宁寒望肃肃提醒。 “假使犯错,世族归于尹司台、民者归于廷合台,贵妃娘娘怎能私自处置她们?” 穆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绰有余裕。 “找个由头,还不容易?” “区区侍妾、一介庶女,本宫禀明圣上,他毫不犹豫就会同意,随便本宫处置。” “宁公爷不信的话,本宫试给你看?” 仿佛看见善儿母女受难,宁寒望瞳色汩汩,心疼不已,急忙顿首认输。 “贵妃娘娘请开恩。” 穆雁唇角一勾,自鸣得意。 “说,错哪儿了?” 宁寒望满不情愿,承认宠妾灭妻。 “在下,千不该万不该亏负夫人。” 穆雁稍微气消,执起一把团扇,轻抚绣样金线。 “如数列举。” 宁寒望低戚一应。 “是……” 他每列举一事,她便按着自己意愿,支使如何改正。 就这样,一事接着一事,宁寒望萋萋卑屈,由心而生。 穆雁意态闲适,把玩自己的长甲,高高在上而问。 “本宫让你这样改过迁善,宁公爷可有异议?” 宁寒望垂头丧气,意志消沉。 “在下不敢,多谢贵妃娘娘教诲。” 穆雁恣意威迫。 “以后,如若再有流言,传到本宫这里,你受责罚,便就加倍。传言无尽,你则加倍无限,直到,你为救本宫,殒命于此,为止。” 没想到性命有险,宁寒望身子一震,瞠目愕然。 “什么?” 穆雁无畏无忌,忻忻得意。 “不服,就去尹司台状告,或是上告御状,本宫倒要看看,你这无依无靠的落魄公爵,能掀起多大浪花。” 宁寒望强忍悲愤,恭敬以对。 “贵妃娘娘言重。” 穆雁傲然示诫。 “无能反抗,理当遵从。” “宁公爷安分守己,便是本宫的好妹夫;但若无法无天,本宫有的是办法治你。” “今日小惩大诫便罢,望你记住教训。” 宁寒望落寞应声。 “在下遵命。” 第547章 明日便能一家团聚 尹司台正当内乱,明争暗斗,风谲云诡。 宁寒望一筹莫展,无从救人,只好入宫求见大皇子,恳请出手相助。 宁奉哲早就妥善一切,不论顾沅穹,还是薛伊娥,皆以贵体有恙推辞,不见宁寒望。 琴公主之案,迅速定局,郑族众人,包括郑蒲莲和宁培筠,免除世族身份,全数流放。 原尹司相,亡于尹司台之变,中丞、中相伤势各有轻重,唯有滕予儒,被谢卯所救,安然无事。 一时间,尹司台失去两位掌权大人,中丞、中相大多负伤在府,无力公忙。 趁着尹司台人才空缺,滕予儒提携谢卯,引荐会试。谢卯一举高第,拜授正四品尹司侍,另有圣旨特许,暂代尹司中丞之职,直至尹司台诸事平息。 几日风光,可谓变幻莫测,宁寒望深觉可疑。 尹司台高位,尽皆不能自保,怎么偏就滕予儒,完好无损? 谢卯一介平民,住处不过一间茅屋,吃食不过一点水米,何以蝼蚁之力,护得滕予儒周全? 尹司台之变,分明就是滕予儒,为了培植自己势力,暗中生乱! 滕予儒背后,便是穆族。 他正想着,下人前来通禀,夫人回府。 这是宁寒望的吩咐,如若夫人归来,务必禀知于他。 宁寒望坐立不安,直奔贤仪居而去。 这几日,穆蓉一直住在昭懿宫,全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收拾心情回府,还以为一如平常。 刚刚坐下,便听宁寒望一声呼唤:“夫人!” 穆蓉按捺内心苦涩,努力挤出笑脸,起身相迎。 “老爷怎么来了?” 宁寒望闻言,怒不可遏。 “事皆得逞,目的达到,夫人还要装模作样么?” 穆蓉听得一头雾水。 “老爷何意?” “妾身达到什么目的?” 宁寒望揪住她的衣领,面目狞恶,暴戾恣睢。 “夫人,耍弄一下便罢,休得迫使为夫,亲自动手教训你。” 平白无故,被他威吓,穆蓉怒火万丈,不能遏制。 “你!” “我已经收敛退步,你凭什么跟我动手,还嫌欺负不够么?” 宁寒望瞋目切齿。 “收敛退步?” “你所谓退步,就是害我娘亲和二妹获罪,流放外地么?” 他大发雷霆,失去所有理智,空出一只手,紧紧扼住穆蓉脖颈,重重将她抵在墙上。 “你立马收手,不然,你我夫妻,同归于尽!” 穆蓉无处可逃,拍打他的手背,示意放手,辩白的话,噎在喉间,极难出口。 “什么……我没有……什么都没做……” 狡辩之语,宁寒望听不进一个字,手掌扼喉,不遗余力。 “是我宠妾灭妻,你有什么怨气,只管冲我宣泄,何故算计郑家众人?” “自从谭族出事,娘亲和二妹便是谦礼再三,对你毕恭毕敬,你怎忍伤害她们?” 眼前逐渐黑暗,气息愈发虚弱,穆蓉放弃争辩,慌忙示弱。 “老爷……饶命……” “我救……妾身收手……” 宁寒望依言松手,随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即刻去救她们!” 穆蓉捂着脖颈痛处,连连重咳,以最快的速度,缓过劲来,狼狈逃离。 惊吓所致,她记不起乘马,一路狂奔,跑到穆府,跪在父母面前。 “父亲、母亲救我!” 只见爱女形容萧瑟,哭得有些失仪,邹毓秀心疼不已,急急离座,走近几步,伸手去扶。 “蓉儿,发生何事?下跪甚急,当心伤了膝盖,快快平身安坐。” 穆蓉眸意萋萋,交织几分惊惶,几分悲痛,更有百感,五味杂陈。 “老爷他……” 听她叙述完毕,穆焕面色阴沉,不见一丝温煦。 “许是,尹司台之变,牵扯郑家。” 邹毓秀思虑茫然,不解其中缘故。 “郑氏娘俩,都是宁族中人,即便牵扯郑家,也不该连累她们?” “莫非得罪什么人?” 穆焕神色肃然。 “若说,与她们有旧怨之人,不就是我们?” 邹毓秀双目冤屈。 “可是我们二族,没有动手呀。” 穆蓉惊眸遑急,哀哀泣泪。 “木已成舟,不能改变,争论是谁动手,无有意义。乞求父亲母亲,想想办法,把我娘亲和小姑子救回来。” 穆焕首肯答应。 “救回她们,不是难事,但,终究见不得光。她们以后,只能藏身宁府,不好再见外人。” 听有希望,穆蓉含泪惊喜。 “只要她们安然无虞、顺利归京就行。” 穆焕凝眸女儿,浅浅一笑,以作抚慰。 “我安排人,查一下她们去处。” “事发不久,她们应该还没走远,估计,最晚明日,就能回到宁府。” 牵挂女儿安危,他遂即决定。 “二女婿阴晴无定,宁府不太安全,今晚,你留宿穆府,明日再回去。” 穆蓉渐渐止住哭泣。 “谢父亲垂怜。” 邹毓秀柔然以对,关心爱女,体贴入微。 “我陪你回居,瞧瞧有无短缺,也好及时给你添上。” “你许久不住家中,居处多有器物陈旧,若不满意,母亲给你换新。” 穆蓉乌云消散,温馨而笑。 “谢母亲珍爱。” 穆焕拍了两下女儿肩膀。 “你们去。” “我传见二女婿,告知安排之事,叫他放心,明日便能一家团聚。” 邹毓秀叮咛。 “老爷言辞,千万注意,别再惹恼了他。” 穆焕回之一笑。 “我心中有数,夫人宽心。” 与岳父谈话之后,宁寒望心境,稍微平和。 转天,穆蓉回到宁国公府,第一时间去往彦息居,与老爷一起,静候郑蒲莲二人归来。 宁寒望面露羞愧。 “夫人若要对付她们,不可能设法解救。” “昨日,是我误会你了。” “夫人,对不住。” 穆蓉落落大方。 “你我夫妻,客气什么,老爷未免见外。” 冉慈慌张敲门,迫切走进。 “公爷,暗探传来急报。” “穆侯爷派去的人,刚与见面,令堂、令妹,于他们眼前,双双倒地身亡!” 突闻噩耗,宁寒望反应不及,惊悸失措。 “什么?” 他戟指穆蓉,声嘶力竭怒吼。 “原来你们行事,不为救人,是为断送她们性命?!” 第548章 追究到底 流放队伍,还未走远,郑蒲莲娘俩的牌位,转眼送至宁寒望之手。 小小木牌,做工粗糙,随手写上二人姓名,便成两块牌位。 依照律令,获罪流放之人,只能立牌,不许立碑,亦不可举办丧仪,遗体就地掩埋,不予送归故土。 宁寒望颤颤巍巍接过,抱着牌位,跪地痛哭。 “娘亲!二妹!” 祸事来得突然,穆蓉猝不及防,战栗失色,临深履薄。 “老爷莫要误解,我父派人前去,确是为了解救,谁知她们……” “家母分析,她们或许得罪什么人,请老爷想想,哪些人有嫌疑。” “为她们雪恨,妾身义不容辞。” 宁寒望信念崩毁,情绪失控,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局势已定,娘亲和二妹殒身不复,你还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就是你们穆族,与滕予儒联手,发动尹司台之变。他为权势之争,你为家宅之斗,你们蛇鼠一窝,皆是我的仇敌。” “我不会善罢甘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穆蓉坐在地上,心慌意乱,战战兢兢。 “老爷明察,穆族与滕予儒,一点关系都没有。” 宁寒望高声疾言,狂风呼啸。 “怎么没有关系?懿贵妃亲口所说,岂能有假?” 穆蓉惶惶解释。 “那是奉哲出的主意,纯是一场意外啊。” 宁寒望发疯斥责。 “我儿子善良单知,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你休得推卸!” 穆蓉无助至极。 “真是奉哲说的。老爷不信的话,传唤他来,问个清楚。” 宁寒望执念痛恨,完全忘却感情。 “好,我这就传唤,他若否定,我必取你性命!” 没过多久,宁奉哲至彦息居。 听罢父亲问话,他摆弄神情,先是一怔,而后看看母亲,最后才有答话。 “回禀父亲,是孩儿出的主意。” 穆蓉见状,心急如焚。 “你不要左顾右盼,像是做贼心虚,你父亲很容易误会。” “奉哲,此事非同小可,你认真一点,莫以玩心轻慢,好不好?” 宁奉哲做出知错态度。 “是。” 爱子举止,真实无疑,宁寒望信之八九,不再询问,转而下令。 “冉慈,传话管家,翻查这几日,大公子的行踪。” “另外,取我金印,你去一趟铜事台,求问出入皇宫的记录,看看大公子近日,是否去过昭懿宫。” 冉慈应声。 “奴婢遵命。” 宁奉哲故作焦思苦虑,而后开口。 “父亲,我……” 一眼便知,爱子想通母亲暗示,想要为她说情,宁寒望立刻打断。 “没你事了,退。” 宁奉哲低眸,深埋一分幸灾乐祸。 “是,孩儿告退。” 礼罢,宁奉哲恭然退了出去。 良久,冉慈复命而回。 “回禀公爷,大公子十日之内去向,未见昭懿宫。” 穆蓉猛然错愕。 “不可能,他去过,贵妃姐姐可以作证。” 宁寒望金刚怒目。 “她是你的长姐,不论事实如何,都会帮你作证。” “唯独铜事台的记录,不会骗人。” 穆蓉如坐针毡。 “人为记录,随意便能修改,怎么不会骗人?” 宁寒望发上指冠,再次揪住穆蓉衣领,恶狠狠质问。 “夫人所言极是。” “那么请问,是谁抹去奉哲出入皇宫的记录?目的何在?就为离间我们夫妻?” “与你情意有争之人,只有烟儿,她一介民女,如何伸手铜事台?” 穆蓉诚惶诚恐,汗流浃背。 “我……我……” 深怕老爷又要同归于尽,她火速想到说辞,趔趔趄趄,落荒而逃。 “那就是,滕予儒私下,与穆族有怨,故意害我。” “我去找他对质,查问明白。” 跑出彦息居,回想自己的话,甚为合理,?冤有头,债有主,她确实该找滕大人,追究到底。 穆蓉拜访滕府,见到滕予儒。 礼罢入座,穆蓉开门见山。 “何故发动尹司台之变,戕害我的家人?” 滕予儒面容窘迫,不知所谓。 “宁夫人此话何意?” “琴公主不愿伏法,已然自行了断,在下只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 穆蓉胡搅蛮缠,点明疑处,连连诘难。 攻势之强,滕予儒几近招架不住,终于等到夫人公忙结束,回到府中。 闻听宁夫人登门,韦初霜顾不上更衣,箭步如飞,赶到老爷居处。 “恭请宁夫人福安。” 穆蓉虚扶一把。 韦初霜缓缓起身。 “宁夫人玉临寒舍,有何贵干?” 滕予儒举步走去,躲在夫人身后。 “夫人来得正是时候。” “宁夫人纠缠不休,引诱于我!” 语出荒谬,穆蓉愕然惊起。 “你说什么?” 韦初霜目光一改,覆上悍戾,上下打量穆蓉。 “是吗?” 滕予儒畏缩可怜,像是被人欺负。 “深爱夫人,我怎敢欺骗?” “夫人知晓,我胆怯懦弱,无能应付这种事。祈请夫人帮忙,郑重申告宁夫人,我无意休妻,也不想纳妾,更不愿悄养外室,请她放过我。” 穆蓉沉重一阵拍案,赫然暴怒。 “滕予儒,你胡说什么呢,本夫人何时引诱你了?” 韦初霜傲骨嶙嶙,不为她的气势所动,昂然直进,反将穆蓉迫至墙角。 “穆二姑娘婚前,便与一众世族子弟不清不楚。恕我直言,你寡廉鲜耻,见者诱之,何有例外?” “也不看看自己今时,青春几何?我家老爷,未至而立,怎能看得上你?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就是你,主动引诱。” 穆蓉咬唇羞愤。 “韦初霜,你莫欺人太甚!” 滕予儒紧跟夫人脚步,拱火反驳。 “是你欺人太甚。” “夫人不知方才言谈,她说自己有本事生儿生女,不像夫人,似有不能生育之嫌,非要叫我休弃妻子,将你扫地出门。” 忠心被冤,韦初霜怒火冲天,暴跳如雷。 “岂有此理?” “我征战沙场多年,舍去儿女之福,献身公忙,一为天下芸芸,二为月盛皇朝。壮志凌云,到了你这妇人嘴里,怎就成了不能生育?” 穆蓉惊恐万状,连忙分辩。 “他胡言乱语,我根本没有说过……” 话音未落,忽然一记耳光,力大勇猛,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啊!” 第549章 瞧不起你 穆蓉不敢置信,怒瞪韦初霜。 “你敢打我?” “可知蓄意伤害从一品诰命夫人,罪当如何?” 韦初霜威武卓立,意气自如。 “不妨告去尹司台,宁夫人便知如何。” 穆蓉捂着左脸痛处,悲怆凄凉。 “如今尹司台,由滕予儒和谢卯二人掌权,我状告而去,有什么用?激不起任何水花,唯是自取其辱。” 韦初霜手握佩剑,容仪魁岸,极尽暴猛狠戾。 “宁夫人实在消极。” “星梁已灭,当今正值太平盛世,八台诸位,尽皆光明磊落。你怎能肆意评说,尹司台滕、谢二位大人假公济私?” “宁夫人这话,似有诬蔑朝廷命官之嫌。” 滕予儒适时控诉一句。 “不止如此,她还引诱有妇之夫,理应双罪并罚,押送尹司台候审。” 穆蓉听不下去,厉声怒问。 “你凭什么责我引诱?” “我对你做过什么?” 滕予儒视如敝屣。 “我不答你,只向夫人诉说。” 他转眸夫人,立时换作可怜兮兮。 “夫人有所不知,她上来就抱我,将我……” 韦初霜听得瞠目结舌。 “啊?什么?穆蓉,你,你不要脸!” 滕予儒每说一事,韦初霜便是一记耳光。 她气盖山河,力大无比,每扇一下,穆蓉便就倒地一次。 伴随声声惨叫,搅海翻江,穆蓉脸颊火红发肿,疼痛难忍,终于,倒地不起。 滕予儒意犹未尽,倾诉不停。 “她还托言荒唐,非说尹司台之变,有损宁公爷和她的感情。夫人请说,这是不是暗示,让我大胆向她求爱?” 韦初霜应声附和。 “老爷明智,她肯定是这个意思。” “此妇唯一喜好,便是引诱男子,而且,最爱有妇之夫,简直可恶。” “身无所长,终日只想倚仗男子、不劳而获,她这种人,我嗤之以鼻。” 穆蓉目眦尽裂,趴在地上,粗喘着气。 “你……你们竟敢……” 韦初霜居高临下,无所畏惧。 “教训你,本夫人自当奋勇争先,你奈何如?” 穆蓉戚戚痛切,赫赫羞怒。 “你们,与我穆族,究竟有什么仇怨?” 韦初霜快意答言。 “无关穆族,我单就瞧不起你。” 穆蓉领会其意,愤怒更是惊涛骇浪。 “今日之屈,我不会放过你,尹司台行不通,我便上告御状!” 韦初霜慨然一笑。 “好,祝你成功。” “恭送宁夫人。” 穆蓉扶着墙,好不容易,站起身子。 “有种别跑,等我找你算账。” 韦初霜目色轻藐。 “宁夫人取笑。我韦族,从来没有逃兵。” 穆蓉以丝绢掩面,行走无力,步履维艰。 “好,你们等着。” 滕予儒行礼。 “恭送宁夫人。” 目送穆蓉漫漫远去,韦初霜收回视线,恢复平日温柔,关怀发问。 “老爷话语,不像用计,她不会真的动手动脚?” 滕予儒无奈。 “夫人多虑。” 韦初霜牵着他的手,小鸟依人般,倚在他的肩头。 “假使老爷清白有损,妾身亦不介意,只是老爷,不许瞒我。” 滕予儒轻抚她的长发。 “夫人当真多虑。” 韦初霜会心一笑。 “好。” “多谢老爷,坦诚相待。” 她嫣然抬眸,传意一抹花情。 “结束公忙,我便赶紧回府,就怕耽误你的良机,应是没有误事?” 滕予儒低眸,与她四目相对。 “无误。愚夫刚刚便说,夫人来得正是时候。” 韦初霜羞然浅浅,松开衣带,纤柔展现一分冰肌玉骨。 “无误便好。” “晚时月下情致,也希望老爷,不要误时误事。” 滕予儒眸意一惊,急忙拦住她的动作,假咳示意。 “咳咳咳。” 韦初霜不明所以。 “你咳什么?” “老爷贵体有恙?” 滕予儒紧紧抓着夫人衣带,深恐衣襟敞开。 “督护中相高大人在此。” 韦初霜诧异万分,慌忙整理仪容,系好衣带。 “啊?这……怎不早言?” 高楠刻意回避目光,推开内室大门,走了出来。 “韦大人,请勿见怪。” 韦初霜满脸窘迫,埋头叩首,行了大礼。 “卑职韦初霜,恭请高大人安好。” 以八台职位而言,今时韦初霜,还未升任正三品督护中丞,职在正四品督护侍;以滕夫人身份而言,中丞中相的正妻,封诰需低丈夫一级。 不管以何身份论之,韦初霜都要向高楠行礼。 高楠和颜悦色,尽量不露尴尬。 “免礼平身,二位请坐。” 滕予儒示意一请。 “请高大人上座。” 三人先后入座,滕予儒平复心境,常色以对。 “我有拙问,或污英答。” 高楠温和一笑。 “滕大人不必客气,尽管问。” 滕予儒惘然提问。 “尹司台之变,到底是谁发动?” “是宁大公子,还是太卿方大人?” “以我愚见,宁大公子,年方十岁,大约不具这般智才。” 高楠正色作答。 “方大人临终前,便就料定,宁大公子必会发动尹司台之变,故而留下良策,由我施计助之。” 滕予儒惊疑骇怪。 “这么说来,真是他动的手?” 韦初霜亦是讶然。 “他怎会布局,谋算自己家人?” 高楠答复,言简意赅。 “方族大计,尤其复杂,我一时说不明白,请容日后,徐徐诉与。” 滕予儒继续惑问。 “为何让我,躲去谢大人家中避难?又为何,必须带他回京,引荐提携?” “方大人,与谢大人有旧往?” 高楠依旧简明扼要。 “非是旧往。” “方大人称赏谢大人之才,偶然初见,当即决意,后将委以重任。” 答罢,他侃然说明。 “我逗留未走,乃有一事,托付滕大人。” 滕予儒拱手,矜重得体。 “高大人请讲。” 高楠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 “太医方大人留药,致俞氏疾痛,后有用处。” “方大人言之,有负谢大人之慈,因此,特意留计,请你帮忙,立功记在她的名下,使她受封正一品诰命,以作弥补。” 滕予儒点头应声,接过书信。 “嗯,好。” 高楠纤悉不苟,传达方族良策。 “倘使以后,谢大人志随宁三姑娘,请滕大人从之。” 滕予儒摸不着头脑。 “宁三姑娘?” “敢问以后,是为何时?” 高楠目意,悠悠深远。 “今世不得机缘,来世才逢天时。” 滕予儒、韦初霜对视一眼,俱是大惑不解。 “来世?” 第550章 没人愿意帮我 帝盛宫玉砌蛟螭,堂皇之美,涓涓流溢。 穆蓉袅袅恸哭,严霜凄切,染绪富丽景致,也覆一抹哀伤。 “事情就是这样,恳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顾孟祯翻阅奏本,无意认真倾听。 “朕知道了,你退。” 殿内没有外人,穆蓉扭捏作态,一阵撒娇。 “皇上。” 顾孟祯合上奏本,冷冷看她一眼。 “还有何话?” 穆蓉身姿柳然,跪坐殿中,双目依依,惆怅不失妩媚。 “请念臣妇,痴痴情深。” 入眼此状,顾孟祯满心反感,转眸移目,提笔批阅奏本。 “你现在是宁夫人,在外受了委屈,应该去找宁爱卿。” “一点小事,便来扰朕,你好生清闲。” 诱之不得,穆蓉改换战术。 “臣妇福薄,不配承受圣恩雨露,可是奉哲……他若见到臣妇双颊红肿,一定心疼,请皇上,看在他的面子,帮帮臣妇。” 顾孟祯毫不迟疑,严词拒绝。 “朕,是非分明,不懂为虎作伥。” 穆蓉不卑不亢争辩。 “臣妇受屈,本身无错,皇上护全,乃属正义,绝非为虎作伥。” 顾孟祯几分烦躁,随手置笔,放下奏本。 “无错?” “朕且问你,你不去招惹,韦爱卿怎会无端动手?” 穆蓉落泪霏霏。 “臣妇没有招惹,她就是无端动手。” 顾孟祯果断定论。 “朕深知,韦爱卿并非冲动暴戾之人。” 穆蓉推论反问。 “难道皇上看待臣妇,便是喜爱构陷之人?” 顾孟祯龙眸鄙夷,崭然睥睨。 “不然呢?” “方族为何灭门,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需要朕逐一讲述,乃至公示天下么?” 穆蓉做出伤心欲绝之状,楚楚惹怜。 “怎可一概而论?臣妇想方设法,毁去方族,全是为了皇上你呀。” 顾孟祯事不关己,满不在乎。 “你有无私念,朕看得出来。” 穆蓉涎皮赖脸,一味纠缠,不肯轻易放弃。 “那又如何?为你,为我,或是为了我们的奉哲,何错之有呢?” 顾孟祯极度厌恶,速即撇清关系。 “休要言辞无忌,朕与你,不是一家。” 穆蓉热脸用尽,赌气恼怒起来。 “利用事罢,便就抛弃,皇上于心何安?” 一听话意不对,顾孟祯眉目,快速布上一层狠厉。 “劝你慎言。” “穆蓉,朕对你,已是百般忍耐,仁至义尽。你若想见识,大不敬之罪,何以论处,朕立马成全你。” 经他提醒,穆蓉才意识到君臣之别,顿时敛容低眉。 “臣妇不敢,请皇上恕罪。” 顾孟祯不留情面,严肃示诫。 “命妇穆氏,出言无状,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扔出宫门。” 穆蓉震悚惊惧,连连求饶。 “皇上不要,臣妇知错,臣妇再也不敢……” 顾孟祯铁面无情,不含一丝怜悯,就这样,穆蓉被他逐出宫门,狼狈不堪,瘫倒大街之上。 宁奉哲料准一切,早已等在北宫门外,故作游逛街市,偶遇穆蓉。 “母亲?” “母亲这是怎么了?” 见是大儿子,穆蓉投入他的怀抱,无地自容,大哭起来。 “奉哲……啊……” 宁奉哲一面安抚母亲,一面吩咐身后下人。 “母亲不怕,有孩儿在,谁敢欺负你,我便跟他拼命。” “快,搀扶夫人,坐上马车,即刻回府。” 穆蓉身负重伤,难以支撑,躺在马车座位,哭诉自己境遇。 “我拜访滕府……” 宁奉哲听得仔细,神态一丝不苟。 有爱子相伴,穆蓉心底,得到一点慰藉,哭声渐停,只余抽噎。 “母亲庸懦无能,被人欺负,毫无反抗之力,也没人愿意帮我。” 宁奉哲取出一块干净绢帕,为她擦去泪痕。 “在孩儿心里,母亲推群独步,当世第一。” 穆蓉感动。 “乖孩子,幸好还有你。” 宁奉哲宽慰细腻。 “母亲安心,不管什么时候,孩儿都在,绝不离开你。” 穆蓉盈泪而喜。 “奉哲,多谢你。” 转念一想,她不由惭愧。 “母亲对不起你,害你,与生父分离,寄身宁国公府。” “你被困星梁,我亦没有本事解救,所幸天公有眼,使得人人传颂你的功劳,助你顺利归京。而我,一事无成,只能抢着天公计策,故作慈母之情。” “你非但不怪责,还配合我,对外言明,正是母亲用心良苦。” “我亏欠你,太多太多。” 宁奉哲无谓笑笑,云淡风轻。 “这些事,早已过去,母亲总是挂在嘴边,徒惹自己忧愁,何必呢?” “母亲勿虑,孩儿不怀介意,只要母子团聚,孩儿便心满意足。” 他笑容一改,负疚深深。 “反观今日之事,该道歉的人,是我。” “都怪孩儿,回禀父亲之时,左顾右盼,深怕说错话,岂料,无意间,给母亲添了诸多麻烦。” “母亲,对不住。” 穆蓉轻轻摇头。 “这事,有人蓄谋其中,怪不得你。” 宁奉哲语态笃定。 “就是孩儿的错,该我想办法解决。” “孩儿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不知母亲愿不愿听?” 明白他是一片好意,穆蓉不忍辜负,降气虚心,洗耳恭听。 “你说。” 宁奉哲见解独特,阐述计策。 “母亲本就困在局中,如果执意破局,不免深陷进去,愈加难以自拔。” “所有事物,皆呈多面,母亲尽可跳出思绪,另辟蹊径。” “孩儿浅见,母亲主动提出,将宁婉善养在身边,倾心相待,体贴备至,胜似亲母。这样一来,必能稳住父亲之心,令他不再疑你。” 忽然就要抚养宁婉善,穆蓉措手不及,匪夷所思。 “此二者,有何关系?” 宁奉哲抽丝剥茧,细致剖析缘由。 “母亲大义举动,恰好证实,你没有家宅争斗之心。那么,又怎会有心,谋计郑氏众人?” “由此可见,尹司台之变,与你无关。” “先稳住父亲,母亲再慢慢搜集证据。孩儿之计,一则,为母亲,争取平冤自证的时间;二则,彰显母亲贤德,美誉天下。孩儿愚意自认,两全其美。” 穆蓉面露难色。 “确是妙计。” “可我就怕,费尽心思平冤,最后不好收场。我总不能,疼爱宁婉善一辈子?” 宁奉哲随口敷衍。 “眼前困境,更为急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551章 大师姐 擎盛宫正殿宝座,镶嵌明珠璀璨,熠熠生辉。 顾沅穹舍弃正座,选在侧座,兴致勃勃,阅看新买的话本。 宫宇寂静,忽来宫人一声通禀:“殿下,北兆丞纪大人到。” 顾沅穹一听,立刻放下话本,起身相迎。 “纪大人登门,我没能远迎,失敬失敬。” 纪翡燕快行几步,走入殿中,表露一丝惶恐。 “不敢不敢,殿下请留步。” 皇子皇女,属正三品;北兆丞,属正二品。 按理来说,顾沅穹该给纪翡燕行礼。但是,皇家另有规矩,面对大臣,无论品级高低,皇族皆可免礼。 臣民面对皇家,包括皇族家眷,一切礼数,按照律令而行。品级高者,予以免礼;品级低者,敬辞金安。 因此,纪翡燕和顾沅穹,可以互相免礼。 顾沅穹示意一请。 “纪大人请上座。” 纪翡燕恭谨更甚。 “殿下客气,我落侧座即可。” 顾沅穹礼敬,一如对待家中长辈。 “那我敬陪末座。” 纪翡燕亦是谦辞以礼,没有一分怠慢。 “人微望轻之辈,多谢殿下降贵纡尊。” 顾沅穹翼翼恭维,谨小慎微,巩固北兆台之权。 “纪大人,师承太卿方大人,威名如雷贯耳,不逊尊师分毫。你我相对,应当是我自惭形秽,岂有纪大人妄自菲薄之理?” 静候纪大人先行安坐,他才落座。 “请问纪大人玉临,有何贵干?” 纪翡燕低眉三分,谦逊答话。 “拜会殿下,共有两事,一为殿下大局,二为小家己私。” 顾沅穹顺话谦让。 “纪大人家事重要,务必先请告知贵府家事。” 纪翡燕抿唇浅浅,容色温和。 “多谢殿下体谅。” “吾私,关乎师门,非是纪府中事。” 她眉眼处,覆上一抹忧虑,一片哀愁。 “小师妹,失踪两年,至今下落不明。” “她是先师留下,唯一骨肉,我日日牵挂,时常彻夜不眠。” 顾沅穹神态随之,阴郁不乐。 “实不相瞒,我已安排探子,明察暗访去寻。” “恕我无能,不得一丝线索。” 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小师妹不幸罹难之状,纪翡燕骤然心痛难忍。 “或许,她早就……” 顾沅穹打断她的话,语出急切,暖心劝慰。 “纪大人切莫消沉。贤师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安然无恙。” “你莫着急。我想,掳走她的人,必然谋高难测,所以我们无从探寻。此等高人,世间罕有,天下找不出几个,我们只需坚持不懈,不久之后,定能找到贤师妹。” 碍于礼数,不宜失态,纪翡燕竭力忍住眼泪。 “多谢殿下开解。” 顾沅穹一改平时傲气,学着宁奉哲,乖巧而笑。 “不谢。纪大人放心,雨过天晴,苦尽甘来,贤师妹虽然历经磨难,然则后福无穷。” 纪翡燕眸含清泪,回之一笑。 “嗯,承你吉言。” 顾沅穹恰如其分,转移话头,试图让她忘却悲痛。 “纪大人高言,我之大局,是为何意?” 纪翡燕调整气息,尽快平静下来。 “我有愚问,或许唐突,请殿下勿怪。” 顾沅穹温文尔雅。 “纪大人但说无妨。” 纪翡燕轻言细语。 “殿下不觉得,皇上对你们的感情,虚无缥缈,不似真正的父爱吗?” 无因而至,突如其来,顾沅穹防不胜防,目色凝滞。 “应是皇家之故,父皇忙碌朝堂,难免疏忽家人亲情。” 纪翡燕端肃而视,诚心诚意进言。 “何必自欺欺人?殿下慧眼得见,皇上疼惜庄府三兄妹,细致周到。” “可想而知,皇上并非薄情无爱之人。” 顾沅穹面色沉静,唯有双瞳簌簌,隐约惴惴。 “早年,庄族有恩于父皇。” “此非亲情,而是恩情,父皇对待,当然有所不同。” 纪翡燕叹息无声,速即作罢。 “殿下决心,执迷不悟?那我不再多劝。” 顾沅穹惶然一惊。 “祈请耐心,多劝两句。” 开诚相见之际,他双目游移难定,心绪忧惧不宁。 “事发突然,冲击许多旧忆,你莫看我表面冷静,其实,几近震碎内心。” “不知纪大人,能否感同身受?假使现在有人,冷不丁诉知,你不是令尊的亲生女儿,你将是何种心情?” 纪翡燕愧疚不安。 “对不起。” 顾沅穹邑邑怅惘。 “纪大人良言益语,无有过错,不用道歉。” 依从殿下之命,纪翡燕继续进言。 “皇上谋划江山之计,殿下不言自明,然却,未及深想。” “待到变天,你们之中一人,除去帝瑾王,皇上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必须与你们撇清关系,甚至,肃清佞者。” “以此推论,不难想到,你们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并且,他掌握足够人证物证。到时,事实凿凿,人所共见,你们的恶行,与他品行无关。加之,他有先皇遗诏,决策庙堂、安享龙座,便是名正言顺。” “殿下高见如何?” 金玉良言,结合往事种种,顾沅穹尽数想通,恍然大悟。 “纪大人所言甚是。” “原来,就算除掉方之玄和庄韶,我也不会是太子,更不可能承继皇位。” “倘使一无所知,遂他心意,机关算尽,到最后,我便成父皇的一枚弃子。” 纪翡燕陈词铿锵,言之成理。 “殿下意愿江山,何不自行布局?转机一到,大事告成。” “古往今来,唯有臣者民者,才将前途,交予他人之手;君者,命数怎样,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 劝谏之余,她不忘己任。 “另外,方之玄,不可放过。他借口鱼目混珠之计,苟全自身尊荣,不顾亲者安危,丧尽天良,十恶不赦。” “先师之恨,殿下可会弃之不顾?” 倏然一阵威迫之感,顾沅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做出深恶痛疾之态。 “我仰慕方大人贤才,奉为楷模,誓与雪恨,当仁不让。” 看破不说破,纪翡燕莞尔一笑。 “多谢殿下。” “我已查明,铜事台内,藏有皇子皇女身世机密。殿下生身之尊,大有可能被皇上,困在其中。拙计一条,襄助殿下,清扫障碍、潜入铜事台,望请殿下笑纳。” 顾沅穹点头应声。 “好,我去一探究竟。” 第552章 背弃家族之人 纪翡燕走出擎盛宫,迎面撞见一辆马车。 乘坐马车之人,正是刚从帝盛宫出来的方之玄。 方之玄眼尖,一晃而过,便就认出纪翡燕。 他顿时仓皇,连连吩咐马夫。 “快走快走,无需停下问好。” 纪翡燕目光敏锐,一眼捕捉方之玄,高声叫停。 “弘顺伯,何故行色匆匆?莫非,假装看不见我?” 既已点名,马夫不得不停车。 方之玄勉为其难,走下马车,笑出一脸窘色。 “纪大人言重,我是真的没看见你。” 纪翡燕毫不留情拆穿。 “四目相对,庄伯爷怎能视而不见?” 方之玄下意识逃避目光,不敢直视她。 “是吗?四目相对了吗?我无知无觉。” 逮着话头,纪翡燕便是一句讽刺。 “就像方族出事,庄伯爷冷眼旁观那般,无知无觉么?” 马夫在侧,周围来往都是宫人,方之玄只能硬着头皮,佯作庄韶。 “我与方族非亲非故,更何况,他们是获罪而亡。我冷眼旁观,或者眉开眼笑,有错吗?” 纪翡燕鄙薄落眸,继续嘲讽。 “伯爷所言极是,皇上宠信之人,怎会有错?” 方之玄无可奈何一叹。 “唉。” 听出几分不耐烦,纪翡燕恼怒在心,眸中敌意,愈发浓烈。 “何故叹息?难道,庄伯爷也在赏读,最新写出的话本,感叹人物历事悲凉?” 方之玄茫然不知。 “什么话本?” 纪翡燕用着闲话家常的语调。 “就是《鸿景》话本,伯爷不在赏读?” 方之玄面容焦躁,隐隐不安。 “家中事忙,顾不上看书。” 纪翡燕立身屹然,双手背于身后。 “此话本中,有一段故事,讲得极好,乃述背弃家族之人,不得善终。” 一听便知她想说什么,方之玄万般无奈。 纪翡燕猛然攫取他的视线,鸷狠狼戾。 “不知庄伯爷,如何看待,背弃家族之人?” 方之玄忍无可忍,将她请去一处隐蔽角落,小声解释。 “纪大人明察,我没有背弃家族。” 纪翡燕夷然骄易,冷睨着他。 “伯爷何出此言?实在多虑。” “我谈论的是话本,何时指责你了?” “以师门论之,伯爷乃我师舅,是为长辈。小辈卑微,理当敬长,我岂敢无礼于你?” 确认四下无人,方之玄认认真真,拱手一礼。 “纪大人,莫再取笑。” “我受流放之苦多年,就是为了方族大计,从未想过背弃。” 纪翡燕侧过身子,轻慢一笑。 “呵,我头一次听说,为着为着,把家族‘为灭’的大计。” 她陡然回身,鹰视狼步,走近方之玄。 “你自小怀恶,分明就是两手打算,哪边胜出,便跟着哪边享受富贵。” “亦或,你是三手打算,帝瑾王处,也有布局。” “方五公子,好深的计谋啊。” 方之玄胆战心惊,步步后退。 “长姐没有与你们说清楚吗?方族和北兆台遇险之时,我不在盛京,并非躲事逃去,而是长姐嘱咐离京。” “我毫不知情,回京以后,才收到消息,方族覆灭。” 纪翡燕一语刺骨。 “然后,你就陪着皇上,乐得开怀?” 方之玄极力分辩。 “我是庄韶,龙颜大悦,我岂能不笑?” 纪翡燕冷冷臆断。 “方五公子当时神情,我记忆犹新,以鄙观之,栩栩然,不似做戏。” 方之玄苦不堪言。 “确是做戏。” “我全心投入方族大计,反而成了罪人吗?” 纪翡燕袖中双手,紧握成拳,贸首之雠,衔悲茹恨。 “全心投入?” “当下,方族何在?你所谓投入,有何意义?” 方之玄忧心如焚,肃然劝告。 “纪大人心生怨恨,有些蒙智,我们辅佐之人,是帝瑾王,方族只是他的臣下。臣不在,君不佑,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全心投入,意义就在帝瑾王。” 纪翡燕一味误解,听不进一个字。 “借着两岁稚童当幌子,意图夺取北兆台,你可真有本事。” 方之玄满觉冤枉。 “什么夺取北兆台?” “我哪句话,提过夺取北兆台?” 纪翡燕义愤填膺,依旧充耳不闻。 “恩师之恨,我永世不忘。” “漠恩负德,不可饶恕,所有背弃戕害方族之人,我都要他们拿命来偿!” 见她转身要走,方之玄伸手而去,想要拉住她,奈何男女有别,速即收手回来。 “纪大人请慢……你,你怎么不讲理呢?” 山川巍峨,苍莽连绵。 顾沅穹查实一切,回到擎盛宫正殿,请来北兆丞纪翡燕、北兆相卓敏岚,商议对策。 “确如纪大人所说,我不是皇子,家尊另有其人。” “我潜入铜事台密道,发现一处宅院,走进打探,听见他们的对话,恰好在说,皇子皇女身世之谜。” “家尊,只知弟妹,不知我之所在。然则,我连想现事,分析对话内容,浅能推算,他就是我爹。” 纪翡燕关心一问。 “可知令尊姓名?” 顾沅穹失落摇头。 “未知也。” 卓敏岚惑然而问。 “殿下面见我们二人,可是为了谋想计策,救出令尊?” 顾沅穹眉宇之间,几分纠结。 “他字里行间表意,不想被我救走,就好像,知道我躲在暗处,故意说给我听。” “家尊言谈,听似极其高深,绝非等闲之能。他到底是不是家尊、有没有骗我,我尽皆不知,救或不救,还真拿不准主意。” 纪翡燕略略一想,推度猜测。 “想是,家人亲者,俱落皇上手中,令尊逃离,多有不便。” 顾沅穹不以为然。 “以他之才,父皇根本奈何不得。他似乎,是自愿入局,或有不为人知之计。” 纪翡燕义正词严,诉与事理。 “既如此,殿下理应尊重,孝道在上,不应打扰令尊谋计。” 卓敏岚正容亢色,郑重奉劝。 “吾等离京在即,计策业已施展,殿下应以大局为重。” 顾沅穹顾虑重重,放心不下。 “我意,起码留下北兆台高位一人,左右局势,暗中保护尊慈和弟妹。” 卓敏岚首肯赞同。 “嗯,殿下思虑周全。” “殿下属意,留下何人?” 第553章 三师兄 顾沅穹仔细思索之后,给出答复。 “北兆中丞,辛大人。” 卓敏岚脸色顿时一沉。 “或有不妥。” 提及在乎之人,纪翡燕亦是神态一转,竖起防备。 “他是我的人,我未有意见,卓大人反倒多管闲事,是为何意?” 卓敏岚睨她一眼,愤愤不满。 “大师姐说话,好不严谨,他怎么就是你的人?” 纪翡燕意态安闲,看似波澜不惊,眸底隐约,却呈汹涌之势。 “一日公忙,还未结束,我乃北兆丞,他是我的下属,难道不能算是我的人么?” 卓敏岚忽视礼态,丝毫不掩怒意。 “现在是午休时辰!” 纪翡燕姿容惬然,漫不经心发问。 “私下相处,你如何就能确认,我与他毫无瓜葛?” 卓敏岚哂笑一声,醋意满满。 “呵,不知羞耻。” 纪翡燕心平气和,犹显揶揄玩味。 “明知情郎无意,却要勉强之人,才是不知羞耻。” 事实被她点明,如同万箭骤然攒心,卓敏岚五内俱焚,又气又痛。 “纪翡燕!” “如今,你我同为丞相,你岂敢傲慢、冷嘲热讽于我?” 纪翡燕不痛不痒,悠悠回驳。 “你不是说,午休时辰?” “身为大师姐,我不能管教规劝二师妹么?” “你且说说,不允三师弟留下,意欲何为?依你之见,他该归于何处?” 卓敏岚一脸理所当然。 “师父说过,我与他配合默契。依照先师遗愿,三师弟,合该随我左右。” 纪翡燕深觉滑稽,唇际忻忻飞扬。 “师父随口夸赞一句,你惯会拿着雏毛当令箭,她是这个意思吗?” 卓敏岚揪着师姐痛处,恣意挑衅激怒。 “师父高深莫测,她是什么意思,我何以知晓?大师姐有问,不妨睡去,说不定,她会托梦告知。” 先师被她用作玩笑,纪翡燕心底怒火,瞬间焮天铄地。 “卓敏岚!” “岂敢不敬先师?” 眼见情势,即将一发不可收拾,顾沅穹立马叫停。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 “正因二位大人相持不下,所以我决意,请辛大人留京。” “非我惧怕麻烦,望而却步,实是唯恐辛大人两难,不知如何抉择。” 卓敏岚饱含委屈,眷恋不乏哀怨,抒怀不平之怒。 “我今年三十有五,被他耽误,迟迟未能成家。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如何抉择,岂有此理?” 纪翡燕不给一分面子,直言点破。 “你少些渲染苦情。三十有五,未成家者,大有人在,我便是之一,三师弟亦如。” “何为痴缠,何为情深,你都分不清楚么?三师弟早做抉择,只是你不愿面对而已。” 愁绪被她无情打断,卓敏岚勃然变色。 “他娶你了么?自作多情。” 纪翡燕忿然作色,眉心颦起一分郁愤,一分悲怆。 “自作多情的人,是你。” “若不是你胡搅蛮缠,以命胁迫,我们早就成婚。” “二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难不成,你打算痴缠我们一辈子,誓不罢休吗?” 卓敏岚不甘示弱,细数过往,越说越是狂怒愤懑。 “早年,你我一同拜师,师父执意给你首徒之荣,让你名扬四海;而后,北兆中丞之职,师父还是最先予你,立功升迁;再后,北兆丞之位,她哪怕奄奄仅存一息,也要助你夺得。” “凡事你皆争先,就连三师弟,都不肯放过。” “权位便罢,我淡泊名利,可以让给你;但是三师弟,绝不许你染指!” 纪翡燕威仪磅礴,骇浪惊涛。 “话意像是,你毫无权势,并非高居北兆相。” 卓敏岚怒意浩荡,海啸山崩。 “我的权位尊荣,全是凭借自身本事争取,与你这种倚仗师父提携之人,有天壤之别!” 从前,北兆台高位不合,顾沅穹只是听说,事不关己,不以为意。 今时,亲身体会数日,亲眼得见不可开交之状,他方觉头痛欲裂。 “二位大人如若一心争吵,永远商量不出结果。” “祈请二位大人,同意辛大人留京。佳期难得,好事多磨,二位耐心等候,我相信,良机必然降临,终局一定美好。” 卓敏岚瞋目扼腕,疾言遽色。 “一山不容二虎,后宅无有二主,我与她势不两立,何从美好?” 顾沅穹恳切言辞,好说歹说。 “世事难料,怎可妄下定论?我自认为,只要心怀美好,终局便就如意。” “二位大人,安心度日,心如止水,命数自有天佑……” 挖空心思,终于劝得她们松口,顾沅穹火速送走二人,继而,疲惫不堪,倒在软榻之上。 小憩醒来,便听宫人来报,北兆中丞辛大人到,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顾沅穹急忙整理仪表,三步并作两步,笑脸相迎。 “劳辛大人久等,是我贪懒之过,快请入内一叙。” 辛跃渊庄严稳重,谨肃以待。 “殿下言重。殿下乃我主爱子、爱侄,我为臣下,静候殿下传见,是我的本分,唯感荣幸,不思疲倦。” 话罢,他走进殿内,行了平礼。 “殿下金安。” 顾沅穹亦是平礼示敬。 “辛大人安好。” “辛大人,请上座。” 辛跃渊戚戚推辞。 “德薄位卑之人,切不敢当。” “请殿下安坐。” 一番客气,两人同时入座。 辛跃渊表明来由。 “拜会殿下,我有二事。一为致歉,二为敬问情况。” 顾沅穹不解。 “致歉?” 辛跃渊面色,余出几分难为情。 “怪我无能,致使两位师姐争执不休,给殿下增添许多麻烦,实在对不住。” 顾沅穹强装无谓,云淡风轻。 “辛大人不必自责,此非你错,我也不觉得麻烦。” “三位大人私事,我或许不该多嘴,奈何,小子不免好奇,你究竟中意哪位师姐?何故迟迟不娶?” 见他言行,少年老成,辛跃渊忍俊不禁一笑,进言提醒。 “殿下年岁尚小,不该询问花月之事。” 顾沅穹随意寻着一个借口,坚持探知。 “那就当是,我替母妃好奇,她一腔热忱,想要给你做媒。” “听过则已,我一定守口如瓶,恳请辛大人坦言。” 第554章 我要走了 辛跃渊借由婉拒,不肯予答。 “请恕,无可奉告。” “如若贤妃娘娘亲自询问,在下理当知无不言。” 顾沅穹雷厉风行起身。 “我去请她。” 辛跃渊始料不及,慌忙出言叫住他。 “殿下请慢。” 他尴尬无措,随之离座。 “鄙人陋事,殿下非问不可吗?” 顾沅穹头头是道,阐述心中顾虑。 “不问清楚,何以解决?”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争吵,隔岸观火,毫无作为?” “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忧祸大局,后悔莫及。” 回思往日点滴,辛跃渊毅然保证。 “临大事时,她们自有分寸,断不会有失,请殿下放心。” 顾沅穹锲而不舍。 “还是化解矛盾,更为妥当。” 辛跃渊怅惘一叹。 “唉,只怕,殿下也是一筹莫展。” 顾沅穹怀着一分期待,示意回座。 “说说无妨。” 辛跃渊无奈答应。 “好。” “辞或粗俗,先请殿下多多海涵。” 礼罢,他回到座位,坦诚诉知。 “大师姐与我,初识便是两情相悦,十余年情意如故,从未有改。” “我对二师姐,至多只是同门之谊、好友之义,没有男女之情。” 小事一桩,顾沅穹轻松应对。 “那你就迎娶纪大人为妻,卓大人自然改心其他,何故交织二者之间,久久不明情志?” 辛跃渊眉心郁结,面露难色。 “二师姐言之,倘若我们成婚,她则要布局施计,来个玉石俱焚。” “我碌碌无为,殒不足惜,但若害得她们二人性命不保,实乃北兆台之不幸,月盛皇朝之遗憾。” “况且,先师之恨未雪,小师妹下落不明,就这样撒手人寰,我心实难安。” “故此,只能原地踏步,未敢轻动。” 顾沅穹晏然轻快,游刃有余。 “何不迎娶纪大人,纳妾卓大人,好事成双?” 辛跃渊诚惶诚恐。 “我岂敢委屈二师姐?” “她亦不愿低人一等。” 事情依旧简单易办,顾沅穹措置裕如。 “平妻之律,早已废弃。不如,纳作两房妾室,并允,终生不娶正妻。” “她们平起平坐,心境也就平和。” 辛跃渊焦思苦恼,摇了摇头。 “她们讲和,除非海枯石烂。” “感情中事,殿下知之甚少,或有不懂。” “其实,二师姐根本无意于我。” 顾沅穹闻言一怔,目色换作困惑。 “无意?那她争什么呢?” “她们所争所夺,不是你的宠爱吗?” 辛跃渊几分心力交瘁。 “拜师十余年来,未曾见她动情,二师姐所想所求,只是胜过大师姐罢了。” 顾沅穹豁然。 “原来如此。” 他分析原因,绰有余裕提议。 “想是忿忿不平之故。” “纪大人稍作谦让,让她赢一次,不就迎刃而解?” 辛跃渊反问。 “殿下何从以为,大师姐无有求胜之心?” 顾沅穹错愕。 “啊?” “她也要胜?” 辛跃渊愁眉不展。 “正因如此,她们才会这般互不相让。” 顾沅穹完全不能理解,下意识争论起来。 “可她已然胜出,师父偏宠、北兆中丞之职、北兆丞之位,更兼你的倾心托付,如此种种,还不满足?” “反观卓大人,输得一败涂地。” “我愚认为,公平起见,应该轮到卓大人赢一回了?” 辛跃渊悒悒不乐。 “殿下列举,皆为殿下之见,大师姐自己不觉胜出,便就不以满足。” 顾沅穹神情,不知何时,也变得愁云惨淡。 “已然得到这么多,她还想要什么?” “在她看来,怎样才算胜出?” 辛跃渊答言。 “二师姐向她低头认输,唯命是从,她方可落意,认定自己胜出。” 顾沅穹震惊万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辛跃渊疚心疾首。 “所以,她们互相谋算,无休无止。” 顾沅穹浅浅一问。 “卓大人也是想着,纪大人低头认输,唯命是从?” 辛跃渊点头。 “是也。” 顾沅穹匪夷所思。 “这……她们……” “同为女子,她们何必闹得水火不容呢?” 辛跃渊黯然神伤。 “大约,性情相近,故而相争。” “怪我无谋浅略,阻止不了二位师姐,令殿下懊恼。” 想到以后,免不得被她们烦扰,顾沅穹束手无策,郁郁寡欢。 “是我没用,怪不得你。” “看来此事,一时之间难以解决,只能徐徐图之。” 辛跃渊应和。 “殿下英明。” 继而,他一转话头,说起第二件事。 “前时,殿下嘱托留京之事,我已收到。却不知令尊、贤弟妹,是为何人?” 顾沅穹啜一口花茶,缓和心情。 “家尊,不知其人。” “家弟,宁府嫡长子宁奉哲;家妹,高府二房庶女,高忆荷。” 辛跃渊深记在心,坚定允诺。 “令慈、贤弟妹,我定当不遗余力,以命相护。” “然则,令尊,身困铜事台宅院,我在局外,或难护全。” 有求于人,顾沅穹态度诚恳,主动给他添茶。 “家尊之才,足以自保,应是无虞。” “多谢辛大人,为我留京,周全局势。” 临走,顾沅穹去了一趟宁府北堂居。 日日被他纠缠,宁奉哲已经满不耐烦,一见到他,便是烦躁,全然弃去礼数。 “你又来做甚?” 顾沅穹雅然含笑,依依不舍,凝眸贤弟。 “我要走了。” 宁奉哲不冷不淡。 “慢走不送。” 贤弟极其孝顺,若知身世真相,必难承受,顾沅穹默默选择缄口。 “有些话,想嘱咐你。” 看不惯他一副高高在上、教诲别人的模样,宁奉哲怫然不悦。 “说。” 顾沅穹暗示劝言。 “宁公,待你不错。” “多虑无益,你安于宁府,好好孝顺他。” 宁奉哲不懂其意,懒得深想,无挂于心,唯是躁怒。 “我府家事,不用你管。” 顾沅穹一面忧心贤弟,被父皇利用,最后弄得身败名裂;一面安慰自己,贤弟睿智,父皇斗不过他。 于是,他展露笑颜,许下约定。 “以后归京,我请你们兄妹吃饭。” 宁奉哲漠不在乎他的话意,一味冷拒。 “呵,我们不想见你。” 顾沅穹不计较笑笑,留话离去。 “保重。” 第555章 是虚情假意吗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宁云溪年满四岁,住进蓬莱居。 秋璧拿着一盒桂花糖,欢欢喜喜而来。 “姑娘,大公子派人送来一盒点心,香味清甜,你快打开尝尝。” 宁云溪坐在一张长凳之上,闷闷不乐。 “我不想吃。” 晨起便见姑娘不悦,秋璧还以为,收到大公子礼物,姑娘就会高兴,没想到还是愁眉不展,她不由疑惑。 “这可是大公子送来,姑娘怎会不想吃呢?” 宁云溪一双小手,攥着丝帕,几近将它扯破。 “多日不见,我想他了,不要点心,我要大哥哥。” 一听缘由,秋璧立时犯难。 “大公子奉旨有事,暂时回不来。” 宁云溪难过欲哭。 “我知道。” 秋璧细声宽慰。 “姑娘勿忧,大公子回府,第一时间就会过来找你。” 宁云溪几分气恼,用力扔弃丝帕。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府呀?” 秋璧笑颜一落,随同姑娘,呈现悲伤。 “奴婢不知。” 一阵桂花清香,倏然闯入宁云溪鼻间。 她揉揉鼻子,心境略微转好。 “好像……确实香甜。” 闻听这话,秋璧重展笑容。 “姑娘尝尝?” 宁云溪莞笑点头。 “嗯。” 秋璧打开点心盒子。 “咦?盒中,有张留条。” 她双手递去。 “姑娘请看。” 宁云溪接过一瞧,惊喜交加。 “大哥哥说,今日回府。” 秋璧怡然一笑。 “极好极好。” “这下,姑娘尽可愉心了?” 宁云溪喜上眉梢。 “嗯,他回来,我就欣悦。” 她微微挪动,空出旁边的位置。 “你坐下,我们一起品尝。” 秋璧乐不可支,依言坐好。 “多谢姑娘。” 宁云溪拿起一块桂花糖,正要放入口中,便听窗外,传来侍女对话之声。 时辰还早,侍女边菀鹭,闲来无事,踱步漫谈家常。 “大公子极其疼爱三姑娘,听说,每日送来点心,深忧三姑娘独住孤单。” 侍女程旖,讪笑反驳。 “大公子对待三姑娘,都是虚情假意。” 边菀鹭惑问。 “嗯?何故虚情假意?” 程旖慨然解答。 “说是,为了以后什么大计,稳住三姑娘的心,方可随意利用她。” 边菀鹭不信。 “道听途说,兴许有假。” 程旖底气十足,没有一分扯谎心虚。 “我这不是道听途说,而是大公子亲口所言。” “大公子在忘忧居,与我家姨娘畅谈,姨娘问他,为何这么关心三姑娘,他便诉与实情……” 边菀鹭乍然一惊。 “嘘,谨言慎行。” “这好像是蓬莱居的窗下。” 程旖淡然处之,毫不在意。 “你怕三姑娘听见?” “辰时未至,她估计还在呼呼大睡。” “就算听见,稚童年岁,她如何听得懂?左耳朵进,右耳朵便出,不会放在心上。” 边菀鹭心有余悸。 “希望如此。” 桂花糖脱手,落回盒中,宁云溪嘴角向下,凄凄落泪。 “大哥哥,当真这般,诉知柳姨娘?” 秋璧放下点心,好声好气抚慰。 “侍女闲言碎语,尽数不过脑子,姑娘无需在意。” “奴婢看在眼里,大公子对你,绝对不是虚情假意。” 宁云溪抽抽搭搭,泣泪不止。 “那他为何,这样告知柳姨娘?” 秋璧一头雾水,不知就里。 “奴婢愚钝。” “不如,等他回来,姑娘直接问他?” 宁云溪点头。 “嗯,好。” 秋璧执起盒子,放在她的面前。 “姑娘不吃吗?” 宁云溪蹙眉含泪,一脸忧伤。 “没心情吃。” 秋璧劝慰哄话。 “很好吃的。” 触目伤怀,宁云溪别过眸子,不再看桂花糖。 “你吃。” 宁暄枫高声呼啸,威迫而来。 “谁也不准吃!” 话落,他带着十几名家丁,气势汹汹,走进蓬莱居。 秋璧起身恭立,静静行了一礼。 宁暄枫目空一切,倨傲发问。 “听说,我哥买来点心,被人送至蓬莱居。” “点心呢?” 秋璧怀抱点心盒子,仔细护好。 “二公子想做什么?” 宁暄枫斜睨而去,目光穷凶极恶。 “本公子想做的事,轮得到你一个侍女过问?” 他走近两步,低眸看了一眼。 “原来是桂花糖。” “我哥深知,我最爱吃桂花糖,所以,这是送给我的。” 他伸手而去,冷冷命令。 “给我。” 秋璧后退两步,竖起防备,怀抱更紧。 “二公子怎能抢夺我家姑娘之物?” 宁暄枫不由分说,一把夺过点心盒子,顺势一脚,踢了过去。 “区区侍女,敢质问我?侍主不恭,来人,打。” 宁云溪见状,及时挡在秋璧身前,替她挨了一脚,主仆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二哥哥请慢。” “秋璧是我的侍女,你不能随意打骂。” 宁暄枫骄横霸道,肆无忌惮。 “我连你一起打,你奈我何?” “来人,动手。” 家丁依令,围住宁云溪主仆。 危急之际,宁奉哲现身。 “都住手。” 辨得声音,宁暄枫难以置信一震。 “哥?” “你不是传信说,午后回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溪儿受难,宁奉哲心疼不已,怒火中烧,凛视宁暄枫。 “我何时回府,用得着跟你解释么?” “质问兄长,有负孝悌,我若告去尹司台,你至少要受十杖。” “怎么?二弟很想一尝桂花糖的滋味?不妨带着点心,去尹司台尝,好叫十杖,受得香甜。” 宁暄枫怛然失色,立即示弱。 “家事何必公办?小弟再也不敢了。” 宁奉哲双眸,彤然布满阴鸷。 “那还留着做甚?等我恭送你么?” 宁暄枫吓得慌不择路,一个不慎,撞在顶梁柱上。 “不不不,兄长留步,小弟告辞。” 汗不敢出,他便带着家丁,落荒而逃。 宁奉哲快步走去,小心翼翼,扶起妹妹。 “溪儿,没事?” 知晓姑娘一向报喜不报忧,秋璧替她回答。 “回禀大公子,姑娘被踢一脚,或许受伤。” 宁奉哲眸露担忧,心疼更甚。 “伤在何处?方便让我查看吗?我去传唤郎中。” 宁云溪伸臂阻拦。 “我没伤,不疼。” 宁奉哲悉心叮咛。 “你莫饮泣忍耐。” 宁云溪隔着衣袖,搀扶兄长,一起安坐。 “真的没事。” “大哥哥,你想请问,你对我好,皆是虚情假意吗?” 第556章 莫再疑我 宁奉哲先是郑重答复,而后关怀回问。 “自然不是虚情假意。” “你何以这样问?” 宁云溪如实告知。 “忘忧居的下人,路过蓬莱居,无意谈话,被我听到。” “她说,是你亲口言之,还说,是为以后大计。” 宁奉哲晏然承认,款款真诚,凝眸溪儿。 “确是亲口言之,但我对待忘忧居中人,无有真话。” “溪儿,你愿意信我吗?” 宁云溪与他相视而笑。 “愿信。” 宁奉哲笑颜,覆上一抹温柔,霁月雅韵,琨玉皓皓。 “大哥哥真心,唯你一人。” “其他人,我都不爱。” 宁云溪低眉恭然,认真纠正。 “大哥哥倾心以待,还有父亲母亲、二哥哥和四妹妹。” 宁奉哲加了重音,刻意强调。 “我对他们,至多用心,却非倾心。” 宁云溪正直无邪,继续纠正。 “不对。” “他们俱是家人,我们理应披露腹心。” 见她执拗,宁奉哲不与争辩,顺话附和。 “嗯,好,溪儿孝顺,哥哥受教。” 听是谦辞,宁云溪战战兢兢,愈加低眉埋首。 “兄长言重,小妹惶恐。” 宁奉哲俯低身子,与她四目相对,恳挚请求。 “以后,莫再疑我,哥哥会伤心的。” 宁云溪乖巧点头。 “是。” 宁奉哲日出杲杲,暖阳一笑。 “一言为定?” 宁云溪回之一个甜美笑容。 “一言为定。” 一日,宁云溪与秋璧游逛宁府庭院,追着蝴蝶,玩得欢欣雀跃。 路过一处院落,正好听见院内两名粗使下人,一边洗衣裳,一边闲谈。 唐梦双拿起一块粗布,擦干小手,行至娘亲身后,为她捏肩捶背。 “娘亲,我听人说,大公子最是疼爱三姑娘,为了三妹,甚至忤逆父母。” “这是真的吗?” “唉,我要是也能有个哥哥,那该多好。” 感受女儿孝心,唐映翠笑容,秀美如锦。 “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别外传。” “那种哥哥,不要也罢。” 唐梦双怔怔然,一脸迷茫。 “娘亲何出此言?” 适当孝敬便罢,唐映翠轻抚爱女小手,示意停下,深怕累着孩子。 “前日,送你去贤仪居,聆听大娘子教诲。我偶然听说,大公子对三姑娘,尽是虚情假意,只为以后,利用三姑娘,赚取银两。” 唐梦双坐在娘亲腿上,依偎怀中。 “此话当真?” 唐映翠抱着女儿,怜爱备至。 “大娘子的贴身侍女,告诉我的,怎会有假?” 唐梦双忿然说着公道话。 “这么说来,三姑娘尤是可怜。父母不疼,两位哥哥对她也不好,柳姨娘自不必说。唉,一家子,都在算计三姑娘,像是三姑娘上辈子欠他们的。” 唯恐爱女说错话,得罪主子,唐映翠笑容顿收,严峻示诫。 “在府说话,切莫向着三姑娘,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唐梦双童言无忌。 “可是娘亲,三姑娘确实很可怜。” 唐映翠抿唇慈和,引喻教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懂不懂?你是大娘子的人,忠心为主,就必须孤立她。” 宁云溪听不下去,猛地推开院门,疾步行至她们面前。 “你们胡说!” 唐梦双吓了一跳,迅速离开娘亲怀抱,双膝而跪。 “三姑娘安好。” 宁云溪怒火难耐,有些气急败坏。 “父亲母亲很是关心我,大哥哥对我,也非虚情假意。” “你们何故矢口胡言?” 唐梦双如临深渊,栗然回话。 “三姑娘请息怒,我们……” 唐映翠安坐未动,气焰熏天,傲睨宁云溪。 “不必向她解释。” 她扶起女儿,护在身后,对着宁云溪,张牙舞爪。 “世族之女又如何?无宠无爱,还不如我们这些奴者,起码,我们是有靠山的。” “你自己蠢钝,便指责我们胡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算计你的人,非是我们,拿着下人出气,你就这点出息么?有本事的话,去找公爷、去找大娘子叫嚣啊。” 秋璧立身一侧,不平而怒。 “你放肆!” “姑娘面前,岂敢如此无礼?” 唐映翠闻言,无动于衷,依旧嚣张。 “若是不服,尽管禀明大娘子,看她会不会为了你们,将我告去廷合台。” 一听廷合台,唐梦双心生敬畏,怯怯劝言。 “娘亲,你收敛一些。” 唐映翠眉梢飞腾,几近翘到天上。 “怕她做甚?” “酸她几句,禀去北堂居,还能拿到一笔赏银呢,何乐不为?” 宁云溪心头一紧,瞠目愕然。 “不可能,大哥哥不会这么对我。” 唐映翠肆意嘲讽。 “呵,迟笨至极。” 宁云溪心处,隐隐开始作痛。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去北堂居领赏。” 唐映翠直起腰背,胆壮气粗。 “去就去,怕你不成?” 如她所说,禀报北堂居,下人记录在册,她便收到一份赏银。 唐映翠得意洋洋,走出北堂居前院,经过宁云溪身旁,先是炫耀手中荷包,而后取出一个铜板,扔在地上。 “给,赏你的,你我同喜,还请三姑娘笑纳。” 秋璧戟指暴怒。 “你!” 她正要发作,便听姑娘大放悲声,如是进退两难,只好放弃唐映翠,转而安慰姑娘。 “姑娘不哭……” 宁云溪泣不成声。 “大哥哥……为什么……” 看热闹的下人,议论纷纷。 “方才,三姑娘跟人发生口角,居然说,她并非无宠无爱。” “可笑,这是全府尽知的事实,就她一人,异想愚识,仍在白日做梦。” “说不准,她反笑我们憨拙,被表象骗过。殊不知,被欺之人,只有她。” 猖狂之语,落入秋璧耳中,怒火熊熊,瞬即爆发。 “你们不许胡说!” “待我告去廷合台,仔细你们的皮!” “你们都是何人?报上名来!” 下人见状,慌忙逃离。 秋璧气得不行,疯跑追去。 “站住!” 唯剩宁云溪一人,蹲坐原地,心绪崩溃。 “我不笨……父亲母亲很疼我……大哥哥没有骗我……” 闻知消息,宁奉哲一路狂奔而至。 “溪儿。” 宁云溪抬眸看去,泪水涟涟。 “大哥哥……” 第557章 我教你 宁云溪梨花带雨,汩汩悲楚。 “伤我之人,大哥哥为何赏赐?” “你不是说,待我真心?” “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宁奉哲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而视,柔声哄劝。 “溪儿莫哭,哥哥没有骗你,我之真心,确实唯你一人。” “你进来坐,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宁云溪眼神闪躲,不愿给他一个正脸。 “我不去你居处,我要回自己居处。” 宁奉哲顺意顺话,饶有耐心。 “好,哥哥陪你回去,向你说明原因。” 宁云溪心如刀绞,哀然拒绝。 “我不想见你,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被她拒之千里,宁奉哲心绪,痛不欲生。 “莫非忘记我们的约定?” “你明明答应,不再疑我。” “溪儿,我倾尽所有,珍爱于你,你当真感觉不到吗?” 只见兄长眼眶沁红,疼惜之情,不言而喻,宁云溪徐徐止住哭泣。 “我没有忘记约定。” “可他们说,你是虚情假意。” 知她已然卸下心防,宁奉哲拿出一块绢帕,轻轻为她拭泪。 “他们鼠目寸光、糊涂无知,你怎能轻信他们的话?” 宁云溪怅然若失,袅袅倾诉。 “他们反说,是我愚钝无知。” “所有人都说我笨,全府尽知之事,唯我痴痴说梦。” 她不再逃避目光,直视兄长双眸,怜然提问。 “大哥哥,我真的很笨吗?” 宁奉哲陪着溪儿,席地而坐。 “当然不笨,你只是年岁还小。” “以我观之,你很聪慧,可谓足智多谋,以后,势必成就一番大业。” 宁云溪抱着自己双腿,兮兮无助,缩在草丛边上。 “哪得足智多谋?他们说,全府众人都能算计我,任谁来了都能欺负我。” 宁奉哲宽慰解语。 “这是因为你单纯良善,与智才高低,毫无关系。” 宁云溪负气不满,抒怀自己想法。 “然而,我不愿做单纯之人,听似褒义,实则就是孤陋寡闻,就是蒙昧愚蠢,就是任人欺凌。” 她泉涌已停,还余阵阵抽噎。 “大哥哥,如何才能不单纯?定要等到长大,方可不被欺负吗?” 宁奉哲谨严周到,诉与事理。 “深谙世事,不用等到长大。想要懂事,则要历事,历事之后,还要懂得总结。” “如此一来,便能成熟稳重,处事得心应手。” 宁云溪浑然懵懂,惶惶疑惑。 “怎般历事?如何总结?” “我不会。” 金晖洒落,衬得宁奉哲浅笑,温文尔雅。 “我教你。” 藏巧守拙之事,后作计策,大有用处。 溪儿年幼不更,万一说漏嘴,后果不堪设想。 先瞒下她,日后知事,再行诉与,最为妥当。 如此想罢,他立即补充。 “不过,我才疏学浅,恐教不好。” “但愿,溪儿不弃。” 宁云溪自嘲一笑。 “小妹有什么资格,嫌弃兄长?” “唯愿兄长,不嫌小妹钝学就好。” 宁奉哲由衷勉励。 “溪儿过谦。你悟觉不惑、天资聪颖,定然一点即通。” 得到兄长肯定,宁云溪笑逐颜开。 “多谢兄长夸赞。” 四下来去,许多下人,宁奉哲言辞不便。 瞧着溪儿心情转好,他立时提议。 “那你现在,愿意随我入内,听我解释吗?” 宁云溪颔首。 “小妹愿意。” 宁奉哲快速起身,不顾衣裳尘土,先去搀扶溪儿。 “站起慢些,你身子弱,当心头晕目眩。” 男女有别,他不能触及妹妹私隐之处,遂即拍打自身尘土,以作教学。 “溪儿,就像哥哥这样,拍落尘土,待到空闲,再去更衣。” 宁云溪鼓起粉腮,几分娇嗔。 “兄长小瞧我了,这个我会,不用教。” 宁奉哲连连赔笑。 “是是是,溪儿百伶百俐,恕我多嘴。” 二人并肩而行,走进北堂居。 宁奉哲止步前院,停在登记受赏下人之处,沉声命令。 “名册拿来。” 下人双手呈上册本。 继而,兄妹入内。 宁奉哲留计文嘉,廓清周围,确保无忧,然后安坐,细细阐述赏赐缘由。 “前时,你住进蓬莱居,后时,府宅便就盛传,父母不疼、兄长不爱,你是无宠之女。” “原是流言,不足为惧,奈何二弟任性,总往蓬莱居胡闹,致使一干下人,信以为真,对你不敬,日渐狂妄。” “哥哥无能,平息不了流言;逐一责罚,又怕他们不认,难以确定歹人;人数众多,若要搜证,必将疲于奔命。于是,我想到这么一个主意,予以赏赐,他们自会争先恐后,承认恶行。” 深领兄长关爱,宁云溪心甜意洽,乐陶一笑。 “承认,该当如何,大哥哥告去廷合台了吗?” 宁奉哲白璧清雅之间,忽而蕴起一抹恣厉,杀气腾凌,沉郁蔽天。 “随口几句不恭,告去廷合台,从重不过杖责,不痛不痒。” “伤你之人,我要他们七窍剖尽,骸骨无存!” 寒毛骤然悚立,宁云溪全身一震,簌簌离座,不由自主远离。 “什么?” “不……不……” 宁奉哲一时误解,起身追步而去,陈述事实,努力取得她的信任。 “你还是不肯信我?” “溪儿,你看,名册登记,清清楚楚。” “你可以去查,除了唐映翠,其他人,都没了。” “唐映翠,就是刚刚领赏的那个妇人,她尚有用处,不至近日就伏。待到用罢,我行事时,请你在旁一观,且看她,如何向你求饶,好吗?” 首度看见兄长面容,凛凛可怖,宁云溪接连后退,吓得瑟缩角落,栗然啜泪。 “不,大哥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少龄孩童,你……你怎能……” 宁奉哲稍稍迟钝,反应过来。 “哥哥吓到你了?” 宁云溪惴惴点头,畏怯排斥,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嗯,我害怕,求你,不要近身。” 回想自己幼时,首次面对绯崩淋漓,也是这般胆怯,宁奉哲感同身受,改话安抚。 “溪儿别怕,哥哥与你开玩笑呢。” “这些人,非我动手,皆是母亲所为。” 宁云溪懦懦发问。 “真的吗?真的不是你动手吗?” 宁奉哲语气笃定。 “不是。” “你知道的,哥哥从来不会撒谎。” 第558章 醋海翻腾 宁奉哲学着妹妹,做出几分胆寒之状。 “唉,母亲手段,实在狠辣。” “你莫看我表面沉静,其实我心里,也很畏惧。” “我们兄妹是一样的人,你别怕我,好不好?” 宁云溪不多疑忌,速即信之。 “母亲动手,也要挖去七窍吗?” 以免吓坏妹妹,宁奉哲说辞,缓和几分。 “自然没挖,世上何来这般残忍之人?溪儿宽心,他们俱是安详而去。” 宁云溪松一口气,随着兄长,回到座位。 “母亲待我真好。” 心处,突如其来一支利箭,扎得宁奉哲措手不及。 “啊?” “这事放她身上,怎就成了待你真好呢?” “你该恐惧她、远离她呀。” 宁云溪一改态度,心平气和,给母亲找借口。 “长者之间争斗,不免互相夷戮,应属正常。” 宁奉哲心底,醋海翻腾。 “无视律令,私自处置奴者,她凭什么正常?” 语出有理,宁云溪反驳不得,只好认同。 “兄长所言极是,母亲的确冲动。” 宁奉哲气得头皮发麻,失去理智。 “什么冲动?” “这是狠心,是不择手段,此为恶妇之行!” 宁云溪为母亲说情。 “但是,众所周知,母亲贤惠,不狠心。” 宁奉哲捂着心口痛处,喘息困难。 “你不怕她?” 宁云溪斩钉截铁,表达亲情。 “不怕,至多敬畏。” “母慈子孝,我唯是一片愚孝。” 宁奉哲锁眉郁闷。 “你还真是愚孝。” 宁云溪委屈巴巴。 “此乃谦辞,大哥哥怎能胡乱解意?” “你不是说,我不迟笨吗?” 宁奉哲怏怏不乐,提不起一分笑容。 “时而迟笨。” 宁云溪达观以对,不再悲情。 “那请兄长快些教我,我便能快些变得聪颖。” 宁奉哲满头愁绪,略显消沉。 “不教了,教不会。” 宁云溪不明所以一怔。 “怎就教不会?” “兄长为何生气?” 她起身离座,行至兄长面前,一如既往,撒娇认错。 “都怪我笨,惹你气恼,大哥哥,你原谅我嘛,小妹求求你了。” 只这一句,宁奉哲便是云开雾散,嘴角压不住笑。 “再求一句,便原谅你。” 宁云溪摇肩跺脚,娇态尽现。 “大哥哥,小妹恳求你嘛。” 宁奉哲心绪,欣悦一片彩虹。 “好,我原谅你。” 宁云溪堆砌良言美词,同时投以钦佩目光。 “兄长休休有容,高誉世之大贤,当之无愧。” 宁奉哲心满意足,示意回座。 “属你嘴甜。” 他取来纸笔,正式教习。 “今日,我先教你,布棋之法。” 宁云溪一边回座,一边询问。 “大哥哥教我下棋吗?” 宁奉哲提笔,开始书写。 “此棋,非是彼棋,乃指计策。” “布施计策,一如布局棋盘,就拿前日之事举例……” 他教习过程,掌握分寸,尽量不露才识,只以提点暗示的方式,让溪儿自行领悟。 宁云溪目不转睛,全神贯注,最后,一脸难为情,抛去一句评述。 “请恕小妹直言,大哥哥布局,好像不太高明。” 宁奉哲佯装不服气。 “这可是我最高明的计策。” “难道,你已知晓如何破局?” 宁云溪瞬息便有答案。 “破局之策,就在大哥哥话语之中。” 宁奉哲深藏若虚,故作错愕。 “是吗?我自己不觉。” “我的话,何有疏漏?” 宁云溪执起自己面前的笔,点出错处。 “请看这里,你明明说……” 听罢她的分析,宁奉哲立即做出恍然大悟之状。 “原来如此。” “溪儿,你好聪明。让我教你,简直多此一举。” “我完全想不到,计策疏漏,竟在于此。” “可见,如我这般,不懂隐藏之人,极易出现这种疏漏。” “只要你学会聆音鉴理,便能洞察人心……” 他分寸适度,继续讲解布局破局之法。 如是这般,他孜孜不倦,她学而不厌,一直学到夜幕降临。 考虑到妹妹名声,宁奉哲停笔置笔,正色嘱咐。 “今日罢了,明日再继续。” “天色不早,你回居用完晚饭,便就沐浴更衣,早些就寝,莫要累着自己。” 宁云溪起身恭立,冲他嫣然一笑。 “多谢兄长关怀。” “那我告辞回居,大哥哥也请早些安寝。” 宁奉哲回应一个莞笑。 “去,天色暗了,千万仔细脚下。” 宁云溪应声。 “是。” 目送妹妹远去,宁奉哲脸色登时阴沉,随手取下一件披风,直奔贤仪居而去。 经过通禀,宁奉哲撤去披风,走进居处饭厅。 “恭请母亲福安。” 厨房刚刚备好饭菜,穆蓉安坐执筷,正准备用饭,见到爱子,随即朝他招手。 “奉哲,还没吃饭?来,坐,母亲陪你。” “来人,给大公子添筷。” 侍女快步走来,奉上一套碗具。 宁奉哲一阵拂手,屏退左右。 “全都退下。” 穆蓉紧接着,吩咐一句。 “退。” 侍女们应声告退,顺手关上房门。 溪儿受屈,宁奉哲无意用饭,关门的一刻,勃然大怒。 “母亲何故联手柳烟,在府里散播谣言,遍告全府,宁云溪不受宠爱?” “你知不知道,今时就连下人,也敢对她张狂,不讲一点礼数?” 穆蓉不予计较,反而体贴入微,给他夹菜。 “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何故疾言厉色?” 见她一脸无谓,宁奉哲更是火冒三丈。 “这是小事吗?” “于以后大计,有何益处?” “母亲做事,目光能否及远一些?” 穆蓉停下筷子,注视爱子,认真劝慰。 “此事,无关以后大计。” “她才四岁,能记住什么?委屈再多,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趁她还小,不记事时,我欺负一下。等她大了,布局这个麻烦、施计那个复杂,我就不好随便欺负了。” 宁奉哲眉宇严峻,风雨如磐。 “你为何非要欺负她?” 穆蓉怙恶不悛,一脸理所当然。 “收留她、养着她,不做此用,岂不可惜?” “宠妾灭妻,日子过得艰难,你且说说,我不欺负她,还能欺负何人?” 她自以为幽默,说趣一句,想要博儿子一笑。 “难不成,欺负你吗?” 宁奉哲怒气填心,猛然一阵拍案。 “好,你只管冲我来!” 第559章 二者缺一不可 穆蓉见状,既是心疼,又是愧疚。 奉哲一向守礼,气愤至此,必是真的大动肝火。 迅速想罢,她连连责打自己双唇,哄孩子般,给儿子道歉。 “母亲口误,母亲胡乱说话,该打该打。” “你是我的爱子,我怎么可能伤你?奉哲安心,母亲万万舍不得。” “我知错了,好孩子,原谅母亲,好不好?” 宁奉哲拂落母亲的手。 “我非气你,一时失语。” “来由,见时便有表明,就是不满母亲,随意欺负宁云溪。” 穆蓉凝凝宠溺,款款柔情。 “你莫说笑。” “我欺负宁云溪,你怎会生气?” “莫非做戏太深,忘记自己对她,皆是虚情假意?” 宁奉哲眉宇赫然,还余震怒痕迹。 “孩儿时刻谨记,从未忘怀。” 穆蓉关切而问。 “那你为何气恼?” 宁奉哲加重语调,怨愤交织苦闷。 “母亲肆意散布谰言,对我造成极大困扰。” “你单说自己不宠宁云溪便罢,为何攀扯上我?” 他阐释诉苦,仿若心境崩毁。 “宁云溪每每听说,大哥哥虚情假意,便是一顿质疑。我整日疲于分辩自身,证实清白,现在已经词穷理尽,都快骗不下去了!” 眼见爱子怒火愈盛,穆蓉一阵遽惶,慌忙伸手抚慰。 “若不加上你,如何孤立宁云溪?有你护着,谁敢欺负她?” 宁奉哲一听,不由得横眉怒目,气涌如山。 “母亲玩得倒是愉悦,我的虚情假意之计,你全然不管不顾吗?” 穆蓉挑着赞美之词,恭维讨好。 “我以为,你能应对。” “我儿子,深知韬略,颖悟绝伦。” 宁奉哲目露凶狠,唇齿噙怒,出口却是谦辞有礼,隐隐威吓,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母亲高看,请恕孩儿愚钝,没有那般足智多谋。” “恳请母亲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穆蓉心里阵阵发虚,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 “你别这么说话,我听得心慌。” 深明他的冲天之怒,她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向爱子低头。 “好奉哲,消消气,母亲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是也不是?” “我这就改。” 宁奉哲勉强给她一个笑容,表示气消。 “多谢母亲体谅。” 儿子稍作示好,穆蓉立即笑若锦绣旖旎。 “不必言谢。” “你是我的爱子,母亲不疼你,还能疼谁?” 她兴致盎然,顺着话意,再次风趣,试图逗笑儿子。 “难不成,疼爱宁云溪么?我又不傻,惜她做甚?” 听罢这话,宁奉哲心绪,烈火轰雷。 光阴荏苒,流年似水,宁云溪年满五岁。 北堂居,兄妹对坐,结束一日教习。 宁云溪一如平常,微笑致谢。 “多谢兄长谆谆训诲,小妹受教。” 宁奉哲亦与常日无异。 “此皆你自己的领悟,我没教你什么,反而,随着你,学到很多谋略之识。” “溪儿,你是我见过,最为贤才之人。” 宁云溪眉目,落成一片失意。 “大哥哥日日称赞,可惜,我了不长进,太不争气。” 宁奉哲惘然一怔。 “你勤学好问,精进不休。” “何出此言?” 宁云溪戚戚自卑,诉知原因。 “府里众人,依旧评述我笨。” “时日长了,就连府外,也有这般传言。” 宁奉哲顿时立目。 “他们至今还敢当面讽刺于你?” 宁云溪摆摆手,急忙澄清,深怕大哥哥禀报母亲,复屈一条条无辜性命。 “当面自是谦敬。” “这都是我暗中悄听的。” 她声声倾诉,垂头懊丧。 “大哥哥,我觉得,他们坦言真实,不像刻意讽刺,应是真心而评。” “驽马十驾,顿学累功,是否并不存在?为何,不管我学得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愚钝的事实?” 宁奉哲浅声宽慰,表达自己见解。 “以我之见,聪慧与否,要看自身本事,而非一味追求他人的肯定。” “你很在意外人评述吗?” 宁云溪唇际,抿起几意委屈。 “几人议论,或可不在意,然则,众口铄金。” “他们说着说着,我……实难自认聪慧。” 宁奉哲一时不能理解。 “难道说,天下芸芸,评你足智多谋,哪怕自身庸碌,你也可以自认聪慧?” 宁云溪整理桌上书本,齐齐摆放书案一侧。 “那倒不是。” “我之愚见,自身本事、他人高誉,二者缺一不可。” 宁奉哲抱怨一句,不失宠溺。 “年纪不大,贪心不小。” 宁云溪双眸纯净,敏锐不乏几分懵懂单知。 “嗯?这是贪心吗?” “我用计机敏,大哥哥便作夸奖,你不是说,这是理所应当吗?” 宁奉哲无奈笑笑。 “这个世上,只有我赞赏你,才是理所应当。” “别人与你非亲非故,各自都有事忙,安得空闲理会你?” 宁云溪越发消志卑微。 “可是你说,智才出众,会让人忍不住赞美。” “大约我的智才,不至出众,所以,无人忍不住赞美。” 宁奉哲由衷赞许,殷盼妹妹多些自信。 “此言差矣。” “你之贤能,誉以奇才,名至实归。” “不为外人所知,是因深在闺阁。” 宁云溪看到一丝希望,眸掠一阵惊喜。 “走出闺阁,就能得到他们的肯定吗?” 见她饶有兴趣,宁奉哲侃然正色,郑重予答。 “嗯,想要速即成效,则需用计立功,名动天下。” “然而,出名,有利亦会有弊,我恐你年岁尚幼,难以承受弊端。” 宁云溪拍着心口,目色坚毅。 “我定然竭尽全力面对,权衡利弊。” 宁奉哲眉心一紧,忧心忡忡。 “你若下定决心,立功扬名,我们便就商议计策。” 宁云溪不计后果,一心追逐新奇。 “是,我决定了。” 宁奉哲眸底隐处,思深忧远,顾虑重重。 “弊端危险,我未可知,临机应变,极有可能处置不当。” 宁云溪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小妹全力相助,确保无虞。” 宁奉哲落眸溪儿,体贴备至。 “不必全力相助,休要劳累自己。” “你只须听话,莫要擅自行事,一切便能无虞。” “天色已晚,你回去好好考虑一番,我们明日再议。” 第560章 名满天下 宁云溪固执己见,决意立功扬名。 宁奉哲没了办法,只好同意。 他仍旧暗示引导,针对当下情势,教她如何用谋,何以完善计策。 就这样,一条扬名之计,大功告成。 小小年纪,谋击恶徒,拯救万民,宁云溪一日之间,名震四海。 如她所愿,天下芸芸,交口称赞宁三姑娘足智多谋,乃是当世奇才。 顾孟祯闻听此事,即刻召见宁云溪,赞不绝口、高嘉重赏,以安万民之心。 按理来说,颜瑜也应宣见,对外给个态度。奈何,四面楚歌,自身难保,唯恐宁云溪背后有人纵使,借机行刺。因此,他只能借由年岁还小、不足历事,躲在帝瑾王府,闭门不见。 宁云溪载誉,离宫回府,宁寒望、穆蓉高接远迎,殷勤万分。 父母疼爱,宁云溪自然欢喜,跟随他们,行至彦息居,礼罢落座。 宁寒望举杯啜茶,暗与夫人,对了一个眼神,继而,放下茶杯,喜笑颜开。 “溪儿崭露头角,大有出息,我们宁、穆两族跟着沾光,亦觉荣耀无限。” 穆蓉灿烂笑容,如同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老爷所言极是。” “天赐溪儿,降临吾家,真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宁云溪垂眸,几分难为情。 “父亲母亲谬赞。” “非我一人功劳,这是大哥哥与我一起商量的计策。” “兄长良言教诲,小妹受益匪浅。” 穆蓉腆颜趋奉,高捧宁云溪。 “溪儿无需自谦。” “他无非就是一点小聪明,实则什么都不懂,听你讲过几句计策内容,便说自己参与其中,是也不是?我一眼即明,此计,乃你一人功劳。不然,皇上怎会独独重赏于你,只字未提奉哲?” 宁云溪恭顺端坐,如实诉知。 “计策内容,确是孩儿所想,然而,大哥哥不经意间几句话,令人醍醐灌顶,点醒于我,深有奇效。故此,大哥哥功不可没。” 穆蓉借着话头,有意无意,向她强调亲缘关系。 “你这孩子,太过谦虚,与你父亲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宁云溪已然开始怀疑亲缘,听罢这话,悬心一落。 “多谢母亲赞许。” 宁寒望说回正事,俨乎其然嘱咐。 “皇上赏银,你切勿轻慢,如若暂且不用,定要存放妥当。” 宁云溪乖巧一应。 “是。” 穆蓉自然而然,绕到重点。 “暂且不用?妾身以为,老爷会向溪儿表明难处。” 宁云溪微微一惊。 “父亲遇到什么难处?” 穆蓉装模作样,叙述起来。 “老爷他……” 宁寒望肃肃打断。 “夫人请慢。” 穆蓉表现一分急切。 “老爷何故不让言说?” 宁寒望一本正经,做出慈父之态。 “我是父亲,怎能向女儿讨要银两?夫人,你太不像话。” 穆蓉一分撒娇,佯作劝说。 “又不是不还,只当老爷借的嘛。” 宁寒望大义凛然,言之凿凿。 “那也不行。” “溪儿凭借自身本领,受到皇恩重赏,理应自行分配赏银。或是存在库房,或是买些喜爱之物,哪怕打赏下人,也不应给我。” 穆蓉表露苦恼,继续劝说。 “女儿孝敬父亲,有何不可?更何况,老爷只是借用。” “否则,眼前难关,如何度过?” 思索之后,宁云溪表态。 “孩儿愿意奉交赏银,孝敬父亲。” “请问母亲,你们到底遇到什么难处?” 穆蓉一字一句,枯叶萧瑟,苦不堪言。 “唉,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便是宁府库房告急,就连府中上下的月例,都难以供给。” 宁寒望语挚情长,劝停夫人。 “夫人,别给溪儿添麻烦。” 穆蓉充耳不闻,继续诉苦。 “你父亲本想重拾旧业,经商赚取银两,你知道的,宁家祖上,是商贾出身。但是,我们没有本金,哪得商铺,何从经商?” 宁云溪脸上欢喜,渐渐消失,唯盈一抹担忧。 “请问,需要多少本金?” 穆蓉眸底,深埋一分算计。 “其数漫漫,不可估量。” “你先说说,收到多少赏赐?” 宁云溪打开锦盒,出示金银珠宝。 “皇上恩赏,尽数在此。” 穆蓉眸意一瞬明亮,嘴上却是镇定冷静。 “嗯,勉强,足够。” 宁云溪浅浅试探一问。 “不知可否,留给孩儿五十两银?” 一听索要银两,穆蓉所有慈和,全部化作灰烬。 “你要这么多银两,做甚?” 宁云溪坦诚以待,没有欺瞒。 “孩儿想给秋璧,买一份生辰礼物。” 穆蓉登时恼怒,高声呵斥。 “给一个侍女,花费五十两,你疯了?” 宁寒望热衷故作老好人。 “夫人,莫要训斥溪儿,五十两不多,给她。” 他执念红脸,穆蓉只能严厉蛮横,以作配合。 “女儿贪慕虚荣,老爷居然惯着?” “老爷这样教导孩子,妾身极力反对。” 宁云溪退一步。 “那就三十两,好不好?孩儿,恳求母亲。” 穆蓉飞扬跋扈,独断专行。 “一两银子,要则拿去。” 她振振有词,倒打一耙。 “值此宁府危难之际,你不思保护父母,满心想着,给一个侍女买什么生辰礼物。”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知孝顺的女儿!” 宁云溪灰心沮丧。 “孩儿知错。” 穆蓉愤懑不平,像是自己受屈。 “自去蓬莱居前院,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 “另外,这一两银,我会看着你花费,胆敢悄悄贪墨,我必有重责,绝不姑息。” 宁云溪态度恳挚。 “我不贪墨,买完礼物,若有多余,一定奉予母亲。” 穆蓉刻薄言辞,毫不留情。 “你方才自私自利的嘴脸,我记忆犹新,你的孝心,我怕是信不得了。” 宁云溪可以舍弃银两,受不得冤屈,忍不住辩白。 “母亲明察……” 穆蓉不愿听她一字辩解,直接打断。 “没你事了,跪去。” 宁云溪饮泣吞声,弱弱提醒。 “一两银,还没给我。” 穆蓉怒火万丈,取出一两银子,用力扔在地上。 “锱铢必较,我怎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给你!” 付出,只落一身埋怨,宁云溪不禁潸然。 她默不作声,行告退礼,顺手捡起银子,转身离开。 穆蓉不近人情,冷冷吩咐。 “站住。” “你休哭哭啼啼,像是被我欺负,传扬出去,叫人议论我们苛待亲女,该如何是好?” “不许落泪,笑着走出去。” 第561章 甘愿陪你罚跪 宁奉哲下了学堂,回到宁府,第一时间先去蓬莱居,恭贺溪儿立功扬名。 蓬莱居下人不多,院门时常清寂,今日便是无人把守,自然也就无人负责通禀。 宁奉哲直接走进前院,想着问询妹妹所在,自去敲门。 没想到,迎面看见妹妹跪在院中,他一阵错愕,急急跑去。 “溪儿,为何跪着?” 宁云溪也是错愕。 “大哥哥?你怎么会来?” “莫非不慎忘却?平日这时,你该去彦息居,请父亲问学。” “估计这会儿,父亲已在静候,大哥哥快去拜见。” 站定略想,宁奉哲料知八九,心底一团怒火,油然而生。 “休要避开话头,回答我的问题。” 宁云溪假言托词。 “我,练习行礼。” 宁奉哲一眼洞穿,更加怨怒。 “练习礼数,却将礼节规矩浑忘,宁云溪,岂敢欺瞒兄长?” 宁云溪害怕瑟缩。 “小妹不敢。” 宁奉哲横眉严肃,泠然示诫。 “发生何事,我都已探问清楚,你最好老实交代,不许再有欺瞒。” 宁云溪小心翼翼,抬眸一眼,直言揭穿。 “兄长分明没有探问。故弄玄虚,是为套我实话。” 宁奉哲当即怒不可遏。 “原来,你分得清真假是非。” “既如此,怎会跪于此处?”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父亲母亲想方设法,谋取你的银两,是也不是?” “他们那般拙劣的做戏,如何瞒过你?” “粗浅之计,你为何被困局中?” “我教你的东西,尽皆忘在脑后了么?” 宁云溪知错低头,眸意潺潺,交织几分惶恐,几分悲楚。 “是,我看得出来,他们谋图财物。” 恨其不争,宁奉哲气得七窍生烟。 “那你这是做甚?主动入局,以身做饵,其实还有后招?” 宁云溪埋头更低。 “无有后招。” 见她这副懦弱之貌,宁奉哲忍无可忍,暴跳如雷。 “白教了!俱是徒劳一场!我费尽心思,就教出你这么个愚孝之用!” 父母不疼、兄长不爱的传言,徘徊宁云溪心间,挥之不去。 揾泪不绝,犹如凄风寒雨,她伶仃抬眸,无助望向兄长。 “可是大哥哥,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父母爹娘疼爱,唯我没有?” “我想,他们能够爱我。” “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好。” “或许,我先孝顺他们,他们便能珍爱我了。” “不是吗?” 语染心绪,宁奉哲鼻尖一酸,怒意冰消雾散。 “傻妹妹。” 转身之际,衣袂随风飞扬,他面向正堂,与妹妹并肩而跪。 宁云溪惑然一惊。 “大哥哥何故下跪?” 宁奉哲峻肃不悦,简单作答。 “陪你。” 二字承载,恩深义海,宁云溪哀切动容,挥泪成雨。 “大哥哥,对不起。” 宁奉哲心有不忍,降下气势,柔情以对。 “溪儿乖,不哭,有哥哥陪着,怎么还哭呢?” 宁云溪乖顺点头。 “嗯,小妹不哭。” 她杏眸含泪,嘴角却已挤出一个微笑。 “大哥哥请言,我想要他们爱护,这是贪心吗?” 没等他回答,她便自问自答。 “以兄高见,或是贪心。然则,孩子想要父爱母爱,为何会是一种贪心呢?” “众人皆道,父母爱抚、子女尽孝,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者,贪心也?” 宁奉哲脉脉注视,绵绵开解。 “溪儿不贪心。我也觉得,他们本该将你捧作掌上明珠。” 宁云溪忍耐心痛,保持笑容。 “无需掌上明珠,我只要一点温情,便矣。” “我不遗余力付出,只要一点温情,应该可以实现?” 感受她笑容背后的落寞孤苦,宁奉哲止不住心疼。 “我加倍对你好,不足弥补父爱母爱吗?” 宁云溪摇了摇头。 “兄友妹恭,与父母疼惜,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宁奉哲完全不能理解,似水语调,掺杂几分急躁。 “父母亲情,有什么好,你何必执着?” 宁云溪垂眸卑微。 “大哥哥深得家人喜爱,自然无所忧愁,我则不同。” 回想方才之事,她的笑容,渐渐落为悲凉。 “母亲经常嫌我,不会挣银子,只会花银子。我以为,受赏扬名,她就会另眼相看,结果……” “大哥哥,我该怎么做,才能讨得他们欢心呢?” 提起他们,宁奉哲便是醋海翻腾。 “我早便教过,你偏不做。” “不予理会,甚至用谋暗害,他们自会关心你,主动巴结你。” 宁云溪嘟着嘴,埋怨一句。 “兄长总想引导小妹,走向错路,不安好心。” 宁奉哲气极发笑。 “呵,甘愿陪你罚跪,我倒成了不安好心之人。” “宁云溪,良心何安?” 宁云溪急忙解释。 “我若真步步走错,实言而论,是你引导。小妹唯恐,兄长孝义之名有损嘛。” “请兄长认真教诲,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宁奉哲睇目不满,瞳仁烈火熊熊。 “我不知道。” “我向来只会做做表面功夫,不像你,胡用真心。” “每家各有不同,宁府一众,不宜动用真情,更不值得托付真心。” 宁云溪满脸写着不以为然。 “这话,大哥哥说过多次,小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宁奉哲拿她没办法,唯余百般无奈。 “我说一遍,你忘一遍,教了形同白教。” 宁云溪睨他一眼。 “大哥哥乱教,我自然不愿听取。” 正好瞧见兄长肩上,落了一片枯叶,她细致轻柔,为他择去。 “我相信,不遗余力付出,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大哥哥信吗?” 得她一丝关怀,宁奉哲速即幸福,甘甜而笑。 “信。” “但,实然结果何如,我还未可知也。” 宁云溪不由好奇。 “大哥哥也有不遗余力付出的人吗?” “不知是谁?” 两支冷箭,骤然扎在宁奉哲心口,此时此刻,膝盖疼痛,似乎麻木不觉。 他被问得堵心,所有话噎在喉咙,半晌,抛去两字。 “没有。” 他思虑许久,宁云溪只以为,爱者众多、不易列举,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宁族、穆族,那么多家人,大哥哥一个也不爱?” 宁奉哲蕴着恼怒,斩钉截铁。 “不爱。” 观之怒容,宁云溪不明所以。 “兄长何故又作气恼?” 第551章 大师姐 擎盛宫正殿宝座,镶嵌明珠璀璨,熠熠生辉。 顾沅穹舍弃正座,选在侧座,兴致勃勃,阅看新买的话本。 宫宇寂静,忽来宫人一声通禀:“殿下,北兆丞纪大人到。” 顾沅穹一听,立刻放下话本,起身相迎。 “纪大人登门,我没能远迎,失敬失敬。” 纪翡燕快行几步,走入殿中,表露一丝惶恐。 “不敢不敢,殿下请留步。” 皇子皇女,属正三品;北兆丞,属正二品。 按理来说,顾沅穹该给纪翡燕行礼。但是,皇家另有规矩,面对大臣,无论品级高低,皇族皆可免礼。 臣民面对皇家,包括皇族家眷,一切礼数,按照律令而行。品级高者,予以免礼;品级低者,敬辞金安。 因此,纪翡燕和顾沅穹,可以互相免礼。 顾沅穹示意一请。 “纪大人请上座。” 纪翡燕恭谨更甚。 “殿下客气,我落侧座即可。” 顾沅穹礼敬,一如对待家中长辈。 “那我敬陪末座。” 纪翡燕亦是谦辞以礼,没有一分怠慢。 “人微望轻之辈,多谢殿下降贵纡尊。” 顾沅穹翼翼恭维,谨小慎微,巩固北兆台之权。 “纪大人,师承太卿方大人,威名如雷贯耳,不逊尊师分毫。你我相对,应当是我自惭形秽,岂有纪大人妄自菲薄之理?” 静候纪大人先行安坐,他才落座。 “请问纪大人玉临,有何贵干?” 纪翡燕低眉三分,谦逊答话。 “拜会殿下,共有两事,一为殿下大局,二为小家己私。” 顾沅穹顺话谦让。 “纪大人家事重要,务必先请告知贵府家事。” 纪翡燕抿唇浅浅,容色温和。 “多谢殿下体谅。” “吾私,关乎师门,非是纪府中事。” 她眉眼处,覆上一抹忧虑,一片哀愁。 “小师妹,失踪两年,至今下落不明。” “她是先师留下,唯一骨肉,我日日牵挂,时常彻夜不眠。” 顾沅穹神态随之,阴郁不乐。 “实不相瞒,我已安排探子,明察暗访去寻。” “恕我无能,不得一丝线索。” 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小师妹不幸罹难之状,纪翡燕骤然心痛难忍。 “或许,她早就……” 顾沅穹打断她的话,语出急切,暖心劝慰。 “纪大人切莫消沉。贤师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安然无恙。” “你莫着急。我想,掳走她的人,必然谋高难测,所以我们无从探寻。此等高人,世间罕有,天下找不出几个,我们只需坚持不懈,不久之后,定能找到贤师妹。” 碍于礼数,不宜失态,纪翡燕竭力忍住眼泪。 “多谢殿下开解。” 顾沅穹一改平时傲气,学着宁奉哲,乖巧而笑。 “不谢。纪大人放心,雨过天晴,苦尽甘来,贤师妹虽然历经磨难,然则后福无穷。” 纪翡燕眸含清泪,回之一笑。 “嗯,承你吉言。” 顾沅穹恰如其分,转移话头,试图让她忘却悲痛。 “纪大人高言,我之大局,是为何意?” 纪翡燕调整气息,尽快平静下来。 “我有愚问,或许唐突,请殿下勿怪。” 顾沅穹温文尔雅。 “纪大人但说无妨。” 纪翡燕轻言细语。 “殿下不觉得,皇上对你们的感情,虚无缥缈,不似真正的父爱吗?” 无因而至,突如其来,顾沅穹防不胜防,目色凝滞。 “应是皇家之故,父皇忙碌朝堂,难免疏忽家人亲情。” 纪翡燕端肃而视,诚心诚意进言。 “何必自欺欺人?殿下慧眼得见,皇上疼惜庄府三兄妹,细致周到。” “可想而知,皇上并非薄情无爱之人。” 顾沅穹面色沉静,唯有双瞳簌簌,隐约惴惴。 “早年,庄族有恩于父皇。” “此非亲情,而是恩情,父皇对待,当然有所不同。” 纪翡燕叹息无声,速即作罢。 “殿下决心,执迷不悟?那我不再多劝。” 顾沅穹惶然一惊。 “祈请耐心,多劝两句。” 开诚相见之际,他双目游移难定,心绪忧惧不宁。 “事发突然,冲击许多旧忆,你莫看我表面冷静,其实,几近震碎内心。” “不知纪大人,能否感同身受?假使现在有人,冷不丁诉知,你不是令尊的亲生女儿,你将是何种心情?” 纪翡燕愧疚不安。 “对不起。” 顾沅穹邑邑怅惘。 “纪大人良言益语,无有过错,不用道歉。” 依从殿下之命,纪翡燕继续进言。 “皇上谋划江山之计,殿下不言自明,然却,未及深想。” “待到变天,你们之中一人,除去帝瑾王,皇上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必须与你们撇清关系,甚至,肃清佞者。” “以此推论,不难想到,你们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并且,他掌握足够人证物证。到时,事实凿凿,人所共见,你们的恶行,与他品行无关。加之,他有先皇遗诏,决策庙堂、安享龙座,便是名正言顺。” “殿下高见如何?” 金玉良言,结合往事种种,顾沅穹尽数想通,恍然大悟。 “纪大人所言甚是。” “原来,就算除掉方之玄和庄韶,我也不会是太子,更不可能承继皇位。” “倘使一无所知,遂他心意,机关算尽,到最后,我便成父皇的一枚弃子。” 纪翡燕陈词铿锵,言之成理。 “殿下意愿江山,何不自行布局?转机一到,大事告成。” “古往今来,唯有臣者民者,才将前途,交予他人之手;君者,命数怎样,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 劝谏之余,她不忘己任。 “另外,方之玄,不可放过。他借口鱼目混珠之计,苟全自身尊荣,不顾亲者安危,丧尽天良,十恶不赦。” “先师之恨,殿下可会弃之不顾?” 倏然一阵威迫之感,顾沅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做出深恶痛疾之态。 “我仰慕方大人贤才,奉为楷模,誓与雪恨,当仁不让。” 看破不说破,纪翡燕莞尔一笑。 “多谢殿下。” “我已查明,铜事台内,藏有皇子皇女身世机密。殿下生身之尊,大有可能被皇上,困在其中。拙计一条,襄助殿下,清扫障碍、潜入铜事台,望请殿下笑纳。” 顾沅穹点头应声。 “好,我去一探究竟。” 第563章 此女,可怕得很 宁奉哲建议,母亲去往街市,买下几件昂贵家具,亲力亲为,送至蓬莱居。 穆蓉当即照做。 她找来一位堂妹,借着姐妹闲谈,有意无意,向外传达,老爷负责花销,她负责采买,关怀爱女,他们夫妻心意相同。 同在街市之人,有的耳闻,有的目睹,不出半日,事情传遍盛京。 宁奉哲左右流言,使得宁寒望和穆蓉的风评,略微好转。 穆蓉见状,喜出望外,又给宁云溪添置不少家具。 宁寒望也是嘘寒问暖,甚至出手阔绰,大摆宴席,名曰,爱女身子太弱,理应多多进补。 几日之内,宁云溪沉浸在父爱母爱之中,从起初的难以置信,到后来安心落意,而今已然乐在其中,不能自拔。 这些日,犹胜做梦。 她以为,立功扬名,付出皇恩重赏,父母因此感动,所以对她改观;她以为,终于摆脱苦境,不再是没有父母爱护的孩子。 她看得出来,父爱母爱,流于表面,或不真实。 但她想着,应该知足。 先有其表,后有其里,或许,慢慢地,父母会越来越好。 一日,大雨倾盆。 宁寒望打开一幅画卷,自行欣赏一番,继而,打算送去蓬莱居。 穆蓉手执账本,着急忙慌,走了进来。 “老爷,那幅画,先不要送去,你快瞧瞧这个。” 话落,她坐在老爷身边,顺手放置账本,于方桌之上。 宁寒望目意紧随夫人,改作慌张。 “夫人有何急事?” 穆蓉翻开账本,示于老爷。 “妾身刚刚得空,取来账本一算,惊然发现,宁云溪巧用流言纷纷,将皇恩赏赐,全数花在她自己身上。要么,用来添置家具;要么,用来享受美食;要么,用来郊游玩乐。” “总之,一个铜板也没剩下。” 她眉锁严峻,愤然作色。 “更者,我们笑脸殷勤,心甘情愿陪她,花完本来属于我们的银子!” 宁寒望有些不敢相信,再三问询。 “那些金银珠宝,换作银数,居然正好被她花完?” “夫人反复算过吗?确是,正好花完?” 穆蓉愤怒之间,余出一抹坚定。 “是也。” “可见,她精于算计,心思很不简单。” “这几日,我们陪着她吃喝玩乐,做了那么多事。谁会记得银数,谁又算得明白?” “万万没想到,她心里那本账,记得一清二楚。” 宁寒望合情合理推论。 “如此说来,苛待亲女的谰言,就是她故意传出去的?” 穆蓉盱衡厉色,望着蓬莱居的方向。 “不是她,还能是谁?” 宁寒望双眸一黯。 “五岁孩童,能有这般谋算?” “此女,可怕得很。” 穆蓉条分缕析,侃然而论。 “皇恩重赏,从何而来?不就是她,诡计谋算而得?” “料那计策,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就定计。扬名受赏,手到擒来。” “老爷竟还慈父做派,试图瞒过她的双眼,殊不知,她早就洞穿。说不定,她在暗处,时常窃窃嘲笑父亲惺惺作态呢。” 依着她的话,宁寒望仿佛看见宁云溪私下讥笑之景,不由得憋闷气极。 “夫人所言极是,她必然看破。” “我认真做戏,在她眼里,与傻子无异。” 他咬牙切齿,清冷一笑。 “呵,她装作纯然不懂,不经意间,施展骄兵之计,令我们误以为,银子顺利到手,从而,一时疏忽。然后,莫名其妙,我们就被小小稚童,牵着鼻子走,耍得团团转。” 想到被她戏弄,穆蓉也是心气不顺,愀然不悦。 “看来以后,我们必须打起精神,仔细防备宁云溪。” 宁寒望心系爱子,转而焦炙不安。 “奉哲平日,与她走得最近。那孩子孝顺,为了我们,竭尽全力施计虚情假意,想来,也被宁云溪,玩弄股掌之间。” “不能眼睁睁看着奉哲,身陷危境,我去提醒他,快些远离,不可再行凶险之事。” 穆蓉轻拍他的手背,柔声细语。 “外头雨大,不易行路,老爷只管忙事,我去。” 宁寒望心神不宁,匆匆离座。 “奉哲遇险,我放心不下。” “我们同去。” 夫妻二人,至北堂居。 礼罢,各自入座,宁奉哲礼敬有加。 “敢问父亲母亲到此,有何吩咐?” 宁寒望肃坐不言,暂将话语权交给夫人。 穆蓉会意,先一步开口,谨严嘱咐。 “宁云溪,谋略谲深,极难对付,你即刻放下虚情假意之计,莫再涉险。” 宁奉哲雅笑怡然,神态格外轻松。 “宁云溪不过五岁孩童,懂什么谋略,母亲何出此言?” “莫非顾忌她的扬名之计?孩儿早便说过,她就是运气好、赶得巧,正如早年,庄伯爷解救顾族,情况如一,毫无差别。” “纵然聪慧,也只在孩童之间,难以比拟长者心思。” “母亲尽管安心,孩儿应付得了。” 穆蓉言笑不苟,正色讲述。 “除却扬名之计,她还摆弄诡谋,悄用皇恩赏赐。” “你有所不知,这几日,我们陪着她玩,不知不觉间,赏赐被她挥霍一空。” 她眉心一紧,严峻愈浓,落眸爱子之时,更多几分忧心忡忡。 “此女,不可小视。” “你的虚情假意之计,浅显易懂,定然被她识破。万一,她乘势用作己谋,赚你入局,到时你再想逃,可就来不及了。” 听她说完,宁奉哲方知,自己用谋,分寸掌握不慎,令他们对溪儿生出忌惮之心。 他暗自不屑。 粗浅之计,等同小孩过家家,何需畏忌? 他们未免愚钝,太没见识。 表面,宁奉哲依旧淡然处之。 “乘势用作己谋?母亲多虑。” “孩儿不具这般本领,无从可教,她何从可学?” “不学,如何有术?” 劝说不得,穆蓉焦眉苦脸。 “她天生就会,岂用你教?” 宁奉哲一边搪塞,一边思索,如何圆回局面。 “母亲杞人忧天,她不可能会。” 见他冥顽不灵,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穆蓉急赤白脸,一阵呵斥。 “良言劝你不听,你这孩子,好不识人!” 宁寒望见状,这才说话。 “夫人莫恼。” 第564章 亲情执念 宁寒望评断是非,头头是道。 “奉哲纯知,看不透宁云溪的为人,情有可原。” “夫人跟一个孩子置气,有点不通情理。” 他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就为这时站出来评理,故作姿态,维护自己慈父形象。 穆蓉见状,气不打一处来。 碍于贤妃、璃王之势,她只能忍气吞声,顺意微笑。 “老爷所言极是,妾身确实莽撞。” 宁寒望语气,雨霁一新,涟漪粼粼。 “夫人知错就好,劝言孩子,切记耐心以对。” 穆蓉做出通情达理模样,雍容谦逊一应。 “嗯,知道了。” 宁寒望满意一笑,转向爱子,言出必行,耐心以对。 “奉哲乖,静听父亲一言,如若听话,父亲给你买糖吃。” 宁奉哲骤起一团烦躁,沉色不爽。 “孩儿已然长大,父亲与我说话,怎么还像哄小孩呢?” 面对儿子,宁寒望提不起一分怒意,唯是爱惜。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孩童。” “犹记,为父被贬,寞然离京那日,你小跑而至,依依送别,孝感动天。为父看你,永远只有八岁。” 宁奉哲撇撇嘴,强调提醒。 “孩儿已是舞勺之年。” 他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父亲有何吩咐,尽可直言,孩儿一定听话。” 宁寒望目意自豪,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头。 “好,奉哲真懂事。” “为父深知,你想出虚情假意之计,皆因孝顺,满心只想为父母分忧,对不对?” 宁奉哲抿唇浅浅,点了点头。 “是。” 宁寒望珍视爱子,不吝赞许。 “奉哲孝心,值得天下孩子争相学习。” “奈何,宁云溪极其诡诈,此计,非常凶险。” “为父绝非信不过你,更非疑你智才、不如宁云溪,而是担忧你的处境。” 他话锋一转,突然深沉。 “其实,我早就看出宁云溪不是等闲之辈,这几日,看似中计,实为将计就计,借机试探宁云溪谋深几何。” “自从探知清楚,为父便是茶不思饭不想。” 听他装模作样的陈述,穆蓉悄悄翻去好几个白眼。 宁奉哲看破不说破,配合一问。 “请问父亲,何故茶不思饭不想?” 宁寒望伸手而去,轻拍两下他的肩膀。 “自是忧虑你的安危,我的好儿子。” 宁奉哲瞳仁潺潺,悲喜交集,情真意切。 “多谢父亲怜爱,孩儿感动万分。” 眼见火候正好,宁寒望提出要求。 “那你听话,远离宁云溪,可好?” 宁奉哲依言生智,游刃有余拒绝。 “孩儿拙见,宁云溪,不足为虑。” “父亲慧眼如炬、将计就计,比她谋高许多,就凭她,哪是父亲的对手?” 爱子面前,宁寒望挺直腰背,撑着面子。 “我当然无惧,诚恐你,力不从心。” 宁奉哲顺势恭维,让他下不来台。 “有父亲教授,我怎会力不从心?” “孩儿相信,勤能补拙,钝学累功,只要父亲愿教,孩儿智斗宁云溪,就如同探囊取物。” 宁寒望既不能承认自己无才,又斗不过宁云溪,于是乎,语塞当场。 “这……我……” 宁奉哲神色卑落,怏怏不乐。 “父亲想说,孩儿朽木难雕,不堪造就?” 宁寒望立即否定。 “切莫自轻,你孺子可教,大有可为。” 宁奉哲欣然而笑。 “孩儿也觉得,父亲智谋无双,空前绝后。” “那我们说定,你教我学,父子一同谋计。” 宁寒望一脸窘色,勉强应答。 “这……好……说定。” 言谈过程,宁奉哲已经想好,如何证实溪儿不善谋略、只是运气好。 只需言动其心,暂时松懈他们防备,待到溪儿稍稍长大,韬略逐渐成熟,应付他们,便是绰绰有余。 没等宁奉哲施计,穆蓉冷不丁,冒出一句。 “老爷,妾身忽而发觉一事,有些蹊跷。” 宁奉哲话到嘴边,默默咽了回去,眉心微动,感知一丝不妙。 宁寒望惑然而问。 “何事?” 穆蓉深中肯綮,看似见微知着。 “妾身回想宁云溪一举一动,完全不像看穿奉哲、反作算计,倒像是信任无疑,被奉哲掌控。” 宁奉哲心头一震,眸底隐处,迅速掠过一丝惊愕。 莫非,藏巧守拙,就要被她推论而知? 若真如此,前时所做计策,也将显露无遗,功亏一篑。 宁寒望思前想后,首肯赞同。 “夫人所言,是也。” “以我观之,宁云溪对待奉哲,确像披露腹心。” 他费解无知,继续惑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她没有看破虚情假意之计?” “奉哲之谋,她怎会识破不了?” 宁奉哲缄口未言,雅容波澜不惊,实然手心捏着一把冷汗,噤若寒蝉。 穆蓉揆情揣度。 “识破与否,无关智谋,全在她一念之间。显然,她很留恋兄妹之义,无法面对现实,自然不想识破。” “结合此次赏赐之事,妾身之见,宁云溪吃软不吃硬,并且十分渴盼亲情。” 听罢这话,宁奉哲松一口气。 幸好,母亲没有猜忌藏巧守拙。 穆蓉轻捻下巴,颦眉分析。 “只要我们给她一点甜头,她便晕头转向,任由摆弄;反之,她则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宁寒望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夫人言之有理。” “怪不得奉哲纯澈单知,却能欺瞒于她。” 穆蓉有条不紊,总结经验。 “这次怨我,收到银子,便对她恶语相向,致使我们败计,没能留下一点存银。” “日后行事,我们必要等到成功,再露心意。” 听着听着,发现情势不对,宁奉哲深感不妙。 “母亲想做什么?” 穆蓉笑意之中,表露一分狡黠。 “我想,或可利用她的亲情执念……” 溪儿软肋,莫名被她抓到,宁奉哲心急如焚,一时顾不得礼数,直接打断她的思路。 “外来的人,哪有什么真心?母亲不要被她骗过,当心中计呀。” 精心培养长大的儿子,竟然比不上一个五岁稚童,穆蓉落目于他,语重心长,厉声斥责。 “她分明就是真心,你实在眼拙!” 话罢,她心里有了主意,迫不及待离座,直奔蓬莱居而去。 宁奉哲一阵惊慌,手忙脚乱,起身阻止。 “母亲,母亲请留步!” 宁寒望展臂,拦住他的去路。 “奉哲勿忧,你母亲自有分寸,不会有事。” 不愿儿子身陷险地,他温柔注视,和煦劝告。 “奉哲乖,听我说……” 宁奉哲挣脱不开,急得跳脚。 第565章 改作湘竹苑 假山绝岩,茂竹深篁,雨过天晴,蓬莱居景致,娟静宜人。 辨得秋璧的脚步声,宁云溪疾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秋伯父夫妻态度如何,你有无受委屈?” 秋璧清笑琼然,摇了摇头。 “没受委屈,一切如常。” 宁云溪速即洞晓。 “一看便知受气,休想瞒我。” 秋璧笑容顿收,埋首心虚。 “奴婢知错。” 宁云溪满目心疼,牵着秋璧,一同落座。 “要我说,你回家看望爹娘,理应带我一起去。有我在,他们不至太过猖狂。” “可你非要推说,西郊那边,不甚太平,最近常有世族子女,离奇失踪,再也寻不回来。” 秋璧凿凿而言。 “此非推辞,确有其事。” “请姑娘正视,近日,千万不要前往西郊。” 知她关怀,宁云溪会心一笑。 “好好好,听你的。” 忽然发现秋璧两手空空,她茫然一怔。 “嗯?” “我记得,你出门前,拿走海棠花伞。” “伞呢?” “莫非落在西郊家里?” 秋璧如实回答。 “奴婢送予他人。” 宁云溪一脸惊诧。 “啊?” “送给谁人?” 秋璧目意澄澈。 “不知其人。” 宁云溪心里不是滋味,不悦追问。 “不知是谁,你便送与?” “为什么?” 秋璧低眉三分,认真作答。 “奴婢许诺,守口如瓶,所以,不能禀知原因。” 宁云溪百思费解,心绪不快。 “岂有此理?” “那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你怎能随随便便转赠他人?” 见姑娘动怒,秋璧几分敬畏。 “不是随便转赠,奴婢思量许久。” 宁云溪无奈无助,焦急躁怒。 “思量再久,你也不能胡乱赠予,那把伞上,还有我的绣花呢。” “你送与何人,是男是女?” “若是男子,叫我以后如何说亲?若是女子,倒是无妨,可……我那女红,万一被她笑话……这下,我当真颜面尽失。” 秋璧连忙安慰。 “姑娘莫慌。” “他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他也答应我,守口如瓶。他说,那把伞,他会悉心珍藏,除非我们允诺有改,不然,绝对不会公示于外。” 宁云溪解析话意,猛然一惊。 “这么说,他是男子?” 秋璧双瞳游移,霎时慌乱。 “他……他……” 宁云溪欲哭无泪,一声哀嚎。 “我的清白……” 意识到自己做错,秋璧内疚难当。 “姑娘,对不住,我去要回来。” 宁云溪及时叫住她。 “你不知其人,何处去要?” 秋璧愣在原处。 “奴婢……不知道……” 宁云溪落英惆怅,凝视于她。 “那把伞,虽然不算贵重,但是倾注我的情谊,你懂不懂?” 秋璧更加内疚。 “奴婢懂得。” 宁云溪椎心伤感,泪水涟涟。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故意弃去我的情谊?” 秋璧全身一震,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姑娘误会。” 宁云溪悲愤大怒,听不进去一个字。 “大哥哥说得对,宁府无情,你亦无义!” 秋璧急得不行。 “大公子只说宁府无情,何曾说过奴婢无义?” 宁云溪奋然起身,行至窗边。 “哼,我不理你了!” 秋璧追步过去,好声好气哄劝。 “姑娘别生气嘛,奴婢知错。” 宁云溪负气不满,端起主子架势。 “你出去,这里不用你侍候。” 秋璧坚持哄劝。 “姑娘……” 宁云溪拍打窗沿,一声令下。 “出去!” 秋璧恭然应声。 “是,奴婢遵命。” 雨霁天晴,屋檐仍有积水,不时滴落在地,正如宁云溪杏眸凄雨,悲凉楚楚。 身后,传来一阵关心询问。 “溪儿,生气了?” 宁云溪回眸看去。 “母亲?” “恭请母亲福安。” “母亲玉临,怎么无人通禀?我去责问他们。” 穆蓉轻轻抓住她的双肩,阻止离去。 “是我特意,不让禀知,溪儿便坐无妨。” 宁云溪先请母亲上座,而后自行落座。 “谢母亲赐座。” 穆蓉款款注视,慈眉善目。 “我听说,你气恼秋璧,随意转赠生辰礼物。” “前时,我说什么来着?一个侍女,你大可不必这么用心。” “你且看看,她是如何回报你的?” “做母亲的,善言相劝,都是为了你好。为母,最见不得爱女,受伤心痛。” 宁云溪心绪愁苦,得到一丝宽慰。 “多谢母亲关爱。” 穆蓉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玉坠。 “你瞧,这是什么?” 宁云溪一眼认出。 “是我今年,奉送母亲的生辰礼物。” 穆蓉小心翼翼,放下玉坠,转而,捧起她的双手。 “每年团圆节,你收下的福礼,分文不取,全部用作父母的生辰礼物。” “你的孝心,我倍感珍惜,日日护它入怀,就像疼爱你。” “母亲平日,严厉惯了,不常说这样的话,但不表示,心里从未这么想过。今日一诉衷肠,是因见你生气,腆脸说来,哄你开心。” 较之秋璧,母亲重视菲礼之举,犹显珍贵,宁云溪汩汩动容。 “有母亲呵护,孩儿心情大好。” 穆蓉欣慰一笑。 “那就好。” 她空出一只手,指尖曼妙,拂过玉坠冰凉。 “可知,我选湘竹玉坠,意在何如?” 宁云溪回之一笑。 “母亲说过,挚爱湘竹。” 穆蓉口是心非。 “一如,挚爱你。” 看出亲情虚假,宁云溪不以为意,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学会知足。 “谢母亲怜惜。” 穆蓉佯作突发奇想。 “不如,蓬莱居,改作湘竹苑,以寄母女之情,好不好?” 宁云溪初听初闻,漪漪迷蒙。 “湘竹苑?” 穆蓉落寞低眸,做出失意之貌。 “你嫌名称,不好听?” 宁云溪急忙澄清。 “不,不是,母亲赐予,很好听,孩儿喜欢。” 穆蓉神情一转,笑容可掬。 “那就对外言说,是你主动意愿,改换居处名称。” “如此一来,恰到好处,彰显你的孝心。” “溪儿意下如何?” 宁云溪神态随之,喜上眉梢。 “母亲思虑周全,孩儿由衷欣喜。” 穆蓉急不可耐,离开座位。 “好极了好极了,我这就去安排事宜。” 宁云溪主动提议。 “孩儿甘愿效劳。” 穆蓉称心如意,喜气洋洋。 “不劳溪儿费心,你简单配合一下就行。” 宁云溪乖顺一应。 “孩儿遵命。” 第566章 揖别兄长 竹海窅窅,寒波淡淡,宁奉哲伫立院门,眸望匾额,良久不能回神。 “湘竹苑……” 旧忆纷攘,不断冲击他的脑海,骏波虎浪,凄入肝脾,痛心绝气。 宁云溪眷陷母女情深,安于现状,甚至心花怒放。 “嗯,是母亲题名。” “大哥哥,不遗余力付出,真的会有好结果。” 宁奉哲哼笑几声,眉目泛点苦涩。 “呵……呵……这算什么好结果?” 他唇颚轻颤,一丝一缕,蕴怒愈深。 “你可知晓,我为了这个,付出多少心力?” “结果,你轻言几句话,便就同意改了?!” 宁云溪吓得后退两步,瞠目不解看着他。 “大哥哥,何故气恼?” 宁奉哲走近两步,眸邃隈隩,怒火中烧。 “你还有脸问我,何故气恼?” “你自以为是,改得轻轻松松,却不明白,这‘苑’字……” 他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纠结唇齿之间,最后,化作一阵叹息。 “唉!”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苑字?” “怎样?” 宁奉哲步步紧迫,令她退至院外,渐入竹林深处。 “你说怎样?” “它能是怎样?” “我让你听话,你为何自作主张,不与我商量?以致现在,顺则,顶着湘竹苑之名;不顺,则被诟病不孝。” “你为何配合她,宣示天下,是你非要更改居处名称?” “行事之前,你都不想后果吗?” “我这么多年,用心为你筹谋,尽数白费!” “教出你这种愚孝之人,我深以为耻!” 首次见他,暴怒至此,宁云溪浑身战栗,脚下一个不慎,摔坐在地。 “大哥哥或有误解,母亲挚爱于我,故而赐名。” 宁奉哲丝毫没有搀扶起身之意,山呼海啸,全然不可遏制。 “挚爱?你异思天想!你痴痴做梦!” “到现在,你还看不清么?府中上下,哪有一人真心对你?” 暴风骤雨,猝然肆虐宁云溪内心。 她惶惶惊惧,茕茕无依,难以置信发问。 “没有吗?” “就连大哥哥,也不是真心吗?” 问话简短,却似万箭攒心,宁奉哲痛绝萋然。 说了百遍千遍,他是真心,奈何,她就是不信! “对,我也不是!” “你有什么好,我怎就偏要真心待你?” “她对你漠不关心,你事事牵挂,对她唯命是从!我苦苦付出,你反作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你这般任性作为,我宁可与你陌路,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宁云溪泪如雨下,放声哀哭。 “大哥哥,何故如此?” “母亲赐名罢了,我究竟做错什么,你何至愤恨?” 听见她的哭声,宁奉哲更加崩溃发狂。 “莫再问我,你究竟做错什么,这句话,我早就听烦!” “而今,我只后悔,教习于你。唯愿一切都没发生,你未曾出现在这府中!” 恐惧,悲痛,煎熬交错,宁云溪肝肠寸断,扣心泣泪。 “大哥哥希望小妹,消失于世吗?” 宁奉哲背过身去,不愿面对。 “对。” “你自此消失,全当没有来过,极好。” 他的背影冷寂,仿佛已经与她,隔阂一道高墙。 宁云溪严霜凄怆,心境此刻,再难自欺欺人。 大哥哥所言甚是。 这府中,无人爱我。 父亲母亲,所爱颜面,所爱银两,何有一点真情? 二哥哥蛮横,对我向来不屑,本就毫无亲情可言。 秋璧,亦是轻视我的情谊,随手转赠海棠花伞。 至于,大哥哥…… 想至此处,她泪流满面,槁木心灰。 “那好。” “小妹,揖别兄长。” 她站起身子,拱手行了平礼,飞奔而去。 寒风萧瑟,竹影婆娑。 立身许久,宁奉哲终于冷静下来,举步回到湘竹苑。 迎面撞见一名侍女,他平心静气,沉声而问。 “你家姑娘,在哪个房间?” 侍女蔚芩,恭敬行礼,低眉答言。 “大公子安好。” “回禀大公子,姑娘不在苑中。” 宁奉哲见惯不惊,随即吩咐。 “大约独自躲在东院角落,你去寻回。” 蔚芩领命。 “是。” 宁奉哲浩然立于前院,千思万虑,一会儿见到妹妹,应当如何安慰。 思虑未罢,便听蔚芩回禀。 “东院各处,奴婢全都找过,未见姑娘身影。” 蔚芩不明情况,语调平稳如常。 宁奉哲后知后觉,情势不妙。 “什么?溪儿……” 心处,乱成一团,他疯跑离苑,至附近马厩,骑上一匹快马,迅速回到北堂居。 “文嘉,溪儿不见了,我把溪儿弄丢!” 文嘉惊眸,瞬即布满担忧。 “啊?” “公子莫急,请问发生何事,三姑娘怎会不见呢?” 宁奉哲自责深深,焦灼不已。 “休问长短,你赶快派人,出府寻找,跋山涉水,也要把溪儿找回来!” 他思绪飞转,立即补充一句。 “谁能找到溪儿,安然无恙送回府中,重重有赏。” 文嘉一举一动,也是急迫。 “是,奴才遵命。” 宁奉哲转身入座,想要思索应对之策,犹感如坐针毡,遂即站起,疾步走出房间。 “我也去寻。” 文嘉走到半路,止步阻拦。 “公子请慢。外头乱得很,祈请公子留在府中,静候消息。” 宁奉哲惴惴不安,彷徨失措。 “北堂居人手有限,万一苦寻无果,溪儿遭遇不测……” 他灵光一现,想起一人。 “我去一趟许府,请许大人帮忙。” 雪絮,漫天飞舞,卓望群山,银装素裹,皑皑壮丽。 宁云溪选在偏僻近路,徒步孤行,直往西郊。 秋璧说,西郊近日不甚太平,多有世族子女,失踪不见。 只要她走到西郊,任命自流,大哥哥便能如愿。 夜,一点一点吞噬喧嚣,最终,落为万籁俱寂。 寂静之下,她浅浅觉察身后,似乎有人跟随。 未至西郊,她便要遇难了吗? 她走出城门,站定一处荒野,回身面对跟踪之人。 “你是何人?” “你要带我,离开人世吗?” “不必偷偷摸摸,我同意,你出来。” 一名蒙面黑衣人,现身她的面前,不由分说,落掌而下,重击她的脖颈。 倏然间,她意识全无…… 第567章 遇救 护卫于煜栾,走进崇邑轩,郑重禀报。 “启禀王爷,西郊附近,又有一人遇害,被属下救来。” “不过,贼人逃脱。” “属下身手不济,请王爷责罚。” 顾沅穹面不改色,悠悠品茶。 “无妨。下次切记,不要单独行动。” “救下之人,安顿宅院,好生侍候。” “待到本王查清西郊之案,移交证据,便将这些世族子女,一并护送至尹司台。” 于煜栾怀着几分憧憬,神色怡然。 “王爷回京建立奇功,之后,便没人再敢议论,王爷自身碌碌无为,战功全赖北兆台扶持。” 顾沅穹放下茶杯,安适闲谈。 “你这话,为时尚早,本王还没查清呢。” 于煜栾提起茶壶,小心翼翼,为主子添茶。 “凭借王爷才智,不出几日,定能破案。” 顾沅穹目光深远,遥望皇宫方向。 “然则,我意,并非在此。” “本王打算匿名,递交证据、送归世族子女,不以邀功,不受恩赐。” “正式归京之前,如若还有功业,全数匿名不发。” 于煜栾怔怔然,大惑不解。 “这是为何?” “王爷借由离京,远赴边土,出任军师,平定数次边境之乱,因此受封璃王。按说,名至实归,偏偏有人,有眼无瞳,非议王爷仰仗北兆台之势。” “王爷高才,一向受万民景仰,而今虎落平阳,竟被侮屈,如何受得住这样的气?” “天幸西郊遇难,正好给王爷一个正名之机。良机难觅,王爷理应把握,倘若错过,后悔莫及呀。” 顾沅穹落目于他,严肃纠正。 “黎民受难,此非天幸,而是灾祸。” 他冷傲峻厉,摆纵言辞,威仪凛凛。 “本王回京,不为受赏正名,只为救护我的百姓。” “书功扬名,不急一时,以后,本王要亲口吩咐州牧台,为我豪书功绩。” 于煜栾一派庄严,应和奉承。 “王爷心怀苍生,属下钦佩。” “但是属下愚钝,为何建树其他,王爷也要默默无言、按捺不发?” 主属二人,一同长大,早已互相信任,顾沅穹不藏心事,慨然诉与。 “本王如今,无权无势,远离故土,即便立事建功,也不会有人认同。就拿这次举例,若记我名,说不定,还会被人构陷,西郊之案,是本王自做自破,居心叵测。” “故而,本王暂时积下不说,等到得势,再行宣告。” “到时,名誉天下也好,万民景仰也罢,只要本王想要,唾手可得。” 于煜栾恍然晓畅,颔首附言。 “王爷英明,属下领意。” 顾沅穹起身离座,行至衣架,取下一件毛裘披风。 “本王去往隔壁宅院,慰望新来的世族子女,安抚其心。” 于煜栾神情一改,略显尴尬。 “王爷依旧戴着面具,前去看望吗?” 顾沅穹没有注意他的变化,随口一应。 “嗯,以防身份泄露,本王必须戴着面具。” 于煜栾颤颤巍巍,禀知一事。 “今日一早,属下练箭,一个不小心,又把王爷面具射断。” 顾沅穹一听,立即怒不可遏。 “你的箭怎么……” 于煜栾惶恐打断,火速示弱,双膝重重一跪。 “王爷请息怒,属下这就上街去买。” 顾沅穹烦躁无奈,摆了摆手。 “快去快回。” 于煜栾连爬带跑,急急逃离。 没跑几步,便被顾沅穹叫住。 “站住。” 于煜栾恭立心虚。 “王爷有何吩咐?” 顾沅穹蹙眉正色。 “大晚上的,你去哪条街市买面具?” “莫非有意欺我,试图逃跑?” 于煜栾否认。 “属下不敢。” 顾沅穹怫然下令。 “明日一早,你再去买。” “今晚,给我待在院子里,掌灯练箭。” 于煜栾哀哀乞怜。 “王爷饶命,下雪呢,好冷。” “属下困了。” 顾沅穹行峻言厉,斥责怒问。 “身为护卫,你连箭靶都射不中,天天断我面具,焉有心情睡觉?” 与崇邑轩一墙之隔,便是宁云溪所在宅院。 杏梅清香,淡雅袭来,宁云溪恢复意识,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间陌生卧房,她正躺在床榻。 屋里炉炭,烧得火旺,无视严寒,温暖如春。 她记得,被黑衣人打晕,理应性命不保,怎会躺在此处? 暗暗自问之际,一阵柔声,闯入她的思绪。 “姑娘醒了?” 见之面生,宁云溪惑问。 “你是?” 傅蓓毕恭毕敬一礼。 “姑娘安好。” “奴婢名唤傅蓓,主子命我,贴身侍候姑娘。” 宁云溪一脸迷茫。 “你认识我?” 傅蓓微笑摇头。 “回话姑娘,奴婢不识。” 宁云溪继续问询。 “怎知敬称姑娘?” 傅蓓言简意赅说明。 “近来,西郊遇难失踪,皆为世族子女,行凶之人,目的明确,因而,奴婢知晓如何敬称。” 宁云溪心如寒灰,听到行凶二字,全然无惧。 “你家主子,就是掳走我的人?” “他预备,何时取我性命?” 傅蓓愕然失色,连忙解释。 “非也非也,姑娘请莫误解,我家主子,乃从恶徒手中,救下姑娘之人。” 宁云溪一听,无意感激,只觉气愤。 “救下?” “我自选绝路,谁要他救?多管闲事。” 见她穿鞋下床,傅蓓立时关心。 “请问姑娘何去?” 宁云溪拒人千里。 “不用你管。” 傅蓓恭顺卑颜,细声劝止。 “姑娘是否意在离去?” “宅院设有阵势,姑娘出不去。” 宁云溪来了一丝兴致。 “阵势?” “你家主子所设?” 傅蓓应声。 “是。” 宁云溪鄙夷一笑。 “呵,头一次听说,救人还要设阵。” “我倒要看看,他能否困得住我。” 傅蓓苦口劝告。 “姑娘倘若迷于阵中,奴婢不知如何解救,央求姑娘别去。” 宁云溪泠然以对。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休再多言。” 傅蓓跪于姑娘身前,礼敬阻止。 “姑娘请留步,姑娘……” 宁云溪毅然决然,绕行而走。 她投学大哥哥,与他一起翻阅古书今典,研习阵势,已有整整一年。 深在家宅,平时,她只能与大哥哥比试布阵,虽是次次胜出,但隐隐感觉,兄长故意谦让。 让来让去,没什么意思,而今,总算有机会见识他人阵势,她怀揣几分期待,走进一处阵门。 第568章 互相错认 宁云溪轻而易举,破阵而出,忻忻一笑。 傅蓓主子布阵,缺少精髓,甚至不如大哥哥。 此等阵势,居然足以困住宅院一众,也不知他们都是哪家姑娘公子,怎能做到这般不学无术? 她正想着,入眼不远,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月色朦胧之下,犹显气韵高雅。 是大哥哥。 他定是心软不忍,不顾夜深危险,特来找寻。 明澈杏眸,覆上一抹惊喜,她迫不及待,小跑过去。 “大哥哥!” 顾沅穹闻声回眸。 静夜无人,此女或在叫他? 皎皎依稀,她欣然奔赴,恍惚间,顾沅穹仿佛看见三妹高忆荷,呼喊兄长。 打从知晓身世真相,至今,他还没有听过三妹妹,敬称一声大哥哥。 莫非,她亦探得身世,特意过来相认? 不察之间,一名蒙面黑衣人悄然现身,剑指顾沅穹,自他身后,风驰电掣而来。 宁云溪见状,加快脚步,一路狂奔。 “大哥哥当心!” 她未及看清前人,毫不犹豫以身挡剑,深受重伤,当即昏厥。 顾沅穹惊慌一震,及时伸手,扶她入怀。 黑衣人稍有迟疑,收回长剑,振作精神,重新发起进攻。 顾沅穹怀抱宁云溪,一边与之缠斗,一边将他引向崇邑轩门前,继而,一声高呼。 “来人,有刺客!” 一众护卫依令,纷纷举起兵器,保护主子。 黑衣人武艺不凡,简单过招之后,轻松脱身,一招一式,绰有余裕。 与此同时,顾沅穹抱着宁云溪,举步生风,走进轩处卧房,让她躺在床上,并吩咐侍女,为她包扎伤处。 顾沅穹惊悸未定,于煜栾已经结束拼斗,前来复命。 “启禀王爷,那黑衣人身手矫健,侥幸逃脱。” 听出“侥幸”二字出于面子,并非真话,顾沅穹尤是诧异。 “你们齐心合力,竟然不敌?” “不想,那人武功,如此高强。” “看来,缠斗之时,他以为本王在劫难逃,故而轻敌,没有亮出真本领。” 于煜栾猜测。 “或是西郊之案,贼人之首?” 顾沅穹思索推想。 “或许。” “亦或,本王行踪,被钟淑仪之流获知,派出高手,意欲永除后患。” 于煜栾骇然,下意识环视左右。 “这么说,此地不宜久留?” 顾沅穹晏然处之。 “一帮乌合之众,本王何惧?加强戒备即可。” 于煜栾肃肃应声。 “属下遵命。” 这时,侍女回禀,伤处包扎完毕。 顾沅穹拂手屏退,只留于煜栾在侧,主动诉知。 “本王救回之女,像是三妹。” 于煜栾微微一惊。 “高姑娘怎会深夜到此?” 一想到,可能要与三妹相认,顾沅穹言语之中,蕴着几分紧张。 “她像是专程过来寻我,奈何,本王不认得三妹。” “你数次隐迹回京,探听消息,近日,可曾见过她?” 于煜栾回答。 “前日,见过一次。” 顾沅穹离座,与他一起绕过屏风,行至床前。 “甚好。” “你来认认,她是本王三妹吗?” 毕竟男女有别,对方躺在床上,于煜栾只能侧目礼敬,瞧看一眼。 “此女,非是高姑娘。” 顾沅穹不由错愕。 “啊?” “那她是谁?” 于煜栾侧身以对床榻,面向王爷。 “属下不识。” 顾沅穹陷入深思。 “不知姓名之人,怎愿以身挡剑,救本王性命?” “她好像,把我认成家中长兄,口口声声,称唤大哥哥。” 话罢,他立刻下令。 “你去一查,哪家长子,与我一般岁数,另者,哪家女子,与她一般岁数。” 练箭无趣,于煜栾早有逃离之意,随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盛京世族,还是民者?” 顾沅穹脱口而出。 “她身份不明,天下世族、民者,你全都查一遍。” 于煜栾大为震惊,登时面如土色。 “万众之数,任凭属下查到天荒地老,也难遍查,王爷莫非疲惫糊涂?” 较之埋头苦查,还是练箭好些,他由心提议。 “属下愚见,等她转醒,王爷直接问她,不就行了?” 意识到自己要求过分,顾沅穹窘迫笑笑。 “本王确有心乱。” “好,你退,本王自问。” 于煜栾行告退礼。 “谢王爷矜恤。” 顾沅穹目送一眼,收回视线,坐在宁云溪身边。 忽而反应一事,他没戴面具,万一她突然醒来,必定猝不及防。 于是,他起身,想去衣柜,寻一条面巾。 不料,起身之际,右手手腕被她握住,紧随其后,传来她的一阵呜咽。 “大哥哥……”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来,他急中生智,以衣袖挡住半脸,回身看去。 幸好,她昏睡未醒,只是深醉梦境,不自觉地讲起梦话。 “大哥哥,别走……” 顾沅穹凝眸入神,甘甜一笑。 此女,不是三妹,胜似三妹,与他意想、美梦之中的妹妹,撒娇之状,一模一样。 他放下衣袖,坐回床沿,柔然抚慰。 “好,大哥哥不走。” 他伸手,取下悬挂衣架的半块面具,勉强先戴着。 “三妹安心,大哥哥一直陪着你。” 白天午睡太久,入夜本就难眠,顾沅穹干脆不睡,彻夜陪伴宁云溪。 就这么,一直到清晨,眼皮愈发沉重,顾沅穹昏昏欲睡,时而合眼,小憩片刻,不过很快,便会惊醒,细心查看,她的被子是否盖好。 于煜栾练箭结束,前来求见。 “昨日侧目一眼,属下便觉这位女子眼熟,回想一晚上,终于记起。” “她正是属下昨儿救回、安顿宅院的世族之女。” “怪矣,宅院设有多处阵势,她何以离宅?” 闻听此语,顾沅穹瞳色一亮,顿时不觉困倦,看待宁云溪,更是青眼有加。 “答案显然,她是破阵而出。” 于煜栾瞠目吃惊,不敢相信。 “不可能,王爷说笑。” “你的阵势,除却北兆台高位,无人能破。” “况且,她不过一个小童,世上何有如此奇人?” 顾沅穹严正反驳。 “深闺隐世之才,不论年岁,天下济济。” “本王布阵之能,虽有勤练,不曾精通,确实欠妥,因而,遍寻世间贤才,襄助大事。” 他英气嶙嶙,落目宁云溪之时,却余一抹柔和。 “岂不知,贤才,近在眼前。” 第569章 就像我家小妹 于煜栾告退离去。 顾沅穹目光不移,始终注视宁云溪。 只见她一个翻身,牵动伤处,颦眉痛苦,他眸覆惊色,下意识伸手而去,想要抚慰伤口。 奈何,伤在心口,多有不便。 想着男女有别,他及时停住,隔着棉被,轻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 感受“大哥哥”关爱,宁云溪美美醒来,睁开眼睛,才发现不是兄长。 “你是何人?” “我大哥哥呢?” 顾沅穹浅笑清雅,彬彬有礼。 “请先告知,你是何人?” “你口中的大哥哥,便是你家长兄吗?” 宁云溪睇目一眼他的手掌,深感冒犯,遂即坐起身子,强忍伤口痛楚,瑟缩后躲。 “家兄教诲,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随意透露自己身份。” “故此,请恕无可奉告。” 顾沅穹会意,停下安抚动作,收手回来。 “家慈教诲,与你兄长之言,别无二致,请恕我亦无可奉告。” 不说便罢,宁云溪并不好奇他是谁。 “好。” “请问贵人,我大哥哥,安在?” 顾沅穹有心招抚奇才,早已想好计策。 “不晓其人,不知所在。” 他不着痕迹引导。 “我救你时,重伤昏厥在地者,只你一人。” 宁云溪毫无察觉,顺话而问。 “你救我时,没有看见其他人吗?” 顾沅穹眸露真意,不见一分虚假。 “确有两人。” “一名少年,风度翩翩,大约十余岁;一名蒙面黑衣人,量看身形强壮,应是不惑之年。” 听到“少年”二字,宁云溪杏眸关心之色,一闪而过。 “他们现在何处?” 顾沅穹见状,确认心中料想,于是游刃有余施计。 “那位少年言道,以身做饵,巧令黑衣人,取你性命。这样一来,便可贼喊捉贼,誉你舍命相救,他则轻易脱罪。” “说完这话,交付佣金,他们便就各自离去,唯留你一人,重伤奄奄。” “少年,或去附近府衙报官;黑衣人,自然远遁逃离。” 宁云溪瞳仁几近震裂,一如心碎肠断,栗然愕目,哀恸欲绝。 “什么?” “他……他真的不要我了……” 顾沅穹暗自得逞一笑,表面故作感同身受,好言宽慰。 “泣泪伤身,他不值得。” “左不过狡恶之人,你何惜之?” “没了他,你还有家人、还有友人,人间情感,漫漫之多,理他做甚?” 听完这话,宁云溪愈加悲痛。 “我没有家人,也无友人。” “所有人,都不要我。” 探得实情,正合心意,顾沅穹压住嘴角,不露辞色。 “你是否听过,一句俗话?萍水相逢,即是缘分。” “我一人在外,身边也没有亲友,不如,我们做个伴,好不好?” 宁云溪梨花带雨,楚楚生怜。 “可我不认识你。” 顾沅穹雅容温煦,耐心劝慰。 “日子长了,慢慢地,就会熟识。” “友者,皆是这般,终成惺惺相惜,不是吗?” 感知一丝温情,春风化雨,宁云溪徐徐止住哭泣。 “嗯,是。” “但我不知,如何称呼你。” 顾沅穹莞笑提议。 “你就唤我大哥哥,我称你三妹妹,可好?” 宁云溪一怔。 “何故,不是二妹?” 顾沅穹给出一个解释。 “你有所不知,家妹行三,与你年岁相仿。” “在我看来,你就像我家小妹,一般无二。” 与他言谈,惬意轻松,宁云溪逐渐忘却苦痛。 “这般凑巧?” 顾沅穹热情洋溢,隔着衣袖,捧起她的双手。 “所以才说,我们有缘分。” “你唤一声大哥哥,我听听。” 宁云溪略有几分犹豫。 “好……” 她沉吟片刻,浅唤一声。 “大哥哥。” 顾沅穹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嗯,三妹妹真乖。” “大哥哥应该给你一份见面礼。” 说着,他取下腰间荷包,毫不吝啬,全数赠与。 “给,收着。” 宁云溪慌忙摆手,将荷包推了回去。 “不,小妹不敢。” 顾沅穹托词劝诫,哄她收下。 “这是礼数规矩,你必须收。” “大不了,等我生辰,你再如数换作礼物,回赠于我。” 宁云溪惶惶收下,系在自己腰间。 “敢问兄长,生辰几时?” 顾沅穹继续托言。 “不急,以后再告诉你。” 防她深问,他速即转移话头,同时,表意体贴入微。 “当务之急,理应送你就医。我的侍女,医术浅陋,或有医治不周,还是请医馆的女大夫,为你好好诊看一番,较为妥当。” “我可不想,刚得一位爱妹,复又失去。” 宁云溪破涕为笑。 “多谢大哥哥好意。” “这伤,我自己能治。” 顾沅穹一阵惊喜。 “小小年纪,你如何懂得医术?” 宁云溪简单诉知原因。 “家妹,自小身子孱弱,多生疾病,我便为她学医,故而,略通一些医术。” 顾沅穹抓住机会,表达诚心正意。 “你待家人真好,可惜,他们不知珍重情义。” “你莫忧愁,我会倍加珍护,弥补你缺失的亲情。” 宁云溪只觉天赐良福,喜不自胜。 “谢兄长,愿托信任。” 顾沅穹与她四目相对,深情厚谊。 “你是我的爱妹,我自当信任你。” “我去拿药箱,你请稍等。” 宁云溪礼敬以对。 “是,有劳兄长。” 治伤期间,顾沅穹背身闭眼,依旧陪着,偶尔依言,给她递去药物。 “为何不用侍女?” 宁云溪答言。 “时辰还早,她们恐在安睡,我不想打扰。” 顾沅穹由衷评价。 “你真善良。” 宁云溪汗颜惭愧。 “大哥哥谬赞。” 她处理罢伤处,开始包扎。 “小妹有一事,未审当不当问。” 顾沅穹舒然一笑。 “你问。” “如若不便回答,先请三妹妹海涵。” 宁云溪不怀介意,通情达理。 “毕竟初识,我能理解,大哥哥请便。” 她稍有顿言,继而发问。 “大哥哥,何故戴着面具?” 料到会有这么一问,顾沅穹应付自如。 “面目丑陋,羞于见人。” “容后熟识,再以真面目见你,好吗?” 宁云溪信之不疑,乖顺一应。 “好,兄长顾虑,小妹理当尊重。” 第570章 兄妹同心 几日过去,宁云溪欢欣雀跃,跑到顾沅穹房间。 “大哥哥,我的伤势大好。” 恐她牵动痛处,顾沅穹眸盈担忧,连忙安抚坐下。 “不可疾跑,快快安坐。” 确认她笑颜无恙,毫无痛楚,他由心赞许。 “你的医术,卓有天赋,习亦精熟,实在高明。” “重伤在身,我还以为,你至少躺上半月,才能下床。” 宁云溪娇态盎然,胜似瑶月仙琼。 “非我医术高明,而是大哥哥疼惜,予我力量。” 顾沅穹指尖宠溺,轻点她的额头。 “莫非双唇抹蜜?嘴甜得很。” 宁云溪杏眸贝齿,清泉含笑。 “这些日,大哥哥没少喂我甜食,小妹自是甜蜜。” 她收起撒娇之态,稍稍正容。 “前者,大哥哥教我勘察地形,无奈身负重伤,小妹只能纸上谈兵,没能足履实地,今日总算等到机会。” “大哥哥忙否?假使不忙,陪我去往各处,练习勘察地形,好不好?” 顾沅穹落英莞然,惠风和畅。 “我不忙,理当陪你。” 宁云溪含苞淳静,复又绽放一丝娇态。 “大哥哥,你真好。” 顾沅穹开始引话。 “夸我一句,便想敷衍了事?” “我倾囊相授,你打算如何报答?” 宁云溪眸意清澈。 “小妹愚钝。” “大哥哥想要什么报答?” 顾沅穹自然而然,提出要求。 “你也将擅长之能,教习于我,可好?” 宁云溪面露难色。 “但我不会教,只会学。” 顾沅穹愣了一下。 “何以这样说?” 宁云溪如实回答。 “此乃家兄所言。” 听得“家兄”二字,顾沅穹立时表露几分不屑。 “你那兄长,狡恶多端、心术不正,何必在意他的评述?我则评你,一定会教。” 他学着娇态,轻摇她的手臂。 “好妹妹,教教我嘛。” 经他勉励,宁云溪寻回一点自信,欣喜一笑。 “蒙兄长不弃,小妹愿教。” “请问大哥哥,想学什么?” 顾沅穹佯作深思。 “容我想想……” 须臾,他发出疑问。 “你可学过,布阵、破阵之法?” 宁云溪坦言。 “粗浅有学。” 顾沅穹会心一笑。 “那你就教我,阵势用法。” 宁云溪颔首同意。 “好。” 顾沅穹行至书案,取来纸笔。 “你教。等你教完,我们一起习练。” 宁云溪毫无保留,也是倾囊相授。 过程中,顾沅穹眉心,越发紧蹙。 显而易见,宁奉哲所言极是,她确实不会教。 宁云溪一脸愧疚。 “听不懂吗?” “大哥哥,对不起。” 顾沅穹勉强撑着微笑,眉宇严峻却是阴云不散。 “无需道歉,极易听懂,你教得特别好。” 宁云溪保持一分质疑。 “真的吗?” 顾沅穹目色坚毅,努力给予肯定。 “真的,我向来不会骗人。” 兄长谋思莫测,单看表情,宁云溪难辨真假,于是,递去一张图,求证试探。 “请兄长赐教,如何破阵?” 顾沅穹落笔彷徨,顿时难在原处。 “呃……这……” 试出真假,宁云溪心颜愧怍。 “对不起。” 顾沅穹并不气馁,反作劝慰。 “是我太过迟钝,你不用自责。” “学不会,倒也无碍,有你在,足矣,我不惧阵势。” 见他自信不移,宁云溪不再消沉,膺腔渲染,亦是满怀信心。 “嗯,假若以后,遇到阵势,小妹定当不遗余力,护大哥哥周全。” 顾沅穹惬适快意,不积一点愁绪。 “好,我们说定。” 宁云溪义正辞严。 “兄长授我勘察地形之能,恩重如山,我须得报答,方可安心。” 说话间,她灵光一现。 “我想到一法,不知大哥哥意愿若何?” 顾沅穹表示好奇。 “说来听听。” 宁云溪欣然提议。 “大哥哥知晓,小妹颇懂医术。” “这几日,闻听大哥哥,偶有咳嗽,像是咳疾,也像是胃疾。小妹不才,可为兄长请脉,确诊病势,对症下药。” 顾沅穹不假思索,直接应允。 “我的确常有咳嗽,久缠不愈。” “请你一瞧。” 宁云溪打开一旁药箱,取出脉枕,帮他置手而上,开始把脉。 “大哥哥稍等,我且诊脉。” 顾沅穹清风一笑。 “嗯,好。” 宁云溪仔细探知脉象,反复默想,斟酌用药,提笔写下,最后,双手奉送。 “大哥哥,请笑纳。” 顾沅穹双手接下,作揖平礼,表达感激。 “谢你良方。” 宁云溪急忙回应平礼。 “小事一桩,不必挂怀。” 顾沅穹话头一转,说起正事。 “我陪你去,勘察地形,回时,便要启程,离开盛京。” 宁云溪骤不及防一惊。 “这么快?” 顾沅穹简明扼要,诉知情况。 “原本,两日前便要动身,我唯恐你重伤难行,所以羁留未走。” 他微微靠近,迎许她的视线,传意点点真切。 “路上,我摘去面具,告知真实身份,自此与你交心。” 宁云溪与他相视而笑。 “兄长推心置腹,小妹亦申肺腑,你我坦诚相见。” 顾沅穹心绪,云集缕缕期待。 “嗯,那等上路,我们互相诉知。” 宁云溪悉心叮嘱。 “大哥哥先行服药,我们再去勘察地形。” 顾沅穹眸深几许,宛转柔情。 “另有一事,在我心中徘徊。” 宁云溪侧耳倾听。 “大哥哥请言。” 顾沅穹伸手入怀,取出金玉同心锁,依在掌心,示于她前。 “这对同心锁,乃我家慈赠予。” “我想,送你玉锁,我留金锁,意在兄妹同心。” “你,可愿收下?” 宁云溪懵懵懂懂,略有猜想。 “大哥哥或是误解。” “令慈准备金玉同心,大约,不是兄妹同心之意。” 顾沅穹递去玉锁,放在她的掌中。 “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我是此意。” “祈望,我们兄妹同心,永不分离。” 宁云溪应诺,珍藏入怀。 “大哥哥心意,我应当回馈。” 她顺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这块蓬莱杏玉,乃我兄长赠予,是我身上最为贵重之物,今转赠于你。” “玉佩衬良人,雅人清致,望你不嫌。” 顾沅穹爽快收下,动作迅速,配在腰间。 “我这新衣,恰好缺一玉佩,多谢你了。” 第571章 炫耀妹妹 勘察地形结束,宁云溪突发奇想,另思药方,医治顾沅穹疾痛。 其中一味药,需要上山去采。 顾沅穹有急事,必须回轩处理,遂令一众护卫,护送宁云溪采药;自己身侧,只留于煜栾。 宁云溪不知护卫身份,顾沅穹名曰随从,因此一众护卫,在宁云溪面前,尽皆自称奴才。 顾沅穹马不停蹄,回到崇邑轩。 事罢,于煜栾整理文书,措置妥当,期间,看见一封顾沅穹和宁奉哲的来往书信,随即问了一句。 “王爷离京,可要告知宁大公子一声?” 顾沅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回京隐瞒未发,离京还有什么可说?若有用处,本王自会告知。” 于煜栾埋低一分视线。 “是,属下多嘴。” 提及宁奉哲,顾沅穹便是忍不住怨言。 “厌我、恶我,毫无一丝礼敬,你且评理,世上哪有他那样的二弟?” “告知他一声,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能来依依送别?” “他那点温情,全都给了那个小娃娃。那年,她也就是牙牙学语的年岁,而今,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怎就那般招他稀罕?” “自己亲妹,不闻不问,分毫不知爱护,成天就知道缠着那个宁……她叫什么来着?” 于煜栾恭敬回答。 “宁云溪。” 顾沅穹咬牙切齿。 “对,宁云溪。” 曾有闻听,她的闺名,正是宁奉哲建议,他立即嗤之以鼻。 “本王不笑别的,单说这个名字,便是可笑至极。” “她有什么好?能有荷儿招人喜欢?” 于煜栾口是心非,吹捧奉承。 “王爷三妹,当然是天下最惹人怜爱的姑娘。” 顾沅穹满意一笑。 “论说公道话,还得是你。” 于煜栾随之一笑。 “多谢王爷夸赞。” 他说回正事。 “属下吩咐侍人,尽快收拾行装,待三主子回来,便就动身启程。” 他所敬称“三主子”,正是宁云溪。 顾沅穹随口一应。 “嗯,收拾。” 片刻间,他思绪一转。 “然则,不急着动身。” 于煜栾茫然不解。 “王爷余事未了?” 顾沅穹扬唇,逐渐露出一分狡黠。 “本王迁思回虑,想法有改,你这主意不错。” “合该手书一封,向他炫耀一下,本王的新妹妹,以雪当年被他显摆之耻。” “他那人,殊爱外家女子,倘若听说本王的三妹妹娇态可人,势必来见。” “本王这就书信,你即刻送去。” 于煜栾应声。 “属下遵命。” 转眼,文嘉收到顾沅穹手书,送至北堂居。 “公子,璃王信使,有书传来。” 宁奉哲桌上,铺满一众隐卫传来的消息。 这几日,他近乎不眠不休,出府便是苦寻妹妹,回府便是整合消息,搜寻有关妹妹的线索。 接连数日,没有一点头绪,他整个人都变得焦急躁怒。 “无暇阅信,没看我正忙吗?” “再寻不到溪儿,我便赴命,以表歉疚之心……” 他形容枯槁,依旧不思疲倦,不停翻找有用的线索。 反应迟钝,捕捉“璃王”二字,他错愕一震,只以为听错。 “嗯?” “何人信使?” 文嘉答复,吐字清晰。 “璃王殿下。” 确定没有听错,宁奉哲更是错愕。 “他隐迹归京?” 文嘉摇摇头。 “奴才不知。” 宁奉哲腾出一只手,展开掌心。 “或有溪儿消息,拿来我看。” 不等文嘉递去,宁奉哲已经一把夺过,火速拆开信封,低眸阅看:即将离京,约你一见。新认一妹,奇才全能,甚为可人,引见于你,有兴趣否? 宁奉哲心境澎湃,惊喜交加。 “溪儿何在,我已获知,这便去寻!” 文嘉关心一问。 “奴才是否随同?” 想着溪儿安然无事,宁奉哲憔悴之间,映出阵阵欢喜。 “不用。” “你去一趟许府,禀知许大人,无需再寻,尽可召回隐卫。” 文嘉领命而去。 “是。” 宁奉哲骑上一匹快马,敛迹离府,赶赴西郊崇邑轩。 简单问询所在,不经通禀,宁奉哲迫切闯入。 听见脚步声,顾沅穹抬眸一眼,先发制人,挖苦起来。 “哟?宁大公子玉临。” “怎么如此上心他人妹妹,你不要宁云溪了?” 宁奉哲听懂话意,暗自一惊。 原以为,他趁虚而入,扣留溪儿,写信耀武扬威。 结果,他竟不知妹妹是谁? 想是溪儿,谨记我言,在外不可随意透露身份。 亦或,是我误解,这位妹妹,根本不是溪儿。 想罢,宁奉哲一边探问,一边观察四下,有无溪儿居住的痕迹。 “她人呢?” 冷不丁抛来一句问话,顾沅穹微微一怔。 “你是问,本王的妹妹?” 察言观色,确知其意,他得意洋洋一笑,斟茶一杯,置于茶几之上,示意宁奉哲落座。 “你来得不巧,她出门未归,你且一等,她不时便回。” “本王讲与你听,这新认的妹妹,不仅救我性命,还主动为我医病……” 宁奉哲充耳不闻炫示之语,一心察看。 在看见几处家具装饰、皆按溪儿习惯摆设之后,他打断顾沅穹的话,冷冷命令。 “随我出来。” 受封璃王,他仍是这个态度,顾沅穹不满在心,故意不表现出来,继续炫示。 “去往何处?如若走远,三妹妹回来,看不见我,定然急哭。” “我们兄妹,较之你们兄妹,关系紧密多了。” 宁奉哲不减气势,更愠一丝怒火。 “我说,随我出来,你何来这么多废话?” 顾沅穹傲睨夷然,抬高姿态,不甘示弱。 “怎么?本王有了妹妹,你便眼红?” 宁奉哲掏出一个瓷瓶,把玩在手,不吝表现?灭绝人性之戾。 “你那位好妹妹身上,我已然种药,你再废话,我便催动药性,送她归西。” 顾沅穹手里茶杯,差点没有拿稳。 “你莫胡言,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宁奉哲唇际,泛起一抹轻藐。 “方才沿路碰见,种药以备不时之需。她身边跟着你的护卫,是也不是?” 进院闯轩之时,他便发现,护卫仅剩于煜栾一人,因而,做此猜想。 他交好安朋奕一众,暗中掌权铜事台,顾沅穹所用护卫多少人,了如指掌。 顾沅穹霎时心乱。 “你……” 他非是猜不到,宁奉哲这话不太可信,只是不愿赌她安危,无奈应承。 “好好好,你千万别冲动,本王这就随你出去,去哪儿都行。” 第572章 说趣激怒 宁奉哲选在山坡僻静之处,驻足停步。 顾沅穹紧随其后,停了下来。 “本王出来了,解药呢?” 他伸手讨要,侃然正色,表明心意。 “她对我很重要,你切莫伤害。” 宁奉哲心觉反感,双眸锐利,攫取淬去。 “很重要?相识几日,大言不惭,璃王殿下的脸皮,未免太厚。” 他怒形于色,威吓而问。 “你想要妹妹相陪,自往皇宫寻去,皇女众多,犹嫌不够么,拐带我的妹妹做甚?!” 顾沅穹听到重点,脑海一瞬空白。 “你的妹妹?” 愣神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她是……宁三姑娘?” 宁奉哲呵斥要求。 “既已知晓,速即还我妹妹!” 顾沅穹依旧挂怀三妹妹的安危,多问一句。 “这么说,你没种药?” 宁奉哲无心回答,只是强调自己的话。 “我说,还我妹妹。” 顾沅穹堵心沉郁,语塞不言。 回想这些天的相处,他万分不舍,不仅珍惜她的德行,更是爱惜她之贤才。 然则,命运弄人,她怎会是宁家三妹? 宁奉哲凛凛怒问。 “快且说来,溪儿安在?” 顾沅穹寂然整理心绪霏霏,很快恢复平时笑颜,俊逸不羁,潇雅不失洒脱。 “你的三妹,不就是我的三妹,理应同享,你小气个什么劲儿?” 宁奉哲微微侧脸,换作斜睨,眸到之处,嫌恶至极。 “胡言乱语。” “我的溪儿,怎就成了你的三妹?” 顾沅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的溪儿,呵。” 笑罢,他悠然点破。 “我们同为皇族,不是么?” 宁奉哲横眉立目。 “你又查我私隐?” 顾沅穹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查。” “许多人都说,我们长得相像,初见,本王便就一眼洞穿你的身世。” 他前行两步,与之正面相对,明示暗喻,话里有话。 “一家人,不分彼此,你的三妹,就是我的三妹。” 宁奉哲唯是嫌弃,没有听懂暗喻,亦不关心他的话里有话。 “你少跟我玩文字游戏,谁跟你是一家人?” “好端端的,为何拐走我妹?” 顾沅穹神态轻慢,糅着几分戏谑。 “什么拐走?话说得太难听。” “你都不要她了,还不许本王要她?” 触及痛处,宁奉哲有些气急败坏。 “你要什么,她与你何干?” 顾沅穹玩味激怒,没有一丝退缩。 “你有所不知,我们已然交换信物。” 不妙之感,乍然袭来,宁奉哲似懂非懂。 “什么信物?” 顾沅穹眉梢一挑。 “信物,还能是什么?” “我赠她一块同心玉锁,她回我一枚蓬莱玉佩,许下约定,永不分离。” 他指尖轻抚腰间玉佩,漫不经心,浮着几分佻薄。 宁奉哲领会其意,骤然暴怒。 “你没病?莫非得了癔症?” “我妹妹才五岁,与你交换什么信物,约定什么永不分离,你岂有此理?!” 顾沅穹展臂,搭在他的肩上。 “大舅哥,别生气嘛,妹婿少不更事,或有失语,请你多多担待。” 宁奉哲奋力拂下他的手臂,戟指狂吼。 “顾沅穹!” “再敢口出狂言,我要你命!” 顾沅穹收起佻浮,轻笑无畏。 “你这人,好不知趣。” “溪儿若是听我逗乐,早便开怀大笑。” 宁奉哲眉心肃肃含怒,没好气地伸手而去。 “玉佩还我。” 顾沅穹惬心愉快,绰然处之。 “皇弟,好生吝啬。送给皇兄一枚玉佩,你都舍不得?” 宁奉哲愤然瞵视,深恶痛绝。 “我非你弟,还我。” 顾沅穹嬉皮笑脸,再次说趣。 “怎么?还是想当我的大舅哥?” 宁奉哲忍无可忍,拔出袖中短剑,锋指他的心口。 顾沅穹着实吓了一跳,立马学乖。 “刀剑无眼,你这是做甚?宁大公子,有话好好说呀。” 宁奉哲不予多言,扯下他的玉佩,收在自己怀中,同时,收回短剑。 “那块同心玉锁,我会向溪儿要来,归还王爷。” 顾沅穹庄重几分神色,明言发问。 “你对她,不只是亲情?” 宁奉哲漠然回应。 “与你无关,休得多管闲事。” 看出他的心思,顾沅穹神色越发矜肃,不卑不亢,劝诫提醒。 “可知一家兄弟姐妹,哪怕不是血缘至亲,也不能配作良人?” 宁奉哲高垒防备,不答反问。 “你想说什么?” 顾沅穹从小,便听母妃教导,真心误身误事,万万不可轻动真情。 眼见二弟涉险,他自然不能坐视不救,稍加思索,便有对策。 “等她长大,本王迎娶。” 宁奉哲惊怒。 “什么?” 顾沅穹生涩生硬,做出动情之貌,装模作样,评价起来。 “如你所言,本王与她,并非兄妹关系。” “她,除了年纪太小,其余之处,都不错。” 犹感妹妹尊严,被人冒犯,宁奉哲气得瞋目切齿。 “有病则去医馆。” 顾沅穹理所当然回驳。 “她不就是大夫吗?有病找她,正合适。” 他话锋一转,冷语奚落。 “再者,是本王有病么?谁有心病,谁心中有数。” 他傲弄一下衣袍,气度张扬,权赫无尽。 “我乃皇长子,又贵为王爵,许婚公爵贵女,有何问题?” 宁奉哲果断拒绝。 “我不同意,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顾沅穹眸底一分鄙夷。 “你为何不同意?” 宁奉哲怒目而视。 “你不配。” 顾沅穹优游自如,不紧不慢道破。 “恐怕,不是真正原因。” “你想等着,有朝一日,讨得父皇欢心,把你认回去,你便能随心所欲?” 宁奉哲烦躁不已。 “我说过了,与你无关,少管我的闲事。” 顾沅穹郑重其事,善言告诫。 “有本王在,你不会如愿,大可不必妄想,父皇认你回去。” “而且,溪儿,我要定了。” 宁奉哲双瞳,掠过一抹杀意。 “那就休怪,我容不下你。” 顾沅穹若无其事,面不改色。 “行,我们走着瞧,看谁谋高一筹。” 宁奉哲失去耐心。 “溪儿人呢?交出来。” 顾沅穹依然想着劝言。 “为何这般执着?” “即便父皇认你,你也不可能心想事成。” “从小到大,一直敬作亲生兄长之人,亲情忽成占有,你设身处地想想,她能接受吗?” 第573章 你彻底没救 宁奉哲神情,落为苦恼。 “但若现在,直接告知真相,我唯恐,相识时日不长、感情淡薄,她亦不接受,还会毅然决然,选择远离我。” 顾沅穹满不理解,认真教诲。 “用谋者,最忌真情。” “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宁奉哲眉心一紧。 “懂。” “但,情不自禁。” 他自嘲一笑。 “这话,说起来招笑,当时见她尚在襁褓,我就……” 他欲言又止,顾沅穹只能自行理解其意,感慨而发,直言不讳。 “你这人,喜好当真奇怪。” “幼时便作这般,长大该当如何?简直可怕。” 宁奉哲眸光一黯。 “我,自知可怕,却,不由自主。” 顾沅穹迅起一分疑心。 “莫非被人用药?” 宁奉哲毫不生疑。 “郎中日日请脉,言我除却身子虚弱,其余并无异常。” 顾沅穹大胆猜测。 “或是什么,医书没有记载的药草,悄然作用身子,不会改动脉象。” 深觉合情合理,他立即追问。 “与溪儿初遇之前,你见过什么人?” 宁奉哲仔细回想,如实作答。 “太医方霖皓,太卿方仁舒。” 听是方族之人,顾沅穹竖起一道戒备,面色分外严峻。 “见你作何?” 宁奉哲平声答话。 “恭贺我,安然归京、平步青云,说是,特地来送贺礼。” 顾沅穹速下定论,斩钉截铁。 “必是方霖皓用药。” 宁奉哲反驳。 “我应对谨慎,没有让他们近身。” 顾沅穹坚持己见。 “你或有不知,方霖皓之医术,研想制药、伤人无形,神仙难敌。” 担心而恼,他怅然一叹,厉色埋怨。 “唉,多此一举,你就不该见他们。” 宁奉哲提出质疑。 “方族灭门数载,不管他用药如何,药效总该过去了?” 顾沅穹一筹莫展。 “本王不通医术,何以知晓?” “正好,溪儿学医,颇有天赋。等她自学成熟,你便告知此事,让她试着医治,说不定,会有办法治愈。” 一听辛苦溪儿,宁奉哲豪言拒绝。 “反正,于身无害,不治也罢。” 顾沅穹严词怒问。 “你病魔怔了?此为害人之物,怎会无害?” 宁奉哲语气凛冽,犹如严冬霜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顾沅穹气急生厌,鄙弃一句。 “执迷不悟,你彻底没救!” 宁奉哲覃思沛然。 “若你之言,非是无中生有,那么,他们用药,让我关爱溪儿,深意何在?” 顾沅穹瞬即成思。 “定是惧你才情,提前设防,欲以祸水,误你终生。” 他拿着兄长架势,批评训斥。 “你瞧瞧自己,被耽误成什么样?感情用事,不务正业。” 宁奉哲百思不得其解。 “确是被人用药吗?” “难道,溪儿本身,不够招人怜爱?” 顾沅穹臆断评说。 “不至,怜爱成你这般。”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宁奉哲一派谨严,给出结论。 “溪儿,不是祸水。” “即便成家,她也是贤助。” 顾沅穹苦笑总结。 “呵呵呵,本王算是瞧明白了,你本就痴迷,无关方霖皓。” 宁奉哲顺着他的话,鞭辟入里,一顿分析。 “自然无关。” “以我愚才,何至入得他们的眼?况且,我一直藏锋敛颖。” “纵然他们提前设防,也该对付你,你才是天下名誉的奇士。” 他不厌其烦,绕回妹妹。 “溪儿何在?” 顾沅穹言辞嫌弃,透露些许醋意。 “你就知道溪儿。” 聆音鉴貌,宁奉哲浅浅觉察。 “你仿佛,很关心我。” 感知一丝不对劲,顾沅穹急急收容,深埋心绪。 “宁大公子多虑,本王素来健谈,无论碰上谁人,都喜欢闲聊两句。” 宁奉哲再次拔出袖中短剑,这一次,锋指自己颈处。 “不交出溪儿,我当即赴命。” 顾沅穹惶然失色,心乱如麻,一阵手足无措。 “你……你你你……” 明会他的软肋,宁奉哲胜券在握一笑。 “多谢皇兄。” 顾沅穹脸色发白,语气一沉到底。 “多谢什么,本王答应你了吗?” 知他默认首肯,宁奉哲娓娓道出解决之策。 “你借着用饭,把她打晕,然后启程离京,接下来的事,我自处理。同心玉锁,我会匿名,邮驿寄送,不日便到你手。” 顾沅穹苦涩难堪。 “万一打疼她,怎么办,你忍心吗?” 宁奉哲恬淡自若,收好短剑。 “比起随你而去,疼一下,无妨。” 顾沅穹抓狂。 “宁奉哲,岂敢威胁兄长,你不是最讲礼数的吗?” 为了溪儿,宁奉哲迅速低头,不见一丝迟疑。 “我道歉,祈请璃王皇兄见谅。” 顾沅穹扶额楚楚,几近气昏。 “你当真没救……你……气煞我也。” “溪儿,我可以留给你;但是皇子之位,你莫再贪念。” “皇宫凶险,本王忧你安危,才有这般劝告,你懂不懂?” 宁奉哲悍然不顾。 “小弟己私,自己做主,不劳兄长挂心。” 顾沅穹怨愤重重。 “你……我怎就贪上你这么个弟弟?” 转念一想,不能空手而归,他随即询问。 “溪儿阵势之才,是你所教?” 宁奉哲点头。 “是。” 顾沅穹满怀向往。 “也教教本王。” 宁奉哲敷衍置之。 “得空再说。” 顾沅穹竭力争取。 “你我互相教授,本王不占你的便宜。” 宁奉哲不屑婉拒。 “皇兄好意,小弟心领。” 顾沅穹气息渐重,头皮发麻。 “你这小气劲儿,全然随了宁夫人。” “本王迟早被你气病。” 宁奉哲随口安慰。 “皇兄请息怒。” 顾沅穹略显崩溃。 “溪儿我都让给你了,你教教我,又能怎样?” 宁奉哲纠正。 “王爷口误。溪儿,本来就是我的三妹。” 顾沅穹语重心长。 “你亲眼看见,动真情的后果,就是被人抓住弱点。” “感受如何?瞧瞧本王,被你耽误成什么样,本王何曾这么窝囊过?” 宁奉哲冰凌无煦,肃肃辩驳。 “如此,王爷也应懂得,情不自禁,是何感受。” 顾沅穹苦口婆心。 “本王与你,能一样吗?本王对你,乃是血缘至亲。” 宁奉哲不冷不淡。 “州牧台,臣籍为证,我与溪儿,才是至亲。” 顾沅穹抱着脑袋,全然崩溃。 “你这倔驴,倔得本王头痛……” 第574章 人去楼空 顾沅穹依从宁奉哲之意,假作先行用饭、而后启程,期间,暗语向宁云溪道别,继而,力道适当,将其打晕。 睡梦中,宁云溪梦到顾沅穹摘下面具,没等她看清他的长相,梦境变作一片漆黑。 待到睡醒,崇邑轩寂静无声,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大哥哥?大哥哥!” 她轻唤一声,高呼一句,皆不得顾沅穹回应。 骤然一阵心慌,她坐起身子,下床穿鞋,想要去寻大哥哥。 这时,宁奉哲惊悸慌张,疾跑进来。 “溪儿,你没事?” 顾沅穹的话,言犹在耳,宁云溪下意识瑟缩害怕,远离宁奉哲。 “大哥哥,你……你怎知我在这儿?” “你又想做甚?” 宁奉哲似水双眸,潺潺而望。 “溪儿,莫怕,我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找到你。” “可知哥哥为了找你,终日茶饭无思,逐渐面容枯瘠,幸而,天公不负有心人。” “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已知晓。” “你对我有所误解,是因遇到骗子,我理解,不怪你。” 未及心疼兄长,忽然闻知噩耗,宁云溪满目震惊,充斥不敢相信。 “什么?骗子?” 宁奉哲笃定铿锵,一如告知实情。 “他欺言,是我伤你。其实,是他找人假扮成我,引你入局,巧以救命之恩,取得你的信任。” 宁云溪簌簌摇头,一时难以承受。 “不……他,怎会欺我?” 眼见妹妹信任别人,独不信他,宁奉哲灰心失落,抒从几分真情实感。 “溪儿,实在凉薄。为兄待你,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比不上一个萍水相逢几日之人?” “不是他欺你,难道是我欺你?” 听他言语之间,含蓄无限悲痛,宁云溪于心不忍,连忙解释。 “大哥哥误会,小妹非是此意。” “我是想问,你何以知之?” 宁奉哲做戏神情,恰如其分,没有一丝一毫心虚意怯。 “此人睿智,我无可识破。” “起初,得知你之所在,我亦以为,是他救了你。直到听见他们主仆对话,我方知,你陷落局中。” 变故突然,宁云溪根本接受不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他目的何在呢?” 宁奉哲早就想好说辞,周旋自如,波澜不惊。 “自是为财。” “你将蓬莱杏玉,转赠于他,是也不是?” 宁云溪一阵手忙脚乱,掏出玉锁、取下荷包,示于他前。 “我们是互相赠与。” “兄长请看,这是他送我的同心玉锁。” “另者,还有见面礼呢,你瞧,好多银两。” “他绝对不是图财。” 顾沅穹挑衅,明晃晃就在眼前,宁奉哲按捺怒意,从容施计。 “都是假的,你看不出来?” 宁云溪初听初闻,纯然不懂。 “这些东西,竟能造假?” 宁奉哲目忧语愁,苦心劝告。 “什么东西都能造假,我的傻妹妹。” “他不造出假物,如何套来你的珍宝?” 脑海浮现,俱是这几日相处的轻松惬意,宁云溪低戚伤怀,不愿离弃。 “他今何在?我亲自问他。” 宁奉哲柔情之中,余出一抹正义浩然。 “我已书状,告去尹司台,尹司中丞谢大人,负责审理此案。” “歹人,全数押送尹司台候审,我刚刚恭送诸位大人离去。” 宁云溪茫然一惊。 “尹司台?” “他是世族中人?” 宁奉哲若有其事,绰然叙言。 “嗯,我原不知,先是告去廷合台,后收他们回书,说应告去尹司台。” 宁云溪依依不舍,忍不住关怀。 “他尊姓何名,家住何处?” 宁奉哲表露几分爱莫能助。 “我没问姓名,只听说其父,是地方属官。” 宁云溪速即决定。 “我去尹司台一问。” 宁奉哲振振有辞,出言阻止。 “我以自身财物遗失,书状上告,因此,受害人是我。” “你既非亲属,也非受害,何以过问?估计,连尹司台的大门,你都进不去。” 宁云溪无可奈何,坐回床沿,帷帐萧疏,犹似身形孤零。 “那你帮我问问……” 听她口口声声,眷念不止,宁奉哲再也遏制不住怒火,忿然打断她的话。 “溪儿!” “左不过一个骗子,你有什么可留恋的?” “非要随他离京,为虎作伥,一起去干行骗勾当,你才满意么?” 心绪阑风长雨,骤然席卷宁云溪,泪水涟涟,睠睠飘摇。 “我……我……” 宁奉哲见状,心底醋意大作。 “哭什么?” “有我在,要他作何?” “你只关心他,不要我吗?” “别忘了你姓什么,想想清楚,究竟谁是你的大哥哥?” 宁云溪默默起身,沉重一跪。 “大哥哥,对不起。” 深怕弄疼妹妹膝盖,宁奉哲眼疾手快接住她,奈何连日餧饿,气力不支,手掌被她跪落在地。 一阵剧痛,雷霆万钧,他吃痛一喊。 “啊!” 宁云溪快速反应过来,后退半步,俯身捧起他的双手,安抚轻柔。 “大哥哥,你没事?” 她担忧万状,不时投来一束温暖目光,宁奉哲满腔怒火,尽数消失殆尽,唯余嘴角,一分甜笑。 “你没事,我就没事。” “可曾,这么安抚过那位大哥哥?” 宁云溪诚实答话。 “不曾。” 宁奉哲嘴角香甜,霎那间,氤氲整个心房。 “溪儿真乖。” “哥哥知错,前些天,不该动怒,更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愿意原谅我吗?” 一点点记起长兄宠爱,宁云溪深感自责。 “兄长无错,都怪我,只顾母亲感受,不在意你。” “祈请大哥哥,原谅小妹。” 宁奉哲一笑而过。 “溪儿无错,不必致歉。” 想着顾沅穹言之,“我们兄妹,较之你们兄妹,关系紧密多了”,他心生一计。 “此事,全当磨炼,历经以后,我们兄友妹恭,必定更胜从前,甚至慢慢地,名满四海。我们一起努力,佳成一对天下称誉的兄妹,可好?” 先以流言,助长声势;再以计谋,坚实定局。宁奉哲暗下决心,还击顾沅穹,不把他气到七窍生烟,誓不罢休。 宁云溪无知无觉,颔首一应。 “好。” 宁奉哲柔声嘱咐。 “玉锁、银子,全都交给我,此皆证物,我要送去尹司台。” 宁云溪恭然交予。 “是。” 第575章 主动承认错误 宁奉哲亲送妹妹回宁府,继而,故作去往尹司台上交证据,其实去选合适的邮驿,寄送玉锁和银两。 宁云溪劝他先吃一点饭,他却云淡风轻:“溪儿脱险无虞,我大喜过望,不觉饥饿。” 亲眼目睹大哥哥形容憔悴,宁云溪内疚不已。 由此可以想见,这几日宁府是何景象,父亲母亲,亦是忧愁不堪。 唉,都怪她,太过任性。 原来私自离府,会给他们徒增那么多烦恼。 她没回湘竹苑,忧心忡忡而至彦息居,想着先哄父亲,再去安慰母亲。 恰巧,母亲正在彦息居,与父亲商议府中事宜。 宁云溪肃穆一礼。 “孩儿宁云溪,恭请父亲、母亲福安。” 宁寒望与穆蓉翻看册本,没有抬眸一眼。 一页看罢,抽出空闲,宁寒望才有一句回语。 “嗯,好,没事的话,退去。” 平时无有所求,他们就是这个样子,宁云溪习以为常。 “孩儿,为这几日任性,特来致歉。” 宁云溪总会因为一些小事,道歉来去,宁寒望司空见惯,一边忙事,一边搪塞。 “以后学好就行,原谅你了,退。” 父亲的反应,与平常没有区别,然于今日情况,略显奇怪,或是气愤所致,宁云溪进一步自省悔过。 “孩儿自知,过错极难弥补,但请父亲母亲,看在孩儿幡然悔悟,稍加谅解,用饭进食。” “水米不进,有伤贵体,孩儿忧心,望请父亲母亲赏念。” 穆蓉首先听出端倪,暂放册本,投去一抹疑惑。 “何人与你乱说,我们水米不进?” 一听夫人问话,宁寒望分神几分,侧耳静听。 宁云溪蛾眉杏目,悔色真诚。 “无人言说,是孩儿自己猜想。” 穆蓉存疑不解。 “何故做此猜想?” 宁云溪羞惭负疚,惴惴而答。 “孩儿离府,数日不归,父亲母亲必是牵肠挂肚,废寝忘餐。” 宁寒望翻阅册本的手,倏然一停,斜睨宁云溪,眸意惊愕。 “你数日未归?” 穆蓉亦是诧异。 “你何曾离府?” 宁云溪更是瞠目讶然。 “父亲母亲,一无所知吗?” 穆蓉不明所以,莫名发笑。 “呵呵呵,离府做甚?我还以为,你日日待在湘竹苑呢。” 宁云溪凝固骇讶之色。 许是,较之大哥哥无微不至,显得他们此时神情,格外绝情寡义。 犹似,她是外人,本就不属于宁族。 原来,她的离去,就像落花无声,枯叶无形,父母事不关己,压根不会在乎。 主动承认错误,不过自作多情,她存在宁府,纯是一个笑话罢了。 心处,猝然揪在一起,宁云溪轻咬下唇,强忍痛意。 为何他们,宁愿珍护四妹妹,也不愿爱我? 父亲便罢,我与四妹妹,同是他的亲生女儿。 母亲何故,漠视于我?难道我这亲生女儿,比不上柳姨娘所出庶女吗? 思绪未罢,便听宁寒望威怒诘问。 “莫非有心争宠,借此引起我们注意?” 宁云溪错愕怔然,目色无辜。 “绝非如此,父亲误会。” “孩儿,与大哥哥发生口角,故而……” 话说到一半,宁寒望再次诘问,怒火愈盛。 “你与奉哲发生口角?” “奉哲待你掏心掏肺,你岂敢无礼,良心何安?” 得知爱子受屈,穆蓉紧随其后,火冒三丈。 “你专挑良善之人,肆意妄为,是么?” “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我们,岂可欺负奉哲?” 宁云溪心慌意乱,全力辩白。 “是因为……” 宁寒望奋然打断,横加指责。 “为父没空听你解释,净是矢口强辩之语。” “居然玩什么失踪,意图争宠,还想父母为此挨饿,你好狠的心啊。” 宁云溪连连摇头,委屈至极。 “孩儿无意争宠,父亲当真误会……” 宁寒望复又打断,尖酸刻薄,借故发难。 “何来什么误会?小小年纪,不知向善,一门心思学恶。” “你尽可省心,我们才不会傻傻为你,水米不进。” “从现在开始,直至明晚,不准你进食一粒米,胆敢偷吃,为父告去尹司台,立罪凌越长兄,从重责罚!” 宁云溪放弃苦辩,无奈认屈。 “孩儿遵命。” 宁寒望眼角挂着嫌恶,猛然一阵拂袖。 “退。” 宁云溪一直跪着未起,正好行告退礼。 “是。” 礼罢,她毕恭毕敬,退离彦息居。 穆蓉前思后想,发现一处不妥。 “老爷,我们好像说错话。” 宁寒望无心深虑,重新拿起册本,忙碌家事。 “夫人此言差矣。” “是她不敬兄长、私自离府,我们何错之有?” “难道当父母的,没有资格管教规劝女儿?” 穆蓉巧用循循引导,耐心解答。 “老爷言之有理,然则,请你换位一想。假若今日,是奉哲或是枫儿失踪,老爷该当何如?” 事未发生,光是一听,宁寒望便是汗流浃背,提心在口。 “那还得了?必须尽快找寻孩子下落。” 穆蓉继续引导。 “老爷将思,他们何故私自离府?” 宁寒望想也不想,立马有了答案。 “想是我,哪里做得欠佳,令孩子们心生不满。” 话落,他恍然领会,醍醐灌顶。 穆蓉雍然莞笑,简而言之,诉与道理。 “对外,宁云溪也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们怎能厚此薄彼?老爷需想,人言可畏呀。” 宁寒望蹙眉捻须,首肯赞同。 “夫人虑者,是也。” “若她颠倒黑白、添油加醋,把这事传出去,芸芸之口又该无端谴责我们苛待亲女。” “我们本本分分,无所作为,着实冤枉啊。” 拳落茶几,他当机立断决定。 “我这就去,给她免罚,就说,原谅她了。” 见他起身,穆蓉紧忙阻拦,劝说回座。 “老爷莫急。” “如何被她牵着鼻子走?” “倘若事事顺她心意,我们以后的日子,非要憋屈坏了。” 宁寒望略微一想,便有郁闷之感。 “对对对,徒顺无益。” 自己半筹不纳,他只好求教夫人。 “依夫人之见,我们应当怎么做?” 穆蓉长甲剔透,悠悠拨弄鬓发,沉思迂久,慢条斯理开口。 “以妾身愚见,防她倒打一耙,我们先给她来一出‘人言可畏’,传出流言……” 第576章 究竟谁苛待谁 流言一经传出,火速蔓延整个盛京。 人言藉藉,一面倒向宁寒望夫妻,不过,皆是私下闲谈,谁也不会跑到宁云溪面前说三道四。 宁云溪更不会无缘无故,差人打听流言蜚语。 因此,一时间,湘竹苑收不到任何风声。 穆蓉己见,对付敌者,须得先发制人,将其踩在脚下,只有她深明斗不过,才会学乖。 于是,穆蓉借由赏梅,传唤宁云溪。 宁云溪还未走回湘竹苑,便被母亲唤来花园。 她乖巧听话,站在围墙边上,为母亲折梅剪枝,制作花束。 高墙另一头,穆蓉安排几名粗使下人,扮作普通百姓,惟妙惟肖,配合用计,传达盛京风向。 穆蓉抬高声调,暗示号令墙外奴者。 “溪儿快看,那头的红梅,开得最好。” “你安心修剪,我去摘来。” 宁云溪恭顺以待。 “是。” “雪地路滑,请母亲当心脚下。” 穆蓉回之一笑,自然而然,远离围墙,只留宁云溪,独自面对流言纷纷。 她刚一走,奴者们立即开始对话。 “听说宁三姑娘私自离府多日,宁公爷和宁夫人,非但不管不顾,甚至不知爱女失踪。” “不会,一家亲者,怎会冷漠至此?你亲眼瞧见他们不管不顾?” “非也,我何从亲眼瞧见?是宁三姑娘,回府问安父母,从他们口中问得。这不,她忿忿不平,传出话来,让大伙儿一起评个理。” “不成体统,怎能公然乱传父母的闲话,她如何一点敬长之心都没有?” “不束规矩,单说这事,宁三姑娘叫屈,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分明就是情理难容。” “这话从何说起?” “试问天底下,哪有父母爹娘,不管不顾亲生孩子?他们世族显赫之家,每日都要问安,怎么可能孩子失踪多日,父母不知不晓?显而易见,宁三姑娘所言,皆是假话。” “你言之有理。即便有事,免去问安,父母一时不察,难道,下人也都无知无觉?奴者,拿银子办事,谁会这么不上心,主子没了,竟不禀报一声?宁三姑娘这话,破绽百出。” “亦或,她言之确凿,并非虚言。” “怎么说呢?” “私自离家,乃是大错,她主动承认错误,宁公爷夫妻却作淡然。父母用心,何其良苦,他们这是不忍女儿负疚致歉,给足爱女颜面,就当女儿,从来没有做过错事。” “你所言极是,好像,是这个理儿。” “宁三姑娘好不懂事,这样慈美的父母,天下何处去觅,她居然不懂珍惜。” “宁公爷夫妻,果然爱女心切,世间亲情,做到他们这般感天动地,可谓空前绝后。” “宁三姑娘,太不是东西,如何忍心伤害,对她舐犊情深的父母?” “还不是仗着,自己功业卓着,谋击恶徒,拯救万民?” “不像话,为君为民,用谋立功,难道就是为了苛待父母吗?” “她之谋思,谁知道呢?我们一心向善,淳然单知,怎有她那些心思算计?你没听过,一句古语吗?无恶不谋。”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奴者结伴离去。 宁云溪手持一枝红梅,伫立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她心中明白,这是父亲母亲之计,亦明白,他们既然这么做了,必是外头风向,一如这些奴者之言。 奴者作用,只在传话而已。 何故,众人断言,尽皆她的不是? 彦息居之事,若是虚假,便是她有心构陷父母;反之,则是父母用心良苦,亲情感人。 委曲求全之人,不是她吗? 却为何,另要遭受万人唾弃? 是不是,没有父母爱护的孩子,都会被外人欺凌? 为什么命运予她,天生不受父母宠爱? 她,果真如此招人嫌恶吗? 思绪之际,宁云溪已然泪如泉涌。 穆蓉故作自己所在、围墙外头,也有人非议宁云溪,随即怒不可遏,作势就要找他们算账,顺理成章,远遁而去。事后,她只需装个样子说,非议者闻风而逃,便能维护亲情美誉。 宁云溪见状,深知母亲不会回来,做好花束,交给侍女,然后,回湘竹苑。 闻听姑娘回府,秋璧立在院门前,静候恭迎。 远远看见姑娘身影,秋璧一路疯跑,忏悔跪倒她的面前,连连顿首。 “奴婢知错,万不该转赠海棠花伞,哀求姑娘原谅!” “姑娘离府,定是动了大怒,奴婢愿舍性命赔罪,只求姑娘息怒!” 一气呵成,忏悔话罢,她才发现,姑娘面对而跪,顿首不起,萋萋哭泣。 “姑娘?” “你何故下跪,岂不折煞奴婢?姑娘快快请起。” 宁云溪与她一同起身。 “尽是我错,不怪你。” 秋璧汗颜无地。 “姑娘言重,过错确在奴婢。” 宁云溪牵起她的小手。 “海棠花伞的事,作罢不提。” 秋璧轻轻点头。 “是。” “姑娘,对不住。” 宁云溪怆然注视,目色依旧悲恸。 “你,还认我是闺中密友吗?” 秋璧郑重其事。 “那是当然。奈何奴婢卑微,唯愿姑娘不弃。” 宁云溪笑泪莹莹。 “多谢你,愿意要我。” 秋璧?一片至诚。 “姑娘说哪里话?奴婢忠不改心,纵然天下弃之,奴婢也不会舍弃姑娘。” 宁云溪得到一丝慰藉。 “嗯,我们回,我想歇一会儿。” 秋璧牵手换作搀扶。 “奴婢侍候姑娘就寝。” 宁云溪没有床榻,安寝之处,由几张茶几拼凑而成,铺上棉被褥子,乍一看,便是一张简易小床。 二人回到湘竹苑卧房,只见床上,放着一个锦盒,并非湘竹苑之物。 秋璧一阵惊奇。 “奴婢恭候姑娘之前,特意收拾姑娘床铺,当时,没有瞧见这个盒子。” 她猛地一震。 “不好,有人擅闯姑娘闺房,奴婢呼喊家丁,保护姑娘!” 宁云溪及时出言,叫住秋璧。 “不忙呼喊,我认得这个锦盒。” 她步步走去,破解机关,打开锦盒。 盒中,静静躺着一块同心玉锁,她小心翼翼执起,捧在手中。 “太好了,大哥哥,应是无恙。” 秋璧听得云里雾里。 “大公子?他怎么了?” 第577章 玉锁珍藏 宁云溪浅笑纠正。 “我口中大哥哥,非是家兄,而是我在外头,新认的兄长。” “这个锦盒,便是大哥哥之物。” “其事说来话长,容我得闲,慢慢诉与你知。” 秋璧跟着主子一笑。 “姑娘见物貌喜,想来,这位大哥哥,应是待你很好?” 宁云溪紧紧攥着同心玉锁,心里倍感温暖。 “嗯,他对我,特别好。” “我牵挂他的安危,原本郁郁寡欢,而今得见他物,总算放心几许。” 秋璧惑问。 “姑娘啜泪,原因就是担心兄长?” 宁云溪答言。 “也不全是。” 秋璧扶着姑娘,坐了下来。 “姑娘,你瞧,锦盒中,还有一封信。” 宁云溪拿起书信,只见信封之下,整齐铺满一张张银票。 她拆开信封,低眸阅信:偶然闻听你之身份,深明不宜随我离京,遂以用计,将你还给令兄。勿念勿忧,我安然无事,未入尹司台。盒中银票,全数奉送,随意使用,请宁三姑娘笑纳。春雨绵绵,情义悠悠,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秋璧粗略一扫银票之数,鸿惊燕骇。 “天爷啊,姑娘,你这大哥哥,简直财力雄厚。” “这些银票,是他送与你的,还是暂时寄放你处?” 宁云溪阅信完毕,仔细收好,与同心玉锁放在一起,锁在暗格之中。 “送与我的。” 秋璧大为震惊。 “什么?这也太多了。” 宁云溪双手捧起锦盒,慨然递给秋璧。 “你近来,可有难处?若有,便拿去用,只当是我赏赐。” 秋璧连连摆手,惶然推却。 “奴婢一切如常,没有难处。” 她严正劝谏,表意关怀。 “姑娘该给自己,添置一些所需之物。” 反复追问,秋璧实无难处,宁云溪转言,娓娓而论。 “我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没什么所需。” “兄长心意,不可妄用。” “我们隐迹去一趟票号,把它们存起来,待到来日,与大哥哥重逢,我再还给他。” 她萦怀秋璧处境,特意补充一句。 “期间,你如果遇到难处,自可去取,空时告诉我一声就行。” 秋璧无意用之,只感念在心。 “谢姑娘大恩。” 宁云溪解开衣带,正想脱去外衣,坐思忆想,蓦然一停。 “万一,这是家兄宽慰我的计策。” “我去尹司台一探,有无相关事宜,确认兄长安危。” 秋璧闻言一怔。 “尹司台?” “我们如何进得去?” 宁云溪整理衣衫,系好衣带。 “我有一计,或可潜入尹司台,翻看册本。” 如若败计,定被问罪,她不忍秋璧有事,遂即吩咐。 “你留在府中,无需跟随。” 秋璧一面担心姑娘涉险,一面又恐自己无能,只会给姑娘添乱,于是乎,左右为难。 “姑娘独身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宁云溪坚定以答。 “不会。” 她柔声劝抚。 “我的谋略,你信不过?” 秋璧掷地有声,奋力赞美。 “奴婢信得过。姑娘才略,天下第一。” 宁云溪掩唇一笑。 “那你乖乖等我回来。” 刚走两步,她另想一事。 “家兄回府,大概会来找我,你就说,我睡了。” “切记,不可亲自禀知,免得被他看出破绽,你找几个不知情的下人,打扫院中,并告诉他们,我安寝小憩,让他们小声一些,切莫吵闹。” 秋璧应声。 “是。” 以为宁奉哲去往尹司台,宁云溪存好银票之后,特意选了一条僻静小路,避免与大哥哥撞面。 行事触犯律令,她一人做事一人当,决计不能拖兄长下水。 与此同时,韦初霜提着一个食盒,借由送饭,求见尹司中相滕予儒。 夫人到此,滕予儒自然允准一见。 “今夜非我值守,夫人何故送来晚饭?” 韦初霜随意入座,放下食盒。 “我有要事相告,所以借故而来。” 知她轮休在府,滕予儒以为滕府不宁。 “哦?” “府里出了何事,夫人贵体无恙?” 韦初霜正容亢色。 “不是府中事。” “高楠大人,差遣亲信来报,宁三姑娘,即将到来,请老爷暗中配合用计,由她随意查看尹司台册本。” 滕予儒一阵惊喜。 “前者,高大人施计西郊之变,诱璃王殿下来查,引宁三姑娘与之相识,以备日后大计。我还以为,他们至少相处一月,才能融洽无间。” “没想到,宁三姑娘这么快就回府?” 韦初霜正色之间,漾出一抹钦佩。 “云、方二位大人的爱女,自是颖悟绝伦。” 滕予儒应和。 “夫人所言甚是。” 韦初霜就事论事。 “此次计策,着实苦了云大人,竟要举剑,亲手刺伤爱女。” “唉,方大人留计,何以不量人之常情?” 滕予儒解惑答疑。 “此计事关重大,如若出错,必惹璃王怀疑。云大人武才独步天下,除他,不能胜任。” “久而未见,重逢爱女,一路护送而至西郊,我想云大人心里,应是欣慰。” 韦初霜由心感慨。 “方族、云族,为颜皇、为臣民,实然倾尽全力,忠诚之心,未尝不令人怅叹而涟。” 说起颜皇,滕予儒顺话而问。 “帝瑾王那边,何如?” 韦初霜惭愧一笑。 “妾身新迁督护中丞,职卑位微,立足未稳,不得信任,几乎见不到王爷。不过,听高大人说,一切无虞。” 不愿夫人妄自菲薄,滕予儒让出正座,讨好夫人上座,以行动抒怀情意。 “王爷仍欲探知,紫微星吉象,何时出现,应往何处观象?” 得他鼓励,韦初霜幸福而笑。 “这些年,频频欲探,孜孜不倦。” 滕予儒郑重几分,传递消息。 “钦天监汤大人,蛰伏将毕,不日便会转投帝瑾王。” 韦初霜兴奇一问。 “如何转投?” 滕予儒摇摇头。 “我不清楚。” “听汤大人言之,似乎有计,挑起庄伯爷和宁大公子之争,顺势转投。” 韦初霜恢复正色。 “可惜庄族满门忠烈,却出庄韶父子二人,不忠不信。算计利用他一番,极好,全当天公报应。” “汤大人与你颇为交睦,你记得知会一声,只能禀知王爷,盛平三十年的那次星象。他的话,尤为关键,切切不可出错,否则,我们所做努力,全数付之东流。” 滕予儒莞尔一笑。 “夫人宽心,我一定再三申明。” 韦初霜轻轻推他一下。 “时辰差不多了,你去配合宁三姑娘用计。” 第578章 晦心居 秋璧转达主子命令之后,便一直等在卧房,无所事事,暗自祈求天公,庇佑姑娘安然归来。 宁云溪隐迹悄然,回到湘竹苑。 余光中,出现姑娘身影,秋璧立时迎了上去。 “姑娘终于回来。” 宁云溪喜逐颜开,牵起她的小手,一同入座。 “放心,顺利无事。” “银票,我也存好。” 她伸手入怀,取出一份字据,交给秋璧。 “你凭这个,便能随取随用。” 秋璧谨慎收好,依旧领意,无思用之。 “姑娘深恩,奴婢感激不尽。” 她话头一转,取悦美誉。 “姑娘才谋,当之无愧,天下第一,游刃有余潜入尹司台,如在无人之境。” 宁云溪依着她的话,陈述事实。 “你说对了,今日尹司台,当真成了无人之境。” “我根本没有用计,大摇大摆,便从后门走进。” 不经意间,一语中的,秋璧满觉讶异。 “啊?” “怎么回事?” “不会是什么陷阱?” 宁云溪轻轻摇头。 “我细细想过,应该不是陷阱。” “听说,好像是尹司中相滕大人,有什么重大发现,事关某个要案,故而群策群力,召集众位大人共同商议,只留尹司中丞谢大人,暂时主事尹司台。” 秋璧双眸,澄澈不解。 “谢大人没有阻拦姑娘?” 宁云溪晏然作答。 “他不在公忙房间,说是公堂有事,前去处理。” 秋璧一脸迷茫。 “尹司台的守卫大人,也没有阻拦姑娘吗?” 宁云溪春风浅笑。 “守卫,全被谢大人,调去前堂。后堂唯是商议房间,聚集一众大人;其余各处,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计策,算是白费心机。” 秋璧惊喜交集。 “果有天公庇佑,姑娘好幸运。” 宁云溪问出心中所想。 “你说,会不会大哥哥,暗中帮我一把?” 秋璧豁然开朗。 “姑娘是说,新认的兄长?” 宁云溪眸露自豪。 “嗯,他可聪明了,堪称当世奇才。” 秋璧颔首赞同。 “说不定,就是他出手相助。” 她转而发问。 “姑娘确认过了,那位兄长究竟如何?” 宁云溪涓涓告知。 “我翻看尹司台所有册本,近一月事,尽数览遍,没有翻到有关蓬莱杏玉被骗之案。” “据家兄所说,大哥哥是地方属官之子。地方世族犯错,除非事发盛京,不然,一般交由当地府衙处置。我特别留意,近一月,盛京尹司台,没有关押过任何一位地方世族。” “因此,大哥哥确然无事,如他所言,只是用计,使得家兄以为,他是骗子。” 秋璧一阵恍然。 “原来这位大哥哥,是世族公子。” 她陶乐怡然,几分激昂。 “奴婢越听越是好奇,姑娘快些讲讲,你与这位大哥哥公子,如何相识?” 宁云溪畅然自得,全然想不起流言之苦。 “好,我讲给你听。” “你千万保密,最忌家兄知晓,以我观之,家兄仿佛很厌恶大哥哥。” 秋璧谨肃允诺。 “奴婢守口如瓶,除你我之外,不对任何人言。” 此时,宁奉哲正沿着石子小径,慢慢悠悠,从湘竹苑走回北堂居。 溪儿恰巧安寝,或许,还不知道外头传言。 甚好,免得一场痛哭流涕。 待到妹妹睡醒,他已经用计,平息谰言。 另者,须得想办法,还击父亲母亲,不能让溪儿白受彦息居之屈。 诸事完毕,他忽而想起顾沅穹说的话:“从小到大,一直敬作亲生兄长之人,亲情忽成占有,你设身处地想想,她能接受吗?” 宁奉哲独坐静思。 璃王谋略,在我之上,受他牵制,我难以回到皇族。 加之,母亲珍视骨肉、看重颜面,纵有扶持之心,也不会同意,让我以顾族之身,登上龙座。 更兼,父皇,不加重用。 我这辈子,直至入土,估计都要姓宁。 那么,我与她,便是终生兄妹,无缘改变。 终生无改,谈何接受? 假若,寻到溪儿的亲生尊慈,事或会有转机? 可是,父亲母亲有《行房记录册》为证,我何以反驳血缘? 她之尊慈,舍得送养孩子,必是穷苦、流放之人。真若如此,溪儿更是认亲无望。 宁奉哲苦闷烦心。 怎就偏偏是她? 我为何偏偏对她青眼有加? 书案,放着一本书,宁奉哲昨日读到一半,想着今日继续翻阅,便就没有合上。 书上,写着一句话:道途昏暗,晦晦不知其芒。 宁奉哲眸光一黯。 “晦……” “晦者,隐晦不明,含蓄不露。” “不如改称晦心,时刻提醒自身,隐晦我心。” “溪儿在苑,我自当相随。” 北堂居,是圣上赐名,他无权改之,因此入宫求见,上表请求。 顾孟祯打开奏本,阅看表文。 “晦心苑?” 宁奉哲托词,侃侃而道。 “受命父皇,藏巧守拙,儿臣夙夜匪懈,终日不敢忘怀。” “奈有思量计策之重、察觉良机之任,儿臣深恐有负皇命,故想改称,以此提点自己。” 顾孟祯默然沉思。 奉哲之名,寄托庄叔父之德。 北堂居,则是朕困在顾府时的居处。 原意,希望庄叔父入住北堂居,与我相伴。可朕,早就不住顾府。 确实不该让庄叔父,身困北堂居。 晦心隐意,一如庄叔父对我的亲情,寓意还不错。 只是…… “你还小,大约不懂,这‘苑’字,不甚妥当。” 宁奉哲继续说辞。 “溪儿睿智,父皇有意今后重用,儿臣改用‘苑’字,以结其心,为父皇招安大贤谋臣。” “父皇或有不知,溪儿住处,便是湘竹苑。” 顾孟祯仍是拒绝。 “朕知道,是你母亲所改。” “然而,你的居处,绝对不能称作苑。” 宁奉哲想不明白,又非他住,为何拒之,于是斗胆提问。 “敢问何故?” 顾孟祯威仪凛凛,不予回答。 “休得多问。” “朕允准你,改作晦心居。” 宁奉哲面露一分难色。 苑字何意,他已明了。 其实,他理应带她离苑,而非随之沉沦,溪儿一定不喜待在苑中。 湘竹苑之名,不便改动;可以择选他处,为溪儿建居。 简单想罢,他褪去难色,叩首一礼。 “儿臣,谢父皇隆恩。” 第579章 我欲除之,以绝后患 方之玄掩人耳目,至念仁盟。 “姐夫书信,唤我来此,有何吩咐?” 云柏誉抱诚守真,给出建议。 “帝瑾王,渐渐长大,以我之见,你应当思虑,回归大事。” 方之玄谈吐生笑。 “姐夫言之差矣。” “偷梁换柱之计,何其复杂,王爷才五岁,如何听得懂?” “他稚惑不解,我怎么回归?” 云柏誉不以为然。 “你这话,太过武断。” “莫非没有听说,宁三姑娘立功之奇?她今年也是五岁。” “你试试,万一王爷听得懂。” 他按着舒儿生前留计,言语激之。 “难道,皇上待你太好,你变心改志、不思回归?” 方之玄笑容顿收,眉宇一派严峻。 “姐夫这样污蔑,休怪小弟怄气。” “我晨兴夜寐,无有一日不思回归颜皇,何有改志恶念?” 云柏誉一板一眼做戏。 “你莫防备。” “我是说呀,你若改了,我也改。” 方之玄怒火中烧,愈加正颜厉色。 “你再说,我真要生气。” “我从八岁起,便受流放苦楚,磨难至今,难不成,就为享受此等金玉其外之尊荣?姐夫太过藐视小弟!” 云柏誉露出一抹和煦。 “我说笑呢,贤弟莫恼。” 方之玄怒意未消,尚余不满。 “姐夫既有疑虑,我自当一试。” 云柏誉斟茶一杯,以作赔罪,不紧不慢解释。 “我没有疑虑,就是突然想起舒儿说过,她看出王爷天赋异禀。” “所以,我便想着,于他人而言,五岁稚气犹在,但于王爷而言,五岁足矣。” “早些返志,有益无害,贤弟不妨一试,暗中回归,也好正式为王爷筹谋龙座大计。” 方之玄稍加思索,首肯赞同。 “好,我现在敛迹,去一趟帝瑾王府。” 云柏誉展臂一拦。 “你就这么空手而去,求见王爷?” 方之玄一头雾水。 “求见王爷,还要备礼?” 云柏誉一本正经转述。 “舒儿曾经有言,必须备礼。” 他头头是道,一句反问。 “你是皇上宠臣,无有诚心,何以取信帝瑾王一众?” 方之玄忖度推敲,莹然晓畅。 “长姐深意,我能领会,她是说,理当建功。” 云柏誉彻然一笑。 “对,她好像是这意思。” 他微微顿言,隐喻暗示。 “她还说,找什么汤大人。” “她没个明言,我实想不通,找汤大人有何用处,更不知舒儿所指,是哪位汤大人。” 方之玄研精致思,口诵心维。 “汤族,原本心向颜皇。后因韶弟之尊庄大人获罪,致使密枢丞汤大人,被德宗皇帝斥责治下无方,二者逐渐离心。而后,汤大人亡故,汤族彻底投向顾孟祯。” “汤族众人,尽皆以为,德皇帝容不下汤大人,所以痛下狠手。其实,此为钟谏之谋,顾孟祯之行,目的只在拉拢汤族。” 话音刚落,他结而论言。 “长姐妙计,我或能通达。” “便是,劝降汤族,随我一起回归颜皇。” 云柏誉做出恍然大悟之貌。 “原来如此。” 转瞬,他的神情,落为苦恼。 “无奈,事过境迁,谈何容易。” 言谈工夫,方之玄一霎成计。 “现任钦天监汤渤滔,是个明理人,我有拙计一条,双管齐下。” 云柏誉捕捉重点,浅浅错愕。 “双管?” “除了汤族,你还要谋计何人?” 方之玄没有隐瞒,诉知实情。 “姐夫知晓,奉哲这些年,不倦与我斗谋。” “只他一人,我已应接不暇,若再加上宁三姑娘,贻害匪浅。” “我欲除之,以绝后患。” 毫无预兆,爱女猝然逢难,云柏誉全身一震,差点摔下椅子。 “啊?” “不……你……她只是个孩子呀,你何忍如此?” 方之玄眸意风僝雨僽,呈现剜疮割心之狠。 “姐夫不也称誉她,立功之奇吗?此女,久必为祸,断不可留。” 爱女遇险,云柏誉心乱意慌,忘却做戏,丝毫掩藏不住心绪。 “不过一个深闺女子,年纪尚幼,即便立功,也不能封爵、无从入仕,你何需防备?” 方之玄料察福祸,深明利害,因而不苟言笑。 “她不入朝,并不表示不能献谋。假以时日,等她稍长几岁,与奉哲共策,后果不堪设想。” 余光无意间,看见姐夫满脸忧愁,他后知后觉一怔。 “嗯?” “你护她做甚?” 云柏誉急忙调整神色,落眉八字,余留些许尴尬。 “我不忍心,毕竟是个孩子嘛。” 他绞尽脑汁,极其艰难,想到说辞。 “你是方族之后,怎能做此丧尽天良之事?” 方之玄轻轻松松驳回。 “我灭佞者,怎就丧尽天良?” 云柏誉焦心急躁。 “她没做什么坏事,唯是立功、拯救万民,如何就是佞者?” 听似有理,方之玄一时语塞。 “这……” 他想了想,而后回应。 “她以后,必然扶佐顾孟祯,无心颜族。” 云柏誉振振有词,事关爱女性命,坚决不做一分退让。 “那只是以后可能发生的事,你现在岂可断言?” 方之玄疑心骤起。 “你这般袒护,莫非,她是令爱?” 眼见方族大计,就要失败,云柏誉凝滞不语,惶然无措。 “呃……” 方之玄紧抓他的视线,蹙眉正目,尤其严肃。 “可儿,找到了?” 可儿,正是宁云溪取名之前,所用小名。 云柏誉矢口否认。 “没有。” “当年,方族家人,动员一众,未能得到一丝音讯。凭我之力,何以找寻?” 他沉下面色,怅惘失意。 “我只想着,可儿若在,与她岁数相仿,或许,也通才谋,幼时便就建功……” 方之玄深领其意,容色亦覆落寞。 “原来,姐夫触目伤怀。” “怪我,识浅略薄,徒劳无觅。” 云柏誉央央而望。 “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就当她是可儿,好吗?” 想到宁云溪才略出众,方之玄云绪,登时布满忌惮。 “但她不是可儿。” “姐夫怎能优柔寡断,对敌仁慈?” 云柏誉没了办法,离座一跪。 “之玄,我求你了。” 方之玄吓了一跳,立马跟着一跪。 “姐夫这是做甚?” “你牵挂爱女,可以寄思于她,然而,随意一想便罢。安得沉醉其中,是敌是友,你都分不清?” 云柏誉痛苦不堪。 “她要是没了,我也不活。” 方之玄几近无言以对。 “姐夫癔病太甚!” “好好好,我考虑考虑。” 第580章 紫微星异象 文嘉喜眉笑目,迎步上去,礼罢,细心为公子褪去外披。 “恭迎公子回府。” “皇上御赐,晦心居匾额,已经送至我处。” 宁奉哲捧起桌上手炉,转身安坐。 “嗯,好。” “溪儿睡醒了吗?” 文嘉挂好披风,提起茶壶,为公子斟一杯暖茶。 “奴才刚刚差人去问,湘竹苑回话,三姑娘小憩方醒。” 屋里没有外人,宁奉哲说话,并不顾忌。 “苛待父母的流言,可有反复?” 文嘉恭立答言。 “无有。” 宁奉哲谨慎叮嘱。 “苛待亲女的流言,火候无需旺盛,适当即可,主在表现真实可信。” 文嘉应声。 “是,奴才遵命。” 想着溪儿,对待贴身侍女,一如姐妹,宁奉哲随之改变。 “你坐,不必拘礼。” 瞧他所指位置,正是待客侧座,文嘉有些受宠若惊。 “奴才不敢。” 宁奉哲微笑淡然。 “没事,坐。” 文嘉依旧不敢,至多敬陪末座。 “公子入宫期间,弘顺伯爵府,有些动静。” 宁奉哲见状,放低身段,坐于他的一侧。 “有何消息?” 文嘉惶恐不安,低眉示敬。 “探子言道,庄伯爷,做客汤府。” 宁奉哲漫念出声。 “汤府……” 文嘉保持恭敬,冷静分析。 “奴才拙见,庄伯爷意在拉拢汤族,收为己用,欲借此势,与铜事台分庭抗礼。” 宁奉哲双目盈起一道惊喜。 “你最近悟性不错,比起从前,长进不少。” 得到公子赞扬,文嘉一面羞愧,一面欣喜。 “奴才愚思迟钝,笨学无成,全仗公子教得好。” 宁奉哲举止渊雅,语出峻切。 “我料庄韶,另有谋思。” 文嘉收起喜色,一脸疑惑。 “奴才愚钝,无能通晓其他。” 宁奉哲放下手炉,啜茶一口。 “他意,双管齐下,拉拢汤族的同时,巧用钦天监汤大人,对付溪儿。” 答案始料未及,文嘉一惊。 “什么?” 他如堕云海,迷雾不清。 “不会。” “他拜访汤府,与我们三姑娘何干?” “三姑娘安守本分、心善无邪,不与任何人结怨。好端端的,汤大人怎会任其利用,针锋相对三姑娘呢?” 宁奉哲诉知原因。 “溪儿,与汤大人,确实无冤无仇。” “但若,庄韶抓到什么把柄,将汤族据为己有。那么,汤渤滔出手对付溪儿,便可视作,提前防备,瓦解我的智囊。” 他轻叹一声,总结自责。 “唉,说到底,是我害得溪儿树敌。” 文嘉忧惧戒慎,如坐针毡。 “公子早劝三姑娘,莫行立功之事,奴才原不理解,而今看来,惹人注目,果然不妙。” 宁奉哲临难不慑,应付裕如。 “溪儿还小,不足面对庄韶,这件事,先瞒下她,我来处理。” 文嘉忐忑不安,满怀担忧。 “庄伯爷诡计,向来令人防不胜防,公子瞒下不说,三姑娘反而危险?” 宁奉哲从容不迫,暗自定计。 “我会速战速决,不给庄韶喘息之机。” 他起身离座,行至衣架,取下披风。 “我再入宫,求见皇上,直接破局,一战定下胜负。” 文嘉跟随起身,忡忡凝望。 “公子万事当心。” 宁奉哲迅速系好披风绸带,时刻不忘溪儿安危。 “你安排人手,护好溪儿。我回府之前,让她尽量不要出门,不管谁来,尽数称病不见。” 文嘉肃然一应。 “是。” 帝盛宫,矗立宏伟,绽红敛翠,韵梅幽香裹藏霜雪清芬,平添几分严寒少有的温馨。 宁奉哲到时,方之玄、汤渤滔刚至。 “微臣宁奉哲,恭请皇上圣安。” “恭请庄伯爷福安,恭请汤大人安好。” 汤渤滔浩然严词,开始施计。 “启禀皇上,多年来,微臣夜观星象,审而慎之,方得结论。” “宁国公嫡女宁三姑娘,生有祸害,不宜重用,不得生存,天应尽早铲除。” 听着他的用词,宁奉哲心里,极度不是滋味。 顾孟祯不明所以。 “星象何如?汤爱卿何出此言?” 宁云溪腹有韬略,他自然爱不释手,出言保护。 “溪儿谋高才卓,朕意欲等她长大,任贤使能,委以重任。” 汤渤滔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皇上请三思,此事断断不可。” “众所周知,帝瑾王降世那日,正逢紫微星吉象;却无人知晓,宁三姑娘出生之日,正是紫微星吉象消失之时,且有晦暗冥象,隐隐作祟。” “此乃大凶之兆,于君、于臣民皆是不利,轻则永无安宁之日,重则人人不得善终。” 顾孟祯不以苟同。 “星象之说,并非全然真实,汤爱卿如何肯定此次凶象,一定为真?” 汤渤滔若有其事,谈辞真切。 “昨日,微臣照常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忽明忽暗,芒指之处,正是弘顺伯爵府,由此推测,庄府已遭宁三姑娘危害。” “果不其然,庄伯爷今日玉临汤府,询问缘故。” 这才明白,贤弟为何而来,顾孟祯闻言而忧,立马关怀。 “庄爱卿府上,出了什么事?” 方之玄眉目愁云密布。 “回禀皇上,犬子庄瑞高烧不退、重病不愈。” “微臣请来盛京内外,所有名医,为其诊治,众人皆道,非是疾病导致。故此,微臣速即拜访汤府,请教星象吉凶。” “不成想,竟是宁三姑娘之故。” 顾孟祯心头蓦地一震。 “瑞儿重病?庄爱卿此话当真?” 方之玄字字恳切。 “微臣,不敢欺瞒圣上。” 顾孟祯愁肠寸断,一时顾不上星象,全心忧虑爱侄贵体。 “紧急时刻,请什么名医,你何不进宫,搬请太医安爱卿?” “传旨安松,即刻前往庄府,为庄二郎医治。” 方之玄拱手一礼。 “皇上请慢。” 顾孟祯依言询问。 “爱卿何事?” 方之玄一派庄严。 “微臣,本不愿妄议结党营私。” “铜事中丞安大人,与宁大公子往来密切。” “因此微臣,信不过安大人之兄。” 他转向宁奉哲,微微一笑。 “宁大公子,切莫多心,我是怕你身上,带着宁三姑娘的晦气。我家犬子,病势已然沉重,若再沾染不好的东西,只怕小命难保。还望宁大公子,体谅一下,慈父爱子之心。” 宁奉哲皮笑肉不笑,不予回话,静静看着他们做戏,坐等时机成熟,再行还击。 顾孟祯无意宁奉哲神情,自顾对话贤弟。 “好好好,信不过便罢。” “那就传旨,庄爱卿任意挑选,无论几名太医都行,催令他们,速去庄府诊看庄二郎。” 第581章 皇叔失算 太医诊看之后,复命回禀,非是疾病之故,实在束手无策。 顾孟祯眉心,烦闷纠结。 “这……着实难办。” 汤渤滔矜庄谨严,上禀请求。 “请皇上圣察,如若任其发展,不管不顾庄二公子,双生兄弟连心,下一位受害,便是庄大公子。” “留着此女,祸患无穷,请皇上遵循星象天命,降旨赐恩!” 心系爱侄,珍惜人才,顾孟祯陷入两难。 “朕,考虑一下。” 方之玄适时开口,配合用计。 “微臣有言,上达天听。” 顾孟祯侧耳聆听。 “庄爱卿但讲无妨。” 方之玄徐徐离座,肃立拱手,伏拜而行大礼。 “瑞儿不思茶饭,不眠不休,饱受病痛之苦,一直在哭,微臣离府之前,他已是声嘶力竭,哑然失语。” “惟请皇上,矜恤犬子绵绵之躯,圣下福祉。” “微臣申以肺腑、无心胁迫,倘若犬子哀哀而走,微臣不忍黄泉孤苦,定辞皇上,远赴随去!” 顾孟祯心口,猛然发痛,腾起离座,亲自扶起贤弟。 “哎呀,爱卿何以言重至此?” 君上起身,汤渤滔、宁奉哲自然跟着起身,恭敬而立。 顾孟祯宠爱如旧,先安抚贤弟回座,再自行入座。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置之不顾。” “为报你的救族之恩,更为天下芸芸,朕愿舍宁三女。” 宁奉哲没有回座。 “微臣浅见,祈请圣上一听。” 顾孟祯漠然以对。 “何事?” 宁奉哲不卑不亢,诉知利害,点明真相。 “家妹聪慧,皇上失其助益,犹如痛失一条臂膀,兹事体大,不得不慎。” “其实,何来祸患一说?此皆汤大人做局罢了。” 看到一丝希望,顾孟祯漠色一改,来了几分兴致。 “可有证据?” 宁奉哲滔滔而论。 “今日事发突然,微臣并无证据。” “然则凑巧,微臣复再进宫求见,正为汤大人往事而来。” “皇上方才已述高论,星象一说,大多不准,不可尽信。” “这几年来,多有忠臣良民,亡于虚假星象之说。微臣愤懑在心,不懈暗访查证,终得成果,请皇上过目。” 话罢,他依着礼数,呈上一应证据。 静候父皇阅看完毕,宁奉哲继续进言。 “钦天监汤渤滔,结连汤族众人,一面妄称星象,一面假做危情。所作所为,正如今状,戕害庄二公子贵体,借证星象之说,铲除异己,助长自己之势。” “微臣诚谏,处斩钦天监汤渤滔,以敬冤殒之人;汤族其余同谋,按照律令,全数交由尹司台处置!” 汤渤滔双膝一跪,满目委屈。 “请皇上明鉴,微臣一族,实然无罪。” 顾孟祯将手中证据,重重拍在案上。 “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宁奉哲回到座位,转身之际,故作漫不经心,与方之玄对眸一眼。 只见方之玄眉心微动,染绪隐隐不安,宁奉哲暗自一笑。 自己布局,瓦解敌势;反被敌者谋算,痛失汤族助益。 这下,皇叔总算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何滋味。 汤渤滔深深顿首,神色懊悔,不失忠义气宇。 “即便微臣,旧时犯错,毋庸置疑;今时情状,也请圣上正视。” “紫微星异象,绝非虚言,宁三姑娘确是祸害啊。” 困兽犹斗,仍在诋毁溪儿,宁奉哲听不下去,出言辩驳。 “家妹足智多谋,一计拯救万民,汤大人何称祸害?” 汤渤滔依着计策,陈词激昂。 “令妹固然足智多谋,但,终不为皇上所用。” 其辞鲜明,殒身不忘拖溪儿下水,宁奉哲一眼洞穿,不屑一笑。 “呵,无稽之谈。” “我心向何处,她便志随何方。” “汤大人虚指实言,莫非是说,在下心怀有异?” 顾孟祯爱惜宁奉哲高才,怒斥汤渤滔。 “休得荧惑胡言。” “朕,相信奉哲。” 汤渤滔奋力进谏。 “皇上明察,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宁三姑娘,即便跻身皇上之臣,也不过短短十几载。星象印证,千真万确,此女志向,只会是帝瑾王!” 听出事态严重,顾孟祯扬起一分猜忌。 “是吗?” 宁奉哲深明,语出皇叔之计,不慌不忙,夷然破之。 “一面之词,不足为凭。” “时辰正好,夜幕降临,祈请皇上,宣召太史院众位大人,当场确认星象。” 宁云溪之志、汤族阴谋,非同小可,顾孟祯郑重以对。 “宁爱卿言之有理。” “来人,宣见太史院诸位爱卿。” 悠时,太史院一众,至帝盛宫。 太史院之首,太史袁瑛,首先发言。 “启禀皇上,据微臣观测星象,宁三姑娘祸害众生之说,俱是虚妄之言,切不可信。” 一众钦天监、司天监,紧随其后发言。 “微臣附议。” 不出所料,果然星象之说,都是皇叔之计,宁奉哲冷汗褪尽,在心里松一口气。 可算,保住溪儿。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皇叔此计,好不严谨。 只知笼络汤渤滔,有何作用?莫非以为太史院诸位大人,尽皆不存在?如何不知谎言难立,瞬即就会被人揭穿? 想是,用计太急,时间有限,他只有讨好汤渤滔的机会。本意,攻其不备,岂料,我搜集证据,仅在片刻之间。 呵,皇叔,不过尔尔。 顾孟祯翻看证据,确认无疑,正襟危坐,盱衡宣示。 “事实确凿,汤族众人,无可辩驳。” “今夜皇宫值守,正是铜事相冷爱卿,传旨,命他调集隐卫队,星夜疾发汤府,一干人等,就地正法。” “罪臣汤渤滔,推出宫门,枭首示众。” 汤渤滔做个样子求饶。 “皇上饶命,微臣知错,饶命啊……” 方之玄早就安排妥当,派人解救汤渤滔,并一路护送,让他借机跑去帝瑾王府,投诚求救,表明心意。 汤渤滔离府之前,也已吩咐家丁,加固府宅防守,必要时,可以与铜事台隐卫拼斗。 方之玄精准算好时机,只要不出意外,汤渤滔投诚之后,督护台的人,会比铜事台的人,先一步赶到汤府,保全汤氏一族。 汤族众人,心向顾孟祯,固执不改。因此,方之玄用计迫使,先令他们迫不得已改志,而后,拿出钟谏谋害密枢丞汤大人、并嫁祸德皇帝的证据。 其人心志,由此可定。 第582章 拳拳之忱 趁着皇上处置汤族,袁瑛稍稍整理裙摆,庄重进谏。 “微臣鄙陋之言,望请圣上一听。” 顾孟祯微微一笑,不减一分威仪。 “袁爱卿请讲。” 袁瑛守正不阿,秉彝直言。 “紫微星,表帝瑾王祸福,此时,星象依稀有变,主事或有不妙。” “宁三姑娘,志从帝瑾王,此事不假,请圣上察之。” 钦天监、司天监细细观测一番,随后表示赞同。 “微臣附议。” 方之玄心境,骤然地动山摇。 原是计策,引起顾孟祯猜疑,防备宁云溪,提前离间他们君臣关系。 没想到,星象确有其事? 是真是假? 宁三姑娘,怎会心向帝瑾王? 难道,这是奉哲之计?不会不会。 他一心取悦顾孟祯,妄图继承皇位,怎么可能推着三妹,得罪皇上,向帝瑾王示好? 或者,她真是可儿?日后认亲回来,自然而然,追随帝瑾王?唉,更是不会。 姐夫思念成疾,我亦糊涂了。 穆蓉憎恶我家长姐,敌视方族,恨不能斩尽杀绝,如何肯认可儿为女?甚至,谋计方族之前,特意救出可儿,保她无事? 再者,就凭穆蓉才智本事,欲从帝瑾王府抢夺可儿,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话说回来,百思不解,宁云溪,既非可儿,为何愿意随同帝瑾王? 如此想来,姐夫所言甚是,确实不该伤她。王爷若得此女,乃是猛虎添翼也。 相较方之玄,宁奉哲心境,更是震天动地。 他来不及细思什么,毕恭毕敬一跪,诚心正意劝谏。 “央请皇上圣鉴。” “微臣兄妹,亲睦和洽,犹卿云在天、似江河汇海,天下有目共睹。微臣立志如何,皇上心如明镜,家妹断然不会襄助帝瑾王。” 二者之间,顾孟祯选择相信天象。 “自入太史院,袁爱卿习天文、研历算,整整三十载。兼有太史院诸位爱卿,一同观测天象,事实如山,不容置疑。” “此星象之说,绝非空穴来风。” 方之玄唇际,隐意一分洋洋自得。 “太史院公忙,日夜颠倒,现时,正值忙碌。既然汤族事定,就请皇上,允准众位大人,离宫回院?” 顾孟祯顺着贤弟之意,轻轻拂手。 “好,众卿自便。” 袁瑛等人,齐齐行礼。 “臣等告退。” 宁奉哲跪向他们。 “恭送诸位大人。” 没了外人,方之玄改换称呼,乘机进言。 “皇兄,事不宜迟,务必设防宁云溪,决计不可重用。” 他想着,防止宁云溪,为皇帝筹谋,两全其美。 一来,削弱皇帝谋臣之能;二来,暗助宁云溪日后,尽快取信帝瑾王一众,投身江山大计。 顾孟祯无知无觉,真心给予肯定。 “贤弟所言甚是。” 下跪无用,宁奉哲干脆起身回座。 “父皇请三思。溪儿之才,旷古未有,极其难得,如若不用,乃是我方损失,殊可惜也。” 顾孟祯半信半疑,也给予肯定。 “奉哲之言,不无道理。” 方之玄辩口利辞,分析情势。 “皇兄需知,宁三姑娘学谋再多,也不过纸上谈兵;假若重用,奇能得以施展,谋略得到实践,一代贤才,定将横空出世。” “皇兄用心良苦,培养宁云溪成才,难不成,就为送她以后,辅佐帝瑾王?” “今不用之,后患尚且可控;倘若重用,贻害无穷。” 宁奉哲面色一沉,冷冷反驳。 “皇叔谓之后患,莫非所指小侄?” “小侄拙孝,勉强博得天下称誉,怎么时至今日,皇叔还要疑我,敌对于你?更甚迁怒溪儿,不惜进谗,致使父皇痛失一位奇才良助?” 他冷面之中,楚楚余出一抹怜意,口是心非表示。 “孝敬皇叔,小侄唯有拳拳之忱,祈请皇叔勿疑。” 方之玄嗤之以鼻。 “这话可笑。” “你究竟心怀敬重,还是有心争斗,皇兄慧眼如炬,自有明断。” 顾孟祯毫不犹豫,护着贤弟。 “贤弟对朕有救命之恩、救族之重,亦算是你的恩人,你当尊敬,不得无礼。” 眼见父皇凉薄,宁奉哲心头一阵失落。 “儿臣遵旨。” 顾孟祯双眉,蹙起一道左右为难。 “至于宁三女……” 宁奉哲思绪飞转,忆旧思新,迅速想到应对之策。 “儿臣愿计长远,确保溪儿,永远不见帝瑾王,如此,便可断绝辅佐心向。” “恳请父皇允准。” 顾孟祯龙眸灼灼,满覆惊喜。 “若能这般,朕定当委以重任,绝不屈才。” “却不知,何以确保?” 宁奉哲睨一眼方之玄。 “请父皇,屏退闲杂。” 贤弟受屈,顾孟祯立时恼怒。 “什么闲杂?朕再强调一次,不得无礼!” 他转向贤弟,换作一脸温煦笑容。 “请贤弟,往偏殿稍坐。” 方之玄应声行礼。 “是,臣弟告退。” 宁奉哲娓娓道来,讲述计策的过程中,大肆渲染溪儿天赋奇才,只能真情以动,感化于她;妄动杀念,必将惹祸上身。 今危化解,后计铺设,妥当一切,宁奉哲告退离宫。 回到晦心居之时,已是子夜。 文嘉一直没睡,静候房中,既是担忧公子,也是牵挂三姑娘。 “恭迎公子。” “公子没事?” 宁奉哲徜徉一片喜悦。 “对付汤族之计,非常顺利。” “斗智这么多年,我首度赢过庄韶,你没瞧见庄韶那个神情,好笑极了。” 文嘉由心赞美。 “公子才谋无双,奴才钦佩不已。” 喜悦之余,宁奉哲依旧不忘溪儿。 “府里可有什么情况?溪儿安睡否?” 文嘉正色答话。 “湘竹苑回话,三姑娘用完晚饭,便在庭院练习勘察地形,尚未传来安寝的消息。” “不过,璃王殿下,有信传来。” 宁奉哲心疼妹妹,无奈一叹。 “唉,她实用功,我应去陪她。” 稍有迟钝,他才反应过来。 “嗯?” “何人有信传来?” 文嘉答言。 “回话公子,是璃王殿下。” 一听顾沅穹,宁奉哲便是不耐烦。 “又有什么事?拿来我看。” 他接过书信,打开一瞧,如遭晴天霹雳,全身一阵颤栗,信纸随之落地。 文嘉跟着惊吓。 “请问公子,何故慌张?” 宁奉哲眉心簌簌,瞠目愕然。 “汤族,归附帝瑾王……” “冷谐亲自率领隐卫队,怎会失手?是庄韶,暗中有谋!” “不对啊,庄韶,怎会帮着帝瑾王?” “我输了,又败了,原来,他声东击西,意不在溪儿,而在于此?”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皇上亲弟吗?” 第583章 仿写书信 入夜前,方之玄刚刚离开念仁盟,高楠随后而至。 “云大人。” 云柏誉怔怔然看着他。 “嗯?你为何而来?” 高楠礼敬以对,说明来由。 “愚思璃王书信一封,请云大人赐教完善,一起看看,能否瞒过宁大公子?” 云柏誉羞赧自讽,示意上座。 “啊?我谋思憨拙,你竟来问我?高大人,着实抬举。” 面对楷模,高楠不吝赞扬,照旧敬陪末座。 “云大人莫要自轻,你乃文武双全之奇士。” 云柏誉更加羞惭。 “高大人,请莫嘲笑。” “想是,全然知晓方族计策之人,除了周先生,便只你我二人。周先生身在铜事台宅院,你难与相见,于是,只能同我商议。” “是?” 高楠憨笑不语,几分难为情。 云柏誉苦笑提醒。 “你看看你,如何又将钟府一人忘却?” “她是家妻的五徒弟,假作殒身,隐介藏形,伪装成姚若翩的常侍,配合用计,将溪儿送入宁府。家妻曾誉,她才谋横溢、极善化险为夷,你这书信,理应找她商议完善。” 高楠应答。 “常侍苗大人,云大人说过数次,我记住了。” 云柏誉不解。 “那你何故,远来找我?” 高楠改作一脸哀怨。 “上次也是夜幕将至,苗大人与我相约客栈,商酌事宜,结果,被我夫人抓个正着。” “我……唉。” 他扶额叹息,无可奈何。 “夫人不许我再见她,非要说她,有心引诱,差点把她告去尹司台。” 云柏誉听得一愣,尽量好言评述。 “高夫人,不减当年,还是这么……血气方刚。” “曾记早年,你与舒儿初往初知,她亦是这般相亲相爱。” 话至此处,他不由得钦羡。 “高大人夫妻情深,实在令我羡慕。” 高楠啼笑皆非,有点尴尬。 “惭愧,惭愧。” “家妻,从小到大,全心全意奉献家宅,未曾参加任何会试,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让云大人见笑。” 想起舒儿远去,云柏誉眸泛一丝苦涩。 “怎会见笑?我说羡慕,是真心话。” 高楠意识到不对,急忙转言。 “无意触及云大人痛处,深感抱歉。” “话头无益,我们说回正事。” 云柏誉恢复平静。 “高大人请讲。” 高楠递去一封信。 “璃王与我,不甚来往,因而,我对他的秉性,并不了解。” “前者施计,促成宁三姑娘与璃王殿下相识,你隐身暗处,观察璃王多日,他的口吻,你或谙熟于心。” “请云大人,赏读此信,是否符合璃王语态?” 云柏誉接过书信。 “好,待我拜读。” 他一边阅信,一边疑问。 “前些年,宁大公子为了宁公爷,特往结交璃王殿下,献计夺取北兆台。我记得你说,当时,璃王自会暗示偷梁换柱之计,引宁大公子去查。” “而今,为何另要写信暗示?” “以宁大公子的悟性,居然没能领会璃王深意?” 高楠回答。 “当然领会其意,回府便作追查。” 他落眉八字,覆上几分自责。 “怪我,没算好时机,太早引导纪大人,告知璃王身世之谜。” “璃王暗示偷梁换柱之计,原本意在利用宁大公子,除去庄伯爷兄弟,顺便离间君臣关系,阻绝宁大公子继位之路。” “因我失误,璃王提前知晓宁大公子,乃其二弟,自然不再利用,且,想尽办法阻止二弟查清真相,免他触怒龙颜。” “再加上,掩藏此计,方大人早有准备,故而,宁大公子全力追查,仍然一无所获。” 云柏誉阅信完毕,抬眸一惊。 “听似,大事不妙?” 高楠诉知情况。 “我正在尽力弥补,大约短时间内,难有成果,希望最后不负良机,宁大公子及时查清一切。” 见之阅罢,他迫不及待询问。 “我这书信,仿得如何?” 云柏誉颔首。 “仿得不错。” 高楠不敢相信。 “云大人莫要哄我。” 云柏誉如实陈述。 “绝非哄话。” “我私下观察,宁大公子尤其厌恶璃王殿下,压根不愿了解他的语态口吻。” “你仿成这样,足以瞒天过海。” 高楠继续询问。 “是否足以暗示,庄伯爷的真实身份?” 云柏誉答复,毫不迟疑。 “嗯,足矣。” “连我都能看破,他必能想通。” 高楠欣然一笑。 “我这就派人,送去晦心居。” “另外,须得防他回信,否则,璃王殿下察觉,定会回京,护着其弟。” 云柏誉心绪,萦怀愧疚。 “可怜宁大公子,戚戚被人利用,我亦是恶人之一。” “你说,堂大舅哥,用陨石碎片做出馥郁香,为何要将多半药量,用在宁大公子身上?” “他毕竟,是周先生的爱子。” 高楠耐心解释。 “周先生,原为内应,暂时栖身铜事台宅院。宁大公子一众,不在方族大计之中,只需等到大事得成,便能与亲者相认。” “怎料,慕皇帝被顾孟祯、钟谏所惑,方族大计,后生变故。” “利用宁大公子,确是迫不得已。” “但,陨石碎片在宁大公子体内,不仅可以随意使用医药空间,还能重生。待到帝瑾王回到二十二世纪,取家中钥匙,打开空间之中、方族留给他的密盒,根据其法,制造时光机,就能助人重生。” 纵然这般,云柏誉也觉愧天怍人。 “这我知道。为此,舒儿特意上问王爷家中钥匙,是何样式。” “谨防不测,她叫我拿着备用钥匙,待到日后,王爷离开之前,悄将钥匙,放入医药空间。” 高楠好奇一问。 “你能进入医药空间,想是握过陨石碎片?” 云柏誉畅谈慨然。 “嗯,握过。” “王爷初至,手握一小块陨石碎片,为谢救命之恩,将其赐赠舒儿,而后,方族家人,参透其中玄妙。故此,方族一众,全数碰过陨石碎片。” 高楠不禁憧憬起来。 “这么说来,他们都有机会重生。” “我闻,紫微星吉象,复杂多变,呈无数异世。不知他们重生,将在何处,会不会与我们重逢?” 云柏誉对着紫微星许愿。 “但愿方族家人,下一世,不用这般劳累。” “但愿宁大公子,来世能够心想事成。” 第584章 何来江湖高手 夜半,宁奉哲方去,顾孟祯亲往偏殿,与贤弟相见。 闻听脚步声,方之玄连忙放下手中点心,起身迎接。 “恭迎皇兄。” “皇兄派人传唤即可,安得亲自来见,岂不折煞臣弟?” 顾孟祯柔语敬辞,宠爱无限。 “犬子无状,冲撞贤弟,愚兄心实内疚,故来奉请。” 方之玄目盈一抹幸福。 “你我兄弟之间,皇兄何必这般客气?” “小辈孩子,童言无忌,埋怨叔父几句,这没什么,臣弟闻过则喜,不会放在心上。” 闻知贤弟高义,顾孟祯一腔自豪,由心而生。 “奉哲如若有你一半明理,朕心慰之。” 方之玄低眸浅笑。 “皇兄谬赞,臣弟德薄,不敢睥较皇兄爱子。” 他愉色依然,犹似窗外,雪照月光。 “请问皇兄,留下臣弟,有何吩咐?” 顾孟祯郑重面色。 “朕随你出宫,去看瑞儿。” “奉哲上交的证据,中有提到,汤族如何配合星象,做出祸事。” 他手持几页纸张,指出线索,以示贤弟。 “我们一同斟酌商量,试从其中,找出救治瑞儿之法。” 方之玄云霞和悦,怡颜诉知。 “皇兄请勿忧虑。” “方才,夫人传来消息,言道,瑞儿已然无事。” 顾孟祯一惊一喜,不明所以。 “不知弟媳,用了什么方法?” 方之玄先搀扶顾孟祯入座,继而,坐于一侧。 “夫人彻查全府,找出汤族线人,从他口中问得解药。” 庄瑞本就无恙,所谓太医、名医诊治,只是他们的梦境幻象。 方之玄曾向方霖皓,讨教银针用药、致人梦幻的医理,习练多年,早已纯熟。 顾孟祯一无所知,唯是赞赏。 “贤弟媳,果然冰雪聪明。” “你的眼光不错,得此贤妻,实乃我庄门之幸。” 方之玄扬笑惭愧。 “多谢皇兄赞许。” 这时,冷谐匆匆赶回皇宫,禀知汤府变故。 顾孟祯猛地一惊,擎掌万钧,重落扶手之上。 “什么?” “高冀以何名义,率领守卫队,保护汤族?朕明旨已下,他岂敢抗旨不遵?” 冷谐一脸苦相,说明情况。 “回禀皇上,高大人手中,握有瑜旨。” 一听瑜旨,顾孟祯更涌雷霆之怒。 “帝瑾王早有言之,无心皇位,无意与争,而今又是做甚?!” “汤渤滔,何如?” 冷谐深埋视线,一分敬畏,一分谨礼。 “正因汤大人挣脱隐卫束缚,直奔帝瑾王府投诚,才有高大人携众,围护汤府。” 顾孟祯戾色狂作,疑忌骤起。 “他一介书生,怎能敌过你的隐卫?” 冷谐如实答复。 “有江湖高手,蒙面现身解救,隐卫这才失利。” 方之玄低眸,巧用长睫,隐去目色惬意,掩藏在心。 姐夫诚不欺我,他那几位高徒,果然以一当百,而且胆识过人,竟然真敢擅闯皇宫,从隐卫手中救走汤大人。 我安排的线人,终是没用上。 顾孟祯反应不及,一时迷惘。 “江湖高手?” “何来江湖高手?” 没等冷谐回答,便有宫人通禀:“廷合丞钟大人求见。” 方之玄有意无意,一句提醒。 “皇上请听,麾下拥众江湖高手之人,来矣。” 顾孟祯乍然醍醐灌顶,转眸看向贤弟。 方之玄微微点头,无声表达心中所想。 顾孟祯亦是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正容亢色,高声下令。 “宣。” 深知错怪冷谐,他虚扶一把,改作善气迎人。 “冷爱卿,不必拘束,快请安坐。” 冷谐悬心一落,微笑回应,起身落座。 “多谢皇上。” 钟谏一派俨然,走进偏殿,跪拜一礼。 “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没有允准平身,凛视发问。 “何事?” 钟谏直起腰背,稍稍抬眸,看了一眼方之玄,登时防备。 “微臣唯恐,不便多言。” 领会他的话意,顾孟祯怒火万丈。 “怎就不便多言?” “你终日闲来无事,就会议论庄爱卿不忠,是么?” “今日复为何事?说!” 莫名其妙,又被皇上训斥,钟谏暗自不满,悄睨方之玄一个冷眼。 “是,微臣遵旨。” 他平和心境,坦然而谈。 “启禀皇上,钦天监汤大人,状告宁三姑娘之举,十分可疑。” “他借此事,引皇上诛杀。对外就说,皇上不顾臣民安危,有心护着宁三姑娘,所以欲加罪责、对汤族赶尽杀绝,他们由此,认清皇上真面目,改邪归正,回到颜皇臣下。” “后果,何人痛失民心,何人愈得民心所向,无需微臣多嘴,皇上不言自明。” 他面面俱到,揭露真相,没有一点疏失。 “事关庄二公子,难以掩人耳目,汤大人,势必通谋弘顺伯。” “微臣原已安寝,偶然听说隐卫队浩浩荡荡进发汤府,速即意识不妙,夜半不辞劳苦,入宫犯颜直谏,唯请圣上明察!” 听是曲解贤弟,顾孟祯忿忿不平,厉色纠正。 “胡说什么?” “事实显而易见,汤族意欲变节,唯恐被人诟病不忠,故而,设下此局,害得庄二郎生疾。” “你何来奇思谬想?庄爱卿凄凄受苦,怎就成了同谋?” 方之玄做出百般无奈之色,忍不住嗟叹。 “唉,有件事,微臣本不愿说。” “奈何,钟大人故意敌对自己人,使我不得不言。” 顾孟祯立即投去关心目光。 “庄爱卿只管讲来。” 方之玄襟怀磊落,字字铿锵正直。 “方才,夫人传来消息,报知宫外一事。” “汤渤滔,不仅投诚帝瑾王,还将前密枢丞汤大人的旧事搬出来,并公示证据。” “其中,只说皇上谋害汤大人、构陷德宗皇帝,丝毫未提,谋出何人。” 他明示暗喻,矛头直指钟谏。 “皇上请思,怪否?” “当年,钟大人负责善后,抹除痕迹,那般干净。是谁,悄悄留下证据?为何只留皇上所做,不留钟大人所谋?” “微臣愚拙,思虑不清,请皇上明断。” 顾孟祯迅速明意,怒目而视钟谏。 “汤渤滔手里的证据,定然是你给与!” 钟谏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皇上请莫误解,如何会是微臣?” 意想不到,一桩陈年旧事,竟被他们找到证据,突如其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方族留计,果然高明。 “顾大人”与他,这么多年的主臣情谊,终要毁于一旦…… 第585章 宠信无度 方之玄目意明锐,傲睨而去。 “不是你,难道是我?” “汤大人遇害那年,我正流放外地。请问钟大人,凭我一介罪人,何以归京、留下证据?” 见他神色严肃,知其气恼,顾孟祯连忙宽慰。 “庄爱卿切莫多心,朕绝对不会疑你。” 说着,他居高临下,纵目钟谏,沉声补充一句。 “亦不容许任何人,污蔑庄爱卿。” 打从救回方之玄,皇上便是过分袒护,整日就像失智,钟谏憋屈不爽,示弱让步。 “自己人,争辩无益,微臣无有伤害庄伯爷之心,只想力挽狂澜,为皇上扳回局势,伏请信托。” 顾孟祯唇扬鄙夷,肆意一声讥笑。 “呵,扳回局势。” “钟爱卿有何良谋?” 钟谏咬着后槽牙,强行忍下委屈,保持冷静,从容献谋。 “汤渤滔借用星象之说,计害不少臣民。臣者,皆为皇上肱骨;民者,俱是皇上预备重用之人。” “微臣早有推论,此人心向颜族,奈何,皇上不信。” “而今,现实印证微臣所想,皇上何其圣明,疑云必定消退。” “汤渤滔戕臣害民之险恶作为,一应证据,尽握微臣之手。只要公示天下,皇上便可反击帝瑾王,以包庇罪者之名,令其失信于天下。” 他谦和恭顺,双手呈上证据。 “一计足以扭转乾坤,成败在此一举,恳请皇上允准。” 顾孟祯拂手推去。 “一应证据,朕手中,也有一份。” 他终于听字录句,落为沉默,陷入深思。 钟谏闻言一喜,没有多问证据从何而来,慷慨陈词,劝谏鼓舞。 “何期妙策就在皇上手中,微臣再请皇上,误负良机!” 见势不好,方之玄眉肃词穆,打断顾孟祯的思绪。 “启禀皇上,万万不可。” 明白贤弟都是好意,顾孟祯丝毫不予计较,顺话而问。 “此话怎讲?” 钟谏心绪一团火,霎时熊熊燃起。 他辈倘若打断皇上思绪,轻则触怒龙颜,重则遭受责罚。 皇上沈醉,唯独对庄伯爷如此宽容,恨不得宠在手心。 简直不可理喻。 冷谐见状,缄口不言。 他是顾孟祯初臣,深知庄韶身份,深晓在皇上看来,贤弟多么重要。 妄想与庄韶争宠,斗个你殒我活,除非他老糊涂了。 方之玄轻扫二人一眼,视线回到顾孟祯之时,已是涓柔恳切。 “微臣忠言逆耳,用词或有不当。” “皇上虽然安在龙座,但是天下,依旧归属颜族。” “汤渤滔所害之人,尽皆拥立皇上、对付帝瑾王之徒。于吾等而言,他们自是忠臣良民;但于天下而言,则为乱臣贼子。” “假使帝瑾王一众,证实其人,拥立外姓,甚至牵扯皇上赤胆忠心。那么,失去民心者,便是皇上,而非帝瑾王。” 顾孟祯目不斜视,认真倾听,不时点头。 “事关重大,庄爱卿所言极是。” 钟谏语出焦躁,汲遑急切。 “皇上莫听惑言。” “试想,他们若有办法证实,那些臣民心怀异志,何故借用星象,铲除异己?分明就是,没有找到证据。” “失此良机,后不再有,万请皇上重视!” 方之玄简而言之,矜正提醒。 “皇上慎行。此局,似有钟赴盟参与,极其可疑。” 钟谏初听初闻,错愕不解。 “荒谬绝伦,庄伯爷何出此言?” 方之玄故作负气,倨傲不屑。 “钟大人恶意针对自己人,不甚友善,我用不着向你解释,皇上洞若观火、一清二楚。” 钟谏噙着一丝怒意,为自己辩白。 “祈请皇上清醒,弘顺伯空口白话,根本拿不出凭据,切切不可轻信。” 顾孟祯寒霜清冷,驳回他的话。 “凭据,朕有。” 钟谏满心不可思议。 “啊?” 三弟,自有行动,没告诉我? 顾孟祯给冷谐使了一个眼色。 冷谐会意,陈述事实。 “负责押送汤渤滔的隐卫,众口一词,他们为江湖高手所败,汤渤滔逃出生天。” 钟谏听罢,欲哭无泪。 “岂可定论所有江湖高手,都是钟赴盟的盟友?” 方之玄泰然自若,进谗娴熟。 “钟大人说笑。江湖民者,除了令弟之盟,谁敢擅闯宫门?何人了解宫中地形?怎般轻松救人,轻易逃脱?” “说不定,是令弟亲自动手……” 钟谏加重一分语调,厉声打断。 “休得诬枉好人!” 他敏思飞速,很快破解对方之谋。 “我知道了。” “你不止谋划此计,还与复梁盟暗中勾结。” “皇上明察,必是弘顺伯,绘制宫中地形图,交给复梁盟中人,救走汤渤滔,意在利用复梁盟,匡扶颜族江山。” “弘顺伯心向,一直都是帝瑾王!” 一番空想,料中八九,方之玄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他一直知道,钟谏兄弟,才智不容小觑,因而小心设计,才敢出手。 可惜,凭他拙计,仍旧不足铲除二人,至多,离间他们君臣愈加不睦。 谋思瓦解其势,实为长远之计,只能静待良机、徐徐图之,不能急于一时。 顾孟祯颜色嘲讽,不以为意。 “你越说越是荒唐。” 他振振有词,自信不移,一分看不起钟谏。 “五王之乱,正是星梁挑起,庄氏一族获罪流放,今时仅剩庄爱卿一人。换句话说,庄爱卿与复梁盟,有全族不解之恨。” “他们二者,怎会勾连?” 钟谏语重心长,规箴忠告。 “微臣早就说过,他不是庄韶,你认错人了,皇上怎就不信呢?” 顾孟祯一阵讪笑,不寄一点信任。 “呵,又来了……” 钟谏尽量忽视他的刻薄,坚持不懈,苦苦善言。 “你们书信往来多年,被我发现几处破绽,当即我就指出,庄郎被人调换。” “我虽不知,眼前这人,是何身份,却也想得明白,一定与方仁舒脱不了干系。” 眼见皇上不愿听取一个字,他怒容满面,言辞振聋发聩。 “皇上不思去救真正的庄伯爷,整日守着一个佞者小人,宠信无度,这便是你所谓,报答救族之恩吗?” 顾孟祯横眉竖目,赫然而怒。 “大胆钟谏。” “冷爱卿、苏爱卿,尚且不至这么跟朕说话,你岂敢藐视龙威?” 贤弟坐得近,万一吓坏,他关切凝望一眼,急急收起雷嗔电怒,唯余揶揄。 “你口中破绽,纯属无中生有。庄爱卿书信,朕亦反复阅看很多年,怎就看不出一点问题?” “莫非你在说,自己比朕聪明?” 第586章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钟谏怒容犹在。 “微臣……” 钟谏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方之玄堵住。 “皇上请息怒。” 他凑趣讨好,极尽吹捧。 “皇上圣察圣鉴,乃旷古烁今第一明君,世上何有比肩之人?” 奉承罢,他做出委曲求全之貌,哀声叹气,好不凄怜。 “钟大人谓之破绽,我曾解释多次,年幼年少,难免措辞不当。唉,他偏要怀疑,我实然百口莫辩。” “但请皇上宽恕,钟大人唯是一片赤诚,旧时便如今日,只是一点误会而已。” 四目相对,意会贤弟竭诚真挚,顾孟祯感动莹然。 “还是你通情达理。” “庄爱卿千万不要多心,朕从未猜疑你的身份。” 方之玄笑若惠风和畅。 “皇上体恤,微臣深领。” 话落,他说回正事。 “论今日事,微臣有些浅见。” “钟大人言之,帝瑾王一众,无能证实那些臣民的异心。转而去想,其实不然,万一方族留计,引我们误解,他们没有证据,诱吾等入局,再行公示证据。” “到时,别说力挽狂澜,只怕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机。皇上名誉,一旦尽毁,他日秉笔直书,便是遗臭万载。” “另者,帝瑾王年岁尚小。” “假设王爷,有什么过错,说起来,是受皇上教诲长大,天下臣民怎会指责一个小孩子?他们只会说,皇上身为义兄,教导无方。” “如此一来,失信臣民,兼有恶意教引颜皇之嫌,我方更要一蹶不振。” “皇上需察,这罪过,可不小啊。” 顾孟祯顿时恍然大悟,激越奋力,紧紧抓住贤弟双手。 “若非爱卿良言,朕险些大败!” “爱卿复又救朕一命,朕口拙词笨,但是心怀感激无尽。” 方之玄浅笑静好。 “微臣陋见,多谢皇上不弃。” “今日这事,皇上尽可静观其变,再作计较。” 钟谏苦心劝告,锲而不舍。 “皇上,真若一无作为,无异于坐以待……” 顾孟祯戟指钟谏,威仪肃然。 “你住口。” “朕不允你计,更不许你私自行事,否则,格杀勿论。” “听到没有?” 钟谏有苦难言,憋屈至极。 “微臣遵旨。” …… 闻听兄长回府,宁云溪主动来到晦心居。 “大哥哥。” 夜半时分,男女共处一室,不利溪儿名声,宁奉哲追步而出,与她相会前院。 “听文嘉说,你从晚饭之后,不倦练习勘察地形,无思安寝。” “何以这般用功?哥哥瞧着心疼。” 宁云溪一脸疲态,迷迷糊糊答言。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仅一句话,宁奉哲感深肺腑。 “好妹妹,谢你牵挂。” 宁云溪轻揉双眼,驱散倦怠。 “大哥哥,是否遇到什么难处?” 前院冷清,唯留兄妹二人,宁奉哲引着妹妹,坐在一旁石凳上。 “为何这么问?” 宁云溪有条不紊分析。 “你留人护我,留话谢客,定是身困难境,不愿拖累我。” 她伸手而去,为兄长系好披风绸带。 “大哥哥,我长大了,不用你护,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感受妹妹情义,宁奉哲悲喜交集,热泪盈眶。 “溪儿莫忧。” “危难,都已解决,我全身而退,无有损伤。” 背映杏梅绚丽,宁云溪莞尔一笑。 “大哥哥安然无事就好。” 她小心翼翼,转言而问。 “那,敌对一方,可还活着?” 宁奉哲眉心蹙起一分愁绪,扼腕一叹。 “唉。” “原该灭族,可惜,被他逃脱。” 宁云溪松一口气,袅袅劝言。 “祈请兄长,莫再害人。” “我怕,有报应。” 打从知晓兄长手段,较之母亲更为狠鸷,她便无数次劝言,不厌其烦。 宁奉哲每每严正以待,诉知心声。 “我教过很多遍,你怎么改不了口?此为自保,而非害人,不会有报应,他们都是命该如此。” “溪儿,为何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教诲道理,训导处事之法,意在不想让你受苦。” 宁云溪弱弱反驳。 “可是,大哥哥,父亲母亲说过,一心向善之人,不会受苦。” 宁奉哲忿然肃色。 “这话,我也教过很多遍,他们说的不对,你不用听。” “良善招数,装一装就好,谁会做成真的?”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可曾用作现实?” 月色如霜,莹雪宁云溪脸颊,银娟皎洁。 “但我想做仁人淑女,不想伤害无辜。” 她忡忡凝望,眉山轻寒忧愁。 “大哥哥高论,你我兄妹,理应走在一条路上,志同道合,才能永不分离。” “而今,你意刚正,我愿优柔,何从择之?” “难道自此,分道扬镳,势不两立吗?” 宁奉哲覆手而上,隔着广袖,握住妹妹双手。 “你不愿陪我,心狠手辣?” 宁云溪依依无助,抒怀肺腑。 “纵然愿意,我也做不出来。” “但凡我有一点办法,自当相陪兄长,奈何胆小如鼠,只得出此下策,规劝兄长向善。” 目色交织之间,宁奉哲仿佛看见妹妹,不遗余力奔走他的道路,结果摔得浑身是伤。 这一年来,她确实尽力了。 他于心不忍,当即决定。 “好,我陪你,从此向善。” 宁云溪杏眸,晶莹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宁奉哲随之翩翩一笑。 “嗯,当真。” 他话锋一转,补一句嘱咐。 “不过,我们提前说好,假若仇敌当前,狞恶伤人,你不可仁慈。” 宁云溪笑貌琼然,义正辞严。 “那是自然。” “他人有意伤害,我们正当防卫,何错之有?” 她抽离一只手,拍拍自己心口,信誓旦旦表示。 “到时,不需兄长出手,小妹保护你。” “如若有人,胆敢无端谋害兄长,小妹定要狠心一回,谋他全族,不得安宁。” 宁奉哲埋怨不失宠溺。 “他谋害我,你只搅得他不得安宁,便罢?” “你呀,总有千般不忍,也不知何来这些慈悲心肠?” 宁云溪极尽险恶之词,讨好兄长。 “那我就让他……” 就这样,兄妹一诺千金。 宁奉哲全力以赴,为人良善,然则,没过多久,便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只好隐瞒妹妹,悄悄行事…… 第587章 兄妹称誉,我愿足矣 流光,转瞬即逝,宁云溪金钗之年。 云散天晴,沉曦含辉,清映晦心居。 宁云溪步履轻快,敲门而进。 “大哥哥。” 宁奉哲放下手中书本,置于书案。 “溪儿,坐。” 宁云溪依言入座,顺势浅扫一眼书本内容,不由疑惑。 “会试将近,大哥哥怎么不读相关文典?” 宁奉哲取来水壶,亲自为妹妹沏茶。 “我不参加会试。” 宁云溪扬手,从旁边柜中,取出一包茶叶,递给兄长。 “啊?不参加?” “兄长年满二十,可以参加会试。” “大哥哥早列谋臣之位,理应有人引荐会试。莫非,你无意入朝?” 宁奉哲无声苦笑。 “非也。” “皇上不允参加。” 他稍微迟钝,反应过来,云雾一怔。 “昨日正殿商谈,你不是在场吗?” “没听见?出神了?” 宁云溪跟着反应过来,难以为情一笑。 “哦,是,在场。” “小妹听见,没有出神,只是睡过一觉,浑然忘却。” 宁奉哲云淡风轻,自嘲自讽。 “想是皇上,不满我之拙才。” 他贬低自己,只为衬托溪儿。 “倒也无碍,等你年满二十,必得重用,到时,我可要仰仗你。” 宁云溪由衷予以赞美。 “兄长何必自轻?在我看来,大哥哥之才,卓于寻常,只是不如古今大贤罢了。” “大贤尽皆年长,大哥哥现在不如他们,以后必定超越。” 宁奉哲甘愿陪衬,乐在其中。 “幸好,有你这个大贤妹妹,为我撑着颜面,外人誉你之时,偶尔也能带我一句。” “兄妹称誉,我愿足矣。” 领会兄长珍视,宁云溪甜美一笑。 “大哥哥抬举,我何敢当之?” “若论年纪相仿,可称大贤之人,我惶恐举例,便是帝瑾王。” 唇扬甜美,语出却是他人,宁奉哲心绪怒海狂涛,提着茶壶的手,不自觉地一颤。 “你见过他?” 宁云溪微微低眸。 “未曾见过。” 宁奉哲眉心微动,含蓄几分不悦。 “那,何以这般评价?” 宁云溪如实回答。 “虽未谋面,但我听过他很多事迹,多是神奇,隐隐感觉,王爷应是一位奇人。” 宁奉哲俨乎其然,作势揭穿真相。 “傻妹妹,天下是为他家,史笔掌握他手,那些事迹都是假的。” “听过则已,你不要信。” 鲜少看见兄长,不顾君臣之礼,宁云溪暗自一惊,不敢纠正点明。 “大哥哥时常侍奉皇上身侧,想必见过帝瑾王?” 宁奉哲口是心非。 “嗯,颇为熟悉。” 宁云溪提问。 “不知,他是何样人也?” 她甚为好奇,这位帝瑾王,该是多么昏庸,竟令大哥哥忍不住口出狂言? 宁奉哲一片坦荡,随性评语。 “暴戾无道,恣意妄为。” 宁云溪发出一声质疑。 “我怎么听说,他是仁君?” 宁奉哲立时不满,严肃强调。 “我都说了,传闻事迹,听过则已。” 越想越是生气,他端起长兄架势,教训妹妹。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打听这个做甚?” “岂可无视男女有别?” 宁云溪瑟缩害怕。 “打听一下,又不是半夜三更、共处一室。” 宁奉哲斟一杯茶,加重力道,置于她的面前。 “一步一步胡来,终成共处一室。” “难道非要等你犯错,我再出言规劝?到时,还来得及吗?” 宁云溪急忙双手去接茶杯,应声附和。 “是是是,大哥哥说什么都对。” 宁奉哲勉强消气,给自己斟茶。 “你这例子,举得不好,改正重说。” 男子皆不能提,宁云溪转念一思,瞬即想到一人。 “近来听说,督护中相高大人庶女,高忆荷,崭露头角,谋略甚高。” 一听高忆荷,宁奉哲便作嫌弃。 “拿她跟你比,你自己想想,她配么?” 宁云溪落目几分卑微。 “兄长高看。实然,我不如她。” 宁奉哲轻拍两下她的肩膀,以示勉励。 “你乃公爵嫡女,她区区一个三品中相庶女,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宁云溪驳言。 “才谋不论尊卑嘛。” 宁奉哲争辩。 “礼法需论尊卑,她就是不配。” “此例更不妥当,你重新再举。” 庶女不行,宁云溪只好举例嫡女。 “高大姑娘,高芙蓉,兄长以为何如?” 宁奉哲眸光,终于盈现一丝满意。 “嗯,尚可。” 提起高大人,宁云溪更加自卑。 “然,我亦不如。” “高大姑娘,在我这个年岁,已受德皇帝破格恩赏,妙龄即任督护中丞,镇守边土,星梁敌将,闻风逃窜。” “我何及她?” 宁奉哲眼里只有溪儿,满口不屑她人。 “一介武夫而已,勉强与你相较,是她的福气。” 宁云溪顺话闲谈。 “璃王殿下亦是镇守边土,我闻听,他武谋双绝,不寻一分缺陷,堪称世之大贤。” 宁奉哲嘴角,扯出一分鄙夷。 “呵,他不算什么。” 宁云溪不以为然,侃侃而谈。 “很多人都说,他是当世,最为卓异之士,甚至连北兆台一众,都望尘莫及。” “他不止谋略出众,还兼武艺高强呢。” 宁奉哲心境,烈火轰雷。 “会点武功,怎么了呢?” “你很喜欢舞刀弄剑的人么?” 一听用词不对,宁云溪惊眸慌张。 “不不,并非喜欢……只因你我不会,所以我……” 无明业火,霎时点燃宁奉哲面容,清雅不再,唯余穷凶极恶。 “我只是不练,不表示无能,更不表示身手平庸、丝毫不如他!” 宁云溪战战兢兢。 “是,是。” “我没有拿你们作比,兄长为何气恼?” 宁奉哲瞋目切齿,压不住一分怒容。 “我没有气恼,我很平静!” 宁云溪胆战心惊。 “平静……吗?” 宁奉哲放下茶杯,拉着妹妹起身。 “今日就练,我们一起。” “不就是武谋双绝?我们兄妹也能做到。” 宁云溪一阵错愕。 “啊?” 宁奉哲一腔恼怒。 “待到以后,皇上允准引荐会试,我直接放弃文臣文试,只参加武试。” “位列武臣,不在话下。” “我们兄妹,不入他处,专去北兆台,用武兼备谋略,也去镇守一方。” 宁云溪惶惶弱小。 “岂非远离家府?” “如何照顾父母?” 宁奉哲充耳不闻,自顾自盘算。 “许大人今日轮休,正得空闲,我去请他教习。” 第588章 福礼不公 千祥云集,吉星高照。 今年团圆节,如旧选在宁府,设下家宴。 往年福礼,宁云溪分文不取,尽皆用作父母生辰礼物;近年有所改变,不等生辰,团圆聚会之后,便悉数奉交母亲。 这是穆蓉提议。 明面上大义凛然,说是,父母不讲究生辰礼物,不忍孩子费心挑选,年年绞尽脑汁;其实,就是防备宁云溪,怕她越是长大,心思越重,万一据为己有,宁府库房亏损太大。 宁云溪深明其意,没有说破,恭顺照做。 只要母亲愉心,这些都是小事。 子夜,宁家人送别穆家人,各自回府回居。 宁奉哲三兄妹,跟随母亲,来到贤仪居。 穆蓉先一步入座,按着顺序,表意关怀。 “奉哲。” 宁奉哲温文尔雅,拱手一礼。 “孩儿在。” 穆蓉笑容可掬,语态和煦。 “菜肴合胃口吗,可觉饱腹?你身子弱,必要吃饱一些。” 宁奉哲依着礼节,躬身一拜。 “多谢母亲慰问,孩儿饱食矣。” 穆蓉示意长子,入座暂歇,转而看向幼子。 “枫儿。” 宁暄枫笑容爽朗,拱手一礼。 “孩儿在。” 穆蓉慈眉善目,温暖回笑。 “磕头许多,可觉疲累?” 宁暄枫点点头。 “嗯,有一点。” 幼子憨厚老实,穆蓉多问一句。 “是否伤着膝盖?” 宁暄枫实话以答。 “跪在软垫,伤不到膝盖。” 穆蓉担心爱子,落眉忧愁。 “我听说,软垫,不知被谁抽去棉花,换成木屑碎渣?” 宁暄枫洋洋自得,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我哥和我的软垫,完好无损。” “只有三妹妹的软垫,被人撤棉,想是,作恶多端的报应。” 穆蓉悬心一落,脱口而出。 “那就好。” 宁云溪骤然一阵心痛,眸盈泪光。 宁奉哲气急攻心,咬紧牙关忍耐。 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穆蓉不疾不徐,先示意枫儿入座,而后改口。 “溪儿别多心,母亲绝非幸灾乐祸,我还有后话呢。” 她惺惺作态,慈母做派。 “后话就是……唉,左不过就是一些关心你的话,你早就听腻。” “母亲知晓,你这孩子,最烦父母啰嗦。” “既如此,母亲闭口不谈。” 宁云溪紧握双拳,强忍泪水。 “多谢母亲矜恤。” 穆蓉故作可怜,反咬一口。 “一试便知,你果然不爱听。” “好,我不说。” “日后,每至团圆节慰问,我都不对你说,全依爱女心意。” 宁云溪唇际,泛起一丝苦涩。 “谢母亲。” 宁暄枫愤懑不已,抱怨起来。 “母亲凭什么听她的话?你故意偏袒三妹妹,好不公平。” 穆蓉做个样子,斥责爱子。 “溪儿最小,你身为兄长,必须让着她,不许怨言。” 宁暄枫赌气瘪嘴。 “哼。” 宁奉哲看不下去,没好气催促。 “时辰太晚,请母亲快些,孩儿困了。” 穆蓉好声好气,宠溺无尽。 “好好好,那就省去一些繁琐礼数,速速上交福礼。” 宁奉哲冷面冷语,奉上今日收到的福礼。 “不成敬意,请母亲笑纳。” 穆蓉欢喜接过,回馈赞扬。 “好,奉哲孝顺。” 宁暄枫奉礼。 “不成敬意,请母亲笑纳。” 穆蓉喜上眉梢。 “嗯,枫儿乖巧。” 宁云溪毕恭毕敬奉上。 “不成敬意,请母亲笑纳。” 穆蓉嘴角生硬,笑容逐渐消失。 “嗯,好。” 她稍稍顿言,快速思考,结果,寻不出一个新词,只好重复夸赞。 “溪儿既孝顺,又乖巧。” 听出敷衍,宁云溪强颜欢笑。 宁奉哲怒火中烧。 宁暄枫无比愤慨,再次抱怨。 “她何承双倍赞许?” “母亲好不公平!” 宁奉哲借机,宣泄怒火。 “二弟住口。” “岂敢教训母亲?一点规矩都没有。” 宁暄枫气焰全无。 “是,小弟知错。” 爱子被训,穆蓉显然心疼,奈何手心手背都是肉,什么话都说不了,唯剩左右为难。 没了办法,她只能当作没有听到,继续正事,庄重吩咐。 “湘竹苑路远,溪儿乘坐马车回去,尽早安睡。” “奉哲、枫儿留下,继续聆听教诲。” 宁云溪行礼谢恩。 “多谢母亲,孩儿告退。” 确认宁云溪远去,穆蓉归还二位爱子的福礼,独留宁云溪那一份,塞进自己腰包。 “来,收好。” 宁奉哲兄弟,双手接下。 宁暄枫手拿福礼,撇嘴不快。 “三妹妹那份,母亲又要祈仙者之福,再给送去?” 穆蓉大言不惭,维持慈母形象。 “那是自然。” “溪儿敏感多思,总向外说,父母苛待。孩子有意见,我这做母亲的,自当倍加珍爱。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难过?” “好枫儿,理解一下母亲。” 宁暄枫所有怨气,尽数倾注三妹妹身上。 “哼。” “什么敏感多思?我看,她就是心机深重,以此邀宠。” 福礼之事,宁奉哲看破不说破,懒得多言,对着宁暄枫,忿然作色。 “二弟,我怎么教你的?不许在背后,议论他人。” 宁暄枫憋闷委屈。 “是三妹妹,先把事做得难看,我仅说几句,出口恶气,也不行吗?” 宁奉哲不冷不淡,给他一个答复。 “不行。” 宁暄枫不甘心发问。 “为何不行?” 宁奉哲凛冽眸色,呼啸而去。 “你真想知道,为何不行么?” 宁暄枫脑海,浮映长兄诛戮无辜之景,吓得连连后退。 “不……不想。” 宁奉哲眉梢一扬,辞染獝斮。 “那就听话。” 宁暄枫颤颤巍巍应声。 “是。” 穆蓉尤是心疼。 “奉哲,你对二弟,不要这么严格。” “他是你的亲弟弟呀。” 宁奉哲淡然凝眸于她。 “母亲这话说得没趣,我做什么了?” “他是我的亲弟弟,那么,宁姓何人不是亲缘?” 穆蓉一时语塞。 “这……我……” 利用宁云溪的生财之道,略微有点见不得光,她不愿告知幼子,深怕枫儿少不更事,误解母亲品行。 宁暄枫好心解答。 “母亲所指,当然是四妹妹。” “你瞧柳姨娘,走起路来,跟柳枝儿似的,一看便是水性杨花之人。说不准,四妹妹生身之流,是她养在外面的男子。” 穆蓉紧接嘱咐。 “当着她面,可不许这么说。” 宁暄枫不服气。 “母亲岂非瞧不起人?孩儿懂得人情世故。” 穆蓉哄话。 “好,枫儿真聪明。” 第589章 福礼祸事 亲送两位爱子,回居安寝,穆蓉回到贤仪居,开始细数宁云溪的福礼。 数到四弟那份之时,她惊然发现,少了一百两银子。 “宁云溪,岂有此理?” 话罢,她拿着福礼,乘马直奔湘竹苑,不顾宁云溪熟睡,一把将她揪起。 “宁云溪,醒醒!” 宁云溪着实惊吓。 “啊!” 睁眼见是母亲,她稍稍放松,下床行礼。 “恭请母亲福安。” “母亲深夜远来,必有要事,孩儿言听计从,但凭母亲吩咐。” 穆蓉放下灯笼,怒气冲冲入座。 “你自己说说,我来找你,有何要事?” 她没有示意平身,宁云溪只能跪着。 “孩儿愚钝,惟请母亲明言。” 穆蓉落掌沉重,将福礼奋力拍在桌上。 “你还有脸问我?” “四弟只有嫋儿一位爱女,我整整给出去五百两。他作还礼,奉哲身为长兄,应收二百两,枫儿与你同收一百五十两。” “如实招来,四弟送你的这份福礼,为何只有一张五十两银票?!” 宁云溪闻言一震,惊眸不解。 “孩儿……孩儿不知。” 灯笼烛光,忽明忽暗,突显穆蓉嘴脸,极其尖酸刻薄。 “你自己贪墨,岂会不知?” “无有一点孝心,成天只会算计父母财物,你还是人吗?” 她漫漫而谈,讲起道理。 “团圆节福礼,我如数给出去,你们如数交给我,这有什么问题?” “莫非在你心里,我有意赚取你们的福礼银子?” “大错特错!” “即便我收下这些银票,也是仔细存好,待到以后,用作你们的聘礼和嫁妆。这些银数,自是不够,我还是自己贴补一些呢。” “我这般用心良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成全你们的美好姻缘?” “天底下怎会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一声不吭,悄悄贪墨财物,事后拒不承认?!” 银月霜披,辉映宁云溪屈漾泪花,更显楚楚哀怜。 “母亲明察,孩儿当真没有贪墨。” 她灵光一现。 “或许,小舅舅误放银票,其余之数,在大哥哥和二哥哥那儿。” “孩儿陪着母亲,回去查看,确认无误,再侍候母亲,安心就寝。” 穆蓉气愤至极,拍案怒斥。 “天色已晚,岂能打扰奉哲和枫儿安睡?你简直毫无孝悌之道!”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不用打扰二位哥哥。” “他们的福礼,不都已经奉交母亲了吗?” “母亲忘却?” 穆蓉反应迟钝,一阵恍然,急急掩饰心虚。 “哦,对,险些被你气糊涂。” 宁云溪听出一分端倪,心处猝然一紧,刀绞痛意,迅速袭来。 “母亲,可需孩儿陪同回居?” 穆蓉语气,不含一丝温度。 “不必,我自己回去查看,你且跪候。” 宁云溪落寂一应。 “是。” 听着母亲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眼泪潸然,再也按捺不住。 穆蓉没有打扰儿子,唤醒他们的贴身侍人,吩咐打开各自居处库房,确认福礼之数。 继而,返回湘竹苑,她更是疾言厉色。 “四弟赐送奉哲、枫儿的福礼之数,分文不少,唯独你这儿,缺少一百两银子。” “说,究竟怎么回事?” 夜,张牙舞爪一股阴森,犹似她,愈发?獝狂的双目。 “若不如数交出银子,你就断绝吃食,一直跪着,跪到,求饶声尽!” 宁云溪明意,惊恐万状,怯然没有一分直视。 “母亲明鉴,孩儿确实不知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小舅舅一时忙碌,不小心弄错?” 穆蓉坐姿峻屹,不怒生威。 “你的话意,我听得明白,便是我家四弟,瞒众悄然,贪墨银两,是么?” “四弟入仕八台,能力出众,岂会贪你这点银子?我心深明,他不是这种人。” 宁云溪萋萋忧伤,惆结于心。 “母亲之意,孩儿是这种人?” 穆蓉雍仪之间,徉漾丝丝鄙弃。 “你的品行,素来低劣,人人有目共睹。” 宁云溪受屈难已,着实无辜,鼓起胆量,分辩自身。 “孩儿纵使卑劣,然,从未苛待父母。” “多年来,不论什么礼数,孩儿皆是如数上交,何曾有过贪墨?” 穆蓉怀意不屑,弃若敝屣,看待宁云溪,俨然已是一名盗贼。 “只这一次,我查了,方知银数不对。” “以前,你有没有悄悄贪墨,我怎么知道?” “你既说,这次没贪,可有人证,或是物证?” 宁云溪快速忆事,做出回答。 “二哥哥昨日,与我相伴左右,小舅舅赐福之时,他也是看着的。” “孩儿若有私自动过小舅舅福礼,二哥哥一目了然。” 穆蓉板起脸来,随意训问。 “大半夜的,你要叫醒枫儿,过来对质?” 宁云溪低眉几分,戚戚澄清,谦恭卑微,如履薄冰。 “不敢打搅二哥哥安寝,请母亲,明日再问。” 穆蓉勉强满意,语态始终泠寒。 “那你跪着,直到明日,我传唤枫儿过来,你们当面对质清楚。” 宁云溪栗然应声。 “孩儿遵命。” 穆蓉起身离座,刚走一步,又折回来,特意强调补充。 “你休想趁着今夜,默然无声,将银子全数花费。” “明日,我会带来郎中,查看你的膝盖,倘有伤势、与下跪时辰不符,你自己知晓后果。” 宁云溪恭然应答。 “母亲管教,孩儿绝不怠慢。” 她话锋一转,细声哀求。 “但请顾念男女有别,择选女医,查看孩儿膝盖。” 穆蓉居高临下,气势汹汹,不含一丝温情。 “你命令我?不成体统。” 宁云溪连忙示弱。 “孩儿惶恐。” 穆蓉无动于衷,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宁云溪伏地,行了大礼。 “恭送母亲。” 次日,日晒三竿,穆蓉母子步履悠悠,姗姗来迟。 宁云溪撑着困倦,恭敬一礼。 “恭请母亲福安。” 穆蓉不予理会,示意爱子,一同入座,继而吩咐。 “枫儿,你说。” 宁暄枫大张其词,一分不见羞愧。 “回禀母亲,孩儿看得清清楚楚,三妹妹暗地拿走一百两银票,正是出自小舅舅福礼!” 第590章 真是娇气 宁云溪闻言抬眸,哀怨注视。 “二哥哥,怎敢欺瞒母亲?” 宁暄枫厉声诘责。 “欺瞒母亲的人,是你。” 他大节凛然,一门正气。 “你贪墨银两,欲与我分赃,堵我的口,遭我拒绝。” “当时,我就教你,仁士淑女,坚决不可做此不孝不义之事。你满口答应,我便以为改正,没想到,居然明目张胆去做。” 宁云溪一瞬听出异常,速即提问。 “此非二哥哥口吻。” “这话,是谁教你?” 宁暄枫下意识心虚,看了母亲一眼。 “你如何听……” 穆蓉见状不好,假咳提醒。 “咳咳。” 接到母亲暗示,宁暄枫立刻恢复盱衡凛色,骄易发难。 “我语出正义,便是她人所教?莫非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仁不义之徒?” 眼见大有希望,宁云溪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汩汩动容,词锋激昂,极力奉劝兄长。 “二哥哥,你知道我没做,何忍眼睁睁看我受屈?” “难道你我兄妹,真如外人所言,毫无一丝亲情吗?” “二哥哥违心做事,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恶行终得恶果?” 宁暄枫眉心簌簌,映现几分不忍。 “我……三妹妹……” 他目色游移不安,正如心神扰扰不宁。 “我严苛,都是为你好,我……” 穆蓉柔声细语安抚,打断他的话。 “枫儿莫慌。” 她张目瞵视,恶狠狠对着宁云溪,乍然怒火冲天。 “宁云溪,安敢威胁兄长?” “孝悌之道,全然浑忘!” “你可有一点为人子女、为人妹妹的样子?可有一分世家嫡女,该有的礼态?” “你这种人,灭绝良心,简直不配为人!” 母亲用词太狠,宁暄枫都有些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抱不平。 “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做错事,该罚;没做错,不该……” 穆蓉不轻不重一阵拍案,稍加严峻,再次打断他的话。 “枫儿。” “你在说什么?母亲听不懂。” “我怎么教你的?她心思深重,即便悄悄拿走银票,也能保证,不让你看见。” “正因你没有看见,她才更加可疑。”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母亲教几遍?” “单知淳良,被人用作工具,尚且不知,竟反过来管教母亲,你就这么甘心被她利用吗?” “难不成,在你心里,母亲就是一个嗜好误解子女、胡乱责罚子女的人?” 宁暄枫反应不及,心绪彻底慌乱。 “不是不是,我何有此意?” “母亲,是世上最明理的母亲。” 穆蓉一把甩出怀中绢帕,适时高声大哭,仿若遭受天大冤屈。 “母亲有错,你大可告去尹司台。” “我拼上性命,十月怀胎生下的爱子蛮不讲理,便叫官家评个理,这事究竟谁对谁错?” 母亲甚少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宁暄枫心慌心疼,情急夺过绢帕,举止笨拙,为母亲拭泪。 “不不,不告尹司台,母亲言重,孩儿知错。” “母亲所言极是。三妹妹诡计多端,天下众所周知,这件事,确然可疑。” 宁云溪萧萧无助。 “二哥哥……” 宁暄枫负气跺脚,不慎踩到妹妹手背。 “你莫再荧惑,我不想听你失口乱言!” 宁云溪吃痛,缩回双手。 “啊……” 宁暄枫闻声看去,确认一眼,内疚低眸。 穆蓉不为所动,反而自鸣得意。 “溪儿,稍安勿躁。” “我已经派人,去请四弟,令他放下公忙,专门为你的事,告假一个时辰。” “母亲,决计不会冤你。” 宁云溪怏怏不悦,一脸木然。 “多谢母亲。” 穆蓉不愿多看一眼,转向爱子,耐心说明。 “待你舅舅过来说清楚,你便知晓,你这三妹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丑恶。” “枫儿深知,你的小舅舅,最老实了,根本不会骗人。” 宁暄枫点点头。 “是,孩儿深知。” 没等多久,穆尔尘身穿官袍,疾步走进湘竹苑。 “二姐,你找我?” 宁暄枫、宁云溪一起行礼。 “恭请小舅舅安好。” 穆尔尘亲自扶起枫儿,与他一左一右,落于侧座。 “二姐说,有何吩咐?” 宁云溪依然跪着,穆尔尘视而不见。 穆蓉直截了当,爽快发问。 “你赐溪儿的福礼,一共多少?” 穆尔尘微露窘迫之色。 “怎么突然问这个?好生尴尬。” 穆蓉干脆利落。 “一家人,说什么尴尬?你答言便是。” 穆尔尘作势认错,配合作答。 “是,小弟失言。” “回话二姐,溪儿福包之中,装着三张五十两银票,共计一百五十两银。” 宁暄枫大吃一惊。 “我果真受骗?” 穆蓉装腔作势。 “你自然受骗。” “母亲何样人,她是何样人,谁骗你,谁护你,你心中无数吗?” 宁暄枫惭愧埋首。 “母亲,对不住,孩儿差点错怪你。” 穆蓉一句说教。 “枫儿日后,切记学会明辨是非。” 宁暄枫乖巧答应。 “孩儿遵命。” 穆尔尘故作不知就里,假惺惺询问。 “发生何事?谁骗枫儿?” 穆蓉简单回复。 “家宅琐事,说出来,徒惹你烦心,不说也罢。” 宁暄枫盛气凌人,改回平时模样。 “母亲,你快让她交出银两,小小年纪,不学好,可不能轻易放过。” 穆蓉却作劝告。 “姑娘家家,脸皮薄,母亲管教她,你不宜在场。” 宁暄枫气鼓鼓。 “我一眼即明,母亲又想袒护。” 穆尔尘紧随其后劝说。 “枫儿乖,学堂时辰不可迟误,小舅舅替你看着,定不叫她偏心袒护,可好?” 宁暄枫信之不疑,喜笑颜开。 “多谢小舅舅。” 他行完告退礼,匆忙离去。 确认爱子走远,穆蓉沉声下令。 “进来,为三姑娘医治膝盖伤势。” 郎中杨重缛,依着命令,走进卧房。 见是男子,宁云溪惊愕失色,连连后退。 “母亲……母亲不可……” 穆蓉闲适恬然,把玩折扇。 “我腰伤了,不便帮忙杨大夫,请四弟代劳。” 穆尔尘周身打量宁云溪一眼,饶有兴致一笑。 “小弟遵命。” 宁云溪跪向母亲,不停叩首。 “恳求母亲,放过孩儿……” 穆蓉瞥她一眼。 “只是查看、医治膝盖伤势,又非什么胡乱之行,你这般推却,像是我们欺负你。” “医者面前,患者不分男女,此乃帝瑾王高论,你没听过么?” “真是娇气。” 第591章 小舅舅闹着玩呢 宁奉哲手执一份京郊山形图,来到湘竹苑,满心期待,溪儿惊喜之状。 岂料,听见卧房方向,传来溪儿呼喊,几近惨绝人寰,他猛地一惊。 “溪儿……” 他闻声跑去,发现房门落锁,情急无奈,破门而入。 “溪儿!” 映入眼帘,穆尔尘、杨重缛二人,一人一边,揪扯宁云溪中裤,举止极为不堪。 宁云溪潸然成泣,惊惧瑟瑟,仪状万分戚怜。 宁奉哲怒火烁天,遽然雷霆大怒。 “你们做甚?给我住手!” 穆蓉一阵错愕,虚怯离座。 “奉哲?” 她关怀而问。 “你为何而来,怎么不去学堂?” “年满二十,此为最后一堂,你万万不能懈怠。” 宁奉哲无有回答,唯是冰冷两字。 “出去。” 穆蓉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宁奉哲沉色阴翳,轻隽不乏鹰视。 “休得迫我,将你们扫地出门。” 穆蓉心境悚惧不安,表面强装镇定。 “奉哲,焉得这样对待长辈?太没规矩。” 宁奉哲拔出袖中短剑,先指穆尔尘,后对穆蓉。 “不走,我便绝义断亲,让三位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穆尔尘连忙赔笑。 “奉哲乖,切莫冲动,小舅舅跟溪儿闹着玩呢。” 他挤眉溜眼,以作暗示。 “二姐,你不是说,贤仪居有什么要事?” 穆蓉顺坡下驴。 “对对,确有要事。” 穆尔尘假笑催促。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穆蓉吓得六神无主。 “四弟先请。” 穆尔尘还算平静。 “二姐请莫客气,请。” 杨重缛跟着主子,怯怯而走。 宁奉哲转眸,看向门外文嘉,无声投去一个眼色。 文嘉会意,小声吩咐心腹家丁。 “盯紧杨重缛,公子后有用处,若他逃了,拿你是问。” 宁奉哲展开屏风,挡住外人视线,继而,缓缓走向妹妹。 “哥哥在呢,溪儿不怕。” 宁云溪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羞屈至此,已然感受不到膝盖痛楚。 “大哥哥,宁府无情,生来无望,我将殒矣。” 宁奉哲跪坐在地,与她面对,柔声劝慰。 “何忍抛下兄长,让我独留无情之地?” “你瞧,这是北郊芎梅山的地形图。天还没亮,我便赶去登山,为你绘制地图,晨雾迷蒙,差点迷失山中。” “我们不想难过之事,一起研习勘察地形,好吗?” 兄长爱惜,宁云溪心领神会,随即点头。 “好。” “但有一事。” 宁奉哲凝凝温和。 “你说。” 宁云溪寂寂求助。 “秋璧,不知去向。” 宁奉哲猜测。 “想是被母亲,关在湘竹苑某处。” 他抬高声调,一声令下。 “文嘉,去寻秋璧。” 文嘉寻回秋璧之时,宁云溪自行治伤完毕,情绪也已转好。 勘察地形之才,溪儿不会教授,宁奉哲难以自学,提笔良久,锁眉愁目。 好不容易,哄好妹妹,他立即打起退堂鼓。 “今日先罢。” “早时匆忙离府,忘却晦心居尚余琐事,必要处理。” 宁云溪教授无能,陷入自责。 “大哥哥就连一处地形,也设计不出?” 宁奉哲高情逸态。 “溪儿别急。” “待我回去,忙完事务,便千思万虑,定作一出精妙设计。” 宁云溪欣慰一笑。 “嗯,小妹拭目以待。” 宁奉哲几句告别,离座走出房间,压低声音,吩咐文嘉。 “将杨重缛,押往密室。” “另外,请来府里所有郎中,一同观礼。” “我看今后,谁敢为虎作伥?” 文嘉领命而去。 “是。” 另一边。 穆蓉回到贤仪居,忐忑不定,心里七上八下。 “四弟,虚情假意之计,似乎有变。” “奉哲,像是真心护着宁云溪。” 穆尔尘无条件相信外甥,一听这话,顿时气恼。 “二姐无趣得很,整天偏宠枫儿,怀疑奉哲。” “奉哲怎么可能真心护着外人?” “如若不要他,你就大大方方承认,小弟自当养之,穆府家人亦不会坐视不管。” 穆蓉疑云重重,郁结不散。 “他那情状,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穆尔尘没有一分动摇,道理侃然。 “宁云溪狡诈,奉哲若不使出浑身解数,何以欺瞒于她?” “骗过我们,那是最起码的,难道二姐自认,你我较之宁云溪,更高明吗?” 穆蓉稍稍被他说服,半信半疑。 “他……确是用计?” 听她问个不停,穆尔尘愈加愤怒。 “当然是用计。” “否则,拔剑相向,为何没有真的动手?” “二姐全然不信任奉哲,不如过继给我!” 穆蓉颦眉倨色。 “穆尔尘,说什么呢?” “不许抢夺二姐爱子,不像话。” 穆尔尘大动肝火,气得不行。 “奉哲做戏精湛,必是对镜,夜以继日,发奋练习,才有今日成果。” “二姐非但不以心疼,还要百般疑心,小弟实在义愤填膺。” 不愿再听荒谬猜忌,他一转话头。 “你该想想,今日之事,如何防备宁云溪倒打一耙。” 穆蓉正色肃然,首肯赞同。 “嗯,言之有理。” “宁云溪,不可不防。” “四弟有何高见?” 穆尔尘懒得深想。 “二姐不是最擅长,邀请一众命妇,借着小谈诉苦,把消息传出去?故技重施就行。” 穆蓉推思计谋,整理说辞。 “那我就说,爱女柳意懵懂,执意跪伤自己,点名男医,诊看膝盖,还说治伤无妨。” “然后诉问她们,应当如何是好?” 穆尔尘诚心建议。 “帝瑾王既有高论,二姐何不追加引用?” “就说,宁云溪随便解意帝瑾王之言,藐视君上,只为满足自己私念。” 穆蓉窘色笑笑,澄清事实。 “所谓高论,是我乱编的,你莫信以为真。” 穆尔尘洞心骇耳,惊怵胆颤。 “帝瑾王金口玉言,你都敢编造,不要命了?” “望请二姐,小心慎言,这般杀身之祸,很有可能累及满门呀。” 穆蓉想了想,也觉后怕。 “知道知道,你听过便罢,千万不要外传。” 穆尔尘颔首微笑。 “嗯,小弟谨记。” “喘息瞬间,她足以翻身,二姐尽快行动。” 穆蓉清风和顺。 “好,我这就去。” “告假时辰将至,你快马加鞭,速回廷合台。” 穆尔尘道别。 “小弟告辞。” 第592章 拯救天下 宁奉哲事罢,走出密室。 郎中行告退礼,陆续离去,一个个吓得面色铁青。 瞧着他们心惊胆裂之状,宁奉哲恣性擦拭短剑绯淋,唇角浅漾一抹鄙薄。 “呵。” “小小一点手段,便就吓成这般,传扬出去,叫人笑话我府郎中,净是一群没见过世面之徒。” 他安闲落座,漫语命令。 “来人,处理密室脏污,弃之荒野。” 文嘉急匆匆跑进房间。 “公子,不好了。” “大娘子用计谣传,污蔑三姑娘有意引诱杨大夫。” 宁奉哲蹙眉深深,勃然变色。 “一时没看住,她又闹事。” “我妹妹才多大岁数,哪懂什么引诱?这种话,她居然说得出口,真不要脸。” “外头风评,何如?” 文嘉惴惴禀报。 “大娘子胡作非为,三姑娘任其发展,风评,极为不好,一味指责三姑娘不检。” “先前,大娘子便有传言‘湘竹苑’之名,虽说公子及时平息,但是盛京仍有不少人听说‘湘竹苑’来由。” “而今,他们结合二事,好一顿风言风语。” “三姑娘名声,岌岌可危。” 宁奉哲怒其不争,连声抱怨。 “傻妹妹,放着高才不用,愣是什么都不做。” “她若有意家斗,一百个母亲,亦非她的对手,奈何……唉。” “我真想不通,母亲这样对她,她有什么可痴心的?” 文嘉小心翼翼,总结一句。 “三姑娘,太过善良。” 宁奉哲疲累不支,更是怨气冲天。 “善良,便是日日劳我奔走,为她平息流言?” “善良,便是傻乎乎的,说什么流言止于智者、自行就会平息?” “我付出良多,一事不能与她诉说。” “若真愿做仁人淑女,她首先就该帮我分担。” “还参加什么会试?终日忙碌她的事,便要占据我的所有时间。” 文嘉神思慌乱,戚戚建议。 “公子请息怒。” “倘觉疲累,公子这回,不如休息休息?” 宁奉哲瞬即暴怒。 “休息什么休息?” “她可怜兮兮,我能袖手旁观么?” “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冷酷无情之人?” 文嘉惊惧而跪,叩首伏拜。 “绝非如此,奴才失言,请公子原谅。” “请问公子,有何妙计,平息谰言?奴才愿效犬马。” 宁奉哲一记重拳,砸落矮桌之上。 “母亲,欺人太甚。” “如非她子,我早就……” 文嘉迅速直起腰背,惶然提醒。 “公子请慎言。” 宁奉哲怒意不减,瞪他一眼。 “我知道不能乱语,亦不可妄为。” 文嘉埋首低眸。 “奴才多嘴。” 宁奉哲离座,顺手示意文嘉平身。 “溪儿,定然躲在某处痛哭。” “我尽快解决流言之事,前往安慰。” 文嘉谨颜恭顺,立于一侧。 “公子受累,奴才惭愧。” 结束计策,宁奉哲寻问线索、推断溪儿心思,很快找到她之所在,正是宁府花园东南角。 “溪儿。” 宁云溪独坐石阶,瑟瑟哭泣,呜咽出声。 “大哥哥。” 见她形状孤伶,宁奉哲怒火消失殆尽,唯余悯恻。 “对不住。” 宁云溪杏眸带雨,抬头凝望于他。 “兄长何故道歉?” 宁奉哲走近两步,坐在她的身边。 “我碌碌无为,徒有无能狂怒,眼见你受屈,却束手无策。” 兄长在侧,宁云溪感受到一丝温暖。 “大哥哥特来安抚,并非无为。” “亲情珍贵,我必永世铭记,绝不忘怀。” 宁奉哲拿出绢帕,为她拭泪。 “知有亲情,便能不哭了?” 宁云溪浅浅抽泣几声,止住眼泪。 “我有疑惑,想请大哥哥解答。” 宁奉哲雅风微笑,春水柔情。 “你问。” 宁云溪凄怆不乐,迷惘诉问。 “为什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只会责我?” “我究竟做错什么?” “受屈之人,难道不是我吗?为何,还要承受无端骂名?” 宁奉哲简单分析情势,告知原因。 “你没有错。” “此事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都只能指责你。” “不因你做错什么,皆因人世苦痛,他们仅想找个发泄怨气之人罢了。” 宁云溪立马想到解决之法。 “人世苦痛,我当救之。” “而后,他们是不是就能不怨我了?” 宁奉哲完全不能理解。 “啊?你竟这么想?” 宁云溪切切注视,懵懂一怔。 “不然,理应怎么想?” 宁奉哲理所当然,给予答复。 “无端遭受谩骂,理当反击。” “唯有自身强大,才能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宁云溪不敢苟同。 “此为口头敬服,非是真心。” “且,冤冤相报何时了?以怨报怨,绝非仁义之举。” 宁奉哲抒怀自己见解,衡道而行。 “世上没有那么多真心,你思拯救天下,无异于自殒性命。” “他们不仁,拯救作何?不如全数毁灭。” 宁云溪依旧不赞同。 “大哥哥此言差矣。” 她娓娓而论,言近旨远。 “我学医多年,近年有所感悟。芸芸之众,由于环境不适,多生疾病,众者病轻、少数病重。他们不仁,或有疾病之故,并非真有狡恶之心。” “当今,医理不甚通达,众生尽皆轻慢疾病,不至性命垂危,不予重视;而至危在旦夕,又难以医治。” “我愿,立功受赏、存下银两,开一家医馆,一面救治病者,一面授播医理。待到攒够银两,再开医馆,一家接着一家,慢慢遍布天下。” “祈愿天下芸芸,都能不受病痛折磨。” 听似考虑周全,宁奉哲不敢置信一惊。 “计远认真,你……果有此想?” 宁云溪郑重其事。 “是。” “父亲母亲总有催促,希望我快些挣到银子,贴补家用,为他们分忧。” “开医馆,或是最好的选择,既全孝道,亦守大义。” 宁奉哲不忍妹妹劳累,托词劝退。 “可你还小,律令有定,忙碌学堂,不可为工。” 宁云溪不假思索,轻松应对。 “这几年,立功之余,我提前毕成学业,不就行了?” 每每面对这种痴痴付出之事,她的思绪最快,宁奉哲怅然望天,几乎无言以对。 “我,怕你辛苦。” 宁云溪下定决心,发强刚毅。 “此乃意义非凡之大事,小妹不思辛苦。” 第593章 错过 宁云溪及笄之年,第一家回春堂,正式迎门。 不忍妹妹劳苦,宁奉哲用计,使得回春堂初开,火速闻名盛京。 病者诊看医治,无病者请脉安心,短短几日,便与帝瑾王的杏林堂齐名,受人高誉:杏林春满,妙手回春。 即便如此,宁云溪仍是焚膏继晷,不知疲倦,治病救人。 期间,宁奉哲借助高忆荷身份之益,与她合谋,安排线人,深藏帝瑾王府。不为探听朝局中事,只为获悉帝瑾王行踪,凡有可能近身溪儿,速速来报。 某日,文嘉疾步,走进房间。 “公子,探子来报,帝瑾王听闻,近日盛京新开一家医馆,名为回春堂,声誉鹊起,随即金口玉言吩咐,亲去察看情况。” “三姑娘这会儿,就在回春堂,公子假若不去阻止,二者恐要相见相识。” 宁奉哲轻轻拂手,示意入座。 “无需慌张,此事易办。” “你去往回春堂,禀告溪儿,几名世族子弟,心怀旧怨,扬言教训我。眼下,他们已经派人过来,迫我前去约定之处,邰湖。” “我与他们结怨,皆因溪儿,深怕父母责她,故而不敢上禀,遂掩护你悄悄溜走,跑去求救。” “旧事,见不得光,你让她只身来救,切莫声张,免得招致灭族之祸。” “溪儿精通银针穴位,对付几个世族子弟,不成问题。” 文嘉眉目,呈现一片无助。 “奴才愚笨,何以欺言三姑娘?定被一眼看穿。” 宁奉哲片刻无思,转眼给出解决之策。 “病者良多,溪儿必在诊室繁忙。你故作急切,告知秋璧,让她转达其意,然后,托言担心公子,速速离去。” 文嘉焦灼不安。 “三姑娘赶去邰湖,见不到我们,该当何如?” 宁奉哲一本正经。 “我不能欺骗溪儿,自当假戏真做。” 文嘉闻言讶然。 “啊?” 他毫无头绪,几分不知所措。 “旧怨者,少有生存,公子口中世族子弟,何处去寻?” “雇人做戏,怕是行不通,甚少有人瞒得过三姑娘慧眼。” 宁奉哲轻而易举,思得一计。 “我都说了,假戏真做,不欺溪儿。” “我现找几个旧怨相关之人,另结新怨,诱他们出手。” “纵使打斗过程,贼人对话,涉及事由,溪儿也察觉不出端倪。” 文嘉豁然开朗。 “公子妙策,奴才折服。” 宁奉哲递去一杯花茶。 “我会妥善一切,你只管去传话。” 文嘉双手接过,依着礼数,浅尝一口。 “奴才遵命。” 碧空万里,天朗风清。 宁云溪坐于诊室,为病者把脉。 “汝之头痛,源自体虚,而非头部任何疾病。” 殷苡点头,惑然发问。 “我家夫君,也有头痛毛病,是否同与体虚有关?” 宁云溪平心静气,耐心解答。 “头痛病因有很多,或是孱弱所致,亦或强健所致,更有头部疾病之故,他不一定与你病因相同,必需请脉,方可确诊。” 殷苡错愕一怔。 “身子强健,也会生疾?” 宁云溪颔首微笑。 “是也。” “太过孱弱、太过强健,都会患病,根据病因不同,所服药物,各有不同,不可胡乱用药。” 她取来纸笔,书写药方。 “我给你开个进补方子,须得配合食疗,皆以进补为主。” “进补之食,我早做摘录,请你仔细阅看。用作餐食,从中择选喜爱即可,不必进食所有。” 殷苡恭敬以礼,收下良方。 “多谢宁大夫。” 这时,秋璧火急火燎,冲进诊室。 “姑娘,大事不妙!” 宁云溪眸惊。 殷苡见状,言行知趣,主动道别。 “宁大夫请忙,民妇先走一步。” 宁云溪莞尔一笑,起身相送。 “嗯,殷娘子慢走。” 她转眸秋璧,肃落神色。 “发生何事?” 秋璧忧心忡忡,如实转达。 “大公子遇险,事关前几年,姑娘被人围殴,大公子为了救你,与人结怨。” “文嘉言之,不可声张,请姑娘速往解救。” 宁云溪正视以对,毫不迟疑。 “好,我这就去,你安排一下回春堂事宜。” 秋璧毅然决然,由心提议。 “情况危险,奴婢理应陪着姑娘。” 宁云溪言简意赅,借辞安稳秋璧。 “回春堂初开,人心不定,你留下,我才能放心。” “大哥哥情势紧急,你勿多推辞。” 秋璧忧心愈浓,不情不愿一应。 “是,姑娘千万当心。” 宁云溪检查随身银针包,另取几样防身药物,同时发问。 “你还没说,大哥哥险境何处?” 秋璧后知后觉。 “奴婢粗心,大公子身在邰湖。” 宁云溪留话嘱咐。 “好,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走出回春堂,宁云溪行至一侧,挑选快马,正巧听见一双路人议论。 “马车之内,像是帝瑾王。” “他戴着帷帽,乘坐马车亦非帝王规制,你何以知之?” “帝瑾王出门,都会戴着帷帽、乘坐寻常马车,以防被人盯上,伺机行刺。” “那也不能断定,他是帝瑾王。” “我多疾病,去杏林堂找他诊治,已有数年之久。坐堂之时,他也是戴着帷帽,不以真面目见人。然则,我认得他的手,方才王爷掀开马车帘子,向外察看,我瞬即辨认。” “既是王爷,我们是否该行跪拜大礼?” “一瞧便知,王爷这是微服巡看,你当众跪拜,岂非给王爷添麻烦?休得多此一举。” “也不知王爷玉颜,长相如何?” “可不敢冒犯天颜玉尊,你不要命了?” “我仅止好奇而已。” 他们所指之处,像是回春堂正门,宁云溪视线不及,无暇迎看,确认骏马无恙,立刻策马而去。 与此同时,颜瑜、林暮和高璟走下马车,进入回春堂。 药师司徒颖,上前询问。 “请问三位贵人,是瞧病,还是安脉?” 颜瑜答话。 “安脉。” 司徒颖再问。 “可有指定郎中?” 颜瑜复答。 “宁大夫,宁云溪。” 司徒颖面露难色。 “小人无意扫兴,宁大夫不在堂内。” “其他大夫都在,给贵人安排李大夫,可好?” 颜瑜沉声。 “好。” 远远地,林暮看见秋璧,忙碌前台,心绪一阵纷乱。 第594章 我的好女儿 如是这样,颜瑜数次擦肩而过,直至宁云溪年满十八,他们依旧不识。 这年,宁寒望漫漫经商,再次失败。 已然计算不清,近几年,他一共失败多少次,总之,没有一次事成。 甚至这次亏本,连宁府宅院都没保住,一大家子人,近乎没有容身之所。 猜到妹妹一定心软,宁奉哲刚一听说,速即决定,抽身逃离。 他十万火急,赶赴湘竹苑,不等喘口气,直接要求。 “溪儿,陪我外出一趟,事情紧迫,我们尽快出发。” 宁云溪如常提问。 “何事紧迫?外出何去?” 事发突然,宁奉哲一时未想说辞,只好托言急切。 “来不及解释,你快跟我走,我们路上慢慢说。” 宁云溪信任不疑,爽快答应。 “好,我带上防身之物,便随你去。” 忽而记起一事,宁奉哲确认一问。 “回春堂库房钥匙,共有几把,在谁手中?” 宁云溪心不设防,脱口而出。 “三把。一者,在我手中;二者,秋璧保管;三者,备用在堂。” 转念一想,感知一丝不对劲,她云雾探问。 “大哥哥问这做甚?” “当年医馆初开,我便说,交给你一把钥匙,你非不收。今时,兄长改主意了?” 宁奉哲简短答言,快速回到正事。 “无改。” “也就是说,回春堂所有郎中、药师,都能打开库房?” 宁云溪如实告知。 “新聘用者,暂时不能;心腹者,尽皆可以。” 宁奉哲深深一叹。 “唉,何必如此?” 宁云溪不明所以。 “有何问题?” 没了办法,宁奉哲只能表露一丝内心,谨严叮嘱。 “你让秋璧,速去回春堂,吩咐他们,无论谁问库房之数,皆答,近来亏损,库房无有存银。” 宁云溪弥起一片疑云。 “这是何故?” 宁奉哲严肃示诫。 “照做便是,休问。” 陡然间,宁云溪疑云密布。 “兄长言行可疑,显然某有异常。” “莫非,家中有什么变故?” 她略略一想,立马有了答案。 “父亲经商,又遇难处,是也不是?” 宁奉哲扶额无奈。 “不是。” 宁云溪斩钉截铁。 “肯定是。” 宁奉哲一筹莫展,只好强拉硬拽。 “我说不是,便就不是。” “我来吩咐秋璧,你随我离府。” 宁云溪奋力,挣开他的双手,后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家府有难,我怎能临阵脱逃?” 宁奉哲心急如焚。 “给他填补漏缺,哪有尽头?这次亏得很多,你不要犯傻。” 宁云溪执迷不悟。 “大哥哥意欲陷我不孝不义?” 宁奉哲灵光一现。 “对了,你总是疑问,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我现在告诉你,不是亲生,你是抱养来的。” “你离他们而去,无关不孝不义。” 宁云溪连连后退,执起一把宝剑,不许兄长靠近。 “纵然不是亲缘,他们也是养父养母。养、育之恩,理当平等孝之,兄长深明礼义,怎么犯起浑来?” “再者,你现在说不是亲生,叫我如何肯信?” 宁奉哲欲哭无泪,站定原处,极力劝说。 “宁府家宅,你买得起么?” “宅子已经兑出去,他们不时便来索取银两。” 宁云溪忽视自己,仅虑父母感受。 “拿不出银两,则要搬离宁宅,父亲母亲,颜面何存?” 她放下宝剑,举步行至书柜。 “我拿账本一算,现有存银,大约,买得起。” 宁奉哲踯躅于地,暴跳如雷。 “你急煞人也,维持他们颜面,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云溪取出账本,坐在书案处,一边研墨,一边诉说心事。 “大哥哥,我之亲情,不论好处。” “他们对我,珍护也好,不爱也罢,我只想着,自己俯仰无愧就好。” 宁奉哲听来,俱是歪理,徘徊来去,焦头烂额,谋思如何应对。 “不气不气,我一点都不气……” 清算账目期间,穆蓉换作一脸谄媚,款款而来。 “溪儿,我的好女儿……” 斜风细雨,萧条湘竹苑。 宁云溪倾尽所有,买回宁府宅院,一连几日,没能吃上一顿饱饭。 这日,穆蓉名曰关怀,隐意打探,与宁云溪同坐湘竹苑前厅。 穆蓉故作姿态,怅然一叹。 “唉。” “溪儿有所不知,这几日,老爷和我,也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若非窘境如此,我万万不忍饿着爱女。” 宁云溪乖巧一笑。 “家有困难,孩儿明白,母亲请莫自责。” 穆蓉回之一笑。 “好,你懂事,我心甚慰。” “这次,多亏你,方得脱难。” “母亲,由心感激你。” 宁云溪沉浸幸福,不能自拔。 “你我母女,无需言谢。” “母亲请安心,孩儿挣到银两,便补贴家用。” “奈何,湘竹苑账目处理,没有那么快,至多需要半月。” 穆蓉特意妆颜憔悴,尽显落寞凄楚。 “溪儿勿忧,等上半个月,无妨。” 她话锋一转。 “但是,你父亲,好像有点撑不住。府里郎中诊治有言,若他这么饿下去,不出半月,唯恐危及性命。” 听出这是假话,宁云溪不作拆穿,配合一问。 “依母亲贤见,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穆蓉一派失意,做出迫不得已之貌。 “我私心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要不,你另去寻一份生计?我意,最好是一日一结。” “不过,实在辛苦爱女。” 宁云溪表露几分难色。 “回春堂,怎么办?” 穆蓉心里,早就做好打算。 “其他医馆,多是傍晚打烊,不像回春堂,日夜不休。我看,你应该改一改。” “溪儿不懂经商,大概没听过帝瑾王高言,不能破坏市场。你此行,便是破坏市场之举,决计不可为。” “你去寻个晚上的生计,白天医病,夜晚加工,坚持半月,挺过难境就行。” “切记,一日一结。每日晨间,你回府请安,正好上交工银。” 话罢,她恢复慈母模样,和善温煦,一脸无可奈何,继续做戏。 “父母年迈,你两位哥哥又不争气,恳请爱女多多分担。” 宁云溪渺茫一应。 “孩儿遵命。” 穆蓉急不可耐。 “外头恰巧雨停,天意明示,良机不容错失,你即刻出发,去寻生计。” 第595章 茶馆夜工 宁云溪难以寻到生计。一是因为时辰太晚,许多店铺都已打烊;二是因为一日一结这个要求,有些苛刻。 如是一路找寻,她寻到曙英县一处,名为“如花如茶”的茶馆。 曙英县,坐落盛京附近,距离宁府不算太远。 如花如茶,位于县城繁荣之处,上工、下工的路上,较为安全。 心里盘算一番,宁云溪走进茶馆,表明来由,得见掌柜,卞霞。 初听她的自我介绍,卞霞眸色一惊,急忙下跪。 “宁三姑娘安好。” “不识宁三姑娘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宽恕。” 宁云溪迅速起身,扶她回座。 “卞掌柜,快快请起。” “聘工不论身份,你不用向我行礼。” 卞霞低眉几分,诚惶诚恐。 “宁三姑娘言重,小女子卑微之躯,万万不敢雇请尊贵之身。” 宁云溪安抚劝慰。 “世族多有从商之人,卞掌柜无需在意地位尊卑。身在如花如茶,你乃掌柜,我为试聘,理应是我,礼敬于你。” 卞霞喜色盈眶,受宠若惊。 “盛京,或有不少店铺,雇用世族中人。然而,此处小小县城,世族本就不多,经商更是罕见。” “请恕小女子见识浅薄,实不相瞒,自茶馆迎门以来,这是首次遇到世族中人试聘。” 宁云溪敛容,戚戚低语。 “让卞掌柜见笑。” 她谦和莞然,商谈正事。 “我听人指路,说是如花如茶的伙计,都是一日一结?” 卞霞点头而笑,解释缘由,知无不言。 “是。” “此为家兄之意,他是茶馆东家。” “我立志经商,自请掌柜一职。家兄唯恐我受欺负,便说,茶馆只聘女子,最好跟我年纪相仿,平日互为伴友,闲时谈天说地,不致我们无趣。” “不过,这样一来,聘者难求。于是,他给出建议,改作一日一结,另有规定,白天工事简易,工银照旧;夜工难免疲累,工银算作三倍。” 听有夜工生计,宁云溪不由惊喜。 “贵茶馆迎门,日夜不休吗?” 卞霞如实回答。 “茶馆,只在白天迎门。” 宁云溪微微一怔。 “那么夜工,作何?” 夜幕降临,卞霞毕恭毕敬,掌亮灯烛。 “姑娘有所不知,本县铜事台,诸位大人议事之处,选在小店。” “白天公忙无暇,偶时夜晚聚会在此,家兄摆设小宴伺候,需要几位伙计,从旁协助。” 宁云溪察言观色,帮忙掌灯。 “原来如此。” “我白天忙碌医馆之事,只有晚间得闲,不知贵茶馆,是否还缺夜工?” 卞霞一听,喜出望外。 “夜工日夜颠倒,工者尽皆不能承受,勤聘勤离,很是空缺。” “宁三姑娘屈尊肯来,实乃雪中送炭,小店蓬荜生辉。” “赶早不如赶巧,今夜便有小宴,如若宁三姑娘有空,一会儿就能开工。” “试工之后,姑娘若觉称心,我们再签雇工契约。” 宁云溪落落大方,不失一分礼数。 “嗯,有空,请卞掌柜吩咐。” 卞霞婷婷离座,仪态袅娜。 “我唤贴身侍女,为姑娘更衣。” 宁云溪伸手阻止。 “不劳卞掌柜,我自己更衣即可。” 卞霞谦逊一应。 “是。” 她打开房门,指引一个方向。 “墙角那间,正是伙计房,柜中存放伙计衣裙,皆是清洗干净,请姑娘宽心更衣。” 宁云溪浅浅颔首。 “多谢卞掌柜。” 站立门前,目送宁三姑娘,进入伙计房,卞霞回到房间安坐。 东家卞桀敲门而进,正色嘱咐。 “二妹,前门马厩,停着一匹良驹,想是世族显贵,玉临我们茶馆。” “你谨记小心伺候,切莫得罪权贵。” 卞霞冲着哥哥,憨憨一笑。 “兄长好眼力,确是世族中人玉临,且是盛京世族。” 卞桀神色,落成无奈。 “你莫唬我。盛京世族,如何瞧得上我们的粗茶?” 卞霞扶着兄长,一起入座。 “她非为品茶而来,只为寻个夜工的生计。” 卞桀扯扯嘴角,一脸看破真相的表情。 “呵,整日就会说笑。” “你且说说,她是何人?” 卞霞眼神坚定,掷辞铿锵。 “小妹没有说笑。来者,正是宁国公府嫡女,宁三姑娘。” 终于看出妹妹,并非说趣,卞桀蓦然一惊。 “什么?” “你没认错?” 卞霞柔风细雨,叙述情况。 “我如何识得?” “她出示臣籍,明写宁云溪三字,盖的亦是盛京州牧台的印信。” “按说,应该不是伪造。” 听是如此,卞桀眉心微动,面色逐渐阴沉。 “如花如茶,何德何能,聘请宁姑娘为伙计?” 卞霞笑得开怀。 “我也言之,小店蓬荜生辉。” 卞桀隐意心绪,跟着妹妹一笑。 “今夜小宴,她便试工?” 卞霞淳然答言。 “嗯,现在更衣。” 她细致周到,交代一句。 “哥哥言行,尽量注意一些,他们盛京世族,很讲礼数的。” 卞桀轻拍妹妹肩膀,笑颜清风。 “嗯,知道。” “你忙,忙完,早些安睡。” “我去迎接骆大人。” 卞霞乖巧应声。 “嗯,多谢哥哥劳心。” 各县八台,从属盛京八台,由八令掌权,中令、中侍襄助,负责管理地方一应事务。 卞桀口中的骆大人,骆四镰,职在正五品铜事令。 卞桀接迎骆四镰,暂歇楼上客房,禀报宁云溪的情况。 骆四镰闻言,大为吃惊。 “宁三姑娘?” “此话当真?” 卞桀眉目之间,充斥忧心焦灼。 “小人怎敢欺言?” “宁三姑娘,来头不小。骆大人请思,今夜小宴,是该取消、换作他日,还是照常进行、只当是普通小宴?” 回想府宅珍藏,宁三姑娘的画像,骆四镰挑起一边唇角,兴致盎然。 “小宴,照旧;宾客,只我一人;下属一众,全数回府。” 卞桀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确认一问。 “小人糊涂,骆大人此为何意?” 骆四镰柳趣花情,把玩手中茶杯,犹似摆弄心爱物件。 “宁三姑娘,我要独自品尝。” 卞桀彻底惊住。 “啊?” 第596章 算计宁云溪 卞桀瞳仁颤动,栗栗危惧。 “骆大人三思,那可是宁三姑娘啊。” 骆四镰分外不屑。 “宁三姑娘,又当如何?” 卞桀担惊受怕,面如土色。 “小人记得,骆大人说过,盛京铜事台众位大人,与宁大公子十分交好。因此,即便宁大公子谋臣之名、只是虚衔,骆大人见到他,也要礼敬三分。” “宁三姑娘,不就是宁大公子的三妹吗?” “三妹受屈,宁大公子岂会坐视不理?” 骆四镰不以为意,畅快而谈。 “我只听说,宁大公子爱惜庶出四妹;从未听闻,他与三妹,有什么交集。” “你难道没有听说,宁三姑娘,是无宠之女?” 卞桀谦谦有礼,奉上茶点。 “小人惭愧,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宁府中事。” “按理来说,一家人,应是互相珍惜。” 骆四镰安适愉意,吃着糕点。 “你可知,湘竹苑?” 他忽然转话,卞桀听得一头雾水。 “小人鄙见,或是某处花楼?” 骆四镰端着茶杯,笑容尽显,胜券在握。 “非也,此乃宁三姑娘居处。” 卞桀惊异。 “啊?” “世家大族,怎会,起这么个名?” 骆四镰自以为是,条分缕析。 “可想而知,宁三姑娘,于宁公爷夫妻而言,意义何在。父母这般看待,宁大公子至孝,怎么可能重视此女?” “退一万步,假使出事,我迎她入府,尊为贵妾,也就是了。” “虽说无宠,好歹也是宁族嫡女,勉强配得上我。” 卞桀低声劝谏。 “大人纳妾,总要经过骆夫人同意才行。” “帝瑾王定下律令,夫妻平等,如果正妻不同意纳妾,丈夫则不能任性妄为。” 骆四镰一阵拂袖,洒脱不羁。 “地方小县,帝瑾王顾及不到,无妨。” 卞桀翼翼添茶,谨慎服侍。 “万一,宁三姑娘执意不从,铁心告去尹司台、廷合台,我们如何是好?” 骆四镰一阵挑眉。 “她会么?” 卞桀堆起谄笑,先是奉承。 “骆大人俊朗高才,她自是一见钟情,不至状告。” 他话锋一转。 “小人是说,凡事都有万一。” 骆四镰眸色发狠。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事后,殒无对证,我用计脱罪,不在话下。” 卞桀视线愈低,深埋几分心虚意怯。 “小人也有此意,但,事发如花如茶,似乎不太妥当。” 骆四镰听懂他的话意,斜睨而去。 “怎么?深恐被我牵连?” 卞桀难以为情一笑。 “小人只是担心妹妹。” “家妹兢兢业业,全然不晓吾等作为,这些年,被我们利用,无意做下许多事。” “起初,骆大人答应过我,不会伤她。” 骆四镰愁眉苦恼。 “那我应往何处?” “恶妻掌家甚严,你总不能,让我回府享乐?” 卞桀自告奋勇提议。 “小人隐迹,去寻寂静美妙之处,以供二位贵人,享乐无尽。” “大人尽管放心,骆夫人绝对发现不了。” 骆四镰首肯满意。 “嗯,甚好。” 屋内烛火,映现卞桀面容,狡猾若隐若现。 “小人有幸听说,宁三姑娘足智多谋,兼有医术高明。想来,我们平日那一套,一定治不住她。” “对付她,理应改换策略。” 骆四镰虚心提问。 “卞先生有何妙计?” 卞桀敏思,瞬息而成。 “小人哪有什么妙计?唯是愚拙之法。” “待会儿,我让家妹,引她去往小宴,家妹淳思恬静,她必不生疑。” “小人伏在暗处,等她走进宴席房间,不容多想,直接打晕,移送享乐之地。” “剩下的事,应当怎么做,小人浑然不懂,全凭骆大人做主。” 骆四镰面色一黯,严正叮嘱。 “致伤世族贵女,其罪不小,你抹除痕迹,务必仔细。” 卞桀恭敬应声。 “是,小人遵命。” 骆四镰轻捻脸颊须髯。 “倘若,尹司台来人问询……” 卞桀抢答。 “小人就说,宁三姑娘入内更衣,迟迟未见动静,后才发现,不知所踪。” 骆四镰雕心雁爪,笑面告诫。 “嘴巴闭严实了,以后求什么事,都好办。” 卞桀下跪行礼。 “多谢大人照拂。” 妹妹心怀正义,清醒容易坏事,卞桀算计宁云溪,连着卞霞,一起打晕。 待到卞霞转醒,宁云溪早被骆四镰带走。 “哥哥,发生何事?” 卞桀关怀之态,一如平常,细心为妹妹盖好棉被。 “没事。” “伤处已经敷药,这几日,你好好歇息,不必忧思茶馆琐事。” 忆起前事,卞霞尚余一丝云雾迷蒙。 “好像有人,把我打晕。” “宁三姑娘,安在?” 卞桀面不改色,张口谎言。 “更衣未出,不见踪迹。” 卞霞提心在口,深感不妙。 “你胡说,她分明随我,去往小宴房间。” 卞桀轻语细声,嘱咐妹妹。 “梦境罢了,你不用当真。” 卞霞徐徐找回理智。 “不可能,不是梦。” 她隔着衣袖,紧紧扼住兄长手腕。 “到底发生何事?兄长与她,莫非有什么仇怨?” “你对她做了什么?” “哥哥不可糊涂,那是宁三姑娘啊!” 眼见瞒她不住,卞桀只好明说。 “你只需知道,她不见了,其余,切勿多言。当心,招致杀身之祸,乃至灭门之罪。” 卞霞瞳仁,满覆震惊。 “什么?你……” 兄妹对话之际,宁奉哲已然撬锁,悄声走进如花如茶,见一房间灯火通明,潜身探听。 他从秋璧口中得知,姑娘奉大娘子之命,离府寻找生计。 溪儿初涉江湖,他忧虑不已,遂,一路打听至此。 果然,溪儿身陷险境。 离府之前,他特意带上几瓶溪儿研制的防身之物。 探听过程,他抓住时机,夺门而入,洒出药物,催动药性,致晕兄妹二人。 双双束缚手脚,继而,他拿出解药,唤醒卞桀。 卞桀见状,满脸惊愕。 “你,你是何人?” “不会是,宁大公子?” 宁奉哲没有回答,拔出短剑,恣意抵在他的心口。 “宁云溪,何在?” 卞桀依计回答。 “不知所踪。” 宁奉哲游刃有余,锋转卞霞,巧用短剑,断开她的衣带。 “此女,颇有姿色。” 卞桀立时心疼。 “你敢动她,我绝不善罢甘休!” 宁奉哲剑锋所指,愈发玩味。 “供出宁云溪所在,我保你无事,否则她……” 第597章 一见倾心 云雾缥缈,天地氤氲,意识挣扎良久,宁云溪终得苏醒。 只见一室温馨,俱是陌生之景,她迷迷糊糊,观察四下。 忽然,一张面孔,獐头鼠目,闯入她的视线,吓得她一声惊呼。 “啊!” 骆四镰目光游走,浮薄玩趣,显然不怀好意。 “宁三姑娘,久仰大名。” 宁云溪双眸,充斥戒备。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骆四镰自视不凡,随心理解她的话。 “这般问话,想是,姑娘主动意愿,与我结识?” 宁云溪下意识远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他绳缚在床,身不由己。 骆四镰轻佻抚掌,捻弄素手纤纤。 “还是宁三姑娘,思虑周全。我们即将圆成好事,怎能互不相识?于礼不合,非文雅之士所为。” 他??跃然传神,学着文人高士做派。 “那我,正式向你自我介绍。” “鄙名骆四镰,今年三十有五,职在曙英县铜事令……” 宁云溪耐心听他娓娓介绍,一点一点放下戒备,换作可心如意,眉语目笑,绵绵传情。 她依着规矩,颔首问安。 “敬请骆大人安好。” “小女子束缚在身,行礼不得,骆大人请勿见怪。” 相较以往被缚女子,她的态度截然不同,骆四镰不禁错愕。 “我将你绑来,宁三姑娘竟能以礼相待?” 绳勒手腕,宁云溪不顾疼痛,玉手挪挱,不为挣脱绳扣,只为依偎愈深他的掌间。 “骆大人一身正气,不似贼行之人,请莫打趣。应是有人偷袭,将我绑缚在此,你一路追随而来,救我脱困。我清醒甚快,你未及松绑,便假作绑匪,逗趣逸兴。” “是?” 她蜜意浅笑,直击骆四镰神魄,倏然间,心甜意洽。 “姑娘这么高看我?” 宁云溪安躺床榻,抬眸凝望,传意点滴,尽是妙女初情。 “非我高看。骆大人眉目俊逸,瞧着,确实不像坏人。” 骆四镰有生以来,首次得到美人青睐,心潮澎湃,喜不自胜。 “这么说,你愿意与我,圆成良宵?” 宁云溪收敛几分视线,羞容皎皎。 “相逢贤士,一见倾心,小女子当然愿意。” 她羞容之间,余出几分楚楚动人。 “可是这样,好生奇怪。” “祈请大人怜惜,先迎我入府,再行美好。” 骆四镰一阵恍惚,反应过来。 “你莫不是,诱我放了你?” 宁云溪努努嘴,娇作几分嗔怒。 “镰郎这样说,便是无心于我。” 骆四镰双颊布满羞情,胜似云舒霞卷。 “镰郎?” 宁云溪清莲无瑕,迎上他的目光。 “骆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 骆四镰一眼迷醉。 “喜欢。” “你唤我什么,我都喜欢。” 宁云溪杏眸涓涓,佳情难却,惹人念想爱河共度,仿佛已经与她深沐春宵。 “我想唤作夫君,却不敢问,大人意下如何?” 骆四镰丝丝痴迷,沉惑依恋。 “你唤一次,我听听。” 宁云溪缠绵裁月镂云,酥音滴粉入骨。 “夫君。” 骆四镰心花怒放,袅袅沉醉。 宁云溪撒娇,提出请求。 “你放开我,我有信物赠予。” 一听“放开”二字,骆四镰艰难寻回一些理智。 “不能放开,万一你逃去状告,我吃罪不起。” 听懂话中含意,隐有毁身灭迹的打算,宁云溪暗暗惊骇,表面依旧柔情蜜语。 “镰郎慎重再三,我能理解,毕竟,你我只是初见。” 她苒动肌体,眸意玉下,风花雪月。 “请你一探我怀,自取信物,好不好?” 骆四镰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同时存留几分疑忌,徐手试探而去。 “好啊……” 感受他故意不拘之举,宁云溪按捺惊恐,强忍苦楚,竭力做出一丝羞涩。 “来日方长,镰郎适时罢手,我,有点难受。” 骆四镰闻声停手,取出蓬莱杏玉。 “这便是信物?” 宁云溪佳人姣姣。 “嗯,不知,中意否?” 原来赠予信物,确有其事,而非脱身之计,骆四镰端详玉佩,放心一笑。 “特别中意。” 他由心评价。 “怪不得,你居处名称,唤作湘竹苑,原来你,如此开朗。” 宁云溪颦眉,表现生气。 “这便是大大的误会。” “镰郎以为,我对任何男子,皆是这副模样?” “你尽可去问,谁人见过我这状貌?但凡问到一个形容正确之人,我提头来见。” “我说倾心,是真话,你为何不信?” 骆四镰堆起一脸邪笑,明示暗喻。 “姑娘可有听过一句俗语,不撞南墙不回头?” 宁云溪莺语轻颤,招人怜爱。 “何忍,令我委屈至此?” “骆大人置我真心,与尘垢无异吗?” 骆四镰卸去自负伪装,认真坦然,披露心事。 “宁三姑娘,青春貌美。你言真心,我实难轻信。” 宁云溪分寸裕如,用力挣开他的手,情恨哀怨,发起火来。 “既是苦恋,全当缘尽,我也改作不爱不信!” 掌心突然一空,骆四镰猝不及防,心绪慌乱。 “你看你,怎么耍小孩子脾气?” 宁云溪扭过头,不再看他。 “哼。” 不舍美人辞情,骆四镰连忙安慰。 “哎呀,好姑娘,不生气,我是粗人,不懂哄女子开心。” 宁云溪盈盈有泪,萋声悲切,俨然就是失恋之状。 骆四镰见此,更是惊慌失措。 “这这这……何故啜泪?” 宁云溪默言以对,只是哭泣。 骆四镰腹热肠荒,张惶哄慰。 “唉,你别哭呀。” “姑娘心意,我领会矣,这就给你松绑,择吉日上门提亲。” “另者,美意理当回礼,这是御赐的珍宝,转赠姑娘,望请笑纳。” 话落,他双手递来一支毫笔,宁云溪顺话发问。 “你不给我松绑,我怎么收?” 骆四镰赔笑,开始解扣。 “好好好,松绑。” 这时,随从敲门迫切。 美事被人打扰,骆四镰满不耐烦。 “何事?!” 随从禀报。 “大人,如花如茶有变。” 骆四镰惊觉中计。 “什么?” 他怒瞪宁云溪。 “原来,你在拖延时间,等着家人过来救你。” “呵,差点被你瞒过。” “宁三姑娘,名不虚传。” 宁云溪猛然摇头。 “你我已经交换信物,怎可相疑?” 骆四镰失爱生怒,疯狂撕扯她的衣裙。 “休得多言,我一句也不听。” “今夜,我要定你!” 第598章 哥哥守着你 从卞桀口中,宁奉哲已经获知,骆四镰是何人物。 因此,行至他们所在客栈,被骆四镰的手下拦住去路,他直接亮出令牌,表明宁府嫡长子身份。 “尔等看清楚,我是谁。” “骆四镰胆敢招惹我的人,决计活不过明日,你们执意阻拦,视作同罪。” “识相的,缩首退离,等我动手,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一众手下,齐目令牌,确认无疑之后,速速后退。 骆四镰,因为公事,与盛京铜事台多有交集,期间,听过宁奉哲许多事迹。平日,他常与手下闲谈,宁大公子如何夷虐敌人,不择手段,可谓阴狠。 此等鸷者,他们自是闻风破胆,堆笑阿谀,示意一请。 “骆大人就在那个房间,宁大公子,请。” 目送一眼宁奉哲,众人仓皇逃去。 掌柜、伙计见状,不知就里,更觉恐惧,亦是落荒而逃,暂避风头。 客栈地处偏僻,本就来客不多,今夜已被骆四镰包下。这些人一跑,而今客栈里,只剩宁奉哲、宁云溪和骆四镰三人。 依着指引方向,宁奉哲快步穿过一条长廊,尽头一间客房,依稀传来溪儿的呼救声,渐行渐近,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间客房,铆足脚力,冲破内锁,踹开房门。 只见溪儿一人,裳羽不整,被人缚在床榻。 蓬莱杏玉,静落身侧。 骆四镰,不见踪影。 落眸不宜,宁奉哲立刻转眸他处,双手忙乱,关上房门,重新锁好。 不等他问,宁云溪主动告知。 “他闻听动静,跳窗出逃。” 宁奉哲一步一步,行之翼翼,关好窗户。 “你,还好吗?” 宁云溪惊魂未定,尚余心悸。 “多谢兄长,及时赶来。” 宁奉哲搬起一张圆凳,置于床边,侧身而坐。 “吓着了?” 不想兄长担忧,宁云溪颤颤巍巍答话。 “一点点。” 宁奉哲容色,文雅静好,不怀一分恶念。 “别怕,哥哥守着你。” “你安躺片刻,我给你松绑。” 为了溪儿名节,他始终侧目,回避视线,就连余光,也不曾失礼一分。 这样一来,解开绳扣,着实棘手。 宁云溪调整气息,缓缓平静下来,片思沉吟,开口说情。 “他原本打算杀我的,闻风而逃,意为示弱。” “大哥哥,可以饶他一命,状告尹司台,解决此事吗?” 宁奉哲恰如其分,掩饰内心腾腾杀念。 “饶命,是自然的。我答应过你,不再滥戮无辜。” “但是状告尹司台,唯恐有损你的名声,且,你总免不了与他对簿公堂,复见丑恶面容。” “我意,反正无事发生,索性不告,我请许大人亲往,小惩大诫便罢。日后,他若再犯,处置未迟。” “你以为如何?” 观其神色,看不出一分破绽,宁云溪心境起伏,踌躇犹疑。 “兄长此话,当真吗?” 宁奉哲目色坚毅,不见狡黠,唯是浩然正气。 “嗯,当真。” “溪儿,为了与你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一直努力改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么多年,未曾伤害一人性命。” “你不信我吗?” 宁云溪毫不迟疑回答。 “我信。” 她眉心纠结,几分困惑,几分猜疑。 “但是,每每遇险,事后再查,那些人多数伏诛。” “我不明白,为何谋害过我的人,近乎都是性命不保?” 宁奉哲言之凿凿,哄话取信。 “父亲常有言之,恶人自有天收。” “他们算计你,天理难容,确实与我无关。” 宁云溪打消疑心,浅浅一笑。 “天公,待我甚厚。” 宁奉哲跟着一笑。 “你为人良善,天道于你,向来公平。” 见他难在第一个绳扣,迟迟没能解开,宁云溪稍作思量,心一横,鼓起胆量决定。 “请大哥哥正视,再行松绑。” “无拘举止,不必在意肌理接触,兄长请便,我不介意。” 宁奉哲想也不想,果断否拒。 “那怎么行?” “女子名节,乃是大事。我若趁人之危,与骆四镰何异?” 他不紧不慢,细声安抚。 “你别着急,等我解开这个绳扣,你的双手便就自由,一会儿,你自行去解其他绳扣、盖好被子,我们就能正视以对。” 宁云溪提议。 “你帮我盖被,然后正视解扣,不行吗?” 心底,莹然一丝火苗,宁奉哲速即按捺,强撑正色。 “床榻宽大,棉被在内侧,你衣衫凌乱,我闭眼盖被,万一触碰何处,我……你……不成体统。” 宁云溪依依柔弱。 “没事,我不在意。” 心处,霎时火光冲天,宁奉哲情难自抑,勃然怒斥。 “你休多言,我在意!” “我正是适婚年岁,这种不清不楚之事,假使传到你未来嫂嫂耳中,你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宁云溪吓得一阵瑟缩。 “是,是。” “小妹考虑不周,请兄长勿怪。” 她弱声弱息,解释其意。 “我只是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她继续思索解决之法。 “大哥哥,随身短剑何在?” 宁奉哲再次拒绝。 “不可伤到你,我不用短剑。” 他双手不停,坚持不触一分肌理,竭尽全力解扣。 “即使松绑,我们也要暂留此处。” 宁云溪眸惊不解。 “却为何故?” 宁奉哲耐心说明缘由。 “衣裳如此,你何以回府?” “策马沿路,我略有观察,此地极为偏僻,衣裳铺子不多,入夜皆已打烊。必要等到明日一早,铺子迎门,我去给你买件新衣裳,我们才能归京回府。” 宁云溪愁眉锁目。 “陌生偏僻之处,危险难测,我们还是尽快回京,比较安全。” 她灵光一现。 “住客女子,或有多余衣裳,不如,向她们买一件?” 宁奉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解去绳扣。 “好主意。” 宁云溪轻揉手腕,舒展筋骨,展开棉被,盖在身上。 “待我解开绳扣,便去问询。” 宁奉哲听得无奈。 “你这样出去,像什么样?” “我前去问询,留你一人在此,恐不安全。” “还是叫个伙计,帮我们去问。” 宁云溪收好蓬莱杏玉,三下五除二,解开所有绳扣,以被为衣,裹住自己。 “好,兄长请去吩咐。” 第599章 我守着你,不走 呼唤半晌,未见来人,宁奉哲走出房间,就近察看一番,很快回到客房。 “除我们之外,客栈好像无人。” 宁云溪凝眸兄长,薄岚迷茫。 “大哥哥来时,也是无人吗?” 宁奉哲回答。 “来时,有人。” 他略微一想,有了答案。 “难道,被我吓跑?” 宁云溪不以为然一笑。 “大哥哥说趣。你非是凶煞面目,怎会吓跑人?” “想来,骆大人怕留把柄,所以抹除痕迹。” 宁奉哲随口无心,闲谈反驳。 “是吗?” “他落荒而逃,竟然有心想着,抹除痕迹?” 宁云溪头头是道。 “人至绝境,都会分外小心。” 宁奉哲怜惜宠溺,顺意做出赞同之状。 “嗯,溪儿所言极是,愚兄敬服。” 转瞬间,宁云溪又有主意。 “他们撤离匆忙,可能来不及带走衣裳细软,我们去找一件衣裙,估算价值,留下银两,就当我们买下。” 宁奉哲点头而笑。 “好。” “你裹好被子,躲在我的身后,我探路确定无人,你再现身寻衣。” 宁云溪乖顺一应。 “是。” 兄妹俩遍寻客栈,没有发现一件女子衣裳,双双失落。 宁奉哲条分节解,言之有序。 “其余客房,尽皆干净整洁,毫无住客痕迹,今夜客栈,应该是被骆四镰包下。” “掌柜卧房、伙计房,亦只有男衣,想来,这家客栈,不招女工。” 宁云溪猜测原因。 “大约,地处偏僻,来往不便,唯恐女子上工下工、路上不太平,故而不招女工。” 宁奉哲无奈决定。 “只好在此,对付一宿。” 他眼神示意,不远处的床榻。 “我不困,你安睡。” 宁云溪视线随之而落,闻言一怔。 “不回,原先客房吗?” 宁奉哲目色关怀,轻轻摇头。 “不回。” “怕你忆起方才之事,卧不安枕。” 宁云溪杏眸楚怜,弱弱表示。 “我安然一夜睡去,伙计便要多整理一个房间,我不想给人添麻烦。” 宁奉哲取出银两,置于桌上。 “住宿花费,我已留下。” “你可以安寝了?” 宁云溪颔首甜笑。 “大哥哥为我吃苦,不该再有付出,这银子,算我借的,下月存到银两,自当归还。” 素手纤柔,探出棉被,她对着床榻方向,示意一请。 “请兄长,抱着这屋的棉被,回去那间客房安寝。” 宁奉哲无意收她银两,不予回复前者,只答后者。 “我说过了,不能留你一人。” 宁云溪错愕失色。 “啊?” “那我……如何安枕?” 听似话意不对,宁奉哲赫然大怒。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是你的兄长,难不成,能欺负你?” 宁云溪惶惶埋首,神色慌张。 “不,不是……” “兄乃嫡长子,我为小妹,长兄肃坐,小妹岂敢安枕?此举,于礼不合。” “大哥哥平日,最重礼节,小妹无礼,兄长必然生气。” 宁奉哲怒意一去,唯余尴尬。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宁云溪戚戚应声。 “是。” 宁奉哲恢复常色,落座一旁木椅。 “今日事出有因,我允你此举,安心睡。” 宁云溪裹着棉被,安坐在床。 “这般独处,不甚妥当,大哥哥以后,如何向我未来嫂嫂交代?” 宁奉哲凛然瞥她一眼。 “我们夫妻的事,你问那么多,做甚?” 宁云溪明白了当,表明心中所想。 “我之名节,不碍事,但若损毁兄长身节,小妹之罪也。” “小妹意愿,奉劝兄长离去,独自回府,等到明日,秋璧醒来,唤她给我送来一件衣裳。” 宁奉哲心如铁石,不可动摇。 “我守着你,不走。” 宁云溪一脸苦恼。 “大哥哥执拗,莫说未来嫂嫂,无法交代;明日见到父母,我更是半筹不纳。” “父亲母亲如若问起,你我为何结伴回府,夜往何处,我焉能说得清楚?” 宁奉哲平声静气。 “今夜诸事,不宜禀知父母。” 宁云溪惊恐不安。 “此等大事,隐瞒父母,不好?” 事关重大,不容轻慢,宁奉哲疾言厉色。 “我命令你瞒着,你敢不听?” “前者,父亲经商亏损,我便劝你逃去,你非是不愿。现在后果何如,你瞧见了?一事接着一事,你差点失去身洁。” “溪儿,听话,好不好?” 宁云溪提问。 “不知大哥哥,打算如何瞒下此事?” 宁奉哲不答。 “细节何如,你不用管,总之,我会想办法隐迹,不让任何人察觉。” “你就当作,没有寻到生计,离府一个多时辰,便就回府,安睡湘竹苑。” 宁云溪关心一问。 “不需小妹帮忙吗?” 宁奉哲冷冷强调。 “不需帮忙,你只要听话,就行。” 宁云溪落眉失望。 “是。” 宁奉哲放心不下,再三叮咛。 “溪儿,你逐渐长大,心思愈发纯熟,我已经管不住你。” “然,你要记住,哥哥永远不会害你,一定乖乖听我的话,可好?” 宁云溪不情不愿答应。 “小妹谨记。” 余光不经意间,看见雪肌修长,柳莺花燕,乍现一抹美好春景,宁奉哲急急收敛视线,转身背对。 他一面压制心性,一面怒意难遏。 “溪儿。” “把被子盖好。” “莫行令人反感之举!” 宁云溪后知后觉,连忙盖好双腿。 “大哥哥,对不住。” 宁奉哲袖中双拳,簌簌发抖。 “你还是,别睡。” 意识到自己略有失言,他立即圆话。 “万一睡姿不好,碰巧来人,撞见我们共处一室,我纵有善口利辞,也分辩不得。” “休得害我,终生无妻。” 宁云溪满脸愧疚,复又道歉。 “对不起。” 她妙思迅速,很快想到办法。 “不如这样,你重新将我绑束,睡姿自然安稳。” 脑海不断浮现原先客房之景,宁奉哲烈火难耐,尽数化作愤怒。 “什么馊主意?你被绑束在床,我更分辩无力!” 细细一想,确有不妥,宁云溪连连认错。 “是是是,小妹愚钝,请兄长原谅。” 她微微顿言,紧接建议。 “那我也不睡,我们彻夜畅谈,好吗?” 虽是背对着她,但她赔笑可人模样,仿若就在眼前,宁奉哲完全不能平静。 “谁愿与你彻夜畅谈?无趣!” “唉,你呀,叫我好生难办……” 第600章 不讲信义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 宁奉哲掩护宁云溪,回到湘竹苑,继而,自行回居。 文嘉焦急等在前院,来回踱步,见是公子归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去。 “公子总算回来。” 宁奉哲见状,追迎几步。 “何事急躁?晦心居,出什么事了?” 前院下人正在打扫,并非说话之地,文嘉搀扶公子进屋。 “居处无事,但,公爷和大娘子担心坏了。” “昨儿黄昏,公子给三姑娘送去点心,离居不一会儿,公爷和大娘子过来看你,奴才如实禀言。” “没成想,公子一去不返。” “眼看他们,就要怪罪三姑娘痴缠于你,奴才灵机一动,借辞托言,公子没去湘竹苑,其实拜访许府。” “他们速往许府确认,奴才拼命使眼色,幸好许大人领会明意,说是公子已然睡下,与他约好,明早一起登山练剑。” 宁奉哲没有停留前厅,示意里屋方向。 “他们这就信之?” 文嘉继续搀扶,走向里屋。 “许大人面前,公爷和大娘子自然没有质疑,回府之后,才露疑心。” “万幸公子,离府之前,留给管家的行踪,居然正巧是许府。” “公爷和大娘子结合二者,终于信之。” 宁奉哲脱去外衣,坐于软榻。 “嗯,信了就好。” “昨晚,事从紧急,我来不及留句话给你。” 文嘉听懂话意,不由惊喜。 “莫非公子料事如神,料定公爷和大娘子会来,也料定奴才寻此借口,所以记下去处、以作配合?” 宁奉哲允他落座。 “哪有什么料事如神?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他扯动嘴角,万分不屑。 “呵,他们简直可笑,我二十有六的年纪,仍然看作稚童,还怕我走丢?” 文嘉保持中庸,凑趣恭维。 “父母爱子,皆是如此,何况公子优秀,更是招人疼爱。” 宁奉哲轻揉眉心,缓解倦怠酸楚。 “一夜未眠,我着实疲累。” 文嘉恭然提议。 “奴才服侍公子安寝。” 见他想要起身,宁奉哲及时阻止。 “不忙。” “我一叙溪儿昨晚境遇,你稍作了解,便去许府转达,请许大人,帮我抓来两名恶徒,暂放密室,待我睡醒,自有处置。” 文嘉点头。 “公子请讲,奴才洗耳恭听。” 想起昨夜之事,宁奉哲心底,尚留余波未平,随即斟茶一杯,品茗静气。 “昨儿傍晚……” 听他讲述完毕,文嘉不解追问一句。 “奴才听来,只有一名恶徒,便是骆大人。不知公子所指,另一名恶徒,是为何人?” 宁奉哲霍绰答言。 “如花如茶东家,卞桀。” 文嘉一阵诧异,惴惴低声提醒。 “公子不是答应卞氏,供出三姑娘身困之地,保他无事?” 宁奉哲眸掠一丝狡黠。 “用计托词罢了。” “对付敌者,我讲什么信义?” 公子毫不留情之状,文嘉纵使司空见惯,依然脊背发凉。 “公子明智,奴才佩服。” 宁奉哲眸意,水波不兴。 “我是听他自报家门,称作茶馆东家,并未查实真伪。” “防他虚报身份,我们行事,须得谨慎。错戮无辜,倒不妨事;切切不可,漏杀贼子。” “我作一幅画像,你禀交许大人;另设一计,叫他们无处遁形。” 雨丝风柔,霏扬湘竹苑。 回想昨宵,与大哥哥的对话,宁云溪坐立难安,总觉得隐瞒此等大事,着实对不起父亲母亲。 思前想后,她离开座位,随手取出一把伞。 事关女子身节,当面诉与父亲,不太合适,因此,她决定求见母亲,禀知一切。 她没有知会任何人,独自打伞,去往贤仪居。 天色下雨,穆蓉没有出门,安坐居处,缝制衣衫,打发时间。 水箐手法纤柔,整理丝线。 “瞻观大娘子绣衣,堪称天下第一美事,奴婢喜乐无穷。” 穆蓉睨她一眼,欣慰一笑。 “惯会说嘴。” 水箐讨大娘子欢心,如同孝敬家慈。 “奴婢言之确然,不是说嘴。” “衣衫即将完成,大公子见了,必然合心中意,赞不绝口,日日穿着在身。” 仿佛看见儿子爱不释手之状,穆蓉欢愉在心,乐得开怀。 “日日身穿,不知更换,岂不邋遢?” 水箐蜜糖嘴巴,不停美词。 “慈母爱意无瑕,这衣衫,就是穿上一辈子,也是干净的。” 回想过去几年,奉哲根本没有穿过她做的衣裳,穆蓉转而惆怅。 “我不盼他爱穿,只要不厌恶,便矣。” 见主子不悦,水箐紧忙转移话头。 “说起衣衫,听闻三姑娘近日,也在缝制男子衣袍,却不晓,打算赠与何人。” 穆蓉瞬即料定。 “枫儿与她,向来不对付。” “老爷衣袍,除我之外,不许她人缝制。” “她还能赠与何人?” 水箐顺话,奚落一番。 “她又给大公子做衣裳?滑稽得很,像是谁瞧得起她那拙劣手艺。” “大公子上有慈母,何需她多管闲事?” 提及宁云溪,穆蓉便是恨得牙痒痒。 “她早找好借口,说什么女红不好,引话奉哲,请她缝制衣物,练习女红。” “其实,不就是芳心暗许,借此接近奉哲?” “她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 水箐提出疑问。 “可是,三姑娘不明自己身世,认为大公子,就是她的胞兄。” “如是二者关系,她怎会芳心暗许?” 穆蓉坚持己见。 “以她谋思,早就料到身世有疑,不然,怎会从小到大,质疑不断?” “奉哲俊逸机敏,足以翩动天下女子心神。她,不可能例外。” 水箐恭敬和顺,述说自己见解。 “奴婢瞧着不像,冒昧反驳大娘子。” “三姑娘已是知情年岁,说不定,他处另有倾爱之人,缝制衣袍,以抒心事。” “她之婚事,关乎大娘子利益,不容小视。” “她若倾慕什么贫寒之流,拿不出一点聘礼,大娘子布局多年,则是徒劳一场。” “秋璧神思笨拙,难免觉察不及。奴婢斗胆进言,大娘子理应亲自试探三姑娘,掌握情势,方可左右局势。” 这时,下人通禀:“三姑娘求见。” 穆蓉收针,叠好衣衫,暂放衣柜。 “赶巧她来,我且一探。” 第601章 母女交心 宁云溪一五一十,诉知昨夜发生之事。 穆蓉听罢,心中猜想得以肯定,速即放弃试探。 她落眸宁云溪,鄙弃不屑,一万个瞧不上。 “你是说,奉哲彻夜陪伴,与你无话不谈?” 这话意,宁云溪说不上哪里奇怪,总感觉不对劲,于是重复言辞。 “孩儿是说,我们彻夜未眠,谨守礼数。” 穆蓉冷冷抛去一句质疑。 “不是一个意思么?” 宁云溪面色犯难。 “呃……这……” “母亲说是一个意思,便是一个意思。” 穆蓉一副看穿人心之态,藐视夷然。 “非我定意,而是你希望,我如此解意。” 宁云溪听得糊涂。 “孩儿不怀此望。” 穆蓉轻摇团扇,眸扬傲色。 “那你何意?” 宁云溪恭坐,笑颜淳良,目光敬爱,凝望母亲。 “母亲曾言,你我母女交心,就像知己好友,除却善意谎言,不该有所隐瞒。” “这么多年,无论日常琐事,还是医馆收支,孩儿事无巨细,全部禀知母亲。” “孩儿重视承诺,无关性情品行,唯愿不使母亲忧心。” 穆蓉冷嘲热讽,不给一个好脸色。 “说得冠冕堂皇,不见敬献一点银两,你若不怀邪念,今早这时,理当奉上昨晚赚来的工银。” 披露腹心,却只得到这样的回复,宁云溪不禁失落。 “昨晚遇险,孩儿始料未及,这才两手空空。” “母亲只有责备,丝毫不心疼我吗?” 穆蓉领会不到好意,一味成见眼光,忖度衡量宁云溪。 “你欺瞒父母,找理由躲事,不想付出劳力,我为何心疼你?” 没想到母亲这么看待,宁云溪受不得冤屈,立即辩白。 “孩儿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穆蓉淡然处之,当即提出质疑。 “你说,你被铜事令骆大人欺负,为何不见追责于他,亦不见告去尹司台?口说无凭,你拿不出证据。” 想到爱子昨晚受难,她忍无可忍,追加一顿挖苦。 “莫非以为自己天仙下凡,男子见者痴迷?在世为人,贵在自知之明,穆家人一致评述丑陋,你该相信睽睽众目,比你的眼睛雪亮。” 忆起每逢过节团聚,穆家人嫌弃之语,宁云溪心底,自卑愈浓。 “孩儿知晓自己面容丑陋。” 她转言,答复母亲质疑之处。 “孩儿本想告去尹司台,奈何大哥哥不许。” 穆蓉一口否决。 “自己辩解不得,便拿奉哲说事。” 她薄语奚落,自以为戳穿阴谋。 “你想让我怎么心疼你?不就是想听,外出寻找夜工生计,太危险了,好女儿,以后别再行此凶险之事,安心留在府里?” 宁云溪缓缓低眸,羽睫映下一片怅惘。 “孩儿,不是此意。” 听她矢口不认,穆蓉声色俱厉,威吓训斥。 “宁云溪,躲懒就说躲懒。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之人,不愿孝敬父母,还要寻个由头,给自己博个美名。” “答应母亲的事,你素来言而无信!我告诉你,这份夜工,你即便不想找,也必须给我找。” 今事蒙冤,旧事也被全然否定,宁云溪心痛潸然,离座下跪。 “孩儿本就打算今日得空,继续去寻生计。” “但请母亲,不要误解我。” 穆蓉无动于衷,只知撇清自己。 “少往我头上扣帽子,我从来没有误解过你。” 见不得宁云溪哭哭啼啼、装模作样,她满不耐烦,一阵拂袖。 “我话已尽,没事的话,你退。” 宁云溪伏地行礼。 “是,孩儿告退。” 她灰心懊丧,倦于分辩自身。 不是说好,母女交心,相处如同知己吗? 为何母亲,从未向我吐露心声? 何故,我坦诚相见,反落一身猜忌埋怨? 为什么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是我嘴脸,令人嫌恶吗?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不遗余力付出,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或许,一心向善,是错的? 但我深知被人伤害之痛,如何忍心做出伤害他人之事? 目送宁云溪离去,水箐一脸大惑不解。 “奴婢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三姑娘用意何在?” “专程过来诉知,只为乞来母亲一句心疼?不会。” 穆蓉不付信任,尖酸讥评。 “自然不会。” “她的心思,哪得这般单纯?” 水箐惑问。 “奴婢愚钝,三姑娘究竟何意?” 穆蓉洞穿真相,唇际涩出一抹轻蔑。 “呵,挑衅。” 水箐一时没能会意。 “此话怎讲?” 穆蓉端起面前茶杯,以浓茶提神。 “她识破奉哲虚情假意之计,将计就计,以身做饵,欲使奉哲假戏真做。” 水箐豁然明白。 “大娘子是说,昨夜三姑娘设连环计,既躲过夜工辛苦,又博得大公子青睐?” 穆蓉面色沉稳,眼底浮着几分忌惮。 “嗯,一步一步,设计极为缜密。” 水箐不假思索,笃定断言。 “大公子正直,肯定没有一分不宜之举。” 穆蓉语调高昂,理直气壮。 “我儿子当然懂得礼贤,就算做下什么错事,也是她的问题!” 水箐眉梢挂着嘲意,应承主子的同时,不忘贬折宁云溪。 “是,大公子绝对没有中计。否则,她也不必有意袒露肌理,叫大公子看见,污人慧眼。” “回思适才对话,奴婢深觉,大娘子所言甚是,此女,不得不防。” 穆蓉斜睨不失宠溺,瞧她一眼。 “你不是以为,此女另有所爱?” 水箐撒娇谄谀。 “奴婢眼拙愚思,立不住脚,哪有大娘子思深虑远、洞烛机先?” 穆蓉笑逐颜开,轻抚她的手背。 “你这孩子,谦逊恭谨,招人喜爱。” 水箐怡然一礼。 “多谢大娘子高誉。” 她好奇而问。 “三姑娘诡计,大娘子预备如何还击?” 穆蓉眉间,蹙起一道苦恼。 “暂无破局之策。” “唉,事关奉哲,我不能与他商量定计。一人孤想,实在困难。” 水箐给出建议。 “不如入宫,请教懿贵妃娘娘?” 穆蓉愁眉不展。 “对付宁云溪,很不容易,只怕贵妃姐姐也是束手无策。” “然则,别无他法,我姑且一试。” “沐浴更衣,我即刻进宫求见。” 第602章 恭迎母亲 穆雁姐妹,商榷许久,直至一起用完午饭,依旧没有一条可行之计。 不过,离宫回府路上,穆蓉突发奇想,思得一条妙计。既能杜绝宁云溪的痴心妄想,又能不费吹灰之力,进账一大笔银子。 回府之后,她立刻付诸行动,雇用工者,于宁府正门一侧,修建一间更衣室。 继而,她只当饭后散步,徐徐走向湘竹苑。 穆蓉还未行至,随身侍女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到湘竹苑,禀知宁云溪:“大娘子下令通传,半个时辰之内,将至湘竹苑,请三姑娘谨肃迎候。” 宁云溪小憩初醒,正在穿衣,闻言,愕然失色。 “半个时辰?这么快?” 侍女禀罢,告退离去。 秋璧恭立一侧,整理主子衣襟,忿忿不平抱怨。 “前者,姑娘买回宁府宅院,大娘子他们张口污蔑,说你不愿奉交宅院、不想登记公爷姓名。姑娘为了哄大娘子消气,答应她的无理要求,大娘子每每玉临湘竹苑,你都亲自恭迎,还要沐浴更衣,礼敬虔诚。” “大娘子分明说过,每次过来,至少提前一个时辰通禀,上次便就食言,这次更是变本加厉。” “热水沐浴,更衣迎候,半个时辰不到,如何忙得过来?” “大娘子欺人太甚!” 宁云溪暂停穿衣,牵起秋璧双手,扶她入座。 “你莫气恼。” “想是,母亲有什么急事。” 秋璧同样搀扶姑娘,与她一起落座。 “她能有什么急事?” “难不成,早时冷遇姑娘,这会儿知道错了,特意过来道歉?” 宁云溪深表赞同。 “言之有理。” 秋璧心绪,愈加愤懑。 “奴婢这是反话,姑娘怎能当真?” “她怎么可能知错?” “倘若知错,首先就该免去什么沐浴更衣。” 宁云溪达观以对,耐心安抚秋璧。 “好了好了,不生气嘛。” “母亲掌家事忙,偶尔有些粗心,忘却通传这事,我可以理解。” 秋璧气得跺脚,忽视礼数尊卑,大肆呵斥谴责。 “这是粗心么?显然就是成心!” “臣民进宫,才需礼敬至此;寻常家族子女,提前守在院中,迎候母亲,便算是大礼厚待。哪家如她这般,女儿恭迎母亲,竟要提前沐浴更衣?” 宁云溪无奈笑笑。 “母亲这不是知错了吗?我相信,她会改好。” “时间紧迫,你少些怨言。” 她抬高声调,吩咐屋外下人。 “热水太费工夫,准备冷水沐浴。” 秋璧一听,担忧而怒。 “乍暖还寒,姑娘怎能冷水沐浴?” 宁云溪好声好气,赔笑哄话。 “来不及了,只能如此。” “忍忍就过,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娇气。” 秋璧忧心如焚,声嘶力竭一喊。 “姑娘!” 听她呼吸渐重,宁云溪轻抚她的心口,温柔顺气。 “哎呀,真是小事一桩,你稍安勿躁……” 侍人打上井水,速即备好冷水盆浴。 宁云溪屏退左右,只留秋璧,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沐浴。 原说半个时辰之内,结果,两盏茶的工夫,房门就被敲响。 此时,宁云溪勉强沐浴结束,还在擦拭身子,听见敲门声,着实一惊。 “糟糕,没等迎候,母亲便到,我去迎接她。” 秋璧慌忙展臂阻拦,恳切提议。 “姑娘一身湿漉,裹着浴巾,如何见人?还是奴婢去开门。” 宁云溪心慌意乱,片刻未思,直接拒绝。 “母亲早有嘱咐,必须是我亲自恭迎,不能交由他人。我已经没赶上迎候院中,若再让你开门,她定要生气。” 秋璧借口托词,阻止姑娘。 “或是别人,姑娘稍等,奴婢先去一瞧。” 宁云溪灼灼焦急。 “哎呀,母亲不可久候,你莫再阻拦。” 宁云溪疾步小跑,打开房门;秋璧放心不下,紧随其后。 没等行礼,只见宁奉哲卓立她们眼前。 宁云溪、秋璧齐声一阵惊呼。 “啊!” 宁云溪环抱自己,遮挡私隐之处。 秋璧不顾己身,脱去外衣,急速披在姑娘身上。 心绪萤火,霎时烈焰熊熊,宁奉哲侧身闭眼,以作避嫌。 “溪儿勿惊,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宁云溪轻轻推了一下秋璧,示意入内穿衣,切莫为她,自损身节。 “大哥哥,来此何事?” 宁奉哲闭着眼睛,神色略显窘迫。 “补眠醒来,方知你派人,送来一件衣袍。我已穿上,想叫你瞧瞧,合不合身,若有不满意的地方,也好及时一改。” 宁云溪言简意赅回应。 “我要迎候母亲,暂时可能,不得空闲改衣。” 宁奉哲不多逗留。 “那你先忙,我告辞。” 宁云溪微微颔首。 “大哥哥慢走。” 秋璧无意自身,回去内室,只取来姑娘披风,仔细为她披好。 “恭送大公子。” 宁云溪第一时间关上房门,褪去秋璧外衣,帮她穿好。 远远地,穆蓉正巧撞见此情此景,心底愤恨,愈发浓烈。 呵,平日,她就是这么迎接兄长的,好生清凉啊。 怪不得,奉哲施计虚情假意,总是若有似无,混杂几分真心,原来,早就被她迷惑。 宁云溪,天生不知安分,当之无愧“湘竹苑”之名。 虽然思得妙计,但是这一路上,我尚存犹豫,想着,同为女子,这样对待她,似乎不太好。 而今看来,大可不必犹豫不决。 她自有趣致,还几次三番挑衅,那就休怪我不容情。 我布此计,对付她这种人,说不准,她不受其害,反而乐在其中。我又何必善心大发,百般不忍? 想罢,她举步生风,走向湘竹苑。 宁云溪快速穿好衣裳,奔赴院门,迎面瞧见母亲步伐急切,她也加快脚步。 “孩儿宁云溪,恭请母亲福安。” 礼罢,忽来一阵寒风,她忍耐不得,打了一个喷嚏。 “孩儿失态,祈请母亲宽恕。” 穆蓉堆起假笑,俯身搀扶。 “溪儿说得哪里话?快快请起。” “想是沐浴甚急,有些着凉,以后,免去虔诚迎候,一切礼数照旧。” “早时,我们母女闹得不太愉快,母亲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听着这些话,宁云溪心里一甜。 “母亲言重,孩儿不怀介意。” 穆蓉开门见山。 “瞧你,穿得这么单薄,怎么行呢?” “我请来工者,专门为你打造一间更衣室,请你一观,顺便一试。”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深感不妙,宁云溪一阵错愕。 “啊?” 情急之下,她只好悄然留下蓬莱杏玉,于院门石座上,期望有人看懂她的求救。 第603章 更衣室 穆蓉不由分说,生拉硬拽,让宁云溪坐上马车,至宁府正门。 走下马车,所谓更衣室,乍然展现宁云溪眼前,赫赫绚丽,触目惊心。 只见四根木柱,支撑一块简陋天棚,四周悬挂轻纱帷幔。棚下原就若隐若现,微风过处,更是一览无遗。 其中一根木柱前,立着一块木牌,潦草涅写“湘竹苑”三字,便成一室更衣。 不远处,已有许多路人驻足观赏,万目新奇。 宁云溪惊耳骇目,颐下悚惧,栗栗凝固原处,一分不敢动弹。 穆蓉推她不动,只好开口催促。 “溪儿,为何站立不移,你不是要更衣吗?” “各式衣裙,皆已备好,你入内挑选,不必客气。” “走,母亲帮你宽衣解带。” 宁云溪紧紧拽着马车一端,不肯松手。 “母亲,不要……我不要在此更衣。” 穆蓉面向外人,笑容可掬,看似善解人意。 “母亲心意,你岂可辜负?” 背向外人,面对宁云溪,她面色骤然一黯。 “你知晓辜负心意,后果何如。” 宁云溪奋力抓着马车一端,犹如抓着救命稻草,双膝一屈,重重一跪。 “母亲,我求求你,孩儿恳求母亲,你放过我,此处当真不能更衣!” 穆蓉言语无忌,极尽嘲讽。 “莫非以为,有人愿意看你?自负自满,简直可笑。” “你身姿平平、相貌普通,谁人愿意停步一观?” 宁云溪听不进一个字,颤颤巍巍,一味摇头。 “不……不行……” 穆蓉俯下身子,尽量与她平齐,侧身以对外人,立刻重展笑颜。 “母亲侍候你更衣,你该感知幸福,怎会有异议呢?走,溪儿。” 宁云溪不停央求,一边恸神萋哭,一边受寒咳嗽。 “母亲,咳咳,不要,我求求你……” 穆蓉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平身。 “溪儿,乖乖听话,别做令我厌恶之事。” 她轻笑晏然,眸底深埋一分阴狠。 “你若不肯,也罢。” “只是不知秋璧,愿不愿领我的好意?” 宁云溪猛然摇头,连连叩首。 “秋璧也不行,求母亲开恩……” 穆蓉止住她的动作,低声不减威迫。 “你若配合,这么好的事,当然轮不到她。” 宁云溪椎心泣泪。 “孩儿,配合。” 穆蓉满意一笑,扶她起身,慈眉善目,向她点明现实。 “休得装出这副柔弱受屈的模样,我是母亲、你是女儿,天生便是我占理。你装得再可怜兮兮,别人也只会说,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不如笑着享乐,起码,别人还能夸你一句孝顺。” 宁云溪扯开嘴角,挂不住一丝笑容,只迎来泪如泉涌。 “孩儿遵命。” 她一点一点松手,玉手脱离马车一端,失魂落魄,跟随母亲,走进更衣室。 室内有一方桌,桌上整齐叠放三件衣裙,穆蓉随手展开一件,示于宁云溪。 “溪儿,看看,中意这件否?” 随后,她又展开其余两件,皆是纱罗细薄,几难蔽体。 宁云溪无言以对。 穆蓉自顾自,挑得欢喜。 “这件,可好?” 宁云溪神情木然,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穆蓉陶然独乐,迅速解开宁云溪腰间系带,为她宽衣。 一丝清凉,倏然袭入宁云溪怀间,她下意识收紧衣襟,呈现防备之状。 穆蓉见此,脸色一瞬冷却。 “宁云溪,我特设此室,待你这么好,人要懂得识趣。” “你不是想要母爱么?母亲照顾得不够周到?” “秋璧也盼望慈爱,你如果不喜,我不妨珍护她?” 宁云溪依言,脱去外衣、下裙。 路人议论,霎时纷扬,她杏眸凝滞,默默啜泪,浑身颤动,越发厉害。 穆蓉唇齿噙着佻玩,明知故问。 “中衣中裤,怎么不脱?” 万众注目,宁云溪未敢扫视一眼,竭力想要视而不见,尊严愈加深坠万劫不复。 她泪流如注,簌簌抓着中衣系带,幽咽哀求。 “恳请母亲乞怜,孩儿当真不能再脱。” “母亲仍在误会昨夜之事吗?” “我没有骗你,你为何不信我?” 穆蓉一把揪住中衣系带,试图直接扯断。 “什么信与不信?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只管安心,压根没有人看你。” “你非是盛京什么大人物,谁会屑于一顾?” 宁云溪拼尽全力,护住最后一丝尊严。 “母亲,真的不能……” 穆蓉即将得手之时,水箐匆忙跑来,小声禀报。 “大娘子,二公子外出回府,即将经过正门。” 穆蓉面色平静,心头一震。 “什么?平常不见他出门,偏偏今日赶得这么巧。” 她睇目一眼宁云溪,递去一件纱裙。 “算你走运,不必脱去中衣中裤。” “你看中这件裙子,是也不是?穿上。” 宁云溪心实不愿,无力伸手去接,迟迟没有反应。 唯恐幼子撞见这事,穆蓉赶紧吩咐水箐。 “快,服侍三姑娘穿上。” 水箐应声。 “是。” 宁云溪下意识后退半步,转念一想秋璧安危,随即立身不动,任由摆布,就这么穿上纱裙。 穆蓉继续施计,示意马车方向。 “走,随我来。” 母亲命令,宁云溪不得不听从,遂,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北市。 北市,离宁府不远,车马未经颠簸,已然到达。 穆蓉掩人耳目,将宁云溪留在一处胡同。 “溪儿不慎走丢,我这就回府,召集一众家丁,满街市寻你。” “这回,你可不能再说,失踪多日,我这个做母亲的,甚至不知女儿离府。” 觉出周围异状,宁云溪喉间一紧,几近喘不过气。 她用力抓住母亲衣袖,蓦然扑跪在地。 “母亲,不要走。” “你告诉我,哪里做错,我会改,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穆蓉绝裾拂袖,不顾而去。 穆蓉方去,藏身附近几人,陆续现身,前后左右,拦住宁云溪的去路。 “宁三姑娘,亦是受邀,来此享乐?” “寒气犹在,怎能穿得如此单薄?不如入怀,我给你暖暖身子。” 这几人,都是穆蓉雇来。 除此之外,她还指定人群,暗中放出消息:宁三姑娘身在北市纮幸胡同,任人欺凌。 一时间,纮幸胡同,人海如织,盛京世族、民间男子,汹涌而来。 宁云溪防身之物、银针包等等,都在原先外衣,早被穆蓉收走。 困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604章 对不住溪儿 处置完骆四镰和卞桀,宁奉哲提笔练字,平心静气,努力忘却湘竹苑之美。 忽听下人来报,秋璧求见。 他速即允准一见。 秋璧手持蓬莱杏玉,疾跑入内,恭然一跪。 “大公子安好。” “启禀大公子,姑娘独自恭迎大娘子,不见归来,只在院门石座,留下玉佩,且,断成两截。” “府中上下皆知,玉佩乃是大公子赠予姑娘,任谁见之,尽皆不敢损毁。因此,奴婢猜测,这是姑娘有意摔断。” “大公子关爱之情,姑娘视若珍宝,除非遇到危险,否则,绝对舍不得毁去蓬莱杏玉……” 宁奉哲止住她的话。 “你不必分析,我听懂了。” 秋璧言辞之间,他已经料定所有。 溪儿肯定如实禀报昨夜发生之事,引得母亲误解,溪儿意图抢夺她的儿子,所以出手反击,断绝溪儿之念。 何以断绝,可想而知。 他蹙眉肃然,心处刀绞作痛。 “你候在府中,我去附近马厩,选一匹快马,直发许府。” 秋璧清眸汩汩,惊慌忧愁,百感交杂。 “请问大公子,姑娘出了什么事?” “奴婢悬心难落,祈求大公子,带上奴婢,一起去救姑娘。” 宁奉哲没有回话,一路奔走而去。 秋璧飞奔跟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前后骑上快马,同往许府。 正巧,与急急出门的许明骞,迎面撞见。 宁奉哲几步走近,迫切开口。 “兄长,小弟有事相求。” 许明骞也是焦灼。 “你的事,暂且放一放。” “我跟你说,大事不好,溪儿遇险!” 宁奉哲浅浅一惊。 “你知道了?” 许明骞疾言峻色,怫郁愤懑。 “有人传消息,至我居处,说是,宁三姑娘身在北市纮幸胡同,任人欺凌,还说她嗜好在此,甚至邀我同去!” “你怎么回事,竟连妹妹都保护不好?” 宁奉哲暂放礼数,抢话请求。 “兄长容后斥责,小弟相求,正为此事。兄长武艺出众,天下莫敢当,恳请救救溪儿,小弟感激不尽。” 许明骞义不容辞。 “挚友之间,何必言谢?” 他愤慨不失理智,告知决策。 “动用隐卫,或许太过张扬,溪儿亦多不便,所以我打算只身前往解救。” 宁奉哲不以为然,简而言之,诉与情况,给出建议。 “此为家母之计,事情必将张扬,事后我会处理。依我看,还是动用隐卫,把守胡同口,避免再进新人,也防贼子出逃。” 许明骞点头同意。 “嗯,好。” 他拿出令牌,交给护卫栾悸。 “速传我令,调集隐卫,共赴北市纮幸胡同,把守胡同口,不许任何人出入。” 栾悸忧心忡忡,提出疑问。 “不可私自调集隐卫,对上,总要有个说法?” 许明骞沉声回复。 “你只管下令,我自有答对。” 声声莺号泣春风,阵阵云惊呼苍穹。 宁奉哲三人赶到胡同,只见宁云溪一身伤痛,被人掌掴,重重摔在墙角,气力难支,只能任众鱼肉。 纱裙,被撕成碎片,落花般,散落一地。 衣裤雪白,渐染丝丝淋漓,残破不堪,目不忍睹。 浅扫一眼,宁奉哲心痛欲绝。 秋璧心疼难抑,霎时间泪如雨下。 “姑娘……” 许明骞举剑出招,锐不可当,轻而易举,击退一众男子。 “我乃铜事相许明骞,率领隐卫队,捉拿恶徒,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铜事台出动,一向都是抄家灭门的大案,众人闻言,纷纷色变,跪地求饶。 “许大人饶命,吾等冤枉……” 秋璧一如既往,不顾己身,脱去外衣,披在姑娘身上,小心翼翼,扶她起来。 “姑娘不怕,没事了。” 宁云溪泪水,早已流尽,声嘶力竭之后,怔怔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明骞行至宁奉哲身旁,压低声音询问。 “怎么发落?” “世族告去尹司台,民者告去廷合台?” 宁奉哲沉翳冰冷,轻轻摇头。 “母亲遍布流言,假称,溪儿嗜好在此;邀请他们前来玩闹,母亲必用宁府中人传话,其行踪可查。” “这样一来,即便我去状告,尹司台、廷合台也不会重责他们。” “况且,母亲无意追究,本意和解,只要他们拿出一笔银子给她,便可破财免灾,无罪释放。” 许明骞瞠目震惊。 “什么?” “你是说,宁夫人利用溪儿身节,赚取银两?” 他眉心郁结,不敢置信。 “这……不会。” “不择手段至此,岂不丧尽天良?” “先前你说,宁夫人利用之处,只在溪儿婚事,不是么?” 宁奉哲眸含不忍,隐蓄几分内疚。 “母亲临机有改,原因在我,是我思虑不周,对不住溪儿。” 许明骞不明就里,不予评述,转而发问。 “那你预备,怎么惩治?” 宁奉哲落目跪地一众,眸底腾起杀意。 “胆敢伤我家人,休想轻松逃过。” 许明骞保持理智,正色提醒。 “你要当心,人多势众。” “毕竟,中有世族子弟,牵涉大局。” 宁奉哲悲愤痛切,全然无心什么大局。 “平民男子,当着溪儿的面,即刻万剐千刀,挫骨扬灰。” “世族子弟,几日内,我自有计除之,定叫他们全数不得善终!” 许明骞睇目一眼溪儿,复又低声提醒。 “莫非忘记答应过她,不再戕害无辜?” 宁奉哲斜睨许明骞,瞳间绯染怒色,威慑不言而喻。 “许大人以为,他们尽是无辜?” 鸷视近在眼前,着实令人心骇神悚,许明骞慌目,无意识躲避锐眸寒光。 “我当然不以无辜。溪儿纯善,她可能会这么想。” 意识到自己失礼,宁奉哲立即收回视线。 “顾不得那么多。” “今番不行狠事,我誓不为人。” “兄长无需忧虑,我负责善后。” 许明骞也是不愿恶徒逍遥,微微沉吟思索,继而回应。 “你既决定,那好。” 他一声令下。 “来人,核对记下所有人的籍处。” 许明骞细致,考虑溪儿和秋璧的名节,特意吩咐,只许女隐卫,入胡同查办。 夕阳如火似霞,熔岩般流淌天际,绽放一束束艳红色彩,萧条纮幸胡同,一点一点,归于冷寂。 秋璧吓得面色惨白,丝毫不敢直视。 宁云溪轻柔遮住秋璧视线,与她相依,相互慰藉。 第605章 错都在我 湘竹苑的由来,再次被穆蓉宣扬得人尽皆知,乃至遍传天下。 穆蓉美誉,自是赞颂宁云溪孝顺,知晓母亲挚爱湘竹,是故,执意改换居处名称,为湘竹苑。 她借口诉苦,深知“苑”字不妥当,尽力劝说爱女,改作湘竹居,奈何不肯,她该如何是好? 天下男子,但凡知花道柳之年,皆能理解穆蓉隐喻。 纮幸胡同之事,不宜外传,宁奉哲尽数瞒下。利处,无疑就是护住溪儿的名节;弊处,便是总有不明危险之人,企图一试芳泽。 宁云溪数次,被贼子围堵深巷,恣性佻薄。 宁奉哲时刻醒神,保护妹妹,同时,用计平息各方谰言。 此次事件,穆蓉闹得太大,宁奉哲忙碌善后诸事,短时间内,没能帮妹妹摆平一切。 穆蓉本想借着计策,索要银两,结果,天不遂人愿,全部“财主”无一生还。 空算计一场,她一无所获,因此,更加专注计策,挽回损失。 她先是散播各种谣言,假说宁云溪如何不检;而后,书长文、撰话本,仔细描绘宁三姑娘花月之事;最后,请人作画,妙颜仙姿,何以陶情云醉。 宁奉哲在暗,行事多有不便,眼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全力以赴,使尽浑身解数,总算止息这场闹剧。 几日蹉跎,穆蓉赚得盆满钵满,宁云溪不堪受屈,彻底崩溃。 月影清寒,她哭嚎鹃啼,目断迷茫,悲恸痛心。 见她独自一人,坐在后园湖边,宁奉哲急忙跑去,深恐妹妹一时想不开。 闻听草丛动静,宁云溪满目惊吓,全身木涩,蜷缩原地。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宁奉哲一阵揪心,落目悲痛。 “溪儿,别怕,是我,大哥哥。” 宁云溪心有余悸,瑟瑟未敢直视。 “大哥哥,我害怕,你也不要近身,好不好?” 宁奉哲就地,寻了一方石座。 “好,好,我就坐在此处。” “两丈距离,可觉害怕?” 宁云溪稍微平静几许。 “多谢大哥哥体谅。” 宁奉哲眉头,勉强舒展。 “不必言谢,你安心就好。” 宁云溪啜泣无休,没了话语。 连日来,这是宁奉哲第一次得空,与她深谈。 回想前事荒谬,他无奈一叹。 “唉。” “何必那般孝顺,非要将我们共处一室,禀知母亲呢?” “我告诉过你,不宜禀知,后果很严重。” 宁云溪目光呆滞,望着湖面粼粼。 “秋璧亦言,我孝敬父母,太过无私。” “她说,我之过错,便是执念亲情。” 宁奉哲不能理解,不免急躁。 “她大约也是没少劝你,你何故不听呢?” 宁云溪抽噎出口,倾诉苦水。 “别人孝顺父母,近则,受到父母称赞;远则,美誉一方。只有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哥哥,我只是想对他们好,为什么,会是过错呢?” “为什么,错都在我?” 见她逐渐泣不成声,乃至微微抽搐,宁奉哲连忙宽慰。 “溪儿,乖,不哭。” “愚兄口误,错不在你,全是他们不识好歹,错在他们。” “孝顺父母,你没有错。” 轻纱帷幔,依稀眼前,宁云溪凄膺切骨,犹似乱箭攒心。 “母亲,为我搭建更衣室,迫我宽衣解带。” “而后天下遍传,人人只道,宁三姑娘喜好公然更衣,无忌大庭广众。” “当时,万目注视,看得一清二楚,却为何,独独视而不见我极度不愿、无数哀求?” “是母亲迫我,但何故,声名狼藉之人,会是我?” 宁奉哲听得焦急灼神。 “你难道看不出,这是母亲之计?” “你空有一身本事,丝毫不知反击,声名狼藉之人,当然会是你。” 宁云溪茕茕感伤,黯然泪下。 “所以,还是我的错。” “不与家慈争斗,竟然是错吗?” “大哥哥,我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的母亲作对呢?她又为何,非要敌对于我呢?” 宁奉哲按捺急切,严正劝慰。 “你莫深陷卑微。” “我是说,你该懂得还击。” “凭你谋思,对付母亲,易如反掌。” 宁云溪背映夜幕,冥晦失意。 “可是大哥哥,她争,我斗,这个家不就散了?” “一家温馨,名存实亡,我们活在人世间,意义何在?” “你为何不去劝她,放弃对付我?” 宁奉哲一时语塞。 “我……” 他喃喃自语,抱怨两句。 “你怎知,我没劝呢?” “你们双双固执,俱是劝不动。” 宁云溪泪眼婆娑,抬眸怅望寥寥星辰。 “而今,我遍体鳞伤、视作苦痛之事,见者却在享乐。” “自己享乐便罢,他们还要想着,我必然也是乐在其中。” “如是尊严尽失,我深晓痛楚,大哥哥叫我如何忍心,复加她人身上?” 宁奉哲凝眸溪儿侧影,镜花水月,遥显楚楚戚怜。 “她不尝尽切肤之痛,安知感同身受?焉能善罢甘休?” 宁云溪不敢苟同。 “众人皆言,是我用计引诱,我活该遭受欺凌。原就众口铄金,假若我出手还击,岂非真成活该?” 经他安慰,她心境徐徐转好,眷深转眸,与之对望。 “大哥哥明知,她做得不对,为何让我学她?” 四目相对,依依柔情,宁奉哲一身戾气,不由自主,消失殆尽。 “你不学,便是如今境遇。” “受害之人,竟成有罪之徒;受人欺凌,反而被责活该。” “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改变吗?” 有他作伴,宁云溪不再想着投湖轻生,心绪波澜悲念,一丝一缕落定。 “愿意也好,不愿也罢,相处多年,大哥哥了解小妹,狠心之事,我做不出来。” 宁奉哲诚心提议。 “莫如,随我隐居。” 宁云溪毫不犹豫拒绝。 “我离不开他们。” 她卓目远方,山峦若隐若现。 “徒问无益,其实,我知道答案。” “世间万苦,众生如同坠入深渊,无知病愈之法,唯思这是自然定理。” “久而久之,人人为恶。” “等到我,精习医书、授播医理,治愈天下疾痛,世间恶意,便能云开雾散。” 宁奉哲惘然自问。 “确是,疾痛之故吗?” 第606章 大公子伪善 云霞悠悠,飘游丝丝凉意。 宁云溪坐于窗边软椅,仰望天穹清爽,心神随之安宁。 “昨日,大哥哥陪我罚跪,双膝有伤,也不知敷药之后,今日有没有好些。” 秋璧落座一侧,不屑撇撇嘴。 “他双膝是否有伤,没叫姑娘看见,你怎就信之?” 宁云溪眸意担忧不减,信任不移。 “男女有别,我不宜查看他的伤势,如何看见?” “大哥哥从来没有骗过我,他说受伤,自然就是真话。” 秋璧淡然点破。 “奴婢瞧着,苦肉计而已。” 宁云溪微微一怔。 “又是苦肉计?” “这些天,但凡大哥哥有事,你都说是苦肉计。” 她察觉不对,关心询问。 “你近日,怎么回事,何故总说大哥哥不好?” “以往,你不是都说,大哥哥待我真心吗?” 秋璧愀然不快。 “大公子伪装太深,奴婢以前没能识破,直到那日纮幸胡同,姑娘受屈,奴婢这才恍然大悟。” 宁云溪无奈笑笑,度思猜测。 “你就是看见大哥哥行事狠鸷,被他吓着,是?” 秋璧没有隐瞒,不吝抒怀内心。 “奴婢确实惊吓。” “姑娘不觉得,他表里不一吗?” “他明明承诺,不再滥杀无辜,为何大动干戈,夷去一众民者,不将他们交由廷合台?” 宁云溪为兄长美言。 “那日情状,大哥哥愤怒难耐,我能理解。” 她话锋一转,也向着秋璧说话。 “不过,你说得对,他不顾律令、私自动手,的确欠妥。” 秋璧郑重其事,阐述见解。 “前些日子,姑娘阴霾深重,奴婢不敢提及此事,唯恐触动姑娘痛楚;今日,姑娘恢复良好,奴婢不得不申肺腑之言。” “当日,大公子特意核实贼子身份,只夷去民籍贼人,世族一众全数放归。” “表面大义凛然,实则恃强凌弱。” “这不是很明显的,表里不一吗?” “姑娘当真看不出来?” 宁云溪柔声纠正。 “世族一众,事后,没有一人幸免。” 秋璧笃定想法,一分没有动摇。 “那是他们自作孽、天不留,与大公子何干?” 宁云溪说出心中所想。 “兴许,是大哥哥暗中用计。” 秋璧完全不予赞同。 “对付那么多人,休说大公子,就连姑娘,也没有这么高的智谋。” “大公子,哪来以一当百的本领?” “一日纵敌,便是万日无可奈何。” “姑娘自欺欺人,理当有个限度。” 宁云溪眉目之间,映现一片茫然。 “我确然无能为力,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是大哥哥暗中为之。” 秋璧鼓起胆量,嗤之以鼻,劝说姑娘清醒。 “大公子每每说得好听,保护妹妹,不让你受到伤害;陪妹妹罚跪,兄妹一起受苦。” “实然,这么多年过去,父母关系没有处理好,还让姑娘遭受这么大的屈折。” “他尽得美名,月盛第一孝子、称誉兄妹和睦,独是姑娘,声名狼藉。” “奴婢拙见,大公子这个人,伪善得很。” 宁云溪眉心微动,呈现几分纠结。 “可我,没看出他一丝伪善。” 秋璧目色毅然,尤其自信。 “姑娘定是被亲情蒙蔽。” “奴婢瞧得真真的。” 细细回忆过往,宁云溪很快打消疑虑,愉然一笑。 “你必然误会。” 秋璧负气,扭过头去。 “面对亲者,姑娘便是盲目,哼,反说奴婢误会。” “奴婢善言劝谏,姑娘不愿听,那就算了。” 宁云溪立时哄话。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好意。” “小女子宁云溪,多谢秋女娘。” 秋璧颐颊一抹浅粉,羞愧难言。 “姑娘你……折煞奴婢。” 巳时一刻。 宁云溪来到晦心居。 “大哥哥膝盖伤势,可有转好?” 宁奉哲温煦而笑,起身相迎,与她一起落座。 “嗯,已然痊愈。” “你研制的药膏,效果甚好。” 宁云溪笑眸璀璨。 “多谢兄长夸赞。” “伤势或有反复,请大哥哥,晚间再敷一次药。” 宁奉哲颔首,心甜意美。 “好。” “你专程过来,关心我……的伤势?” 宁云溪稍作正色。 “另有一事,请教大哥哥。” 宁奉哲跟着收起笑容,认真倾听。 “你说。” 宁云溪讲述苦恼之事,眉梢徐成失落。 “我方才,清算账目,发现回春堂这月,盈利不行。”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缘故。” “纮幸胡同之事,虽然鲜有人知,但是有关我的话本,流传甚广,想来,多多少少有损医德声名。” 宁奉哲凝眸柔和,细声宽慰。 “你别多想,或许,是因为最近病者不多。” “你不是常说,希望天下无疾,现在得以实现,这是好事。” 宁云溪努努嘴,一分娇嗔。 “府中上下,便有许多病者,哪得天下无疾?我说正经事,兄长请莫打趣。” 宁奉哲目意款款,宠溺愈浓。 “好,我不打趣。” 他略微思索,得出结论。 “许是因为,你定下规矩,不收穷苦人的诊费,导致盈收有亏?” 宁云溪点头。 “很有可能。” 宁奉哲无心责备,随口抱怨。 “我早便说,你莫冲动,定下规矩,就不好改了。” “你偏是不听。” “这下弄得没法收场,你说说,怎么办?” 宁云溪用心听取,仔细决意。 “大哥哥所言极是,我不该冲动,应该先了解清楚。” “我听闻,杏林堂也是一样,不收穷苦人的诊金,但是从未听说,他们的账面出问题。” “想是帝瑾王理财有方,我去取取经。” 言谈忽至杏林堂,宁奉哲始料未及,满目错愕,慌忙劝说。 “你不用去取经,根本学不到什么。” “好妹妹,那可是帝瑾王啊。即便杏林堂亏损,他也有其他收入,填补空缺,账面当然不会有问题。” 宁云溪决心已下。 “我去瞧瞧无妨。” 宁奉哲自告奋勇。 “你深入敌营,此事非同小可,万一遇到危险。” “我替你去。” 宁云溪不以为意。 “那是医馆,不是帝瑾王府,能遇什么危险?” “大哥哥宽心,我不会有事。” 她雷厉风行,说走就走。 宁奉哲如果极力阻止,难免引起她的怀疑,只能任其离去。 “文嘉,去问帝瑾王府线人,速速报我,帝瑾王现在何处。” 第607章 再次错过 没过多久,文嘉回禀。 “公子,线人急报,帝瑾王正在杏林堂,诊治病者。” 一听这话,宁奉哲情绪,立时轰雷霆威。 “堂堂帝王,亲自诊治病者,你且评说,像话么?” 文嘉闻言埋首,惊惶失色。 “啊?奴才不敢评说。” 宁奉哲失熛盛怒,怨言不休,一分不可遏制。 “帝王做得不对,你为何不敢评说?依我看,身为帝王,只知蜷身缩首医馆,便是躲事,便是不务正业。” “他不就是假仁假义,博个美名么?” “他人行医,皆是济世救人;唯是他,专会给人添麻烦!” “一家子人,全数殒身,他还活着做甚?他……” 无忌言语,触犯君威,文嘉连声叫停。 “公子慎言,千万慎言啊。” 宁奉哲愤懑在心,恨不得掀天烁地。 “怎么?” “世道不公,我不能评理两句么?” “凭什么天命归于颜族?顾族受禅,合情合理,何故天下不认?” 文嘉听得汗流浃背,捻起衣袖,擦一把冷汗。 “公子请息怒。” “当务之急,请公子先行思计,不然的话,帝瑾王与三姑娘怕要相识。” 宁奉哲切齿拊心,越发失去理智。 “年年月月防着他们相识,我早已计穷,不如找帝瑾王拼命,一了百了。” 文嘉劝解不得,只好另辟蹊径。 “奴才听说,帝瑾王金质玉颜,生得惊为天人。” “三姑娘倘若见到他,说不定,一眼倾心。” 宁奉哲没好气地回驳。 “说什么滑稽话?溪儿并非以貌取人之辈。” 好似起效,文嘉继续鼓唇。 “再正直的女子,也抵不住帝瑾王长相非凡,更兼权势滔天。” “三姑娘一旦动心,必改志向。” “祈请公子思量,帝瑾王乃是敌势,他会好好对待我们三姑娘吗?” “三姑娘声名不太好,极有可能被帝瑾王误解女子不检,随意玩过之后,便就抛弃。” “真若被人负心,三姑娘伤上加伤,公子岂不心疼坏了?” 宁奉哲听出这是托词用计,然而,话却在理,于是,严谨以待。 “你说得对,我应冷静,不该眼睁睁看着溪儿受苦。” 文嘉恭维。 “公子英明。” 宁奉哲转瞬间,有了思路。 “前不久,二皇子行刺帝瑾王,计败告终。” “我或可,借此生事。” 文嘉谦谦而问。 “请问公子,有何妙策?” 宁奉哲一边行至书案,一边讲述计策。 “帝瑾王府管家,名唤荆暨,民籍人士,原是罪臣方仁舒的心腹,而后,被帝瑾王留用。” “我仿他的字迹,给二皇子写一封信,言辞挑衅,点明行刺之事,示诫二皇子,不许再有反举。” “行刺一事,帝瑾王没有证据,荆暨便是污蔑皇子。” “以二皇子的脾性,不可能容忍,探听得知帝瑾王身在杏林堂,势必拿着书信,亲至帝瑾王府要人。” 文嘉察言观色,打开砚台盖子,递去毫笔。 宁奉哲开始仿写书信。 “王府众人,奈何不得二皇子,便会求助帝瑾王,请他回府救人。” “与此同时,我设下障碍,拖慢溪儿行路。” “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不能相见。” 文嘉侍于一侧,依着计策内容,提出疑惑。 “假若二皇子殿下,不去帝瑾王府,而是告去廷合台,如何是好?” 宁奉哲肃肃答复。 “顾念廷自己心虚,何敢惊动八台?” “就算告去廷合台,帝瑾王也要亲往救人,不碍事。” 文嘉复又提出疑惑。 “荆氏,并非世族,干连不多,万一王爷不管不顾?” 宁奉哲不厌解答。 “方仁舒,对他有救命之恩、扶持之重。她留下的人,帝瑾王一定照拂有加,绝对不会漠然置之。” 他奋笔疾书,迅速写罢。 “民者,不能随意出入皇宫。你找人,伪装督护台中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去擎盛宫,交给二皇子。” “今日皇宫防卫,正是铜事中丞杜大人。我另有书信一封,你转交给他,他自会通融。” 文嘉领命而去。 艳阳金丝洒落,绘成杏林堂一派亮丽景象。 高璟步履匆匆,走进诊室。 “王爷,王府出事。” “二皇子殿下寻由,发难管家,拿着一封不知何来的书信,说是管家所写,便来王府要人。” “毕竟是皇族中人,属下等众,尽皆拿他没有办法。” “二叔父护着管家,暂时稳住二皇子;属下来请王爷回府,主持大局。” 上一位病者刚走,颜瑜整记病历,做好留档。 “趁着林暮离京出外,他已经行刺过一回,时隔没几日,这又是闹什么?” 高璟帮忙研墨。 “想是气不过,欺负管家,出口恶气?” 颜瑜满不耐烦。 “他好幼稚,几岁了啊?” “胡搅蛮缠,比璃王还能闹。” 高璟应承。 “王爷教训的是。” 想着荆管家,是方伯母的心腹,颜瑜不禁思念故人。 “小妹妹,有消息了吗?” 高璟失望摇头。 “没有。” 颜瑜懊恼一叹,找话安慰自己。 “唉,找不到也好。” “省得,她跟着我,吃苦。” 高璟了解王爷性情,随即纾解。 “王爷何出此言?” “王府富裕,王爷既有权势,又有仁心,小女娘怎会吃苦?” “小女娘在外,不想也知,肯定境况凄惨,回到王爷身边,日子才有盼头。” 颜瑜春风一笑。 “嗯,言之有理。” 他双手合十,向天许愿。 “希望林暮回京,能带回小妹妹的消息。” 高璟简单附和。 “王爷诚心至臻,天公眷顾,林大人必有佳音。” 他紧忙转回话头。 “属下备好王府马车,以作开道,确保一路无有拦阻。” “二叔父至多能撑一时,祈请王爷速归。” 颜瑜应声离座。 “嗯,走。” 杏林堂正门,宁云溪走下马车。 余光之中,出现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坐上不远处的马车,她转眸看去。 听闻帝瑾王,诊看病者,总是戴着一顶帷帽,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难道就是王爷? 宁云溪怀着好奇,快步走去,没等靠近,便被守卫拦住:“何人无礼,没看见这是帝瑾王的马车么?” 宁云溪双膝一跪,依礼求见。 “臣女……” 话未说完,高璟一声令下。 “事不宜迟,速即回府。” 如是这样,宁云溪看着颜瑜的马车,渐行渐远。 第608章 宁三姑娘,还不错 颜瑜火速赶回帝瑾王府,于前院客房,见到顾念廷。 见是皇叔,顾念廷俨然行礼。 “恭请皇叔万安。” 颜瑜不冷不淡,示意平身赐座。 “胡闹什么?” 顾念廷恭谨落座,理直气壮。 “皇叔明察,非是臣侄胡闹。” 他彬彬有礼,递去书信。 “此乃贵府管家荆暨,写给我的书信,字字挑衅,句句蛮横,显然藐视于我。” “皇叔请过目。” 颜瑜存着一分谨慎,接过书信。 顾念廷絮叨不停。 “皇叔面前,臣侄确然卑微,但……” 话音未落,书信已被颜瑜撕成碎片,他当即惊住。 “皇叔,你……你这是做甚?” 颜瑜一脸有恃无恐。 “手抖,一个不小心。” “你还有别的证据,证实我府管家,藐视你吗?” 顾念廷憋屈怫然,暴跳如雷。 “皇叔袒护,未免太过明目张胆,怎能当着臣侄的面,直接撕毁证据?” “律令何在?道义何在?” 颜瑜目扫一眼高楠等人,视线悠然落回顾念廷。 “一众人证在此,本王有的是证据,证实你大闹王府。” “律令,道义,自有裁处。” 顾念廷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呛到。 “皇叔想要示诫臣侄,大可亲自管教,何必交托管家,由着区区一个民者,肆意诋毁臣侄?” “岂非有意挑衅?” 颜瑜云淡风轻。 “你数次行刺,本王不予计较。本王挑衅一次,你也可以一笑而过?” 顾念廷忿然不平。 “皇叔这话,便是承认了?” 颜瑜不答反问。 “你不也默认行刺?” 顾念廷矢口否认。 “臣侄绝无此意。” 颜瑜鄙夷一笑。 “本王亦无此意。” 顾念廷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 “臣侄来此,没有其他目的,只想带走荆暨,任我处置。” “皇叔如若不允,臣侄便要告去廷合台。” “伪造一封书信,还原证据,并非什么难事。” 颜瑜挑眉轻蔑。 “顾念廷,你不会真的以为,本王不计较行刺之事,是因为没有抓到证据?” 顾念廷小心试探。 “不然呢?” 颜瑜若有其事。 “本王念及叔侄之情,才肯放过,你再挑事,休怪本王不客气。” 顾念廷没有轻信。 “皇叔,唬骗臣侄。” 颜瑜威慑磅礴,不输一分气势。 “你且试试,便知分晓。” “行刺帝瑾王,罪当如何?你自己掂量,有几条命,试不试得起。” 顾念廷意怯,脸色一转,立时示弱。 “皇叔,请息怒。” “臣侄年少无知,与你逗着玩呢。” 颜瑜冷眼相待。 “年纪比我这个叔父都大,你年少无知?” 顾念廷起身走去,装模作样,给他捏肩捶背。 “按着皇叔玉言,臣侄心理年龄小嘛,祈请皇叔,大人不记小人过。” 二者距离太近,高楠一众,纷纷手握剑柄,随时待命。 颜瑜满是嫌弃,一把将他推开。 “你好恶心,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别跟我撒娇?” 顾念廷恭立赔笑。 “是,臣侄失态。” “臣侄有一珍藏话本,虽是新出不久,但市面上已经买不到,进献皇叔,平息怒火,惟请笑纳。” 颜瑜勉强满意。 “算你有个态度。” “本王不要你的东西,回宫去。” 深怕皇叔动怒,顾念廷执意留下话本。 “此为好物,皇叔尽可笑纳。” “臣侄告退。” 确认顾念廷远去,高楠上前两步,主动提议。 “二皇子随身之物,或有不测,微臣这就烧毁,请王爷允准。” 颜瑜想了一下,摆摆手。 “话本,应该没事,闲时看看无妨。” “你们忙去。” 高楠应声,示意手下守卫,齐齐离去。 “微臣遵旨。” 颜瑜好奇翻看,只一会儿,立刻被内容吓得,赶紧合上话本。 “我的天……” 高璟登时戒备,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爷何故惊吓?” “这话本果然有疑?” 颜瑜双颊覆霞,目光飞尘不定。 “话本没事,就是……就是……” 高璟凛眸,戒备更甚。 “就是什么?” 颜瑜扶额无奈,调整气息,努力平静。 “本王说不出口,你自己看。” 高璟只瞧一眼,舒然一笑,松懈戒备。 “哦,原来是宁三姑娘的花事,属下看过。” 颜瑜震惊。 “啊?你居然看过?” 高璟微露羞涩,柳乱浮笑。 “是,看过一点点。” “说实在的,宁三姑娘,还不错,挺好用。” 颜瑜瞳仁地震,一阵戟指。 “什么?什么挺好用?你你你……” 高璟几分慌神。 “属下只是转述他人形容,未曾经历,王爷请莫误会。” 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王爷可要召幸宁三姑娘?” 颜瑜星眸惊惧,厉声拒绝。 “本王召幸她干嘛,你有病?” 高璟自以为是,论起道理。 “天下女子,理应皆属王爷所有。好女好事,玩趣一番,有何不可?” “王爷不必害羞,属下懂得,属下负责劝说。” 说着,他有模有样,做着人情世故,劝谏起来。 “王爷宵衣旰食,忙碌朝事与医馆之间,可谓劳形苦心,偶尔轻松一下,如王爷玉言,劳逸结合。” “属下,祈请王爷……” 颜瑜听不下去,气愤打断他的话。 “你打住。” “哪里学来这些离谱话?本王不用你劝说。” 高璟自行理解王爷深意,恭然应答。 “是,属下这便传旨召见。” 颜瑜有些崩溃。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本王不见她。” 高璟述说实情。 “属下看得懂、听得懂,王爷分明兴致盎然。” 颜瑜蹙眉头疼,急色解释原因。 “话本描述那么夸张,试问哪个男子看了,没有兴趣?” 高璟眸意澄澈,不明所以一问。 “那,何必忍耐?” 颜瑜心乱如麻,随意找寻借口。 “本王嫌脏,不可以么?” 高璟被话逗笑,合理反驳。 “王爷多虑。” “宁三姑娘足智多谋,且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余者至多想想,除了你,谁敢碰她、谁碰得着她?” “王爷若不放心,自己就是医者,检看一下,行便纵乐,不行赶走。” 说不通他,颜瑜只能端起帝瑾王的架势,严正告诫。 “不见就是不见,你再乱说话,本王治你的罪。” 第609章 不敢高攀 灼灼桃眸不掩春,粲粲仙姿无寄情。 这日,宁云溪离宫归府,回到湘竹苑,经过前厅,没有侧目,径直走向卧房。 忽然,前厅传来顾念廷的声音,慌慌张张,叫住了她。 “宁三姑娘,本皇子在这儿,你往何处去?” 宁云溪闻声止步,退回前厅,确认一眼,继而行礼。 “恭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不知殿下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请勿怪责。” 顾念廷轻快离座,步步走近。 “不知?” “我等候在此,居然没有下人禀你?” 宁云溪谨严不苟,回答问题。 “无人通禀。” “殿下请见谅,湘竹苑下人不多,前院时常没有家丁把守,故而礼数不周。” 顾念廷伸出双手,亲自扶她起身。 “湘竹苑,为何下人不多?” 不愿对外,说起父母苛待,宁云溪谦谦而立,一时语塞。 “这……” 顾念廷自鸣得意。 “你不答,我也知道。” 宁云溪勉强给个笑脸,随口应承。 “殿下英明。” 顾念廷胡乱用词,自以为高明。 “家丁、侍人,尽皆受不住你,所以自请服侍他处,是也不是?” 听着话意奇怪,宁云溪反应不及一怔。 “啊?” 顾念廷肆无忌惮,捻玩她的素手。 “我很厉害,可谓与你势均力敌,一定受得住。” 心底惧意,骇浪猛然,宁云溪惶惶抽离双手,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请问殿下所指,是为何事?” 顾念廷领会春意,堆起一脸佻魅,再次走近。 “宁三姑娘,原来喜好,这种玩法?” “可惜,我不喜欢。” 他指尖张狂,扼住她的下巴。 “淳良也好,纯熟也罢,只要表现真实,就能令我青眼有加。” 宁云溪躲开他的无礼之举,继续后退。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殿下玉临,有何贵干?如若无事,请容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沉色不满,冷冷强调。 “装什么?你真没意思。” “我已明言,不喜欢矫揉造作。” 宁云溪懒与多言,简单一礼。 “殿下请便,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先一步入座,紧接着命令。 “你坐下,不许走。” 看在他们,同为皇上谋事,宁云溪依言忍让,不情不愿落座。 “是。” 顾念廷雅士做派,慢条斯理品茶。 “前不久,懿贵妃娘娘、何修媛娘娘结伴,登门擎盛宫。” “懿贵妃娘娘主动问我,愿不愿意与她,认作姨甥关系。” “我拒绝了。” “你可知晓,我为何拒绝?” 宁云溪无意多想他的事,敷衍回应。 “请殿下赐教。” 顾念廷干脆利落,给出答案。 “因为我要娶你。” “与她认作姨甥,名义上,我们不就成了亲戚?亲者之间,如何缔结良缘?” 宁云溪直截了当,拒人千里。 “多谢殿下美意,小女子不敢高攀。” “婚姻非是儿戏,你我并不相熟,唯恐不相合适。” 顾念廷不肯放弃,撑着面子反驳。 “怎不相熟?” “我们同在父皇臣下,已有很多年。” “虽说经常见不到面,但也不能归结为不熟。” 他做出受害模样,先发制人。 “宁三姑娘,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莫非你得父皇重用,便看不起我?” 宁云溪淡然处之,并不接招。 “殿下明鉴,自有明断,小女子不加妄言。” 顾念廷不由错愕。 “你……你这就是承认看不起?” “宁云溪,岂敢藐视本皇子?” 宁云溪不失礼数,隐喻几分轻蔑。 “殿下或有误解。” 顾念廷听懂深意,气得跳脚。 “或有?” “误解便是误解,没有误解便是没有误解。” “或有,是什么意思?” “你连解释,都不愿解释清楚,分明就是藐视!” 他高高在上而论,诬妄亵渎,字字不留情面。 “有关你的话本、画像,几近闻名天下。背负祸水之名,你还妄想嫁给何人,谁会愿意娶你?” “本皇子暗中倾慕多年,为你,拒绝懿贵妃的好意,甚至屈尊前来,与你相见。” “这般付出,不足使你动容么?” “残花败柳,企图怀望什么?见好就收。” 顾及皇族颜面,宁云溪百般忍让,没有撕破脸。 “殿下教训的是,倘若见好,我自然会收。” 顾念廷听得懂暗示谩骂,愈加气愤。 “你这话,又是何意?” “我怎么不好?” 宁云溪保持笑容,友善和气。 “殿下心如明镜,我遥感陌生,不便评说。” 短短一句话,暗藏无数谩骂,顾念廷骤然大怒。 “你仍在装模作样,跟你母亲一副德性,本皇子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人。” 听出话头一丝不对,宁云溪起身行礼,想要逃离。 “免污殿下慧眼,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疾步追去,展臂拦住她。 “我允准你告退了么?” 他一步一步,迫她退向内室。 “看不惯,不表示当即退避,本皇子一贯心怀正义,喜欢迎难而上。今日,我非要好好教你,如何表现真实,看你交缠温香之时,能不能顾上惺惺做戏?” 见他不怀好意,宁云溪眉心深颦,按捺惧怵,不得已出手,三根银针入穴,致他昏厥在地。 宁奉哲来到湘竹苑,恰巧看见此情此景,目色厌恶,霎时腾起。 “他来做甚?” 宁云溪收好银针。 “浊词寻事,所以被我弄晕。” 宁奉哲关心一问。 “害怕吗?” 宁云溪如实回答。 “有一点。” 宁奉哲柔和以对。 “我吩咐家丁,将他拖出去,然后陪你出去逛街。” “闻听南市,新开几家铺子,你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玉佩,我买给你。” 宁云溪眨眼茫然,发出疑问。 “不年不节,兄长为何给我买玉佩?” 宁奉哲温雅浅笑。 “蓬莱杏玉,不能再用,我总要给你补上的。” 宁云溪展露一抹甜美。 “我已经重新粘好,珍存于箱。” 宁奉哲闻言不解。 “为何存起?” 宁云溪涓滴娇声,乖巧依依。 “随身带着,万一遇事,又被我摔断,岂不辜负兄长一片好意?” 宁奉哲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机灵。” “我必须给你买块新的,供你遇事求救。” 第610章 此计,很有意思 顾念廷,被宁府家丁,扔出宁国公府。 穆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赶紧派人,把他抬进贤仪居,以免引来众目关注。 郎中诊治施针之后,没过多久,顾念廷悠悠转醒。 “宁三姑娘……” 他漫念出声,才发现自己不在湘竹苑,不由得一惊。 “嗯?” “这是何处?” 穆蓉坐于屏风另一侧,闻听动静,侃然答言。 “殿下莫慌,此为我的居处。” 透过屏风,见是宁夫人,顾念廷松一口气,安心躺好。 “宁三姑娘,大概刚与男子相会,一分花情也无。” “本皇子对她,亦无情意。” “无奈,只能辜负宁夫人一片撮合美意。” 他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穆蓉,一听便知真假。 “我早说过,她不易拿下。你偏是不信,非说什么,她一见你,必然倾心。” “而今看看,情况何如?” 顾念廷一腔傲气,夸夸其谈。 “情况很简单。” “她确实倾心,奈何,刚与相会,一分花情也无。” “我对她没兴致,亦是漠然。” “但是,她爱慕我之俊朗、我之性情、我之品格,执意成其好事。” “我拼命护住身节,不知怎么,被她打晕。” “最后,身节是否有损,我晕着,不得而知。” “不过细想,以她对我的爱慕之情,唉,她应该已经得手。” 隔着屏风,视线不及,穆蓉毫不客气,给他一个白眼。 “既是大功告成,殿下何言辜负?” 顾念廷做张做智,趾高气昂。 “这不是她有花趣,我没兴致吗?” “宁夫人劝劝我,我会好好考虑。” 寻常言辞,难成交谈,穆蓉顺着他的话意,商量对策。 “只需劝说殿下,不需想办法,使得我家小女动心?” 顾念廷作势,陷入思索。 “嗯……这个嘛……” 片思过后,他义正词严表态。 “她的确有点害羞,宁夫人一道想想也好。” 终于有个商酌的样子,穆蓉说起正事。 “殿下不听意见,致使打草惊蛇,目下情势,很难办。” 顾念廷萌生一丝想法。 “实在不行,蛮横一些,未尝不可。” 依着他的方向,穆蓉给出具体计策。 “晚间沐浴,殿下不妨闯入,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事后,她没了办法,只能应允婚事。” 顾念廷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计,很有意思。” 穆蓉继续叙论计策。 “沐浴之时,她无法携带防身之物,殿下正好趁虚而入。” “到时候,我会提前撤去湘竹苑的下人,暂时调往别处。” “不过她身边,会留一个贴身侍女,名唤秋璧。此女百无一用,殿下随意处置,留一口气就行。” 意想入夜,如何与她共赴花雾云山,顾念廷蕴起几分期待。 “嗯,好。” “只消宁夫人安排万无一失,本皇子定能将她降服。” 穆蓉严肃告诫。 “她之智谋,绝非等闲,殿下切记小心应对。” 他们的对话,被线人探听,如数告知文嘉。 宁奉哲陪妹妹逛完街,回到晦心居。 从文嘉口中,听说此事,宁奉哲表意不屑。 “就凭他,也配算计溪儿?” 文嘉轻松笑笑,眸底浮着几分晏然。 “公子听个乐儿就行,无需忧虑三姑娘安危。” “他们全然不晓,近日,三姑娘沐浴之前,都会在四周,布好阵势,以作防身。” “以公子高才,破解三姑娘阵势,尚且需要一点时间。至于二皇子殿下,只怕困在其中,根本出不来。” “居然妄想,擅闯三姑娘闺房浴室,他简直自不量力。” 宁奉哲勾起一边嘴角,渺薄几许轻慢。 “这么大的事,怎能当个乐子,听过则已?” “溪儿沐浴完毕,便会收去阵势,也就是说,至多困他半个时辰。他安坐其中,一无伤害,估计一点担惊受怕也无。” “呵,太便宜他。” 听有好戏,文嘉眼睛一亮。 “公子打算,如何教训恶徒?” 宁奉哲霞思飞快,瞬时定计。 “我适当改变阵势,扩大范围,撤换控阵之人。溪儿一时收解不得,便会留到明日,候我过去找她,相遇阵中,一起商量,如何破阵。” “等到顾念廷陷阵,控阵之人开放其中一个出口,顺势将他引往北郊方向。另伏一队杀手,不必出刃,只需把他赶入北郊某处荒山之中,即可。” “这样一来,即使安然回宫,也足够他担惊受怕一整夜。” 计策似有疏漏,文嘉急急点出,翼翼提醒。 “公子露才,不怕三姑娘发现吗?” “三姑娘至孝,万一禀知父母,岂非坏了公子大事?” 宁奉哲措置裕如,慨然答疑。 “我不露才,只当是他人改换阵势,目的,或与朝局有关。” “破阵之法,我至多暗示,由溪儿自行破解。” 原来无有疏漏,文嘉悬心一放,继续惑问。 “这么说来,控阵之人,不能用我们自己人?” 宁奉哲耐心解答。 “外人信不过,你只管派遣自己人。明日,我自有计,掩护他们离开,溪儿不会察觉。” 文嘉恭然一应。 “是。” 宁奉哲取下腰间荷包,打开抽屉,存放落锁。 “溪儿皎洁纯知,挑来选去,就是舍不得让我花费。” “这样好的女子,顾念廷胆敢觊觎,野心未免太大。” “看来,皇上身边,他是不想待下去了。” “既如此,明日我便用计驱逐,送他一片安宁。” 文嘉略微犯难。 “父子亲情,何以离间?” 宁奉哲不慌不忙,绰有余裕。 “他一无是处,母妃位分又低,皇上根本瞧不上他们母子,我对付他,犹如探囊取物。” 文嘉表示担忧。 “钟淑仪微不足道,钟大人兄弟却是举足轻重,大约,不好谋算。” 宁奉哲提笔,挥洒自如,写下“顾念廷”三字,落于烛火,愤然化为灰烬。 “钟谏兄弟,亦是方之玄的劲敌,我与他联手,离间君臣人心,不在话下。” 听得称呼有改,文嘉大为震惊。 “公子查清楚了?庄伯爷,真是方之玄?” 宁奉哲定睛“顾念廷”之灰烬,隐隐萌芽一计。 “未得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 “我需要一个良机,合理让他离京,松懈庄府众人防备,或可查明真相,速战速决。” 第611章 迷陷阵势 秋璧回梧桐轩,看望爹娘,明日才归。 宁云溪布阵完毕,独自一人沐浴更衣。 结束,她照常撤去阵势,却发现,控阵之人不知去向。正想察看阵势,是否有异,忽听里头传出一声惊呼:“救命啊!” 莫非哪个新来的家丁,不慎误入阵势,迷失方向? 宁云溪本想寻个熟门熟路的家丁,入内引路救人,不料,四下空空荡荡。 想是母亲又有什么要紧事,调走湘竹苑的人,为她所用。唯恐湘竹苑无人,母亲及时换来一位侍者,结果,不小心困在阵中。 如是想罢,宁云溪穿上一件外衣,自行入内救人。 没走多久,她便找到陷阵之人。 “嗯?二皇子殿下?” “你怎会身在我的院子?” 听见她的声音,形同获救,顾念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的面前。 “宁三姑娘,你总算来了。” “你这院子,怎么奇奇怪怪?白天见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宁云溪先行回答,而后行礼。 “此为阵势,是我所设。” “恭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顾念廷及时伸手一扶。 “危难关头,不用多礼。” “阵势是为何物?你快带我离去,此处,很不干净,有冥晦之物,着实吓人。” 瞧他胆小之状,宁云溪有些忍俊不禁。 “我所设细节,不含冥晦之物。” “定是殿下看走眼。” 顾念廷心神不宁,战战兢兢。 “我看到多次,绝对没有看走眼。”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他不敢细看,慌乱戟指。 “你快看,它又出现!” 宁云溪顺着他的指向,转眸看去,实实在在吓了一跳,下意识紧闭双眼。 转念一想,皆是假物,她缓缓睁开双眼,逐渐恢复平静。 “果然,阵势有异。” 顾念廷煎熬不已,欲哭无泪。 “有异,是为何意?夜遇冥晦,难不成,是我做什么坏事,遭到天谴?” 首度看见二皇子脆弱模样,宁云溪无奈一笑。 “殿下勿慌。” “无关什么天谴,只是我的阵势,被人动了手脚。” 顾念廷吓得直不起腰。 “管它是什么?我们还是快走。” 宁云溪心境平和。 “嗯,殿下请随我来。” 行路良久,周围景致依旧奇怪,顾念廷越发心慌。 “你的院子,这么大吗,走上这么久,还没走完?” 宁云溪面色一沉,尤其严肃。 “非是院子大小之故。” “阵势被人改变,我好像,也困其中,走不出去。” 顾念廷满目惊诧,直冒虚汗。 “什么?” “你不是足智多谋、天下第一谋臣吗,谁能困得住你?” 宁云溪难为情。 “殿下取笑。” “我之高誉,只不过名声响亮,实然天下济济,比我才高智广之人,比比皆是。” 顾念廷没了平时傲骨,只敢戚戚低声说话。 “你们这些才高智广之人,如何这般空闲无趣?大晚上的不睡觉,改你阵势做甚?” 宁云溪自然而然,想到朝局。 “或是帝瑾王的人,意图算计皇上,故而用计,困我在此。” 顾念廷一惊。 “如此说来,父皇有危险?” 宁云溪愁眉。 “可能。” 顾念廷立时惶恐不安,恳切催促。 “帝瑾王事成,父皇大败,我们的好日子,可就到头。” “父皇身边,少了你,如同折去臂膀。” “你快想想办法,出去救他。” 宁云溪环视一圈,姣容落为苦恼。 “此人布阵,极其高明,我一时之间,恐难破解。” “须先探路各处,熟悉阵势。” 顾念廷屏气敛息,弱弱屈着身子。 “好,我跟着你。” “你慢点走,千万别丢下我。” 宁云溪淡淡一应。 “是。” 一路,静得可怖,顾念廷找话闲谈,缓解紧张。 “你的胆子挺大,居然不怕浊物。” “我原以为,你会吓得躲进我的怀里。” 宁云溪揶揄讽刺。 “殿下自己吓成那般,我纵使害怕,躲你怀里何用?” 顾念廷嘴硬。 “我哪有惊吓?那是敬畏。” 宁云溪无声嗤笑。 “好,敬畏。” 顾念廷只觉颜面尽失。 “你不许嘲我。” 宁云溪寻到一处出口,探路而出,再看四周夜景,已是北郊附近。 地处偏僻,顾念廷不认得路,于是询问。 “这是何处?” 宁云溪时常勘察地形,盛京、四郊、附近县城,大多熟识。 “盛京之北,再往前,便是北郊。” 顾念廷吓得有些发懵,反应不及。 “北郊?” “听父皇说,北郊距离皇宫很远。” “我们从湘竹苑,走出去这么多路?” 宁云溪解疑。 “北郊,离宁府很近,我们所走路程,并不长。” 这时,现身数名杀手。 顾念廷瑟瑟发抖,躲在宁云溪身后。 “有黑衣人,救命啊……” 宁云溪绰然自若。 “人数不多,我能应付,殿下请宽心。” 伸手入怀,她脸色一改惊骇。 “糟糕,我忘却带上防身之物。” 顾念廷提心在口,惊惧更甚。 “那怎么办?” 宁云溪聆音察理,情急生智。 “他们看似无意伤人,只想,引我们去北郊。” 顾念廷头头是道分析。 “城内不好动手,所以才引北郊,我们若是去了,一定凶多吉少。” 宁云溪方寸不乱,从容不迫。 “去往北郊,不一定谁凶谁吉。” “北郊,山峦连绵,我可以依据地形,试图甩掉他们。” 顾念廷忧心忡忡。 “你要进山?会迷路的。” 宁云溪气定神闲,善言宽解。 “殿下放心,我认得路。” “挪动山石,还能反向困住他们。” 顾念廷大惑不解。 “山石那么重,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挪得动?” 宁云溪言简意赅作答。 “挑着轻的,不就行了。” 她话锋一转,鼓舞人心。 “再者,我挪不动,殿下也是气力不足?” 顾念廷当即挺直腰背,拍拍自己膺膛。 “我当然力敌千钧,气盖山河。” 宁云溪春风一笑。 “那便烦劳殿下,鼎力相助。” 夜风轻拂,她的长发翩翩而动,正如顾念廷怦然撩乱之心。 他从未见过,这般淳然笑颜,犹胜皎月,绝美无瑕。 她,与话本里描述的祸水,似乎不太一样。 纯白清丽,不懂引诱男子,亦不通花事。 确如传言,足智多谋,而非工于心计。 好美,好特别。 第612章 另眼相待 见识宁云溪勘察地形之才、善用地利之优,顾念廷更加刮目相看。 凭高而望,瞧着那些黑衣人,迷失山中,他满觉有趣,乐得开怀。 “哈哈哈,你快看那人,转身差点撞上树……” 宁云溪保持一个礼貌微笑,欠身一礼。 “殿下从昨夜,一直忙到今晨,着实辛劳,小女子深表感谢。” 笑颜绚烂,顾念廷一瞬迷醉。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极易令人浮想联翩。” 他稍稍顿言,做出刚正气概,严词善解。 “幸好本皇子正直,你若遇到别的男子,必然在此,直接要你。” “以后说话,你切记,说得清楚一些,是我搬动山石,忙活一夜,而非其他事。” 宁云溪听得糊涂。 “我说的就是搬动山石,不然还有什么事?” 顾念廷做智,熟谙世情,谆谆劝导。 “你这话,被有心之人听去,肯定以为你在暗示。” “你年纪还小,大约不懂,我不予解释,免得教坏你。” “总之你记住,用词必须清清楚楚,不要给人留下意想之处。” 宁云溪敷衍应答,寻由抽身离去。 “是,多谢殿下指教。” “时候不早,唯恐家人担心,我先告退回府,殿下请便。” 顾念廷拦住她的去路。 “为何急着走呢?” “我陪着你,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故作不经意,展现侧颜轮廓,自以为魅色迷人。 “实话告诉你,宁夫人有意,把你许配给我。等你年满二十,我便要娶你。” “所以,你不必匆匆离去,与未来夫君待在一起,于情于理,并无不妥。” 宁云溪始终低眸,既是示敬,也是不屑一顾。 “律令有定,婚事自己做主,家人无权决意。” “殿下莫非忘记?我昨日,拒绝过你。” 顾念廷缓缓屈弯膝盖,一点一点,与她平齐,想让她好好欣赏他的绝世容颜。 “昨日之事,都已过去,万一今日,你改主意。” “就像我对你,今日便有改观。我认为,话本尽皆虚假,你不是残花败柳,而是名花倾城。” 宁云溪看不惯他的刻意示好,远离几步。 “多谢殿下抬爱,小女子不愿嫁你。” 顾念廷厚着脸皮,走近几步。 “哎呀,瞧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宁云溪语气一冷到底。 “殿下方才教诲,用词必须清楚。” 顾念廷哭笑不得。 “我是说,你对待其他男子,必要一清二楚。” “本皇子正直,不会胡思乱想。” 宁云溪继续远离。 “我觉得这事,还是说明白点,比较好。” “我从未寄情于你,另者,有些厌恶你。” 顾念廷继续走近。 “本皇子重新教你,有时候,话说得太明白,不太好,伤人。” “好歹,我为你,搬了一夜山石。” “你总该,有所改观?” 宁云溪背倚山石,无路可退,只好止步。 “适才,我谢过了。” “不至于,你搬一夜山石,我就要以身相许?” 顾念廷被她驳得,无言以对,分外尴尬。 “这话,倒也在理。” “呵呵呵……” 他忽而灵光一现。 “莫非另有所爱?” 宁云溪正色回答。 “我不知道。” “只知从小到大,我不曾思量男女之情,唯想终生陪着家人。” 顾念廷告知事理。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终生不娶不嫁?” “寿数有限,父母陪不了你一辈子。” 宁云溪回复,不假思索。 “父母没了,我还有大哥哥。” 顾念廷峨峨劝说。 “非我乌鸦嘴,他年纪大,也不一定能陪你一辈子。” 宁云溪脱口而出。 “他若走了,我亦不生。” 顾念廷顺话猜想。 “你不会是,心寄自己兄长?” 宁云溪羞怒,一把推开他。 “你胡说什么?他与我是骨肉至亲。” “不愿听你胡言乱语,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不懈阻拦,好话哄劝。 “别走别走。” “我就随口说说,呸呸呸,全都吐掉,全不作数。” 他目色慌张,左右环顾,最后,一指东边。 “你瞧,日出甚美,不如同坐一观?” 宁云溪漠然以对。 “你找别人,我走了。” 顾念廷一把揽她入怀,同坐一块大石之上。 “一起看看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依身太近,悚惧之感猛烈袭来,宁云溪下意识伸手入袖,拿取银针,迟钝反应过来,身无银针包,无奈,只能蛮力推他。 “你放开我!” 见她虚汗如雨、浑身痉挛,顾念廷心觉可爱至极,双臂紧拥,不肯撒手。 “我不放。” “你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我怀抱自己正妻,合情合理。” 宁云溪挣脱不得,发狠威慑。 “殿下休得迫我,困你在山。” 眸望一眼,迷途羔羊般,可怜无助的黑衣人,顾念廷吓得立马松手。 “宁三姑娘,切莫冲动,我与你玩笑呢。” 宁云溪竭力按捺惊惧,嫌恶睨他一眼。 “不好笑,请殿下慎言。” 顾念廷赔笑。 “好好好,我慎言。” 他一转话头。 “关于你的话本,我只看过一点点,今得熟识宁三姑娘,方知话本所写,纯属谣传。” “我本以为,那些话本,都是你自己写的。” 宁云溪离开大石,与他保持距离。 “不是我写的。” 顾念廷随之起身,立身一侧。 “可知何人所作?” 出于保护母亲,宁云溪隐瞒没说。 “未知也。” 顾念廷心生怜爱,忿忿不平。 “撰写话本之人,实在可恶,显然刻意抹黑你。” “我听说,还有长文、还有画像呢。” “我虽没有看过,但完全可以想见,长文、画像之不堪。” “宁三姑娘且宽心,我替你追查此事,一旦查实,绝不姑息。” 宁云溪依旧拒人千里。 “不用,我不在意。” 顾念廷骤然起疑。 “你这么大度?像是知晓,何人所为,因为倾慕于他,所以不予计较。” “此人,不会就是令长兄?” 绕来绕去,只知胡说,宁云溪恼怒不已。 “一派胡言。” “我走了,你自己找路下山。” 顾念廷急匆匆追去,跟上她的脚步。 “啊?你不可一走了之,我不认路。” “我跟你说认真话,观察多年,我十分确信,他看你的眼神,非常不对劲。” “你信我,我也有妹妹,我有很多妹妹,我就没有那种眼神……” 第613章 商酌婚事 百花争妍,皎皎脱颖,璀璨不及赏,绚丽不妆春。 宁云溪,二十有一。 这日,宁奉哲三兄妹请安,正好赶在一个时间。 听彦息居的下人禀言,公爷去了贤仪居,于是他们三人,一起来到母亲居处,问安行礼。 “恭请父亲、母亲福安。” 宁寒望微微一笑,双手虚扶。 “平身赐座。” 三人齐声。 “多谢父亲。” 宁寒望笑容莞然,和乐融融。 “我有一事,与你们商量,也请夫人一同斟酌。” 穆蓉回之一笑,落落大方。 “老爷请讲。” 宁寒望目扫三位儿女,最后落眸夫人,谈辞如云,娓娓道来。 “我要说的事,去年,便有提过。然则,夫人高言,溪儿年满二十,理应先思会试大事;儿女情长,容后再议。” “奈何这一年,遍求众位大人,无人愿意引荐溪儿,参加会试。” “溪儿早年立功,闻名天下,甚为引人注目,如若离京,参加各级会试,深恐路遇危险。” “因此,左右为难至今。” “我想着,既然会试无望,不妨考虑,先安家,再立业。” 穆蓉柔然询问。 “老爷意向,仍想把溪儿,嫁给璃王殿下?” 宁寒望点点头,语态温和。 “知我者,夫人也。” 穆蓉婉拒。 “妾身愚见,不太妥当。” 宁寒望立即驳问。 “何有不妥?” “璃王殿下,武谋双绝,战功无数,早年受恩册封,乃是月盛皇朝唯一王爵。” “难道夫人认为,堂堂皇长子,配不上溪儿?” 穆蓉口若悬河,滔滔而辩。 “老爷此言差矣。” “溪儿资质平平,寒鸦何以高攀鸾凤?妾身之意,等到明年,善儿年满二十,让她嫁给璃王殿下。” “妾身友者,许多命妇,皆是赞许善儿柳腰花态、身姿曼妙。” 她夸口假称,若有其事。 “听闻璃王殿下,看重女子身姿,睹妙而喜,闻丑而恶。不想便知,他定会喜欢善儿,一见钟情。” 宁寒望一脸狐疑,提出异议。 “此等传言,我怎么没有听说?” 穆蓉转移重心,搪塞过去。 “老爷整日陪着柳妹妹游山玩水、闲逛街市,自然没时间关心这些事。” 宁寒望懒得理会吃醋之语,不再追究传闻真假。 “我并非不舍善儿远嫁,毕竟,璃王殿下迟早归京,一家团聚,指日可待。” “奈何,善儿屈为庶女,身份卑微,实然配不上王爷。” 穆蓉虚与委蛇。 “我早劝她,认我为养母,抬作嫡女,然,那孩子孝顺,执意不愿舍下姨娘。” 宁寒望眉目之间,蕴起几分苦涩。 “就算抬作嫡女,也是难办。” “夫人不记得了?去年,郎中请脉善儿,便有诊断,善儿终难生养。” 听到自己的杰作,穆蓉暗自得意。 “这么重要的事,妾身自然没忘。” “妾身只是想着,王爷休休有容,不会介怀这种小事。” 宁寒望以己度人,表达见解。 “开枝散叶,至关重要,但凡是个男子,没有不介意的。” 他深深一叹。 “唉,若非善儿多有不便,我也不会想着溪儿。” 宁云溪卑微敛眸,愁郁一阵难过。 宁奉哲眸底生冷,心里不是滋味。 宁暄枫听得无趣,打了一个哈欠。 畏惧人言议论,宁寒望速即改口。 “我是说,若非善儿多有不便,我也不会舍得溪儿远嫁。” “我深知,溪儿这孩子,最是恋家。” 穆蓉和颜悦色,顺话提议。 “女儿恋家,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 “我意,溪儿嫁给二皇子殿下,可谓郎才女貌。” 宁寒望同样婉拒。 “似乎,不妥。” 穆蓉提问,有意无意为难。 “老爷以为,二皇子何有不妥?” 皇族中人,宁寒望不能妄加评说,因而,哑口无言。 “这……” 宁奉哲接上他的话,毅然拒绝。 “我不同意。” 穆蓉一听,登时不悦。 “父母商酌,你凭什么不同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宁寒望笑逐颜开,宠溺以对长子。 “奉哲既有高见,说说也好。” “好孩子,你也支持溪儿远嫁,是也不是?” 宁奉哲轻轻摇头。 “回禀父亲,非也。” 宁寒望笑容一收,有点不满意。 “为何不支持,难不成,璃王殿下不够优秀?” 宁奉哲毫不留情,凌厉评述。 “被皇上赶出盛京,数年漂泊无定,犹如缩头乌龟,不敢回来。” “他怎就优秀?” 宁寒望闻言,大惊失色,伸手而去,想要捂住儿子的嘴,又怕儿子气息不通,右手尴尬停在半空。 “啊?你……” 他张皇忧愁,柔语告诫。 “乖孩子,这话,千万不要对外人言。” 宁奉哲没有回复他,侃侃评述不停,矛头转向顾念廷。 “二皇子,身为皇次子,多年来,毫无建树,说白了,就是个窝囊废。” “母亲或许眼拙,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溪儿?” 穆蓉板起脸来,厉声肃问。 “奉哲,岂敢口无遮拦?” 宁寒望好声好气,仔细劝告。 “儿子,这话,也不要对外人言。” “父亲年迈,受不住痛失爱子之苦,你一定要谨慎啊。” 宁奉哲不理会母亲,只回应父亲的话。 “是,孩儿谨记。” 宁寒望欣慰一笑。 “奉哲真是懂事。” 穆蓉心气不顺,转眸宁云溪。 “当事人不妨说说,你选谁?” 宁云溪谦谦有礼,卑辞拒绝。 “多谢父亲、母亲美意,孩儿自愧不衬璃王殿下,亦高攀不起二皇子殿下。” 穆蓉一声哂笑,嗤之以鼻。 “呵,眼高于顶,皇长子、皇次子,你都瞧不上。” “那你且说,想嫁给谁?” 宁云溪低眉,恭敬答话。 “孩儿无心婚嫁,只想,专心准备会试。” “皇上臣下,诸位大人引荐于我,恐有结党营私之嫌,故而人人回避。” “因此,我想,求见帝瑾王……” 没等宁奉哲阻止,宁寒望、穆蓉异口同声反对。 “不行!” 宁寒望横眉竖目。 “嫁给璃王殿下,由北兆台掌权大人,引荐你,不足牌面么?” 穆蓉虎视眈眈。 “嫁给二皇子,请封正台掌权大人,引荐你,更合适?” 第614章 安公子 不愿他们针对溪儿,胡搅蛮缠,宁奉哲带着宁云溪,忿然离开贤仪居。 他先送溪儿,至湘竹苑,然后,回到晦心居。 文嘉一路跟随,沉默无言,直到走进房间,这才开口。 “公爷和大娘子,不断催促三姑娘成婚。一味逃避,无法解决问题,三姑娘总要表态的。” 宁奉哲徐徐入座,面色凝重。 “我知道。” 文嘉随之,也是闷闷不乐。 “公子还不打算,正式介绍安公子,与三姑娘相识吗?” 听罢问话,宁奉哲瞳仁,布上一抹悲切。 “舍不得。” 文嘉诚心诚意劝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公子精心培养安公子,不就是为了日后,照顾三姑娘一辈子?” “倘若三姑娘嫁给别人,公子一番心思,岂不白费?” 宁奉哲心绪波澜,汹涌难平。 “万一溪儿,不喜欢他。” “如何是好?” 文嘉旷达而谈。 “公子按着三姑娘喜好,特意培养的人,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宁奉哲心绪起伏,顿时消沉。 “但若溪儿中意,又该如何是好?” 文嘉扯扯嘴角,稍微表现一丝笑容。 “三姑娘中意,自是皆大欢喜。” 宁奉哲瑶瑟哀怨,朔月离恨。 “皆大欢喜……吗?” 文嘉心疼主子,为他斟一杯茶,静心缓神。 “奴才明白,公子依依不舍之心境。” “然而,确实别无他法,公子才会选择培养安公子,不是吗?” 宁奉哲凝眸茶水,汩汩动容。 “我一直等着,妄想,或有良机,或有奇迹。” “何故,天公不佑?” 文嘉于心不忍,耐心宽慰。 “请恕奴才直言,哪怕幸得良机,改变身份,三姑娘亦是接受不了。” “与其,分道扬镳,什么关系都没有;还不如保持现状,起码,公子是她的长兄。” “一家团聚,你们可以想见就见。” “假若不成一家,就连每年团圆节,都要分开,焉不悲乎?” 宁奉哲心如刀割,自嘲一笑。 “你说得对。” “呵。” “我不该奢望,她接受一切;理应接受现实的人,是我。” 他铺纸提笔,簌簌吩咐。 “我这就写信,安排他们见面,由你送去铜事台。等他公忙结束,自去相见溪儿。” 文嘉确认一问。 “公子不想亲自引见?” 宁奉哲不自觉,湿了眼眶。 “我实难面对,出去躲几天。” “等她成婚那日,你再叫我回来。” 文嘉亦是忧伤。 “是。” “公子,万望珍重。” 溱洧君子巧扶伤,竹影伊人妙回春。 安霄涣收到书信邀请,郑重其事,拜访湘竹苑。 无人通禀,礼数不周,他只好立身前院,高声自报家门。 “安府嫡子、隐卫安霄涣,受邀前来,请见宁三姑娘。” 宁云溪卧房,离此不远,隐约闻听动静,急忙出迎。 “恭请安大人安好。” 安霄涣莞尔一笑,微微躬身,双手虚扶。 “宁三姑娘,快快请起。” “令兄与我,互为好友,姑娘不妨改称安公子,你我也好平等相待。” 宁云溪点头而笑。 “好,安公子。” 安霄涣没有进屋,示意一请,与她双双落座院中石凳。 “我受令长兄之邀,拜会姑娘。你我,虽有往年宫宴、数面之雅,却未曾正式相识,未想,今冒昧会晤,还望姑娘勿要见怪。” 宁云溪达礼,矜重得体。 “小女子迎接来迟,才是冒昧,惟请安公子莫要见责。” 她彬彬而问。 “未审家兄邀你,有何要事?安公子何故不去找他,来此寻我?” “难道,无人引路,去晦心居?” 安霄涣谦恭风雅,不失气宇轩昂。 “姑娘取笑。” “与令兄相熟多年,我认得去晦心居的路。” “不瞒姑娘,我拜访贵府,不为令兄,只为你。” 宁云溪心存几分防备。 “为我?” 安霄涣坐姿,挺拔如松,刚正不阿。 “久闻姑娘,深晓医理,特来拜会,伏请不吝指教。” 宁云溪尽量明确,表达拒绝。 “安公子抬举。” “太医院之首安大人,正是令伯父,公子若有医理之惑,该去请教他。” “恕我无礼一言。” “我,不喜欢与外男来往。” 安霄涣眼眸含笑,秋水盈盈。 “我亦,不爱结识其他女子。” 宁云溪起身一礼。 “那,请回。” “恭送安大人。” 安霄涣示意回座。 “有一见面礼,赠予姑娘,千求万乞,一定笑纳。” 宁云溪坐回石凳,依言答复。 “是。” “如要收下,请容回礼再走。” 安霄涣伸手入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锦盒。 “姑娘,请过目。” 宁云溪接过锦盒,打开一瞧,目光所及,一粒药丸。 粗略一看,应是自制良药,未知药效,她惑然而问。 “这是?” 安霄涣不疾不徐,诉知礼物来由。 “知你,三年前,历经不堪之事,心受内伤,久不能愈。” “我日夜通读医书、亲尝亲试药草,研制此丸,为姑娘缓解疾痛。” “姑娘请莫忧虑,自我记事以来,便习医理,此丸,绝对安全,尽可放心服用。” 宁云溪执起药丸,端详查看。 确如所言,安全有效,可以缓解她的疾痛。 她之心病,极难医治,可想而知,他研制多么辛苦。 “多谢你。” 安霄涣低眉惭愧。 “不必言谢。” “我医术浅薄,研制这药,只能缓解,不能治愈。” 他和煦凝望,留话医嘱。 “姑娘服用之后,再有历事,至多战栗哭泣,不至全身抽搐、昏厥不醒。” “我未请脉,药草配方,不一定完全符合姑娘贵体症状,请你细察精改,再行服用,以达最佳药效。” 感受他的真心实意,宁云溪目意慌张,几分手足无措。 “安公子大恩,我一时不知如何报答。” 安霄涣隔着石桌,与她对坐,礼贤尊重,始终没有一丝越矩言行。 “微薄菲礼,不成敬意。” 他认真承诺。 “今后,我会努力研习试药,争取尽快想出治愈良方,救治姑娘病疾。” 礼重恩深,宁云溪惴惴不安。 “不用了,我怕,还不起。” 安霄涣低眸浅笑。 “除却此丸,我另有诸多付出。” “默默倾慕姑娘,时日悠悠,你之喜恶,便是我之喜恶。” “为你而笑,为你而忧,我存活意义,唯在于你。” “姑娘如若要还,大约,早就还不起了。” “言不尽意,我只想说,如是一切,皆我心甘情愿,姑娘无需挂怀。” 他羞然迟疑,翼翼询问。 “我要上山采药,姑娘可愿相伴?” 第615章 情投意合 宁云溪与安霄涣结伴,一起上山采药。 一路,安霄涣谨守礼数,既是贤重女子,也是不忍触动她的疾痛。 北郊,离宁府不远,二人选在芎梅山采药。 行至半山腰,余光之中,出现一丛药草,安霄涣转眸确认一眼,展颜一笑。 “宁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宁云溪微笑颔首。 “好,山路险峻,安公子仔细脚下。” 安霄涣背着一个竹篓,举步登上斜坡,快速采草,匆匆而回。 “宁姑娘请看。” 宁云溪定睛一瞧。 “这种药草,我不曾见过。” 安霄涣娓娓道来。 “各类生物,皆需环境适宜,才会出现于世、徐徐生长,药草也是同理。” “这种药草,我也是不久前初见,目下,主要长在高山,尚未被人命名。” “近年,我研思,如何医治姑娘疾痛,制药之时,一直缺少一味温和之物,抚平心惊。正巧,前些日轮休,我往南郊曲鑫山采药,天幸发现这种药草,试过之后,速即用之。” “遂,方得菲礼药丸,献赠姑娘。” 他诚心建议。 “药丸未及精改,姑娘晚些时候才能服用,现在不妨吃些药草,可以缓解心处惊悸。” “我前时便尝过,甜的,姑娘试试吗?” 宁云溪欣然点头。 “嗯,好。” 安霄涣扬手,指向不远一处。 “前面不远,便有溪流,待我清洗干净,再给姑娘服用。” 宁云溪心里一暖。 “安公子,很是细心。” 安霄涣笑颜俊逸,低眸霞然。 “姑娘谬赞。” “我一介粗人,细心与否,须看,面对何人。” 听懂话中有爱,宁云溪杏眸含羞。 “多谢你。” 安霄涣儒和闲谈,半步在前,引路溪流方向。 “姑娘多番言谢,太过客气,难道意在,与我划清界限?” “我,应该没有那么惹你生厌?” 宁云溪随后半步,跟着他,行至溪流边上。 “不,不生厌,安公子切莫误会。” “幸得公子青眼有加,我有些受宠若惊,纵有划清界限之意,也是唯恐拖累公子。” “劣马,如何配得上麒麟?” 安霄涣一边清洗药草,一边打趣。 “姑娘嘲笑,我是劣马?” 宁云溪闻言一怔,低声浅笑。 “我……你分明听得懂,我非是此意。” 安霄涣谦卑,不乏率直。 “在我心里,姑娘堪比麒麟,左右算来,我自然领受劣马之评。” 洗罢,他站起身子,递去药草。 “已经清洗干净,姑娘请用。” 宁云溪双手接过。 “嗯,多谢公子。” 她细细品尝,笑颜愉然。 “很甜,味道极好。” 一步之遥,安霄涣款款凝眸,诉说心意。 “这些年,我总是意想,我们正式相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独自痴痴,习练无数次,就怕,与你相见,因我憨拙,闹出一些不愉快。” “念思多了,就连梦中,也都是你。” “姑娘大约不知,我究竟有多想你。” 宁云溪回避目光,不敢直视。 “你我不识,公子何来诸多思念?” “不会是因为心爱女子,西去赴远,公子心无所寄,恰巧见我长相、与她相似,所以寄托情意?” 安霄涣被她逗得一笑。 “姑娘,言情话本看得太多,甚是多虑。” 余晖绮丽,瑰熠他之脸庞,恬静唯美。 “我心爱女子,只有一人,未曾西去,近在眼前。” “却不知,心爱女子,心向何如?” 今日夕阳,尤其温暖,宁云溪绽容陶然。 “心向,往之。” “多谢安公子不弃。” 安霄涣喜上眉梢,不敢置信。 “此话当真?你莫哄趣我。” 宁云溪主动,向他走近半步。 “初识,或未定心,祈请宽裕一点时间。” 安霄涣乐不可支,几近欢呼雀跃。 “嗯,理应如此。” “多谢宁姑娘赏识。” 宁云溪抬眸,与他对望。 “你还说我客气,自己也是这样。” 安霄涣心绪,异常紧张,惊喜交杂。 “羞面惭愧,让姑娘见笑。” 他稍作正色,诉与心事。 “我之拙辞,或许言之过早,姑娘请莫见怪。我想允诺于你,假使有幸结成良缘,我坚持秋毫不犯,直至姑娘病势转好。” 宁云溪双瞳剪水,颐颊滴粉,只余眸底,含蓄一抹自卑。 “公子考虑周到,言之不早,说不定,不日就要结缘。只不过,卑贱之女,称不上‘良缘’二字。” 听得用词不好,安霄涣关心一问。 “姑娘习惯自轻,可是花事话本流传之故?” 宁云溪羞意顿收,蓦地错愕。 “啊?你看过?” 安霄涣快语直抒,没有一分装模作样。 “不瞒你说,有关于你,话本、画像等等,我全都看过。” 宁云溪下意识后退,目意游移,无处安放。 “那你,怎么还愿娶我?” “岂会不嫌,声名尽毁?” 确认一眼,她没有涉足溪流,安霄涣一步未近,予她安心。 “姑娘于我,更为重要,我不在意声名,亦不觉得拖累。” “我愚认为,你我二人相守,双双幸福就好,实在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答复,恰如其分,宁云溪倍感温馨。 “公子开明,我之荣幸。” “然,不得不问,话本一类,以你观之,作何想法?” 安霄涣先作提醒。 “姑娘若听实话,大概会有惊吓。” 宁云溪加服一株药草。 “没事,你说。” 见她举止可人,安霄涣不由自主,怡笑甜甜。 “情思悱恻之时,观之有效,趣乐无尽。” 听罢这话,宁云溪登时栗栗危惧。 安霄涣话锋一转。 “事后清醒,不免有思,万分心疼。” 宁云溪不解。 “心疼?” 安霄涣坦言。 “我深知,姑娘受害,故而心疼。” 宁云溪平静几许。 “既然心疼,何忍无礼?” 安霄涣注视深深,不能移目。 “姑娘不懂男子心性,以你花容月貌,我想,天下找不出一个男子,私下观之,能够按捺兴致。且,一次足以醉人心神,欲罢已是难休。” “姑娘,着实令人迷恋,日夜沉溺,我亦忘却疲倦。” 药草逐渐起效,宁云溪心慌不再,只剩羞涩难当。 “谢你,披露腹心。” 第616章 美满良缘 几日相处,甚为融洽。 宁云溪、安霄涣关系愈近,互相改换称呼,涣郎、溪儿。 这日,宁云溪望云念想,不断回忆这几日的相处美好。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刻意轻步,似乎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暗笑配合,只当没有听见,满心期待,静等他,捂住她的双眼。 岂料,身后之人展臂而来,直接揽她入怀。 她吓得惊呼。 “啊!” 涣郎从未如此失礼,这人,不可能是他。 宁云溪转眸去看。 只见顾念廷丑恶堆笑的面目,她猛地一脚,奋力将他踢开,继而一礼。 “恭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顾念廷看作打情骂俏,笑容依旧,丝毫不觉疼痛。 “我听宁夫人说,你已然同意嫁我。” “我欢欣不已,迫不及待过来见你。” 宁云溪愕然摇头。 “母亲定是说趣,我没有同意。” 顾念廷摔坐在地,乐在其中,周身打量眼前美人。 “你才是说趣。” “我求爱多年,你早就动容,怎么可能不同意?” “宁夫人还说,你主动邀我,先成事,再成婚。” “莫不是,临时害羞?” 宁云溪颦眉严肃。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顾念廷缓缓起身,步步向她走去。 “你别急着否定,我又没说不同意。” “我观察过了,你特意支走湘竹苑所有下人,可谓用心良苦。” 宁云溪竖起一身防备,连忙后退。 “什么?他们都……” 顾念廷佻步玩味,将她迫至墙角。 “宁夫人说,你收起所有防身之物,唯恐不小心误伤我。”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宁云溪双手慌忙,搜寻防身之物,果然衣袋空空。 “啊?” 她寒颤阵阵,抽身绕开他,跑向药柜。 顾念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不忙玉足奔走,我抱你去卧房。” 宁云溪一阵惊悸,簌簌啜泪。 安霄涣远远见状,健步生风,拦住顾念廷的前路。 “隐卫安霄涣,恭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顾念廷发出一阵疑问。 “安霄涣?” 灵光一现,他想起这号人物。 “哦,你是铜事丞安大人之子?” 安霄涣冷冷应声。 “是。” 顾念廷撇嘴嫌恶。 “来此作何?休得打扰本皇子情致。” 安霄涣跪地未起,一声示诫。 “请殿下,放开溪儿。” 顾念廷一听,勃然大怒。 “溪儿?” “本皇子都没唤过溪儿,你是何许人也,凭什么如此亲昵称呼?” 安霄涣不由分说,平身同时,短剑一招,斩断顾念廷一截乌发,玉冠随之掉落在地。 “请殿下,放开溪儿。” “否则,形同此冠。” 顾念廷大惊失色,立时暴怒。 “大胆!既知我是殿下,怎敢犯上?” 安霄涣反手握住剑柄,毅然抵在顾念廷颈处,作势冲动,意欲取他性命。 顾念廷吓得面色惨白,双臂一阵无力。 “啊……饶命饶命……” 宁云溪身倾摔落。 安霄涣迅速收起短剑,及时伸手,接她入怀。 “溪儿,别怕。” 宁云溪依偎他的肩头,撒娇一唤。 “涣郎。” 顾念廷一听,再次暴怒。 “涣郎?” “我们相熟多年,你都没有唤过我廷郎,岂有此理?” 安霄涣抱着溪儿,简单行礼。 “二皇子请便,在下告退。” 顾念廷撕声咆哮。 “你要带她去哪儿?你们不许告退!” “安霄涣,有什么可狂,你不就是倚仗安朋奕,是父皇的肱股之臣?你有本事……” 话至此处,一柄短剑,倏然划过他的眼前,直入木柱,只差毫厘,双目皆要失明。 他吓怔原地,木神良久。 安霄涣不屑一顾,扬长而去。 至苑外竹林,他轻轻放下她,柔声询问。 “溪儿,可觉惊吓?” 宁云溪笑眸含苞。 “不觉。” “你的药,效果很好,我心病得以缓解,已然没有那般惧怕。” 安霄涣知心明意,体贴入微。 “明显受惊,却说不怕。” “对不起,怪我来迟。” 宁云溪寻着石凳,与他一起落座。 “怎能怪你?不用道歉。” “今日,比平时,你确实晚来半个时辰。却为何故,公忙推迟?” 安霄涣回答。 “非是推迟公忙,我去了一趟杏林堂。” 宁云溪疑惑。 “为何要去杏林堂?” 安霄涣没有隐瞒。 “现有良机,皇上安排我,蛰伏帝瑾王身边。故此,我去杏林堂,虚借请教医理,实为施计。” 宁云溪不由担忧。 “蛰伏,极其危险。” “如若施计成功,你便要调去督护台吗?” 安霄涣开诚相见。 “嗯,帝瑾王确有玉言,让我转任守卫一职。” 宁云溪担忧愈深。 “不会是陷阱?” 安霄涣告知实情,以作宽慰。 “密枢中丞高大人,布局缜密,即便对方设下陷阱,我也能安然撤离。” 宁云溪悬心一放。 “那就好。” 见她目色还余紧张,安霄涣闲话漫谈。 “帝瑾王,未曾参加宫宴,方才,是我首次见他。” “尝闻贞玉皇后,乃是月盛第一美人,我不由好奇王爷相貌,斗胆瞧看几眼,果不其然,犹似景星麟凤,美胜仙者降世。” “当时,我便想着,幸好你没见过他,否则,我必将黯然失色。” 听出他在谈趣,宁云溪眉心惬然。 “王爷出门,不都戴着帷帽,你何以瞧看?” 安霄涣颜色璀璨,神采飞扬。 “早就不戴。” “王爷戴着帷帽,目的只为防备行刺之人,结果没成想,天下尽知王爷爱戴帷帽,众生认得王爷戴着帷帽的样子。行刺之事,根本防不住。” 宁云溪掩唇一笑。 “王爷,好生风趣。” 安霄涣半真半假,怀愁一问。 “若有机会,你见到他,可会移情别恋?” 见他真有忧虑,宁云溪赶紧表态。 “当然不会。” “在我心里,涣郎最是俊美,一百个帝瑾王也是不及。” “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永远不见他。” 安霄涣心花怒放。 “谈笑罢了,我放心。” “我们的婚事,我父母已在筹备,不日便来提亲下聘。” 宁云溪心系兄长,肃肃建议。 “等到大哥哥在外忙完,回到府中,我们再办婚事?” 安霄涣眷恋殊深,情真意切。 “好。” 第617章 忍痛离别 婚事尚未落定,噩耗先行传来。 南境边土、一处关隘告急,需要一位智勇双全之士,远赴边境,把守隘口。北兆台掌权大人商定上表,请求调任隐卫安霄涣为北兆侍,直发险要之地。 现成的良机,摆在顾孟祯面前,错失,后难再有。 他当即决定,改令安霄涣,蛰伏璃王身边,以备日后重用。 安霄涣接旨谢恩之后,来到湘竹苑。 “溪儿。” 宁云溪欢喜迎步而去,搀他一起入座。 “涣郎,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安霄涣愁眉不展。 “公忙提前结束。” 感知一丝不妙,宁云溪忧心忡忡。 “提前?” “莫非,就要调去督护台,提前结束,给你余出时间交接?” 安霄涣郁郁沉闷,讲述发生之事。 “非也。” “我即将升任北兆侍……” 听他叙事完毕,宁云溪也是愁云惨淡。 安霄涣神情沮丧,暗澹无光。 “事情就是这样。” “我的请求,或有无理。溪儿,你可愿意,随我远赴边土?” 宁云溪稍作思索,下定决心。 “嗯,愿意。” 安霄涣始料不及一惊。 “你舍得离开家府?” 宁云溪切切凝望,恳挚作答。 “不舍得,然亦,舍不得离开你。” 怕她一时冲动,安霄涣郑重提醒。 “蛰伏璃王身边,比起帝瑾王,更是危险。” “你定要想清楚。” 宁云溪目色笃定,无可撼动。 “就是不忍看你一人涉险,我才决定去的。” “我们福祸相依,生殒相伴。” 安霄涣大喜过望,感动不已。 “溪儿,你真好。” 宁云溪眉梢羞落,覆霞一笑。 “我这就收拾行装,道别父母,你也回府准备。” 安霄涣回之一笑。 “嗯,明晨出发,我来接你。” 丝丝细雨飘洒,片片杏花凋落。 宁奉哲租住东郊杏寒轩,闲暇无趣,欣赏窗外雨景。 顾沅穹的声音,毫无预兆,忽从身后袭来。 “宁大公子,别来无恙?” 宁奉哲转眸看去,多年不见,差点没认出来。 “你……何时回京?如何知晓我住在此?” 顾沅穹没有回答,悠然落座,一句反问。 “安霄涣,是你的安排?” 又被他探听私隐,宁奉哲沉色不悦。 “无关你事。” 顾沅穹把玩一只茶杯,气定神闲。 “怎么无关我事?本王说过,我要娶她。” 宁奉哲随意用词,语出讥诮。 “听闻璃王殿下,身边多了一位女谋士?不对,应该是说,多了一位相好。” 他眸意转冷,唇齿噙起一分狠意。 “花花肠子,你配娶溪儿么?” 顾沅穹傲慢骄易,振振有词。 “那也轮不到安霄涣。” “他算什么东西,不堪一击,被本王一计,轻而易举,调去边土。” 他嘲讽意味十足,洋洋发问。 “宁大公子以为,他保护得了溪儿么?” 宁奉哲一听,怒不可遏。 “你专程回京,就为对付他?” “你没事清闲,动他做甚?” 他看似愤然不满,实则暗自庆幸。 溪儿成婚,被人阻挠。 此乃天公见怜,赐下福祉。 看来,就连天爷,也不想溪儿,离我而去。 他正窃喜,便见顾沅穹忻忻得意。 “本王想动就动,宁大公子无权异议。” “我不动他,他怎能拱手,把溪儿送到我的身边?” 宁奉哲思绪骤停,猛然一惊。 “什么?他……” 顾沅穹眉飞色舞,极尽挑衅。 “皇弟放心,本王一定怜香惜玉。” 宁奉哲沉重一阵拍案,气涌如山。 “顾沅穹!” “你敢碰她,我要你命。” 宁奉哲奋然而走,顾沅穹没有阻拦。 他原就无意带走溪儿,来此耀武扬威,只为提醒二弟,护好妹妹。 宁奉哲顾不得思虑许多,骑上一匹快马,直奔安府。 得见安霄涣,宁奉哲脱去被雨打湿的披风,怒气冲冲行礼。 “恭请安大人安好!” “贺喜隐卫安大人,升任北兆侍!” 听着语气不对,安霄涣赶紧俯身搀扶。 “宁大公子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请坐,请用茶。” 宁奉哲瞪他一眼。 “不坐,不用。” 安霄涣恭立低眉。 “小弟如若做错什么,望请兄长不吝指正。” 宁奉哲咬牙质问。 “谁允许你,带走溪儿?你遇到难事,为何不来求助于我?” 安霄涣懦懦答言。 “事从紧急,来不及……” 宁奉哲打断他的话。 “在我面前,你竟妄想欺言?” “你以为借此机会带走溪儿,便能双宿双飞?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碍事?” 安霄涣一分不敢直视。 “兄长管教严格,小弟确有一丝逃离念头。” “但请兄长信任,我对溪儿,唯是真心。” “我会全心全意疼惜她。” 宁奉哲悲愤填膺。 “唯是真心?我瞧你,唯是情致。” “我说过,只要治好溪儿疾痛,允你为所欲为。” “你为何还想逃离?” 安霄涣努力解释。 “兄长明察,溪儿疾痛,我请脉过,根本无法治愈。” “岂非叫我一辈子不碰她,那我娶她,意义何在?” “惟请兄长放心,我研制药丸,足以缓解她的心惊,美事可行,绝对不会危及性命。” “大不了,我尽量少些放纵,哪怕一年一次。” 宁奉哲果断拒绝。 “不行。” “没本事治愈,就该有本事按捺心性,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娶她?” 安霄涣一分忍无可忍。 “恕我直言,兄长这般严格,溪儿终生难嫁。” 宁奉哲冷言冷语。 “难嫁也好,不嫁也罢,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我妹妹。” “你趁着夜色,提早出发,不辞而别,就当负心。我帮你打点一切,送你顺利离京。” “明晨,我会告诉溪儿,看见一名艳色女子,坐上你的马车。” 安霄涣怔怔错愕。 “兄长,安忍拆散有情人?” 宁奉哲鸷视阴寒,无形锁住他的喉颈。 “仔细安氏一族,几百人的性命。” “济济有人,盯着铜事丞、太医院之首的位置,你家不知珍惜,不妨换人。” 安霄涣苦苦乞求。 “兄长明知,我为了溪儿,付出多年。” “我这条命,形同为她而活。” “而今,好不容易相识相知,焉能相离?” 宁奉哲鄙夷不屑。 “相识不过几日,何需渲染像是情意绵绵?” “璃王麾下,美人如云,他会厚待你的,放心去,你很快就能忘却溪儿。” 第618章 馥郁香 有宁奉哲留计掩护,穆蓉一心以为,宁云溪与安霄涣相处,只是因为忌惮安朋奕身居高位,应付了事,并非寄托真情。 直到宁云溪,前来道别父母,决意与情郎“私奔”,穆蓉才反应过来,自己受骗。 她自然想不到,用计之人,是宁奉哲。 手中团扇,奋力砸落桌上,穆蓉气得七窍生烟。 “高招掩护,不着痕迹。宁府之中,除却宁云溪,还能是谁?” “此女,可恶至极!” 水箐战战兢兢,为主子捶背,以作安抚。 “大娘子,请息怒。” 穆蓉恼羞成怒,无处泄愤,拍案不停。 “费尽心力,养大的女儿,就要跟别人跑了。” “她随意用计,把我骗得团团转,临走,还要过来炫耀一番。” “我收养她,意在利用,赚取银两;现在,反而被她利用,空费银粮,白养女儿。” “如是种种,我何以息怒?” 水箐侍奉在侧,谦恭小心进言。 “奴婢愚见,三姑娘没有这些心思。” “她年纪轻、不经事,大约,是被甜言蜜语哄骗,自以为情深意重,非要跟去边境。” “此,关键之时,大娘子更应冷静,动之以情,方可留住三姑娘。” 穆蓉脑海充斥,尽是怒火,丝毫没有理智。 “我对她,只有厌恶;今时,唯是气愤。” “哪有情意?如何动之以情?” “我留着她的性命,由她安然回去湘竹苑,已是仁至义尽!” 她咬牙切齿,诅詈不休。 “气煞人也。” “我怎就收下这么一个养女?含辛茹苦,抚养二十一年,结果养出一个白眼狼。” “世上养女,漫漫之数,只她一人,没有良心。” “天公有眼,她这种人,就该远赴隘口、历经败仗,被什么穷苦部落掳走,犒赏一众敌军!” 劝说不得,水箐转而顺话,先行宽解。 “大娘子所言极是。” “她不仁不孝,无论历经什么惨事,都是活该。” 感知她的关怀,穆蓉勉强气消,思索正事。 “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离去吗?” 水箐平心静气,提出建议。 “奴婢记得,大娘子去年,从一位世外高人手中,买来一物,名唤馥郁香。” “那位隐士,详细介绍馥郁香的用法,大娘子早已熟练掌握。” “今,情况危急,何不一试?” 穆蓉眉心,呈现一片忧愁。 “可我,从来没有听过‘馥郁香’这种香料,且,听它用法和药效,皆是离奇,实在难辩真伪。” “万一,这是敌势之计,我用完此香,宁云溪一命呜呼。” “我不仅白养她一场,还要背上人命案子。” 说着说着,她不由心慌。 “对外,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母亲,谋害亲女,罪大恶极。此事风险太大,你想想,倘若有什么不测,我吃罪得起吗?” 为了忠心主子,水箐毅然决然,自告奋勇。 “奴婢动手,假若有事,大娘子尽管独善其身,不必在意奴婢安危。” 穆蓉正颜亢色,立即拒绝。 “不许做傻事。” “我答应过水芷,护你周全,岂非故意叫我失信?” “在我看来,你就像我的嫡亲女儿,让你冒险,我更加不忍心。” “另者,宁云溪不好谋算,你去,定然败计。” “我与她,毕竟有母女之名,她即便察觉不对,也不敢忤逆长辈。” 水箐听懂话意,确认一问。 “大娘子决定一试?” 穆蓉忧虑犹在。 “唉,试试。” “与其束手无策,不如放手一搏。” 主仆对话结束,穆蓉速即实施计策。 夜,漆黑深邃,宁云溪晕倒在床,朦胧之间,逐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醒来,已是转天清晨。 宁云溪转眸,看向身侧,没想到,枕边人默然离去。 “昨晚,明明那么恩爱,却为何,晨间早早抽离?” “想是,回宫筹备婚事?” 她徐徐翻身,转向外侧,想要感受他的余温。 床榻外侧冷冰,不留一丝他的痕迹,唯余身下撕痛,乍然席卷而来。 她艰难爬起,步步走向药柜,取下一瓶止痛药膏,自行涂抹。 这是她自己研制的药物,至多一盏茶工夫,便能发挥药效。 可她等了许久,撕痛仍在。 “这药怎么失效?” “难道疼痛,只是虚觉,并非实感?” “昨晚上的事,不会只是一场梦?” 她立刻把脉。 脉象混乱,温香情蜜,有迹可循。 “看来,我确实纵柔,那不是梦。” “冥冥之中,我竟悄悄倾慕于他,而不自知?” “他求爱多年,我有所感动,理所当然。” 今日,二皇子随时可能前来提亲,她该早起更衣、精心打扮,候他玉临。 她忍痛下床,行至梳妆台,心甜意洽,开始梳洗。 梳洗将罢,宁奉哲敲响她的房门。 “溪儿,晨起否?” 宁云溪欣然一应。 “大哥哥,请进。” 宁奉哲作势急切,推门走进,沉重落座。 “溪儿,我跟你说,大事不好,我瞧见北兆侍安大人他……” 他故作纠结为难,微微顿言,紧接,被宁云溪抢问。 “大哥哥也看见,他抱着一位艳色女子,坐上马车?” 不料自己的话,先被妹妹问出口,宁奉哲怔在原处。 “啊?” “也?” “这么说,你也看见?” 尚有情伤未愈,宁云溪心处,隐隐作痛。 “嗯。昨晚,我看见他隐迹悄然,提早出发,怀里抱着一位陌生女子。” “那女子,容貌绝艳,娇滴可人,我看得出来,安大人很是喜欢她。” “我伤心欲绝,无奈放手。” 听至此处,宁奉哲心境,暴怒雷霆。 好个安霄涣,他还真有相好的女子! 幸好,没把溪儿嫁他。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怪矣,他私下苟且,我怎么一分觉察不出?平日细查暗访,也无任何异状。 安霄涣这人,居然藏得这么深? 他正想着,便听宁云溪羞然叙话。 “我万念俱灰,本想一殒了之,二皇子殿下及时出现,救我于水火。” “所以,昨晚我就……” 预感不妙,宁奉哲心口,猛然一紧。 “你就什么?” 宁云溪杏眸脉脉,蕴蓄花柔羞情。 “不敢相瞒兄长,小妹感念二皇子殿下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已为人妇。” 宁奉哲瞠目震惊,全身颤栗。 “什么?!” 第619章 一定是计谋 宁奉哲表面平静,依依柔望,实则,内心百感交杂,狂躁不安。 “溪儿,你莫唬我,哥哥禁不起吓。” 宁云溪一脸真诚。 “我说的是实话。” 宁奉哲难以承受,完全不敢相信。 “但你不是冲动之人。” “而且,你根本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如何做得出亲近之事?” “你别怕,尽管诉说实情,是不是他威迫你?” “你必然吓坏了?” 宁云溪波澜不惊,仿若无事发生。 “没有威迫。” “是我自愿。” “这就是实情,我不觉惧怕。” “我也以为,我不会冲动;以为,自己无意于他。” “然,我情不自禁,事实摆在眼前,何以否定?” 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宁奉哲疑心大起。 “许是,什么药物,迷乱心智?” 宁云溪摇摇头,嘴角不自觉,抿起一道甜意。 “我是医者,什么药物瞒得过我?况且,我探脉象,未见任何异常。” 宁奉哲一分笑不出来,思绪飞转,推想其中缘由。 “也许,研制药物之人,医术比你高明,所以你无知无觉。” 宁云溪努嘴反驳。 “大哥哥担心太甚。” “我身下疼痛,总不能作假?” 冲击巨大,宁奉哲接受不了,语气几分急躁,显露无遗。 “怎么不能作假?可以作假。” “你千万当心,这一定是计谋!” 宁云溪附和应承。 “好,计谋。” 其实,她也怀有一丝疑心,遂即,想到一个主意。 “不如这样,我去一趟回春堂,找几位医女,为我检看。” 宁奉哲起身离座,迫切表示。 “我也去。” 宁云溪轻轻安抚,让他回座。 “大哥哥稍安勿躁。这种事,兄长跟去,小妹颜面何存?” “我自己去,请大哥哥静候。” 仔细想想,的确有些不妥,宁奉哲勉为其难答应。 “那好,你快去快回,我等你。” 宁云溪乖巧一应。 “是。” 穆蓉已经安排妥当。 回春堂,共有十余位女郎中,包括新人三位,旧人若干。 旧人,早已成为宁云溪的心腹,穆蓉知晓,极难说动她们变心。 因此,她仔细物色,选择其中两位新医女,以她们的家人,做为要挟,让她们留在回春堂,等待宁云溪前往检看,假称贞洁不保。 具体说辞何如,穆蓉亲自教导数次,确保一切无虞。 其他女郎中,皆中穆蓉之计。一部分,因家中有事,今日告假;一部分,接到出诊请求,陆续暂离回春堂。 随后,宁云溪至回春堂,请两位新医女,检看身子。 “如何?” 郎中蓝斐,先一步回话。 “东家身破,不是黄花。” 郎中管织芃,紧随其后回话。 “看似,历事不久,应是昨晚愉兴。” 她们对视一眼,双双焦心不安,仿佛撒下弥天大谎,宁云溪甚至可以听见,她们齿间轻颤之声。 “非是什么大事,你们为何紧张兮兮?” 蓝斐颤颤巍巍,一时想不起说辞。 “这……” 管织芃及时接上她的话,禀知原因。 “东家未婚,而历花趣,这么大的事,我们自然紧张害怕。” 蓝斐迅速振作精神,依着宁夫人的吩咐,双膝跪地,叩拜伏身。 “东家,贵为世族嫡女,我深知,这种事,必要灭口,故而恐慌。” “我殒不足惜,唯求宁三姑娘,看在我这几日兢兢业业的份上,放过我的家人!” 管织芃跟着一跪,也是伏地不起。 “我亦殒不足惜,但求宁三姑娘开恩,放过我的家人!” 宁云溪打消疑心,无奈苦笑。 “原来如此。” “你们放心,不会灭口,我从未做过狠心之事。” 蓝斐瑟瑟发抖,依旧紧张不已。 “小女子初工不久,对宁三姑娘不甚了解,心实慌张,不能安定。” 宁云溪诚意道歉。 “对不起,吓到你们。” 她不敢伸手去扶,深怕再次吓到她们,于是,温柔道别。 “你们安心做工,什么事都没有。” “我这就回府。” 蓝斐、管织芃齐声。 “是,东家请慢走。” 宁云溪带着答案,回到湘竹苑,如实告知兄长。 “两位医女,一同确认,大哥哥这下,应该没有疑虑了?” 宁奉哲目色凌乱,思绪狼藉,始终不能静心。 “是……可是……” “这件事,怪异得很。” “你怎会自愿以身相许?” 宁云溪笑颜怡悦,俨然就是害羞之状。 “我自己也不知,究竟何时倾心。” “大概爱情,就是这么悄无声息的。” 春绉残雪,凛凛寒心,宁奉哲一腔愁苦。 “什么爱情?哪有爱情?” “你一夜之间变故,此事着实可疑。” 宁云溪收起笑容,痴痴凝望。 “大哥哥,不愿祝福小妹吗?” 听得一声大哥哥,宁奉哲恍然记起自己身份。 “我……祝福。” 宁云溪重展笑颜。 “那我们一起,等他过来提亲,好不好?” 宁奉哲冷冷无笑。 “他会这么认真?说不准,玩过之后,随手抛弃。” 宁云溪笃定不移。 “昨夜,他答应我,下聘迎娶。” 见她迷恋之貌,宁奉哲苦涩一笑。 “呵,情致当前,男子说的话,不可信。” 宁云溪双颊覆粉,宛若含露菡萏。 “大哥哥一身洁白、未曾历事,何以知之?” “我信他,没有骗我。” 宁奉哲肆意揣度他思。 “以我观之,他毫无真心,压根不想娶你。” “你等到天黑,等到明晨,也等不来他的提亲。” 宁云溪疑问。 “何出此言?” 宁奉哲头头是道。 “真心待你,何忍趁人之危?安慰情伤,何至缠绵?” “他之目的,显然只想玩弄你。” 宁云溪撇撇嘴,怫然不快。 “哼,大哥哥嫉妒小妹,比你先一步成婚。” “我相信他,肯定会来。” 宁奉哲眸望皇宫方向,敌意汹涌。 “就算来了,也不是为了提亲。” 宁云溪再问。 “那是为了什么?” 宁奉哲夷然作答。 “没玩够,哄你再来一次。” 宁云溪颦眉生气。 “兄长用词,好生不雅。” “你何时变作这般模样?” 宁奉哲眸底,隐着一分杀气。 “用词于他,我讲什么文雅?” 第620章 非你不嫁 正如宁奉哲所说,他们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来顾念廷的提亲。 宁奉哲清冷一笑,唇际张扬几分得意。 “呵,你看。” “休说提亲,人影都未看见。” “他玩够了。” 宁云溪眸蕴倾盆暴雨,霎时潸然。 “不……不可能……他明明答应我的。” 意识到自己神色不对,或许吓着溪儿,宁奉哲赶紧收敛嘴角。 “傻妹妹,哭什么?” “为他这种人哭,值得吗?” 宁云溪痛哭消沉。 “他不来,我该如何是好?” “境况这般,谁还愿意娶我?” 见她难过,宁奉哲一阵心乱。 “切莫自轻。” “不过身节而已,世上许多男子,都不在意这个。” “譬如我,我就不在意。” 宁云溪心痛难忍,泣泪不止。 “你是我哥哥,我而今失身,你当然宽慰,说不在意。” “实然,大哥哥以前教过我,女子身节,很是重要。” 宁奉哲听得着急。 “你偏偏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我也教过你,不可轻易付心于人,你怎么不听?” 宁云溪戚戚可怜。 “我听话,然则,真的情不自禁嘛。” 不忍训斥太多,宁奉哲软下态度,柔声细语。 “好了好了,不哭。” “大不了,我们不娶不嫁,哥哥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宁云溪片刻不思,直接拒绝。 “不好。” 宁奉哲错愕不解。 “为何不好?你以前说过,愿意终生相伴。” 宁云溪嘴角向下,抽抽搭搭。 “以前,与二皇子不识不熟,故有此言。” “现在,我只想嫁给他。” 宁奉哲一分恼怒,掩藏不住。 “可他不想娶你,你一厢情愿,有什么用?” “他有什么好?” 宁云溪懵懵懂懂答言。 “我也不知,他就是好。” 宁奉哲心绪,天雷滚滚,怒火中烧。 “不知就是不好!” “我早说过,他一无是处,窝囊废一个。” “你是天下称赞的奇能异士,怎能寄情于他,他配得上你吗?” 宁云溪听不进去,一味想着情郎。 “我主动上门,请他娶我。” “大哥哥你说,他会同意吗?” 宁奉哲头皮发麻,满目讶异。 “什么?” “脸面何存?廉耻何在?” “宁云溪,你气煞我也!” 宁云溪没有犹豫,随即离座。 “我去找他。” 宁奉哲重重一阵拍案,厉声叫住她。 “大晚上的,你找他,又要被他……你不许去!” 宁云溪乖乖坐回座位。 “那我明晨再找。” 宁奉哲蹙眉怫郁,紧咬后槽牙。 “明晨也不许去。” “按下这事,全当没有发生,听见没有?” 宁云溪再次拒绝,尤其果断。 “不行,我非他不嫁。” 宁奉哲气得连连拍案。 “宁云溪!” 宁云溪下逐客令。 “夜深了,大哥哥请回,共处一室,于礼不合。” 宁奉哲袖中双拳,蓄着浓浓杀念。 “好,我走。” “你记住,胆敢主动找他,我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目送兄长远去,宁云溪弱弱来了一句。 “哼,律令有定,亲生兄妹,不能断绝关系。” 转天一早。 宁云溪精心打扮,拜访擎盛宫,求见二皇子。 有生以来,首次听说宁三姑娘求见,顾念廷慌忙整理仪表,第一时间请见。 宁云溪入内,按着规矩,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小女子宁云溪,恭请二皇子殿下金安。” 前后差别之大,顾念廷受宠若惊,举步小跑,来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扶。 “宁三姑娘请起,赐座用茶。” 宁云溪杏眸灼灼含露,犹胜芙蕖初绽,情意切切,招人怜爱。 “我不坐,也不用茶。” 瞧出她的眼神,异于平常,顾念廷茫然猜测。 “莫非,有事相求?” 宁云溪省去拐弯抹角,直抒心意。 “廷郎,不打算娶我吗?” 听到梦中才有的亲昵之称,顾念廷瞬间沉醉。 “廷郎?” “这么说来,我可以改唤溪儿?” 宁云溪莞尔。 “嗯,可以。” 美梦成真,顾念廷难以置信。 “溪儿,你……你答应嫁我?” “此话当真?” 宁云溪莹然一笑。 “你误以为我不愿意,所以迟迟未去提亲?” 顾念廷惊喜与感动交加,啼笑皆非。 “不是我误以为,你本就不愿意。” 他迟钝惊觉。 “啊?其实是我误解吗?” 宁云溪青涩直率,表明心事。 “误解,很深。” “我愿意嫁,且是,非你不嫁。” 顾念廷多问一句。 “北兆侍安大人,该当何如?” 宁云溪襟怀坦白。 “你不是知道吗?他与我,已经结束,再无任何瓜葛。” “难道,你不信我?” 顾念廷猛然一顿点头,顾不得头晕目眩,欢喜答言。 “信,我信。” “你说什么,我都愿信。” 宁云溪袅袅抛去问题。 “那你,何时提亲?” 顾念廷急不可耐。 “今日,可好?” 见他如此,宁云溪心里一甜。 “这么仓促,来得及吗?” “要不,明日呢?” 顾念廷焦急如焚。 “情势反转,犹如梦境。溪儿,我等不到明日,我怕梦醒,你就变了。” 宁云溪被他逗笑。 “瞧你,没个正形。” “寻常嫁娶罢了,至于这么欣悦吗?” 顾念廷实话实说。 “至于,我高兴得快要昏头。” 宁云溪应和。 “我也高兴。” 顾念廷当即决定。 “你回府等我,我求见父皇、母妃,禀知喜讯,备好聘礼,速往提亲。” 宁云溪恭然行礼。 “好,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高声吩咐。 “乌焉,护送宁三姑娘出宫回府。” 时辰尚早,顾孟祯还未晨起。 顾念廷不敢打扰父皇,径直去往母妃宫中。 钟素罗已然晨起,正与戚磊、陶康平,商议封正台事宜。 顾念廷允见入内,欣喜若狂,行了大礼。 “孩儿顾念廷,恭请母妃金安。” 爱子懂事,钟素罗一改严肃,笑逐颜开。 “廷儿平身赐座。” “何事欢欣雀跃?” 顾念廷快速坐好,脸上挂笑,容光焕发。 “回禀母妃,大喜事,孩儿求爱多年,宁三姑娘终于同意嫁我。” 钟素罗一惊。 “哦?是吗?” 顾念廷满面春风。 “是。” “我今日,便要娶她过门。” 戚磊、陶康平互视一眼,双双戒备,齐声进言。 “娘娘、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第621章 志向他处,不堪大用 顾念廷听得心里不舒服,直截了当回击。 “我和溪儿成婚,有你们什么事?” 戚磊、陶康平面色,略显尴尬。 钟素罗站在他们一边,责备儿子。 “廷儿,本宫怎么管教你的?理当敬重二位大人,不得无礼。” 顾念廷郁郁不爽,没了话语。 钟素罗微微一笑,转向戚陶二人。 “二位大人,何出此言?” “公爵嫡女,愿嫁我儿,此乃良缘。况且,懿贵妃与我互为闺中姐妹,已有多年。” “我们两族,严格而论,算是世交。” 戚磊低眉一分,没有直视,娓娓诉与利害。 “娘娘岂不闻,志向他处,不堪大用?” “宁三姑娘追随何人左右,娘娘睿智,不言自明。” “她或可改志,然,不会忘却旧主之恩。所谓不堪大用,正在于此。” “献计用计期间,她总要衡量旧恩、不忍辜负,如此一来,怎能襄助二皇子殿下成就大事?” 钟素罗郑重点头。 “嗯,戚大人言之有理。” 顾念廷深觉刺耳,忍不住反驳。 “戚大人此言差矣。” “我迎娶溪儿,不为大事大局。” “你不懂成婚的意义吗?我们两情相悦,成婚,为的是爱情。” “戚大人口口声声襄助,我不免想问,难道你对戚夫人的感情,唯在利用成事?” 钟素罗板起脸来,严厉斥责。 “廷儿,住口,本宫再强调一次,不许无礼。” 顾念廷叫屈。 “可他说得不对。” 钟素罗声色俱厉,教导规矩。 “那也轮不到你指正!” “戚、陶二位大人贵为八台丞相,属正二品;本宫位在淑嫔,属从二品;你为皇子,属正三品。” “皇家一众,面见大臣,可以免礼,但不表示可以忽视品级尊卑。” “就连本宫,也要礼敬二位大人,你岂敢冒犯?” 顾念廷口服心不服。 “孩儿知错。” 钟素罗一声令下。 “向二位大人致歉。” 顾念廷冷着一张脸,勉强拱手一礼。 “二位大人,多多包涵。” 戚磊、陶康平作揖回敬。 “殿下有礼。” 钟素罗雍容浅笑,以对陶康平。 “请问陶大人,有何高见?” 陶康平同样谦恭以礼,表达见解。 “浅陋愚见,多谢娘娘抬举,言辞若有得罪,望请娘娘、殿下谅解。” “二皇子殿下求爱多年,宁三姑娘一直无动于衷,今时,突然同意成婚,行为着实可疑。” “非我,恶意揣测殿下与宁三姑娘之间,纯真美好的爱情;而是娘娘、殿下的身份,事关朝局,我不得不思虑再三。” “此,美人计也。” “钟大人妙算,宁三姑娘大约不敌,因此,我猜想,其目的,是为夺取封正台。” “如若任由施计,封正台,必将不保,请娘娘慎之重之。” 溪儿被人肆意诋毁,顾念廷忍无可忍,出口嘲讽。 “封正台,不就是个务农种田的生计?溪儿夺去做甚,下地干农活?” “陶大人真是可笑。” 钟素罗狠狠瞪他一眼。 “廷儿,跪着,再敢乱言,本宫定要责罚。” 顾念廷依言离座,直身下跪。 “孩儿遵命。” 钟素罗听取意见,谨肃看待。 “二位大人高见一致,看来这事,须得多加思量。” 戚磊、陶康平应和。 “淑仪娘娘英明。” 戚磊恭然提议。 “廷合丞钟大人,忠于圣上,执意不改心向,此事,不宜与他商量对策。” “钟赴盟祁盟主,多谋善断,懂得变通。娘娘不妨,请他隐迹入宫,商量破局之策。” 钟素罗言听计从。 “嗯,好,本宫这就召见三弟。” 这时,宫人通禀:“懿贵妃娘娘到。” 钟素罗等人,齐齐行礼。 “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双手扶起钟素罗,转而一对其余人。 “平身赐座。” 谢恩罢,众人各自落座,只有顾念廷,长跪不起。 外臣在此,钟素罗依着规矩,恭谨上问。 “贵妃娘娘玉临,不知有何贵干?” 穆雁一如既往,友善融融。 “此处没有外人,钟姐姐无需拘束,尽可姐妹相称。” “我来,是……” 正要告知来由,余光之中,出现顾念廷身影可怜,她转眸一笑,温柔发问。 “廷儿跪着做甚?本宫已经允准平身。” 顾念廷闷闷不乐。 “回禀娘娘,母妃罚跪。” 穆雁赶紧美言,顺势博个人情。 “钟姐姐又生哪门子气?廷儿,是极孝顺的孩子,何忍责罚?” “恳求姐姐,看在我的面上,允他落座。” 钟素罗心实不愿爱子长跪,奈有封正台之故,必须拿出一个态度。 天幸,懿妹妹到此,给她一个台阶。 她做出一副“贵妃之命不可违”的样子,迫不得已应承。 “是。” “廷儿,坐。” 顾念廷恢复一点笑颜。 “多谢懿贵妃娘娘,多谢母妃。” 穆雁回眸钟素罗,继续阐述来由。 “我专程过来,只为传达家妹一句话。” “家妹重金买下馥郁香,迷惑溪儿心神,令她同意与廷儿成婚。” 钟素罗一脸惘然。 “馥郁香,是为何物?” 穆雁不紧不慢解释。 “一种香料。” “焚烧之时,巧然催动药性,可使溪儿不知不觉倾心廷儿,非他不嫁。” “此乃一位世外高人所制,因为其中一味药材稀缺,故而只得一支香。” 她有意无意,加了一句渲染。 “家妹原不舍得用,但见廷儿求爱辛苦,不惜重金,忍痛割爱,也要成全廷儿一片真心。” 钟素罗深深动容。 “宁夫人高义,我深表感激。” 穆雁会心一笑。 “钟姐姐客气。” “一家人嘛,理应不分彼此。” 明白溪儿为何转变心境,顾念廷不禁有些失落。 “这么说来,溪儿对我,不是真心?” 穆雁慈和劝慰。 “廷儿勿忧。” “馥郁香之药效,足以延续一辈子,你大可视作,她就是真心。” 钟素罗牵着妹妹的手,安心落意,怡然自得。 “我原本担忧,此为敌势计谋,幸得懿妹妹良言,方知真相。”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穆雁与之相视一笑。 “多谢钟姐姐信任。” 戚磊、陶康平仍有顾虑。 “淑仪娘娘请三思。” 钟素罗惑然一怔。 “懿妹妹,乃我闺中密友,宫中最好的姐妹。” “二位大人,居然不信她?” 第622章 谋前程 戚磊规行矩步,先向懿贵妃明意。 “贵妃娘娘高言,在下万万不敢质疑。” 而后,他转向钟淑仪,一丝不苟谏言。 “惟请淑仪娘娘三思。” “众所周知,宁三姑娘足智多谋,更兼医术高明。以她之才,足以做出深中馥郁香之效,轻松瞒过吾众。” 不愿戚大人单人独马,陶康平紧接着表态。 “馥郁香,听似不可思议,其药效,可信与否,吾等无从料知。” 他同样示向懿贵妃,补一句解释。 “贵妃娘娘明鉴,在下绝非怀疑宁夫人扯谎,而是担心,她亦受人蒙骗。” 唯恐懿妹妹多想,钟素罗代为致歉。 “懿妹妹,对不住,二位大人言辞,或许太过直接,不甚友好。” 穆雁笑颜娴雅,做出通情达理之状。 “钟姐姐言重。” “二位大人全心全意,考虑钟姐姐母子利益,我完全可以理解,且,很是佩服他们赤胆忠心。” 钟素罗心满意足一笑。 “多谢懿妹妹宽宏大量。” 穆雁甘言美语,十分贴心。 “你我姐妹,一贯互相理解,我纵是宽宏大量,也是因为姐姐表率得好。” 顾念廷坐在一边,怏怏不乐。 “照你们这么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迎娶溪儿?” 钟素罗左右看看,两相为难。 “这……” 戚磊、陶康平坚持己见。 “请娘娘、殿下慎之。” 穆雁矜重得体,诉说事理。 “廷儿,渐渐长大,这事说起来,应属他的家事。按理,我们这些长辈,不该多管。” 钟素罗欲言又止,表达难处。 “可是,二位大人的顾虑,我……” 穆雁眸落戚陶二人,应对晏然。 “本宫有一法子,一试溪儿真伪,二位大人可愿一听?” 戚磊、陶康平齐声回复。 “贵妃娘娘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穆雁有条不紊。 “二位大人虑者,无非就是,深恐溪儿以身入局、将计就计。” “本宫浅见,但凡用计,必需牟取自己之利。换句话说,溪儿不管做什么,最终获利之人,只可能是皇上。” “二位大人,是否赞同?” 戚磊、陶康平附和应声。 “娘娘英明。” 穆雁语态旦旦,真切诚恳。 “这很简单。” “你们随意一探,瞧瞧最后获益之人是谁,便知溪儿真伪。” 钟素罗眸底,隐意一抹心虚,笑容略显窘迫。 “懿妹妹切莫说笑。” “宁三姑娘,毕竟是你的外甥女,我们何有谋算其人之心?” “懿妹妹这话,岂非试探廷儿迎娶宁三姑娘之诚?” 穆雁无奈笑笑。 “姐姐好生多虑。” “莫非没有听说,溪儿是无宠之女?” 钟素罗和悦之下,蕴点私心。 “传言,不可轻信。” “一家人,定当和睦。况且,懿妹妹心善,怎么可能真心不疼爱她?” “我平日见闻,懿妹妹最是珍护这位外甥女。” 穆雁眉目,渲涌一片苦涩。 “姐姐有所不知,溪儿那孩子,在家里张扬跋扈,很不懂事。” “看似苛待于她,其实,我们都有苦衷。” “严苛以待,才能管教约束,否则,她便要出去惹事。” “她每每闹得很大,极其不好收场,穆宁两边家人,实然仁至义尽,皆是无可奈何。” 几番问询,确认宁云溪无宠,钟素罗放心几许,大胆向着懿妹妹说话。 “懿妹妹所言极是。”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薄待?” “一家之中,如果只是一人、两人不待见她,大可归结,亲者不善。” “但若一家子人,都不喜欢她,那便是她的问题了。” 穆雁欣慰一笑。 “知我者,钟姐姐也。” “你们尽管试探,不必在意她的感受,只要圆成廷儿心事,溪儿受点苦楚,没什么大不了。” 钟素罗喜上眉梢,由心欢愉。 “多谢懿妹妹肺腑之言,我心中有数。” 计策实施完毕,穆雁寻由离开。 “好,那你们接着商议,我宫中尚余事务,等我处理,先走一步。” 余者离座行礼。 “恭送懿贵妃娘娘。” 等着穆雁离去,众人回座。 此事关乎大局,非同小可,戚磊谨重发问。 “娘娘预备,如何试探?” 钟素罗挑着重中之重,娓娓而道。 “听闻宁三姑娘,开设回春堂,存下不少银两。” “倘若,她愿意割舍,用以充实廷儿库房,勉强就能证实,她是真心实意。” 戚磊颔首赞同。 “娘娘明智。” “欲成大事,二皇子殿下必要招贤纳士,此中,很需要银两。” “若得宁三姑娘鼎力相助,益处,不可胜计。” 钟素罗诛求无已。 “单是银两,远远不够。” “她善于建功,或可记在我们名下,为我们谋求地位权势。” 陶康平阐述想法,跃跃欲试。 “听说,回春堂库房,宁三姑娘理财之法,很有讲究。” “不知能否,请她管理分配封正台库房,为我们余下一些存银?” 听着话头,无关婚姻大事,逐渐趋向朝局,顾念廷异议而问。 “你们算来算去,岂非掏空溪儿,令她一无所有?” 钟素罗瞥他一眼,愀然不快。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皆是恶人。” “掏空她之所有,全部装进你的腰包。你受益获利,有什么可抱怨的?” 顾念廷蹙眉,于心不忍。 “我,怕她生气,不好哄。” 钟素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有馥郁香之效,她心甘情愿,怎会生气?” “你休得多言。” 觉察计谋苗头,顾念廷一脸诧异。 “母妃不信馥郁香之效,才有这些试探,不是吗?” “莫非你所谓试探,只是为了顺理成章,从中谋利?” 他下意识护着溪儿。 “母妃,我爱慕溪儿,至臻至诚。你不要这样利用她,好不好?” 不遗余力,为爱子谋前程,却得这般评述,钟素罗不由烦躁。 “什么叫做利用?你说话好难听。” “她为了夫君大事,少少付出、尽一份力,不应该吗?” 顾念廷愤愤不满。 “权势、金银,你算得她一无所有,甚至可能吃不起饭,这是少少付出吗?” 钟素罗正视于他,行峻言厉。 “她吃不起饭,你不会养着她吗?” “难不成,婚后,你情愿让她养你?” “自己想想,男子汉大丈夫,丢脸么?” 顾念廷陷入纠结。 “我……” 钟素罗一心局势,无意感情。 “宁三姑娘无宠,你迎娶她,难以招抚穆族一众。” “听说宁夫人,对宁四姑娘宠爱有加,你找个机会,把她纳入后院。” 第623章 莉咏居 春寒料峭,宁云溪嫁给顾念廷,为二皇子妃。 皇子皇女,属正三品,依照律令,其夫其妻,受封命夫命妇,理应低一品级。 故此,宁云溪受封正四品诰命夫人。 因是皇族亲眷,改问安礼,为金安;面见大臣,可以免礼。 宁奉哲无奈送嫁妹妹,喜宴期间,借口离席,独自回到宁府。 他派人传话,唤来陈湖。 “大公子安好。” 宁奉哲示意平身,沉声询问。 “我让你研制药物,致使二皇子身废,成果何如?” 陈湖作答。 “奴才无能,虽有成果,但,仍有不足之处。” 宁奉哲再问。 “何处不足?” 陈湖恭谨恂恂,解释详细。 “公子要求,假造病因,令二皇子误以为,自己花楼无忌,导致病疾。” “这事,瞒过寻常医者,易如反掌。” “然则,瞒过二皇子妃,难如登天。” “奴才竭尽全力,终得一丸,可使脉象无异,伤人无形。惜然,至多维持一年,药效一过,二皇子自然病愈,恢复如初。” 为了表示感谢,宁奉哲微微抿唇,尽量挤出一个笑脸。 “我确实要求太多,而且时间紧迫,辛苦你了。” 烛光萤弱晦暗,衬得大公子似笑非笑,陈湖吓得低眸埋首,就连余光,也不敢及。 “奴才惶恐。” 宁奉哲正色,继续问询。 “一年之后,继续服用,可以延续药效吗?” 陈湖温厚纯笃,如实回答。 “此药伤身,决计不可连续服用。” “一次便罢,二次可能危及性命,亦可能被人发现、二皇子身中此药。一旦追查,大公子不易脱罪。” 宁奉哲轻轻拂手。 “嗯,好,你退。” 陈湖行礼。 “奴才告退。” 溪儿婚前,宁奉哲已从穆蓉口中,得知馥郁香之事。 他本想告知真相,奈何,溪儿药效深重,不听不信。 她淳爱之状,如同初坠爱河的女子。按理来说,被顾念廷负心,溪儿或能冲破药效,从中解脱。 “一年时光,想来,足够清醒和离。” “和离之身,仍是黄花,大约,不难再嫁。” 这时,文嘉端着茶点,走进房间。 “公子回府得早,必然没有吃饱,奴才吩咐厨房,备好一些点心。” “公子请用。” 宁奉哲惬意而坐,指尖轻点下颚,似在思索。 “你吃。” “我一会儿,便就回宫归席。” 文嘉欣然应声,一如平常,坐于公子身侧。 “是,多谢公子。” 只见桌案之上,放着一个锦盒,他猜测。 “这是陈大夫研制的药?” 宁奉哲落眸一眼,收好锦盒。 “嗯。” 文嘉简单吃一口点心。 “公子已经取到药丸,为何逗留未行?” 宁奉哲眉间,隐约沉思之貌。 “我正揣度,顾念廷心思,布局以后大事。” 他不疾不徐,道出心中所想。 “顾念廷注重颜面,知晓身废,必然守口如瓶,不向溪儿提起。明面上,令溪儿以为,他迎娶她,只为利用;暗地,悄悄治愈病疾。待到疾痛痊愈,情成夫妻之好,他假作浪子回头,顺理成章,与溪儿重新开始。” 文嘉思绪不解。 “公子既然料定,二皇子殿下三缄其口,为何要求陈大夫制药,必须瞒过二皇子妃?” 宁奉哲一丝不苟,满脸写着“谨慎”二字。 “以防万一,溪儿有所猜想,探知顾念廷脉象。” “我不能让她误解,我故意破坏她的良缘。” 文嘉深深点头。 “公子所言甚是。” 宁奉哲正容侃然,一边揣测,一边思计。 “溪儿纯善,莫名被夫君冷落,只会怀疑,自己做得不够好,于是,全力以赴,为他们立功受赏。” “过不了多久,钟淑仪得到晋封,飞黄腾达;顾念廷受封爵位,离宫居府。” “我提前安排一名线人,蛰伏顾念廷身边,到时进言,后院正妻居处,题名为莉咏居。” 文嘉一时没有听懂。 “莉咏居?” 宁奉哲神色绰然。 “莉咏,利用。” “溪儿自会明白夫君深意。” 设身处地一想,文嘉大惊失色。 “二皇子妃不遗余力付出,结果得到‘莉咏’二字,岂不伤心欲绝?” 宁奉哲眼眶莹泪,绰然之间,余出几分内疚。 “不受情伤,她何以放弃?” “除此之外,我会设计,让宁婉善借由送衣裳,夜至他们府邸,自然而然,与顾念廷成其好事。” 文嘉闻言,大为震惊。 “啊?!” 他心神不宁,担忧不已。 “如是打击,二皇子妃,不会想不开?” 宁奉哲恍然惊觉。 “言之有理。” 溪儿安危,至关重要,他郑重其事。 “须得看紧溪儿,切切不可由她轻生。” “临期,我自有计,你吩咐线人,照做便是。” 文嘉谨严一应。 “是。” 宁奉哲整理思绪,确认无虞。 “宁婉善贪得无厌,意在凤位,多番引诱帝瑾王,事皆不成。” “而今,她有机会,踩着顾念廷登上高位,必然不择手段,对付溪儿。” “溪儿在意家人,不会伤害妹妹,唯剩自己受苦。” 文嘉拘谨肃坐,仔细倾听。 “这样一来二去,二皇子妃必定寒心,决意和离。” 他话锋一转。 “只怕,二皇子不同意。” 提及顾念廷,宁奉哲鄙夷一笑。 “呵,由不得他。” 思罢,宁奉哲回到喜宴,不着痕迹,废掉顾念廷。 计策进展,万事顺利。 钟素罗登上凤座,移居凤鸾宫。改问安礼,为凤安;众臣面见,一如礼敬圣上,俯首称臣。 顾念廷受封王爵,封号宸,携家眷,离宫移居宸王府。 宁云溪,依照律令,与夫君平级封诰,册为正一品诰命夫人。 王爵,乃是爵位之首,其正妻,敬称王妃娘娘;妾室,依旧称作姨娘。 莉咏居、宁婉善,连番打击,宁云溪几近难以振作。 正巧这日,接到母亲传唤,请她回府一叙,宁云溪沮丧失意,回到娘家。 岂料,穆蓉命令。 “是时候,除去钟素罗,以及钟氏一族。” “你伪造星梁旧书一封,放在皇后宫中,传出消息,让皇上以为,钟族早与星梁结盟,而今,更有勾结复梁盟之举。” “大功告成之后,你吹吹枕边风,让宸王同意,认贵妃姐姐为养母。” 第624章 我没事 宁云溪假作同意,稳住母亲。 继而,她寻求大哥哥帮助,希望他出面,劝解母亲,放过她的母后。 宁奉哲本就不愿,留着钟氏一族,亦是假作答应,实际上,禀知母亲,溪儿行事不便,请她自行用计。 唯恐母亲,假作应允,实然悄悄施计,宁云溪多了一个心眼,暗中搜查凤鸾宫各处。 果然,找出一封星梁旧书,书信内容,与母亲之前吩咐,一模一样。 显而易见,这是母亲所为。 情势危急,宁云溪来不及细思解决之策。 机缘巧合,小舅母进宫,拜见贵妃姨母。 宁云溪当即伪造一封星梁书信,矛头直指小舅母,并藏在她的身上,成功转移皇上注意。 弟媳出事,穆雁姐妹迫不得已,放弃施计,出手解救。 事后,反应过来,定是宁云溪有意陷害,穆蓉传她回府,罚跪湘竹苑,闭门思过,直至入夜。 暮色苍茫,星辉斑斓。 宁云溪手撑地面,徐徐起身。 正想离开卧房,穆尔尘突然现身,拦住她的前路。 “溪儿,莫非在此等我?” 他指尖轻捻,伸向她的颐下,宁云溪一阵惊吓,借着跪地行礼,连忙躲开。 “恭请小舅舅安好。” 穆尔尘俯下身子,跪坐她的面前,意含佻慢,魅睨于她。 “我听说,宸王殿下时常冷落你?” 感受几分不怀好意,宁云溪惶惶危惧。 “是。” 穆尔尘微起半身,屈覆而去,居高临下,企图将她锁锢臂间。 “怪不得,你容不下小舅母。” “原来,目的在于此。” “你想要温暖,何不直言,构陷小舅母做甚?” “岂不知,即便她撒手西去,你也进不了穆府的门?” 言行何其不堪,宁云溪一瞬领会话意,举止慌乱,后退远离。 “不,不。” “小舅舅着实误会,我绝无此心。” 穆尔尘蹑膝而行,蠕然悠悠,向她靠近。 “你不必害羞。” “说实话,我亦存美意,很多年了。” 心提喉间,宁云溪惊恐万分。 “你我渭阳之情,乃是亲者一家,你怎能……怎能……” 迫她直至衣柜,穆尔尘展臂,挡住两边出路,咫尺之距,低眸攫视。 “你不也是么?” “不然,为何陷害吾妻?” 不愿背后议论母亲过错,宁云溪缄口不提。 “小舅母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我不是有意,这都是一场误会。” 穆尔尘肆意发笑,佻性轻寒。 “呵呵呵……” “你非有意,她身上,怎么会有星梁旧书呢?” 宁云溪表露无辜,竭力解释。 “真是一场误会,祈请小舅舅信任。” “个中原因,关乎宁、穆家人,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敢妄评,也不敢乱说,请小舅舅谅解。” 考虑小舅舅的面子,她细致周到表示。 “今日这事,如若外传,全当小舅舅为了妻子,试探于我;假若瞒下,你我则当无事发生,所有相处,还如从前。” “可好?” 穆尔尘空出一只手,把玩她的一缕长发。 “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宁云溪瑟瑟战栗,害怕无助。 “是,我听话,小舅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穆尔尘轻柔把玩,忽然变作用力一拽。 “人都来了,我能有什么吩咐?” 宁云溪吃痛颦眉,藏声不发。 见她忍痛模样,穆尔尘薄笑更魅。 “外人皆道,宁三姑娘足智多谋。溪儿不妨猜猜,我心心念念,是什么事?” 不顾发丝牵扯之痛,宁云溪连连摇头。 “不,不行……” 穆尔尘眸狠声厉,右手扔弃长发,转而扼住她的后颈。 “装模作样,好没意思。” “你设计陷害之时,就在意想此事,今我主动来见,不足令你动容么?” 宁云溪眸望楚楚,苦口解释。 “陷害小舅母,确是误会……” 穆尔尘力道玩味,扼她贴近,距离,越发迷蒙。 “说来说去,你根本没有解释,何处误会、哪得误解。” “溪儿,我听得出来,你这是无理强辩。” “我知这种事,于你而言,羞难办到。” “莫要担心,我帮你,好吗?” 一拳之距,他的慑挟,近在眉睫,宁云溪气息渐重,慌惧愈浓。 “你若恣肆,休怪,我不客气。” 穆尔尘得意洋洋提醒。 “早时相见,二姐借辞,不喜你这一身王妃服制,很是扎眼,命你即刻换掉,再去湘竹苑卧房罚跪。” “你这么快就忘却?” “你身上,没有防身之物。” 他目色乖戾,审视玩物。 “我们的事,是二姐默许。” “她留话,让我好好管教你。” 宁云溪心头猛地一震,满觉难以置信。 “不可能,母亲不忍这么对我。” 穆尔尘双臂温柔,想要抱起她。 “你听话,我便疼你,好么?” 宁云溪铆足脚力,直接踢在他的脸上。 “穆尔尘,一家亲者,安得无视礼数?” “这般作为,你简直不是人!” 穆尔尘捂着鼻子痛处,怒意使然,情致浓烈。 “我不是人?” “我这般作为,不是你所求吗?” 宁云溪嘶吼出声,严词拒绝。 “不是!” “我厌恶你,打从心里看不起你!” 仿若一盆冷水,浇在穆尔尘头上。 他恍然明白。 “这么说,你对付我家夫人,只是为了与我为敌?” “我不就是贪你几年福礼银子?你至于要我性命么?” “你开设医馆,挣来银两,不该孝敬我么?” “宁云溪,岂敢造次?!” 一记掌掴,拂宁云溪在地。 “啊!” 趁她不备,他扯去她的衣带,熟练束缚…… 宁奉哲离宫回府,听说溪儿回门,第一时间赶到湘竹苑,想见妹妹一面。 忽听卧房方向,传来一阵阵惨呼,他一惊,急忙跑去。 穆尔尘听到动静,吓得跳窗逃离。 有污宸王正妃的罪名,他可吃罪不起。 情况危急,宁奉哲顾不上礼数,毫不犹豫,夺门而入。 “溪儿?” 目光所及,她被缚双手,形状戚怜,躺倒在地,他猝然心痛,疾步而去,为她松绑。 “溪儿?!你……” 宁云溪眸盈萋泪,语气却是淡然。 “我没事。” 宁奉哲心急如焚。 “怎么可能没事?告诉我,发生何事?” 宁云溪选择默言。 “什么事都没有。” “我回府了,大哥哥请便,小妹告辞。” 充耳不闻兄长一次次询问,宁云溪颓丧无尽,伶仃回府。 第625章 比物属事 宁奉哲不懈用计,全力劝说宁云溪和离。 一年星霜时光,转瞬而逝,宁云溪依旧选择,留在顾念廷身边。 顾念廷始终没给宁婉善一个名分,宁云溪怀抱希望,总觉得,他会变好。 方之玄寻求良方,略得成果,连夜赶回盛京,歇脚独上西楼,想着明日一早,入宫觐见。不料,变故突然,宁奉哲一计,顺利除去方之玄一家。 忽闻噩耗,庄韶愧疚自裁。 方仁舒临终前,有意不言五弟被害一事,深恐云柏誉心软,告知真相、提醒方之玄,致使大计不成。因此,云柏誉闻听内弟离世,创伤于心,一夜白头。 没了方之玄权衡局势,宁奉哲、林暮,不敌钟谏兄弟。 再加上,宁云溪联手钟谏兄弟,多加谨慎,防备宁奉哲谋算顾念廷。 宁奉哲一度失势,颜瑜地位亦有动摇。 顾念廷野心渐大,企图弑君,钟谏矢志不渝忠心,尽其所能,保护顾孟祯。 朝局逐渐形成,顾孟祯、顾念廷分庭抗礼。 得知方之玄出事,顾沅穹便就料定,宁奉哲处境危急。 他想第一时间回京,平衡局势,解救二弟,但是,北兆台之众一致劝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现在,绝非归京的最佳时机,请王爷稍安勿躁,静候良机天时。” 顾沅穹勉强同意。 然则,眼见宁奉哲境况,愈加凶险,加之,痛失三妹高忆荷,顾沅穹再也按捺不住,愤然决定回京。 北兆台一众,不遗余力筹谋,确保顾沅穹安然归京,结果不慎,被宁云溪抓住疏漏、发动琚水之变,致使北兆台高位,无一生还。 成婚第二年起,顾念廷身子痊愈,开始宠幸宁云溪。 他本意,想与溪儿重新开始。无奈,外有,宁奉哲鼓唇离间,此非真爱;内有,宁婉善假称,宁云溪不过就是一个生养工具。 盛平二十三年,宁云溪生下长女,闺名顾歆然。 盛平二十四年,宁云溪生下一对双生女儿,姐姐名唤顾玉琤,妹妹名唤顾玉琯。 盛平二十五年,吴柒看见帝瑾王府密室画像,禀知钟素罗。宁云溪暂停生育,依计蛰伏颜瑜身边。 宁云溪移居帝瑾王府,直至盛平三十年。期间,颜瑜、宁云溪互相传授古今医理;高楠依着方仁舒留计,悄然缓解宁云溪馥郁香之效,使她徐徐清醒。 晃神过来,宁云溪不再一味心向顾念廷,而是游移三方,犹豫不定。 念及三位爱女,不能失去父王,宁云溪不愿伤害顾念廷一方;大哥哥多年陪伴,恩深义重,她更是不忍针锋相对;阿兄交心莫逆,意气相投,她亦有诸多不舍。 盛平三十年,宁云溪含泪送走颜瑜,回到顾念廷身边。 数年历经良多,知她真心以待颜瑜,顾念廷灰心冷意,移情宁婉善。 自此,宁云溪真正沦为生养工具。 盛平三十一年,宁云溪生下幼子,顾曜。 不喜女儿分宠,宁婉善只想要一位爱子,得到儿子之后,心满意足。 继而,顾念廷彻底抛弃宁云溪,再也没有宠幸。 时年,盛平三十年,年初。 颜瑜还未离去。 宁奉哲与顾沅穹暂时讲和,双双合谋,铲除钟谏之众。 随后,宁云溪结合多方之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击败顾沅穹。 宁奉哲打算,顺势除去顾念廷,并编造谰言,旧年,钟素罗生子、被人调换,顾念廷是假皇子,宁奉哲才是真正的二皇子。 恢复皇子之身,他便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伤害顾孟祯。 顾孟祯旧疾,日渐严重,心绪逐步失控。一次偶然,他翻出贤弟旧事,与宁奉哲撕破脸,告知身世之谜,直言,不可能拱手江山于他。 前些年,铜事台之变,令顾孟祯惊觉,铜事台权势过大,于是,有意扶持密枢台。奈何,高忆荷身亡,因此,他引荐宁奉哲参加会试,职入密枢台。 宁奉哲初任密枢中丞,后升密枢丞,正式脱离宁府,自立晦心府。 闻知身世,宁奉哲离宫,回到晦心府。 文嘉欣然迎步而来,为他脱去披风。 “恭迎老爷回府。” “老爷今日轮休,还要进宫议事,实在辛劳。属下吩咐厨房,为你备下饭菜,特意选用进补之物,以解老爷疲乏。” 由宁奉哲引荐,文嘉参加会试,而今,职在从四品常侍,负责晦心府事宜,故而,自称属下。 宁奉哲怏怏失意,进屋入座。 “不急吃饭,我没有胃口。” 文嘉紧随其后,敬陪左右。 “怎会没有胃口?” “难道,月溪夫人又出什么事?” 所谓结拜,颜瑜以为是结婚。考虑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他不敢对外宣示,怕给小妹妹平添不必要的麻烦,遂,册封宁云溪为正一品诰命夫人,赐双字封号,月溪。 是故,文嘉敬称,月溪夫人。 宁奉哲眉心微蹙。 “溪儿,一切如常。” 文嘉关心而问。 “既如此,老爷应是如意,何故不悦?” 宁奉哲一阵恍惚,目意茫然。 “她没事,我便如意。” “莫非在你看来,我,终生为她而活?” 文嘉谦然恭谨,给予评述。 “属下拙辞粗率,但,无意惹老爷不开心。” “整三十年,老爷谋划,无一不为月溪夫人,风刀霜剑,立志不移。” “宸王殿下,不满月溪夫人生女,狠心丢下不顾;月溪夫人忙于计谋,无暇顾及爱女。老爷毫不迟疑,将她们接来府中,无私抚养至今,体贴入微。” “如此举动,感深肺腑,不是终生为她而活,又是什么?” 宁奉哲目光怔然,慢条斯理,道出心里话。 “除了她,我也在意父皇、母亲,关心荷儿。” “可惜,母亲执意与溪儿为敌,荷儿不幸亡故,我便倾注亲情,于父皇身上。” “始料未及,他竟不是我的生父。” 文嘉惊住。 “啊?” 宁奉哲心境渺茫,茕茕孤零。 “承继大统,已然无望。” “母亲说得对,利用顾念廷,掌权夺势,才是我的出路。” “顾念廷,尚不能殒,必须活着,容我慢慢施计。” 文嘉表示惋惜。 “老爷决意,不离宁族、不改宁姓,那么,一辈子都是月溪夫人之兄。” “良缘,终然无缘。” 第626章 幸得,有你 忆起美好过往,宁奉哲打开一个锦盒,取出秦紫玉金簪,细细端详。 “等到势控天下,我再用计,脱离宁姓。” “或者设法,让溪儿改籍更名。” “权势在握,总会有办法的。” “等到溪儿,离开顾念廷、离开帝瑾王,我便送出金簪。她见之,必能明白我的心意。” 文嘉眸落秦紫玉金簪,感慨淙淙。 “记得这支金簪,是老爷初任密枢中丞之年,为月溪夫人打造的。” “属下原以为,很快便能赠予,不曾想,时过数年,它仍然存放锦盒之中。” “岂不令人怅惜,老爷一片真情?” 不想溪儿声名有损,宁奉哲不断告诫自己。 “前者,她有宸王正妃的身份;后者,帝瑾王狼子有意,借口结拜,将她纳入后院。” “我不能让溪儿为难,更不能害她,背负红杏出墙的骂名。” “必要等到,一切事定,我才能赠予金簪。” 这话,文嘉虽听过多次,但丝毫不觉厌倦。 “老爷无私奉献,属下感动不已。” 宁奉哲重新放好金簪,小心翼翼珍藏。 “哪得什么无私?我与她,是互相付出。” “你亦深知,溪儿良善,然而,这些年,她为了我,诸事做绝,几乎泯灭天性。” “真若论及无私,也是她,奉献更多。” 文嘉略微思量,分析剖判。 “月溪夫人顶着馥郁香之效、义结金兰之谊,依旧愿与老爷齐心协力,铲除异己。” “属下愚见,月溪夫人多多少少有所寄情,绝非毫无情义。” “说不定,以后变天改命,她会接受老爷。” 宁奉哲闻言惊喜。 “真的吗?” “你当真这么认为?” “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文嘉披露腹心,侃侃而谈。 “见事不同,属下想法当然有改。” “察之细微,属下确然认为,或有转机。” “想是,馥郁香药效渐渐淡去,月溪夫人,见老爷付出良多,由心动容。” 宁奉哲双目,盈上一抹欣悦。 “言之有理。” “承你吉言。” “期望那时,三位爱甥不会反对。” 时刻不忘老爷贵体康健,文嘉复问。 “这下,老爷该有胃口用饭了?” 宁奉哲浅笑提问。 “然儿三姐妹,用过午饭没有?” 文嘉回答。 “好像没有。” 这时,下人通禀:“大姑娘求见。” 宁奉哲速即允准一见,并让文嘉去往厨房,吩咐添肴传菜。 顾歆然走进房间。 “小甥顾歆然,恭请大舅舅福安。” 宁奉哲虚扶一把。 “何必行此大礼?平身赐座。” 顾歆然抬头,冲他甜甜一笑。 “谢舅舅。” 宁奉哲正襟危坐。 “然儿这般殷勤,势必有事相求。” “说,何事?” 顾歆然纤悉不苟,如实禀告。 “两位妹妹不通情理,我没问大舅舅意见,自作主张罚跪她们,特来请罪。” 宁奉哲愁眉锁眼,忧心忡忡。 “怎么回事?” “她们如何不通情理?” 顾歆然有礼有节,恭顺答复。 “回禀大舅舅,她们一味哭喊,思念父王,误解舅舅,故意不使我们父女相见。” 宁奉哲舍去自己形象,为爱甥说情。 “她们没有说错,我时常告诉你们,舅舅是坏人,不希望你们,与父母相见。” 顾歆然正容严色,道出真相。 “大舅舅心善,不忍怪责我父抛弃妻女,更者,舅舅重视家人,不舍评说我母一心朝局。” “我心知肚明,大舅舅甘愿自称恶人,是怕我们寒心,不愿我们痛苦而想,父王、母亲都不要我们了。” 没想到被她点破,宁奉哲暗自一惊,表面照常表现险恶。 “呵。” “琤儿、琯儿所言,没有错,是你有所误解。” 顾歆然眸意绰然,不为所动。 “莫非将我看作痴傻?大舅舅心思显然,我早便看懂。” “前时配合做戏,守口未言,是因无甚要事,陪着舅舅玩闹。” “而今,良机当前,不容错过,我们该当面对现实。” “难不成,舅舅意愿这样玩闹一辈子?” 宁奉哲反应不及,怔在原处。 “你……何以洞穿我心?” 顾歆然无奈笑笑,一言一行,不见孩童稚气。 “很难吗?” “你我相处多年,早便相互了解。” “洞穿舅舅心思,应该不难。” “二位妹妹年幼,难免不懂事,大舅舅无需焦心,我会教她们学好。” 宁奉哲心里没底,弱弱而问。 “然儿心中,对我无恨?” 顾歆然笑颜温和,犹似波漾芙蓉。 “大舅舅关怀备至,视我们为亲女,小甥唯是感恩无尽,不怀一丝恨意。” “但请大舅舅,不要遇事,只知一个人扛着,然儿长大了,可以为你分担。” 听罢这话,宁奉哲眼泪,夺眶而出。 “好孩子,多谢你……” 顾歆然连忙走去,拿出绢帕,为舅舅拭泪。 “舅舅莫哭,小甥心疼。” 宁奉哲隔着衣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心处苦痛,尽数冰雪消融。 “然儿有所不知,天下无一人懂我。” “幸得,有你。” 与他对眸,顾歆然目含清露,不减笑颜。 “记事之年,第一口热饭,父王、母亲皆不在场,陪伴我身边者,正是大舅舅。” “当时,我亦想着,幸得,有你。” 宁奉哲扶她,同落正座。 “属你嘴甜。” 心系爱甥,他稍稍平静,柔言请求。 “不过,责罚不宜太甚,你快些吩咐侍者传话,免去妹妹罚跪。” 顾歆然洋洋一笑。 “大舅舅勿忧,知你肯定担心,来前,我便免罚。” 宁奉哲放心不下。 “还要传唤女医,仔细检查她们膝盖,是否有伤。” 顾歆然努努嘴。 “舅舅过于担忧,她们才跪一盏茶工夫,不会受伤。” “舅舅管得太严,当心她们又有异议。” 宁奉哲满目宠溺,不再掩饰。 “好好好,我不管。” 顾歆然说回良机正事。 “我有一计,襄助舅舅,成就大事。” 宁奉哲蹙眉严正。 “小小年纪,休要参与朝局,置身事外,方得安定。” 顾歆然应对,游刃有余。 “那我改个说法,我有一心事诉与,祈请舅舅一听。” 宁奉哲一阵犯难,哭笑不得。 “小机灵,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627章 是我,亲手送走他 盛平三十年,紫微星异象,颜瑜回到二十二世纪。 宁云溪回居宸王府,依旧称作宸王妃。 秋璧离世以来,宁云溪没有再用任何贴身侍女,近身起居,皆由自己照顾。 莉咏居。 宁云溪独坐发呆,不自觉,忆起秋璧临终之言。 “奴婢有一事隐瞒,一直未敢向夫人明言。” “其实,奴婢是大娘子的人。” “但,从未心向于她。” “奴婢,唯忠夫人,永世不渝。” 痛惜秋璧,一去不返,如同阿兄离去,大约,亦再无缘相见。 她凝眸帝瑾王府方向,追忆点点滴滴。 原来,送走阿兄,她会心痛至此。 原来,相处五年有余,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原来,孤苦伶仃,就是这般感受。 利用阿兄信任,亲手夷去一众己方盟友,今之境遇,是她自找,活该孤苦。 正想着,忽闻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转眸看去。 “大哥哥。” 听她嗓音哭哑,宁奉哲眉宇,映现几分不忍。 “我听说,帝瑾王驾崩。” 宁云溪瞳色木然,凄凄落泪。 “是我,亲手送走他。” 宁奉哲不紧不慢,坐在她的身边,递去一条干净的丝绢。 “你终于醒悟。” 宁云溪泪眼朦胧,遥感前路渺渺迷惘。 “他与你们之间,我选择你们,便是醒悟吗?” “醒悟,却无甘露洒心之怡,唯剩心口,阵阵发痛。” 宁奉哲扬扬自得,不思苦楚。 “一时不舍,人之常情。” “慢慢地,这感觉就淡了。” “我相信,你会想开。” 宁云溪怆然潋滟,绵泪不绝。 “大哥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帝瑾王,往而难复,宁奉哲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故去之人,你不必留恋,常去祭拜,有个念想就行。” 宁云溪丝绢掩面,几近泣不成声。 “我很后悔,后悔所做一切。” “阿兄付以信任,对我言听计从,待我亲厚,胜似骨肉至亲。” “我却折其臂膀,戮他臣下。他们大多,有恩于我,初遇时,其乐融融,就像一家人。” “原本,有他们保护,阿兄可以安稳一生,结果被我害得,王府萧然。” “临去,他问我,为何欺骗他,为何背弃他,为何不要他。” “我不知所言,涕零不能答。” “他必然恨极,不可能原谅我……” 眼见溪儿如此眷深,宁奉哲微微沉色,有点笑不出来。 “你舍不得他,我便难逃一劫,我方之众,一如帝瑾王臣下,几乎不能幸免。” “溪儿,是否他活我殒,才是你的夙愿?” 宁云溪潺潺抬眸,注视于他。 “正因舍不得你们,我才舍去他。” “可是,心里好生难过。” “大哥哥,我当真对不住他。” 一听这话,宁奉哲安心落意,温然一笑,继续宽慰。 “你难过,并非因为他待你多么亲厚,而是因为你心地善良。” “哥哥教过你,路既定,不回头。” “殒身不能复。你既选择我,就不要后悔,否则,犹犹豫豫,连我也失去,岂不更加追悔莫及?” “帝瑾王,义兄而已。” “你在世上,还有很多亲人,比如我,比如孩子们,仅仅失去一位义兄,不至于消沉低迷。” 宁云溪抽泣渐停。 “大哥哥所言极是。” 阿兄,不属于此地,得以回家,应是一件喜事。 如是想罢,她止住泪水。 “选择已定,我不该后悔。” “后悔,也没有用。” 宁奉哲一改往常,亲手为她拭泪。 意外发现,肌理接触,她竟没有一丝躲闪,他由心惊喜,顺势提议。 “跟随我,移居晦心府,长久不见,孩子们都想你了。” 宁云溪低声戚戚,拒绝倒很果断。 “我是宸王妃,怎可随你移居?大哥哥请莫说笑。” 宁奉哲一阵错愕。 “你弃去帝瑾王,不是为了与我作伴吗?” 宁云溪疑惑。 “你我兄妹,不住一处,亦可作伴。” “为何非要住在一起?” 宁奉哲欲言又止。 “我……” 一番纠结,他如旧说不出口,转而发问。 “你意,仍要守着宸王?” 宁云溪点点头。 “是。” 宁奉哲不能理解。 “但他五年前,已然将你休弃。” 宁云溪纠正。 “那是用计蛰伏,不是真正休弃。” 宁奉哲忍不住发急。 “休书是真,废去婚书也是真。” “怎么不是真正休弃?” “今时,迎你回府,他并没有往州牧台,补上婚书,不是么?” 宁云溪语调淡然,似乎并不在意。 “嗯,没补。” 宁奉哲锁眉,一分疾言厉色。 “那你算哪门子的宸王妃?” “搬出去,随我住。” 见他急切失仪,宁云溪提醒礼数规矩。 “即便搬出去,我也应回宁国公府,而不是晦心府。” 宁奉哲郁闷怫然,愈加失控。 “我不在,留你一人,将受多少委屈?” “往事历历在目,你还敢回府去住?” 宁云溪坐姿无力,心灰意懒。 “所以,我宁可住在宸王府。” 心底醋意,霎时惊风骇浪,宁奉哲勃然色变。 “你对宸王,依依未忘,还有感情,是也不是?” 宁云溪痛苦犹在,黯然神伤。 “我不知道。” 宁奉哲责怨怒问。 “你分明知道。” “你放弃帝瑾王,就是为了宸王,对不对?” 宁云溪如实作答。 “不对。” 宁奉哲沉浸醋海,充耳不闻她的回答。 “你追思帝瑾王,恋恋不舍宸王,他们有什么好,你就不能看看别人?” 宁云溪思绪迷雾,不解而问。 “看看,何人?” 宁奉哲气得不行,忿然离座。 “你说呢?” “居然反问我?” “你说何人?!” 宁云溪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一人。 “大哥哥是指,北兆中丞安大人吗?” 宁奉哲盛怒赫然,彻底崩溃。 “就连安霄涣,你都没有忘记?!” 宁云溪不明所以,认真解释。 “他与我,早就结束。” 宁奉哲气冲霄汉,全然听不进解释。 “宁云溪,有骨气,很不错,我无话可说。” 话罢,他奋然拂袖而去。 帝瑾王已去,溪儿依然执迷不悟,可想而知,顾念廷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看来,对付顾念廷,掌权朝局,拯救溪儿,迫在眉睫。 顾念廷,殒期将至! 第628章 师徒倾谈 乌云滚滚,蔽而不见天日。 顾歆然展开一张地图,落笔各处,习练勘察设计地形。 忽听南面,传来一阵细微之声,她得意洋洋一笑,移目而去,视线准确落于来者。 “师父大驾光临?” “哈哈,果然是师父。” “这下,你可不能再说,徒儿聋耳不辨声。” 周子熙走进她的房间,摘下帷帽,置于一侧。 “好,顾大姑娘,耳通目达。” 顾歆然欢喜迎接,搀扶师父上座。 “师父来此,有何贵干?” “莫非,放心不下徒儿行事?” “你教我的计策,我已然转述大舅舅,且,遵照师父吩咐,依据局势,自作一番精改。” “师父妙计,得我助力,大舅舅事成,指日可待。” 周子熙安抚徒弟,坐于他的身旁。 “你行事,我自然放心。” 顾歆然目色乖顺,抬眸凝视。 “放心,为何专程过来一趟?” “师父离开铜事台,甚为不易,所思所为,必是要事。” “哦——我知道了。” “师父定是思念徒儿,情不自禁。毕竟,我是全天下最聪慧的徒儿,师父终日感到荣光,整日只觉欣幸,理当情不自禁。” 周子熙慈目柔和,词气却不饶人。 “你呀,百无一用,惯会说嘴。” 顾歆然面色一转,失落负气。 “哼,师父管教严格,鲜有赞许,只会说我百无一用。” “我这般优异,你就不能多夸夸我吗?” 周子熙轻轻拢抚,为她理顺长发。 “称赞,不急一时,我们相处时日长,往后有的是时间。” 顾歆然努嘴不悦,依旧不忘斟茶一杯,孝敬师父。 “师父常说,相处时日长,实然,我们这些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时日何来?” 周子熙接过茶杯,浅啜一口,茗香新砌,温热正好。 “我今日到此,便是告诉你,时日何来。” 顾歆然发出一声疑惑。 “哦?” 周子熙放下茶杯,眉间蹙起几分凝重。 “这件事,于情理而言,应当早些告诉你。” “现在才说,或许对不住你。” “经我布局,令尊令慈,即将西逝。” 顾歆然错愕。 “啊?!” “父王,必定殒身大舅舅之手,这我可以料及。” “但我母亲……” 她万分不舍,簌簌欲哭。 “师父,你不是说过,我母亲,是你的小师妹吗?” “你布局,怎会伤她性命?” “师父或有不知,母亲一生,受尽委屈,她做坏事,都是不得已的。” “在我看来,母亲没有错,恳求师父,放她一马。” 周子熙细声宽慰。 “然儿安心,小师妹西逝不久,便会重生。” 顾歆然悲意,化作一脸迷茫。 “重生?重获新生?” 周子熙正容亢色。 “是也。” “她会回到,盛平二十二年。” 顾歆然一分新奇,还余茫然。 “我出生的前一年?” 周子熙心境,萦怀丝丝遗憾。 “对。” “到时,亲者家人、她所在意者,几乎都能重逢。” “然则,你们姐妹……” 他顿言,顾歆然紧接上话。 “我明白。” “生而再来,母亲心灰意冷,选择有改,不可能嫁给父王。” “如是,我们姐妹,不复再有。” 周子熙言辞恳切。 “此事,我极难启齿,久久未言,实在对不住。” 顾歆然深埋视线,眸底盈起一抹朦胧。 “父王一心宁婉善,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打从母亲蛰伏帝瑾王府,我们姐妹便被大舅舅接走,抚养至今。” “我们母女,少得相见,母亲何如,我只能从大舅舅口中,稍稍获知。” “原本以为,大事得成,便可与她团聚,谁曾想……” 她杏雨潸然,汩汩伤怀。 “我还有很多话,想诉知母亲。” “她总怨责自己,没有照顾好我们。我想跟她说,在我心里,从未怨她分毫。” “母亲受苦,妹妹无依,皆我无能之故。” 周子熙由心提议。 “盛平三十二年,便是她火凤重生之年。” “余下日子,她会很难过,你不妨回宸王府,陪着她?” 顾歆然徐徐止泪,谨肃一应。 “嗯,我这就寻由,道别舅舅,搬回宸王府。” 周子熙手掌,袅柔抚慰她的后背。 “另者,我有话,转达于你。” 顾歆然洗耳恭听。 “师父请讲。” 周子熙侃正而道。 “我师父,也就是你的外婆,她代方氏一族,诚心向你们姐妹致歉。” 顾歆然一听,连忙低眉。 “外婆言重,孙儿惶恐。” 周子熙继续转述。 “她说,此世,予你江山,望你仁惠臣下,恩泽万民。” 顾歆然一惊。 “我?” 她敛容,愈加惶恐。 “大舅舅海内人杰,理应是他,继位大统。” “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见她如坐针毡,周子熙适当调侃说笑。 “适才谁说,天下第一聪慧?” “你大舅舅,应不如你。” 顾歆然脸一红,有些羞愧。 “徒儿一时得意忘形,胡言乱语,师父不许拿作笑柄。” 周子熙顺意,说回正事。 “如你所言,他会继位大统,不过,等你长大,他便禅位于你。” 顾歆然惑问。 “他打算禅位之后,颐养天年?” 想到爱子未来美事,周子熙欣慰一笑。 “非也。” “他将赴远,去寻属于他的幸福。” 顾歆然好奇再问。 “大舅舅,也要重生回到盛平二十二年吗?” 周子熙语态温然,如实告知。 “他之重生,携双世记忆,归于异世他处,不在吾时,乃新篇章也。” 顾歆然暂忘忧愁,可心如意。 “大舅舅,幸福就好。” 心系师父安危,她认真承诺。 “待到天下安稳、局势落定,我亲往铜事台,接师父一众,离开是非之地,安享晚年。” 周子熙目落徒弟,深感自豪。 “好。” “等你大功告成,为师一定每日赞扬。” 心愿得成,顾歆然忻悦无比。 “一言为定。” 周子熙捏捏她的鼻子,责备不失宠溺。 “你这孩子,欲壑难填,一贯得寸进尺。真到那时,你又要嫌我,赞扬不绝,招人厌烦。” 顾歆然挽着师父胳膊,尽情撒娇。 “绝无可能。” “徒儿,最喜欢师父夸我,永世不思厌烦。” 第629章 大哥哥,你变了 宸王府,顾歆然的居处,名为紫欣居,位于莉咏居一侧。 自出生以来,她从未住过紫欣居,今日为了母亲,正式回居安住。 宁云溪刚刚历经阿兄离去之苦,短短几日,又历爹爹逝世之痛,轮番打击,凄怆崩溃。 幸得长女陪伴,她才勉强振作。 宁奉哲施计顺利,迅速掌握朝局,升任正一品太卿,并假造圣旨,恢复太卿所有职权。 因他佯作追随顾念廷,所以表面看似,顾念廷心怀反意、致病父皇,企图势倾天下。 宁奉哲潜身幕后,游刃有余,叱咤风云。 等到顾孟祯崩逝,他便依照原计,夺走顾念廷的身份,假说父皇舍身与他配合,为天下铲除恶徒。加之,帝瑾王崩逝,顾念廷脱不了干系。 如是背负数罪,顾念廷只会落得人人喊打。反之,宁奉哲承继大位,顺理成章,天下归心,万民敬服。 一切无虞,静候良机。 怎料,忽闻噩耗:皇上病情好转。 宁奉哲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很快料定何人所为,随即放下手边事务,赶往宸王府莉咏居。 “溪儿,是不是你,悄悄给皇上送药?” 见他没有落座,宁云溪离开座位,卑微恭立。 “不敢相瞒兄长,是。” 宁奉哲怒不可遏,全然不思入座。 “我想尽办法,予你自由,不使宸王管束于你,是为令你心情愉悦。” “你手持便利,竟去医治敌人,却为何故?!” 宁云溪怯懦而言。 “大哥哥,他是我的父皇,我当真不忍。” 宁奉哲横眉立目,语态愈加失控。 “你早被休弃,他不是你的父皇。” “你没听见然儿,敬称母亲,而非母妃?小小孩童,尚能明晰情势,你反倒自欺欺人。” 较之兄长,宁云溪犹显喃喃细语。 “我……不是自欺欺人。” 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宁奉哲更是震怒。 “那是什么?” 兄长气势威迫,宁云溪越发卑怯。 “前不久,宸王留宿莉咏居,今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子。” “王爷,为了孩子,定会补上婚书、娶我回府。” 一听这话,宁奉哲心境,骤然天崩地裂。 “什么?你手持便利,不仅医治顾孟祯,还投怀送抱顾念廷?” “气煞我也,宁云溪,你岂有此理?!” 一只茶杯,砸碎宁云溪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 “对不起。” 知她惊吓,宁奉哲尽量按捺怒火,语重心长提醒。 “江湖坎坷,云族众人,多是不保,飘零至今,仅剩你爹爹一人。” “你们父女,历尽险阻,好不容易重逢。” “顾孟祯得知柏盟主真实身份,拖着病躯,也要用计,害他殒命九泉之下。” “令尊之恨,你这么快就忘记?” 提及爹爹故去,宁云溪落眉哀戚。 “我没忘。” 怕她动了胎气,宁奉哲扶着她,一起坐下。 “你分明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医治顾孟祯做甚?” 坐下同时,宁云溪微微抬眸,凝视于他。 “大哥哥,是你教我,旧主之恩,不可忘却。” 忆起自己原话,宁奉哲一时语塞。 “我……” 他当即改口。 “以前教得不对,你全当没有听过。” 宁云溪杏眸,楚楚生怜。 “大哥哥,你变了。” “你以前,注重礼节、彬彬矜贤,不是这样的。” 深恐自己心软,耽误大事,宁奉哲回避视线,不与对眸。 “历事沧桑,谁都会变,此乃人之常情。” “从今日起,我会安排,不许宸王碰你。” 宁云溪不服抗议。 “他是我的夫君。” 夫君二字,犹如一把利刃,划过宁奉哲心间,霎时,痛不欲生。 “帝瑾王走后,你就这么寂寞,非要男子相伴?” 宁云溪满觉无辜。 “大哥哥仍在误会。我强调数次,阿兄与我,绝非男女关系,我们是结拜兄妹。” 宁奉哲瞋目欲噬,唇齿噙着一分鄙夷。 “谁也没有规定,结拜兄妹,不能是男女关系。” “你大方承认就行,难不成,怕我笑话你?” 宁云溪憋闷委屈。 “无中生有之事,我如何承认?” 宁奉哲掩藏醋意,唯露一声苦笑。 “呵,随你。” 他严霜凛然,冷冷示诫。 “我来,就为告诉你,休想再往宫里送药,安心待着,莫生事端。” 宁云溪一阵心惊。 “否则,大哥哥便要取我性命吗?” 没想到被她误解,宁奉哲不由急躁。 “哪有否则?我说‘否则’了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嗜杀成性之徒?” 宁云溪真切评价。 “原本,不算是。” 宁奉哲气得七窍生烟。 “宁云溪,你有没有良心?” “如何不明白,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保护你?” 宁云溪义正词严。 “我不用你保护。” “你野心夺权、坑害忠臣良民,借口保护我,博个美名,纵使骗得了天下,也骗不了我。” 宁奉哲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怒极,酸楚发笑。 “呵呵……” 他之笑颜,不见悲色,若隐若现几分狡黠,宁云溪眉心深颦,尤其严肃。 “大哥哥,你别这样,我不喜欢。” “我们兄妹,努力做回从前,好不好?” 宁奉哲咬牙,强忍心痛。 “从你决定嫁给宸王,我们就回不去了。” “朝局如此,我以蝼蚁之力,无法撼动。” “溪儿,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有很多迫不得已?” 宁云溪失望。 “父皇,非殒不可吗?” 宁奉哲气宇凌厉。 “嗯。” 宁云溪失望更甚。 “若我没有猜错,父皇之后,便是宸王,是吗?” 宁奉哲目色,覆上一道锐利。 “嗯。” 宁云溪茕茕无助。 “我的孩子们,怎么办?” 宁奉哲气愤以致,不近人情。 “然儿姐妹,是我养大,与宸王无关。” “至于你肚子里这个孽种,趁着还未降世,送归。” 宁云溪弱弱恳求。 “大哥哥说过,我的孩子,你会视作亲生。” “今,何忍伤害?” 宁奉哲眸底淙淙,一分不忍心。 “舍不得就生。” 宁云溪继续恳求。 “岂非叫他,一出世,就没有父王?” 听她又为顾念廷求情,宁奉哲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旦生下,那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有我在,顾念廷不重要。” 第630章 我不需要 顾沅穹薨逝之后,宁寒望依附穆蓉,改志顾念廷麾下。 眼见宁奉哲,逐渐权倾朝野,宁寒望起了异心;得知宁奉哲,意图认贼作母,顶替顾念廷二皇子的身份,穆蓉果断选择,与宁寒望站在一起。 夫妻二人,打算越过儿子,夺得权势,以保自身无恙。 宁奉哲不屑一顾,随意用计,铲除二者。 意料之外,宁奉哲计败。 查实计败缘由,宁奉哲怒气冲冲,来到莉咏居。 “溪儿,是不是你,料中我的计策,提醒父亲母亲自保?” “我用计铲除他们,是不是你,暗中出手相救?” 宁云溪起身卑立,低眉顺眼。 “是。” 百般纵容,换来这种结果,宁奉哲气涌如山。 “既有身孕,就该安心养胎,你这又是做甚?!” 宁云溪疚心疾首,苦口劝言。 “大哥哥自知敬称父亲母亲,却要问我做甚?” “你是月盛第一孝子,怎可狠心用计,辜负孝义?” “大哥哥,你清醒一点,那是我们的父母啊。” 见她执迷不悟,宁奉哲心焦气愤。 “我早说了,他们不是你的父母。” “你不是也说,帝瑾王亲子鉴定,已然证实这事?” “他们抱养你,目的只在利用,这样的父母,你何必护着?” “我不遗余力,疼惜你这么多年,你岂可与我作对?” 父母亲情,兄长深恩,忽然相对而立,宁云溪陷入两难,凄凄愁泪。 “整三十年的亲缘,你叫我如何割舍?” “我之所以忍痛舍去阿兄,就是因为舍不得你们。” “大哥哥,失去家人,我怎么活?” 她一哭,宁奉哲立时心软,体贴搀扶,陪她同坐。 “你有孩子们,有我,难道不够一家温馨吗?” 宁云溪诉与心事。 “你们所有人,我都不想失去。” 宁奉哲心绪,充斥无奈。 “可是我们势不两立,你必要割舍一方。” “犹豫不决,便是你自己受害。” 宁云溪灵光一现,想到解决办法,遂即提议。 “我若没了,你们可以讲和吗?” “如果可以,等我生下孩子,立刻自裁。” 宁奉哲雅容,顿时阴沉。 “你若没了,我覆埋天下,给你陪葬。” “你胆敢殒身,天下不存,不妨试试。” 宁云溪怅然若失,渺茫无措。 “那我应当怎么做,你才肯高抬贵手?” 听她问话,宁奉哲心烦苦恼,依旧不懈劝告。 “溪儿,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他们意图害你,他们不是好人。” “我看似狠鸷,实然,是在救你。” “可知他们掌控局势,你将受到怎般伤害?” 不愿看见一家分裂,宁云溪屈膝跪地,叩首哀告。 “我殒不足惜,乞求大哥哥,放过他们。” 宁奉哲怫郁一丝不耐烦。 “你这么不懂事,我何以放过他们?” 宁云溪抬眸同时,垂泪涟涟。 “父母一去,震动宁、穆两族,以兄长手段,他们亦将不能保。” “大哥哥,孤家寡人,很有意思吗?” 宁奉哲漠然移目他处,不想面对,也没有心情扶她起身。 “我不像你。” “有你,有孩子们,我很满足,不觉孤家寡人。” 劝说不通,宁云溪无奈决定。 “父皇旧疾,我已让步;这次,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兄长,做糊涂事。” 难得听到她说狠话,宁奉哲犹感新奇,会心一笑。 “怎么?” “月溪夫人,意在与我智斗一场?” “就凭你今时地位么?” 宁云溪目意坚定。 “是。” 有机会与她切磋玩耍,宁奉哲由衷而喜。 “呵,有意思。” “我们兄妹,从未有过正面交锋。” “近来清闲,玩玩也好。” “我予你权势,且看,你能不能保下他们。” 溪儿孕中虚弱,诸事以她愉悦为主。 本着这个心思,宁奉哲一如既往,藏巧守拙,让着妹妹。 短短两日,胜负已分,宁奉哲喜出望外,至莉咏居。 “你赢了,很厉害。” “拿着他们的性命,肆意玩弄,感受如何?” “你也觉得,很舒适?” “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宁云溪一分喜悦也无。 “我不喜欢。” 宁奉哲微微一怔。 “不喜欢?怎么会呢?” “瞧着他们无头苍蝇般,惶恐不安、束手无策,我以为,你也乐在其中。” 宁云溪目光无神。 “大哥哥玩够,可以放过他们吗?” 看出妹妹不快,宁奉哲道出心里话,以作宽慰。 “若非,虑你正在孕中,我绝不会姑息。” 宁云溪不冷不淡。 “多谢大哥哥。” 宁奉哲柔声细语。 “安心养胎,珍重贵体,听见没有?” 宁云溪侃然正色,请他落座。 “是。” “小妹,申肺腑之言,祈请兄长一听。” 不想也知,她又要劝他向善,宁奉哲郁闷长叹,仍然愿意聆听。 “唉——你说。” 宁云溪由心惑问。 “你教我的孝顺,我都有做,可是何故,兄长变了?” 宁奉哲坐于妹妹身旁,分外认真,诉知心事。 “我对他们,俱是虚情假意,你一分看不出来吗?” “我何曾教你做成这般,情逾骨肉?” “你这样自苦,他们丝毫不会心疼你。” 宁云溪固执己见。 “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一定会有好结果。” 宁奉哲谈论事理。 “事在人为,是指谋事在人,不是你这样,傻乎乎只用真心。” 宁云溪迎目凝视,肃然质疑。 “那你对我,也是虚情假意吗?” 宁奉哲满心诧异,又惊又气。 “你居然问出这种话,你……我……” “宁云溪,你当真没有心。” 宁云溪眸意惘然。 “我是真的不知道,才会这么问。” “事到如今,我已是迷雾不解。” “你从没告诉过我,你不在意他们。” 宁奉哲沉色不悦。 “可我说过很多次,我只在意你。” “你理解不了这话吗?” 宁云溪颦眉摇头,目光所至,只觉兄长离她,越来越远。 “我理解不了这话,也理解不了你。家人,乃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你何故弃之?” 宁奉哲谨严解释。 “不是我故意抛弃他们,是他们先抛弃你。” “我为你鸣不平,有什么错?” 宁云溪拒人千里。 “我不需要。” 不曾想,三十年的无私奉献,竟只得到一句冷语,我不需要。 简短四字,震撼宁奉哲内心。 “你简直无可救药。” 第631章 大哥哥露才 盛平三十一年,宁云溪生下幼子,顾曜。 这次,宁奉哲没有用计、接走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他决心,让溪儿体会,穆蓉、宁婉善之流掌权,她将会受到何等伤害。 他达观期盼,或许,她会醒悟。 整整一年,宁奉哲既要放权,纵容穆蓉等人,欺负溪儿;又要把握分寸,保证溪儿安然无事;还要平衡局势,不至一发不可收拾,确保自己最后可以收场。 如是一年过去,宁奉哲筋疲力尽,结果,依旧徒劳一场。 眼见溪儿,没有一点变化,宁奉哲满头愁绪,痛苦不堪。 “皇上驾崩,宸王不日便要登基。” “你为何阻止我,对付宁婉善?” 宁云溪痛心疾首反问。 “大哥哥,她是我们的四妹妹,你何忍伤害?” 宁奉哲不忍小忿,忽震雷霆。 “何忍伤害、何忍伤害,你只会问,何忍伤害!” “岂不知,宁婉善即将登上凤座,册后大典结束,第一件事,就是送你西归?”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真相吗?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宁云溪执迷不悔,依然如故。 “不会的。” “四妹妹,连个妾室名分都没有,何以册立后位?律令不允、天下不认,王爷也不可能这般绝情。” 语出惊骇,宁奉哲满觉两眼漆黑,已然不识眼前之人。 “顾念廷,值得你托付信任么?” “溪儿,不知不觉间,你果真倾心于他,是吗?” “你不是常说,与他只在礼法之间,没有夫妻之情吗?” 宁云溪陈说事实。 “确实没有夫妻之情。” 宁奉哲怒气赫然。 “那你何来信任?” 宁云溪坦然答言。 “他毕竟,是我孩子的父王。” “念及,我拼尽全力,为他生下四子,他一定不会弃我不顾。” 她竭尽全力,表达内心。 “我深知,大哥哥对付四妹妹之后,矛头便转向王爷。” “我亦知,四妹妹得势,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有听你的话,我才有望存活。” “但是,大哥哥,我怎能为了自己苟活,狠心伤害他们?况且,孩子们不能没有父王。” 宁奉哲失去耐心,懒得多劝一句,面色一改,威慑示诫。 “今时局势,非常严峻,成事与否,在此一举。” “我暂时没有心力,陪你弄计玩耍。” “你不许再阻止我,免得,我一个不慎,伤到你。” “记住了吗?” 宁云溪打定主意,软硬不吃。 “恳请兄长谅解,小妹恕难从命。” 宁奉哲愤懑在心。 “好,是你自找,休得错怪我不择手段!” 宁云溪坚持不懈,多番阻止,保护宁婉善等人安全,襄助顾念廷顺利登基。 情势迫在眉睫,宁奉哲专心谋计,一时顾不得妹妹。 事定,顾念廷登上龙座,册立宁婉善,为皇后;宁族、穆族借势,将自身所有罪过,全部推到宁云溪身上。 计谋盘桓之间,宁婉善皇后之位,最终成就,实至名归;宁云溪风评一转,再也不是济世救人、足智多谋之奇才,而是欺君误国、工于心计之佞臣。 局势,宁奉哲尚能掌控。 他不急不缓,计杀顾念廷一众;考虑到溪儿心软,宁寒望等人,尽皆贬为庶民、逐出盛京。 此次交锋,宁云溪屡屡败计,完全不是宁奉哲的对手。 见势不妙,她没了办法,以身入局,誓与家人同生共殒。 宁奉哲吓得急忙收手,保住顾念廷、宁寒望等众。 就这样,险局,暂得平静。 唯是宁奉哲,全然静心不下,暴跳如雷,冲进莉咏居。 “宁云溪,你竟敢以命相拼,好极了!” 这些日,历事大有不同,宁云溪反复斟酌,翼翼发问。 “大哥哥,莫非身边,新得什么谋士?” “你之智才,相较平时,很不一样。” 宁奉哲立身未坐,一身绀色锦袍,恣扬神采雍雅。 “我既露才,就没想着,继续瞒你。” “反正如今,说与不说,并无大碍。” “你猜得不错,多年来,我一直藏巧守拙。” 宁云溪瞳间充斥,尽是不敢置信。 “什么?你当真……” “我早该想到的。” “旧年,我便想过,以前那些谋害我的人,都是你杀的。” 曜玉外披,随风流逸,衬得宁奉哲气度,覆加几分阴鸷凌寒。 “确实是我动手,且,俱是虐而致殒。” “他们一部分,寻到遗骸者,皆是受苦不多,勉强留得一丝完整;另一部分,无故失踪者,则是受尽苦楚,遗骸无存。” 他脱去披风,步步走向溪儿,意愿给予温暖,唇齿却染丝丝寒噬。 “胆敢伤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听他描绘,宁云溪仿佛看见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亡于他手,殒难瞑目,形状万分可怖。 她瑟瑟发抖,无意识后退。 “你……你简直惨无人道。” 宁奉哲快行几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推诚相见,努力示好。 “我待你掏心掏肺,你不感激我吗?” “溪儿,你不该怕我,我是大哥哥,对你最好的大哥哥,你怎能害怕我呢?” 宁云溪惊惧连连,慌乱执起一把匕首,用尽全身气力,扎入他的心口。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宁奉哲吃痛,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深怕摔着溪儿,他无奈放手。 宁云溪反应过来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大哥哥。” 由她搀扶,宁奉哲缓缓入座,心处疼痛,骤然澎湃而来。 “何忍伤我?” “你究竟在怕什么?” “难道,非要我剜心于你,证实情真意切吗?” 见他受伤,宁云溪心疼啜泪,一边道歉,一边拿药。 “不是……大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兄长稍等,我立马给你治伤。” 这一刻,忧愤、委屈,交织交加,沉重郁结心口,宁奉哲神情语态,反而淡然平静,没有一分波澜。 “不用,你治不好。” 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捂着伤处,步履艰难,走出莉咏居。 “怪我,予你太多权势,宠得你这般任性。” “以后,不宠你了。” 宁云溪放心不下,追步而去。 “大哥哥。” 宁奉哲一眼不顾,吩咐护卫,拦住她的去路,禁足居处。 转天,宁奉哲左右计谋,引导顾念廷,将宁云溪打入冷宫。 第632章 悲戚而终 顾念廷降下一道圣旨,恩准宸王正妃宁云溪,自请薨殒。 他不愿背负灭妻之名,对外言说,宁云溪自知罪孽深重,几次三番请殒,他迫不得已,降旨同意。念及宁氏,乃他发妻,允她随意自裁,无论何时。 迫她至此,宁奉哲以为,溪儿定能幡然醒悟,于是,他一计,瓦解宁族、穆族之势。 谁曾想,她身在冷宫,还能寻到办法,传递消息,保护所谓家人。 宁奉哲满腔怨愤,纵容宁寒望、穆蓉等人,自由出入冷宫,肆意鞭挞宁云溪。 他总盼着,她能认清现实。 奈何,天不遂人愿。 宁奉哲不甘心,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与溪儿相见,两两面对,双双疲惫。 “困在冷宫,仍然谋计自如,宁云溪,算你有本事。” “每每计斗不过,便要拼上性命,你吃准我的软肋,决意同我作对,是么?” 宁云溪亦是数不清这是多少次,苦口劝言,希望兄长向善。 “你我朝夕相处几十载,兄长性情,小妹了解。你绝非狠心之人,而今行事狠戾,必有缘故。” “小妹,不想探知缘故为何,以免触及兄长私隐,但求大哥哥清醒。” “你素来孝顺,受人高誉月盛第一孝子,我的孝悌之道,都是跟你学的。” “可是,你怎会变作今时之状?” “何忍伤害,无私珍爱你的父亲母亲?” “还有二哥哥,长辈皆言,你最疼爱他。” “柳姨娘,嫁入宁府多年,安于家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故赶尽杀绝?” “四妹妹……” 宁奉哲听不下去,怒吼打断她的话。 “他们意图谋害你,全数无视你之付出,无一例外,你看不出来吗?” “为这些人,好话说尽,向我求情,你自以为不负孝悌、气节崇高;我,费尽心思,为你筹谋,反要承受怨言,被你定论狠戾。” “宁云溪,你可笑至极!” 宁云溪素心霏霏,万绪千条,尽皆化作柔弱无助,皦皦而跪。 “小妹愚钝,或有失语,祈请大哥哥原谅。” “我已经失去阿兄,不能再失去家人,央求大哥哥,放过他们,好不好?” 宁奉哲心绪温柔,瞬息之间,风雪雕残。 “看来,月溪夫人当真决意,同我作对。” “好,我答应你,从今开始,兄妹阋墙!” 说完这话,宁奉哲拂袖离去。 回到晦心府,宁奉哲方知,顾歆然静候良久。 见到舅舅,顾歆然肃肃行礼。 “恭请大舅舅福安。” 宁奉哲一脸失意,扶她起身,前后落座。 “唉。” 观之气色,便知发生何事,顾歆然平静莹莹,耐心进言。 “大舅舅犹豫不决,母亲迟疑不定。” “岂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听闻四弟,在皇后娘娘身边,甚至一餐不得温饱。” “大舅舅计败不成,一旦失势,我们姐妹也要认贼作母。” “非我有意,置母亲于险地,实是情势所迫。” “还望大舅舅,三思慎重。” 宁奉哲形容憔悴,寒木怏怏。 “这些话,你劝过多次,我夙夜不忘,铭记在心。” 顾歆然恭顺肃坐,柔声茸茸。 “既如此,舅舅应当尽快思虑良策,小甥全力配合。” 宁奉哲决心难下,欲言又止。 “我……” 顾歆然亭亭似月,自信蓊郁。 “难道,舅舅信不过我,怕我幼不更事、配合无能?” “前者,襄助舅舅,成就大事,我计已成。” “大舅舅该当信我施计,算得过母亲。” 宁奉哲目光苕苕,神色凄凄。 “我信你,但……” “我舍不得她。” “天地两隔,可能,再也无法相见。” 顾歆然心平气和。 “来世,会有机会重逢。” 宁奉哲不以为然。 “这是宽慰哄话。” “人只一生,哪得来世?结束,便是结束,再无转圜。” 顾歆然颜色真诚。 “其实,我也不太敢信。” 宁奉哲萋苦无奈。 “那你还拿话哄我?” 顾歆然严谨纠正。 “此乃真话,确有来世。” 宁奉哲忧心而问。 “来世何在?” 顾歆然解答无能,一本正经陈述事实。 “我也不知。” “以后历事,你就明白。” 宁奉哲听过则已,没有当真。 “你这孩子,惯爱仿学长辈说话。” 顾歆然词气深邃,饶有道理。 “如大舅舅心境,我也舍不得母亲。” “然,天数自有安排,人力难以更改,她该归于她该去之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宁奉哲下定决心,阐述计策。 “……” 述罢,他眸底,泛起阵阵漪沦,累息无声,哀思有形。 “如是绝望,足以送她远赴。” 总算劝言成功,顾歆然却不见喜貌,一张稚气娇嫩的小脸,布满别离之痛。 “嗯,好……” 舅甥依偎一起,不顾仪态,失声痛哭。 次日,二人全心投入计策。 宁奉哲先是引导宁寒望“奉命杖责”,重伤宁云溪;而后默许穆蓉,狠心收走宁云溪所有医药,不准她为自己疗伤。 宁云溪苦不堪言,向宁奉哲倾诉,期望得到一丝安慰。 她的做法,向来如此。并非认清现实,幡然醒悟;而是盼着大哥哥,安抚好她的心情,让她有心力继续付出,关爱所谓家人。 相处几十载,宁奉哲早已了解她的脾性。 他一改往常,不予任何安慰之语,朔风冷漠,无情评述。 “我觉得,他们做得没有错。” 宁云溪显然始料未及,尤为震惊。 “什么?” 宁奉哲黠然抛去一句话。 “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随后,宁奉哲再往冷宫,表露蛇蝎面貌,掐缠她的颈项。 “宁云溪,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么?” “你命该绝……该绝!” 宁云溪回思往事,恍然明白。 原来,大哥哥对她,确是虚情假意。 他在幕后谋计,意图断送她的一生。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绝命于天…… 最后,顾歆然设局,引宁婉善多番苛虐,致使“疯心”。 这两年,顾歆然陪在宁云溪身边,事事细致,可谓孝顺。岂料,变故突然,宁云溪心境崩毁,生念皆灰。 那一刻,她倏然想通。 于所有家人而言,她,很是多余。 只有她没了,他们方得人生无虞,怡悦快乐。 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第633章 变天 局势,因宁奉哲久久犹豫不定,险些失控。 他寻着旧年借口,假称自己,对宁云溪皆是虚情假意。既为一路走来,便于谋计;也为这时,了断宁云溪生念。 宁寒望、穆蓉等人,听他几句花言巧语,便愿付以信任;顾念廷、宁婉善等众,见他进献计策精妙,委实可行,也愿信托。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除去宁云溪。 心腹大患一去,普天同庆。 暮色笼罩,盛京却是灯火通明。 宁奉哲请来乐师歌女,于宁云溪的哀日,为宁婉善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待到他们放松戒备,宁奉哲、顾歆然合谋一计,定局胜负。 顾念廷察觉不对之时,已然完全失势,孤立无援。 “是宁爱卿!” “他算计朕!” “他在朝中,本就威望甚高,今一举控权、尽掌民心,下一步,岂非就要迫朕退位让贤?” 宁婉善洋洋自得,仿佛胜券在握。 “皇上请莫慌张,臣妾有办法治他。” 顾念廷提心吊胆,焦灼而问。 “什么办法?” 宁婉善娇态劝抚,没有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皇上安心就是,臣妾去去就回。” 顾念廷汗流浃背,战战兢兢,虽在龙座,却毫无君威。 “你千万当心。” “朕并非贪恋皇位之人,实在不行,就让给他,只要他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听得“饶我一命”四字,宁婉善暗自不屑一笑。 好个顾念廷,这么多年,历经风风雨雨,你仍旧只顾自己性命,不肯给我一点真心。 呵。 前者,帝瑾王绝情;后者,顾念廷无义。 天公,为何薄待我? 本宫自小出类拔萃,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从一介庶女,扶摇直上,高卧凤鸾宫,怎就得不到他们一丝眷顾? 一个一个,只知心向宁云溪,何其愚拙? 无奈,如今,不是吃醋时机。这笔账,等到对付完宁奉哲,本宫再慢慢清算。 …… 太卿晦心府,传出一声声高呼:“皇后娘娘凤驾!” 宁奉哲依着规矩,迎步前院,行了大礼。 “微臣宁奉哲,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宁婉善扬眸傲然,虚扶一把。 “宁爱卿平身。” 外人面前,宁奉哲规言矩步,彬彬有礼。 “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请入内叙谈,微臣伏听教诲。” 册后不久,人心未稳,宁婉善放低身段,做个样子,博个好名声。 “大哥哥客气,兄长先请。” 宁奉哲躬身低腰,诚惶诚恐。 “娘娘抬举,微臣不敢。” 宁婉善落落大方一笑。 “兄长谨守礼数,小妹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入内,坐好,奉茶罢。 宁婉善品茶一口,举涓涓之言,道泱泱之理。 “太卿太尉之位,一如王爵,贵不可言。” “大哥哥身居高位,应当懂得知足,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图报。” “小妹粗不知礼,言辞或有不妥,烦请兄长教诲。” 随意拂手,屏退左右,宁奉哲收起谦恭之貌,坐姿惬意,言行张扬。 “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来此作何?” 哪怕她高登凤座,他还是这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宁婉善撇嘴不屑,冷嘲热讽。 “兄长伪善之状,多年来,一点没变。” 宁奉哲面不改色,鄙薄轻慢。 “善儿自负可笑,依然如故。” 斗嘴胜负无益,宁婉善简单话罢,表明来由。 “本宫方知,宁爱卿藏巧守拙、谋高不露,未想,口才亦是了得。” “潜身几十载,很不容易?小妹,十分心疼兄长。” “其实你我一家,理当和睦共处,不应互相争斗。” “大哥哥,尊意何如?” 宁奉哲慢慢悠悠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木盒。 “局势既定,强弩之末,不足畏也。” “失势危及性命,你才想着和睦共处,太晚了?” 宁婉善一如既往,搬出佟洁薇,以作要挟。 “大哥哥不念兄妹亲情,难道不怕,你那外室妹妹,殒于我手?” 宁奉哲枭恶盈笑,打开木盒,示于她前。 “不劳皇后娘娘动手,薇儿已经殒身。” “头颅在此,敬献皇后娘娘,万望笑纳。” 木盒之中,存放适量药草,恰到好处,去除异味。 宁婉善定睛药草之下,绯色淋漓一抹不堪,只一瞬,吓得浑身战栗,摔下椅子。 “什么?你……这……” 她稍加思索,立刻莹然一切。 “难不成,你平时,只是装作怜爱妹妹,实然,根本不在意她?” “是了,你一直在骗我,拿我设谋、拿我寻开心!” 宁奉哲拔出袖中短剑,步履滞晦,向她走去。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兄长,怎会不在意妹妹?” “我这就送你,给她陪葬。” 眼前境况,意料之外,宁婉善惊恐万状,连连后退。 “宁奉哲,你敢……来人……” 宁奉哲没有一分迟疑,剑锋直入致命之处,顷刻间,断绝她的生息。 “好歹兄妹一场,我赐你一个痛快。” “一路走好,恭送皇后娘娘。” 宁婉善崩逝的消息,一经传出,宁奉哲顺势公示证据:宁、穆两族,以及顾念廷一众,利用宁云溪夺权。待到事成,将一切罪责,安在宁云溪身上;悉数功绩,统统归于己方。 二者结合推论,臣民多有猜想,宁婉善受不住良心谴责,畏罪自戕。 宁奉哲乘胜,将顾孟祯崩逝、顾沅穹薨逝之因,全部扣在顾念廷头上。 一日之内,顾念廷风评急转,从交口赞颂的仁德明君,变成人人唾弃的暴戾昏君。 宁奉哲高举“道义”大旗,率领铜事台、督护台、北兆台等众,攻破所有宫门,直闯帝盛宫。 顾念廷敬奉宁云溪牌位,提前跪好,以示忏悔,祈望宁奉哲留他一命。 宁奉哲容他不下,接过溪儿牌位,当即下令,万剐扬灰。 云族、方族旧冤,得以昭雪,宁奉哲恢复宁云溪的真实身份。 他本意伪造帝瑾王遗诏:颜族皇位,禅让宁云溪。 岂料,帝瑾王确留亲笔遗诏:颜族皇位,禅让宁云溪或她的孩子,且,国号可改。 宁奉哲妙书题字,为溪儿定下谥号,仙。 仙皇帝崩,遵照帝瑾王遗诏,应从她的子女之中,择选良才,承继大统。 四位皇子皇女,只有顾歆然有所建树,百官万民,皆愿推崇她。无奈,皇长女殿下年幼,不足稳坐龙位,遂,自封帝王,允准太卿宁奉哲登基,暂代朝事。 第634章 大哥哥,没有了 为了溪儿的后世评述,宁奉哲暗中纵容复梁盟生事,天下复陷水深火热。 宁奉哲吩咐督护台众人,假称仙皇帝临终留计,一鼓作气,剿灭复梁盟。 如是载入史册,仙皇云溪,心系苍生,终而不忘天下安危,高义也。 众望所归,仙皇帝承评,一代明君。国号由此,定为,仙明皇朝。 顾歆然救出师父一众,购置各处宅院,为他们安家。 岁月匆匆,顾歆然年满二十,登上龙座,感念宁爱卿数年宵旰忧劳,尊为帝王,与她共掌江山。 知晓宁奉哲即将归去,顾歆然设下小宴,请他入宫一叙。 宁奉哲怀抱仙皇牌位而来,意在,与溪儿团聚。 认出帝母牌位,顾歆然急忙肃色,离座行礼。 “儿臣顾歆然,恭请母皇陛下圣安。” 宁奉哲慈和一笑,扶她平身。 “今日家宴,我们不拘这些规矩,安坐。” 顾歆然如旧,冲他甜甜一笑。 “是。” “大舅舅请先安坐。” 宁奉哲两鬓花白,韵雅犹在,小心翼翼,放置溪儿牌位。 “你多年不唤大舅舅,我差点忘却,我们以前是舅甥关系。” 顾歆然低眉恭敬,双手搀扶舅舅,入座席间。 “非我不孝,高居帝王之位,便不认舅舅,而是,渐渐长大,暗自领会舅舅心意。” 宁奉哲抚她坐于身侧,细致周到,为她夹菜。 “哦?” “你且说说,是何心意?” 顾歆然端起玉碗,谦然接受他的关怀,浅尝一口小菜,继而回话。 “你之心意,不需言明。” “唯愿,允准儿臣敬称一声,父帝。” 敬称改得突然,宁奉哲猝不及防,容颜略显窘迫。 “莫非,误会什么?” “你不是我的孩子。” 顾歆然矜矜与之对视,眸含热泪,暖暖盈笑。 “我知不是。” “亦知,你我亲如父女,与至亲无异。” “祈望来世,父帝母皇,能够成就良缘,拥有自己的孩子。” 宁奉哲听到重点,微微一惊。 “来世?” 略略一想,明白她的话意,他自嘲一笑。 “你料到,我要走了。” “呵。” “果然,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 顾歆然目意坚定,举杯以敬。 “小宴送行,绵绵情义。” “父帝此去,不必挂念我们。” 宁奉哲亦是举杯,怀恋几分不舍,与她对饮。 “有你在,我很放心。” 顾歆然由衷祝愿。 “若有来世,定要幸福。” 宁奉哲会心一笑。 “承你吉言。” 他斟茶一杯,置于“溪儿”面前,同时,有感而发。 “唉,假使溪儿,有你一半懂我,该有多好。” 顾歆然气韵,姣姣似月。 “以后历事,她会懂得。” 宁奉哲注视“溪儿”,心甜意洽,满目宠溺。 “你自小说话,便是如此,鲜有稚气,像个长者。” “虽说,你之相貌,随像溪儿,相差无几;然却,语态性情,甚为不同。” “你有所不知,她从小到大,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俱是孩子之状。” 顾歆然无奈表示。 “我如何不知?你们从小到大发生之事,父帝絮叨数十遍,我早能背诵。” 宁奉哲瞥她一眼。 “瞧你,就会嫌我啰嗦。” 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见面,顾歆然按捺性子,主动请求。 “这次,我不打岔,父帝再叙一次?” 宁奉哲受宠若惊。 “当真不打岔?” 顾歆然心绪难舍,犹如秋霖脉脉。 “嗯。” 宁奉哲心满意足一笑,知无不言,娓娓道来。 “我和溪儿初遇……” 叙事尽,夜已深。 宁奉哲抱着溪儿牌位,独自来到曾经禁足溪儿的冷宫,晗旸宫。 他伸手入怀,取出那支,始终没能送出的秦紫玉金簪,紧紧握在手中。 “溪儿别怕,大哥哥来陪你了。” 宁奉哲服药,了断生息。 此世,她与他,以同样的方式,命绝晗旸宫。 顾歆然圣旨,合葬二人,尊宁奉哲为皇帝,谥号,朔;为了弥补母皇该有的皇后之位,加谥仙皇帝,为蓬莱皇后。 丧仪之后,顾歆然公示天下,改随母姓,云;供奉祖宗牌位,云族、方族众人。 另外言明,师父等人,隐姓埋名、蛰伏敌势,建树有功,全数封爵受赏。 追念往昔之苦,寄思今朝之痛。 高楠、顾沅穹、周子熙等相关回忆,并未浮现宁云溪脑海之中。 唯是大哥哥,数十载付出,宁云溪瞧得一清二楚。 宁云溪一步步,走出帝盛宫北殿,惘然萧瑟,停步颜瑜身旁。 “阿兄,帮我一个忙,可好?” 颜瑜没有多想,紧接上话,急忙一应。 “好。” “是不是你的空间,缺什么东西,没来得及刷新?你说,我给你拿。” 宁云溪莹泪,再度朦胧视线。 “我背不动他……你帮我,把他背上马车,好吗?” 听懂她的意思,颜瑜心神恍惚,一时不敢相信,乐观而问。 “急救措施都已做好,这就要背回去休养了吗?” “他……伤得不重?” 宁云溪形容落寞,立身袅袅不稳。 “大哥哥……没有了。” 噩耗突然,颜瑜不敢置信。 “什么?” 宁云溪瞳色木然,萋萋落泪。 “适才,我看见前世之景。” “原来,他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我一直疑他。” “前世今生,皆是我对不住他。” “我负了他。” “怪我执意招抚,非要把他绑在身边,是我害他没了性命。倘若不改其志,由他辅佐皇上,他就不会凄苦而终。” “在我手里,他连命都保不住……” 颜瑜轻拍她的肩膀,温和安慰。 “你别这么悲观。” 他鞭辟入里,反驳她的言论。 “何必深陷思绪泥沼?害他的人,不是你,是皇帝。” 经他点明,宁云溪豁然,涟泪稍停。 “动手之人,的确不是我。” “可是,我怎会有内疚难当之感?” 颜瑜脱口而出的分析,深中肯綮。 “你一向在意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知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所以,我才定义,你这是思绪泥沼。” 他怀一丝希望,由心提议。 “别悲观了,我去看看宁爱卿,万一还有救。” 宁云溪紧随其后。 “我也去。” 颜瑜应答。 “嗯,我们一起去。” 第635章 追尊皇帝 颜瑜、宁云溪,双双走进北殿。 检查宁奉哲身子情况,颜瑜心怀忧痛,悲切长叹。 “唉——” “宁爱卿,请安息。” 眸落兄长,一身是伤,宁云溪触目痛心,怆然泪下。 “怪我没用,救不了大哥哥。” “方才,若是换作阿兄进来抢救,或许,大哥哥贵体无恙。” 颜瑜愁眉泪眼,撕心悲苦。 “我必须守着北殿大门,抢救之人只能是你。” “皇帝派来许多哨探,若非我在,皇帝必有动作。你守在门口,大有可能,性命忧危。” “另者,宁爱卿伤势沉重,我也没办法救治。” “小妹妹,对不起。” 宁云溪轻轻摇头。 “阿兄无错,不需道歉。” 颜瑜情凄意切之间,余出丝丝痛恨。 “我如何无错?” “宁爱卿凄惨离世,皆因志向于我,故被皇帝加害,我理应为他雪恨,义不容辞。” 宁云溪定睛兄长,目光惜惜不移。 “大哥哥留话,不让我们雪恨。” 颜瑜错愕不解。 “啊?” “为什么?” 宁云溪楚然转述。 “他之遗愿,皇上旧疾痊愈,心境转好,真心忏悔;不愿地下相见,还要与之争斗不休,被皇上弄得遍体鳞伤。” “大哥哥期望,我们研想良方,彻底治愈皇上旧疾。” 颜瑜瞬即理解。 “宁爱卿心善,即便自己伤成这样,也不愿皇帝受苦。” “他是真心孝敬所谓父皇,可惜,终是错付。” 不忍遗容可怜,他脱去外衣,盖在宁爱卿身上。 “我背他上马车,你搭把手、跟在身后,千万别摔着他。” 宁云溪点头应声。 “好,多谢阿兄。” 杜菡萍姐妹,绞尽脑汁,想要救护宁奉哲,结果,以败告终;苏鼎回府,与家人商量对策,解救外孙女冯忆荷,亦是束手无策。 小伏子,奉顾孟祯命令,去往高府,召冯忆荷入宫。高楠寻由,将其困在高府,以药致晕,并安排他,歇在客房,直至明晨,再回宫复命。 颜瑜亲自护送,陪着宁云溪兄妹离宫,一起回到帝瑾王府。 随后,有关文珏太子的圣旨内容,昭告天下。 顾孟祯对外宣称:宁奉哲,真名顾殊遇,原为柔昭容所出二皇子,因寄予厚望,自出生起,栖身宁国公府,不卷皇宫之争。而今,他名扬四海,理应回宫,册立太子,特准收纳家臣。惜,后宫火起,一代孝子,薨于问安母妃、尽孝之时。 圣旨书文,上请帝瑾王,恩许太子顾殊遇,以皇帝丧仪入葬,追谥文珏太子。 与宁奉哲一同,顾孟祯复冯忆荷皇女之位,公示其生母,正是柔昭容。皇子皇女之中,冯忆荷行六,更臣籍,改姓顾,迁居姹盛宫。 顺意宁爱卿遗愿,颜瑜恩许丧仪,没有拆穿顾孟祯的谎言。另,追尊顾殊遇,为皇帝,谥号,玥;准,供奉于颜族太庙,厚葬于月盛皇陵。 皇柩,设在帝瑾王府,守七日后,举行丧仪,天下共哀。 文嘉求见而来,守在主子身边。 宁云溪一五一十,向颜瑜复述宁奉哲遗言,包括顾昊一事。 颜瑜加急传书,请各地督护台,挑选可信之人,明察暗访,遍寻各处奢侈宅院,一旦查到顾昊所在,立即上禀。 宁洁薇嫁入许府,迟迟等不到大哥哥和三姐姐前来祝福,深感不妙,派人打听消息。正巧,圣旨公示天下,她闻知,大惊失色,速即赶往帝瑾王府。 宁暄枫闻听噩耗,骑上一匹快马,奔赴帝瑾王府。 方之玄等人,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因此,只能留在府中,黯然神伤。毕竟,宁奉哲已成敌势,他们至多跟随顾孟祯,一同前往吊唁,不可冒然自行。 宁洁薇先到一步,疾步来到三姐姐面前,拉着她,行至后堂客房,小声询问。 “姐姐,你们这是使得什么计谋,何以这般突然?” 宁云溪已然换上一袭白衣,形貌悲恸,实话诉与。 “此为真实,非是计谋。” 宁洁薇震惊万分,满目难以置信。 “什么?大哥哥当真……” 宁云溪打开衣柜,取出一件雪色衣裙,递给四妹妹。 “嗯,当真。” 宁洁薇接过衣裙,当即更衣。 宁云溪一边帮忙更衣,一边诚意致歉。 “对不住,四妹妹,没能及时赠你新婚贺礼。” “大哥哥和我的礼数,容后,我一起补给你。” 想着兄长遇难,宁洁薇疾首蹙额,深恶痛绝。 “此情此状,你还讲什么新婚贺礼?” “是谁谋害大哥哥?我势必雪恨。” 宁云溪正色转告。 “大哥哥临终有话,不许我们雪恨。” 宁洁薇几分桀骜不驯。 “他之吩咐,我素来不听。姐姐你只管说,是谁害他?” 宁云溪谨肃劝诫。 “休得惹祸上身。大哥哥之言,自有深意,我们应当听取。” 宁洁薇痛恨愈浓。 “听你之意,是皇上痛下狠手?” “我闻听消息,便有如此猜测,果然是他。” “我这就请老爷,调集隐卫队,攻破皇宫大门!” 宁云溪轻柔安抚,一语中的。 “四妹妹,莫冲动。” “岂非故意害得许大人,以及一众隐卫大人,白白送去性命?” 宁洁薇转念。 “那我思计,为兄长雪恨。” 宁云溪哄劝着,提出建议。 “四妹妹乖,你置身事外,由我用计,好吗?” 宁洁薇执拗不悦。 “不好。” 宁云溪继续哄劝。 “一意孤行,倘有不测,令我置身险地,你该当何如?” “你,毫不在意姐姐安危吗?” 宁洁薇眉心,点点动容。 “我……在意。” 宁云溪复问一句。 “那你乖乖听话,姐姐一定为他雪恨,好吗?” 宁洁薇无奈答应。 “好……” 她低眸,倏然啜泪。 “前时我说,等到封正台计策结束,便找大哥哥,叩谢兄长大恩。” “不曾想,复见兄长,唯望一副皇柩。” 宁云溪宽慰。 “大哥哥应未走远,你去哀悼,他能听见。” 一时间,宁洁薇泪流满面。 “嗯,姐姐所言极是。” “请姐姐稍等,我去叩谢兄长。” 宁云溪郑重提醒。 “大哥哥,今已尊为玥皇帝。” “堂中,有外人在,你千万注意敬称。” 宁洁薇点点头。 “是,小妹遵命。” 第636章 醒悟 宁洁薇肃穆而至前堂,礼拜宁奉哲。 “臣妇宁洁薇,恭请玥皇陛下圣安。” 她依着规矩,完成吊唁之礼。 随后,宁暄枫一身白衫,急急而来。 “四妹妹。” 宁洁薇怅惘一请。 “二哥哥,请。” 见她让出跪垫位置,宁暄枫双目,霎时布满哀伤,双膝沉重,直接跪落原地。 “哥!” 宁洁薇眸依清泪,峨峨提醒。 “此乃玥皇帝,兄长切莫失仪。” 宁暄枫后知后觉,想起圣旨内容,重新跪地行礼。 “小臣宁暄枫,恭请玥皇帝圣安。” 按着规矩,宁暄枫吊唁完毕,压低声音,询问四妹。 “三妹妹,安在?” 宁洁薇指着一个方向,敛容低声答言。 “就在后堂。” “估计,已经泣不成声。” 宁暄枫见证他们兄妹亲情,二十余载,感同身受。 知她必定难过,他不由忧心,而今长兄不在,他更应该关怀妹妹,遂即决定。 “我去安慰她。” 宁洁薇也是担忧姐姐。 “我也去。” 宁洁薇引路,与宁暄枫一起,来到后堂宁云溪所在的房间。 二哥哥男儿之身,以免三姐姐不便,宁洁薇先行进门,却发现,三姐姐不在此处。 另一边,宁云溪接到传话,至王府正门,迎接母亲。 “恭请母亲福安。” 王府内外,来往都是人,穆蓉对待宁云溪,自然体贴周到。 “溪儿,快快请起。” “玥皇崩逝,天下同悲,母亲知晓,你必然心如刀割。” “溪儿莫急,等到拜唁礼罢,母亲与你坐谈,为你纾解内心,可好?” 听出言辞虚假,宁云溪恭敬以待,没有说破。 “孩儿,多谢母亲牵挂。” 穆蓉捧着女儿双手,晴柔无尽。 “瞧你,跟自家母亲客气什么?” “玥皇大事,耽误不得,快些引我,去往吊唁。” 宁云溪低眉应声。 “是。” 今日,灵堂初设,未至正式吊唁的日子。 因此,穆蓉等人前来,没有专人接待引路,随来随走,无需讲究时辰。 有生以来,这是穆蓉首次,向自己儿子,行跪拜大礼。 “臣妇穆蓉,恭请玥皇陛下圣安。” 她尽量心平气和,不让人听出咬牙切齿之感,以免落人口实,责她不敬玥皇帝。 礼罢,她与宁云溪,进入后堂一间客房。 穆蓉雍步一停,脸上亲和友善,立刻消逝不见。 宁云溪随手关门,转身一瞬间,穆蓉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怒扇一记耳光。 力道之大,宁云溪被扇倒在地。 “啊!” 穆蓉居高临下,眸落凌厉,冲着宁云溪,气愤嘶吼。 “奉哲帮你们夺得封正台,立下大功,你们就这么报答他,是么?” “由他认贼作母,随他凄惨而终,帝瑾王还有良心吗,凭什么苛待我儿?!” 一阵天旋地转,宁云溪差点昏厥,沉默片时,缓过劲来,方得回话。 “母亲看不清真相吗?不是阿兄害他。” “阿兄更没有苛待他。” 沉浸失子之痛,穆蓉语态,有些崩溃。 “真相是什么,都不要紧,我管不了那么多。” 痛无处诉,恨难以报,她怒火万丈,不由分说,一顿指责。 “你们不是天下称誉的好兄妹么?你怎能熟视无睹,为何不去雪恨,何故任由加害者逍遥法外?” 宁云溪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子。 或是,忆知旧事之故,而今,面对母亲的横加指责,她不觉委屈,也不想哭,更不会像从前那般竭力辩解。 犹记前时,母亲说过: “你五岁之前,我待你关怀备至。” “是你不记得,而非我从未付出过真心。” “刚抱养你的几年,我没日没夜照顾你,连奉哲都抱怨说,我对待养女,甚至好过他这个亲生孩子。” “怀着薇儿之时,我不顾孕体虚弱,整日抱着你。偶尔有事,将你放下,你便哭得声嘶力竭,我听得心都碎了。” “有一年的夏夜,你尤为怕热,要我陪着你、要我给你扇扇子。我整宿整宿不睡,拿扇子的手都酸了。” 如是往事,母亲讲述过许多许多,每一次,都是声情并茂,就好像,确有其事。 她听得出来,母亲在说谎,然而同时,心神又有恍惚,或许母亲所言为真,或许自己误解母亲。 从她记事起,便十分依赖母亲,打从心底认为,母亲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种心理,总该有缘由。 孩童行为,直率天真,何人对她好,她便亲睦何人。 故此,她将缘由归结为,五岁之前,母亲确实对她无微不至。 不然,她解释不了,自己为何那么重视母亲。 既然有过无微不至,母亲为何变了?她心想,一定是她不够孝顺,引起母亲不满。 母亲亦曾解答: “在你心里,我只是将你当作棋子。所以五岁之后,你便是各种算计,层出不穷。” “你聪明得很,我斗不过,无奈只能背负骂名,节节败退,忍气吞声。” 曾有温情,她便珍惜,于是,努力付出,期盼回到从前,希望一家温馨、母慈女孝。 直到亲眼,得见旧年之事,她方知,母亲从未寄托真情。 她所谓重视之情,或因大哥哥教导有方,或因感念大哥哥关爱,下意识回报他的父母。看出大哥哥,与母亲走得更近,所以,较之父亲,她更依赖母亲。 今,一切意想,皆已破灭。 宁云溪对穆蓉,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念及她是大哥哥的生母,宁云溪愧对兄长,勉强耐着性子,回复穆蓉。 “大哥哥临终留话,不想加害者,草率而殒。” 穆蓉一如往常,寒风冷语,嘴不留情。 “那是奉哲了解,你没本事,一筹莫展,无力雪恨。” “从小到大,你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你和你那个没用的娘亲方仁舒一样,皆是沽名钓誉之辈,抱头鼠窜之徒!” 闻听娘亲尊名,宁云溪眉心,蹙起一分严峻。 “母亲如何责备我,孩儿绝无半分怨言,但请母亲,不要诋毁家慈。” 穆蓉眸含悲愤,迫近两步,戟指怒斥。 “你处心积虑,夺走我的孩子们,最后,连奉哲也不放过,致其殒身,令他莫名其妙变成柔昭容之子。” “今日吊唁,我只得敬称玥皇帝,忍痛与他分离;改日丧仪,我甚至不能,亲送爱子上路……” “你欺人至此,我谩骂方仁舒几句,算是轻的。” “你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把我一并除去,让我也认贼作母?!” 第637章 母子对峙 门外不远,宁暄枫兄妹,找寻一圈无果,回到后堂。 正巧,听见穆蓉与宁云溪的对话,宁暄枫二人,心觉不好,慌忙寻声而去。 穆蓉步步沉重,走近宁云溪。 “你们招抚奉哲,所做这一切,便是一个局。” “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让他活命,铁了心,与我们母子作对。” “你恨我,然,斗不过我,便将心思,全部用在我的孩子们身上。” “你把他们骗得好苦。” “奉哲,无私付出,为你筹谋二十余年,小小心愿,只盼兄妹亲睦。可你呢?你居然狠心计杀!” “枫儿、薇儿,为了护你,不惜伤害母亲。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又要假借他人,计使他们认贼作母么?” 她目露凶光,面容可怖。 “你休想得逞,今日,我便亲手了断你!” 宁暄枫静声悄听,掌握情势,看准时机,夺门而入,趁其不备,猛地一下撞开穆蓉。 “母亲住手!” 宁洁薇紧随其后,配合完美,展开双臂,护在姐姐身前。 “三姐姐别怕,我们救你来了。” 家丑不可外扬,宁暄枫进门之前,已然封锁后堂入口。 他顺手关上房门,第一时间关心。 “三妹妹,没事?” 宁云溪回答。 “没事。” 眼尖捕捉妹妹伤处,宁暄枫用责备语气反驳。 “颐颊红肿,却说没事?” 穆蓉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一身狼狈,戚戚爬起,心头悲愤,愈加天崩地裂。 “枫儿,你该关心母亲,是否有事。” 转向穆蓉,宁暄枫面色,立时冷漠。 “母亲胡闹什么?好生清闲无趣。” 宁洁薇挽着姐姐手臂,忿然以对穆蓉。 “你敢伤害三姐姐,我跟你拼命!” 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爱子爱女,毫不犹豫,站在宁云溪一边,穆蓉见状,怒极凄笑。 “呵……呵呵……” “宁暄枫,宁洁薇,真孝顺啊。” “我如何伤得了她?” “莫非不懂规矩?我一介命妇,拜访帝瑾王府,未经允准,一不能身佩锋利之物,二不能携带任何药物。” “我不像这位高高在上的月溪公主,由帝瑾王允准,可以携带防身之物。” “无非言辞震慑,吓唬一下罢了,我能胡闹什么?可笑至极。” 双方对峙,难免争吵。宁云溪不愿兄妹,为了她,不顾孝义,斥责母亲,遂即提议。 “二哥哥、四妹妹,没事的话,你们各自回府。” 听她用词,穆蓉愤愤不满,冷嘲热讽起来。 “我家爱子爱女未说离去,你倒先下逐客令。” “我竟不知,这帝瑾王府,如今是月溪公主当家。” “宁云溪,你有什么资格,驱逐我的孩子?” 怒瞪穆蓉一眼,宁暄枫视线,回落三妹妹,改作温柔。 “此等矢口乱语,三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某者不识好歹,不懂你的苦心,你周到考虑再多,她也不会明白。” “我懂你,为了一家和睦,出于无奈,请我们回府。” 他目意坚定,毅然表态。 “但我想说,我不走。” 宁洁薇随之表态。 “三姐姐,我也不走,我们一起护着你。” 宁云溪杏眸,感动潺潺。 相较之下,穆蓉莹泪,无关感动,悲情无限,凌入肝脾。 “你们想想清楚,奉哲出事,受伤害之人,究竟是谁。” “可知,身为母亲,跪拜儿子柩前,而不能认他,我有多么痛心?” “你们不心疼母亲便罢,岂可珍护仇者?” 宁暄枫安抚两位妹妹坐好,护在她们身边,锋芒直指穆蓉。 “是你应该想想清楚,究竟是谁,谋害我哥?” “是三妹妹动的手吗?” 穆蓉依然自高专横,无理指责。 “枫儿,安得不辨是非?” “她丝毫不见雪恨之举,与仇家何异?” 宁暄枫切中要点,厉声回驳。 “那是你儿子!” “你自己潜身缩首、不去作为,就知道怪责三妹妹。” “到底是谁没有本事,为我哥雪恨?” 宁洁薇气不过,追加谴责。 “你惯会迫使三姐姐,为你出头,全你慈母之情。” “何必这般假惺惺?若真痛心,你自去皇宫拼命啊!” 宁暄枫义正辞严,为妹妹辩解。 “我哥,不愿三妹妹冒险,所以临终留话保护,不许她雪恨。到了你的嘴里,竟成三妹妹故意不作为,与仇家无异。” 他顺着话头,巧言剖析,威迫鼓动。 “我哥遗言,大约只字未提,你不许作为。依着母亲高言,便是我哥知晓,你有本事,所以没有留话。” “母亲一向慈爱,这种关键时刻,不会毫无作为?” “我哥,可是月盛第一孝子,所孝顺者,是谁呢?不就是你吗?母亲安忍,弃之不顾?” “你去,做点轰轰烈烈之事,为他出口恶气。” “纵使付出生命,谁也不会责你有错。” “你说,是么?” “去啊,你敢吗?!” 穆蓉瑟瑟后退半步,面露惧色,哑口无言。 “你……我……” 宁暄枫唇齿清冷,凛凛诘问。 “如若不敢,你有什么资格,训我妹妹?” 他话锋一转,反语讽刺。 “母亲,好慈爱啊,不枉我哥平日孝顺。” “我们家,素来母慈子孝,令人羡慕,绝不可能发生爱子遇难、母亲不管不顾之事。” “亦不可能发生,爱子成婚入局,竟是母亲算计之事。” “对吗?” 一字一句,刺骨之寒,穆蓉椎心泣泪,涕零如雨。 “枫儿,薇儿,你们说这种话,叫我情何以堪?” “算我央求你们,不要待在宁云溪身边,好吗?你们看看,奉哲是何下场,立下大功,反而被人戕害至此。” “母亲悲痛欲绝,已然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孩子。” “你们回到母亲身边,让我保护你们,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宁暄枫眼泪,夺眶而出。 “如无三妹妹护着,成婚那日,你把我出卖之时,我便就没命。” “母亲,你让我回去做甚,再被你出卖一次么?” “如你所言,前时我哥,不听我的劝告,执意留在你的身边。母亲看看,他是何下场?我听说,他重伤身毁,全身上下,寻不到一处完好,格外凄惨。” 他万恨千愁,发出一声质问。 “母亲,他不是在你身边吗,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第638章 信不信随你 穆蓉心酸肠断,寸寸悲愁。 “不是我,没有保护好奉哲。” “都怪宁云溪,心机深重。” “是她用计,害得奉哲殒身,不关我的事。” 宁暄枫漠然视之,无动于衷。 “母亲尚不知晓,我哥为何遇害?” 穆蓉齿噙痛恨,一口咬定。 “我知晓,就是宁云溪用计。” 宁暄枫泠然追问。 “你有证据么?” 穆蓉语塞。 “我……” 宁暄枫正颜厉色。 “你没有证据,也不经细查,一味诬陷三妹妹,有意思么?” “难不成,你这么做,我哥就能复生?” 穆蓉负气委屈。 “奉哲没了,我难受,我气不过……” 宁暄枫峨然指斥。 “你连真凶是谁,都不知道,光说难受,有何用?” “错怪三妹妹,便能出气,使你心境舒坦吗?” 穆蓉听出话意重点。 “这么说,你知道,真凶是谁?” 宁暄枫慨然率直。 “是,我知道。” “事情一出,岳父他们便就查实。” 穆蓉正色几分,严肃而问。 “何人谋害奉哲?” 宁暄枫笃定作答。 “皇上。” 收到消息,奉哲深陷后宫大火,穆蓉原本猜测,是哪位后妃,嫉妒她们姐妹得势,借着宁云溪之计,顺势谋害奉哲。 万万没想到,仇者会是皇上。 她难以置信,不假思索,果断否定。 “绝不可能。” “你必然受骗。” 宁暄枫冷不丁一问。 “为何不可能?” 迟钝反应过来,奉哲身世,枫儿不知。事关她的颜面尊严,不可宣之于口,穆蓉当即愣住。 “我……” 宁暄枫夷然点明。 “因为我哥,真实身份,是皇子。” “是么?” 穆蓉先是一惊,而后怨愤。 “什么?” “方之玄竟连这个,也告诉你了?实在口无遮拦。” 宁暄枫驳斥,不容情。 “我家父亲,人品如何,轮不到你评述。” 他转回话头。 “你痴痴以为,我哥是皇子,殊不知,被皇上欺骗多年。” 穆蓉听得一头雾水。 “你这是何意?” “皇上欺我什么?” 宁暄枫事不关己般,语调平和。 “夜寂烛灭,母亲绵情之人,根本不是皇上。” “母亲只顾享乐,丝毫觉察不出么?” “他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 “他看不上你。” 穆蓉猛地一震,仿佛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宁暄枫语态,覆上一抹鄙薄。 “话,一定要我说明白,你才能听懂?” “皇上对你无意,所以找来其他男子,敷衍玩趣于你。” “我哥之尊,是为何人,估计只有天知道。”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不娶你?” 穆蓉震惊难定,瞠目愕然,连连摇头。 “不……不可能……” 她的心绪,乱作一团。 奉哲,居然不是皇子? 皇上,为何这样对我? 我曾为他,付出良多;奉哲也为他,耗尽心力。 我们没有功劳,总归有些苦劳。 他如何不念一点旧情?他焉能玩弄我的感情? 宁暄枫步步沉重,走近穆蓉,将三妹妹方才感受过的威迫之感,原封不动,还给穆蓉。 “事实如此,你不信,改变不了什么。” “从一开始,我哥,就是皇上手中一枚棋子,利用尽,便弃之。” “是你告知我哥,他是皇子,他才会孝敬所谓生父,对皇上百般信任。” “是你愚钝不察,导致今时,我哥毫无防备入宫,给皇上可乘之机,除去弃子。” “是你,害得我哥身殒。” 恍然明白奉哲身故原因,穆蓉内疚于心,嘴上仍然撑着面子。 “枫儿,方之玄骗你呢。” “这种无稽之谈,你怎可轻信?” “他嫉妒你哥,受皇上重视,所以趁虚而入,铲除异己。” 宁暄枫漠不改色,始终不给一丝温情。 “我还是那句话,事实如此,信不信随你。” “我哥灵处,不想见到仇者敌家,你给我走。” 穆蓉受屈,满腹苦楚。 “我如何能算仇者敌家?” 宁暄枫寒霜发狠,不近人情。 “宁夫人不识趣,休怪我让家丁,当众把你轰出去。” 穆蓉卑微泪下。 “好,我走。” 宁暄枫不屑一顾。 “慢走不送。” 穆蓉不甘心,转眸爱女,一派可怜,弱弱发问。 “薇儿,没有话,对母亲说吗?” 看不惯她这副装可怜的模样,宁洁薇没有多话,抄起一方砚台,奋力扔去,以示其意。 宁云溪连忙伸手去拦,不想,晚了一步。 “四妹妹,不要……” 穆蓉身子灵便,及时躲开,没被砚台砸中。 “宁洁薇,你!” 宁洁薇抄起一个花瓶,又要动手。 宁云溪赶紧阻拦,穆蓉落荒而逃。 “四妹妹,切莫冲动,那是母亲啊。” 宁洁薇火冒三丈,怒吼出声。 “欺我姐姐,负我爹爹,她算什么母亲?” “姐姐拦我做甚?她那种人,砸殒当场,便是为民除害,理当普天同庆。” “适才对话,姐姐没听懂吗?她自己承认,跟皇上不清不楚、藕断丝连。” “当初,她骗我说,嫁给宁寒望,实属无奈,她与我爹爹才是两情相悦。大言不惭,若非真爱,绝对不会异想他人,除我爹爹之外,她从未有过其他男子。” “结果何如?” “柳拂花霏,苟且胡乱,我们的脸,都被她丢尽!” 宁云溪讲情一句。 “大哥哥身世之事,母亲受害其中,情有可原。” 宁洁薇怒不可遏,奋力砸碎花瓶。 “你就会向着她说话,岂有此理?” 宁云溪千般无奈。 “不向着,能怎么办?” 宁暄枫不苟言笑,管教指正。 “四妹妹,不许误解姐姐。” “三妹妹从来不是愚孝,她只是心地善良。” “在我们面前,你叫她,如何诋毁我们的母亲?好话言之,意在顾及我们感受、尊重我们。” “三妹妹中间处境,言辞极为不易,你休要令她为难。” 宁洁薇知错低头。 “三姐姐,怪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宁云溪温和劝慰。 “不用道歉,是我无能,处理不好你们的关系。” “大哥哥这边,有我在,你们不需担忧,安心回府去。” 宁暄枫应声,留话叮嘱。 “好,我们告辞回府。” “你这边,若有难处,切记派人传话,我立马过来救你。” “四妹妹安危,你莫忧虑,我送她回去。” 宁云溪乖巧一应。 “嗯,多谢二哥哥。” 第639章 我要罚你 宁云溪亲送宁暄枫兄妹,离开帝瑾王府。 丧仪事宜诸多,不忍妹妹复加辛劳,宁暄枫将她拦在半路,善言劝她,趁着这会儿空闲,回房好好休息。 兄长盛情,却之不恭,宁云溪顺意,目送一眼,转身回房。 确认三姐姐离去,宁洁薇拉住兄长衣袖,示意停步。 “二哥哥,你真走啊?” 宁暄枫眨眨眼,一脸迷茫。 “不走,留下作何?” 宁洁薇努努嘴,明媚可人。 “二哥哥好粗心。” 一听用词不好,宁暄枫立时不悦。 “何出此言?” 宁洁薇慢悠悠,不急回答,引导着发问。 “你想想,母亲大闹一场,而后,会发生什么?” 宁暄枫不顾自己不高兴,配合妹妹,思索猜测。 “发生什么?母亲还敢来闹?” 宁洁薇作势高深,有模有样讲绘。 “二哥哥猜得不对。” “正式吊唁之前,未经瑜旨允准,每人至多只能单独拜唁一次。” “她来过了,依着规矩,不能再来。” 宁暄枫继续推想。 “难不成,她会请旨,再来大闹?” 宁洁薇自矜聪颖,甩去一句评价。 “王爷怎会允准?二哥哥真是迟笨。” 评语不善,却也熟悉,宁暄枫从小听到大,至今不适,不由得怫然。 “你才迟笨,不许嘲笑兄长。” “休得卖关子,你速速道来,会发生什么?” 意识到玩笑过头,宁洁薇急忙收敛。 “母亲之后,当然是你家父亲来闹。” “他们夫妻一个德性,惯会颐指气使,拿着话柄,发难三姐姐。” 宁暄枫阴云散得极快,闻言,一阵豁然。 “不经你提醒,我压根想不到。” “父亲素爱罚跪三妹妹,我们一走,三妹妹肯定受苦。” 宁洁薇神采飞扬,胜券在握。 “宁寒望以为,我是潘姨娘之女,一直对我,心怀愧疚。我一说话,他便欺负不了三姐姐。” “我们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到时,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宁暄枫深表赞同。 “好主意。” “事不宜迟,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 忽而想起一事,他驻足原地。 “对了,内兄、娘子有言,他们习惯留计心腹之人,防止机密,被人窃听。溪儿回房歇息,或会清场,或会布阵,我们躲不进去。” 宁洁薇犯难。 “啊?那该如何是好?” 这下,换作宁暄枫神采英拔,自鸣得意。 “哼,你束手无策了?实在迟笨。” “娘子教我许多,我早已习练成熟,破局只在瞬息之间。” “你只管跟着我,潜身暗处,小事一桩。” 宁洁薇掩唇惊愕,目盈钦佩。 “二哥哥这么厉害?” 宁暄枫堂堂骄矜,器宇轩昂。 “那是自然。” “小爷我,天下第一破阵高手。” “潜伏妙才,更是盖世无双。” 另一头,宁云溪还未走回金兰居,便被宁寒望叫住。 “咳咳。” 辨得父亲假咳之声,宁云溪回身行礼。 “恭请父亲福安。” 王府院中,来往都是人,宁寒望态度,与穆蓉别无二致,一脸殷勤,双手扶起宁云溪。 “溪儿今时,贵为月溪公主,问安父亲,仍然有礼有节,实为万人表率。” “好孩子,快快请起。” 宁云溪酬应,有条不紊。 “父亲过奖。” “君后旷典隆恩,尊慈生养厚情,生而谨记,殒而不忘。” “孩儿,万万不敢有负忠孝。” 宁寒望一本正经,虚与委蛇。 “溪儿知礼,家之荣幸。” “闻知玥皇帝驾崩,我特来拜念。” 宁云溪仪态恭谨。 “孩儿引路,父亲请。” 宁寒望明示暗意,要求谈话。 “已然拜过玥皇。” “久而未见,我有话,同你一叙。” 宁云溪言行得当,谦谦一请。 “父亲教诲,孩儿自当聆听。” “金兰居,就在前面不远,父亲这边请。” 至金兰居,宁寒望落座,傲睨宁云溪。 “跪下。” 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宁云溪暗自苦笑,依言下跪。 “孩儿遵命。” 宁寒望一派肃颜。 “为父问话,你不可耍心机,必要实话回禀。” 宁云溪应声。 “是。” 宁寒望不怒自威。 “圣上有言,奉哲乃是皇子,并宣称,我府长子,另有其人。” “我且问你,此事是真是假,奉哲生父,到底是谁?” 宁云溪敷衍答话。 “父亲高看孩儿,臣下岂敢反驳圣言?” “另者,玥皇身世何如,父亲应是心如明镜。” 听出话意一分嘲讽,宁寒望忿然作色。 “这里又没别人,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实话禀我,夫人,可有做过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她当年嫁我,腹中是否怀着奉哲?奉哲,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宁云溪继续敷衍。 “父亲明鉴,你们早年之事,孩儿如何得知?母亲怀着大哥哥之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宁寒望自行理解她的话。 “你含糊其辞,便是事实不可言。” “是么?” 宁云溪搪塞。 “孩儿当真不知。” 宁寒望晓畅莹然,酸楚发笑。 “呵……夫人,瞒得我好苦。” “我就说,一众男子心向往之,她怎会选择我?原来……呵呵……” 宁云溪简单说情。 “父亲,请莫误会母亲。” “她着实无辜。” 宁寒望闻言生怒。 “她无辜?” “宁云溪,你休拱火,引我针锋而对夫人。” “我不会中你的计。” 听着恶语污蔑,宁云溪不思冤屈,淡然处之。 “孩儿无有此意。” 宁寒望满心防备。 “你期望我们离婚,我偏偏不如你愿。” 宁云溪强调。 “孩儿确无此意。” 宁寒望充耳不闻,作态高人一等,自说自话。 “不管奉哲如何,我和夫人,仍有枫儿、薇儿。” “旧年,她接受烟儿、宠爱善儿,我知道,俱是虚情假意;但她包容茹儿之事,接纳薇儿,我看得出来,全是真情实意。” “夫人对我,一开始或许虚伪,而后至今,必定真诚有爱。” “所以,你休想动摇我们的感情,我和夫人不像你,拿着婚姻当儿戏,说离就离。” 宁云溪懒再辩白,顺话一应。 “父亲教训的是。” 宁寒望理直气壮,借事发难。 “奉哲身世,夫人难以启齿,无可厚非。” “你明明知情,却故意瞒我,罪大恶极。” “故此,我要罚你。” 第640章 有场好戏 宁云溪虔敬而言。 “父亲尽管吩咐,孩儿照做便是。” 宁寒望自傲自满,恣意下令。 “玥皇帝崩逝,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内疚难当,自罚长跪,重重掌掴,直至双颊通红、淋漓见绯,方可稍得心安。” “为父这番言辞,有错吗?” 宁云溪不予置评。 “孩儿遵命。” 宁寒望唇际染上一抹得意。 “今,奉哲不在,为父陪你受罚。” “打。” 宁云溪顺着他的话,起身走近,扬手跃跃欲试。 “是。” 宁寒望吓了一跳,满脸惊愕,下意识躲闪。 “你这是责打何人?” “我?” 他瞳仁怒焰,熊熊燃起。 “宁云溪,安敢造次?” “我是让你,自己掌掴自己;为父只是陪着,不受罚。” 宁云溪故作无知,乖乖认错。 “孩儿解意有误,请父亲谅解。” 宁寒望勉强消气。 “没事,跪着打。” 宁云溪无异平常,谦恭一应。 “是。” 话落,她取出两枚银针,趁其不备,针入宁寒望穴道。 宁寒望蓦地一惊。 “你做……” 问话没等出口,他无力合上双眼,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宁云溪依礼回话。 “父亲莫慌,一会儿转醒,你便知晓,孩儿意在做甚。” 她抬高语调,呼唤一声。 “秋璧。” 秋璧闻言,推门而进。 “属下在。” 宁云溪提问。 “我仿佛记得,冰清苑有位主播,闺名罗妤?” 秋璧略略一想,记起此人。 “属下也记得,就是直播对决的第一场,与四姑娘合作的罗女娘。听说,她之前,是冰清苑的头牌女娘呢。” 宁云溪无奈提醒。 “四妹妹,已经嫁入许府,身有正二品诰命。” 秋璧醒神。 “哦,对,属下一时迟钝,忘却改口,理应敬称,媄夫人。” 媄,正是宁洁薇的封号。 “公主提起罗女娘,是为何意?” 后知后觉,发现倒在地上的宁寒望,她微微一怔。 “嗯?” “公爷怎么了?” 宁云溪取下腰间荷包,交到秋璧手中。 “不必管他。” “你去一趟冰清苑,给付银两,请来罗女娘,帮忙做一出戏。” 秋璧好奇一问。 “什么戏?与公爷有关吗?” 宁云溪一阵挑眉。 “嗯,大有关系。” 秋璧起了一分兴致。 “让属下猜猜。” “公爷意图欺负公主,你便回击,请来罗女娘,安睡他的身边,假作公爷行为不轨,亵渎玥皇帝。公主反将一军,要让公爷付出惨痛代价。” “对?” 宁云溪不吝赞许。 “你近来,很有长进。” 秋璧难为情。 “公主谬赞。” “属下这就快马加鞭,赶去冰清苑,请罗女娘。” 宁云溪柔声嘱咐。 “去,路上当心。” “她若不在,请童掌柜另选可信之人,也无不可。” 秋璧领命而去。 “是。” 家丁按着宁云溪的吩咐,将宁寒望,悄然移送灵堂后堂。 随后,宁云溪便听控阵之人来报,有人困于阵中,像是宁二公子和媄夫人。 不想便知,他们放心不下,所以没走,宁云溪亲入阵中,解救兄妹出来。 宁洁薇刚刚坐下,未及歇口气,迫不及待一句揶揄。 “天下第一破阵高手,潜伏妙才,为何绊足无措、被困阵中?” 宁暄枫撇撇嘴,调侃回应。 “你还不是一个样?无头苍蝇。” 宁洁薇摇头晃脑,陶然自得。 “起码我没自夸,天下第一破阵高手,纵使困在阵中,也不觉丢脸。” 宁暄枫不减自信。 “三妹妹乃是天下第一谋臣,我破解不了她的阵势,情理之中?” “三妹妹,你说呢?” 宁云溪先予肯定,而后谦虚。 “二哥哥所言极是,但,天下第一谋臣之誉,小妹万不敢当。” 宁洁薇抓着话头,又是一番揶揄。 “你听听,三姐姐这么高明的奇才,尚且谦逊,不像你,自不量力。” “呵,什么潜伏妙才,潜伏阵势之中、出不来的妙才么?” 争辩不过,宁暄枫摆出兄长架势。 “宁洁薇,你懂不懂规矩,岂敢不敬兄长?” 宁洁薇不服管教,倨傲不恭。 “我向来不懂规矩。” “在我看来,我是正二品媄夫人,你只是区区公爵之子,什么也不是,该当是你敬我。” 宁暄枫严厉纠正。 “一家兄妹,不论品级,只论长幼。” 宁洁薇神态骄横,理所当然。 “口口声声规矩,一点本事没有,唯是兄长身份,拿得出手,还是沾了本夫人的光。” “你有什么可狂的?” 宁暄枫没了办法,只好转移话头,提点正事。 “你有完没完?我们留下,是为了斗嘴吗?” 迷失阵中,险些忘记重要大事,宁洁薇晃过神来。 “哦对了。” “三姐姐,你没事?宁寒望,没欺负你?” 宁云溪先安抚,后教诲。 “我没事,你放心。” “不许直呼父亲尊名。” “无论生身何人,于律令而言,他就是你的生父,必要敬称父亲,不可轻慢。” 宁洁薇满口应承。 “是是是,听姐姐话。” 她改口而问。 “怎会没事呢?按说,这个时辰,父亲该到了。” “宁府远,风声慢,他至今没有收到消息?” 宁云溪如实诉知。 “父亲确实玉临,被我银针入穴,已然昏睡过去。” “待会儿,有场好戏,我们可在父亲歇处的隔壁客房,一听究竟。” “你们有兴趣吗?” 宁暄枫茫然。 “什么好戏?” 宁洁薇料知。 “太好了,姐姐终于还击。” “姐姐明智,那种坏人,必须治他,不应姑息。” 宁暄枫听得糊涂。 “三妹妹还击什么?” 宁洁薇不羁不束,惬意洋洋。 “姐姐妙计,不诉你知。” “二哥哥妙才,自己猜去。” 宁暄枫尽量不着痕迹,言语激之。 “四妹妹真小气。” 宁洁薇毫不费劲,一眼洞穿。 “二哥哥神情显然,我瞧得出来,这是激将计,休想瞒过本夫人。” 宁暄枫拿她没办法,于是转向三妹妹。 “我不问你。” “三妹妹,你说。” 宁云溪正要告知,忽闻一阵脚步声。 “嗯?像是秋璧回来。” 秋璧敲门而入,带来之女,并非罗妤。 宁云溪惑然询问。 “这位贵人是?” 第641章 倾慕 秋璧不矜不伐,介绍其人。 “回禀公主,这位女娘,闺名蓝瞳。” “童掌柜言之,她原是宸王府侍女,后来王府变故,离府自谋生路,现在冰清苑做主播。” “罗女娘近日,辞去主播生计,不在冰清苑,听说嫁去曙英县。” “一听公主意在用计,蓝女娘主动请缨,童掌柜大力推荐,称赞蓝女娘,是他们苑中最聪慧之人,定能胜任公主妙计,配合得当。” “于是乎,属下请蓝女娘来此,听候公主调遣。” 宁云溪双眸,掠过一分惊喜,先向蓝瞳颔首,而后转向秋璧。 “没想到,罗女娘出嫁。” “这是好事,你可有留下喜银,请童掌柜转交?” 秋璧点点头。 “嗯,自是留下。” 宁云溪嘱咐。 “公忙结束,记得去往库房,补领银两。” 秋璧取下荷包,交还主子。 “公主荷包之数,足矣,不需补领。” “你瞧,还有剩余呢。” 宁云溪接过荷包。 “足够就好。” 蓝瞳礼敬以指宁暄枫,袅袅出声。 “请问高大人,这位贵人是?” 秋璧回答。 “这位是宁二公子,宁暄枫,庄三姑娘之夫。” 问知身份,蓝瞳恭敬而跪,稽首一礼。 “小女子蓝瞳,恭请月溪公主、媄夫人福安。” “宁二公子安好。” 宁云溪伸手去扶,示意安坐。 “蓝女娘很是知礼。” 等着秋璧先行落座,蓝瞳随后入座,一举一动,谨守礼数。 “多谢公主赞许,小女子粗识,全仗童掌柜教导有方。” 宁暄枫急不可耐,一句催促。 “三妹妹别再卖关子,快说计策。” 宁洁薇忍不住说趣。 “交谈许久,二哥哥仍然想不到三姐姐妙思?” 宁暄枫愀然不悦,瞥她一眼。 “你少废话,兄姐面前,老幺没有说话的份。” “三妹妹,你快说。” 宁云溪应声,娓娓道来。 “嗯,好。” “粗浅小计,诸位请莫见笑……” 蓝瞳听得仔细,思索认真,浅浅沉吟,含羞而问。 “小女子冒昧一问,只需躺在宁公爷身侧,假作柳缠花绕,无需假戏真做?” 宁云溪正视以对,严谨慎重。 “对。” “蓝女娘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不使你身节有损。” “小小捉弄一番,让帝瑾王小惩大诫,借由罚俸我父,便矣。” 蓝瞳微微抬眸,翼翼用词,尽量不失一分礼数。 “小女子偶然闻听,宁夫人对待公主,不甚关爱。” “公主不想借此,一道还击宁夫人吗?” 宁云溪毫不迟疑作答。 “不想。” 蓝瞳斗胆揣度。 “想来,公主在意宁二公子的感受?” 宁暄枫一听,立马表态。 “三妹妹只管还击,不许心软。” 宁洁薇摩拳擦掌,见猎心喜。 “蓝女娘有何良策?快请讲来。” 蓝瞳不蔓不枝,阐述想法,表意忠诚。 “为报公主创立直播之恩,小女子自愿假戏真做,顺势蛰伏宁府,为公主传递消息。” “小女子不才,略通一些心思,把控宁公爷、计斗宁夫人,并非难事,祈请公主信任。” 宁云溪错愕。 “啊?” 宁洁薇深表赞同。 “好主意!” 宁暄枫为其鼓掌,由衷赞美。 “蓝女娘情愿舍身,实在大义。” 蓝瞳难以为情。 “二位谬赞,小女子实不敢当。” 宁云溪于心不忍,紧忙拒绝。 “不必舍身至此,多谢蓝女娘美意。” 宁洁薇不满。 “既知蓝女娘是美意,姐姐何忍辜负?” 宁暄枫头头是道,表示反对。 “做主播,十分辛苦,蓝女娘蛰伏宁府,吃穿不愁,算是一种享福。三妹妹高兴,偶时还能给她一些赏银。如此,岂不快哉?” “三妹妹狠心拒绝,便是断人财路,实不可取。” 宁云溪语重心长,抒发见解。 “二哥哥、四妹妹,思虑不周。” “蓝女娘青春花年,怎能蛰伏宁府?屈身陪伴我父,岂非断送一生幸福?” 宁暄枫、宁洁薇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蓝瞳立志坚定,丝毫不移。 “公主请勿多虑。” “小女子,一点妄念,确想嫁给宁公爷,望请公主成全。” 宁云溪更加错愕。 “此话当真?” 宁洁薇也是诧异。 “你居然看得上我父?” “你今年,至多二十有余?” 蓝瞳恭然直言。 “回话媄夫人,小女子今年二十有一。” 宁洁薇友善知缘。 “我们同岁。” 蓝瞳唯唯卑辞。 “与夫人年岁相仿,小女子万分荣幸。” 宁洁薇由心,发出一声惑问。 “你这么年轻,如何看得上我父?” 她忧心忡忡,转向三姐姐。 “姐姐,要不你给她瞧瞧眼睛,有没有毛病?” 宁云溪严正告诫。 “四妹妹,不可失言。” 她谦下致歉。 “家妹言辞,或有冒犯,蓝女娘请勿见怪。” 蓝瞳低眉,谨小慎微。 “公主言重,小女子惶恐。” 宁暄枫抓住机会,谈笑起来。 “四妹妹竟然质疑蓝女娘?莫非,只许自己中意半老之人?” 宁洁薇自豪傲然。 “哼,二哥哥说的什么话?” “他,如何相较我夫?我家老爷,比你父亲,年轻俊美多了。” 她诚心建议。 “蓝女娘既有相近喜好,不如嫁给我家老爷?” 蓝瞳婉拒,战战兢兢。 “夫人抬举,我心中,唯是倾慕宁公爷一人。” 宁洁薇真心评价。 “蓝女娘品味,着实特别。” 宁暄枫不服气。 “母亲说过,父亲早年,也曾迷倒一众女子。” “我偏说,蓝女娘品味极好。” 蓝瞳羽睫之下,羞情愈浓。 “小女子惭愧。” “请问公主,尊意如何?” 宁云溪恳挚提醒。 “你千万想好,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蓝瞳毅然决然。 “千思万虑,期盼日久,伏请公主成全。” “小女子入府,一定全力以赴,对付宁夫人,为公主探听消息。” 想着日后家斗,精彩绝伦,宁洁薇心情急切,迫不及待。 “三姐姐再犹豫,父亲恐要苏醒。” 蓝瞳下跪,语出真诚。 “恳求公主,全我心事。” 宁云溪无奈。 “好。” 蓝瞳肃拜顿首。 “多谢公主厚恩。” 宁云溪扶她起身。 “是我,应该多谢你。” 蓝瞳一片热诚。 “公主客气。” “不知宁公爷,歇在何处?我这便去施计。” 第642章 父亲美事 宁云溪撤去一枚银针,宁寒望以半朦胧、半清醒之状,于后堂客房,与蓝瞳圆成花事。 随后,蓝瞳展开棉被,盖在宁寒望身上,传话请来宁云溪。 宁云溪进门,撤去另一枚银针,继而离开客房,回居去请宁暄枫兄妹,静听好戏。 屏风相隔,颜瑜肃坐椅子之上,静候宁寒望醒来。 蓝瞳故作睡去。 听到床榻,传来一丝动静,颜瑜威慑询问。 “宁爱卿醒了?” 看向怀中女子,宁寒望迟钝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急急起身,速速穿衣,走出屏风,惶然行礼。 “微臣宁寒望,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面色阴沉,眸染一分痛恨。 “玥皇崩逝,举国哀伤,未想宁爱卿,欢愉至此?” 宁寒望临深履薄,战战栗栗辩白。 “王爷明察,微臣绝非有意为之,实是小女宁云溪设计构陷。” 颜瑜倨傲睥睨,夷乎尘外。 “本王臣下,月溪公主,构陷于你。” “宁爱卿这是点谁呢?” “莫非暗指,本王诬陷你?” 宁寒望跪地未起,瑟瑟伏首,不懈辩解。 “微臣不敢。” “请王爷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此事无关王爷,俱是小女刁顽耍弄。” 颜瑜星眸,浮漾一抹轻蔑,侃侃而驳。 “屏风微透,本王瞧不真切,如若猜得没错,宁爱卿温香之人,应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 “本王头一次听说,耍弄人,竟是这般投怀送抱、予你欢快。” “且问宁爱卿,耍弄何在?” 明知帝瑾王,必然站在宁云溪一边,宁寒望依旧不肯放弃,求生念足,词正理直。 “玥皇驾崩,正值国丧,小女此举,只为借王爷之手,夷去微臣。其心狠鸷,不言而喻。” “微臣一片赤诚,毫无越礼之心,恳请王爷宽恕。” 颜瑜一句问话,一语中的。 “毫无越礼之心,何来越礼之举?” 宁寒望瞠目结舌,一脸窘迫。 “这……” 颜瑜津津讥诮。 “宁爱卿不会想说,未与此女,共赴云山,只是抱着,睡了一觉?” 宁寒望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微臣……” 颜瑜假作一片好心,给他寻个理由。 “想是宁爱卿,被人用药?” “本王仔细检看几次,免得错怪爱卿。” 就坡下驴,无异于自取其祸,宁寒望谨言慎行,老实回话。 “不敢欺瞒王爷,微臣似乎,没有被人用药。” 欺君之罪,被他躲过,颜瑜问回正题。 “那么,哪得胡乱之行?” 宁寒望万般无奈,实言以答。 “回禀王爷,此女,甚为招人怜爱,故此,微臣情不自禁。” 颜瑜威仪凛然,挖苦讽刺。 “宁爱卿,好兴致。” 宁寒望惊悸不安,连连叩首。 “微臣惶恐。” “乞求王爷开恩。” 简单吓唬便罢,颜瑜无意治罪,遂即话锋一转。 “爱卿宽心,小妹妹重视家人,本王不忍伤你。” 意料之外,无甚大事,宁寒望松一口气,殷勤谢恩。 “拜谢王爷隆恩,王爷实乃天下第一明君。” 颜瑜依计,话锋再转,兴味提议。 “美人美事,不可负之,不如,迎她入府,爱卿以为何如?” 没想到遇上这等好事,宁寒望受宠若惊,装模作样拒绝。 “国丧期间,微臣万万不敢越矩纳妾。” 颜瑜词气慨然。 “不妨事,全当冲喜,本王允准,玥皇帝亦不会反对。” 想着美人瑰姿,宁寒望满心狂喜,表面竭力保持恭敬,未见一分失仪。 “是。” “叩谢王爷隆恩,重蒙玥皇厚赏。” 颜瑜自然而然,继续施计。 “纳妾,非是娶妻,没有纳采下聘、大办婚典,不过,送嫁尚需一定礼数。” “宁府库房,全数赔作嫁资。” “爱卿意下如何?” 宁寒望闻言,狂喜顿消,愣神沉吟,良久开口,弱弱纠正。 “启禀王爷,嫁资,该是你给我。” 颜瑜眸意不屑,辞染几分阴阳怪气。 “你是说,本王不懂规矩?” “那请问爱卿,按照规矩,国丧期间,肆行愉兴乱事,该当何罪?” 威胁显然,宁寒望脸色有些挂不住。 “微臣失言,王爷恕罪。” “王爷金口玉言,言之成理。感念大恩,嫁资,理应微臣自行准备,敬奉王爷。” 颜瑜满意点头,淡然吩咐。 “限你明日午时之前,清算账目,速即过礼,再来把人领走。” 好不容易算来的存银,皆要归还宁云溪,宁寒望心绪,一沉到底。 “微臣遵旨。” 颜瑜一阵拂袖。 “去。” 宁寒望应声行礼,毕恭毕敬退出客房。 “是,微臣告退。” 宁云溪三兄妹,躲在隔壁客房。 墙壁提前凿洞,颜瑜和宁寒望的对话,三兄妹听得一清二楚。 确认父亲离去,宁洁薇开怀大笑。 “哈哈哈……” “光是想想,便觉他的神情,甚是滑稽。” 宁云溪柔声提醒。 “四妹妹,你小声点,正值玥皇丧仪,不可笑成这般。” 宁暄枫正颜附和。 “三妹妹所言极是,四妹妹笑得太大声,一点不知尊重长兄。” “我亦想笑,但,为了我哥,强行忍下。” 宁洁薇振振有词。 “三姐姐终于醒悟还击,大哥哥九泉有知,一定也在笑呢。” “我陪着长兄高兴,何错之有?” 宁暄枫给她一个白眼。 “哼,歪理虚谈。” 宁云溪指正不乏宠溺。 “四妹妹无错。我是怕,叫人听去,被人抓着话柄,发难于你。” “你小声点儿,就行。” 宁洁薇乖顺。 “好好好,我都听姐姐的。” 她满怀期待。 “蓝女娘毫无征兆,嫁入宁府,一举掏空宁府库房。明日我归宁,定去瞧瞧母亲,如何气恼。” 宁暄枫来了兴趣。 “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奇。” “许久没有回府,难免被人诟病不孝,我该回去,看望母亲。” 宁洁薇愉悦盎然。 “我们约好时间,一起去。” 宁暄枫爽快答应。 “嗯,我们一起。” 颜瑜敲门,走进。 “小妹妹。” 宁暄枫、宁洁薇正要行礼,被颜瑜拦住。 “不必拘礼,二位便坐无妨。” 他心里没底,转眸小妹妹。 “施计如何,我是否漏掉哪个环节?” 宁云溪给予肯定。 “阿兄勿忧,施计完美。” 第643章 并非初识 晦心居,乃是玥皇帝旧居,依照律令,不容他人居住。 另者,晦心居各处,留有念想,穆蓉也舍不得让出爱子居处,给外人住。 故而,顾孟祯安排线人,改籍更名,宁苍墨,称作宁国公嫡长子,迁入宁府墨妙居。 宁苍墨,今年二十有七,因身份更改,年纪随着宁奉哲,改作三十岁。 宁府家人,皆往帝瑾王府,拜唁玥皇帝,宁苍墨独自一人不去,不成体统。 他做个样子,求见拜唁。 吊唁礼罢,他问清宁云溪所在,主动找去,与她相见。 宁云溪不识其人,徐徐离座,礼貌问询。 “请问贵人,尊姓大名?” 宁苍墨神采焕发,彬彬得体。 “宁族宁公嫡长子,宁苍墨。” 宁云溪微微一惊,下意识恭立。 “原来是,大哥哥。” “请恕,小妹眼拙。” 宁苍墨毫不见外,先行入座。 “我们并非初识,三妹妹无需客气,请坐。” 宁云溪敬陪侧座,目色茫然,注视于他。 “并非初识?” “小妹愚思浑忘,不知何时,见过兄长?” 四目相对,宁苍墨柔情似水。 “三妹妹谋多智广,哪得愚思?当年初遇,你还小,不记事或是忘却,实属正常。” 他话意明晰,宁云溪隐有猜想。 “初遇,何年?” 观之神色,显然有所料知,宁苍墨一句反问,点明答案。 “可还记得,盛京西郊,崇邑轩?” 宁云溪瞠目惊诧,张口结舌。 “你……你……” 宁苍墨唇际,扬起一抹浅浅笑容,瑰意琦行。 “这下,我当真成为你的大哥哥,只是未及一问,三妹妹是否愿意认我?” 宁云溪若有似无,感知一丝不对。 “大哥哥,我当然愿认。” “可是……” 听她顿言,宁苍墨会意。 “你不信我?” 宁云溪没有欺瞒,直截了当答话。 “我确有疑心,兄长请见谅。” 宁苍墨借着叹息追悔,不着痕迹,道出旧事,以证身份。 “唉,早知留下你的蓬莱杏玉,不至今日,没有信物,与你相认。” 一听如此,宁云溪信了几分。 “我们有信物,大哥哥如何忘记,金玉同心锁?” 宁苍墨顺话,自然而然,说出他们曾经的约定。 “送你玉锁,我留金锁,意在兄妹同心。”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会忘记?” 他沮丧低眸。 “可惜,路遇歹徒,金锁被人抢走。” 宁云溪保持怀疑,细细推敲。 “推算他之年纪,应该比你大一些,兄长相貌看似,年岁不大相符。” 宁苍墨答复裕如,不怀一丝意怯。 “相貌,年岁,许多人不甚相符。” “我实际年纪,三十有三。” 宁云溪难辨真伪,思绪点点动摇。 “是吗?” 宁苍墨眸意,笃定无比。 “嗯,是也。” 他恰如其分,表现失落。 “三妹妹,果然不愿认我?” 宁云溪始终没有放下戒心。 “愿意与否,律令有定,你就是我的大哥哥。” “请问大哥哥,登门金兰居,有何贵干?” 宁苍墨直言相告,听似极其真诚。 “我想告诉你,我被皇上看中,蛰伏宁府,以作他的线人。” 她确实查明,他是皇上派来的人,未想,他直接宣之于口,宁云溪眉目,呈现一道错愕。 “此,应是机密。” “兄长诉我作何?” 宁苍墨取信于她,掌握分寸,不急不缓。 “于我而言,你很重要。” “我不想瞒你。” 宁云溪半真半假,表露一点感动。 “多谢大哥哥好意。” 宁苍墨不在意她之真假,饶有耐心,取信于人。 “我同意蛰伏,不为皇上,探听宁府情况;只为取得皇上一众信任,帮你打探他们的消息。” 深怕还不起人情,宁云溪劝诫婉拒。 “凶险之事,请大哥哥慎行。” 宁苍墨叙话家常般,与她拉近距离。 “谢你关心。” “多年来,我一直没能向你表明,我的真实身份。” 宁云溪低眉示敬。 “大哥哥愿说便说,小妹无意探知。” 宁苍墨口若悬河,字字推心置腹。 “我原名,邹嵁。” “我祖我父,乃是星梁旧臣,早年,与顾孟祯合谋,挑起天下大乱,助他登上龙座。原以为,他会善待我族,不曾想,被他针对,斩草除根。” “家尊家慈,带着我们兄妹,逃出生天,数年漂泊无定。” “而今,家中仅剩我一人。” “这些年,我忍辱负重,对皇上百般讨好,令他以为,我丹心耿耿、不记家仇。” “终于,我等到机会,入朝出道,与你重逢。” 听他直言不讳,几乎毫无保留,宁云溪开始打消疑心。 “怪不得,当年,你缄口不提自己身份。” 宁苍墨适时,做出一脸愧怍。 “邹族,弃星梁于不顾、为月盛所不容,处境尴尬,我,实难启齿。” “对不起。” 宁云溪立马宽慰。 “不用道歉,我能理解。” 话头至此,宁苍墨顺理成章,解释旧年往事,一丝不紊,开诚布公。 “当时,家尊家慈病重,我不得已,匆匆离去。” “本以为,你是家中弃女,我便打算,带你一起走;不料得知,你是宁三姑娘。” “我知以后的路,很难走,无奈,只能丢下你。” “我想着,你在宁府,起码衣食无忧;若跟着我,恐怕三餐不饱,终日受苦。” “三妹妹,我实在对不住你。” 心底信任之感,逐渐加深,宁云溪落眉,形貌一片懊恼羞愧。 “大哥哥言重。” “兄长受苦,小妹没能陪伴左右,我之过也。” 宁苍墨字字珠玑,句句严谨,锦绣动听,不露一处破绽。 “你仍是这般懂事,与旧年,别无二致。” “玥皇帝,我已拜过。” “我深知,你们兄妹亲情,融洽无间,他此去,你一定悲痛欲绝。” “错都在我,明明待在皇上身边,却救不了他。” “三妹妹节哀,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他,好好疼惜你。” 宁云溪敬谢不受。 “宁府生活不易,大哥哥照顾好自己就行。” “小妹卑微,安得劳烦兄长?” 宁苍墨不瘟不火,坦然自若。 “重逢日短,你尚拘谨怯生,我设身处地,心领神会。” “三妹妹宽心,时日悠悠,历事盈盈,定能证明我是真心。” 他离座,平礼作揖。 “天色不早,我先告辞回府,我们改日再会。” 宁云溪回敬一礼。 “大哥哥慢走。” 第644章 约见宁苍墨 行至帝瑾王府正堂,宁苍墨立身门外,依着规矩,行告退礼,继而,退出王府。 走出正门,他正要坐上马车,忽来一名眼生的男子,低声向他传话:“有人约你,独往东市茶馆,一碧万顷,有要事相商。” 宁苍墨略微思索,换骑快马,确认无人跟踪,敛迹前往一碧万顷。 由伙计引路,宁苍墨来到对方指定厢房。 认出约见之人,他勾唇一笑,步步向她走去。 “哟,蓝女娘邀约,罕见至极,这不会是一场美梦?” 说话间,他已经落座蓝瞳身边,咫尺之距,指尖悠然,佻弄她的衣带。 “黄昏约见,瞳儿何意?” 眼见衣带,被他解开,蓝瞳嫌恶推开他的手,整理衣襟,起身换座。 “背弃王爷而去,你还有脸与我亲近?” “邹少郎可知‘厚颜无耻’四字,怎么写?” 宁苍墨长指轻移,取走她面前的茶杯,有意无意,贴近娇身心口,只差一点,品味美好。 “瞳儿这话,别有他意。” “怎么?我待在璃王身边,你便愿意与我亲好?” “既如此,前时何故装模作样,拒绝和我共处?” 深感不适,蓝瞳再换座位,尽量远离他。 “邹少郎误会,我对你,向来别无他意。” 宁苍墨满觉扫兴,自斟自饮。 “呵。” “你跟你那主子一样,只知取悦讨好璃王,心比天高,瞧不上别人。” “说到底,不就是攀附权贵之徒?” 他细细品茶,视线不忘,周身打量美人。 “而今,我追随皇上,已然贵为宁大公子。” “瞳儿,不动心么?” 蓝瞳颦眉不悦。 “为图富贵,弃离王爷,你才是攀附权贵之徒?” 宁苍墨眉梢一分不屑。 “图富贵?” “瞳儿应当知晓,我经商有道,从来不缺银子。” 蓝瞳藐然质问。 “那你转投皇上,为了什么?” 宁苍墨面色一沉。 “你说为了什么?” 他语含愤恨,解答她的疑问。 “去年,璃王、瑶儿初识,我数次告诫,让她不要委身璃王。” “她偏偏不听,连璃王的身份,都未查清,便将自己托付。” “我跟在璃王身边多年,深知他的品性,他绝不可能寄托真情,安分照顾瑶儿一辈子。” “是顾沅穹,先夺人所爱,叫我如何甘心为他效命?” 蓝瞳斜睨,目光所至,唯是鄙夷。 “夺人所爱,亏你说得出口。我家女娘,何时与你有爱?你又何时,心爱于她?” “初见,你便说,一见钟情,意愿迎娶女娘,同时纳我为妾。这般花心,我们何以信你?” “休说王爷隐瞒身份,你不也一样么?女娘入幕之前,我们根本不知你是谁人。” “王爷和女娘,才是情投意合,你凭什么阻止?” 宁苍墨一如既往,不厌其烦,点破真相。 “情投意合?你们主仆,简直痴人说梦。” “璃王寄情,早有其人,瑶儿在他眼里,不过一枚棋子。” 蓝瞳不以为然。 “你又想说,王爷倾慕月溪公主?” “何必总说傻话?王爷对待月溪公主,兄妹之情而已。” 宁苍墨一分急色。 “早年,崇邑轩之事,我耳闻目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蓝瞳执意不付信任。 “王爷心思,高深莫测,凭你亲眼所见,便能看透么?” 宁苍墨肃颜含怒。 “我足够了解他,为何不能看透?” “你以为,瑶儿可以洞穿璃王心事?” 蓝瞳自豪傲然。 “我家女娘,谋略超群,自然可以洞穿。” 宁苍墨收起怒色,萋萋冷笑,傲慢无礼,肆意言辞。 “呵呵。” “你转告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假若怀上璃王孽种,再来投我,纵使处理干净,我也不要她。” 瞧他这副态度,蓝瞳心绪不满,愈加浓重。 “邹嵁,切莫猖狂。” “你弃离而去,苟活有命,只因王爷大发善心,放你一马。” “你须知晓,王爷刀下,从未有过逃脱之人。” 宁苍墨眸意琦玮,羌漠一片深恶痛绝。 “他何有善心?分明是上天佑我。” “北兆中丞辛大人,及时传来书信,禀知璃王,宁奉哲改志帝瑾王臣下,正在谋计封正台。” “璃王预料,二弟宁奉哲即将亡于皇上之手,方寸大乱,布局归京,试图营救二弟。天赐良机,我才九殒一生,捡回一条命,不然,一定被他所害。” “于我而言,痛失挚爱、险些殒身,仇已立,不共戴天。” “今成敌势,我不会心慈手软。” “璃王,殒期将至。” 蓝瞳严峻追问。 “所以,你主动结识月溪公主,企图利用她,对付王爷?” 宁苍墨渺视反问。 “不可以么?” 蓝瞳不冷不淡提醒。 “王爷表露身份,与她相认,旧有交情,她断然不会敌对王爷。” “你恐怕,打错算盘。” 宁苍墨容色,染绪一抹自满。 “旧年之事,我一清二楚。” “方才,我告诉她,我是她的‘大哥哥’。并且,路遇歹徒,金锁被人抢走。” “先者受褔,大局既定。即便璃王归京,与她重逢,拿出金锁,也会被她当作歹徒。” 叙罢,他势在必得,轻狂而问。 “你且说说,是谁打错算盘?” 想到得罪王爷的后果,蓝瞳一双清眸,满覆惊恐。 “你疯了,胆敢冒充王爷?” “当心王爷得知,叫你受尽苦楚、不得善终。” 宁苍墨抚掌而上,霸蛮无忌,攫起她的玉手。 “瞳儿这是,牵挂我的安危?” 蓝瞳反应迅速,急急收手躲开。 “少些自作多情。” “你既不愿回头,我们便是敌人,势不两立。” “话尽,告辞。” 她没有一丝逗留,离开座位,快步而行。 宁苍墨不肯放过,加快步伐追上,展开双臂,将她拦在门口。 “心肝儿,哪里去?” “自你回京,我们许久不见,你,一点不想我?” 蓝瞳严词回答,用力推他,奈何气力不足。 “我不想。” “你让开。” 宁苍墨双臂一收,将她揽入怀中,迫不及待,体会曼妙。 “放心,规矩照旧,我会给你留着身节。” “你乖乖听话,事后晚饭,我请,随你选地方,可好?” 蓝瞳拼命挣扎,无力摆脱,最后,只能任由弄趣。 “不要,你放开我……邹嵁,你……” 第645章 我请你来,共有三事 傍晚时分,各家各户,享用晚饭。 宁云溪的晚饭,整齐摆在饭桌之上,虽是八珍玉食,她却提不起一点胃口。 瑜旨宣见,滕娥兰奉召而至帝瑾王府。 颜瑜明言诉知,是月溪公主有请,于是,滕娥兰来到金兰居。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反复追忆长兄往事,忽听一声行礼,宁云溪回神过来,连忙伸手去扶。 “你来了,快快请起,坐。” 滕娥兰依言,恭谨入座。 “是,多谢公主。” “斗胆上问,公主传见,有何吩咐?” 宁云溪温煦以对,娓娓阐述。 “我请你来,共有三事。” “一则,是时候引荐会试。之前,我说过,你最适合考入州牧台,然则,未问你之意愿。仕途之路,事关重大,你考虑清楚,再告诉我。” “二则,时机已到,明日我便安排你们一家团聚,冯伯父夫妇皆可迁入滕府。” “三则,家兄遗言、铜事台机密,托你,转达庄瑞,由他述与家人知晓。” 滕娥兰依着顺序,先答其一。 “公主设身处地、思虑周全,我之意愿,仕途择选,就是州牧台。只是不知,参加会试多少次,才能题名考入,我唯恐,有负公主重望。” 宁云溪柔言安抚,不吝赞许。 “你尽管宽心,我多引荐几次,无所谓。不过我相信,你天赋极高,定能一举功成。” 滕娥兰低眸,几分难为情。 “多谢公主勉励。” 她继续答复。 “请问公主,一家团聚,我是否需要改籍?” 宁云溪语调,微风云轻。 “对外,你是滕大人和韦大人的养女,身世不存在任何欺骗,可以不改籍。” “非我不愿你们一家团圆,而是想着,你待在滕族、韦族名下,更安全一些。” 滕娥兰立即表示理解。 “我知道,公主满怀善意,绝无私心。” 她转回话头。 “公主言之其三,我有疑问,或许冒昧。” 宁云溪坐姿端正,和颜而静。 “没事,你问。” 滕娥兰坦率表明难处,随后恳切建议。 “皇上忌惮我的身份,时不时地用计加害,瑞郎与我,想见一面,很难。” “玥皇帝崩逝,宁二公子必来悼念,遗言密事,请他转达,更为妥当。” 提及这事,宁云溪一脸苦恼。 “白天,二哥哥来过了。” “我本想,请他转述,怎料,他记不住这许多。” “我又想,干脆记在纸上,请二哥哥带回去。身携密信,尤其危险,回府路上,须得谨防不测。我思量计策,布置各处细节,无奈,二哥哥还是记不住。” “遂,只好劳烦你。” “于皇上而言,你之身世,事关顾忆荷线人身份,所以有些忌惮。而今,皇上已知瞒不下去,主动恢复顾忆荷皇女之位。故此,我认为,以后慢慢地,他会松懈对你的防备。” 滕娥兰侃然正色,会意点头。 “谢公主开导,我尽力一试。” “万一,我没能转达,公主有何打算?” 宁云溪速即有思。 “可以请大表弟,来我府一叙,传递消息。” 滕娥兰微微一怔。 “公主忘却?皇上近来管得很严,不许他们兄妹,与你有任何接触。” 宁云溪耐心解释。 “大表弟似有办法,敛迹悄然,潜入我府。” “上次,二哥哥请他们离京出游,他便借事,找过我一次。而后,我搜查痕迹,惊然发现,毫无破绽。” “这回,他亦寻个由头,复来一次,应该不难。” 滕娥兰应声,也换作一脸苦恼。 “原来如此。” “可是,他不在盛京。” 宁云溪一阵诧异。 “啊?” “那他,安在?” 滕娥兰襟怀坦白,实言以告。 “听瑞郎说,他中意一位女主播,求爱而走,去往他县,未留具体去向。” 宁云溪惑问。 “何时离去?” “哪位女主播?” 滕娥兰俱实以答。 “像是,前些天离去。” “至于哪位女主播,瑞郎试探多次,皆以失败告终,庄大公子片语不曾透露。” “瑞郎猜测,或是冰清苑的女主播。” 宁云溪不解其意。 “冰清苑,设在盛京,他往别县,作何?” 滕娥兰回答。 “瑞郎猜测,或是那位女主播,辞去冰清苑的生计,远走他乡。庄大公子一往情深,追随而去。” 她声情并茂,描绘情状。 “瑞郎说,庄大公子很是认真,应是动了真情。庄伯爷原有吩咐,让他找个机会,给密枢侍高大人道歉,冰释前嫌。他满口答应,结果不得空,根本顾不上,简单收拾细软,毅然离京。” “我愚以为,我们最好不要打搅他。” 宁云溪哭笑不得,怅惘一叹。 “这节骨眼,求爱什么女主播,唉……” 滕娥兰纤纤静凝,由衷提议。 “瑞郎也有妙计,潜入月溪府?” “前些日子,我们重逢、定下婚事,他曾带着我,深夜求见公主,禀知圣上心思。” 宁云溪连连摇头,毫不犹豫拒却。 “他就算了,随意用药,痕迹太过明显。” “那夜,我记忆犹新,拖着疲倦,为他善后,着实累坏。” 不忍埋怨心爱之人,滕娥兰自责致歉。 “怪我无能,拙思不得妙计。” “辛劳公主,实在对不住。” 宁云溪诚笃宽解。 “怎能怪你?是他懒惰,没有好好习练隐迹之法。” 她稍加思索,有了想法。 “你姑且一试,假使不行,我再去查实近日、冰清苑辞去生计的女主播,根据线索,追查庄玮下落。” “到时,我派人传话,约他独上西楼一见,或是回京一叙,都可。” 滕娥兰疑问。 “何不邀请庄伯爷,隐迹一见?” 宁云溪解疑。 “舅舅、舅母,皇上万分重视、看得最严,不遇良机,实不可行。” 宁云溪细讲遗言密事,滕娥兰洗耳恭听,继而,离开帝瑾王府。 一事落定,宁云溪勉强吃几口饭,随即走出金兰居,不知不觉,行至兄长皇柩之处。 文嘉守灵几个时辰,哭得筋疲力尽,现已回到客房歇息。 堂中,跪着一队值夜下人,敬守玥皇帝龙体。 宁云溪屏退左右,独自留下,坐于大哥哥身边。 刚刚坐下,便听一阵脚步声,她辨得声音,抬眸看去。 “阿兄?” 颜瑜主动告知来由。 “知你,一定会来相陪。原本不想打扰你们,但又怕你难过,无人安慰,纠结之下,我还是决定过来一趟。” 第646章 哀事已定 颜瑜几步走去,坐于宁云溪身侧。 “先前,听你说过前世,盛平三十年,星象未曾出现,我遭遇刺杀,命绝悬崖;玥皇陪在你的身边,直到盛平三十二年,你弃世而去,他始终都在。” “想必,我去后,你也是这般悲伤。” “我想问,当时,玥皇帝是怎么安慰你的?” “我嘴笨舌拙,怕说不好,借鉴一下他的话,希望你能开心。” 简单回忆一番,宁云溪只觉难以启齿,随即选择缄口,拒绝回答。 “他当时的话,不说也罢,没什么值得阿兄借鉴。” 颜瑜柔声淙淙。 “说说无妨。” “万一有呢。” 宁云溪心里没底,多问一句。 “阿兄当真想听?” 颜瑜执意弥坚。 “嗯,一定要听。” 宁云溪抬眸,看了一眼兄长皇柩,犹豫再三,复述出口。 “这……” “帝瑾王,义兄而已。” “路既定,不回头,殒身不能复。” “故去之人,你不必留恋,常去祭拜,有个念想就行。” 颜瑜脸色,一瞬尴尬。 “呃……” 宁云溪眉心簌簌,几分窘迫。 “我就说,不值得借鉴。” 颜瑜垂首,忧伤愁闷。 “我不知道前世,玥皇帝心志无改。” “原来,他这么厌恶我。” “也对,他应该讨厌我的。” “毕竟,以实际论,我配不上你。” 不忍见他自卑,宁云溪悉心劝慰。 “阿兄何必丧气?” “前世,我未谋赶栋山之计,你们没有机会推心置腹,故,以实际论,非是阿兄不好,而是大哥哥无从改观。” 颜瑜阴霾消散,打起精神。 “你说得对,我不应悲观。” “瞧我,本愿过来安慰你,反来讨要你的安慰。” 宁云溪蜷坐软垫之上,双臂环抱自己双腿,月影萧瑟,皎霜凄凉。 “阿兄,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前世今生,我皆殷切期盼,大哥哥随我心志、随我脾性,苦口劝言也好,竭力用计也罢,使尽浑身解数,他依旧不为所动。” “未想,设下赶栋山一计,原意除去顾忆荷、铜事台一众,意料之外,经你一劝,大哥哥改心易志。” “我以为,他来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可是为什么?” “我拼尽全力,改变过去,留住你们,结果,他没了。” “是否他与我,永世只能活一个?是否不管重来多少次,既定结局,都不会改变?” 闻她伤怀,颜瑜星眸萋萋,亦有泪水盘桓,磅礴而郁积。 “小妹妹,我没用,确实不知如何安慰你。” “世事是否既定,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走了,我亦悲恸欲绝。” “如果命数可以选择,我想拿自己的命,换他安然无恙。” 回想前世诸多经历,宁云溪心绪,惴惴难安。 “阿兄,你会弃我而去吗?” 颜瑜玉音琅琅,一丝不苟。 “生殒难料,但,我会努力活着,不愿弃你而去。” 宁云溪解释话意,复问一句。 “我所指,并非生殒。单是问你,假若发生什么不好之事,令你生疑,你会不会弃我而去?” 颜瑜目色坚定,答言果断。 “不会。”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誓与你相伴,绝不分离。” 盛京西郊,崇邑轩。 辛跃渊到此,禀告玥皇帝一事。 闻听二弟崩逝,顾沅穹心境,天震地骇。 耳存遗响,目想余颜,他摧心剖肝,久久未发一言。 纪翡燕怅然一叹。 “唉,日夜兼程,我们还是来迟一步。” “王爷,请节哀。” 卓敏岚一分悲戚,几分愤恨。 “若非纪大人,坚持要求王爷绕路,劳师动众我们所有人,去救一个无关紧要之辈,我们怎会来迟一步?” “你没有资格,宽慰王爷节哀。” 纪翡燕蹙眉正色,严谨以对。 “北兆侍安大人,怎是无关紧要之辈?” “他之将才,武谋兼备,卓大人焉能视而不见?” “边土部落举乱,安大人之众危在旦夕。倘使我们坐视不救,不仅安大人遇难,月盛失一栋梁;而且边土告急,门境岌岌可危。” “卓大人眼界见识,岂可如此短浅?” 卓敏岚双目敌视,语含讥讽。 “是,纪大人见识,可谓高远,为了边土平静,为了天下苍生,亲手断送玥皇帝性命。” 纪翡燕艴然不悦。 “阴阳怪气,你有意思么?” 卓敏岚怒目横眉。 “装模作样,大义凛然,你有意思么?” 辛跃渊无奈劝说。 “二位师姐,莫吵嘴,请息怒。” 他离座,跪向璃王,懊悔无尽,表达歉意。 “旧年,王爷临行前,将家人托付,寄我以大任。” “在下无才无能,保护不力,恳请王爷责罚,在下殒而无怨。” 顾沅穹伸出双手,扶他起身,示意回座。 “本王明白,你必然全力以赴,奈何,局势难控,不可逆转。” “这件事,不能怪你。” 他转眸,看向纪、卓两位大人,阐释事由,词气消沉,不乏细致认真。 “救安大人,不是纪大人的意愿,是本王的决定。” “不过本王,无有纪大人那般高远之志。” “本王唯思,二弟,很是在意溪儿感受。” “去年,溪儿与安大人分道扬镳,实是出于无奈。本王想着,溪儿肯定想要一个解释,因此,安大人,不可殒命。” 卓敏岚洞穿其扉,点明事实。 “王爷该当知晓,令弟,大约不希望安大人归京,给月溪公主一个解释。” “你护着他,确是为了令弟,而非月溪公主?” 顾沅穹黯然神伤,瞠然自失。 “这话,你当时便劝过。” “然则本王,还是想要救他回去,纾解溪儿一个心结。” 卓敏岚凛若冰霜,词严而义正,字矜而气昌。 “料到,玥皇帝即将遇害,王爷不顾大局大计,决意归京。显而易见,于王爷而言,令弟,比大局重要。” “此,在下稍能理解。” “然而,王爷绕路,去救无关之人,目的简单,只为纾解月溪公主一个小小心结。” “在下全然不能理解,难道,她一个小小心结,较之令弟,较之大局,更为重要?” 恍然看清内心,顾沅穹自嘲一笑。 “呵。” “本王前曾劝他,莫动真情,殊不知,本王自己也是情不能已。” 纪翡燕若有所思,试探而问。 “哀事已定,无可回转。” “王爷打算,如何收场?” 第647章 信错了人 顾沅穹一番思索,继而回复。 “本王所设局面,是为解救二弟,今,玥皇已崩,计策随之落空。” “按说,理应回归原处,静候归京良机,但,二弟之恨,不可不雪。” “本王留有后手,倘若二弟有失,便改计,杀入皇宫,以雪此恨。” 纪翡燕持反对意见,有礼有节忠告。 “王爷请三思。” “皇宫,不宜败在帝瑾王府之前,不然,王爷以何名义,承继大统?” “另者,玥皇崩,方寸乱,王爷行思如何,尽在玥皇帝意料之内。他不难想到,自己出事,王爷必然弃下局势,回京相救。” “他早谙心事,意欲除掉你,大有可能留计月溪公主,占得先机、趁其不备,一举诛灭我们一众。” 辛跃渊表示同意。 “大师姐所言极是。” 顾沅穹不以为然。 “纪大人此言差矣。” “本王与二弟,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怎么可能不念一分亲情,对我痛下狠手?” “我绝不相信,他会狠心至此。” 纪翡燕语思明快,当即提议。 “王爷不信,不妨敛迹,潜入盛京,一探究竟。在下不才,愿侍王爷左右,护殿下周全。” “总之,王爷万万不能带着吾等一众,兴师动众而回,否则,定然中计,溃败如山崩。” 辛跃渊思绪敏捷,随后献策。 “玥皇帝留计,或在晦心居。” “明日一早,城门督护台守卫薄弱之时,王爷和大师姐可以隐迹入京,往宁国公府,打探消息。” 纪翡燕点点头。 “三师弟建议甚好。” “请问王爷,高见如何?” 不明二弟,何忍伤害,顾沅穹神色,落寞深渊。 “就这么办。” 纪翡燕恭肃询问。 “假若事实,如我所言,王爷预备何从?” 顾沅穹矜重答话。 “我意,归京在即,只待良机,不宜远走。” “曙英县,澹泊雅宅,足够住下吾众,不如,迁入暂住。” 辛跃渊细心周到。 “记得澹泊雅宅,王爷购置之时,隐迹所需,记在隔壁王员外名下。在下派人,提前打点一切,告知王员外一声。” 顾沅穹艰难扬起嘴角,冲他微微一笑。 “嗯,辛苦你了。” 辛跃渊敛容低眉,以示敬重。 “为王爷效劳,在下之幸也。” 沉吟片刻,顾沅穹小心翼翼开口。 “有件事,与你们商量。” 纪翡燕、卓敏岚、辛跃渊异口同声。 “王爷请讲。” 顾沅穹目光,游移不定。 “本王,仍想拿着金锁,与溪儿相认。” “这事,你们拒绝多次,汝等苦劝之言,本王都记得。”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情势大有分别。” “二弟或许留计,他们确实占据天时地利,但若,溪儿知晓我是谁,便不会施计加害。” “你们说呢?” 纪翡燕面容,山岳崩颓,风云变色。 “王爷请慎之。” 卓敏岚闻言,瞬即怒不可遏。 “年月匆匆,你为何总是妄想与她相认?” “她怎就值得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莫非王爷不知,她是帝瑾王的人?” “帝瑾王、方之玄,当年弃我恩师、北兆台一众于不顾,皆是我们的敌人。” “王爷应当明白,与之交好,便是同我们为敌!” 纪翡燕走个形式,厉声规劝。 “二师妹,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卓敏岚明白她的意思,直截了当回驳。 “纪翡燕,你闭嘴,事关恩师、小师妹,非同小可,不容你挑理。” 辛跃渊跟着走个形式。 “二师姐请慎言,即便兹事体大,也不能无视礼节,以下犯上。” 卓敏岚怒瞪威吓。 “你也闭嘴!” “既知我是二师姐,岂敢造次?区区一介北兆中丞,胆敢这样跟北兆相说话,你才是以下犯上。” 齐与王爷撕破脸,不成样子,辛跃渊无奈作色,配合做戏,一声叹息。 “我……唉……” 卓敏岚一向心直口快,每每碰上这种事,皆是一马当先,义不容辞。 “头些年,帝瑾王尚能勉强做个样子,明里暗里,让人追查小师妹的下落,看似念旧情深。” “今年,结识月溪公主,与之深交一阵子,他竟连样子都不做,暗自下令,不必再寻小师妹。” “呵呵,他一口一个小妹妹,叫得亲切,旧年应允先师,照顾小师妹一辈子。” “结果如何?” “师父信错了人,他有了新的小妹妹,便不要故人,忘恩负义,简直不是东西!” “月溪公主,何许人也?不就是个倚仗男子、狐媚惑主之流?无视礼法,与帝瑾王‘你我’相称;不知廉耻,还未和离,便深夜造访帝瑾王府,苟且胡乱。” “顾沅穹,你敢与她相认,我势必用计,令你们殒无葬身之地!” 纪、辛二人,缄口未言,只以神情传意,威迫之感,一望而知。 顾沅穹心绪,交织痛失二弟之悲、不能相认溪儿之忧,纷扰霏霏,愁苦绵绵。 执拗不过,用计不如,他只好认输。 “卓大人,稍安勿躁。” “本王随便问问,此事行不通,就作罢。” 卓敏岚胡搅蛮缠,直言不讳。 “一句作罢,王爷便想搪塞过去?” “曾有良机,王爷不愿归京,借口不舍伤害二弟,其实意在,不愿对付月溪公主。” “迁延日久,玥皇帝崩逝,这次若得良机,王爷还有什么借口,不对付她?” 她之气势,波澜浩荡,顾沅穹着实犯难,支支吾吾,给出回答。 “还有……三妹。” 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卓敏岚猛然一阵戟指。 “你……无可救药。” 见她怒然,无言以对,辛跃渊紧接上话,严词劝谏。 “王爷请慎察。” “月溪公主,受人高誉,天下第一谋臣,帝瑾王得之助益,乃是如虎添翼。王爷迟疑不前,对她心慈手软,必受其害,以败终局。” 纪翡燕言辞,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却也不失该有的礼敬。 “回京第一计,我们首要对付之人,便是月溪公主。她不除,帝瑾王府则难攻取。” “请王爷,暂弃儿女情长,以大局为重。” 顾沅穹唇际,泛着苦涩。 “嗯,汝等善言,本王一定好好考虑。” 第648章 晦心居密盒 次日清晨,顾沅穹、纪翡燕敛迹,潜入盛京宁府。 顾沅穹记得晦心居所在,速即而至居处。 二人开始找寻线索,没一会儿,纪翡燕从暗格之中,找到一个密盒。 “王爷,请看。” “这个密盒,设有机关,应是玥皇妙思。” “说不定,玥皇帝留计,就在其中。” 顾沅穹走近一瞧,颔首赞同。 “纪大人言之有理。” “可有办法,将它打开?” 纪翡燕仔细端详,愁眉微蹙。 “我试试。” 顾沅穹示意一请。 “纪大人请坐,本王从旁协助。” 他们尝试开启,良久,双双无策,被这密盒弄得痛苦不已。 纪翡燕神色心境,一片狼藉,头痛欲裂,心服口服褒奖。 “令弟才能横溢,我不及也。” 顾沅穹痛楚之间,余出几分难以置信。 “纪大人言重,他哪得这般良思?” “较之纪大人才谋,休说他,本王亦是不如。” “按理,我们都能打开他的密盒。” 纪翡燕一脸窘色。 “然,照实而言,我们确实打不开他的密盒。” 顾沅穹满不服气,大胆猜测。 “定有高人指点。” “他没有这么聪明。” 纪翡燕已然折服,毫不生疑。 “王爷,与玥皇帝,相处甚少。想是,他另有巧思,善刀而藏,不被王爷察觉。” 此时此刻,顾沅穹想不起失去二弟之痛,唯是不甘示弱。 “不可能。” “他绝对不如我。” 话至此处,忽闻房外不远处,传来一点声响。 两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迅速抹除痕迹,放回密盒,跳出窗户,隐于暗处。 宁云溪、颜瑜,走进宁奉哲的卧房,行至暗格处,取出密盒。 顾沅穹、纪翡燕,悄听他们对话。 只一眼,颜瑜便觉大开眼界,忍不住感慨。 “哇塞,真是特制的机关密盒。” “没想到,玥皇帝脑海妙想,这么先进,比起二十二世纪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兄受到赞扬,宁云溪由心自豪。 “阿兄亲眼所见,总该信了?大哥哥就是这么优秀。” “以我之见,大哥哥,是这世上,最为优秀之士。” 颜瑜满目钦佩,连连点头。 “信了信了,玥皇帝高才,我深信不疑。” 他上下左右,观察密盒,一筹莫展,无从下手。 “这,怎么打开呢?” 宁云溪袅袅温柔。 “阿兄如何转眼便忘?方才,我们从前院暗格,取出一把特制铁锤。” 颜瑜一阵豁然。 “哦——那把锤子,就是用来开启密盒的道具?” “我还以为,这个盒子,跟玩魔方似的,需要通过一定算法,才能打开。” 宁云溪心怀自豪,转述长兄曾经说过的话。 “大哥哥言之,谋略计算,天下多有高能之士,不能确保密盒,安全无虞。” “因此,他另辟蹊径,深入险要之地,寻求各种物质,新创两种铁物,其一炼成这把铁锤,其二打造这个密盒,并且,虚以机关,迷惑人眼。” “欲取其中物,用这把铁锤,直接砸开密盒,便得。” “大哥哥高论,无有计算之法,便是最难的计算之法。” 窗外暗处,顾沅穹、纪翡燕听着破解方法,一声不吭,怒结在心,气得咬牙切齿。 早早晨起,来到此处,耗尽谋思,忙活许久,最后竟被告知,这是一番捉弄。 颜瑜愈加钦佩,由衷赞叹。 “玥皇帝,果然奇才。” 他提醒正事。 “琚水之变,良机已失,璃王、北兆台之众,难以铲除。你快看看玥皇帝留计,是否可行?” 宁云溪砸开密盒,示意他一起落座,置信于桌,翻找起来。 “大哥哥留计甚多,阿兄稍等,我找找。” 颜瑜回避目光,没有帮忙翻找。 “你慢慢找,不着急。” 须臾片时,宁云溪翻到计策所在。 “你瞧,在这儿。” 颜瑜一直回避目光,婉拒她言,阐述缘由。 “以免触及玥皇帝私隐,你看就行,我不看。” 宁云溪十分感动。 “多谢阿兄理解。” 得她一句多谢,颜瑜心里一甜。 “不必言谢,你开心就好。” 宁云溪低眸,阅看计策,而后回话。 “可行。” “大哥哥妙计,不足除去北兆台所有人,但是璃王,以及他那位女谋士,必定绝命江湖,归不得盛京。” 闻知二弟,当真容不下他,顾沅穹心绪,坠入寒窖。 宁云溪翼然翻看,不忍有损长兄遗物。 “我再看看,其余计策,大哥哥如何安排。” 余光所及,只见纸张,铺满整个桌子,颜瑜随即提议。 “这么多页纸,他几乎写成一本书,宁府事多,免得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待你忙碌结束,陪在玥皇帝后堂,或是歇在金兰居,再慢慢看。”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不多问,尽数照办。” 宁云溪歪着脑袋,依在他的肩头,一声撒娇。 “阿兄,你真好。” 颜瑜展臂,将她护在怀中,柔情无尽。 “小妹妹,玥皇不在,我会加倍对你好,照顾你一辈子。” 听着他的情话,一字一句,既对不起她的恩师,更对不起她的小师妹,纪翡燕袖中双拳,几近捏碎,一个冲动之下,想要找他算账。 顾沅穹及时拦住她的动作,压低声音,一句劝告。 “纪大人,切莫打草惊蛇。” 纪翡燕回思清醒,按捺心性。 得宁云溪襄助,如今盛京局势,掌握颜瑜之手。 一旦现身,不仅王爷有失,我亦不能保。 留着性命,才有机会找到小师妹,有机会为她雪耻…… 宁云溪整理长兄遗书,珍放锦盒之中。 “阿兄,我们走。” 尊重玥皇帝私隐,颜瑜态度,尤其认真,视线这才转回小妹妹。 “好,走。” 顾沅穹二人,离开宁府,回到崇邑轩。 纪翡燕稳重持礼。 “在下斗胆上问,王爷亲耳听见,应当没有质疑了?” 苦思二弟,为何不念亲情,顾沅穹怏怏不悦。 “嗯,没有。” 卓敏岚关心局势,迫切而问。 “你们探得消息?” “玥皇留计,如何对付我们?” “可有疏漏之处,让我们破局?” “如果有,我们现在就能设计,夷灭帝瑾王之众,嫁祸给皇帝,风光归京。” 第649章 王爷说笑 纪翡燕啜一口茶,而后回答。 “只知玥皇帝留计,谋算吾等,未晓计策内容,无从破局。” 不愿承认,被宁奉哲耍弄,她假称。 “帝瑾王和月溪公主,早来一步,取走密盒中物,我们没能阅看玥皇帝遗书。” 卓敏岚察觉一分不对。 “他们早来一步?起这么早?甚不合理。” “即便他们,与你们一同晨起,简单梳洗便出门,依据路程远近,也是你们先到一步。” “大师姐,撒谎了?” 纪翡燕矢口否认。 “他们或是一夜不睡,或是起个大早,你管这么多,作何?” 相争多年,卓敏岚一眼看穿。 “果然撒谎。” “想是大师姐,计不如人,打不开那密盒。” “遮遮掩掩,像什么样?换作是我,一定大方认下,努力进取、精练谋思;不似某人,才不称职、德不配位,惯会装模作样。” 纪翡燕烦躁不快。 “我已经气坏,你莫再惹我,当心,我不客气。” 一听师姐受气,卓敏岚乐得开怀。 “哟,何人何事,气着我最敬爱的大师姐?你说出来,小妹我呀,纵使粉身碎骨,也要为你出口气。” 纪翡燕故作好心,良言忠告。 “此人此事,你听了去,也要生气。” “二师妹,当真要听?” 卓敏岚不屑。 “故弄玄虚。” “不就是打不开密盒,算计不过玥皇帝么?” “你还能气什么?” 纪翡燕绘声绘色,复述颜瑜和宁云溪的情话。 话音未落,卓敏岚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不顾王爷在场,怒忘礼数,奋力砸碎茶杯。 “颜瑜、宁云溪,欺人太甚!” “他这些话,皆当说与小师妹,凭什么移情宁云溪,承诺照顾她一辈子?” 听到“宁云溪”三字,顾沅穹打起精神,连忙说情。 “溪儿大概不知,帝瑾王与太卿方大人之约,也说不定,根本不晓‘小妹妹’是谁。” “她是无辜的。” 卓敏岚怒气冲天。 “何有无辜?不管知晓与否,皆有引诱她人未婚夫之嫌,她就是有错。” 听不得溪儿被人诟病,顾沅穹反驳。 “方大人随口一提之事罢了,没有一纸婚约,哪来什么未婚夫?” 卓敏岚振振有词。 “帝瑾王金口玉言,合该君无戏言,需要一纸婚约吗?” 顾沅穹不懈反驳。 “当时,帝瑾王尚在襁褓,就算天赋异禀,学会说话,也不至于君无戏言?” “童言无忌,怎可认真?” 争辩不过,卓敏岚耍起蛮横。 “我师父说真,便是真。” 纪翡燕严厉指正。 “二师妹,注意言辞,休给师父扣上僭越之名。” 卓敏岚后知后觉一惊。 “哦,对,我确有失语。” 她向天,恳切忏悔。 “师父在上,徒儿知错。” “祈请恩师宽心,徒儿势必谋计,弑帝王、戮宁云溪一众,为你雪恨,为小师妹雪耻。” 纪翡燕紧接着,立下信誓。 “徒儿与同,拼上性命,也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顾沅穹不厌其烦说情。 “二位大人,此为帝瑾王过错,你们何故如此憎恶溪儿?本王以为,溪儿品行高洁,倘使闻知旧约,必辞帝瑾王而去,断然不会助瑾为虐。” 纪翡燕拱手,礼敬以对。 “王爷高言,在下不敢苟同。” 卓敏岚依旧直人快口。 “你与她,不过相识几日的交情,如何了解她的品行?” “我偏以为,帝瑾王与她,同恶共济,同流合污。” 话至此处,顾沅穹灵光一现。 “前一阵子,我们探知,帝瑾王结交溪儿之后,暗中下令,不必再寻小妹妹。” “加之,他称呼溪儿,为小妹妹。” “本王不由去想,有无可能,溪儿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纪翡燕、卓敏岚同时怒目。 “不可能!” 卓敏岚发上指冠,火冒三丈。 “小师妹,才不是她那种人,终日陪在帝瑾王身边,不清不楚地跟着他。” “王爷此言,实在屈折我师妹,有辱我师门!” 纪翡燕容颜平静,隐蓄点点怒意。 “小师妹,绝不可能忘却尊慈之恨,与仇家往来。” “况且,她知自己身世,必定前来,与师姐师兄相认。” “恩师与我们的师徒关系,天下无人不晓,小师妹安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顾沅穹推想。 “或许,她未知身世?” 卓敏岚气不过,冷嘲热讽起来。 “她未知,反叫王爷料知?王爷果然神机妙算。” 顾沅穹继续推想。 “也或许,帝瑾王哄骗?非说,他没有对不起方大人,反责你们弃离不顾。” “旧年旧事,究竟如何,她小小年纪,一无所知,很正常?” 纪翡燕一派漠色。 “王爷说笑。” 卓敏岚直抒己见。 “谅帝瑾王那等蠢才,焉能哄骗得了我们小师妹?” 顾沅穹灵思已定,毫不动摇。 “二位大人莫急,待本王查明真相。” 纪翡燕悲愤填膺,不忘谦恭。 “请恕在下直言,王爷费心去查这个,屈煞我师妹。” 卓敏岚雷嗔电怒,全然记不得尊卑规矩。 “王爷有这心思,不如用在回京第一计。” “莫非在你看来,先师品行,一如月溪公主?” 眼见她们,气势迫人,顾沅穹稍微犹豫,谨慎给出评价。 “呃……同样聪慧出众。” 卓敏岚虎目圆睁。 “宁云溪,何德何能?王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纪翡燕保持冷静,绰然分析事理。 “二师妹或有失礼,恳请王爷谅解。” “尝闻月溪公主,精于文,粗通武。” “请王爷细思。” “在下师丈,武功独步天下,他之爱女,怎会荏弱无力?” 顾沅穹无话可说。 提起师丈,卓敏岚怒容尽去,唯余惋然。 “可惜,师父弃世突然,未及告知,师丈身在何方。” 纪翡燕恬淡自若,解释恩师慧思。 “师丈质朴淳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师父为了护他周全,不愿透露他之所在,我能理解。” 卓敏岚逐渐恢复平静。 “我也能理解。” 心系小师妹,她之虎目,徐徐染覆一片温和。 “我意言之,说不定,小师妹早被师丈寻到,隐身暗处,所以杳无音讯。” 纪翡燕明意点头。 “希望如此。” 随后不久,顾沅穹一众,迁居暂住澹泊雅宅,静候良机。 顾沅穹耗尽心力,躲过北兆台一众耳目,悄悄追查宁云溪身世。 第650章 六皇女接旨 颜瑜回到帝瑾王府,宁云溪绕到后门,就近去往高府二房。 公忙时辰将至,秋璧晨起梳洗罢,正准备出门,恰好碰上主子。 “恭请公主福安。” 宁云溪及时伸手一扶。 “地上多尘,别跪了,平身。” 秋璧做出一脸感动之状。 “公主专程来接,属下受宠若惊。” 宁云溪注视于她,啼笑皆非。 “贫嘴。” “昨日我便诉你,今日一早,要访密枢中丞顾大人。” 秋璧白眼翻到天上,假作吃醋生气。 “是是是,属下知道,属下不配。” “公主高贵,即便来访,也是为了六皇女殿下。” 宁云溪指尖,轻点她的额头。 “休再说嘴,淘气。” “她醒了吗?” 秋璧禀知情况。 “因要接旨,父亲吩咐侍女,守在绮合居卧房门口,一旦六皇女醒来,立即传见。” “父亲等候许久,无果,便往督护台,公忙去了。” “现在,是母亲负责这事。” “她是否醒来,属下不知,公主稍等,属下这就去问。” 宁云溪跟上她的脚步。 “我陪你一起去。” 主属二人,来到东院美蕉居,高夫人蕉湉居处。 闻听通禀,蕉湉出迎行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未审公主玉临,妾身没能远迎,实在失敬。” 宁云溪扶她起身。 “高夫人不必多礼,请入内坐谈。” 蕉湉示意一请,继而命令侍人。 “公主先请。” “来人,看茶。” 入内,秋璧行礼。 “恭请母亲安好。” 蕉湉不舍爱女久跪,奈何公主在场,该给的面子,不可懈怠,于是多问一句。 “可有记得,礼敬公主?” 秋璧答言。 “方才撞面,孩儿行过礼了。” 蕉湉浅浅一笑。 “璧儿知礼,为母欣慰,坐。” 秋璧谢恩入座,同时讲明来由。 “多谢母亲。” “公主玉临,是为问询,六皇女殿下醒来没有?” 蕉湉低眉面向,谨肃答复。 “回禀公主,皇女未醒。” 宁云溪深觉奇怪。 “按说,她该醒了。” “难道大哥哥,用错药量?” 秋璧揣测。 “想是玥皇帝,深怕六皇女早醒,特意加重药量。” 宁云溪一惊。 “言之有理,确像大哥哥做法。” 她无奈一叹。 “唉,那药不能多吃,我去救她。” 蕉湉起身,行至玉架,双手取下圣旨。 “公主请,妾身随行。” “来人,速备马车。” 三人坐上马车,经由府内大道,快速到达南院。 至绮合居时,顾忆荷昏睡深沉,几乎没有动静,不过还好,性命无忧。 宁云溪松一口气,取出银针包,为她施针。 蕉湉母女,候在一旁,不发一言,静观救治过程。 施针完毕,顺便取血,宁云溪收好医药工具,起身,离开床沿。 “已然无虞,不久,她便能转醒。” 秋璧搀扶主子,落于正座。 “公主辛劳,快请安坐。” 宁云溪入座,抚上银戒,开始亲子鉴定,确定四师兄与顾忆荷的亲缘关系。 蕉湉坐于床沿,轻柔整理锦被,深怕荷儿受寒。 感受母亲关爱,顾忆荷徐徐醒来。 “嗯……” 入眼,母亲慈和面庞,她急忙下床行礼。 “恭请母亲安好。” 余光瞧见宁云溪二人,她不明所以,心起防备,转而行礼。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蕉湉苒苒扶她,坐回床上,柔声细语说明。 “荷儿敬称有误。” “你昏睡之时,帝瑾王瑜旨封赏,今时需称月溪公主。” 顾忆荷微微一怔。 “月溪……公主?” “请问母亲,公主何故晋封?” 蕉湉语态和煦,饶有耐心。 “玥皇帝谋计,襄助帝瑾王收回封正台,月溪公主中有立功,故此,得以嘉封。” “然,你无需向她行礼。” “因为,圣旨已下,恢复你的皇女之位。” 顾忆荷瞳色,一点一点,覆上惊愕。 “玥皇帝?” “封正台,回归帝瑾王?” “我,恢复皇女之位?” 蕉湉展开圣旨,侃侃宣读;顾忆荷听得仔细,瞳仁布惊,越发诧异。 圣旨宣罢,秋璧闷闷不乐行礼。 “恭请六皇女殿下金安。” 顾忆荷恭肃接旨,虚扶示意免礼,急切而问。 “依照目前,皇子皇女排行,我应行五,为何称作六皇女?” 蕉湉回答。 “玥皇帝,恢复二皇子之位;宸王殿下,顺延为三皇子;目下排行,你则行六。” 寥寥讯息,顾忆荷足以推断情势,但,不愿面对现实,颤颤巍巍,试探一问。 “玥皇帝,是为何人?” 亲子鉴定结果,父女关系无疑,宁云溪离开空间,肃肃出声。 “你知道他是何人,又何必问?” 顾忆荷心悸瑟瑟,愈加失控。 “既是二皇子,如何敬称玥皇帝?他……他……” 宁云溪啜泪告知。 “大哥哥,去矣。” 顾忆荷蓦然一震。 “什么?” 蕉湉母女,闻言泣泪,悼惋玥皇帝。 顾忆荷悲愤交加,戟指怒斥。 “他不遗余力,为你们谋得封正台,你们居然如此狠心?!” 秋璧郁郁不平,猛地起身,奋然反驳。 “你少出口污蔑。” “玥皇帝崩逝,与我众无关。” 宁云溪安抚秋璧回座。 “殿下自有明断,你莫急色。” 秋璧甩给顾忆荷一个白眼,落回沉默。 “哼。” 宁云溪从袖中衣袋,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顾忆荷。 “此乃大哥哥留给你的遗书,六皇女殿下,请过目。” 顾忆荷接过遗书,低眸细看。 宁奉哲信中,抒尽兄妹亲情,把平时藏在心里、难以说出口的话,全部诉与,款款柔然,拳拳真意。 阅罢,泪下,顾忆荷动容不已,苦苦无言。 “皇兄……” 记得昨日,分别前,他说:“你安心睡上一日,醒来再观翻天覆地之变。” 她能领会兄长话意,待她醒来,月盛变天。 却未想,阴云犹在,独他,消散而去…… 宁云溪转述长兄遗言、驾崩原因,告知她的真实身份。 顾忆荷听罢,悲恸之间,蕴蓄点点惊异。 “你的四师兄,周子熙,是我爹爹?” “你莫欺我。” 宁云溪慢慢收起悲戚。 “我如何骗得了你?言辞真假,你自辨之。” 顾忆荷一时不能接受,心绪纠结,欲言又止。 “我……” 宁云溪满目诚意,恳挚而邀。 “你之身份,跟在皇上身边,很不安全。” “请问皇女殿下,可愿归从帝瑾王?” 第651章 忆荷归附 顾忆荷心里没底。 “帝瑾王,怎会纳士于我?” 宁云溪诚恳以答。 “贤者,阿兄素来纳从,更何况,我们两家亲睦,情谊匪浅。” “只要你愿改志,他必然珍视。” 顾忆荷惴惴不安。 “此话,当真?” 宁云溪笃定。 “嗯,千真万确。” 思忖良久,顾忆荷朝向帝瑾王府,行叩拜大礼。 “多谢王爷不嫌之恩。” 蕉湉见此,深感欣慰;秋璧不屑,冷眼不悦。 宁云溪离座,扶起顾忆荷,恬然给她一个笑容。 “殿下请起。” 顾忆荷略微有些不适应,手足无措,回到座位。 “请问公主,意愿让我蛰伏皇宫,亦或,公开归附帝瑾王?” 宁云溪抒发己见。 “大哥哥入宫遇害,可见皇上,视你们性命,于草芥无异。” “你不宜身涉险地,应当明而不隐,归于帝瑾王臣下,方可安然无患。” 顾忆荷点出难处。 “可是圣旨写明,令我迁居姹盛宫。” 宁云溪给出解决方法。 “你居密枢中丞一职,律令有定,可以独居府邸。” 顾忆荷补充说明。 “可以独居一房,却不能独立一府。” “以公主高见,我该从于何处?” 宁云溪娓娓而谈。 “苏府。” “稍后,我为你购置宅院,并作苏族旁系。” “宅院,你自题名;匾额,我会按你喜好,找能工巧匠,尽快赶制出来。” “其余所需,你只管提,我全包了。” “皇上若有异议,非要将你留在身边,我便请帝瑾王赐下瑜旨。” 顾忆荷虚心敛容。 “劳烦公主挂心,在下实在惭愧。” “我往州牧台改籍更姓,是否要随爹爹,姓周?” 宁云溪一丝不苟,安排得当。 “四师兄仍困铜事台,你改姓周,我恐,皇上惊觉不对,加害四师兄一众。” “你暂且,遵照圣旨,姓顾。” “大哥哥弃离,皇上容他不下,只因‘哲’字,寄托有情,意义非凡;你之闺名,未见一丝原密枢中丞庄大人之迹,意义不同于大哥哥。” “皇上一向惜才,知你弃离,大约先行招抚回归,不至立即伤你性命。” “让你姓顾,我隐有别思。” “假使以后,阿兄败局、皇上得胜,你故作不知身世,回到皇上身边,借口误以为父皇、无故戕害二皇兄,这才倒戈相向,方今醒悟,是二皇兄有错在先。按说,他会信你。” 感知关怀有加,顾忆荷渐渐付以信任。 “你之隐思,我明白。” “公主思虑周全,在下感激不尽。” 宁云溪一双杏眸,亲善无比。 “大哥哥西还,以后,我代为照顾你,祈望殿下不弃。” 顾忆荷惟谨有恭。 “在下惶恐,往后,祈请公主,多多指教。” 蕉湉难承分离之痛,泣不成声。 “荷儿……” 秋璧走近几步,挽住母亲手臂,默然,轻抚安慰。 顾忆荷连忙哄话。 “母亲请勿萦念,孩儿会意慈情。” “每至轮休,孩儿都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可好?” 蕉湉忘却仪态端庄,痛哭流涕。 “你改姓顾,怎可向我请安,岂非折煞妾身?” 顾忆荷婉眸,几许古灵精怪,几许哀怜心疼。 “母亲莫哭,孩儿偷偷地问安,不叫他人看见。” 蕉湉摇摇头。 “不用,你常回来就行。” 顾忆荷取出绢帕,为母亲拭泪。 “孩儿遵命。” 蕉湉勉强止泪,抽泣着提醒。 “依着规矩,你须改称。” 顾忆荷一如往昔,甜美以对。 “好,高夫人。” 蕉湉牵起两位女儿素手,慈母爱意,不言而喻。 耐心等着高夫人,平复心情,顾忆荷转而请求。 “我往州牧台,改籍之后,企盼求见二皇兄,悼念拜唁,不知可否?” 宁云溪一腔热忱。 “当然可以。” “不必求见,我去迎你。” 顾忆荷颔首。 “谢公主抬举。” 宁云溪谦逊一请。 “殿下请忙。” “我接迎冯伯父夫妻,迁入滕府团圆,便回帝瑾王府,候你玉临。” 顾忆荷不解。 “团圆?” 宁云溪不作隐瞒,直言解答。 “冯伯父、冯伯母,正是滕姑娘之尊慈。” 顾忆荷目意一惊。 “啊?” “怪不得近来,他们称病,一直不来找我。” “此乃好事,值得贺喜,待国丧事毕,我拜往滕府,送上贺礼。” 宁云溪点头。 “嗯,好。” 顾忆荷告辞而去,秋璧不情不愿行礼。 “恭送六皇女殿下。” 忽而想起一事,她转达。 “对了,母亲。” “父亲离府之前,嘱咐我,伏公公昨日前来,奉谕宣见六皇女,被父亲用药,亦是昏睡南院。请母亲派人,送他回宫。” 蕉湉应声。 “好,我这就去。” 秋璧乖乖行礼。 “恭送母亲。” 蕉湉面向月溪公主,行告退礼,继而,恭敬退去。 宁云溪、秋璧,结伴离居,接迎冯岩夫妇。 促成一家团圆,宁云溪回到帝瑾王府,请阿兄引荐会试,滕娥兰荐入盛京州牧台,童珍栀无定去处、自由任用。 滕娥兰灵机一动,借由一家团圆,邀请庄瑞,到府一叙、共进午饭,顺理成章,传递消息。 午时未到,宁寒望备齐嫁资,奉至帝瑾王府,接走蓝瞳,欢喜回府。 宁暄枫、宁洁薇约好时间,齐至贤仪居,给母亲请安。 许明骞宠爱薇儿,视同正妻;加之登记婚书,他们夫妻,名正言顺。根据月盛律令,夫人出嫁次日回门,他理当陪同。 宁暄枫、宁洁薇行礼,一如平常。 “恭请母亲福安。” 许明骞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小婿许明骞,恭请母亲福安。” 有生之年,还能在贤仪居,看见爱子、爱女,穆蓉神思恍惚,只觉深在梦中。 “我……没有睡醒?” 宁洁薇抬起头,乖顺而望。 “何故问此?母亲分明醒着。” 宁暄枫假作揣度。 “母亲这般,必是不肯原谅我们。” 他顿首一礼,作势认错。 “前时,孩儿极不懂事,只因一点小小矛盾,便与母亲决绝。” “为了宁云溪,孩儿甚至,对母亲恶语相加。” “孩儿犯下弥天大罪,简直丧尽天良,恳请母亲原谅。” “只要母亲息怒,无论什么责罚,孩儿都愿承受。” 宁洁薇轻松做戏。 “我也是。” “恳请母亲,随意责罚,孩儿绝无怨言。” 穆蓉心潮澎湃,难以置信。 “这……这……” 许明骞知晓他们用意,早便说好,配合用计。 “小婿私下规劝,终于收获一点成果,祈请母亲笑纳。” 第652章 蓝瞳入府 穆蓉万分感动,汩汩落泪。 “原来是你,善言规劝,为何谦厚不语,默默做事?” “多谢贤婿,多谢你……” 许明骞一分拘谨,庄敬恭顺。 “母亲无需客气,小婿理应如此。” “并非不愿禀知母亲,小婿唯思,不一定成功,便想有了成果,再给母亲一个惊喜。正巧,赶上回门日子,他们终得觉悟。” “小婿耿耿心意,敬献双喜临门,惟望母亲,暂缓失子之痛,得到一分慰藉。” 惊喜突如其来,冲昏穆蓉头脑。 她全然不思真假,坚信不疑。 “何来‘耿耿’一说?此乃大恩大礼。” “好孩子们,快快平身,各自安坐。” 三人齐声。 “谢母亲。” 落座之后,宁暄枫首先发言。 “母亲深知,我和四妹妹,性子多么执拗。四妹夫开晓劝解,可谓唇焦舌干、费尽心力。” “无私付出,不求回报,此等亲情,母亲应当厚礼恩谢?” 穆蓉喜貌,逐渐木然。 宁洁薇学着母亲平时之状,惺惺作态。 “哎呀,路上,我便劝过,二哥哥不可无理要求,你怎就不听?” “老爷付出,皆为孝顺岳母,合他所言,理应如此。” 她转眸,一本正经强调。 “母亲,你千万别听二哥哥胡说,我们不收礼。” 许明骞适当应和。 “小婿惶恐。” 穆蓉难在原处,如坐针毡。 “呃……这……” 不给她说话工夫,宁暄枫紧接施计。 “母亲不会就坡下驴,真的不送?” “四妹夫可是说过,母亲绝非吝啬贪财的小人,且,知恩图报,恩怨分明,赏罚有度。” “你若不送,我该怀疑,妹夫所言,果如是乎?” 宁洁薇告诫。 “二哥哥休使激将法。” 宁暄枫一脸理所当然。 “我试一下,母亲品性,是否确如妹夫所言,不行么?” 宁洁薇违心赞扬。 “母亲品性,自然雅量高致。” 宁暄枫顺话,合理提议。 “何为雅量高致?孩儿不懂,请母亲示范。” 他们用计显然,穆蓉一眼即明,却无疑忌。 她满心想着,爱子、爱女,定是心存疑虑,所以配合试探。 于是,她甘愿中计。 “枫儿,莫要误会母亲。” “厚礼,必须送出。” “贤婿、薇儿,你们不许推辞,务必收下。” 宁暄枫神色一转,改作惊讶。 “母亲果然高雅,看来,先前,我真是看错了你。” 穆蓉沉浸幸福,忘乎所以。 “嗯,枫儿明理,为母之幸。” 她高声吩咐。 “晴锦,去取库房钥匙。” 宁暄枫提问。 “母亲意愿动用家府库房,还是贤仪居库房?” 穆蓉回答。 “贤仪居库房,剩余不多,不足礼数,故而,动用家府库房。” 宁暄枫入情入理。 “银数不在多,心意到了,便矣。” “贤仪居库房,来回最近,母亲还是动用居处库房。” 穆蓉首肯依从。 “好,听你的。” 宁暄枫立刻表示。 “我陪你去。” 就这样,穆蓉存银,被宁暄枫全数哄走,赠予宁洁薇、许明骞,做为谢礼。 穆蓉原有不舍,但见爱子、爱女愉心,愁云顿时消散。 “薄礼庸俗,不成敬意,请贤婿、爱女哂纳。” 宁洁薇、许明骞收下。 “多谢母亲。” 穆蓉主动邀请。 “恰好,快到午时,你们都留下,吃顿便饭,再走不迟。” 三人应声。 “是。” 国丧期间,宁寒望尽量不惊动外人,迎蓝瞳入府,安顿忘忧居。 宁寒望贴心告知,忘忧居,曾是柳姨娘居处,如若蓝瞳介意,可以更改居处名称,也可请人翻新居处,账先记上,他后补齐。 蓝瞳无意久居,干脆做出大度之态,卖他一个人情,忘忧居甚好,无需更改任何一处。 见她与众不同,宁寒望更加喜爱,迫不及待,召集府宅上下,公示这桩喜事。 穆蓉等人,欢喜融洽,等待用饭,厨房传菜之际,忽被宁寒望叫去忘忧居。 宁寒望不闻众人,眼里只有蓝瞳,孜孜不倦,先向她介绍穆蓉、宁苍墨等人。 蓝瞳依次行礼,举止得体。 事出,毫无征兆,穆蓉猝不及防。 等着孩子们礼罢,她怔怔发问。 “老爷,这位是?” 宁寒望自豪答复。 “蓝瞳,蓝女娘。” 穆蓉全然不知这号人物。 “蓝瞳?” 蓝瞳低眉示敬,诚恳以求。 “望郎与我,一见钟情,伏请宁夫人成全。” 宁苍墨坐于一侧,不动声色,唯是眸底生寒。 穆蓉一阵痛心。 “望郎?” 宁寒望冷不丁,一句答言。 “就是我。” 穆蓉瞳仁,地动山摇。 “嗯,妾身听得出来,望郎就是老爷。” 不经意间转眸,只见爱子爱女和贤婿,俱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心痛更甚,苦不堪言。 原来他们,计在于此。 她咬牙切齿,保持镇定。 “老爷意愿,纳她为妾?” “非是妾身扫兴,此举,恐有不妥,请老爷耐心,等到国丧以后,再行商酌。” 宁寒望一派从容。 “夫人有所不知,帝瑾王特许纳妾,此举,无有不妥。” 穆蓉心绪怒火,几近不可遏制。 “是吗?” “王爷,实乃明君。” 因玥皇身世,宁寒望记恨夫人,但又不舍分离,遂借事,出口恶气。 “王爷自是一代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王爷美意,臣下愧不敢受。” 觉察恶意,穆蓉怏怏颦眉。 “这么说,她不入府?” 宁寒望游刃有余,公示所有人。 “非也。” “姨娘名分,太委屈瞳儿,我意,以座上客之礼遇,宠待瞳儿。” “就连夫人,也要对她,礼敬有加。” 穆蓉无声苦笑。 “这么说,我该敬称蓝女娘?” 宁寒望目露满意。 “夫人明慧,一点即透。” 蓝瞳欠身一礼。 “夫人休休有容,小女子久仰大名,深感敬佩。” 宁寒望目扫众人,走个形式。 “无人异议?” 众人附和一应。 “谨遵家主之命。” 瞧着夫人气急败坏、强装无谓的模样,宁寒望心满意足。 “好。” “从今以后,瞳儿入住忘忧居,尔等须得尊重,不得无礼。” 宁暄枫、宁洁薇进言。 “父亲之行,或有不当。” 一听如此,穆蓉速即信之。 方才,见他们神态不对,险些误会他们不安好心。 想来,是她看走眼。 枫儿,薇儿,真是好孩子。 第653章 穆蓉绝望 不明儿女用意,宁寒望心起防备。 “为父之行,何有不当?” 穆蓉投去期许目光,盼着爱子爱女,像珍护宁云溪一样,为她讲情。 宁暄枫故作顿言,由着穆蓉窃喜一会儿,继而,冷语无情,凛冽而去。 “孩儿忿忿不平,不得不言,父亲这样对待蓝女娘,好似将她看作外人。” “蓝女娘,甚是可怜。” 宁寒望宽心落意,放下戒备。 穆蓉悬心一提,殊然失望。 宁洁薇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蓝女娘,可是冰清苑响当当的大主播,想要迎娶她的男子,几乎踏破冰清苑门槛。” “更者,帝瑾王特许纳妾,按理来说,他算是你们的媒人。” “父亲,承帝瑾王重视,蒙蓝女娘青睐,世所艳羡者,必定数不胜数。隆恩美人,岂可轻慢?” 穆蓉心神,凄凉怨望。 得到儿女支持,宁寒望唇际,微微扬起一抹得意。 “枫儿、薇儿,言之有理。” “你们且说,我该怎么做?” 宁暄枫有模有样,提出建议。 “柳姨娘在府之时,父亲极为宠爱,曾道,府中有妾,下人应称我妻,为大娘子。” “蓝女娘得宠,较之柳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情于理,都该享受这般礼遇。” 穆蓉孤心,犹似霜中败叶,零落不堪。 “枫儿……” 宁寒望抢话,当即下令。 “枫儿说得对。” “从今日起,下人称呼照旧,改称吾妻,为大娘子。” 布局多年,终得心想事成,除去柳烟,穆蓉才能摆脱“大娘子”之称。 始料未及,没过多久,宠妾灭妻,复来烦扰。 穆蓉双眉,落成绝望。 宁洁薇视而不见,自顾自,发表见解。 “单是这样,容易叫人误解,蓝女娘屈在妾室之位。” 宁寒望颔首赞同。 “薇儿说得也对。” “那该如何是好?” 宁洁薇乐在其中,悠悠道来。 “蓝女娘所享礼遇,不应低于柳姨娘,故此,父亲也应改称我母,为娘子。” 自从嫁入宁府,从未历经如此屈折,穆蓉悲痛愤怒,萦绕交织。 “薇儿,你……” 夫人素来善于伪装,今却略微失态,可想而知,何其崩溃,宁寒望暗自领会,于心不忍,态度一转。 “我改称娘子,不太好?” “夫人,毕竟身有诰命。” 宁洁薇充耳不闻,乐此不疲提议。 “不止如此。” “父亲还应改称蓝女娘,为夫人。” 爱女言柔,却有震耳欲聋之效,穆蓉迅风陵雨,绞绞寒心。 “什么?” 疼惜夫人,宁寒望无奈婉拒爱女。 “这不合规矩。” “瞳儿,身为民女,我如何能称夫人?” 宁暄枫诚心诚意,解决父亲麻烦。 “蓝女娘,受封诰命,父亲不就可以敬称夫人了吗?” 宁寒望仍是婉拒。 “无有婚嫁、不曾立功,瞳儿何以受封诰命?” 宁暄枫衡情酌理,措辞劝言。 “帝瑾王特许纳妾,宠遇不可估量,只要父亲开口,他一定同意。” 宁寒望想着,家府库房空了,夫人迟早发现,不如主动坦白。 以免下人,忧虑月例,众心慌张,他谨慎用词,隐晦其意,尽量只让夫人听懂。 “哪有什么宠遇?” “我敬奉一点礼数,方得恩典。” 穆蓉第一时间明意,心头震惊,天崩地裂。 宁洁薇思绪飞转,应付自如。 “此事好办。” “父亲求见帝瑾王,就说,你敬奉之礼,全数当作蓝女娘捐献,上敬颜皇、下安百姓,这样一来,功绩成立。” 双重打击,穆蓉只觉肝肠寸断。 宁寒望不知所措,默然失语。 宁暄枫立即接上妹妹的话,寻词吹捧。 “四妹妹主意,妙不可言。” “另外,最好让母亲改称公爷,蓝女娘则称老爷。” “礼遇至此,不枉帝瑾王做媒,一片美意。” 宁洁薇恭维回敬,与他一唱一和。 “二哥哥慧思,无与伦比。” 宁暄枫谦虚起来。 “哪里哪里?四妹妹过奖。” 父亲久久不语,他随即催促。 “请问父亲,高见如何?” 凝眸夫人一眼,宁寒望顿口词穷。 “这……” 看出他不愿意,宁洁薇随机应变,一改策略,悄给二哥哥使眼色。 “二哥哥莫问,父亲新得蓝女娘,难免害羞。” “这种事,理应我们儿女代劳,以尽孝心。” 宁暄枫会意应和。 “四妹妹言之,是也。” “身为儿女,必须我们代办,不该烦劳父亲费心。” 趁着宁寒望反应不及,宁洁薇迫不及待离座。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宁暄枫跟着离座。 “好,走。” 较之平时,他多一分细心,恰到好处,给妹夫一个由头。 “四妹夫,得闲否?一起。” 一听有理由脱身,许明骞立马回应。 “二舅哥盛情,妹婿却之不恭,自当从命。” 宁寒望见状不好,连忙阻止。 “贤婿请留步。” 许明骞依言止步,回身一礼。 “是。” “父亲有何吩咐?小婿洗耳恭听。” 面对女婿,宁寒望彬彬有礼。 “贤婿请坐。” 转向儿女,他正容亢色。 “枫儿、薇儿,你们也坐。” 宁暄枫无可奈何,停步一应;宁洁薇面不改色,绰然一应。 “是。” 宁寒望目扫一众,轻轻拂手。 “大娘子之称,不急更改,待我另作计议。” “尔等,自忙散去。” 穆蓉负气离开,前往库房,确认存银之数。 其余人行告退礼,陆续退出忘忧居。 宁苍墨神情,始终不露异常。 宁暄枫三人行礼。 “恭送母亲。” 蓝瞳矜重从容,依礼而行。 “恭送宁夫人,恭送宁大公子。” 随后,她识趣表示。 “望郎或有要事,与三位相商,我亦告退。” 宁寒望转眸,盈波一束涟柔目光。 “嗯,你回卧房,稍作歇息,我晚些时候,便去找你。” 蓝瞳眉语目笑,隐有丝丝情意。 “是。” 依着他的嘱咐,蓝瞳回到卧房,不紧不慢,对镜补妆。 忘忧居的下人,宁寒望未及安排,因此,她只能自己梳妆。 忽来一人,从窗外,跳进房间,蓝瞳着实吓了一跳,木梳一停,惊恐看去。 只见宁苍墨,步履稳健,大胆无忌走来,她愕然失色。 “你……你想做甚?” 宁苍墨佻步走近,一分薄笑,渐染趣致。 “想必瞳儿,身节已失?我尤为关心,特来一试。” 第654章 求你高抬贵手 蓝瞳放下木梳,簌簌站起身子。 “前厅距此不远,公爷不时便至,你岂敢放肆?” 宁苍墨目色鄙薄。 “宁寒望,何足为惧?瞳儿,太小看我。” 他坐姿豪放,落于正座,俨然一派主人架势。 “你若害怕,不如直言告诉我,身节是否有失?关心已,我自去。” 思虑再三,蓝瞳答言。 “公爷与我,确然情成两好。” 宁苍墨状貌爽朗,一团和气。 “此乃喜事,恭贺瞳儿。” “未知何时,两情缱绻?” 蓝瞳声低,唯唯诺诺。 “昨日。” 宁苍墨继续发问。 “见我之前,亦或,见我之后?” 蓝瞳颦眉咬唇,恭顺以答。 “之前。” 宁苍墨目光,游移上下,打量雪肤冰肌。 “既是之前,何不早言?默不作声,以致我们没能尽兴,岂不遗憾?” 蓝瞳不语。 宁苍墨兴味,随之波澜起伏。 “何故委身于人?” “你不会说,与他两情相悦?” 蓝瞳立身柔弱,低眉顺眼。 “我家女娘,送我入京,就是为了找机会,蛰伏帝瑾王身边。” “今得良机,我便行事,先以此举,取得月溪公主信任,而后施计蛰伏。” 宁苍墨试探。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蓝瞳竭力,掩饰内心。 “此话何意?我已然知无不言。” 宁苍墨洞穿一切,夷然点破。 “你休瞒我。” “前时,璃王收到辛大人书信,玥皇谋计,意在封正台。瑶儿及时传信,告知于你。” “随后,你便探得消息,宸王欲从各家花楼、挑选一位身家清白的女子,服侍太医林大人。” “你左右计策,借机混入宸王府,企图与林大人攀上关系,顺势蛰伏。意料之外,林大人君子谦礼,没有碰你。因此,你暗许芳心,妄想嫁他为妾。” “伊人倾城,不招主播。你知冰清苑,与月溪公主交情颇深,便去冰清苑做主播,伺机而动。” “林大人专情,实不可能纳妾,但若,密枢侍高大人有所要求,他不一定拒绝。” “于是,你接近月溪公主,不惜舍身,为她出气,想着,时日一长,高大人内疚难当,‘意外得知’你寄情林大人,或会成全你的心事。” “我之揣度,有误否?” 蓝瞳不寒而栗。 “你……我……” 宁苍墨迅速离座,磅礴走近,行风,扬起赪紫锦袍,冲锐茹柔之狞,戾悚淋漓之狠。 “为何支支吾吾?” “你果然倾心林大人?!” 蓝瞳见势不妙,慌忙后退,很想逃跑,却又没有胆量逃去。 “我……我没有……” 宁苍墨蛮力横抱美人,恣意拂去木桌杂物,令她置身于上。 “初识至今,我对你们主仆,掏心掏肺。” “可你们,一个钟情璃王,一个爱慕林暮,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 “付心林暮,托身宁寒望,蓝瞳,你该知晓,背弃我的下场。” “今日,我便叫你尝遍欢愉,再历尽苦楚,身毁而终!” 情势至此,她深感懊悔。 如若早些知晓,他计作宁大公子,她必然不会借机蛰伏。 狂风,呼啸袭来,蓝瞳急忙拦住他的动作,惶然无助,欲哭无泪。 “你之问话,我皆实言以告,切切诚意,毋庸赘述。” “即便这样,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逃脱不得,她只好跪在桌上。 “邹少郎……不,宁大公子,我求求你,饶我一命。” 宁苍墨听得舒心,指尖玩味,扼住她的下巴,迫使抬头。 “一句求饶,足矣?” 蓝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于璃王殿下而言,我尚有用处,恳求你,高抬贵手。” 宁苍墨蓦然,闯入她的视线。 “你威胁我?” 蓝瞳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威胁。” 宁苍墨佻弄之间,余出几分不屑。 “今之局势,你以为,我会惧怕璃王?” “再者,你未免高看自己。璃王怎会为了区区一介侍女,大费周章对付我,公然与皇上作对?” 四目相对,蓝瞳瑟瑟发抖。 “我知道,王爷明晰局势,不会节外生枝。” “我是说,我想为王爷、为女娘,蛰伏其中,打探消息。” “恳请宁大公子,全我一片忠心。” 宁苍墨唇扬轻狂。 “那就要看,瞳儿诚意,究竟如何。” 蓝瞳泫然泪下,楚楚动人。 “你……你想如何?” 宁苍墨把玩她的衣带,缠绕自己长指。 “同在一府,应当和睦共处,其间,总少不了,增进感情。” “瞳儿向来聪敏,大约听得懂,我想如何。” 蓝瞳花颜呈现,极不情愿。 “嗯,我随叫随到,悉听尊便。” 宁苍墨防患未然,厉声示诫。 “胆敢跟我耍花招,我就拆穿你的身份,让月溪公主、林暮一众,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过,你放心,我只断送你的幸福,不伤你的性命。” “我还要禀知璃王,你眷情林暮,透露部分机密;还要计使宁寒望,把你扫地出门。到时,叫你一尝,生不如殒,是何滋味。” 蓝瞳眉心一紧,郁郁心苦。 “你之手腕,不必细说,我曾有幸见识,心中有数。” 宁苍墨得寸进尺。 “最好,哄来瑶儿,与我相伴。” 不愿女娘受苦,蓝瞳严正拒绝。 “你莫欺人太甚,不行。” “女娘,是璃王殿下的人,你不得无礼。” “别忘了,你的身份,亦是不能公开。欺我便罢,计不如人,我奈何不得你。然则,女娘才智超群,谋在你我之上,你敢招惹她,休说占得便宜,只怕小命不保。” 宁苍墨慢条斯理,解开罗裙系结。 “她大可睡去,不知不觉。” “瞳儿机灵,定有办法,将她哄来,同时护我周全,是么?” 蓝瞳态度坚决。 “恕难从命,我一言一行,瞒不过女娘。” 宁苍墨细语劝说。 “她信任你,从未疑忌,不论你谋思怎样,一定瞒得过她。” “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不使她察觉。” 蓝瞳正容肃色。 “不行。” “若要伤我女娘,你先拿去我的性命。” 宁苍墨轻藐一笑。 “呵,固执。” 衣襟,袒开,他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娇身纯美,我怎舍放你西去?罢了,品你,也行。” “花瑰佳景,不可辜负,我这便细细赏玩一番……” 第655章 添油加醋 忘忧居前厅。 宁寒望正襟危坐,一派庄严。 “可知,为父留下你们,是何用意?” 许明骞心领意会,不言不语。 宁暄枫茫然不明,惴惴难安。 宁洁薇绰有余裕,不等宁寒望表明,已然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她故作淳知,恭然求问。 “孩儿愚钝,望请父亲明示。” 宁寒望眉宇严峻,面对儿女,鲜少不见一丝温煦。 “实话禀告,是谁,教坏你们?” 宁暄枫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宁洁薇成竹在心,表面惊惶。 “父亲这是何意?” “我们何处学坏?” 宁寒望没有立刻回复,貌转友善,安抚女婿。 “贤婿请莫多虑,为父所指,两位子女耳。” 许明骞谦逊应答。 “小婿不敢。” “父亲尽管训话,小婿恭听教诲。” 宁寒望微微一笑,保持礼貌。 “多谢贤婿体谅。” 许明骞敬重尊长。 “小婿惶恐。” 宁寒望转眸色变,看向一双儿女,词气一片冷峻。 “枫儿须知,夫人乃是你的亲生母亲,生养之恩,足与君后旷典相提并论;薇儿需晓,夫人待你,胜过慈母之情,与至亲无异。” “你们何忍屈她?” 随口责备两句,他已是心疼,随即话锋一转。 “为父深明,你们绝非忘恩负义的孩子。” “说,是不是宁云溪,教你们针锋以对母亲?” 一听三妹妹,被人污蔑,宁暄枫立时愤然。 “父亲,你说……” 话音未落,只听宁洁薇“哇”地一声,哭嚎起来,宁暄枫戛然而止,怔然定睛四妹妹。 她是用计,还是真的畏怯而泣? 一见她哭,宁寒望顿时褪去所有严肃,心软到底。 “哎呀,为父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哭什么呢?” “薇儿乖,我认错,不哭了,好不好?” 许明骞取出绢帕,细心为她拭泪。 宁洁薇声声抽噎,萋萋可怜。 “父亲怎好意思问我,何故哭泣?” “我们真心实意,为你打抱不平,你倒好,不由分说,反责我们学坏。” “父亲好心当作驴肝肺,却不许我哭一哭么?” 眼见爱女啜泪,宁寒望心乱心碎,语态越发柔和。 “好端端的,你们为我打抱什么不平?” “我迎瞳儿入府,受委屈之人,是你们母亲,按理来说,你们应该站在她那一边,怨我负心负情。” 宁洁薇缓缓止住眼泪,不着痕迹,开始用计。 “换作平时,自是如此,我不仅怨你负心,且要宽慰母亲。父亲知晓,孩儿尽孝,最是用心。” “今时这般情状,我们并非无故针对,实是悲愤填膺,忍无可忍。” 宁寒望一头雾水。 “发生何事?你们为何悲愤?” 宁洁薇卖了一个关子,铺垫情真意切。 “考虑母亲颜面,孩儿本想守口如瓶,奈何,父亲误会至此,孩儿别无他法,不得不说。” 宁寒望信之不疑,侧耳倾听。 “薇儿但讲无妨。” 宁洁薇稍作顿言,而后禀话。 “父亲有所不知,玥皇帝生身之尊,非是父亲你,而是皇上。” 宁寒望恍然之间,柔情若有似无,消退几分。 “玥皇身世,我已知。” “但,不至气愤,我愿意原谅夫人。” 探出他的态度,并非真正毫不介意,宁洁薇准备就绪,游刃有余拱火。 “父亲宽宏大量,殊不知母亲,怎般想法?” 宁寒望瞠目,一阵惊讶。 “嗯?” “她找你,谈过这事?” 宁洁薇语气笃定,义正词严,全然不像扯谎。 “岂止交谈?母亲直言不讳,宣告此事,我家老爷、二哥哥和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是这么说的。” 她声情并茂,模仿穆蓉言行,生动传神,若有其事。 “皇上既然认下二皇子,那么奉哲身世,必将瞒不过老爷、瞒不过天下芸芸。” “与其让你们,从他人口中获知,不如我亲口诉与,以示慈母之诚。” “我,确实欺骗老爷,可是,我无错。” “白送他一个儿子,他理应感恩,岂可有所怨言?非我妄评,而是天下多有言之,老爷那种人,老实巴交,活该帮人养儿子。” “我料定,他不敢生事,有皇上为我撑腰,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汝等切记,帮着我说话,孤立老爷,才能站稳脚跟,保住尊荣富贵。否则,休怪我,不念亲情。” 她之转述,何其惟妙惟肖,宁寒望仿佛看见,夫人就在他的眼前,阐述这些薄情之语。 “夫人,果真这么说?” 宁暄枫及时发言,证实妹妹所说,都是真话。 “四妹妹已经尽量挑着善言好话,禀知父亲。母亲言辞张狂,更难听者,不可胜计。” 宁寒望一时不敢置信,浅浅试探。 “更难听者,枫儿不妨举例。” 回想娘子所教,宁暄枫轻松化解困境。 “我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出口。” 宁寒望不好再问儿子,转而,目落女婿。 “贤婿,亦是听过这些话?” 许明骞眸意坚定,浩然正气。 “回禀父亲,小婿听过。” “母亲一字一句,尤其刺耳。” 宁洁薇继续煽风点火。 “怜惜父亲,被母亲欺骗三十年有余,痴痴抚养他人儿子长大,结果,受尽母亲白眼冷语。” “父亲请思,孩儿三人,亲眼目睹狞恶,亲耳闻听绝情,如何平心静气,站在母亲一边,指责父亲不对?” 感受阵阵心痛,宁寒望怅然若失。 “夫人对我,怎会无情无义?” 趁他伤怀空虚,宁洁薇适时,给予一点亲情关爱。 “她心爱皇上,自然对你无情无义。” “孩儿以前,埋怨父亲,见异思迁,结识我姨娘,后又有了柳姨娘。而今想想,父亲之行,情有可原,皆是母亲水性杨花之故。” “你在家中,得不到温暖,潜意驱使,当然会想投身她人,以求暖心。” 宁寒望深深动容,热泪盈眶。 “薇儿,好孩子,旧年至今,你是第一个理解为父之人。” “茹儿,把你教得很好,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宁洁薇半真半假,透露一件密事。 “旧有一事,除我亲眼所见,别无其他证据。” “深怕冤屈无辜,我一直不敢乱言。” “其实,我姨娘故去,与母亲有关,是她派人追杀,我姨娘才……” 她哽咽,止语。 宁寒望心头震撼,乍然腾起丝丝惊疑。 “什么?” 第656章 再不复见 宁寒望恼羞成怒,决定屈折穆蓉一番,依着宁洁薇要求,上表请求颜瑜。 颜瑜收到表文,第一时间交由小妹妹处置。 宁云溪一瞧便知,此,定是四妹妹主意。 她没有允准。 因为,她明白,他们只是为她出气,非是真心不敬母亲,她若顺意应允,反而对不住他们。 蓝瞳尚未成婚,不能受封诰命。以律令定,即便宁府库房存银,全数做为蓝瞳捐献,有所建树,也应赐封从四品乡主。 立功受赏,不被国丧限制,颜瑜当即下旨,赐封蓝瞳,为乡主。 依照律令,蓝瞳仍是民籍,不过,她以后的孩子,可入臣籍,受人敬称公子、姑娘。 宁府遥远,瑜旨送达,需要一定时间。 蓝瞳、宁苍墨,绸缪卧房之中,海天云蒸,挥汗如雨。 宁寒望怒气冲冲,去往贤仪居。 宁暄枫三人,悄悄跟去看戏。 听是他来,穆蓉不愿出迎,夫妻相见,酸楚无尽。 “蓝女娘初入府中,老爷如何有空过来见我,怎么不陪她呢?” 宁寒望一脸怒容,沉重入座。 “我且问你,奉哲生父,是谁?” 穆蓉忘却吃醋,一转正色。 “你都知道了?” 宁寒望斜睨着她。 “我不该知道吗?” 穆蓉不露内心,探寻出路,试图申辩。 “请问,何人矢口乱语?” 宁寒望明意,更加盛怒。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 “你亲口告诉枫儿、薇儿,奉哲生身之尊,乃是皇上,不是么?” 穆蓉目盈无辜。 “我何时说过这话?” 她丝毫不疑儿女,只觉得老爷不怀好心。 “老爷抛下美人不顾,也要前来兴师问罪,目的何在?不妨直说。” 除了兴师问罪,宁寒望确有他意,话至此处,顺势要求。 “夫人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为夫需要一定补偿。” 穆蓉鄙夷一笑。 “呵,原来,老爷没有银两,哄新人高兴,这才想起糟糠之妻。” “你想,拿我库房存银,贴补宁府库房,以作家用?” 宁寒望肃色愀然,威慑而问。 “家府有难,我请夫人帮个忙,不过分?” 穆蓉横眉立目,几分敌视。 “宁府库房,是我搬空的吗?” “老爷自己,为迎美人,不惜一切代价。今遇难处,不向夫人致歉,反要索取银两,老爷好没道理。” 宁寒望振振有词,与她争辩。 “你抛夫弃子,与皇上不清不楚,便是讲道理么?” “莫非,在夫人看来,你我夫妻,只许你有外男,不许我寻觅真爱?” “我好歹帮你,抚养儿子三十年,无私奉献,无怨无悔。而今有难,求你帮我一回,你还有脸不同意?” 穆蓉不甘示弱,慷慨陈词。 “你凭什么责我,与皇上不清不楚,你有证据么?” “拿不出证据,肆意污蔑君上,你可知,罪当如何?” “我痴痴付出,却被皇上负心,此情此状,多么招人哀怜。你身为我的夫君,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居然口出狂言,恶语中伤贤妻。”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冷漠无情的夫君?” 宁寒望怒意赫赫,一阵拍案。 “你少装模作样,对付宁云溪那一套,用在我身上,白费心机!” “怎么?身为夫君,见你身边有了其他男子,我还要恭贺大喜?见你被他负心,我还要善言安慰?夫人这话,才是好没道理。” 穆蓉一脸愤愤不平,好似受到天大委屈。 “老爷身边,不也有了其他女子?” “实然,皇上与我,早在我们成婚之前,便就断绝,再无瓜葛。” “以实际论,是你,先对不起我。” 宁寒望清冷发笑。 “呵,我对不起你?” 穆蓉满腔愤懑,细数老爷新旧;理直气壮,抒怀自己专情。 “老爷莫不是忘记,是你先有潘姨娘,再有柳姨娘,今又与蓝女娘情意绵绵。” “是你花花肠子,不知安分。” “除却成婚之前,与皇上有过一些来往,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么多年,陪你左右,辛苦掌家,可谓任劳任怨。” “你仔细想想,是也不是?” 平日,夫人一点示弱,哪怕掺杂虚情假意,宁寒望也愿败阵认输,让着夫人。 可是今日,想着薇儿转述之语,他心如木石,唯余怒火中烧。 “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夫人不想解救家府之难,尽可明言。” “夫人或许不知,我初闻玥皇帝身世,不怀一丝芥蒂,完全理解你之不易。我傻傻以为,夫人对我,一片真情。” “未想,家府遇难,你竟狠心,不肯相助。” 说来说去,就知道索要银两,养着那个不像妾室、也不算外室的东西,穆蓉心绪,几分不耐烦。 “并非不肯相助,而是爱莫能助。” “实不相瞒,我的库房,亦是空空如也。” “老爷想要银两,必须等到裕昌票号,调来我们的存银,最快,也要几日工夫。” 宁寒望不信,深以为夫人,借由拒绝交出银子。 “你的库房,怎会空空如也?” 不忍供出爱子爱女,深怕他们,被父亲训斥,穆蓉速即选择缄口。 “我自己花完。” 她轻慢无礼,甩给他一把钥匙。 “若是不信,你自去看。” 宁寒望见状信之,大为诧异。 “什么?” “难不成,你又养一个外男?” 穆蓉威如雷霆,冷似冰霜,话不留情回驳。 “滑稽之谈。” “老爷之见,存银,只能用作偷养外室?我不是你,没有这般喜好!” 宁寒望亦是怒火万丈。 “你自然不是我,我哪得你那般心狠手辣,追杀茹儿,致其身亡?” 事发突然,意料之外,穆蓉震惶惊骇。 “你查到了?!” 宁寒望不忍牵扯爱女,免她受累,全当就是自己查到真相。 “对,我查到了。” “旧年之事,仿若在目,薇儿为了躲避你的追杀,必定受尽苦楚。” “穆蓉,我待你不薄,你何忍这样对我?岂可伤害我之爱女?既知她们存在,你安得眼睁睁看我忘却,一句不作提醒,甚至派人追杀?” 锥心之痛,惊天之怒,他气极崩溃,高呼而出决绝之言。 “烟儿枉去、茹儿西行,刻骨之恨,铭记我心,终不会忘。” “你我夫妻,自此一刀两断,再不复见!” 听他话意,并未查明薇儿身世,穆蓉暗自,松一口气。 只要爱女无事,就好。 宁暄枫三人,得偿所愿,称心如意而去。 第657章 宓瑶 几番恣横酣畅,宁苍墨穿好衣裳,心满意足而去。 蓝瞳艰难无力,穿衣下床,拖着疲惫身子,收拾愉兴痕迹,恢复原状,免得被宁寒望发现柳掩花藏之行。 整理毕,瑜旨下。 正厅跪接瑜旨之时,宁寒望等人,已经不见踪影,她没有在意,恭肃谢恩。 乡主之位,出人意料,她知晓,定是月溪公主施恩。 得到一丝慰藉,她愁云渐散,手捧瑜旨,回到卧房。 随后,宁寒望垂头丧气,来到忘忧居。 宁寒望吩咐传菜,想与瞳儿共进午饭,而后共赴云山,暂将所有苦痛,抛之脑后。 菜肴满桌,侍者退下,他啜一口茶,忽然昏睡过去。 蓝瞳先是一惊,而后意会,或许,他忙碌太久,累着了。 思绪方罢,便听不远处衣柜,自行开门,她一阵惊吓,以为遇到什么怪异之事。 未经深想,便见衣柜之中,走出一位女子,她定睛一看,正是主子宓瑶。 “女娘?” “你……你为何躲在衣橱里?” 回思云雨,她低眸,掩去一分提心吊胆。 “不知女娘,何时到此?” 宓瑶下意识轻手,关上柜门。 “我刚到不久。” “探得宁寒望要来看你,我便下药,使其晕厥,防他碍事。正巧那时,你去前厅接旨,所以,我们没能碰面。” 蓝瞳提心一落,微微一惊。 “啊?原来他昏睡,不是疲累缘故。” “女娘归京,意在何为?难道,璃王殿下他们,全都敛迹回京,准备布局计策?” 宓瑶与她一起,坐于软榻之上。 “我反要问你,蛰伏宁府,意在何为?难道,是为了最后,蛰伏帝瑾王身边?” 蓝瞳恭顺答话。 “女娘命令,奴婢时刻不敢忘怀,终日思计,尝试接近帝瑾王。” “奈何,多年来,帝瑾王鲜少出府,休说蛰伏其中,就连见他一面,也是难于登天。” 她有条不紊,讲述事情经过。 “一开始,奴婢假作病者,找他瞧病。岂料,为了帝瑾王安然无虞,病者必须接受调查,经由州牧台等处,查阅履历,一旦查实有异,当即禁足杏林堂,由督护台负责看管,静候发落。” “此举,行不通,奴婢只好另择他路。” “前时,奴婢打听到,帝瑾王或要前往赶栋山,遂即追去,找机会蛰伏。结果,他们声势浩大,奴婢根本接近不了,无奈,趁着夜色,退出是非之地。” “奴婢屡屡败计,心实遗憾。” “然则,勉强有些收获。” “女娘有所不知,去赶栋山那夜,奴婢轩处,不幸走水。若非奴婢离去,必要葬身火海,再也见不到女娘。” “幸得,天公庇佑,奴婢留得有用之身,方可等到今时良机。” “奴婢打算……” 听她一气呵成,嗓音沙哑,依旧滔滔不绝,宓瑶及时递去一杯水,打断她的话。 “我知你,如何打算。” 蓝瞳接过水杯,表达钦佩。 “女娘聪颖绝伦,奴婢望尘莫及。” 见她守礼,捧杯不饮,宓瑶干脆喂她喝下,浅润嗓子。 “傻瞳儿,舍身为计,这算什么良机?” “我何曾教你,布局施计,需要这般奋不顾身?” “宁寒望,朝东暮西、反复无常,你明知我与他的关系,竟愿委身于他,岂非存心气我?” “更者,我听说,邹嵁混入宁府,摇身一变,成了宁大公子。他实小人,肯定不会放过你。” “故此,我特意潜入盛京,救你逃离。” 主子喂水,荣幸之至,蓝瞳诚惶诚恐而饮,继而答复。 “正因女娘、宁公旧日有怨,奴婢才想设计取信,后作用处,为女娘除掉恶人。” “至于宁大公子……请女娘放心,奴婢已服避子丸。” 宓瑶顿时暴跳如雷。 “什么?他……岂有此理?我找他算账!” 蓝瞳连忙伸手拦她。 “女娘请慢。” 大局当前,不宜打草惊蛇,她昧心炯言,来了一句。 “奴婢,心甘情愿。” 宓瑶又急又气,耐着性子,苦口劝告。 “你是心甘情愿陪他,还是甘心乐意为我,我非眼盲心瞎,看得出来你的小心思。” “瞳儿,别犯傻,蛰伏帝瑾王之事,没有那么重要,你完全可以不做。” “难道,你不明白,我送你入京,真正目的,在于何处?” 蓝瞳拳拳之忠,披露腹心。 “奴婢明白。” “女娘厚待奴婢,如同亲生姐妹,事事为我考虑,多年不曾有改。” “旧时每次,女娘收到消息,玥皇帝或是宁夫人派人追杀我们,你都会设计,让我避祸于外。” “去年,我们主仆,结识璃王殿下,邹少郎明里暗里,总有佻薄之举。女娘谋多智广,应对他,自是得心应手;奴婢愚钝,数败他手,受尽摧折。” “奴婢深明,女娘命我入京,名曰蛰伏帝瑾王身边,实为护我远离邹嵁。” “正因如此,奴婢才想,略尽绵薄之力,襄助璃王殿下和女娘成事。” 宓瑶深感内疚,悔恨交加,惘然一叹。 “唉,世事难料,终究被他得逞。” “都怪我,自作聪明,把你送入盛京。” 蓝瞳达观以对,不使主子担忧。 “女娘无需自责,宁公愚然入局,待我极好,我取信于他,不在话下。” 她出示瑜旨,证实其言。 “你瞧,他以宁府库房之数,助我立功,帝瑾王赐封我为乡主呢。” “此次蛰伏,奴婢优哉游哉。” 宓瑶阅看瑜旨,忧虑转喜。 “既是乡主,焉能自称奴婢?你我之间,原就没有奴契,一直都是闺中姐妹。” 她按着规矩行礼。 “小女子宓瑶,恭请蓝乡主安好。” 蓝瞳花容,惊恐失色,慌忙俯身搀扶。 “女娘切莫如此,岂不折煞奴婢?快快平身。” 宓瑶示意曙英县方向。 “蓝乡主,请随我出京,回归王爷左右。” 蓝瞳摇摇头。 “女娘请三思,良机来之不易,我不想走。” 宓瑶严肃提醒。 “你莫忘记,邹嵁,不好对付。” 蓝瞳语出诚恳。 “邹嵁,左不过一点兴味之念,这没什么。” “另外,奴婢有一桩心事未了,放弃而去,实为不舍。” “更甚,王爷归京在即,我大有可能帮得上忙,祈请留我在此,建功再回,奴婢随时听候差遣。” 宓瑶忧心更甚。 “那我回去,与北兆台诸位大人,尽快商议回京第一计。” “你切不可食言,建功即回,不许反悔。” 蓝瞳应声。 “是。” “计策实施,应占天时地利人和,女娘请莫急于求成,一切以大局为重。” 第658章 瞳儿,很不一样 叙罢,宓瑶敛迹离去;蓝瞳吩咐厨房,热好饭菜。 没过多久,宁寒望悠悠转醒。 “我……睡着了?” 宓瑶用药,不留痕迹,蓝瞳心中有数,于是哄话。 “嗯,望郎小睡片时,我未及叫来下人,扶你安躺床榻,你便醒来。” “想是,家事忙碌,贵体疲倦之故?” 一听如此,宁寒望倏然深沉。 “历事悲苦,我确实身心俱疲。” 蓝瞳摆好碗筷,为他夹菜。 “愁苦忧事,找人倾诉一番,心头郁结,则会纾解许多。” “若信得过,望郎可以向我诉说。” “但请望郎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宁寒望扶额,轻揉太阳穴。 “我之愁怨,已不算什么秘密,外传无碍,说来无妨。” 蓝瞳拿起他的筷子,双手递去。 “请试言之。” 宁寒望接过筷子,浅尝一口她夹的菜,继而,淙淙诉言。 “我待夫人,几乎倾尽所有,不曾有过怨言;疼玥皇,更是含辛茹苦,未尝懈怠一日。” “从前至今,我都以为,一家和睦,其乐融融。” “谁曾想,玥皇生父,并不是我;夫人当初选择嫁给我,无有情意,唯是利用。” “我就这么,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被他们母子耍弄三十年。” “结果,夫人说,我活该……” 蓝瞳樱桃小口,不疾不徐用饭,恬淡而韵,盈盈冉冉。 “望郎苦楚之处,我虽愚钝,却也稍能领会。” “但我想着,凡事都有两面,望郎何不达观一想,说不定,就能不难过?” 宁寒望落目惑然。 “如是悲事,叫我如何达观去想?” 蓝瞳停住筷子,涓涓抒理,认真劝慰。 “人活一世,无愧于心,则已。” “你真心实意,疼爱他们母子,纵然被人负情,你亦无错。” “无错之人,何必难过?该难过、该愧疚者,应是恶人,而非是你。” “天公命数,一向公平,你莫徘徊痛楚之间,理应相信,历经风雨之后,必会看见彩虹。” “天上不会掉馅饼,你所受磨难,皆是为了以后,有资格收获幸福。此乃自然定理,乃是人人必经之路。” 宁寒望双眸,掠过一丝惊喜。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经你宽解,我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蓝瞳含羞一笑。 “能为望郎分忧,我之荣幸。” 宁寒望起了几分兴致,继续惑问。 “依你所言,我不该难过,那该如何?” 蓝瞳清容,桑叶翩翩,柳枝袅袅。 “历事荆棘,珍贵如锦。” “望郎应当,回首过去,总结经验;展望未来,提升才能。只有将这‘荆棘之锦’,织成靡丽非凡之锦袍,方可收获璀璨人生。” 从帝瑾王处,意外得来的美人,宁寒望本来不抱希望,未想,竟是稀世之珍。 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主动为她夹菜。 “瞳儿,言之成理。” “你,较之她人,很不一样。” 蓝瞳惭愧低眸。 “众生皆为凡物,何有不同?” 宁寒望由衷赞美。 “你尤为不同,很纯粹,很善良,又不乏聪颖达理。” 蓝瞳粉腮桃李,荧荧美兮。 “望郎谬赞,我只是会一点宽慰之语,实然,一无所长。” 美人,含苞待放,清新凝静,宁寒望逐渐着迷。 “不能娶你,实在令我叹惋。” 蓝瞳微微抬眸,与他相视而笑。 “一纸婚书,一场婚典,于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在我看来,你我相守相爱,便矣。” 宁寒望越发喜爱。 “瞳儿,太过懂事。” 蓝瞳复又敛眸。 “何来懂事?情之所至,而已。” 宁寒望放下筷子,捧起她的双手。 “我亦情之所至,想予你一切。” 蓝瞳猜想而问。 “望郎是说,为我挑选物件,做为我们交换情意的信物吗?” 爱意当前,宁寒望几近失智。 “非也。” “枫儿、薇儿所述,你之府中地位,我原想着,不忍伤害夫人;今时思量,更是不能苦着你。” “所以我坚持上表……” 蓝瞳惊惶不安,止住他的话。 “望郎不可。” 宁寒望迷茫一怔。 “为何不可?” “你不希望,我全心全意宠你吗?” 蓝瞳摇摇头。 “不希望。” 历岁半生有余,从未见过这般特别的女子,宁寒望既是珍惜,又有不解。 “却为何故?” “后宅女子,不是都想,独得爱郎宠眷?” 蓝瞳抽离双手,缓缓站起身子,借着踱步,稍加思索,而后,款款吐露。 “此为自私之念,我不图之。” “我愚认为,爱情,只讲付出,不求回报,无需要求,亦无需谋计,互相付出,自然而然,形成互相回报。” “望郎素来,承评淳厚之誉。前者,不幸背负‘宠妾灭妻’之名,声誉略有损失;而今,若再经受‘宠外女而不顾妻子’骂名,唯恐威信尽失。” “我理解你,皆为追求纯粹之情,毫无过错。然,天下芸芸,善恶混杂,不历你苦、不识你人,很有可能不理解你,而致胡乱用词,中伤于你。” “我不愿,我之爱郎,承受那般苦楚。” “况我入府,不为与夫人,周旋家宅争斗;只为我们,欢喜无虞,度过一生,相伴到老。” 宁寒望随之离座,伴在她的身边,谨肃倾听,申以肺腑。 “瞳儿,你之为人,纯洁不落凡尘,我配不上你。” “只恨,没能早点遇到你。” “假使,我未婚、你未嫁,年纪相仿,我衬你,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行至窗边,蓝瞳顺手,关上窗户,回身,与他四目相对,眉目之间,依依传情。 “望郎优异,不必妄自菲薄。” 宁寒望沮丧,几分自卑。 “年轻之时,或许优异过,然而,如今年老,诸事衰弱不振。” 蓝瞳纤指,于他衣襟处,滑落而下。 “望郎健硕,孔武有力,事不衰弱。” “我……喜欢。” 宁寒望会意,不自觉勾起一边嘴角。 “小东西,胡词乱行,成心诱我疼你。” 蓝瞳投入他的怀抱,哀弦楚楚。 “望郎,莫非不愿意?” 宁寒望轻柔将她抱起,覆唇阵阵,百叠漪漪,同时,走向床榻。 “不愿意,怎会迎你入府?” “与你云山观景,甚美。” 第659章 左右不舍 宁云溪购置宅院,于苏府一侧,归作苏府附属,记在顾忆荷名下。 知会外祖家一声,顾忆荷正式迁入,题名,绮合府。 稍微安顿,顾忆荷前往帝瑾王府,宁云溪如约,亲自迎接。 颜瑜选在王府正堂,面见顾忆荷。 顾忆荷拜唁之后,与宁云溪一道,觐见颜瑜。 礼罢,各自入座,颜瑜一分尴尬,一分无措。 “本王心思迟钝,不会说话,日后相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爱侄见谅。” 数年为敌,骤然变成友方,顾忆荷也有一些不适应。 “皇叔言重。” “臣侄深感鸿恩,未知如何报答,安得有所怨言?” 她收起窘色,庄敬拱手一礼。 “有一事,臣侄理应上禀,以求皇叔宽心。” 颜瑜颔首允准。 “你说。” 顾忆荷侃正陈述。 “玥皇帝献计,令封正台重归颜皇臣下。” “计中一环,皇叔想必知晓,玥皇帝假以商量计策,羁绊于我。” “计策内容,臣侄全部写下,上请皇叔过目。” “皇叔安心落意。一则,臣侄归附,不可能再起歹心;二则,玥皇帝布局缜密,此计已失良机,纵使臣侄,不曾易志,也无从施计,终是徒劳一场。” 闻听他之筹算,颜瑜大为折服。 “玥皇帝博谋多才,实在高深莫测。” 兄长承嘉,顾忆荷代为谢恩,双手呈上计策。 “多谢皇叔赞许。” 静等他们说完,宁云溪接上话。 “有一事,我亦理应,告诉你。” 顾忆荷谦谦有礼。 “公主请讲。” 宁云溪伸手入怀,取出兄长一封遗书,递给她。 “大哥哥留计留话,意欲让我,除掉璃王殿下。” 顾忆荷接过遗书,一边打开信封,一边发问。 “二皇兄留计,必有深谋远虑,公主照做便是,何故问我?” “难不成,他之计策,竟有疏漏,需要我完善?” 宁云溪郑重其事,实话诉知。 “非也。” “实不相瞒,璃王殿下,正是你之长兄。” 语出莫名其妙,顾忆荷被她逗乐。 “公主说什么笑话?大皇兄,乃是皇长子,此,天下共知。” “我知道,他是我之长兄。” 宁云溪无奈陪笑,补充说明。 “我是指,你们互为亲缘,同父异母,亲兄妹也。” 顾忆荷笑容顿收,蓦然一惊。 “啊?他?” “爹爹,不止我一个孩子吗?” 宁云溪正色回答。 “四师兄膝下,除你之外,另有两位爱子,分别是长子璃王,次子玥皇帝,你为幺女。” 顾忆荷几分猝不及防,几分大惑不解。 “莫非二皇兄不晓亲缘,他为何留计谋害长兄?” 宁云溪有条不紊解答。 “大哥哥,料知亲缘关系。” “我也不甚明白,他为何痛下狠手。” “据他所说,其志不小,不可留到回京;明知亲者关系,璃王却不来相认,罔顾兄弟之义。” “因此,他认为,璃王之众,非除不可。” 未闻全貌,顾忆荷便就晓畅兄长之思,深表赞同。 “二皇兄言之有理。” “以大皇兄之才,兼有北兆台之谋,铜事台密事,仅可瞒住他们一时。恐怕,当年离京之前,他便查清一切,然却,一言不发,丢下我们于不顾。” “此等长兄,留他做甚?” “公主尽管用计,不必多虑。” 宁云溪确认一问。 “你当真这么想?” 顾忆荷不徇私情,刚正不阿。 “自然当真。” “我根本不认识他,毫无亲情可言。” “放他归京,皇叔,必逢大难。公主务必三思,绝对不能放过他。” 宁云溪眉心,簌含一丝紧张。 “探报,他已潜身盛京附近,不日便要归京。” 顾忆荷阅罢遗书,递还给她。 “想来,他料到二皇兄留计,所以,故意躲着,企图等到我们错失良机,优势尽握他手,再作行动。” 宁云溪点头,隐有一分沉重。 “嗯,很有可能。” 察觉她之细微神情,顾忆荷怀萦一点疑心。 “何不速用二皇兄遗书所述之法,诱他入局?” 宁云溪表露担忧。 “他必有防备,我们恐怕,不好下手。” 感知她有难言之隐,顾忆荷设法试探。 “二皇兄留计,就在速战速决,任他防备如何,皆是俎上之肉,怎会不好下手?” 宁云溪隐晦含蓄,表达其意,目光瞬息之间,掠过玉座颜瑜。 “计策施展,不可或缺,我舅舅布局。” “他……近来,有些不便。” 顾忆荷速即明意,皇叔至今不知方之玄、庄韶互换身份。 “想是,靖善公爷,深觉良机未至?” 宁云溪答言,模棱两可。 “舅舅,一向谨慎。” 形貌隐秘之处,顾忆荷发现一点不对劲,沉思默想,莹然领会,遂即提醒。 “恕我直言,机遇难得,心慈手软,极易贻误大局。” “公主该当想清楚,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何人可留,何人不可留。” 宁云溪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我会尽快,想清楚。” 洞穿她的犹豫不定,顾忆荷眸底,覆上一抹寒霜。 “如若公主左右不舍,我愿代劳。” “至于善后小事,巧手灵便,保证干脆利落。” 听懂话中杀意,宁云溪杏眸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不,不用。” “不敢劳烦殿下行事,我有分寸。” 顾忆荷颦眉,加重语调,再次提醒。 “祈望公主,明智以择。” 谋计璃王,必要方之玄参与布局。 宁奉哲之意,舍去庄韶,助方之玄回归。 宁云溪之意,不忍韶舅舅冒险,必须等到阿兄足够信任,再表明他的身份。 她提起此事,本意,六皇女与她意见一致,一同商量对策,确保韶舅舅安全。 没想到,六皇女亦是一心大局,毫不在意韶舅舅安危。 宁云溪深陷苦恼。 唉,这该如何是好? 她们加密对话,颜瑜听得云里雾里,只觉似乎情况不好,立即关心。 “方爱卿,何有不便?莫非贵体不适,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宁云溪婉拒不答。 “关乎舅舅私隐,我不好宣之于口。等到以后,事情落定,阿兄便知。” 颜瑜信任尊重。 “既是私隐,那我不问,你们决定就好。” 顾忆荷婉容庄严。 “臣侄另有一事,禀报皇叔。” 深怕她雷厉风行,直接揭穿韶舅舅身份,宁云溪悬心一提,敛声屏息。 第660章 父皇密谕 颜瑜点头微笑。 “爱侄请讲。” 顾忆荷肃肃提问。 “皇叔是否识得一女,名唤童珍栀?” 听似无关韶舅舅,宁云溪松一口气。 颜瑜重复。 “童珍栀?” 仿佛就在脑海盘桓,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宁云溪哭笑不得。 “阿兄如何忘得这么快?方才,我请你,引荐会试者,正是滕姑娘和这位童女娘。” 颜瑜豁然一惊。 “哦,我想起来了。” “你说,她是冰清苑掌柜之妹。” 宁云溪随口补充,转而发问。 “且是姜先生之女。” “殿下为何突然提起童女娘?” 顾忆荷无有隐瞒,慨然告知。 “她虚为冰清苑掌柜三妹,实为皇女。” “父皇密谕,令她以身为诱,蛰伏皇叔身边,离间你们的感情,顺势打探铜事相许大人,是否心怀异志。” “嗯?” “你所提及,这位姜先生,是何人?” “童珍栀的养父?” 宁云溪答话。 “姜珞先生,困居铜事台密道宅院,乃是童女娘生身之尊。” 顾忆荷浅浅一惊。 “这么说,她也不是父皇亲女?” 宁云溪转述。 “据皇上自述,除了一位尊名顾昊之人,是他亲子,乃贞玉皇后所出;其余一众,皆非他的亲生儿女。” “但,四师兄探知,皇上至今还是童子之身,从没碰过女子。” “因此,这位顾昊,到底存在与否,我们不得而知。” 顾忆荷蹙眉费解。 “顾昊?” “辅君多年,我不曾听说这号人物。” 宁云溪条分缕析。 “大哥哥亦道,不曾听说。” “四师兄,也只字未提。” “州牧台,更是查无此人。” “所以,我猜想,或是皇上病势沉重,想象自己与贞玉皇后,育有一子。” 顾忆荷鞭辟入里,思深忧远。 “贞玉皇后,蕙心兰质,闻名天下,谁人不晓她钟情慕皇,一心一意,怎么可能与外有染?” “我料,顾昊,或是父皇与其他女子所生。公主务必查实,找出此人藏身之地,说不定,以后可以用作要挟,大有用处。” 宁云溪一阵错愕。 “你要拿他,要挟皇上?” 顾忆荷漫不经心。 “情势所迫,有何不可?” 宁云溪忧心忡忡,抒发己见。 “他藏身于外,不涉朝事,全然无辜。以他为质,万一伤着何处,我们于心何安?” 又见她这副优柔寡断之态,顾忆荷看不惯,忿然作色。 “公主心肠,未免太好。” “陌生人而已,你管他这么多,做甚?” 她头头是道,论说事理。 “他全然无辜,我们便是殒有余辜?君要臣殒,臣不得不殒。颜皇大局,以他为质,哪怕断送性命,他也是荣耀一生。” “随他自去流芳百世,你何必惜之?” 熟悉之感,重现眼前,宁云溪一时惊住。 “你……你之口吻,像极大哥哥。” 顾忆荷理所当然。 “我们本就是亲兄妹,自然相像。” 宁云溪心神不宁。 “呃……必要狠心吗?” 顾忆荷蕴一分怒,匪夷所思。 “不必要吗?” “你布局赶栋山之计,意图除掉我,毫不犹豫。怎么这会儿,面对一个陌生人,优柔寡断?” 宁云溪竭力,掩饰心虚。 “赶栋山之计,我犹豫了,并非如你所说,那般果断。” 顾忆荷一眼洞穿,冷冷一笑。 “呵,分明没有犹豫。” “显而易见,你嫉妒我,与二皇兄志同道合,所以核实我不是冯岩夫妇亲女,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宁云溪哑口无言。 “我……” 颜瑜闻言,满心不解。 赶栋山、千岩雪山之计,不是方爱卿的主意吗?何时成了小妹妹布局? 哦——我懂了。 小妹妹孝顺,不愿舅舅受人指责,眼看六皇女误解是她所为,干脆揽下责任。 想罢,颜瑜出言解救。 “爱侄,稍安勿躁。” “其实赶栋山之计,是本王的主意,你别误会小妹妹。当时,她身在庄府,没有参与其中。” 顾忆荷愤怒愈浓,不顾礼数,斜睨颜瑜。 “皇叔瞧我,愚笨无知?” 颜瑜被问得一愣。 “不笨,很聪明。” “何故这么问?” 深感被人轻视讥讽,顾忆荷怒火冲天,语态越发凌厉。 “臣侄略能推想,赶栋山之计,出自谁手。另者,二皇兄当时便就识破,臣侄清清楚楚听他告知,此乃月溪公主妙思。” “请恕臣侄,出言无状,皇叔怀有情思、珍护爱者,大可等到夜深人静,臣侄寂寂孤身,不乐意闻听他人情话!” 直言不讳,突如其来,颜瑜措手不及,只好假咳化解尴尬。 “咳咳,抱歉。” 顾忆荷怫然不悦,勉强表现一丝惶恐。 “皇叔焉能道歉?折煞臣侄。” 情思情话,不宜深谈,颜瑜急忙转移话头。 “顾昊之事,不急一时,先找到他,我们再行商议。” “当务之急,应思,童女娘之事,如何是好?” 顾忆荷忽起兴致,玩笑回敬。 “皇叔何故询问,如何是好?” “这件事,如何是好,何需多问?” “莫非皇叔意在,将计就计,看她怎般引诱,顺便,一睹芳菲?” “臣侄愚以为,皇叔与月溪公主情比金坚,未想,另思她人。” 颜瑜防不胜防,心绪一片慌乱。 “胡说。” “本王拙思无力,确然不知道怎么办,这才问询,哪有此等歪心?” 顾忆荷饶有兴致,继续揶揄。 “臣侄有幸,见过童女娘几面,其美,不可方物。” “皇叔,不感兴趣?” 颜瑜无奈至极,忍不住感慨。 “你这张嘴,简直了。” “想必,在皇兄面前,你也是这样肆无忌惮?怪不得,他弃之不用,即便一开始委以重任、潜身高府,也是尽量不启用你。” 已知身世,复听这种话,顾忆荷满不在乎,全当秋风过耳。 “臣侄素来明快率真,品性如此,按理来说,合该得到天下人青睐。” “皇叔何出此言?” “莫不是,花花心事被人点破,皇叔气急败坏,借此遮掩过去?” 宁云溪一脸迷惘。 “你不是说,皇上密谕童女娘,离间我和阿兄的感情?” “我瞧着,怎像是你,接到密谕?” 顾忆荷心气不爽,言辞无忌,争辩不休。 “我几句话,足以离间你们?” “原来,你们的感情,这么脆弱。” “想想也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宁云溪扶额,无言以对。 “哎呀,你……” 宁奉哲并未留计,劝降顾忆荷,只在遗书之中,建议顾忆荷隐居山林。宁云溪原本不明兄长深意,而今一见,方知其中缘故。 她们,脾性不合,实难相处。 宁云溪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就生气? 为何一改谦谦有礼,毫无预兆,出言不逊? 这种情状,该怎么哄? 第661章 礼物 努力回想方才对话,宁云溪依旧想不通,六皇女生气原因,更别说,何以解决矛盾。 无助之下,她好声好气,关怀发问。 “请问殿下,何故气恼?” 顾忆荷没好气,甩给她一个白眼。 “公主这话,问得无缘无故,我何时气恼?” 见她不承认,宁云溪难在原处,怔神半晌。 “你骤然转变脸色,不是气恼,又是什么?” “殿下切莫多思,我并非指责,你言辞做法有误,只是想问清楚为何生怒,尝试纾解殿下心情。” 顾忆荷一分不觉友善,只觉她在挑事,遂,愈加愤怒。 “我哪有多思,公主如何不讲道理?” “所谓怄气缘由,我早便诉知,你充耳不闻,还要责我没说。” “你劝慰于人,便是这个态度?” 宁云溪目意,一片迷蒙。 “早便诉知?我确实没有听到。” “阿兄听到了吗?” 颜瑜眸意,如出一辙。 “我也没听到。” 顾忆荷疾言厉色。 “公主亲往高府招抚,为我购置宅院,妥善一切。我原以为,你们纳贤之诚,毋庸置疑,没想到,如此轻慢于我。” “我说了那么多,你们两人四只耳朵,愣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请问,招抚诚意何在?” 宁云溪愧疚无地。 “殿下请息怒,我不是故意的。” 颜瑜气不过,艴然大怒。 “本王所见所闻,你一开始彬彬有礼,然后突然不耐烦,最后彻底急躁。全程没提一句为何转变,在本王看来,你就是无理取闹。” “小妹妹不跟你计较,甚至想着安慰,已是仁至义尽。” “本王个人而言,瞧你不顺眼,亦不想惯着你,你说一句,我就怼一句,忍不了一点。” 宁云溪慌忙劝解。 “阿兄请慎言,怎可这般交恶相处?” 想着哄四妹妹的方法,她小小一试。 “我给殿下买个礼物,可好?” 顾忆荷怒容,明显缓和。 “什么礼物?” 宁云溪悬心一落,趁热打铁。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金山银山,我都买给你。” “但若殿下想要诚意,祈请耐心候我几日,待我稍作了解殿下性情,细细揣度你之喜好,再去挑选礼物。” “假使礼物,殿下不喜,我便再挑再买,直到殿下惬心。” 顾忆荷表露一丝满意。 “嗯,算你诚恳。” 宁云溪继续哄话。 “殿下高兴就好。” “意愿什么礼物?殿下但讲无妨。” 顾忆荷眉梢轻轻一扬,意味鲜明。 “我心愿如何,月溪公主理当一清二楚,不是么?” 宁云溪瞬间会意。 “你是说,太医林大人?” 顾忆荷恣性发难。 “我就想看看,我与高冯秋璧,在公主心里,孰轻孰重?公主究竟留才,还是讲义?” 此事形同,大哥哥和秋璧之间,宁云溪只能择一。 心兮煎熬,席卷而来,她万分纠结,千般苦恼。 “纵然阿兄下旨,也无权勉强他人婚事,我如何圆成你和林大人之好?总归,他同意,你情愿,才能成婚相守。” “这种事,我怎么帮你?” 顾忆荷直截了当。 “只要生米做成熟饭,我相信,暮哥哥不会始乱终弃。” 宁云溪表示担忧。 “万一他不负责任,你以后,如何是好?” 顾忆荷倨傲轻藐。 “你都有人要,我不愁嫁。” 宁云溪无语赔笑。 “是是是,殿下言之有理。” 顾忆荷迫不及待。 “公主打算何时,成人之美?” 宁云溪先行缓兵之计,拖延时间。 “大哥哥方去,你肯定没有此等兴味,不如等到丧仪之后,我们再行商量具体事宜。” 顾忆荷任性潇洒。 “不碍事,我有兴味。” “择日不如撞日,今宵,甚好。” 宁云溪骤不及防。 “啊?” 顾忆荷顺势应声。 “多谢公主玉成。” “为了方便公主用计,我就歇在帝瑾王府客房,静候公主佳音。” 她一气呵成,没有一点顿言,说完,起身行礼。 “皇叔在上,臣侄告退。” 见她头也不回,径直离去,颜瑜一时反应不及,良久,方问。 “她……认真的吗?” 宁云溪神情,停在惊愕失措。 “我……也不知。” 颜瑜还余一丝茫然。 “要不,你去问问清楚?” 宁云溪苦恼犹在。 “话不投机,我问得清楚吗?” 颜瑜提议。 “那就找林暮商议?” 宁云溪赞同。 “好主意。” 颜瑜转回话头。 “童女娘的事,怎么处理?” 宁云溪思量再三,随即决定。 “童女娘,与我们交情不深,诉知铜事台机密,恐怕她很难相信。” “阿兄寻由,取消她的会试引荐,阻断皇上谋计。” “童先生,是个明理人,我找他谈谈,他或能领会。由他循序渐进,劝说三妹,等到童女娘信之,阿兄再行引荐。” “期间,为了他们一家安全,我会请他们,迁居月溪府客房。” 颜瑜首肯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好。” “正巧林暮轮休,应该在府,我这便派人传话宣见。” 宁云溪阻止。 “阿兄莫急。” “听秋璧说,他好像进宫议事。” “晚些时候再传话。” 她神态一转,几分局促不安。 “阿兄,有件事,我瞒你许久。” “今诉你知,乞求原谅。” 颜瑜宽仁大度。 “不必乞求,亦无从原谅,我不会怪你。” “你愿说便说,不愿说,可以继续瞒着。” 宁云溪毅然决然。 “转机已到,我想告诉你。” 颜瑜百顺百依。 “好,你说,我听着。” 宁云溪神色,一丝张惶。 “其实,爹爹与我,在督护台寻亲之前,便已相认。” “严谨而言,他和我,相认于前世,督护台寻亲之后。” 颜瑜云淡风轻。 “这没什么,何必隐瞒?” “你们二者,何时相认都好,我只希望,你们一家团圆,阖家欢乐。” 宁云溪懦懦解答。 “爹爹身份特殊,我恐阿兄见疑,故而,瞒不敢言。” 颜瑜不由好奇。 “除却念仁盟主,他还有什么特殊身份?” 期盼多时,终于等到这一刻,宁云溪双瞳,簌簌生泪,激动感动,萦怀交错。 “前督护中丞,云柏誉。” 故去多年之人,忽闻他仍在世,颜瑜满目震惊,难以置信。 “什么?” 第662章 云柏誉恢复身份 满以为听错,颜瑜慌不择言,确认而问。 “你是说,柏盟主,就是方伯母的丈夫?就是那个用计谋害,致我皇祖父驾崩的,云柏誉?” 避免差错,宁云溪仔仔细细回答。 “是。” “阿兄没有听错,我爹爹,正是盛京云族大房嫡长子云柏誉,亦是盛京方族三房嫡长女方仁舒之夫。” 颜瑜仍然难以置信。 “他还活着?” 宁云溪解释原因。 “当年,爹爹蒙冤,牵连一族受害,我娘亲不忍,出手相救。” “而后,爹爹创立念仁盟,依着娘亲嘱咐,安置一族老小,遍布天下各处,躲避钟谏耳目。再后,娘亲夺得州牧台,帮他们改籍,隐姓埋名,安稳度日。” “前世,我们找到爹爹之时,云族家人,所剩无几;今时,除却年迈而终、不幸病故,云族家人,几乎都在。” 颜瑜心神苍茫,还余点点震惊。 “都在,挺好。” 他迟钝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要说,你爹爹蒙冤?” “早年,皇祖父驾崩,另有隐情?” 宁云溪慎重其事,正色直言。 “确有隐情。” “先前,我无能为家族昭雪,所以迟未表明爹爹身份,深怕阿兄心怀芥蒂,视我为仇家之女,接近你,不安好心。” “幸得大哥哥眷顾,生前查清一切,留书留物,既为云族申雪,也为方族平冤。” 说话同时,她已经伸手入袖,取出兄长遗书。 “大哥哥遗书在此,阿兄请过目。” “一应证据,存于锦盒,我亦带来。” 颜瑜伸手接过。 “好,我看看。” 事关重大,他查看,尤为细致。 “我确实想过,皇祖父驾崩,没有表面看似那么简单。” “但我没想过,令尊无辜。” “我还以为,钟谏伙同云柏誉,使美男计,引方伯母入局,云柏誉为计舍生,致使方族彻底失去父皇信任,襄助钟谏一众顺势上位。” 不忍家尊受冤,宁云溪切切辩白。 “我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未弃志颜皇。” 听出她的急切,颜瑜柔言抚慰。 “今世相处,我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你放心,我看得出来,他不是这样的人。” “怪我迟笨,早该想到,射石饮羽、救护德皇之人,怎么可能背弃颜族?” 宁云溪心里一暖。 “多谢阿兄理解。” 回望家尊一生,她心绪一沉。 “爹爹,因救德皇而闻名天下,终因弑德皇而身败名裂,旧年史笔所写,很是讽刺。” 阅罢遗书,看完证据,颜瑜翼翼收好,归还小妹妹。 “我出生那夜,挽弓行刺的黑衣人,就是他?” 宁云溪点头。 “嗯,是他。” 颜瑜眉心,有一瞬紧蹙。 “他之羽箭,意在母后,或是我,亦或顾孟祯?” 宁云溪?一二其详,谈辞如云。 “阿兄颖悟绝伦,其中计谋,应该不难想到。” “顾孟祯谄谀迷惑慕皇帝,钟谏布局算计方族,以致慕皇,一步一步误入歧途。” “待到慕皇醒悟,天下局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方族家人不得已,将计就计,请慕皇应下星梁战书,携全族慷慨赴义,拯救天下,成就万古芳名。” “顾孟祯初入朝堂,任督护侍一职,后迁督护中相。我爹爹去后,督护台一众,听从我娘亲建议,借机假降顾孟祯,并于月星大战,依计权衡决战胜负,确保阿兄安然降世。” “二房大堂舅方霖皓,请脉算定阿兄出生之日,并寻由,改约决战时间。” “娘亲查明,顾孟祯钟情贞玉皇后,便献计先皇后,让她巧用美人计、留话顾孟祯,使他对你产生些许恻隐之心,以备攻心之需。” “计成,我爹爹暗夜一箭,直发顾孟祯,先皇后以命护之,令顾孟祯一往情深、再不能忘却。” “方族家人,不知阿兄,乃从二十二世纪穿越而来,因此,丝帕离间顾孟祯、钟谏那一计,一开始,定由爹爹捡起丝帕。待我们二人相认,爹爹交予丝帕给我,让我假称,这是仿制之物,请阿兄施计。” “万万没想到,阿兄自己捡起丝帕。爹爹说,当时,他找寻半天,寻不到半分踪迹,还以为是顾孟祯拿走丝帕,方族家人意外失算。后听娘亲告知,是阿兄自己捡走,他才放心下来。” 颜瑜恍然明白,眉间一丝疑虑,云消雾散。 “原来如此。” “怪不得,你瞒我许多,未想,隐情这般复杂。” 旧事苦楚,终得倾诉,宁云溪汩汩含屈,潺潺抱憾。 “我重生,不止一次。” “奈何,几世重生,皆被我浪费。” “前几世初识,阿兄不付信任,我明明实言以告,阿兄却满腹怀疑。” “我纵火宸王府,你偏说我诈降,取信于你;我不纵火宸王府,你又说我没有诚意……” “以我拙才,没有阿兄保护,如履薄冰,瞬即以败终局,无奈而殒。” 颜瑜羞愧难当,诚意致歉。 “小妹妹,对不起啊。” 宁云溪起身走近,坐于他的身边,依依入怀。 “往事已矣。” “如今,阿兄愿付信任,我便心满意足。” 颜瑜展臂,惜护玉身袅袅,不疾不徐,与之商讨。 “方族、云族,尽皆忠贞之士,不该蒙受冤屈。” “我立即公示证据,还他们清白,请回云族众位,赐金安家、回居云府,恢复柏盟主督护中丞之职。” “得蒙玥皇雪冤,你也可以改籍,去宁姓,改云姓,回到云族。” “你说,好不好?” 离愁别绪,侵袭而来,宁云溪落眉,深深动容。 “我还不想,离开宁族。” 颜瑜疑惑询问。 “为何?” 徐徐离开他的怀抱,宁云溪目光及远,款款而道。 “不愿,距大哥哥太远。” “亦不愿,与二哥哥、四妹妹绝去亲缘关系。” “我舍不得他们。” 她很快收起愁容,转眸,与他相视,告知决定。 “阿兄莫急公示我的身份,然,不必再瞒己方之众,如有需要,阿兄尽可吐露。” 颜瑜浅浅一笑,颔首应允。 “好,听你的。” 言出必行,颜瑜以最快速度,公示证据,平方族、云族之冤。 云柏誉,迁回盛京云府,复职督护中丞,入颜瑜臣下,赏赐金银,安家改籍。 旧冤昭雪,震动盛京,惊动天下。 第663章 闻知喜讯 颜瑜隆恩旷典,准许云爱卿,歇息几日,再往督护台就职。 云柏誉迁居云府,按说,故友故交,理应送礼祝贺。 高冀迫不及待备礼,想要第一时间,重逢楷模云大人,结果,被夫人阻拦,正值国丧,不可贺喜。 颜皇律令,高冀奈何不得,亦不敢怨言,遂将气愤,加注宁云溪身上。 都怪她天资愚钝,拖累玥皇,致其驾崩,害得王爷痛失一位爱卿,也害得他不能及时恭贺云大人。 求见帝瑾王,禀告督护台公事,高冀路过王府庭院,正巧撞面宁云溪。 他远远敌视不悦,近前满不情愿行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连忙扶他起身,目意表现一分惶恐。 “我受之有愧,高大人快快请起。” 莫名孽火,越燃越烈,高冀怫然严峻,语气尽覆不满。 “王爷愿宠,公主受之理所应当,怎会有愧?” “公主莫非在说,不屑王爷宠遇?” 感受他的无端发难,宁云溪难以理解,依旧保持礼貌。 “请问高大人,为何恼怒,我做错什么?” 高冀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话,冷眼充斥不服,冷语弥满不忿。 “在下卑微,何敢指正公主?公主着实抬举。” “上问公主,有何吩咐?如若没有,在下身负公事,耽误不得,请容告退。” 宁云溪扯扯嘴角,想要表现友善,却只扯出似笑非笑。 “怪我多话。” “高大人,请。” 高冀谨遵礼数,以免落人口实,唯是神情,轻慢无状。 “公主请便,在下告退。” 闻听通禀,颜瑜照旧,选在正堂,宣见高冀。 高璟立身庄严,护在王爷身侧,不苟言笑。 礼罢,高冀入座,禀报所有事宜,继而循序渐进,论起一件公事之外的要事。 “王爷可知,今时局势之利害?” 颜瑜被问得莫名其妙。 “什么利害?发生何事?” 高冀目不斜视,行峻言厉。 “方族沉冤昭雪,可儿再也不是罪臣之女。王爷该当幡然醒悟,实现当年承诺;不该时时嫌弃可儿出身,弃之不寻,罔顾恩情,违背旧约。” “至于某位惑主之人,纳为帝妃,未尝不可。” 颜瑜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爱卿何出此言?本王从未嫌弃她之出身,更未想违背承诺。” 高冀充耳不闻,自顾自言,毅然下跪。 “微臣,以殒进谏,祈求王爷悬崖勒马!” 高璟见状,几步行至父亲身后,重重一跪。 “属下实不愿,以方族旧恩,约束王爷之行。” “今,云大人回归颜皇臣下,可想而知,王爷何其珍视。” “既如此,怎可不顾云大人妻族?” “小女娘,虽非云大人亲女,却也算是他之继女,应随方姓,尊享世族之荣,不该承受无名屈折。” “属下千求万乞,请王爷赐誉尊荣。” “另,恳请王爷,允准属下,继续找寻小女娘下落。” “属下,亦以殒谏!” 颜瑜扶额,哭笑不得。 “你们就没想过,本王吩咐,不必再寻小妹妹,是因为,本王找到她了?” 高冀、高璟对眸一惊,俱是不敢相信。 闻知喜讯,高冀浑身止不住轻颤,热泪瞬即盈满眼眶。 “请问王爷,可儿安在?” 颜瑜正式告知。 “说出来,怕你们不信。” “新旧小妹妹,原本就是一人,而非二者。” “宁云溪,就是本王的小妹妹。” “且,她不是云爱卿继女,而是他的亲生女儿。除云爱卿之外,方伯母未曾贤爱其他男子。” 高冀、高璟双双惊住。 “什么?” 颜瑜直言。 “之前没说,一则,虑你们性情率真、不懂掩藏,本王唯恐你们不小心,暴露小妹妹身份,招致祸事;二则,小妹妹没有指示,本王不敢随口乱传。” “今日,已是无忧,小妹妹说,本王可以诉知己方之众。” 高冀小心谨慎。 “二弟,曾听方大人言之,寻找可儿,不可或缺王爷亲子鉴定。” “求问王爷,是否确认亲缘?” 颜瑜十分笃定。 “早就确认无疑。” 高冀暗暗吃惊。 本以为,可儿,是我侄女。 不曾想,她竟不是二弟的女儿。 原来二弟所辩,都是实话,他没有做过对不住云大人之事。 高璟存着一分疑心,没有轻信。 “莫不是,月溪公主用计,左右亲缘关系,王爷不慎入局?” 高冀反驳。 “璟儿多虑。” “方大人既然留计亲子鉴定,必有十足把握。月溪公主,焉能算得过方大人?” 高璟深感有理。 “父亲所言极是。” 事情得以解决,颜瑜虚扶一把。 “平身,别动不动就跪,坐。” 脑海,倏然掠过庭院撞面月溪公主之景,继而,前事种种,不断浮现,高冀猛地一震。 “哎呀,大事不好。” 颜瑜关心。 “如何大事不好?” 高冀跪着未起,瑟瑟心惶,勉强赔笑。 “没事,王爷请安心。” 他下意识找借口。 “微臣突然想起,家府一件琐事,夫人说,让我公忙之余,前往办妥。微臣浑忘,于是乎,高言大事不好。” 颜瑜一眼看穿。 “家府之事,你心虚什么?” 高冀冷汗直冒。 “微臣……何有心虚?” 颜瑜点破。 “你几乎把‘心虚’两字,写在脸上。” “说实话,你是不是又挤兑小妹妹?” “肯定是了。” “你说说,她一个懵懂无知小女孩,你没事闲的,老挤兑她干嘛?” 高冀意怯,支支吾吾。 “微臣……微臣……” 高璟揽下过错。 “王爷请莫动怒,是属下失仪,得罪月溪公主,属下这便前去道歉。” 高冀大义凛然接话。 “子不教,父之过,微臣陪同犬子,致歉公主。” 颜瑜作叹。 “唉,你们呀,去。” 高冀、高璟恭敬行礼。 “微臣告退。” “属下告退。” 父子二人,至金兰居,叩拜而行大礼。 “在下高冀、高璟,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猜到,他们已知她的身份,上前几步,扶他们起身。 “二位高大人,请坐用茶。” 高冀入座,目扫一眼花茶、点心,顿时惊喜。 “公主竟然备好茶点?想是提前料到,我们父子会来。” “我一向赞叹公主,足智多谋之美誉,实至名归。” 高璟闻言一愣。 “父亲评过,天资愚钝,亦评过,诡计多端,何曾赞美公主足智多谋?” 高冀厉声呵斥。 “胡说八道!” “公主与我,素来和睦,你莫生小人之心,企图离间。” 他堆起谄媚,表态坚决。 “公主,千万不要误会。” “我从不曾说过此等不仁不义之语。” 宁云溪给他一个面子。 “是,我相信高大人品行。” 第664章 视如己出 高冀目光慈和,定睛于她,津津评述。 “像,确实像。” “我早便说过,你之相貌,与云大人一般无二。只瞧一眼,我就认出,你是云大人爱女。” 高璟愕然,连连质疑。 “嗯?父亲何时说过?与谁说过?为何孩儿闻所未闻?” 谎言又一次被他拆穿,高冀斜瞪着儿子,赫然而怒。 “问个不休,不成体统,你这是敬重父亲,该有的态度么?” “我跟夫人说的,夫妻夜话,你自然没有听过。” 高璟无忌不讳,点出可疑之处。 “夫妻夜话,父亲讨论月溪公主,好奇怪,母亲不会吃醋?” 高冀怒意更盛,瞋目切齿。 “夫人识体大度,毫不介怀。” “我乐意讨论月溪公主,夫人也乐意听,你身为儿子,岂敢管教父母之事?” “公主面前,一点规矩也无,你太不像话!” 高璟守正不阿,表达心中所想,气宇浩瀚。 “我就是想着,我们已经对不住公主,父亲别再为了自己颜面,欺骗她。” “先前,王爷初识公主,便吩咐我,暗查她之经历。” “父亲有所不知,公主屈在宁府,受到许多冷遇,尤是凄怜。而今,她终于回归王爷身边,我们应予珍视爱护,不应轻视伤害。” 突然感觉,爱子极其陌生,高冀闻言羞愧,一时间,彷徨无措。 “你这话,说得我无地自容。” “何时变得这般浩然正气?” 高璟故作漫不经心,来了一句。 “孩儿性情,随母亲多些。” 见之傲慢不逊,高冀登时恢复怒容。 “你这是何意?莫非暗指为父诡谲?” 高璟应机立断,赶紧转移话头,试图逃过一次训斥。 “父亲有这斗嘴工夫,不如快些致歉。否则,改日前往云府贺喜,有何脸面,见云大人?” 宁云溪萦怀惶恐,连忙劝阻。 “二位高大人客气,无需道歉。” “我理解你们,不是故意针对。” 楷模独女,高冀认真以对,没有一丝马虎。 “多谢公主体谅,但,做错事,不可不道歉。” 他离座,郑重行礼。 “公主在上,请受我大礼再拜。” 高璟紧随其后。 “在下与同,三跪九叩致歉,从今以后,痛改前非。” 宁云溪慌忙下跪,急急伸手,拦下他们的动作。 “二位大人,当真不用客气,快快请起。” “高相德高望重,乃我长辈,行礼至此,小辈实不敢当。” “高大人,乃帝王下属,职高位尊,我亦愧不敢受。” 缅怀前世过往,她由心建议。 “如若二位大人不弃,以后我们相处,就像一家,可好?” 高冀遂心如意一笑,大肆赞扬。 “公主气度恢宏,真乃仁人淑女。” 宁云溪难以为情。 “高相过奖。” 高冀和蔼可亲,善语提议。 “督护台高位,除我二弟,多有怠慢公主之人。待我细细嘱咐,让他们,都来给你道歉。” 宁云溪不假思索,婉拒好意。 “高相言重。” “我不是说,不用客气吗?此非虚情假意,确是肺腑之言。” 高冀点头应承。 “是是是,在下口误,这就改口。” “我让他们,全都过来,与你处成一家。” 宁云溪一怔,无奈。 “你这改口前后,听着怎么像是一个意思?” 她之细语,雨裛红蕖,娟娟冉冉。 “高相请安心。我明白,督护台诸位,亦非无故针锋相对。此皆因为之前,慈砂山一事,我用计失算,致阿兄重伤、几近性命不保。你们防备我,唯是一片丹心,并无恶意。” 高冀眸意淙淙,尽是慈父暄和。 “公主高义,在下惭愧。” 对望之间,宁云溪暖律潜催,脉脉有泪。 “高相何需惭愧?我知道,你待我很好,视我一如己出。” “反而,我忘恩负义……对不起你。” 一听用词不对,高冀立即反驳。 “公主何来谬论?分明是我,时常冷语讥讽。” 见她盈泪,似要哭泣,他眸色簌簌一慌,思绪飞转,忖度如何哄慰。 “实不相瞒,你每年生辰,我都有备礼,盼着找到你,便告诉你,可儿从来不是孤女一人,起码有我,一直记挂你。” 前世重逢,宁云溪便收到他的厚礼,一份一份,足见用心。 不止是他,己方所有人,皆疼惜她,犹如至亲。 旧时美好,重现眼前,她潸然泪下,恍同回到前世。 “高伯父……” 高冀泪目交织喜貌,夹着嗓子,用他平生最温柔的语调,应下她的敬称。 “嗯,好孩子。” “哭什么呢?伯父愧对于你,准备一点礼物,博你欢心,是应该的。” 忆起前世,高伯父临终,负屈衔恨问她,“溪儿为何背弃颜皇”、“何忍这样对我”,宁云溪泣不可仰,自责深深,双膝而跪。 “是我愧对你们……高伯父,高大人,对不起……” 不知前世悲事,面对她之内疚,高冀唯思,孩子淳善。 “溪儿乖,跪伤膝盖,如何是好?快些起来。” 他无有女儿之福,全然不晓何以哄劝,总不能像对待璟儿似的,见之落泪,便训没有骨气。 沉吟片刻,思量迅速,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方法。 “我想逛街,溪儿可愿陪同?” 这个方法,夫人很是受用,她们皆是女子,按说,应当有效。 宁云溪提醒。 “今日公忙,尚未结束,高伯父不回督护台吗?” 不经她提醒,高冀差点想不起来。 “哦对对对,我须回督护台公忙。” “璟儿大约也想逛街,你陪他去,可好?” 高璟满是为难。 “啊?” “公主与我,结伴逛街?不太好。” 高冀横眉立目。 “溪儿未言一句嫌弃,你倒拒绝起来。” “为父命令你,备好足够银两,逛街去。” 高璟一脸苦相。 “父亲请三思,我也要公忙。我一走了之,王爷安危,谁人承担?” “不如这样。” “今日值守王府,正是督护中丞温大人,叫她陪着去。她们两位女子,好说体己话,大不了,我出银子。” 宁云溪心领好意,止住涟泪,莞尔一笑。 “我还有事,不逛街,下次。” 高冀转眸,立时柔情似水。 “犬子无状,溪儿切莫多心。” “那你忙,我们告辞,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宁云溪离座送别。 “高伯父请慢走。” 高璟行礼。 “在下告退。” 第665章 己众不容 与此同时,林暮奉召,前往帝盛宫议事。 至正殿之时,顾孟祯臣下高位,几乎到齐。 人数众多,林暮不必依次行礼,只需礼敬最高位。 “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虚扶一把,示意赐座。 林暮探眸,快速扫过侧座方之玄,以眼神询问,皇帝是否怀有杀念。 方之玄回应,无异。 林暮悬心一落,入座之际,特意观察在座之人,发现,不见密枢丞苏大人、宋侯父子和六皇女。 另外,铜事相许大人、铜事中相庄大人也不在。这倒不奇,毕竟今日,许大人应当陪同媄夫人回门;庄大人或是忙于铜事台,或是忙于己事,原就不常出面。 其他四人不在,大有说法。 皇帝心意,一目了然。 他正想着,便听顾孟祯示下。 “铜事相许爱卿,家府事忙,朕已允准他,晚些再来。” “吾等先行商议,后再询问他的意见。” 众人应声。 “臣等遵旨。” 顾孟祯肃坐,威仪凛凛。 “封正台之计,我方大败,众卿以为,问题出在何处?” 苏老不在,情势不妙,杜菡萍挑起重担,挺身而出,禀奏天子。 “微臣拙词,或许直接,望圣上见谅。” 顾孟祯做派,宽大为怀。 “朕既然召集议事,便是允许众卿各抒己见,杜爱卿但说无妨。” 杜菡萍严正进谏,目光有意无意,睨向林暮。 “封正台有失,此事浅显明白,何人献计,则是何人有问题。” 朝局当前,杜涵蓓暂放家宅之争,果断与堂姐站在一起。 “微臣附议。” 两位姐姐已经表态,杜坤自然随同。 “微臣愚钝,或会记错,上请宽恕。” 他转向林暮,一分骄矜不逊。 “献计诈降、夺取封正台者,好像是小林大人?” 林暮谦谦答复。 “回禀杜大人,确是卑职献计。但,卑职并无异心,不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何故大败于帝瑾王。” 见他应对裕如,顾孟祯本就寥寥无几的疑虑,瞬间消逝。 “封正台之计,原是玥皇帝之谋,小林爱卿计不如他,反被算计入局,实属正常。” “此皆因为林爱卿良善,信任玥皇帝,毫不设防,朕亦是如此。” “感同身受,朕相信林爱卿无辜。” 杜菡萍字字雪亮,掷地有声。 “前者出事,苏大人与微臣便有极力劝谏。今,再请皇上明鉴,小林大人智谋超群,施计张弛有度,绝非平日所见之状,纵然不如玥皇帝才略,也不至于被他玩弄股掌之间。” “微臣危言失礼,皇上议事,未召苏大人,实不明智。” 顾孟祯面色一黯,愤愤不满。 “朕宣见己方之众,召他作何?” “杜爱卿莫非不知,顾忆荷往州牧台改籍,公然表明,志向帝瑾王?” “她之做法,何其明目张胆。此情此状,朕仍要召见苏鼎,愚举蠢行,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杜菡萍态度坚决,表达见解。 “苏大人,追随皇上多年,任凭六皇女心向如何,他都不可能背志。” “再者,皇上何以断定六皇女做法,是真是假?万一,她是假降,趁机蛰伏呢?” 顾孟祯不以为然。 “杜爱卿此言差矣,假降蛰伏,怎会一声不吭,不作禀报?” 杜菡萍简单思索,有了答案。 “兴许,未及禀报,祈请皇上耐心一等。” 微微沉吟,她严谨补充。 “即便六皇女,当真改随帝瑾王,苏大人也不会变心。微臣不才,好歹与苏大人共事多年,愿以性命担保,惟请皇上勿疑。” 顾孟祯提出质疑。 “诈降谋算封正台,玥皇帝置身事外,必不可少配合谋计之人。依杜爱卿之见,苏鼎没有变心,那么,左右计策之人,是谁?” 杜菡萍坚持己见,指证林暮。 “回禀皇上,计策始终,小林大人终日伴在宸王殿下身边,自然是他,最易配合谋计。” 林暮出其不意,自认不讳。 “杜大人所言极是,卑职行动宜便,的确可疑。” 杜菡萍一惊。 他居然不争辩? 这是耍的什么花招? 顾孟祯同样一惊,很快落回平静,振振有词,信之不疑。 “玥皇帝用计,怎会如此浅陋,表面看着是谁,便是谁人左右计策?” “如若这么简单,我们焉能中计?” “退一万步,是小林爱卿所为,这样一来,线人身份全然暴露,他必不敢奉召前来。” 杜菡萍错愕。 “皇上明察,君主宣见,他岂敢不来?” 杜涵蓓铿锵有力,点破林暮诡计。 “请恕微臣直言,林大人敢于现身,便是料定无虞。改日,真相大白天下,皇上被他肆意戏耍,落得溃败而终,到时,芸芸共赏大戏,真要受人耻笑。” 杜菡萍有条不紊,分析利害。 “失苏大人,犹折臂膀。” “假若六皇女改志无疑,皇上留得苏大人在旁,她尚有望回归;但若,就连苏大人,也转投帝瑾王,苏族、宋族等众跟随而去,六皇女心志,再无转圜余地。” “皇上深知,以六皇女才智,助益帝瑾王,非我方之福。” “谋臣,至关重要,伏请皇上思之。” 林暮俨然一副忠臣、舍身为主之状。 “二位杜大人所言,甚是。” “启禀皇上,微臣败计,原就不该回到皇上身边,亦,无颜复见在座众位。” “诸位大人,已生疑忌。微臣卑微之躯,留则,己众不容;弃则,有负君恩。” “叩请皇上,恩赐微臣,顺奉贞玉皇后,侍路黄泉,尽小辈一份孝心。” 顾孟祯及时拦住他的叩拜之举。 “小林爱卿,且慢。” “玥皇谋计耍弄,令你溃败,就是为了此时,引你惭愧无地,傻傻赴义。” “朕,若失去你,犹胜绝命。日后天际相遇,朕有何颜面,去见贞玉皇后?” “你三思而行,切切不可中计,请安坐。” 杜菡萍姐妹,对视一眼,双双严峻。 看着小林爱卿,回到侧座,顾孟祯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答复杜爱卿。 “失去顾忆荷,朕无关痛痒。” “朕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杜爱卿,也请众卿一同静听。” “朕近日,新得一位谋臣,其才智,与顾忆荷不相上下。” “另外,他还答应,劝降其他谋者,归心于朕。” “朕之谋臣,可用者极多,没了顾忆荷,又有何妨?” 第666章 皇上圣明 杜菡萍目扫一众,寻找新谋臣何在。 顾孟祯告知。 “杜爱卿莫寻,他有事告假,不在殿中。” 满觉事有蹊跷,杜菡萍将信将疑。 “敢问皇上,这位新谋臣,何许人也?” 顾孟祯龙眸,一抹自豪。 “他本是璃王麾下,因与之不合,故投诚于朕。” 杜菡萍心头一震,连忙进言提醒。 “璃王殿下多谋,皇上切防,此人诈降。” 顾孟祯果于自信,如持左券。 “如无旧年一点误会,以他家世而言,他合该追随于朕,投身璃王,实属无奈。” “杜爱卿无需疑他。” 杜菡萍勉强应声。 “微臣遵旨。” 她不懈奉劝。 “皇上为图大事,谋略之人,自是多多益善。” “微臣所谏,苏大人之事,请皇上三思。” 见她如此锲而不舍,顾孟祯微微动摇。 “杜爱卿言之有理。” “看在苏爱卿追随多年、途穷而不弃,朕给他一个申辩机会。” “来人,传见苏鼎。” 其余众卿,纷纷上奏,各抒己见。 期间,苏鼎奉召而至。 礼罢,入座,恭听圣上询问,苏鼎一丝不苟作答。 “回禀皇上,微臣旧见不移,封正台有失,太医林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计摆脱不了嫌疑。” 顾孟祯言简意赅。 “朕已经言定,愿意付之信任。” 苏鼎不与纠缠事理之间,斗不过林暮,便换个思路,自解自救。 “处置小林大人,不急一时,微臣不多劝谏,只消皇上防备一二,便矣。” “前时,微臣便有上禀,铜事台内,互相袒护之举,极为盛行。千岩雪山败计,安、许二位大人心向,很是可疑。” “封正台之计,铜事台诸位置身事外,推着密枢台吾众冲锋陷阵,利用尽,顺势扣上罪名。” “微臣今日蒙难,定是安、许二位大人,听从玥皇之命,借着封正台之计,襄助敌势,铲除异己、拉拢良臣。” “皇上假若任由妄为,我方必定败局,惟请圣裁明断。” 杜菡萍配合得当,眼色示意所有下属。 众人附和。 “惟请圣裁明断。” 一听矛头,指向铜事台,安朋奕急忙辩驳。 “启禀皇上,苏大人之言,微臣不敢苟同。” “众所周知,六皇女殿下,公然改随帝瑾王;千岩雪山,亦是六皇女采用拖延战术,放走帝瑾王。” “六皇女,职在密枢台,乃苏大人之外孙女。” “前后二者,俱与密枢台,脱不了干系。” “请皇上圣察,铜事台吾众,着实冤枉。” 铜事台其余高位,异口同声。 “请皇上圣察。” 合谋合作、懿为君臣,走过四十载,顾孟祯稍作试探,便知苏鼎,没有易志。 龙眸疑云,逐渐消散,他沉声静气,神态平和。 “众卿稍安勿躁。” “敌势不见发难,友者己方,倒先吵得不可开交,实不可取。” 众臣应声。 “微臣知罪。” 顾孟祯泰然,喜怒不形于色。 “朕顿言之时,忖度有思。” “杜爱卿所论,不无道理,苏爱卿一片赤诚,无有二心。” “苏爱卿所言,也算合理,冲锋陷阵皆为良臣,佞者必定置身于外。” “安爱卿言之有据,毋庸置疑,前后二者,俱与顾忆荷脱不了干系。” “因此,朕得出结论,封正台有失,除玥皇之谋,便是顾忆荷游走其中,企图瓦解我方之势。” “众卿,切莫中她诡计。” 苏鼎不语,余者应和。 “皇上圣明。” 这时,许明骞至,经由通禀,走进正殿,礼罢就座。 顾孟祯吩咐安朋奕,将他们商议之事,转述许明骞。 许明骞侧耳倾听,最后给出相同结论。 “皇上圣明。” 顾孟祯回之一笑,继而,移目苏鼎。 “苏爱卿是否探明,顾忆荷究竟是真心改志,还是诈降蛰伏?” 苏鼎恭谨而答。 “回禀皇上,微臣未及打探,便奉召入宫。” “但请圣上宽心,稍后离宫,微臣定然第一时间探明其心,奏知皇上。” 顾孟祯微微颔首,作势宽宏大量,细语嘱咐。 “倘若,异心确然,苏爱卿莫急训斥,应当先予耐心规劝。” “朕动恻隐之心,非是惜她之才,更非顾念父女亲情,而是在意苏爱卿一家感受。” “你可明白?” 他这么通情达理,苏鼎也不好再说林暮,只能各退一步,顺从谢恩。 “微臣明白,万谢圣上眷恩。” 黄昏时分,天际霞色,余留一丝金柔余晖。 蓝瞳回到冰清苑,至后堂一间房,敲门三声。 “栀妹妹?” 童珍栀快步,行至门前,欢喜开门,迎她入内安坐。 “瞳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二哥哥说,你被月溪公主唤去,而后,又被宁公爷接走。帝瑾王派人,送来违约工契所需银两,故此,你以后居在宁府,大约不会再回来了。” “这事,是真的吗?” 蓝瞳羞然点头。 “嗯,确有其事。” “望郎与我,一见倾心。” 童珍栀一阵挑眉,打趣重复。 “望郎……” 蓝瞳拂绢,一分嗔怒。 “闻知你回京,准备参加会试,我特意回来瞧你,你却揶揄嘲谑。” “哼,待你出嫁,当心我也戏谑于你。” 童珍栀得意洋洋。 “待我出嫁,瞳姐姐可不敢戏谑。莫非忘记,我与你说过,我会嫁给帝瑾王?” 引话顺利,蓝瞳不着痕迹用计。 “你若不提起,我差点忘记。” “对了,你说布局帝瑾王,离间他和月溪公主,行事如何,成功没有?” 童珍栀神色,寞成苦恼。 “哪有这么快?行事尚未开始呢。” 蓝瞳假作疑惑。 “为何迟迟不动?” 童珍栀信之,不作隐瞒。 “帝瑾王,木头一个,眼里心里,唯是月溪公主。我数次求见,皆被拒之门外。” “今,生辰方过,他同意引荐会试,我才得以接近,现正寻找时机,催以动情之物。” “奈何,王爷精通医术,我束手无策,不知如何下手。” “正巧,你来了。” “瞳姐姐,当之无愧我们苑中最聪慧之人,你快帮我想条妙计,助我成事。” 蓝瞳宠溺一笑,轻轻一勾她的鼻尖。 “属你嘴甜。” “我一介民女,何敢谋算帝瑾王?你不许害我。” 童珍栀撒娇耍赖。 “好姐姐,我求你嘛。” “你要是不帮我,我便没头没脑而去,叫月溪公主一眼识破,将我算得体无完肤。到时,你痛失闺中密友,追悔莫及。” 第667章 蓝瞳妙计 蓝瞳顺话,应承下来。 “你呀,惯会耍心眼儿,叫我心软。” 童珍栀惊喜。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想办法?” 她欢愉一笑,挽住瞳姐姐手臂,尽情撒娇。 “我就知道,瞳姐姐为人最好,待我更是真心实意。” “瞳姐姐是这世上……” 吹捧之词,不听也罢,蓝瞳柔声安抚,打断她的话。 “行了行了,少些滑头,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正事。” 童珍栀乖巧一应,打开柜门,取出一罐珍藏好茶。 “好,姐姐请思计,小妹给你沏茶。” 蓝瞳静静观她沏茶,作势思量片刻,然后提问。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皇上安排一位女谋臣,前往飞瑶轩,教你谋计?” 童珍栀置茶高冲,有条不紊。 “对,便是密枢中丞冯大人。” 蓝瞳纠正。 “她已经改籍,恢复皇女身份,你不应敬称冯大人,而应敬称六皇女殿下或是顾大人。” 童珍栀一阵诧异。 “啊?她……她也是皇女?” 蓝瞳点点头。 “嗯,是。” 童珍栀负气抱怨。 “父皇何其偏心,凭什么她能恢复身份,我却不能?” 蓝瞳善言劝慰,诉知消息。 “恢复身份,不一定是好事。任务未罢,忽被中断,由此可见,皇上信不过她。” “我听说,她已经转投帝瑾王臣下。” 童珍栀斟茶一杯,先敬与瞳姐姐。 “什么?她好糊涂,怎能弃离父皇?” 蓝瞳目意,波澜不惊。 “我料,你们对话之间,她已然探知你是皇女,且,你意欲何为,她亦了如指掌。” 童珍栀正要给自己斟茶,听此,吓得动作一停。 “她,不会禀知王爷?” 蓝瞳闻香品茶,思绪绰然。 “暂时不会。” “不过,禀知王爷,是迟早的事。” 童珍栀眸覆不安,似有芒刺在背。 “我该何以用计?岂非大事不妙?” 蓝瞳风和日暄,袅袅安抚。 “你放心,她投志不久,信誉未立,暂时不敢禀告机密,唯恐王爷见疑。” “只要在她告密之前,你们美事成双,王爷自然信你这个枕边人。” 童珍栀目色,一转坚毅。 “言之有理。” “情势紧迫,我切要抽刀断丝,快刀斩麻。” “瞳姐姐,有何妙计?” 见她撑着动作,一动不动,蓝瞳接过茶壶,为她斟茶一杯。 “今,月溪公主,陪伴玥皇柩下,暂住帝瑾王府金兰居。令兄,深得她的信任,你出入王府,并非难事。” “一会儿,你备好动情之物,借由求见月溪公主,潜入帝瑾王府。” 童珍栀无心品茶,全神贯注聆听计策,提出疑惑之处。 “进入王府,都要搜身,我纵是备好动情之物,也带不进去。” 蓝瞳给出应对之策。 “倚仗月溪公主宠信,加上你这一身耍赖本领,躲过她们搜身,不在话下。” “倘若不测,她们坚持搜身,搜出异物,你便说,是冰清苑某个女娘,嫉妒你能参加盛京会试,故意陷害你。” 童珍栀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瞳姐姐果然妙思。” “你接着说,入王府后,我该怎么做?” 蓝瞳井井有条,叙述计策。 “你先隐迹,往帝瑾王居处厨房,悄悄取走一个玉盘,切需看清盘中印刻,必要择选帝王专用的玉盘。” “继而,你去往宾客厨房,找到六皇女晚饭食盒,替换其中一个玉盘,有意半露盘中印刻,叫她看见这是帝王规制。” “此计,结果如何,大致分为三种情况。” “其一,六皇女投诚不久,深怕背负僭越之名,原封不动,送回玉盘,实言上禀,厨房中人不小心送错。” “帝瑾王如若信之,则安心用膳,不知不觉,情动霏霏,与你圆成良宵;如若不信,便可离间他们二者,既能防止六皇女告密,也能引得王爷怀疑六皇女诈降。一旦离间事成,六皇女回到皇上身边,你就是大功一件。” “其二,六皇女浑然不知,享用帝膳,事后方察不对,情动不能自已。你找一身侍女衣裳,更衣伪装,托人传话,假称月溪公主之命,引走六皇女身边人。” “六皇女,素有绮霞玉立、娉婷婉约之誉,你随意找个家丁,将他送去六皇女房间,温婉之诱,少有男子可以按捺心性。无名无分,一番苟且,他们必不敢张扬。” “而后,你散布谰言,六皇女藐视帝瑾王,私用帝王规制之物。审问之时,她辩无可辩,看似做贼心虚,终局可想而知,帝瑾王一定弃之不用。见她落魄,你适当给予劝慰,她别无他法,只能归心。” “其三,六皇女看出这是帝膳,不享用,亦不上禀,阒然送回,只当无事发生。以她智谋,难免生疑,有人容不下她,用计暗算。” “身在王府,她能怀疑何人?帝瑾王的玉盘,谁人胆敢私自挪用?无非就是帝瑾王自己,或是月溪公主。” “无论六皇女疑谁,皆有离间之效,断然不肯全心全意效忠帝瑾王,那么,你的机密,自然守住。” 童珍栀心花怒放,眉梢追添一抹喜色。 “思虑周全,毫无遗漏,真乃绝世妙计。” 蓝瞳略带惭愧,和颜自谦。 “粗浅小计,不需过奖。” 客套话罢,她正色嘱咐。 “你切记,月溪公主谨慎,此计在于速战。尽快得手,方可成功;拖延有迟,事必败露。” 童珍栀郑重应声。 “好,我记住了。” 她勤于请教,继续疑问。 “我去求见,侍人依着规矩,必须通禀月溪公主知晓。后时相见,公主问我,为何迟到,我应如何回答?” 蓝瞳晏然应答。 “你最好匿身不见,免得落于她手,被她瞧出端倪,不好脱身,难以施计。” “倘使,意外遇见,你就说,小女子礼仪生疏,没有请人引路,不慎迷失府中,寻路许久,终于遇到一人,问得金兰居所在。” 童珍栀应声。 “好。” 蓝瞳提醒。 “此计毕,情思明,月溪公主心生忌惮,势必有所行动。” 童珍栀惊惶失色。 “她会设法杀我?” 蓝瞳冷静分析,头头是道。 “王爷眼皮底下,她安敢乱动?一不小心,惹王爷疑之,心气狭窄、妒妇之行,她得不偿失。” “月溪公主,谋思特别,非等闲之辈,我猜,她会另辟蹊径。” 童珍栀百思不解。 “另辟什么蹊径?” 铜事台机密,璃王殿下时常提起,蓝瞳莹然晓畅,遂,用作计策。 “待她探得,你之真实身份,说不定,巧然假言,你非皇女,而是她某位友人之女。” “你可信之?” 第668章 请殿下用饭 童珍栀毫不犹豫回答,斩钉截铁。 “我与她对立,当然不信。” “她简直可笑,焉能扯谎这种滑稽之语,视我为三岁稚童么?” 揣度月溪公主之思,蓝瞳从容发问。 “倘若,她先告知童先生,让他劝你,你信吗?” 童珍栀不以为意一笑。 “大哥哥睿智,不会被她欺骗。” 蓝瞳提醒指点。 “冰清苑,算是仰仗月溪公主致富。” “童先生,乃知恩图报之人,面对她,大约不设防。” 童珍栀略略思索,勉强想到主意。 “我尽力奉劝,让他醒悟。” 蓝瞳清容绝妙,不撄冰雪聪明之杳,不绝丰姿绰约之锐。 “不妨将计就计,佯装信之。不仅避免兄妹争吵,且令月溪公主疏于防备,王爷面前,你还能巧言,与月溪公主交睦,使得王爷认为,你落落大方、绝非善妒之女,慢慢地,他便寄予情意。” 童珍栀眉心,若隐若现,一点愁郁。 “瞳姐姐,良思无敌。” “然则,我做戏拙劣,即便大哥哥不疑,也瞒不过月溪公主。她若不信,如何疏于防备,我又如何接近王爷、培养绵绵之情?” 蓝瞳敏思迅速。 “你不要亲自见她,寻个由头,请童先生转告,不就行了?” 童珍栀继续提问。 “如果今夜,王爷和我,情成两好。等到王爷清醒,发现贵体有异,自然怀疑六皇女;但若询问,我为何在此,我应当怎么作答?” “干脆把这些事,全都推给六皇女?” 蓝瞳做出含情脉脉之状,亲身示范,一言一行,声情并茂。 “你就说,小女子曾诉,倾心王爷,非你不嫁。公主回之,待你年满二十,我送你一份厚礼。” “思量日久,小女子实在好奇,便来求见上问。未想,公主厚礼,竟是如此。” 童珍栀如坠迷雾,懵懂茫然。 “我不曾诉过此语。” “厚礼一事,我跟你说过。她允诺大哥哥,请帝瑾王引荐会试。大哥哥由衷感激,回话,深谢郡主厚礼。” “瞳姐姐怎可混淆她意?” 蓝瞳解疑。 “你这么一说,王爷心领神会,月溪公主借六皇女之手,玉成你们良事,他大概不会选择明言。” “如若事出意外,他找月溪公主对质,你也不怕泄露。” 童珍栀更加迷茫。 “为何不怕?他们一对质,我何从辩驳?” 见她全然不懂,蓝瞳耐心讲解。 “月溪公主,或是认下此事,吃个哑巴亏,佯作大度,博王爷欢心,那么,你顺势谢她大恩;” “或是不认此事,解释‘厚礼’实意,那么,你就装傻而言,小女子愚钝,闻听大哥哥转述,痴痴认为公主饱含美意,以致酿成大祸,望请王爷、公主降罪。” 童珍栀醍醐灌顶。 “得瞳姐姐良策,犹胜天公赐福。” 蓝瞳补充强调。 “不管今夜美事,成与不成,月溪公主洞穿你心,仅在片时之间。” “若她提出,你是友者之女、一族亲人等等此类滑稽之谈,并‘好心’提议,让你们一家,住进月溪府,确保安全无忧。你绝对不能同意,尽可反客为主,直言想要迁入帝瑾王府,更为安全。” 童珍栀喜笑颜开。 “好,多谢姐姐为我筹谋。” 蓝瞳掩去虚伪痕迹,恰如其分,呼应前语,引导后话。 “你执意讨计,谋算帝瑾王和月溪公主,害我性命岌岌可危,夸我几句妙思良策,便想敷衍过去?” 童珍栀拍拍心口,信誓旦旦。 “小妹怎忍害你?小妹满心只想,千金重谢。” “瞳姐姐宽心,哪怕遭受万般苦楚,我也不会供你出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 蓝瞳给她一个安心落意的笑容。 “我随口玩笑,你别当真。” “知你珍视姐妹之情,我才愿申以肺腑。” “我心深明,你不会害我。” 璃王殿下,心系三妹、重义月溪公主,故而,她在幕后,纵使蓝瞳,离间帝瑾王与她们的关系,为璃王殿下铺路,招抚她们二人,投心我方。 就这样,盛有动情之物的菜肴,被人送至顾忆荷所在客房。 简莺打开食盒,端出玉盘,整齐摆放饭桌之上。 “请殿下用饭。” 顾忆荷婉婉有仪,手卷珠帘,走出里屋,行至饭桌一侧。 安坐,执起筷子,只见简莺立身恭顺,她惑睨而去。 “你站着做甚?坐呀,一起吃。” 简莺诚惶诚恐。 “奴婢不敢。” 顾忆荷揶揄起来。 “一起吃了这么多年,突然不敢,你没发烧?” “正好,这王府里,大夫之数,多如牛毛。你随便抓一个来,我命令他,给你瞧病。” 简莺唯唯答话。 “奴婢没有生病。” 顾忆荷不明所以。 “那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简莺毕恭毕敬,说明其意。 “旧时,殿下借由,庶女与侍女,卑微大同小异,地位相差无几,让奴婢忘却规矩,与你同桌而食。奴婢年幼无知,唯思深感厚恩,不忍辜负。” “可如今,殿下贵为皇女,尊荣无限,奴婢识相知趣,诚不敢越矩。” 顾忆荷听得无奈。 “何来这些胡思谬论?” “就算摇身一变,成为皇女,我亦是庶女,较之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她拍打几下身侧空座扶手,矜遽催促。 “休得啰嗦,本皇女允你,坐下一起吃。” 简莺欠身一礼,听话就座。 “多谢殿下恩赏。” 移目菜肴,顾忆荷眼尖,一下捕捉疑处。 “嗯?” 她伸手而去,用筷子拨开菜肴,看清玉盘印刻。 “帝王规制的盘子?” “这是帝膳?” 简莺一阵讶异。 “啊?” 她定睛看去,确认印刻,花容立时震惶。 “确是帝王玉盘!” “宾客厨房,何有帝王玉盘?” “难道,是帝瑾王厨房中人,大意送错?” 顾忆荷处变不惊,拨开其余菜肴,查看盘子是否有异。 “除却这个玉盘,其他盘子,皆非帝王规制。” “显然不是,大意送错。” 简莺忧心如惔。 “那是怎么回事?” 顾忆荷眸意如晦。 “有人在暗,故意为之。” 简莺悸恐难安,心神不定。 “莫不是,帝瑾王信不过我们,借以僭越犯上,问罪殿下?” “亦或,帝瑾王有意,试探殿下效忠之心,且看你,敢不敢吃,会不会送还玉盘?” 回想前时争吵,顾忆荷仍蕴急怒,清冷一笑,满是不屑。 “呵,就凭他,也配试我服从与否?顺从,便作牛马;不顺,便就除去。” “痴心妄想,没有一丝招抚之诚!” “我偏就吃了,不送还,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第669章 帝膳,我独享 简莺忧悚一震,连忙阻拦。 “殿下请三思,殿下千万慎行!” 顾忆荷越想越是气愤,怒砸桌案,置筷忿然。 “是他无理取闹,我三思慎行什么?” 主子无礼,实属常事,简莺却不觉得司空见惯,每每耳闻目睹,依旧提心吊胆。 “帝王天高听下,至圣至明,片言乃为玉赏,一物乃作鸿恩。‘无理取闹’四字,殿下不可妄评。” 顾忆荷怒火掀天,全然不可遏制。 “眷内排外,他圣明吗,配为帝王么?” “我心有不服,便要说出来,即使他在此处,我也是直言不讳。” 简莺栗栗劝告。 “殿下请息怒,莫再矢口乱言。” “都怪奴婢失语胡说,奴婢这就改正。” “帝瑾王绝无恶意,祈请殿下理智明察。” 顾忆荷忽视仪态,咆哮如雷。 “欺人至此,我如何理智,何以明察?” “得罪了他,本皇女有的是去处。” “哼,说什么铜事台机密,全是假的,他们尽是虚情假意。就连二皇兄,也伙同他们,胡诌骗我,岂有此理?” 简莺不懈劝说。 “殿下此言差矣,奴婢……” 顾忆荷高呼呵斥,打断她的话。 “简莺,想想清楚,谁是你的主子?何人与你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你再敢反驳我,我对你不客气!” 简莺无可奈何,只好压低声音,顺话应和。 “是是是,奴婢知错,殿下所言极是,帝瑾王就是无理取闹。” 顾忆荷勉强气消。 “早这么说,我不至生气。” “我不似某位帝王,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简莺哄慰奉承。 “殿下宽宏大量,奴婢满怀钦佩。” 她话锋一转,改换方法,劝抚主子。 “帝瑾王固然可恶,但请殿下一思,月溪公主哪得排外之念?她尤为珍惜玥皇亲情,我方上下,唯她最是可信,绝不可能容不下我们。” 顾忆荷积滞怒意,涣然冰释。 “嗯,言之有理。” 见有成效,简莺内心暗喜。 “既如此,殿下遇到难处,何不求助于她?” 顾忆荷回复,出人意表。 “不求助。” “她之谋略,完全不如我,我求助她,像话吗?” “倘若帝瑾王,真有试探之意,我就带着她,一同弃走。” “她待我,还算不错,加之二皇兄惜重,假使帝瑾王臣下,不甚太平,我决计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简莺暗喜一去,满是无奈。 “一同弃走?不至于。” “帝瑾王,不过一点试探之意,殿下为何不能容忍?回归皇上身边,试探之举,不是更多吗?” 顾忆荷侃侃论理,词严义正。 “我这敬爱的皇叔,自诩仁义,而且赢得人人赞颂,实却言行相悖,我当然不能容忍。” “父皇,起码比他真诚。” 简莺双瞳,簌簌一抹怯弱。 “殿下决心,不去求助?” “要不,你再好好思量一番?” 顾忆荷胆大如斗,毫不畏缩。 “我心已决,帝膳,非吃不可。” “然,你放心,如果出事,我不会拖累你。” 简莺整理心绪,收起所有怯懦。 “殿下既定,奴婢无惧。你我主仆,临危不分,履险不离,共同面对。” 顾忆荷会心一笑,重新拿起筷子。 “你之好意,我心领了。” “帝膳,我独享;其余,你随意。” 与此同时,童珍栀求见入府,侍人第一时间,禀至金兰居。 经顾忆荷告知密谕,宁云溪已有防备,闻知消息,允准一见,并传话探子,暗中观察童女娘一举一动。 不久,秋璧收到探报,禀知主子。 “童女娘私取帝王规制玉盘,敛迹去往宾客厨房,不知何为。” 宁云溪细问。 “不知何为,还是尚无行动?” 秋璧答言。 “隐身厨房,尚无行动,不知意欲何为。” 宁云溪稍加思忖,料知计策全貌。 “这位童女娘,行事不够聪敏,却能想出如此妙计。” “背后,兴许有高人指点。” 秋璧思绪无解。 “属下愚钝,她躲在厨房里,是何妙计?” 宁云溪娓娓而道,讲述对方计策。 “她身携动情之物,想借六皇女之手……” 听罢,秋璧震惊,由心评价。 “果然是妙计。” 她夹带私怨,推想揣测。 “童女娘背后之人,策谋极深,不可估量。” “属下拙见,此,定是六皇女所为。她假作信任公主,实则,根本不信什么四师兄亲缘。” “其表投诚,其里诈降,请公主慎思之。” 宁云溪微微正色,不乏温柔。 “莫以一己之私,坏阿兄大局。” 秋璧埋首低眉。 “是,属下失言。” 宁云溪焦思推敲,细细揣摩对方之计。 “璃王,潜身盛京附近,不日便要归来。以他谋高无双,不难想到,利用童女娘身世,设计一局,令她不知不觉,成为他们的线人。” 秋璧清眸一亮。 “公主这般厉害,竟连璃王之思,都能度之。” 宁云溪后知后觉,一阵羞愧。 “你说得对,我没有这般厉害,不应猜到璃王谋思。” “方才之言,当我没说。” “这条计策,或是他人之谋。” 听有误解,秋璧急忙说明。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赞叹公主智才,属下真心实意。” 宁云溪回之浅浅一笑。 “我知你真心,然则,话亦有理。” “此人计策,被我看破,才略,应当与我不相上下,寻常而已,称不上是高人。” 秋璧坚持赞扬。 “那人确实寻常,公主可谓超凡。” 宁云溪思定,形怡嘱咐。 “一会儿,你去求助护卫高大人,告诉他,有人用计,暗害六皇女殿下,请他护之。” “如若,玉盘佳肴未动,高大人去了,正好做个见证,以免六皇女误会我们居心叵测;但若,玉盘佳肴不在……我一筹莫展,由他临机应变。” “你记得,借由情敌不合,不愿见她,让高大人独自前去。” 秋璧撇撇嘴。 “她要的是‘暮哥哥’,公主私自安排我兄过去,等她醒来,恐要生怒。” 宁云溪纠正。 “高大人,绝非不怀好意之人。” 秋璧自行理解其意。 “堂兄,自然看不上她。” “公主莫不如,安排一名美男主播过去,说不定,她会满意。” 宁云溪云霞舒蔚。 “你尽管照做,我自有分寸。” 第670章 巧妙化解 秋璧领命而去。 宁云溪打探清楚,童珍栀现下藏身之处,便往王府后园、颜瑜居处附近,故作与之偶遇。 这时的童珍栀,得知顾忆荷深中动情之物,依计窃来一件侍女衣裳。 正想寻个地方更衣,忽听附近动静,吓得她赶紧扔弃侍女衣裳,于一旁灌木之中。 宁云溪,自不远处,向她走来。 “童女娘?” “你怎么在这儿?” 伊人倾城直播,童珍栀看过几场,因此认得宁云溪样貌。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她心虚意怯,一时想不起瞳姐姐嘱咐之语,答非所问。 “你我不识,公主居然知晓我是何人,实乃慧眼如炬。” 宁云溪告知原因,简单寒暄。 “令长兄,给我瞧过你的画像,故而识得女娘。” “女娘容色倾城,比起画像,更是楚楚动人。” 童珍栀敛容谦然。 “公主谬赞,小女子不敢当。” 宁云溪复问。 “你还未答,何故在此?” 她贴心,提供一个思路。 “莫非,无人为你引路?” 童珍栀记起瞳姐姐的话,遂即作答。 “是。” “小女子礼仪生疏,没有请人引路,不慎迷失府中,寻路无能,一直找不到金兰居之所在。后知后察礼数规矩,小女子后悔莫及,无奈,没能相遇一位可以引路之人。” 宁云溪落目柔然。 “料到,你是这个情况,我特意离居,四下而觅。” “许久,不见踪影,我万分担忧。” “幸好,得遇后园,有惊无险。” 童珍栀尽量低眸,示敬同时,谨防被她洞穿心事。 “劳公主苦等,亲自遍寻各处,小女子惶恐。” 她还要选个家丁,送去六皇女房间,于是,借由脱身。 “对了。” “小女子突然想起,有一本关于会试之书,忘却去买。书铺打烊在即,小女子必须尽快赶去,稍后再来求见公主。” “小女子告退。” 宁云溪及时叫住她。 “童女娘,请留步。” 童珍栀满不情愿止步,回身恭立。 “是,公主请吩咐。” 宁云溪轻松应对,阻止离去。 “有关会试之书,月溪府一应俱全,童女娘不必匆匆而走,我赠予你。” 童珍栀表露一分窘色。 “岂敢岂敢?” 宁云溪顺便一提。 “女娘准备会试,无需太过着急,阿兄主意有改,暂时不便引荐于你。” 童珍栀震惊,下意识扬眸。 “什么?” “这是为何?” 宁云溪温言安抚,顺话邀请。 “女娘莫慌,只是推迟引荐而已。” “具体原因,请往金兰居叙谈。” 去金兰居,或有危险,童珍栀灵机一动,再次寻由脱身。 “我身有要事,耽误不得,请容以后叙谈。” 宁云溪借以关心,继续阻止。 “不知,有何要事,我能帮上忙吗?” 童珍栀巧妙化解难处。 “事关私隐,请恕无可奉告。” 宁云溪敏思瞬息。 “那我,送你离府。” 一旦离府,功亏一篑,童珍栀左支右绌,几分力不从心。 “啊?不……不用了。” “何敢劳烦,公主亲送?家兄闻知,必然怪责我不懂事。” 宁云溪处之泰然。 “你不认路,总该有个引路之人。” “我不亲送,便令一众侍女,护送你出门。” 童珍栀思绪急转,勉强想到解法。 “深感好意,重谢厚待,公主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宁云溪不多阻拦。 “好。” 她指引一个方向。 “此去之门,离冰清苑最近。” 童珍栀暗自,松一口气。 “多谢公主。” 宁云溪莞尔一笑。 “我目送你,去。” 童珍栀行礼。 “小女子告退。” 她做个样子,往指引方向走去,直到,脱离月溪公主视线。 宁云溪一边目送,一边低声吩咐。 “布阵,将她困于花园,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放其出阵。” 为首侍女,低声一应。 “奴婢遵命。” 另一边。 听说有人暗害荷儿,高璟拜托堂妹,代他去向王爷告假片时,继而,以最快速度,奔赴客房。 到达之时,荷儿正在用饭,玉盘印刻,明晃晃就在眼前,高璟猛地一惊,连忙劝止。 “荷儿稍停!” 顾忆荷转眸看去,一脸惑然。 “堂兄?” “你,为何而来?” 高璟一把夺过玉盘,字字慌乱,句句急切。 “我来此,自然是为保护你。” “何以如此粗心,你难道没有看见,此乃帝王之物?” 顾忆荷倨傲,不屑一顾。 “我看见了。” 高璟错愕一震。 “啊?那你怎敢……” 顾忆荷截断他的话,没好气地发问。 “高大人奉诏前来,是为问罪,还是管教?” 高璟一头雾水。 “什么问罪?何故管教?” 顾忆荷容色严峻,不可侵犯。 “我心直口快,言辞或有不当,请高大人见谅。” “离父皇、从皇叔,我之心甘情愿,皆为承接二皇兄之志,而非真心效忠某人。” “如是试探,结果只能是不忠无礼,你不管教训多少次,我都不会改。” “若要问罪,祈请帝瑾王,先去天问玥皇的意思。” 高璟一分冤屈,些许不解。 “你着实误会,王爷并无此意。” “我过来,真是为了护你。” 话至此处,帝瑾王瑜令,降至客房,调走简莺等众,只留下顾忆荷和高璟。 药效,开始发作,顾忆荷不自觉,气息渐重。 “你……果真无有恶意?” 高璟加重语调,无比笃定。 “当然没有恶意。” 心处,怦怦乱跳,顾忆荷意识到暗人阴谋,为时已晚。 深恐失态,她立即下逐客令。 “好……你走。” 见此,高璟以为误会加深,不由得心急。 “有人企图暗害,我要护你,不能走。” “我确是好心好意,你为何不肯信我?” 他上前几步,俯身半蹲,与她平齐而视,诚恳而道。 “荷儿一向机敏,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 “你看着我的双眼,可有一分欺你之意?” 只一眼,顾忆荷抽去所有理智,蓦然傅裹他的双唇,赤霞缭绕,微澜漩流。 高璟惊吓之中,情不自禁,纷呈丝丝落日丹颜,氤氲点点云情兴蔚。 他保持清醒,惶惶一退。 “荷儿,你你你,你做甚?” 顾忆荷展臂,殷殷环住他的英颈,婉言缠思,伏潮浪逐。 “高大人,求你帮我……” 第671章 高大人饶命 高璟狠下极大决心,力道适当,重落一掌,直击荷儿脖后,将她打晕。 顾忆荷意识全无,倒在他的怀中。 小心翼翼横抱而起,让她安躺床上,高璟平复心情,冷静思考。 荷儿必是身中动情之物。 原来暗害者,意在于,荷儿不治而亡。 幸好,我来了。 不幸,我下不去手。 林暮言之,礼贤,果然不无道理。面对心爱女子,确有诸多不忍。 荷儿,温婉可心,招人怜爱,若我趁人之危,惹她难过,与无耻之徒何异? 静心,稳住……我真心爱慕,绝无一分玩谑,定要按捺趣兴。 现在,如何是好? 哦,对,找郎中,为她医治,缓解药性。 该找哪位大夫呢? 王爷,身负方大人旧约,万万不能对不起月溪公主,不宜找他。 求助月溪公主,不甚妥当,荷儿与她,前为对立,多有矛盾。荷儿傲骨,应该不愿被她目睹失态失仪之状。 另者,万一月溪公主医治不了,以她女儿身,何以做得荷儿解药? 到时,她提议,请我解之。我同意,则对不起荷儿;不同意,又驳公主面子。这样一来,我大有可能,陷入两难之境。 府里郎中,不仅医术一般,还有传扬出去的风险,考虑荷儿名声,不应请用他们。 不如,去找林大人? 荷儿,中意林暮。 假若,林暮缓解不了药效,以身入药,也无不可。 事后,堂妹,如有怨怼,我承担便是。 想罢,高璟暂将顾忆荷,交托温妍照顾。 择选一匹快马,他刚要出发,迎面撞见林暮,步履轻快,走进帝瑾王府。 他疾步走去,扼住他的手腕,生拉硬拽。 “林大人?” “太好了,你来得真是及时,快随我来。” 林暮气力不及,任由他拽着前进,满头疑绪。 “高大人,你这是作何?” “请慢,高大人莫急,我奉召而来,是王爷宣见。高大人请耐心等一等,容后,我再随你去。” 高璟义无反顾,径直向前,一步不肯停留。 “我等不及,切要关头,纵时不可复挽,你莫拒绝。王爷那边,稍后,我替你负荆请罪。” 林暮惊惧无思,瑟瑟发抖,奋力反抗。 “你倒是说说,何事甚急?” 高璟简而言之,没有正面回答。 “路上不方便宣之于口,进屋再说。” 这么一听,林暮愈加危怯,情急生智,巧用力气,意图逃离。 “不会有什么陷阱?” “我不去。” 高璟蛮力专横,将他禁锢臂间。 “能有什么陷阱?我何来智才算计你?你休防备没用之事。” 林暮没了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哄劝。 “万一进屋,你就锁门锁窗,非要抓我练剑。” “你那剑力,我真受不住。” “高大人请勿担忧,萧大人教习极好,我亦勤学苦练。待我学成,一定诚心讨教高大人几招,每日陪你习练,义不容辞。” 高璟听得不耐烦,一手薅住他的衣领,另一手紧扼他的手臂,强行拽走。 “你哪来这些啰嗦不停?别废话,随我来。” 林暮慌神无助,欲哭无泪。 “啊……高大人饶命……王爷救命啊……” 高璟拖着林暮,一路而至客房。 “别吵别吵,要不了你的命。” 温妍守在客房门口,眼见此状,忧惑一怔,目意充斥惊恐。 “高大人,何至这般粗犷失礼,暮儿做错什么?” 林暮带着哭腔,凄凄呼喊。 “高大人迫我练剑,姨母救我!” 爱甥仪表不整,形貌不堪,温妍瞧得心疼,连忙抚慰。 “暮儿安心不怕,姨母护你。” 她示意高璟松手。 “高大人,究竟何意?” 高璟加一分力道,不愿放手。 “温大人请莫忧虑,无甚大事,我绝不会伤害林大人。” 温妍右手,有意无意搭在剑柄之上,威仪赫赫。 “那你粗鲁之行,意在何为?” 对方毕竟是长辈,高璟后退半步,低眉以示敬重。 “具体事宜,请恕不便告知。” “此处无需再守,温大人请便,我有要事在身,不多奉陪,告辞。” 温妍怒目而视,厉声命令。 “还我爱甥,高大人自去。” 高璟用着乞求语气,诚心诚意。 “我有事相求,林大人务必随同。” 温妍慨然让步一分,不予为难。 “好,我陪同,护他左右。” 不想荷儿名声受损,高璟低声下气,一再乞求。 “温大人宽心,我向你保证,林大人定然毫发无损。” “事关私隐,恳求温大人理解。” 有姨母珍护,林暮寻回一点理智,沉思片刻,斟酌其行,很快洞悉一切。 他徐徐恢复平静。 “姨母,请去忙,我没事。” 温妍担忧不减,苦心叮嘱。 “你不许逞强。” “大姐姐膝下,只你一位爱子,你若不保,叫她怎么活?” 林暮浅声安抚。 “当真没事。值守任重,姨母请往公忙,不需牵挂小甥。” 他矜谨一礼。 “小甥,恭送姨母。” 温妍放心不下,随即决定。 “我不走,就守在这儿,如有任何弄险,你大声呼我。” 林暮稍作衡量,颔首一应。 “是,多谢姨母。” 温妍眉目,暖煦慈爱。 “去,万事当心。” 林暮复行一礼。 “小甥遵命,小甥告退。” 高璟、林暮走进客房,紧闭房门。 顾忆荷躺在床上,虽未苏醒,却被药效摧磨,煎熬难耐,低吟出声。 “求你……帮我……” 高璟急急说明情况。 “有人用药暗害,荷儿她……” 林暮抢话。 “高大人不用阐述,我已然料知。” 他蹲坐床边,以薄袖相隔,回避目光,为六皇女请脉。 确认贵体,并无大碍,他取出怀中银针包,施一针,暂缓药效、使她静声,然后,开起玩笑。 “殿下身中之物,药性极其猛烈,除却男子热情,无有其他解药。” “我施针一枚,保住她的心脉,余下之事,交给你了。” 他站起身子,让出位置。 “高大人,请。” 说着,他便要放下床帐,高璟一阵心慌,伸手阻拦。 “什么交给我?请什么请?怎能交给我?” “她钟情之人,是你。” “不可推辞,你给我上。” 林暮瘪了瘪嘴。 “太丑,没兴致。” 高璟立时嗔目切齿。 “你才丑,你天下第一丑。” “闭眼,想成我堂妹。” “轻一点。” 林暮打趣,乐在其中。 “她这病势,轻一点,恐怕解决不了。” 高璟有求于人,强忍雷霆之怒。 “你……岂敢粗词莽语,浊毁荷儿?” 第672章 愚愚真心 林暮一本正经逗趣。 “高大人此言差矣。” “我是太医,此为医嘱。” “祈请高大人,莫以无名偏见,看待无私医者。” 高璟忍气吞声,连连应和。 “好好好,医嘱。” 他绞尽脑汁,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轻一点,若是不行,大不了,久一点,可以治好她吗?” 林暮乐此不疲,调侃戏谑。 “最好是,全力以赴、漫漫之久,肆意玩弄她……咳咳,我是说,尽力医治她,方可确保无虞。” “否则,六皇女殿下,危矣。” 听他借着医者之名,不安好心,满怀浊念,高璟气得头皮发麻,一字一句,噙齿咬牙而出。 “那你就全力以赴,漫漫之久,尽力医治!” “我去门外等你,天底下最无私的太医大人。” 林暮抓着他的手臂,眸盈缕缕怯楚。 “六皇女,非我之妻,玥皇丧仪期间,我焉敢享乐?高大人,我胆小。” 高璟心境沉郁,神色冷峻。 “我去请旨,求王爷,恕你无罪。” 林暮听似头头是道,实然要求无理。 “我非是惧怕律令,而是深恐玥皇心怀介意,托梦怪罪。” “你去请玥皇旨意,我才能心安理得。” 怒火,霎时被他点燃,高璟挣开他的双手,愤然喝斥。 “我上哪儿,给你请玥皇旨意?” “纵使去得成,我还回得来吗?” “关键时候,偏你事多,赶紧救人,听见没有?!” 林暮做出柔弱模样,假装被他甩在地上,委屈不已。 “我一试便知,高大人吃醋。” “事未成,酸意浓;事若成,定要醋海翻天。” “我惜命,不敢得罪高大人,除非你答应,不生气。” 高璟无奈,按下怒火,伸手扶他。 “我答应你,不生气。” “荷儿难受着呢,你快一点,好不好?” 站立未稳,林暮回话一句。 “快一点,解决不了。” 高璟火冒三丈,遽然推他一把,失智怒斥。 “我让你快点开始,不是快点结束!” 林暮摔在角落,反应行云流水,快速蜷缩一团,形状可怜,俨然一副害怕之状。 “啊啊……你刚答应不生气……我不敢了……” “除非,你给我道歉,安慰我。” 为了荷儿,高璟再次按捺性子,主动给他捶背,和善示好。 “林大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脾气暴躁,求你原谅。” 他落拳没个轻重,林暮吃痛躲开。 “痛,好痛,快停。” “你这捶背,带着个人恩怨,我差点小命不保。” 高璟停手,挤出假笑,格外亲好。 “是是是,对不起。” “林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可以开始了吗?” 林暮轻捻下巴,假作思索。 “嗯……具体做法,我们商讨一下。” 一言一语,极不尊重荷儿,高璟咬紧后槽牙,几近忍无可忍。 “不商讨,你随意。” “这有什么可商讨之处?” “良宵那点事,你不会吗?” 林暮有模有样,论起道理。 “你看看你,又是歪思偏见。” “我所商讨,医事也。高大人为何避而不谈?” “我不了解六皇女殿下,贵体何如、喜好怎般,好心求问,高大人岂可藏着掖着,不作答复?我鲁莽下手,倘若医治过程,出现问题,高大人悔之晚矣。” 高璟双拳,蕴握无尽怒意。 “我也不了解她,何从答复?” 林暮用词,随随便便,毫不忌讳。 “此事简单。” “六皇女在此,你尽可近身了解。” 他摩拳擦掌。 “高大人不懂医理,难免手法生疏,这样,我陪你一起检查?” 高璟气息凛凛,惊涛拍岸。 “什么?” “林暮,你是不是耍我?” 林暮大方承认。 “嗯,确有一点耍弄之心。” 高璟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火万丈,叱咤凶恶。 “你不想活了?谁给你的胆子?!” 林暮神情,一转无辜。 “高大人息怒,我有苦衷,非是故意。” 高璟松开他的衣领。 “什么苦衷?” 林暮卖个关子。 “唉,难以启齿。” 高璟怨愤不减。 “说!” 林暮玩得津津有味。 “我诉知,你可不许笑我。” 高璟掌握剑柄,威迫不言而喻。 “快说!” 林暮煞有介事。 “全力以赴、漫漫之久,太难,我没有那么厉害。” 高璟将信将疑一惊。 “啊?” 林暮有理有据。 “不然,你以为,上次荷妹妹出事,我为何坚持用银针医治?” 高璟速即信之,万分惊异。 “你……你真……” 林暮做戏,几分自卑。 “让高大人见笑。” 他开诚相见,作势敞怀谈心。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理应披露腹心,不应有所隐瞒。” “其实,我并非痴情荷妹妹一人。六皇女婉婉之娇,我早想一尝美好,怎奈,数年不遇良机。” “今,幸有高大人割爱,我才得偿所愿。只不过,以她身中药量,我一人,恐不够。” “要不,我玩腻了,你再上?” 心绪,彻底崩溃,高璟暴怒拔剑,全然失控。 “林暮,你……欺人太甚,我砍了你!” 林暮跳上床榻,躲在顾忆荷身边,免被伤到。 “高大人切莫冲动,听我说,救治六皇女,另有一法。” 余光出现荷儿身影,仍然虚弱昏迷,高璟找回一点清醒意识,长剑顿在半空。 “什么方法?你适才怎么不说?” 林暮慢慢悠悠下床。 “此法,一命换一命,既能保住六皇女身节,又能使她贵体无恙。” “我怕,你迫我以命换命,故而,闭口不提。” 高璟怒散,收剑,一派严正。 “你把我看作什么人?” “我不是你,无情无义。” “此法,甚好。拿我的命,换荷儿安然,你动手。” 林暮弱弱提醒。 “要不要,留个遗书?” 高璟决然,奋不顾身。 “不用,救人要紧。” “如何换命?我需怎么做?” 林暮一脸小人圆滑。 “还是留书一封,以免别人疑我,坑害兄弟。” 高璟毫无例外,又被激怒。 “你!” “你何时变得这么凉薄?” 他行至书案,笔走迅速,挥毫留书。 银针入穴,早已起效,顾忆荷神醒而不能语,闻听这些话,不由自主,落泪两行。 她听得出来,暮哥哥之言,皆是揶揄;亦听得出来,高大人不觉不晓,认定以命换命,确有其事。 从前,她只以为,高大人情意,男子趣味罢了。 不曾想,他竟是愚愚真心。 第673章 多谢你,舍身为我 高璟写罢遗书,置笔。 “好了,救人。” 结束打趣,林暮行办正事。 “请高大人,安躺床榻内侧,闭上双眼。” 高璟依言躺下,合眼之际,冷冷留话。 “我身后,请你认真对待璧儿。” 林暮坐于床边木阶之上,目落于他,微微一笑。 “好。” 高璟陷入沉默,唯在眉宇,映染一抹紧张不安。 林暮确认顾忆荷脉象,并无异常变化,正式开始施针。 药效,逐渐淡去,林暮施针完毕,收好银针包,严谨补上礼数。 “在下,恭请六皇女殿下金安。” 顾忆荷缓缓睁开双眼,平日称呼,无意识而改。 “林大人免礼请起。” 林暮起身恭立。 “多谢殿下。” 听着他们的对话,入耳清晰,不似天地永隔,高璟睁眼,凛眸惊愕。 “我……我还活着?” 林暮适时,默行告退礼,退出房间。 高璟目光呆滞,心境,一片混乱。 怎会活着?何故未殒?回光返照? 顾忆荷转身面对,见他依然一副迟笨之貌,旧时厌恶不在,取而代之,倾心愉然。 她主动,投入他的怀抱,款款耳语,依依目笑。 “璟郎,多谢你,舍身为我。” 情郎之称,梦寐以求,高璟却唇角向下,高兴不起来。 “没事,不必言谢。” “以后,找个好人家,托付终生。林暮,品性不好,切勿付之。” 见他中计糊涂,甚是可爱,顾忆荷忻悦而笑。 “我寻什么好人家?托付于你,不行吗?” 高璟绝望无力,躺着一动不动。 “你有所不知,我,马上就要走了。” 依偎膺膛,健硕不乏柔暖,顾忆荷心里一甜。 “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情话绵绵,高璟却听得心惊肉跳,急忙劝阻。 “万万不可。” “我去处,远离人间,乃往地下。” “你别犯傻,不值得。” 顾忆荷抬眸,与之四目相对。 “但我认为,值得。” “为你舍身,我甘心乐意。” 高璟蹙眉严肃。 “听话,好好活着。” 顾忆荷怀抱,更紧一分。 “我不听话。” “你说过,愿意陪我一辈子,所以,我们不能分离。” 离别在即,高璟黯然神伤。 “一辈子,至殒而止,我们不算失约,你不需追随。” “更何况,你何曾重视我之承诺?全当随口说说,便罢。” 顾忆荷袅袅撒娇,琴瑟婉顺。 “现在重视,也不晚,天上地下,我们有的是时间厮守。” “难不成,你改主意,不愿陪我了?” 高璟狠下心,冷漠以待。 “嗯,我改主意了,你找别人。” 顾忆荷努了努嘴。 “此为欺言,我不信。” 高璟千种犯难,万般无奈。 “荷儿,算我求你,听话,活着。” “不然,我岂不白白舍命相救?” 瞧他又痴又傻,滑稽不失真诚,顾忆荷不忍欺瞒。 “你就不问问,林大人只字未提,你亦闭口不言,我昏睡沉沉,如何知晓,你舍身为我?” 经她提点,高璟终于反应过来。 “嗯?对。” “怪矣,你何以知之?” 顾忆荷告知真相。 “林大人施针,缓解药效,令我转醒。你们的对话,我都能听见。” 高璟讶然。 “这么说,他施第一针,你就转醒?” 顾忆荷实言以诉。 “我不知,是不是第一针。只知醒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林大人说,殿下身中之物,药性极其猛烈……” 回忆方才言谈,高璟恍然明白,怒火复燃。 “那便是第一针。” “可恶,林暮居然骗我说,那一针,只能护住心脉。” “他一直在耍我?” 顾忆荷欣然点头。 “嗯,林大人陶乐自得,有滋有味呢。” 难以理解他的鲁钝,她好奇一问。 “你当真,瞧不出一分端倪?” 被心爱女子质疑,高璟抹不开面子,心虚势弱,来了一句。 “或有察觉,半分端倪?” 他心里没底,确认一问。 “那我性命,是否无忧?” 顾忆荷掩唇一笑。 “无忧。” 悬心一落,高璟深感窘迫,尴尬笑了两声。 “甚好甚好,哈哈,我还以为,命不久矣。” 怀抱许久,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顾忆荷不免失落。 “同床共枕,璟郎竟无一丝心动?” 高璟霞羞,躲避目光,实话回之。 “怎无心动?” “翩翩怡悦,跌宕苍穹。” 顾忆荷帮他转头过来,双双对眸,两两情深。 “何不,就此愉兴?” 高璟面颊,完全羞红。 “却为何故?药效尚余?” 顾忆荷顺话,应作由头。 “嗯,余者,难受。” 高璟一听,立时愤怒。 “林暮,真是庸医,我去找他。” 顾忆荷覆身阻拦,奈何娇柔,被他带着一起坐了起来,柳腰一折,吃痛一喊。 “找他做甚?我要你……啊!” 怎料,无意伤到她,高璟一阵惊吓,关怀发问。 “荷儿,没事?” 顾忆荷轻揉细腰。 “没事。” 红妆婉娆,她重新入怀,撩乱意态,不胜花羞。 “璟郎自小身强力壮,大约不知温柔何物,不过,我喜欢。” “今宵共度,你随意摧绥,无论如何,我都愿意。” 玉手纵入衣襟之间,突然,被高璟扼停。 “荷儿,莫乱动!” “切记,女子一定要端庄知礼。你此举此行,与花楼女子,没有分别。男子见之,极易误解,你是不纯之人。” 忘情投入,忽被冷水浇透,顾忆荷兴致败无,满目惊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高璟冷若冰霜,行止端方。 “我比喻花楼女子,已是尽量褒奖,你这些举动,就好像历人历事,不计其数。” 顾忆荷口沸目赤,瞬时雷嗔电怒。 “高璟,我抬举你了,是么?” “长者做派,厉声管教,你以为自己还是我的堂兄么?” “我乃皇族中人,你安敢诋毁?!” 高璟深觉冤屈,张惶解释。 “荷儿,何故气恼,焉能不识好意?我忍痛教训,是为了救你,为了缓解药性。” 顾忆荷恼羞成怒,忿然解开衣带,脱去外衣。 “好啊,好一个缓解药性。” “你去,找林暮进来,让他给我治!” 高璟始料不及一怔,赶紧帮她披好外衣。 “你这是……怎么个治法?” 顾忆荷一阵抖肩,除去外衣,急怒以致,蛮力扯断衣襟系带。 “你说怎么个治法?本皇女历事良多,不知廉耻,情愿怎么治,就怎么治,你管不着!” 第674章 跟你生气,我犯不着 高璟目色恐慌,想看又不敢看,随即脱去自己外衣,包裹娇身花蕾。 “荷儿,你别生气,我认错,不该胡言乱语。” 他赔笑殷勤,态度诚恳。 “衣裳,务必穿好,当心着凉。” 顾忆荷息怒一分,还余不满。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高璟不假思索,爽快答应。 “好,我走,只要你不生气。” 顾忆荷错愕,负气戟指。 “你!” “好,你走,连同你的破衣裳,一起扔出去。” 高璟怔怔惑问。 “衣裳可以扔出去,我怎么扔?” 顾忆荷心境,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我意,让你出去!” 高璟顺从应承。 “好好好,我这就走。” 见他听不懂人话,顾忆荷暂放颜面,冷冷提醒。 “你要是走了,永远别来见我。” 高璟很是听话,仔细允诺。 “好,我绝对不来找你。” “我耐心等你气消,等你过来找我。” 顾忆荷怒气填心,瞠目结舌。 “你……高璟……气煞我也。” 高璟几分手足无措。 “你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这就撤。” 顾忆荷发指眦裂,暗示挽留。 “有话,我有很多话。” 高璟微笑颔首。 “那我听完再走。” 他跪坐乖巧,有礼有节。 “六皇女请说,我洗耳恭听。” 无明业火,席卷而来,顾忆荷气得说不出话。 高璟等了许久,没等到一句话,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睁着眼睛,也能睡着?还是说,出神了?” “你要说什么?快说。” 顾忆荷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么着急离去?偏要催着我快说?” 高璟目意恳切。 “当然着急。” “我留下,你生气。” 顾忆荷自嘲苦笑。 “呵呵呵,我不生气。” “跟你生气,我犯不着。” 高璟委屈巴巴。 “荷儿,你变了。” “以前,你气恼,与平日温婉无异,甚至更多娇态,不是这样张牙舞爪的。” 顾忆荷乍然间,暴跳如雷。 “张牙舞爪?你你你……高璟,你简直不可理喻!” 高璟下气怡声,懦懦评述。 “我实话实说,怎就不可理喻?” “你以前,温婉如玉,像是没有脾气。” “今时得见,不一样之状,我方知,原来你是个有脾气的人。” 顾忆荷怒目圆睁。 “从前之态,皆是假装,皆是用计,你看不出来吗?” 高璟一派淳知。 “啊?不……不太看得出来。” 顾忆荷怨念深重,气冲霄汉。 “而今状貌,才是真正的我。” “你若不喜,我们大可分道扬镳,从此陌路!” 高璟一阵焦心。 “我喜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顾忆荷怨怼诘问。 “喜欢?一派胡言。” “男子会将心爱女子,比作花楼中人?” 高璟心如火焚。 “我是好心,为救你,为给你解药。” 听是狡辩,顾忆荷大发雷霆。 “恶语中伤,不怀好意,我用不着你救!” 高璟无能为力,忍不住抱怨。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 顾忆荷反问,声色俱厉。 “我不讲理?” “你走你走,我们永世不见。” 高璟无可奈何。 “好,我走,你保重。” 这下,顾忆荷没有挽留。 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真走。 高璟拿起自己外衣,整齐穿好,头也不回,离开客房。 眼见之景,太过令人震撼,顾忆荷木然惊住,久久不能回神。 他居然,真走了? 门外。 温妍确认爱甥无事,已然公忙而去。 林暮等在客房不远处,捡来一些落叶、落花,安坐石凳,自己与自己博弈棋盘。 余光瞧见一道健朗身影,林暮转眸一惊。 “这么快?” 高璟寻声转眸,也是一惊。 “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是说,王爷宣见?” 林暮离座,向他走去。 “迟误多时,唯恐王爷怪罪,我等你完事,陪我一起去,向王爷说明缘由。” 高璟应声。 “嗯,走。” 林暮伸臂,拦住他的前路。 “你……这是完事,还是坏事?” 高璟一脸茫然。 “什么完事坏事,听不懂。” “你所指何事?” 林暮双眉,落成窘色。 “无事。” 花情私语,不好明言,他捡着能说的话,试探而问。 “呃……六皇女殿下,没生气?” 高璟不冷不淡作答。 “气已消。” 沉吟片刻,他忽然吃醋。 “你这般关心她,作何?林暮,少些三心二意,胆敢对不起我堂妹,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林暮伸冤。 “何有三心二意?我关心的是你。” 解释罢,他继续试探。 “她是不是说,让你走?” 高璟点头。 “嗯,是。” 料察不妙,林暮未问先惊。 “你真走了?” 高璟自成道理,井井有条。 “不然呢?” “你希望我赖着不走,惹她愈加气愤?” “你不盼好,成心拆散有情人,妄想墨染芳菲,是么?” 三思之下,林暮选择缄口。 “不是不是……” 纵使告诉高大人,六皇女不希望他走,手把手教他,如何哄女子开心,他回去了,也哄不好她。 最后坏事,灰溜溜地出来,他只会怪我,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不提醒他,少一桩事,挺好。 可是,若真拆散一对有情人,我岂非造孽? 觐见王爷之后,求见月溪公主,请她来哄,事必能成。 嗯,就这么办。 两人一道,前往颜瑜居处,缅慕居。 颜瑜告知,非他宣见,而是小妹妹,有事与林暮商量。 他简单叙事,省得小妹妹受累。 林暮闻言,浅笑晏然。 颜瑜见之,遥感陌生,满头问号。 “六皇女纠缠,非要与你美事成双,你……这么高兴?” “这对吗?” “你不是钟情秋璧的吗?” 林暮不疾不徐,禀知喜讯。 “回禀王爷,微臣没有移情别恋,此事已经完美解决。” “公主算准时机,让我前来,促成这桩美事。不过,美事无关微臣,而是六皇女与高大人。” 颜瑜冲着高璟,拱手几下。 “是吗?恭喜恭喜。” 高璟沉色,不为所动。 颜瑜不明所以,问于林暮。 “既成美事,他黑着一张脸,是什么意思?” “六皇女,不好玩?” 一听用词,高璟骤然盛怒。 “王爷言辞,也这么轻慢不雅,岂有此理?” 颜瑜一声疑惑。 “也?” 第675章 开晓劝解 高璟满觉莫名其妙。 “也,是重点吗?” “请恕微臣无礼,荷儿已经投身王爷臣下,乃是我方一份子,王爷安得如此漠待?” 颜瑜亦是莫名其妙。 “本王漠待她,你气恼什么?” “约一觉,就爱上了?不至于。” 高璟咆哮狂怒。 “祈请王爷,文雅用词!” 林暮劝解。 “忠将良臣,岂可犯上?高大人请息怒。” 高璟低头,愤懑溢于言表。 “微臣知罪。” 林暮慎重思量,而后坦言。 “惟请王爷,宽恕臣等隐瞒之过。实然,高大人暗慕六皇女殿下,已有多年,故而,听不得一分不逊之辞。” 颜瑜豁然明畅。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算计高璟,不用动脑,一算一个准。本王还以为,愿者上钩,是因为高璟顾念堂兄妹亲情。” 林暮眉眼温煦,言词平和。 “他们非是血缘亲人,何来亲情?”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高大人自始至终,格外在意六皇女殿下。” 颜瑜不解。 “此非坏事,何故瞒我?” 林暮详细阐述。 “先前,六皇女毕竟是敌势,高大人一直想着,放下‘孽缘’,忘却其人。因而,瞒着所有人,一言未发。” “微臣有幸,偶然听见他们私下交谈,方得推想高大人心事。而后,高大人眼见隐瞒不住,便与微臣推心置腹。” “我们约好,不传第三人知晓。岂料,不知何时,被月溪公主洞悉。” “月溪公主,果然神机妙算。” 颜瑜星眸,宣一分自豪。 “小妹妹,自是聪慧机敏。” “对了,本王诉你一件要事,便是小妹妹的身世……” 前些日子,进入王府密室,看见方仁舒画像之时,林暮便有料想宁云溪身世之谜,因而,今日闻听,不觉惊奇。 王爷面前,林暮内敛才智,毫不张扬,恭顺应声,只当自己就是现在闻知。 从小到大,了解甚多,见他谦虚之状,颜瑜立刻心领神会。 看来这家伙,早有预料。 小小年纪,天赋异禀,真是让人羡慕。 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帅的金手指呢? 唉,白穿越一趟,唯一的金手指,是我自己的医药实验室。 叙话结束,林暮告退,转去金兰居,请求月溪公主,出手相助。 宁云溪一听,爽利应允。 她先传话侍女,放童珍栀出阵,令其知晓败计,离开帝瑾王府;后,她疾步匆匆,速往客房。 顾忆荷怏怏不悦,还在生闷气。 宁云溪莞笑澹然,坐在她的身旁。 “殿下,这是生谁的气?不妨,向我诉说,我尝试纾解。” 顾忆荷斜她一眼。 “公主安排的事,反来问我?” 宁云溪斟一杯清茶,敬奉给她。 “果不其然,拙劣之计,一分瞒不过殿下。” “殿下高才,小女子望尘莫及。” 顾忆荷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咽下几分苦楚。 “连我自己,都不知何时,寄情于他,痴想以为,一心倾慕林大人。” “你如何瞧得出,我真正眷恋之人?” 宁云溪答话。 “殿下高深莫测,凭我愚识,难以忖量,巧因亲眼目睹一些事,侥幸推断而知。” 顾忆荷迷惘。 “目睹,何事?” “我浑然不知心慕于他,从不曾表明,亦无从流露。” “你何从知之?” 宁云溪谈心般,向她坦怀。 “今世,你确实无有表露,前世则不然。” “我历经重生,忆有几世沧桑,有幸见识殿下几世风采。” “第一世,你我互为敌方,我为了宸王大局,计杀于你。” “殿下深知,我之谋略,诚不如你,企图永除后患,难乎其难。正面交锋,我数败你手,岂料,其中一计,出现一点意外,护卫高大人遇难,危在旦夕。” “你分神去救他,难免防不住我,结果可想而知,你保住了他,却没能保住自身。” “你我前世,并不相熟。于我而言,此为小事,不足记挂于心,慢慢地,也就淡忘了。” “直到前一阵子,与秋璧提起前世,分析林大人心中所爱,我恍然记起,你前世,似乎是为了高大人而殒,高大人亦是念念不忘,对我常怀怨恨。” “如是推敲,我便得出结论。” 听她叙事,顾忆荷仿若看见前世过往,心绪,些许感慨。 “他有勇无谋,自小受人嘲笑。我大约,不愿承认自己,爱恋愚钝之辈,所以,总是自欺欺人。” “我们三人,经常玩在一起,外人皆评,我与林大人十分般配。于是,我就说,倾心于他,说着说着,把自己也骗了。” 宁云溪柔语关怀。 “历事不易,终于明晓心爱,理应珍惜,何忍争吵?” 相谈之间,顾忆荷潜识无意,将她视为闺中密友,促膝交心。 “他说那话,太过分,我学给你听……” 她模仿高璟神情,惟妙惟肖,转述言辞,一听便知,没有一点添油加醋。 述罢,她横眉立目,气得不行。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我纵有包容宇宙之量,也很难不气恼。” 宁云溪瞠目诧异,不敢相信耳朵所闻。 “他真这么说?” 顾忆荷词气铮铮。 “对呀,原话便是如此。” 宁云溪予以肯定。 “的确有点过分。” 顾忆荷愤然纠正。 “过分至极!” “从古至今,历数所有男女,就没有他这么说话的。” “简直不是人。” 过激之语,宁云溪一时间说不出口,遂,挑着意思差不多的话,表达己见。 “殿下所言极是。” “高大人辞吐,欠缺思量,极不妥当。” “换作是我,也难以接受。” 顾忆荷扬眉,满意一笑。 “英雄所见略同。” 宁云溪荏染宽解。 “可是,这么冷战下去,不是办法。” “殿下打算,如何解决矛盾?” 顾忆荷铿锵有力。 “等他道歉。” 宁云溪提问。 “殿下方才叙述,高大人道过歉了,不是吗?” 顾忆荷一愣。 “呃……是……但是……” 宁云溪接上她的话。 “但是殿下,依旧不能原谅?” 顾忆荷颦眉。 “心里难受,像是打着结,我想不开,满心觉得,他不够诚意。” “我让他走,他便真的离去,哪怕我出言挽留,他亦丝毫不觉我的不舍之情。” 宁云溪继续提问。 “殿下言之,‘有话,我有很多话’、‘你这么着急离去?偏要催着我快说’,这两句话,实有不舍之情,高大人却不一定听得懂。” “既要挽留,殿下为何不能直说?” 第676章 一旦用心 顾忆荷理所当然表示。 “何需直说?” “我们亲睦一家、朝夕相见那么多年,他理当了解我的性情,深明我的心意。” 宁云溪脉络分明,讲述事理。 “岂不知,一家亲者,不一定互相了解?” “哪怕是相伴到老的夫妻,也非全然熟悉对方心事。” “更者,自己都有可能看不懂自己,别人何以深明?” “以我之见,该当直爽之处,不该委婉含蓄。比如,你想挽留他,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你舍不得他走;再比如,你觉得他不够诚意,就清清楚楚诉知,你希望他怎么道歉。” “没有必要猜度之事,何故非要让他猜想?” “他猜不到,难免着急无解,你则愀然不快,岂非徒增二者烦恼?” 顾忆荷愁眉悒悒,倾诉心声。 “他猜不到,我确实不快;明说出来,我亦不快。” “我期望,不需明说,他就能懂我,就能知道怎么做。” “我要求了,他才去做,便不是那回事了。” 宁云溪淖约柔乎。 “然则,命数注定,人与人之间,做不到真正心照情交、完全了解彼此。你们交心再多,相处再久,也会有陌生之处。” “难道每每遇到陌生之处,你们便要吵一架?” “吵架,令你欣悦吗?” 感受心情喜悲,顾忆荷给出答案。 “不悦。” “我不愿争吵。” “奈何,一旦用心,脾气根本遏制不住。” 宁云溪也曾有过这般心境,故而,寻常以对,不以为怪。 “用心,共分三种情况。” “一则,略有喜欢之情。这种情况,真心不足,耐心十足。如同你们以前相处,你可以肆意用计,谋算于他,以获自身利益。” “二则,逐渐深爱。这种情况,真心足矣,耐心不足。如同你今时之状,不忍用计,坦诚内心,期许得到他的珍惜,结果不尽人意,只会陷入无限争吵。” “三则,无私奉献。这种情况,真心足矣,耐心亦足,可相守一生,永不分离。但是,除却父母亲情之外,世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至臻至美。” “一则,把控付出、不寄真情,便能做到;二则,全情投入、义无反顾,便能做到。” “三则,并非用情更深,而是掌握真情、控制在亦亲亦疏之状,既是彼此最为熟悉之人,也是相敬如宾之客,深晓何处应当用心、何处应当松懈,何事应怀介意、何事不怀介意,才能做到完美。” 顾忆荷新奇浅浅。 “我初次听闻,其三之论。” “我以为,前二者,一则不爱、二则深爱,别无其他情况。” 宁云溪唇际,一分凄楚。 “其三,乃我自己历事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则不够爱,对方深以为,工于心计;二则爱得太深,对方深以为,廉价易得。” “其二者,对方皆是不喜。” “于是,我便想到其三。” 顾忆荷好奇而问。 “做到其三,便可得到幸福吗?” 宁云溪告知事实。 “人之贪念无尽,我做到其三,他便要求其四,以此类推,欲壑难填,荒唐无止。” 脑海浮现,男子得寸进尺之态,顾忆荷登时鄙夷不屑。 “那还努力做甚?不如放弃。”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宁云溪和声细语。 “大多数人,如你所言。可是,说易行难,他们多数,俱以失败告终。” “在世为人,意愿寻一伴侣,乃人之常情,就像食寝,极难绝断。” 顾忆荷眉心,交错苦恼。 “不找伴侣,寂寂无助;找来伴侣,难以和睦。” “如此,何以解之?” 宁云溪杏颜温然。 “殿下高见,伴侣相处,缘何不和?” 顾忆荷推想猜测。 “或许,是男女差异之故。” “他不懂女子情愫,我亦不明男子怀思。” 宁云溪侃正以论。 “此,其一也,可以通过相谈交心,得到解决。” “不过,解决之后,依旧避免不了争吵、分离、由爱转恨。” 顾忆荷大为骇异。 “解决之后,依然行不通?” “为何两两交往,这么困难?” 宁云溪容色绰然。 “亲者共处,尚且争斗,更何况伴侣二者,非亲非故,想要融洽无间,自然不容易。” 顾忆荷发问。 “难道,就没有行得通的办法?” 宁云溪回答。 “有。” 顾忆荷端正坐姿,侧耳凝听。 “请言之。” 宁云溪语态,不紧不慢。 “前世,我多尝冷暖,数遇失败。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我做得不够好。” “遂,我竭尽全力,完善自己。然,败局仿若注定,无论怎么做,结果都一样。” “后来,我遇知阿兄,听他娓娓而道二十二世纪医学,我便结合古今医书,与他一起,研想而得《体质论》。” “此论,囊括众多,其中一条,有关伴侣如何感情和洽。” 闻听独到见识,顾忆荷惊愕不解。 “伴侣吵架,竟与医理有关?” 宁云溪谈辞,素淡矜重;风仪,轻云蔽月。 “是也。” “我已试过数年,效果显着。若不得其法,即使双方做得再好,也保不住热情,经不住考验。” “伴侣也好,亲友也罢,唯有精熟医理、互相了解,双管齐下,方可和谐幸福,真正认定对方,心甘情愿不离不弃。” 顾忆荷婉眸,盈动一抹好奇。 “请详论这条医理。” 宁云溪不述医书用词,尽量剖析其意,更有助于外行之人,听懂医学理论。 “殿下意愿挽留,而说不出口,乃患一点心脏症疾,或食疗,或药疗,根据症疾轻重,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一日夜,便能得以缓解。” “一旦缓解,你就会发现,无需哄慰,心结自开;很多事,似乎不至生气;表意轻松,不再需要对方猜度你的心思。” 顾忆荷领会憬然,满觉耳目一新。 “我似乎听过,杏林堂、回春堂近来实行《体质论》治愈病疾,未审具体内容何如,更不晓,它森罗万象,居然可以解决情感矛盾。” “世无此论,不经你研想而得,我根本不知,爱情,与医学相关。” “此话当真?你莫不是,逗趣于我?” 宁云溪取出脉枕。 “殿下一试便知。” 顾忆荷迫不及待,置手而上。 “请。” 第677章 殿下宽心 细细诊脉之后,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几粒药丸,装入瓷瓶,置于茶几之上。 “殿下,现为真菌体质,因贵体营养过高,致心衰,伴水肿。” “想要缓解心脏症状,使得心情愉悦,便是利尿消肿。” “瓶中之物,殿下请服一粒,半个时辰内,便能起效,开始小解。而后,两三个时辰内,每解一次,殿下都会感觉到心结纾解一分。” “药效毕,症状得以缓解,再去回思争吵之事,殿下自然就能想开。” 顾忆荷大惑不解。 “真菌体质,营养过高,是为何意?” 宁云溪耐心讲述。 “真菌体质,是我归纳,人的体质之一。因其生病之时,感染菌种皆为真菌,不染细菌和厌氧菌,所以命名为,真菌体质。此类人群,需要通过降低身体营养,获取健康。” “真菌、细菌、厌氧菌,俱是自然存在的三类菌种。” “人之营养,形同庄稼所施肥料,乃为生存之根本,采中庸之道较为健康,过高、过低都会导致病疾。” “殿下平日吃食,或以营养丰富为主,活动较少,睡眠不足,或是服用某些提高营养的药物,故,造成真菌体质。” 回忆日常琐碎,顾忆荷逐一答复。 “我平日,常吃海味。” “近,未服什么药。” “活动确实不多。” “至于睡眠,我入夜难眠,好不容易睡去,两三个时辰便醒,噩梦烦扰,心处还隐隐作痛。” 宁云溪告知医理。 “海味,用于提高身体营养,适合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者食用,殿下先请断绝,等到改善体质,再行享用。” 她取来纸笔,漫漫书写。 “保持营养均衡,平日吃食,极为重要,足以起到预防病疾作用,以及辅助治疗。” “待我写下医嘱,列举适合殿下享用的美食,殿下从中择选喜爱之肴,便可达到食疗之效。” “胃之容量,毕竟有限,食疗效果,不如药疗。假若发现,食疗效果不佳,殿下可以适当追添药物,平衡身体营养。此药如何服用、注意事项,我会写于医嘱,请殿下赏读。” 心系容貌,顾忆荷自发一问。 “我发量少,还脱发,是否与真菌体质有关?” 宁云溪一丝不紊,井然论述。 “无论什么体质,皆有可能脱发,治疗方法,各不相同。” “以殿下贵体而论,乃是肌理ph值呈酸性,抑制毛囊正常生长,同时引发脱发。” “平常用水,来源于大自然,自然环境呈微酸性,水便是微酸性;自然环境呈微碱性,水便是微碱性。” “今,环境呈酸,那么,殿下平时沐浴用水,如果不经调和,亦呈酸性。慢慢地,皮肤越来越酸,由表及里,病势愈加沉重。” “微酸之水,有提高营养之效,有助于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者,改善身体状况,预防病疾;但于风寒体质、真菌体质而言,害处良多,极易引起秃顶、脱发等等。” 她再次抚上银戒,取出两物,同样放入瓷瓶,贴上药名标签,并向六皇女说明。 “这是小苏打,一种碱物。” “我会写明医嘱,告知水与小苏打比例。殿下以后沐浴,调和用水,就能平衡身体酸碱度,使得毛囊毛发健康生长。” “真菌体质,伴有过敏症状,此为vc泡腾,也要加入沐浴水中,防止过敏。” 顾忆荷收下瓷瓶。 “好,多谢公主赐药。” “我有疑问,请公主解答。” 宁云溪点头而笑。 “嗯,请讲。” 顾忆荷深感困扰。 “往年,疾痛难耐,我寻问许多太医、郎中,他们或言喉咙有疾,或言肠胃有恙,未闻一人言之,心处患病。” “敢问何故?难道他们,故意不治我之疾痛?” 宁云溪刚直不阿,具表现状。 “非也。” “目下,医学界定,冠心、心衰等等心处疾病,设定要求过高,导致多数人病情无法确诊。” “不予确诊,便不能用药。” “但我研究发现,任由心处疾病发展,于健康无益,致生活不适,且有重病、暴殒之险,故而,《体质论》心病界定有改,将心脏症状,归为疾病,必需治疗。医者用药,须得关注,药物对心脏的影响,同时用以食疗或是药疗,为患者缓解药物副作用。” “因《体质论》尚未得到大众认可,没能普及天下,所以医者仍旧遵照古今其他医书,确诊疾病。他们没有学过《体质论》,不懂如何确定体质、判断心脏症状,无从医治,并非故意不治你之疾痛。” 顾忆荷豁然贯通。 “原来如此。” 她笑逐颜开,形貌嫣然。 “服药过后,未经小解,我之心情已有几分舒逸,可见公主对症下药,医术高明。” “《体质论》大有裨益,以后,必然普及天下,我预先祝贺皇叔公主,功成名就。” 宁云溪提醒。 “玥皇丧仪,不可贺词。” 顾忆荷慨然一笑,不以为意。 “无妨,小事一桩,二皇兄不会介怀。他只会佑你,快些大功告成,拯救天下。” 静声回想一番,她心中无数,一片茫然。 “我另有疑,请问公主。” “只需我一人缓解疾痛,高大人不用服药吗?这,是否表示,此次争吵,全是我的错?” 宁云溪不偏不倚,只论医事。 “心脏症状,如无刻意缓解,人人有之,高大人也不例外。” “前者举例,欲壑难填、满不知足之态,便是心脏症状表现之一。” “至于高大人,说走就走,不愿承担哄慰之重,唯思你能自行恢复,态度很有问题,心脏症状应该未得缓解。” 得知他亦生疾,顾忆荷目盈担忧,忡忡不安。 “这便怪矣。” “他几乎日日伴在皇叔左右,皇叔为何不管不顾?” “莫非,皇叔所谓兄弟情义,皆是空口白话?” 宁云溪穆如清风,解释其行。 “与我一同研想之人,乃为前世阿兄。” “此世,阿兄初学,还未熟知《体质论》,大概,怕有失误,所以不敢冒险。” “殿下宽心,我去医治他,你们之间的矛盾,很快就能冰消瓦解。” “今日已晚,恐高大人声名有损,我明日一早,再去拜访。” 顾忆荷会心一笑。 “有劳公主。” 她略微难以启齿,主动询问。 “呃……诊金,多少?” 宁云溪难为情。 “不用诊金。” 顾忆荷一口回绝。 “那不行。” “公主尽管直言,若我付不起,请容慢慢还清。” 宁云溪窘迫。 “当真不用。” “我突然想起,回居还有事,告辞。” 顾忆荷阻止。 “你莫找借口……” 宁云溪拔腿就跑。 “我真有事……” 第678章 默默倾慕帝瑾王 顾忆荷坚持,非要交付诊金。 宁云溪火速回居,启动阵势,将她拒之门外。 破阵无力,顾忆荷只好放弃而走。 记得高伯父说过,公忙结束,便请督护台众位来此,与她“处成一家”,宁云溪专注劝解皇女殿下,完全忘却这事。 夜幕降临,诸位大人皆已离去,唯是留书一封,约定明日午休时辰,请她吃饭。 宁云溪写信,邀童攀明日巳时谈事,并请他们一家,连夜迁居月溪府客房。 童攀信之不疑,未听迁居原因,爽快答应,传书以谢盛情厚恩。 童珍栀执意不搬。 闻知三妹意愿,童攀唤她,至冰清苑正堂,问其缘故。 大哥哥巧思聪敏,童珍栀倘若说谎,定被一眼看穿。 于是,她隐瞒部分实情,半真半假回答。 “大哥哥岂不闻,无事献殷勤,非狡即盗?” “月溪公主料到我的心事,假作好意,引我入府,而后除去。” “所以,迁居之事,断然不可。” 童攀听得一知半解。 “你什么心事,被公主料到?” 童珍栀做出几分羞涩。 “我……我默默倾慕帝瑾王,痴念,册封帝妃。” 童攀处之恬然。 “这有什么?自古皇帝,多是后妃成群,王爷纳一位帝妃,月溪公主必能包容,起码不至戕害无辜。” 童折深表赞同。 “三妹妹莫以妒女之行,错解公主。与之相交这些时日,我万分肯定,公主绝非小器之人。” 童珍栀不以为然。 “你们又非情敌,安能知之对待情敌,是何态度?” 她依旧半真半假,佐证不诬。 “下午,我往王府求见,不慎迷路。” “结果,你们猜,是为何故?” 童折催促。 “猜不着,你直接说。” 童珍栀加重语调,像是历经惊天惨事。 “她狠心,将我困在阵势之中!” 她作势委屈而泣,拿出绢帕,轻轻拭泪。 “小妹境遇凄沧,几近性命不保,恳请二位哥哥垂怜,月溪府,我实不敢去。” 童折不由心疼,速即信之。 “月溪公主,应无害人之心;三妹妹,更不可能欺言。” “大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听出几分不对,童攀保持怀疑。 “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公主约我,明日巳时谈事,或会澄清一切。” 童珍栀楚楚生怜,一顿哭诉辩白。 “哪有什么误会?大哥哥好糊涂。” “她约见,分明是想巧言令色,迷惑大哥哥,借你之手,阻我成为帝妃。” “众所周知,月溪公主谋思,非比寻常。大哥哥千万当心,别被她绕进去,反来误解小妹怀恶。” 妹妹哭得伤怀,童攀于心不忍,软语宽慰。 “你想嫁给王爷,情思寻常,不算怀恶。” “我怎会误解你?” 童珍栀止住眼泪,理直气壮控诉。 “情思寻常,月溪公主却要吃醋排挤,大哥哥请言,她是不是妒女之行?” “以我所见,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装作大方得体,实然不通情理。” 童攀无奈一笑,由心评说。 “我不曾瞧见,公主伪装;倒是瞧你,很是不通情理。” 童珍栀使起小性子。 “哼,大哥哥不要小妹,我这就走,离你们远远的。” 见她起身要走,童折心神一慌,赶紧伸手阻拦。 “三妹妹安坐勿躁。” “大哥何有说过不要你?” “即便他有此意,你还有我,怎忍弃离二哥哥?” 安抚妹妹回座,他转向长兄,诚心建议。 “大哥,三妹妹向来懂事,不可能诬陷月溪公主伪善。” “听她的,先不搬。”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三妹妹真的出事,你我追悔莫及。” “你说呢?” 童攀一阵犯难。 “可我已经答应公主,岂可爽约失信?” 童折苦脸。 “这……很难办。” 童珍栀甜笑灵动。 “这不难办。” 晚间脱身,她又见瞳姐姐一面,求得她的妙计,遂,悠悠道来。 “大哥哥书信一封,就说,听闻月溪公主,近日住在帝瑾王府,不知可否,允准我们暂时迁入帝瑾王府?此,便于谈事,亦便侍候公主身侧,待到公主迁回,吾等自当跟随。” “公主驳不得你的面子,一定松口同意。” 童折惘然不明。 “等到玥皇丧仪之后,你便愿意迁居月溪府?” “不是说,公主不安好心吗?” 听似费事麻烦,他满觉头痛,立马改了主意。 “既是迟早之事,何必搬来搬去?不如听从公主之命,我们连夜迁入月溪府,正好,我已经收拾完行李。” 童珍栀得意洋洋一笑。 “谁说需要搬来搬去?我这是权宜之计。” “玥皇丧仪结束之前,帝瑾王会临幸我、册封帝妃,到时,依着规矩,我必须住在王府,你们理可随同。” 童折摆摆手指,不予苟同。 “真若如你所说,月溪公主善妒,在她眼皮子底下,你焉能得偿所愿?” 童珍栀趾高气扬,仿佛胜券在握,已然受封帝妃。 “王爷见到我,自然倾心,我不需谋计。” 捕捉话意重点,童折微微一惊。 “这么说,你们未曾谋面?” 童珍栀实话。 “未曾。” 童折愁眉锁眼,忧心渺渺。 “傻妹妹,二者不识,怎就交托终身?婚姻不是儿戏,你莫轻慢。” 童珍栀摇头晃脑,满不在乎。 “帝妃没有婚书,说白了,就是妾室。纵使不幸福,与他分开,我也不算离婚之身,不像当今某位公主,二嫁仍有妄想。” “王爷娶她,岂不贻笑大方?” 童攀疾言厉色,一句责备。 “不许诋毁公主。” 童珍栀撇嘴不悦。 “大哥哥处处维护月溪公主,难不成,与她私成两好?” 童攀忿然作色。 “童珍栀!我再说一次,不许诋毁公主。” “早便说过,虽经营花楼,但清心寡欲,我不是胡乱之人。” 童珍栀夷然点破。 “得了。” “冰清苑女主播,无有一人例外,尽数陪过大哥哥,且,为了多挣一点银两,随你赏玩。” “大哥哥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童攀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 “谁教你的?” “童折!” “是不是你?!” 童折惊慌。 “大哥明察,是一位贵客无端揣测,我附和一下而已,谁知,被三妹妹窃听……” 第679章 规劝及时 苏鼎候在绮合府,一直等到入夜,终于得见回府的外孙女。 下人通禀,苏大人玉临,顾忆荷加快脚步,走进前厅。 “恭请外祖父福安。” 苏鼎瞳色一震,连忙伸手搀扶。 “不可不可,快快平身。” “如今,你乃皇族中人,我为外族,哪怕我是长辈,你亦可免礼。” 顾忆荷乖巧,冲他一笑。 “多谢外祖父教诲。” “我刚刚恢复身份,尚余一些不习惯。” 苏鼎宠溺,指尖轻点几下她的额头。 “你呀,浑夯不拘,何时才能熟记礼数,有个闺秀端庄的样子?” 他示意座位,半是命令,半是礼敬。 “殿下,请上座。” 顾忆荷恭顺一应。 “是。” “外祖父也请坐。” 二人前后入座。 见她不言,苏鼎主动询问。 “说。” “改心帝瑾王,有何用意?” 顾忆荷掩藏一分,没有正面应答。 “我能有什么用意?” “反问外祖父,若我真心追随,你可愿易志?” 苏鼎不怒自威。 “你休拐弯抹角,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顾忆荷一贯不听话。 “真心何如?蛰伏又何如?” 无能套出她的话,亦拿她没办法,苏鼎只好依从爱孙意思,顺话相谈。 “蛰伏,再好不过。他们顾及,你是玥皇之六妹,与玥皇颇为交好,必不加害。你蛰伏其中,万无一失。” “真心,则不然。” “荷儿,外祖不多劝你,只想让你谨记生养之恩。外人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比不了自己家人;皇上再如何严厉,也是一片关怀之情。” 顾忆荷试探其心。 “若我生身之尊,另有其人,外祖父还愿忠于父皇,矢志不渝吗?” 苏鼎不瞒其思,重重忧虑,全然诉与。 “你该谨记生养之恩,我亦该切记知遇之重。” “更何况,你别忘了,堇儿身在宫中。我们可以轻轻松松一走了之,她怎么办?” 堇儿,苏花堇,正是苏鼎之女,顾忆荷之母妃。 顾忆荷眉心,浅有一分动摇。 “母妃,纵使不得宠,毕竟伴君多年,父皇难道不念一丝旧情?” 苏鼎怅然苦楚,一声叹息。 “唉,说句大不敬的话,你自己掂量,他是念旧之人吗?” 顾忆荷面色,尤为凝重。 “我想办法,救母妃出来。” 苏鼎苦恼。 “谈何容易?” “不经皇上允可,我们几乎见不到她。” 他迟钝,听懂话意。 “你有如此打算,便是真心追随帝瑾王,是么?” 外祖父虽为家人,却也是敌势,顾忆荷掌握分寸,答复模棱两可。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我自由转换。” 苏鼎正容亢色,语重心长。 “最好不是。” “荷儿,分清孰轻孰重,谁才是你的亲人,岂能扔下我们不管?” 顾忆荷沉静无言,默想在心。 即使告诉外祖父,家尊乃是周子熙,他也不能弃父皇而走。 这般情势,倘若明说,我改志皇叔,请外祖父假意上禀,称作蛰伏,难保他不会露马脚,招致父皇怨愤,祸及满门。 莫如,瞒下心思,就让外祖父以为,我确是蛰伏,他待在皇上身边,才能不露端倪。 待到日后,幸得良机,用计救出母妃,我再实话实说,劝外祖父一众,回归颜皇臣下。 这样一来,方可确保无虞。 想罢,顾忆荷故作幡然醒悟。 “若非外祖父规劝及时,我险些被月溪公主所惑。” “你说得对,我须深记生养之恩,不可忘本。” 苏鼎闻言,惊喜交加。 “你想通就好。” “月溪公主,素来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你理应时时提防,怎能被她所惑?” “你说说,她如何惑你?明日一早,我入宫,如数禀知皇上。” 顾忆荷绰有余裕,瞬即成思。 “她拿出二皇兄遗书,说是父皇不满于我,已有密谋,意欲永除后患。” 苏鼎听得焦急,仔细叮咛。 “玥皇,投在帝瑾王臣下,自然留书,荧惑于你,为他主子谋得一位栋梁贤才。” “你岂可轻信?” 顾忆荷懊悔自责,说明原因。 “外祖父深知,我之才识,尽不如他。二皇兄谋计,我何以抵挡?” “他书之凿凿,我唯思‘人之将殒,其言也善’,遂中他计。” 与玥皇相争,难如登天,苏鼎完全理解,落眸满是疼惜。 “遗书呢?我明日,一并呈上。” “玥皇辩才无碍,谋略更是旷古烁今,皇上亲眼看过,自能明白你之不易。” 顾忆荷若有其事,寻着借口。 “搬迁之时,好像遗落高府绮合居。外祖父稍候,我这就去拿。” 苏鼎拦住她,慈然嘱咐。 “不忙,明日再去,早点睡。” 顾忆荷颔首一应。 “嗯,好。” 随后,她仿写一封遗书,吩咐简莺,明日一早,送至苏府。 童攀传信,按着三妹之意,请求迁入帝瑾王府。 宁云溪洞察权宜之计,没有宣之于口。 为了他们一家安危,她禀明阿兄,允准他们连夜迁入帝瑾王府。 次日一早,宁云溪拜访高府大房。 其步骤,与劝解顾忆荷一样,宁云溪先予以肯定,安抚高璟情绪;再描绘女子心理,使得高璟领会顾忆荷所想;最后医治疾痛,缓和高璟纠结难解之心。 高璟主动,找顾忆荷和好,二人正式定情。 苏鼎入宫,呈上“玥皇遗书”,禀知外孙女蛰伏之计。 顾孟祯思忖,封正台有失,要么,是顾忆荷背志;要么,是许明骞变心。 苏鼎坚称顾忆荷无辜,安朋奕力保许明骞赤诚,顾孟祯又不愿怀疑林暮。 局面胶着,相持不下,最后算是不了了之,只当宁奉哲谋略,足以一手遮天。 巳时约见,宁云溪毫无保留,将童珍栀情状,全部告知童攀。 童攀之意,公主所虑,绝非杞人忧天,实话诉与,三妹妹根本不会相信。 于是,他们说好,不道破,将计就计,陪着三妹妹做戏。她接近帝瑾王无果,数遭败计,皇上总有一天,放弃这个线人。 到时,三妹妹走投无路,公主慷慨原谅,顺势道出身世真相。她沦为弃子,本应性命不保,实却毫发无损,自析其中缘故,定能托付信任。 宁云溪谋思,将计就计期间,还能借着童珍栀之口,禀告顾孟祯,许明骞不曾心怀异志。 遂,定计。 第680章 天下共哀 午时,高冀等众,约请云柏誉、宁云溪一起用饭。留高楠及其下属,值在督护台;池尧恺及其下属,值在帝瑾王府。 州牧台一众,得知宁云溪,乃方大人之女,也安排好值守,齐齐出动,陪伴宁云溪用饭。 往年生辰贺礼,今时不宜送出,他们说定,等到玥皇丧仪结束,同去月溪府,为宁云溪庆贺。 提到玥皇丧仪,宁云溪心境,凄雨涟情,惨雾弥痛。 守灵缅怀七日,转眼过去,国丧如期举行,天下共哀。 金箔纸宝,漫天飞舞,宁云溪满怀不舍,送走大哥哥。 那日,她哭得,看不清所有人,唯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芸芸哀恸之声,动摇山岳。 敬陪玥皇最后一程,文嘉默默无声,殉主而去。 宁云溪事后发现,悲痛不已,上请阿兄降旨,颂忠君悲壮之名,追谥豫侯,以侯爵之礼,风光厚葬。文嘉未婚无子,因此,其爵位,由他妹妹世袭。 周子熙依着方族大计,继续待在铜事台密道宅院。 他传书,告知小师妹,他自认为,还有必要蛰伏皇帝身边,助益帝瑾王,左右局势。 宁云溪信之,没有多问,尊重他的安排。 童珍栀费尽心思,依旧没能成事,就在她以为,要随月溪公主,搬去月溪府之时,接到瑜旨,准许他们一家,留在王府。 颜瑜特别说明,这是月溪公主恩赏,童珍栀不以为然,自鸣得意,王爷已然对她动心,拿着月溪公主当幌子。 薄情愁悴折淡蛾,零泪诉衷惜翠黛。 回复留言,罗妤用心之诚,打动庄玮。 转天,冰清苑迎门,庄玮本想前往观赏罗妤直播,适时给她送礼,自然而然,与她相识,岂料,被人捷足先登。 据童折描述,昨夜,一位贵客登门,恳切求爱,花费重金,请求罗妤违约工契,随他回家成婚。罗妤前便与之一见钟情,闻知他意愿娶她过门,不假思索,欣然首肯,连夜追随而去。 庄玮满目难以置信。 “什么?!” 只瞧一眼装束,童折便晓眼前之人,贵不可言,见状,立即安抚。 “贵人请莫烦躁,小人苑中,另有许多优秀主播,与罗女娘不相上下,请贵人赏眼一瞧,小人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庄玮充耳不闻,心里只想罗妤。 “她怎就一见钟情?” “那人,给她刷过很多礼物么?” 童折恭谨作答。 “未曾刷过礼物。” 庄玮双眉一蹙。 “他们是青梅竹马?” 童折摇摇头。 “非也。” “他们初识,不到半个月。” 庄玮眉宇,严峻更甚。 “那人相貌,惊为天人?” 童折表露一丝为难。 “呃……这……小人不敢妄评贵客相貌。” 庄玮不耐烦,拿出几锭金子,毫不吝惜,大方赠予。 “这有什么不敢的?说。” 童折笑眯的双眼,乍然一亮。 “多谢贵人赏赐,贵人真乃天下最慷慨之人。” 庄玮伸手入怀,取出一沓银票。 “我要听实话。” “说罢,重重有赏。” 每张银票之数,尤其震撼,童折见所未见,注视深深,难以移目,唯恐收到假银票。 “是,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顿言片刻,他想起贵人问话,速速答复。 “其人相貌,虎背熊腰,不甚俊美。” 庄玮心有不服,鄙薄一笑。 “呵,没刷礼物,长相亦不出众,他凭什么?” 童折拿人手短,开诚相见。 “贵人或许,不太了解罗女娘为人。” “她之性情,与其他主播不太一样,择选夫婿,不看重门第财富。且,以她之见,长相俊逸之男子,求爱者甚多,极有可能不专一,因此,她改变目光,以肥胖、丑陋为美。” “于是乎,她与那人,一见钟情。” 闻之见解,庄玮怫然不悦。 “陋识偏见。” “男子是否专一,与长相有何关联?” 童折谄媚应和。 “贵人所言极是。” “我也曾这么劝说,她偏偏不听,执拗得很。” 他极尽恭维美词,语调自如,听似诚心正意,与实话没有分别。 “贵人,气宇非凡,有天人之表。婚后,她若知晓,得你青睐,估计,肠子都要悔青。” 庄玮恬然无感,幽漠发问。 “那人,何许人也,家住何方?” 童折伺候贵客,细致周到。 “那人名叫鄢坞,家住曙英县。” “以免事忙忘却,辛劳贵人再次登门询问,小人写下具体住处,请贵人笑纳。” 庄玮如数,留下银票。 “这些,都是你的。” “我们今日谈话,莫诉第三人知晓。” 童折双膝而跪,连连叩首。 “是,是,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日后,但有使命,贵人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庄玮不多逗留,骑上一匹快马,直奔曙英县而去。 他想阻止罗妤成婚,请她给个机会,与鄢坞公平竞争。无奈,至曙英县州牧台一查,得知罗妤,已经嫁给鄢坞。 庄玮满不甘心,去往鄢坞住处,打探罗妤过得如何。 他想着,万一她不幸,遇到行骗之人,婚姻凄惨,他便出手相救,将她带回庄府。 他随意找来一个鄢家下人,以冰清苑共事者的身份,关心罗妤情况。 结果,甚好;只是,不如他意。 鄢坞,地方官之子,不仅家境富饶,还知冷知暖,待罗妤极好。 庄玮垂头丧气,回到庄府。 雍常端来茶点,侍于主子一旁。 “公子离府匆匆,早饭没吃几口,这会儿,定然饿了。” “午饭时辰未至,厨房不见余肴,奴才备好一些点心,恳请公子赏脸,吃一点?” 庄玮闷闷不乐。 “不吃,没心情。” “她已嫁人。” 雍常一惊。 “这么突然?” 略微一想,他轻松一笑。 “公子勿忧,追去便是。” “昨晚,听公子讲述历事,分析那位女娘品行,奴才断定,以她纯良之思,择婿所嫁,不过寻常人。” “公子较之,各个方面,不知好上多少倍,她见到你,岂能木人石心、坚定不移?” 庄玮眸底,一分生疑。 “她所择,良婿也。” “初识不久,其人相貌丑陋,唯是家境还算不错。多花一点银子,她便跟随而去,火速嫁人。” “她就好像,意在家产。” 雍常错愕。 “怎会如此?” “公子不是说,那位女娘看似与众不同,重情义、轻财物吗?” 庄玮失落。 “或许,我看走眼。” “她,并非与众不同。” 第681章 再往一探 雍常善语宽慰。 “奴才不敢苟同。” “公子慧眼,焉能看错?” 行至窗边,抬头望天,庄玮眸底,不自觉浮漾一抹自嘲。 “不是看错,能是什么?” “不图情,不图貌,她还能图他什么?” 雍常随行,恭立一侧。 “按着公子这么解析,那位女娘,图财无疑。” 庄玮心绪黯然。 “非我解析如此,而是她实际之行。” 他收回视线,落目雍常。 “不然,你怎么解释,她选择嫁给一个貌丑富有之人?” 雍常晏然处之。 “奴才拙见,解释此行,十分简单。” 庄玮好奇。 “说说看。” 雍常推思线索,叙成故事。 “公子有言,他们初识不久。既是这样,女娘何从知晓对方家境?” “奴才深以为,那人打听清楚,女娘不爱财富,专挑普通人家,择选夫婿。所以,他伪装成寻常百姓,或是家贫之人,以情动之,令女娘倾心相付。” “待到女娘,稀里糊涂嫁去,方知自己嫁进富裕人家。” “是故,奴才解析,女娘图情。” 庄玮心结,一阵豁然。 “如是解析,倒真说得通。” 雍常补充。 “公子假若不信,尽可再往打探,不管对方赠予什么,女娘都不会收,特别是宅院、商铺等等贵重之物。” 庄玮赞同。 “嗯,我再往她处,一探究竟。” 雍常切切诚恳,示意一请。 “公子请用些茶点,再去?” 庄玮无心吃食。 “不用。” 雍常担忧。 “有伤贵体,可怎么好?” 庄玮漫态。 “无妨。” 这时,庄瑞大摇大摆,走进房间。 “大哥,父亲急事离府,托我给你带个话。” 庄玮正要离去,被他挡住前路。 “快说,我也有急事。” 庄瑞一听,忍不住好奇。 “你也有?是何急事?” 庄玮板起脸来。 “你传你的话,休得多管我的事。” 庄瑞津津有味,猜度起来。 “难道是,昨日得遇那位真心女子,约你共进午饭?” 猜罢,他跃跃欲试。 “我喊上三妹妹和妹夫,一起凑个热闹。” 庄玮面色,一冷到底。 “你到底传不传话?不传的话,我走了。” 庄瑞阻拦。 “你不能走,父亲有吩咐,你务必恭听。” 庄玮失去耐心,厉声催促。 “快说!” 庄瑞好奇心,更重几分。 “你这么急?看来,不是用饭。” “莫非,约去客栈?” “哟,冰清苑这位真心女子,兴致不错嘛。” “那我不带三妹妹和妹夫,你我兄弟,悄悄共享。” 庄玮怒喝。 “庄瑞!” 庄瑞怏怏抱怨。 “瞧你,小气劲儿。” “我有兰儿,要她做甚?我就看看。” “昨天,问你直到入夜,你愣是一字也不透露。我自己瞧看,她是谁,也不行吗?” 庄玮怒极,幽眸骤然发狠。 “我说过了,莫要试探为兄心意。” “你若嫌我,太惯着你,我可以改一改,叫你见识我的厉害。” “再不转达父亲吩咐,我真走了。” 庄瑞后退两步,怯怯认输。 “好端端的,吓人作何?” “父亲吩咐,让你今日找个机会,请见密枢侍高大人,忏悔过错,认认真真道个歉,请求她的原谅。” 庄玮淡淡一应。 “嗯,知道了。” 庄瑞紧接着提议。 “你何时约见?我凑个热闹。” 庄玮斜睨凌然。 “你哪得这般清闲,到处凑热闹?” 耍赖无用,庄瑞遂即示弱,换作央求。 “皇上忌惮兰儿身份,我想见她一面,非常困难。终日思念,我都快憋出相思病了。” “好哥哥,求你,带我一同玩玩。” 庄玮无可奈何,勉强答应。 “行行行,带你。” 庄瑞欢喜。 “何时?我提早做好准备。” 庄玮一心罗妤,随口敷衍。 “稍后再说。” 庄瑞感到一丝不妙。 “稍后?拖延时间,准没好事。” “你不会爽约?” 庄玮绕过二弟,步履匆匆。 “不会,放心。”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你随意。” 庄瑞唇际一扬,眉梢一挑。 “我,可以随意?” 庄玮听懂其意,停步回身,严厉告诫。 “不许尾随我。” 庄瑞纠缠。 “明……” 庄玮打断他的话,直接拒绝。 “明着跟随,也不行。” 庄瑞撇撇嘴。 “真小气。” 庄玮幽目,锐利透骨。 “再多一句,我连道歉,也不带你。” “如若被我发现,你跟着,企图探兄私隐,我必不轻饶。” 庄瑞沉下脸。 “真没劲。” 目送兄长,大致确认去向,他暗自,耍起小聪明。 你只说,我明着暗着,都不行;没说我和三妹妹一起悄悄尾随,不行。 我这就找她去。 庄瑞、庄娴蕙兴味盎然,追上长兄,结果,一个不慎,被他走脱。 确认弟妹跟丢,庄玮换道,转去真正方向,速往曙英县。 这一次,他亲身潜入鄢家,探听情况。 前者,他只顾失落,没反应过来一处疑点。 按说,地方官,理应居住府邸。为何鄢坞住处,匾额上书,鄢家雅宅,而非鄢府? 要么,鄢坞尊慈,不住在此,这座宅院记在鄢坞名下,所以只能称作雅宅;要么,鄢坞身份存疑,根本不是地方官之子。 庄玮敛迹,走遍宅院各个院落,惊然发现另一处疑点。 宅院虽大,下人却不多,且,多是散漫,不像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 他深入长廊,探查每个房间,至家主居处,闻听房内,似有对话声,于是,驻足。 妘艺钗,挟一分怨气。 “夫君,我们还要在这儿,住上多久?” 鄢驷,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阅看。 “坞儿不是说过了吗?等到罗妤,对我们家境深信不疑。” 妘艺钗悠然,卧在躺椅之上。 “婚书已领,她后悔也无用,难不成,刚刚成婚,便去离婚?” “坞儿尽可直言,让她拿出存银,交给我们保管。” 鄢驷严肃以对。 “你莫胡为。” “坞儿自有打算,我们听他安排,不会错。” 妘艺钗无所事事,合上双眼。 “我就是心疼,花费银两,租住这宅院。” “能少住几日,便少住几日。” 鄢驷劝说。 “坞儿说了,罗妤存银,足以买下这座宅院。” “小小租住几日,你何必忧心?” 妘艺钗顾虑重重。 “雇来那些下人,另要费去不少银两呢。” “坞儿行事,就不能速战速决吗?” 第682章 真心怜惜 妘艺钗离开躺椅,拿出针线,随手刺绣扇面,解闷消遣。 “家里田地,总不能一直拜托邻居大嫂打理。” “自从坞儿开始求爱,介绍我们与罗妤相识,我便是每日闲着,回不了家,也种不了地,难受得紧。” 鄢驷瞥她一眼,抛去一句评价。 “你呀,天生穷命。” 妘艺钗暂停引线穿针,愤愤转眸而去。 “你这是什么话?” “我辛苦务农,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吃穿不愁,又非赚来银两,私用乱花。” “陪着你受苦,却落一身埋怨。” “也就是我,甘心嫁给你,愿意为你生儿育女,换作别的女子,早就被你气走。” 见她生气,鄢驷神态一转,顺着哄话。 “是是是,多谢夫人情深恩重。” 妘艺钗唇角一扬。 “私底下,称什么夫人?” “真当自己是曙英县铜事令么?” 鄢驷头头是道,提出要求。 “明面私下,称呼如一,以免出差池,给儿子添麻烦。” “你也改改,别张口闭口夫君、夫君的,万一说漏嘴,岂非功亏一篑?” 听有道理,妘艺钗应声。 “好,老爷。” “满意了?” 鄢驷正襟危坐,捋捋胡须。 “嗯,夫人变通灵活,可谓机敏,为夫甚是满意。” 妘艺钗忍俊不禁。 “呵呵呵,装模作样,挺像回事。” 鄢驷洋洋自得,神气十足。 “我习练那么久,自然像样。” 他大方允诺。 “夫人宽心,等到我们得手,为夫首先慰劳你。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买什么,不让你再过一天苦日子。” 妘艺钗低眸,闲适怡然,继续穿针。 “罗妤存银,有这么多?” 鄢驷神情,十拿九稳。 “她为人迟笨,定情相处之间,不作隐瞒存银之数,自以为真诚。不等坞儿套话,她便脱口而出,就连存在哪家票号,都如实诉与。” “坞儿悄往核实,并无疑处。” “而今,只要获得她的信任,哄她甘愿乐意,将存银全数转入坞儿名下,坞儿再转给我们,便是大功告成。” “而后,离婚也好,不离也罢,那些存银,尽皆与她无关。” 妘艺钗惬然绣花,由衷夸赞。 “坞儿想的主意,真是不错。” 鄢驷沉色不爽。 “谁说这是坞儿主意?此乃我的妙计。” “你整日就知道下地种田,丝毫不关心家事,也不在意我。” 妘艺钗紧忙解释。 “你方才明明说,坞儿自有打算,我们听他安排。” “所以,我误解,这是坞儿巧思。” 鄢驷告知。 “坞儿负责施计,妥善各处细节,故而,我言,听他安排。” 妘艺钗好话取悦。 “好,行,老爷机智过人。” 鄢驷话头一转。 “罗员外夫妇,不知是何缘故,近来,与罗妤和好。听说,她嫁入官家,今日一早,传信过来,意愿两家人会面一聚。” “罗妤愚孝,纵然以律令而言,他们已无亲缘关系,她也不会慢待养父母。” 妘艺钗素手一停,容色呈现几分不安。 “罗妤,心思简单,我们做个样子,足以瞒天过海。” “罗员外夫妇,毕竟历有沧桑,估计不好对付,一旦见到我们,居住雅宅,而非府邸,必然起疑。” “我们如何是好?” 鄢驷波澜平静,已然思得应对之策。 “求助堂兄,请他出借府邸一日,用以款待罗员外夫妇。” “我们借口,雅宅距离铜事台更近,所以平日居住于此,轮休有空,才会回府。” 妘艺钗心神,七上八下。 “如果他们持疑,寻由试探你,是否真往铜事台公忙。” “又该如何是好?” 鄢驷泰然自若。 “这也不难。” “我去铜事台,求见堂兄,故作前往公忙,即可。” 妘艺钗鄙夷一睨。 “你那堂兄,能有这般热忱关怀?” “往好听说,你们是堂兄弟;其实说白了,就是个远房亲戚,三代以内,几乎不沾亲,且是多年无有来往。” “他怎么可能大发善心,陪你做戏?” 鄢驷成竹在心。 “昨日,我劝说他,颇有成果。” “他会同意。” 妘艺钗不敢置信一惊。 “他这么善良?” 鄢驷坦言。 “我答允,分他一笔。” 妘艺钗不屑,一顿反讽嘲弄。 “一连十多天,劝得唇焦舌干,不见一丝动摇,最后,还要我们割爱,他才肯出手相助。” “这位铜事令鄢大人,当真‘守正不挠’,得此良臣,实乃月盛之福。” 对话至此,告一段落,庄玮大致了解情况,阒然无声,前往他处探听。 经过一间房,闻得几分动静,他止住脚步。 午时将至,鄢坞和罗妤,仍然歇在床榻,缠抱甜美,依依情浓。 罗妤悠悠醒来,映入眼帘,正是一张深情面庞,眸意切切,凝视于她。 她含羞浅笑,怀抱更紧。 “夫君。” 鄢坞长指轻捻,饶有趣致,抬起她的下颚。 “彻夜无眠,感受如何?” “我说过,本事高强,曾有一夜,饱足春水苑所有女子,依旧屹立不倒。” “怎样?我没吹牛?” “我们二者,算不算是旗鼓相当?” 罗妤脸颊,染绪一抹霞色。 “夫君身手不凡,妾身自愧不如。” 美人,妙如娇花,鄢坞不由自主,落唇而下。 “嘴上何时抹蜜?叫我一尝。” 罗妤小鸟依人,急忙躲回他的怀里。 “夫君饶命,我甚是乏累。” 鄢坞勾唇,几分浮滑。 “好,且饶你。” “不过,你莫怀抱希望,以后夜夜如此。要知道,男子年纪越大,花事本领越小。我毕竟,二十有八,枯竭将近。” 他之膺膛,宽厚柔软,罗妤依偎深深,美目倩然。 “夫君说笑。” “我们终生相伴,互相珍爱就好,床榻交情,并非必不可少。” 鄢坞油腔滑调,戏言无忌,不知何时,抚掌而至峰处,尽情愉兴。 “并非必不可少?真的吗?” “昨晚,也不知是谁,求着我,非要不可?” 罗妤羞情难耐,慌忙拂开他的手。 “夫君佻坏,我自然情不自禁。” “若有枯竭之时,夫君安分一些,我不至那般失控。” 鄢坞顺意收手,简简单单,拥她入怀。 “若非憋闷太久,我也不至那般纵意。” “你前为花楼女子,后做主播,生计有些特殊。我深知,看客男子,大多一腔趣兴,只会将你视作玩物,无一人真正怜惜。” “是故,我主动承诺于你,成婚之前,绝对礼贤女子,不沾分毫薄举。” “未想,你实在诱人,叫我生生忍着,差点憋出毛病。” 第683章 大约,不是真爱 听他一字一句,万分真诚,罗妤感动欲哭。 “我明白,夫君待我,与众不同。” “妾身,尤为珍惜,所以放下一切,跟定夫君。” 注意到她,双眸盈泪,鄢坞柔声细语,徐徐抚慰。 “娘子真心,异乎寻常,愚夫深切领会。” “她人,择我为婿,尽数冲着门第财富,索要聘礼,可谓天价。” “唯是你,决然弃去婚典,不收一分聘礼,就连违约工契所需银两,你也坚持归还于我。” “娘子付出至此,愚夫情何以堪?” 罗妤浅浅一吻,表达眷恋之情。 “夫君言重。” “我们二人所思,仅是‘情真意切’四字,何必在意身外之物?” 香吻一枚,足以醉人,花楼头牌,果然名不虚传,鄢坞陶然沉沦,暗自酣畅。 “娶你为妻,真乃我之荣幸。” “娘子,多谢你,走进我家门,给我一个机会,全心全意疼你。” 满以为,得遇真爱,罗妤心里一暖。 “理应是我,多谢夫君不嫌,予我宠爱,给我一个机会,活成平常女子,再也不用承受异样目光。” 鄢坞双瞳,深眷素诚。 “谢来谢去,不像夫妻。” “日后,我们莫再客气。” 罗妤娇声一应。 “好。” 忽起一分自卑,她眉山忡忡。 “前者,我诉过一事。” “初入花楼,我连续几月,服用避子丸,不慎,伤了身子。大夫言之,我想有身孕,很难。” “夫君尊贵,不可无后,恳请随意纳妾,延绵子嗣。” 鄢坞语气,无比肯定。 “我不纳妾,只要你一人。” 罗妤忧愁。 “断了香火,如何是好?” 鄢坞神采泱泱,志气堂堂。 “断就断了,无所谓。” “然则,事不一定。” “早些年,便有大夫,说我身子康健,极易令女子有孕。” “你知道,旧时,我爱逛花楼;亦知花楼女子,都要服用避子丸。即便如此,经我一番玩谑,她们亦是难逃一孕。有这能力,我实无奈,没办法,只能出银子,让她们处理干净。” “实不相瞒,先前,与我定情过的女子,也都为我,怀过身孕。” “所以,你无需过分担忧。有孕,我们便成三口幸福之家;无孕,则是我们夫妻厮守到老。无论哪种情况,我都心满意足。” 罗妤不安心绪,得到一丝慰藉。 “三口之家?” “夫君只要一位爱子或是爱女,足矣?” 鄢坞体贴备至。 “嗯,一家三口,足矣。” “身孕辛苦,我不忍心,让你受累。” 罗妤欣慰一笑,含苞嫣然。 “那我努力,组成我们三口之家,可好?” 鄢坞附在她的耳边,放恣佻达。 “那我也努力,叫你每日求饶。” 话罢,唇落,雪肌浓漾点点绯靡。 听着动静不对,庄玮转身,悄然离去。 行至拐角处,闻得身后,传来妘艺钗的声音,庄玮选在隐蔽一处,停步,继续探听。 妘艺钗敲门,温柔发问。 “坞儿,妤儿,晨起否?” 鄢坞紧忙停下动作,罗妤也是一阵惊惶。 “母亲请稍等。” 罗妤脑袋一片空白,来不及多想,坐起身子,第一时间伸手衣架,取下夫君衣裳。 鄢坞慌慌张张,下床俯身,拿起自己鞋袜,迅速穿好。 转头,只见娘子拿着他的衣裳,他接下,自行穿衣。 瞧他穿戴整齐,一气呵成,罗妤一动不动,木在原处。 心处,阵阵作痛。 我无意识间,为他取衣;他无意识间,为己穿鞋。 难道,危急时刻,他只能想到自己,不思关怀于我? 是否我之思绪,太过敏感? 还是他,确非真心爱护我? 或许,他是想着,快速穿好自己衣裳,再帮我取衣? 罗妤怀着一丝期待,等着夫君忙完,对她稍作关心。 结果,只等到鄢坞淡淡一句问话。 “娘子,愣着做甚?” 罗妤眉梢,止不住失落;心里,依旧抱着一点希望。 “等你,帮我拿件衣裳。” 鄢坞没过脑子,冲口而发。 “长这么大,你不会自己拿衣裳?” “我去开门,迎母亲入堂,你快些梳洗。” 罗妤瞳色怔怔,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就在刚才,还与她情绵不休的夫君,一转眼,怎就变得如此陌生? 两副面孔,差别之大,罗妤根本反应不及。 揣思,渐深。 他好像,与那些看客男子,没有区别。 他似乎,亦只将我视为玩物。 他大约,不是真爱。 不对。 不是真爱,怎会愿意娶我? 其他看客男子,至多嘴上说说,为我赎身,养我一辈子,实然,无一人采取行动。 他,确确实实,把我娶回家。 可是为何,无意识间,言行那般真实,令我感受不到一丝爱意? 是我多虑? 还是他,娶我,并非出自真心? 那他娶我,为了什么? 罗妤梳洗罢,走出卧房,给母亲请安。 “儿媳罗妤,敬请母亲安好。” 妘艺钗殷勤,扶她入座。 “妤儿不必多礼。” 她伸手入怀,取出信封,递给罗妤。 “这是亲家,给你写的信,一大早送来,你瞧瞧,他们有何嘱咐。” 罗妤接过信封,打开阅信。 “是。” 妘艺钗心虚,特意强调。 “我们家,没有拆人信件、私下窃看的习惯,哪怕是自家儿子之物,我们也是万分尊重。” “妤儿切莫多想,老爷和我,皆是不知亲家信中写着什么。” 罗妤恭顺回应。 “是,儿媳明白。” 见她神色,略有几分不悦,妘艺钗狐疑在心。 探问得知,无关信件,那就是夫妻拌嘴。 唉,成婚第二天,便起争执,这儿媳妇,真不像话。 她按捺脾性,耐心问询。 “妤儿迁入宅中,可有什么不适?生活但有不如意,尽管告诉母亲。” 罗妤努力,扬起嘴角,不使婆母担忧。 “母亲勿虑,我很好。” 她一转话头,如实禀报。 “家尊家慈,信中书之,请爹爹、母亲约个日子,两家人聚在一起,简单吃顿饭。” 鄢驷假称,以民籍之身,参加地方会试,职在曙英县铜事令。 述职不改民籍,因此罗妤,敬称爹爹;其夫人、子女,按律,改作臣籍,因此罗妤,敬称母亲。 妘艺钗欣然。 “好极了,我也正有此意。” “明日,老爷轮休,不如,就请亲家,明日午时会聚。” “你看,如何?” 第684章 完美无缺 罗妤端坐娴静,谦恭有礼。 “儿媳无有异议。” “请问母亲,是否需要过问爹爹之意?” 妘艺钗坦直而言。 “我决定之事,他不会反对。” 凝眸罗妤,她目色,格外温和。 “午时会聚,就这么定下,你尽快回信,记得代我再三拜上。” 感受母亲关爱之情,罗妤倍感欣慰。 “儿媳遵命。” 妘艺钗笑容可掬。 “你去书房写信,我有话,叮嘱坞儿。” 罗妤离座行礼。 “是,儿媳告退。” 目送一眼娘子,鄢坞收回视线。 “娘亲有何吩咐?” 妘艺钗提醒。 “改称母亲,以免露了马脚。” 鄢坞应声。 “好,母亲。” 妘艺钗面容,一丝凝重。 “我观,罗妤神色,不大对劲。” 鄢坞见怪不怪。 “我们正浸欢愉,母亲忽来,她自然心有不快。” 妘艺钗反驳。 “这是男子心境,终日只知缠怀,别无他思;女子细心重情,一般来说,不会为此难过。” 鄢坞惑然。 “是吗?” “那她何故不悦?” 妘艺钗合理猜测。 “你必然做下什么事,让她觉得,你不够体贴。” 鄢坞一听,极不耐烦。 “我为她用药,竭尽全力整整一夜,还不够体贴?” “她哪得不满足?女子如何这么难伺候?” 妘艺钗一惊,又气又愁。 “什么?” “我连连告诫,让你别乱吃药,你这孩子,怎不听话?” 鄢坞振振陈情。 “母亲想想,那可是花楼头牌,我不吃药,斗得过吗?” “床榻若有不满,她便不能交心,不交心,则不交银。” “我们岂不徒劳一场?” 妘艺钗肃肃复言。 “我都说了,女子不注重这个。” 鄢坞不以为然,一字一句,充斥鄙薄。 “你说的是寻常女子。” “她是寻常女子吗?” “闺阁娟秀,折柳花女,二者何以相提并论?” 妘艺钗严正不苟,坚持己见。 “天下女子心境,大致相同,与她生计何处,没有太大关系。” “你听我的,准没错。” “好好想想,你晨起做过什么事,令她不快?” 鄢坞一边回忆,一边叙述,从头至尾,几无遗漏。 妘艺钗思索敏捷,很快得出结论。 “你没帮她取衣,惹她悲情。” “显而易见之事,你岂可无知无觉?这般迟钝,安能套出她的存银?” 鄢坞完全理解不了。 “就为这点事,她便忧伤?我不信。” 妘艺钗平常以对,理所当然。 “女子心境,就是这样,事实如此,你不信也没用。” 鄢坞求问。 “这种情况,如何解决?” 妘艺钗招手,示意爱子近前。 “来,我教你,你这么说……” 书房。 罗妤写好回信,吩咐下人,寄去南郊家宅。 鄢坞堆起假笑,向她走去。 “娘子,忙活什么呢?” 罗妤整整齐齐,收好笔墨,脸上已无半分喜貌。 “无事可忙。” 见她这副无理取闹之态,鄢坞打从心底嫌弃,无奈,大计未成,只能挤出笑容。 “晨起事急,我未能向你解释,先请娘子勿怪,我再慢慢阐述缘由。” 听着似有误会,罗妤眉心,点点动容。 “夫君何意?” 鄢坞表意顺畅,依着自己口吻,转述娘亲之语。 “娘子有所不知,母亲最为厌恶,便是等候。等我片刻,倒是无妨;换做他人,她必不能忍受。” “比如我爹,有一次,请她稍等一刻钟,稍后得见,被她责骂整整一个时辰。” “我爹尚且如此,更别说旁人。” “适才,我心慌不已,唯恐母亲不舍责备我,转而迁怒你,所以丢下你,匆匆而走。” 他深以为床帏之事,至关重要,于是说着说着,搂住她的细腰,指尖熟练,取悦娇身。 “我心,实无恶意,只是想着,不愿娘子受屈。” “事后细思,发现言辞不当,我赶紧过来道歉,恳请娘子原谅。” 罗妤气息,随他把控,愈加霏乱。 “原来如此。” “夫君不需道歉,是我错怪你,理应是我,恳求你的原谅。” 见她迷神,已经任由摆弄,鄢坞拂去案上杂物,抱她躺在书案,长指随趣,解开她的衣带。 “娘子客气。” “我们互相包容,互相原谅,可好?” 罗妤低吟一应。 “好……” 鄢坞兴致勃勃,伸手笔架,取下几支毫笔。 “岳尊、岳慈书信,是否敬回?” 罗妤情难自已,玉手游走,积极回应热情。 “回矣……” 探听,到此为止,庄玮转身,离开宅院。 他骑上爱驹,寻一处饭馆,安坐厢房,享用午饭。 窗外,美景明秀,他怡然欣赏,默默思忖。 鄢坞一家,不想而知,欺人图财无疑。 至于罗女娘……她是单纯图情,被人算计,还是亦起歹心,看重鄢家所谓家境? 对话听似,她出嫁之前,便知鄢坞“家境”殷实,并非雍常所想,她是稀里糊涂嫁进门,方知鄢家富裕。 或许,她也有图财之意?真诚待人,只是她的伪装,借此脱颖而出,令富家子弟误以为,她与众不同。 可笑,我竟被这种小伎俩欺骗。 呵,我早该想到,花楼中人,没有真心;不该抱有遐想,期许一位摸爬滚打、成为花楼头牌之人,仍然淳思,不怀恶念。 单知善良,无有心计者,何以坐上头牌之位?哪得无数男子登门,波骇云属,日夜不休? 相较她之谋思,我实在愚不可及。 庄玮思绪微顿,倏然转念。 可万一,她确是真挚纯知,我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如她这般赤诚之人,莫说花楼,哪怕目光及远,而至全天下,也是罕见至极。 更兼,容貌、身姿,皆是一等一的出挑。 与我同岁,言谈应同莫逆之契,神思理应情投意合。 除却做过花楼女子,其余各处,寻不出一丝缺点。且,花楼只是不光彩,严格来说,不算缺点。 换句话说,她完美无缺,我若能娶她回府,实乃三生有幸。 而今,只需稍微花些工夫,打探清楚,她心诚与否,我便可放心求爱求婚。 嗯,就这么办。 庄玮用完午饭,走出厢房,一不小心,撞上一人。 “对不……” 歉意未罢,瞧出那人神情有异,他迅速打量一眼,立时洞穿,泠然示诫。 “荷包,还我。” 第685章 善行义举 贼人听得不妙,张惶逃离。 庄玮眸意,一转轻蔑,不紧不慢出手,转眼间,制住他的双臂,将他抵在楼梯栏杆之上。 “交出我的荷包,否则,休怪小爷我,直接把你扔下去。” “四楼之高,或会落个伤残,你慎思之。” 武功全然不及,贼人奈何不得,只好屈从,交出荷包。 “贵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给给给,请贵人收好。” 庄玮严正追问。 “这是你第几次行窃?” 贼人可怜兮兮。 “小人第一次。” 庄玮幽眸犀利,一望而知。 “分明不是第一次,休要骗我。” “到底多少次?” 上半身,被庄玮推出栏杆之外,眼见小命难保,贼人慌忙改口。 “小人,小人实在数不清。” 庄玮凌然要求。 “交出身上所有赃物,物归原主。” 贼人错愕。 “啊?” “贵人明察,小人记不得原主。” 庄玮应对裕如。 “我上交廷合台,他们自会张贴告示,以荷包绣样,寻找失物之人。” 贼人束手无策,听话顺从。 “贵人睿智,小人佩服。” “这几个荷包,也请贵人收好。” 他小心翼翼,寻由退遁。 “小人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庄玮一手接下荷包,另一手轻轻松松,制住贼人,令他寸步不能移。 “行窃无忌,目无律令,你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贼人心绪,几分崩溃。 “荷包,我皆奉还,你还想怎么样?” 庄玮秉公任直。 “人赃并获,当然押送尹司台或是廷合台问罪。” “说,你是臣籍,还是民籍?” 贼人故弄玄虚,试图唬住庄玮。 “臣籍,我可是臣籍人氏,你胆敢招惹我,绝不会有好下场!” 庄玮轻藐一笑,不以为意。 “好,臣籍。” “你切记,到了尹司台,也要谎称臣籍。给诸位大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便是罪加一等,妨碍公事。” 贼人连连摇头。 “不,不,小人是民籍,方才口误。” 庄玮一声号令。 “好,走,去廷合台。” 不远处,一间厢房门口,顾沅穹、宓瑶顿足,瞧看庄玮善行义举。 除他们之外,另有许多看客,好奇驻足。 观其正气浩然,众人心怀敬佩,甚至有人,为庄玮高声叫好,唯是宓瑶,不屑一顾。 庄玮押送贼人,一步步下楼,顾沅穹视线,随之而去,似在目送英雄。 宓瑶见状,心底不满,霎时腾起。 “不是说好,陪我过生辰嘛,何故三心二意?” “你若不吃这饭,我便回崇邑轩,静候纪大人她们平乱归来。” 顾沅穹用词,听似顺她心意,实则拒人千里。 “生辰改日再过,你回,我有事要忙。” 宓瑶震惊非常,汩汩委屈。 “生辰,哪有改日再过的道理?” “你有何事要忙?去找那位壮士?” “你怎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弃我而去?” 顾沅穹充耳不闻,默默跟在庄玮身后,耐心等他办完正事,再去结交。 宓瑶追步上去,跟在王爷身边,失意惆怅,欲哭无泪。 “一桩义举罢了,值得王爷对他青眼有加?” “一瞧便知,此人四肢发达、才思迟笨,于我们而言,毫无用处。” “他何德何能,得王爷赏识?” 顾沅穹不由自主,为庄玮鸣不平。 “你辨识人才,能力欠佳。” “这位贵人,显然武谋双绝,乃当世难得之奇才。” “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此等卓才,本王势在必得,定要纳贤,请他志从本王麾下。” “归京前路,被人暗中阻隔,本王与辛大人难以联络,也不知二弟谋计封正台,进展如何。危难之时,若能得此智士襄助,说不定,不用等到纪大人她们归来,本王就能布局回京,解救二弟。” 生辰没过成,宓瑶怨气深重,说起风凉话。 “曙英县,距离盛京不远。王爷当心,不慎结识敌方,被他们借机而入,以作线人。” 顾沅穹目光不移,始终注视庄玮背影,就连眸底余光,也是一分容纳不下宓瑶。 “父皇、皇叔身边,奇士谋臣,本王几乎识得,无有这号人物。” “凭借这位壮士武谋非凡,栖身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寂寂无闻。然,其声名湮没,要么,隐于民间,尚未被人发掘;要么存身敌营,不得重用。” “俊杰之士,空有一腔抱负,却无用武之地,其心寒,毋庸赘述。只要本王表明诚意,就算他身在敌营,也会改心,转而追随本王。” 莫名其妙,被王爷忽视,宓瑶怫然不悦,仇视庄玮,恨不得将他撕成两半。 “王爷何以知之,空有一腔抱负?” “说不定,他藏巧守拙,宁愿做个寻常人,不希望受人重用。” 顾沅穹提出质疑。 “不望重用,怎会大大方方展现奇才?” 宓瑶表面绰然答复,心绪翻江倒海。 “王爷此言差矣,他没有展现奇才,是你慧眼识珠。” “看客一众,称好之意,赞其正直,而非看出什么武谋非凡。” 顾沅穹漠然置之。 “本王心意已决,你无需多劝。” 宓瑶怒气填心。 “是。” 曙英县廷合台,距饭馆不远,庄玮押送贼人而至,说明事由经过,一并交予赃物。 顾沅穹、宓瑶,立身廷合台正门外,久候多时。 眼见庄玮,步伐稳健,走出正门,顾沅穹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贵人,请留步。” 瞧着眼生,庄玮遂问。 “你们是?” 顾沅穹矜慎谦虚。 “乡野鄙人,不足一提,恐污贵人尊耳。” “适才,贵人善举,我有幸目睹,深感钦佩,故有妄思,诚邀贵人,光临寒舍,小坐叙谈。” 庄玮不假思索,婉言拒绝。 “多谢贵人好意。” “我有急事,耽误不得,请容下次,再往尊寓拜访。” “后会有期。” 顾沅穹不肯放弃,礼敬而问。 “敢问贵人,尊姓大名?” 庄玮沉着以对。 “卑名,江泓,民籍人氏。” “求问贵人尊名?” 顾沅穹不露内心,气定神闲。 “陋名,桐涒邻,民籍人氏,望请江少郎多多指教。” 庄玮和颜悦色。 “不敢不敢。” “请问,这位贵人是?” “令正?” 顾沅穹转眸,轻扫宓瑶一眼,斩钉截铁而答。 “非也,随从而已。” 宓瑶心头一震,瞳仁满覆惊诧。 她伴在王爷左右,整有一年,虽无名分,却也不曾被他说成随从。 更甚,今日是她生辰。 王爷,为何如此冷漠? 庄玮语态恬淡。 “恕我眼拙,多有冒犯,桐少郎请莫见怪。” 第676章 一旦用心 顾忆荷理所当然表示。 “何需直说?” “我们亲睦一家、朝夕相见那么多年,他理当了解我的性情,深明我的心意。” 宁云溪脉络分明,讲述事理。 “岂不知,一家亲者,不一定互相了解?” “哪怕是相伴到老的夫妻,也非全然熟悉对方心事。” “更者,自己都有可能看不懂自己,别人何以深明?” “以我之见,该当直爽之处,不该委婉含蓄。比如,你想挽留他,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你舍不得他走;再比如,你觉得他不够诚意,就清清楚楚诉知,你希望他怎么道歉。” “没有必要猜度之事,何故非要让他猜想?” “他猜不到,难免着急无解,你则愀然不快,岂非徒增二者烦恼?” 顾忆荷愁眉悒悒,倾诉心声。 “他猜不到,我确实不快;明说出来,我亦不快。” “我期望,不需明说,他就能懂我,就能知道怎么做。” “我要求了,他才去做,便不是那回事了。” 宁云溪淖约柔乎。 “然则,命数注定,人与人之间,做不到真正心照情交、完全了解彼此。你们交心再多,相处再久,也会有陌生之处。” “难道每每遇到陌生之处,你们便要吵一架?” “吵架,令你欣悦吗?” 感受心情喜悲,顾忆荷给出答案。 “不悦。” “我不愿争吵。” “奈何,一旦用心,脾气根本遏制不住。” 宁云溪也曾有过这般心境,故而,寻常以对,不以为怪。 “用心,共分三种情况。” “一则,略有喜欢之情。这种情况,真心不足,耐心十足。如同你们以前相处,你可以肆意用计,谋算于他,以获自身利益。” “二则,逐渐深爱。这种情况,真心足矣,耐心不足。如同你今时之状,不忍用计,坦诚内心,期许得到他的珍惜,结果不尽人意,只会陷入无限争吵。” “三则,无私奉献。这种情况,真心足矣,耐心亦足,可相守一生,永不分离。但是,除却父母亲情之外,世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至臻至美。” “一则,把控付出、不寄真情,便能做到;二则,全情投入、义无反顾,便能做到。” “三则,并非用情更深,而是掌握真情、控制在亦亲亦疏之状,既是彼此最为熟悉之人,也是相敬如宾之客,深晓何处应当用心、何处应当松懈,何事应怀介意、何事不怀介意,才能做到完美。” 顾忆荷新奇浅浅。 “我初次听闻,其三之论。” “我以为,前二者,一则不爱、二则深爱,别无其他情况。” 宁云溪唇际,一分凄楚。 “其三,乃我自己历事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则不够爱,对方深以为,工于心计;二则爱得太深,对方深以为,廉价易得。” “其二者,对方皆是不喜。” “于是,我便想到其三。” 顾忆荷好奇而问。 “做到其三,便可得到幸福吗?” 宁云溪告知事实。 “人之贪念无尽,我做到其三,他便要求其四,以此类推,欲壑难填,荒唐无止。” 脑海浮现,男子得寸进尺之态,顾忆荷登时鄙夷不屑。 “那还努力做甚?不如放弃。”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宁云溪和声细语。 “大多数人,如你所言。可是,说易行难,他们多数,俱以失败告终。” “在世为人,意愿寻一伴侣,乃人之常情,就像食寝,极难绝断。” 顾忆荷眉心,交错苦恼。 “不找伴侣,寂寂无助;找来伴侣,难以和睦。” “如此,何以解之?” 宁云溪杏颜温然。 “殿下高见,伴侣相处,缘何不和?” 顾忆荷推想猜测。 “或许,是男女差异之故。” “他不懂女子情愫,我亦不明男子怀思。” 宁云溪侃正以论。 “此,其一也,可以通过相谈交心,得到解决。” “不过,解决之后,依旧避免不了争吵、分离、由爱转恨。” 顾忆荷大为骇异。 “解决之后,依然行不通?” “为何两两交往,这么困难?” 宁云溪容色绰然。 “亲者共处,尚且争斗,更何况伴侣二者,非亲非故,想要融洽无间,自然不容易。” 顾忆荷发问。 “难道,就没有行得通的办法?” 宁云溪回答。 “有。” 顾忆荷端正坐姿,侧耳凝听。 “请言之。” 宁云溪语态,不紧不慢。 “前世,我多尝冷暖,数遇失败。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我做得不够好。” “遂,我竭尽全力,完善自己。然,败局仿若注定,无论怎么做,结果都一样。” “后来,我遇知阿兄,听他娓娓而道二十二世纪医学,我便结合古今医书,与他一起,研想而得《体质论》。” “此论,囊括众多,其中一条,有关伴侣如何感情和洽。” 闻听独到见识,顾忆荷惊愕不解。 “伴侣吵架,竟与医理有关?” 宁云溪谈辞,素淡矜重;风仪,轻云蔽月。 “是也。” “我已试过数年,效果显着。若不得其法,即使双方做得再好,也保不住热情,经不住考验。” “伴侣也好,亲友也罢,唯有精熟医理、互相了解,双管齐下,方可和谐幸福,真正认定对方,心甘情愿不离不弃。” 顾忆荷婉眸,盈动一抹好奇。 “请详论这条医理。” 宁云溪不述医书用词,尽量剖析其意,更有助于外行之人,听懂医学理论。 “殿下意愿挽留,而说不出口,乃患一点心脏症疾,或食疗,或药疗,根据症疾轻重,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一日夜,便能得以缓解。” “一旦缓解,你就会发现,无需哄慰,心结自开;很多事,似乎不至生气;表意轻松,不再需要对方猜度你的心思。” 顾忆荷领会憬然,满觉耳目一新。 “我似乎听过,杏林堂、回春堂近来实行《体质论》治愈病疾,未审具体内容何如,更不晓,它森罗万象,居然可以解决情感矛盾。” “世无此论,不经你研想而得,我根本不知,爱情,与医学相关。” “此话当真?你莫不是,逗趣于我?” 宁云溪取出脉枕。 “殿下一试便知。” 顾忆荷迫不及待,置手而上。 “请。” 第687章 庄大人登门 庄玮一手搀扶邵冬,另一手虚扶众人。 “诸位大人,免礼请起。” 方才多有怠慢,邵冬惶恐不安,不敢平身。 “卑职眼拙,不识尊贵,乞请庄大人恕罪。” 为表友善恤下,庄玮和悦笑容,璀璨似锦。 “邵大人言重。” “未得一面之缘,你不识我,实属正常,无有罪过。” “请邵大人安坐,继续主持状告一事。” 他越是亲和,邵冬越是惊悸。 “不不不,卑职闲来无事,没有接到任何状告。” 庄玮益语提醒。 “查明之后,还需上禀曙英县尹司台,以及盛京尹司台,邵大人莫给自己找麻烦,请快些查问。” 邵冬战战兢兢,深怕得罪圣上宠臣。 “不必查问,事实如何,卑职一目了然。” “那位女子,得庄大人宠幸,形同天公赐福,她一定甘心乐意。” “庄大人品行端正,怎么可能做出迫使女子之事?卑职上书,必会写明,庄大人公义礼重,使那女子由衷钦慕,毫不犹豫托付真心。” 说着说着,他思绪迟钝,后知后觉关键一处,于是恭问。 “对了,请问庄大人,那位女子,姓甚名谁?” 庄玮正色回答。 “我不认识她。” 他坚持搀扶。 “邵大人请起身审问。” 邵冬执意跪着,翼翼侍候高位,谄谀讨好。 “庄大人勿忧,万请上座,卑职嗜好长跪,乐在其中。” 庄玮微有一丝不自在,落于正座。 “呃……” 邵冬保持谄笑。 “庄大人不识其人,无妨,待卑职问她。” 他环顾四下,目寻无果。 “嗯?” 庄玮简而言之,告知实情。 “她走了。” “我以为,有人钳制她,遂用计解救,未想,只是误会一场。” 邵冬一阵恍然,心绪,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庄大人宽心,卑职上禀书之,定然特别强调,庄大人慈心仗义。” 庄玮几许无奈。 “邵大人如实上禀即可,无需渲染其他。” 邵冬坚称。 “这就是如实上禀,何有渲染?” 庄玮不多争辩。 “好,多谢邵大人。” 邵冬腆颜趋奉。 “岂敢岂敢?庄大人大驾玉临,小县蓬荜生辉;庄大人善体下情,卑职喜不自胜。” 话头结束,庄玮说起心系要事。 “我有一事,请问邵大人。” 邵冬有礼有节。 “庄大人请讲,卑职洗耳恭听。” 庄玮询问。 “有一人,我只见过几面,记不太清名字,便是贵县铜事令。” “他,姓鄢?” 邵冬谨答,知无不言。 “是。” “铜事令鄢大人,尊名鄢恪,住在县南街,鄢府。四年前,原铜事令骆大人亡故,他便从铜事中令,升迁铜事令,掌权曙英县铜事台。” 庄玮转而又问。 “请问贵县,可有一位少郎,名唤桐涒邻?年纪大约,三十出头。” 邵冬眉心,一丝窘迫。 “小县人数众多,卑职粗心大意,记不完全。” “祈请庄大人稍候,卑职这就前往州牧台,详细求问此人。” 庄玮点头而笑。 “有劳邵大人,我去鄢府等你。” 邵冬携一众下属,齐齐行礼。 “是,恭送庄大人。” 庄玮快行,离开客房,回到饭馆,骑上爱驹。 午休时辰未过,鄢恪可能身在家府,如是想罢,他速往南街鄢府而去。 没多久,鄢恪闻听下人通禀:“铜事中相庄大人登门。” 鄢恪匆忙整理衣冠,恭迎庄大人玉临。 二人一前一后,入座鄢府前厅。 奉茶完毕,鄢恪拂退左右,面向庄大人,神态恭肃。 “卑职拙词,或有失礼,上问庄大人,玉临寒舍,有何贵干?” 庄玮温煦浅笑,寒兰清幽。 “鄢大人可知,纵容他人,擅以朝廷命官自居,罪当何如?” 鄢恪做贼心虚,重重一跪,立时全盘托出,供认不讳。 “庄大人明鉴,卑职绝非故意为之,实是亲情当前,一时心软。” “恳请庄大人,看在卑职仅存念想、尚未酿成大错,高抬贵手,宽恕一次,卑职保证痛改前非,坚决不再做此徇私枉法之行。” 庄玮拂手,示意他回座。 “鄢大人安心,我只问话,不含问罪之意。” 鄢恪松一口气。 “深谢庄大人宽宥之恩。” 心底丝缕,怀恨告密之人,他试探而问。 “卑职斗胆,敢问庄大人,何从知晓此事?” 庄玮答话。 “我自己暗查得知。” 鄢恪扯扯嘴角,几分强颜欢笑,速即打消内心恨念。 “庄大人事必躬亲,以身作则,堪称百官表率,卑职拜服敬佩,五体投地。” 庄玮嘱咐。 “不用刻意凑趣,只当我是寻常宾客,便矣。” 鄢恪应声。 “是,卑职遵命。” 庄玮论说正事。 “鄢驷请你,出借府邸,配合做戏公忙,你预备怎么办?” 鄢恪端起公正做派,守节不回。 “此等有违礼法之事,卑职嗤之以鼻,耻与他为伍。” “庄大人请放心,卑职立即派人传信传话,与他断绝兄弟关系。我和他,本就是远亲,三代之内,几无亲缘,于律令而言,他甚至不算我府旁支。这种亲戚,理当减少往来,各自相安。” 庄玮明言。 “倒也不必。” “我之意,让你无条件配合他,务必做戏完美,令罗妤一家以为,鄢坞就是地方官之子。” 始料不及,鄢恪错愕。 “啊?这……这是为何?” 庄玮不答。 “我自有主意,你莫多问。” 鄢恪应承点头。 “是。” “卑职忧思,假若罗妤一家,有人认识曙英县八台中人,一问便知,鄢驷不是铜事令,岂非露馅?” 庄玮从容不迫。 “我会安排妥当,不使他们起疑,你专心做好自己的戏,就行。” “另外,给我选一处僻静客房,我要在此,暂住一阵子。鄢大人若有不便,亦可介绍附近轩处,引我前去。” 鄢恪作势,大喜过望。 “庄大人说得哪里话?上司赏脸小住,卑职求之不得。” “卑职马上吩咐下人,按着庄大人要求,收拾客房,伺候入住。” 庄玮不温不火。 “下午公忙在即,鄢大人留话之后,尽管去忙。” 鄢恪顺从。 “是,卑职告退。” 客居他府,不宜坐享吃穿,庄玮主动交付例银,给鄢府管家。 管家不敢收,庄玮便假称,这是鄢恪吩咐,让他不要推辞。 第688章 撒娇乞怜 庄玮满怀期待,罗妤得知鄢坞家境真实,却发现情意有假,舍不舍得弃去殷实生活,纯思追求真爱。 下人整理客房期间,庄玮回到庄府,收拾细软,匆匆离京,赶回曙英县,买下一处茅屋,打点一切,妥善民籍身份,正式成为江泓,以备日后试探罗妤之用。 随后,邵冬回禀,桐涒邻,曙英县州牧台,查无此人。 忆思顾沅穹一言一行,结合邵冬禀言,庄玮意料猜测,桐涒邻不是真名。 掩藏身份,必有隐情,不知是否,关乎朝局。 今日天色已晚,庄玮暗自打算,明日一早,前往盛京西郊,拜会顾沅穹。 与此同时,宓瑶失落负气,回到崇邑轩。 “恭请王爷金安。” 顾沅穹睇目夷然。 “这么快?逃回来的?” “莫非本王看走眼,他竟斗不过你?” 宓瑶大致叙述事情经过。 一听高义之举,顾沅穹更是青眼有加。 “端人智士,世所罕见,本王定要招他入幕。” 他抬高语调,唤了一声。 “于煜栾。” 于煜栾闻声,走进里屋。 宓瑶不卑不亢行礼。 “恭请于大人安好。” 于煜栾虚扶一把,恭向王爷。 “属下在。” 顾沅穹吩咐。 “你往曙英县,查探江泓来历。” 于煜栾郑重一应,领命而去。 “是。” 宓瑶咬唇,楚楚哀怜,不乏妩丽动人。 “王爷不作解释,为何不要我吗?” 顾沅穹目光亵慢,瞧她一眼,放诞不拘,不见一丝尊重。 “本王何需解释,你不是完好无损么?” 宓瑶小鸟依人,伏在他的腿上,脉脉含情,撒娇求怜。 “完好无损,唯是身子。” “然则心处,悲苦不堪。” 顾沅穹长指随意,把玩她的发丝。 “呵。” “言辞,挺风趣。” 宓瑶抬眸,瞻慕敬视。 “你可以说,为了二弟安危,忍痛舍我;或者,为了收纳贤士,借我试他。” “只要你说,我就信。” 顾沅穹落眸,倨傲专横。 “本王不说,你能奈我如何?” 宓瑶惶惶无助,哑口无言。 “我……” 顾沅穹拿准她的心思,放词恣性。 “不愿陪伴本王左右,你就走,本王不拦你。” “祝你入朝入仕,一帆风顺。” 宓瑶苦涩凄凄,投入他的怀抱,不懈求怜。 “王爷,何故这般绝情?你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顾沅穹抓起一束她的长发,用力一拽,迫她抬头,四目对望。 “本王与你说过,两两相处久了,男子都会感到腻烦,此为人之常情。” “是你花样不足,做不到时时令人新奇,而非本王绝情。” “你期许,本王哄慰你,首先,应当讨好本王。只有本王高兴,才有心情,宽慰你的情绪。” “明白么?” 宓瑶吃痛,花容映现一抹苦恻,尊严扫地之感,钻心刺骨。 “王爷,如何才能高兴?” 顾沅穹伸手一侧,从箭筒之中,取出一支箭,饶有玩兴,挑开她的衣襟。 “你说呢?” “陪侍本王一年,你该懂得,如何取悦主子。” 冷箭,刺在雪肌之上,宓瑶眉心一颦,深感羞折。 “事后,王爷便愿宽慰一句?” 顾沅穹扬箭,拍打两下她的曼颊。 “看你表现。” 宓瑶低眉。 “王爷稍等,我去关门。” 顾沅穹抱她入怀,抚掌上下,佻狂亵玩。 “不用关。” “本王与属下,不分彼此,叫他们一起听听,你有多么冰清玉洁。” 宓瑶栗栗轻颤,竭力闷声,双手慌忙,阻他乱行。 “王爷……请慢……” 顾沅穹随心所欲,落手蓓蕾待放之处。 “劳本王哄慰,理应如此;你若不需一个解释,便去关门。” 宓瑶起身,步态娇柳,行至门前,紧闭房门。 顾沅穹得寸进尺,恣睢摆布,傲然令下。 “跪行,过来,央求本王宠你。” 宓瑶降心相从,屈身下跪…… 风清月朗,皎皎拂人。 罗妤用完晚饭,无所事事,坐在窗边赏月。 思绪蔓蔓,忆起前些日子,她直播大火,爹爹娘亲闻知消息,主动寻至,与她冰释前嫌。 爹爹娘亲言之,他们并非故意抛弃,都怪小娘荧惑。自从她走后,他们每日以泪洗面,满心懊悔,就连做梦,也能梦到爱女回家,一家三口,就像从前,团圆美好。 罗妤听得出来,爹爹娘亲话意有假,亲情更是虚伪,但她依旧选择,重新接纳他们。 在外漂泊一年多,她茕茕独立,苦不堪言,每时每刻期盼亲情,期望有一个家。 而今,亲情摆在面前,真实也好,虚假也罢,她都万分珍惜。 有家,总比孤独,好一些。 犹记一日,娘亲姬鸯,与她促膝长谈。 “人生渺渺,理应立志高远。妤儿打算,往后之路,怎么走?” 罗妤谨严作答。 “高远之志,入朝、经商、务农也。” “孩儿,从事过花楼,依照律令,不可入朝;软弱之能,枯槁无力,孩儿如若务农,必定吃穿有忧。” “遂,孩儿立志从商,做好主播生计。” 姬鸯忧心忡忡,提出异议。 “岂不闻,外头皆传,主播只是一碗青春饭,做不长久?” “且,流言纷纷,许多谋生者,名曰主播,实际做着花楼行当,不甚光彩。” “改日回宅,你见到一众亲戚,被问生计,答曰主播,难免受人诟病。如此一来,我和你爹爹如何抬得起头?” 罗妤几分犯难失措。 “娘亲不支持孩儿志愿吗?” 姬鸯巧言劝诫。 “非也。” “我就是怕,我们百年之后,你年老色衰、丢了生计,日子过不下去。” 罗妤恭坐,和顺而问。 “依娘亲之见,我该如何立志?” 姬鸯陈述意见。 “自古以来,女子还能如何立志?自然是寻个好人家,出嫁为妇,相夫教子。” 她瞳仁一转,浅漾一抹贪婪。 “你在京中做主播,想必,有很多朱门子弟,求爱于你?” 罗妤点点头。 “有。” 姬鸯闻言,大喜过望。 “太好了。” 她侃侃建议。 “你谨慎挑个家境最好之人,请他娶你为妻。” “如果能像滕姑娘那般,不仅定亲显赫望族,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为世家嫡女,就更好了。” “你挑好人家,娘亲为你布局,保证让你飞上枝头。” “到时,你莫忘却为娘谋计之恩。” 第689章 劝嫁 罗妤倩眸,几许自卑。 “孩儿履历不堪,哪得滕姑娘那般福气?” “高门子弟,求爱于我,大多轻率,至多迎我入府,为妾,为通房。” “孩儿,实然无缘,嫁作权门正室。” 姬鸯一分无奈,退而求其次。 “盛京名望,我们高攀不上,不如放眼,择选郊县贵族?” 罗妤垂柳袅然,笑颜含羞。 “确有一位县城显贵,属意我。” “我亦对他,一见钟情。” 姬鸯双眸,掠过一抹惊喜。 “既是两全其美,何不速速相谈婚事?” 罗妤神态一改,落为惆怅。 “孩儿唯恐,配不上他。” 姬鸯挺直腰背,铿锵有力,一顿吹擂。 “怎会配不上?” “你现在,可是大主播,上得仰仗月溪郡主之势,下有宁四姑娘为友,配他区区一个县城贵族,绰绰有余。” 罗妤低语戚戚,抒怀心愿。 “但我只想,嫁入寻常家,不愿沾染权门之争,深恐,智不及人,殒于非命。” 姬鸯勤勤之意,词气旦旦。 “有娘亲在,你不用怕。” “放心嫁去,娘亲为你筹谋,稳固你的地位。” 罗妤不安。 “除此之外,我亦恐,被人议论,攀权附贵,图人财势。” 姬鸯做出豁达之状。 “这都是嫉妒眼红之人,胡诌的酸话,你大可听而不闻,理会他们做甚?” 罗妤焦心。 “人言可畏,孩儿深为惶恐。” 姬鸯说道论理,语重心长。 “你们两情相悦,却受制地位尊卑,无奈分道扬镳,岂不可惜?” “从古至今,尊贵与卑下,结成连理者,比比皆是。帝瑾王曾有玉言,爱情,不受门第限制,众生恋爱自由。” “为娘绝非危言耸听,你错过他,定要后悔一辈子。” 罗妤微微动容。 “娘亲所言极是。” 姬鸯愉悦。 “你想通就好。” “跟娘说说,他尊姓大名,何许人也?” 罗妤介绍。 “他尊名鄢坞,乃是曙英县铜事令,鄢大人之嫡长子。” 姬鸯眸盈喜色,忍不住憧憬美好。 “铜事令,很不错,距离京官,仅有一步之遥。” “你嫁去,等上一段日子,说不准,便成盛京贵妇。” 罗妤安分守常。 “是否一跃而成盛京贵妇,孩儿并不在意,唯愿,夫妻和睦,一家融洽。” 姬鸯提问。 “你说,他是嫡长子,想来家中,还有弟妹?” 罗妤回答。 “嗯,他有一位同父同母的二弟。” 姬鸯眉间,一股利欲熏心。 “嫡次子,有争家产之险,你务必防备。” 罗妤几近无言以对,竭力强调。 “娘亲,我无意他家财物。” 姬鸯头头是道,煞有其事。 “非是为娘,教你贪心爱财,而是大户人家所争,就是这个。” “你与世无争,他们也会迫你争斗,假若出手迟慢,你且当心,被人暗害,性命不保。” 罗妤无可奈何,放弃争辩。 “多谢娘亲教诲。” 姬鸯说辞,顺理成章。 “你争来财物,全数交我保管。” “你知道,我们家宅,从未进过贼,安全得很。” “你放心,我不会乱用。” “你尚年轻,容易被人欺骗,守不住家财。所以,我们为你存着,等到百年故去,如数留给你。” 罗妤顺话应允。 “娘亲考虑周到,孩儿感激不尽。” 姬鸯津津有味,询问不停。 “你再多说一些,他的家境……” 罗家库房,短短一年,便被小娘虞姗,及其儿子,挥霍败光。 罗笠斌、姬鸯一筹莫展之时,听闻罗妤,被童折买走,迅速坐上冰清苑头牌之位。他们仿佛看见希望,急书罗妤,尝试交睦,却被童攀拦下。 童攀兄弟,深知罗妤旧时遭遇,料到罗笠斌夫妇不安好心,是故,为罗妤省去一桩麻烦事。 姬鸯不肯放弃,想尽办法联络养女,终于,在伊人倾城迎门之后,等到良机,心想事成。 而今,有了罗妤补贴家用,他们原本艰难的日子,总算得见一丝曙光。 家道中落一事,罗妤毫不知情,上交家用,只为尽一份孝心。 就这样,罗妤,遵从娘亲之意,谨慎布局,引鄢坞求婚,顺利嫁入“高门”。 天际,渐露晨曦。 想着鄢家雅宅,管理布置下人,有些疏漏,庄玮出资,吩咐鄢恪雇来下人、教引完善,送去鄢家雅宅。 并且说明,前日,他要求,分走罗妤一笔存银,目的只是试探亲情。试出堂弟诚意无疑,他便信托,全心配合他们做戏。 鄢驷夫妇欣然接受,满以为天上掉馅饼,遇到一个痴衷亲情、无条件付出的堂兄。 临走前,鄢恪告知,鄢府、铜事台处,皆已准备妥当,保证不出纰漏。倘若罗员外夫妻提议,想在鄢府客居一阵子,只要堂弟、弟媳答应,鄢恪亦不反对,一切随他们心意。 鄢驷连声感谢,恭送兄长离去。 万事俱备,只等午时,两家会聚,取得罗家人信任,鄢驷一家便能如愿以偿。 辰时,庄玮动身,快马加鞭,去往盛京西郊,崇邑轩。 听闻贵客来临,顾沅穹亲自出迎,接庄玮入堂。 侍女奉茶,二人落座,顾沅穹先一步开口。 “随从拙劣,昨日出口无状,惹江少郎不悦,乃我管教不严之过。” “江少郎请莫动怒,昨儿她回来,我便严加训导,为你出气。” 说着,他击掌两声,唤来宓瑶。 “瑶儿,给江少郎道歉。” 庄玮表露一丝难为情。 “二位客气,我不怀芥蒂。” “不用道歉,瑶儿女娘请起。” 没有王爷允准,宓瑶不敢起身,毕恭毕敬,顿首一礼。 “小女子知错,恳求江少郎原谅。” 庄玮正要回应,被顾沅穹抢话。 “你没有资格,恳求原谅,伏地跪着。” 宓瑶表面屈从,心有不服,伏下身子,渺小卑微,五体投地。 “是,奴婢遵命。” 庄玮讲情。 “桐少郎管教奴者,太过严厉了?” 顾沅穹微微一惊。 “历经昨日冷遇,江少郎仍有恻隐之心?” 庄玮勾唇,漫浪不羁。 “美人曼妙,何以不怜?我实凡夫俗子,见不得佳人受屈,一眼便觉心痛。” 听似意气相投,顾沅穹喜上眉梢。 “这么说来,江少郎亦有美人之好?” 庄玮喜貌一致。 “怎么?桐少郎也是性情中人?” 第690章 志趣相投 顾沅穹答复,几分谦逊。 “惭愧惭愧。” “美人之好,略有探求罢了。” 他冷冷转眸,睨向宓瑶,沉声吩咐。 “江少郎说情,好意难却,瑶儿,你起来。” 宓瑶先是回应王爷,而后面向庄玮,恳切叩谢。 “是。” “恩谢江少郎怜惜。” 顾沅穹一阵拂袖,嫌恶移眸,不愿多看一眼。 “退。” 宓瑶忍气吞声,恭顺行礼。 “奴婢告退。” 目送宓瑶,走出正堂,庄玮回眸,浅浅一笑,不着痕迹探问。 “侍女既不称心,桐少郎何不换掉她?” “于你而言,她还有用?” 觉察一丝试探,顾沅穹第一时间戒备,轻松化解危机。 “腻烦之物,于我而言,能有什么用?” “还不是因为,江少郎喜爱,我这才硬着头皮,留用她。不然,致歉后,我便要发卖他处,另择新人。” 他话中含意,若隐若现,极难捕捉,庄玮苦思领悟,暗暗一震。 这人,竟能听出我的试探之意? 是我,不慎露了马脚?还是他妙思,不同凡响? 顾沅穹用词缜密,庄玮难以追问。 毕竟,他刚刚说过,疼惜美人。 意欲追问,便要转言,改说不喜欢宓瑶。 改口,并非难事,然则,试探之意,更加鲜明。 庄玮速即败下阵来,只好放弃话头。 “桐少郎,有心了,多谢。” 顾沅穹清雅彬彬。 “你我昨日说好,互为知己好友,我上心你的事,理所应当,你不必言谢。” 觉知对方试探,他自然起疑。 “友者登门,理当回拜。请问江少郎,家住何处?” 庄玮笑容,一丝羞赧。 “曙英县北街,绛莲舍。” “回拜可免,茅屋简陋,我恐怠慢,无颜请见桐少郎。” 顾沅穹疑心愈浓。 “江少郎仪表不俗、穿戴不菲,丝毫不像居住茅舍之人。” “如若不弃,祈请给个机会,由我购置一处宅院,送与你,算作见面礼。” 庄玮敏思巧妙,打消他的疑虑。 “桐少郎好意,我心领之。” “实不相瞒,我原有宅院,特意卖掉。” 顾沅穹提问。 “却为何故?” 庄玮实话实说,目色极为真诚。 “说出来,恐惹桐少郎见笑。” “浪子回头,定心一人。我愚拙用计,买下茅舍,假作贫苦,想看看她会不会嫌弃。” 顾沅穹疑云渐散。 “是吗?恭喜恭喜。” “这样,你们的婚典,我全包,当作见面礼。” “新婚贺礼,另有敬奉。” 庄玮谈爱羞情,出自真情实感。 “我昨日,刚刚买下茅舍,计策尚未施展,八字还没一撇,桐少郎言之过早。” 见他神态、言行,不存一分伪饰,顾沅穹松懈戒备。 “我相信,江少郎慧眼,不会看错。那位女子,一定风采绝代,秉性纯良。” 庄玮陶然。 “承你吉言。” 顾沅穹怀几许热情。 “何不引见于我?” 庄玮婉拒。 “我亦只是初见,同她并不相熟。” 他话锋一转,推心置腹。 “而且,还要耐心等她离婚,我才能求爱。” 感受点点真切,顾沅穹开诚。 “哦?江少郎喜好,实在卓尔不群,匠心独运。” “改明儿,我也寻个离婚之身,定情求娶。” 庄玮目露惊喜。 “我以为,你会劝言,二婚之女,不可托付,满心看不起她们。” 顾沅穹直抒心事,慷慨陈词。 “何来偏见?” “我认为,二婚、头婚,没有区别,理应平等视之。” “另者,我深觉,二婚之女体贴细致,更适合我。” 庄玮不由得刮目相看。 “英雄所见略同。” 顾沅穹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看来,你我真是同道中人。” “不如,义结金兰。” “江少郎意下如何?” 庄玮汗颜无地,合理拒绝。 “焉敢望此?桐少郎着实抬举。” “莫如,以兄弟改称,互为挚友,如何?” 顾沅穹立即同意,顺势发问。 “甚好。” “请问江少郎,贵庚几何?” 他昨日,让于煜栾查过江泓来历。其身世,寻不出任何疑点,唯有莫名不对劲,令顾沅穹存疑,故而,他浅作探问。 猜到顾沅穹暗查有知,庄玮泰然,报出“江泓”年岁。 “二十有五。” 话头正好,他抓住机会。 “回问桐少郎贵庚?” 年纪相仿,更显志同道合,顾沅穹深黯几分心思,有意假称。 “二十有六。” 庄玮离座,行揖。 “桐仁兄虚长一岁,小弟在此有礼。” 顾沅穹还礼。 “愚兄受之有愧,江仁弟请平身。” 庄玮面不改容,淡霭幽风,徐徐回座,静静有思。 桐涒邻,智才不凡。仅凭初识浅交,几句话之间,想要试出他的真正来历,根本不可能。 与他斗智,应计长远,且须谨小慎微,以防被他反算。 眼下正好,谋计罗女娘一事,或可借机,与他慢慢熟络。 共同历事,经历风雨,日子一长,他总会放下戒备,披露腹心。 庄玮暗暗定计,有条不紊,展开谋思。 “小弟近遇一件难事,束手无策,求请桐仁兄指教。” 顾沅穹一腔热忱。 “你说说看,若能帮上忙,我义不容辞。” 庄玮半真半假讲述,适时表现一丝苦恼。 “昨晚,我打听到一个消息。” “他们两家人,约在府邸,今日午时,一同用饭。” “我欲一探,他们相处如何,两家是否和睦,夫妻是否恩爱。奈何,我不懂隐迹潜身,冒然前往,怕被当作贼人,押送廷合台。” “故,烦恼一夜,痴痴难眠。” 顾沅穹聆听仔细,回话认真。 “江仁弟所指,便是心爱女子婆家、娘家会聚?” “对了,你还没说,那位女子闺名,她是何方人士?” 庄玮如实告知。 “她名唤罗妤,盛京南郊人,民籍女娘,原是一名主播,现为爱辞工。” 顾沅穹追问。 “嫁与何人?” 对付智者,庄玮遣词措意,慎之又慎。 “我不甚了解。听说其夫,名叫鄢坞,地方官之子,住在曙英县南街,鄢府。” “桐仁兄有何妙计,助我潜入鄢府?” 为了招揽贤士,顾沅穹厚义关怀。 “潜身不难,我陪你去,一同探听。” 推拉试探,庄玮胜不骄败不馁,心境始终晏然,神态灵妙自若。 “感谢仁兄相助。” “事不宜迟,仁兄如果得闲,我们尽快出发?” 顾沅穹应承。 “好,走。” 第691章 热情款待 一路,乘坐马车,顾沅穹循循善诱,传授敛迹潜身之法。 庄玮“虚心”求学,全神贯注。 沿路,顾沅穹寻一处饭馆,二人提前用过午饭,继而,潜入鄢府,伏于暗处。 午时将至,鄢驷一家,热情招待罗笠斌夫妇,齐至鄢府饭厅。 依着鄢恪吩咐,鄢驷三人提前学好贵族用饭的规矩,由下人侍候,一步一步,循规蹈矩。乍一看,有板有眼,俨然就是大家风范。 罗笠斌一家,祖上几代从商,家境富裕,会请臣籍教引先生,入宅教诫,因此,礼节亦不散漫。 饭前礼罢,鄢驷携妘艺钗,陈言敬词,与亲家同饮。 而后,小宴正式开始。 鄢驷谦逊有礼,置筷不动,示意一请。 “粗茶淡饭,实有不周,罗员外、罗娘子勿要见怪,请。” 罗笠斌说着客套话,同样一请。 “八珍玉食,可谓盛情,二位亲家先请。” 鄢驷难为情一笑。 “既如此,我失敬了。” 他低眉一分,以示礼重,翼翼拿起筷子,夹一片鱼肉,浅尝一口。 余者紧接着动筷,享受美馔。 姬鸯目光柔和,扫过爱女,装模作样,母慈女孝。 “帝瑾王金口玉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吾等敬仰钦服,对孩子婚事,不加干涉,不多过问,至今不知亲家高就何处。” 罗笠斌停筷,接上话。 “我亦是昏聩糊涂,得知会聚鄢府,方知妤儿嫁入贵门。” “敢问亲家,高居何职?” 鄢驷微笑谦然。 “家妻,轻闲在府,掌家后宅。” “鄙人不才,现居曙英县铜事令一职。职微位低,让罗员外、罗娘子见笑。” 罗笠斌神色庄重。 “如此一说,我该敬称鄢大人、鄢夫人。” “适才,胡乱称谓,着实失礼,请二位见谅。” 鄢驷落落怡然。 “罗员外客气,随意称呼就好,一家人,不拘小节。” 姬鸯愉快一笑。 “鄢大人宽宏大量,妾身望尘莫及。” 她自然而然,引出下一个话头。 “俗于乡野,浅薄世面,我有拙求,或许冒昧。” 背后有堂兄支持,鄢驷底气十足,毫不意怯。 “罗娘子请讲。” 姬鸯做出一分羞愧之状。 “我意,请鄢大人引领我等,往铜事台,长长见识。” “说句惹笑的话,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八台重地,哪般模样呢。” 听着无理要求,鄢驷蹙眉,恰如其分,表露些许为难,抓住良机,引罗妤愧疚,更助于套出她的存银。 毫无意外,速即中计,罗妤满心无奈,转眸夫君,以眼神表达歉意。 鄢坞回应眼神,明快无谓,让她不必忧心。 无言之间,罗妤内疚愈深。 罗笠斌惺惺作态,正颜厉色。 “娘子请莫失语。” “八台重地,闲人免进,你岂可妨碍诸位大人公忙?” 姬鸯撇撇嘴,一分不悦,执意不改。 “正是午休时辰,前去参观一下,应该无碍?” 罗笠斌语出正直,一派庄严。 “一日十二个时辰,八台都会留人值守,纵是午休时辰,也有人公忙,我们决计不可打扰。” 话罢,他主动道歉,十分诚恳。 “家妻莽撞,请鄢大人宽恕。” 鄢驷收起难色,爽朗一笑。 “哈哈哈,无妨。” “罗娘子坦率,我很是欣赏她的性情。” 收到夫君眼色暗示,妘艺钗会意,悠悠而道。 “我也好久,没去铜事台一坐,正巧罗娘子有兴致,老爷,带我们去一趟?” 罗笠斌一慌,立即表态。 “家妻冒失,鄢夫人不用理她。” 妘艺钗机智应对。 “罗员外安心,是我想去一坐,请你们陪同,可好?” 罗笠斌目光游移不定,看似纠结万分。 “呃……好,多谢鄢夫人包容理解。” 妘艺钗回之一笑,转向夫君,恳求之语,略带一分撒娇。 “妾身耿耿心愿,请老爷成全。” 鄢驷落眸,一片宠溺。 “好。” “饭后,众家人同去。” 听他松口答应,罗笠斌夫妻,迅速一阵对视,心照不宣。 堂堂铜事令公子,成婚居然不办婚典,由此,他们开始怀疑鄢坞家境,故而,巧妙设计对话,提议参观铜事台,并给鄢驷一个顺势谢绝的机会。 情况至此,倘若鄢驷没有推却,反而答允,那么,铜事令一职,就有几分可信。 接下来,只等他们亲往铜事台,一探究竟,便知其职,是真是诈。 如若是真,他们尽可放心布局,谋其势,取其财,一举两利;但若有假,趁着新婚不久,尽快劝说罗妤离婚,另寻显赫。 二十有一的年纪,蓓蕾初绽,即便二婚,她也不至无人问津。 达成目的,姬鸯堆起笑容,礼以公筷,给妘艺钗夹菜,谄谀恭维。 “鄢大人气量恢弘,鄢夫人矜重得体,堪称我辈表率。” 想着罗妤介绍过,婆家还有一位嫡次子,她依旧故作一无所知,关心而问。 “未问二位,只育一子?” 鄢驷一本正经作答。 “非也。” “坞儿,家中长子;我与夫人,另有一位幼子。” 姬鸯喜眉笑眼。 “双子呈祥,二位真是好福气。” 她左右看看,疑惑不解。 “怪矣,一家团圆,如何不请鄢二公子同聚?” 应付今日小宴,鄢驷早就准备好说辞,习练多次,言谈顺畅,行云流水。 “是这样的。” “犬子鄢塘,自小顽劣,不服管教,于本县之中,寻不到一家合适的学堂,供他求学。” “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拓彬县,觅得一家学堂,先生极为严厉、教导有方。遂,我将塘儿送去,并在拓彬县,为他买下轩处,雇好随从,让他常住拓彬县,专心读书。” “二十生辰已过,他求学将毕,前日寄信来,说是,这几天,便要回家。” 他正襟危坐,殷勤诚挚。 “到时,我命他备礼,去往南郊,拜见员外娘子。” 姬鸯容光焕发,洋溢热情。 “何敢受之?理应我们夫妻,来访鄢二公子。” 鄢驷静云蔼然。 “你们是长辈,受之无愧,何必推辞?” 姬鸯随和可亲。 “鄢大人所言甚是,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小宴结束,鄢驷携众家人,风风光光,走进铜事台,接受诸位“下属”叩拜,顺利博取罗笠斌夫妇信任。 姬鸯心满意足,推进下一步,谋计家产,充盈自家库房。 她借由舍不得爱女,合理提议,在鄢府小住。 鄢驷允之。 第692章 冥冥动心 探罢,庄玮二人,离开鄢府,至绛莲舍。 顾沅穹手中折扇,置于茶几。 “江仁弟,可觉蹊跷?” 庄玮听懂其意,做个样子,与他想到一处。 “桐仁兄亦觉,鄢大人身份可疑?” 洞察微妙,指出疑点,顾沅穹对他之才,越发垂青。 “是也。” “我料,这位鄢大人,肯定不是铜事令。今日,鄢家三人,呈现所有情状,皆为设局,欺骗罗女娘。” “罗女娘尊慈,也非善类,步步为营,意在鄢家之财。” “唯是罗女娘,纯知受骗。” “仁弟眼光不错,这位罗女娘,果然淑人端良。” “善人芝兰,久而自芳;恶人咸鱼,十年尚犹有臭也。善恶难共,短则数日,长则数月,他们必然离婚,罗女娘早晚归心于你。” 见他识破真相,决断如流,庄玮依然震惊其智超凡。 “桐仁兄未卜先知,小弟心悦诚服。” 顾沅穹冁颜。 “你莫自谦。” “愚兄看得出来,仁弟目光如炬,这些事,你一眼即明。” 庄玮赧然。 “仁兄谬赞。” 顾沅穹沉着冷静,继续分析。 “曙英县铜事令,另有其人。” “我猜,可能是‘鄢大人’的亲者或是好友,所以,愿意配合做戏,出借府邸。” “他们布局至此,是图人,还是图财?” “你的这位罗女娘,家境殷实?” 庄玮解答。 “家境,我不太清楚,只知她独立谋生,赚来许多银两。” “鄢氏,应是图财。” 顾沅穹十拿九稳,决胜千里。 “此乃天助仁弟,抱得美人归。” “冒充朝廷命官,骗婚谋财,俱是重罪。” “我们只需搜集证据,一纸状书上告,便可诸事无忧。” “一来,他们一家三人,连同那个真正的铜事令,全数获罪,起码十年不见天日;二来,罗女娘离婚理由充分,陈情上书,甚至可判,婚姻无效,重回香闺。” “伸张正义,协助仁弟,愚兄当仁不让。” “仁弟且看,何时搜证,何时状告?” 庄玮婉拒。 “我与鄢氏,远日无怨,近日无恨,并不想对付他们。” “一帮乌合之众,不值得我劳神费心。” 顾沅穹会心一笑。 “仁弟深意,将计就计,试一试罗女娘,是否重视地位财物?” 庄玮莞尔。 “仁兄明见万里。” 顾沅穹提醒。 “可你不是特意买下这间屋舍,装作穷苦,预备以此试探,看她愿不愿意接纳你吗?” 庄玮阐述想法。 “多试一重,以防万一。” “再者,我计,只能试出她是否看重财帛,不能探知她是否在意权势。” “幸逢良机,你我正好一瞧,她之志朴性淳,是虚是实。” 顾沅穹评价。 “江仁弟,好谨慎。” 庄玮理正词直。 “婚姻大事,非是儿戏,当然要谨慎一些。” “桐仁兄,若有中意女子,也请三思后行。” 话至此处,他佯作好奇,问了一句。 “痴未关怀,仁兄可有属意之人?” 顾沅穹坦诚。 “无有。” “家慈教导,真心误身误事,万万不可轻动真情。” “是故,我封心存情,不寄任何女子。” 庄玮猜度。 “令慈,大约有过情伤?” 顾沅穹模糊作答。 “有过。” 庄玮不蔓不枝,一语道破。 “我观,仁兄复述令慈教导之时,瞳仁簌簌微动,不似心无所寄。” 顾沅穹一怔。 “但我确实,未托情意。” 庄玮简言解析。 “大概冥冥之中动心,你无知无觉。” 顾沅穹心绪沉沉,若有所思。 “是吗?不对……” 数日往来,一同打探消息、一起商酌计谋,顾沅穹和庄玮,友谊渐深;罗妤和鄢坞,朝夕相处,如胶似漆,爱意愈浓。 鄢驷夫妻,蓄谋罗妤存银,暂无成果;罗笠斌夫妻,企图鄢家财富,还未得手。 这日,鄢塘依着尊慈吩咐,从家乡拓彬县出发,赶路而至曙英县鄢府。 “爹,娘,大哥。” 鄢驷拂手示意。 “塘儿,坐。” “莫忘,改称母亲;日后面见,务必行礼。” “我信中所言,你都看仔细了?” 鄢塘入座,答言。 “是。” “爹说,罗员外夫妇,防备心重,你们谋取嫂嫂存银,屡屡败计。因而,唤我来此,让我施计,与嫂嫂苟合,被大哥当场逮住,责她不检,借此离婚,并要求嫂嫂赔偿……” 鄢驷听完,满意点头。 “嗯,很好,记无遗漏。” “你去拜见罗员外夫妇,走个礼数,顺便问候嫂嫂,增进感情。” “切记,行事小心,别被他们抓着把柄,反咬一口。” 鄢塘正色,特别强调。 “我愿来此,不表示同意施计。” “丑话说在前头,嫂嫂如果不美,我可下不去手,你们不许迫使。” 鄢坞眉梢,一抹自豪。 “这一点,你放心,她妙不可言。” 鄢塘不信。 “大哥夸赞,不作数。” “帝瑾王曾有高言,情人眼里出西施。” 鄢驷证实。 “坞儿言之确凿,儿媳妇,当真貌丽,秀色可餐。” 妘艺钗忽然吃醋。 “你这话何意?” “莫非情动?” “既是这样,何必辛苦塘儿远道而来?近水楼台,你自己上,愉情悦兴,岂不更好?” 鄢驷羞慌。 “两位爱子在此,你胡说什么呢?” “夫人莫怪,我用词有误,马上改口。” 妘艺钗脸色阴沉。 “你改,我听听。” 鄢驷心神不安。 “儿媳妇,小家碧玉。” “可以么?” 妘艺钗不由气愤。 “老爷暗指何人,不够小家碧玉?” 鄢驷解释。 “你是大家闺秀。” 妘艺钗柳眉倒竖。 “便是承认,暗指于我?” 鄢驷心里犯苦。 “我是夸你,金枝玉叶。” 妘艺钗怒意汹汹。 “我一介民妇,平头百姓,你这般夸词,岂非讽刺?” 鄢驷辩白无力。 “我……” 鄢坞出言劝解。 “一点小事,不至于争吵,母亲请息怒。” 鄢塘附和。 “大哥说的是,母亲切莫误解我爹。” 妘艺钗醋不能遏。 “何有误解?我如何息怒?” “今晚,塘儿施计,带上你爹。你们父子共趣,极好。” 早知如此,就不该多话,鄢驷懊恼不已。 “夫人,别说气话嘛。” 妘艺钗怒容满面,发指眦裂。 “不是气话,你只管去,我不怀介意……” 第693章 嫂嫂,对不住 鄢塘谦逊谨礼,拜谒罗笠斌夫妇,寒暄浅谈,顺路而至罗妤居处,淡潸居。 他特意选在罗妤沐浴时辰,开始施计,屏退居处所有下人,阔步走进浴室。 余光出现一道陌生身影,罗妤惊惶转眸,确认一眼来者。 “你……你是何人?” 鄢塘解开衣带,脱去袍裳,随手扔弃。 “你说,我是何人?” 罗妤素手瑟瑟,伸向浴池一侧,取来一件衣裙,遮挡玉柔清姿。 “我不认识你。” 鄢塘急不可耐,一身赤诚,坐于浴池石阶之上。 “我们初见,你自然不识。” 他左手试试水温,右手拂落衣裙。 气力不及,衣裙脱手,罗妤慌忙拾回,重新遮掩冰肌玉骨。 “贵人,请莫轻慢,我已有夫君。” “这般独处,于礼不合,请你速速离去。” 鄢塘目不转睛,端量佳人。 “我知道,你已缘配鄢家公子,是也不是?” 罗妤回避目光,胆战心惊。 “是。” “贵人,请速离去,我们这样,真的不好。” 鄢塘身手矫捷,迅速进入浴池,一把夺过衣裙,干脆利落,向后一扔。 “你缘配之人,就是我。” 袅袅入怀,趣乐无尽,他胡念妄为,心神,随浴池春水,荡漾不止。 “今晚,我们洞房花烛,明早,我便给你妾室名分,可好?” 体魄强健,乱行粗莽,罗妤拼命推打,一分推他不动。 “不,不,我夫君,不是你。” “你别碰我。” “贵人必然误会什么,我是……” 鄢塘抚掌丹唇,及时堵住她的话。 “春宵良辰,佳景当前,美人不宜多言。” “千言万语,皆作吟唱,我会送你,远赴云山。” 雪肤寸寸,品尝深深。 浴池汹涌,骇浪惊涛。 罗妤挣脱不得,急惧而泣。 “你住手……来人……救命……” 鄢塘见状,几分心疼,连忙哄慰。 “美人,听话。” “母亲雇你,为我通房,你的奴契,她已交予我手。” “只要你乖乖听话,明日,我便毁去奴契,迎娶也好,纳妾亦可,我都听你的。” “我所言俱实,你颜如桃李、千娇婀娜,只一眼,我便觉爱不释手,甘心情愿,娶你为妻。” 罗妤泪如雨下,奋力挣扎。 “我不是你的通房,你认错人了!” 话至此处,鄢塘知晓,品尝将尽,于是探手含苞吐萼之处,趁机一番玩谑。 “怎会认错?你敢戏耍夫君,我可要罚你。” 罗妤心绪崩溃,撕声高喊。 “啊!” “放开我,你当真认错人!” 鄢塘停下所有动作,佯作错愕。 “啊?” “你……你不是尤茭,尤女娘吗?” 罗妤拂开他的手,步步栗惧,怯怯后退。 “我不是。” 鄢塘眸意惑然,徐徐覆上一抹惊讶。 “什么?” “那你是?” 罗妤走出浴池,仓皇取衣穿上。 泪珠模糊视线,她寻摸不到系带、衣扣,好一阵手忙脚乱。 “我,我名唤罗妤。” 鄢塘目色怔怔,布满震惊。 “你是嫂嫂?!” 罗妤花容,更是诧异。 “嫂嫂?” “你是……鄢塘?” 鄢塘踏上石阶,一步一步,走向佳柔,有意无意,近身而停。 “对,我是。” 罗妤远离几步,别过身子,羞愤屈泪交织,苦不堪言。 “你……怎可如此无礼?” 鄢塘假惺惺,做出无辜之貌。 “嫂嫂,对不住。” “我年满二十,母亲为我雇来通房,说是安排在罗员外客房东侧居处,我……我就……母亲何故害我?” 罗妤抽泣渐停,唯余恼怒。 “母亲何有害你?我这是西侧居处。” “你,东西不分吗?” 美人羞怒,在鄢塘眼里,娇娇细腻,翩翩动人。 他尽量,按捺情切,专心做戏。 “我……偶时确会东西不分……” “这……唉……” 他双膝而跪,借由道歉,紧紧抓住裙裾,双手故作慌乱失措,顺势,瑰亵一双修长。 “嫂嫂,对不住,我万分对不住你,求你原谅。” 感知点点薄举,罗妤惊恐躲开,与他保持距离。 “既是误会一场,罢了。” 鄢塘唇际,勾起一抹得意,立身同时,再次走近她。 “多谢嫂嫂宽容。” 罗妤转身,想要逃去,一个不慎,撞进他的怀里。 她急急退后,厉声催促。 “你还待着做甚?快些离去。” 心绪,愈加不安,她慌不择路,脚下一阵打滑,差点摔进浴池。 鄢塘展开双臂,护她站稳。 四目相对,仅仅一瞬,他心神,复又波澜失控。 “嫂嫂,好美,我实不舍离去。” 罗妤略带一分嫌恶,脱离他的怀抱。 “浑说什么?你赶紧走。” “今晚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我不提,你亦忘却。” 用计至此,恰到好处,鄢塘适可而止,依言一应。 “是。” “嫂嫂保重,小弟告辞。” 尤茭,确有其人,鄢塘依计,去往东侧居处,与之圆成美好。 相较罗妤,尤茭全然不及,至多评为差强人意,遂,鄢塘没给名分,只作通房。 依诺,罗妤守口如瓶,照常珍爱夫君,侍奉公婆,孝顺尊慈。 顾沅穹、庄玮,亦是照常,潜身探听消息。 转天,一家和洽,一切正常,罗妤不安之心,逐渐平静。 庄玮派人传书,让拓彬县铜事令,引荐鄢坞,参加拓彬县会试。喜讯,由鄢恪报知堂弟,就说,他与拓彬县铜事令相熟,再三致意,为爱侄备下这份惊喜,请他们笑纳。 鄢坞正要寻由离府,给鄢塘制造良机,继续接近罗妤,未想,喜讯来得这么凑巧。 临机应变,商量好计策,鄢驷假称。 “坞儿,娇生惯养长大,几无自理能力,遇事总是需要家人,为他拿主意。让他独往外县,我们夫妻,实然放心不下。” “请妤儿同去,又忧他们新婚,热情未褪,纵意以致耽误会试。” “我身为铜事令,不得擅离曙英县;夫人照顾我的起居,也是抽身不得。” “塘儿年轻,遇事甚至不如他哥。” “这下,该如何是好?” “难道,推掉会试?” 无人引荐会试者,想要入朝,只能从乡里,一级一级赴考,漫漫等待伯乐。 县州牧台会试,必须得到县官引荐,才能参加,机会难得。 鄢坞如若通过会试,退则,就任拓彬县属官;进则,被盛京权贵发掘其才,一纸文书引荐,得以参加盛京会试。 罗妤飞上枝头、受封诰命之机,就在眼前,罗笠斌夫妻当然不愿错过,随即主动请缨,陪着女婿,前往拓彬县,参加会试。 第694章 让我开开眼界 鄢坞赴考,罗笠斌夫妇陪同而去。 终于支走碍事之人,鄢塘迫不及待,来到淡潸居。 罗妤穿针引线,打算亲手缝制一件衣裳,赠予夫君,聊寄思念之情。 鄢塘忽从身后,将她抱住。 绣针入肉,她吃痛一吟。 “啊……” 鄢塘附耳过去,享受美人之兴,陶然迷醉。 “心肝儿,可知我情思紧缠,彻夜难眠?” 说话间,他挑开衣襟,袒出雪肩,唇落一道道涟漪。 罗妤依然推不动他,心一狠,对着他的手臂,用力扎针而下。 “你做甚?放开我!” 鄢塘一阵刺痛,下意识松开双臂。 “嘶……” 罗妤举着绣花针,步步后退,防备其人。 她意欲逃离,惊然发现,房门、窗户全部落锁。 “你,这是何意?” 鄢塘无惧绣针,肆步走近。 “前日,你我熟识彼此。” “我爱恋愈深,已经不能自拔,你必然也是如此,对吗?” 罗妤一边后退,一边左右环顾,寻找防身之物,无果。 “不对。” “塘儿,我们说好,以家和为重,只在叔嫂之间,全当无事发生。” “你岂能失信?” “即刻开门,放我出去。” 鄢塘行步熟练,将她迫至墙角。 “假使没有浴室那场误会,我完全做得到,只在叔嫂之间。” “可是,你我赤诚不掩,毫无保留。” “妤儿美妙,叫我如何忍住,无动于衷?” 罗妤怒目而视。 “鄢塘,注意称呼。” 鄢塘展臂,禁锢娇身;落眸,柔情无限。 “妤儿之称,不由自主。” “朝思暮想,我心里,早便唤作娘子。” “妤儿须知,我才刚满二十,淳思单知,不懂把控眷恋之情。” “我不像你,多有历事,成熟稳重,挥洒自如。” “我当真抑制不住,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妤儿,你我年岁相仿,我比大哥,更适合你。” “你说,是不是?” 罗妤断然否之。 “不是。” 鄢塘目光,游移上下,津津审视猎物。 “如何不是?” “他之家境,亦是我之家境;他有情,我亦有爱;他愿讨亲,我亦愿求娶。” “更者,我比他年轻,比他俊逸。” “你理应选择良人,弃去劣者。” “趁此,时机正好,你随了我,怀上我的孩子。你我成婚,便是水到渠成,不容大哥反对。” 罗妤无奈,好言相劝。 “塘儿,你莫冲动,稍安勿躁。” “我明白,你年幼无知,控制不住自身情感,这不妨事,我教你,何以掌控情绪。” “你耐心,听我说。” 鄢塘听不得一分无趣,倏然覆唇,令她止语。 “妤儿不如,身以教导,两情美事,让我开开眼界。” 罗妤惶然躲开,乍然生怒。 “鄢塘,你冷静一点!” 鄢塘蛮力拥怀。 “在你面前,我冷静不了。” 罗妤全力抵抗,勉强推他,后退半步。 “母亲不是给你安排一位尤女娘?你怀绵情,何不找她?” 听她累得气息深重,鄢塘思潮起伏,腾涌澎湃。 “妤儿有所不知,即便她使尽浑身解数,也及不上你一丝一毫。” “母亲安排的人,拙劣不堪。其意,不使玩物丧志,让我全心准备会试,然却忽略,情无处宣。” “我孤苦无助,终日郁郁寡欢,恳求妤儿救命。” 罗妤善语劝说,趁他不备,逃出禁锢。 “你且宽心,我交好许多美人,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她们尽皆艳丽绝世,你一准喜欢。” 鄢塘眼疾手快,一把抱回佳丽。 “眼前难受,何解?” “妤儿应我一次,我保证,以后,秋毫不犯。” 罗妤被他拖行。 “鄢塘,你……你放开……” 及身床榻,鄢塘横行其乐,不挂一分怜悯。 “妤儿,听话,我会好好疼你。” 妘艺钗拿着一把重锤,直接砸开房门,怒气冲冲,闯进房间。 “好一对戏水鸳鸯!” 鄢塘假装受到惊吓,抱着衣裙不整的罗妤,一起跪地。 “母亲?” “敬请母亲安好。” “孩儿知错,求母亲恕罪。” 罗妤满心不愿,仍在竭力挣脱,骤然,被妘艺钗一记耳光,扇倒在地。 “被我抓双,你还在这装模作样,做给谁看?!” “莫非想说,你无辜无错,是我儿子,主动引诱你?” “罗妤,我一家人,待你不薄,坞儿更是掏心掏肺爱护你。你倒好,他前脚刚走,你便凌乱无忌,自己说说,你对得起他吗?” 鄢塘焦急。 “母亲明察……” 妘艺钗截话,端起长辈做派。 “你住口。” “我只想听她解释。” 罗妤穿好衣裳,实话禀知。 “母亲明鉴,儿媳非出本意……” 妘艺钗不耐烦,打断她的话。 “罗妤,长点良心。” “我儿子,为你屈尊道歉,你却一心撇清关系,是何道理?” “做人,要懂知恩图报。” 罗妤委屈直哭,楚楚应声。 “是,母亲请息怒,儿媳知错。” 妘艺钗满意一笑,悠悠入座。 “知错就改,则已。” “说,怎么改?” 罗妤信誓旦旦。 “儿媳保证,与塘儿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妘艺钗微微颔首。 “嗯,认错态度,尚可。” 罗妤泪珠盈盈,惊悸未定。 “多谢母亲赞许。” 鄢塘做出任性之状。 “母亲这般主意,孩儿不服。” “我这就写信,告诉大哥,母亲纵容儿媳乱行,瞒着他,试图以此取悦我,被我严词拒绝。” “等大哥回来,看你们如何交代?” 罗妤闻言一震,提心在口。 妘艺钗换作好声好气,拦阻爱子。 “好孩子,何故胡闹?哪处不服,你只管说,母亲一定改正。” 鄢塘骄横,无理要求。 “我要妤儿,陪我。” 罗妤恼羞成怒。 “不行!” 鄢塘有恃无恐。 “我这就去写信。” 妘艺钗看似,迫不得已,首肯同意。 “塘儿,勿急,万万不可招惹坞儿,他闹起来,母亲害怕。” “我答应你,也就是了。” 罗妤难以置信。 “母亲,我不答应。” 妘艺钗巧立名目,理直气壮。 “塘儿年轻识浅,你多担待,等他长大,自会懂事知礼。到时,你则解脱。” “这事,就这么定下。” “秘密,唯我们三人知,不宜透露他人。” “妤儿,塘儿,记住了吗?” 鄢塘得逞一笑。 “孩儿谨记,多谢母亲。” 妘艺钗挑眉,桀贪骜诈。 “此门,我找人来修。” “你抱她,去别的房间。” 第695章 情郎哥哥 鄢塘洋洋自得,抱着美人,走进另一间卧房。 罗妤痛哭流涕,肝肠寸断,尤是惹人爱怜。 兴致,被她哭败一半,鄢塘止不住心疼,与她一起,坐于床沿,浅声宽慰。 “妤儿,不哭。” “方才,我确实用力蛮横,我这就改,温柔待你。” “我说,想娶你,抒自真心;疼惜你,也出真爱。你相信我,好吗?” 罗妤不言不语,泣不成声。 鄢塘慌慌张张,寻来一条绢帕,轻轻帮她拭泪。 “陪我一次,怎就这么难?” “你就当是,回到过去,仍在花楼,不行么?” “你要多少银子,我付给你。” 听此,罗妤凄凄落泪,更加撕心裂肺。 意识到自己失语,鄢塘赔笑,责打自己嘴巴。 “怪我笨口拙词,我诚心认错,好妤儿,原谅我。” 涕泪,堵在咽口,引得罗妤阵阵重咳,容色哀苦。 “咳咳咳……” 鄢塘轻拍后背,为她顺气。 “你这样悲哭,很伤身子,岂非存心,惹我担忧?” “别哭了,好不好?” 罗妤默然置之,一味哭泣。 鄢塘没了办法,满不情愿松口。 “大不了,我答允,除非你应许,不然,我绝对不动你。” “这样,总行了?” “妤儿,乖,你哭,我瞧着心里难受。” 罗妤冉冉止泪,稍得几许平静。 鄢塘见状,欣然,不吝赞美,一如哄劝孩子。 “妤儿真乖。” “只要你不哭,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罗妤低声,荏弱无力。 “你切记答允过,不碰我,不可食言。” 鄢塘潇洒,扔弃绢帕。 “对,我答允,决不食言。” “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罗妤疑问。 “何事?” 鄢塘细语,不疾不徐。 “大哥回府之前,你安心陪我,我们日夜相守,不离不弃。” “你改唤塘郎,我则唤妤儿,就像一对情人,算是圆我一个梦。” “大哥一回来,我就把你,还给他,再不心存妄想。” 罗妤寻由婉拒。 “塘郎,螳螂,不似人名,不甚好听?” 鄢塘耐着性子应和。 “妤儿思虑周全。” “那你说,应该唤我什么?” 罗妤答言。 “如常,唤作塘儿。” 鄢塘一口回绝。 “如此称唤,你我依旧是叔嫂关系,哪里像是一对情人?” 罗妤理所当然,提醒一句。 “你我,本就该是叔嫂关系。” 鄢塘沉色不悦,回敬一句提醒。 “妤儿,你不乖,休怪我不守承诺。” 罗妤意怯无言。 “我……” 鄢塘转颜为笑,乐在其中。 “你唤一声‘夫君’,叫我听听。” 罗妤毅然决然。 “我唤不出口。” 鄢塘怫然,抓住她的衣带,要挟意味十足。 “那么,我便当作,默许花情。” “妤儿可要想清楚,我一动手,必不客气。” 罗妤几分崩溃。 “我真的唤不出口。” 鄢塘退一步。 “情郎哥哥,总可以?” 罗妤不愿。 “我虚长你一岁。” 鄢塘放开衣带,深情凝视,款款言辞。 “无妨。” “我喜欢,我是甜哥哥,你是蜜妹妹。” “你相貌年轻,眉目留有幼态,任谁瞧看,皆会认为,我是兄长,你是小妹。”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仍旧不松口,他忿然作色,薄唇贴近香颈,跃跃欲试。 “你莫再推却,否则,我真不客气。” 罗妤紧忙下床,双膝而跪。 “塘儿,你饶过我,我给你找美人,找到你满意为止。” “我求你。” 鄢塘泠然一笑,轻松抱她回床,侵袭而上。 “呵,看来,妤儿很想与我,切磋技艺。” “正好,我也想看看,花楼头牌,怎般功夫。” 罗妤灰心绝望,使出全力,撞向内墙,一殒了之。 鄢塘急忙拦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床榻。 “罗妤!” “不许犯傻。” 罗妤横眉怒目,悲愤填膺。 “非我犯傻,是你迫使在先,我不得不殒,以明女子清志。” 心思一转,鄢塘立时想到解决之法。 “你想自裁,可以,我不拦你。” “然,请你思量,殒身之后,你家尊慈,如何是好?” 罗妤倩目痛恨,切齿拊心。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不遂愿,你便要对付他们?” 鄢塘绰有余裕,把控罗妤心境。 “非也。” “殒身不能复,众所周知,人不会无缘无故,绝去自己性命。” “你猝然而去,尹司台盘查原因,你猜,我将怎么应对?” 罗妤神思,忐忑不定。 “你想怎样?” 仿佛胜券在握,鄢塘面容,惬意畅快。 “我会褪尽你的衣裳,妥善所有细节,假作你引诱我不成,一时想不开,意图害我,惹上人命大案。” “嫂嫂中意小叔子,这么大的事,一旦传开,你家尊慈,颜面何存?” “可想而知,黄泉一路,你不会孤单,因为,流言纷纷,他们承受不住,很快就能过去陪你。” “你们一家,在地下团圆,妤儿以为,温馨否?” 罗妤花容失色,犹似惊弓之鸟。 “尹司台诸位大人,安得听你一面之词,而下定论?” 鄢塘出口成谎,手到擒来。 “你别忘却,我爹,贵为铜事令。” “你且想想,是‘同僚之情’重要,还是‘还你清白’重要?” “故去之人,什么都做不了;我爹,可与他们互帮互助,相与扶持。” “假设,你是尹司台负责这个案子的大人,你怎么定论?” 他之瞳仁,满布一层冥暗,诡异莫测,罗妤心惊胆颤,不禁瑟瑟发抖。 “我……” 瞧她一分认输示弱,鄢塘柔情蜜意,继续哄劝。 “只是哄你,称唤一声‘情郎哥哥’,比起一家人西行赴去,简单多了。” “我这点要求,不算强人所难?” 进退无措,罗妤一脸苦相,勉为其难,轻唤一声。 “情郎哥哥……” 见她别过脸去,不肯面对,鄢塘不知足,故意发问。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是在叫我吗?” 他贪猥无厌,变本加厉。 “妤儿,看着我,脉脉含情再唤一声,让我知晓,你的情郎哥哥,到底是谁。” 四目相对,罗妤倏然泪下。 “情郎哥哥。” 鄢塘称心如意,恢复笑颜。 “妤儿,好乖。” “以后,有我护着,谁也欺负不了你。” 第696章 你欺人太甚 如影随形,陪伴鄢塘,罗妤浑浑噩噩,不知度过几个日夜。 拓彬县铜事令,引荐鄢坞,原就不是真心实意,自然不可能让他通过会试。由着鄢坞走个过场,他最后告知,会试落榜,这事便就结束。 鄢坞怀抱希望,耗尽心力准备会试,没想到,得到这般结果,心情一落千丈。 罗笠斌夫妇,也不满意这个结果,认为女婿能力不足。他们隐声未发,表面只说,失败一次而已,下次再接再厉,一定能成功。 夜深人静,月朗风清。 罗妤沐浴更衣,卧床安睡。 烛火阑珊间,她浅浅睡去,忽来一双手臂,紧拥满怀,弄月吟风,恣意妄为。 她猛然吓醒,借着月光,看清眼前人,正是鄢塘。 “你做甚?你住手。” “你不是答应,不碰我吗,岂可食言?” 鄢塘温情软语,诉说原因。 “母亲言之,大哥传信,拓彬县会试结束,他即将归府。” 罗妤怒火中烧,厉声厉色。 “那又如何?” “夫君归府,你便要食言么?” 鄢塘珍她在怀,一举一动,逐渐失序。 “你同意,我便不算食言。” “妤儿,我们相处时间,所剩无几。” “最后时刻,你成全我一次,可好?” 罗妤拼命捶打,手脚并用,试图推开他。 “不行,你放开我!” 随之挣扎愈狂,鄢塘落吻,越来越深。 “妤儿乖,听我话,我让你做甚,你便做甚,只这一次就好……” 话至此处,手臂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一停,缩手躲开。 罗妤趁机逃跑。 鄢塘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回来。 罗妤摔坐床榻之上,不及反应,乍然接到一记掌掴,用力之极,令她头晕目眩。 “啊!” 鄢塘抓着她的衣襟,拎起半身娇弱,毫不犹豫,又是一记响亮的掌掴。 “数日甜蜜,我挖心掏肝对你好,你竟还想逃离?” “你以为自己是谁,值得男子无私付出?” “不过就是一名花楼女子,陪我一夜,你能如何?” “除我哥之外,你以前没伺候过别人吗?” “本质任人践踏,外表仍要装作纯洁无瑕,自欺欺人一番,你便是香闺娟女么?痴心妄想!” “我哄你几日,已经给你面子,罗妤,做人要懂得识趣。” 眩晕之际,凄风冷语,萦绕罗妤脑海,回响不绝。 她羞折难忍,玉手高扬,想要回他一记耳光,奈何,被他扼住手腕,玉手被迫停在半空。 鄢塘一脸惊愕,不敢置信。 “谁借你的胆子?” “你岂敢打我?” 罗妤呵斥,怒火万丈。 “你欺人太甚!” 指尖一点,鄢塘轻轻松松,把她推倒在床。 “我如何欺人太甚?” “我说的话,有误么?” “你不是花楼中人?还是,你没伺候过别的男子?” 罗妤趴在棉被上,神情木然,不知何以反驳。 “我……” 鄢塘覆身,摧亵无度。 “妤儿,你该有些自知之明。” “我愿意碰你,是看得起你,你应心怀感激,由我摆弄。” 罗妤手慌意乱,栗栗阻拦。 “可你答应,不碰我。” “怎能失信?” 无视柔弱之举,鄢塘恣性妄为。 “你日日在我眼前晃悠,试问天底下,哪个男子忍得住不碰你?” “妤儿,我当真尽力。” 罗妤一顿乱拳,高声怒喝。 “你敢放肆,我必去状告!” 鄢塘鄙薄一笑。 “呵,整日拿着律令吓唬,你以为,我真的怕?” 罗妤呼喊着恫吓,气势依旧苒柔。 “如若曙英县,无人做主,我便告去盛京!” 佻抚,浅宣情思,鄢塘停手,坐起身子。 “好,我不碰你。” “老规矩,你唤一声,情郎哥哥,我再去软榻安寝。” 罗妤不冷不淡,不情不愿。 “情郎哥哥。” 鄢塘一阵恼火。 “教你多少次,愣是记不住。” “你必须看着我,含情脉脉!” 罗妤找借口拒绝。 “漆夜茫茫,我看不见,你在何处。” 鄢塘下床,点灯,回到她的面前。 “现在,看见了么?” 入眼,一张佻浮面孔,罗妤瞧着害怕,身子止不住轻颤。 “情郎哥哥。” 鄢塘挑着毛病,甚不耐烦。 “你这副模样,不够含情,且是几日无改,我都看腻。” 长指,顺着姣容轮廓,徐徐而下,他佻浮神色,更染几分险恶。 “男子心性,你最是懂得,怎么哄男子高兴,需要我教你么?” “嫣然一笑,主动投怀送抱,含情称唤,或者,叫你见识,我的厉害,事后,随你状告。” “你选。” 眼见举止,越发轻狂,罗妤连忙躲开。 “鄢塘,我央求你,放我一马。” “以前,身在花楼,你我相遇,无论要求作何,我皆会全力以赴。然而今时,我心寄夫君一人,实在做不出对不起他的事。” “我给你介绍其他女子,你若不愿,请容许我,下辈子再还情意。” “好吗?” 鄢塘一丝醋意,一缕气恼。 “抱我一下,怎就对不起他?” “你就当是闺中好友,将我看作女子,不行么?” 罗妤摇摇头。 “不行。” 鄢塘忍无可忍,再次覆身。 “好,你自找的。” 罗妤目色惊恐,仓皇躲闪。 “不,你不要过来……” 鄢塘不蕴一丝怜惜,褪去佳人衣裙,力道沉重,捻搓玲珑。 “我偏要,你奈我何?” “府里,家丁侍人众多,你逃得出这道门,也逃不出鄢府。” “逃不出去,何以状告?” “我戏玩你,就像捏碎一只蚂蚁,轻而易举。” “前日,我买来的画,逐一叫你看过。你知晓,落在我手里,将受怎般对待。” “那些花样手段,所用之物,我俱已备齐,依次用在你身上,瞧瞧,你受不受得住。” 摧心之痛,倏然袭来,罗妤梨花带雨,粥粥服软。 “情郎哥哥,求你,莫动妄念。” 鄢塘收手,笑颜得意。 “这才对嘛。” “怎么投怀送抱,不需我亲自示范?” 罗妤萋萋堕泪,悲痛欲绝。 “不需。” 鄢塘高高在上,威仪凛然。 “不许流泪,只许嫣笑。” “告诉我,你有多想,求我宠你?” 罗妤拭泪,尽快换作笑脸。 “情郎哥哥,妤儿好想你……” 门外鄢坞,蓄势待发,听罢这话,愤然破门而入。 “无耻之妇,安敢如此?!” 第697章 此事,疑点重重 鄢塘收起情兴,开始做戏。 他先是表现一脸惊吓,而后推开罗妤,不留情面,复落一记耳光。 “罗妤,你清醒一点,这样作为,如何对得起我大哥?” “我乃正人君子,坚决不为此小人之行!” 计策说辞,早便定好,鄢坞几乎倒背如流。 他不紧不慢,关上房门,静等二弟“解释”完。 鄢塘速速下床,跪在兄长面前,推诿逃避之状,做得惟妙惟肖。 “大哥明鉴,是她莫名其妙,闯进我的卧房,意图不轨。” “你瞧,我寝衣整齐、乌发不乱,显然毫无胡乱之举。” “你再瞧她,一丝不裹,不堪入目,其目的,大哥一望而知。兄长请放心,小弟回避目光,未有一分正视。” “嫂嫂失控,太过疯狂,小弟迫不得已,批颊掌掴。大哥请看,她的脸上,有好几道我的掌印。” “小弟句句属实,当真无辜,这事过错,全在嫂嫂!” 这些日,他情话不断,好似情深意重。不曾想,危难时刻,他落井下石,竟能凉薄至此。 罗妤深受震撼,怔在原处,忘却穿衣。 注意到二弟目光,忍耐无能,极不安分,鄢坞快步行至床榻,亲手为娘子披好衣裳。 罗妤默默穿衣,一瞬,潸然成泣。 鄢坞回眸二弟,依计而言。 “我知道,你无辜。” “刚刚,罗妤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事实摆在眼前,是她不检,引诱于你。” 鄢塘诚惶诚恐,连连叩首。 “多谢大哥理解,多谢……” 闻听夫君,不付信任,罗妤伤心疾首,泪如泉涌。 鄢坞肃肃漠然,注视于她。 “大半夜,你不在淡潸居安睡,跑来二弟卧房,肆意胡为。” “自己做下这样的事,你还有脸哭?” 罗妤珠泪,交错委屈与羞折,痛不欲生。 “夫君岂可听他一面之词,误解妾身?” “事实,绝非像他描述那般。” 鄢坞努力,挤出一点眼泪,强作痛楚。 “何有误解?我亲耳听见,你倾诉衷情。” 凝眸夫君伤怀之貌,罗妤心碎不已,声声哭诉,哀恸天地。 “是他不择手段,迫我说那些话,非我自愿。” “那日,夫君走后,他……” 她声泪俱下,讲完事情经过,继而,恳切诚诚,明意内心。 “夫君,我之真心,唯寄你一人。”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讲述期间,鄢坞遍思痛苦往事,终于落下一滴泪。 “可知亲耳闻听,娘子对着他人情意绵绵,于我而言,心伤多重?” “可知,你叙述的故事,多么荒谬?” “此事,疑点重重,我何以信你?” 鄢塘适时开口。 “大哥所言极是。” “我说的,才是真话。” “你信我,不会错。” “这个妇人,心机深重,不是什么好人,你赶紧跟她离婚,将她扫地出门!” 罗妤极力分辩。 “夫君三思。” “我说的都是实话,一字未曾骗你。” “你只管明言,何处有疑?我分别答对,向你解释清楚。” 鄢坞勉强一应。 “好,我说,你答。” 罗妤态度庄肃,郑重其事。 “夫君请讲,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鄢坞怀一分私心,稍改计策。 “第一点,浴池初遇,你说二弟,东西不分。” “据我所知,他方位清晰,熟悉家府环境,不可能分不清东西。” 他看得出来,二弟动情是真,因此,巧言离间。 罗妤思绪,立时恍然。 初遇一场误会,其实是鄢塘有意为之。 落目鄢塘,她瞳仁之间,布满讶异。 “什么?他……” 猜到大哥心思,鄢塘眉宇,呈现一道不满。 他本来,等到事罢,可以向妤儿陈情:“当时,大哥来得毫无预兆,我猝不及防,下意识自保,所以胡说八道,恳求妤儿原谅。” 妤儿纯知心软,只瞧他表现得诚心诚意,她为了一家和睦,自会原谅。 实在不行,他就说,愿意找大哥,澄清事实,还她清白。 反正到时,存银已经到手,她要不回去。 求得原谅,她又没了银子,此时,他“好心”给予吃穿,就能再次为所欲为。 佳色入怀,本该水到渠成,岂料,大哥险恶用心,私自改计。 这下,如何是好? 鄢坞井井有条,说回原计策。 “第二点,仅仅一次初遇,他便五迷三道,背着兄长,缠着你,费尽心思,大行不可告人的勾当。如此说来,他爱恋很深,对你情有独钟。” “我请问,你一介花楼女子,娇乱姿靡,你凭什么?” 转眸夫君,罗妤瞳仁讶异,染绪一抹心如刀割。 “夫君你……我……” 鄢坞用袖子,擦拭眼泪,作势悲泣。 “你别怪我,话说得重。” “是你,先负我情。” 罗妤内疚使然,速即中计。 “是,我明白,你在气头上,无论说什么,都是情有可原,我理应不怀介意。” 鄢坞失望定论。 “仅这两点,你便答对不上,看来,我不必再说其他。” “欺我之人,就是你。” 罗妤铮铮申辩。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夫君明察,这一切,皆是计谋!” 鄢坞佯装无知,茫然一惊。 “你说什么?” “什么计谋?” 罗妤?抽丝剥茧,阐幽明微。 “他明明分得清方向,却故意走错居处,制造初遇假象,引我一步步入局。” “可想而知,他原就认识我,或有爱,或有怨,因此,谋这一计,引导你,主动提出离婚。” “可能,他是我的旧客;也可能,某时偶遇,我与他结下梁子。” “总之,这些事,全是他的算计。” 她捧起夫君双手,语挚情长。 “夫君,请你信我,我不想离开你……” 鄢坞丝丝动容,缠绕眉间。 “二弟刚满二十,前时进不得花楼,怎么可能是你的旧客?” 罗妤断定。 “那便是从前某日,结下梁子。” 鄢坞以眼神,表达一分信赖,巩固罗妤眷爱,然后,移目鄢塘。 “二弟,你说。” 鄢塘振振有词。 “大哥深知,我一向快意恩仇,以德报怨。” “即便结下梁子,我也是一笑而过,安得算计报复?” “浴池初遇之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第698章 算计存银 鄢坞依计,予以肯定。 “二弟的确不是小器之人,且,他完全不懂诡谋算计。” 罗妤悲愁交加。 “难道夫君认为,我是随意扯谎、构陷无辜之人?” 鄢坞语气温和,饶有爱意。 “你自然不是。” 他展现几许不安,几意不舍,紧紧握住娘子素手,像在寻求心灵慰藉。 “要我信任无疑,你总该有些保证。” “你说呢?” 罗妤点头应允。 “夫君想要什么保证?我给你。” 鄢坞茕茕可怜,提出要求。 “如果不想离婚,你就把存银,全数转入我的名下,给我一份安心。” “可好?” 罗妤不假思索。 “好。” 目的达成,鄢坞兄弟,无声一个对视。 鄢坞收起所有悲色,做出惊喜之状。 “娘子,此话当真?” “记得你说,那是你省吃俭用,存下的银两,身心付出,不懈努力一年有余,方得其数。” “你竟愿意全数转给我?” 罗妤真切诚恳。 “正因,存银不易,才能抒怀我之珍爱。” “夫君,我惜你,重于一切。” 鄢塘跪坐在地,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无视二弟在侧,鄢坞直接拥娘子入怀。 “娘子,你对我真好。” 感受他的温柔,罗妤心境,一片甜美。 “相较身外之物,夫君信任更为重要。” “小小一笔存银而已,夫君保管,或是我自己存着,在我看来,没有区别。” “交由夫君,妾身心甘情愿。” 鄢坞假惺惺承诺。 “娘子宽心,你的月例银子,走账鄢府库房,我不会少给一个铜板。” “你赚来的银两,我如数存着,即便要用,也会征求你的同意。” “娘子珍爱,愚夫视若瑰宝。” 罗妤环住他的腰身,依偎轻语。 “多谢夫君。” “今晚之事,请夫君,不予计较。” 鄢坞衷吐款款。 “你这么好,我怎忍与你计较?” 罗妤请求。 “也请原谅小叔子。” 听她宽容之词,不含一分虚伪,鄢塘心头一震,感慨万千。 鄢坞醋意腾起,松开怀抱。 “为何原谅?” “他不仅无礼于你,而且推卸责任,狠心往你身上泼脏水。” “种种行为,令人发指,你居然帮他说情。” “莫非,朝夕相处几日,你暗生情愫?” 罗妤姿容苒苒。 “夫君切莫误解。” “我只是想着,家和万事兴。” “塘儿,本性不坏,算计这些事,或有苦衷。缘成一家,理当互相关爱,我不怪他,也请夫君包容。” 确认她,无有水性杨花之意,鄢坞放心一笑。 “娘子言之有理。” “好,我听你的。” 罗妤提议。 “夜已深沉,我们回居。” 鄢坞应声。 “好,我陪你,安寝淡潸居。” 罗妤转眸小叔子,依礼而行。 “我们多有叨扰,请塘儿谅解,你也早些歇息。” 鄢塘谦逊回礼。 “多谢嫂嫂宽宏大量,嫂嫂请慢走。” 他叫住鄢坞。 “大哥留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鄢坞回绝。 “我要陪娘子,没空。” 鄢塘假称。 “是母亲吩咐,大哥务必留下敬听。” 罗妤善解人意。 “母亲教诲,不可不听,夫君留下,我回居等你。” 存银还未到手,鄢坞小心翼翼讨好。 “嗯,娘子让人,多打几盏灯,当心夜路不明、脚下不测。” 罗妤幸福一笑,天真无邪。 “好。” 行至门外,目送娘子远去,鄢坞回到房内,换作一脸冷漠。 “何事?” 鄢塘已经落座。 “嫂嫂天性纯良,世间难得,大哥千万珍惜,失之,后悔莫及。” 见他空着正座,鄢坞没有客气,利落入座。 “夫妻一场,我当然珍惜,岂用你说?” 鄢塘加重语调,讲述事理。 “如若珍惜,你就该主动放弃存银,并保证,不以任何计策,企图贪墨。” 鄢坞一听,登时大怒。 “你疯心了?” “难道忘记,我娶她,为了什么?” “若要放弃存银,我何苦往自己脸上抹黑,与花楼女子成婚?” 鄢塘严肃不苟。 “你没看出,她和其他花楼女子,不一样吗?” 鄢坞嫌弃万分,冷言冷语。 “一丘之貉,哪得不同?” “她确实有点花事本领,善于迷惑男子,二弟,你中计了。” 鄢塘愀然不悦,沉声反驳。 “她傻乎乎的,满怀善意,没有一丝心机恶念。” “我怎就中计?” 鄢坞头头是道,论说起来。 “花楼女子就是这样的,巧言令色,令人误以为,她们与众不同。” “有时候,我也会恍惚,但是,我始终懂得,这是她们谋财的手段。” “她是头牌女娘,手段肯定更高明一些,你还小,历事不多,难免受不住。” “为兄,不多劝诫,只说一句,你若敢动心,她必然算得你一无所有,甚至丢掉性命!” 鄢塘没有轻信。 “大哥唬我,很有意思吗?” “我非眼盲心瞎,她确是单纯之人。” 鄢坞一口咬定。 “花楼之中,何来单纯之人?二弟,你才是那个单纯的人。” 鄢塘识破兄长歹心。 “你休找借口,贪图她的银子。” “你分明清楚,她是何样人。” 鄢坞摆出长兄姿态,谆谆教导。 “你呀,冥顽不灵。” “我清楚如何,不清楚又如何?” “帝瑾王说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此乃自然法则。” “她傻,她活该被骗,没了银子,活不下去,她便自裁。优胜劣汰,意义便是如此。” “遇到强者,我们斗不过;碰上弱者,我们恻隐不忍。如是下去,被淘汰的,则是我们一家。” “你想为了她一个人,放弃我们一家四口么?” 鄢塘正色直言,道破真相。 “你一心贪婪,何必冠冕堂皇,搬出王爷玉言?” 鄢坞气得七窍生烟,仍在苦口劝告。 “我贪,你就不贪?” “你贪色未足,所以无心贪财,等你饱足,自然而然,思计财物。” “我们兄弟,是一样的人。” “你在这故作英雄救美,痴痴以为,她会感动,以身相许?” “鄢塘,别犯傻。” “花楼女子,哪有真心?” 眼见,说不动兄长,鄢塘失去耐心。 “你不放过她,我就拆穿你。” “趁着明日一早,票号迎门之前,劝得妤儿幡然醒悟,离你而去。” “且看我们兄弟,谁斗得过谁?” 第699章 兄弟齐心 鄢坞霎时间,火冒三丈。 “鄢塘!” “我是你哥,是你亲哥。” “你这是做甚?一家反目,成何体统?” 鄢塘同样,搬出帝瑾王。 “岂不知,王爷另有玉言?律令面前,亲者犯错,为正公理而绝私情者,高义也。” “你们违反律令、丧尽天良,大义当前,我讲什么一家亲情?” 他也做苦口婆心之状。 “大哥,听小弟一句劝,你们所做之事,大错特错,恳请改恶从善。” 鄢坞了解二弟性子,遂即点破。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舍不得娇柔之躯?” “一个烂果子,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值得你这么痴心吗?” “唉,真没出息。” 执拗不过,他只好认输,无奈谈判。 “大不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你玩。说穿了,一介花楼女子耳,本就是任人耍玩的东西,为兄不怀介意,贤弟自便行事。” “可好?” 鄢塘撇撇嘴,怏怏不快。 “大哥早些想通,小弟自是乐见其成。” “可惜,刚刚,我与妤儿情谊,受你离间,已然岌岌可危。” “就算你离婚,把她让给我,她也不会欣然接受。” “适才,我只不过多瞧一眼,大哥无端起什么醋意?一介花楼女子,兄弟同喜,有何不可?” 鄢坞强词夺理。 “我不是吃醋。” “我是怕你,深陷虚情之中,难以自拔,所以用计离间,助你顺利抽身。” “你莫误解兄长一片好意。” 鄢塘眸底,一道鄙夷。 “大哥心中有数,对我虚情假意之人,哪里是她?” “你我兄弟,一同长大,几乎形影不离。大哥使个眼色,我便知晓你的意思,你大可不必伪饰言辞,欺瞒于我。” “她之纯善,你莹然深明,无意识间,有些动心,故而吃醋,是也不是?” 鄢坞装腔作势。 “花楼女子,我见得太多,假若个个都要动心,我非要累坏不可。” “她们所谓纯善,我早就不当真。” 鄢塘给他一个白眼。 “不当真最好,免得以后,她嫁作弟媳,你依依不舍。” 鄢坞不可一世,侃侃而谈。 “你莫多想。” “我娶她,唯图存银。” “为兄,数年往来女子,足以万计,看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真心,我从来不信。” “明日,存银得手,我便想办法,跟她离婚。” “以后我与她,各自安好,互不干涉。” 鄢塘神态,落回悠闲。 “好,一言为定。” “我娶她,你不许反对。” 鄢坞满不在乎。 “不反对。” 鄢塘补充。 “亦,不许染指。” 鄢坞避之若浼。 “我嫌脏。” 鄢塘轻藐一笑。 “呵,同是混迹花楼,谁又比谁脏呢?” 鄢坞怫然。 “你这是什么话?” “我再强调一遍,鄢塘,我是你亲哥!” “你岂可抬高外人,贬损兄长?” 鄢塘漫不经心。 “我贬损你什么?一句感叹,未提人名。” “大哥自己多虑,休得错怪小弟。” 鄢坞愁眉苦脸。 “兄弟之间,少些斗嘴,为着那么一个东西,值得么?” 鄢塘理直气壮。 “是你先莫名吃醋,改计害我。” 拿他没办法,鄢坞复又败下阵来。 “好好好,我的错。” “二弟乖,不生气,我帮你想个解决办法,好不好?” 鄢塘神情一转,浅笑怡悦。 “解决办法,我想到了。” 鄢坞顺意。 “你说,我配合你。” 鄢塘陶然而道。 “明日,请爹,去一趟淡潸居,故作花情难耐,意图谑她在床。” “期间,爹提一嘴,他布局,诱导幼子用计,引怒长子离婚,他则独善其身、坐收渔翁之利。他原计策,待到罗妤孤独一人,他便嘘寒问暖,俘获美人芳心,悄悄养作外室。” “没想到,事发突然,长子居然委曲求全,选择和解。他相思难宣,只得大胆前来,求妤儿,成全他的一片真情。” 鄢坞蹙眉。 “你要将她,送给爹戏玩?” 鄢塘一阵沉郁。 “胡说,我如何舍得?纵使我舍得,母亲也不答应。” “爹不必得手,说完这些话,寻由离开,即可。” 鄢坞狐疑。 “万一,他真有不良之心,借机满足趣致,如何是好?” 鄢塘纠正。 “大哥又胡说,爹不是这种人。” 鄢坞思忖深深,见微知着。 “不见得。” “经你讲述这一计,我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爹布局,谋夺罗妤存银,确然只为图财么?” 鄢塘蓦地一惊。 “啊?他……” “我误打误撞,道破他的心事?” 鄢坞醍醐灌顶,心生敬佩。 “引我们兄弟相争,巧然转移母亲注意,他寻个由头,就能轻松脱身,待在外头,享受乐趣。” “爹这一招,好高明。” “银两、美人,双丰收,还能逃过律令恢恢。” “若非你歪打正着,揭露本相,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爹最终目的,竟然在此。” 鄢塘不由猜想。 “这么说来,爹,或是妤儿旧客?” 鄢坞?浮想联翩。 “极有可能。” “这么缜密的计策,大约,在他看上罗妤那一刻起,便开始设计布局。” “罗妤,被冰清苑童掌柜买走,或许不是巧合,而是他的刻意安排。” 鄢塘勃然变色,拍案而起。 “他敢对不起母亲,我找他算账!” 鄢坞连忙拦住他,安抚回座。 “那是亲爹,你别冲动。” “我话,唯在臆测,不一定是事实。” 鄢塘掷地有声,而下定论。 “大哥话意通顺,毫无疏漏,我觉得,事实无疑。” “说不准,鄢大人乐意帮忙,也有不可告人之思。” 鄢坞恍然一震。 “你是说,他们兄弟同喜?” 鄢塘点点头。 “是也。” “不然,那么远的亲戚,我们压根不识,他哪来的大发善心?” 他容色,蕴起一片忧愁。 “情势逐渐复杂,一发不可收拾,大哥,怎么办?” 鄢坞言简意赅。 “既已掌握对方心思,对付起来,应该不难。我们兄弟齐心,不中他计,就行。” 鄢塘忧愁犹在。 “如此一来,我的解决办法,便不能用。” “想与妤儿冰释前嫌,还要另作主意。” 鄢坞语气淡然。 “你的解决办法,可行。” 鄢塘不解。 “你不怕爹,将计就计,占人便宜?” 鄢坞出谋划策。 “我们可以这样……” 第700章 娘子安心 鄢坞兄弟,请妘艺钗出面,嘱咐鄢驷配合,扛下所有恶名,为小儿子洗脱过错。 妘艺钗发话,鄢驷拒绝不得,于是,不情不愿,前往淡潸居。 夫人伏在暗处,他不敢轻举妄动,用计罢,借由离居。 鄢坞这一计,一箭双雕,既为鄢塘正名,又断去鄢驷或许存在的妄念。 兄弟俩,将臆断猜测,全然禀知母亲,请她仔细盯紧,重重防备。 母爱使然,儿子明智之见,妘艺钗深信不疑。 “你一离婚,老爷便要悄养外室,这么一说,你这婚,暂时离不得?” 鄢坞坐姿惬然。 “我离婚,不妨事,二弟打算求娶。” “经过今早一事,即便爹说破天,罗妤也不可能接受他。” “这段时间,母亲尽量,多多陪着爹,切莫被他唬得中计。” 妘艺钗闻言,眉心一分不适。 “塘儿求娶?” “你娶她,是为用计,塘儿为了什么?” 鄢坞回答。 “二弟,中意于她。” 妘艺钗一惊。 “什么?胡说八道。” “她一介卑下不堪,我儿子,怎会看上她?” “你莫忽悠二弟,毁去一生幸福,那种女子,不值得托付真情。” 鄢坞抱怨。 “谁忽悠他了?母亲净冤枉好人。” “我亦言之,不值得托付,怎奈,好说歹说,他非是不听。” 妘艺钗板起脸来,面向幼子。 “塘儿,怎么回事?” 鄢塘坦诚作答。 “母亲,我真想娶。” “玩不够,还想要。” 妘艺钗坐立不爽,赫然而怒。 “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不堪入耳。” “跟她相处几日,用词变得如此卑劣,唉,我早该想到,近墨者黑,不能唤你过来帮忙。” “一家男子,对着一个花楼女子,争来抢去,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鄢塘不以为怪,理所当然。 “母亲异性,不懂男子之乐。” “妤儿绵情,一举一动,堪称完美。你若是男儿身,定也难逃这一劫。” 妘艺钗一字一句,充斥嫌恶。 “是男是女,我都不喜欢她。” “不就是懂得一点花事功夫,有什么稀罕?” “哼,你们男子,就爱狐媚,也不知有何趣味,可笑至极。” “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们的?女子,以端庄为美,以矜持为丽。花言巧语者、行为不检者,皆为心机之女,假若碰上,立即远离,万万不可与之多言。” “我谆谆教诲,你们全都抛之脑后。” 鄢坞直截了当,抒怀内心。 “母亲此言差矣。” “没了花事愉悦,我们活着做甚?” 鄢塘深表赞同。 “大哥说得对。” 妘艺钗气得拍案。 “你!你们!” “简直不像话!” “床笫中事,目的只为延续香火,不为怡情悦性,你们岂可曲解?” 鄢塘由衷评述。 “母亲不解风情,怪不得我爹变心,看上妤儿。换作是我,我也……” 妘艺钗听不下去,暴跳如雷。 “鄢塘!你敢再说一次?!” 母亲威吓,惊天动地,鄢塘立马认输。 “母亲息怒,孩儿知错。” 妘艺钗气冲斗牛,好一顿怒喝。 “我辛辛苦苦务农,就为养着你们三人,玩趣狐媚,是么?” “她有什么好?她能下地干活么?她比我有力气么?” 见势不妙,鄢坞赶紧劝和。 “母亲较什么真?你们二者,无可比较。” 妘艺钗怒意,犹如百川沸腾。 “你别说话,让他说。” 鄢塘顺话敷衍。 “大哥言之有理,无可比较。” 妘艺钗追问。 “是她不配跟我比,还是,我不配?” 鄢塘无奈。 “她不配,总行了?” 妘艺钗金刚怒目,斜睨着他,威仪不言而喻。 “算你识相。” “下次再敢乱说话,我绝不饶你,听见没有?” 鄢塘恭然应声。 “是,听见。” 听有间隙,鄢坞再次劝和。 “二弟还小,母亲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妘艺钗抓着话头,不依不饶。 “你也说说,我与她,谁更好?” 鄢坞果断表态,极尽恭维。 “这话问得,没甚意思。在儿子心里,当然是母亲最好,母亲最重要,母亲最解风情,不止是她,算上世间所有女子,尽皆不及母亲一分一毫。” 妘艺钗怒色退去,满意一笑。 “还是坞儿说话,中听一些。” 她问回正事。 “存银皆已到手,你打算,何时离婚?” 鄢坞不卑不亢,禀言母亲。 “离婚,总要有个适当理由,以免声名有损,过错不能在我。” “原本,我打算,与二弟做一出戏,构陷她藕断丝连,仍同二弟亲密往来,我怒不可遏,最终选择离婚。而今,事情有变,她若认定,二弟恶意破坏感情,必然不肯付心。” “因此,我另作计议,借着昨晚之事,假称心里有一道坎,实在过不去,合情合理,逐渐疏远她。” “无论她怎么弥补,都没有用。如是下去,一筹莫展之落寞,无人陪伴之孤单,我不信,她会咬牙坚持,不提离婚。” 妘艺钗细心嘱咐。 “行事,千万谨慎,别被她抓到把柄,书状你骗婚。” 鄢坞欣然,回之一笑。 “嗯,孩儿知晓。” 商议结束,鄢坞来到淡潸居。 想着,即将把她,拱手让给他人,鄢坞略有几分不舍,行至美人身后,轻柔环抱在怀。 这几日,历经鄢塘无数次惊吓,罗妤恐惧未散,下意识高呼挣扎。 “你做甚?你放开我……” 话意之间,鄢坞可以清晰感觉到,她在害怕何人,于是,细语抚慰。 “娘子安心,是我。” 辨得声音,罗妤惶惶转眸,确认一眼。 “夫君?” 凝之脸庞,依然宽厚,令人定神落意,她姣容绽笑,投入夫君怀抱。 “夫君离去好久,妾身思念得紧,花濡裙湿,寂寂无助。” 鄢坞唇角不禁,扬起一丝丝情动。 “娘子好不知羞,简短一句,便叫为夫,心神难宁。” 罗妤倩眸,半抬半掩,目光蕴含之趣,惹人浮想不断。 “妾身纵脱之状,夫君喜欢吗?” 鄢坞意致,一瞬点燃。 “喜欢,如获至珍,爱不忍释。” 峰峦有致,紧连天际一道暗霞,罗妤娇声,或浅或重,覆着一分喘息。 “那请夫君,莫要怜惜,严厉教我如何知羞,好不好?” 第701章 妾身应允 美人瑰物,玩够再弃不迟,鄢坞临时起意,眸染一丝狡猾。 “娘子与我,当真心有灵犀。” “我确实有思,如何严厉管教你。” 罗妤一心眷爱,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夫君思想何处?妾身一定配合无间。” 鄢坞做个样子,心疼一句。 “我怕娘子劳累,故不敢提。” 罗妤眉语目笑,绯桃烂漫。 “夫君宽心,妾身乐意之至,不觉劳累。” 鄢坞派人,从自己居处,取来旧时玩物,整齐摆放罗妤面前。 罗妤扫视一眼夫君之物,既熟悉又陌生,心底迅速涌起一股惧意。 “夫君,这是?” 鄢坞拂手,屏退左右,手掌顺势落下,缠于美人腰间。 “从前在花楼,你玩过这些吗?” 罗妤身子,阵阵轻颤。 “旧年,在外县,时常有玩。” “今年,至冰清苑,未有经历。” 鄢坞兴致盎然,手掌抚过一件件爱物。 “辛劳娘子,陪我玩一次。” 见到此情此状,旧时往事,冲刷罗妤愈深,花容惧色,如临深渊。 “夫君是想,今日玩尽所有?” 鄢坞玩味,挑开她的衣带。 “我深爱娘子,自然让你遍尝所有。” “以后每日,我们都这么玩。” 罗妤欲言又止。 “这……” 鄢坞沉下脸色。 “怎么?娘子不愿意?” 罗妤楚楚而望,恳切言辞。 “不是……夫君,花样实多,我怕,受不住。” “这些东西,不能一次玩个痛快。请夫君,挑选几样,妾身愿意依从。” 鄢坞怫然。 “其他女子,皆能受得住,甚至求我,再玩一次,娘子如何娇气?” “再者,我偶然看见,二弟房中,藏着差不多的东西。” “莫非,娘子只愿陪他耍玩,不愿陪我?” 罗妤连忙解释。 “夫君误会。” “我与他,除却挣扎之时、略有一些亲密,其余,从未有过花遮柳掩之事。” “他的那些玩意,我一样都没用过。” 鄢坞引导。 “你们是否用过,我置身于外,何以知晓?” “只消娘子,陪我玩一次,我便信你。” 罗妤心痛,怜怜欲哭。 “可是,婚前,夫君承诺过,不舍以花楼宾客之行,肆意欺负我。” “夫君诺言,现在不作数了吗?” 鄢坞哄话。 “人之成长,难免改变。非我失信,而是爱恋娘子,愈发深沉,情不自禁。” “夫妻相处,我会变,你也会变,此乃人之常情,其他夫妻也是这样的。” 罗妤低眸失望。 “原来,为人妻子,亦不可免花楼之行?” 鄢坞随口胡诌,若有其事。 “娘子勿以惊怪。我这些,不算什么,有的是人,比我玩得花。” 罗妤弱弱附和。 “夫君所言甚是。” 鄢坞惊喜一笑。 “娘子应声,便是同意?” 前有鄢塘一事,罗妤深怕拒绝美意,致使夫君恼怒加深,遂,点点头。 “妾身应允,但请夫君,稍加怜惜。” 鄢坞没有回应,借由热情难抑,急急开始。 一场花情,鄢坞不怀一分惜爱;罗妤尊严,扫地以尽。 一片狼藉之中,罗妤躺倒在地,筋疲力竭,动弹不得。 鄢坞赏玩,心满意足,打横将她抱起,一同躺在床榻之上。 “辛苦娘子,为我愉兴。” 罗妤半晕半醒,缓神好一会儿,才有气力说话。 “我叫你停,我为何不肯停下?” 鄢坞佯佯作态。 “娘子真心叫停?我以为,你声声求饶,只是情致的一部分。” 心绪羞折,瞬息爆发,罗妤痛切而泣。 “我是真的受不了……” 鄢坞勾唇,无声一笑;展臂,揽她入怀。 “啜泪伤身,娘子不哭,都怪我迟钝。” “娘子娇意绵绵,听着确实不像真心叫我停下,倒像是满不尽兴、讨要更多。你若不信,便叫别人一听,不可能有人听得出,你是真心实意。” “娘子宽心,你身上伤痛,我会请医女,为你医治,保证不留疤痕。” 罗妤咬牙忍痛,声泪俱下。 “恳求夫君,莫再这般对待……” 鄢坞满口应承。 “好,我答应你,只这一次。” 几个时辰后,入夜,他速即食言。 一连数日,罗妤心力交瘁。 他欺言,意外发现这些玩趣,可以让他暂忘忧愁,想不起鄢塘一事。 为着一句不痛不痒的谎话,她竭尽全力,旧伤未愈,复添新伤,日日沉沦苦痛,时时溺落卑屈,唯愿夫君气消。 她以为,真心付出,必有善报。 岂料,在夫君卧房,看见几封,与好友来往的书信。 书信内容,简单易懂,几位好友听说,鄢坞参加会试,暂无娘子管束,于是,相约拓彬县,一尝花楼之美。 她正阅信,忽听身后,传来夫君询问之声。 “你在看什么?” 罗妤执起书信,示于他前,眸意悲楚,凝望着他。 “夫君婚前,分明说过,自从钟情我,便无心再去游逛花楼。” “为何,复去?” 私隐之事,被人窥探,鄢坞满心不悦,表面平静如水。 “他们非要玩,我没去。” 罗妤点出疑处。 “夫君没去,何来花楼女子贴身香包?” 鄢坞神态自如,不见一丝心虚意怯。 “他们有意戏弄,不知何时,塞进我的行李。” “我根本不知道,从没见过此物。” 罗妤快步走近,暖心脉脉,牵起夫君双手。 “夫君切勿执着否认,我不怀介意。” “我只想知晓,夫君复去,是否表示,不再钟情我?” 鄢坞矢口抵赖。 “我真的没去。” 罗妤心怀诚挚,殷殷而谈。 “夫君可以去,我确实不怀介意。” “只要你回来,告诉我一声,她们不如我,真心话也行,假意词也好,我都知足。” 正巧这日,鄢坞有些玩腻,早生异心,想要品味新鲜。 罗妤一番话,犹胜天公降福,他倏然间,心花怒放。 “我当真,可以去?” 罗妤情真意切。 “嗯,夫君高兴就好。” 鄢坞迫不及待出门。 罗妤撑着倦意,静候夫君安然回居。 直到夜阑时分,鄢坞方回。 罗妤为夫君更衣,期待听到那一句,她们皆不如她。 结果,不尽人意,鄢坞头头是道,言之成理。 “外头女子,自然比你美好,不然,我不在府享受,去那儿做甚?” 罗妤难以置信。 “什么?” 第702章 大方原谅 罗妤不急伤怀,先作提醒。 “夫君白天答允,回来之后,愿说一句,她们不如我。” “这么快,你就忘记?” 鄢坞一脸无谓。 “我没忘,只是不愿违心说辞。” 罗妤接受不了现实,满以为深陷噩梦。 鄢坞有条不紊,一顿分析,试图说服罗妤。 “你该明白,她们既然可以入行、有机会陪伴贵客,必有本事在身,足以谋利。” “吸引无数贵客临门,车马络绎不绝,她们原本,就比寻常女子,更美好些。” “这个行当,你做不下去,转而选择成婚,其中,定有缘故。同理,她们做得下去,没有选择成婚,其中,定有高超之处。” “另外,我今日玩亵之女,年方二十,并且,是今日刚满二十。” “你别以为,比你年轻,她什么都不懂。虽是初尝花趣,但她该有长处,一分不少。妙龄羞情之状,纯熟老练之术,她可谓样样精通,服侍我,极为妥帖。” “到现在,我仍是回味无穷。” “你想想,这般情况,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她不如你?” 心痛迭起,罗妤阵阵苦笑。 “呵呵……” 鄢坞不以为意。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刚满二十、初尝花趣之女,究竟有多美妙,不必我逐一赘述,你应该懂得。” 罗妤收起笑容,和颜悦色,与之谈话。 “夫君是否发现,但凡花楼新买来的女子,全是刚满二十、花羞含苞?” 经她一说,鄢坞惊觉。 “好像,确实。” 罗妤深问。 “夫君可知,何来这些凑巧?” 鄢坞道出猜想。 “兴许他们,特意只挑年岁、身姿合适的女子,买入苑中。过了二十岁,或是丢失身节,他们便拒之门外。” 罗妤慨爽诉知。 “夫君岂不知,花楼常有一种手段?新买来的女子,不管青春几何,俱称今日刚满二十;服下一种药,便可做出初雨之状。” 鄢坞怔住。 “啊?这……” 罗妤继续诉知。 “花楼女子,多从外县远方挑选而来,是为尽可能不遇旧客,巧以纯洁,卖一次高价。” “之后,她们再服侍其他贵客,亦可称作,入行不久。” 事实太过震撼,鄢坞不敢相信。 “啊?怎么会……” 罗妤惑然。 “夫君经验老到,竟然不知?” 鄢坞神情,反应不及,还余一丝愣滞。 “你们内部之事,我从何得知?” 他千思万想,反复斟酌。 “这事,不甚对。” “这些新买来的女子,总不能,都不干净。她们之中,该有一些,初出闺阁,纯情尚在。” 罗妤点头。 “确有一些人,买来之时,含苞未放。” 鄢坞释然一笑。 “这就对了。” “我今日相会女子,便是如此,她一定淳然清妙。” 罗妤见怪不怪,一派从容。 “真正清妙女子,不会登台竞价,而侍贵客。” “妙女入苑之前,掌柜通常另作住处,安置她们。” 鄢坞惊奇不已,满目诧异。 “安置,何用?” 罗妤语调,不紧不慢。 “先由权贵显赫之人,挑选喜爱女子,圆成良宵。花楼东家,不仅赚得不菲之数,且能得到一定倚仗。” “而后,妙女服药,假以单纯之名,登台竞价。其数,不及权贵出手阔绰,却也能让东家,小赚一笔。” “因此,你能在花楼相会的女子,绝不可能明净。” 鄢坞只觉大开眼界。 “你以前历事,就是这般?” 罗妤语气笃定。 “嗯。” “除我之外,其他共事女子,皆是这般。” 鄢坞若有所思,试探一问。 “看上你的权贵,是谁?” 罗妤作答。 “他们会戴面具,且有侍从看守,我们不晓他们长相,也不能探知对方是谁。” 鄢坞隐有感觉,那位权贵,便是鄢恪。 仅是胡思臆想,并无定论,他没有宣之于口。 “你说这些,是何用意?” 罗妤温恭直谅,抱诚守真。 “我想劝说夫君,切莫上当。” “初次登台的女子,服药之前,需要经过许多训练。她们历经无数,与花楼其他女子没有区别,你不用多花银两,寻求凭空捏造之趣。” 鄢坞随口曲解其意。 “你这么说,便是嫉妒她,得我青睐,意图破坏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罗妤一分焦心。 “我与她,争什么长短?” “夫君,我是好意相劝。” “花楼规矩,就是这样。” 鄢坞自以为是,高傲陈词。 “唯你所在花楼,是这个规矩,或者,唯你所在县城之人,不择手段。” “我县,人人善良,不怀此恶。” “她,肯定是明净女子。只要我愿意出银子,她可以不陪别人,只跟着我。” “你妒忌她,比你干净。” “对么?” 解释不清,罗妤有些急切。 “不对。” “夫君,我言之俱实,没有骗你。” “全天下的花楼,包括盛京花楼,都是这个规矩。” 鄢坞哄话搪塞。 “我明白,你吃醋,不想我再找她。” 罗妤一阵急躁。 “不是……” 鄢坞止住她的话。 “娘子勿忧,我不找她。” 罗妤做刚做柔,好说歹说。 “我是劝你,休做登台竞价,免得受骗。” 鄢坞骤然,大发雷霆。 “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你所谓‘夫君可以去’,意义何在?!” “罗妤,没有容人之量,你尽可直言,何必假惺惺,说什么不怀介意?” 罗妤无措。 “我已然直言,的确不怀介意。” 鄢坞瞋目,发上指冠。 “不怀介意,你闹什么脾气?” 罗妤心苦。 “我没有。” “我直言直劝,不希望夫君受骗。” 鄢坞雷嗔电怒,大肆咆哮。 “强词夺理!” “你与二弟乱来,我大方原谅,只字不再提过,那才叫做真正的不怀介意!” 罗妤忍不住反驳。 “夫君怎就只字不提?你每日,起码提及十次。” 鄢坞义正词严,像是掌握正理。 “罗妤,你无理取闹,合该有个限度。” “这次花楼,是你,诱我去逛,若非你处心积虑,我根本不会去!” “难道,你所谓‘夫君可以去’,实为等我回府,大吵一架?亦或,借题发挥,以此为由,提出离婚?” “好,离婚,如你心愿!” 第703章 夫妻争执 罗妤倦于辩白,内心苦不堪言。 “夫君误会太深。” “我毫无争吵之心,更无离婚之意。” 鄢坞居高临下,凛凛而视。 “那你究竟何意?” “休得再说什么,深恐我被欺骗,我乐于被骗,享受其中。律令有定,夫妻平等,你无权管教我。”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话说?” 罗妤一时哑口。 “我……” 鄢坞忿然作色。 “没话了?” “理屈词穷,这不是无理取闹,又是什么?” 罗妤倩眸,映现满腹酸楚。 “夫君,何故性情大变?你先前,并非如此。” “自从,我将存银转给你,你就……” 鄢坞截住她的话,高喝斥问。 “你什么意思?” “你想说,我娶你,只是贪图银子?!” 罗妤连连摇头。 “不是,我……” 鄢坞盛气凌人,完全不给她说话机会。 “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府,缺银子吗?” “你才多少存银,足够过上哪般生活,我至于付出一生幸福么?” “我若有此心,得到存银,就该跟你离婚!” 罗妤弱弱叫屈。 “你方才,确实说,要离婚。” 鄢坞咆哮如雷。 “那是因为你无理取闹,故意设计害我!” 罗妤楚楚可怜。 “我没有。” 鄢坞声声怒斥,震耳欲聋。 “你竟有脸问我,何故性情大变?还不是因为,你与二弟不清不楚?” “我受到伤害,必须闷声不发吗?只许你们无法无天,不许我愤怒么?” “我们婚姻,走向末路,全都怪你!” “早知今时情状,我就该听取好友劝言,坚决不娶花楼中人。” “是我太傻,一心求娶,百般呵护,痴念妄想,你也会同样待我。结果呢?你引诱鄢塘,不知悔改,反倒构陷我,贪图你那点银子。” “罗妤,你好绝情,我真后悔娶你回府!” 相持不下,不是个办法,罗妤委曲求全,卑己顺人。 “夫君,你莫气恼。” “是我错,不该与你争论不休。” 她走近两步,双臂缠情,娇身绵意。 “求求夫君,不要离开我。” 随她丝丝气息,山峦峨峨起伏,鄢坞低眸,只见一片绮丽之景,心底火热,霎时不可遏制。 双手,不自觉游移而去,久久不能尽兴,他干脆抱起佳人,举步走向床榻。 痴缠不迭之间,天色大亮。 一番宣情,鄢坞可心如意,侧躺娘子身边,继续欣赏盛美河山。 “娘子身姿,令人着迷。” 罗妤含羞嫣笑。 “夫君喜欢就好。” 鄢坞细致为她,整理额前碎发。 “玩物俱腻,今日两身清爽,娘子感受如何,为夫,壮否?” 罗妤双颊,绯霞绚烂。 “夫君亲自上阵,令我留恋无尽。” 鄢坞侃侃而谈。 “我一直坚信,夫妻吵架,一次愉事,便能化解,假若一次不够,那就多来几次。” “今日,见娘子之状,方知此言,甚有道理。” “以后,娘子再有气恼,我们不必相争,悱润床榻即可。” 罗妤持论不同。 “夫君言之有误。” “逃避问题,实不可取。” “我愚见,夫妻起争执,理应交流交心,直面挫折,一起解决难境。” 鄢坞不以为然。 “帝瑾王曾有高论,有些人,三观不正。” “你这见解,大错特错,正如王爷论说之人。” “事实以证,欢愉过后,夫妻重归于好,我言之有理,你才是不可取。” 争辩无益,罗妤不愿再吵,随即顺意应声。 “好,夫君说得对。” 她忽然惊觉一事,慌忙起床穿衣。 “哎呀,大事不好。” 鄢坞疑惑。 “怎么了?” 罗妤以最快速度,梳洗妆扮。 “母亲与我说好,今日,让我早些过去请安,最好赶在辰时之前。” “我一不小心迟误,母亲久等,必定动怒。” “夫君,如何是好?” 鄢坞轻松一笑。 “刚至辰时,不算迟误,你收拾收拾过去就行,母亲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罗妤忧心忡忡。 “可是,母亲最为厌恶,便是等候。就连爹爹,她也不能容忍,更何况是我。” 她停下动作,转而伏在夫君膝上,柳袅撒娇。 “夫君,我害怕,你陪我去,帮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鄢坞惊奇。 “母亲厌恶等待?” “谁与你乱讲?我怎没听说,她最厌恶这个?” 罗妤错愕。 “啊?你……没听说过?” “夫君,我郑重其事,你莫说笑。” 鄢坞一本正经。 “我没有说笑,她无谓等候。” 意外发现夫君扯谎,罗妤难以置信,浅作试探。 “爹爹某日,请她稍等一刻钟,稍后得见,被她责骂整整一个时辰。” “这事,夫君也没听说?” 鄢坞容色安适,不知不觉。 “未曾听说。”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小道消息?” 罗妤三缄其口,不提一字,深怕拆穿真相,又一次触怒夫君。 “我……我梦到的。” 鄢坞无奈笑笑。 “梦境,怎可当真?” “你放心去,母亲不会动怒。” 罗妤笑容,略有一丝不自然。 “好。” “夫君多多歇息,我去去就回。” 瞧她神情,不太对劲,鄢坞主动落吻,以作宽慰。 “去。” “我小憩片刻,你回来,记得叫醒我。” 罗妤茫然而问。 “夫君安心歇息,醒来做甚?” 鄢坞捻起她的下巴,与之深情对眸。 “娘子瑰术高超,为夫深愿,再行体会。” “娘子莫怕,我一定温柔以待。” 罗妤轻轻拂开他的手,继续梳洗。 “夫君,坏得很。” 妆罢,罗妤步履匆匆离居。 请安之后,罗妤依言,陪着婆母挑选布料、缝制衣裳。 果然,从头到尾,妘艺钗未有一分气恼。 罗妤思绪霏霏,不由去想。 婚前,夫君有言,他不爱撒谎,自小诚实,因此,总被亲友们戏称,老实人。 那么,他为何撒谎,婆母厌恶之事? 或许,他惯于说谎? 友者写信邀请,同去花楼,他告诉我,他没去。这话,可能也是谎言? 我事事愿意包容,他为何仍要选择骗我? 我知,游逛花楼之客,惯于吹嘘欺言,以获其益。 真爱,也会有所欺骗吗? 我该不该问他,夫君爱意,是真是假? 心绪矛盾不安,罗妤最后还是决定,守口不问。 第704章 天大的喜讯 鄢坞踌躇不决,迟迟没能离婚。 鄢塘等得焦急,时不时催促。 鄢坞每每满口答应,说得好听,回居又与娘子浓情蜜意,不亦乐乎。 鄢塘急得不行,怒向母亲告状。 母亲不肯帮忙,他便任性胡闹。 被他闹得茶饭不香,妘艺钗无可奈何应允,与他一同催促鄢坞离婚。 鄢坞受不住烦扰,勉为其难,点头同意。 这日,鄢坞来到淡潸居,打算挑着罗妤毛病,大吵一架,顺势提出离婚。 不料,罗妤欢喜告知。 “夫君,大夫说,我已有身孕。” 鄢坞震惊万分。 “什么?!” “你不是伤了身子,不能有孕?” 罗妤笑着纠正。 “并非不能有孕,我说的是,伤了身子,难有身孕。” 鄢坞持续震惊,全然不敢相信。 “哪个大夫诊断,确认无误么?” 罗妤环住夫君脖颈,依偎宽厚膺膛。 “府里郎中,外头大夫,我找他们逐一确认。” “夫君宽心,身孕无误。” 见她走近,鄢坞无意识,后躲半步。 “你这身子,适合有孕么?孩子,不会有恙?” 罗妤笑貌,和美幸福。 “大夫皆道,孩子安然无恙,活泼康健。” 鄢坞郁闷不快,无声一叹。 “是吗?好。” 余光之中,夫君神色不好,罗妤抬眸看他,迷惘而问。 “我有身孕,夫君不高兴?” 鄢坞扯出一分悦色,似笑非笑。 “高兴。” 罗妤重新依偎,眷恋深深。 “前些日,我看话本,丈夫得知妻子有孕,喜不自胜,抱着她一趟趟转圈。” “我深以为,那般情状,很是甜蜜。” 鄢坞婉拒。 “一不小心,伤着你,摔着孩子,如何是好?” 罗妤憨憨一笑。 “哦,对。” “夫君思虑周全。” 鄢坞寻由离开。 “这是天大的喜讯,我去禀报母亲。” 罗妤挽起他的手臂。 “我也去。” 鄢坞搀扶娘子,坐在床上。 “你莫乱动,乖乖歇着,休害我担忧。” 罗妤尤是听话。 “好,那夫君快去快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鄢坞为她展开棉被,细心盖好。 “嗯,你躺着休息。” 罗妤巧笑倩兮,春风化雨。 鄢坞神醉,桃李纷飞。 忆起这些天,她极尽宽慰,努力让他放下鄢塘一事,撑着一身伤痛,依然笑颜和美。 她说:“夫君只管纵情,我习惯之后,丝毫不觉疼痛。” 知他看重情爱之事,她咬牙坚持,假说愉悦舒适,事后甚至,多谢夫君馈赠。 所有玩物,他从未见过哪个花楼女子,一次尝尽。险事,有性命之忧,不论付出多少银子,她们都不愿依从。 唯是她,为爱,不惜自己性命。 鄢塘一事,明明错不在她,她却情愿哄慰夫君,奋不顾身,不遗余力。 如鄢塘所言,从一开始,鄢坞便就知晓,她与众不同。可是,他不曾想过,这样好的女子,竟会倾心于他,而且,爱得这般深沉。 失她,犹失自己三魂七魄。 娘子尽善尽美,叫他如何舍得放手离去? 飞飏居。 妘艺钗、鄢塘,闲态用茶,坐等鄢坞旗开得胜。 只见大哥面无笑容,鄢塘不必问,便知落败。 “大哥犹犹豫豫,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不愿离婚?” “你说,这次又要找什么借口?” 鄢坞面容严峻,悒悒不乐。 “这次,不是借口。” 鄢塘鄙夷不屑。 “哼,每次都说不是借口。” 鄢坞正色告知。 “她已有身孕。” 见他煞有介事之状,鄢塘满不耐烦,谴责埋怨。 “我不想再听你的借口,一个比一个荒谬,不如直说,你不舍得弃离她……” 说着说着,他迟钝反应过来,蓦然一惊。 “你说什么?她,有了身孕?” 妘艺钗正言厉色,一句告诫。 “你莫说瞎话,这可不是小事。” 鄢坞词气,氤氲几分阴霾。 “母亲瞧我,像是说瞎话吗?” 鄢塘阴沉着脸,怨念更深。 “律令有定,女子身孕期间,夫妻不得离婚。” “大哥只顾自己欢乐,无端叫我苦等,是何道理?” 鄢坞拖延态度,一如既往。 “你急什么?” “玥皇丧仪期间,即便我离得成,你也不能娶,索性再等等。” 鄢塘愤愤不满。 “玥皇驾崩,天下共哀,你倒好,整天当作借口,敷衍贤弟。”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不忠不信的兄长?” 鄢坞怒目切齿,不甘示弱。 “我如何不忠不信?哪有什么借口?” “难道,我说的不对?” “玥皇丧仪期间,你敢办喜事?” 鄢塘理屈无言。 “我……” 鄢坞寒目铁面,冷冷示诫。 “纵使你敢大摆喜宴,去往州牧台,也领不到婚书。” “一旦被人举状,你就等着廷合台派人抓你,问以重罪。” 妘艺钗出言制止。 “一家兄弟,不许吵嘴。” 她注视长子,严正叮嘱。 “儿啊,你千万慎思,这个孩子,留不得。” 鄢坞一脸惑色。 “母亲何出此言?” 妘艺钗耐心十足,条条剖析,点点释义。 “孩子降世,则要登记籍处,写明尊慈出身,交由州牧台核对、登记。” “你莫忘却,我们只是借住鄢府,并非真正臣籍人士。” “登记婚书,不受地方限制,你们在曙英县办妥,自有鄢大人打掩护。但是,落实孩子民籍,我们必要回到家乡拓彬县。” “经过上次会试,我们已然明白,鄢大人的手,伸不到拓彬县州牧台。” “身为孩子之慈,罗妤必需参与其中。一来二去,我们的身份皆要暴露,骗婚证据,罗妤唾手可得。” “万一,她嫌弃我们家贫,一纸状书,告去曙英县尹司台、拓彬县廷合台,后果不堪设想。” “一来,我们全家,连同鄢大人,统统获罪,一个也逃不了;二来,好不容易到手的存银,须得如数归还,还不起,便要打欠条,负债累累;三来,你们婚姻无效,罗妤可以带走我孙,恢复未嫁之身。” 居住鄢府一阵子,鄢坞差点浑忘民籍身份,听母亲一席话,方得意识其间利害。 一想到离婚,他之心绪,复起诸多不舍。 “她已然付出真心,仍会嫌弃我们家贫吗?” 第705章 借口良多 妘艺钗劝说。 “你不能冒着被她状告的风险,冲动行事。” “她若嫌弃,你追悔莫及。” 鄢坞脑海,不停漾现娘子柔美,不舍之情,越发浓烈。 “二弟要娶,我们的身份,迟早瞒不住她。” 妘艺钗理智以对,细察秋毫。 “塘儿不图财,非是骗婚,大可等到她披心付之,他再表明真实家境。她若嫌弃,至多提出离婚。” “到时,她或后知后觉,被你骗婚。但她一介民女,无权调取州牧台民籍册子;亦不可能盗走,我们的民籍文书;离婚之后,原婚书上交,她无从证实,鄢大人悄悄打点一切,她并不知晓丈夫真实身份。” “没有证据,难以上告,她只能吃哑巴亏。” 鄢坞心境,一片灰暗。 美人即将得手,鄢塘容色,一派闲适,如同母亲,理智而思。 “掩饰至此,行得通吗?” “我听说,月溪公主,与她交好。公主权势滔天,兼有谋略,为她搜证,犹如探囊取物。” “母亲务必谨防此人。” 妘艺钗笑笑,不以为意。 “她吹嘘之语,你何必当真?” “月溪公主,是何人物,怎么可能与之交好,凭她也配?” “她只不过,去过几次伊人倾城,幸与媄夫人同台对决,票数可怜,输得一败涂地。” “媄夫人尚且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更何况月溪公主乎?” 她言语,虽有些许狂妄,行事依旧谨慎。 “然而,你不算杞人忧天,筹谋大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到坞儿离婚,鄢大人便会前往州牧台,及时抹除痕迹,假作原婚书无故遗失。月溪公主调不到婚书证据,无法证明罗妤成婚之前,未知坞儿出身。” “鄢府下人,鄢大人也会逐一管教,保证不露马脚。” “就算月溪公主亲至,也拿我们没办法。” 鄢塘欣慰一笑。 “听母亲说完,孩儿放心许多。” 鄢坞笑不出来。 “这么说,我这婚,一定要离?” 妘艺钗语气,无比肯定。 “嗯,孩子也不能留。” 鄢坞失落。 “是。” 鄢塘诉求。 “大哥,留神些,切莫伤着妤儿。” 鄢坞点头一应。 “好。” 议罢,鄢坞回居。 罗妤浅浅睡着,闻听夫君脚步声,第一时间醒来,撒娇甜甜,轻唤一声。 “夫君。” 鄢坞走进房间,坐于床沿。 “嗯。” 见他脸色不对,罗妤立马关心。 “发生何事,夫君怎么了?” 鄢坞扶她坐起,立好软枕,垫在娘子腰处。 “我言辞,或许粗率,请娘子见谅。” 见他如此贴心,罗妤倩眸,饱含幸福。 “夫君但讲无妨。” 鄢坞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明表一分情致,暗藏一分不忍。 “这个孩子,我们暂且不要,好不好?” 罗妤笑颜一收,大惑不解。 “什么叫做,暂且不要?” “孩子如若流去,不可复回,夫君不知道吗?” “好端端的,我们何故不要它?” 鄢坞谎话,张口就来。 “前些日,我们玩得花样太多,我怕,孩子承受不住。” 一听无甚大事,罗妤松一口气。 “夫君多虑,孩子还小,没事的。” 鄢坞捏词迅速,有条有理。 “近日,你治伤,用过许多药,其中,或有致使孩子疾病之物。” “万一,天生有疾,等它长大,必然心怀怨怼。” 罗妤不温不火,抚慰夫君不安之心。 “我将所用之药,依次给郎中们瞧过,大夫都说,没有问题。” “夫君有所不知,孕中,有些药,可以放心使用。” 鄢坞如臂使指,不断藉端。 “你以前,做过花楼营生,极有可能隐患疾痛,有损孩子康健。” 罗妤温和以对,很快给出解决办法。 “身孕期间,我会时常去往医馆,请脉安脉,保证孩子无恙。” 鄢坞托故荒诞。 “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体内,留有其他男子之物,那么,这个孩子,岂不与我无关?” 闻之想法天真,罗妤无奈笑笑。 “夫君好生多虑。” “贵客往来,皆要避子,就算有意外,也不会留存至今。” “自从开始直播对决,我便不再陪伴贵客过夜。” 鄢坞作势狐疑。 “这个孩子,亦不一定,与二弟无关?” 罗妤颔首。 “它是你的孩子,自然与塘儿有关,他们是叔侄关系。” 鄢坞肃肃直言。 “我是说,它,兴许会是二弟之子。” 罗妤神色,一转无辜。 “我说过许多次,我与塘儿,没有花遮柳掩之事。” “夫君还是不愿信我?” 鄢坞阐述见解,十分谬妄。 “我信。” “但,你们每日共处一室,不离不弃。趁你熟睡,他大行欢愉,也无不可。” “你或在无知无觉间,怀上他的孩子。” 话至此处,他灵光一现,转而发问。 “大夫可有说过,你这孩子,多大月份?” 罗妤回答。 “整一个月。” 鄢坞顺话,挑拣毛病。 “你看,日子不对。” “一个月前,我们根本不识。” “显然,这孩子,是你某位旧客之子,与我毫无瓜葛。” 罗妤和颜细语,纠正其意。 “大夫定论孩子月份,是以我末次月事第一天而计,非从我们交好之日算起。” “帝瑾王医论,两次月事之间,有排卵期。排卵日,夫妻交情,十日之后,便可确诊,有无身孕。” “夫君深知,打从嫁给你,我就绝去外男,未与任何旧客相见。” “孩子之尊,只能是你。” 眼见,糊弄不过去,鄢坞只好说回鄢塘一事。 “娘子断言太急。” “排卵期间,你与二弟耳不离腮,活像一双璧人。” “你怎知,孩子之尊,一定是我?” 罗妤失去一分耐性。 “我与塘儿清清白白,到底要解释多少次,夫君才肯信?” 鄢坞不留情面,出语伤人。 “好,我信。” “然则,我又怎知,会试那几日,除了二弟,你有没有跟过别人?” “毕竟,你是花楼中人,是见异思迁之流,是只认银子之辈,即便嫁作人妇,也是本性难移。” “倘使,贵客给足银两,你哪里忍得住,不去陪伴?” 罗妤惊住。 “什么?你……” 第706章 无情无义 沉思片刻,罗妤回神,倩目,盈盈有泪。 “夫君拿定主意,不要这个孩子,确因这些顾虑,还是因为,你嫌弃我?” 鄢坞满脸写着反感,嘴上却矢口否认。 “娘子误会,我不嫌弃你。” 事发突然,罗妤骤不及防,情绪,几分崩溃。 “我们已经成婚,我为何不能生下你的孩子?” “夫君有这么多顾虑,成婚之前,为何不与我说清楚?” “平日言谈,你字里行间,分明想要孩子,而今,天幸有了孩子,你却叫我流去。” “事实显而易见,你不是不要孩子,只是不要我生的孩子,是么?” 鄢坞心一横,直面承认。 “是,我不要你生的孩子。” 罗妤质问,充斥撕心裂肺。 “既然夫君,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我一起延续鄢家香火,为何不做避子之举?” “可知,流去一次孩子,我将受多大苦楚?” 鄢坞漠不在乎,无谓一笑。 “呵,流去一个孩子罢了,能有多痛?” 他之冷笑,锥心刺骨,罗妤五内俱焚,珠泪簌簌。 “我躯已伤,用不得止痛之物,失子切肤之苦,轻则昏厥,重则一命呜呼。” “夫君怎能轻视我命,微如土芥?” 鄢坞推诿绝情,耍赖起来。 “你之伤躯,非我所致,你承受痛苦,不能独独怪我?” “那些旧客,尽数赔偿于你,亦,怪不得他们。”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图快活、择花楼,无能谋生其他,致使身毁。” 罗妤凄泪,全然崩落。 “我说过,我是被小娘卖去的,非出自愿。” “花楼东家,多有权贵撑腰,我身有工契,根本逃不掉。” “我并非一心贪图花楼之趣,无能谋生其他,实是出于无奈。” 无视她之悲容,鄢坞无赖言状,趾高气扬。 “你们花楼中人,皆说自己出于无奈,巧言令色,就像家常便饭。” “谁能知晓,你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我明白,花楼出入,银两进账极快,甚有乐趣,所以,你择选花楼生计。” “不曾想,贪心以致报应。” 罗妤凝眸深深,泪流满面。 “夫君果真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鄢坞恶语相加,寡情薄义,仿若面对仇敌。 “你不是么?” “若不贪心,嫁我做甚?” “胡诌什么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你目的,只为让我放松戒备,不做避子之举。” “你意图,快速怀上鄢家之后,以孩子邀宠,以孩子索取银两。” “你不假思索,把存银转给我,看似慨然爽快,实际就是为了套出更多银两,为了贪墨鄢府库房!” 原是无私付出,却被看作贪婪,罗妤痛彻心扉,难以承受。 “夫君安得误解至此?” “我若有意鄢府库房,天公不佑。” 鄢坞无动于衷,唯是一脸不耐烦。 “天公何在,谁人见过天公?你拿着杜撰之事,信誓旦旦,就想骗我?” “真若无心贪图鄢府库房,你就自觉一点,流去孩子,待到取得我的信任,再怀不迟。” 罗妤悲怆泫然。 “大夫说,我这孩子,务必仔细保胎,如若保不住,伤上加伤,怕是以后,再无子女之福。” 鄢坞冷心冷面。 “罗妤,痛快点,休再找借口。” “你贪念不除,我们迟早离婚。” 罗妤柔荑,轻覆夫君手背。 “即便如此,夫君亦不愿心疼一分吗?” 鄢坞深埋内心爱意,始终冷峻以对。 “怀不上,可以抱养。” “享子女之福,有的是办法。” “刚刚成婚,便就有孕,于我们而言,不是好事。” “孕育一个孩子,需要历经许多磨难,我们成婚不久,经不起这些蹉跎。” “为了我们夫妻美满,只能舍去孩子,我别无他选。” “莫非,你想让孩子出世,见证尊慈争吵不断、感情逐渐疏离?帝瑾王有言,夫妻矛盾,影响孩子身心健康。” “我这般决定,听似凉薄,其实,是为我们好,为孩子考虑。” “罗妤,为人之慈,应有担当,应有责任,岂可仅凭一时冲动,毁去孩子一生?” “我的苦心,希望你能懂得。” 四目相对,罗妤寸寸哀情,涕零如雨。 “我懂。” “可是夫君,我想活着,我不想殒。” 鄢坞见状,连忙低眸,掩去眸底丝丝动容。 “失去一个孩子,不至殒身,莫怕,我陪你去。” 罗妤怅然若失,徐徐收回玉手,端坐伶仃,茕茕无依。 “夫君决心已下,我无力更改。” “然,这孩子,流不得。” 劝她不动,鄢坞几分急切。 “你执拗什么?” “大不了,先去试试,假若危及性命,再让大夫停手。” 罗妤抽泣声声,令人肝肠寸断。 “我不想试。” “夫君,我舍不得我们的孩子。” “为人之尊,你应该也有难舍难分之念?” 鄢坞心底,涌起一股内疚之感。 “我……” 罗妤切切诚恳,提出建议。 “我们离婚,暂不交往。” “孩子,我会养大。” “等到磨难,历经结束,我再回来找你。” “好吗?” 鄢坞眉宇,深陷一道道纠结。 “我……” 罗妤补充一句。 “如果那时,你已有新人在侧,我不打扰。” 鄢坞焦躁。 “没必要吃的苦,你又何必自找苦吃?” 罗妤毅然决然。 “比起,丢掉性命,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我不觉苦。” “请夫君成全。” 鄢坞起身,离开床沿。 “你静心想想,考虑清楚,我们再谈。” “我还有事,晚些回居。” 鄢坞步履匆匆,至飞飏居,禀知情况。 妘艺钗嘴脸刻薄。 “万万不可任由她,带着我们家的孩子,离婚而去。” 鄢坞想当然。 “她情愿独自抚养孩子,不给我们添麻烦。” “我觉得挺好。” 妘艺钗诉知利害。 “那是你的亲生孩子,律令有定,你必须尽抚养之责。也就是说,她养大孩子,留好抚养所需银两的凭据,以后,可以找你赔偿。” “她手握孩子,永远是个隐患。” 鄢坞黔驴技穷。 “但她执意不愿流去孩子,我能怎么办?” 妘艺钗眸色一狠。 “我有个主意,或许可行。” 鄢坞提醒。 “母亲须知,伤害孕妇,从重问罪。” 妘艺钗不苟言笑。 “嗯,我会小心。” 第707章 母亲宠溺 罗妤独坐发呆,一直回想夫君绝情之语,茫然不明,他怎就变成这样。 婚前,他甜言软语、细致周到,既善说话,又衷行动,可谓尽善尽美。 婚后第二天,他就变了,无缘无故,撒谎母亲厌恶之事。 前些日,存银转入他的名下,他更是变本加厉,恩爱夕情,丝毫不加怜惜。 平日,他将离婚挂在嘴上;今日,他甚至说,不要孩子。 确有人说,婚前婚后,男女都会有些变化。却不知,变化如此之大。 他究竟,是不是真心? 思绪至此,被妘艺钗的脚步声打断。 罗妤想要下床迎接,妘艺钗快行几步,急忙拦下她的动作。 “妤儿,安坐无妨,辛苦你,为我们家孕育良儿。” 罗妤想要行礼,也被妘艺钗阻拦。 “坐好坐好,当心动了胎气。” 从婆母话语中,得到一丝慰藉,罗妤所有苦痛,迅速抛之脑后。 “多谢母亲关怀。” 妘艺钗坐于床沿,翼翼珍重,捧起罗妤双手。 “我将你视作亲生女儿,关心你,理所应当,妤儿不需言谢。” 她语调,或温煦,或愤懑,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适才,坞儿见我,把他那些浑话,全部复述一遍。” “我听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竟还厚颜发问,错在何处,气得我狠心罚跪,命他好好反省。” “同为女子,你身孕之不易,我感同身受。他不负责任,说出‘不要孩子’这种话,简直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罗妤闻言,潸然泪下。 “我愚以为,母亲所想,与他无异,你们都不想要我生的孩子。” 妘艺钗取出绢帕,为她拭泪,体贴备至。 “傻妤儿,你是我的好女儿,我怎忍伤害你?你这话,叫我心痛,以后,不许这么冤枉母亲。” 罗妤恭顺应声。 “是,儿媳知错,求母亲原谅。” 妘艺钗把握分寸,施计自如。 “坞儿单知之思,我能理解一二。” “他初为人尊,难免紧张,怕这儿做不好,伤到孩子,又怕那儿做不好,令你不愉快。” “当年,他爹也是这样,他们二者言行,如出一辙。” “我怀上坞儿,时机与你相同,亦是成婚不久,正甜蜜之时。” “男子嘛,你懂得,终日心头萦绕,就只那点情爱之念。老爷宣情未足,心意藏羞,说不出床笫绵绵之语,遂转言其他,就像坞儿一样,劝我流去孩子。” “当时,我们大吵一架,老爷气得不行,就连休书,都写好了。” “后来,听他依依不舍,诉说心声,我方知,他不是不要孩子,只是深恐孩子忽至、日子有变,夫妻感情随之有改。” “老爷说,他实在爱得深沉,所以宁愿失去亲子,也不想冒险失去我。” 她以“自身历事”举例,有声有色,罗妤自然领悟晓畅。 “啊?” “原来夫君,意在于此。” 她满怀愧疚,迷途知返。 “我居然曲解他的情意,误以为,他不是真心爱我。” “请问母亲,夫君跪在何处?我去陪着他。” 妘艺钗落眸罗妤腹处,忧心如焚。 “不行不行,你坐好。” “你刚刚怀孕,胎象不稳,应先安胎,再下床活动。” “我让下人传话,免去责罚,就说,你已经原谅他,好不好?” 罗妤听话,坐回原位。 “好,劳烦母亲。” 妘艺钗目色,充溢宠溺,粲如繁星丽天。 “说什么劳烦?照顾你,我乐在其中。” “妤儿宽心养胎,往后,别再说‘离婚’、‘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这种话。你嫁进来,我们自是一家人,坞儿真心求娶,我们也是实意喜爱你,谁也不会不要你,谁也舍不得弃你不顾。” 她恰到好处,挤出几滴眼泪,温情无限。 “你若要走,母亲可怎么活?” 罗妤感动潺潺,不能自已。 “母亲……” “我知错,母亲莫哭。” “都怪我任性,胡乱说话,以后,我一定改。” 妘艺钗含泪一笑。 “嗯,妤儿真乖。” 她一转话头,认真叮咛。 “知你有孕,我便花重金,请来一位资深医女,为你安胎。” “这几日,你务必将养着,除非大夫发话,胎象稳固,不然,你不许轻易下床。” 罗妤点点头。 “是,儿媳遵命。” 资深医女,确有其事,妘艺钗无有特别吩咐,随意医女,自行发挥,稳固罗妤胎象。 仅仅过去两日,医女告知,胎象已然稳固,罗妤可以下床行动。 医女安胎,到此为止,妘艺钗付好工钱,好声好气,送走大夫。 继而,她来到淡潸居,转告罗妤,行动自便。 罗妤迫不及待,散步庭院,妘艺钗陪着,简单走了一圈。 入座小园石凳,妘艺钗主动闲谈。 “现在的女子,宠养长大,多少有些娇气,怀个孕,必须请人安胎;不像我们以前,女儿、儿子都是粗养,没有什么分别。” “记得,我怀坞儿、塘儿之时,那些年,没有安胎、请脉的讲究,我怀着身孕,照样做粗活。” “早年,老爷尚未就职八台,我干农活,养着一家老小。烈日炎炎,哪怕中暑气,我也不停歇,任劳任怨。亲者邻居,见我如此,皆交口称赞,我实乃贤妻。” 罗妤应和。 “母亲的确贤惠,世间难得。” 妘艺钗回之一笑。 “妤儿谬赞。” 她不着痕迹,开始用计。 “孕中,极易多思,我偶然发现,做粗活,可以转移注意,愉悦孕妇心情。” “这个方法,好处甚多,荐你一试。” 罗妤表示担忧。 “我身躯有伤,做粗活,可能保不住孩子。” 妘艺钗歪曲事实,信手拈来。 “绝不可能。” “不瞒你说,我也做过花楼营生,年头比你久得多,身躯受折不堪,可想而知。” “我怀两个孩子,每日下地干活,不仅孩子安然康健,而且产育十分顺利。” “另有友者,小心翼翼保胎,最后,你猜怎么着?唉,孩子没保住,她亦西往。大夫说,怪她懒惰,天天躺在床上,硬生生躺出毛病。” “我是过来人,深明孕事道理,你放心做粗活,保准一切无恙。” “母亲不会害你,你说,是不是?” 她打算以此,引导罗妤自取其祸,流去孩子。 出事后,她只需装作“深宅妇人什么都不懂”、“随口说说,没想到儿媳妇当真”等等,就能瞒混过去。 八台大人追查,则会发现,她请来医女,为儿媳妇安胎。见状,他们势必不疑,信她无有恶意。 第708章 不关我事 依着婆母之言,罗妤挑着杂役粗活,代替粗使下人,埋头做事,不辞劳苦。 经过这些日相处,妘艺钗对罗妤性情,稍有了解。 罗妤,精于工事,不缺银两,因此,不看重身外之物;亲人虚伪,她自小缺爱,故而,极其重视情义。 寻常人,做完粗活,妘艺钗需给足够银两,那人才能不觉疲累。罗妤则不然,无论得到多少银两,她都无动于衷,唯有收获情意,她才会有所动容。 妘艺钗精准抓住这个弱点,每日赞不绝口,极尽美词,赞扬罗妤贤惠,使她舒心惬意,丝毫感受不到身子抱恙,于不知不觉间,失去孩子。 一声声夸赞,罗妤逐渐迷失自己,不停做着粗活,日复一日。 飞飏居,妘艺钗闲坐,得意洋洋。 “照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见红,送医之时,已无转圜余地,只得被迫选择,流去孩子。” 鄢塘附和一句,转而担忧。 “母亲明慧,孩儿佩服。” “但,此举,不会伤着妤儿?” 妘艺钗不以为意。 “不会。” “你放心,人没有那么脆弱,经得起蹉跎。” 鄢塘悬心一落。 “那就好。” 妘艺钗颦眉。 “坞儿今日请安来迟,有些奇怪。” 鄢塘瞳仁,覆一抹惊讶。 “莫非,淡潸居有情况?” 妘艺钗得意之貌,更加张扬。 “很有可能。” “呵,罗妤,跟我斗,只有这一个下场。你休怪我,伤你孩子,要怪就怪,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 话音未落,鄢坞走来,一脸无奈,回应她的话。 “母亲高兴得太早,孩子好好的,并无任何异常。” 他站定,行礼。 “敬请母亲安好。” 妘艺钗虚扶一把,示意入座。 “怎会如此?” “按说,我的计策,应该有效。” 鄢坞禀知情况。 “趁她熟睡,我唤来府里郎中,为她诊脉。大夫言之,前时安胎,十分稳固,是故,她做些粗活,并不碍事。” “母亲,你上哪儿找来那位妙手医女,简单安胎两日,胎象竟能稳固至此?” 始料不及,妘艺钗愕然。 “我不甚知晓曙英县,安胎医女何在,所以求问鄢大人。那医女,正是他找来的。” “鄢大人何故热心,寻来那么一位厉害人物?唉,真是好心办坏事。” “怪不得她肚子,一点动静也无。” 鄢坞几分无奈。 “母亲求问之时,没有说明我们目的?” 妘艺钗解释。 “鄢大人忙得很,我不及说明,他急急答应下来,便去公忙。” 鄢坞黑着一张脸,无情责怨。 “都怪母亲不谨慎。” “这下,如何是好?” 妘艺钗忿然作色,表意不满。 “这是意外疏漏,怎么能怪我呢?我尽力了。” 鄢塘出言制止。 “母亲、大哥,请莫争吵。” “争执,徒劳无益。这个方法行不通,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也就是了。” “反正,玥皇丧仪期间,就算你们顺利离婚,我也娶不成。” “不急,慢慢来。” 妘艺钗提醒。 “国丧,就快举行,不剩多少时日。” 鄢塘改话。 “是吗?那你们快点,我急切万分。” 鄢坞训斥。 “光是急切,有什么用?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鄢塘一个白眼,翻到天上。 “伤害妤儿之事,我没主意,想不到办法。” “另外,你们所作所为,我一概不知,不关我事。” 鄢坞怒瞪着他。 “你倒摘得干净,恶人皆由我们来做。” 鄢塘一脸单知无害。 “我还小,淳然不懂世事。” “辛劳母亲、大哥,为我筹谋,多谢多谢。” 鄢坞由衷评价。 “油嘴滑舌,全家属你蔫坏。” 妘艺钗思量半天,最后决定。 “我暂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先让她做着粗活,大不了,我们多等上一段日子。她毕竟是孕妇,身子孱弱,我这一计,总会见效。” “当务之急,我们应当寻个由头,赶走罗员外夫妇。” “有他们在,甚为碍事。” 鄢坞深表赞同,与母亲一同谋计,请离罗笠斌夫妻。 次日,鄢坞与几位好友约好,同去花楼寻乐。 他欺骗罗妤,说是约在茶馆,如花如茶。 玥皇丧仪期间,花楼亦哀,人人身穿雪色衣裳,不闻一丝笑声,与平日景象,大不相同,于鄢坞等人而言,别有一番风味。 罗妤并未生疑,专心做着粗活,期待母亲赞许。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浑身无力,手中木桶掉落,桶中水倾倒而出。 “来人……” 她气力不足,轻唤一声,随着头晕加重,气息越发薄弱。 “救命……” 微风徐徐,本该清新怡人,她拼命喘气,却觉不出一分清爽。 呼吸,愈加急促,伴着心处疼痛,剧烈袭来,她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妘艺钗一直派人,盯着罗妤动向。 闻知好消息,她立马下令,支走府里所有人。 她寻由,下人做工辛苦,遂请他们吃饭,以作酬报。 她特意选在一处饭馆,远离鄢府。至于,为何不带上罗妤,是因为儿媳尚在孕中,不宜外出。 如此一来,罗妤孤立无援,怜怜一人,昏在院中。 顾沅穹、庄玮,隐身暗处,将这一家凉薄,尽收眼底。 庄玮请求。 “劳烦桐仁兄,代为照看罗女娘,我去请石大夫。” 顾沅穹热忱。 “我的爱驹,借给你,你快去快回。” 庄玮拒绝。 “不必。” “为防不测,我前几日便安排石大夫,住在鄢府一侧,锦睇轩。” 顾沅穹予以肯定。 “江仁弟确有先见之明。” 庄玮健步速行,请来医女,为罗妤缓解疾痛,安脉保胎。 事罢,医女离去。 顾沅穹见状,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仁弟前时有言,不介意她怀着他人之子,果然言行一致。” “你之真情,令我折服。” “只可惜,仁弟默默付出,罗女娘一事不知,岂不叫人扼腕?” 庄玮面色,略显窘迫。 “她为人妇,我所做之事,尽数见不得光,说白了,就是小人之行。” “难为桐仁兄,竭力寻词,勉励小弟。” 顾沅穹纠正。 “什么见不得光?什么小人之行?仁弟太过自谦。” “仁弟此乃打抱不平,以后还要锄强扶弱,仁弟之行,何其光明,堪称我辈表率。” 庄玮低眸。 “仁兄谬赞,小弟惭愧。” 第709章 善心有好报 罗妤脱离性命之险,缓缓转醒,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昏厥。 深怕孩子有事,她焦急唤人,去请府里郎中,良久,未见一人。 没了办法,她自行前往郎中居处。 一路,她心觉奇怪,府里,怎么好像空无一人? 至郎中处,亦不见人影。 思索片刻,她恍然记起,母亲说过,每隔一段时日,都会请府里众人,择选一家饭馆,同享美食,算是一种赏赐,目的是为凝聚人心。 她在孕中,故而,母亲没有打扰,悄携一众,敛声而去。 她明白,母亲不打扰,俱是一片好意,然则,不巧,她身子抱恙。 母亲等人在忙,兴许刚走不久,她不忍打断;独自前去医馆,又不太方便,总该有个从旁照顾之人。 于是乎,她想到夫君。 夫君,与好友聚会,应该快要结束,正好,她去寻他,一起去医馆,确认腹中孩子,是否无恙。 记得夫君留话,他们聚会之处,是一家茶馆,名为如花如茶。 罗妤问路而去,至如花如茶,询问前台伙计,却被告知:“今日,并无一位尊名鄢坞的贵客,光顾小店。” 她不敢相信,百般确认,直到伙计烦躁,她才赔罪离去。 夫君,又一次骗她。 为何真爱,充斥欺骗? 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爱她? 罗妤暗自分析,夫君说谎原因,以此推测他的去处,或是某家花楼。 她本想一家一家寻找,偶然间,听到路过二人,讨论县内,开设一家新花楼,名为戏蝶苑,她隐隐有感,夫君就在戏蝶苑中。 花楼规矩,她最是清楚,直接前往询问,伙计不会透露一个字。 寻欢作乐,非是体面事,贵客已婚也好、未婚也罢,皆不希望家人知晓他们身在花楼,因此,花楼伙计训练有素,三缄其口,保全贵客私隐。 何以突破?她毫无头绪,谋想许多计策,最后,尽数放弃。 她受丈夫欺言,满觉伤心,怎忍同样欺言,对付伙计? 计策事成,她遂心如意,却害得那位好心伙计,被扣工银。本是无怨无恨之人,她不应加害无辜。 或许,她可以拜托伙计,请见东家或是掌柜,申以肺腑,切实告知,她不介意丈夫游逛花楼,只因腹中孩子出事,想要找他相陪,一起去往医馆,安脉诊治。 只要她足够诚心诚意,东家或是掌柜,便会引她,去见夫君,且,不会有无辜伙计,被扣工银。 真心实意,定有好报。 她怀着这般心情,问路而去戏蝶苑。 庄玮鉴貌观色,领会她的天真之思,遂,提前安排好一切,只当她是善心有好报。 至戏蝶苑,罗妤依照本心,向东家诉说苦衷,果不其然,顺利见到夫君。 罗妤面带一丝笑容,走进鄢坞所在客房。 美人倩丽,艳冠群芳,一众好友,惊鸿一瞥,足以触动眼帘,众心激荡。 相较之下,怀中美人黯然失色,好友们目不斜视,齐齐定睛罗妤。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好生娇倩。” “美人快来,坐我身边,小爷有的是银子。” “……” 众口异词,同时说话,场面一片混乱。 更有甚者,起身走去,想要揽佳丽入怀,鄢坞跟着起身,制止其人,并向他们介绍。 “你们莫再打趣,这是我内人,罗妤。” 在座,无一例外,大为震惊。 众女子不解,这位贵客抠抠搜搜,拿不出一点银两,一瞧便知家境一般,相貌亦是平平无奇,周身上下寻不到一个长处,怎能娶到如此美妙之妻? 众好友嫉妒,他们知晓,鄢坞不择手段,套取罗妤存银。本以为,看得上鄢坞、宁愿痴痴被骗的女子,必然人老珠黄,貌不出众,没想到,他妻,竟是这般妙人。 默默无言间,众人纷纷心想,他凭什么? 罗妤忽视那些调侃话语,礼貌问好。 “诸位,多有打搅,望请见谅。” 她转向夫君,殷殷请求。 “夫君,我身子不爽,胎象或许不稳,你陪我,去一趟医馆,好不好?” 好友妒忌眼红,不等鄢坞回复,抢先一步开口,心照不宣,诡诈离间。 “鄢嫂嫂看似安然无事,特意过来,只为阻止鄢仁兄享乐?嫂嫂此举,合情合理,我也劝他,既已成婚,别再胡闹,理应日日守在家里,陪着你。” “鄢弟妹,家教好严,这样管着丈夫,不甚体贴。我家内人,从不这样,无论我去哪儿,她都不会过问一句。夫妻相守一生,理应互相信任。” “鄢仁弟为了你,已经数次拒绝参加聚会,可谓情真意切。今日,他应邀相聚,只因我们几个弟兄,想念太紧,迫他必须前来。” “他弃我们,陪你多日,偶尔弃你,伴我们一回,鄢嫂嫂居然不乐意?” “鄢仁弟,你家娘子,好不识趣。” 闻听好友讥讽之语,鄢坞深觉颜面扫地。 他掩藏不悦,平静以对众人。 “你们着实误会。” “我娘子所言,身子不爽,确是实话,绝非借辞、管束于我。” “她淳知,不会撒谎,特意找来,必是真有苦衷。” “你们继续享乐,不用在意我,我陪娘子去医馆,告辞。” 鄢坞耐着性子,陪伴罗妤,去医馆瞧病。 大夫诊断,罗妤无病,一切无忧。 鄢坞怒火,熊熊难抑,回到鄢府淡潸居,立即大发雷霆。 “你现在竟然懂得,装病邀宠,阻我享乐,是么?” “其他人之妻,淑贞贤良,没有一人找来,只有你,气量狭窄,不能容物。” “娶你这种人为妻,我的脸,都被你丢尽!” 罗妤神色一慌。 “不是,我没有装病。” “夫君,我当真昏厥,奄奄一息,情状甚是危急。” 鄢坞嘴脸,跋扈暴戾。 “大夫已经确诊,无病无忧,你还敢信口雌黄?” “律令有定,国丧期间,如无特许,男子只能与家妻情成两好。我就算去了花楼,也做不得对不起你之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先前,你说什么不怀介意,这就是不怀介意么?” “我为了你,多日不见好友,今日小小聚会一次,你怎就不允许?” “专横独断,娇蛮无理,你以为怀个孕,便成家中尊者,我们所有人都该让着你?” 第710章 没人管我 事情始末,罗妤讲述详尽,怎奈,鄢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只好不停重复,前前后后诠解,面面俱到阐释,讲得唇焦舌干,鄢坞依旧胡搅蛮缠。 罗妤无可奈何,转而认错。 “夫君请息怒,怪我,行事之前,没有考虑清楚。” 她认真允诺。 “以后,你们再有聚会,我一定尊重,就像其他妻子,不闻不问,予你信任。” 鄢坞姿态,高人一等。 “你居然拿这种话,企图哄劝我?予以夫君信任,是你本该做到之事。” “若要承诺,需想其他,否则,我不依。” 罗妤示弱退让,态度温煦。 “我实在迟笨,想不到其他,请夫君指一条明路?” 鄢坞强横无理,提出要求。 “罚你,断去月例银子。” 面对他一次次食言,罗妤心痛,无法言喻。 “我居处吃食,何以供给?” 鄢坞底气十足,大言不惭。 “吃食,我会妥善照料。” “其余花费,你每次书文一封,报给我。我许可,你便能领取银两;我不许,你则安分守己。” “你休说,我心狠。你邀宠之举,过分至极,不以重罚,我不信,你会长记性。” 罗妤心绪,弥满失望。 “好,听从夫君之意。” 就这样,二人重归于好。 没收月例银子之后,鄢坞速即失信,就连吃食,也都断去,没有派人送来一盘菜肴。 罗妤既要养胎,也要顾及居处下人,于是,去往当铺,当卖首饰,自力更生。 她不知昏厥,与做粗活有关,听大夫说,无病无忧,便放心落意,继续做着粗活。 很快,再次昏倒在地。 妘艺钗第一时间收到探报,借口上次请客吃饭,不够尽兴,再请一次,顺理成章,携众离府。 鄢坞与一位好友,约在戏蝶苑,相谈一同经商之事,一大早便就出门。 与此同时,童攀从冰清苑出发,已到曙英县。 闻听罗妤嫁人,宁云溪前曾留下喜银。童攀没有及时送来,是因为当时,正值玥皇丧仪,依着规矩,不可贺喜,因此,选在玥皇丧仪结束,拜访鄢家雅宅。 下人告知,罗妤搬去鄢府居住,童攀按照下人所指方向,寻至鄢府。 鄢府,大门紧闭,无有家丁看守。 童攀一脸迷茫,上前敲门。 半天,没有人应。 或是宅子太大,里头的人听不见? 他这么想着,敲门越来越用力,一不小心,敲开一条门缝。 他一阵惊吓,后退半步。 “哎呀,不好,门被我敲坏。” 转念一想,他又猜测。 难道,门没锁? 久久不得回应,我直接进府,不算有失礼数? 童攀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鄢府前院,罗妤孤零一人,躺在水井边上,失去意识,形状尤是可怜。 “罗妤?!” 他疾步飞奔而去,伸手,探她鼻息,而后,松一口气。 “罗女娘?” “罗女娘,你醒醒。”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妤虚弱无力,半醒过来。 “东家……你……怎么来了?” 童攀目色,忡忡含惊。 “你先别管我,为何而来。” “你躺这儿做甚?生病了?府里没人管你吗?” 罗妤力不能支,艰难回话。 “孩子不保……没人管我……” 童攀讶异。 “孩子?” “你怀有身孕?” “我送你就医。” 罗妤轻轻摇头,迷迷糊糊婉拒。 “不……我没有银子……看不起大夫……” 童攀焦灼不安,张惶急迫。 “你怎么会没有银子?你不是存下很多银两吗?救命要紧,你莫急回答。” “你且宽心,我出银子。” “罗女娘,多有得罪,我背你去医馆。” 罗妤气息奄奄,复又昏迷。 童攀背上罗妤,问路而至附近医馆。 大夫言之,孩子保不住,罗妤亦有性命之忧,请恕无能为力,贵人另请高明。 一家家医馆,问路,求医,不是个办法,童攀当即决定,快马加鞭赶回盛京,上请帝瑾王或是月溪公主救治。 童攀马车,停在帝瑾王府门前。 他原就住在王府,不需等候通禀,可以直入自己居处。 安顿好罗妤,他奔向缅慕居,求见王爷。 颜瑜毫不犹豫答应,前往抢救罗妤。 毕竟,男女有别,他吩咐童攀,速去月溪府,请来小妹妹。 童攀领命而去。 颜瑜尽全力医治,暂保罗妤性命无忧,孩子脱离危险,剩余不便之处,只能交由小妹妹。 宁云溪,与友方之众,会聚云府,贺喜父亲云柏誉,回归颜皇臣下,并约定,等他们今日公忙结束,选一家饭馆,一起吃顿团圆饭。 她刚刚回府,便听童攀禀告,罗妤出事,遂,匆匆忙忙赶去帝瑾王府。 医治罢,罗妤愈,不过,还未转醒。 宁云溪收好医药工具,落于侧座,转眸,看向童攀。 “她脉象呈现,劳累过度,致其疾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所嫁之人,家境太过贫苦,哪怕是孕妇,也要干活?” 童攀稀里糊涂,一片惘然。 “小人不明情况。” “只见,她住在府邸,按说,应是嫁入官家。” “那府邸,匾额上书,鄢府。如果我没记错,她丈夫,就是鄢姓。” 宁云溪不解。 “你嫁女娘,如何不问清楚?” 童攀低眉,恭然应答。 “公主恕罪。” “律令有定,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亲生尊慈,尚且无权多问,更何况小人。” 宁云溪无声一叹,徐徐移目,愁望罗妤。 “一概不知,我怎么帮她?” “这次,幸好有你,她才得以保住性命,下次如若再有不测……” 童攀束手无策,难在一处。 颜瑜柔言劝慰。 “小妹妹别担心,我这就传话州牧台,彻查她夫家情况,尽快报来。” 宁云溪点头而笑。 “嗯,多谢阿兄。” 帝瑾王府,守卫极其森严,庄玮千方百计,挖空心思,试图隐迹入府,均以失败告终。 他转而,潜入月溪府,见到秋璧。 “高大人,求你帮个忙。” 前有纠葛,秋璧闻之,仍有惧意。 “你……你来此做甚?” 唯恐被人发现行踪,庄玮轻手,关上房门。 秋璧见状,更是惊惧。 “你……你不许近身,不然,我就要喊人!” 第711章 不急降旨 时机恰巧,庄玮顺势,遵照父亲命令,诚心向她致歉。 “高大人,对不起。” 秋璧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道完歉,你也不能乱来。” 庄玮好声好气安抚。 “高大人莫慌,我不乱来。” 历经诸多前事,秋璧有所蜕变,咬钉嚼铁,毫不含糊。 “你休哄我,我不信。” “你先假意表现,令庄二公子以为,你追寻真爱而去;继而,利用滕姑娘,巧然传话,诉知我家公主;其实,是为松懈他们防备,你就能趁虚而入。” “你的心思,我都识破,绝对不中你计。” 庄玮哭笑不得,没想到她能分析出一条计策。 “我何有此计?” “该谨慎之时,你懵懵懂懂;不该戒备之时,你高壁深垒。你真是……唉。” 秋璧恐惧以致,情绪凌乱,语调崩毁。 “你还想惑言,骗我中计?我不听我不听!” “你这人,如何这般不可理喻?” 她满怀戒心,闭目塞听致歉诚意,庄玮完全可以理解,随即更换说法,另辟蹊径,使她领会他意。 他目幽一抹黠魅,诡秘无声,向她走近,一步一步,摧谑情致,时匿时扬。 “好,你猜对了,我确是用计。” “你奈如何?” “唤来月溪府守卫,当众赶我出去,把我潜入月溪府之事,传得人尽皆知,引皇上疑心?” “高大人与我庄府,有何仇怨,竟要狠心灭门?” 秋璧实不愿伤害公主家人,手足无措,怔在原地。 “我……” 她思绪迫切,谋想应对之策,最后,双膝一屈,重重一跪。 “庄大人,我求你,放过我,我央求你……” 庄玮见状,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谋思半天,还以为她能想出何等妙计,结果,就这? 他快速恢复正色,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而视。 “璧儿,纯知依旧,惹人怜爱。” “你听话,我便放过你,好么?” 秋璧打从心底害怕,下意识往后躲。 “你说说看,只要不过分,我就听。” 庄玮告知诉求。 “去帝瑾王府,请表姐回来,就说,府里有急事,需她亲自处理。” 秋璧错愕之间,恐惧愈浓。 “这么简单?不会有陷阱?” 庄玮夷然以对,拿捏她的心境,易如反掌。 “璧儿想要复杂一些,陪我耍玩一番,再去请表姐回府?” 他的笑容,不明意味。 “我乐意之至,你说,想怎么玩?” 秋璧瑟瑟发抖,吓得直哭。 “不不不,我这就去帝瑾王府,请公主回来。” “庄大人请坐,请用茶,请稍候。” “卑职告退。” 庄玮落座,不冷不淡,递去一条绢帕。 “嗯,高大人请慢走。” 秋璧不敢接下绢帕,伸手入怀,取出一条手绢。 “多谢庄大人好意,我自己有。” 庄玮收回绢帕,意态悠闲,用着茶点。 秋璧站起身子,时刻提防,逃亡似地,离开房间,转去帝瑾王府。 此时此刻,池佑查明鄢坞身份,速至帝瑾王府上禀。 认出父亲马车,池尧恺亲自恭迎,翼翼引路,至童攀居处,榆叶居。 池尧恺及时退去,没有入内,池佑走进榆叶居前厅,谨肃行礼。 “恭请王爷万安,恭请公主福安。” 童攀留在卧房,守着罗妤,并不在此。 颜瑜虚扶一把。 “池爱卿请起,赐座。” 池佑依言入座。 “王爷吩咐之事,微臣已经查实。” 颜瑜点头。 “好,爱卿请讲。” 池佑翻开手中册本,恭敬禀告。 “罗妤,盛京南郊人,目下无业,嫁与鄢坞,于曙英县州牧台登记婚书。” “其婚书,示文,鄢坞,曙英县人,乃曙英县铜事令嫡子。” “曙英县铜事令,鄢恪,经核查,膝下并无子女。” “民籍册子有记,鄢坞,拓彬县人,其尊鄢驷,其慈妘艺钗,其弟鄢塘,籍皆拓彬县。” 颜瑜听得仔细,很快做出决断。 “这么说来,婚书登记有误?” “这可不好,极易造成不良影响。” “劳烦池爱卿,立刻通知曙英县州牧台,责令更正。其犯错者,由曙英县州牧令,酌情责罚。” “另外,追究盛京州牧台、负责核实曙英县婚书的州牧侍,依照律令,予以处罚。” 池佑低眉三分,拱手一礼。 “微臣遵旨,但请王爷明察。” “负责曙英县婚书的州牧侍,并无过错。因为曙英县州牧令,上报婚书,并无异常;州牧侍核实过程,亦无不妥。” “微臣加急传书,责问此事,州牧令回书喊冤,称,始作俑者,是曙英县铜事令。” 颜瑜理不清头绪,一阵烦躁。 “州牧台登记有误,与铜事台有什么关系?推卸责任。” “估计,又是县八台之间,明争暗斗的伎俩,他们曙英县,乱得很。” “请池爱卿,择选一名州牧中相,出外曙英县,好好纠正一下不良之风。” 池佑恭谨一应。 “微臣遵旨。” 宁云溪有礼有节。 “池大人,请留步。” 池佑谦敬而问。 “公主有何吩咐?” 宁云溪莞尔一笑,示意一请。 “池大人请安坐,我有话,禀知阿兄。” 依据罗妤夫家身份,她改换称呼。 “鄢娘子,应是碰上行骗之徒。” 颜瑜会意一惊。 “你是说,她被骗婚?” 宁云溪千思万虑,冷静剖析。 “嗯。” “这位尊名鄢恪的鄢大人,或是鄢坞亲友,可能受其荧惑,可能互通利益,所以帮他打点一切。” 颜瑜几分不知所措。 “那我,就罚鄢恪一人?” 宁云溪决意抉择。 “阿兄不急降旨。” “大致情况,我已了解,等到鄢娘子苏醒,我再问她细节。” 她微笑,面向池大人。 “请池大人稍等,容我记下鄢坞一家民籍履历,以作备用。” 池佑慨然,呈上册子。 “册本,请公主笑纳,在下回去,命人再记一份即可。” 册本,盖着州牧台印信,若有需要,可作骗婚证据。但若由她抄录,只能用以查看,无有印信,不具有效力。 宁云溪深谢,收下册子。 池佑走后,秋璧求见而来。 “公主,有事甚急,请你回府处理。” 颜瑜立即表示。 “小妹妹,我帮你。” 秋璧神色一慌。 “啊?” 瞧出她的异色,宁云溪婉拒。 “璃王回京在即,随时可能用计谋害,阿兄不宜轻出。” “我去去就回,阿兄留府等我。” 颜瑜应声。 “好。” 第712章 最后一无所有 宁云溪回府,见到庄玮。 庄玮详述罗妤受骗经历,并拜托表姐,保密鄢坞身世有假一事。 因未确定桐仁兄,与朝局是否相关,他没有提及这号人物。 宁云溪听罢,方知庄玮心爱女子,正是罗妤,满觉好奇,又问他们如何相识。 表姐问询,庄玮不好意思拒绝,知无不言,衷吐心事。 明确庄大人钟爱,秋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先前,料定罗妤遭遇行骗之人,宁云溪便想出手相助,随她去一趟夫家,解决麻烦。 庄玮却道,他负责保护,请表姐勿忧。 宁云溪点头答应,送别表弟,转而回到帝瑾王府。 这时,罗妤已经醒来。 童攀行礼,罗妤跟着也要行礼。 怕她再有闪失,宁云溪连忙拦下。 “二位请坐,不必多礼。” 童攀、罗妤齐声。 “多谢公主。” 各自坐好,宁云溪郑重发问。 “鄢娘子可知,昏厥在地,险些慈儿双双绝去,是何缘故?” 罗妤迷惘不明。 “未知也,恳请公主赐教。” 宁云溪讲明缘由。 “是劳累太甚之故。” 她杏眸含忧,涓涓清月。 “我话,只为寻求病因,难免问得冒昧,请鄢娘子谅解。” “知晓有孕,你们仍有床笫之趣?” 罗妤倩目和煦,动容翩翩。 “得公主关怀,妾身尤感荣幸。” “实不相瞒,自从确知有孕,我们夫妻便不再有愉兴之行。” 宁云溪继续探究病因。 “你平时,经常举重物,或是做粗活?” 罗妤诚实以答。 “府中,粗使下人工事,妾身时常代劳,每日必行。” 宁云溪追加一问。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累事?” 罗妤细语切切。 “忙完那些事,我便没有气力,再做其他。” 寻到病因,宁云溪忧心如惔,愁容愈浓。 “难道不知,粗活重活,做得太多,于腹中孩子无益?” 婆母之言,罗妤深信不疑,于是侃侃纠正。 “公主此言差矣。” “多做重活,有益腹中孩子康健,更益于我顺利产育。反之,减少活动,我和孩子才是岌岌可危。” 宁云溪一听便知,受人唆使。 “何人教你这些?” 罗妤作答。 “此乃婆母教诲。” 宁云溪一句评语。 “简直胡言乱语。” 罗妤目意无辜,不明所以。 “公主明察,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宁云溪解释。 “我是说,你婆母一派胡言。” 罗妤转颜一笑。 “公主有所不知,她膝下,育有两子,是过来人,比我们更懂生养之道。” 恐她失礼,童攀严正告诫。 “公主言之成理,你莫反驳。” “岂不知,自己身子有伤?你婆母无灾无难,身子完好,生养自是顺利,你怎能参照她的方法诀窍?” 罗妤坚信不移。 “不是的,东家。” “我婆母说,她也做过花楼营生,且,年头比我久。” “她的方法,肯定没有问题。” 宁云溪明言实情。 “可是,据我查实,令婆母,没有做过花楼生计。” 罗妤惊诧,不敢相信。 “公主,此话当真?” 宁云溪不苟言笑。 “嗯,你大约受骗。” 罗妤微微沉吟,立马想通。 “我家婆母待我,与至亲无异,即便说谎,也是善意的谎言。” “她大概,想要找些共同点,不希望我自卑,所以自己屈尊,假称谋过花楼生计。” 宁云溪言辞,尽量直白,试图劝她清醒。 “她撒谎,明显是为流去你腹中孩子,更甚,意图谋你性命。” “你竟看不透?” 婆母夸赞,言犹在耳,罗妤沉浸亲情之中,不能自拔。 “我腹中孩子,是她亲孙,她怎么可能有心谋害?” “我则烂命一条,毫无价值,她企图戕害,便要惹上人命大案,不值当。” “公主何来这些成见?莫非,你与她有仇怨?” 听着语态不对,童攀严肃指正。 “罗妤,怎么跟公主说话呢?好没规矩。” 罗妤低眉,卑微敛容。 “妾身知错,求公主宥恕。” 宁云溪苦口劝告。 “规矩与否,我不在意,只是忧虑,你中圈套,最后一无所有,故而,稍加提醒。” 自身利益,罗妤一点不当回事。 “公主高看妾身。” “我原就一无所有,能中什么圈套?家夫愿意娶我,名誉几近扫地,是他,被我害得一无所有。” 说她不通,宁云溪一阵犯难。 “你……呃……” 颜瑜仪峻,肃肃叫停。 “小妹妹,别说了。” 宁云溪心有不甘,不愿放弃。 “为何不说?” 颜瑜板着脸,语含一分苛责。 “他们夫妻俩幸福就好,不论一无所有,还是腰缠万贯,都不关你的事。” “律令有定,不得干涉他人婚姻。” 宁云溪热诚不减,仍想劝言。 “可是她这……” 颜瑜打断她的话,星眸冷傲,居高而视。 “鄢娘子是成年人,自有抉择能力,有权做主自己人生,你就算是她的妈,也不能管这么多。” 一片好心,却被训斥,宁云溪忿忿不满。 “妈?阿兄又用错词。” “我倒无谓,童先生和鄢娘子听不懂。” 颜瑜听话改正。 “家慈。” 罗妤恭敬行礼。 “民妇,叩谢王爷海涵。” 颜瑜淡淡回之一笑。 “嗯,不用谢。” 他有意避嫌,目光不多停留,转而,看向童攀。 “请童先生,送鄢娘子回府。” 童攀谨严一礼。 “草民遵旨。” 罗妤依着规矩,谦良而行。 “王爷在上,民妇告退。” “公主在上,妾身告退。” 童攀、罗妤礼罢,双双退去。 宁云溪不服气发问。 “阿兄为何不让我劝说?” 颜瑜眸意温柔,莹然如玉。 “肯定劝不动,何必徒劳?” “你没觉得,她很像一人?” 宁云溪茫然。 “像谁?” 颜瑜回答。 “你。” 宁云溪不解。 “我?” 颜瑜目光,杳杳无涯。 “曾经,我也劝你,认清钟素罗、穆蓉等人真面目,劝说多年,你非是不听。” “回想往事,我才深刻认知那一句话,我们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们不一定不知对方真面目,但是你们一定不想接受现实,因为沉沦幻想,你们认为非常美好。” 宁云溪心绪惴惴,一阵惊奇。 “劝说……多年?” “阿兄记错了?我们相识相熟,还不到一年。” 第713章 此乃喜银 颜瑜平静泰然。 “今世,确实认识不久,然,前世,我们朝夕相处多年,彼此熟识,不是吗?” 宁云溪心乱如丝,诧异不定。 “阿兄,你……你忆起前世之事?” 颜瑜没有隐瞒,如实诉与。 “适才,等你回来,我小憩片刻,好像梦中,浮现前世之景。” “我不知,具体事件真实与否,但感觉分外真切,仿佛就是前世经历。” 宁云溪竭力,按捺惊惶,表面呈现,晏然若素。 “你只记起,劝我清醒,没有记起其他?” 颜瑜微有一点愣滞。 “没有。” “我需要记起什么事?” 宁云溪摇摇头。 “没事,我好奇问问。”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阿兄记不起来,也无妨。” 她提出疑问。 “怪矣。” “阿兄身属今世,并非重生之人,怎能忆起前世旧往?” 颜瑜亦是惘然。 “我不知道。” “睡一觉,就梦到了。” 他有感而发,由衷评述。 “你那执拗态度,跟鄢娘子一模一样,我明白,你们不是傻,而是用情至深。” “我没看到结局,不晓你是否醒悟,不过,想想便知,肯定劝说不成。” “估计,盛平三十年,我遭遇刺杀、命绝悬崖之时,你仍徘徊亲情之间,左右为难;直到重生之前,被他们害得凄惨而终,你方得清醒。” “是?” 往事,被他料中,宁云溪尴尬笑笑。 “阿兄,料事如神。” 恐她又生内疚,觉得自己对不起阿兄,颜瑜作谈笑之貌,缓和气氛。 “我哪得料事如神?小说里都这么写。” “主角若不重生,就醒悟不了一点。一旦重生,主角就像摁到人生按钮,无视逻辑,性情大改,重生而回,完虐所有人。” “你是实际经历者,我采访你一句,为何重生之后,就能迅速放下旧念,性情大变?” 宁云溪神情,留有一分窘迫。 “我不算是,重生之后,突然改变性情。” “重生之前,历事愈多,我之心境,便有所动摇。” “重生,只是一个契机。” 颜瑜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天下第一谋臣,就算重生,也是逻辑流。” 宁云溪惭愧回应。 “阿兄谬赞。” 她心系恢复记忆一事,见有话口,立即绕回来。 “你最近,吃过什么平时没吃过的珍肴?何以做梦,忆起前世之事?” 颜瑜正色答言。 “平日吃食,按着体质择选,没什么变化。” 宁云溪追问。 “生活习惯呢?” 颜瑜答复。 “也没变化。” 宁云溪陷入沉思。 或是二十二世纪的阿兄,纵控时光机,手法失误,导致今世阿兄,拥有前世记忆? 阿兄,你千万当心,别让你自己,想起不好之事。 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 见她神色不安,颜瑜以为她,仍在担忧鄢娘子处境,于是建议。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可以隐于暗处,悄悄保护鄢娘子。” “只是,你须先教我,隐迹藏行之法。” “倘使我笨,怎么也学不会,你就带上林暮,一起去,有个照应。” 宁云溪拒绝。 “璃王回京在即,林大人不宜轻离盛京,以免阿兄缺少可用之臣。” 想着,罗妤身边,有庄玮在,可保无虞,遂,她托词。 “我回府,安排一名密探,暗中保护鄢娘子。” 颜瑜一如既往,关怀体贴。 “行。” “有需帮忙之处,尽管喊我。” 另一边,罗妤回县甚急。 无故失踪,家人必然担心,深怕他们牵肠挂肚,四下苦寻,她之倩容,写满焦灼。 童攀顺意,数次吩咐马夫,快马加鞭。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鄢府门前。 罗妤低眉一分,面向东家。 “多谢东家,特意送我回来。” “家府兴许不便,改日,我再回京请客,望东家赏脸。” 童攀借辞婉拒。 “熟人好友,客气什么?不用请客,我忙着呢。” 罗妤会意。 “是。” “东家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以后,若有用到之处,东家随意开口,我义不容辞。” 童攀一丝不苟嘱咐。 “我对你,何来救命之恩?救治你的人,是王爷,是公主。” “公主高言,定有远虑,你务必谨记,往后待人处事,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妤应声。 “是,我谨记在心。” “东家请便,我先告辞。” 童攀展臂一拦。 “等一下。” 他伸手入怀,拿出一沓银票。 “给你。” 罗妤定睛一看,蓦然一惊。 “这么多?!” 她后退一步,不敢接下。 “东家,你,是为何意?” “你们救我性命,我已不知如何报答,你还要赠我银两,叫我如何心安?” 童攀说明。 “此乃喜银。” “前时,听说你出嫁,公主身边的高大人,留下喜银。而后,公主传话,让我等到玥皇丧仪结束,转赠喜银于你,贺新婚之喜。” “刚见面时,你急病虚弱,我未及给你;王爷、公主面前,我私想着,即便给了你,你也要推却;方才一路,你一心急切,顾不上他事。” “因此,我便选在这时,代为贺喜。” “公主一片心意,你莫辜负,收下。” 罗妤诚惶诚恐。 “万万不可!” “我深知,存银不易,请公主收回成命。” “东家,你替我,送回银票。” 童攀硬塞银票,赶紧撤退。 “公主命令,我可不敢违抗,要送回,你自己送。” “鄢娘子请便,鄙人告辞。” 罗妤猝不及防,一阵慌乱。 “东家,请慢……东家……” 童攀头也不回,坐上马车,远去。 罗妤阻拦片时,便觉疲累,无奈,只能停在原地。 鄢坞谈事而回,正巧看见娘子手举银票、气喘吁吁之状。 “娘子,做甚?” 外头说话不便,他抓住娘子手腕,进门入府,寻一处石凳,落座。 “你哪来的银子?” 没等罗妤答话,他先猜测。 “刚刚,坐上马车之人,好像是你们冰清苑的东家,童先生?” “他何故送你银票?” “是你,前未结清的工银?可我记得,你说过,皆已结清。” 他突然一震。 “难道你,趁我不在,陪他享乐?” “或是,他找来冰清苑常客,寻你作伴?” “亦或,冰清苑新客,点名要你,他推脱不得,只好请你出山?” “你……你们着实……” 第714章 不见得吧 罗妤着急忙慌,接上他的话。 “夫君误会。” “是月溪公主,差遣东家,给我们送来喜银,言道,贺喜新婚。” 鄢坞显然不信。 “你休欺我。” 罗妤毫不心虚,递去银票。 “夫君自己看。” “其数漫漫,我陪伴什么客人,可以挣到这个数?” 鄢坞半信半疑,接过银票。 “我瞧瞧。” 他确认一眼银数,大为震惊。 “这么多?!” 罗妤花容,仍余诚惶诚恐。 “夫君亦是受宠若惊?” “公主礼重,不好回馈,我们最好送还,免得有损月溪府库房之数。” “夫君陪我回京,求见公主,好不好?” 鄢坞护着银子,一脸狡猾。 “这有什么好送还的?” “既开医馆,又开美容院,她有的是银子。” “她情愿送礼,你为何扫兴?” 罗妤惊异。 “夫君认为,公主如此贺喜,理所应当?” 鄢坞倨傲之态,仿若全天下都欠他人情。 “不然呢?反正她富裕。” “富者接济穷苦,本就是理所应当。” “我们收下即可,何需难以为情?” 罗妤满心不赞同,沉默以对。 亲眼目睹她们交情,鄢坞方知,娘子先前所言,并非吹牛,遂即借着话头,试探询问。 “你随随便便,就能见到月溪公主?” 罗妤眸低,莹现几分失落。 “她知我目的,大约,不会允见。” 听着就像借口,鄢坞探出真话,悄悄给她一个白眼。 “既然要吃闭门羹,我们为何过去自讨苦吃?” 罗妤一脸愁容。 “公主情义深重,我们总归要还。” 鄢坞失去耐心。 “还什么还?” “这点银子,她满不在乎。” “老规矩,我帮你存着。” “我找母亲,有事要谈,娘子自便。” 至飞飏居,妘艺钗不在。 鄢坞自行入座,等候一会儿。 须臾,妘艺钗回府回居,鄢坞起身行礼。 “敬请母亲安好。” 妘艺钗虚扶一把,迫不及待发问。 “情况如何,罗妤的孩子,流去否?” 鄢坞回座。 “好着呢。” 妘艺钗失望抱怨。 “她又没事?如何这般福大命大?” 鄢坞拿出一沓银票,示于她前。 “另有一件事,她更有福气。” “母亲请过目。” 妘艺钗伸手,接过银票。 “什么福气?” 漫不经心落眸,只一眼,她便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么多?!” 鄢坞得意一笑,形同自己受赏。 “得知罗妤成婚,月溪公主派人,送来喜银。” 妘艺钗理智以对,认真剖释缘由。 “其数之多,足见月溪公主,十分重视罗妤。” “我原以为,她们只是共事过几次,不至亲睦交好,现在看来,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儿啊,你千万当心,离婚前,绝对不能由着她,去见月溪公主,否则,我们计策皆要败露。” 鄢坞鄙夷一笑。 “她根本见不到月溪公主。” “母亲无需忧虑,我试过她,她们的关系,确如我们之前所想。” 妘艺钗目光炯炯。 “三言两语,试不真切。” “你具体说说试探过程,我听听有无疏漏。” 鄢坞依从,一五一十叙述。 妘艺钗听罢,一口否决。 “这算什么试探?不作数。” 她断言。 “月溪公主必定珍视罗妤,如同知己好友。” 一介花楼女子,竟然有幸攀附权贵,鄢坞一想到这,心里极度不平衡。 “不见得。” 儿子嫉妒之心,妘艺钗一目了然。 “怎么不见得?” “以你之见,若非重视,公主何故厚赏?” 鄢坞给出答案。 “公主大发善心。” 妘艺钗耐心引导。 “大发善心,应是救济贫苦,罗妤存银许多,不愁吃穿。” “谁的银票,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公主无端发什么善心?” 鄢坞吊儿郎当,耍起嘴皮子。 “母亲此言差矣。” “我这银票,就是大风刮来的。” 妘艺钗一听,勃然大怒。 “我与你说事理,你跟我犟嘴!” 鄢坞连忙赔笑。 “母亲息怒,孩儿逗你一乐嘛。” 他正容亢色,乖顺坐好。 “依你之言,月溪公主与罗妤,甚为交好?” 妘艺钗收起怒容。 “嗯。” “我们粗浅小计,势必瞒不过月溪公主,事情随时可能败露。” “你尽快离婚,不可再耽误。” 鄢坞无奈。 “母亲这话说的,是我不想尽快离婚吗?” “她怀着身孕呢,我无权离婚。” 妘艺钗面色一黯。 “做粗活的法子,起效太慢。假若,月溪公主派密探前来,暗查罗妤婚后生活如何,我们心思,瞬息之间,显露无遗。” “这样拖下去,迟早起祸端。” “看来,必要另想办法。” 默言片刻,鄢坞战战兢兢开口。 “孩儿有一事,与母亲商量。” 妘艺钗思绪不停,一直在想计策。 “说。” 鄢坞语态,带一分撒娇。 “今日,我与好友面谈,他说,有个生意不错,邀我一起做事。” 妘艺钗睇目。 “你哪位好友?” 鄢坞谄谀一笑。 “就是邻居家,我的仁兄,卞禧。” 妘艺钗闻之,怒火万丈。 “我早告诫,那人心术不正,不要与他来往。” “你敢不听话?” 鄢坞士气高昂,抒怀理想。 “他已经改邪归正。” “这个生意,真的不错,母亲给我一些银两,等到做成一番大事,我……” 妘艺钗冷冷截话。 “住口。” “成天妄想,就会给家里添麻烦,鄢坞,安分一点,不许惹事。” 鄢坞可怜巴巴,大吐苦水。 “可是他们都笑我,家穷人无业,没有家境,也没有本事……” 妘艺钗听不下去,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那也不许惹事。” “取笑之语,不安好心,你理他们做甚?” “罗妤一计事成,你不再贫寒,那些银子,随你尽兴。” 鄢坞欲哭无泪,凄凄无助,试图激起母亲哀怜之心。 “算计娘子,得来的银两,他们万分蔑视。” “母亲,我不想被人瞧不起。” 妘艺钗凛若冰霜,不为所动。 “富贵事定,你就乖乖准备会试,以后功成,他们自然高看你。” “休再啰嗦生意之事,快些与我想想办法,怎么对付罗妤。” 鄢坞满不情愿一应。 “是。” 第715章 津津乐道 商议计策罢,妘艺钗来到淡潸居。 坐定,妘艺钗闲谈似地,聊话起来。 “早年有孕之景,恍若昨日发生之事,然,一转眼,坞儿和塘儿皆已长大。” “流光易逝,时不我待,孩子成长,便是如此之快。” “为迎孩子降生,妤儿打算,作何准备?” 罗妤谦逊有礼。 “儿媳愚钝,浑然不知应当准备什么,请母亲指教。” 妘艺钗不紧不慢,开始施计。 “人之一生,生活必需,便是财物。” “眼前,你最应该准备安胎、产育所需银两。” 罗妤错愕一怔。 “啊?这……” 她懵懂不解。 她的存银,不能用于安胎、产育,必须另挣银两吗? 趁她反应不及,妘艺钗抢话。 “我当年,生下两位爱子,都是选在身孕期间,拼命赚取银两。” “我自认为,身为人慈,这一片慈爱之情,必不可少。” “妤儿以为何如?” 话被她一堵,罗妤哑口无语,只能应和。 “我……” “母亲所言极是。” 妘艺钗不吝赞美。 “妤儿真是贴心,我说什么,你便捧着什么,不像那两个不孝子,次次顶嘴,屡屡不学乖。” 罗妤勉强扯出一分笑。 “多谢母亲赞许。” “我这身子,或许不适合……” 妘艺钗再次抢话。 “你不用说,我明白。”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做任何粗活。” “瞧你每日劳累,我看着忧心不已,专门去问几位名医,你这情况,到底能不能做些粗活,陶冶情致?他们厉声责我,不疼惜女儿,不配为人母。” 话至此处,她特别说明。 “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我不愿,外人称你,是我的儿媳妇。因为自古以来,婆媳难有和睦,我不喜欢我们的婆媳身份,打从心底,视你为一家人,为亲女。” 罗妤眉心簌簌,有所动容。 “多谢母亲爱护。” 妘艺钗漫漫而论,侃侃而谈。 “前些日,随你做着重活,实在辛苦你。” “妤儿宽心,你有孕期间,我会请来最好的名医,住在府中,为你请脉安胎。” “待你临盆之时,我还会请来资深产婆,助你顺利产育良儿,另,请来数名养娘,侍你安然度过月子。” “你的产房,应当新盖一间,极尽奢靡;你和孩子所需之物,我亲自采购,一应备齐。” “有我在,保证让你整个孕期,过得舒舒服服。” 罗妤受宠若惊。 “母亲周到至此,儿媳喜不自胜。” 妘艺钗自然而然,话锋一转。 “只是,这些安排,要费去不少银两。” “趁着有孕不久,来得及准备,你快些想好谋生之路,准备万全。” 罗妤眸惊,错愕更甚。 “我?” 妘艺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顺话给出建议。 “重回直播,如何?” 事发突然,罗妤迟钝迷惘,一时不懂怎么拒绝,怔神一应。 “好。” 妘艺钗冠冕堂皇。 “母亲知晓,你擅长这个,亦乐于此。” “母亲绝对不会迫你,去做不乐意之事。” 罗妤苦闷。 “多谢母亲体谅。” 妘艺钗继续建议。 “你回冰清苑,挣得多些。” 罗妤慎重考虑,继而回应。 “来回太远,恐不方便。” 妘艺钗津津乐道。 “那就在本县,寻觅一处。” “你要相信,金子总会发光,无论你在哪里做主播,都能一鸣惊人。” 罗妤苦闷愈浓。 “多谢母亲鼓励。” 妘艺钗催促。 “事不宜迟,你快去谋生。” 罗妤一脸忧愁。 “今日,天色已晚,要不,明日?” 妘艺钗坚持己见。 “最近直播,皆是晚上红火,你只管去寻生计,信母亲的,一准没错。” 罗妤勉强答应,离府,开始物色寻找。 经过一家新开的茶馆,她抬头,看一眼匾额,一碧万顷。 这个店名,似乎在哪儿听过。 她正想着,便见不远处,有一人走下马车,目光有意无意,向她瞥了一眼。 仅一瞬对眸,他们互相认出对方。 “鲍掌柜?” “罗女娘!” 友人相逢,鲍坚欢喜万分,快步迎了上去。 “上次一别,至少两个月不见。” “而今,直播盛行,罗女娘应是大忙人,安得有空,游玩曙英县?” 罗妤低眉,以示敬重。 “我嫁来此处,前一阵子,辞工冰清苑。” 鲍坚眉目,一分凝重,一分惋惜。 “你居然辞工?哎呀,童掌柜兄弟如何舍得?” “唉,可惜,罗女娘不做直播,粉丝必然懊恼。” 他笑逐颜开,主动献殷勤。 “小店经营良好,贵客容纳不下,遂于曙英县,开设一家新的一碧万顷。今日刚刚迎门,我得闲,过来查看。” “难得相见一回,我请罗女娘,享用茶点。” 罗妤摆摆手。 “鲍掌柜见谅,我不得空。” “实不相瞒,生活略有不如意,我正要去寻一份主播生计。” 鲍坚双眸,迅速掠过一丝惊喜。 “罗女娘复出,真乃天赐良机。” “我这儿,就有现成的主播工事,你还去寻什么其他?尽可与我签下工契。” “你若想回盛京谋生,我便安排,你去盛京的一碧万顷;若想留在本县,便就在此,一展才能。” 没想到,收获意外之喜,罗妤心花怒放。 “我想留在本县。” 她想了想,忽而卑微。 “我实累赘,唯恐,给鲍掌柜添麻烦。” 鲍坚欣喜若狂。 “你愿复出,小店蓬荜生辉,何来什么麻烦?” “罗女娘如若同意,我们马上就签工契。” 罗妤满怀感动。 “深谢鲍掌柜,赏我一口饭吃。” 见她想要鞠躬以礼,鲍坚急忙阻拦。 “休得屈尊,你可是我店的宝贝。” “罗女娘,请。” 罗妤太过自卑,心里没底。 “不需,请示贵东家吗?” 鲍坚欢天喜地,几近手舞足蹈。 “不需。” “我们东家,对你渴仰已久,打从认识你,便是朝思暮想。” “奈何,你是童掌柜的人,你知道,他们兄弟对我们茶馆有恩,我们焉能生出挖墙脚之心?” “天幸,你辞工,与我偶遇。快快快,请入内,今日,我定要与你签下工契。” 第716章 完美之女 鲍坚热情招待罗妤,参观茶馆、品尝茶点、相谈近况、介绍共事之人。 忙碌罢,鲍坚拟好工契,递给罗妤。 “你的工银,我给你日结,除此之外,附加许多福利,你看看,是否满意?” 罗妤低眉,双手接过工契。 “是,多谢鲍掌柜照顾有加。” 待她阅罢工契,鲍坚有条不紊,商谈直播事宜。 “你虽闻名盛京,但在曙英县,鲜有人识。因此,我有个想法,直播之时,隐瞒你已婚,称作独身一人。” “你胜在倩容动人,粉丝观赏你的直播,多是向慕姿容,漫想一享芳菲。你称作独身,他们才能沉溺美梦,以为自己有机可乘,从而挥霍金银,为你赢下一场场主播对决。” “身孕显怀,你莫担忧。” “一开始,你可以用束带。等到实在掩藏不住,我就对外言之,你近日太过辛苦,不慎生疾,需要医治休养一段时日。” “待你育后出月,再行复工,期间工银,我如数送至你府,绝不亏待一分。” 罗妤提出异议。 “可是,月溪公主言之,直播,定要真实真诚。” 鲍坚滔滔不绝,解析公主之言,以辩自己之论。 “公主说这话时,伊人倾城主播,乃是媄夫人。” “媄夫人是何人物?月盛第一媚人儿,集美貌、身姿、家世于一身,更兼能言善道、舞姿曼妙。” “月溪公主拥有那样一位完美主播,自然不必欺言,尽述真实,便可做到一枝独秀,无与伦比。” “但是,世间泛泛,何处去寻第二位完美无缺的媄夫人?” “男子向往美人,其心贪婪,既要相貌赏心悦目,又要家境能予帮助,更要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放眼望去,世上能有几人,符合这些要求?” “我们不欺,他们不满,所以现在的主播,大多编造人设。只要不触及律令,收入合情合理,欺言几句,不妨事。” “以你举例,你登台直播,大方告诉粉丝,你的丈夫,乃是铜事令嫡子。你细想想,谁敢招惹,哪个粉丝胆敢亵慢?” “粉丝来看你,不是为了被高位威迫,自讨没趣,而是为了寻欢,暂忘心中苦闷。” “你欺言,是不忍见他们难受,与他们拉近距离,不怀恶念,纯是好意。” 妙言要道,听似持之有故,罗妤无从辩驳,颔首应和。 “鲍掌柜所言甚是,妾身受教。” 鲍坚抓住疏漏,肃肃提醒。 “你这自称,不妥,极易露马脚。” 罗妤立即改正。 “小女子受教。” 鲍坚满意,展颜一笑。 “这就对了。” “仅仅称作独身,不至令人动心,你还需一个显赫身份,助益完美人设。” 罗妤眸色一惊。 “不可不可。” “先前,冰清苑试过这个法子,险些酿成大错。” 鲍坚自信不移。 “你且宽心,我这法子,无虞,绝不会留人话柄。” 罗妤收起惊异,一转好奇。 “敢问掌柜良策?” 鲍坚眸底,浮起一抹自豪。 “铜事中丞宋大人,曾是我花楼常客,与我相熟,算是互为好友。” “他是宋侯独子,亦是侯世子,日后承袭爵位,贵不可言。” “我们同往求见,我恳请他,收你为义女。这样一来,你便能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宋大人的爱女。” “对了,宋侯,你听说过?” 罗妤一分窘色。 “不曾听说,请掌柜赐教。” 鲍坚词气飞扬,一顿吹捧。 “密枢丞苏大人之妹,正是宋侯之妻,宋族背后,可是苏族呢。” “你若有幸,与宋大人攀上关系,便是六皇女殿下的表妹,皇亲贵胄,尊贵无比。” 罗妤自惭形秽。 “宋大人尊贵至此,我恐怕高攀不上。” 鲍坚好言劝慰,善气迎人。 “何来高攀不上?” “你乃盛京名花,宋大人早有耳闻,前时,曾托我,引见认识童掌柜,问你几时有空。奈何,你实在太忙,他始终无缘一见,至今牵挂,萦怀不忘。” “今时,终于得见,休说收为义女,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摘给你。” 他收放有度,话锋一转。 “不过,你别多心,他绝非浪徒。从前,光临我的花楼,他只是听听曲、闲坐闲谈,从未有过薄举。” 罗妤谦顺。 “得宋大人青睐,小女子万分荣幸。” 她心觉不安,多问一句。 “鲍掌柜手底下的主播,都会认权贵,为义父或是义母吗?” 鲍坚和颜陶然,如实回答。 “我手底下,主播众多,只有相貌出众者,才有机会,与名门富贵接触。” “相貌出众,另分三等,高等依附盛京名门,中等依从地方权贵,低等归于富商员外。” “宋大人,乃我好友之中,最为尊贵之士。没有主播配得上,与宋大人交流来往;只有你,入得他的法眼。” “所以,我只引见你一人,与宋大人相识。千载难逢之机,你若错过,后悔莫及。” 罗妤笑逐颜开。 “是,多谢鲍掌柜赏识。” “那我回府准备准备,明日,随着你,求见宋大人。” 鲍坚惑问。 “何故明日?” 罗妤目覆云雾。 “明日,宋大人没空?” “我随时有空,一切听掌柜安排。” 鲍坚热情洋溢。 “见你,宋大人更是随时有空。” “何需等到明日?今晚,我们就拜访宋府。” 罗妤一惊。 “今晚?这么快?” 鲍坚一脸理所当然。 “明日一早,你便要开工,落定义女身份,自是事不宜迟。” 罗妤心绪,几分慌张。 “男女有别,入夜见面,不太好。” 鲍坚拍拍自己心口。 “有我在,怕什么?你们非是男女共处一室。” 罗妤道出难处。 “我怕夫君多想。” 鲍坚神色一转,怏怏不悦。 “这就是他的问题了。” 他振振有词,论起事理。 “身为主播的夫君,他需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屈,比如,娘子陪伴粉丝,留他孤身一人,他要忍着,不能现身打扰。” “你仰仗宋大人,形同他也有宋大人撑腰,你为家贡献,他凭什么多想?” “有什么话,路上再说,你签下工契,我们即刻出发。” 罗妤婉拒。 “突然造访,太过冒昧。” 鲍坚回驳。 “我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宋府,提前禀告宋大人一声。” “罗女娘,你别怕。童先生兄弟,是我恩人,以我们交情深厚,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你安心跟着我,权有倚仗、财有保证,你以后的日子,享福无尽。” 第717章 事事尊重 罗妤想尽办法拒绝,依然却之不得,只好坐上鲍坚马车,往宋府而去。 夜,渐深,浩渺天际,披上一层银辉,熠熠恬静。 听说罗妤求见,宋恮不由得心潮澎湃,对镜更衣打扮,一派庄重形象,允见佳人。 鲍坚、罗妤一起走进正堂,恭敬行礼。 “恭请宋大人安好。” 宋恮笑容可掬,殷勤上前,扶起鲍坚。 “鲍仁兄,何必多礼?折煞小弟。” 他刻意礼贤,虚扶一把罗妤。 “罗女娘,快快请起。” 鲍坚速即会意,宋大人这是想要装作端人正士,遂即配合,改换称呼。 “宋仁弟贵为侯世子、铜事中丞,尊卑有别,该有的礼数,我不能怠慢。” 宋恮君子彬彬,湛貌堂堂。 “鲍仁兄一直这么客气,叫别人看着,以为我们不熟。” “依着规矩,兄弟是平辈,你我见面,不用行礼。” 鲍坚眼眸,漾现一片宠溺。 “好好好,听你的。” 宋恮做个样子埋怨。 “每每满口应承,次次说话不作数。” 话罢,他示意一请。 “罗女娘,请上座。” 罗妤一阵惊惶。 “啊?” 隐约间,她感知宋大人似有不良之心,于是,故意重音自称,强调自己有丈夫。 “宋大人抬举,妾身不敢。” 鲍坚立即提醒。 “我不是教你,自称小女子?” 罗妤搪塞一句。 “直播之时,我会改。” 宋恮表现,大方得体。 “罗女娘意愿如何自称,都可,鲍仁兄切莫强人所难。” “女娘既然谦让,就请仁兄上座。” 鲍坚不敢轻举妄动,察言观色,确认无误,继续做戏。 “好,我上座。” 他顺着话头,赞美宋大人品行。 “罗女娘请莫见怪,宋仁弟一贯屈节待下,与我相见,总是让出正座,丝毫不在意贵贱高下,为人谦和,秉性善良。” 罗妤绽一丝笑,芙蕖不染。 “宋大人仁德,妾身佩服。” 宋恮举目斯文,回敬赞许。 “罗女娘抚琴高才,亦令我钦佩,请坐下用茶。” 罗妤回避目光。 “宋大人先请。” 三人各自落座。 入府前,家丁通禀之时,悄将一粒药丸,塞入鲍坚手中。 鲍坚明白宋大人深意,这是让他提前服下解药,以防昏迷之物。只是不知,昏迷之物,下在何处。 他正想着,便见宋恮端起茶杯。 “这是鲍仁兄今日,派人送来的新茶,我白天忙碌,没顾上品尝。” “幸会仁兄、女娘登门,友者为伴,一起赏月品茶,陶情冶兴,美哉悠哉。” “仁兄,女娘,请。” 鲍坚跟着端起茶杯。 “仁弟,罗女娘,请。” 罗妤谋花楼生计,一年有余,即便宋大人做戏认真,她也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茶,肯定有问题,她若喝下,必将任人鱼肉。 她安坐未动,寻由拒却。 “多谢宋大人好意,我有身孕,不宜饮茶。” 鲍坚劝说。 “孕妇,并非什么茶都不能喝。” “我这新品,是花茶、果茶,与你在一碧万顷喝的,没什么分别。” “罗女娘放心享用,无碍。” 罗妤再次寻由拒绝。 “入夜,我怕喝太多茶,入睡困难。” 鲍坚反驳。 “花茶、果茶,怎会入睡困难?” 罗妤无言以对。 “这……” 宋恮解围。 “鲍仁兄,莫再为难罗女娘。” 他啜一口茶,假意表明,茶没有任何问题,试图让她放下戒备心。 “罗女娘别理会他,喝与不喝,你请自便。” 他语态,轻松绰然,罗妤却听得心惊肉跳。 看来,他已准备万全,不管她怎么防备,他都能如愿以偿。 她不中计,依旧不愿饮茶。 见势不妙,罗妤起身离座,打算撤离。 “妾身粗心,差点忘却府里一件大事,急需处理。” “请容妾身告退,改日复来拜见宋大人。” 鲍坚极力挽留。 “刚来就走,罗女娘好没规矩,多待一会儿。” “义父义女之事,尚未礼成,你起码等到礼罢,再走不迟。” 罗妤推辞。 “我当真有事,请鲍掌柜见谅。” “义父义女之礼,也请改日。” 宋恮风度翩翩,仪态矜重,从表面上,看不出一分不妥。 “罗女娘请慢走。” “夜路难行,可需我吩咐手下侍卫,护送你回去?” 见他事事尊重,毫无恶行,罗妤不禁怀疑自己多思无谓。 纵使怀疑,她也没有逗留,处处谨慎小心。 “不用。” “何敢劳烦侍卫大人?” “宋大人在上,妾身告退。” 宋恮温和一笑,简单道别。 “嗯,夜路危险难测,罗女娘路上当心。” 罗妤应声。 “是,多谢宋大人关怀。” 她举步生风,走出正堂,忽而被一闷棍,打昏在地。 鲍坚见状,蕴一抹诡谲笑容,鼓掌几声。 “宋大人计出万全,小人满心折服。” 宋恮散漫坐姿,恣意把玩茶杯盖子,犹在亵弄一双珠玉。 “呵,这小东西,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未免太过天真。” 他定睛不远处,软柳在地的美人,唇际或浅或重,覆意佻薄。 “去看看,打伤没有,若是有伤,速唤郎中敷药。明月璀璨,我可不愿瞧见一分瑕疵。” 鲍坚谄媚一应。 “是,小人遵命。” 他疾步跑去,查看落棍之处,是否无恙。 “回禀宋大人,罗女娘完好无损。” 宋恮招招手,唤来几名侍女。 “小心伺候,送去卧房。” 以防万一,宋恮取出一粒药丸,吩咐侍女,喂入罗妤口中,确保美人乖乖沉睡,转醒后不记得被人打晕。 罗妤静静沐浴,被裹上浴绸,送到宋恮房中。 鲍坚依着命令,于正堂等候,待到宋恮事成,悄送罗妤回府,假称她突然晕倒,大约是身孕虚弱之故。 欢愉痕迹,鲍坚自会处理妥当。他原是花楼掌柜,精通此道,可确保医者看不出异样,使得罗妤无从状告,宋大人暗有不轨。 宋恮拂手屏退侍女,步步走近佳人,急不可耐,想要一睹倩丽风采。 他坐于床沿,伸手而去,正要解开浴绸系带,余光忽见窗外一人,无声无息,跳入卧房。 微小之举,足见此人武艺不凡,他猛地一震,移目看去。 “什么人,胆敢擅闯宋府?!” 第718章 请宋大人,开诚相见 辨认来者,宋恮错愕一怔。 “庄大人?” “来此做甚?” 庄玮侧目,看一眼他轻慢之举,转身,落于正座。 “我倒想问问,宋大人做甚?” 宋恮恋恋不舍,收回双手,面向庄玮,礼貌微笑。 “家府,新来一位通房,我试试,服侍是否周到。” “不知庄大人玉临,我举止无礼,让你见笑。” 庄玮一声质疑。 “通房?” 宋恮语气笃定。 “对,通房。” 庄玮挑眉。 “奴契呢?我看看。” 宋恮眸低,掩一分心虚。 “通房奴契,属家宅私隐,庄大人何故非难?” 庄玮幽眸,锐一抹明快。 “宋大人误会。” “我是说,多少银子?我买了。” 宋恮做出苦恼之状。 “庄大人取笑。” “我的通房,怎好卖给你?” 庄玮调侃。 “宋大人如此大方,愿意直接送给我?” 宋恮以身躯,挡住身后美人,不舍让人看去一发一毫。 “当然不是,庄大人请莫说趣。” “我之怀柔,如何与你分享?不成体统。” 庄玮顺着话头,看破不说破。 “不是新来的通房么?” “浴绸未取,佳丽完好,她还不算是你之怀柔。” 宋恮一时语塞。 “呃……” 他很快想到说辞。 “不瞒你说,她并非完好之身,入府以前,曾是我养的外室。” “故此,实在不便赠予庄大人。” “请容我,另备菲仪,他日拜访贵府。” “天色不早,不宜久留贵客,深恐误汝安寝,庄大人请慢走。” 庄玮脸色一转,乌云压境。 “小爷心情好,才赏赐你,与我多说几句话,宋恮,休得不识好歹。” “纵是,你父宋侯,见到我,也要礼敬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岂敢赶我走?” 宋恮深感屈折,笑容几近撑不住。 “庄大人所言极是。” “我受宠若惊,多谢庄大人赏脸。” “庄大人有何训示?我洗耳恭听。” 庄玮满不在意,悠悠发问。 “宋大人可知,此女是有夫之妇?” 宋恮油腔滑调。 “那是自然。” “我,可以算是她的夫君。” 庄玮眉宇,呈一片幽暗,云锁阴霾,?雷霆万钧。 “宋恮,我给你脸了,是么?” “封正台之计,究竟是谁,暗中作祟,皇上尚余疑心。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他重新怀疑顾忆荷?到时,苏族一众,连同你们宋族一干人等,统统夷灭。” “请宋大人,开诚相见。” 宋恮面容,惊恐失色,顺从,立刻改作实话。 “此女,原是冰清苑女娘,现下,我听说,嫁给曙英县铜事令之子。” 庄玮恢复正色,严肃不苟。 “铜事令鄢大人,膝下没有子女,她被骗婚。” “这事,你迟早识破,我干脆诉与你知,另作告诫,不许让她知晓。” 宋恮大惑不解。 “嗯?” “庄大人何意?” “你背后纵使,她被骗婚,所以不让我,诉知于她?” 庄玮蹙眉。 “胡说八道,我是这种人么?” “我自有深意,你照做就是,不必多问。” 宋恮无可奈何一应。 “嗯,好。” 对方毕竟是长辈,庄玮不矜不盈,尽量以洽谈之态,部署事宜。 “一会儿,你用解药,将她唤醒,假说,她身孕虚弱,晕倒在地。” “收为义女,我乐见其成,你务必履行义父之责,大力支持她的主播事业。切记,不准再有染指之行。” 在宋恮看来,庄玮姿态,仍然高人一等。 闻之命令口气,他更是愤愤不满。 “不可有染,我收她做义女,何用?” 庄玮失去耐心,怫然而怒。 “我说,你照做,不要多问,没听见么?” 他补充事宜。 “疼爱义女之状,做得像一点,我若看出违心太甚,休怪小爷不客气。” 宋恮不情不愿一应。 “嗯,好。” 宋府中人,庄玮信不过,随即要求。 “我的侍女,候在宋府正门外,你传个话,允她进来,为鄢娘子穿衣。” “鄢娘子穿戴,难以复原。你寻个借口,比如医女诊治,需要沐浴净身,确保不沾脏污,以免腹中孩子有忧。借口随你,合理就行。” 宋恮降心俯首,唯命是从,并告知鲍坚,他打算真心收下罗妤为义女,以后,莫再生出非分之想。 鲍坚听得一头雾水,不敢多嘴,谄笑应下。 等到罗妤苏醒,宋恮与她认作义父、义女。 父女情深,细致慰问一番,继而,宋恮好声好气,亲送罗妤离府。 罗妤反应不及,直到坐上回程马车,才惑然发问。 “我话,或许粗莽,请问鲍掌柜,是否做过‘抹除愉兴痕迹’之举?” 鲍坚一愣。 “没有啊,你何出此言?” 罗妤半信半疑。 “如此说来,宋大人确是诚心,认我为义女?” 鲍坚底气十足。 “诚意无疑。” “你若不信,大可去找医者确认,哪怕是帝瑾王、月溪公主检看,也是安然无恙。” “我确实没有抹除痕迹之举。” 他发自内心,感慨万端。 “今晚情状,不止你不敢相信,我也难以置信。” “仅仅一面,你甚至出言不逊,宋大人居然青眼有加,说是,与你一见如故,就算你不答应做他义女,他也要爱惜你,一如亲生女儿。” “嗯?” “你瞧你,怎么还不改口?合该敬称义父。” 罗妤逐渐信之。 “是,我改口。” 鲍坚继续感慨。 “等你们慢慢熟络,说不定,他愿收你为养女,帮你改籍,那么,你便是真正的贵女了。” “罗女娘,前途无量。” 罗妤不以为然。 “鲍掌柜言重。” “哪有天上掉馅饼之事?此,绝无可能。” 鲍坚头头是道,论事起来。 “怎么不可能?” “他主动许诺,择日引见你,与宋府家人相识,便是有此心。” 他思绪缕缕不绝,复生感慨。 “没想到,他是真的喜爱你,我还以为他图谋不轨。终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妤花容,映现丝丝内疚。 “我也以为,他起意不端。” “未想,曲解义父好心。” “改日再见他,我一定诚恳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她展开手中简牍,落目义父印信。 想着他说,“如若遇险,亮出简牍印信,不论发生什么事,义父护你”,她更加愧疚。 “义父待我恩重,我实不配,成为他的义女。” 第719章 多谢贵人不弃 次日,一碧万顷,罗妤首播,化名宋樱,介绍自己是宋恮义女,民籍人氏。 鲍坚亲自,为罗妤改妆,令她面容看似,与以往不太相同,以防被熟客认出。 凭借高超琴艺、绝色容颜,她吸引不少看客,光临茶馆,观赏佳丽直播。 凭空出现一位宋大人义女,看客们没有轻信,多有质疑罗妤身份有假。宋恮,携手下侍卫,亲至一碧万顷,支持义女直播。 这么大的阵仗,宋恮若是冒认朝廷命官,一瞬便被逮捕,而今安然无事,众人心知肚明,这位宋大人,如假包换,毋庸置疑。 由此可想,宋女娘身份,亦是千真万确。 宠爱一位义女,如同自己亲生女儿,宋恮此举,引得看客纷纷猜测:宋女娘,大有可能是宋大人外室所出。以后寻到机会,说不准,宋大人就会认归,或大方承认亲女,或含蓄称作养女。总之,宋女娘犹如文鹓彩凤,迟早扶摇直上。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宋恮没有否认,更令罗妤粉丝,神驰向往。 鲍坚赚得盆满钵满,一碧万顷瞬即立足曙英县,声名鹊起。 贵客络绎不绝,罗妤下播,收到留言之数,盈千累万,几近堆积成山。 罗妤一如既往,回复每一张留言。 鲍坚不忍累着她,再三叮嘱,只需回复榜上的粉丝,余者不必理会,他们若有不服,尽可用“礼物”和“票数”说话。 罗妤听取一半,先行回复榜上粉丝,继而,勤勤恳恳,回复每一位留言之人。 鲍坚劝言,你这般做法,一来,榜上大哥,送礼物却得不到特殊照顾,心里不平衡,不再豪掷;二来,看客尽皆认为,不用送礼物,就能与你交流感情,从而,无偿享受乐趣。最终,送礼物之人,越来越少。 罗妤一意孤行,不听劝告。 事实证明,鲍坚想法有误。 罗妤不辞辛苦、诚心诚意之举,令许多路人动容,陆续送出直播礼物;原就在榜的粉丝,见此情状,深以为罗妤,与他们交好,感情纯粹,不为图财,与其他主播很不一样。 更有甚者,评价罗妤:“四下观赏直播,目的是为寻乐,与游逛花楼几无区别,却未想,淤泥之中,得遇一朵清莲,姿容不失花楼之趣,内涵犹胜闺秀之矜。” 维护粉丝,罗妤虽然疲累不堪,但是收获一众忠粉,哪怕罗妤不在直播,也会有人现身茶馆,空场送礼。 第一场直播结束,如山留言之中,字字表明爱意,句句抒怀眷恋,有的展现才能不凡,有的彰显家境优渥,看似招数花样百出,实则心境毫无二致。所想所思,情也,爱也。 其中,唯有一人,与众不同。 那人言之:家有亲者,情有所寄,独独缺少一位交心之人。假若宋女娘,亦有意结交知己,我们不妨认识一下。惜,囊中羞涩,我确实送不起礼物,如有打扰,伏乞见谅。 仅此一人,表意朴实恳切,似乎不存非分之念,罗妤满觉惊喜,期待真的可以交到知心好友。 她猜想,这位粉丝,兴许是女子,所以不怀爱恋,只盼友情。 这是她第一次收获女粉丝。 她迫不及待,想要知晓粉丝闺名,看向落款处,却只见,住处名称,曙英县北街,绛莲舍。 想来,这位粉丝,平日谨小慎微,与人相处,不轻易透露姓名。 罗妤尊重粉丝习惯,没有多问,只简单回信:有意结交知己,多谢贵人不弃。 庄玮收到回信,心花怒放,彻夜无眠,分毫不觉倦怠。 转天,他以看客身份,准时而至,观看罗妤直播。 鲍坚很快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庄玮。 他表面不发作,心里百般嫌弃。 这人,昨日就在。 久坐半天,连一壶茶都不点,世上哪得如此厚颜之人? 鲍坚一边想着,一边向庄玮走去,挤出一个笑脸,借口逐客。 “小店贵客众多,实在容纳不下,外头已有等候之客,贵人如若用完茶点,恳请让出座位,给有需要之人。” 庄玮瞥他一眼。 “茶点没上,谈何用完?走走走,休得烦扰。” 鲍坚巧然,转变策略。 “贵人没有点茶,伙计何从上茶?” “请问贵人,喜爱什么茶点?小人不才,愿侍贵人点茶。” 庄玮一眼看穿,轻易破计。 “送我么?” 见他不进圈套,鲍坚眉心,蹙起一分难色。 “贵人说笑。” “用完茶点、送完礼物,贵人须往前台结算。” 庄玮反客为主。 “那我不点,也不送。” “你这架势,不会是要强买强卖?” 鲍坚惊恐,连忙否认。 “贵人言重,小人不敢。” 没了办法,他只能继续逐客。 “既如此,惟请贵人让座。” 庄玮理直气壮。 “为何让座?” “律令可有述明,不点茶、不送礼物,则不能坐在茶馆?” 鲍坚笑颜,逐渐生硬。 “无此述文。” 庄玮诘问。 “那你凭什么,迫我让座?” 鲍坚解释逐客原因,不留话柄,同时,若有似无,语含一分威胁。 “贵人切莫误会。” “小人只是担心,门外贵客气恼,与你起争端。” “候者,不乏显赫富贵之人,得罪他们,于贵人无益。” “小人耿耿关怀之心,俱是好意,请贵人体谅。” 庄玮坐姿不羁,有恃无恐。 “若要赶我,去请宋女娘开口,否则,当心小爷一纸状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退去。” 鲍坚奈何不得,郁闷一应。 “是。” 庄玮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 鲍坚止步,回身。 “贵人请吩咐。” 庄玮桀骜不驯,取出一个铜板,故意扔在地上。 “给。” 眼见,打发乞丐之举,鲍坚怒火中烧。 “请恕小人直言,一个铜板,未至礼物之额,也点不了茶。” “请问,贵人何意?” 还击坑害罗妤之恨,庄玮表现轻藐,随意言辞。 “赏你的。” “跪下,捡起来。” “铜板心空,就像没有良心之人,好物配良人,望请笑纳。” 鲍坚深感屈折,怒引身子簌簌发颤,委曲求全下跪,捡起铜板。 “多谢贵人慷慨赏赐。” 庄玮收回视线,不屑一顾。 “不谢,从我眼前消失。” 鲍坚咬牙应声。 “是。” 第720章 会见好友 等到罗妤下播,鲍坚私下提要求,以后再见庄玮,由罗妤出面,哄他离去。 罗妤认为,迎门做生意,不应逐客。如果贵客实在难缠,她可以前往拜会,与贵客细致交谈,诉知难处,请求贵客谅解。 深怕罗妤吃亏,鲍坚一口否决。 罗妤坚持解决问题,询问贵客住处。 鲍坚不答,寻由离去。 罗妤找到一名伙计,旁敲侧击,问到那位贵客住处,正是绛莲舍。 她万分惊喜,没想到,意外问到好友住处。 借着劝解矛盾,她卸妆更衣,以朴素真实之貌面对,期望好友能够感受到她的诚意。 与此同时,妘艺钗乔装打扮,敛声看完罗妤直播,回到鄢府。 她卸去妆容,换下伪装,恢复平日之貌。 听说母亲回居,鄢坞速速赶来,礼罢,发问。 “罗妤情况如何?” 妘艺钗肃坐,答复。 “追捧者,不计其数。她谎称独身一人,看客粉丝蠢蠢欲动,大多意图不端。” 鄢坞疑问。 “这么说,她很快就会做出对不住我之事?” 妘艺钗心有成竹。 “嗯,几日内,必有收效。” “你盯紧点,务必抓住证据,不仅可以顺利离婚,还能状告罗妤,婚内不安分,一面欺瞒丈夫,另一面骗取粉丝,亵渎婚姻,辜负情意,罪不可恕。” 鄢坞颔首一应。 “是,母亲果然妙计。” “但是,这样一来,罗妤获罪,关入廷合台,几年之内,无有自由之身,二弟如何求娶?” 妘艺钗脸色,霎时阴沉。 “存银到手即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罗妤,配不上我儿,到时,让塘儿迎娶别人。” “这一计,你须三缄其口,不可诉知塘儿,防他坏事。” 鄢坞眉目,漾现一分狡诈。 “嗯,孩儿遵命。” “万一罗妤行事谨慎,止于两情相悦,婚内,坚决不与粉丝花缠。” “我何以状告?” 妘艺钗井井有条,分析情势。 “不能状告,也无妨,起码可以离婚。” “他们两情相悦,免不得漫想双宿双飞,罗妤迟早提出离婚。” “如是情况,你不必承受骂名,即便他们知晓,你夺走罗妤存银,也会揣测,罗妤移情别恋,心虚内疚,主动赠予存银,弥补你的情伤。” “在外人看来,你是受害一方,无辜可怜。” 鄢坞纠正。 “时间顺序,不太对。” “她先赠予存银,而后直播。” “他们或会揣测,罗妤身无分文,被我欺骗感情,无奈移情别恋,情有可原。” 妘艺钗侃侃反驳。 “此言差矣。” “时间顺序,没有问题。” “谁能证实,她与粉丝,一定是直播之后相识?” “最近,流传一句话,没有什么无缝衔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他们自会揣思,罗妤迅速离婚,想来,早与粉丝不清不楚。” 鄢坞会心一笑。 “还是母亲有先见之明。” 妘艺钗目光泠然。 “我打听到,她要去北街绛莲舍,与粉丝见面。” 鄢坞一震,忿然不满。 “这么快?” “如何一刻不得安生?她简直不知廉耻。” 妘艺钗一副见怪不怪之状。 “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她原是花楼女子,本性如此。” 鄢坞失望作叹。 “唉,我本以为,她与众不同。” “结果,终是错看了她。” 妘艺钗严正教导。 “以后再娶,切记擦亮双眼。” 鄢坞轻轻点头。 “是。” 妘艺钗一阵拂手。 “你去,收集证据,以便离婚。” 鄢坞离座,行礼。 “孩儿告退。” 至绛莲舍,罗妤难掩紧张,敲门三声。 “请问,主人在否?” 开门者,是宓瑶。 “你是?” 想是妆去之故,使得友者难以辨认,罗妤展颜一笑。 “我是宋樱。” “请问贵人,如何称呼?” 宓瑶答曰。 “宓姓,民籍人氏。” 罗妤欠身,行平礼。 “宓女娘,请多指教。” 瞧她姿容佼佼,宓瑶心生防备,漠然以对,没有回礼。 “有事么?” 她的漠待,与留言文字呈现性情,截然不同,罗妤难在原处,微微一怔。 “呃……” “是否有幸,入内一坐,与你一叙?” 宓瑶颦眉严肃。 “你找的人,是我?” 罗妤心里没底。 “应该,是你。” 总觉得此女,想方设法查到王爷所在,预谋飞上枝头,宓瑶戒备深重,试探一问。 “你找的是,绛莲舍家主?” 罗妤犯难。 “我实愚钝不知。” 宓瑶沉色,蕴一分怒。 “你拜访而来,却不知自己找谁,像话吗?” 见她急色,罗妤一慌。 “我找粉丝,亦是我之友人。” “不是你吗?” 宓瑶冷冷瞪着她。 “我不认识你。” 罗妤窘色错愕。 “啊?” “或许,我找错地方。” “宓女娘,多有叨扰,真对不起。” 顾沅穹闻声而来,认出罗妤。 “你没找错地方。” “宋女娘,请进。” 宓瑶心头,猛地一震。 “你认识她?” 顾沅穹眸底,浮漾几分嫌恶。 “不关你的事,退下。” 宓瑶醋意腾起。 “你!” 顾沅穹睥睨,眸晦一抹阴鸷。 “听不见么?我让你退下。” 宓瑶忍气吞声,转身退去。 眨眼间,顾沅穹换作和颜悦色。 “宋女娘,请入内安坐。” 始料未及,友者是男子,罗妤刻意避嫌,藉词拒绝。 “不……不了。” “我无意,惹二位贵人争吵,实在抱歉。” “我回去备礼,叫人送来,以表歉意,恳请贵人原谅。” 顾沅穹一眼识破,勾唇揶揄。 “宋女娘,怕我?” 罗妤尽量藏住惊惧。 “不……不怕。” 顾沅穹玩趣走近,津津有味。 “我看得出来,你怕我,夺你清志。” “是么?” 听他言辞无忌,可以想见,其品性狂肆,不拘贤礼,罗妤胆战心惊,连连后退。 “我……” 顾沅穹捻起一束她的长发,捋丝轻抚,柳意郁浓。 “宋女娘,胆小得招人怜爱。” “未审,鸳情绵意之间,瑟瑟发抖之状,是不是也如这般,摄人心魄?” 话意之中,罗妤听懂他的花情喜好,不由得发怵栗然。 “街上人来人往,请贵人注意言行。” 顾沅穹视线覆魅,由上及下端量,情致盎然。 “你是说,无人在时,不必注意言行?” 鄢坞带着家丁,躲在暗处,静等二人戏成好事,现身抓双。 第721章 巧逢 顾沅穹笑色冥冥,示意一请。 “屋里安静,请入内坐谈。” 罗妤心神不安,慌忙道别。 “多谢贵人好意,改日,告辞。” 她刚一抬脚,便听顾沅穹晏然轻松,来了一句。 “你不进来,我便一路缠着你,随性言辞,散漫情致。” 万没想到,友者竟是这种人,罗妤满心懊悔。 早知如此,她就该听掌柜的话,不来找他。 “你敢无礼,我就去状告。” 顾沅穹张狂无惧。 “耍耍嘴皮子,至多被杖责几下,我受得住。” “你去告。” “不过,我要提醒你。” “县令大人,依照律令,确会向着你。然而,悠悠众口,难免议论,你不引诱,我怎会无端跟随?” “常理便是,你长得美,我迷恋,无可厚非。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你,张扬美貌,不懂收敛。” “到时,流言蜚语,众口铄金,宋女娘可受得住?” 想着夫君听说流言,极有可能生疑,罗妤一筹莫展,进退两难。 “我……” 顾沅穹萧然裕如,再度一请。 “请进。” 罗妤迫不得已,走进屋舍。 “多谢款待。” 顾沅穹得意一笑。 “女娘客气。” 罗妤翼翼而行,静等顾沅穹安坐,继而,敬陪末座。 顾沅穹意适啜茶,轻佻一睨。 “何故坐得这么远?” 罗妤漠色。 “男女有别。” 顾沅穹定睛于她,一分未有移目。 “宋女娘状貌看似,不中意我?” 罗妤语调平淡,不含一丝感情。 “嗯,无意于你。” “用词直接,多有得罪,贵人请勿见责。” 顾沅穹放下茶杯,起身走近,坐在她的身旁。 “看样子,宋女娘很是喜爱,迫不得已之感?” “好,我成全你。” 罗妤凝目,满是防备。 “我非是此意。” 顾沅穹挑眉。 “那你何意?” 罗妤态度明确,毫不含糊。 “我讨厌你,不愿与你结交友谊。” 顾沅穹随意错解。 “这就开始扭捏作态,引我迫使?” 罗妤羞怒交加,怫郁气愤。 “我说过,非是此意,你听不到吗?!” 顾沅穹原意,为江仁弟留住心爱女子。 但,端看娇姿柔态,楚楚有致,他之浮想,情不自禁。 “我听得见。” “然,你该明白,进屋之后,凡事再由不得你。男女气力悬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配合,若不顺从,受罪的人,只会是你。” 见他伸手而来,罗妤连忙离座躲开。 “你……” 话音未落,里屋门开,宓瑶探出上半身。 “少郎!” 顾沅穹眸色,难掩厌恶。 “你怎么还在这儿?” “识趣一些,速速退去。” 宓瑶一脸委屈,戚戚诉说。 “我不小心,毁坏江少郎之物,请少郎进里屋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系念仁弟感受,顾沅穹神色,微见慌乱。 “谁允许你,乱碰江仁弟物件?” 宓瑶低头。 “奴婢知错。” 罗妤听懂话中之意。 这位江少郎,兴许才是绛莲舍的家主。 此二位,可能是客。 她松一口气。 见状如此,友者是男是女,她已经不在乎,只要不是眼前这位男子,便矣。 久留此地,事恐不妙,趁此机会,赶紧撤离,方为上策。 顾沅穹疾步匆匆,进入里屋。 “毁坏何物?我看看。” 宓瑶紧闭房门,娇娇然,投入他的怀抱。 “求王爷,不要抛下我。” 顾沅穹面色,骤然冷滞。 “你胆敢欺骗本王?” 宓瑶语态袅袅,极尽妙妍。 “王爷明察,那女子,显然不安好心。”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顾沅穹鄙薄一笑。 “呵。”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你保护我?” 宓瑶细语含情,牵起王爷双手,放在她的心口。 “王爷,莫被无谓美色,迷惑神智。” “我这儿,孤寂难耐,央求王爷帮我。” 顾沅穹尽兴摧躏,故意惹她恻吟。 “你这人,好不知耻。” “究竟谁是无谓美色?” 宓瑶咬着下唇,忍住痛意。 “自然是她。” “装模作样,惯会耍伎俩,那种女子,最不矜持,难测她心里,到底装着多少男子。” “王爷何必理会?” 戏趣罢,顾沅穹无情推开她。 “你心里,不也装着帝瑾王?” “怎么有脸,谴责她人?” 宓瑶撒娇殷殷,黏身贴近。 “我早放下旧念,王爷总是误会我。” “帝瑾王,说白了,就是素未谋面之人,我何从寄情?打从跟随王爷,我便心无旁骛。” 顾沅穹蛮力紧扼,抬起她的下巴,同时目光一落,攫视狠鸷。 “你最好乖巧。” “若敢接近帝瑾王,我就让你一尝生不如殒,是何滋味。” 宓瑶妩丽以掩,心事暗藏,不作回应。 “心处难受,王爷还没说,帮不帮我呢。” 顾沅穹冷峻。 “本王没心情,回去再说。” 宓瑶努嘴不悦。 “方才,王爷分明很有兴致。” 顾沅穹直截了当,轻踏恣性,不予一分尊严。 “独独对你没兴趣,腻了,不行么?” 宓瑶含垢忍屈,卑辞哄话。 “行,不管王爷说什么,我都顺从,心甘情愿。” 屋外,罗妤细察四下,确认无虞,脚步浅浅,走向大门。 她正欲开门逃去,巧逢庄玮回舍,迎面撞见。 不知其人是谁,她吓得后退。 始料未及,在此得遇心爱之人,庄玮不由自主,扬笑甜美。 “你来了。” “礼数轻慢,有失远迎,请宋女娘海涵。” 打从罗妤直播,庄玮便就褪去一身锦袍,换作粗布衣衫,佩戴素净,全然伪装成穷苦之人。 寒兰清幽之容,可谓天表,罗妤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这般俊容。 只瞧一眼,她便觉得对不起夫君,急急低眸,收敛神色。 旧年贵客,多有英俊、健硕之人。柳弄花柔之时,他们不仅喜好扭曲,凌人凶狠;而且不忠爱情,韵事花心。 慢慢地,她心境,随之改变,素来以胖为美,视丑为俊,因此,常常被人笑话,审美病态。 旧时阴霾,挥之不去。她以为,再见任何俊逸者,都不可能为其动摇,未想,尘封已久之心,复燃一分热情,羞意嬬嬬,青涩萌生。 见她垂首,默默无言,像是吓着,庄玮后退一步,使她宽心。 “你不记得我了?” “冰清苑窗外,我们见过。” “那天,为捡书信留言,你摔下窗子,是我接住你。” 罗妤一惊。 “原来,是你。” “多谢贵人出手相救。” “唐突请问,贵人,可是我之友者?” 第722章 情谊交心 见她回避目光,庄玮痴痴学她,避嫌守礼。 “嗯,我是。” “书信冰冷,难以抒情,有幸会见,不得不言。与你相交,我心甚慰,再次恩谢宋女娘不弃。” 罗妤浅笑温煦。 “贵人抬举。” “我有一事,与你商量,请问贵人,方便否?” 庄玮举止,彬彬有礼。 “我家有客,请宋女娘安坐,稍等片时。” 罗妤应声,就近入座。 “嗯,贵人请便。” 庄玮左右环顾,寻找顾沅穹和宓瑶。 “怪矣,他们人呢?” 罗妤抬手,指引方向,正好,顾沅穹开门,走出里屋。 宓瑶紧随其后,步步恭谨。 庄玮自衣袋之中,取出一幅卷轴。 “桐仁兄,请看此物,是也不是?” 顾沅穹接过卷轴,展开一瞧,喜貌欣然。 “是,阵势中心,确是此物。” “那么复杂的阵势,你竟能快速破解,轻而易举,寻到阵中之物。” “江仁弟智才,实在高深莫测。” 庄玮自谦。 “桐仁兄过奖。” “非我有才,皆因宓女娘设计阵势,十分谦让。” “多谢宓女娘,高抬贵手,赏我薄面。” 宓瑶诺诺回应。 “江少郎言重,小女子惶恐。” 庄玮词气委婉,表达其意。 “我家,新临一客。” “兄请恕弟,不多奉陪。” 对眸一刻,顾沅穹会心一笑。 “仁弟招待宋女娘要紧,愚兄告辞。” 庄玮回之一笑,举步送别。 “多谢桐仁兄体谅。” “二位请慢走。” 顾沅穹伸手一拦。 “仁弟留步,我自去。” 庄玮改作目送。 顾沅穹顺手,帮他们关上大门。 听见关门声,罗妤身子,显而易见,猛然一颤。 庄玮察言观色,领会她意,遂即,重新打开大门。 见他端人正士之行,罗妤心绪,惊惧紧张之感,缓和许多。 庄玮特意,选一张距离罗妤最远的椅子,转过椅身,侧对罗妤而坐,礼贤于她,一丝不苟。 “宋女娘有何贵干?请讲。” 这是花楼女子,几乎不可能得到的尊重,罗妤看在眼里,感动在心。 “我的话,或许失礼,江少郎若有不满,尽可驳斥。” “你不点茶,也不送礼,仍要占着茶馆之座,有些耽误我店经营。” “江少郎有所不知,小店刚刚迎门,前期投入尚未回本,实难每日空出一桌座位,以供少郎怡情歇息。” “乞请少郎,理解小店迎门之不易。” 庄玮探求一问。 “宋女娘希望我点茶,还是送礼?” 罗妤语出真心,诚恳以答。 “月溪公主高论,观赏直播,量入计出,量力而行。” “我建议少郎,节省银两,以谋他事,莫送礼物。” “至于点茶,少郎想喝则点,不想喝则不点,亦要考虑,量力而行。” 庄玮自嘲一笑。 “女娘这是,嫌弃我家一贫如洗?” 罗妤温言解释。 “少郎误会。” “我籍处,在盛京南郊,也是一间茅屋,孤女一人,被原家所弃,无奈改籍,孤零落寞。实不相瞒,我那屋舍,室如悬磐,比你的绛莲舍简陋多了。” “许是,同为舍中人,我极易感同身受,深知少郎存银来之不易,因而劝说,切莫花费无用之处。” 庄玮认真询问。 “你当真,不需我送礼物?” “请女娘谨慎回答,一旦说定,我必然照做。” 罗妤语气,格外笃定。 “我谨慎回答,不需你送礼,少郎美意,我自心领。” 庄玮点头而笑。 “好,我不送。” 罗妤心系正事。 “请少郎应允,不占座位。” 庄玮许诺。 “嗯,我应允。” “从今以后,我立身门外,观赏你的直播,每日准时,风雨无阻,病不缺席。” 罗妤表达感谢,仔细叮嘱。 “多谢少郎支持。” “天气恶劣,不幸生病,祈请好好休息,不用准时前来。” “我做直播,只为娱兴,并非必不可少,请少郎以自身为重。” 庄玮应承。 “好,听你的。” 经过一番思虑,罗妤下定决心,坦诚以待好友。 “少郎礼敬有加,我受之有愧。” “有一事,我不想瞒你,但请少郎听过,务必保密。” 庄玮笑颜浅浅,如风柔和。 “好,请讲。” 罗妤鼓足勇气,拼上前程,赌他不会抓住把柄,以作要挟。 “其实,我闺名,非是宋樱,而是罗妤,前曾是花楼女子,而今已然成婚。” “少郎如若,寄托爱意在我身上,就请收回。我深眷夫君,情不能移,你徒劳一场,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转念其他。” 庄玮明白,她亮出自己软肋,是为劝告好友,不要误入歧途。 感受她之真挚待人,他心里一暖,幸福备至。 “你莫误解。” “我有言在先,只想与你互为好友,情谊交心。” “想是,留言太多,你记不得我的话?” 罗妤真诚之中,不乏几分疑心。 “我记得,只是,一时之间不太敢信。” “你陈文‘情有所寄’是为何人,能告诉我吗?” 这种时刻,庄玮想也不想,直接推出秋璧,做挡箭牌。 “可以。” “我所恋慕,是我表姐的闺中密友,她姓高。” “你若想要认识,明日,我便引见。” 罗妤神情一阵惊慌,连忙拒绝。 “不,不用。” “我之长相,不知为何,易惹女子厌恼。她一见我,必定胡思乱想,以为我们的关系,靡靡不堪。” “所以,还是不见为好。” 庄玮顺意。 “好,那就不见。” 内心,长久郁结,难以纾解,罗妤一转话头,茵茵求助。 “适才闻听,江少郎才智超群,我有疑问,不知少郎可否解答?” 庄玮莞尔。 “你说说看,我一定尽力而为。” 罗妤详细道来。 “婚前,家夫有言,不爱撒谎。” “婚后第二日,他便说,母亲最厌恶等候……” 叙罢,她问。 “他为何欺我?” 庄玮有条有理,阐述己见。 “岂不知,谎言,不可偏狭定论?” “我愚以为,谎言细分三种,善意、中庸和恶意。” “善意之谎,受益对方;中庸之谎,保护自身。前二者,情有可原,唯有恶意之谎,才是损害对方之举,情理难容。” 罗妤深感赞同,不吝赞扬。 “江少郎果然高见。” “请问,家夫属于哪一种?” 第723章 千差万别 庄玮正色回答。 “我拙见,令夫说谎,属于善意的谎言。” 罗妤不明就里。 “何以见得?” 庄玮见地独到,解析此事。 “一开始,他说‘不爱撒谎’,或是实话。撒谎圆谎,使人疲倦,我自认为,世上没有人喜欢说谎。” “婚后第二日,他无意识出口伤人,非出故意,并不表示,变心薄情。” “奈何,无心之失,遭你曲解。” “他没有办法,只能撒谎,求得你之心安。” 罗妤听得云里雾里。 “他下意识恶语伤人,应是爱意有改,怎是无心之失?” 庄玮析精剖微,论述起来。 “这便是最大的曲解了。” “世无完美,爱情亦是如此。” “他不可能做到,字字关切,句句体贴。因为,人之根本,便是自私。” “我给你举个例子,乃我真实历事。” “小时候,村里遍布流言,有一男子,神智失常,见人便杀,毫不留情。” “有一日,我与家妹,在后院玩耍。那男子突然出现,笑容可掬面对我们,更显阴森可怖。” “我着实吓坏,拔腿就跑,跑出后院,才反应过来,浑将妹妹丢在原处。” “遇事之前,我总想着,假如碰上危险,我肯定挺身而出,保护家人。不曾想,我不假思索,丢下妹妹,自己逃跑。” “所幸,流言是假,那男子并非恶人,家妹安然无事。” “但是,至今,我仍存愧疚,深责自己,不配为她长兄。” “切身体会这事,我方知,下意识,确有无心之失。” “我与家妹,可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以你解意,岂非,我亦薄情,根本不爱护她?” 罗妤回复。 “一家人,自是爱护的。” 庄玮微言大义。 “一家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没有亲缘关系的夫妻二者。” “你未有这般历事,所以误解令夫情意。令夫,大约性情朴实,不善辩辞,故而,解释不了自己,为何恶语中伤心爱之人。” “善意谎言,就此而成,实属无奈。” 罗妤神会心融,醍醐灌顶。 “听你这么一说,确然是我,很不懂事。” 庄玮洞彻事理,入木三分。 “夫妻相处,难免矛盾,想要相敬如宾,必须双方齐心付出,缺一不可。” “你有你的不谙世事,令夫也有他的不懂人情。” “我不识他,无从引导他之言行;只能教你改正,尽量成就贤妻之德。” 心结豁然,罗妤喜笑颜开。 “嗯,我改正。” “你的话,我受益良多,多谢江少郎指教。” “我还有疑问,江少郎假使嫌烦,可以拒绝回答。” 庄玮怡悦陶然,孜孜不倦。 “不烦。” “与你交心,我乐意之至。” “说。” 罗妤滔滔而述。 “有一次,我翻到他的书信……” 婚后遇到的疑难,或与夫君,或与婆母,或与小叔子,罗妤几乎述尽。 庄玮不厌其烦,说明问题所在,告诉她如何解决。 罗妤全神贯注听取,借用他的纸笔,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言谈间,她逐渐发现,他,不同流俗,与她以往所见男子,足有千差万别,判若天渊。 其他男子,听她诉苦家中之事,便起不良之心,深以为有机可乘,遂想趁虚而入,收获芳心,以图其利。 比如,她问,夫君谎言,属于哪一种? 他们一定回答,属于恶意。 她的夫君,或是她的心爱之人,于他们而言,就像命中注定之敌,哪怕互不相识,也是满怀恶意。 她不懂,恶意何来? 换作是她,不会有恶意。 以她之见,不论爱情,还是亲情,亦或友情,爱屋及乌,是抒怀真心,最基本的信念。 除非对方心爱之人,做出伤人之举,比如无端打伤她,她才会生出些许敌意。不然,没有必要树敌。 在她看来,夫君前任,她理应予以尊重,绝不偏见。若同她们共处,应与寻常人无异,可以交情陌生,可以互为朋友,也可视作家人。 再比如,她问,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些男子,众口一词:“争执争吵,非是你错,你不用改。他这么对你,显然不爱惜你。” 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道理?他们坚信,这是正确答案,女子都爱听这种话。 其他女子,她不能定论,反正,她不爱听。 这种答复,搪塞敷衍,毫无真诚可言。 江少郎态度,迥然不同。 他从不吝惜,直言她的过错,哪怕因此,可能惹她不悦,致使好友分道扬镳,他也要竭尽全力,导她改正。 他不顾惜自己感受,唯愿她的问题得以解决,生活能够美满。 由此可见,他是真心交友,确无任何歪念。 罗妤心绪,百感交集。 像他这般,与我意见一致之人,为何难以寻觅,好似千载一遇? 难道,真如他们评述,我们这样的人,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或许,我主张之念,真的很奇怪。 或许,我就是个怪人。 所以,世间漫漫,难逢知己。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罗妤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 “我还有一件事……” 庄玮伸手一指外头天色,及时截住她的话。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解决难事,不急。” “你瞧,天色不早。” “我们是好友关系,理当注意男女有别,入夜,不可同处一室。” “你回去,我们明日再见。” 罗妤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我,有点舍不得走。” 庄玮严正告诫。 “大晚上的,休说这种话语。” 罗妤不解。 “为何不能说?” “我说这话,会引你胡思乱想?” 庄玮冷心冷面,一派正直。 “我不会胡思,但,你就是不能说。” “你须谨记,我们是朋友,界限理当分明。” “你不愿做移情之行,我亦不愿做别恋之事,我们各自安生,相互监督,决计不可越轨。” “好么?” 他之语态,恰到好处,罗妤欣然一应。 “嗯,好。” 庄玮不矜不伐。 “宋女娘,请慢走。” 罗妤离座道别。 “告辞。” 鄢坞携众家丁,隐于暗处,静候良机。 怎料,这二人,大门敞开,保持距离,愣是一点霏乱之举都没有。 鄢坞沮丧,回到飞飏居,禀报情况。 妘艺钗出主意,让他去淡潸居,问她下播之后,何去? 毕竟是,单独会见男子,她肯定欺瞒。这时,只需让她写下保证书、签上大名,便可留作一个证据。 第724章 呵,真诚 鄢坞,至淡潸居。 没等他问,罗妤便主动诉与。就连,被好友家的来客调戏,她也没有隐瞒,字字详细,句句明晰,很显然,心无虚怯,坦坦荡荡。 娘子做法,出乎意料,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鄢坞愣在原处,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何意?” 罗妤款款而视,切切情深。 “主播工事,有些特殊,我愚愚有思,夫君或会不放心。” “因此,我尽量记下所有事,回家诉知夫君,令你知晓,我没有变心。” “友人之客,言行不正,我十分厌恶。” “与友人交谈,一则,为掌柜分忧,请他莫再占座;二则,为理解夫君,也为完善自身。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改变,我们夫妻感情能越来越好。” “夫君尽可宽心,我虽然被他惊艳,但不至爱恋。以后,我不多看他一眼,绝对不做对不起夫君之事。” 鄢坞再次愣滞。 他很想说,多谢娘子坦诚相待。 可是,一旦说出口,离婚,又成一桩难事。 原来,他没有错看娘子。 她,当真非同寻常,且,美好得像是梦境中人。 缘分,何故这样捉弄于人?让他以骗局,得遇真命天女,恍恍抓她不住,只能推她远离。 倘若一开始,这不是一场骗局,该有多好。 思量许久,他终于开口,刁蛮无理,极尽刻薄。 “你在外面惹情,回府向我炫耀,是何道理?” “难道,娘子红杏出墙,我还要祝福你们?” 闻之误解,罗妤遽词迫切。 “不是的,夫君,我没有红杏出墙。” “我若惹情,必然心虚隐瞒。向你坦诚,意在告诉你,我堂正无事。” 鄢坞扬眉,态度傲慢。 “你看似坦诚,实然,是为让我误以为,你堂正无事。” “你这一计,浅显易懂,我一眼即明。” 罗妤满目无辜。 “何有计策?我确然真诚。” 鄢坞清冷一笑,翻起旧账,肆意指斥。 “呵,真诚。” “先是宋大人,莫名其妙愿意,认你为义女;后是鲍掌柜,黯淡其余主播,专心捧你一人;现在又是友人之客,又是俊逸好友,频频向你示好,你偏是不为所动。”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罗妤,你拿我,当作傻子耍弄么?” “我听得出来,你染情他们每一人,所以得到这些好处。” 罗妤深觉冤屈。 “我与他们,清清白白。” “余者,暂且不论,单说宋大人。那夜回府,我们便去检查身子,确认无虞。” “夫君为何怀疑不断?” 鄢坞异议。 “你曾说过,花事痕迹,可以抹除。” 罗妤苦口辩解。 “我亦知晓,抹除痕迹,何以破解。” “纸包不住火,真若有事,总能查出异样。” “府里郎中、府外医者,无数次检查,他们皆道无事,那就是无事。” 鄢坞油盐不进。 “我怎知,你所谓破解之法,是真是假?” 罗妤诚心正意,光风霁月。 “当然是真的。” “夫君,我不会骗你。” 鄢坞斜睨着她,目色充斥鄙夷。 “花楼女子,不会骗人,这种话,说出去谁信?” 听有质疑,罗妤以为,是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遂,连忙补充。 “我非说不会骗人,我说的是,不会骗你。” “我懂得撒谎,然则,实不忍欺瞒夫君。” 鄢坞凉薄依旧,一分未有动摇。 “我何德何能,得你青睐?你这话,哄哄三岁小孩,可能有人信。” 罗妤认真以对,很快想到解决办法。 “夫君实在不放心,我们可以求见月溪公主,请她检看。” “公主医术高明,无论怎么抹除痕迹,皆瞒不过公主慧眼。” 一想到,求见月溪公主,计策必将败露无遗,鄢坞勃然大怒,冲着罗妤撒气。 “以你们的交情,我信不过月溪公主。” “从今日起,莫再提起什么求见月溪公主,我不喜欢听见这种话!” “你认识月溪公主,很了不起么?岂非嫌弃我的身份,一心只想攀附高贵?!” 听出他的自卑心绪,略带几分崩溃,罗妤担忧不已,立时哄慰。 “夫君莫恼,我答应你,不再提她。” 鄢坞寻着其他不满之处,小题大做,怒不可遏。 “另者,你想要理解我,想要完善自身,为何不能求教我,非要去见什么粉丝友人?” “我与他根本不识,他焉能明白我的心事?” 罗妤声韵弱小。 “可他解析,确实有道理。” 鄢坞气势磅礴。 “我说没道理,他就是没道理!” 罗妤连连应声。 “好好好,没道理。” “夫君莫非忘记?前时,我求教过你。” “奈何,你嫌我烦……” 鄢坞抢话,怒喝诘难。 “你整天为什么、为什么,我能不嫌烦吗?” “没事闲的,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罗妤眉梢,落成八字,充溢无助。 “夫君不愿解疑,我只能去问别人。” 鄢坞悲愤交加,厉声质问。 “你以为假称,我没有能力解疑,你便可理所当然招惹外男?” 罗妤倩眸忧戚,酸楚无尽。 “我无有此意。” “夫君,我想了解你心中所想,耿心唯思,我们夫妻更加恩爱,而非移情他人。” 鄢坞抓住话口,将她真心,贬损得一文不值。 “我们感情不好,皆因你气量狭窄,不能容物。” “一点点小事,竟也值得你找人诉苦,美其名曰真诚,可笑至极!” 覆盆之冤,无处申诉,罗妤落回沉默。 她不明白,恳恳披露腹心,为何换来夫君万般猜忌? 安静片刻,瞧着时机正好,鄢坞提出要求。 “想让我原谅你,必须拿出诚意。” “你每日工银,分我八成,不成问题?” 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薄幸凉情,罗妤心境,苦不堪言。 百口莫辩之下,她只能委曲求全。 “可以。” 达到目的,鄢坞露出满意神情。 “算你识相。” “这一次,勉强原谅你,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既然真爱,注定得不到,他便趁着离婚之前,榨光她最后一点价值,省得便宜别的男子。 第725章 大喜过望 庄玮言出必行,罗妤每一场直播,他都立身门外,风雨无阻,陪伴着她。 知她回复留言,甚是辛苦,他主动分担,帮她阅看每一张留言,总结话意,并给出回复建议。 通过阅看文字,他能推断各个粉丝性情、平日喜好等等,以此规划她的直播之路,教她如何留住粉丝,完美做好每一场直播。 她为人真诚,总是下意识信任他人之言。他便耐心教导,为何粉丝说的话,不可尽信;如何分辨他们用心真伪;如何巧用一点小计,使得他们假戏真做,托付真心;如何平衡粉丝局势,谋取更多礼物…… 庄玮计策,不怀一分狡诈,一切建立在粉丝观赏直播、心情愉悦的基础上,罗妤自然乐意为之。 二人配合无间,罗妤声名大噪,不仅在曙英县受人追捧,且有外县粉丝慕名而来,豪掷礼物,无所吝惜。 这日,一位外县粉丝,郏合,初入一碧万顷,立即送上大礼,成为罗妤榜一。 他扬言,他与其他粉丝不同,非为寻欢而来,求爱求娶之心,天地可鉴,真诚无疑。他将会全心全意予爱,无私无己奉献,十日之内,定要迎娶宋女娘过门。 初次见面,他就出示民籍文书、名下地契房契,告知爹娘以何谋生,只要有关他的事,不需罗妤提问,他皆倾吐无余,知无不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接一个的礼物,力压群雄,无人能及。 罗妤第一次见如此热烈的求爱,深怕这位粉丝误付终生,急忙拒绝情意。 不论她怎般坚定果决,他就是不肯放弃,紧紧痴缠,我行我素。 下播后,罗妤询问庄玮,这种情况,如何是好? 庄玮答曰。 “不急处理。” “从他身上所得银两,你如数存好。倘若证实,他为一片真情,你则讲明已婚事实,把银子还给他。” “真爱之人,不忍在所有粉丝面前,拆穿你的真实身份。劝他离去之后,你依旧可以正常直播。” “另者,他若非真爱,只为趣乐,那么,怡尽人自去。你的直播所得,属合理收入,不违律令,尽可存作己用。” 罗妤深表赞同,点头应下。 忙碌罢,庄玮回到绛莲舍。 随后,顾沅穹拜访而来。 “江仁弟,大事不好。” “我查到,那位郏少郎,家境一般,并非富商员外之子。” “他用于送礼的银两,全是借来,一部分从亲友手中借得,一部分乃是印子银。前者,到期,依数归还即可;后者,因他所借数目巨大,利息高得吓人。” “唉,罗女娘又要受骗。” 庄玮早有预料,并不惊奇。 “多谢桐仁兄,帮忙暗查。” 顾沅穹询问。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庄玮回答。 “不对付。” 顾沅穹微微一惊,善意提醒。 “来者汹汹,一副不得手、则不罢休之势,此人,后患无穷。” “罗女娘即将离婚,罗员外夫妇贪婪,假使知晓其人,必定劝说女儿再嫁。罗女娘,是极孝顺之人,不会违抗尊慈之命。” “一旦嫁去,郏合便要迫她还债,罗女娘好不容易存下的银两,又要付之东流。” “你不对付他,罗女娘如何是好?” 庄玮不疾不徐,诉知缘由。 “她心思单纯,七窍未通,需要这些经历,助她成长。” “鄢坞、郏合之流,固然可恶,却也是她人生必经之路。吃一堑,她便能长一智,蒙受这些小损失,防止以后遭受大难,我自认为,值得。” 顾沅穹附和一句。 “嗯,有道理,江仁弟高瞻远瞩。” 他故作漫不经心,淡然一问。 “仁弟侃侃称之‘小损失’,想来,罗女娘亏损这些银两,你都能补救?” 第一时间觉察不对,庄玮目色,一转幽邃。 “桐仁兄仍想试探我的家底?” 顾沅穹尴尬笑笑,一本正经圆话。 “仁弟切莫多心。” “我是想着,你若有困难,我可以出手帮你。” “罗女娘那点亏损,我补得上。” 听他先行透露自己家底,庄玮随即明言。 “多谢仁兄关怀。” “其数,于我而言,不算什么。” 顾沅穹继续试探。 “仁弟独自经商,居然能到这般成就……” 庄玮答复,掌握分寸,始终不露一丝真面目。 顾沅穹明白,平淡相交,仁弟难托信任,一直心存戒备。 因此,他临时决定,为仁弟,做一点贡献,以结其心。 这夜,罗妤毫无征兆,昏迷见红。 府里郎中赶来救治,最后禀知,胎折腹中,无力挽救,为保娘子无恙,只能紧急流去孩子。 妘艺钗、鄢坞闻言,大喜过望。 他们正笑着,罗妤迷迷糊糊醒来,轻唤一声。 “夫君。” 鄢坞一听,心虚意怯,深怕罗妤诘问,他们为何发笑,于是乎,他先发制人。 “连我的孩子,你都保不住,还唤我做甚?” 罗妤神色一震,心绪霎时昏暗,怔怔然,反应不及。 “什么?孩子!” 趁有空当,鄢坞漫漫指责,怨怼不绝。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以为装出可怜无辜之貌,便能惹我垂怜?痴心妄想!” “好你个罗妤,惹花乱柳,胡作非为,丝毫不顾惜腹中孩子。” “你有什么不满,何不冲我发泄,何故这样对待我的爱子?身为人慈,你怎能如此狠心?” “说,你是不是暗谋,与榜一大哥私奔,是故,无所不用其极,毁去我的孩子?!” 罗妤万念俱灰,素手轻抚腹处,难以承受现实。 鄢坞喋喋不休,痛惜沉沉。 “可知,我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降生于世?” “可知,我为了它,付出多少努力?” “可知……” 次日,罗妤告假,没有直播。 一大早,鄢恪至绛莲舍,主动禀知,昨儿深夜,罗妤骤然失子,不明原因。 庄玮暗自惊疑。 竭尽全力护之,她的孩子怎会出事? 或是,比我谋高之人,悄悄下手。 是谁,伤害罗女娘? 县令按律,择人前来,查实罗妤失子,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是天灾,不用处理,留下一句节哀,便可离去;若是人祸,则要查明真相,问罪治罪,绝不姑息。 县令邵冬下属,微令伍鬃翰,负责核查此事。简单盘问、稍作搜寻,他得出结论,天灾,继而,携手下一众,泱泱离去。 罗妤一事,表面看来,确是天灾,然,庄玮细细追查,偶然间,看出一丝端倪。 所谓天灾,其实是桐仁兄,故意为之…… 第726章 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庄玮怒气冲霄,至澹泊雅宅。 “桐涒邻,你岂有此理?” “我视你为友,平素以礼相待,你焉能寡义无情,谋害罗女娘的孩子?!” 顾沅穹急急走去,安抚仁弟入座。 “江仁弟,请息怒。” “你须知,我精心谋划这一切,是为你好。” 庄玮一把推开他,盛怒赫赫。 “少胡言惑语!” “你分明知晓,我已在布局,令她假作失子,引导鄢坞,顺利离婚。” “她之身孕,根本不妨碍我的事。” “你无端恶行,岂非有意与我作对?” 顾沅穹苦口婆心,殷殷劝告。 “怎是作对?仁弟,我真是为你着想。” “你历事少,大约不懂,她离婚,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你,你将面临多少麻烦事。” 庄玮愤慨之极,气冲斗牛。 “我面临麻烦,与你何干,用得着你多管闲事么?” “她的孩子,我视如己出,满觉幸福,不思麻烦!” 顾沅穹耐心讲明利害,匪面命之,言提其耳。 “你想法,太过天真,待到历经诸事繁琐,一定追悔莫及。” “孩子一出生,再无转圜余地,到时候,你就算后悔,也要硬着头皮,与之亲睦一家。不如,趁着现在,月份还小,流去孩子,罗女娘安然无虞,不会受到什么损伤。” “愚兄拳拳诚意,溢于言表,祈望仁弟体谅一二。” 庄玮幽眸悲愤,零落萧瑟。 “你自作聪明,以为她安然无虞。” “岂不知,她身子,原就损伤得厉害,而今,经此一事,日后再无子女之福?!” 顾沅穹震惊。 “什么?” “此话当真?” 庄玮瞋目以视,控诉声声,发指眦裂。 “大夫言之,她并非终生无孕,而是怀上、便要流去,否则,自身不保。且,身子伤重不堪,她再也不能服用避子之物。” “鄢坞是何样人,你知我知,因你此举,离婚前,她不知还要承受多少次失子之痛。” “你还有脸说,安然无虞?” 顾沅穹心底内疚,乍然涌现。 “仁弟,对不起,当真对不起。” “我这就想办法,让他们速即离婚,不叫罗女娘多受一分苦楚。” 庄玮面色,凝于一片凛寒。 “不必。” 顾沅穹焦急不已,尽全力挽留。 “为何不必?” “你莫气恼。”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仁弟,我确是好心,我没有恶意……” 庄玮果断决绝。 “休再多言。” “从今以后,你我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告辞!” 晨色微熹,花香宜人,细腻伍府宅院,草木葱茏,一片生机盎然。 伍府嫡女,伍孝勤,更衣罢,对镜梳妆。 侍女通禀,老爷到。 伍孝勤放下手中珠钗,起身相迎。 “父亲安好。” 伍鬃翰落于正座,虚扶示意女儿。 “平身安坐。” 伍孝勤没大没小,挨着父亲坐下。 “谢父亲。” 伍鬃翰责备不失宠溺。 “劣女顽愚,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正色教诲。 “与父母、尊长同坐,不可并重,应落侧座,或是敬陪末座。” “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可散漫礼数,免得落人口实。” 伍孝勤撒娇。 “我知道,我尽力。” “孩儿不是已经行礼?算是守规矩了。” “父亲入朝突然,孩儿一时不能习惯嘛。” 话至此处,伍鬃翰不由感慨。 “伍族落寞,爵位已然不保,再有一代不仕,全族皆要归于民籍。” “幸好,不负多年努力,我终于考上会试。” “只可惜,远离家乡拓彬县,转来定居曙英县。” “辛苦你们母女,为我奔波劳苦。” 伍孝勤善解人意,一番关怀。 “我们母女,跟随父亲享福,何来劳苦?” “倒是父亲,疲于公忙,我们瞧着,十分心疼。” “父亲昨晚,第一次值守县衙,感觉如何,累不累,困不困?” 伍鬃翰浅抿一口茶,继而答复。 “值守,一般没什么事,我不累,也不甚困倦。” “前半夜,我无所事事,偶时阅看册本,偶时发呆,偶时与下属谈话。” “后半夜,你猜,发生何事?” 伍孝勤好奇。 “何事?” 伍鬃翰娓娓讲述。 “铜事令鄢大人府上,报来一则消息,鄢家娘子罗妤,见红失子。” “我按例,分配公事。” “罗妤,报是民籍人氏,应当上请廷合台值守大人,核查此事。但,她又称作鄢家娘子,不晓算不算是鄢族中人,其夫有无任职;更不晓她自己,是否入朝为官。” “因报来消息,模糊不清,我只好拜往州牧台,求问罗妤归属。” “我正要出发,鄢大人亲至县衙。” “他说,罗妤是盛京南郊人,其夫是拓彬县人,属籍略有复杂,再加上事发曙英县,处理起来更是繁琐。按律,县八台执掌不及之处,应当交由县衙全权处置,事后再行上禀。” “于是乎,我临时翻阅相关册本,熟悉所有细节,携下属一众,去鄢府查问。” 伍孝勤嘴角,几分不屑。 “稀松平常之事,也值得父亲撑着不睡,特意过来告诉我?” “父亲真是没见过世面。” 伍鬃翰板起脸来。 “休得无礼。” “我正要说到重点。” 伍孝勤应和。 “你说你说。” 伍鬃翰笑容深深,抛去一个问题。 “你猜猜,我遇到什么人?” 伍孝勤沉色,不满。 “卖什么关子?父亲不愿说,便去安寝,我还没打扮完呢。” 见她要走,伍鬃翰连忙拦住爱女。 “瞧你,没有一点耐心。” “梳妆打扮,不着急。” “你坐好,听我说。” “我遇到之人,就是罗妤夫婿,鄢坞。” 伍孝勤蓦地一惊。 “是他?” “他成婚了?” 她满目不敢置信。 “父亲必是认错,他怎会住在鄢府?” “他不是民籍人氏、务农之家吗?” 问罢,她自答。 “莫非,你口中那位铜事令鄢大人,便是他,或是其尊、其弟?” “鄢家某人,与你一样,考上会试?” 她嫉妒愤懑,一顿抱怨。 “何以差距,如此之大?他一介草民,高就铜事令之职,你却屈在正九品微令。” “曙英县会试,好不公平。” 耐心听她说完,伍鬃翰接话。 “鄢大人,高姓大名鄢恪,远亲罢了,他们根本算不得一族人。” 伍孝勤错愕。 “啊?那他……” 第727章 旧时恋者 伍鬃翰慢条斯理,解答女儿疑问。 “大约是,鄢大人好心;亦可能,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反正,我亲眼所见,鄢坞一家,全都住在鄢府。” “鄢大人,特别嘱咐我,查问,就事论事即可,莫向罗妤提及,鄢坞一家是何家境、籍在何处。” “他还说,这是上面的命令,让我务必照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伍孝勤撇撇嘴,满不相信。 “故弄玄虚。” “他说,是上面的命令,你就信之?” “说不定,只是他们之间的勾当。” 伍鬃翰一脸无可奈何。 “命令也好,勾当也罢,我皆不能违抗。” “那可是铜事令呀,我一介微令,又是初来乍到,如何得罪得起?” 伍孝勤点点头,敷衍应声。 “是是是,父亲明智。” 她愀然不快,尖酸吐词。 “没想到,我和他分手之后,他竟过得风生水起,与铜事令来往密切。” “唉,有倚仗,就是好,又丑又穷之人也能成家。” 伍鬃翰郑重强调。 “万一,真是上面的命令,他所倚仗,可就是盛京权贵。” 伍孝勤眼红,忍不住反驳。 “你怎知晓,一定是盛京权贵,不是地方显赫?” 伍鬃翰分析,头头是道。 “八台令职,已是地方显赫之最,铜事令上面,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盛京权贵。” 这么一听,伍孝勤有些后悔。 “嗯,言之有理。” “唉,丑人多福,他焉能有幸,攀附盛京权贵?”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别离。” 伍鬃翰笑貌欣然,提出建议。 “你现在去复合,来得及。” 伍孝勤惊眸不解。 “啊?复合?” “如何来得及?他有娘子。” 她表露几分畏怯。 “引诱有妇之夫,要被问罪的,父亲岂非害我?” 伍鬃翰哄慰着,劝说爱女。 “你莫张扬,以好友身份,与他相处,不就行了?” “以你智才,挤走他的娘子,不在话下。” “我借着查问,已然打探清楚,他那娘子,迟笨无知,好骗得很。” “你放心去,绝对不会有事。” 伍孝勤眉目,难掩嫌弃。 “可他丑得很,我看不上他,玩玩便罢,实不愿嫁去。” “去年,我与你说过,若非花情有些本事,我才不会答应他的求爱。” 伍鬃翰羞怒,严正训诫。 “女子家,用词毫无忌讳,呸呸呸,以后不准这么说话。” “你乃微令嫡女,伍族后人,合该有点世家贵女的仪态风范。” 伍孝勤漫不经心。 “好,是。” 考虑爱女感受,伍鬃翰立马改了主意。 “你不想嫁,玩玩也行,只要达到目的,结交他背后的盛京权贵,你就撤离。” 伍孝勤勉强应承。 “好。” “我姑且试试,若不成功,你不准怪我。” 伍鬃翰取悦赔笑。 “不怪不怪,辛苦爱女。” 云霞,妆染鄢府宅院,绚丽淡潸居盛景,蔚为壮观。 罗妤收拾心情,竭力忘却失子之痛,以落落达观状貌,直面苦境,免惹夫君烦恼。 今,告假一日,她打算陪在夫君身边,好言宽慰,令他愁云消散,不再哀伤。 至夫君居处,见侍者在忙,她没有让人通禀,询问夫君所在,径直走向前厅。 前厅大门紧闭,她正想敲门,忽听里头,传出一阵女子哭声。 她敲门动作一顿。 夫君,厅中有客? 打扰他,是不是不太好? 她立身原地,纠结无措。 厅内,伍孝勤泪水涟涟,不至花容失态,反而更显红妆妖娆。 “事情就是这样。” “父亲、母亲误解我,他们都不要我。” “我刚搬来曙英县不久,人生地不熟,内无亲戚关照,外无好友作伴,没了办法,只能拜访鄢府,求你收留。” “旧时恋者,关系尴尬,你若觉麻烦,就当我没来过。” 鄢坞心境,惊喜交加。 原以为伍族潦倒,即将归为民籍,是故,去年,玩趣足够,我立即放手。 未想,她摇身一变,成就微令之女。 微令,职虽不高,但好歹通过会试,兢兢业业,假以时日,升任县令、八台郎、八台中令等职,前途无量。 勤儿,可谓金枝玉叶。 她一时落魄,投身而来,简直天助我也。 我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离婚后,迎娶勤儿为妻,腾飞跃进,平步青云。 借她之势,立足好友之间,且看他们,谁还敢瞧不起我? 鄢坞作势,于心不忍。 “勤儿,莫哭。” 听得一声爱称,伍孝勤知晓,他已被她拿下,暗自得逞一笑。 “坞郎不抱我,我何以止泪?” 鄢坞依言离座,快步走去,拥她入怀。 “嗯?怎么还哭呢?” 伍孝勤扭捏着,指向心口。 “此处,被亲情所伤,疼痛不已。” 鄢坞会意一笑,抚掌而上。 “我给你揉揉。” 伍孝勤依偎苒苒。 “坞郎,好贴心。” 鄢坞关怀一问。 “还疼吗?” 他低眸,端量享乐美态,忽起一分邪念,意欲欣赏美人吃痛之状。 伍孝勤娇娇答话,刚一开口,剧痛交织快意,猛烈袭来,逗引全身阵阵簌颤。 “不疼……啊!” 她羞愤,推开他的手,小拳轻落,一下一下,捶在他的膺膛。 “你这浪徒,你坏你坏。” 鄢坞扼住她的手腕,附耳轻语。 “勤儿吟唱,如旧动听。” 伍孝勤与之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那你,愿不愿意收留我嘛?” 鄢坞重新抚掌,尽情玩兴。 “愿意,愿意。” “花柔玉骨,我欲罢不能,巴不得日日与你黏在一处,怎会不愿收留你?” 伍孝勤努努嘴。 “可是,你有娘子。” 见她毫无反抗之意,鄢坞双手,徐徐滑落。 “你宽心,我和她迟早离婚,过不长久。” 伍孝勤娇嗔。 “哼,你休哄我。” “你们这些男子,哪个不是这么说?实际上,没一个离得成。” 鄢坞情致,逐渐迷醉。 “看来,分别数月,勤儿新有历情?” “叫我看看,你学到什么新本事?” 伍孝勤再次推开他,提出要求。 “没个正形。” “引路,带我去卧房。” 鄢坞挑寻一张茶几,拂落杂物,急不可耐。 “美人儿,我可等不及……” 罗妤怔怔立于门外,一动不动。 屋里,甜情蜜意。 屋外,心伤悲切。 第728章 示诚 情罢,鄢坞入座,抱着美人,由她坐在他的腿上。 “勤儿,好身手。” 伍孝勤娇态疲惫。 “坞郎,我累,依在你肩头,歇一会儿,好不好?” 鄢坞轻按她的头,任其偎傍。 “好。” 他的双手,仍不安分。 “我这功夫,较之你的新恋,孰人更胜一筹?” 伍孝勤眸意丝丝,尚余怡悦。 “花海泛舟,无人及得上坞郎。” “一场交情,我已折服,打从心底认定,坞郎,就是我的主人。” 鄢坞魅问。 “我是主人,你是什么?” 伍孝勤摇摇肩膀,柔情绰态。 “坞郎真坏。” “方才,我卑辞数次,你还没听够?” 鄢坞落唇,于雪肩之上。 “你卑微之状,令我迷恋,纵是听上一辈子,我也听不够。” 伍孝勤斜他一眼。 “哼,说嘴。” “听闻,令正曾是花楼女子,你享尽高超本事,哪里看得上我?” 鄢坞捻弄,适情率意。 “你瞧我,像是看不上你的样子么?” 伍孝勤提问。 “那你说说,是我美,还是她美?” 鄢坞指尖,游走雪肌,赏玩点点轻颤。 “你美,她不能及。” 伍孝勤又问。 “是我有趣,还是她?” 鄢坞心火复燃,炽盛难抑。 “当然是你。” “与你玩趣,我全然记不起她。” “你有所不知,她老实巴交的,没什么意思。” 伍孝勤衔一分怨气。 “净会哄人。” “我才不信你的大话。” “你这厮,贴上谁,都能戏得欢愉。” 鄢坞玩弄愈深。 “怎么跟主人说话呢?我要罚你。” 伍孝勤用力推他。 “莫要乱动,你先说正事嘛。” 鄢坞勉强停下。 “什么正事?” 伍孝勤正容亢色。 “你安排我,住在何处?” “我离府甚急,身无分文,没收拾行李。你何时带我,采购所需?” 鄢坞心急火燎,刻不容缓。 “俱是小事,容后再说。” “休息足矣,我们再来……” 门外,罗妤想通一切,缓缓回神。 她转身离去,回时,鄢坞二人事毕,各自穿好衣裳。 听着动静无异,她敲门三声。 “夫君,是我。” 鄢坞下意识惊慌,推着伍孝勤,坐于侧座,他则落正座,继而,恢复常色。 “娘子,请进。” 伍孝勤领会其意,收起花羞,肃坐端庄。 罗妤扬起一个温和笑容,走进前厅。 “夫君,我……” 话音未落,被鄢坞抢话。 “娘子,我向你介绍一人。” “她是我的同乡,更是挚友,闺名伍孝勤,臣籍人士,乃是本县微令伍大人之女。” “伍大人通过会试,近日赴任而来,伍姑娘念着友谊,定居安顿之后,特来我府,跟我打声招呼。” “友者,分离数月,尤是牵挂彼此,因而,我想留伍姑娘,暂住府中,与她叙叙旧。” “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罗妤毫不犹豫。 “嗯,我同意。” 伍孝勤站起身子,面向罗妤,行平礼。 “鄢娘子,请多指教。” 罗妤立马回敬。 “伍姑娘有礼,妾身惶恐。” 她浅浅一笑,温煦和暖。 “客房居处,我已让人收拾出来;伍姑娘平日所需,我亦采购备齐。” “我身上银两不多,无法给你买来名贵之物,浅浅一点心意,请伍姑娘哂纳。” 听出话意不对劲,伍孝勤心头一震,惴惴不安。 “你……尽皆备齐?” “娘子何以知晓,我要暂住贵府?” 罗妤坦言。 “实不相瞒,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见。” 深怕惹祸上身,伍孝勤一阵惊惧。 “啊?” 鄢坞也是忧心自身安危,慌张不已。 “娘子,你……” 罗妤耐心抚慰,至善至美。 “伍姑娘、夫君,请安心。” “我不会状告。” “我接受。” “往日爱恋,分离至今,依旧深刻在心,我明白,你们二人这是念旧,而非滥情。” “伍姑娘意愿为妻,我便让贤,离婚做小;若愿为妾,我亦敬你,如同正妻。” 鄢坞受宠若惊。 “娘子当真,不怀介意?” 罗妤坦率无私。 “嗯,欣然接受。” 伍孝勤暗暗防备,表面不露神色。 “鄢娘子,实在贤惠。” 罗妤冰魄无瑕,回之一笑。 “伍姑娘过奖。” “请问姑娘,为妻为妾,意愿如何?” 见她这般通情达理,伍孝勤加倍表现乖顺懂事。 “娘子多虑,我无意拆散你们夫妻。” “为妻,为妾,我皆不愿,只想暂居贵府,为奴为婢,侍候娘子。” 听得言辞,怀一分虚假,罗妤理解她的戒备心,遂,进一步诉知心事。 “怎可如此?姑娘言重。” “我非试探姑娘心意,确是真心接纳。” “姑娘如若不信,请往居处一瞧,我精心布置,专为接迎姑娘入府。” “我知,小事一桩,不至令人感动,但请姑娘,给我一些时间,往后,我会不遗余力付出,努力让你感觉到,我是诚心实意。” 伍孝勤戒备犹在,笑容意味深长。 “请娘子,引我去往居处。” 罗妤礼敬以对,示意一请。 “你正好瞧瞧,还缺什么?我及时去补。” “姑娘,请。” 鄢坞陪着她们,一起参观居处。 眼见居处,布置摆设,用心至极,鄢坞止不住内疚,思绪缕缕,深觉亏欠娘子。 本以为,她只是说得好听。 不曾想,竟是真的精心布置。 如她所言,她身上银两不多。 这份接迎姐妹的惊喜,怕是耗尽她的存银。 那些存银,是我留给她,平日吃食所用。 哪怕自己饿着肚子,她也要示诚,只为求得我们一丝安心。 娘子,是我遇到过,最美最善的女子。余者,甚至不配与她相较。 她这么好,以后得知我的家境,一定也会包容,不去状告骗婚? 或许,我不该想着离婚。 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过一辈子。 或许,娘子就是我的命定之女。 参观罢,罗妤没有多留,识相退去,成全他们继续温情。 鄢坞愧疚难当,无意识跟随娘子,也想离去。 伍孝勤见状,急忙拉住他,同时向罗妤道别。 “鄢娘子请慢走。” 确认罗妤远去,她出言荧惑。 “坞郎,情势紧迫,你千万不可中计啊!” 第729章 天花乱坠 鄢坞怫然不悦,凛凛而视。 “你这是何意?” “我娘子对你掏心掏肺,你却疑她用计。” “良心何在?” 见惯男子这副德性,伍孝勤不以为怪,从容施计。 “坞郎三思。” “她所做之事,易如反掌,但凡是个人,都能做到。” “你安得不加斟酌,随随便便为之所动?” 鄢坞声色俱厉。 “你以为她所做之事,简单易办?” “可知,为了让你住得舒适,她要挨饿多久?起码饿到明日,领到工银,才能吃上一口饭!” 伍孝勤眸底,浮着一丝不屑。 “她饿一日,便能令你心疼至此?” “坞郎,小题大做了?” 她装模作样,一句许诺。 “为你付出,我饿上两三日,也不成问题。” 听她油腔滑调之辞,鄢坞瞬即怒火万丈。 “她刚刚没了孩子,其身伤重,虚弱无比!挨不住饿,她就会没命,你懂不懂?!” “她饿一日,与你饿两三日,区别甚大,无可比较!” “你这人,焉能没有一点同情心?” 伍孝勤娇声柔语。 “坞郎,这么凶做甚?你吓着我了。” 她巧言如流,切中要害。 “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 “引得你同情,不仅离间我们感情,她还不用挨饿。” “你想想,是不是?” 鄢坞怒容一消,陷入沉思。 “嗯……” 瞧他眉心,有所动容,伍孝勤乘胜追击。 “她做这些,不为感动我们,只是想着,不能打草惊蛇。” “状告我们苟合,她需要搜集足够证据,八台那边才会受理。不然,便有妨碍公忙之嫌。” “她是聪明人,必要等到万无一失,再行事。” “今日,我来得突然,她猝不及防,自然来不及搜证。所以,她装个样子,使得我们松懈戒心,便于她攻其不备。” 鄢坞被她说动,心里开始没底。 “是吗?” “这只是一种猜想。” “亦或可能,她确是真心。” 伍孝勤语气笃定。 “绝对不是真心。” “女子最懂女子。我打眼一瞧,便知她心机深重。” “她那种人,我见过很多,每一个,都不简单。” “你若不听我劝,早晚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脑海不自觉回想,娘子千般关怀,鄢坞有些左右为难。 “可她,惜我之情,千真万确。我认为,纵使有点心机,她也不一定用在我们身上。” 伍孝勤主动投入怀抱,任他饱享尤物妖娆之致。 “她对你的情意,假得很,你如何看不出来?” “真正在意你之人,怎么可能看待今日之事,不怀介意?” “你不太了解女子性情,我必须教你一教。” “女子吃醋,才是爱你惜你的表现;像她那般无动于衷,恰恰是因为,对你无情。” “你试想,一位陌生人来此,见你拥我入怀,可会吃醋?答案无疑,不会吃醋。” “那么,她与陌生人,何异?” 被她引燃一把心火,鄢坞逐渐失去理智,双手紧随曼妙,游移上下。 “她……” 伍孝勤解开衣带,袒露心扉。 “真正爱你之人,应如我这般,会跟你吃醋、会拿她作比、会想占有你。” “世间之人,不可能做到她这个地步;如果做到,必定其中有谋。” “你不会漫想,天上掉馅饼,碰巧砸中你?” 鄢坞亵弄珠玉,阵阵惹吟。 “我怎么做,方得防止,她去状告?” 察之情绪高涨,伍孝勤骤然扼住他的手,不再给予愉悦。 “你薄情以对,令其心寒,她悲痛欲绝,选择离婚,也就顾不上状告。” “期间,我们莫再亲近,便可防她搜证。” 鄢坞心痒难耐,挣开她的手,复亵珠玉。 “必须离婚吗?别无他法?” 伍孝勤执意推离,不让贴近。 “怎么?你果然舍不得?” “也不知,前厅热情之时,谁人大言不惭,你们迟早离婚?” 鄢坞急急哄话。 “好,离。” 伍孝勤得意一笑,拿捏自如。 “你可要快些,毕竟,离婚前,你不能再碰我。” “你忍得住,一直不碰吗?” 见她整理衣裳,恢复端庄之貌,鄢坞顿时清醒。 “离婚一事,我再想想。” “你歇息,我回居。” 未想引诱一计,没能控纵他的心神,伍孝勤始料未及,错愕一震。 “什么?你……” 她牵手,意在挽留,怎奈,扑了个空,眼睁睁看他,扬长而去。 鄢坞没有回居,毅然决然,去往淡潸居。 “娘子。” 罗妤拿着针线,精绣扇面,打算送给伍姑娘,表达姐妹亲睦之情。 闻声,她停下手里动作,抬眸惑然。 “夫君怎么不陪伍姑娘?” 鄢坞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的面前。 “娘子对我,确是一片真情吗?” 罗妤如实以答。 “嗯,我对夫君,情忠不二,至殒不渝。” 鄢坞语态,一丝迫切。 “既如此,你何故不会吃醋?我从未见过,如你这样,看待夫君旧爱新欢,无动于衷,甚至愿意无私奉献之人。” “吃醋,才是真爱;不吃醋,与陌生无异。” 罗妤和颜温暖,涓涓而言。 “我也认为,吃醋,是真爱。” “夫君大约不知,我也是吃醋的。只不过,通过理清思绪,能够做到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从而自行选择不吃醋,一心关爱你们。” 鄢坞表示不满意。 “你这便是不够深爱,起码不如吃醋之人。” 罗妤耐心十足,阐释内心所想。 “这是不够深爱吗?” “我愚以为,吃醋、不吃醋,爱意之深,别无二致,只是表现方法不同而已。” “夫君,我明白,假若我争风吃醋,会给你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故此,我才努力想通,放下常人之欲。” “我本心,唯愿你们愉快美满。” 回味勤儿美趣,鄢坞神思翩飞,听不进一个字。 “你话,天花乱坠,我不想听。” “不妨做些实事,证明你的感情。” 罗妤恬淑以对。 “何事?你说。” 鄢坞蹙眉厉色,尤其严肃。 “那位住在绛莲舍的粉丝,你莫再联络,跟他断了。” 罗妤满觉莫名其妙,花容一转,愀然不怡。 “证实我们感情,与江少郎有何关系?” 一听质问,鄢坞脸色,愈加难看。 “我看不惯他。” “粉丝之中,属他心机最重,我不喜欢你们走得太近。” “只要你断干净,我就相信,你真爱于我。” “怎么?” “你舍不得他?” 第730章 双赴真爱 罗妤一脸为难,杳杳无助。 “非是不舍。” “夫君,我与你说过,一碧万顷直播,我能赚到银两,全仰赖他的谋略。” “没了他,我如何直播?” “我赚不到银子,你怎么办?” 心底痛处,被她触及,鄢坞霎时间,勃然大怒。 “这话说得没理。” “莫非污蔑,我娶你,目的在于谋取你的存银?” “你若真情,怎会视我为恶?果然是虚情假意!” “可笑,谁稀罕你那点银子?也就是你,天天惦记。” “不愿让我保管银子,好,我还给你,总行了?!” 罗妤惶然无辜。 “我何有此意?夫君请莫误解。” “我心中清楚,我们成婚,双赴真爱,不在意身外之物。” “夫君不用归还银两,存银交你保管,我心甘情愿。” 听到合意答案,鄢坞勉强气消。 “心甘情愿?” 罗妤点点头。 “对,心甘情愿。” 鄢坞略有不甘,复问。 “那你为何,舍不去那位江少郎?” 罗妤不厌其详,讲述其中缘由。 “夫君切勿多想。” “江少郎与我,止于好友之义,兼有直播合谋,一丝无关爱情。” “舍不去之因,一则,直播谋略,缺他不可;二则,为表友谊之诚,我已诉知真实身份,如若突然与之决断,我怕他,怨我背义,恼怒以致,当众拆穿我的人设。” “工契,我给你看过,鲍掌柜有定,人设一旦毁去,我们必须赔偿巨额之数。” “其数庞大,我们着实禁受不住。” “所以,我暂时舍不去他。” 鄢坞斜睨,忿然埋怨。 “怪你多事,无端诉知真实身份,给他留个把柄,受他牵制,行动由不得自己。” 罗妤低眸知错。 “对不起。” 鄢坞满不理解。 “一个粉丝而已,你诉知身份,作何?” 罗妤弱弱回答,怯怯道歉。 “他待我真诚,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夫君,” 鄢坞摆出高人一等之态。 “你从何得知,他真诚无疑?万一,皆是做戏真诚,实然虚伪呢?” “以后,你醒神一些,对人有点防备心,别傻乎乎的,让人抓着把柄。” 罗妤应声。 “嗯,知道了。” 这才注意到她面前,整齐放着扇布、扇骨和针线,鄢坞不解而问。 “你这是做甚?” 罗妤落眸,温煦一笑。 “我想,绣一扇鸳鸯图,把它送给伍姑娘,做为见面礼。” 提及伍孝勤,鄢坞双眸,不自觉漾现一抹嫌恶。 “直接买一把鸳鸯团扇即可,何苦辛劳自身?” 罗妤眉梢,落成两道惭愧。 “我所剩银两,不够买下鸳鸯团扇,只买得起扇面扇架。” “另,我自思量,亲手绣图,更抒诚意,故而,自己动手。” 她打开一个锦盒,示于他前。 “我挑来几条扇坠,夫君选选,哪个合适?” 鄢坞一眼认出其中物,眸色一惊。 “我记得,你说过,这几条玉坠,是童掌柜送你的见面礼。他救你于水火,这份礼物,于你而言,意义非凡。” “用作扇坠,岂不可惜?” 罗妤状貌,晴云秋月。 “正因意义非凡,才要用作扇坠。” “我没有拿得出手之物,唯是一点陋心,一文不值,故而,附上童掌柜厚礼,以衬伍姑娘高贵之仪。” 鄢坞心绪缕缕,感动不已。 “娘子……你真好。” 罗妤甜美一笑。 “夫君谬赞。” 她顺话提议。 “我们离婚,你迎娶她,我则为妾,好不好?” “我实不想,屈着伍姑娘。” 鄢坞展开双臂,拥她入怀。 “我不娶她,只要你。” 他深情款款,难得自责。 “娘子,方才失态,我对不住你。你这么好,我不该疾言厉色。” “你饿了?我们选一家饭馆,一同用饭。” 想着伍姑娘独守空房,罗妤连忙婉拒。 “扇面还没绣好。” 鄢坞一语双关。 “不管‘她’。” 罗妤不懈提议。 “用饭顺便,我们去离婚?” 鄢坞不改决意。 “不离。” “我已说定,只要你。” 罗妤劝言。 “可是夫君……” 不远处,伍孝勤立身婀娜,目光锐寒,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似如胶似漆,好生恩爱。 “呵,高下立判,我辛辛苦苦几场淋漓,速即变作徒劳。” “罗妤,真有本事,不愧是花楼头牌,这么一会儿工夫,便能令我败下阵来。”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我们争斗,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 一整天,鄢坞都陪着罗妤,若非听她时时提起伍孝勤,他几近想不起这号人物。 家者,纯思天真,毫无心机,又不乏闺乐趣味;外者,诡诈心思,品行恶劣,纵有通天本领,终不过没有内涵之人。 此二者,孰好孰坏,他自然分得清楚。 白日举案齐眉,黑夜琴瑟和谐,他细细感受娘子赤诚,越来越坚信,即便娘子知晓骗婚真相,也会选择原谅,甘心乐意,与他相伴到老。 他决定,不离婚,找个时间,告知实情,请求娘子谅解。 转天,罗妤准时开工直播。 伍孝勤逮到机会,至鄢坞居处,投怀送抱。 “坞郎,久而不见,我快思念成疾。” “我那般深爱,你何忍弃我不顾?” 鄢坞按捺心性,一派正直,将她推开。 “伍姑娘,请自重,我有娘子。” 伍孝勤表露点点委屈,我见犹怜。 “坞郎这是何意?” “如何穿上衣裳,便不认旧情?” “昨日,我们明明那么相爱。” “再者说,我们两心依偎,整有一年。你与她,才认识多长时间?” “短暂爱恋,何以比得上长久情深?” 鄢坞鄙薄不贤,打量她一眼,勾唇一笑,充斥轻蔑。 “是,我们在一起,整有一年,彼此熟识,无处陌生。” “肌肤寸寸,花样种种,我皆尝尽,早就腻了。” “说白了,你也就是一点卑微示弱的本事,叫屈叫疼,稍得动听。” “这些本事,我娘子更为精通,比你强多了。” 尊严扫地,伍孝勤立时气愤。 “你……” 鄢坞凉薄寡情,下逐客令。 “寒舍庙小,唯恐屈尊伍姑娘。” “恕不远送,请慢走。” 第731章 我知错 伍孝勤怒目而视。 “鄢坞,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在我面前,你岂敢猖狂?” 鄢坞亵慢一笑。 “哦?” “伍姑娘难得硬气一回。” “呵,挺有意思。” 他故意嘲弄,话锋一转。 “再有意思,也不及我娘子一分一毫。” “你这种靡物,扔去花楼,也没有做头牌的命;褪衣打扫厢房,也没有客人看得上你。” “无用之流,安敢与我娘子一争高低,你也配?” 伍孝勤苦笑连连。 “呵呵呵……这便是你的真心话?” “你打从心底,看不起我,是么?” 鄢坞坐姿随意,眸扬藐视。 “我们从来只是玩玩,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同你在一起,与游逛花楼,没有分别,只不过,图一点新鲜罢了。” “你素来滥情,不在花楼,犹似身在花楼,被我玩弄,你活该。” 伍孝勤咬牙切齿。 “我滥情,你就不花心?我们二者,谁也说不得谁。” 鄢坞挖苦奚落。 “我可不像你,无偿被玩,无偿流去孩子,痴痴放不下感情,巴巴地找来。” “世间女子,唯你不要脸。” 感知一阵心痛,伍孝勤顿时暴跳如雷。 “你还知道,我为你流去孩子?苦情付出,你竟当作笑柄?” “摧踏尊严,枉我一片情深,鄢坞,你简直不是人!” 鄢坞目中无人。 “你之尊严,自始至终,俱是被你自己摧折。” “伍孝勤,莫非忘记一开始,是你非要认我为主,是你叫我不要怜惜,是你毫不知羞?” “花楼女子,陪伴贵客,多出无奈,然则,你是自愿自发。” “你尤是不堪,她们比你纯粹。” 伍孝勤气得七窍生烟。 “你!” 鄢坞一阵拂袖。 “主人训导,听够了么?” “若觉满足,退去。” 伍孝勤怒容,傲雪凌霜。 “看来,你没认出,负责查问罗妤失子一事,为首微令,是为何人?” 话头,来得突然,鄢坞听得云里雾里。 “此话何意?” 伍孝勤回答。 “那是我父,微令伍鬃翰。” 鄢坞疑惑。 “那又如何?” 伍孝勤扬眉,含一分挑衅。 “你不问问,他查问期间,为何言辞谨慎,没有揭穿你?” 鄢坞面色,一瞬严峻。 “什么意思?” “揭穿我什么?” 瞧他难掩心虚之状,伍孝勤悠悠展露笑颜。 “何必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不是铜事令之子,你们一家,只是鄢大人的远亲。” “你,骗婚罗妤。” 鄢坞明显慌乱。 “你……” 伍孝勤占据优势,得意洋洋。 “微令,职位再低,也在仕途。搜证状告,为受害人做主,不在话下。” “鄢少郎看我好欺负,便以为我家,全是吃素的?” “我这就拿着证据,携罗妤,去往县衙!” 鄢坞连忙阻拦。 “勤儿,勤儿请慢。” 伍孝勤语气,尚余怒火。 “现在才知改称?晚了!” 鄢坞哄慰。 “我知错,恳求勤儿原谅。” 伍孝勤给他一个白眼。 “鄢少郎,道什么歉?接着讥讽我。毕竟,我说过,我喜欢嘛。” “尽情嘲讽,不用客气。” “且看看,你这拙口,究竟能谩骂多少劣词?” 鄢坞一把抱住美人,双手游走,拂柳温柔。 “怪我言辞不恭,勤儿大人有大量,请莫与我计较。” 伍孝勤挑起一边嘴角,一副势在必得之貌。 “鄢少郎想要娘子,还是要我?” 鄢坞果断答话。 “要你,我只要你。” 伍孝勤撇撇嘴。 “不是说,我不如花楼女子?” “何故不要她?” “那可是花楼头牌,比我强多了。” 鄢坞赔笑。 “怪我措辞不当。” “勤儿尊贵,谁也及不上你。” 伍孝勤骄矜。 “前后用词,大不相同。” “我何以知晓,你哪句话是真?” 鄢坞取悦。 “夸你的话,都是真的。” 伍孝勤桀骜不驯。 “你怎么证明?” 鄢坞动作,越发轻狂。 “证明真假,易如反掌。” “趁她不在,我们愉兴几番,让我好好抚你受伤之心。” 伍孝勤一分任性。 “少来这套,我才不应你。” 心明其意,鄢坞尽情而为。 “勤儿乖,不生气……” 伍孝勤欲擒故纵。 “鄢坞,你别碰我……嗯……坞郎……” 快意酣畅,迷失柔乡。 脉脉春尽,二人缠抱一起,安于床榻。 伍孝勤巧言令色。 “坞郎,说心里话,我无意与鄢娘子争斗。” “言来道去,你以为我用心险恶,其实,大谬不然。” “你们相识相熟,时间实在太短,我满心担忧,鄢娘子欺骗你的感情。所以,我才有心试探。” “坞郎应当理解,我是一片好意?” 鄢坞舒心惬意,怀抱愈紧。 “嗯,我理解。” 伍孝勤趁机荧惑。 “我并非,不能与鄢娘子和睦共处。” “但,骗婚不是小事,我们必要小心处理。” 鄢坞赞同。 “言之有理。” “勤儿有何妙计?” 伍孝勤假惺惺建议。 “你再试她一试。” “如果她经受住考验,那么,便表示,她不会嫌弃你的家境,更不会状告骗婚。” “到时,你尽可告知真相,不必忧虑后果。” 感受风姿绰约,鄢坞立即入局。 “怎么试?” 伍孝勤娓娓献策。 “你就这样……” 听罢,鄢坞有些发愁。 “无情至此,我怕她,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伍孝勤理所当然。 “提出离婚,便是没经住考验。” “你留着她,岂非后患无穷?正好借事,与她断绝,抹除骗婚痕迹,逃个干净。” 鄢坞愁容难消。 “如此伤她,我深恐,即使经住考验,她也难免失望。” “她若冷情,我留着她,有什么用?” 伍孝勤轻松绰然,献应对之策。 “不会的,坞郎放心。” “假使她通过考验,我便诉知,敬她为正妻姐姐,我折服为妾,以慰她之悲怆。” “我堂堂世族之女,尊她为正,礼敬以待,她必然开怀,慢慢地,也就忘却情伤。” 鄢坞惊喜交加,爱意渐浓。 “勤儿,这么通情达理,我先弥补,你之情伤……” 伍孝勤花韵轻颤,同时深思。 他不是背后有倚仗? 为何怕我揭发? 请来背后之人,告诫一句,不就能管住我的嘴? 呵,想来,那位传说中的盛京权贵,一门破落而已,没什么厉害。 不过,好歹是盛京名门中人,结交一下,助我父顺利升迁,应该不成问题? 第732章 凯园明都 鄢坞提前等在淡潸居,静候罗妤下播回府。 闲来无事,他执起鸳鸯扇,反复端详。 犹记昨晚,她撑着倦怠,熬到后半夜,终于绣好这把团扇。 为了准备这份见面礼,甚至疏忽夫君,好似比起夫君,她更看重伍姑娘。 爱屋及乌,如她无私,他情不自禁,甜甜一笑。 “待到娘子,经受住考验,我们便成真正的家人。”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没等多久,罗妤回居。 鄢坞恳切提议。 “自娘子有孕以来,我们再无蜜意。” “今,娘子伤疾,大致复原,我们不妨浅浅娱乐,加深夫妻感情。” “劳苦娘子,我心有不忍,若选在府邸欢快,着实委屈你。” “我极其重视此事,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特选一处豪奢客栈,陪伴娘子,度过一日一夜。客栈,就在本县,距离我府,不算太远,来回至多两个时辰。” “娘子,请书信一封,明日告假,不直播。” “所需之物,我亲自整理,皆已备齐,我们这就出发。” 夫君,娇生惯养长大,却愿为她,亲自收拾行李,罗妤汩汩动容,深感欣慰。 于是,她爽快应允,写信,让人送去一碧万顷,继而,随夫君坐上马车,启程而去。 马车疾驰,大约半个时辰,到达目的之处,客栈,凯园明都。 这家客栈,如鄢坞所言,非常豪奢。因其格韵,富丽堂皇,吸引县内县外游人,纷纷光顾,日日车水马龙,时时往来不绝。 瞧着门庭若市之景,罗妤不由忧愁。 她的直播,正当红火,本县、乃至附近县城中人,认识熟悉她者,不在少数。 万一,当众被人认出,询问,她身边是为何人? 她该如何作答? 平日出行,夫君不敛情意,素爱揽她在怀。二者甜蜜,外人一看便知,他们是何关系。 她总不能硬着头皮,告诉粉丝,身边人,只是她的好友? 纵使她说得出口,粉丝也不可能信。 违约工契,需要赔偿,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须谨慎。 罗妤与鄢坞商量,装作陌生,前后进店,各开一间房,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再相会与共。 鄢坞不悦。 登记婚书、律令认可的正妻,他却要翼翼藏着,悄悄见面。 这算什么道理? 罗妤费尽口舌,一遍遍讲明缘由。 鄢坞勉强接受,依言照做。 但是,这种见不得光之感,依旧令他不痛快。就好像,妻子嫌他貌丑,不愿在众人面前,承认她嫁给一个丑人。 鄢坞心思,逐渐敏感多疑。 想必,在娘子看来,我丑陋不堪,丝毫比不上她的旧客? 毕竟,她那些旧客,多是俊逸之人。 前时,我远远见过几人,他们之中,有的潇洒倜傥,有的气宇轩昂。以我比之,他们犹似浮光跃金,美不胜收;我则黯淡无光,百拙千丑。 初见娘子,我便知晓,她高高在上,我望而不及。莫说,与她成婚,哪怕只是与她谈笑,我也没有资格。 岂料,一次留言回复,她坦言,看待男子,以胖为美。 收到留言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希望。 而后没多久,我与她正式相识。那日,她言之,对我一见钟情。 她道,观我外貌,很是心安,因此,不自觉寄托情意。 再后,父亲出谋划策,计取她的存银,我便半真半假,迎娶娘子。 我以为,她是世上唯一不嫌我貌丑之人。 没想到,今日被她嫌恶至此。 呵。 也对。 娘子美妙,择选夫婿,合该考虑俊逸旧客,不该是我。 寒鸦之容,何敢奢求凤凰之姿? 以我容颜,根本留不住她的心。 她本性,与她人无异,只喜爱相貌出众之人,看不起我。 或许,我选错人。 或许,美貌女子,皆有一颗蠢蠢欲动之心,一点也不安分。 或许,我不应好高骛远,理当本本分分迎娶勤儿,与她相守,安稳平常,度过一生。 历经错误,方能寻到正确之路。此次娶妻,深受伤害,然,我不难过,就当作“吃一堑长一智”。 相会时分,遥遥难至,鄢坞等候漫长,好不容易,盼来娘子。 许久不碰娘子,他思念甚急,未及言说一词,直接抱起佳丽,覆压床榻,缠绵无尽。 感知他之迫切,罗妤竭力配合,尽量不让他扫兴。 鄢坞随性驱使,罗妤任由摧凌。 直到,最后一步,见状不好,她连忙阻拦。 “夫君请慢。” 依着伍孝勤之计,鄢坞不听她言,一意孤行。 罗妤用尽全力阻止。 “夫君,请慢!” 一腔热情,却被拒之门外,鄢坞满不耐烦。 “怎么了?” “娘子这是做甚?” “关键时刻喊停,岂非故意惹我气恼?” 罗妤柔意懦懦。 “夫君请息怒。” “请问夫君,避子之物何在?” 鄢坞不解。 “什么避子之物?” 罗妤倍感惊异。 “夫君收拾行李,没有准备避子之物吗?” 鄢坞摇摇头。 “没有。” “为何准备没用之物?” 罗妤心境,怅然若失。 “夫君如何忘记?大夫言之,我失子以致身子伤重,日后即便有孕,也不能生下来,只能流去。” “我们行事,小心一些,最好,不要令我有孕。” 鄢坞迅速给出解决办法,落唇而下,急不可耐。 “你服用避子丸,即可。” “事后,天亮,我去一趟药房,买来给你。” 罗妤拼命挣扎,想要推开他。 “大夫医嘱,我不能再服避子药物,内伤过重,身子受不住。” 气力不及,她只好换作恳求。 “请夫君垂怜,用上避子之物,以防妾身有孕。” 她不配合,鄢坞兴致几乎败无,坐起身子,怫郁不快。 “这大晚上的,我上哪里去寻避子之物?” 罗妤很快想到主意。 “多数客栈,皆会备下此物。” “待我唤来伙计,向他们买一些。” 鄢坞果断否决。 “不妥。” “他们见你美貌,定起不良之心,事罢,你回房,处境难免危险。” 罗妤挽起他的胳膊,撒娇讨好。 “那请夫君,与伙计交涉。” 鄢坞不情不愿。 “客栈所备之物,必然昂贵,我们何必花这冤枉银子?” “况且,我向来不喜欢用。” “不如真刀实枪,来得兴会淋漓。” 他盈几分情动,再次覆身而上。 “娘子听话,我们先行快乐,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第733章 第二重考验 见他胡搅蛮缠,罗妤不免烦躁,手脚并用,将他推离。 “夫君执意行乐,我若有了身孕,如何是好?” 尝不到美味,鄢坞亦是烦躁。 “流去,便矣。” 简单四字回答,在罗妤脑海不断回响。 震撼之至,她双眸,溢满错愕。 “我流去孩子,自身亦是不保。” “夫君安忍这样对我?” 鄢坞狂言不惭,振振有词。 “你这问话,何意?” “是我绝情,不要孩子,不要你吗?” “是大夫言之,你就算有孕,也不能生养,必须流去。” “我能怎么办?” 听他薄幸漠待,骄不知愧,罗妤情绪,几分崩溃。 “你可以用上避子之物啊!” “我全心全意为你付出,你为何屡屡轻视我的性命?” “难道在你心里,我命如草芥,微不足道吗?” 鄢坞强词夺理,气势凌人。 “你伤重,是我所害吗?凭什么要我绝去欢愉,照顾你的伤痛?” “花楼营生,是你自己选的,轻视性命之人,是你自己!” “你全心全意付出,我更是一心无二对待,结果呢?仅仅一点趣致,你都不能满足!” 罗妤心痛,悲苦磅礴。 “夫君此举,仅是一点趣致吗?” “可知,你所谓一点趣致,我要冒着性命之忧,提心吊胆,取悦于你?” “夫妻一场,你于心何忍?” 事情进展,与伍孝勤预料,相差无几。 鄢坞怏怏失望。 果如勤儿所言,娘子视自己性命,比他重要。 娘子看似一往情深,实则薄情寡义。 鄢坞肃肃凝视,情致全然消逝,唯余厉色冷峻。 “罗妤,小题大做,很没意思。” “勤儿,乖顺懂事,从不似你这般任性。” 理解他的败兴不悦,罗妤不多计较,尽快恢复平静。 “嗯,是我任性。” “但,再流去一次孩子,我确然受不住,请夫君见谅。” “我回房间歇息,夫君也早些安寝。” 话罢,她离去。 独留鄢坞,怔怔心愁,郁郁寡欢。 娘子口口声声,真爱夫君。 可她冷漠绝裾之状,何有一分真爱痕迹? 真爱对方,应当不惜自己性命,不是吗? 假若娘子遇险,我就会不惜自己性命,救她脱离险境。 她为何,不愿为我冒险? 殊不知,只要她通过考验,我就愿意为她,用上避子之物。 我素来喜欢真刀实枪,今却甘愿为她,绝去趣味。除她之外,我从未这般深爱过其他女子。 可是,她不在乎。 我的情意,终究错付。 明日离店,第二重考验,还有必要继续么? 一夜过去。 趁着清晨无人,鄢坞敛声悄悄,来到罗妤房中。 昨夜闹得不甚愉快,罗妤开门之时,花容仍余一缕嗔怒。 “夫君起这么早?” 鄢坞谎话,张口就来。 “我压根没睡。” 罗妤关心。 “是为何故?” 鄢坞装模作样。 “心里难受,不得安寝。” “娘子也是醒至天亮?” 罗妤实话实说。 “原在发呆思索,而后浑噩睡去,估摸着小睡一个时辰。” 鄢坞轻轻安抚,与她一起坐在床上。 “辛苦娘子,为我熬神。” “昨晚,是我做得不对,恳请娘子谅解。” “你知道的,打从你有孕,我们再无亲密。” “娘子,我实在想你。” 罗妤低眸,显然有所动容。 鄢坞阐释犯错缘由。 “前夜,好不容易盼来我们独处,我本想着,纾解相思之情。” “奈何,娘子偏要绣制鸳鸯团扇,将我冷落一旁。” “心底情思,愈发压抑不住,故而,我才有昨夜冲动。” 他牵起娘子双手,态度诚恳,致歉。 “再请娘子原谅。” 罗妤神色目意,更多几许真挚。 “前夜,我不是故意冷落夫君,而是伤重未愈,气力难支,不能行趣。” “我绣鸳鸯团扇,意在真心祝福夫君和伍姑娘。我自认为,此乃眷爱,即便没有欢愉闺事,夫君也能感到一丝慰藉。” “今,夫君倾吐心事,我亦诉与衷肠。” “夫妻相处,不论夫君做错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唯独被你轻视性命,我实在难以接受。” “我一直告诉你,我想活着。” “请夫君,谨记这句话,好吗?” 鄢坞搪塞一应。 “好,我一定谨记。” 他转而发问。 “娘子这么说,便是愿意原谅我?” 罗妤点头而笑。 “嗯。” 鄢坞喜笑颜开,拥娘子入怀。 “多谢娘子宽宏大量。” 铺垫罢,他开始施计。 “我另有一事,拜托娘子。” 罗妤疑问。 “何事?” 鄢坞恬不知怍,来了一句。 “我没带银子,娘子稍后结账,连同我的房费,一起结清,好么?” 罗妤离开他的怀抱,满目惊诧,定睛于他。 “你没带银子?” “你言之,极其重视,给我备下惊喜。” “怎会不带银子?” 鄢坞笑颜轻松。 “我不需备银。” “不是有你在吗?” 罗妤震惊万分,不敢相信耳闻之语。 “我何来银子?” “每日直播收入,我要分你八成,余下银两,要么供给居处下人用度,要么用来照顾伍姑娘起居。” “我身上,仅剩几个铜板,原作我自己吃食。” “这家客栈,房费昂贵,我付不起。” 鄢坞指尖,柳然拂过她的发丝。 “你直播收入,确实分我八成,但,不包括郏少郎打赏。” “郏少郎所赠礼物,全数存在你处,就算旧时厚礼已尽,也有不菲新礼,补上你的存银。” “我打听过,你昨日直播,郏少郎打赏礼物,不计其数。” “想来,结清客房、餐食等等花费,不成问题。” 罗妤郑重提醒。 “他的礼物,不能乱动,我皆存入票号,以后,或要如数归还。” 鄢坞目色,荧然一抹期待。 “我知道。” “这是绛莲舍那位江少郎,给你出的主意;我偏说,你赚来的银两,可以随意动用。” “我们二者,你听谁的?” 罗妤堵心语塞。 “我……” 她不厌其烦,解释自己难处。 “夫君,郏少郎的情况……” 不想再听她念叨外男,鄢坞一分厉声,打断她的话。 “郏少郎是何情况,我听过多次,早记得滚瓜烂熟,你不必复言!” 第734章 理当乐在其中 鄢坞缓和语态,做出通情达理之状。 “我明白,你怕郏少郎恼羞成怒,当众戳穿你的人设,致使直播事业受挫,你还要背负巨额赔偿。” “你不愿为我,得罪郏少郎,舍去直播之志;却愿为江少郎,那一点不知真假的诚意,冒险赔上志向大事,对他吐露身份。” “如此厚此薄彼,我不怪你,我选择包容。” 罗妤卑微。 “多谢夫君。” 鄢坞诘难。 “你一面不背江少郎之义,一面不负郏少郎之情,然则,眼下房费之账,何解?” 罗妤灵机一动,随即提议。 “夫君先垫上,我过几天攒到银子,便还你,好不好?” 鄢坞嘴脸刻薄。 “凭什么要我垫上?” “你不能拿着郏少郎的存银,先垫上,攒到银子,再补回去么?” 罗妤愁容楚楚,惶然无助。 “可是夫君,这是你为我准备的惊喜。” “你给我惊喜,为何要我花费银两?” 鄢坞说辞,自成一套道理。 “我已费心,为你备下这一切。” “你花些银两,不是天经地义吗?” 罗妤惊疑骇怪。 “夫君,你莫无理取闹。” “我们夫妻出游,与郏少郎何干?花他银两,极不讲理。” 鄢坞绰有余裕,给出理由。 “我的娘子,几乎日日陪着他,予他欢乐。” “他的银子,给我花,是补偿。” 听他无理强辩,罗妤心底恼怒,几近按捺不住。 “夫君分明带着银子,休要胡闹。” 鄢坞一派唯我独尊。 “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爱于我?” 婚后至今,频频被疑,屡屡被试,罗妤语气,萦一分焦躁不爽。 “当然是真爱!” 鄢坞理直气壮,提出要求。 “你把账结清,我便相信。” 罗妤犯愁犯难,欲哭无泪。 “夫君,我求你谅解,郏少郎的银子,当真动不得。” “万一,情势成熟,突然要还,我一时凑不到足数,如何是好?” 见她执迷不悟,鄢坞彻底失望。 离婚事定,他起意不良,打算用她赚取最后一笔银子,遂,话锋一转。 “我并非,一定要你,动用郏少郎之物。” “你再想想别的法子。” 罗妤茫然不知所措。 “别的法子?” 鄢坞手掌轻柔,抚过她的脸颊,顿在美人下颚,魅弄一抬。 “你可以,做回老本行。” “我听说,凯园明都的东家和掌柜,对你很感兴趣。” “所以,我选在这家客栈,给你惊喜。若遇难处,你不至走投无路。” “为夫对你,贴心否?” 惊喜,全然变作惊吓。 回想以往,夫君的甜言蜜语,罗妤心悸恐惧,浑身止不住颤抖。 “夫君,你……” 鄢坞怡然,勾唇一笑,伸手而去,解开她的衣带。 “娘子许久不行花举,难免生疏,为夫勉为其难,委身自己,教教你,如何献媚取容。” “他们是何喜好,我都打探清楚,你先尝试一次,看看,喜不喜欢。” 罗妤气极,下意识扬手,扇去一记耳光。 “鄢坞,你欺人太甚!” 鄢坞一手及时扼住她的手腕,另一手速即还她一记掌掴。 “你敢打我?” 罗妤被扇倒在床,吃痛高喊。 “啊!” 鄢坞身躯沉沉,覆压曼柔,以衣带束缚玉手,举过她的头顶,横暴钳制。 “花楼女子,行这种事,理当乐在其中。” “挣来这笔银子,我就放过你。” “你不是真爱我么?何故只许童掌柜,拿你娇身,赚取银两,却不许我?” 罗妤泣泪簌簌,奋力反抗。 “你何敢无视律令?岂可无法无天?” 瞧她痛苦之状,鄢坞反而深感怡悦,笑容,逐渐狞恶。 “怎么?” “娘子要去告我?” “我们开两间房,你悄在自己房间,做起老本行,我一概不知。” “我只是一个可怜无辜的受害者。” “常理,众所周知,世上哪有丈夫,舍得出卖娘子?任你取悦他人,是我脸上蒙羞,他们自会认为,我不可能做下荒诞之事。” “而你,他们则会觉得,你是本性难移,贪婪无尽。” “娘子放心,我不状告你,不忠婚姻,有违律令。对外,我会大大方方,高言原谅娘子;对内,你羞愧难当,无颜再见夫君,主动提出离婚。” “从此,我们好聚好散。” 罗妤心境,猝然崩毁。 “为什么?” “我倾心相待,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鄢坞恶狠狠,再落一记掌掴。 “罗妤,休得败兴!” “床榻绵情,该说什么话,还要我教你么?” 认清现实,敌他不过,罗妤转而卑屈,怯怯恳求。 “夫君,我求求你,放我一马。” “我同意离婚,我们可以好聚好散,求你,不要欺负我……” 鄢坞诡谲一笑。 “呵。” “求饶声声,分外悦耳,万人踏过之物,果然轻贱得很。” “你再求一会儿,我便考虑,放你一马。” 罗妤降心顺从。 “妾身乞求……” 她正说着,鄢坞自衣袋之中,掏出一条短鞭。 “我细细考虑,娘子求饶,不够完美,故此,我决定,好好教训你一顿。” 罗妤恐慌万状。 “鄢坞,你住手!” “啊……” 一鞭未落,二人双双昏厥。 庄府医女石妙婧,拿着钥匙,打开房门,示意一请。 “大公子,奴婢用药完毕,罗女娘、鄢氏已然失去意识。” 庄玮应声,走进客房。 “嗯,辛苦石大夫。” 石妙婧紧随其后,顺手,关上房门。 庄玮吩咐。 “分别,为他们施针。令鄢坞以为,花事得逞;令罗女娘以为,深受摧折。” 石妙婧恭然一应。 “是,奴婢遵命。” 经得主子允准,她落座,打开药箱,翼翼施针。 “启禀大公子,奴婢昨日回府,侍请夫人平安脉,后被二公子唤去问话。” “他命奴婢,转问大公子,你究竟何时,与他一起约见密枢侍高大人,赔礼致歉?” 庄玮亦是入座。 “你没禀知他,我已经道完歉?” 石妙婧不卑不亢。 “事关大公子私隐,奴婢不敢多言。” 庄玮眸忧,注视罗妤。 “谢你谨慎。” “得空,我自答复二弟。” 施针完毕,石妙婧不紧不慢,整理药箱,收好医药工具。 “奴婢有一事,愚惘不得法,求问大公子,何以解决?” 第735章 始乱终弃 庄玮眸落罗妤,不自觉间,脉脉深情。 “你说,何事?” 石妙婧矜庄恭肃。 “奴婢用以银针,仅可做出罗女娘深受摧折之感,无从做出深受摧折之貌。” “祈请大公子,屈尊行事,免生计策疏漏。” 听懂话中含意,庄玮眉心微动。 “依你之见,何为深受摧折之貌,我该怎么做?” 瞧得主子,似是翩翩动情,石妙婧浅浅一笑。 “起码,撕扯衣裙,呈破碎之状。” “最好,再有几道吻痕,几道鞭伤,更显真切。” “奴婢退守门外,大公子请便。” 她行告退礼,余光,看见鄢坞,遂即上问。 “鄢氏碍眼,可需奴婢找人,把他抬走?” 意识到,或是自己痴相太甚,令人误解,庄玮立即收回视线。 “在你看来,我心狡黠,面对美貌女子,尽皆怀意不端?” 石妙婧诚惶诚恐。 “大公子为人正直,绝非不端小人。” 庄玮窘色,蕴一丝无奈。 “那你为何借着此计,成全我的歹心?” 石妙婧连忙否认。 “奴婢冤枉。” “大公子明察,摧折之貌,确是计策所需。” 庄玮不予计较,平和以对。 “你休瞒我,凭你医术,做得出假象。” “我何必多此一举,害她受苦?” 满心以为,主子趣致难耐,石妙婧入情入理,寻找借口。 “假象,肯定不够真切。” “奴婢深知,大公子用计,必要完美无缺。” “惟请大公子,屈尊一行。” 庄玮愈加无奈。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我说,不忍害她受苦。” “莫再多劝,你用医术,做出假象,即可。” 石妙婧错愕不解。 “这么好的机会,不为之,岂不可惜?” “大公子,确定不为?” 庄玮笃定。 “嗯,确定。” 石妙婧埋头知错。 “奴婢自以为是,多有冒犯,请大公子宽宥。” 防她再有类似举动,庄玮耐心十足,告知心中所想。 “我和罗女娘之事,你无一不晓。” “如你揣度,我对她,免不得有些不正之念。” “但,不急一时。” “她迟早,嫁我为妻,我与她,来日方长。” “所以,你不用变着法,劝我享乐。” “成婚之前,我不会碰她。” 石妙婧会意,美词奉承。 “大公子礼贤之心,举世无双,奴婢佩服。” 庄玮嘱咐。 “少些恭维,安心施计。” 石妙婧应声。 “是。” 石妙婧先是展开棉被,盖在罗妤身上,而后,唤来几名侍人,抬走鄢坞。 罗妤衣裳,被石妙婧撕碎,发式亦成凌乱,展现柳弄花折之貌。 庄玮转过身子,回避目光,予以尊重。 根据衣裳残破之处,石妙婧假作鞭伤,以药致痛,又择选娇身几处,假作吻痕,或轻或重,栩栩如真。 凯园明都东家和掌柜,庄玮已经安排妥善,确保他们言辞一致,不露马脚。 算着时辰差不多,二人来到鄢坞房间,佯装饱享美好,慷慨交付银票,并“好心”推荐一位医女,石大夫,为罗妤医治,以免花羞之伤,节外生枝。 他们特别说明,付过诊费,鄢坞连声致谢,欣然接受好意。 美人,鄢坞几乎过目不忘,只一眼,立马认出这位石大夫,正是先前,为罗妤安胎的医女。 故有交情,鄢坞速即付以信任。 “请石大夫,在我房间稍等,待家妻醒来,我再唤你过去,为她治伤。” 听他话意,仍想尽兴一番,才愿放过罗妤,石妙婧没有阻拦,看破不说破。 知他情靡趣浓,施针之时,她便有所防备。 目送他离去,她眸意,一转轻蔑。 “哼,浪徒小人,妄想再碰罗女娘,做梦!” 她本想,为罗女娘出气,直接废去负心人。 怎奈,大公子不准。 大公子言之,他不急处置鄢坞,想着以后,交由罗女娘发落。 鄢坞,至罗妤房间。 时间恰好,罗妤悠悠转醒。 脑海半虚半真,浮现自己遭受屈毁之景,罗妤蜷缩身子,凄凄落泪。 瞧她一身是伤,鄢坞佯作心疼。 “他们下手太狠,唉,如何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娘子莫哭,我找来一位医女,帮你缓解伤痛。” “那医女,你认识,便是前时,为你安胎的石大夫。” 一听“安胎”二字,不由记起失子之痛,罗妤泪如雨下,悲痛更甚。 鄢坞步履悠悠,行至床边。 不等坐下,他便察觉不对。 以往,走近娘子,情致愈烈,根本压抑不住。 这会儿,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是,晨间宣情已足? 或是,见她被人亵慢至此,心生厌恶? 按理来说,以娘子美貌曼姿,他不可能玩腻。 这种姿色的美人,兼具无可挑剔之媚才,换作任何男子,都不会腻。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厌倦。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玩够? 鄢坞难以置信,再三试探,确认无疑,方得沉下心思,峻落肃颜。 随后,他请来石大夫。 石妙婧三下五除二,治好罗妤花伤,复原美人美貌。 连连感谢,送走石大夫,鄢坞回身,看向罗妤,容色一瞬冷漠。 “晨时,你说同意离婚,是么?” “那就离婚。” “还是那句话,我们好聚好散。” 境遇凄苦,罗妤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这样对我?” 鄢坞扬眸,藐视于人。 “明摆的事,何需多问?” “你答应我,直播收入,分我八成,是也不是?” “既如此,怎可独独不分郏少郎打赏?” “他礼之八成,合该属于我。但,念在你有难处,我只好另作打算,帮你,赚到这些礼数。” “你,很有本事,一场愉兴,竟能挣到庞大之数。” “此事轻松,你还做什么直播?不如安安分分,做回老本行。” “记得前些日,收到月溪公主喜银,你言,其数漫漫,你陪伴什么客人,可以挣到这个数?” “我迟笨得很,当时,居然信了你的大话。” “殊不知,你完全挣得到这个数。” “所谓月溪公主喜银,纯属无中生有。” “原来,你早就对不起我。” “罗妤,真有你的。” 始乱之,终弃之,鄢坞和罗妤,赴州牧台,调解不成,领离婚书。 第736章 尽快出嫁 鄢坞等人,恶迹多端,一应证据,庄玮仔细留好,以备日后之需。 鄢恪依从庄玮之命,帮鄢坞一家,抹除所有恶行痕迹,另,买下鄢家雅宅,以供他们定居曙英县。 鄢坞以为,万事无虞,搬出鄢府,不再装作铜事令之子。 罗笠斌夫妇,查明情况,迟钝反应过来,罗妤被骗婚。 无奈,抓不到一点证据,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知晓罗妤直播红火,前途无量,罗笠斌夫妇殷勤,请她回居盛京南郊,罗家雅宅。 从娘亲口中,得知骗婚一事,罗妤憬然有悟。 “怪不得,他想尽办法离婚。” “未想,竟是骗婚之故。” “早知,付出无用,我还不如,寻常以对,也不至于心力交瘁。” 姬鸯涓涓劝慰。 “过去已矣,过多追忆,只能徒增伤感,毫无益处。” “你该目光及远,想一想,未来如何是好。” 不愿娘亲忧愁萦心,罗妤眸低,掩去落寞之色。 “未来……我实无思,想不得长远。” 姬鸯借着谈心,以达目的。 “乖女儿,不着急,娘亲为你规划。” “人生在世,伴侣,必不可少。” “你须得想想,嫁与何人。” 罗妤心有余悸。 “娘亲,我不想嫁。” 姬鸯语态,温柔似水。 “为娘懂得,你害怕,再遇到行骗之人,是么?” 罗妤眉目楚楚,惹人哀怜。 “是。” 姬鸯做出达观之状,谆谆劝导。 “世上,总是好人多些,何来那么多行骗之徒?” “你无需担忧。” “有鄢氏前车之鉴,你判别男子真伪,更上一层楼。” “同一个地方,你哪能跌倒两次?” “这一次,你绝对可以觅得佳婿。” 罗妤一脸迷茫。 “为什么,人,非要成婚不可?” “我就不能独身一人,自在清闲吗?” 姬鸯板起脸来,软硬皆施。 “你这孩子,岂敢违抗慈命?” “娘亲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我会害你吗?” “我劝这些话,都是为你好,你莫不识好歹。” 罗妤勉强应声。 “是。” 姬鸯满意一笑,与之恳谈。 “跟为娘说说,直播粉丝之中,有无优异之人?” 罗妤细声答言。 “有一位江少郎,卓绝非凡。” 姬鸯一怔。 “我听你提过此人。” “你不是说,他有心爱之人?” 罗妤禀明。 “今早,收到他的书信,说是,与恋者分手,泣数伤怀。” 常听女儿,提起江少郎,姬鸯去过一次绛莲舍,没有入内,只在外头一瞧。 想着茅屋简陋,她嫌恶之感,由心而生。 “他那么穷,既无倚仗,又无家境,遭恋者嫌弃,终局分手,是必然之事。” 说着,她忽而惊觉。 “嗯?” “你瞧你,净瞎说。” “我问优异之人,你提他做甚?” “他何处优异?” 罗妤毫不犹豫回答。 “他,才谋无双。” 姬鸯不假思索反驳,字里行间,充斥鄙夷。 “才谋,能当饭吃吗?” “他那点心思,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女子,难登大雅之堂。” “自家揭不开锅,还妄想求娶主播,天下美梦,属他会做。” 罗妤坚持己见,未有动摇。 “起码,他真实。” “单这一点,就比鄢坞好多了。” 姬鸯千般不屑,万种轻慢。 “如何不懂比较?” “鄢坞,背后有鄢大人支持。” “他背后,有什么人?” 见地迥异,罗妤难以理解。 “我们都是平头百姓,何故谋求,背后有人支持?” 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势利,姬鸯稍作收敛,配合女儿性情。 “我之意,成婚,一定要门当户对。” “你背后,有宋大人呢。” “他背后空空如也,如何配得上你?” 瞧出几分端倪,她故作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你不会,对他动了真情?” 罗妤摇摇头。 “没有。” “我只是想着,如果有必要嫁人,与他成婚,挺好的。” 一听想法荒谬,姬鸯不由得焦急。 “好在哪儿?” “好在家徒四壁,夫妻一起受苦?” “好在孤苦无依,夫妻一起受难?” “妤儿,你别犯傻,嫁去贫寒家,不会有好结果。其下场,比你被人骗婚,更凄楚。” 不给女儿争辩机会,她一转话头。 “你那榜一大哥,郏少郎,我觉得不错。” 罗妤连忙回绝。 “啊?” “娘亲,我无意于他。” 姬鸯诱劝,头头是道。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成婚之后,自会日久生情。” “我和你爹,不就是日久生情?我们那一代人,大多如此,婚姻幸福者,比比皆是。” 灵光一现,她倏然想起一事,立即用作劝言。 “记得先前,你说过,以胖为美。” “那位郏少郎,我远远见过。” “他胖得恰到好处,除却,比鄢坞稍微矮一些,其余,几无差别,正符合你的择婿要求。” 罗妤心不甘,情不愿,托辞拒绝。 “因为像,我才不敢。” “万一,他也是行骗之人,怎么办?” 姬鸯孤行己见,独行其是。 “我看着不像。” “权贵显赫,可以是假,如鄢坞那般,装装样子,很容易混过去。” “豪门富商,真金白银,何以作假?郏少郎,必定是真。” “你宽心与他往来,相谈婚事,尽快出嫁。” “为娘眼光,错不了。” 罗妤倩眸,泛几许不舍。 “可是我……” 洞穿女儿心思,姬鸯神情,尤是严峻。 “你莫再想什么江少郎!” “他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全天下女子,皆不可能中意他那种人,就你,独独犯浑。” 罗妤惶惑一问。 “娘亲,何故看不起穷苦之人?” 姬鸯怒目而视。 “你这话说得,我几时看不起穷苦?” “我为何阻挠你们成婚,你心中无数么?” “他模样俊飒,身躯健硕,更兼高挑挺拔,完全不符合你的择婿要求。” “你素来言之,他那种人,花心不专一,不值得托付终身。” “我也这么认为。” “为娘,怎忍把爱女,往火坑里推?” “莫非忘记,你那些旧客,怎般折磨,令你痛不欲生?” 忆起旧往,罗妤身子,猛地一颤。 “娘亲所言极是。” 轻抚女儿后背,为她压惊,姬鸯重回温柔之貌。 “乖,去,约见郏少郎,熟络熟络感情。” “快速放下过去,高远展望未来,方为智者之行。” 第737章 约见郏少郎 罗妤心里没底,想要前往绛莲舍,询问江少郎,应当如何是好。 姬鸯不同意,想尽办法阻拦,并帮她,约见郏合。 听闻梦中女娘邀约,郏合满怀欣喜,包下曙英县最大的饭馆,只为招待她一人。 对比鄢坞之惊喜,翻脸无情,迫娘子付账,谋娘子生财,郏合犹显体贴周到。 未想,得他如此珍视,罗妤受宠若惊,不敢轻信。 她悄悄,问过前台伙计,是否结账。 答案无疑,包下饭馆所需银两,郏少郎已然结清,并留下足够押金,以供贵客随意吃食,大饱口福。 她见状,不禁萌生点点感动。 她不看重身外之物,但不表示是非不分。 孤身一人,打拼一年有余,她十分清楚,金银财物,来之不易。 付出自身情感,是一种珍爱;付出自身财物,也是一种珍爱。 她更在意情感,却也不是对财物无动于衷。 例如,她为鄢坞,散尽存银,在她看来,便是一种爱意。 所谓不看重身外之物,其本质,只是不舍得伴侣,为她花费。 以前,与恋者相处,都是她花费。且,每一位心爱男子,皆要挥霍一空她的存银。 有史以来,首遇一人,豪掷千金支持她的直播,私下见面仍然慷慨大方。 娘亲说得对。 或许,他不是行骗之人。 既如此,不能胡乱亏空他的库房。 她要努力直播,挣来银两,补上其数,回馈他之情深意重。 两人坐定,郏合从头至尾,笑得合不拢嘴。 “招待不周,请宋女娘见谅。” 罗妤羞惭。 “少郎盛情款待,小女子受之有愧。” 郏合直入正题,没有一分拐弯抹角。 “恕我冒昧一问,宋女娘主动邀约,是否意在,答应与我成婚?” 罗妤答复。 “是。” 郏合闻言,大喜过望。 罗妤话锋一转。 “但,我有几件事,必须诉与你知。” 郏合目意,盈几许期待。 “宋女娘请讲。” 罗妤从身份、身世说起。 “我名唤罗妤,而非宋樱;确是宋大人义女,非如传闻所说,是他的亲生女儿。” “我亲生尊慈,不知身在何方。抚养我长大之人,乃我旧籍所在,盛京南郊罗家雅宅之主,爹爹尊名罗笠斌,娘亲尊名姬鸯。” 郏合一笑而过,并不计较细枝末节。 “我这就改口,罗女娘。” “我理解,用假名之人,皆因受过伤害,无奈掩饰真面目,唯恐再次受伤。” “多谢罗女娘,初识不久,便愿付我信任。” 罗妤莞尔。 “郏少郎客气。” 她继续,坦诚告知。 “一碧万顷直播期间,我有夫婿,昨日,刚与前夫离婚。” “我还为他,落过胎。” 郏合面色微微一沉,笑颜立时尴尬。 罗妤没有顿言。 “一碧万顷直播之前,我在盛京冰清苑,做主播。” “冰清苑,顾名思义,前身正是花楼。” “我,接待过许多贵客,几乎日夜不休。” “在此之前,我被家中小娘算计,发卖山常县梅蕊苑,迫不得已与之签下一年工契,也是日夜无休,花样更多,乱情更甚。” 郏合神色,越发难看。 “梅蕊苑,是迫不得已。” “冰清苑,却为何故?” 罗妤讲述过往,解答他的疑问。 “一年工契到期,我本以为,终得恢复自由之身,岂料,东家拿出我的奴契,整有十年。” “签下工契、奴契,我皆不知情。前者,我已忍气吞声,致使身子有损,难有身孕;后者,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大闹花楼,状告县衙,恳求廷合台,为我做主。怎奈闹得满城风雨,也是无用,东家势大,凭我一己之力,难以与敌。” “仅仅闹了半日,东家派人,把我带回梅蕊苑,拿着奴契,迫我续签一年工契。” “我实不愿,哪怕留在花楼,为奴为婢,也不想迎客。” “东家有意打压,为我安排一位新客,那新客声称,喜好特殊,摧弄几名花楼女子,几近丧命。东家二话不说,将我送入新客厢房,名曰打扫厢房,实为服侍新客。” “新客,便是冰清苑掌柜,童折。” “童掌柜假借由头,物色别苑女子,转去自己苑中。” “得知我的遭遇,童掌柜不惜重金,将我买走。我为了报恩,同意与冰清苑签下工契;童掌柜十分怜惜,迎来送往,尽量照顾我的感受。” “故此,我便安心,留身冰清苑。” 宋大人爱女,骤然变作,离婚女,还做过花楼营生。 郏合陷入沉默,一时之间,难以承受这般变故。 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罗妤不感惊奇。 “我知,我的情况,寻常男子断然接受不了。” “郏少郎不必为难。” “你送我的直播打赏,扣除一碧万顷分成,以及赋税,我理当全数归还。” “包下饭馆、今日美食,所需银两,请容慢慢补偿,我可以给你写张欠条。” “少郎眷爱,我之荣幸,小女子在此,万分感谢。” “我去票号,取出银票,少郎请稍等。” 见她起身离座,郏合及时出言唤住。 “罗女娘,请慢。” 罗妤止步回身。 “郏少郎,有何贵干?” 郏合严肃不苟。 “你的情况,我都接受。” 罗妤惊耳骇目,大为诧异。 “什么?” 郏合离座,行至她的面前,词气坚定,衷吐款款。 “花楼女子,前为被迫,后为报恩,这没什么,我接受。花楼事业繁盛,世有许多女子,做过花楼营生,稀松平常,这不丢脸。” “离婚律令,乃出帝瑾王之贤明,月溪公主之谋思,我更是接受。婚姻不幸,你勇敢选择离婚,堪称女子表率,如同当今月溪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罗妤恍然一惊。 “适才,你沉默,只为给我找借口,而非悄在心里嫌弃我?” 郏合眸光漾漾,深情缱绻。 “此二点,或是借口,然,我会努力转变心境,将借口改作真心。” “另外,直播礼物,不用归还。” “纵是你执意归还,我也不收。” 始料未及,他深爱至此,罗妤心绪,五味杂陈。 “少郎请三思。” “迎娶我这种女子,令尊令慈,恐不同意。” 郏合无比笃定。 “女娘多虑。” “我每日写信,禀知他们,我正求爱于你。他们知晓你的为人,回信字里行间,对你赞不绝口。” “我们的婚事,他们一定乐见其成。” 第738章 求求娘亲 郏合、罗妤启程,去往郏合家乡,珙台县,与之尊慈相见。 如郏合所说,尊慈乐见其成,亦接受罗妤的一切。 谈及婚事,他们则道,必须挑选一个吉日,以示郑重。 罗妤直言,不需要婚典,只领婚书即可。 他们赞许罗妤懂事,一家人共处,看似其乐融融。 当晚,郏合自然而然,与罗妤睡在一间房,尽情享受美人乐趣。 转天,罗妤还要赶路回县,上工直播,因此,起个大早。 合郎睡梦香甜,她不忍打扰,轻手轻脚,走出卧房,来到隔壁房间,收拾行李。 只住一夜,行李并不多,没一会儿,罗妤便就完事。 郏合尊慈,送别而来,罗妤见状,想去卧房,唤醒合郎,却被他们阻止。 依着爱子计策,他们向罗妤透露,其实,他们并非富有之家,郏合所赠礼数,全是借来的。 他们假惺惺表示。 “合儿态度决然,不许我们告知欠账一事,非要自己辛辛苦苦做工,还上这些银两。” “我们劝他,妤儿善解人意,肯定愿意帮忙还账。你之所以欠账,皆是因为她,她明白你的一片真情,必然于心不忍。” “可是,不论我们怎么劝,他就是不听。” “你说话,在他心里有分量,好妤儿,帮我们劝劝他,好不好?” 他们表意,一字一句,容不得罗妤推脱,仿佛这笔账,就是她欠下。 事发莫名其妙,罗妤心觉奇怪,嘴上却没能拒绝。 郏合仍然徜徉梦乡,债主尽皆找上门来。 亲友吵着,要打欠条;借印子之人闹着,要签保证书。 郏合尊慈,故作无助无措,惶怔一处。罗妤只好挑起重担,把这些债,全部揽在自己头上。 就这样,郏合“真心”一计,玩趣美人,不费吹灰之力,最后还能落个一身轻松。 待到罗妤“忙”完,郏合悠悠醒来,“后知后觉”听说妤儿答应还债。他满心感动,为表感激,亦为抒怀爱意,顺理成章,又一次享乐,愉其大兴,讫情尽意。 罗妤急着回县直播,郏合才依依不舍,放过美人。 他陪着她,回到曙英县一碧万顷。 这一次直播,他只点一壶茶,坐观佳丽直播,没有送礼。 即便他有打赏,罗妤也不敢再收。 下播后,罗妤照常回复留言,他不允许,提前定好一处客栈,复行欢乐。 姬鸯再次见到罗妤之时,女儿已是一身狼狈,负债累累。 “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所听所闻。 “富商之家,也是假的?” 罗妤点点头。 “嗯,假的。” 姬鸯一阵堵心。 “你看错了?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罗妤伸手入怀,取出欠条、保证书。 “这些,总不能是假。” “请娘亲过目。” 姬鸯接过一看,惊吓交加,浑身战栗。 “这……这这这……” 想想便觉后怕,她在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去年,虞姗用计,令我们与罗妤绝去收养关系。 不然,而今这些账,罗妤如若还不起,皆要落到我们头上。 怪不得,人言,成败相随,利弊共存,有得必有失。 夫君纳妾,固然不好,但是,得以扔掉罗妤这个烫手山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罗妤恭谨乖顺,道出难处。 “近来,我要还账,大约,供给不上家用。” “祈请娘亲,宽限我一阵子,容我还完账,再行贴补家用,好不好?” 一听断去家用,姬鸯立即火冒三丈。 “你自己欠下的债,与家用何干?” “凭什么你迟笨之账,要我替你还?” 罗妤泱泱可怜。 “娘亲请息怒,我实在是供给不上。” “求求娘亲,体谅我一下。” 姬鸯怒容之间,更多几分尖酸刻薄。 “你这话,来得没头没脑。” “我不够体谅你么?” “打从去年,年满二十,你挣来的银子,全都给了男子,一个铜板不曾孝顺爹娘!” “碰上此等不孝女,我可有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且说说,我何处不够体谅?” 罗妤愁眉苦脸。 “娘亲焉能不讲理?” “我挣来的银子,每日都会上交家用。” “爹爹娘亲,吃穿用度,我几乎包下;小娘、二弟想要什么礼物,我也会买给他们。” “我当真尽力,何有不孝?” 姬鸯诘问,悲愤填膺。 “上交几天家用罢了,你至于慷慨陈词,好似受到天大委屈么?” “那几十两银子,我还给你就是了,谁稀罕?” 罗妤痛心。 “不止几天,也不止几十两……” 姬鸯清冷几声笑,气势如虹。 “呵,呵呵,不止?” “这么说来,罗女娘意要,跟我这个恩养你长大的娘亲,明算账?” 罗妤有些慌神。 “娘亲言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鸯威慑,飞沙走石。 “那你何意?” “你就是舍不得你的银子,偏要留给男子花,因为,男子可以满足你之兴味!” “花楼女子,撇不去本性随意,谎称什么小娘发卖,我看呀,是你自己按捺不住?” 罗妤心如刀绞,泪眼婆娑。 “娘亲这么说,屈煞孩儿……” 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姬鸯横眉冷对。 “你休怪我嘴狠,训斥,是为让你清醒,你懂不懂?” “摸爬滚打一年有余,一丝谋计没学会,成天遭人欺骗,你还有脸回家跟我哭?” 罗妤涕泪交零,抽噎着回应。 “是,孩儿知错,多谢娘亲教诲。” 姬鸯斜睨,目光充溢嫌恶。 “家用,不着急,你先还账。” 罗妤低眉,始终礼敬。 “谢娘亲体谅。” 姬鸯没好气,提点一句。 “趁着,未酿成大错,你赶紧跟那郏少郎断了。” 罗妤止泪错愕。 “不能断。” “我们已经谈完婚事,怎能说断就断呢?” 姬鸯怒目圆睁。 “你没被骗够,是么?” 罗妤怯懦。 “我小心一些,不让他再送礼。” 姬鸯霎时,雷嗔电怒。 “不送礼,足以解决问题?” “罗妤,你天生欠收拾,是么?” “是我宠爱太甚,以致你到处找寻男子,追求被人欺负之感?” “你这个样子,让人瞧不起!” “速去断了,休再多言。” 罗妤内心,羞折不已。 “是。” 第739章 尤其是他 罗妤神情懊丧,至郏合处。 见是美人,郏合不由分说,先是一顿欢快,而后,才能听得进她的话。 “你娘亲,要求我们断绝?” 罗妤依偎他的膺膛,怀抱袅袅。 “嗯。” “请合郎谅解,她如此劝言,本心,是为我好。” “我们暂且分开,好吗?” 郏合不掩真面目。 “分开,还能同你亲近么?” 隐隐感觉,他语气有所变化,罗妤没太在意,专心回话。 “自是不能。” 郏合抬起她的下颚,四目相对。 “那你猜猜,我舍不舍得与你分离?” 见他容色狡狯,与以往大不相同,罗妤满目骇异。 “我……” 郏合空出另一只手,蓓蕾春雨,亵弄葳蕤,毫不怜惜。 “你再猜猜,假若不合我意,我会不会当众拆穿你的身份?” 罗妤面露惧色,瑟瑟风情之中,余出几分毛骨悚然。 “这……” 郏合勾唇,洋洋一笑。 “看来,你很害怕,直播不下去?” 罗妤颤栗愈烈。 “是……” 郏合肆意佻达,称心快意。 “只要你乖乖听话,入夜与我作伴,我就不干涉你白日直播。” 见她不情不愿,却不敢反抗之状,他明白,美人已被彻底拿下。 “既然,令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成婚之事,就此作罢。” “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 罗妤心绪一沉,寞然失落。 “何事?” 郏合语态恬然。 “我家,有妻有妾,后院人满为患。” “即便你同意成婚,也不是正妻,或妾或通房,我无谓,你自行选择。” 罗妤倩目,惊惧万分。 “什么?你……” 落眸处,美人嗔怒,气息渐重,郏合忍不住,覆唇而下。 “心口起伏,赏心悦目,叫我一尝……” 罗妤奋力推开他。 “家有正妻,你岂可与我胡来?此举,有违律令,你不知么?” 郏合一脸有恃无恐。 “我知。” “你敢状告我么?” “大不了,玉石俱焚。” “美人,与你一起受苦,我甘心乐意。” 罗妤惊骇失色。 “你怎是这样的人?” “安得如此卑劣?” 娇身,汹涌澎湃,郏合失智,心急火燎。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爱你入骨,何有卑劣?” “一刻不见,十分想念,我从未对哪个女子,情深不能自拔,心肝儿,让我疼疼你……” 怒海惊风,霏霏不绝。 事罢,郏合心满意足,安在床榻。 “美人,何以玩不够你?我必要纳你回去,起码做个通房。否则,得上相思病,可怎么好?” 罗妤无言,只是悲泣。 郏合轻抚,为她拭泪。 “乖,不哭,眼睛哭肿,可就不好看了。” 见她似有闪躲动作,他冷漠怫然。 “那位,为你出谋划策的江氏,从今以后,你莫与往来。” “自今日起,他但凡现身一碧万顷附近,我便让人,乱棍把他轰走。” 听得不妙,罗妤连忙止哭。 “求你不要!” 感知她,用心异处,郏合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原来,你会说话。” “我还以为,你变哑口。” 罗妤双眸悬泪,依依动人。 “江少郎哪里得罪你,你何故针对?” 郏合醋意酸楚,措辞峻厉。 “你说呢?” “你连他的名字,他家有什么人,都不知道,凭什么信任依赖?” “区区一个茅屋中人,家境甚至不如我,他配享用你么?” 罗妤连连摇头。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我与他,清清白白。” 郏合挑眉。 “清清白白,是指,你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你?” 罗妤肯定。 “是,对。” 郏合哂笑。 “呵。” “你中意与否,我定义不得。” “然而,他倾心于你,毋庸置疑。” 罗妤不以为然。 “你着实多虑。” “他对我无意。” 听她为了别的男子,斗胆反驳,郏合勃然大怒。 “我命令你,与他绝交,你没听见么?” “罗妤,你是我的人,不许妄想其他,亦不许任由他人妄想,尤其是江氏!” 罗妤百思不解。 “为何尤其是他?” “你们为什么全都容不下他?” 郏合严厉。 “我不用向你解释。” “若想尝尝不听话的后果,你尽管任性,事后,莫求饶。” 他翻脸无情,将她推离。 “今日玩趣足矣,你走。” “郎情有意之时,我自会派人,唤你过来。” “切记,随叫随到。” 罗妤下床,捡起地上衣裙,穿戴好,离开客栈。 回去路上,她不断回想郏合之语:他倾心于你,毋庸置疑。 江少郎,竟然倾心于我吗? 他分明数次强调,无意于我,甚至说:“我之心爱,必须是贞洁女子,如你这般,恕我直言,嫌脏。” 他状貌决绝,辞不留情,绝无可能属意我。 可是,平日,他确实待我很好,仿佛眼里心里,唯我一人。 所以,他之意,为我付出,不计回报吗? 想至此处,罗妤回到罗家雅宅。 天色昏暗,她几乎看不清前路,凭着记忆,摸索到娘亲居处,正要敲门,忽听里头传出一阵熟悉之声。 鄢坞正襟危坐,礼貌一笑。 “罗娘子邀请,有何贵干?” 姬鸯回应一个礼貌笑容。 “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往,言语若有冒犯,请鄢少郎海涵。” 鄢坞拿腔拿调。 “罗娘子但说无妨。” 姬鸯提起茶壶,殷勤为他斟茶。 “我们前曾,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熟识,算是一家人。” “我深晓,你是痴情之士,纵使离婚,也难忘妤儿。” 鄢坞端起茶杯,给她面子,啜茶一口。 “罗娘子所言极是。” 姬鸯表达,直截了当。 “等她下播回来,我让她陪你。” 门外罗妤,蓦然惊住。 鄢坞眸中,掠过一抹惊喜。 “罗娘子这么好心?” 姬鸯装模作样。 “自然了,鄢少郎愿给一些诚意,我不反对。” 鄢坞颔首。 “合理,应该给的。” “罗娘子舍女,定是肝肠寸断,我合该补偿你。” 姬鸯做出一点肝肠寸断的样子,谈价起来。 “你看看,知名主播,多少礼数合适?” 鄢坞讨价还价。 “我想得到她,如探囊取物,并不是非要借助罗娘子。” “礼数,差不多就行,免伤两家和气。” “你说呢?” 罗妤反应过来,没多逗留,惶惶逃去。 至绛莲舍,她一把抱住庄玮。 “江少郎,救我!” 第740章 守着你 罗妤声泪俱下,诉说自己遭遇,叙话罢,附上一句恳求。 “求求江少郎,想个办法,救救我,好不好?” 庄玮爽快答应。 “嗯,好。” 心盈一抹欣慰,罗妤缓缓止住眼泪。 “少郎有何妙策?” 庄玮不似往常,诉与计策,只简单许诺。 “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罗妤听得云里雾里。 “这便是妙策?” 庄玮眉梢一挑。 “宋女娘不满意?” 假姓不诚,罗妤实在听不习惯,随即要求。 “私下无人,不在直播,你还是唤我本姓。” 庄玮温和应承。 “好,罗女娘。” 玉手楚楚,主动牵起他的手,罗妤娇态醉人。 “你莫打趣,认真给我出个主意嘛。” 庄玮抽离双手,细语安抚。 “好,我认真。” “今晚,你歇在我这儿,由我护着你,好吗?” 瞧他眸中,似有戏谑之色,罗妤会意,萧萧低眸,袅袅而问。 “少郎,是否喜爱摧花折柳?” 庄玮坦诚。 “喜爱。” “但,须得经你同意,不然,我不乱来。” 知他谨慎,不想惹上麻烦,罗妤顺着他的话,询问。 “必需经我同意,你才愿意为我谋计吗?” 问话,有些莫名其妙,庄玮理解不及,微微一怔。 “非也。” “我已为你谋计。” “有我在,他们当真动不得你。” 见她不寒却栗,恐惧不安,他浅浅透露身份。 “你或不信,其实,我是盛京名门之后。我家,权势滔天。” 罗妤压根不信,蕴怒,不轻不重,捶他一拳。 “你……紧急关头,你净打趣。” 庄玮一脸无辜。 “我实话实说,不是打趣。” 罗妤曲解他意,素指纤纤,捻起自己衣带,怜然委屈而问。 “你非要迫我同意,才肯帮忙吗?” 庄玮摇摇头。 “不是,我没有迫你。” 听他字字防备,深怕惹祸上身,罗妤不由烦躁。 “好好好,你没有迫使!” “我同意。” 她怫然不悦,宽解衣带。 “江少郎想做什么,请吩咐。” 怎么也说不通,庄玮遂即放弃解释,展臂轻柔,将她横抱而起。 四目相对,两两情深。 一时之间,罗妤忘却惶惧,心头荧然,兴起丝丝趣致。 双颊,浓染桃李嫣红,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羞涩腼腆,心旌怦然。 不自觉间,她轻闭双眼,樱樱献吻。 脑海浮现,情眷依依之景,岂料现实,扑了个空。 她睁眼一瞧,才发现主动示好,被他躲开。 “你……何意?” 庄玮行至床边,翼翼松手,让她坐在床上。 “安心歇息,不必胡思乱行。” “我睡外屋,守着你。” 罗妤始料不及,一阵错愕。 “啊?” 她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阻他离去。 “你别走。” 庄玮停步回眸。 他再次抽手,礼贤以待。 “嗯?怎么了?” 罗妤入情入理,猜测其行。 “莫非,你畏怯他们之势,谋想,留我在此,等他们找来,你便拱手奉上?” 闻之天真,庄玮被她逗笑。 他俯下身子,与之平齐而视,蜜语不失真诚,反问。 “佳人美妙,我如何舍得?” 罗妤努努嘴,语发娇嗔。 “言说美妙,却要躲我。” “你分明,嫌我脏。” “又想着,得罪不起他们。” “于是,狠心舍我。” 她抬眸,看着他,几许含情脉脉,几许卑微戚戚。 “江少郎,焉能不念好友之情?” “你可知,交我出去,他们将会怎般摧弄?” “你若不愿救,尽可给我一句准话,我自另想办法,绝不牵累你。” 庄玮笑颜,轻云温暖。 “既知,我们是好友,你方才之举,是为何故?” “你常与好友,绵情霏霏?” 罗妤敛眸,羞愧难言。 “不是……我……” 她心里没底,问了一句。 “你对我,究竟有无情意?” 庄玮意味深长一笑。 “你说呢?” 罗妤目意懵懂。 “我不知。” 庄玮一语道破。 “不知,怎会深夜来访?” 罗妤惑然。 “有情者,何以拒绝我?” 冥冥感知,她之爱意,庄玮不由得试探。 “罗女娘希望,我不拒绝你?” 罗妤点点头。 “是。” 凝之状貌可人,庄玮心里一甜。 “亦希望,我如他们一般,恣意亵玩?” 罗妤倩眸,缀一缕风情。 “是……” 庄玮故意探问。 “既然你喜欢,何不回去享乐?” 罗妤神色一慌,急急说明。 “你与他们,不一样。” “我不愿,任他们摆弄。” “只想,与你相伴。” “求求你,别舍下我。” 听着心爱女子,抒怀依恋情切,庄玮唇扬,不禁表露一丝心甜意洽,语态随之,越发柔和。 “我说过多次,不会舍下你。” “但你不信,怎么办?” 罗妤挪动身子,痴痴贴近。 “你不拒绝我,我就信。” 庄玮伸手,轻弹一下她的脑门。 “傻女娘。” “你不怕我,玩趣足够,再不要你?” “你历经这般事,还不够多,如何不长记性?” 罗妤语塞。 “我……” 她终于换一条思路,解意他的话语。 “你是说,我不需付出什么,你便愿意护着我?”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庄玮理所当然表示。 “善人有善报,此事并不稀奇。” 罗妤自卑。 “我算什么善人?” 庄玮玩笑着,给出理由。 “去年至今,你四处扶助贫苦,无私拯救十余名男子,以及他们的家眷亲者,还不算善人?” 被他说得难以为情,罗妤又一次语塞。 “我……” 抚她躺好,庄玮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宽心安寝,莫想其他。” “我说护着你,便一定护你,决不食言。” 罗妤漾漾情浓,凝视于他。 “多谢江少郎。” 庄玮回之一笑。 “不客气。” “里屋外屋,只隔一道门,传音无碍。遇事莫慌,大声唤我就行。” “睡。” 烛留不熄,他们各自睡去。 睡到后半夜,忽听一阵砸门声,罗妤猛然惊醒,心慌不已。 “江少郎,江少郎!” “他们找来!” 庄玮第一时间,隔门回应。 “女娘莫怕,我在。” “你歇着,我处理,保证无虞。” 抚慰罢,他整理一下衣裳,步履幽幽,走向大门。 第741章 妤儿,回家 罗妤放心不下,穿好衣裳,走出里屋。 “江少郎,我们一起面对。” 庄玮卓立潇潇,冲她莞尔一笑。 “好。” 他卸锁,打开大门。 砸门之人,正是罗笠斌夫妇,他礼貌以对,故作不识。 “二位是?” 罗妤快行几步,停在江少郎身侧。 “容我介绍。” “家尊,罗笠斌;家慈,姬鸯。” “爹爹娘亲,这位便是我时常提起的,江少郎。” 庄玮拱手一礼。 “罗员外,罗娘子,鄙人江泓,请多指教。” 意料之外,闻其大名,罗妤微微一惊。 相识至今,她方知,他名唤江泓。 庄玮热情洋溢,示意一请。 “寒舍简陋,恐招待不周,二位如若不嫌,请入内一坐。” 罗笠斌夫妇,皆是一副目中无人之态,傲步入内,直接落座。 见他们无礼,罗妤无可奈何,凝眸庄玮,传意致歉。 庄玮不予计较,细心为他们斟茶。 “员外娘子,请用茶。” 随后,庄玮、罗妤同时入座。 姬鸯不言来由,首先嘲讽。 “人,贵有自知之明。” “寒,贵有奋勉之志。” “拙,贵有勤恳之能。” “江少郎品行,有待改善。” “恕我,一句直言,企图寻求人生捷径,抱美转富,此乃小人之思。” “江少郎大约,不愿承评陋行小人?” 罗妤忐忑不安。 “娘亲……” 庄玮谦谦有礼。 “长者为尊,罗娘子意愿评述小人,晚辈理当受之,多谢娘子教诲。” 一听话意不对,姬鸯连忙分辩自身。 “江少郎误会,我并无此意。” “初识不熟,江少郎必然不知,我不是尖酸刻薄之流,不懂挖苦他人。” 没想到,娘子速即败下阵来,罗笠斌紧随其后,开口诘问。 “江少郎莫非不知,男女有别?” “夜深人静,与我家小女共处一室,江少郎意欲何为?” 庄玮回复,含糊其辞。 “令嫒,妙人也。” “与她共处一室,我还能有什么心思?” 罗笠斌刁钻解意,继续发难。 “你倒诚实。” “可知,拐骗良家闺女,罪当何如?” 庄玮纠正。 “罗员外言重。” “非我拐骗,而是令嫒登门自来。” 罗妤立即应和。 “江少郎所言极是。” “爹爹,娘亲,是我主动上门,来访江少郎。” 见她胳膊肘往外拐,姬鸯气不打一处来。 “你住口。” “爹娘谈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罗妤垂眸。 “是,孩儿知错。” 罗笠斌没有理会女儿,专心对付敌者。 “小女,曾做花楼营生,夜宿贵客家中,实属正常。” “只不过,须得有所交易,江少郎才能算作,我家小女的贵客。” “且问江少郎,银两何在?” 庄玮容色幽幽,浮一分骄易。 “如若罗女娘有需,我必不亏待。” 罗笠斌不屑一笑。 “呵。” “江少郎,可谓辩才。” 庄玮谦虚。 “员外过奖。” 罗笠斌说辞无碍,巧舌如簧。 “小女尚未自立,收入银两,只要她同意,便可交由尊慈保管。” “我们夫妻,绝非贪财之辈,此次亲善之交,江少郎意思一下就行。” “请少郎,取五百两银,给我。” “多谢少郎,光顾小女生意。” 庄玮绰有余裕。 “罗员外言之确然,只是,忽略一件要事。” 罗笠斌斜睨。 “何事?” 庄玮正容亢色,阐述事理。 “去年,你们便就解除收养关系。” “二位,非是罗女娘尊慈,就算她同意,你们也不能保管她的财物。” “另者,依律而言,罗女娘与我,不管如何相处,你们都无权过问。理由,我无需过多赘述,二位不言自明。” 罗笠斌反驳,有条不紊。 “江少郎论者,律也;我们论者,情也。” “即便解除收养关系,我们也有二十多年亲情。” “爱女无故失踪,与一位陌生男子待在一起,我们甚是担忧,关心过问几句,合乎情理?” 庄玮眸底,蕴一抹鄙薄。 “二十年睦在一家,员外娘子竟狠心弃女,请问,亲情何在?” 罗笠斌推诿。 “江少郎有所不知,此为家妾算计。” “我们夫妻,毫不知情。” 庄玮面不改色。 “去年,二位或许毫不知情。” “今年,总该详知一切。” “请问,是否为爱女雪恨,罪魁祸首受到哪般处置?” 罗笠斌理亏,哑口无言。 “这……” 庄玮凛然。 “员外娘子,毫无作为。” “我不由得再问一句,亲情何在?” “无亲情为名,你们以何借口,过问罗女娘之事?” 装模作样,没什么用,姬鸯干脆露出真面目,怒目厉色,汹汹叫嚣。 “无论我们,对妤儿做下什么事,好歹抚养她二十年,总比你这个陌生人强一些。” “你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非难质问我们?” 庄玮应对晏然。 “于罗女娘而言,谁是陌生人,娘子定论太急。” “鄙人,比你们,关系近一些,乃为罗女娘挚友。” “有薄情者,意图伤害罗女娘,我身为友人,自是拔刀相助,义不容辞。” 姬鸯给他一个白眼。 “动嘴皮子,我说不过你,亦不愿与你多言。” “多谢江少郎款待,我们告辞。” 她词气含怒,命令女儿。 “妤儿,回家!” 罗妤一阵蜷缩,身近江少郎,苒苒求助。 “我不回去。” 庄玮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以何身份,带走我的好友?” 姬鸯盛气凌人,试图吓住他。 “能是什么身份?明知故问。” “我们乃是尊慈,带女儿回家,天经地义!” 庄玮目光锐利,攫视二者,冷冷告诫。 “既非亲生,也无收养关系,谈何尊慈?你们若要强行带走罗女娘,休怪,鄙人连夜告去廷合台。” “强抢民女,问以何罪,请二位思虑清楚,再行事。” 姬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你敢?!” 庄玮夷然处之。 “罗娘子意愿,试试我的胆量?” “娘子请便,鄙人奉陪到底。” 接到夫君一个眼色,姬鸯无奈认输,放下狠话。 “有本事,你别跑。” “给我等着!” 庄玮恭敬不乏讽刺,应了一声。 “是,鄙人恭候。” 目送爹娘离去,罗妤慌张更甚。 “他们回去,会把这里的情况,告知鄢坞。” “鄢坞,背后有鄢大人支持,在曙英县,尽可横行霸道。” “他若出手,你何以挡之?” 第742章 危急关头 庄玮有心逗趣,佯作疑惑。 “鄢大人?” “哪位鄢大人?” 罗妤焦急不安。 “便是本县铜事令,鄢大人。” “我不是与你说过吗?你忘了?” 庄玮惟妙惟肖,做出畏怯之状。 “是,我不小心忘却。” “未想,鄢少郎如此厉害。” “我实在斗不过,只得拱手,将你奉送。” 罗妤吓得花容失色。 “啊?” 庄玮展颜一笑。 “逗你呢。” 罗妤惧色一收,满不高兴。 “哼,不好笑。” 庄玮俏皮调侃。 “那我下次,想个好笑的,再逗你。” 罗妤迫切催促。 “你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应对鄢坞。” 庄玮眉目,染绪一叶轻蔑。 “小喽啰而已,何惧?” “我不必谋计。” 他转而关怀。 “你困不困?安心歇息,无需忧虑。” 罗妤依旧提心吊胆。 “我不困。” “你快想主意,不许偷懒。” 庄玮意态悠悠,闲谈回应。 “无计可施,如何是好?” 罗妤担惊受怕,坐立不宁。 “你智谋无双,怎会无计可施?” 庄玮表态谦虚。 “是你高看,非我高才。” “再者,真正才略绝世之人,也会有黔驴技穷之时,更何况是我。” 罗妤心绪,风雨飘零。 “你当真束手无策?” 她极力按捺危惧,恢复冷静。 “你莫慌,我想想。” 庄玮漾漾心怡,定睛于她。 “好,你想。” 罗妤思绪飞快。 “我们去找鲍掌柜,求他收留。” 庄玮提出异议。 “鲍掌柜,斗得过鄢大人?” 罗妤心里打鼓。 “兴许,斗不过。” 庄玮泰然自若。 “既如此,找他作何?” 罗妤思绪一转,灵光一现。 “我们连夜赶赴盛京,请我义父出手相救。” 没等他异议,她先气馁。 “不过……义父与我,不甚相熟。” “虽为义父女,但,我们仅仅见过两三面。” “为我,得罪同僚,他或许不愿。” “我们先去试试,如若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不想赶夜路,庄玮寻由拒绝。 “先不论,路途有些遥远;我只道,今时情势。” “罗员外夫妇登门,必是确定你在我这儿。” “他们知晓你的行踪,鄢少郎岂会不知?” “由着罗员外夫妇先来,又不怕打草惊蛇,想必,鄢少郎已经调集人手,封锁县城四门。” “我们逃不出去。” 罗妤首肯赞同。 “言之有理。” 细思之下,她目覆悚惧。 “而今,和平解决不成,他会不会派人过来,痛下杀手?” 听她料中敌者歹心,谋思略有进步,庄玮刮目相看,予以肯定。 “极有可能。” “我一介草民,茕茕孤身。他趁着夜色,除掉眼中钉,借鄢大人之势,抹除痕迹,可以确保万无一失,全身而退。” 罗妤愧疚深深,惶遽无助。 “都怪我,牵连你。” “趁他未至,我去示弱,求他,放过你。” 见她遇事软弱之貌,庄玮心生怜爱,愈加痴迷。 “他若要你,代我受苦,你怎么办?” 罗妤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 “我,我受着。” 庄玮沉醉佳色,情意绵绵。 “我何忍,害你受苦?” 罗妤心有余悸,然,努力振作精神,无私无畏。 “我更不忍,害你殒命。” 见她一副慷慨赴义之状,庄玮复被逗笑,甘冽宠溺,一句责备。 “瞧你,历事诸多,仍是迟笨无知。” 罗妤又急又气,暴跳如雷。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训我?” “整日说我迟笨、迟笨,你不迟笨,倒是想个主意出来。” 庄玮从容不迫。 “我已然说过,我是盛京名门之后。” “你放心,他奈何不得我。” 罗妤颦眉严肃。 “说大话,就是你想的主意?” 庄玮漫漫神情。 “你不信我?” “前时,不知何人说过,信任友者,誓不相疑?” 罗妤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承诺之语。 “我……我信你。” 她目意惴惴,环顾屋舍。 “可你这……我何以信你?” 话罢,意识到自己言辞不当,她马上改话。 “我说错话,你别多心。” “实然,我想说,盛京名门后人,焉能对我青眼有加?故而,难以相信你的话。” 庄玮不计较笑笑。 “且看他,有没有本事,同我作对。事实如何,便见分晓。” 罗妤愁眉锁眼,担忧犹在。 “平头百姓,何以与敌铜事令?” “你这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庄玮忽起兴致,随即明示暗喻。 “在你看来,我即将,为你殒命。” “生殒离别,非同小可。你不想,为我做些什么事?” 罗妤领会话意,蓦地一惊。 “危急关头,你竟有心情?” 庄玮津津有味,与她谈笑。 “佳人趣事,随时随地,我都有心情。” “却不知,罗女娘愿意否?” 罗妤眸低,顾虑重重。 “我,不敢。” 庄玮配合一问。 “何故?” 罗妤满怀苦闷。 “我怕,鄢坞撞见,怀恨在心,百般手段,令你痛不欲生。” 庄玮笑颜,呈一派幽魅。 “愉兴一刻,煎熬一生,值得。” 罗妤娇嗔,斜他一眼。 “贫嘴。” 庄玮做个样子,逗乐打趣。 “罗女娘不愿,我可要专横,说不定,弄疼你。” 罗妤当真,郑重其事。 “我只是不敢,并非不愿。” “我们寻个僻静地方,不让他们发现,悄悄行事,好不好?” 庄玮连忙拒之。 “不好。” 罗妤不解。 “为何?” 庄玮表露调谑之色,诉知实话。 “逗你的。” “我不碰你。” 罗妤一瞬气恼。 “你又来?” “无趣!” 庄玮漫不经心表示。 “无趣?那我下次,接着逗你,直到你说有趣为止。” 拿他没办法,罗妤服软服输。 “哎呀,有趣有趣。” “正事要紧,你别闹了。” 话至此处,外头传来一丝异动,她谨小慎微,立时有所察觉。 “什么声音?” 庄玮收笑,沉色。 “正事,来矣。” 罗妤惊恐万状,汗不敢出。 “是杀手吗?” 庄玮点头。 “嗯。” 罗妤寒毛卓竖,惊吓落泪。 “我不会武功,护不得你。” 庄玮细声宽慰。 “我会。” “安坐,我护你。” 罗妤神色张皇。 “你会?” “武器何在?我帮你拿。” 庄玮行若无事,手掌轻柔,抚她坐好。 “对付他们,我赤手空拳,足矣。” 第743章 真是盛京望族 鄢坞雇来杀手,足有二十人,皆是身手矫健,善于不留痕迹,尽量不使雇主,背上人命大案。 庄玮赤手空拳,犹胜披坚执锐,轻松击败敌者,若烹小鲜,手到擒来。 胜局定,他一瓶药,放倒一众,以绳缚之,暂时关押绛莲舍中。 见他一手提着一人,将他们归置房中,易如拾芥,毫不费劲,罗妤骇于他的万钧之力,瞠目讶异,一脸不敢置信。 她离座曼立,凝滞半晌,反应过来,弱弱发问。 “我能帮上什么忙?” 庄玮回复。 “站着累脚,你坐下就行。” 罗妤微微一怔,依言回座。 “啊?好。” 事罢,庄玮回到她的身边,入座,歇一口气。 见她神情不对,他立马关切。 “吓着了?” 罗妤凝眸之间,余出丝丝钦慕。 “你的武功,好厉害。” “简直,比月盛第一高手,护卫高大人,还要厉害。” 得她夸赞,庄玮不由自主,笑意甜美。 “你见过高大人?” 罗妤如实回答。 “没见过。” “纵使可能见过,我也不认得。” 庄玮提问。 “既是这样,何以定论,我比他武功高强?” 罗妤双颊,绯桃含羞。 “这是一个比喻。” “在我看来,你才是月盛第一高手。” “我心绪点滴,对江少郎,尤是仰慕。” 获此高誉,庄玮心花怒放。 “此话当真?” 罗妤目意,格外真诚。 “自然是真,发自肺腑。” 庄玮顺着话头,拙涩一问。 “仰慕之人,如若求娶,你会答应吗?” 罗妤不假思索。 “嗯,答应。” 庄玮善意提醒。 “切勿草率决定。”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晓,就不怕,又落骗者圈套?” 罗妤吐露心扉,由衷而言。 “如你所评,我确然迟笨,看不破圈套,极容易中计。” “但我认为,追寻幸福,首要勇于尝试。” “一试,或可成功,或可失败;退缩,兴许不会失败,却也无缘成功。” “你用心,是正是邪,我瞧不出来,只一心,感有缘分,愿付信任。” “我想,大胆一试,希望这一次,可以找到属于我的真命良人。” 庄玮讶然。 “你竟是这样想的?” “那你先前,与令慈坐谈,何故言之,不想成婚,想要独身一人,自在清闲?” 罗妤一阵惊慌。 “你……你怎知我们交谈之语?” “莫不是,暗中打探我的私隐?” 庄玮竭诚以待。 “确实打探。” “不瞒你说,打从,你嫁给鄢坞,历事种种,我一清二楚。” “但有一事,必须强调,出于尊重你,花情闺趣,我全都回避。” 罗妤垂眸,漾一丝羞情,怅一缕自卑。 “你不避着,我亦不介意。” “反正,我原就是,花些银子,便能肆意赏玩之物。” 庄玮侃然正色,认真表态。 “休得自轻。” “以我见之,你纯粹单知,如同待字闺阁,一尘不染。” 罗妤嫣然一笑。 “多谢江少郎赞许。” 庄玮转回话头。 “请罗女娘,解答我的疑问。” 罗妤落落答言。 “家慈,择选女婿,有所要求。” “要么,是名门之士;要么,是富家中人。” “此二者,我皆不喜,故而托言,不想成婚。” 庄玮表达见解,与之恳谈。 “女子择婿,多是这般,令慈要求,实属正常。” “嫁入名门,你便有倚仗;嫁入富家,可保衣食无忧。” “你为何不喜?” 罗妤诉说初心,言无不诚。 “我只想,嫁入寻常家,不愿沾染权贵、豪门之争,深恐,智不及人,殒于非命。” 庄玮劝告。 “权贵望族,并非家家户户,都有争斗。” “你可以选一家太平之族。” 罗妤无奈一笑。 “朱门显赫,我无从涉足,安得知晓哪家太平,哪家不太平?” 她语调一沉,秋木萋萋。 “再者,我有自知之明。” “残花之躯,何敢奢望名门富豪?” “寻常家,我亦没有资格挑选,仅,耿耿寸思,有人看得上我,便是我的荣幸。” “天幸,得江少郎垂爱,虽在寻常家,却气概非凡。” “与你圆成美好,我之福气也。” 庄玮眸落,无尽柔情。 “我若身在权门,你可愿嫁?” 罗妤发出一声疑问。 “你?” 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何故总说自己,是名门之后?” “你……真是盛京望族?” 示诚同时,考虑罗女娘安危,庄玮掌握分寸,告知机密。 “我本籍,寒门世家,勉强称得上是盛京望族。” 罗妤听到重音。 “为什么加重‘本籍’二字?” 庄玮赤心拳拳。 “因为,今时,我不在本家籍处。” 罗妤推己及人,猜测而问。 “你也被家人弃下?” 庄玮肃容不苟。 “非也。” “本籍之事复杂,切需保密,容我以后详说。” “我现籍世族,乃我叔父之家,确为显赫之门,于朝,于月盛,至关重要,且,权倾朝野。” 罗妤速即信之。 “这么说,我该敬称,江公子?” 庄玮韵致潇洒。 “称呼而已,不需讲究。” “江少郎,你称得习惯,不改也行。” 四目相对,他痴痴,诉一情话。 “出自你口,悦耳动听,哪怕称之卑劣,我也欣悦。” 罗妤反驳。 “怎能卑劣称呼?不像话。” 她双目流盼,盈一抹期待。 “我原想着,嫁给你,爹爹娘亲必定反对,大有可能与我决裂。” “不料,你是高门人士。” “这样一来,我尽可明言禀知爹娘。” “我们成婚,得到尊慈祝福,方得圆满。” “不过,你放心,你之本籍,需要保密,我自会守口如瓶。” 庄玮慨然,再诉一事。 “你还可以禀知他们,我任职八台,属正三品。” “只要我们,赴州牧台,登记婚书,依律,你即受封正四品诰命夫人。” 罗妤惊愕。 “这么说,我该敬称,江大人?” “恭请江大人安好。” 庄玮连忙伸手去扶。 “我们二者相处,不必多礼,快请起。” 罗妤回座,一脸惊喜。 “显赫至此,我家尊慈,一定对你心向往之。” 说着,她忽而嘴角垂落,哀哀萧瑟。 “然却,我如何配得上你?” “令尊慈,又如何看得上我?” “你应当,择选一位门当户对之女,佳成良缘。” “我们,不会有好结果。” 庄玮辞为心声,款款而道。 “家父家母,很是开明;我娶妻,亦不看重门第,只求情投意合。” “此生,我要定你,始终如一,海枯不移。” 第744章 交出罗妤 罗笠斌夫妇,依律而言,非是罗妤尊慈,不然,便可上告,爱女失踪,祈请廷合台值守大人,查寻下落,并“护送”罗妤回家。 因此,鄢坞雇来杀手,打算除掉情敌,一了百了。 岂料,杀手尽数败于庄玮。 没了办法,他只好拜访鄢府,求助堂伯父,鄢恪。 鄢恪早便吩咐下人,但凡有关庄大人之事,就算他在恭房,也要及时禀报,决计不可怠慢。 今夜,鄢恪沉醉梦乡,正睡得香甜,忽听下人来报,鄢少郎来此,事关庄大人。 一听如此,鄢恪惊醒起床,火速穿衣,面见鄢坞。 听罢鄢坞请求,鄢恪唇际,扬起一抹轻藐。 “你想让我,动用县卫队,帮你对付江泓?” 县卫,属从七品,形同侍卫、隐卫,负责各县安全;县卫队,乃是县卫精锐,由各县铜事令统领。 鄢坞痛心疾首,一副深受委屈之状。 “是。” “此人,抢夺吾妻,实在可恶。” “恳求堂伯父,为小侄做主。” 为掩庄大人身份,鄢恪故意问一句。 “江泓,是为何人?” 鄢坞字字鄙弃,介绍其人。 “本县一介平头百姓,微不足道。” “他独住绛莲舍,茕茕孑立,堂伯父放心行事,绝无后患。” 鄢恪泠然一笑。 “呵,绝无后患。” 听懂话中隐意,鄢坞眉心,微微一蹙。 “堂伯父不愿帮忙?” 鄢恪夷谑,睨他一眼。 “你说呢?” 鄢坞略略一想,立即会意,伸手入怀,取出几张银票,放在鄢恪面前。 “小侄年轻不懂事,求堂伯父宽恕。” “菲仪薄礼,不成敬意,请堂伯父笑纳。” 鄢恪扬眸,刚正不阿,不为所动。 “可知,你这贿赠之举,该当何罪?” “反正,我是吃罪不起,故不收礼,拿走。” 鄢坞乖顺,给他寻一个合理借口。 “此乃小侄一片孝心,与贿赠何干?堂伯父收下无妨。” 鄢恪严峻,一顿说教。 “于律令而言,我们不是一家人。” “你这不是孝顺,而是害我。” “你想一尝廷合台的滋味,自去便是,休得拉我下水。” “鄢府库房,不缺银两,我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搭上自己前程。” 鄢坞怀抱一丝希望,试探一问。 “堂伯父之意,为小侄做主,不图礼数,只念情义?” 鄢恪忍俊不禁,几分轻慢。 “你未免,自视过高。” “我与你,何有情义?” “江泓,纵是民籍人氏,好歹是曙英县人,我身为铜事令,职责所在,须护本县臣民周全,责无旁贷。” “而你,外县而来,归拓彬县,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动用县卫,也是保护我县中人江泓,帮他对付你这恶徒。” “你请人做主,应回拓彬县,来我鄢府,作何?莫名其妙。” 他重重拍案,一声令下。 “来人,送客。” 鄢坞碰一鼻子灰,艴然不悦,离开鄢府。 他气冲冲,回到鄢家雅宅,叫上所有家丁,大约五十人,浩浩荡荡,齐至绛莲舍。 立于门前,鄢坞气焰嚣张,大肆高喊。 “江泓,开门!” “交出罗妤!” 庄玮临危不慑,大方开门,与之迎面。 “请问贵人,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鄢坞不作理会,直接命令家丁。 “按住他,不许坏我大事!” 家丁应声,纷纷上前,全力制住庄玮。 鄢坞疾步,冲进屋舍,一把抱起罗妤。 “美人儿,想煞我也。” 罗妤花容惊惧,失声呼喊。 “啊……救命……” “你做甚?鄢坞,你放开……江少郎救我……” 鄢坞左右找寻卧房,寻至,走进里屋,用脚一踢,关上房门。 狠将罗妤扔在床榻,他饿虎扑羊般,覆身其上。 “妤儿,你听话配合,为夫一定予你欢乐,好么?” “你有所不知,勤儿玩来耍去,只那一点花招,好没意思。” “还是你有趣,谁也及不上你。” “你不在家,我几近相思成疾,你帮帮我,就一次,好不好?” 罗妤拼命挣扎,决意不从。 “你少花言巧语,我不听。” “我仅示诫一次,你敢乱来,我必不客气!” 鄢坞充耳不闻,自娱自乐。 罗妤心一横,铆足劲,袭击鄢坞私隐之处,试图阻止狂行。 听她话意,鄢坞便知,会有此举,遂,提前戒备,及时挡住她的膝盖。 亲眼得见她之狠心,他气不过,毫不犹豫,怒扇一个耳光。 “罗妤,岂敢造次?!” 手掌,未及落在娇容,忽来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他的手腕。 鄢坞奋力挣脱几下,无果,于是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何人大胆,竟敢打扰本少郎雅兴?!” 始料未及,是庄玮脱身而来,鄢坞来不及反应,硬生生接他一记重拳,退后几步,摔倒在地。 鄢坞迅速坐起,不甘示弱,猖狂叫嚣。 “你安敢无视律令,动手打人?” “信不信,我动动小手指,就能……” 话音未落,庄玮快步走去,抓起那只意图掌掴之手,腕骨,一掰两段。 鄢坞吃痛,呼声惨绝人寰。 “啊!” 庄玮顺手,将那挑衅狂妄的小手指,反折回去,同时发问。 “动动小手指,就能如何?” 鄢坞创剧痛深,汗如雨下。 “你你你……来人!” 一众家丁,闻声赶来。 鄢坞疼得浑身发抖。 “扶我,去廷合台。” 吩咐罢,他不忘留狠话。 “江泓,走着瞧。” “你敢伤人,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叫疼阵阵,鄢坞离去。 罗妤小鸟依人,投入江少郎怀抱。 “少郎,我怕。” 庄玮礼贤,双手轻柔,将她推离,继而安慰。 “拙劣之流,何需惧怕?” “他亲自找来,必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不得不冒险一试。” “负隅顽抗,败局已定,你安心不怕,他讨不到任何好处。” 罗妤忧心忡忡。 “你动手伤人,他是受害者,为何讨不到好处?” “任凭你是什么显赫之家,也不能无视律令,这事,是他占理。” “你若被关尹司台,我该怎么救你?” 庄玮夷然自若。 “不论,他告去尹司台,还是廷合台,结果都一样,我是正当防卫。” “所以,你不用救。” 第745章 态度一转 没过多久,曙英县廷合台,派来一位廷合郎,胡秉,以无故伤人之名,带走庄玮。 在此之前,庄玮已留命令,让石妙婧,暗中保护罗妤。 公堂之上,一位廷合中令,正襟危坐,出于习惯,厉声训导。 “本官,乃是本县廷合中令,褚甫,负责审问此案。” “大胆狂徒,岂不知,无故伤人,不仅律令不许,情理更是不容?” “人之无情,家教使然。也不知何样尊慈,教出你等不逊之流?” “罔顾人道,灭绝人性,你自己瞧瞧,把鄢少郎伤成哪般惨状?” “说,你可知错?” 庄玮言简意赅,陈述冤情。 “褚大人明察,小人无错。” “是鄢少郎擅闯民宅,寻事生非。” “小人此举,正当防卫耳。” 鄢坞捂着伤处,痛不欲生控诉。 “褚大人明鉴,他信口雌黄。” “分明是他,邀请我去。小人进门,他不由分说,便是一顿狠揍。” “一众家丁,皆可为证,恳求褚大人,为小人做主。” 鄢坞,得鄢大人照拂,褚甫有所耳闻。 仕途无奈,他不可能,为了一介民者,得罪上司鄢大人,随即,“主持公道”。 “今夜之事,我已查明。” “确是江泓,出手伤人。” “鄢少郎,无辜受害。” “江氏,呈上民籍文书。” 庄玮安排“江泓”身世,较为缜密,曙英县州牧台、廷合台都能查到相关民籍。 只不过,难以伪造履历,因此,两台册本示文,江泓,是从外县迁居而来,旧籍处,尚未查实。 褚甫意欲问罪,必须要求庄玮,出示籍处文书,确认原籍所在。 因为,初犯、惯犯,处罚大不相同。得知旧籍之处,褚甫才能派人,前往查问,江泓以前有无罪行。 庄玮自衣袋中,取出臣籍文书,交由一旁侍人。 侍人毕恭毕敬,呈交上去。 褚甫漠然落眸,浅看一眼,吓得摔下座位,人仰座翻。 “庄庄庄……” 庄玮出言,截住他的话。 “褚大人,没摔伤?” 侍人一左一右,扶起褚甫,摆好椅子,搀他回座。 视线对上一刻,庄玮眼色示意,谨言慎行。 褚甫迅速会意,恭然点头回应,心神诚惶诚恐,状貌如坐针毡。 “多谢江少郎关怀,我没事。” 鄢坞埋头,跪在地上,悲愤填膺,专心做戏,没有注意到二人细节。 只听得话头不对,他不解一怔。 褚大人这是何意? 一句关怀而已,谢他做甚? 褚甫思绪飞转,想着如何圆场,没一会儿,灵机一动。 “哎呀,这这这,这位江少郎,原来是功臣之后。” 闻之言有古怪,鄢坞忍不住发问。 “哪位功臣?” 褚甫凛凛而视。 “关你何事?” “何敢质问本官?” 鄢坞无可奈何。 “小人不敢。” 褚甫一派公正严明。 “功臣之后,又是初犯,依照律令,应予一次复查机会。” 他招手,唤来一旁安坐的胡秉,将庄玮臣籍文书,悄示于他。 “请胡大人,仔细追查,必要求真务实,上报给我。” 胡秉低眸一瞧,瞠目愕然。 “是,卑职遵命。” 追查结果,毫无疑问。 江泓,深受冤屈,无辜可怜。 鄢坞,强闯民宅、诬告良民、妨碍公忙等等,数罪并罚,鞭责三十、杖责五十,轰出廷合台,日后再犯,严惩不贷。 褚甫阿谀取容,亲送庄大人,回绛莲舍。 公忙,不可擅离职守,褚甫送到门口,行告退礼,匆匆离去。 庄玮走进屋舍。 罗妤悬心一落,奔赴而去,依偎他的怀中。 “你安然无恙,太好了。” 天色,蒙蒙亮,一缕曙光,映照她之花颜,分外娇倩。 感受美妙,庄玮霎时间,心火炽烈。 “切莫近身,我们还是保持距离。” 罗妤举目,寂寥深深,伶仃惹怜。 “你果真嫌我脏,不愿与我亲近。” “我沐浴,洗得干净,你会不会少些厌恶?” “清洗上下,我一定细致,绝不懒怠,如若少郎不放心,可以看着我洗。” “假若不弃,共浴,未尝不可。” 庄玮指尖,点在美人前额,推她后退。 “你这女子,存心引我乱行,仔细,我不饶你。” 罗妤不懈贴近,娇娇然,挽起他的胳膊。 “你随意乱行,我乖乖听话。” 她倩眸璀璨,灵动俏皮,歪着头看他。 “适才,你往廷合台,我静坐深思,想得很清楚。” “即便,你我相处,是个圈套,我也愿意往里跳。” “江少郎,你要定我,我亦跟定你,矢志不二,生殒相随。” 庄玮不厌其烦,将她推离。 “生殒相随,与共浴何干?你休混淆视听。” 罗妤瑰容,绮一束朝晖绚烂。 “我既许心,自当许身。” 庄玮竭力按捺心性,平静以对。 “也不问问,我要不要?” 罗妤错愕。 “啊?这……” 她依言一问。 “你要不要?” 庄玮硬着头皮拒绝。 “不要。” 罗妤错愕更甚。 “为什么?” 庄玮温然脉脉,诉与心事。 “时候未到。” “花情惬意,留到婚后再说。韶光淑气,日久天长,你我二者,不争朝夕。” 他转而关心。 “你不困倦吗,再睡会儿?” 罗妤感觉到困意。 “嗯,睡。” 庄玮幽瞳,煌萦一抹依恋。 “你安心就寝,我去处理杀手之事,留好证据。” “待到闲下,我也补个觉。” 罗妤糯糯可人。 “你别太辛苦,我能帮上什么忙?” 庄玮柔语嘱咐。 “做个好梦,便是帮忙。” 罗妤努嘴。 “那好。” 一觉,睡到中午,罗妤赶往一碧万顷,精心准备下午的直播。 直播结束,她收好留言,打算晚些时候,再行回复。 卸妆更衣,她离开一碧万顷,回到罗家雅宅,欢欢喜喜禀知,江少郎不仅是盛京名门之后,而且职入八台,高居正三品之位。 罗笠斌有事,不在家中,只有姬鸯一人,与之对坐,听她讲述。 听罢,姬鸯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 “夸夸其谈,荒谬绝伦,世上竟有如此行骗之人?” “妤儿,别多心,不是为娘,看不起你。” “这事,若是放在,你嫁给鄢坞之前,为娘必然信之不疑。” “但是现在,呵呵呵。”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谋生花楼,还离过婚,盛京名门子弟,如何瞧得上你?” 第746章 请娘亲垂怜 听着娘亲笑声,罗妤越发卑微。 “孩儿也以为,自己不配,此事断不可能。” “但,现实,凿凿无疑。” 回想相识相知,与江少郎涓滴不绝之情,她逐渐,寻回一点自信。 “他,情真意切,是我见过,最用心之人。” “我隐隐有感,他用情至臻,绝对不会负心薄幸。” 姬鸯唇角,黠染一抹鄙薄。 “盛京世族,对你用情至臻?你听听,这话,荒不荒唐?” “事实显然,他肯定是行骗之徒。” 罗妤语态,无比笃定。 “他没有行骗。” “娘亲有所不知,他告知家世之时,眼神分外真诚,完全不像说谎。” 姬鸯略微被她说动,心绪莹莹,浅浅猜测。 “他不会是,盛京某个落魄世族?” 罗妤摇摇头,侃然转述。 “非也。” “他说,他家,权势滔天。” 姬鸯讪笑连连,词气尖刻冷峭。 “呵呵呵,简直一派胡言。” “权势滔天之族,正三品高位,能迎你入府,为正妻?纳作妾室,便算是抬举你。” “扬言什么权势滔天,真是可笑,他怎不吹嘘,自己是庄族中人?” 受娘亲嘲讽,罗妤复又自卑,神情怯怯,言语戚戚。 “他姓江,如何自称庄族中人?” 姬鸯昂首扬眉,以高人一等之态,狂妄而道。 “他这些大话,形同这般吹嘘。” “盛京世族,我未知所有,然,权势滔天者,屈指可数,我皆有耳闻。” “其中,根本没有江族。” “即便他是盛京世族公子,也不过一家藉藉无名之辈,没什么稀罕。” “你若要嫁他,我第一个不同意。” “一者,如果他是行骗之人,以你钝才,又要惹上情债。上交家用,乃孝顺之本,你还不完债,何以孝顺尊慈?” “二者,如果他是破落户,你之处境,将十分尴尬。盛京世族,伴君左右,失势者,极易招致全族夷灭之祸。” “就算他家福大命大,安然无虞,你也是尴尬。介绍亲友,你嫁入盛京世族,听似风光,实然一问,一家子平平无奇,再有一代不仕,便要归落民籍。如是情状,你不嫌丢脸,我还嫌抬不起头呢。” 听不得心爱男子,遭人诟病,罗妤一阵焦心,急急争辩。 “不是的,娘亲……” 姬鸯行峻言厉,拦住她的话。 “什么不是?岂敢反驳娘亲?没大没小。” “休得再做诰命夫人的美梦!好好直播,安分还债,尽快补上家用,听见没有?” 长幼尊卑,礼数不可僭越,罗妤只能放弃争辩,卑屈一应。 “是。” 心系一事,须得化解,遂,她一改话头。 “乞请娘亲,不要把我,出卖给鄢坞之流。” 姬鸯竖起防备,坚决不承认。 “我几时出卖你?安得污蔑娘亲?” “是不是鄢坞告诉你?岂可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他确实找过我,想要与你一续前缘,但是,被我严词拒绝。” 罗妤直言道破。 “娘亲请莫否认,昨晚,你们的对话,孩儿亲耳听见,一字不落。” 姬鸯心虚。 “啊?” “怪不得昨晚,你莫名跑去绛莲舍,原来,是为躲事。” 罗妤正色恳求。 “孩儿实不愿,重回旧业,请娘亲垂怜。” 姬鸯板起脸来。 “谁让你重回旧业?我是这个意思么?” “我安排这事,是想帮你还债,你怎能曲解我的好意?” 罗妤弱弱一句质疑。 “这种事,竟是好意?” 姬鸯声情并茂,一顿巧辩。 “当然是好意。” “你不言语一声,直接逃跑,殊不知,假如昨晚相见,我会耐心问你,是否愿意?” “你若愿意,自是两全其美;但若不愿,我一不迫使你,二不谋算你,必定赶走鄢坞,决计不让爱女受苦。” “无有慈爱,我如何抚养你长大?既有慈爱,我安忍出卖你?”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妤速即被她说服,首肯赞同。 “嗯,娘亲所言极是。” 姬鸯一派大义凛然。 “今,你明言不愿,我自弃去此法,另想其他,帮你解决难境。” “为娘满心只想,关怀爱护女儿。” 罗妤恭顺,抒怀孝心。 “多谢娘亲怜惜。” “孩儿一定尽快还清欠账,努力直播,续上家用,孝敬爹爹和娘亲。” 姬鸯适时夸赞,拿捏人心。 “妤儿真乖。” “得女儿如你,实是我的福气。” 叙话罢,罗妤离开罗家雅宅,打算去绛莲舍,与江少郎一起,回复粉丝留言。 走出正门,迎面撞见郏合随从,说是,他家少郎,有请女娘,往客栈小坐。 罗妤假意应下,借口工事未完,晚些时候过去,打发走郏合随从,继而,马不停蹄,奔赴绛莲舍。 她先复述娘亲之语,然后告知郏合歹心,叙说详尽,纤悉无遗。 庄玮一阵恍然。 “白天,你留书,让我今日,千万不要前往一碧万顷,观看你的直播。” “便是郏少郎之故?” 罗妤点点头。 “嗯,是。” “他说,你若现身一碧万顷附近,他便让人,乱棍把你轰走。” 庄玮不屑。 “郏氏,寻常人家,民籍人氏,如何斗得过我?” 落目罗女娘,他眸意,一瞬暖煦。 “你仍是不信,我乃盛京显赫之后?” 罗妤连忙澄清。 “我信。” 她认认真真,诉说心事。 “可我想着,昨晚对付杀手,你必然筋疲力尽。我不忍见,你为我,再次受难。” “另者,我思虑,权贵高位,尽皆不愿承评,仗势欺人,致使声誉有损。” “况且,律令有定,世族权贵、仕途官吏,胆敢欺压百姓,问以重罪,绝不姑息。” “我怕你,因我,惹上麻烦。” 庄玮眸锐,无所顾惮。 “律令,于臣民之间,确实对民者,照拂有加。” “这事,换作权贵别家,如你所言,难免惹上麻烦。” “我家,则不然。” “我,更是可以恣意随性。” “明与你说,纵使我当街除掉郏合,也不会有事。皇上,定然亲自出面,为我善后,竭尽全力保我无恙。帝瑾王,亦拿我没办法。” 听他大肆吹嘘,罗妤实难付以信任。 她看破不说破,无奈,话头一转。 “郏合约见,我很是苦恼,不想陪他,又恐直播不顺,怎么办?” 第747章 当众出丑 听她转移话头,庄玮领会其意,哭笑不得。 想来,以她自卑之心,哪怕亲眼看见臣籍文书,也不敢相信,他是庄族中人。 证实身份,不急一时。待到成婚,住进庄府,时日悠悠,见状真实,总有一天,她会相信。 “郏氏邀约,不理会即可,你无需忧虑后果。” 罗妤愁眉不展,沉郁苦闷。 “怎能不忧虑?” “负债累累,我不直播,如何还得起?” “他挟言之,不与作伴,便要当众拆穿我的身份。” “人设崩毁,我不仅直播受挫,丢掉生计;且要背负违约工契,所需赔偿。” “一债复一债,巨额之数,我怎么承受得住?” “到时,没了办法,又要回到花楼……我不想迎客,不想献媚取容。” 庄玮慨然洒脱,豪爽表示。 “那些账,全数转给我,到期之前,我会还清。” “假使违约工契,所需赔偿,亦由我承担。” “有我在,你无后顾之忧,安心直播,玩得开心就行,不必在意其他。” 罗妤想也不想,直接拒却。 “我欠的账,自是我还,不能拖你下水。” 庄玮神情,晏然轻松。 “不至拖下水,你那点债,于我而言,九牛一毛。” 没想到,他有如此财力,罗妤大为震惊,不免漫想。 “其数不少,怎是九牛一毛?” “你……你……莫非以权谋私,贪墨,公家财物?” 庄玮笑颜,含一分无奈。 “你看我,像是贪赃枉法之人?” 罗妤将信将疑,心中没底。 “应该,不像。” 怕她多想,庄玮明确其辞,清清楚楚告知。 “你放心,我之财物,来源正道,合律循令。” 罗妤信之,不禁赞叹。 “少郎,实在年轻有为。” 庄玮自嘲一笑。 “我算什么年轻有为?只是一点运道,有幸生在权贵人家。” “如若,身世交换,你肯定比我出息。” 罗妤自卑心绪,挥之不去。 “少郎过谦。” “我一无可取,就算生于显赫,也是碌碌无为。” 庄玮催促。 “趁着时辰,不算太晚,你把借条和保证书都给我,我去一趟廷合台、尹司台,转至我的名下。” 罗妤连连摇头,态度坚决。 “不行,我不给你。” 庄玮疑问。 “为什么?” 辩说来去,由谁还账,罗妤知晓,以她拙口,一定败给江少郎,因此,避而不答。 “没有为什么,我就要自己还账。” 她不给辩说机会,雷厉风行,进行下一件事。 “今日,你未至一碧万顷,不能像往常一样,与我一起回复留言。” “你瞧,我将留言带来。” “留言甚多,时间紧迫,我们先做正事,其余容后再说。” 庄玮顺意,不多劝说。 反正,他想帮她还账,有的是办法,不一定非要拿到借条。 次日,罗妤准时开播。 登台开场,朱弦雅曲,宛转悠扬。 余光之中,出现郏合身影,罗妤脸色,立时一沉。 郏合悠闲落于雅座,依旧只点一壶茶。 抚琴声停,他冲着她,一招手,命令奴者般,颐指气使。 “樱儿,过来。” 开场曲未罢,被人中止,观者贵客,鞅鞅不乐。 罗妤一面担心粉丝不满,一面受制郏合要挟,纠结为难,凝在原处。 郏合神色,愈加严峻。 “宋樱,我让你过来,没听见么?” “不听话,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目扫一众粉丝,罗妤惴惴不安,走下高台,行至郏合身边。 “郏少郎,有何吩咐?” 郏合取几片茶叶,扔在自己鞋上。 罗妤看懂他的意思,花容楚楚,怅然落寞。 郏合扬眸,佻薄一笑。 “本少郎,鞋子沾污,你跪下,想个办法,把它弄干净。” 公然羞折,粉丝皆以为,郏合仗着自己是榜一,所以肆意妄为。 “此等无理要求,宋女娘不会答应。” “女娘高洁,绝不可能向金银低头。” “……” 听着粉丝议论纷纷,罗妤明白,这一跪,非同小可,于是乎,又愣在原处。 郏合凌然示诫。 “樱儿该当知晓,我的耐心有限。” “跪下,立刻。” 背债,漫漫之数,罗妤迫不得已,只能顺从下跪。 见她伸手而来,郏合及时阻止。 “且慢。” 他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话。 “卑下之奴,何以服侍主子,要我当众教你么?” “美人深知,我想让你用什么,清理鞋面。” 罗妤亦是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我们无怨无仇,你何故这样对我?” 郏合眸黯,尤是狠厉。 “你说何故?” “昨晚,你若听话,便没有今日一事。” “我是不是说过,随叫随到?你爽约,活该当众出丑。” “念你初犯,从轻发落,再敢失约,我决不轻饶。” 他津津有味,捻玩美人下颚。 “舔。” “叫我看看,你受屈之状,有多惹人怜爱。” “下播之后,散去茶馆众人,本少郎想在高台,与你戏谑。” 罗妤下跪,震撼茶馆内外,所有观者。 她受制原因,观者自然不晓内情,遂即,讨论猜测。 “怪矣,宋女娘为何听他驱使?” “想是,郏少郎家境优渥,于朝有势,以此迫使宋女娘屈从。” “宋女娘,不是宋大人义女吗,怎会惧怕郏少郎朝中之势?” “事实,一目了然,郏少郎之势,地位高于宋大人。” “没想到,这位郏少郎,背景这般雄厚,竟连宋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有能力成为宋女娘榜一,家世背景,当然不一般。” “这么看来,宋女娘,迟早沦为高位摆弄之物。唉,妙人儿,终是不属于寻常之众。” “说不定,她早就陪伴高位,戏玩花趣。” “……” 随着人言籍籍、众说纷纭,罗妤忍羞含屈,伏下腰背。 舌尖,触及郏合鞋面之际,宋恮,携手下侍卫,现身一碧万顷。 “樱儿,莫行屈事,起身。” 罗妤转眸一瞧,认出义父。 “恭请义父安好。” 众人紧随其后,齐齐行礼。 “恭请宋大人安好。” 唯是郏合,惊住,一动不动。 他一直以为,义父义女,只是直播手段,并非真实,怎料,确有其事。 他正想着如何应对,便听宋恮,冷冷一句问话。 “岂敢欺负我家爱女?” 第748章 休说大话 不等郏合反应过来,宋恮一声令下。 “押送廷合台,听候发落。” 侍卫领命,一左一右,架住郏合,一路拖行,离开一碧万顷。 宋恮面向众人,收起冷色,莞尔一笑。 “诸位受惊,请平身回座,继续娱乐,不必在意我。” 话罢,他亲自上前,扶起罗妤。 “为父来迟,让樱儿受苦,实是我之罪过。” 罗妤低眉垂眸,以示敬重。 “义父言重,孩儿无事。” “多谢义父,百忙赶来,解救孩儿。” “得义父记挂,孩儿受宠若惊。” 宋恮仪表,矜重堂堂。 “举手之劳,小事一桩,樱儿不用言谢。我这是公忙出外,碰巧路过。” 罗妤善解人意。 “义父身负公事,孩儿不应打扰。” “今日大恩,孩儿改日酬谢。公忙要紧,义父请便。” 她复行一礼。 “恭送义父。” 宋恮再次搀起她,假模假样,许下承诺。 “以后,但有难处,只管找我。” 罗妤乖顺一应。 “是。” 送别义父,罗妤回到高台。 宋恮走出茶馆大门,眸望对面楼上的庄玮,点头示意。 庄玮给他指一个方向,表意,他还需去往曙英县廷合台,正式状告郏合。 宋恮满心不悦,不得不为之。 仗着皇上宠爱,这小家伙,太过轻狂,竟然支使我做事。 住过长盛宫,披过龙袍,真当自己是太子殿下、皇位继承人么?可笑至极。 等到哪日,庄族没落,看我怎么教训你?! …… 罗妤下播,整理好留言,准备前往绛莲舍,访江少郎。 一碧万顷,长廊之上,鄢坞突然出现,拦住罗妤前路。 “娘子。” 罗妤漠色以对,语气一沉到底。 “鄢少郎,请自重。” “我非是你的娘子。” 鄢坞肃肃无笑。 “江泓身份,令慈已经诉与我知。” “我知道,你去过郏合家中,见过他的尊慈;亦知,你与江泓不清不楚,意愿嫁给他。” 鄢坞一副丈夫做派,仿佛成过一次婚,她就只能属于他,是他的所有物。 看不惯他这副德性,罗妤侧目斜睨,不屑给他一个正脸。 “又如何?” 鄢坞表现,大度宽柔。 “郏合算计,你是受害者,我不怪你。” “江泓……” 罗妤听不下去,打断他的话。 “这话说得没理。你是我什么人,怪得着我么?” 鄢坞语态,冉冉和缓。 “娘子莫恼,静听我说。” “江泓,行骗计谋极深,你千万不要信他。” 罗妤厉声质问。 “关你何事?” 鄢坞温善劝言,饶有耐心。 “我帮你查过,盛京江族,压根没有江泓这号人物。” “且,江族,势小位卑,几近没落。” “更者,朝中正三品之职,无一位大人姓江。” “江泓,不仅假冒盛京世族中人,还假称朝廷命官,你伴在他身边,处境很危险。” “娘子,跟我回家,好不好?” 不等她答复,他自己接上话,有条有理,一丝不紊。 “你别急着答应,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 “一则,我和勤儿婚事已定,不能与你复婚。” “二则,我许诺她,永不纳妾,因此,你也不能,为我妾室。” “三则,通房,免不得签下奴契,我深晓,你最不喜欢奴契。因此,你亦不能,为我通房。” “我是这么想的。” “你居在内宅,实为外室,甚好。” “你且宽心,勤儿明事理,断断不会状告我们。” 罗妤看穿其心,清冷一笑。 “呵。”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占便宜,又怕,惹上我的欠债,是么?” 鄢坞容色,略显窘迫。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为夫,处处为你考虑,你如何不感动?” 他迅速恢复痴痴重情之貌,更余几分深受情伤之痛。 “以前,你很是通情达理,不是这般状貌。” “莫非,你只看重‘铜事令之子’尊荣富贵,瞧不起我的家境?” “娘子,做人,最忌爱慕虚荣。” 罗妤瞪他一眼,懒与多言。 “让开。” 见她不吃软语苦缠这一套,鄢坞立即露出凶恶面目。 “罗妤,别给脸不要脸。” “前夜,是我大发慈悲,江泓方得安然无恙。” “凭我之势,想对付他,如同捏玩一只蝼蚁。” “今夜,你敢不宿在鄢家雅宅,我便让他一尝,生不如殒,是何滋味。” 听他胁迫,罗妤只想发笑。 “鄢坞,休说大话。” “我信他,权势滔天,你丝毫动不得他。” 鄢坞一阵焦躁。 “何故犯浑?” “你睁大眼睛瞧瞧,他穿得什么破烂玩意?” “职入八台,权势滔天,正三品高位,日日身穿布衣?” “这话,说出去,谁信?独你愚笨无知。” 罗妤软硬不吃,眸意唯是轻蔑。 “有本事,你就去对付他。” “他败了,我自无力与你一争。到时,你才有资格,与我谈这些事。” 见她如此痴恋江泓,鄢坞醋意腾腾,急得跳脚。 “他真是冒充,你为何不信我?” “可知,我为了帮你查实,耗费多少财力,多少心力?” 罗妤词气凌厉。 “我托你,帮我查实了吗?” “你多管闲事,烦我做甚?” “让开。” 哄骗招数,尽是无用,鄢坞展臂一拦,开始耍赖。 “我不让,你务必跟我走。” “你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救你。” 罗妤回驳。 “用你救么?案板顶门,管得真宽。” 见她绕过,头也不回而走,鄢坞一个箭步追上,抱住美人。 防她大声呼救,他及时捂住她的嘴。 “娘子放心,取悦为夫,不会白白受累。我付银子,你全当,做回老本行。” 罗妤奋力,试图挣脱,无奈,气力不及,被他紧缚在怀。 “嗯……嗯嗯……” 鄢坞游刃有余,空出一只手,掌落玉颈,想要打晕美人。 不料,手腕,被人扣住,手掌,停在半空。 他转头,一瞧来者。 庄玮扬笑,十分礼貌。 “鄢少郎伤势,恢复得真快。” 说话间,腕骨,再被拧断,伤上加伤。 鄢坞难承剧痛,放开罗妤,摔坐在地,呼声,撕心裂肺。 “啊!” 鲍坚闻声赶来。 “何人呼叫?发生何事?” 见是庄玮,他脸色,顿时阴沉。 “是你?” “来此做甚?” “谁允许你进来的?” 第749章 不需说情 罗妤下意识,为江少郎分辩。 “掌柜,请莫误会,江少……” 话音未落,鲍坚一声喝斥。 “你住口。” 他声声峻厉。 “眼睁睁看着他,在我店行恶,你不阻止便罢,竟想为他讲情?” “前时,我是不是告诫过,让你别去找他?” “你倒好,非但不听话,还应许他,参与你的直播工事。” “你执意夸赞,他谋略高,你直播成功,全仰仗他。这,我勉强忍下,随你高兴就好。” “但,今日,他明目张胆伤人,显然意在,污一碧万顷声誉。这,你如何解释?” “都怪你,惯得他为所欲为,傲慢无礼。” “岂不知,恶行一旦传出去,不单是曙英县一碧万顷声誉有损,所有与我相关的茶馆、商友店铺,都将受到损失?” “后果之严重,你赔得起吗?” 罗妤慌张语塞。 “我……” 鲍坚理智冷静,给出解决办法。 “事不宜迟,你立马书状,告去廷合台,为这位贵客申述,严惩恶徒,以正我店声名。” “另外,亲送贵客就医,择选最好的医馆、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我店承担诊费,表明态度,惜护每一位贵客,决不懈怠。” 罗妤挺身而出,揽下罪责。 “掌柜明察,是我弄伤他,无关江少郎。” 听她扯谎,鄢坞怒火中烧,怎奈,疼得说不出话。 鲍坚一瞬识破。 “你唬我呢?” “这么一个……身材魁梧的贵客,你那一点娇弱气力,何以把他伤成这样?” “休得遮掩恶行,赶紧回房书状,我陪同,先送贵客就医,再赴廷合台。” 罗妤气急,几分任性。 “我不告。” “随他疼着,他活该。” 鲍坚讶异不解。 “你说什么?” 罗妤指着鄢坞。 “掌柜有所不知,他刚刚对我,举止不端。” 鲍坚横眉冷脸,极其严肃。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你是主播,应当理解粉丝不端之行,是因为喜爱你。” “宋樱,如何没有容人之量?” 罗妤满不情愿,介绍其人。 “他是我前夫,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掌柜不必称唤假名。” 鲍坚一时没有听清,只以为她在耍赖狡辩。 “是你前夫,更要理解他的不端……” 话至此处,他反应过来,训斥之状,改作错愕。 “嗯?前夫?” “他……是鄢少郎?” 罗妤点点头。 “嗯,是。” 鲍坚果断吩咐。 “务必小心伺候,不许得罪鄢少郎,听见没有?” 罗妤不明所以。 “为什么?” “掌柜明知,他对我做下什么事,何故向着他?” “你不是说,为我愤懑不平?” 鲍坚走近,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话。 “女娘,岂非痴傻?” “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当众戳穿你的人设,如何是好?” “好生伺候,把他哄得高高兴兴,你的直播,才能确保无虞。” “为了事业,稍稍受点委屈,没什么大不了,请女娘三思后行。” 罗妤无可奈何一应。 “是。” “但请掌柜,放过江少郎,就说,是我伤他,好吗?” 鲍坚听得啼笑皆非,欲哭无泪。 “主播打伤贵客?” “姑奶奶,你成心毁我生意,是么?” “就算他是你打伤,也必须加罪江少郎身上。” 罗妤眉心,怫然不满。 “江少郎他……” 庄玮不疾不徐,漫漫开口。 “罗女娘,不需说情。” “是我伤人,合该依律惩处。” “你去告。” 罗妤忧心忡忡,凝眸于他。 “可是……” 庄玮笑颜,夷然轻快。 “只管去,没事。” 歇息片刻,疼痛缓解,鄢坞勉勉强强,嘘声以言。 “鲍掌柜。” 鲍坚堆起谄笑。 “小人在。” “鄢少郎有何吩咐?” 鄢坞恨恨咬牙,字字怨愤。 “必要,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本少郎,要他身败名裂!” 鲍坚有些为难。 “这……” 鄢坞怒目而视,威胁意味十足。 “你敢不从?” 转眸间,鲍坚想到应对之策,随即建议。 “小人胆小,做不得这事,请少郎谅解。” “少郎自行遍传屈事,即可。” “事实一切,任凭少郎言说,小人尽量配合,不作任何反驳。” “可好?” 鄢坞首肯。 “好。” 他坐在地上,仍然起不来,抬眸,傲视情敌。 “你等着。” “前日,你得以全身而退,皆因曙英县高位,玩忽职守,久成习惯。” “人言可畏,流言纷纷,他们必然重视。” “我就不信,你还能逃过一劫。” 听他言辞无忌,毫无凭据,便敢非议高位,庄玮在心里哂笑,没有表露于色。 “鄢少郎,稍安勿躁,行事之前,请先考虑后果。” 鄢坞自以为是,一声嗤笑。 “呵,你怕了?” 庄玮收放裕如。 “嗯,我怕,你闹,我拭目以待。” 鄢坞目无余子,自高自大。 “你这便是激将计,我才不上当。” “这一次,我定让你,偿我苦痛!” 他转向鲍坚。 “鲍掌柜,先送我就医,后再书状。” 鲍坚应声。 “是。” “罗女娘,随同。” 罗妤心里打鼓,瑟瑟不安,随之而去。 曙英县廷合台,昨日公忙之时,褚甫郑重其事,遍告高位同僚,铜事中相庄大人玉临本县,化名江泓,假称民籍人氏。 他这么一说,众高位便就明白,该怎么做。 鄢坞医治伤处,大肆散布谣言,上告江泓,一连串举措,一气呵成。 结果,可想而知,廷合台决判:鄢坞自伤腕骨,诬告良民。 曙英县,几乎人尽皆知,鄢恪很是照顾鄢驷一家,给他们买下宅院,供其定居。显而易见,鄢坞背后,有鄢大人支持。 按理来说,他受伤状告,廷合台高位,深怕得罪僚友,必然偏向鄢坞,锋芒以对民者江泓。 鄢坞状告成功,观者一众,自然而然,怀疑廷合台偏私,认为江泓不一定有罪;反之,观者一众,信任无疑,还会交口称赞,廷合台诸位大公无私。 一时间,流言四起。 “方才,听说江少郎伤人,我便觉得,像是有人故意讹传。” “我也称怪。无名无闻之人,何敢伤害鄢大人之亲?” “没想到,人心如此险恶,世上怎会有鄢坞那般,狠辣无道之人?不惜自伤腕骨,恶意构陷,只为毁掉一名无辜。”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 “能有什么怨?倚仗权贵之势,随意欺压百姓,以此满足虚荣心。” “……” 第750章 犹如及时雨 伊人倾城,隆重推出一位“虚拟主播”,凭借悦耳之声、天籁歌喉,一夜走红,闻名天下。 其他店铺争相模仿,择选声音动听之人,成为虚拟主播。 所谓虚拟主播,便是放下高台幕布,不露其人,只出其声,保持神秘感,仅以洋洋盈耳之音,吸引观众。 鄢坞撑着杖责之痛,一瘸一拐走在路上,听着有关他的流言,情绪,一落千丈。 幸好这些人,不认识他,不然,以他们的架势,看见鄢坞,非要人人喊打不可。 感受伤处,一阵阵发疼,鄢坞内心,狼狈不堪。 真是邪门,江泓一介贫民,区区行骗之徒,我怎就斗不过呢? 难道,江泓假称盛京世族,巧舌如簧,唬住廷合台一众? 他可真有本事,竟连廷合台高位,都算不过他。 唉,娘子,也被他哄骗得,移情别恋。 这下,如何是好? 谁能帮帮我? 想至此处,鄢坞意外听闻,虚拟主播一事,瞬即,心生一计。 我何不找一家店,寻份虚拟主播生计? 一来,直播做工,可以充盈我的库房。 二来,我可以借着直播,向观者诉苦,以此赢得粉丝同情。 如若有幸,遇到一位有权有势的粉丝,便能求之,为我做主,对付江泓。 但若不幸,粉丝俱是寻常,也无碍。只要人数足够多,廷合台必然不敢毫无作为,说不准,还能惊动盛京廷合台,一雪我恨。 月溪公主这个点子,于我而言,犹如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 我相貌平平,原本,不适合从事主播。只怪世人眼光太挑,以我长相身材,不仅很难得到东家和掌柜的赏识,而且易受观者嫌恶。 多亏月溪公主,英明贤举,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全力以赴,击败江泓! 就这样,鄢坞开始寻找虚拟主播生计。 县内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矛头直指,鄢坞品行不正。 因此,只见民籍文书,姓名之处,赫然写着“鄢坞”二字,各家店铺纷纷拒之,不予录用,既怕惹上众怒,也恐鄢坞背约无信。 鄢坞不肯放弃,一家接着一家,不懈找寻生计,终于,找到一家饭馆,愿意用他。 饭馆,名为浮岚暖翠,地处偏僻,行人来往较少,以致生意惨淡,很难招到主播。 当下,主播盛行,贵客推崇备至。各家各店,没有主播招揽生意,贵客则不愿入内。 久而久之,亏损一发不可收拾,浮岚暖翠,即将关门大吉。 掌柜曹滟,并非不知鄢坞风评不好,录用,实属奋力一搏。 等到生意红火,补上亏损,再行辞退鄢坞。这期间,他们只需保护好鄢坞身份,别被人发现,饭馆名声,就不会臭。 为了方便以后,辞退鄢坞,他们甚至不签工契,美其名曰,工契条目,有所拖累,深怕鄢少郎吃亏。 鄢坞听过则已,没有当真。 他一心用计,对付江泓,不在意什么工契。 遂,双方达成一致,不签工契,直接开播。 鄢坞简单治伤,选在晚饭时辰,以假名“东方梧”开始他的首播。 这个时间,多数主播,如同罗妤,皆已下播。除却花楼,几乎无有店铺,选在夜里开播。 故而,有许多看客观者,茫茫无处可去。 偶有几人,听说浮岚暖翠招到新主播,好奇前往一观。 慢慢地,好奇之人越来越多,饭馆大堂,高朋满座。 未想,鄢坞急于求成之举,无意间促成直播大火。 他孜孜不倦,一遍遍讲述自己经历,绘声绘色,生动传神。 “我的前妻,乃是一名主播,闻名遐迩,颇负盛名。” “自从,她寻到主播生计,便冷落我,再也不行夫妻之趣。” “我以为,她只是累了。” “我体谅她,更心疼她,毫不犹豫,选择包容娘子。” “直播没多久,她告诉我,怀有身孕,正是她首播前夜,我们一次欢愉,所结爱意之果。” “此后,她脾气,愈发急躁,日日对我大发雷霆。” “我以为,是身孕之故,所以,再次选择包容娘子。” “然则,万万没想到,最后,她居然为了榜一大哥,狠心流去我们的孩子,决然提出离婚。” “我不明白,她为何不要夫君,也不要孩子?” “我付出,掏心掏肺。” “予她富贵,包揽家务,我不舍累她一分,只想守护最美好的娘子。” “可是为何,她绝裾而去?” “我时常会想,是不是她怀着身孕,我没能照顾好,致她寒心?如果无有身孕一事,我和娘子,会不会幸福如初?” “或许,我们应该静候几年,平稳心境,再行考虑延续香火。” “起初,情意绵绵;最终,走向陌路。我们夫妻感情,是被孩子破坏的吗?” 他抛出问题,立马收获许多解答。 “夫妻感情,与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们走向陌路,是因为你这前妻,红杏出墙。” “我家娘子,也是跟榜一大哥跑了,我历经之事,与东方少郎如出一辙。” “……” 男粉丝,不论历事与否,皆与鄢坞共情,全数为他忿忿不平;女粉丝,爱慕鄢坞娓娓之声,翩然心动,亦是满腔义愤,为他感到不值。 相谈,逐渐悲愤交加,粉丝其中一人,提问。 “请问东方少郎,前妻,是为何人?” 紧接着,便有人打抱不平。 “请东方少郎明言,我们齐齐出动,向她发难,帮你出这口恶气。” 鄢坞装模作样,陈情述意。 “诸位贵客,请息怒。” “我倾诉,我和娘子之事,不为向她兴师问罪。” “我说过,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不要我,不要我们的孩子。” “我当真不懂,何故真心,只能换来绝情?” “是故,我来到此处,询问诸位智才之士。” “鄙人,不愿露面,并非相貌不能见人,而是害怕,被人认出,连累娘子受难。” “祈请诸位,垂怜解疑,鄙人感激不尽。” 如此一说,女粉丝猜想,东方少郎必有惊为天人之貌。 声音动听,痴情专一,更兼相貌英俊,东方少郎,火速成为一众女粉丝的梦中情郎。 一场直播,男女粉丝打赏礼物,数不胜数,连带着浮岚暖翠,声名鹊起。 第751章 烦恼丝 罗妤回复完留言,偶然闻听,浮岚暖翠一位虚拟主播,引得无数人追捧。 正好,未用晚饭。罗妤约请庄玮,一起去往用饭,顺便学习一下东方少郎的直播技艺。 罗妤猜到,今晚浮岚暖翠,必定人满为患。但她想着,晚饭时辰已过,应该不至座无虚席,起码会有角落位置,空余出来。 岂料,就连饭馆面前那条街,他们都挤不进去。 瞧着人潮涌动,一眼望不到头,罗妤立即放弃。 “罢了,回舍,我们自己做饭吃。” 见她一脸失落,庄玮劝言。 “来都来了,不去赏玩一番,岂不可惜?” “听人说,这位东方少郎,叙讲故事之能,堪称一绝。” “我们全当睡前故事,听完,有助睡眠。” 罗妤苦恼。 “我亦觉可惜。” “可是,根本不进去,怎么办?” 庄玮心有成竹表示。 “我去想想办法。” 他左右环顾,物色来去,最后定睛一家客栈。 “入夜,不甚安全,我们去开一间房,你候在房里,等我好消息。” 罗妤惊奇。 “这种情况,你竟也能想到办法?” 庄玮委婉自谦。 “姑且试试。” 罗妤关心。 “可会受累?” 庄玮悠然自得。 “放心,不累。” 他们并肩,走向那间客栈,经过一处拐角,眼见周围寂静无人,罗妤踮起脚尖,轻吻他的脸颊。 “多谢江少郎,深夜为我奔波。” 芳吻,来得突然,庄玮猝不及防,怔怔停步。 柳致花意,霎时袭来,他情不自禁,将她推在墙上,唇落,疯狂而失控。 罗妤先是一阵惊吓,而后反应过来,羞然主动,迎上他的热情。 两两,即将触及,庄玮及时清醒,慌然后退。 “对不起。” 罗妤追步上前,娇倩可人,牵起他的双手。 “何故道歉?” “我愿意。” 庄玮挣开她的手。 “夜深,休说这种话。” “一会儿,开好房间,你自去。” “我完事,让伙计去客房,唤你出来。” 罗妤委屈巴巴,蕴着点滴怒意。 “我只稍稍亲近一下,你至于这么躲着我吗?” “我之热切,吓着你了?” 庄玮落眸眷柔,隐有一分佻鸷。 “我是怕,我吓着你。” 罗妤难得自傲。 “我什么世面没见过?你吓不着我。” 庄玮眉宇,一道严峻。 “你所见者,不择手段,令你畏惧胆寒,不是吗?” 经他提醒,罗妤方得忆起旧时畏怯之感,簌簌,低下头。 “是……” 庄玮目光,依依一抹不舍。 “我深恐,你看见我失态之状,变心弃去。” 罗妤认真表态。 “我不会的。” “我分得清真情假意,明确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不觉害怕。” 庄玮顾虑重重。 “落胎,身子有损,你还需服药,休养一阵子。” “虑你康健无忧,我亦不能失礼。” 罗妤举手投足,兴起缕缕情致,风韵万种。 “我伤重,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请少郎,不要怜惜。” 一墙之隔,人游如织,庄玮既怀几许羞涩,更添几许别样兴味。 他竭力,按捺心性。 “莫再言情,惹我犯错。” 罗妤近身一步,霏霏趣乱,投入他的怀抱。 “少郎厚爱,我难以报答,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办法。” “请少郎,帮我一捋烦恼丝,好不好?” 庄玮撑着理智,推她远离。 “你呀,实在叫我犯难无措。” 他先行一步,像有急事,匆匆走向客栈。 罗妤连忙跟上,花羞而喜。 “少郎,这么等不及?” 庄玮没有答话,干脆利落,开好一间房,继而,端正刚直,转身离去。 罗妤眸惊,凝滞原处。 “啊?你……” 庄玮速战速决,回到客栈。 如先前所言,他没有进入客房,只让伙计,唤她出来。 “前门观者如堵,我们从后门,进入浮岚暖翠。” 罗妤避着旁人,悄声说起情话。 “其事艰难,无人可以胜任,你却办妥。” “江少郎本领高强,小女子由心折服。” 听懂她的暗喻,庄玮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这女子,调皮得很。” 罗妤倩眸,芳情缤纷。 “怎是调皮?我这是嘴甜。” “少郎不信,尽可试试,甜不甜。” 庄玮心绪起伏,尤是煎熬。 “我信,不试。” 罗妤玉手,轻轻抚上他的膺膛。 “不光甜,还灵动。” “少郎试试,好不好用?” 庄玮制住她的动作,强作镇定。 “告诫多次,你偏是不听。” “大晚上的,休说这样的话。” “待会儿,听完故事,你直接回家,不许缠我。” 罗妤娇态。 “为什么?” 庄玮给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你说为什么?明知故问。” 罗妤娟容,盈缀点点漫兴。 “你对我好,我想报恩嘛。” 庄玮迷醉不已,不禁伸手而去,轻捏一下她的粉颊。 “各回各家,就是报恩。” 再这么说下去,恐要出事,庄玮赶紧带着罗妤,离开客栈,去往浮岚暖翠。 曹滟亲自接待,在二楼走廊上,特设一处雅座。不仅远离人群,清净舒适;而且收音极佳,能够清晰听见主播每一个字。 他们进店之时,正逢鄢坞讲完故事,稍作休息,等待新客入堂,他再继续直播。 知晓鄢坞负伤严重,曹滟让人搬来一张小床,抬上高台,让他躺着直播,另有佳肴茶点,供其享用,免得他支撑不住,坏贵客雅兴。 贵客入座,点饭完毕,鄢坞回到高台,重新讲述故事。 “我的前妻,乃是一名主播……” 鄢坞控诉,一字一句,歪曲真相,捏造事实,可谓令人发指。 罗妤一听,立马辨出他的声音,神情凝滞一片阴郁。 庄玮见状,迅速猜到高台之人。 他暗自思量,如何教训恶徒。 期间,佳肴上桌。 罗妤没有心情用饭,听完故事,愤然离座而走。 庄玮留下银两结账,急急追去。 回到绛莲舍,罗妤走进里屋,趴在床上,哀声痛哭起来。 “我倾情付出,他安得不念一丝好,过甚其辞,污蔑于我?” “我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为何这样对我?” 第752章 情状凄凄 罗妤满腹冤屈,泣诉心声,盈盈粉泪,寸寸愤恚。 “我们暂停夫妻之趣,是因我怀有身孕,他焉能胡诌,是因为直播?” “他何曾体谅过我、心疼过我,焉能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我身孕期间,是他愈发急躁,对我大发雷霆,以此骗取我的存银,焉能诬赖我脾气不好?” “月溪公主,前有言之,粗活重活做得太多,于腹中孩子无益。我之落胎,虽说伍大人归结为天灾,但我认为,与粗活重活,脱不开关系。” “他慈,不惜假称自己做过花楼生计,也要哄我去干重活。此计,他必参与其中。” “分明是他们,容不下我的孩子,焉能责怪我,为了榜一大哥,狠心流去孩子?” “他提出离婚,我无奈同意,到了他嘴里,何故变成我提离婚?” “难道他忘记,凯园明都,是谁恶事做绝,何人丧尽天良?” “他何时予我富贵?何时包揽家务?究竟是谁,存银挥霍一空?又是谁,有着身孕,每日劳累家务,筋疲力尽?” “他骗婚,我好心不与计较,怎就落得一身不是?” “为何加害者,翻过脸来,可怜兮兮;受害者,反被人人唾弃?” “是我记错那些事,实际上,我才是加害者?还是他颠倒是非,荧惑众人,故意泼我脏水?” 庄玮扶她坐起,取来绢帕,轻柔为她拭泪。 “你仍看不明白?” “于他而言,你只是一枚任其利用的棋子。” “家境贫苦,他便取你存银,充实自家库房;受人非议,他便将你踩低,成就自己声誉。” “他做直播,不为发难你,而为对付我。” “他想引起民众注意,于中取便,以达目的。” “我和他之间仇怨,他直播示众,徒劳无用。无依无助之民,击败有倚仗者,不论是谁,都不可能帮他说话。且,还有暴露身份,遭人怒斥喊打的风险。” “故此,他只能添油加醋,编造你们之事,既易引发共情,也能收获粉丝追捧。” “你听懂了吗?” “他并非针对你,只是借着你的身份和历事,博取同情,餍足他的歹心。” “那些事,你没记错,确然是他恶事做绝。” “你,从来不是加害者。” 闻得宽慰之语,罗妤渐渐止住哭泣,眸意怅怅,幽怨无尽。 “即便借事利用,他之用词,也未免太过凉薄。” “自小,我就坚信,行好事,一定会有好报。” “然则,为什么,我倾尽所有付出,只得他的翻脸无情?” 庄玮绵绵絮语,涓涓纾解。 “谁定义,好人善报,好在何地,必要报在何处?” “你全心付出,这毋庸置疑,但,不一定非要他回馈深情。” “你的善报,可以在我。” “你说呢?” 罗妤莺娇玉软。 “他的错事,由你弥补给我,对你,好不公平。” 庄玮凝眸陶陶,吐露衷肠。 “我反倒觉得,获此弥补机会,等同天公赐福,我该心怀感激,不应心有不平。” 感知幸福,罗妤粉面含春,破涕成笑。 “谬论。” 庄玮迷恋之情,溢于言表。 “女娘美好,令人痴醉,不管要我弥补什么,我皆乐在其中。” “有你在,谬论即合理。” 罗妤眉语目笑。 “多谢少郎垂爱。” 记挂他的安危,她忧心而问。 “鄢坞意图对付你,我们如何应对?” 庄玮略微一想,随即决定。 “他那些小伎俩,何足道哉?” “我们暂时不用理会,留到以后,再行处置他。” “恶者,慢慢消磨,才好玩。” 罗妤不解。 “以后,是什么时候?” 庄玮深深一笑。 “到时,你便知晓。” 晨曦破晓,云染金晖涟漪。 风拂一片落叶,袅袅飘零罗妤卧房门口。 下人通禀,江少郎造访。 正巧,罗妤梳妆罢。 “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庄玮背着行李,立身罗妤面前,仪容狼狈,形状戚怜。 罗妤惊忧,急急关怀。 “发生何事?少郎这是怎么了?” 庄玮垂头丧气,一副失意之貌。 “鄢大人,给鄢坞撑腰,找到房主,买下绛莲舍,把我驱逐出门。” 罗妤震撼于心,满目诧异。 “什么?” 庄玮灰心落寞,欲哭无泪。 “我身无所寄,又不想露宿街头,情状凄凄,恳求女娘收留。” 罗妤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好,你住下。” 她目意坚定,给予保证。 “少郎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露宿街头。” 庄玮始终低着头,仿若无颜面对她。 “我的银子,被他们抢走,不能替你还债,也交不起家用。” “住在你家,只会给你添麻烦。” 罗妤愤慨不满。 “他们岂敢如此目无律令?简直不可理喻。” 她春雨细柔,眷情温暖。 “少郎勿忧。” “欠债,我原就说了,自己还。” “我直播收入,一部分还债,一部分供给我们吃穿,不成问题。” “今日早饭,你用过没有?” 庄玮怯懦答言,像是被赶出门,心有余悸。 “没有,饿着呢。” 罗妤体贴周到。 “正好,我让厨房加几个菜,我们一起吃。” 庄玮感动潺潺。 “多谢女娘。” 罗妤细心,帮他放下行李,小心翼翼,抚他安坐,继而,落座他的身侧。 “挚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少郎不必言谢。” 庄玮忡忡提醒。 “女娘需思,此乃令尊慈宅院,非属于你。” “你留我住下,他们或许不同意。” 见他神色,怅然若失,罗妤心疼不已。 “我会努力说服他们。” 庄玮状貌,深受打击,难以振作。 “辛苦女娘。” 他微有犹豫,弱弱来了一句。 “我从小,尊养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不惯工事。” 罗妤领会其意,洒脱慨然,速即接话。 “少郎歇息便是,我养你。” 庄玮这才抬起头,冲她莞尔一笑。 “女娘,你真好。” 罗妤回之嫣然。 “我们用饭。” “稍后,我去禀明爹娘,求得他们同意。” 一顿早饭,庄玮吃饱喝足,卧在软榻,慵懒睡去。 罗妤为他盖好被子,转而,前往尊慈居处。 第753章 不能怠慢少郎 出乎罗妤意料,尊慈爽快答应,随意江少郎住下,全当这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难题,顺利解决,罗妤满怀欣喜,前往一碧万顷,准备直播。 随后,姬鸯来到女儿卧房。 只见一人,酣睡如泥,她重重一阵拍案。 “江少郎,大白天睡觉,好兴致啊!” 庄玮惊醒,寻声看去,松一口气,重新躺好。 “原来是罗娘子。” “有何贵干?” 姬鸯一派严肃,落于正座。 “听闻,绛莲舍被人买走,江少郎无家可归?” 庄玮悠悠回答。 “嗯,不错。” 姬鸯斜睨,鄙夷。 “你不是盛京世族,名门之后吗?” “怎会无家可归呢?” “绛莲舍没了,少郎该回府去,住在我家,像什么样子?” 庄玮漫不经心,说着实话。 “我假作落魄,试试罗员外和罗娘子,配不配得到我的照顾。” 姬鸯嘴角,扯出一丝嘲谑。 “哦?” “这么说,少郎此来,是一个考验?” 庄玮掌握分寸,实话说得半真半假。 “是。” “只要你们通过考验,以后日子,就有倚仗。” 姬鸯做出谦恭之状。 “是吗?” “那我可要谨慎招待,千万不能怠慢少郎。” 庄玮看破不说破,浅浅一笑。 “谢娘子。” 姬鸯嘴脸一转,勃然变色。 “谢什么谢?” “你这些话,哄哄妤儿,也就罢了,岂敢拿来欺我?”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一开始,你就盘算,卖掉屋舍,住进我家,由妤儿养着,你则享清福!” “少郎如意算盘,打得真精。” 庄玮慢条斯理,整理一下被子。 “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不养着我,难道养着你们?” “你们,于律令而言,是她什么人?” 见他吊儿郎当,不成体统,姬鸯目光,含一抹嫌恶。 “凭你一介赖者,妄想迎娶妤儿?痴人说梦。” 庄玮顺意,耍赖起来。 “我是赖者,又如何?她愿意,非要嫁我。” 姬鸯脸色阴沉,怏怏不快。 “花言巧语,欺骗一时而已,总有一日,她会醒悟。到时,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庄玮提问。 “罗娘子允许我住下,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因为同情弱者?” 姬鸯一声讥笑。 “呵,我同情你,作何?” “你是弱者么?你是卑者,是劣者。” 她转脸,惺惺作态。 “允你住下,自是爱屋及乌。” “身为娘亲,我不忍见妤儿,为你苦恼。” 庄玮直截了当,道破真相。 “依我看,不见得。” “罗娘子看重罗女娘孝心,想着,等她还清欠债,便能存下银两,交你们保管,让你们享清福。” “是么?” 真面目被他揭穿,姬鸯怫郁更甚。 “是,你奈怎样?” “她愿意,非要孝顺我们,你拦得住么?” 庄玮掀开棉被,缓缓坐起身子,斟茶品茶,惬心安适。 “如若值得孝顺,不需她来,我必定细致,周全你们生活。” “年长者,可享富贵,衣食无忧;年轻者,可荐会试,职入八台。只要是,我能给的尊荣,绝不会短缺你们一分。” “可惜,你们不值得。” 姬鸯嗤笑,辞不留情。 “呵,装模作样,江少郎不觉羞惭?脸皮真厚。” 庄玮放下茶杯,泠然提醒。 “罗娘子这副德性,很难通过考验。” 姬鸯容色,冷漠含怒。 “既如此,考验结束,你可以走了?” 庄玮词气,蕴几分幽邃。 “别急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考验一阵子。” 姬鸯细眉一颦。 “听你这意思,打算一直赖在这儿?” 庄玮不疾不徐,躺回软榻,清闲自在,闭目养神。 “除非,罗女娘要走,不然,我不会弃去。” “罗娘子看不惯我,尽管赶走罗女娘,我自随去。” 见状这般,姬鸯神情心绪,充溢反感。 “她是我的爱女,我安忍离舍?” “你痴缠不了多久,她很快就会发现,你的世族身份,子虚乌有。” “妤儿,最讨厌被人欺骗,一旦知晓,你是个假公子,必然与你决绝。” 庄玮再次实言以告。 “我世族身份,确凿不移。” “且,我职入八台,位居中相。” “我家,权大势大。” “罗娘子,请务必思虑清楚,再针锋相对,否则,后悔莫及。” 姬鸯不屑一顾,视如敝屣。 “我懂律令,略晓八台构成。” “你年纪,估摸着二十出头,何以位居中相?” “江少郎骗人,合该先了解骗术,再行事。你这些话,让人听着,笑掉大牙。” 庄玮挑眉睁眼,转而,定睛于她。 “我自入朝,便居八台侍一职,而后,凭借武艺高强、立下大功,升任中相。” “此为事实,何处可笑?” 姬鸯骄易,侃侃而道。 “说得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你的虚伪。” “即便,你确在八台,任中相一职,也不可能是凭借才能。” “年纪轻轻,坐上高位,江大人怕不是,走了什么后门?” 没想到,被她料中,庄玮自嘲一笑。 “娘子料事如神。” 姬鸯微微一惊。 “你竟承认?” “江大人谨言慎行,当心,我搜证,告你个一无所有,命殒黄泉。” 庄玮意态从容,有恃无恐。 “我走的,就是皇上的后门。” “罗娘子,尽可去告。” 姬鸯一声质疑。 “皇上?” 她放肆大笑,挖苦讽刺。 “哈哈哈……我与你开个玩笑,你还真吓唬上了?” “做戏入戏,天底下,我仅佩服江少郎一人。你如何做到,连自己都骗?” “皇上面前的红人,八台中相,居无定所,偏要赖在我家,你自己听听,多么荒谬绝伦。” 庄玮侧躺,舒心适意。 “顾及罗女娘感受,我才给你们这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罗娘子,切莫不识好歹。” 姬鸯揶揄应声。 “是是是,机会,考验,多谢江大人眷顾。” 她蔑然,戳穿谎言。 “若真是考验,你怎会挂在嘴上?江少郎行骗之才,实在拙劣,若非得遇我家小女,断然骗不到人。” “我善意奉劝一句,待到以后,你们分离,江少郎换个行当,如此行骗,非要活活饿殒不可。” 她冷面冷语,提出要求。 “受不住茅屋之苦,意愿住在大宅院,少郎之思,无可厚非。” “一家人,尚且要交家用,更何况你这外人。” “我知少郎,存银全无,交不起家用,那么,应当做些家务,总不能,理所当然,游手好闲?” 第754章 江少郎,请息怒 庄玮应允,做些家务。 姬鸯毫不客气,把重活累活,全部交给他。 结果,一事未罢,庄玮受伤。 姬鸯唤来家养郎中,冯大夫,为他诊看。 冯大夫言之,手臂伤重,如果处理不好,极有可能落下伤疾,终生不愈。 姬鸯吩咐郎中,尽快医治。 庄玮吵闹着,不同意。 “伤势如此沉重,必须请来曙英县名医,石妙婧,为我医治,不然,我不依。” 姬鸯烦躁气急,赫然大怒。 “我不认识什么石妙婧,亦不知何处去请。” “你笨手笨脚,做不好事,我好心给你治伤,你还挑挑拣拣。” “江泓,我劝你识相。当心,我不管你,任你伤重致殒。” 庄玮应付裕如。 “没有奴契,我非是你家奴仆,罗娘子却随意支使我,致我重伤疾痛。” “可知,我告去廷合台,你该当何罪?” 见他知律晓令,姬鸯气势,瞬即怯弱。 “江少郎,请息怒。” “少郎,懂事明理,不肯游手好闲,执意帮忙家务。我早说,不用、不用,你偏不听。” “瞧瞧,受伤了?你存心,惹我内疚,是不是?” “曙英县石大夫,工在哪家医馆?我这就去请。” 庄玮依计,告知一处医馆名。 就这样,姬鸯请来石妙婧。 重伤,本就是石妙婧伪作;治伤,自然轻松简单。 须臾,包扎完毕,石妙婧开口,索要诊费。 她没有漫天要价,一切表现,很是正常。 名医诊费,十分高昂,却也合理,姬鸯未有一丝生疑,咬咬牙,一跺脚,给付银两。 在此之前,庄玮通过询问罗女娘、自行明察暗访,算清罗女娘付出之数,包括家用、请客吃饭、购买礼物等等,遂,设下此计。 其数不少,名医诊治一次,根本讨不回来。 石妙婧遵照大公子吩咐,言之,伤势严重,还需多次复诊。 姬鸯理亏,深怕担责,只能应承,笑吟吟送走大夫。 目送大夫远去,她心里,忐忑不安。 幸好前时,向罗妤讨要家用,变着法地多要一些,今日才有存银,瞧病治伤。 江泓负伤,非同小可,不得不治。 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如若,任其游手好闲,被罗妤宠着养着,不仅我们无缘得到罗妤存银,他亦不舍离去。 但若,迫使做事,叫他待不下去,主动逃离,又怕他磕着碰着,存银损失更多。 怎么办呢? 要不,求鄢坞帮忙?他能把江泓,赶出绛莲舍,说不定,也能把江泓,逐出罗家。 但有一事,比较难办。 鄢坞心心念念美人,不先得到罗妤,一定不愿施以援手。 江泓,武谋在身,很不好对付。有他在,我如何巧夺罗妤,送与鄢坞? 想来想去,姬鸯勉强想到一法。 现实,一盆冷水。 姬鸯用计,浅浅一试,存银复被庄玮,合理谋算而去。 短短一个白天,两次败计,姬鸯既有灰心,亦觉恼怒。 正逢罗笠斌,陪着小娘虞姗,逛完街回宅,她怒气冲冲,走上前去。 虞姗和颜悦色,敬称一声。 “姐姐。” 姬鸯脸色,阴云密布。 “没看见我不高兴?” “你笑嘻嘻的,做甚?” “嘲笑我么?” 虞姗笑容顿失,低头认错。 “姐姐明察,妾身不敢。” 姬鸯声色俱厉,一顿发难。 “成天缠着夫君,一点正事不做。” “岂能不知,娇滴献媚,仅可取悦男子,赚不来银子?” “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你哪得心情,故作弱柳娇柔?!” 虞姗直接被她吓哭。 姬鸯暴跳如雷。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虞姗,清醒一点,儿子已然年满十岁,你以为自己仍是青春少女么?” 罗笠斌看不下去,怀抱小妾,轻抚安慰。 “姗儿不怕。” 他转向娘子,不耐烦诘问。 “娘子莫名发什么火?” “姗儿何处得罪你?” 姬鸯气势凌人,毫不示弱。 “你还知晓,我是娘子?” “何故向着她?” “这个家里,到底讲不讲妻妾尊卑?” 猜测娘子暴怒原因,罗笠斌尝试哄劝。 “娘子别生气,下回,我陪你逛街,好不好?” 听得一句软话,姬鸯怒容,稍稍缓解。 “家里库房,即将空空如也,你何来闲情逸致逛街?” 罗笠斌闻言一震。 “空空如也?怎会如此?” 姬鸯没好气,打发走虞姗,与夫君回到居处,细细诉与今日发生之事。 闻听江泓所作所为,罗笠斌表露几分厌恶,不加度量,直接定论。 “他接近罗妤,就是为了摆脱屋舍,住上大宅子,咸鱼翻身。” 姬鸯点点头。 “英雄所见略同。” 她愁眉不展。 “夫君想想,这种情况,如之奈何?” 罗笠斌轻松以对。 “这事好办。” “你嘱咐罗妤,别理会江泓,即可。” 姬鸯无奈。 “嘱咐一声即可,我还问你做甚?” “夫君难道看不出来,罗妤很是中意江泓?且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我如何劝?她怎会听?” 听似十分棘手,罗笠斌有些不耐烦。 “那个江泓,何有可取之处,哪里值得她喜欢?” “她养那么多男子,还没养够,是么?怎就非要找个祖宗回家?” 姬鸯跟着抱怨。 “谁知道呢?她就这毛病,闲着没事,自己找罪受。” “你说说,怎么办?” 罗笠斌当机立断。 “实在不行,弃了她,反正,早就解除收养关系。” 姬鸯踌躇不决。 “她善于直播,不用多久,就能还清欠债,供给家用。” “弃之,岂不可惜?” 罗笠斌不紧不慢,分析情势。 “有江泓在,她的存银,轮得到我们么?” “此人心机颇深,贪得无厌。今日一事,已令我们库房告急;今后,不知会有多少类似计谋。” “见好就收,尚能保住一点存银。” “于心不忍,留着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姬鸯脸色,郁郁寡欢。 “夫君言之有理。” “但,弃之,实在可惜。” “我试试离间,且看她,心向谁。” “若真无药可救,再弃不迟。” 罗笠斌应声。 “好,你试试。” 他细致安抚。 “即便事败,娘子也无需忧虑。” “罗妤,好哄得很,只要我们不把事情做绝,几句话工夫,她便心软。” “老规矩,有什么脏水,我们只管泼给虞姗。” 姬鸯给他一个白眼。 “她又献媚,又给你生儿子,你倒不心疼。” 罗笠斌揽娘子入怀。 “逢场作戏嘛,那种女子,玩玩就好。” “我心里,唯是娘子一人。” 第755章 他待我恩厚 黄昏时分,罗妤下播,回到罗家雅宅。 姬鸯见机行事,端着一杯茶,走进罗妤房间。 “江少郎,请用茶。” 她目的何在,庄玮一眼看穿,不作理会。 姬鸯做戏认真,假装被他推倒,重重摔坐在地,茶杯茶水,一片狼藉。 “啊……” 罗妤回房,巧而不巧,撞见此情此景。 “娘亲?” 姬鸯神态,可怜兮兮。 “求求江少郎,不要在妤儿面前,污蔑我,迫你干重活,致你受伤。” “你要的银两,实在太多,我当真拿不出来。故此,我才提议,给你端茶送水,毕恭毕敬伺候你。” “以我拙见,财物、情义,皆是付出,别无二致。” “我费心费力照顾你,从早忙到晚,纵有不周到,也是一片好心。” “一家人,应当相互尊重,多加理解。” “关心之情,拳拳真诚,恳请江少郎哂纳。” 庄玮勾唇哂笑,不予回应。 闻听不妙,罗妤连忙上前,双目忧然,查看少郎伤势。 “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不忍欺骗心爱女子,庄玮实话实说。 “我没受伤,只是装作伤重。” 姬鸯怔住,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罗妤不信,语气几分急躁。 “你休骗我。” “伤重便是伤重,岂可逞强?” 发现包扎处,布条一角,露在衣袖外,她挽起他的袖子,瞧看伤势,蓦地一惊。 “你果然受伤。” “看起来,伤势很严重。” “冯大夫诊治之时,怎么说的?” 庄玮依旧是实话实说。 “冯大夫言之,手臂伤重,如果处理不好,极有可能落下伤疾,终生不愈。” 罗妤闻言,心头一震。 “什么?” “伤从何来?” “娘亲可有迫你,做重活?” 庄玮回答。 “她……” 姬鸯赶紧截住他的话。 “妤儿,岂可听信一面之词?” “我没有迫他,冯大夫亦没说过这种话。” “他只是佯作受伤,以达目的。连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为何不信?” 罗妤俯下身子,小心翼翼搀扶娘亲。 “娘亲,请莫无理取闹。” “江少郎为人正直,不会用计,索要你的银两。” “今他处境,算是寄人篱下,随意使唤你,或是不领好意推倒你,讨不到任何好处,还有可能被你逐出家宅。” “究竟,谁污蔑谁,娘亲心里清楚,我也看得明白。” “你有意苛待,劳其筋骨,待到气力难支,不需你下逐客令,他自去。” “结果,不成想,江少郎身负重伤。” “你不仅不想担责,且想借此生事,从中挑拨我们关系,继续迫他离去。” “是也不是?” 姬鸯愤然,甩开她的手。 “当然不是。” “妤儿,怎能这样跟娘亲说话?” “在你看来,他为人正直,难道,我就品行不正?” “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尽可唤来冯大夫,一问便知。” 罗妤恭顺,立于娘亲身侧。 “娘亲提前与冯大夫说好,配合用计。” “孩儿虽不才,却也不至于,看不出这么简单的心思。” 她由心由衷,恳切劝言。 “娘亲,江少郎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别着急排挤,耐心与他相处一阵子,定能发觉其妙。” “我们或将成为一家人,如娘亲所论,一家人,应当相互尊重,多加理解。恳请娘亲,给江少郎一个表现机会,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会有所改观。” 听有话口,庄玮劝解。 “罗女娘,莫要误会。” “确实是我用计,谋算罗娘子。她没说错,我目的,就是银两。” 他转向姬鸯,继续劝解。 “罗娘子,请宽心。” “罗女娘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不愿见我,孤苦伶仃,露宿街头。” 见他做张做智之状,语出真实,更显伪饰,姬鸯大受震撼,心境,雷霆电雹。 他在说什么呀?好不要脸。 算计于人,又装作好人,步步诡诈,句句阴险。 我该如何还击? 肯定他的话,确实是他,谋算我?反驳他的话,他没有谋算我? 都不对。 怪矣,明明该是他理亏,然则为何,我无力反击? 罗妤应和。 “江少郎所言极是。” 她补充劝言,一字一句,诚心诚意。 “祈请娘亲谅解,他无家可归,已是萧瑟无依,我们若再薄情以对,岂非要他灰心丧意?” “人至绝境,极有可能想不开,娘亲此举,或是谋害性命,绝不可取。” 姬鸯气得不行,几近暴跳如雷。 “他萧瑟无依,关我们什么事?” “你哪来这些无谓善心?” “对待男子,一个比一个好,你天生欠他们的么?!” 罗妤细语温柔,纠正其意。 “不是的,娘亲。” “是他们先对我好,我理当回报。” “娘亲教过我,做人,必须知恩图报。” 姬鸯横眉冷峻,诉知事理。 “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他们有什么好,何处关心过你?” “这个世上,无私奉献者,只有父母尊慈;你该当报答之人,只有我和夫君。” 罗妤表态坚决。 “不论娘亲怎么说,我都舍不下江少郎。” 她竭力述词,表达自己难处。 “娘亲,他待我恩厚,我若舍他,天理不容,于心也不安。” “伤天害理之举,我着实做不出来。” “企盼娘亲,理解一二。” 此后,姬鸯又胡闹许多次。 非她做戏拙劣,不慎露出破绽,而是她坚信,只要罗妤心里向着她,哪怕知晓这是计谋,也会顺意而为,赶走江泓。 可惜,罗妤做法,与她想法,大相径庭。 没有家用,留下罗妤,只剩累赘。 不如,先弃之,待到以后,罗妤还清欠债,一身轻松,再迎回府。 江泓虚伪,他们的感情,难以持久,到时,说不准,他们已然分离。 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姬鸯行为,止于胡闹,不可再过分。撕破脸之事,照旧,交由虞姗去做。 虞姗诬陷庄玮,夜半人静,对她意图不端,并向罗笠斌进谗:“同住一个屋檐下,实有不便,让江少郎,改住柳絮舍,可好?” 柳絮舍,正是罗妤现籍所在。 罗笠斌故作,被小妾荧惑;姬鸯故作,毫不知情。就这样,庄玮转去柳絮舍。 罗妤随去。 柳絮舍,室徒四壁,她速速置办家具,尽量不苦着江少郎。 忙碌来去,夜幕降临。 罗妤拿来一把锤子,几块木板。 “自制饭桌,可以省些银两。” 庄玮掌灯,而后,向她走去。 “你歇着,让我来。” 第756章 对不起 罗妤贴心,拒绝。 “不行。” “你的伤,还未复原。” 庄玮执意。 “我说过多次,伤势是假,不碍事。” 罗妤坚持。 “我也说过多次,你莫要逞强。” “你别小看我,这点活,我手到擒来。” 说话间,落锤不慎,砸在指尖,她吃痛一喊。 “啊!” 庄玮又觉心疼,又觉好笑。 “伤着没有?” 确认无事,他放心几许。 “瞧你,毛手毛脚,还是我来。” 他接过锤子,制作饭桌,心闲手敏,游刃恢恢。 罗妤叹为观止。 “显赫一族,尊贵公子,竟然善于手艺。” “江少郎,卓异出众。” 庄玮转眸,冲她一笑。 “我原不会,为你现学的。” 罗妤惊异惊喜。 “你居然料到,我们会有这么一日?” “江少郎,果有先见之明。” 庄玮自谦。 “我只是想着,技多不压身,多学一学,总能派上用场。” 见他做工辛苦,罗妤内疚深深。 “对不起。” 庄玮一阵疑惑。 “何故道歉?” 罗妤怏怏失落,切诉衷肠。 “这次,又是小娘之故,无奈离开家宅。我倒无所谓,住哪里都一样,却不想,害你受苦。” “请江少郎,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努力赚来银两,让你过上好日子。” 庄玮捕捉重点。 “你仍以为,这两次离舍,皆因虞小娘?” 罗妤反问。 “不是吗?” 庄玮一语道破。 “你本就聪慧,加之,学谋有些时日,不可能看不出一丝端倪。” 罗妤反驳。 “我哪得聪慧?你分明一直说,我迟笨无知。” 庄玮手上做活,一分未有懈怠。 “真话假话,你分辨不得?” 罗妤努努嘴。 “江少郎才略,高深莫测,你话真假,我自然分辨不得。” 听出几分埋怨之意,庄玮换作哄话语气。 “好好好,今,我诉真话。” “你天资聪颖,只不过,心思单纯,七窍未通。历事而助成长,你锋锐之能,方可显露。” “你再仔细想想,今日之事,确是虞小娘所为吗?” 罗妤羽睫,落下一片阴霾。 “不必细想,我明白。” “其实,从前,我便明白,爹爹娘亲,不爱我。” “但,现实凄凄,我不愿接受,所以,自欺欺人,假作自己拥有亲情,与他人无异。” 她自责不已,再次道歉。 “对不起,我不招他们喜爱,连带着,拖累你。” 庄玮不以为然。 “没有什么拖累。” 他唇际,漾一抹甘甜。 “跟你待在一起,无论身在何处、所受何苦,我满觉幸福。” 罗妤笑颜,微微含泪。 “多谢你。” “历事悲凉,多亏有你,暖心备至。” 她眸望家宅方向,内心,有所感触。 “爹爹娘亲,时常怜我,身世孤苦,出生至今,从未见过亲生尊慈。他们说,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觅得良人,收获美好。” “可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觅得良人,他们却百般不愿?” “我愚以为,他们会祝福我。” 庄玮一如既往,解答她的疑问。 “所谓怜语,只为让你,念着他们好,而非真的去寻良人。” 依据情况,他给出建议。 “他们究竟何样人,你依然没有想通,不妨,前往打探一番?” 罗妤提问。 “隐迹打探吗?” 庄玮应答。 “嗯,对。” 他在心里,精确计算,很快,思定。 “你告假两日,随我前往探听。” 观其思虑之貌,智谋非凡,罗妤眷眷倾心,深感钦佩。 “两日,足矣?” 庄玮自信不疑。 “足矣。” 一场暴雨过后,百花迎风吐艳,盛京南郊,美景盎然。 这日,罗笠斌与娘子,对坐相谈。 “唉,今时今状,不禁令人感慨,世态炎凉。” 姬鸯一脸难以置信。 “一众好友,竟无一人愿意,带你做个生意?” 罗笠斌怅然摇头。 “无有。” 姬鸯肆意讥讽。 “以前,我们风光之时,他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看似情谊匪浅。谁知,虎落平阳,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全天下,属他们最识时务。” 罗笠斌焦心迫切,如坐针毡。 “家底,总有吃光的一天。” “情势危急,娘子快想想办法。” 姬鸯斜他一眼,辞不客气。 “库房银两,原本足够我们养老。” “都怪你,偏要纳妾。” “没了主意,才想起我这个娘子,你与虞姗欢天喜地,如何想不起情势危急?” 罗笠斌服软,为她斟茶。 “愚夫知错,请娘子原谅。” 姬鸯品味茶香,逐渐成思。 “事到如今,只能找罗妤帮忙。” 罗笠斌不解。 “她与江泓,尚未分离,如何帮得上忙?” 姬鸯放下茶杯,执起一把团扇。 “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罗笠斌竖起耳朵。 “娘子请讲。” 姬鸯简而言之。 “让虞姗,去一趟一碧万顷,当众揭穿罗妤身份。” 罗笠斌脸色,些许难堪。 “娘子糊涂啊。” “她丢掉生计,如何孝敬我们?” “再者,违约工契,她须赔偿一大笔银子。债上加债,还到何时,才能补贴家用?” 姬鸯一副胜券在握之状。 “毁去直播之路,她自捡起旧业。” “回到花楼谋生,虽说,工银不如直播,但,有助于她和江泓分离。” “夫君试想,哪个男子受得住,心爱女子从事花楼?” 罗笠斌顺着话意一想,深表赞同。 “嗯,娘子妙计。” 姬鸯继续叙话,完善计策。 “待到江泓,抽身而去,我们卖掉宅院,选一处县城,落籍定居。” “县城陌生,众者不识罗妤,她便能重新开始直播事业,还账还债,供给家用。” 她面目,狞着凉薄无情。 “我们攒够银两,必要果断弃去,免得她再找个类似江泓之人,算走我们的存银。” 罗笠斌欣然同意。 “娘子明智。” “这事,就这么办。” 凄言冷语,犹似风霜寒峭,罗妤隐身暗处,心绪坠入深渊。 原来,于爹娘而言,我只是赚取银两的工具。 我知道,他们不爱我,然却未审,他们视我如敝屣,毫无亲情,随时随地可弃。 为人尊慈,何以寡情至此? 我们二十年朝夕相处,算什么? 他人皆言,养子养女,不受重视,尊慈宠爱,多半归于亲生子女。但若,家中没有亲生子女,那么,养子养女如同亲生。 呵,好一个如同亲生。 第757章 心事重重 回到柳絮舍。 罗妤萧瑟而坐,静思回忆过往点滴,暗自剖析细节之处,尝试释怀。 瞧她竭尽全力,想要放下过去,愁眉久久不得舒展,庄玮主动开解。 “不需难为自己。” “你执念亲情,是因从未得到过亲情,这事易办,你嫁给我之后,会有许多人,珍护爱惜你。” “你想要的亲情,正是我家最不欠缺之物。” “待到圆梦,充实内心空落之感,你现在难以忘怀的过去,瞬息之间,犹冰释然。” 罗妤听到重点,袅袅而问。 “你要回家了吗?” 庄玮抿唇,浅浅一笑。 “嗯,带你一起回去。” “可好?” 罗妤垂眸,自卑深重。 “我……有点害怕。” 庄玮抚慰。 “有我在,不怕。” 罗妤心事重重,分外忧愁。 “我恐,令尊慈,不满我的出身。” 庄玮视线不移,脉脉柔情。 “我说过,他们很开明。” “我们二者,形同一人,他们如何尊重我,亦会如何尊重你。” 罗妤眉心簌簌,依然忧虑。 “前时,听你提过,你家中,有一位弟弟。” “我唯恐,他像鄢塘那般……” 庄玮耐心,纾解她的不安。 “你放心,如若发生类似鄢塘之事,我一定站在你的一边,护你周全。” “他胆敢觊觎美色,我打断他的腿。” 罗妤心神惶惶。 “万一,你家中,有我旧客,他……” 庄玮给出解决办法。 “假若有之,你尽可坦言告诉我,我帮你防备。” “无论对方是谁,但有一分欺负你之举,我拼上性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郑重,许下承诺。 “罗女娘,请宽心,我护你,重于一切。” 罗妤依依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多谢江少郎。” 庄玮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香囊。 “我,正式问一句。” “罗女娘,可愿嫁我为妻?” 罗妤唇角,缀一丝甜美。 “嗯,我愿意。” 庄玮轻柔,为她系上香囊。 明白这是定情信物,罗妤没有多问,唯是愧疚。 “本该交换信物,然,我两袖空空。” “容我后补,好吗?” 庄玮应声。 “好。” 二人坐上马车,踏上回京之路。 路上,罗妤紧张无言。 马车,一个颠簸,罗妤腰间香囊,随之翻转。 深怕信物掉落,她低眸,确认一眼。 只见香囊绣样,十分别致,她随口一问。 “这是什么图案?我像是在哪儿见过。” 庄玮如实答言。 “云起龙骧。” 罗妤重复一遍。 “云起龙骧。” “听似气势恢宏……” 评述未罢,她想起庄族标志图案,猛然惊觉。 “你……你是庄族中人?!” 她原以为,他是某个显赫之家,不受宠的庶子。 显赫,或与宋族并驾齐驱,辅佑皇上,称得上是权倾朝野。 未想,他竟是庄族公子。 旧年五王之乱,致庄族,仅剩一支血脉,便是当朝,弘顺伯爵。 庄伯爷,膝下三子,庄二公子已与滕姑娘订下婚约,庄三姑娘则是婚配宁二公子。 如此推想,他,便是声名远播、深受皇上宠爱的庄大公子?! 没等庄玮回答,马车停在庄府正门前。 石妙婧快马加鞭回府,通知雍常,命人收拾客房,速往正门,迎候主子和罗女娘。 雍常只知,主子倾慕一位女娘,未晓其他,今时听石大夫说起,方知女娘尊姓,罗。 瞧得一辆马车停下,雍常立即迎步过去。 马车,是庄玮雇来,提前付过银两。 他先一步走下马车,转而,伸手去扶罗女娘。 车门大开,庄府气派之景,赫然映入罗妤眼帘。 她反应不及,愣在原处。 雍常迎来,恭立主子身侧。 庄玮双手,停在半空,迟迟不见她回应。 他无奈一笑,回到马车,将她横抱而起。 罗妤一阵惊吓,双颊立时染绯。 “不……不用。” “你放下我。” 庄玮充耳不闻,步伐凛凛,走下马车。 马夫驾车,掉头而去。 雍常笑脸盈盈。 “恭迎公子,罗女娘。” “奴才已然命人,收拾出一间客房,请公子、女娘移步一瞧,是否满意。” 罗妤羞然,蜷缩庄玮怀中,不敢言语。 庄玮不避外人,大大方方抱着她,举步堂堂,走进庄府。 客房,位于幽悰居一侧,名为梨雪居。 居处厅堂、卧房,摆满鲜花,姹紫嫣红,入院,便能闻到一缕淡淡花香。 雍常引路,至居处前厅。 庄玮满意一笑。 “安排得不错。” 雍常欣喜。 “多谢公子赞许。” 他识相告退。 “公子、女娘随意赏看,若有短缺,尽管吩咐。奴才静候院中,随时待命。” 庄玮允准。 “去。” 雍常恭然退去。 庄玮走向正座,苒苒放下她。 罗妤眸惊,立马站起身子。 “庄大人抬举,小女子不敢。” 想着他说过,二者面对,不必多礼;同时又想,庄大人实在位高权重。 她顿时,陷入纠结。 思量太久,无甚益处,她迅速抛去杂念,谨肃一礼。 “恭请庄大人安好。” 庄玮哭笑不得,阻她行礼。 “夫妻平等,夫人不可如此,岂非折煞愚夫?” 听他改换称呼,罗妤羞愧,无地自容。 “庄大人请三思,小女子高攀不起。” 庄玮容颜,几分窘迫。 “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实不习惯。” 罗妤卑微低眉。 “庄大人高高在上,小女子不胜惶恐。” 庄玮嘱咐。 “你在居处稍等,我去拜见父母,禀告婚事,而后入宫,禀明圣上。” “以防,我离开期间,有人扰你清净,我会在院中,设下阵势。” “你安心歇息,等我回来。” 罗妤应声行礼。 “是。” “恭送庄大人。” 心觉可人,庄玮轻捏一下她的脸颊。 罗妤粉腮覆霞,霏霏羞情。 询问管家,得知父母都在思韶居,庄玮步履匆匆,前往禀告。 简单关怀几句,确认他们二人互寄真情,方之玄夫妻,乐见其成,由衷祝福。 方之玄肃肃提醒。 “虽说律令有定,婚姻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但,我们家情况,毕竟特殊。” “玮儿切需注意,须得考虑皇上颜面和感受。” 庄玮认真一应。 “是,孩儿明白,这就进宫求见皇上。” 第758章 也罢,也罢 帝盛宫,宏伟壮观。 闻知爱侄入宫,顾孟祯立即允见。 庄玮走进正殿,目光游移左右,确定无有外人,恭谨行礼。 “臣侄庄玮,恭请皇伯伯圣安。” 顾孟祯宠溺不已,亲手扶起爱侄,言辞却是埋怨。 “出门不留去向,存心惹朕担忧,你从哪里学来这般顽劣之行?”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听见没有?” 庄玮敛容恭顺。 “是,臣侄遵旨。” “惹皇伯伯担忧,臣侄之罪也。” 顾孟祯陪着爱侄,一起落于侧座。 “说说,外出,所为何事?” 庄玮接过小慎子端来的茶点,主动殷勤,侍奉皇上。 “回禀皇伯伯,臣侄寄情有意,求爱而去。” 顾孟祯择选玮儿爱吃的点心,置于他的面前。 “朕一猜就是。” “犹记前些年,瑞儿求爱之行亦如,甚至,连团圆节都不回家,假以借口,忙于学业。” “你更是不像话,玥皇丧仪,岂敢缺席?” “不过,你莫忧心,朕用计,帮你遮掩过去。” 庄玮一言一行,不失恭敬,亦不乏亲情温暖。 “多谢皇伯伯,体恤入微。” “臣侄原本想着,非是己方之人,不去也罢,岂料,思虑不周,给皇伯伯添增麻烦。” 顾孟祯笑眸慈和。 “朕知道,你最懂事,故意缺席,以示轻蔑。” “怎奈,此举,实在于礼不合。以后,你不准自作主张,凡事皆要与家人商量。” 庄玮谨严回应。 “是,臣侄谨记。” 顾孟祯娓娓而道,诉与心里话。 “这些日子,朕想了许多,你或许属意民女,或许钟情敌势中人,就像瑞儿。” “旧年,朕反对瑞儿,试图拆散有情人,至今仍觉内疚。” “这次,朕想得很清楚,不管你喜欢民女、婢女、罪女、有婚约之女,还是敌势女子,朕都不反对。” “前便有言,朕要赐爵封诰,赏居府邸,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爵位,不宜高于你父。” “朕本打算,计以立功,册封侯爵之位。奈何,帝瑾王逐渐势大,朝中由不得朕做主,假作侯爵功绩,着实困难。” “侯爵之下,公士,属正三品;伯正,属从三品;侯夫,属从四品。此三者,皆可世袭,功事也易办妥,只惜,正妻不能平级封诰。” “朕意,册封公士之位。” “汝妻,依律,获封正四品诰命夫人,归入臣籍。为表珍视,朕特赐封号,潇。” 庄玮受宠若惊。 “臣侄记得,祖母尊名,潇。” 顾孟祯欣然点头。 “正是母亲闺名。” “庄族嫡长媳,以她闺名为封号,既有缅怀之意,更有重视之情,朕觉得,甚为合适。” 在意爱侄感受,他细心表示。 “当然了,你若不满意,朕就改。” “以侄媳闺名的同义字,做为封号,也无不可。” “对了,朕一直没问,侄媳姓甚名何?” 庄玮禀知。 “罗妤。” 顾孟祯微微一怔,陷入思索。 “嗯?好耳熟的名字,仿佛在哪儿听过。” 小慎子进言提醒。 “恕奴才多嘴,启禀皇上,此女,原为冰清苑知名主播,曾与媄夫人同台,现已辞工。” 顾孟祯恍然记起这号人物。 “哦,对,是冰清苑主播。” “探听宁三女消息之时,朕偶然闻听,宁三女与她,颇为交好。” 回想方才,以母亲闺名,做为封号,他深感,有污母亲清誉。 还好,没有冒然下旨。 看待爱侄,唯是淳思天真,他随即发问。 “玮儿,莫非不懂,冰清苑以何谋生?” 庄玮坦言。 “臣侄懂得。” “她,做过花楼营生,短短一年而已。” 见他不以为意之态,好似花楼营生,是什么光彩之事,顾孟祯不由得气恼。 “你……这……” “朕几近无限包容,任她是谁都行,可你这……” “你寻个花楼女子回来,有意气朕么?” “残花之躯,甚至不如高二女出身,你何以对她青眼有加?” “你就不能学学瑞儿和蕙儿,起码找个正常人?” 庄玮离座一跪,深深叩首。 “臣侄与她,真心相付,祈求皇伯伯成全。” 顾孟祯怒火中烧,极力压制,不忍吓着爱侄。 “你和瑞儿,一个接一个胡闹,不把朕气病,你们誓不罢休,是也不是?” 庄玮垂眸,呈知错之状。 “臣侄不敢。” 一见爱侄委屈,顾孟祯立时心软。 “真喜欢她?” 庄玮语气,坚定无比。 “真喜欢。” 顾孟祯抚他回座,一如既往,轻揉爱侄膝盖,缓解疼痛。 “罢了,娶就娶。” “只消,她不似宁三女,是二嫁之身,即可。” 庄玮神情尴尬,无言以对。 “呃……” 顾孟祯震惊。 “语塞何意?” “她不光是花楼女子,还是二嫁之身?” “你……你你你……” 庄玮连忙解释。 “皇伯伯请息怒。” “她与前夫,相识成婚仅仅月余,便就离婚,形同闺阁女子。” 顾孟祯气急,雷霆大怒。 “荒谬之谈!” “成婚一日,也是成婚,与闺阁女子,大不相同!” 庄玮眸低,语态怯怯,尤是戚怜。 “是……” 眼见爱侄难过,顾孟祯再次心软。 “也罢,也罢,只消,她没有怀过身孕,便矣。” 庄玮复又无言以对。 “呃……” 顾孟祯震惊万分。 “语塞,又是何意?” “从相识,到成婚,仅仅月余,她便怀上前夫之子?” 庄玮弱弱一应。 “是。” 顾孟祯怒火,不能遏制;气息,越发急促。 “你……你……” “亦罢,亦罢,只消,处理干净。” 庄玮回避目光,略显心虚。 “呃……” 顾孟祯大受震撼,心头,一阵剧痛。 “你又语塞?” “难不成,她要怀着前夫的孩子,嫁给你?” 庄玮实话直言。 “原先,臣侄是这么想的。” 顾孟祯神色复杂,满目难以理解。 “什么?” 庄玮眸意,覆一抹悲伤。 “然则,不幸,她的孩子,凄凄流去。” 顾孟祯松一口气,顺着爱侄话意,应和一句。 “确实不幸,请她节哀。” 庄玮继续述说。 “更为不幸,落胎,致使伤重。她不能再有身孕,即使有孕,也生不下来,必须流去,不然,自身不保。” 顾孟祯蓦地,从座位惊起,千种诧异,万般不解。 “什么?!” 庄玮随之,起身恭立。 “祈请皇伯伯谅解。” 顾孟祯心境,彻底崩毁。 “这种情况,朕怎么谅解?” “岂非要我庄族,断去香火?” 庄玮满不在乎。 “有弟妹在,庄族后继有人。” 第759章 皇伯伯深恩 顾孟祯满面愁容,焦心如焚。 “话不能这么说,弟妹后继有人,与你并不冲突。” 不舍累着爱侄,他示意,一同回座。 “玮儿该当知晓,朕对你,寄予怎般厚望。” “如无意外状况,今后,是你登上龙座,肩负天下重任。” “一国之君,岂可无后?” “一国之母,如何能是花楼女子?” 庄玮谦谦有礼,随其后,再就座。 “恩谢皇伯伯器重。” “但,臣侄无意皇位。” 面对侄子,顾孟祯慈眉善目,不蕴一丝凶恶。 “为了她,你宁愿放弃皇位?” 庄玮笃定。 “是。” 顾孟祯唇际,泛着几分苦涩。 “那女子,值得你如此深情?” 庄玮斩钉截铁。 “绝境不渝,舍命不悔。” 顾孟祯峻容,涵一片愁郁。 “若是,寻常花楼女子,朕大可抹除痕迹,给她换个身份,对外称作贵女。” “怎奈,她名声在外,着实不好办。” 庄玮认真表态。 “臣侄,不以出身为嫌。” “她,历经往日磨难,方得今时完美,臣侄不觉丢脸,以为荣耀。” 顾孟祯柔语解释。 “朕非是虑你颜面,而是想着,妤儿兴许,不愿面对不堪过去。” 听他改称,庄玮惊喜交加。 “皇伯伯,同意我们的婚事?” 顾孟祯一脸无可奈何。 “不同意,能怎么办?朕不忍见,你相思成疾。” 他尝试,理解爱侄心境。 “其实,妤儿,挺好的。” “虽是花楼女子,却仅谋生一年,可想而知,年轻又美貌。” “虽然成过亲,但时日短暂,由此推论,遇人不淑,她没有错。” “虽说有过身孕,但恰恰证明,她用情至深,是性情中人。” “虽然落胎,以致身子有损,但不要紧。疾痛,可以想办法,慢慢治愈。” “朕希望她伤愈,不为延续香火,只为她少受些病疾之苦。” 这么一说完,他只觉醍醐灌顶。 “妤儿,确然贤德,嫁我庄族,实乃天赐良缘。” 庄玮心悦,笑逐颜开。 “多谢皇伯伯体谅,臣侄喜不自胜。” 顾孟祯啜一口茶,侃然正色。 “你们成婚,非同小可,朕必须慎重以对。” “朕会严查,妤儿所有旧客,抹除不得妤儿花楼痕迹,便将他们永远抹除于世,免生后患。” “妤儿之前夫,一家老小,一个不留,且要问以重罪。只有他们身败名裂,外人余众,才会认为妤儿无辜受害。如此一来,妤儿声誉,得以保全。” “妤儿亲者,朕全数恩赏,对外假称,祖上乃是功臣世家。妤儿美誉,就此而立。” 他沉吟,思忖片刻,继而发问。 “你想想,还有何处不足周到?” 庄玮恭维奉承。 “隆恩旷典,皇伯伯周到至极。” 顾孟祯落目,无尽温煦。 “从今以后,妤儿便是我们家人。朕惜护她,如同珍爱你们兄妹,一视同仁,不分厚薄。” 庄玮幽眸,几许惭愧。 “皇伯伯深恩,臣侄实不知如何报答。” 顾孟祯笑容,暖阳和蔼。 “待朕驾去,你乖乖听话,君临天下,护好庄族一脉,便是报答朕了。” 庄玮惑然一惊。 “适才,皇伯伯不是说,一国之君,岂可无后?” 顾孟祯抒怀心事。 “朕只是试试,你对她的情意。” “你是朕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朕心里始终属意,你为储君。” “无后,不碍事,传位弟妹,或是他们的孩子,即可。” “切记,追尊庄叔父和母亲。朕全力以赴,夺得江山,就是为了我们庄氏一族,至高无上,成就万世芳名。” 庄玮应下。 “是,臣侄遵旨。” 他一转话头。 “恩赏妤儿亲者一事,请皇伯伯三思。” “据臣侄了解,妤儿亲生尊慈,未知何在。至于她的养父母,品性不良,怀恶不端,去年,便与妤儿断绝收养关系。” “另外,问罪妤儿前夫,臣侄愚见,不急一时。臣侄手中握有,他们数次触犯律令的证据,想要对付那帮乌合之众,轻而易举。” 顾孟祯允从。 “嗯,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处置,何时动手?” 庄玮勾唇,一抹幽藐。 “臣侄意在,慢慢消磨,给妤儿出口恶气。” “等到妤儿气顺,再行处置他们。” 顾孟祯莞尔一笑。 “朕等你消息,随时配合你。” 庄玮回之一笑。 “多谢皇伯伯关怀。” 顾孟祯正容亢色。 “有件事,很是重要。” 庄玮谦敬。 “皇伯伯请讲,臣侄洗耳恭听。” 顾孟祯涓涓细流般,淙淙而道。 “朕说过,对不起瑞儿,至今深感内疚。” “你和蕙儿,各有婚配,有情人终成眷属,瑞儿见状,必定忿忿不平,朕决计不能屈着他。” “反正,荷儿身世,已经瞒不住。冯氏夫妇,住进滕府,也有一段时日。宁三女他们不装样子,朕亦没必要掩饰,不如大大方方,迎兰儿,入庄府,圆成瑞儿一桩心愿。” “朕有个想法,先与你商量,稍后再传瑞儿进宫,问他意见。” “你们兄弟,一起办婚典,双喜临门,好不好?” 庄玮陶然。 “皇伯伯圣明,臣侄毫无异议。” 仅是一句应承,顾孟祯便觉爱不释手。 “玮儿,乖巧懂事,青出于蓝,不枉费朕悉心教导。” 他特别强调。 “你且宽心,朕只是讨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婚典所需一切,不会委屈你们一分。” 他津津有味,安排事宜。 “你回府,转告贤弟、贤弟媳,选个好日子。朕要为你们兄弟二人,大办婚典,书文传成一段佳话,遍告天下,你们两对有情人,可谓天仙眷侣。” 庄玮眉开眼笑。 “谢皇伯伯隆恩,臣侄欣喜若狂。” 顾孟祯面面俱到。 “婚典之前,妤儿不能没名没分,住在庄府,说出去,让人笑话。然,住在别处,又恐不安全。且,你们小两口如胶似漆,大约舍不得分离。” “故此,朕建议,你们即刻去往州牧台,登记婚书。” 庄玮颔首。 “是,皇伯伯思虑周全。” 顾孟祯处处记挂,声声嘱咐。 “铜事台那边,你告假许久,记得顺路去一趟,与代事同僚,仔细交接好,休误公事,给人留下把柄。” 第760章 香囊 庄玮回府,先将圣言,转达父母,而后,至庄瑞居处,逍遥居。 “二弟。” “皇上传……” 话未说完,被庄瑞打断。 “我天爷,你终于回来。” “听说你回府,我赶紧奔赴梨雪居。兄弟重逢、双双泪目之景,已然徘徊我之脑海,谁曾想,居处设有阵势,我根本进不去。” “府里安全无虞,你设下那么复杂的阵势,作何,防谁呢?” 听出一分端倪,庄玮容色,骤然霜雪凌冽。 “你说,我防谁?” “意在兄弟重逢,该往幽悰居。你去梨雪居,做甚?” 庄瑞心虚笑笑。 “顺便,重逢一下嫂嫂。” 庄玮瞪着他。 “互不相识,何谓重逢?” 庄瑞意怯,回避目光。 “看一看,认识一下,怎么了?瞧你,小气劲儿,醋意未免太大。” “恕小弟直言,你这么管着嫂嫂,有违夫妻平等的律令。” 庄玮严肃不苟,不与玩笑。 “你莫胡闹,别吓着她。” 一听话意不对,庄瑞登时恼怒。 “我怎会吓着她?我长得很可怖吗?” “如何无端谩骂?你我兄弟,我长相丑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庄玮澄清误会。 “贤弟多虑,与你长相无关。” “她历事有些特殊,故有惧意。” 嗅到一丝趣味,庄瑞来了兴致。 “叫我猜猜,以往恋者之中,某人家弟,谑戏过她,是也不是?” “哈哈哈,想想便觉好玩,你快撤去阵势,我去吓她一吓。” 满觉妤儿受屈,庄玮忿色厉声。 “庄瑞!” “我已经告诫,你莫胡闹。” 庄瑞几分油滑。 “我有分寸。” 庄玮回绝。 “不行。” 他脸色,尤其凝重。 “长幼有序,小弟岂敢不尊嫂嫂?” “有这心思,放在正事上,休得打些没用主意。” 庄瑞心绪不平,勃然大怒。 “正事、正事,连兰儿的面,我都见不着,哪有什么正事?” “职入八台是你,成婚成家也是你,全家独我一人孤零,无所事事。身在庄族,圣宠优渥,没一个人愿意跟我交朋友。” “妹夫,被三妹妹缠着,一会儿恩爱逛街,一会儿跟许大姑娘斗智斗勇,每日过得充实,无暇与我玩耍。” “难得说好一事,与你一起,约见高大人,结果,被你一封书信,随意爽约。” “今时,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嫂嫂,你竟不让见。” “哼,你们一个个,成心害我无趣而殒!” 他斜睨兄长,倨傲不逊,嚣张不恭。 “你回府,不需来瞧我,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 “你不就是想要炫耀,你能迎娶心爱女子,我不能么?” “好好好,我羡慕你,满意了么?慢走不送!” 庄玮蹙眉,愀然不悦。 “你莫名其妙,生什么怒?” “在你心里,我就是鼓唇矜衒之人?” 庄瑞怒容,略微收敛。 “那你来此,目的何在?” 庄玮回答。 “传皇上口谕,召你入宫。” 庄瑞闻言一惊。 “啊?真有正事?” “帝瑾王那边,有动作?还是,璃王异举?” 他压低声音,一句关切。 “韶叔父和表姐没事?” 庄玮耐心告知。 “非是朝局中事。” “圣言之……” 听罢,庄瑞惊眸,余出几许不敢置信。 “你可瞧仔细了?举办婚典,兰儿不会有事?” 庄玮正色。 “万无一失。” “若有不放心,你自去试探。” 庄瑞转怒为喜,乐得开怀。 “放心放心,兄长确定,小弟自当信任。” “哈哈哈,我总算娶到兰儿,哈……” 被他染绪,庄玮不由自主,喜笑颜开。 “二弟,稍安勿躁,晚些时候再疯,抓紧时间,更衣入宫。” 庄瑞激动不已,速下逐客令。 “好,你忙去,我这就更衣。” 此时,梨雪居。 罗妤绣花,打发时间。 绣样完成,她张望一眼,仍然不见庄大人回来。 心里,渐渐没底。 他会不会是后悔了? 或是,几位尊长不同意? 他们是否正在商量,如何处置我这个烫手山芋? 罗妤取下腰间香囊,目意忧然,端详云起龙骧。 “娘亲说得对,我不该做诰命夫人的美梦,盛京世族,名门子弟,如何瞧得上我?” 指尖触感,微觉不对,香囊之中,似乎不是香料。 她凑近,闻了闻,果然,没有一丝香味。 心生奇怪,她捏捏香囊中物,大致判断。 “好像,是纸。” 她闷闷不乐,失落一叹。 “唉。”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 “此香囊,锦布为表,纸张以里,他是在告诉我,看似将我迎回庄府,实然对我无有真心?” 庄玮声音,自门外传来。 “自然不是。” 罗妤一阵惊慌。 “庄大人,你回来了。” 她步履匆匆,迎上去,恭敬一礼。 “恭请庄大人安好。” 庄玮扶她起身,一同落座。 “你打开看看,香囊里,装着什么?” 罗妤不解。 “不是纸吗?” 庄玮笑容,含一缕期待。 “是纸,却非白纸一张。” 罗妤下意识自卑。 不是白纸?莫非纸上,写着嘲讽奚落之语? 她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香囊,取出其中物,展开一瞧,心神猛地一震。 “这……” 庄玮昭昭明快,说明其意。 “你说,建议少郎,莫送礼物。遂,我将榜一所需礼数,转入存票,记在你的名下。” 罗妤泪眼朦胧。 “庄大人……” 庄玮细语安抚。 “小事一桩,不必感动。” “另外,我说过,你的欠债,由我来还。” “廷合台文书,装不进香囊,没法当作信物,赠予你。” “我特意带来,请罗女娘过目。” 说话间,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她。 未及看一眼,罗妤泪水,潸潸而落。 “多谢庄大人垂爱,小女子大喜过望。” 庄玮取出绢帕,为她拭泪。 “大喜过望,哭什么?” “此二事,算是好消息,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诉与你知。” 罗妤梨花带雨,凝眸于他。 “什么坏消息?” 庄玮故意逗趣。 “皇上不同意,你为我正妻。” “他说,至多,做个通房。” “你可愿意?” 罗妤片时不思,直接答应。 “我愿意。” “只要跟着你,为奴为婢,杂役粗活,我都愿意。” 第761章 庄玮夫妻 庄玮点到为止,不再逗趣。 “我说笑呢。” “皇上同意,父亲母亲亦是乐见其成。” 罗妤悲喜交集,百感交切。 “此话当真?” “他们确然,不嫌弃我?” 庄玮点头莞然。 “嗯,千真万确。” “婚典日子,父亲母亲正在择选,我们先往州牧台,登记婚书,可好?” 罗妤依依含泪,楚楚动人。 “你确定,不娶一位世家千金,为正妻吗?” 庄玮词气毅然。 “我确定,非你不娶。” 罗妤双手捧着香囊,示于他前。 “庄大人厚礼,我不敢收。” “我们去票号,把它转还给你,好不好?” 庄玮拒绝。 “不好。” “这是定情信物,还回来,便是退婚。” “你不愿嫁我?” 罗妤怯怯懦懦。 “我愿意,可是……” 庄玮接过香囊,重新系在她的腰间。 “没有可是。” “礼数规矩,不可废之,你愿意嫁,就必须收下。” 罗妤倩眸羞低。 “是。” “多谢庄大人眷爱。” 庄玮郑重其事。 “登记婚书之前,我有必要,述明一件事。” “若你听过,心意有改,不愿嫁我,我会帮你打点一切,送你离京,安居他处。” 罗妤情意拳拳。 “我心意不改。” “庄大人请讲。” 庄玮陈词清晰,话意分明。 “先前,我提及过,今时,我不在本家籍处。” “我本家……” 方族鱼目混珠之计,泱泱述罢。 听着听着,罗妤花容朗澈,呈现崇敬之状。 “你,居然是方族之后?!” 她眉目,惊愕交织忻悦;心绪,满怀不敢置信。 “我竟有幸,嫁给方族后人?!” 庄玮深感意外。 “你,知晓方族?” 罗妤一脸理所当然。 “方族,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庄玮神情怔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族,自从获罪,皇上便下暗令,不许任何人,公然提起方族。唯有帝瑾王臣下,不惧皇上威仪,或敢提起。余者,皆是屏声息气。” “民者一众,譬如说书人,但凡提过一嘴,都逃不过皇上暗地追杀。” “久而久之,方族声名,无人问津。年轻一辈,鲜为人知。” “我以为,你闻所未闻。” 罗妤详细说明。 “民间确有默认,不可公然谈论方族,以及相关之事,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但,不表示我们私底下,也是一声不吭。” “不论年长,还是年轻,凡我见者,无不景仰方族一众智才之士。” “方族众位大人之事迹,更是悄然流传民间,传颂不衰,我全都读过。” “鸿鹄之志入霄云,忧民之心怀苍生。” “太祖皇帝御赐之诗,很多人都会背诵。” “他们皆道,没有方族,便没有月盛皇朝;月盛子民,矢志不忘方族大恩。” 出乎意料,庄玮十分惊异。 “没想到,我族,如此威名远扬。” 罗妤由心感慨。 “我亦没想到,天赐洪福,许我嫁作方族之媳。” 自卑,油然而生,她话锋一转。 “然则。” “败躯不堪,实配不上方氏一族,我唯恐,毁折贵族盛名。” 庄玮纠正。 “你非败躯,切莫自轻。” 见她懵懂,无知利害,他肃肃补充。 “再者,你须明白,我的处境很危险。进则,皇上随时可能发现我们有假;退则,没能取得帝瑾王信任,回归无望。” “你嫁给我,可能,终局凄惨。” 罗妤容色,无所畏惧。 “我不怕。” “为方族辅君之计而舍身,大节凛然,九殒无悔,我心唯荣光。” 她素手轻柔,与他十指相扣,心意款款,袅袅而诉。 “玮郎,我想嫁给你,哪怕只能相守一刻。” 婚书登记完毕,于律令而言,庄玮罗妤,结成连理。 假作功绩,瞬息而成。 顾孟祯禀明颜瑜之后,降下圣旨:册封庄玮,为正三品公士,赐封号,珺;其妻,册为正四品诰命夫人,赐封号,潇。赏赐府宅,于庄府一侧,名作幽悰府。 离开州牧台,庄玮顺路,入铜事台,处理交接一应公事。 随后,便至午休时辰。 趁着闲暇,庄玮夫妻,迁入幽悰府。 幽悰府,与庄府一样,设幽悰居和梨雪居,做为庄玮和罗妤的居处。 午觉,小憩片刻。 瞧着时辰差不多,罗妤下床,从衣架取外衣,仔细穿好。 “老爷该往公忙,我去曙英县。” 庄玮坐起,接过她递来的官袍。 “你还要直播?” 罗妤对镜坐下,简单梳妆。 “违约辞工,要赔很多银两。” “且,妾身岂可坐吃享福?” 庄玮下床,穿衣。 “违约工契那点银两,你又不是赔不起。” 他打开抽屉,取出库房钥匙,交到她手中。 “你若舍不得出,尽管走我的账。” 罗妤张惶,连忙归还钥匙。 “我不要你的银子。” 庄玮搂住她的腰身,轻松抱起夫人。 “怎么?” “午睡无趣,夫人心怀内疚?” “等你养好身子,我必不饶你,夫人尽可花光我的存银,算作享受我之付出,免得到时叫屈。” 罗妤娇娇然,将他推开,转身回座,继续梳妆。 “老爷肆意言辞,好不知羞。” “妾身害羞,接不了话。” 庄玮坐在她的身侧,痴痴而视镜中美妻。 “入夜,我带你,隐迹去见表姐,请她,为你医治疾痛。” 罗妤忧心。 “深夜烦扰,恐公主不悦。” 庄玮劝言。 “不会的。” “表姐仁心仁术,治病救人,素来焚膏继晷,不知疲倦。” “疾痛,拖不得,你务必听我话,请她一瞧。” 罗妤浅浅一笑。 “是,依老爷话。” 庄玮用着恳求语气。 “你别去直播,好吗?” 罗妤不明所以。 “为什么?” 庄玮无奈一笑。 “你说为什么?” “莫非忘记,罗员外夫妻,打算利用虞小娘,当众揭穿你的身份?” 罗妤惊觉。 “哦,对。” “历事太高兴,我当真忘却。” 她惶恐不安。 “我该如何应对?请老爷想个主意。” 庄玮有条不紊。 “你敛声辞工,寂静而去。” “他们找不到你,暂时难有作为。” “待到我们婚典,闻名天下,他们忽闻,你嫁入庄府,转天,必来示诚。” “接下来,便是一场场好戏……” 第762章 瑜郎 星月交辉,月溪府,珠窗银瓦,犹胜玉宇琼楼。 饭后散步结束,宁云溪回到卧房。 一阵熟悉之声,悠悠传来。 “小妹妹。” 宁云溪一听,哭笑不得。 “阿兄,你怎么又来了?” “你日日宿在月溪府,臣民更要非议,我狐媚惑主。” 颜瑜一脸诚恳。 “小妹妹勿忧,我会解释清楚。” “若非走投无路,我怎忍打扰你?” 宁云溪愁眉锁眼。 “每次都这么说。” 颜瑜语态,几分崩溃。 “那个童女娘,时刻算计,实在太烦。” “我待在府里,饭吃不好,觉睡不好,几近神经错乱。” 他赔笑,切切央求。 “你再收留我一天。” “值守爱卿,我一并带来,两府布防,皆已安排妥当。我的安危,你无需忧虑,璃王绝无任何乘虚而入之机。” 宁云溪闻言一怔。 “阿兄,好熟练。” 颜瑜难为情笑笑。 “嘻嘻嘻,我日日过来,能不熟练吗?” 他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表示。 “我保证,这是近期,最后一次留宿。” “你答应一声,我才好回居安顿。” 宁云溪勉为其难。 “阿兄要留,我自无权逐客。” 颜瑜舒怀愉然。 “谢你收留,小妹妹,你真好。” 行至她身旁,他停步,耳语一问。 “共浴否?” 宁云溪斜睨。 “你来借宿,还是来占便宜?” 颜瑜巧言。 “你别误会。” “我就是想着,敞开心扉,与你畅聊《体质论》。” “你教我的《体质论》内容,我还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呢。” 宁云溪努嘴,一分娇嗔。 “无稽之谈。” “你就是没个正经,成天浑想。” 颜瑜展臂,抱她入怀。 “这不是,无意间翻到一部,旧年所得话本嘛。” “昨日,我给你瞧过。” “旧年初得,我只看一眼,便心急火燎,差点没忍住召幸你。” “你与我探讨一下《体质论》,让我静静心,可好?” 宁云溪小拳一落,不轻不重,捶打他的膺膛。 “谁叫你胡看?不务正业。” “话本皆是胡诌,所述那些花招,我可不会。” “童女娘热情洋溢,你不妨,找她探讨。” 颜瑜指尖,点一下她的额头。 “我真心探讨,你乱想什么?” 宁云溪质疑。 “真心探讨,为何共浴?” 颜瑜一分油嘴花唇。 “虑你身子康健,我不能耽误你的睡觉时间。” “我蒙上双眼,绝对不看,实在不行,你再绑缚我的手脚。” 听他说趣,宁云溪抿唇一笑。 “阿兄言重。” “密旨立后,你我已是夫妻,何以做成这般?” 颜瑜顺话提议。 “夫妻,如何称唤阿兄?听着仍像结拜兄妹。” “要不,你改个称呼?” 宁云溪有些犯难。 “前世今生,历经数年,我唤得习惯,难改。” 颜瑜突发奇想。 “我仿佛听过,秋璧称呼林暮,为暮郎。” “你也唤声,瑜郎,给我听听?” 宁云溪窘色。 “阿兄净胡说。” “瑜,乃是慕宗封号之一。” “我何敢犯上?” 颜瑜殷殷劝说。 “我二十二世纪名字,就叫严渝,与古代姓名,音同字不同。” “你就当是,称唤我的现代名。” 宁云溪眉目,蕴一丝惶恐。 “那我也不敢。” “莫不如共浴。” 颜瑜惊喜。 “你答应了?” 宁云溪羞然点点头。 “嗯,答应。” “但是,我当真不会教。” “阿兄不妨,多多阅看我所书《体质论》,自行研想,必有心得。杏林堂、回春堂一众大夫,俱是听我讲过一遍之后,自学而成。” 颜瑜急急应声。 “我也在自学。” “自学,与你探讨,二者并不冲突。” 他一把抱起佳人,直奔浴室而去。 “事不宜迟,我们速往探讨。” 此时,庄玮夫妻,立身月溪府旁,无人角落处,双双一筹莫展。 张望一眼月溪府中,巡视不停的身影,罗妤小声感慨。 “王爷宠爱公主,实在无微不至,居然调来督护台诸位大人,守护月溪府。布防,如此周密,其数,大约可以比肩帝瑾王府防卫了?” 庄玮不以为然。 “表姐,在意天下芸芸之口,不愿承红颜祸水之评,受恩一向谨慎。” “此非公主该有的规制,即便王爷有心宠爱,表姐也不会同意。” 罗妤茫然不解。 “那这……” 庄玮猜测。 “我料,王爷,帝寝月溪府。” 罗妤一阵惊奇。 “啊?” 她连连摇头。 “绝无可能。” “媄夫人,曾与我言,王爷和公主,虽然两情相悦,但是谨守男女礼数。传闻他们星月有情、夜夜不休,虚假不实。” 庄玮补充。 “说不定,只是恩赐留宿,非居一处。” 媄夫人之言,罗妤信任无疑,语气十分笃定。 “必然不居一处。” 她亦是猜测。 “外头流言纷纷,皆道,璃王殿下回京在即。兴许,他们一众,正在商量大计。” “朝局大事不可误,我们切莫打扰,改日再来。” 庄玮蹙眉,几分严肃。 “不行。” “石大夫有言,你之疾痛,不能再拖,迟则难愈。” “今晚,必须见到表姐,请她一瞧,有无办法医治。” 罗妤苦恼。 “可是,督护台众位大人,防备严密,我们根本进不去。” “如之奈何?” 庄玮深思。 “我想想。” 片时,他想到主意,携夫人,转而潜入高府。 东院念荷居,秋璧已然沉沉睡去。 至卧房门口,庄玮停步,手法巧然,撬开房间内锁。 “男女有别,我在这儿等你,请夫人进去,面见高大人。” 罗妤拒绝。 “灯火已熄,高大人肯定睡下。” 庄玮一脸无谓。 “把她唤醒。” 罗妤惊慌。 “我如何敢?” “老爷有所不知,高大人和我,不甚相熟,交情很一般。” “我这么做,太过冒昧。” 庄玮满不在乎。 “你放心,她不介意,你只管唤她。” 罗妤打退堂鼓。 “不可不可。” “我们还是回府?” 庄玮推着她,前进两步。 “夫人快去,听我的,乖。” 罗妤勉强答应。 “那好。” 没一会儿,她怯怯而归。 “我,叫不醒。” “怎么办?” 庄玮无奈。 “你轻声细语,自然叫不醒。” 罗妤落眉八字。 “我不好意思,大声叫嚣。” 庄玮无言以对,举步走进卧房。 罗妤花容失色,惶惶跟上。 “老爷?” “老爷请慢,高大人清誉……” 第763章 高大人,醒醒 深怕夫人吃醋,庄玮穿过外屋,止步里屋门外,敲门唤醒。 “高大人?高大人醒醒!” 呼唤半天,非但秋璧没有一点动静,还差点引来高府家丁。 庄玮第一时间察觉异动,护好夫人,匿身隐秘处。 待到家丁,确认无疑,齐齐离去,罗妤才敢说话。 “高卧深睡,强行唤醒,于身子无益。” “我们不要打搅高大人,另想办法,好不好?” 恐夫人累着,庄玮轻柔安抚,与她一起入座。 “或可,去找太医林大人。” “不过,夜深人静,估计,他也睡下。” 罗妤一听,立时决定。 “那我们回……” 庄玮截住她的话,认真说明情况。 “夫人莫打回府念头。” “府邸新立,皇上线人未至,我们才能轻轻松松,脱身离府。迁延时日,百害无利,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将身不由己。” “今日不来叨扰,改日难以烦请。” “唤起高大人,或去叫醒林大人,无有区别。” “夫人随心,择选一个。” 罗妤惶惧。 “啊?” “我都不敢。” 她灵机一动。 “对了,东家兄妹三人,住在帝瑾王府。我们潜入王府,请他们帮忙传话,可好?” 庄玮束手无策。 “王府布防,乃是父亲设计而成,由表姐转述献策,守备极其森严;且有表姐,结合平地阵势、山势地形,创新而得一种新阵势,加固防备。” “即便王爷调走一半值守,我也进不去。” 罗妤建议。 “不妨等到王爷,不宿月溪府之日?” “他总不能,日日寝在月溪府?” 庄玮不同意。 “他们究竟是商议计策,还是花月情切,尚未可知。” “万一,王爷留恋佳丽,不舍分离,你便一直等到,王爷倦怠?” “商议如何对付璃王,也非一日两日工夫,就能定计。” “你的身子,如何等得下去?” 罗妤怯弱。 “为我残躯,扰他们安睡,不值得。” 庄玮催促。 “夫人休再犹豫不决。” “转去林府,多一重麻烦,反正已经潜入高府,我们索性唤醒高大人。比起林大人,还是她去月溪府问询,更为合适。” “请夫人,去里屋唤她。” 罗妤眸意楚楚。 “老爷,妾身当真不敢。” 庄玮拿她没办法。 “好好好,请夫人随同,我去唤她。” 罗妤连忙阻止。 “不行不行,高大人清誉……” 庄玮充耳不闻,推开里屋房门,径直闯入。 “高大人,醒醒。” 秋璧睡得香甜,没有一点反应。 庄玮不由得烦躁,绕过屏风,行至床边,重重拍打几下枕头。 “高大人,醒醒!” 软枕忽高忽低,秋璧一阵眩晕,猛然惊醒。 只见床边,站着一名魁梧壮汉,她惊吓高呼。 “啊!” 声音,及时被庄玮堵住。 他捂着她的嘴,做出“嘘”的手势,借着月光,让她看清他的脸。 “高大人,是我。” 看清前人,秋璧更加畏怯,拂开他的手,抓起被子,裹好自己,退至床榻内侧,与他保持距离。 “你不许碰我!” “你不是迎娶夫人?来此做甚?” “父亲,救我……” 庄玮没了办法,上床近身,再次捂住她的嘴。 “夫人,你进来说句话,好不好?我跟她解释不清。” 秋璧闷声一停,满目惊疑。 夫人? 潇夫人也来了? 这是何意? 他们夫妻,玩得这么花? 罗妤应声,谦步有礼,走进里屋。 “乱闯唐突,事有缘故,高大人请勿见责。” 庄玮放开秋璧,下床,站定夫人身边。 罗妤礼敬三分,阐述来意。 “……” 秋璧听罢,舒然松一口气。 “哦,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你们……” 庄玮鉴貌观色,会意一笑。 罗妤没有听懂。 “我们什么?” 秋璧挠挠头,面色几分窘迫。 “没什么。” “潇夫人请坐,我这就更衣,求见公主,禀告医治一事。” 她没好气,瞥一眼庄玮,愀然不悦,行一礼。 “恭请珺士爷安好。” 庄玮虚扶一把。 “平身。” 他牵起夫人玉手,与她一同,候在外屋。 罗妤由衷提议。 “夜路不安全,老爷该当陪着高大人,去往月溪府,沿路保护她。” 庄玮一怔,不情不愿。 “我?” 罗妤颔首微笑。 “嗯。” “妾身不晓武事,辛苦老爷陪去。” 庄玮思绪飞转,想到说法。 “晚饭时分,我告诉过你,与她,前有一段历情。” “你不怕,我仍有趣意,趁你不在,大行其事?” 罗妤落落答复。 “如若高大人应许,老爷随性,妾身不怀介意;但若高大人不许,请老爷,莫行浑兴。” 庄玮展臂,揽她入怀。 “你倒大方。” “岂不知,我今时心想,唯是夫人娇柔?等你病愈,我……” 秋璧更衣罢,快步走出里屋,重咳几声。 “咳咳咳!” “珺公士闺情蜜语,能不能小声点儿?我听得见。” 庄玮揶揄。 “高大人耳聪矣?方才,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我还以为,你不幸失聪。” 秋璧瞬间被激怒。 “你!” 罗妤错愕。 “老爷胡说什么?” 她推开他的怀抱,起身恭立,低眉认错。 “高大人,对不起。” 秋璧几步走去,抚潇夫人,重新安坐。 “潇夫人不必道歉。” 她转而,瞪庄玮一眼。 “你还要不要我传话?有求于人,便是这个态度?” 庄玮倨傲以视。 “谁说,我有求于你?” “这是上司,命令下级。” “你心有不满,尽可请来林大人,且看,懦弱无用之辈,护不护得你?” 秋璧气得不行。 “你!欺人太甚!” “这话,谁爱传谁去传,本姑娘回寝睡觉!” 罗妤张惶。 “高大人,不……” 庄玮词气泠然,叫住她。 “高大人,在我面前,务必思虑清楚,再行事。” “你知晓,不听话,是什么后果。” 秋璧脚步一停,回身,难以置信看向他。 “夫人在此,你敢?!” 庄玮幽目,薄一分情致,恣意打量秋璧。 “刚刚,夫人亲口允许,你不是听得到吗?” “传不传话,由你。” 秋璧吓得后退两步。 “你……我……” “哼。” 秋璧委屈巴巴,跑去月溪府,找公主告状。 这么一闹,罗妤不敢再求老爷,护送高大人。 庄玮称心如意,陪在夫人身边。 第764章 教训庄玮 至月溪府之时,颜瑜、宁云溪已然各自回居安睡。 秋璧,与公主对坐,哭诉声声,屈折怜怜。 “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有求于人,竟是那个态度……有夫人相陪,他还要欺负我……” “公主,你定要为属下做主啊。” 听她说完,宁云溪困倦全无,柔语宽慰,为她拭泪。 “好,乖,不哭。” “一会儿见他,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秋璧瑟瑟止哭,嘤嘤还余抽泣。 “好,谢公主垂怜。” 言多难免口渴,宁云溪斟一杯茶,递给她。 “有一点,你尽管放心。” “他也就是说说,不会真的欺负你。” “而今,他满心夫人;对你,情意已漠。” 秋璧接过茶杯,浅啜慢品,徐徐散去悲容。 “既已冷漠,为何戏谑?” 宁云溪侃侃解疑。 “他表达无力,说不清楚事由,只得另辟蹊径,以达目的。” “上一次,你们相见,我与你说过,他只是为了见我,告知计策,让我保密鄢坞身世。” “这一次,则是不愿护送你,故纵言辞,令潇夫人不敢再作要求。” 闻听可以用计之处,秋璧眉梢,骄然一挑。 “依公主之意,他至多胡言,断断不会有乱行?” 宁云溪回答,铿锵有力。 “嗯,断不会有。” 秋璧胆寒意怯,顿时消逝不见,取而代之,骄狂张扬。 “那我大可随意,何必怕他?” “待会儿回去,我故作愿意,吓他一吓,看他还敢那么嚣张?” 宁云溪点破现实,阻止其行。 “你的小心思,如何玩得过他?” “不等吓着他,反要被他欺负。” 秋璧傲色一收,疑惑不解。 “你不是说,他断不会有乱行吗?” “按说,我越是吓唬他,他越是避之不及,从今以后,一见到我,便提心吊胆。” 宁云溪力道轻柔,敲一下她的脑袋。 “傻秋璧。” “毕竟有过情意,你偏要贴上去,他如何忍得住?省省心,休做无用事。” 反击不得,秋璧万分失落。 “属下遵命。” “他总是耍弄,连带着贬损暮郎,属下气不过嘛。” 宁云溪哄劝。 “交给我,我去训他,你听着,好不好?” 秋璧应声。 “是。” 宁云溪简单梳洗,随秋璧,回到高府。 屋外,传来主属二者对话之声,罗妤急忙起身迎去,庄玮跟在夫人身后。 罗妤确认一眼,继而行礼。 “恭请公主……” 宁云溪及时拦住她的行礼动作,浅声提醒。 “一家平辈,不需行礼。” “妤儿,请安坐。” 听她称呼有改,罗妤亦是改口。 “是,多谢表姐。” 对着妤儿,宁云溪笑脸盈盈,转向表弟,脸色登时一沉。 “去,跪着。” 罗妤忧目,切切凝视老爷。 庄玮严正一应。 “小弟遵命。” 他恭然跪好,怨愤抬眸,冷睨秋璧一眼。 秋璧有恃无恐,冲他做个调谑表情,转身,洋洋入座。 暂时晾着表弟,宁云溪先做正事。 她抚上银戒,取出脉枕,示意一请。 “妤儿,请。” 罗妤会意,置手而上。 宁云溪仔细为她把脉,很快,有了结论。 “妤儿勿忧,你之疾痛,无甚大碍,完全可以治愈。” 庄玮闻言,怨愤不在,眉开眼笑。 与他相视一眼,罗妤也是欢喜。 “有劳表姐,赏赐良方。” 宁云溪容色温和。 “稍后,我再开方。” “你的情况,必须动手术,才能根治伤疾。” 罗妤一头雾水。 “手术?” “我需要怎么做,该如何配合你?” 宁云溪晴云一笑。 “你安心睡一觉,大约半个时辰,手术就能结束。” “请移步里屋。” 罗妤应声。 “是。” 秋璧追随她们,一起进入里屋。 庄玮主动自觉,帮忙望风。 一场手术过后,罗妤身疾,转危为安。 宁云溪行至书案,详细写下药方和医嘱。 秋璧取出绢帕,为罗妤拭去额上虚汗,整理被子,帮她盖好。 罗妤,昏睡未醒。 宁云溪拿着药方,与秋璧一前一后,走出里屋。 她将药方,递给表弟。 “按医嘱,照顾她服药,三日后,即可痊愈。” 庄玮双手接下,谦逊有礼。 “多谢表姐。” 他依旧跪着,宁云溪二人肃肃落座。 宁云溪严厉以对。 “表弟素来知礼,你且说,公主之属,由得你随意差使么?” 庄玮垂眸低首。 “表姐言重,小弟惶恐。” 宁云溪责备。 “你专横做事,哪得一分惶恐之意?不成体统。” 庄玮恭顺。 “表姐教训的是。” 宁云溪语重心长,诉与事理。 “秋璧挺身而出救过你,你却百般欺负,良心何在?” “你懂不懂知恩图报?” 庄玮戚戚答言。 “小弟懂得。” 宁云溪斥问。 “懂得便要照做,岂可言行不一?” 庄玮言简意赅。 “跟高大人,实在说不通。” “小弟无奈,出此下策。” 长幼尊卑,他谨守不渝,领会表姐所思,遂,诚心道歉。 “请表姐宽恕,求高大人原谅。” 宁云溪掌握分寸,一句打击。 “我和秋璧,言谈无碍,余者亦如,唯你说不通,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庄玮语态,几分低落。 “小弟无用。” 宁云溪不紧不慢,点明其意,一丝不苟告诫。 “我看得出来,你用词无忌,是因心里,没有真正放下秋璧。” “道理,用我教你么?” “感情,过去便是过去,适时就该放下,更何况,你已经成婚。” “庄玮,莫行出格之事,男女友者相处,必要学着划清界限。” 闻听这话,秋璧暗自一惊。 不是说,已然漠情?怎又变成,没有真正放下? 庄玮无有否认,仿佛承认自己心意。 “表姐教诲,小弟谨记。” 秋璧心头,蓦然一震。 他……果然没放下? 怪不得公主说,他会忍不住。 这可不好,他若复来算计,我何以防备? 宁云溪提出要求。 “以强凌弱,小人行径。” “以后,你不许肆意诋毁林大人,不许对他动用武力,听见没有?” 庄玮回复。 “听见。” 宁云溪颦眉。 “答话何意?你成心敷衍我?” 庄玮改话。 “谨遵表姐之命。” 训话期间,罗妤苏醒。 术后,略有不便,庄玮小心翼翼,抱着夫人,道别表姐,敛迹回府。 第765章 惊艳天下 庄玮温柔徐徐,松开双臂,安抚夫人,躺在床上,同时关心。 “如何?” “疼吗?” 罗妤笑眸含羞,凝凝有情。 “老爷请宽心。” “表姐医术高明,我不疼。” 心醉她之盛颜,庄玮不由自主,甜甜一笑。 “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罗妤牵起他的手,娇娇拉拽一下。 “不渴,老爷安坐。” 庄玮顺意,坐在床沿,细致为她,整理额前碎发。 “好。” 罗妤苒苒诉语,善解人意。 “妾身心事,不瞒老爷。” “你们方才对话,我粗略听到一些。” “因有旧往,老爷心里,放不下高大人。此,妾身不怀介意,甘心成全。” “倘若高大人愿嫁,我们离婚,你娶她为妻,我则为妾,或是通房,好吗?” 庄玮回绝。 “不好。” “就算她愿嫁,我也不愿娶。” “纵使迎娶回府,玩腻,我也会果断弃去。” 罗妤不明所以。 “为什么?” “你对她,并非真情吗?” 忆起秋璧玉姿绰约,庄玮眸底,浮一抹鄙薄,漫一抹佻浪。 “我和她,旧往何如,你听过。” “始于侠义助人,初识不过少年岁数,二者皆不懂事。” “在我看来,她就像是,小时候一件玩具,有趣,无情。” “所谓放不下,那点执念,与你对待亲情,相差无几,因为没得到过,所以我向往。” “我历事之路,玩具,多得很。只是那些女子,有的殒命九天,有的赏玩透彻,唯她一人,活着,我却没能品趣,故此,一直惦记着。” 这么一听,罗妤心绪,盈点点不忍,牵着他的手,更紧几分,依依恳求。 “老爷,不要玩弄高大人。” “如若,非要有人,被你始乱终弃,请戏妾身。” “此生,能嫁给你,我深感荣幸,哪怕昙花一现,我也无怨无悔。” 落眸于她,庄玮目色一转,粲粲真挚。 “夫人以为,我娶你,唯是亵慢?” 罗妤浅笑,倩明烂漫。 “我以为,不是。” “老爷待我,情真意切。但,幸福来得突然,我实在不敢相信。” “高大人,尚且只能做为玩具,我,何德何能,得你青睐?” 庄玮坦诚而道,涓涓举言,似水温柔。 “打从,冰清苑窗下,听见你一番肺腑之言,我便一往情深。” “那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知,心绪,憧憬思慕,全然不能克制。” “亦是我第一次感知,难以克制之极,竟是随意克制,肆意纵控内心情感。其感觉,如同,未曾寄情于你,可实际,又有绵绵不绝之念。”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你或不知,自己多么优秀。” “世间许多人,包括我,都想至臻至善,做成你这般品德。然则,现实凿凿,我们根本做不到。” “你,美好得,令人心驰神往。” “我倾心你,并不意外,你无需深感荣幸。以你贤德,换作天下任何男子,都会动心,情愿护你一生,乐意受你摆布,甚至甘于为你舍身,殒却含笑九泉。” 罗妤动容深深,展臂,讨求拥抱。 “老爷……” 庄玮心甜意洽,躺在夫人身旁,拥她入怀。 婚典,于三日后举行。 不舍贤弟花费,顾孟祯包揽所有,不吝金银,给予两位爱侄,一场盛大婚典。 一时间,震撼盛京,惊艳天下。 罗妤和滕娥兰,受誉全天下最幸福女子,众心向往,不胜歆慕。 闻知宋恮,认罗妤为义女,顾孟祯万分瞧不上,命其主动提出,与罗妤断绝关系。 大婚消息,传至鄢家雅宅。 鄢家四人,大为诧异。 妘艺钗不知就里,满脸疑惑。 “儿啊,你不是说,罗妤跟一个名叫江泓之人,来往密切?何故,转过头来,她高嫁珺士爷?” 不等鄢坞回复,鄢驷先一步道出猜想。 “莫非,江泓,就是珺士爷?” 事发,毫无预兆,鄢坞短时间内,接受不了现实。 “不可能。” “我查过,江泓根本不是盛京贵族,纯是一介行骗之徒。” “爹,言之差矣。他,如何会是珺士爷?” 鄢驷蹙眉,面色凝重。 “事实显然,不容反驳。” 鄢坞自以为合理猜测。 “或是,罗妤先与江泓分手,而后结识珺士爷?” 鄢驷道破真相。 “我们时常打探罗妤动向,何有探得,他们分手?” “前些日,他们雇马车,进盛京城,之后,便没再回过柳絮舍。推想可知,珺士爷当时,向她表明真实身份,带她一起回府,筹备婚事。” 鄢坞无奈,面对现实,灰心失意,一分笑不出来。 “怪不得,一介孤零无依之民,我想尽办法,怎么也斗不过。” “难以想见,布衣寒酸,屋舍简陋,竟然全是伪装。” 鄢塘气愤不满。 “原以为,江泓藐小,不值得托付终身,妤儿迟早同他分离。结果,不成想,江泓,摇身一变,成了珺士爷,还把我的妤儿娶走。” “哼,可恶。” 妘艺钗转向长子,提醒嘱咐。 “罗妤嫁得高位,你却只能娶到伍姑娘。” “差距之大,岂不惹人耻笑?” “坞儿须得谨防,罗妤特地找来,嘲笑讥讽于你。” “你提前想好应对之语,省得面对面,相攻吃亏,败下阵来。” 鄢坞不服气。 “幸好,婚书未领,婚事未办,我现在后悔,改娶她人,来得及。” “区区花楼女子,我焉能被她瞧不起?” 妘艺钗一分冷语,尝试点醒爱子。 “你改娶什么人,比得过珺士爷?你是二娶,盛京贵女,哪个看得上?” 她紧接着建议。 “塘儿未婚,既年轻又俊逸,你还不如帮他物色物色,说不定,能及上罗妤分毫。” 鄢坞不以为然。 “娘亲想法有误。” “爱情,是斗争,是战场。拿下寻常女子,免不得心思手段;攻克盛京贵女,更需花招百出。” “二弟还小,历事也不多,难以与敌盛京贵女。” “还是我来。” 鄢塘附和。 “对,让大哥来。” “我说过,非妤儿不娶。” 妘艺钗怒其不争,焦躁不已。 “你们……” 鄢驷厉声,打断他们对话。 “危急时刻,你们哪得心情讨论这些?” “今时事态,怎般严重,你们想不清楚吗?” “珺士爷,潜在我们身边,搜集骗婚证据,易如反掌。” “他们若来状告,如之奈何?” 第766章 可谓意气相投 鄢坞面不改色。 “爹,太过杞人忧天。” “鄢大人早帮我们抹除痕迹。” “珺士爷再怎么位高权重,在曙英县,较之鄢大人,也是初来乍到。鄢大人亲自善后,他如何抓得到把柄?” 鄢驷愁眉苦脸。 “你既知晓,敬称鄢大人,而非堂伯父,就该明白,他和我们从来不是一家人,不会无私奉献,护着我们一家。” 逐渐意识到大事不妙,鄢坞眸覆点点惊慌。 “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鄢驷十分懊悔。 “怪我贪心,见他诚心正意之状,就以为天上掉馅饼,不加思虑,直接入局。” “而今,我方得醒悟。” “从一开始,鄢大人态度突然转变,便是珺士爷幕后纵使。他编织美梦,引导我们,走进他的圈套。” “之后,我们所历每一步,都是他的精心设计。” 恍然知晓中计,鄢坞恨恨咬牙。 “他实在阴险,令人防不胜防。” 鄢驷苦恼无尽。 “他自是高深莫测。” “我听闻,去年,皇上引荐他,参加盛京州牧台会试。他以武将之能,在铜事台一众候选者中,脱颖而出;以谋略之才,仅差一点点,考入北兆台。” “由此可见,珺士爷武谋双全。” “凭他才智权势,设计对付我们,小菜一碟。” 鄢坞眸黯,沉郁一丝绝望。 “照爹这么说,我们只能坐以待擒?” 妘艺钗出言安慰。 “坞儿莫慌。” “目下情势,就算鄢大人向着我们,也是无用。” “没了他那个拖累,我们更容易占据优势。” 鄢坞茫然。 “娘亲何出此言?” 妘艺钗头头是道,一顿分析。 “你现在,可是知名主播,背后有粉丝支持。” “粉丝之中,若得有权有势之人,可与珺士爷比肩,我们自然无所畏惧。反之,粉丝皆是平常人,我们也不怕。” “前时,你与江泓智斗,因有鄢大人撑腰之故,民众眼红嫉妒,巴不得你输得一败涂地。” “现下,身份互换,他是高位,你是普通百姓,同理,民众亦会助你,而排斥他。” “随他掌握多少骗婚证据,也是徒劳。你有粉丝支持,得百姓推重,他奈何不得你。” “为君者,最在意民心,我估计,皇上见状,自会劝说珺士爷收手。” 鄢坞惊喜一笑。 “娘亲所言极是。” 鄢驷不予苟同。 “简直一派胡言。” “娘子岂能不晓,于皇上而言,珺士爷何其重要?” 妘艺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不就是一个异姓臣子,略微有些才能,辅佐皇上,参与朝局大事,能有多重要?” 鄢驷一阵惊奇。 “你当真不知?” 只见三张求知脸庞,他无奈述明。 “珺士爷,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不仅常住太子宫殿,还披过龙袍。” “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举足轻重。” 妘艺钗难以置信。 “啊?有这等事?” 鄢驷嫌恶。 “田间妇人,孤陋寡闻。” 鄢坞忿忿不平。 “爹,别这么数落我娘。” “没有她下地务农,何来我们家吃食穿戴?” “娘亲贡献于家,功不可没。” 鄢驷怒瞪一眼,责备抱怨。 “光知道说‘功不可没’,有什么用?你倒是想想办法,摆脱难境。” 鄢坞面容,浅浅一分憔悴。 “事已至此,唯剩,走为上计。” 鄢驷眸底,瑟瑟一抹凄凉。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们逃去何处,可以保住性命?” 灵光一现,鄢坞速即想到去处。 “近来,我听流言纷纷,皆道,璃王殿下归京在即。” “我们一家,拜在他麾下,或可逃过一劫。” “璃王殿下武谋双绝,堪称当世奇才,天下无人不晓。单是比较才能,珺公士便没有胜算。” “更何况,璃王殿下,可是皇上的亲儿子。任凭珺公士,如何得皇上珍视,总归是外姓人。” 鄢驷颔首赞同。 “言之有理。” “可是,我们上哪儿去找璃王殿下?” 鄢坞有条不紊,部署策略。 “所谓归京在即,应是已在归京途中。” “我们先离开曙英县,尽量躲开珺公士耳目,而后,选在回京必经之路,四下打听,寻找璃王殿下所在。” 鄢驷予以肯定。 “想法不错。” 他话锋一转。 “然则,我们一无所有,璃王殿下如何肯纳?” 鄢坞骄易扬扬,自鸣得意。 “这一点,爹只管放心。” “前些年,我便听闻,璃王殿下,爱好柳腰花态、身姿曼妙之女,睹妙而喜,闻丑而恶。” “我亦如。” “二者,可谓意气相投。” “只要我们得以相遇,我保准他,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速即与我结成挚友。” 鄢驷达观以对,怀抱一丝希望。 “你这话,虽说自负,却也务实。” “璃王殿下,今年三十有三,算是与你年纪相仿。说不准,你们真的会有共同语言。” 鄢坞沾沾自喜。 “爹一勉励,我自信更甚。” 鄢驷随即吩咐。 “事不宜迟,速速回居,收拾行李,我们连夜离县,不多一分逗留。” 就这样,四人收拾好行李,择选最近城门,离开曙英县。 不料,被一队县卫拦住去路。 “慢着。” 为首县卫大人,鄢驷认得,正是鄢恪心腹之一,卢忹。 卢忹笑容可掬,一如相逢好友。 “鄢先生,别来无恙?” 县卫,公忙城门之时,百姓路过见之,不需行礼。因此,鄢驷等人,立身未拜。 鄢驷回之一笑,询问缘由。 “请问卢大人,何故拦阻?” 卢忹一派庄严,朝向铜事台方向,拱手一礼。 “奉鄢大人之命,尔等不得擅离县城。” 鄢驷言谈之间,隐意几分威胁。 “堂兄这是何意?莫非无视律令,肆意限制百姓自由?” 卢忹神态自若,借口搪塞。 “非也。” “鄢大人深怕你们遇险,好心好意,惜护身边。” “鄢先生有所不知,这会儿,外头乱着呢。” 鄢驷做出感激之状,留话道别。 “请卢大人帮忙转告,多谢堂兄关心。” “急事在身,刻不容缓,我们后会有期。” 刚走半步,又被他们拦住,鄢驷笑颜,微微木然。 “我们是拓彬县人,卢大人以何身份,限制我们出行?” 第767章 好日子算是到头 卢忹友善面容,霎时冰冷。 “好话以敬,给你一个面子,鄢先生不识好歹,是么?” “你自己说,本官以何身份?” 他岳立沉稳,右手紧握佩剑剑柄,状貌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尔等,涉嫌一件要案,必须静默候审,不得擅离。案发曙英县,鄢大人当然有权,留你们在此。” “若觉对待不公,诸位尽可前往尹司台,状告鄢大人,假借要案,限制你们自由。” 鄢驷表面绰然,竭力掩饰内心惊悸不安。 “我们犯错,理应交由廷合台。” “堂兄,乃是铜事令,控留我们一家,岂非违令干涉别台事务?” “恕我直言,越俎代庖,其名不正。” 瞧出一家四口,俱是心惊胆战,卢忹唇际,余出一抹嘲讽意味。 “你们所犯之罪,事关鄢大人,故此,他派出县卫队,协助廷合台诸位同僚,以防嫌犯走脱。此,名正言顺,且为大功一件。” “至于后续审问,当然交由廷合台,届时,自会有人,前去状告。” “鄢先生,以及诸位,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鄢驷一家,打算试试其他城门。 料到他们心思,卢忹善意提醒。 “县城四门,由县卫队,严密把守;县城四面,则由余众县卫,层层戒备。” “奉劝鄢先生一句,莫行无用功,安心回宅休息。” 鄢驷等人,不愿束手就擒,执意去试其他三门。 结果,不想而知,三门不通,一家子人碰得一鼻子灰。 他们不懈尝试,意图去翻高墙、游过临县边界河等等,毫无例外,尽皆失败。 最后,没了办法,他们只能背着行李,回到鄢家雅宅。 鄢坞深感挫败,一记重拳,砸在茶几之上。 “这位珺士爷,确实有点本事,竟能纵使鄢大人,将我们一家,困在曙英县。” 妘艺钗自以为是,阐述见解。 “这恰恰说明,你的主意极好,只要我们投身璃王麾下,珺士爷便奈何不得。想来,他亦认为,璃王一见你,必然肯纳,所以极力阻止我们。” 鄢塘反驳。 “娘亲莫非说笑?” “珺士爷从何得知,我们意愿投身璃王殿下?” “再者,谁不知晓,璃王殿下早早离京?珺士爷根本不认识他,何以断定,璃王肯不肯纳贤大哥?” 妘艺钗自信不移。 “你是说,他唯思,阻止我们离县?一旦离开曙英县,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呵,珺公士,不过如此。” 鄢驷峻厉纠正。 “珺士爷手眼通天,不管逃往何处,我们都是无处遁形。” “阻止我们离县,目的只在,省去一桩搜寻麻烦。” 鄢塘点头道是。 “我见地,和爹相同。” 妘艺钗目意,染绪惊惧。 “这么说,他是想,随时随刻,想办就办,不给我们一丝喘息之机?” 鄢驷予以肯定。 “是也。” 他怅然一叹。 “唉,我们一家,好日子算是到头。” 鄢塘推诿逃避。 “爹所言,不太确切。” “应该说,你们三人,好日子算是到头。” “骗婚之事,我毫不知情。” 鄢驷顿时怒火万丈。 “你这是何意?” “岂可不懂,一家人,理当协力同心,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鄢塘气势,不甘示弱。 “什么协力同心?” “与你们这些恶者一条心,是同流合污,是沆瀣一气!” “骗婚主意,是你出的,与我何干?” 鄢坞听不下去,忿然质问。 “你参与其中,骗取罗妤存银,怎可置身事外?” 鄢塘坦然心安,振振有词。 “我仅是求爱于她,何有欺骗?” “我年纪还小,不知求爱嫂嫂,于礼不合;更不知,纯粹懵懂之情,被你们利用。” “即便有罪,也是无意间助恶为虐,我实无辜,情有可原。” “大哥则是不同。” “明着索要妤儿存银之人,是你;妤儿存银去处,亦在你名下。” “何人用计,何人受害,一目了然。” 满觉幼子陌生,妘艺钗错愕怔怔,恼怒楚楚。 “塘儿,我们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你于心何忍不管不顾爹娘?” 鄢塘冷傲不羁,不近人情。 “狠心设计,流去妤儿孩子之时,娘亲可曾问过自己,于心何忍?” “做错事,就要受罚,这是你们教诲我的道理。” “去了廷合台,孩儿希望娘亲,好好悔过。” “一家人,我自不忍心不管不顾。如若你们有幸,活着走出廷合台,待到那日,我一定亲自去迎,为你们接风洗尘。” 鄢坞由心评语。 “鄢塘,你真没有良心。” 鄢塘刻薄自私,一句辩白。 “我忍着别离之痛,与你们分隔两地,怎就没有良心?” 目扫一眼,发现他们一个个,容覆敌意,他适当展露笑颜,耐心劝说。 “爹娘,大哥,凡事想开一些。” “总不能,让鄢家断去香火?你们所作所为,无从辩驳,罪无可恕。我勉强还有救,不如一家人齐心合力,保我无恙。” “有我管着家里,不至于你们出来,缺衣无食,挨饿受冻,是也不是?” “万一,庄族落寞,我在外头,还能想想办法,尽快救你们出来呢。” 鄢驷不情不愿,被他说服。 “塘儿之言,虽说寡情少义,但也在理。” 妘艺钗半筹不纳,只得接受。 “事到如今,确实别无他法。” “塘儿,千万看准时机,若有机会,务必出手相救。” 鄢坞愤恨交加,直言道破。 “爹娘胡说什么?” “今日,他能抛下我们,可见凉薄无情。你们竟还期许改日,他愿解救我们?” “以二弟心肠,出手相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鄢塘斜着眼睛看他,居傲鲜腆。 “大哥,未免太过轻看小弟。” “一家人,何故这般针锋相对?” 鄢坞气得脸红筋涨。 “是谁先推卸责任?你还有脸说我?” 鄢塘鄙夷不屑,给他一个白眼。 “我实话实说,妤儿受骗,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大哥如何不讲理?” 鄢坞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你拼了!” 兄弟二人,扭打成一团。 鄢驷夫妻配合默契,一个拉架,一个劝和。 第768章 府上有贵客 鄢家雅宅,热火朝天;罗家雅宅,波澜平静。 非是罗笠斌夫妻,没有收到罗妤大婚的消息,而是养精蓄锐,准备转天备礼登门,屈长辈之尊,会见贵婿。 梦中,庄玮不仅大方原谅他们,而且多加照拂。结识权贵,职入朝廷,他们后半辈子,尊荣无忧。 然,现实,与美梦,天差地别。 罗笠斌二人,备好礼物,寻至庄府正门,却被家丁拒之门外,根本见不到爱女和贤婿。 姬鸯没有一分自知之明,满脸写着难以理解。 “怎么回事?” “贤婿为何不允见?” “是不是家丁胡乱传话?” 罗笠斌自视甚高,俨然一副岳尊姿态。 “小小家丁,岂敢胡乱传话?” “想是时辰还早,爱女、贤婿尚未起床。” 姬鸯一分迷惘。 “他们未起,谁人自作主张,拒绝我们入府?” 罗笠斌合理猜测。 “或是贴身侍人,听说妤儿尊慈找来,便说,‘潇夫人独住柳絮舍,孤身一人,何来尊慈?不见。’于是乎,家丁传话出来,大公子不予允见。” 姬鸯一阵恍然。 “夫君言之有理。” 罗笠斌整理一下衣裳,立身端方。 “我们等一等,等到他们起身,让家丁再通禀一次。” 料到他们会来,庄玮特意告假,留府陪伴夫人,以免她受委屈。 昨晚疲累太甚,夫人仍在梦乡,庄玮坐在床沿,凝眸痴痴,笑意甜甜。 迷糊之间,罗妤翻身,玉手探寻老爷所在。 庄玮见状,立即伸手而去,与她十指相扣。 感觉到老爷手掌,有些冰凉,罗妤悠悠醒来,转眸看去。 见他穿戴整齐,她先是一怔,而后惊吓。 “老爷已然晨起?” “我睡过头?” “完了完了,耽误敬茶时辰,父亲母亲一定认为,我心怀不尊。” 她匆忙坐起,想要下床,奈何起身太猛,以致眩晕。 庄玮袅柔抚慰,让她躺好。 “夫人宽心。” “莫非睡糊涂?” “我昨晚,向皇上讨过恩典,免你敬茶礼数。” 罗妤扶着前额,花容蕴一丝不适。 “哦,对,我确实睡糊涂,浑噩忘却这事。” 庄玮细致周到,为她揉按穴道,舒缓晕眩之感。 片时,罗妤得以缓解。 “昨晚,我便想问,老爷为何上求免礼?” 庄玮指尖轻移,随性恣意。 “夫人亲身感受,应当知晓原因。” 感知缕缕情兴,罗妤赶紧止住乱行。 “是,我知道。” “但是,免去礼数,不像话。” “老爷大可恳请,推迟敬茶之礼。” 随她抓着手腕,庄玮依然举止自如,一分阻力也无。 “推迟到哪一日?” 气力不及,罗妤十分无助。 “明日、后日,都行。” 兴味愈浓,庄玮不自觉贴近,附在夫人耳边,幽幽细语。 “夫人以为,明日、后日,下得来床?” 罗妤惊惶羞涩。 “啊?我……” 唇落点点,娇花瑟瑟。 庄玮赏看美景,心绪灼灼,愈加火热。 “以我粗略估计,夫人美趣,我至少痴狂一年,方得忍住片刻,稍作休息。” “要不,一年之后,你再敬茶?” 罗妤捶打着,将他推开。 “老爷,好坏。” 庄玮顺意,退离半分。 “鄢坞那厮,尚且知晓怜香惜玉,主动免你敬茶之礼,我自是不能比他差劲。” 罗妤认真纠正。 “珍宝,何与沉渣相提并论?老爷,切莫自轻。” 庄玮展颜,滋味幸福。 “谢夫人赞许。” 他一转话头。 “你猜猜,正门外,谁来了?” 罗妤不明所以,不由自主慌张。 “府上有贵客?” “可需我们出面?” “我软弱无力,何以见客?老爷以后,莫再那般欺负妾身。” 庄玮不蔓不枝。 “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一碗参汤。待你喝过,恢复气力,如若想见,再传他们不迟。” 记着方才教训,罗妤翼翼坐起。 “安得怠慢贵客?” 见她迟迟无解,庄玮点明来者。 “夫人着急想见罗员外夫妇?” 罗妤一惊。 “爹爹娘亲?是他们来了?” 庄玮诉知情况。 “嗯。” “辰时一刻,家丁通禀,罗员外、罗娘子求见,被我回言拒之。” “不见到你,他们不可能离去,估摸着,这会儿,还候在门外。” 听他提及时辰,罗妤惊觉。 “老爷公忙,不可迟误,妾身服侍更衣。” 庄玮抱她入怀,以作阻拦。 “我今日告假,陪夫人。” 罗妤歉疚惭愧。 “焉能如此?” 庄玮安适如常。 “大婚告假,实属正常。” 他利落脱鞋,与她一起,躺回床榻。 “夫人好好歇息,稍后用完早饭、参汤,我们复行快乐。” 罗妤示弱撒娇。 “求老爷饶命,妾身当真心力交瘁。” 庄玮哄话。 “稍事爱抚,即可,勉强能解相思之苦。” 罗妤努嘴,娇嗔不悦。 “老爷惯会欺人,昨晚哪一次,不是这么说?实然,一步一步,过分至极。” 庄玮巧言。 “这一次,真是点到为止。” 罗妤不上套。 “这句话,也说过多次。” “老爷省些智才谋略,用于思计大事。寄情家宅,琢磨对付妾身,作何?” 庄玮双手,不受控制。 “夫人既问作何,我须得回答你。” 罗妤制止。 “回答就回答,老爷不许动手。” 庄玮心神迷醉,全然不能自已。 “思念难抑,夫人容我趣致,一次就好……” 这时,雍常行至屋外,不轻不重,敲门三声。 “公子,早饭完备。” “夫人醒否?” “是否传菜?” 他压低声音,深怕吵醒夫人。 闻听他言,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罗妤连忙高声答复。 “我刚醒,可以传菜。” 雍常应声。 “是,奴才遵命。” 他细心,多问一句。 “可需传唤侍女,侍候夫人晨起?” 罗妤耍起小机灵,捂住老爷的嘴,不让他说话。 “需要,传。” 庄玮眸落,无尽宠溺,依着夫人,不言不语。 以为自己心思得成,罗妤撤手,喜笑,乐得开怀。 “老爷抢不了话,难受吗?” 庄玮做出懊恼之状。 “难受。” “夫人机敏,我实反应不及,唉,败给你了。” 罗妤惊异。 “老爷竟然失算?好稀奇。” 庄玮目光漫漫,宠爱无边。 “夫人聪慧,在你面前,我庸才无能。” 第769章 邻居 江福良夫妻,至庄府上工。 这时,罗笠斌二人等候许久,不得允见,踱步来回,十分焦急。 认出邻居,姬鸯喜笑颜开,与之打招呼。 “江员外,江娘子?” “哎呀,真是你们,巧得很,如何会在盛京城中相遇?” “二位游逛而来?” 罗笠斌迟钝一分,认出邻人,微微一笑,简单问好。 “江员外,江娘子。” 傅滢伸出双手,亲善融融,与姬鸯牵在一起。 “罗娘子,好久不见。” 寒暄罢,她转向罗笠斌,问候一声。 “罗员外,早上好。” 江福良紧跟着娘子,和煦一笑。 “罗员外,罗娘子,早上好。” 傅滢先是答复。 “我们夫妻,在京谋生,非是游玩闲逛。” 而后,她关心发问。 “最近,你在忙活什么?好几次同窗友者聚会,我都没有见到你。” 姬鸯要面子,装模作样回答。 “小女高嫁。” “最近,我在忙女儿婚事,实在抽不出空,参加聚会。” 傅滢眸现几分惊喜。 “是吗?这可是大喜事。” “罗女娘,何时办婚典?我们夫妇,定去送上贺礼。” 姬鸯面色,略有一丝尴尬。 “婚典,办完矣。” 傅滢喜貌一改,怫然不爽。 “罗娘子,好不仗义,令嫒婚礼,焉能不请我们?” “你不会是,邀请所有邻者,独独忽略我们夫妻?” 姬鸯紧忙解释。 “岂敢岂敢?江娘子言重。” “小女婚典,没有邀请一位邻者。” 傅滢目色,一片迷茫。 “此为何故?” 姬鸯思绪飞转,找寻借口。 “我怕,你们忙,耽误你们要事。” “也怕,你们拒绝不来,脸面上过不去。” 傅滢一分责备,一分反驳。 “娘子多虑。” “令嫒出嫁,我们邻者皆是祝福,再忙也要抽空去的,怎么可能拒绝?” 昨日,她便接到大公子命令,今日一早,配合用计,夺来罗笠斌夫妇存银,为潇夫人出气。 话头铺垫,恰到好处,她引入正题。 “对了,令嫒婚典,是哪一日?” 姬鸯如实回答。 “昨日。” 傅滢继续引话。 “若是昨日,我和夫君确然抽不出空。” “昨日,庄府办喜事,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姬鸯一阵惊奇。 “嗯?” “庄府喜事,你们忙碌什么?” 傅滢难为情一笑。 “我们生计,就在庄府。” 姬鸯瞠目讶然。 “啊?” 罗笠斌亦是诧异。 傅滢低眸,作势自惭形秽。 “谋生之处,我不习惯宣之于口,深恐他人笑话,为奴为婢,卑微不堪。今日,与你相逢,我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干脆告知。” “让罗娘子见笑。” 她徐徐,恢复笑颜,闲谈起来。 “事有凑巧,我府潇夫人,也姓罗。” “我好奇,特意问来夫人尊名,你猜怎么着?与令嫒闺名,一模一样。” “你说说,巧不巧?” 姬鸯笑意,一转苦涩。 “呵呵呵……巧……” 傅滢随口打趣。 “罗女娘花容,我们多年未见,记不太清。” “昨日,得见潇夫人盛颜,隐隐感觉她们二者,相貌亦是相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令嫒嫁入庄府。” 江福良适时,接茬搭话。 “潇夫人,不会就是令嫒?” 傅滢语气,带着一抹嘲谑。 “夫君张口胡说。” “我不想便知,潇夫人,绝对不是罗女娘。” “爱女成婚,罗员外、罗娘子却未出席,像话吗?” 姬鸯满腹酸楚,苦笑更甚。 “呵呵呵……” 江福良附和。 “嗯,娘子分析在理。” 他凑个热闹,也暗讽嘲笑。 “受累辛苦,费尽心力,抚养女儿长大,突然撒手不管,像是断绝关系。” “罗员外、罗娘子,干不出此等可笑之事。” 傅滢怀几许怨愤,感慨激昂。 “是啊。” “我们若得一位爱女,养在身边,必是一辈子不会断绝收养关系,如同亲生,密不可分。” “不像某些尊慈,丧尽天良,竟把养女,卖去花楼。” 江福良尽情言辞,暗喻明斥。 “世上竟有如此灭绝人性之尊慈?我不信。” 傅滢状貌,嫉恶如仇。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作恶多端者,大有人在。” 她故意,瞥一眼罗笠斌和姬鸯。 “不过,他们的下场,通常都很惨,尽皆尝尽苦楚,不得善终。” 仿佛被人点名,罗笠斌笑容,有些挂不住。 罗妤一事,姬鸯自认为问心无愧,因此泰然处之,不为所动。 听有话口,她提出请求。 “我有个不情之请,求员外娘子帮忙。” 傅滢友善如初。 “娘子但讲无妨。” 姬鸯笑吟吟。 “你们既在庄府谋生,必然有办法,引我们二人,入幽悰府?” 傅滢爽快。 “小事一桩。” 姬鸯欣喜。 “那太好了。” 江福良质疑。 “怪矣,罗娘子往幽悰府,何为?” 冒然表明岳慈身份,万一罗妤不认尊慈,唯恐惹人笑话,遂,姬鸯寻由。 “是这样的,珺士爷和我们,旧有往来,算是故交。” “我们求见,与他叙叙旧。” 江福良看破不说破。 “原来如此。” “员外娘子,请稍等,我们这就过去禀报,求得允准,再请你们入府。” 姬鸯叫住他。 “江员外请慢。”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请求通禀数次,奈何,珺士爷不准。” “按说,以我们的交情,他不会不准。想是,士爷还在安睡,侍人不懂事,胡乱传话。” “没得办法,我们只能漫漫而等,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江福良出主意。 “这个不难。” “求得我家伯爷或是夫人允准,你们也能进入幽悰府。” 姬鸯犯难。 “伯爷、夫人,与我们并不相熟,恐怕,很难允见。” 江福良做出乐于助人之貌。 “我能在伯爷面前,为你们说好话;娘子能在夫人面前,为你们美言。” “伯爷或是夫人,必有一人同意。” 姬鸯喜上眉梢。 “多谢江员外,多谢江娘子,改日,我一定酬谢。” 江福良神情一转,严肃不苟。 “今时恩事,为何改日酬谢?我一贯坚持,当即事,当即毕。” 傅滢做个样子指责。 “夫君太冒昧。” “不用你说,员外娘子自会报答,我了解他们,最是不愿欠下人情。” 话说到这份上,姬鸯不得不拿出银票。 “是,是,江娘子说得对。” “一点心意,请笑纳。” 第770章 妤儿真懂事 傅滢收下银票。 “员外娘子,破费。” 姬鸯撑着笑脸。 “客气,客气。” 看一眼其数,江福良直截了当表达。 “少了点。” 傅滢颦眉正色,略带一点阴阳怪气。 “夫君,这种话,藏心里就好。” “你这样说出口,叫员外娘子,情何以堪?” 江福良回驳。 “我藏着不说,他们如何知晓?” 想着攀上贵婿高枝儿,尊荣富贵,享用无尽,姬鸯咬咬牙,忍痛割爱。 “江员外所言甚是。” “一点心意,再请笑纳。” 傅滢迅速接过银票。 “我给你们引路。” “员外娘子,这边请。” 求得允准,引至幽悰府,江福良夫妻道别离去。 罗笠斌、姬鸯,得伯爷允见,大摇大摆,走进幽悰府。 此时此刻,庄玮和罗妤正好用完早饭。 闻听通禀,他们并没有阻止,大大方方,与之相见。 姬鸯热情洋溢,凑上前,奉送礼物。 “爱女,贤婿,别来无恙?” “听说你们乔迁新居,我们特来祝贺。” “不愧是圣上恩赐,这府宅,果然气派。” 庄玮挡开她的手,不予触碰夫人一分。 “罗员外,罗娘子,好不懂规矩。” “见到高位,何故不行礼?收养关系早便解除,何敢不用敬称?” 始料未及,一个下马威,罗笠斌夫妇,对视一眼,眸意怔然。 “这……” 罗笠斌责备,措辞严厉。 “贤婿,我们乃是长辈。” “即使你是高位,也不能迫使长辈,给小辈行礼?此举,背礼乱律,不合规矩。” 庄玮词气轻慢。 “你从哪里论的长辈?” “我们,是一家人么?还是我们二者,世交至谊,有通家之好?” 夫妇二人,再次语塞。 “这……” 姬鸯借以亲情幌子,求助罗妤。 “妤儿,你倒是说句话呀,我们可是含辛茹苦,疼惜你二十年呢。” 罗妤端坐恬静,听而不闻,不作理会。 庄玮回复。 “教习礼数,不需劳烦吾妻,罗娘子好学,我可以请来宫里嬷嬷,训导你的仪态。如此重视,方得不负你们含辛茹苦之疼惜。” 听似不怀好意,姬鸯自然拒绝。 “珺士爷言重。” “礼数礼节,妾身懂得。” 庄玮坐态闲闲,啜茶惬意。 “懂就好。” “请二位,周全礼数。” 罗笠斌作态可怜,定睛罗妤。 “妤儿,你忍见爹娘,屈尊下跪?” 罗妤依旧一声不吭,不作回应。 庄玮不耐烦,威视凛凛,唇齿噙怒。 “二位,休再针对我夫人,可知以卑犯上,罪当何如?加之,漠视律令,拒不行礼,又该当何罪?” “我不多嘴解答,即送你们去往廷合台,自去体会一番,便知所有。” 罗笠斌、姬鸯勉为其难,下跪行礼。 “恭请珺士爷、潇夫人安好。” 庄玮露出一丝满意笑容,悠悠而道。 “不允平身,则要一直跪着。” “这么简单的规矩,不用我教你们?” 罗笠斌、姬鸯双双惊愕。 “什么?” 庄玮装傻。 “有问题吗?” 罗笠斌抗议直辞,气势汹汹。 “我们好歹是客,士爷岂可如此薄待?” “难道,这便是弘顺伯爵府的待客之道,便是庄氏一族的家风家教?” 庄玮扬唇一笑,嘲意十足。 “罗员外言之有理,我不该怠慢贵客。” “二位平身请坐。” 罗笠斌、姬鸯齐声。 “谢士爷。” 二人落于侧座,罗笠斌重新端起岳尊架势,阐述来由。 “我们……” 庄玮不给说话机会,转向夫人,莞笑问询。 “这么耍玩他们,夫人以为,有意思否?” 听得不敬字眼,侧座二人,艴然不快。 罗妤摇摇头,答话。 “没意思。” 闻之心软,姬鸯立时应和。 “这就对了嘛。” “妤儿是孝顺孩子,深知明晓,这么欺负尊慈,大错特错。” 罗笠斌不吝夸赞,笼络她心。 “妤儿真懂事,爹爹以你为傲。” 庄玮眉梢,一分鄙薄轻藐。 “二位有所误解。” “夫人之意,不愿同你们玩耍,直接告去廷合台,一了百了。” 罗笠斌目色一慌。 “士爷安得曲解小女之意?” “妤儿孝敬尊慈,从不懈怠,肯定不忍心状告。” “再者说,我们遵律守令,安分守己,何错之有?” 庄玮幽眸,覆一抹狠厉。 “发卖养女,何言遵律守令?” 姬鸯没好气纠正。 “胡说八道什么?是我们发卖妤儿么?” “难道,妤儿没告诉你,这是虞姗所为?” 她抬高语调,恫吓威胁。 “珺士爷随意污蔑良民,我可要告去尹司台。” 庄玮从容不迫,手势示意雍常。 “我这儿,有一份证据,请二位过目。” 雍常会意,打开柜子,取出相关证据,递给侧座二人。 他们一边阅看,庄玮一边说明。 “律令有定,民籍人氏,发卖民女,事成者,依据作恶所得之数,责罚各有不同。” “以你们所得银两论罪,杖责五十,关入廷合台三年,不义之财,全数充入国库。” “处罚,并不重。” “但,不可忽视一个要点。” “去年,你们先与梅蕊苑掌柜谈定,签下契约;而后,才与吾妻解除收养关系。简而言之,发卖之时,她仍是你们的养女。” “于律令而言,只要没有解除收养关系,养女如同亲女,没有分别。” “那么,则要以‘发卖亲者’而论罪。” “女儿,属至亲骨肉,伤之,须从重处罚。” “假若,发卖一事,我夫人毫发无损,你们杖责一百,关入廷合台六年,没收赃物,便矣。” “然而不幸,夫人伤重,危及性命,此乃几位名医,共同诊断而得结论,如医嘱文书所示,铁证如山。” “二位,阴域黄泉,一路顺风。” 姬鸯气急败坏,想要撕毁证据,抹除痕迹。 观其愚行,庄玮幽幽提醒。 “文书证据,我皆备有数份,你撕。” “加上销毁证据之罪,殒身之前,你还能享受一次痛楚。我猜,罗娘子小小心愿,只想多活一会儿,哪怕生不如殒。” 姬鸯吓得动作一顿,惶惶扔弃证据,不敢妄为。 她瞬即泪下,跪倒罗妤面前,几乎五体投地。 “妤儿,你不能这样对待娘亲……” 第771章 不是绝情 姬鸯浑身,止不住颤抖,形貌尤是戚怜。 “妤儿务必明辨是非。” “此一举,不是娘亲所做,全是你爹的主意。” “娘亲只是懦弱无能,阻止不得他,救不下你,娘亲绝无恶念。” 罗笠斌快步走去,狠狠给她一记耳光。 “你这恶妇,危急关头,就会推卸责任,落井下石!” 姬鸯吃痛一喊,身倾,摔倒在地。 “啊!” 罗笠斌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娘子,殷勤跪下,讨好罗妤,揭发真相。 “妤儿素来明察秋毫,必然知晓爹爹无辜。” “我们家,是何情况,你最清楚,我虽为家主,却是傀儡,实际掌权家宅之人,是姬鸯。” “她旧言之,你实愚笨,入朝,考不上会试;从商,赚不来银两;务农,使不上力气。” “她凭空武断,以你之智,以后不可能有出息,唯是美貌姿色尚可,不如发卖花楼,饱赚一笔,充盈库房。” “你了解她的口吻,且听听,这是不是她的原话?” 他挤出两滴眼泪,学着娘子,做出可怜之貌,博取同情。 “妤儿有所不知,爹爹竭尽全力阻拦,好几次跟她拼命,奈何,家里不由我说了算,爹爹着实力不从心。” 姬鸯被扇得,差点昏厥,缓神片刻,勉强爬起来。 “罗笠斌,你少胡编乱造!” 她铆足劲,一脚将他踹开,重新跪倒罗妤面前。 “妤儿,你别信他……” 罗笠斌气愤不已,回来,复落几记耳光。 “你还敢信口雌黄?还敢构陷好人?” “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你,打得你哭爹喊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没一会儿,姬鸯已是鼻青脸肿。 剧痛难忍,她发狂高呼。 “啊!罗笠斌,我跟你拼了!” 两人扭打一处,难解难分。 庄玮吃着茶点,看着戏,不亦乐乎。 罗妤笑不出来。 “爹爹,娘亲,请停下。” 她的声音太过娇弱,他们根本听不见。 接到夫人指示,庄玮唤来几名家丁,强行拉开二人。 “斗个你殒我活,不好玩。” “二位,想个好玩的点子,兴许夫人动容,暂时放过你们。” 听得“好玩”二字,罗笠斌速即领会,重新跪好。 “妤儿,爹爹不想殒,你还是耍玩我们。” 姬鸯跪坐,抓着罗妤衣裳一角,切切恳求。 “娘亲愿意陪着妤儿玩耍,任你怎样都行,只求你,别去状告。” “好不好?” 罗妤眉心簌簌,几许不忍。 “爹爹娘亲,应当明白孩儿所想。” “亲者一家,我如何下得去手?长者为尊,我焉能耍弄你们?” 央求无用,罗笠斌恼羞成怒。 “你这意思,便是铁心,送我们命归黄泉?!” “亲者一家,你下不去手耍弄,倒是下得去手戕害?” 姬鸯亦是大发雷霆。 “你这人,如何这么狠心?!” “你就不能戏耍谑弄,给我们一条生路吗?” 罗妤尽量平心静气,诉与道理。 “状告发卖,你们是罪有应得。” “爹爹娘亲,做错事,理当受到惩罚。” 她退一步。 “我可以签谅解书,保下你们性命。” 罗笠斌愈加愤怒。 “你说得好听,岂非要我们,终生被关廷合台,日日受尽责罚?” 姬鸯崩溃抓狂。 “你让我们暗无天日、遍体鳞伤地活着,算什么谅解?莫不如一殒了之。” 罗妤眸意荧荧,浅泛泪花。 “去年,你们大义凛然,为保家宅和谐,无奈把我送离。” “当时,我信任无疑,完全不晓,背地里,你们已然签下契约,定好我的去处。” “我待在梅蕊苑,一整年,何尝不是暗无天日、遍体鳞伤?” 话至此处,她泪如雨下,心痛欲绝。 “原来,爹爹娘亲,深知那是苦痛,而非享乐。” “既如此,你们何忍那样对我?” 庄玮心疼,抚慰夫人,及时递去一条绢帕。 姬鸯惶惶道歉。 “妤儿,对不起,娘亲当真对不起你。” “但是,我实是无奈啊。” “当时,没有伊人倾城,没有直播。除却花楼,你能以何谋生?” “你赚不来银子,我岂非白养一场?” 罗妤满觉肝肠寸断。 “娘亲说这话,好生绝情。” 姬鸯极力辩解。 “怎是绝情?不是绝情。” “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养父母,收养子女,为了什么?” “你再想一想,养儿防老,是为何意?” “这是一场生意,我们有投入,就该得到回报。” “天下所有养父母,俱是如此,毫无例外。” 罗笠斌深表赞同。 “此言,确为真理。” “请妤儿理解包容,爹爹当真知错。” 罗妤心境,萧萧落寞,瑟瑟凄凉。 “你们是知错,还是不想殒命,我看得出来。” “爹爹,娘亲,是否至殒,也不可能施舍我一分爱意?是否在你们看来,我从来不是亲人,只是利用工具?” 罗笠斌连连摇头,奉承取容。 “不是的,妤儿。” “你是我们的好女儿,爹爹唯一在意之人,便是你。” 庄玮讲情,听似好心好意。 “夫人给个机会,玩耍一番。” “如果玩得开心,放他们一马,不去状告,未尝不可。” “二十年亲情,安得视若无物?” 罗笠斌恭维迫切。 “士爷高言高论,小人万分钦佩。” “妤儿,你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吗?” 姬鸯容色遑急,垂泪哀告。 “妤儿只管耍弄,怎么高兴怎么来,娘亲唯命是从。” 罗妤执意拒绝。 “可我不想耍弄你们。” 庄玮劝言。 “夫人痴痴想着,耍弄他人,甚是不对,却不思虑,他们乐意被你玩弄,求之不得。” 罗笠斌急急应声。 “是是是,我们求之不得。” 姬鸯识相,改作敬称。 “求求潇夫人,玩弄我们。” 庄玮勾唇一笑。 “二者摇尾乞怜之状,夫人感受如何?” 罗妤郁郁寡欢。 “爹爹娘亲以为,老爷玩趣足够,便愿放过你们?” “孩儿愚以为,体面离去,比羞折而殒,略好一些。” 姬鸯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莫惑言唬我。” “他不愿放过我们,你就不能高抬贵手?” “我相信潇夫人品性纯良。” 罗笠斌苦苦告饶。 “潇夫人给个机会,我们一定伺候周到,乞求夫人施惠!” 庄玮眸底,浮一缕幽恶。 “夫人瞧见了?” “他们巴不得,被你奴谑,羞折而殒,视之为施惠。” “此类,天生就是任人践踏之物,你能怎么办?” 第772章 为奴为婢 罗妤欲言又止。 “我……” 庄玮柔声细语,表示理解。 “我明白,毕竟你们之间有过亲情,夫人心实不忍,是吗?” 罗妤凝眸老爷,戚戚低语,寂寂无措。 “是。” 庄玮似水目光,幽藏一道锐利。 “夫人宽心,我一定手下留情。” 罗妤颔首。 “多谢老爷。” 她原以为,受尽伤害,已然心如磐石,不可能动摇。 未想,真到处置他们之时,心绪仍有不舍。 大约,这一辈子,对待他们,她注定狠不下心。 冤冤相报何时了。 狠不下心,也罢,只当这是,她最后一次孝顺。 罗笠斌、姬鸯得以保命,笑逐颜开,连连叩首。 “多谢士爷、夫人垂怜。” 夫人淳思善良,庄玮却没打算放过恶者。 依着早就想好的计策,他游刃有余,藐然而道。 “你们想要伺候夫人,应当有个合理身份,总不能叫人非议我们庄府,随意支使于人。” “这份奴契,你们看看,如若没有问题,速即签下。” 听着不像放过他们,罗妤不解一惊。 “奴契?” “老爷不是说,手下留情?” 见她孝心犹在,罗笠斌暗暗得逞一笑,自然而然,改换称呼。 “贤婿三思,我们曾为妤儿尊慈,于情于理,不能为你奴仆。” 姬鸯跟着改换称呼。 “贤婿好意,我懂,你想让我们住下,与妤儿团圆,是也不是?” “不必为奴为婢,我们愿意住下。” “贤婿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们疼爱妤儿,一定无微不至。” 稍稍得意,罗笠斌复又端起岳尊架势。 “贤婿如儿,我们爱惜你,也是一样的。” 庄玮手掌轻柔,抚夫人安心,继而转眸,傲视下跪二人。 “谁是你们的贤婿?” “不请自来,还要自作多情,简直腆颜无耻。” “天生奴才命,便做奴仆事,安分守己,乖乖听话,才有命活。” “本士训话,你们听懂否?” 罗笠斌、姬鸯不情不愿应声。 “是。” 庄玮目意渺渺,充斥鄙弃。 “若无异议,速速签下奴契。” “奴契期限,仅仅半年。期间,只要你们哄得夫人高兴,我就饶你们性命,否则,严惩不贷。” “谋生幽悰府,尽心尽力半年,足以挣够养老之资。” “正好,现下,你们存银全无,吃食有忧,我这儿可是一份好生计,过时不候。” 他言谈之中,似有隐晦之意,姬鸯暗自推敲,忽而惊觉。 “士爷何以知晓,我们存银全无?” 庄玮词气,意味深长。 “你说呢?” 姬鸯双目,惊愕愈浓。 “是你用计,算走我们所有存银?” 庄玮一声嗤笑。 “呵。” 回思这些日,无数次被人算计,一步步掏空库房,可谓窘迫不堪,姬鸯不由得恼怒。 “你焉能目无律令,焉能随意坑害百姓?!” 庄玮笑意顿收,眸色骤冷。 “姬鸯,说话,要讲证据。” “当心,我告你,构陷忠良。” 奈何不得,姬鸯唯剩干生气。 “你……” 庄玮怒目而视,威慑不言而喻。 “我什么?” “那些银子,本属于你么?” “那是我夫人的存银!是你们,先用计,坑害我夫人!” “而今,上天有眼,让你们付出应有代价。恶人,当有恶报;天道,公平公正。” “怎么?” “一介奴婢,你敢心有不满?” 情势所致,姬鸯只能卑微低头。 “奴婢不敢。” 庄玮骄慢一笑。 “这个态度才对。” “签。” “签下奴契,我才好吩咐你们做事。” 罗笠斌、姬鸯迫不得已,签下奴契。 庄玮吩咐。 “雍常,领着他们,去杂役房。” 三人应声退去。 罗妤求情。 “老爷,请莫为难我家爹娘。” 庄玮理正词直,一番劝说。 “夫人,为人行事,不可过分心慈手软。” “对付恶人,理当运用恶人手段,此乃天理,亦为人道。” “表姐,受宁族、穆族苛待,她的事,你听过一些。你且试想,假若今时,换作宁公和宁夫人在此,你有机会帮助表姐,教训为恶之徒,你愿不愿意动手?” 罗妤沉吟思索,继而回答。 “愿意。” 庄玮继续讲解。 “此为同理。” “罗笠斌和姬鸯,与宁公夫妻一样罪无可恕,不是吗?” 罗妤几分优柔寡断。 “是……” “可我,下不去手。” 庄玮浅笑温然。 “我来收拾他们,夫人看戏就好。” 杂役房。 罗笠斌夫妇,打水,洗衣裳。 姬鸯一边做工,一边诉苦。 “这井水,着实冰凉,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罗笠斌愁眉不展,怏怏不乐。 “我也是鲜衣美食,娇生惯养长大,从未遭遇苦难。” “都怪你,不识人。” “前时,我便劝言,以罗妤姿色,极有可能嫁得显赫,不一定没出息,卖去花楼,甚是可惜。” “你偏说,她心计全无,驾驭不得名门子弟,就算有幸高嫁,也是落魄家族,或是惨败而终。不如趁着干净,将她发卖花楼,狠狠挣一大笔,保证我们后半生无忧。” “而今,你瞧瞧,何人言之正确,何人想法有误?” “仅需,再关爱罗妤一年,我们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珺士爷的岳尊岳慈。” “一年而已,你怎就沉不住气?” 姬鸯满心懊悔。 “谁能成想,她不用心计,便能嫁入高门?” “按理来说,高门正妻,必不可少,诡诈伎俩。” “庄族情况特殊,几无家宅之争,此,已经算是百年不遇。岂料,竟还让她碰上。” “更令人费解,她毫无作为,莫名其妙勾得珺士爷五迷三道,非她不娶。” “今时情况,是她幸运,非我不识人。” 罗笠斌一肚子怨气。 “珺士爷宽仁大度,亲临罗家,愿给我们一次表现机会,你为何薄待?” “打从听说滕姑娘翻身为主,你几乎日日挂在嘴上,希望罗妤,也能嫁入庄族,如同滕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 “结果何如?” “来了个鄢坞,你信之,就是铜事令之子;来了个郏合,你又信之,就是富商之子;好不容易,盼来正主,你倒不愿信了。” “这是何道理?” “换作是我,一定不会怠慢珺士爷。” 姬鸯悔不当初,深深一叹。 “唉,我随口说说罢了,谁又能知道,她真有本事嫁入庄族?” 第773章 这话,在理 听出话意不对,姬鸯厉声反驳。 “你话说得,像是很有先见之明,实然,薄待珺士爷,岂止我一人?” “我只举例一事,便见分晓。” “最后,是谁出主意,赶走珺士爷和罗妤?” “自己有眼无珠,你还有脸数落我?” 罗笠斌振振有辞,非难责备。 “若非被你巧言荧惑,我怎会误以为珺士爷,只是一介行骗之人?” “为夫,何其相信你。” “你倒好,不查问清楚,直接下定论,污蔑珺士爷,觊觎我们存银。” 姬鸯瞋目切齿,推诿责任。 “何有污蔑?他觊觎我们存银,这是事实。” “都怪你,终日跟小妾厮混一处,不管不顾家宅之事,害得我们错过一位贵婿。” 见她怒火中烧,一触即发,罗笠斌正色,勉强示弱一分。 “夫妻一场,我们怪来怪去,有什么意思?当务之急,是要伺候好罗妤,保住性命。” 姬鸯斜着眼睛,瞪着他。 “当务之急,岂用你说?” “正事不行,成天只会动嘴皮子。” 罗笠斌论述,衔着一丝怨愤。 “说实在的,这事,既怪不得你,也怨不着我,皆因天道不公。” 姬鸯点头赞同。 “这话,在理。” 她面目丑恶,抱怨着总结。 “有一说一,我们运气,实在太差,发卖养女,居然碰上权贵为她做主。” “天底下,有的是人,发卖养子养女,没见哪一个,像我们这么倒霉。” 罗笠斌嘴脸刻薄,诉怨不休。 “可不是嘛。” “他们发卖,卖就卖了,落个清净,还能拿到一笔养老银子,两全其美。” “独独我们夫妻,收养罗妤,像是倒了八辈子霉……”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庄玮一声质问。 “你们在说什么?” 罗笠斌吓得全身一震,手里木桶,没能拿稳,掉落在地。 姬鸯也是吓一大跳,洗衣棒槌,一个不慎,砸在手上。 二人齐声,一阵高呼。 “啊!” 迅速反应过来,他们放下手边事,惶惶跪好。 “恭请士爷、夫人安好。” 庄玮教导规矩。 “府上做工之时,见到主家人,不必刻意行礼。” 二人应声,平身恭立。 “是。” 木桶落地,水洒黄土,井边一片狼藉,庄玮轻扫一眼,严厉斥责。 “一点小事,做成这般,我雇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享福么?立刻打扫干净!” 二人手忙脚乱,打扫起来。 庄玮寻一处石桌石凳,扶着夫人,一起坐下。 没一会儿,他们事罢而停,庄玮冷睨,抛去一句嫌弃。 “磨磨蹭蹭,不像样子。” 罗笠斌、姬鸯回话。 “奴才惶恐。” “奴婢无用。” 庄玮诘问。 “交代。” “适才,背着我和夫人,说些什么坏话?” 罗笠斌、姬鸯,俱不承认。 “士爷明察,奴才万万不敢。” “奴婢只是闲谈,未言一句坏话。” 对付他们的手段,庄玮瞬即成思,绰有余裕。 “你们互相揭发,若说得好,重重有赏。” “但若,言有不实,亦有奖赏。” “罗笠斌,送进宫去,做为帝盛宫杂役……太监。” 他故意顿言,欣赏罗笠斌大惊失色之貌。 “姬鸯,发卖花楼,服侍贵客。” 他先看向罗笠斌,好心好意纾解。 “虽说你这年纪,入宫为太监,净身,极易性命不保。然则,你且一想,宫里做活,有品级,说给友者听,自然有面子。” “此乃高升,是大喜事。” 而后,他转向姬鸯,宽慰劝解。 “你莫担忧,一把年纪,没有贵客瞧得上你。” “花楼种类,各种各样,分别愉兴不同年纪男女。其中,专门招待年长男子之处、招待喜好特殊男女之处,皆适合你。我不加干涉,随你喜欢何处,便往何处。” “一旦得此奖赏,你以后每日,忻悦无比,岂不快哉?” 罗笠斌、姬鸯速即依从,互相揭穿,就连以前说过的坏话,也都抖搂出来。 一开始,他们只是复述,有关罗妤的坏话,慢慢地,变成互相揭短,一事接着一事,越说越过分。 最后,夫妻俩急眼,争执扭打起来。 原就鼻青脸肿,这一闹,更是伤上加伤。 鄢家雅宅。 伍孝勤忿然作色,立身鄢坞面前。 “你家,根本没有盛京世族之势,是也不是?” 失去罗妤,伍孝勤可以暂排情思,鄢坞不舍放她离去,一直想办法哄着。 “我跟你说过,盛京宋族,便是我家的倚仗。铜事中丞宋大人,之所以愿意认罗妤为义女,正是看在我的面子。” 伍孝勤横眉立目。 “宋大人已与罗妤,断绝义父女关系,你还想骗我?” 鄢坞一脸理所当然。 “罗妤负心负情,弃我而去,宋大人因此记恨,果断不要她,此为情理中事。” “何有问题?” 伍孝勤一声讥笑,毫不留情,戳穿谎言。 “呵,大言不惭,丝毫不知羞愧。” “鄢坞,你要点脸。” “我父亲全然打听清楚,盛京宋族与你们毫无瓜葛,你那所谓背后之人,就是珺士爷。” “众所周知,珺士爷宠爱潇夫人。可想而知,你所谓倚仗,无关你家,其实是罗妤之势。” “另外,宋大人断去关系,是因皇上口谕,而非记恨罗妤负心。” “你可真行,一介庶民,妄想攀附微令千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鄢坞听得火冒三丈。 “你算什么东西,何敢谩骂我?” “莫非忘却,缠绵床榻,我们二者,谁尊谁卑?” 伍孝勤更是气冲牛斗。 “我呸!你也配?” “本姑娘高高在上,不似你,生来烂命一条。” “陪着本姑娘潇洒几日,算你走运。” “游戏一场,论什么尊卑?在本姑娘眼里,你,如同微尘草芥,甚至算不上玩物。” “退婚,我不嫁你!” 鄢坞不假思索,直接同意。 “好,退婚就退婚。” “全身上下,尽显廉价,你便是那丢去花楼,也没人要的腐物,本少郎不稀罕!” 两人干脆利落,毁去婚约。 伍孝勤回府,精心打扮,继而坐上马车,去往庄府,求见庄玮。 从鄢恪口中,伍鬃翰探得,庄玮隐迹藏行,暗中观察鄢府动向,了解罗妤婚后诸事。 父女合理猜测,珺士爷有意无意,瞧过伍孝勤赤诚之美。 血气方刚,他难免心动。 伍孝勤自信,只要她出现,他必然爱惜备至。 第774章 来者是客 教训完罗笠斌夫妇,庄玮和罗妤回到幽悰居。 回想爹娘对话,罗妤感慨甚深。 “我以为,事到如今,他们害怕殒命,乞求认错,起码有些忏悔之意。” “未想,走投无路,他们仍无悔过之心,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碰巧被权贵盯上。” “在他们看来,我为家付出、受难受苦,或应该,或活该,理所应当,命运使然。” “我身陷花楼,还要心怀感激,不能忘却尊慈抚养之恩,不能有所怨言。” “他们存银,被你谋去,便可埋怨天道不公,好似沦为天底下最可怜之人。” “原来,他们完全不爱我,亦从未爱过我。” 庄玮宽解,饶有耐心。 “有些人,生来相斥,双方互相看不顺眼,注定水火不容。” “有些人,则是一方排斥,另一方热爱,也是注定不容。热爱一方,无论付出多少,排斥一方,都不会为之感动。” “另有一些人,互相吸引,注定相处融洽。其中,性情相近者,或可成为好友;性情互补者,或可成为恋人。” “爱情、亲情、友情,多数人只得其一。” “我愚认为,世间情感,不需求多,只需求真。真心者,得遇一人,足矣。” “你说呢?” 罗妤首肯。 “老爷言之成理。” 庄玮执起夫人双手,言辞款款。 “我之真心,独独予你一人;你所缺失之爱,我会全数弥补。” “我不知,能陪你到几时,唯思,在世一日,便护你一日。” 罗妤愁眉,微微舒展。 “老爷……”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下人前来通禀,说是,曙英县微令伍鬃翰之女,伍姑娘求见。 罗妤猜度。 “老爷授意鄢大人,限制鄢坞一家出行,伍姑娘必是忧虑他们安危,特意登门说情,祈望老爷高抬贵手。” 庄玮平声静气一问。 “她若求情,夫人可愿放过鄢坞?” 罗妤思量认真,回答谨慎。 “鄢坞作恶多端,决计不可轻饶。” “但,处置鄢坞一家,伍姑娘便要茕茕独身一人。” “何忍,伍姑娘无辜受累?” “这事不太好办。” “要不这样,如果她愿意,老爷引见名门子弟,与她相识,我们一起帮着撮合撮合?” 庄玮点明。 “如若,她想嫁给我,夫人如之奈何?” 这话来得突兀,罗妤下意识不信。 “老爷开什么玩笑?” 庄玮眸意,坚定不移。 “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 罗妤一怔。 “我……你……” “你们认识?” 庄玮摇头。 “互不相识。” 罗妤哭笑不得。 “互不相识,何以寄情?老爷莫将伍姑娘清誉,当作玩笑,随意揶揄。” 庄玮言简意赅,继续点明。 “夫人想不明白?” “她接近鄢坞,目的只在攀附鄢大人。而今得知,鄢大人背后,是我纵使计策,她自然与鄢坞断情,转而巴结讨好我。” 罗妤诧异。 “啊?她……” “老爷此话当真?” 庄玮神态绰然。 “嗯。” “夫人可要允见?” 罗妤谦逊。 “来者是客,自要允见的。” 庄玮笑颜,蕴几分倨傲。 “夫人既有盛情,我自当不客气。” “她有意,破坏夫人和鄢坞感情,此恨,不得不报。” “我有个主意,夫人听听,好不好玩……” 闻知珺士爷选在卧房,相会相见,伍孝勤春风得意,仿佛已经拿下他。 至卧房一瞧,罗妤也在,伍孝勤脸色一沉,喜貌消逝不见。 “小女子伍孝勤,恭请珺士爷、潇夫人安好。” 庄玮虚扶一把。 “平身。” “伍姑娘,请坐。” “羞事,不好宣之于口,姑娘来由,我们不言自明。” 伍孝勤落座同时,思绪飞转,很快想到应对之辞。 “小女子愚钝,不懂士爷之意。” “我之来由,无关羞事,请夫人勿疑。” 庄玮依计而言。 “伍姑娘请莫多心。家妻,同意我们二者,欢愉享乐,一如前时,成全你和鄢坞。” “家妻襟怀如何,姑娘早有体会,想来,不用我过多赘述?” 伍孝勤眸掠一丝惊喜。 “是,小女子确有体会,却难想见……” 词或不当,她顿言,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恭维。 “潇夫人,果然大度,堪称通情达理第一人。” 罗妤勉强,撑起一分笑容。 “伍姑娘过奖。” 伍孝勤得意忘形,扬眉,摆出主子架势,下逐客令。 “夫人岂能不知,言行一致?” “既愿成全,你还待着做甚?” “恭送潇夫人。” 罗妤顺势,起身要走,庄玮展臂,揽她入怀,以作阻止。 “夫人请慢。” “我们说好的事,夫人如何打退堂鼓?” 伍孝勤目色,一片迷茫。 “士爷这是何意?” 庄玮眉目,染一叶佻薄。 “姑娘竟然不懂?” “娇妻,莺燕,情致成双,方得乐趣。” 打从心底,看不起罗妤,伍孝勤表露几许为难,试图暗示珺士爷,赶走碍事之人。 “呃……” 庄玮见状,转眼间,面色骤冷。 “姑娘莫非不愿?” “郎情妾意,勉强无趣,我礼贤女子,绝不强人所难。” “姑娘请便。” 伍孝勤急忙解释。 “何有不愿?得士爷青睐,我万分荣幸。” 她坐姿,刻意展现妖娆。 “小女子甘心乐意,以身相许,乞请士爷垂怜。” 庄玮收起冷色,询问。 “你似乎不谙‘情致成双’之道?” “从前,未曾有过?” 伍孝勤扭捏作态,扯谎不脸红。 “是。” “小女子一身清白。” 庄玮轻慢。 “清雅女子,不太好玩。” 伍孝勤立即改口。 “士爷误会。我是说,曾有恋者,但,未曾有过‘情致成双’之事。” 她隐意暗讽,踩低罗妤,抬高自己。 “小女子,不像潇夫人饱练世故、身经百战。” “旧往恋者,只有鄢坞一人;情兴趣事,唯是几次,屈指可数。” “小女子,懵懂犹如花苞待放。” “恳请士爷、夫人多多指教,小女子不胜欣喜。” 庄玮丝丝浮漫,氤氲透骨。 “一知半解,玩不尽兴,今日,我必须教会你,所有招式。” 伍孝勤羞涩敛眸。 “士爷,坏得很。” 庄玮唤一声。 “来人。” 话落,一名体态肥硕的男子,走进卧房,恭然站定。 “奴才在。” 庄玮吩咐。 “由你,教习伍姑娘,卑取欢事。” 情况,意料之外,伍孝勤错愕。 “什么?” “士爷,此为何人,何故让他来教?” 第775章 小小怡情 庄玮蔑然,睨她一眼。 “身在我府,能是何人?自是幽悰府下人。” “你没听见,他自称奴才?” 伍孝勤做出楚楚可怜之状,娇声抗议。 “士爷焉能把我,送与奴才享受?” “招式何如,不能由你教我吗?” 庄玮言谈,入情入理。 “伍姑娘好不懂事。” “劳累之行,当然交由奴才,怎可辛苦我?” 瞧那奴才,与鄢坞丑陋之貌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伍孝勤由心,生出几分嫌恶。 “这种事,怎能交给奴才?” “难不成,潇夫人开窍,士爷也让奴才代劳?” 眸落夫人,庄玮目意,一转温柔。 “夫人原就擅长,如你所言,饱练世故、身经百战,我很是满意,宠爱无尽。” 捻起夫人下巴,观之绝美盛颜,庄玮不自觉迷醉,按捺不住,轻吻而去。 罗妤害羞难当,急急挡住老爷动作,娇嗔可爱,捶打一下老爷膺膛。 “老爷,不得无礼,有下人在呢。” 被夫人训话,庄玮心甜,情不自禁,扬唇一笑。 罗妤用词,在伍孝勤听来,仿佛将她,一并视作下人。 堂堂微令千金,竟被贬低为奴,她咬牙切齿,气得不行。 罗妤迟钝反应过来,话语失当,立即补充。 “伍姑娘,倒是不必见外,毕竟,很快就要成为一府姐妹。” “老爷若要愉兴,屏退下人就好。” 庄玮怀抱,宠溺不已。 “好,都依夫人。” 听他没有否认“一府姐妹”之言,伍孝勤阴云散尽,洋洋自得。 看来,历经今日磨难,她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为妾,为通房,皆不要紧,只要入得幽悰府,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正妻。 她能用计,赢罗妤一次,便不难,再赢第二次。 庄玮若有其事,阐述起来。 “你须得练就夫人一般本领,我才愿亲身尝试,否则,不够尽兴,如何是好?” “伍姑娘有所不知,本士要求甚高,兴趣,但有一点不满,便会影响食欲,乃至危及性命。” “你若伺候不周,致我身子有损,皇上盘问起来,你们一家,是否吃罪得起?” 伍孝勤恰如其分,装出受委屈的样子,以此引得士爷愧疚,更加领会她的诚心真意。 “这……” “士爷所言极是,但,卑取奴才欢颜,实在羞折小女子千金之躯。” “如是行为,付出甚大,小女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庄玮处之夷然。 “我深知,你钟爱鄢坞一类,故此,寻来这么一位健壮奴者,供你赏看,使你安心受教。” “本士宠爱之情,不言而喻,不足抵偿你的付出么?” “伍姑娘,应当懂得知足。” 伍孝勤弱柳娇柔,袅袅一礼。 “多谢士爷垂爱。” 庄玮坐态,端肃不失轻狂。 “我还是那句话,绝不强人所难。” “伍姑娘如若不愿,随时可以离去。” 伍孝勤矫揉做作,犹豫不决。 “我……我……” “待我,习得所有招式,花身,难免染墨。士爷,可会嫌弃?” 庄玮以赞美夫人,回答她的问题。 “好生多虑。” “夫人在此,我对待此事是何态度,伍姑娘居然不明?” “寻常芸芸,认定夫人所谓缺陷、所谓浊污,我尤为看重,视之为宝,格外珍惜。” 仿若自己得到赞许,伍孝勤晚霞绽笑,回敬一句。 “士爷品德,与众不同,千载难逢。” 她摇着肩膀,自以为美貌妙态,足以迷倒众生。 庄玮眸底,掩一抹藐漫。 “伍姑娘妖冶绝殊,更是万世一人。” 伍孝勤含羞,喜笑欣然。 “士爷谬赞。” “小女子此生,有幸侍奉士爷,实乃上天眷顾,可谓无上荣耀。” “感念宠恩,小女子陶然幸福,多谢士爷不弃。” 听她松口同意,庄玮进行下一步。 “以防,受人非议,请伍姑娘签下一份文书,表明,今日赏玩花趣,甘心自愿。” 伍孝勤应承。 “是,安定士爷之心,小女子理当签下。” 签罢文书,好戏开场。 下人搬来一扇屏风,立于床榻一侧,半遮半掩,挡住庄玮和罗妤视线,算作避嫌。 伍孝勤竭尽全力,表现自身长处,一番酣畅淋漓,下人饱享艳福,心满意足退去。 不得歇息片刻,伍孝勤下床,走出屏风,双膝而跪。 “小女子习练精熟,请士爷尽情宠幸。” 她有意整理头发,虽留凌乱,却不乏风趣,极尽手段,惹士爷动情。 庄玮不屑一顾,依计,挑起毛病。 “方才有一事,你做得不够完美。” 伍孝勤疑惑。 “请问,何事?” 庄玮佯作深沉。 “花情,该你自行领悟,本士明说出来,没什么意思。” 伍孝勤认错。 “是,小女子多嘴多问,请士爷宽恕。” 庄玮舒心适意,娓娓道来。 “另外,本士说过,今日,必要教你所有招式。” “方才,只是一招而已。” “习练尚未完全,你谓之精熟,恐怕言之过早。” 伍孝勤大为震惊。 “什么?你……” 庄玮唤一声。 “来人。” 一听如此,伍孝勤慌忙取来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惶惶遮挡花羞之处。 “士爷,安忍摧折小女子?” “小女子一心,只想服侍士爷一人。” 庄玮反驳。 “你没学好,何以服侍?” “我还是一样的话,伍姑娘不愿,尽可离去;反之,请签下同意书。” 伍孝勤瑟瑟发抖,试探一问。 “如是教习,共有多少人?” 庄玮悠然作答。 “辛劳姑娘,我实不忍心,仅仅安排二十人。” 伍孝勤瞳仁,惊惧欲裂。 “什么?!” 庄玮不痛不痒说着话。 “花趣,小小怡情,便矣,多则伤身。” “姑娘不需精熟所有,稍许掌握十门学问,即可。” “剩下的,以后慢慢学,我们有的是时间,嬉戏玩谑。” 伍孝勤吓得连连叩首,凄凄泪下。 “士爷饶命,小女子柔弱不堪,恳求士爷垂怜。” 庄玮不怀一丝怜悯。 “我这就是垂怜,姑娘感觉不到?” “你不愿意,就请自便,谁也没有迫你,何需告饶?” 戚戚怜状,令罗妤忆起旧年,身陷花楼之景。 她想说个情,求老爷放过伍姑娘,但,不由回思方才,老爷告知,是伍姑娘献计,促成凯园明都诸事。 她不明白,视其为友,善意款待,为何换来伍姑娘狠心算计? 心绪,同情交织怨愤。 最终,罗妤选择沉默无言,静静看戏。 第776章 恭送夫人 为了嫁得如意郎,伍孝勤一遍遍签下同意书,苦练闺情娇趣,企盼得到士爷垂青。 从早到晚,她没能吃上一口饭,累得筋疲力竭,几近昏倒在床。 用完晚饭,罗妤回房查看,见状不好,紧忙唤停侍人。 “住手,退下。” 侍人应声退去。 “奴才遵命。” 庄玮跟随夫人脚步,走进卧房。 “发生何事,夫人何故喊停?” 罗妤诉知缘由。 “娇身,承受有限。” “今日教习,差不多了?” 庄玮搀扶夫人,安然入座。 “我瞧她,学得不咋样。” “夫人以为何如?” 其人形貌,分外凄惨,罗妤忍不住讲情。 “妾身见之,已然纯熟。” 伍孝勤有气无力应和。 “是,小女子……已然纯熟……求士爷饶命……” 夫人有求,庄玮自然应许。 “好。” 唇际,漾现一抹轻笑,他故作哀怜,来了一句。 “着实辛苦伍姑娘。” 隔着屏风,伍孝勤看不清士爷脸上表情。 只听得他关心之语,她深感欣慰。 “谢士爷……小女子万分荣幸……” 庄玮高高在上,给予恩赏。 “伍姑娘虽说技艺不精,但付出良多,本士说到做到,给你一个名分。” 伍孝勤喜极而泣。 “多谢士爷,多谢士爷。” 望着屏风那头,朦胧不清的身影,罗妤眉心簌簌,隐有几分不忍。 庄玮询问。 “正妻已定,不可更改。以夫人高见,除却幽悰府主母之位,我该给她什么名分?” 罗妤答话。 “妾身深以为,姨娘之位,甚好。” 伍孝勤又惊又喜。 “多谢潇夫人厚恩。” 庄玮目色,荧然一分玩味。 “你别急着感谢,夫人只是建议,决定权在我。” “姑娘今日表现,很是一般,纳作姨娘,名不副实。” “妾室之位,等你精进技艺,达到炉火纯青,再纳不迟。” 伍孝勤卑微顺从。 “一切听凭士爷安排。” 庄玮随即决定。 “你签下奴契,做个通房。” 他走个形式,问一句。 “夫人没有异议?” 罗妤笑容,略显木然。 “老爷喜欢就好。” 伍孝勤戚戚回话。 “谨遵士爷之命。” 奴契,速即签好。 庄玮确认无误,满意一笑。 “夫人回居歇息,我陪陪勤儿。” 依计,伍姑娘命不久矣,罗妤再次讲情。 “老爷,当真要陪?” 庄玮双眸,幽邃一抹杀意。 “新得美人,自当品鉴,我留下陪她,理所应当。” “怎么,夫人舍不得走?” 罗妤论说。 “错,不至此?” 他们问答,驴唇不对马嘴,伍孝勤没听懂,自在心里分析。 错? 什么错不至此? 潇夫人犯错,惹士爷不高兴?哈哈,天助我也。 哼,这潇夫人,心机未免太重。知晓士爷,在气头上,必定不听她的意见,遂,故意提议姨娘之位,计引士爷,与我签下奴契。 看来,遭遇鄢坞骗婚,她有所成长。 今时不同往日,我对付她,须得更加小心。 庄玮执意不改。 “夫人一向襟怀宽广,这会儿,如何吃飞醋?” “我陪陪勤儿,怎么了呢?” 罗妤心中不安,过意不去。 “老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觉得,可以了。” 庄玮暗示暗喻,催促夫人离开。 “夫人逗留不走,想是为了,情致成双?” “改日,好么?” “勤儿疲倦,我先陪她,歇一阵子。” 罗妤苦口劝言。 “大不了,老爷再寻几名侍人,教导于她。” “实在不行,多教导几日,也无妨。” “这样一来,老爷应该可以消气?” 伍孝勤一听,怫然不悦。 “夫人惹怒士爷,理当自己哄劝,何故诱导士爷,把怒气撒在奴婢身上?” 她撒娇着,告状求宠。 “请士爷,为奴婢做主。” “奴婢才刚入府,夫人便这般对待,以后,还能得了?” “劳累一日,奴婢又倦又饿,乞求士爷怜惜,莫再欺负奴婢。” 没了办法,罗妤道出真相。 “你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庄玮词气泠然,截住她的话。 “夫人请回居。” “我和勤儿,有事要忙。” 伍孝勤沾沾自喜。 “恭送夫人。” 罗妤仍想救人。 “老爷,她……” 庄玮肃容以对,语气加一分严厉。 “没看见勤儿迫不及待?我亦是急不可耐。” “她的事,我会管,不麻烦夫人,请。” 罗妤犯难。 细细想来,就算说出老爷之计,伍姑娘也是在劫难逃。 老爷武谋双绝,她根本不可能,从他手中,救走伍姑娘。 罗妤一筹莫展,无奈离去。 终于没了碍眼之人,伍孝勤笑颜,称心如意。 她用着最娇柔的声音,杳杳而问。 “士爷,奴婢好痛,你来瞧瞧,我有没有受伤,好不好?” 庄玮绕过屏风,来到她身边,坐于床沿。 “何处疼痛?叫我一瞧。” 伍孝勤自以为是,吊着他的胃口。 “伤处,极为私隐,士爷不急瞧看。” 庄玮逢场作戏,做出火燎迫切之貌。 “正因私隐,才要快些瞧看。” 伍孝勤不遂他意,吊足胃口。 “我们来日方长,士爷何以这么猴急?” 庄玮气息,愈发急促,看似情致难耐。 “勤儿美貌,令人垂涎贪恋。你说,我为何猴急?” “伤在何处,要不要紧?若是要紧之处,我必要仔细查看,确保无虞。” 伍孝勤适当保持距离,只以眉语目笑,勾住他的心神。 “士爷不要着急嘛。” “有件事,奴婢不得不言。” 庄玮佯装怜香惜玉,没有任何迫使之举。 “何事?” 伍孝勤作态,落落大方。 “士爷难处,奴婢完全理解。” “今日之事,都是夫人的主意,士爷碍于她的面子,迫不得已,欺负奴婢,对吗?” 庄玮挑起一边嘴角,顺话夸赞。 “勤儿,善解人意。” 伍孝勤自认聪慧,有条不紊荧惑。 “确有许多人,评我,善解人意。” “然则,奴婢只想理解士爷不易、包容夫人不仁,不愿见士爷,相较我们二者,因此厌弃夫人。” “奴婢入府,无有争斗之心,唯思,服侍士爷、伺候夫人,仅此而已。” 懒与多说勾心斗角之辞,庄玮随意,给一句评语。 “勤儿,真是乖顺。” 继而,他进入正题。 “我知晓一个治伤偏方,情切而止痛,勤儿听说过吗?” 第777章 朕一目了然 伍孝勤略略一想,领会其意。 “情切止痛?” “好像,听说过一些,却不晓,效果如何。” 庄玮幽眸,覆一抹锐利,危险不乏趣兴。 “我们一试,便知效果如何。” 伍孝勤花容哀然,盈几许柔弱无助。 “士爷疼爱轻些,好不好?奴婢当真身心俱疲,痛楚深深。” 庄玮假言哄慰。 “勤儿懂事贴心,我自当爱怜。” 双双暂时无言,他之手掌,轻抚而去,即将触碰之时,外头响起一阵通禀:“皇上龙驾!” 伍孝勤惊疑。 皇上为何会来? 庄玮故作惊吓。 “皇上?” “快接驾。” 伍孝勤应声,手忙脚乱穿衣。 “是。” 他们没来得及出迎,顾孟祯已然走进卧房,怒气冲冲落座,一声令下。 “玮儿,出来!” 庄玮有意耍弄,拽着衣衫不整的伍孝勤,走出屏风,齐齐下跪。 “恭请皇上圣安。” 只瞧一眼,顾孟祯深觉对不起画儿,连忙移目他处。 小伏子会意,板起脸来,厉声呵斥伍孝勤。 “大胆女子!” “面见圣上,岂敢如此无礼?!” 伍孝勤一边叩首,一边穿好衣裳。 “臣女知罪,求皇上宽宥。” 顾孟祯不予理会,专心配合用计。 “玮儿,你太不像话。” 庄玮做戏认真,诚惶诚恐。 “是,微臣有错。” “但不知,所犯何错,请皇上明示,微臣一定改正。” 爱侄跪着,顾孟祯尤是心疼,加快语速施计,切望爱侄快些平身。 “先前,忙于求爱,你任性告假,丢下铜事台诸多公事。念及,你心系终身大事,朕勉强选择原谅。” “今日告假,又为何故?” “夫人,已经迎娶回府,你还有什么理由,荒废正业?” 庄玮垂首低眸,却理直气壮。 “回禀皇上,微臣禀告许大人之时,说明得很清楚,这是大婚告假。” “微臣新娶良妻,留在府里,陪伴夫人一日,于情于令,无有不妥?” 顾孟祯肃肃质问。 “话说得冠冕堂皇,朕且问你,你身边女子,是为何人?” “说什么陪伴夫人,潇夫人何在?” 庄玮语塞,气势全无。 “这……微臣……” 顾孟祯忿然作色。 “情况何如,朕一目了然,你找借口,歇息在府,与这女子寻欢作乐,是也不是?” “你怎敢背着夫人,胡为乱行?说,此女是谁?” 他装作后知后觉。 “嗯?” “她,自称臣女?” 庄玮弱弱低声,介绍其人。 “是。” “这位姑娘,乃是曙英县微令之女,伍族嫡出千金,伍孝勤。” “亦是,微臣刚收的通房。” 顾孟祯怒意熊熊,一触即发。 “为着一个通房,你疏忽正事,冷落夫人?” 庄玮眉宇,呈现苦恼之色。 “皇上明鉴,勤儿实在招人怜爱,微臣……控制不住。” 顾孟祯拍案,勃然大怒。 “什么控制不住?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荒唐用词,胡言乱语!” “你何时变作这般?何人教坏你?” 庄玮惴惴惊慌,行稽首礼。 “无人教引,是微臣自身品行低劣,皇上请息怒。” 顾孟祯咆哮喝斥,气冲霄汉。 “你拿着夫人当幌子,不顾铜事台要务,专宠一个通房,恣意随性,不成体统,朕如何息怒?!” 他怒目而视伍孝勤。 “伍氏。” 伍孝勤提心在口。 “臣女在。” 顾孟祯雷霆之怒,发上指冠。 “焉敢迷惑朝廷命官?焉敢整日纠缠,致他愉兴忘事?” “可知,以美色,耽误铜事台要务,该当何罪?” 伍孝勤惊惧喊冤。 “皇上饶命,臣女冤枉。” “臣女,不知士爷随意告假,更无引诱之举。” “士爷只是收作通房,并未宠幸臣女。” “是夫人,与士爷整日待在一起,臣女没有纠缠士爷。” 顾孟祯嗔目,极端凶狠。 “夫人,安在?” “莫非不晓,欺君之罪,怎般惩处?” 伍孝勤胆颤心惊,不寒而栗。 “臣女不敢欺君,臣女万万不敢……” 顾孟祯雷嗔电怒一去,只留几分怒容,威慑,如剑气凌厉。 “你说,玮儿未有宠幸,进门时,朕却见你,仪态凌乱,衣裙不整。” “事实,就在眼前。” “你这状貌,有目共睹,分明就是痴缠玮儿,献媚不休,终日不消停。” “岂敢妄言,没有纠缠,不敢欺君?” “难不成,非要朕传召医女,检看你的身子,确认花事痕迹,你才肯承认?” 伍孝勤陈诉冤情,辞含悲伤,苦楚无限。 “启禀皇上,士爷安排下人,教导臣女绵情规矩。” “祈请皇上明察,臣女确然,未得士爷宠幸。” “有同意书为证,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看过同意书之后,顾孟祯不假思索,凛然下旨。 “伍氏,居心叵测,恶意迷惑朝廷命官,耽误铜事台择选隐卫、训练隐卫之大事,致使众位爱卿损伤严重,罪无可恕,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其族人,全数静默盛京铜事台候审,但凡查出,与此事相关,格杀勿论。” 伍孝勤惊恐万状,骨寒毛竖。 “什么?” “皇上饶命,臣女冤枉……” 无心听她在说什么,顾孟祯一阵拂手。 “拖出去,别脏了玮儿卧房。” 杜坤领命,沉声吩咐侍卫,遵旨而行。 伍孝勤拼命挣扎,求饶求救。 “皇上饶命……士爷救我……” 顾孟祯屏退左右,亲手扶起爱侄。 “玮儿,跪疼没有?快快坐下,皇伯伯给你揉按膝盖。” 庄玮入座,冲他微微一笑。 “皇伯伯关怀,臣侄心领。” “请皇伯伯宽心,下跪不过片刻工夫,臣侄膝盖不疼。” 顾孟祯忧心忡忡。 “怎是片刻?你跪了好久。” “朕带来伤药,给你抹点。” 庄玮恭敬有加,接过伤药。 “何敢劳烦皇伯伯?臣侄自己来。” 顾孟祯抱怨不失宠溺。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苦着自己,轻松他人,存心叫朕忧愁。” “单这一点,你合该学学瑞儿,他从来不惹朕烦忧。” 庄玮如旧乖巧。 “皇伯伯说的是,臣侄有错。” 责备,适可而止,顾孟祯转言。 “妤儿呢?” “朕料,她必然犹犹豫豫,决断不得,不愿伤人性命,是不是?那孩子,善良得很。” “让人,唤她过来,朕宽解一番,免得伍氏伏诛,吓着她。” 第778章 必要奖励 顾孟祯宽慰劝解罗妤,如同对待三位爱侄,细心慈和,体贴入微。 离开之前,他顺便教训罗笠斌夫妇,以冲撞圣上之罪,杖责五十,且,不允许歇息养伤,必须带伤,继续做工,夜以继日,以示皇威不可冒犯。 一夜过去。 侍人准时敲门,唤醒士爷。 这一次,罗妤听见响动,嘤嘤醒来。 “嗯……” 闻之娇声,庄玮气血俱动,酥麻之感充溢全身,霎时间,心火难耐。 他双手,随心游移,宣泄消解一分燥热;嘴里,无异平常,关切夫人。 “此人,唤我起床,细致不足,竟把夫人一并唤醒,实在可恶。待我起身,问清其人是谁,严肃发落了他。” 风致,由心而生,罗妤袅袅投入他的怀抱。 “陪着老爷,早些起床,妾身乐意之至。请老爷,放过那位侍人,至多,告诫一番便罢。” 见她有所回应,庄玮兴趣更浓。 “夫人通情达理,为夫必要奖励。” 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罗妤连忙推开他。 “老爷休养休养身心,别累着。” 庄玮热情不减,紧紧贴身而去。 “奖励夫人,等同奖励我自己,不累。” 罗妤努力保持理智,认真提醒。 “以老爷强健,一事忙罢,岂不贻误公忙?” “昨日,伍姑娘才被治罪,妾身实在惶恐。” 她认真之貌,亦是千娇百柔,庄玮心神,坠入情云,迷离迷蒙。 “有你在,我无心公忙,不去了。” 罗妤假作娇嗔,厉声劝谏。 “老爷清醒一点。” “你再这样,我便要与你分房睡。” 瞧出她是假生气,庄玮顺意配合。 “夫人三思,愚夫听话,这就停下。” 罗妤浅笑嫣然。 “多谢老爷体谅。” 庄玮关心而问。 “昨晚缠情,夫人可觉劳累?” 罗妤回答。 “尚可。” 深怕老爷多虑自卑,她主动为他寻了个借口。 “昨日用计,处置伍姑娘,想必,老爷深感疲倦?” 听懂她的话意,庄玮无奈一笑。 “非也。” 说着说着,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我特意给你留着力气,应付今日之事,等你忙完,花情惬致,切记补还给我。” 睡醒不久,罗妤反应有些迟钝,一时没能感知他的情意。 她专注言谈,惑问一句。 “今日,有什么事?” 庄玮答话,漫一丝佻浮。 “我打算,放鄢坞一家进京,与你相见。” 罗妤一脸茫然。 “老爷改主意,不去状告,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庄玮捻起她的下巴,落唇轻狂。 “我哪得这么好心?” “你这娇物,我尚且不愿放过,更何况他们。” 这才发现他的爱举,罗妤慌忙阻止。 “哼,老爷净找话,欺负妾身。” 她迅速转回话头,唯恐沉沦情念。 “既然无意放过,老爷准许他们进京,作何?” 衣带,花缠之时,落于床头,庄玮暗手,悄无声息,将它取来。 “给你一个机会,出口恶气,玩够,再送他们去廷合台。” “也给他们一点希望,以为性命可保,如此一来,再陷绝望,才有万念俱灰之感。” 罗妤不吝赞美。 “老爷玩弄人心,堪称一绝。” 以衣带,束缚一双玉手,庄玮一举一动,十分娴熟。 “为夫玩弄娇身,亦是一绝,夫人感受一下?” 挣脱不得,罗妤惊惶无助。 “老爷不是说,给我留着力气?” 庄玮心性,全然按捺不住。 “只玩趣片刻,不至耗尽心力。” 罗妤再次提醒。 “公忙,就要迟到。” “老爷,切莫耽误正业。” 庄玮紧一分衣带,故意惹弄美人哀吟。 “秀色可餐,我省去早饭时间,饿一顿,不碍事。” 瞧这架势,分毫不像玩趣片刻之状,罗妤急中生智,撒娇求饶。 “可我不想饿着。” 庄玮答复,干脆利落。 “你晚些吃。” 罗妤柔声楚楚,继续撒娇。 “妾身想让老爷陪着用饭嘛。” “求求老爷,妾身恳求老爷。” 心绪情致,覆几分恻隐,庄玮应声同意,解开她的束缚。 “好好好,放过你。” 罗妤双颊,霞染一抹羞涩。 “多谢老爷垂怜。” 早饭,享用罢,庄玮吻别夫人,前往铜事台公忙。 鄢恪接到庄玮命令,速即办妥,安排鄢驷一家,住进盛京客栈,满家之湾。 一家四口,聚在一间客房,商量事宜。 妘艺钗迷惘不解。 “珺士爷何故拖着,迟迟不去状告?” “让我们住在盛京,用意何在?” “他就不怕,我们结识权贵,一举翻身?” 鄢坞揣测。 “他大约,太过得意忘形,认定我们没有办法翻身,遂只想着以此玩弄,丝毫不想,事有万一。” 仿佛看见希望,妘艺钗喜笑颜开。 “言之有理。” “儿啊,你们可要抓住这个良机,速速寻到依傍,扭转乾坤。” 鄢塘果断拒绝。 “我不找。” “早便强调数次,我只要妤儿。” 鄢坞满目嫌弃。 “张口闭口,妤儿、妤儿,你就知道觊觎他人之妻,能不能有点出息?” 鄢塘冷嘲热讽。 “起码,我比你痴情,比你专情。” “大哥有什么资格,数落我的不是?” 鄢坞被激怒。 “你……” 鄢驷怒斥。 “情势已是火烧眉毛,你们还要吵架?不许再闹!” 妘艺钗温和劝言。 “一家兄弟,理当互相包容。” 鄢坞、鄢塘不服气一应。 “是。” 鄢驷回到正题。 “结识权贵,一举翻身,娘子说得轻巧。” “珺士爷纵控之下,我们毫无自由,何以寻机,求得权贵保护?” “先前说好,结交璃王殿下,以求庇护,结果呢?半筹不纳,我们只能坐以待擒。” 鄢塘发表见解。 “爹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们漫想倚仗权贵之势,没有任何意义。” “妤儿,深受珺士爷宠爱。我们不妨,求她美言,或有一线生机。” 鄢坞不以为然。 “何人去求?你去,还是我去?” “历经骗婚一事,罗妤必然憎恨我们,唯思依依不饶、不肯罢休,怎么可能听我们几句央求,轻易转变态度?” “二弟想法,未免天真。” 鄢驷正容亢色。 “潇夫人,性情细腻,念旧,常怀感恩,极易心软。” “以我之见,塘儿的方法,可行。” “全家人一起去,略显唐突。我们轮流求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步一步瓦解她的心防。” 第779章 男子最懂男子 依着鄢驷部署,由鄢坞打头阵。 经得罗妤允准,鄢坞顺利进入幽悰府。 民者拜见夫人,难免失礼,侍女特意教授一点规矩,继而引他,至梨雪居前厅。 害怕落人口实,鄢坞不情不愿,给罗妤行礼。 “小人鄢坞,恭请潇夫人安好。” 罗妤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入座同时,鄢坞目扫一眼,示意罗妤,屏退左右。 老爷留有隐卫,暗中护她周全,罗妤宽心落意,拂手屏退侍人侍女。 确认他们退去,鄢坞欣然离座,举步生风,来到罗妤面前。 “娘子,想煞我也。” 罗妤颦眉,威仪端重。 “站住。” “请鄢少郎想清楚,骗婚、与伍姑娘苟合、引诱有夫之妇等等,数罪并罚,你吃罪得起么?” 鄢坞笑容,微微一收。 “潇夫人好狠的心。” “我们毕竟有过旧情,你何忍伤害?” 罗妤驳斥。 “有罪受罚,合律令,循人道,与我狠不狠心,我们是否有过旧情,有什么关系?” 鄢坞木着神情,回到座位。 “你既提及人道,我不得不劝导一二。” 罗妤几分不耐烦。 “有话就说。” 鄢坞滔滔不绝。 “人道,尤其是男子为人,学问深得很,不能单看表面。” “拿我举例,你别看我,表面冷漠无情,负心弃妻,其实,此乃爱惜你的表现。” “反之,珺士爷花言巧语,表面看似热情盎然,其实,心底阴暗无比。” “夫妻过日子,柴米油盐,平平淡淡,没有那么多甜言蜜语,也没有那么多惊喜浪漫。” “如我这般,不懂表达内心之人,很容易被你误解为绝情;如他那般,能言善辩之人,三言两语,便能令你以为,他寄情真切。” “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你但凡信之,注定终局凄惨;顺其自然,才是真的,你如若不信,则将错过真爱。” “我举例一事,你立马就能领会其意。” “伍孝勤出现,我没有瞒你,真诚可鉴;她引诱,我上当,此行,自然而然,坦率朴实。” “同样,是伍孝勤出现,珺士爷必定百般隐瞒,不告诉你;她引诱,他面上不接受,夷灭他们一族,实然非常乐意,直至尽兴玩腻,方弃之,做个专一样子,哄你高兴。” “你听听,我说的,合情合理否?” 罗妤清冷一笑。 “呵。” 鄢坞做派,仿若深谙世事。 “瞧你,沉醉甜言蜜语,一点也不清醒。” “男子最懂男子,他什么心思,我一望而知。” “念有旧情,我可以明明白白告知,他只是玩玩你,就像摆弄伍孝勤,别无二致,玩趣腻了,便抛弃。” “这个世上,只有我对你,是真心实意。” 罗妤提问,直截了当。 “以情感化,目的何在?” 听出试探之意,鄢坞应对自如。 “什么目的?” “我唯是真心,何有目的?” “你莫多想。” “我找你,确为求得复合,再续前缘。” “你若愿意,尽快与他离婚,我一定娶你。” 罗妤失去所有耐心。 “我最后问一次,目的何在?” “如不明言,我便当作没有目的,随意听一通漫说,叙话罢,而后送客。” 眼见,她要下逐客令,鄢坞一阵惶遽失措,急忙道出心里话。 “离婚前,你记得求情几句,请珺士爷放过我们一家;或是,盗走一应证据,免生后患。” “这样一来,我们才好双宿双飞。” 此情此景,庄玮全部料中。 罗妤心绪感慨,老爷料事如神,嘴角不自觉,扬起几许甜意。 余光处,鄢坞身影,招人嫌恶,她笑貌,一转嘲讽。 “想得不错,但愿,你今晚能梦见。” 鄢坞怏怏不悦。 “莫非在说,痴人说梦?” 罗妤严正以对,一丝不紊。 “听你叙述,想必已经知晓伍族出事。但其中,你有些曲解,我须得申明。” “伍姑娘求见而来,老爷没有瞒我,且,是我允准一见。” “前历不久之事,你如何忘却?伍姑娘出现,是你试图隐瞒,不告诉我。” 猝不及防,被她点穿,鄢坞脸色,极其难看。 罗妤继续阐述。 “老爷与伍姑娘,所有相处,我皆看在眼里。” “你口中乐意、尽兴、玩腻,与老爷无关,若我没有记错,这些都是你的‘杰作’?” “你自负言之,冷漠无情,尽数表现于外,实然内心,爱惜于我。我可否解读为,你只是不善表达,话说得难听,我不该听你说些什么,而该看你做些什么?” “鄢少郎所作所为,需要我逐一赘述么?劣行无数,短时间内,恐怕说不完全?” “我懒费口舌,要不,你说说,何处有爱?” 鄢坞几分迫切,几分急躁。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就听不明白?” “我明着迎娶伍孝勤,即便犯错,也是光明正大,我品行,真实可信。” “他表面上处置伍族,实则,伍孝勤假殒,被他悄悄养在外室。等到,玩腻你,他再接迎伍孝勤入府,如是一个接着一个,永无休止。” “他那种人,蔫儿坏。” “趁着他现在,舒趣未足,你全力以赴,保下我们一家,然后离婚,嫁给我,此为明智之选。” “不然,以后,你被厌弃,伍孝勤一朝得势,你想想,她会怎么对你?” 罗妤鄙夷。 “伍姑娘还活着?亏你说得出口。” “扯谎,不觉羞愧么?” 鄢坞语气笃定。 “推理可得,她肯定活着,静候时机,取代你。” “以伍孝勤姿容,天下无有男子抵御得住,我败下阵来,珺士爷亦不会例外。” 罗妤随意一问。 “可知,她住在何处?” 鄢坞摇摇头。 “未知。” 罗妤倩眸,一黯到底。 “我知道。” 鄢坞不明所以。 “你,知道?” 罗妤凛色。 “很快,你也会知道。” 鄢坞隐隐感觉不妙。 “什么意思?” 罗妤唇齿,噙着一分寒意。 “我会送你,去往她的住处,成全你们一对有情人,共赴黄泉。” 满觉眼前之人,分外陌生,鄢坞状貌惊骇。 “你……你……” 罗妤吓唬。 “还不走?” “鄢少郎意愿,我现在就动手?” “来人。” 鄢坞着实吓了一跳,连跑带摔,落荒而逃。 第780章 嫂嫂多虑 瞧一眼鄢坞抱头鼠窜之状,罗妤一改平时端庄仪态,忍俊不禁,哂笑起来。 “哈哈哈,真有意思。” 隐蔽处,忽现一个曼妙身影,罗妤惊惶收笑,慎翼而问。 “谁?” 庄娴蕙卓然站定,明艳一笑。 “大嫂嫂莫怕,是我。” 罗妤目荧一分惑色。 “蕙儿?” “何故躲在一旁?” 庄娴蕙几步上前,挽住嫂嫂手臂,笑颜,煦一抹温馨。 “来时,嫂嫂正与那人交谈,我不敢打扰,遂,候在一边。” “我可没有窃听,你们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 “我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嗜好打听他人私隐之人。” 罗妤花容,略带一丝尴尬。 “我知道,蕙儿品性端正。” 庄娴蕙善气迎人。 “嫂嫂慧眼如炬。” 罗妤浅笑,示意一请。 “进来坐。” “来人,备茶。” 坐定,庄娴蕙叙话家常般,评述方才之事。 “嫂嫂对付敌者,太过心慈手软,那般吓唬两句,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你现在,贵为潇夫人,乃是珺公士之妻,得皇上恩宠,享公婆厚遇,有资格恃宠而骄,尽可以仗势欺人。” “自然了,对待善人义士,纵使我们权倾朝野,也不能以强凌弱。但,面对鄢氏那种恶人,我们手段狠辣一些,实属正常,合乎情理。” 罗妤一怔。 “你不是,什么都没听见吗?” 庄娴蕙虚言作态。 “没听见。” “我不是喜爱偷听之人。” “你们对话何如,是我猜到的。” 罗妤眸色窘迫。 “呃……好。” “蕙儿料事如神。” 庄娴蕙甜美。 “多谢嫂嫂夸奖。” “我料,鄢氏不是孤军奋战。” “一会儿,他家再来人,我帮着你,回击恶徒。” 罗妤谦逊有礼。 “蕙儿高招,愚嫂受教。” 敬辞,突如其来,打得庄娴蕙措手不及。 “嫂嫂虚心太甚,小妹惶恐。” “大哥哥守礼过头,此为缺陷,嫂嫂别跟他乱学。我们一家相处,不讲究这些,轻松舒适就好。” 罗妤应承。 “好,听你的。” 庄娴蕙神色,严肃认真。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先与我说说,鄢氏一家,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务必细致讲述,我才好还击。” 罗妤微微惊奇。 “我的事,你不知无晓?” “老爷,没跟你们提起过?” 庄娴蕙撇撇嘴,郁闷不悦。 “他小气得很,愣是一句没说。” “你入府前,我连大嫂嫂是谁,都不知道。” “你有这么一位前夫,是我刚刚推论而得;前夫姓鄢,也是适才听你称呼‘鄢少郎’,我才知晓。” “大哥哥素爱故作幽邃,私隐密事,一概不提。” 罗妤心生忧虑。 “他不愿提,我却全盘托出,或许不好。” 她眸低,羽睫之下,阴霾深深,自卑重重。 “兴许,我之历事,有损老爷颜面,所以,他隐瞒不言。” “他应该,很嫌弃我。” 庄娴蕙善言排解。 “嫂嫂多虑。” “你瞧他那痴狂的样子,像是嫌弃你吗?他就差,把心掏出来,献与你玩弄。” 罗妤诉说。 “我非是疑他用情不深,而是厌我自己迟笨,历事不堪,丢他的脸。” “我被嫌弃,理所必然。” 庄娴蕙不予苟同。 “一家人,哪有什么丢脸不丢脸?” “嫂嫂绝美,愿意嫁给他,是他万世修来的福分。” “话说回来,一家人,理应交心,不应隐瞒往事。这个道理,大哥哥懂得。” “是故,我猜度,他不说,便是让你自己说,毕竟,这是你的历事嘛。” 罗妤诧异。 “啊?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庄娴蕙目意坚定。 “对呀。” “我是他的亲妹妹,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心思。” “他定是此意。” “嫂嫂若不信,不妨去问二哥哥,他也了解大哥哥。” 鄢塘一事,罗妤心有余悸,至今不敢面对庄瑞,一听这话,立即摆手拒绝。 “不用不用,我信你。” 瞧出她的神情不对,庄娴蕙没有多问。 “多谢嫂嫂信任。” “嫂嫂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罗妤叙事,听从庄娴蕙之言,纤悉无遗,细微详尽。 听罢鄢塘作为,庄娴蕙莹然晓畅,罗妤惧怕庄瑞的原因,适当予以安慰。 二者相谈,几乎无话不说,期间,鄢驷等三人,轮流求见而至。 庄娴蕙不仅辩口利辞,驳得他们理屈词穷,还“附赠”一番捉弄。 鄢驷三人,逃去之貌,一个比一个狼狈。 处置完毕,庄娴蕙问一句。 “嫂嫂,解气否?” 罗妤点点头,心满意足。 “嗯,解气。” “蕙儿妙算无双,令人钦佩。” 庄娴蕙惭愧。 “嫂嫂谬赞。” 她补一句纾解之语,释然嫂嫂内心。 “教训这些恶徒,就该不择手段,嫂嫂不需心怀歉疚,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听她句句在理,罗妤早已信服。 “蕙儿所言极是。” 想起妘艺钗那副嘴脸,庄娴蕙满是鄙弃。 “他们简直不可理喻,特别是,你那位前婆慈,厚着脸皮,言之,请妤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坞儿。” “这话好似,她待你不薄,实然,属她最虚伪,坏事做尽,还想充作好人。” “呸,卑劣!” 罗妤为之叹服。 “我实在愚笨,先前,分毫没看出她的虚情假意。今日,万幸得你点拨,我终于彻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蕙儿智谋,堪称天下第一。” 庄娴蕙难以为情。 “嫂嫂闲时赞美不已,用饭不忘称誉,已然夸我一整天,小妹羞赧,实不敢当。” 罗妤诚心正意。 “我说的,全是实话,脱口而出,忍耐不住。” “你,确然是我见过,最有智慧之人。” 庄娴蕙谦虚。 “小妹安敢,比过大哥哥?” 罗妤评语。 “老爷才能,以我所见,不如你。” 庄娴蕙惊喜交加。 “哈哈哈,此话当真?” 罗妤有理有据,正色阐述。 “言之凿凿,不可移易。” “单说,鄢坞一家,如何用计害我,老爷便不似你讲解,面面俱到,不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故此,我结论,老爷不如你。” 有生以来,第一次获此高誉,庄娴蕙忻忻得意,乐不可支。 “嫂嫂既已明晰,我就直言不讳了,的确,众者皆论,我比大哥哥聪明得多……” 庄玮脚步无声,忽然出现。 “何人论言?” 第781章 讲道理 庄娴蕙吓得,差点摔下椅子。 “啊!” 罗妤眼疾手快,扶她坐稳。 “当心!” 紧紧抓住嫂嫂手腕,庄娴蕙松一口气。 “多谢嫂嫂。” 她转眸兄长,抛去一束怨愤目光。 “大哥哥回府,如何不说一声?怎能不让人通禀,直接进门?” 发现时辰不对,她发出一声疑惑。 “嗯?”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庄玮面色,凛如霜雪。 “斗胆诘问长兄,哪里学来的规矩?!” “该我问你,为何来此,谁放你进来的?” 有嫂嫂撑腰,庄娴蕙桀骜不逊,无所畏惧。 “兄长这话,问得无趣。” “难不成,我进自家府邸,还需通禀,求得允准?” “大哥哥岂可漠待亲人?幽悰府四面,设下阵势,把守森严,连自家人都不许进,是为何意,你防我们做甚?” 庄玮怒目蕴狠,令人望而生畏。 “我问,哪个引路下人,放你进来?” “精熟阵势,可以随意出入者,寥寥可数。你不说,我也能查到。” “你主动招供,省我查问,我便不予计较,否则……” 庄娴蕙下意识害怕,不敢往下听,赶紧打断他的话。 “否则什么?你想杀我不成?” “一家亲者,理当和睦,大哥哥这么凶恶,作何?” 埋怨完,她恐惧更浓,速即转回话头。 “何需下人引路?不瞒兄长,小妹自己进来的。” 蕙儿花容惧色,显而易见,罗妤不明就里,依旧展臂,护她在身后。 看出夫人惧怕,庄玮收敛怒色,平静以对三妹。 “你不可能破解我的阵势。” 躲在嫂嫂身后,庄娴蕙更是有恃无恐。 “怎就不可能?你看不起谁呢?” “兄长自负得很,如何不愿承认,小妹比你高明?” 庄玮点破。 “你大致绘制阵势图,巧言请教父亲,从而得出破阵关窍,是么?” 庄娴蕙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是又如何?” “兄长布局,中有疏漏,被我寻到,以此破局。” “这么想来,小妹就是比你聪明。” 庄玮尽量亲和,依然威仪堂堂,不恶而严。 “耍小聪明,对付我,庄娴蕙,谁借你的胆子?” 见他凛步走近,庄娴蕙惊悸不安,想着自己言辞不恭,心绪愈加恐慌。 罗妤上前一步,拦住老爷。 “老爷请莫误解。” “蕙儿登门,实是一片好意,她是来帮我的。” 庄玮不苟言笑,道破真相。 “何有好意?她能帮上什么忙?” “她目的,只为套话,打探你的私隐。” 罗妤不以为意,一脸无谓。 “我的事,没必要瞒着家里人。” 庄玮眉目,严峻沉郁。 “这话,一听便知,是她教你。” 他睨向三妹,冷冷告诫。 “夫人淳思单知,你不要教坏她。” 庄娴蕙冤屈。 “我哪有……” 庄玮不听辩解,转向夫人,郑重其事,言明利害。 “遵行孝道,礼不可废。你的事,瞒着长辈,确实不妥,但,凭什么告诉她?” “岂不知,将自己软肋,诉知他人,乃是自取其祸?今后,她若当作笑柄,百般讽刺,你如何应对?” “我千方百计,保护你的私隐,不让他们查到。夫人如何不懂惜重自身,随随便便,吐露密事?” 不知不觉间,他声色俱厉。 罗妤越听越觉愧疚,不由自主,泪如雨下。 庄玮立时心软。 “你……我与你讲道理,你哭什么呢?” 庄娴蕙急急抚慰。 “嫂嫂,不哭。” 她眸锐,瞪着兄长,仿若仇视敌者。 “大哥哥好生没趣,我才不会笑话嫂嫂,你把我看作什么人?” “嫂嫂只是历事可怜,何有供人嘲讽之处?” “你是不是打从心底,瞧不起她?” 庄玮霎时间,怒不可遏。 “岂敢胡言离间?庄娴蕙,你活腻了,是么?!” 罗妤竭力护全。 “老爷不要欺负蕙儿,都是我的错。” 庄玮无奈。 “谁欺负她?我一事无为。” 罗妤纠正。 “你分明训斥她,且是严厉斥责。” 庄玮无话可说。 “我……” 罗妤走近一步,瑟瑟抬眸,楚然凝目老爷。 “过错,妾身一力承担,蕙儿着实无辜。” “老爷若要责怪,请罚妾身一人,妾身甘愿受罚,绝无任何怨言。” 夫人怜状,一举一动,妙不可言,庄玮神思,情不自禁,漾现美人花折取容之景,心向往之,刻不容缓。 他一阵拂手,不冷不淡,道别三妹。 “你走。” 罗妤专注哄慰老爷,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细微处,隐意一抹情念。 庄娴蕙一眼看破,好心劝告。 “大哥哥,嫂嫂劳累一天,恐有不便。” 莫名其妙,被她浇一盆冷水,庄玮怒意万丈,瞬即爆发。 “不便什么?何事不便?” “你不懂非礼勿视么?谁允许你,点穿兄长心事?” “回府去,不许打扰我!” 庄娴蕙依依不舍。 “嫂嫂和我约好,一起吃晚饭。” 罗妤接话应和。 “是,我们约好的。” “老爷尽管责罚,妾身不怕颜面扫地,蕙儿善良,不会落井下石。” 庄玮有苦难言,再次语塞。 “我……” 潜心贯注,以最快速度,完成今日公忙,他提早回府,就是为了与夫人行欢取乐,不成想,来了个不速之客。 庄玮紧咬后槽牙,硬生生陪着她们逛完街、吃完晚饭、饭后散步、秋千嬉戏……夜深,终得解脱。 沐浴更衣,回到卧房一瞧,夫人已经睡着,庄玮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舍得打搅夫人安睡。 于是乎,他另思其他。 二弟,也是新婚,定然恩爱非常。 孪生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夜,不能独我一人难受,二弟必须陪同。 庄玮健步如飞,来到逍遥居。 未想,庄瑞和滕娥兰不在居处。 听下人禀报,公子和娘子离府,去住客栈。 庄玮更是气得不行。 他倒聪明,猜到有人破坏,提前躲出去。 怪不得三妹,不来逍遥居,一心盯着幽悰府。 转而,庄玮去往柔静阁。 结果,仍是失算,三妹和妹夫,不见踪影。 怒无处发,庄玮连夜处置鄢坞一家,一纸状书,将他们关入廷合台,使得他们背负罪名,身败名裂。继而,假作畏罪潜逃,悄然带走他们四人,极尽摧凌,遗骸无存。 罗笠斌夫妇,本就没有生路,庄玮提交证据,押送廷合台,便矣。 为夫人,惩治恶者,庄玮心情,舒然许多。 晓星正寥落,晨光复泱漭。他怀抱夫人,安心睡去…… 第782章 前世最后一别 夜阑更深,颜瑜歇在帝瑾王府,缅慕居。 颜瑜梦境,再次重现前世之景。 盛平三十年,他和小妹妹,根据汤爱卿指引,来到一处悬崖边,等待紫微星象出现,带她一起回现代。 钟素罗母子,不知怎么,得知他们行踪,携众追赶而来。 彼时,颜瑜,既无高璟奋勇杀敌,也无林暮出谋划策,更无督护台爱卿尽忠竭力。 颜瑜不晓,自己前世,何故落得如此凄凉。 他拼尽全力,护小妹妹周全,却听钟素罗一声嗤笑。 “呵。” “帝瑾王至今不知,溪儿是线人?” 线人身份,忽然被她说穿,宁云溪脸色,莹一抹心虚。 颜瑜信任小妹妹,全然不信离间之语。 他急中生智,悄声,给小妹妹出主意。 “而今,我们被包围,难以出逃。” “你非是现代人,万一,星象没能把你带走,后果可想而知。” “先前,你因善良心软,帮他们做下许多损害我方利益之事,说不定,他们真心以为,你志向他们。” “既然他们抛出橄榄枝,想必顾念廷对你,还有情意,你不妨,认下这个线人身份,假作从未与他们离心。” “这样一来,就算你被留在古代,也能保住性命,回到盛京。” “后路,我早就给你留好,万无一失。另有,宁爱卿掌权密枢台,护着你,不成问题。” “只要你能安然回到盛京,便一切无虞。” 他的话,情真意切,字字动人,宁云溪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阿兄感动,潸然泪下。 “阿兄,有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没说出口。” “请恕,我不能跟你回现代。” 颜瑜惊异不解。 “啊?为什么?” 宁云溪自责深深,诉与实话。 “我确然,未与他们离心。” “从一开始,我就是线人,由他们安排,蛰伏在你身边。” 颜瑜信任不移,百思费解。 “怎么会?什么意思?” “你已经入戏了?” 宁云溪垂眸,几许怅然,几分敬畏,不敢直视阿兄。 “今日一别,你我再也无缘相见。” 颜瑜星眸,愕然惑然。 “不是,你……我们说好的事,你怎么突然变卦呢?” 顾念廷扬眉,傲色之间,余一叶鄙夷。 “皇叔果然痴心,时至今日,依旧信托,分毫不疑溪儿。” “看来,臣侄应该做些什么,证实溪儿志愿,以此劝谏皇叔,认清现实。” 他高高在上,用着命令口气。 “溪儿,过来。” 颜瑜弄不清状况,一脸迷惘。 宁云溪乖顺依从,行至顾念廷身旁。 “王爷有何吩咐?” 顾念廷没有多话,展臂,以作示意。 宁云溪会意,忍下羞折,当众投入他的怀抱。 顾念廷表露胜利喜悦,骄傲自满。 “皇叔亲眼得见,溪儿主动投怀送抱,感受如何?” 满以为小妹妹做戏,颜瑜心境不为所动,表面做个失恋样子,配合用计。 “什么?小妹妹……” 宁云溪杏眸汩汩,凝向阿兄之时,充溢诸多不舍。 瞧出她的真心所向,顾念廷醋意大发,用力将她推开,重落一记掌掴。 “不要脸的东西!” “本王展臂,便是抱你之意么?自作多情!” 宁云溪捂着脸颊痛处,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啊!” 眼见小妹妹受欺负,颜瑜心疼之貌,溢于言表。 “顾念廷,你欲羞折,只管冲着本王来,伤她做甚?” 闻之温言,宁云溪负疚更甚。 “阿兄好意,小妹心领。” “不必为我说话,我不配。” 经她提醒,颜瑜反应过来,他们正在做戏,于是乎,重新入戏。 “你真是他们派来的线人?” “你为何欺骗我?” “纵使一开始,你接近我,心怀不臣,也不表示,你心意无改,始终向着他们。我待你不薄,你蛰伏过程中,一定有所动摇,对不对?” 听着一声声质问,宁云溪内疚难当。 即便知晓阿兄这是用计,她也难掩心虚意怯。 顾念廷妄自尊大,趾高气昂。 “皇叔如何没有自知之明?” “你我相貌实力,高下立判。良禽择木而栖,溪儿为争上游,除了我,别无它选。” “你,注定输给我。” 见爱子有些得意忘形,钟素罗及时规劝。 “廷儿,切莫中他缓兵之计。” “帝瑾王,再失势,也是天下认定之君主。这么拖下去,极易节外生枝,你务必速战速决,不可贪玩逗留。” 顾念廷寻回理智,收敛锋芒,冷静处之。 “母后所言极是,儿臣遵命。” 他一声令下。 “来人,动手。” 宁云溪阻止。 “王爷请慢。” 她之言语,尤是刺耳,顾念廷神情,顿时阴沉。 “月溪夫人,心有不忍?” 他不由分说,揪住她的衣领,蛮力扔去身后,交给护卫。 “你,退至一旁,否则,本王秋后算账,绝不轻饶你。” 宁云溪快步,回到顾念廷面前。 “王爷请莫误会。” “妾身意在,圆满蛰伏之计,亲手处置帝瑾王。此举,有利王爷,假若今日之事,被人公之于众,皇后娘娘和王爷尽可全身而退,一切罪责、骂名,由我一人承担。” 听似脉脉有情,顾念廷眸掠一丝惊喜,伸手而去,想要抚摸佳人颐颊。 “溪儿,竟如此乖巧?” 宁云溪急急下跪,躲开他的手。 “效忠娘娘,敬慕殿下,妾身心甘情愿,理应如此。” 手掌,停在半空,十分尴尬,顾念廷求问母后,转移注意。 “母后高见如何?” 钟素罗不答,漠然落眸宁云溪,试探其心。 宁云溪诚意而道。 “微臣一片赤诚,确为大局考虑,才有此建议,祈请娘娘明鉴。” 钟素罗稍加思索,首肯同意。 “甚好。” 她取来一把匕首,扔在宁云溪面前。 “你去。” “本宫信你,定能胜任,不会留下痕迹,让人抓到把柄。” 宁云溪恭敬有加,捡起匕首。 “多谢娘娘,成全微臣忠心。” 顾念廷俯下身子,扶她起身,同时,压低声音,佻慢传情。 “事成,你回王府,待到入夜,本王重重有赏。” 宁云溪不想回应这种话,转而走向阿兄。 颜瑜认真做戏,不忘轻声宽慰小妹妹。 “我们假装推搡,撑到星象出现,即可。” “回到现代,我会补偿你一场……” 话至此处,匕首冷不防,刺入他的膺膛。 他瞠目,难以置信看着她。 “小妹妹,你,你真的……” “为什么?” “我为你倾尽所有,你为何背弃我,为何不要我?” 宁云溪不知所言,涕零不能答…… 第783章 你的意思,我懂 噩梦,止于心痛处,阵阵萧索,丝丝凄凉,萦纡连缕。 颜瑜霎时惊醒,后知后觉发现,已是一身虚汗。 “小妹妹,杀了我?” “她所谓,星象未曾出现,阿兄遭遇刺杀,命绝悬崖。刺杀我之人,居然就是她?” “汤爱卿说过,紫微星,不助殒命之人。也就是说,我必须活着,才能回到现代。” “大约,小妹妹不知道这一点,误以为我没命,也能穿越,所以做戏真切,动手杀我?” “既是误会一场,她为什么隐瞒真相,只说,我命绝悬崖?” “她接近我,真是为了蛰伏吗?” “前世如此,今世呢?” “记得她说过,自己善用美人计。那么,她对我好,是否只是一场美人计?” 顾不得天色未明,颜瑜迅速穿好衣裳,飞奔而至月溪府,敲响小妹妹房门。 宁云溪也是惊醒,听得敲门声声急迫,连忙披上外衣,小跑过去开门。 “阿兄?” “你怎么又来了?” 颜瑜蹙眉正容。 “前世,你最后还是选择他们,放弃我,是吗?” 宁云溪遽然震惊,悸恐失色。 “阿兄,你……你又想起前世之事?!” 颜瑜面色,愈加严峻。 “我问你,是不是选择他们,弃下我?” 忆起前世种种,宁云溪负疚犹在,低眸,戚戚回话。 “是。” 颜瑜心头一震,眉目,覆一抹悲伤。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宁云溪一分难以启齿。 “因为……因为……” “如阿兄所言,你在二十二世纪,有房有车,另有一份体面工作。生活,什么都不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们一旦败计,便是一无所有。” “故而,我想着,舍去你我之间,渺渺微小之情义,成全众者美好。我觉得,这是在做好事,是为大义,即便我们弃世而去,也问心无愧。” “不是吗?” 颜瑜忿忿不平,赫然大怒。 “说得轻巧,你是问心无愧了!” “我心,安在?何以问心无愧?” “凭什么我生活无忧,就活该成全他们幸福美满?我欠他们的吗,这是哪来的谬论?!” “我们二者情义,于你而言,微不足道,可以随意割舍吗?” 宁云溪迫切解释。 “不是的,阿兄,我没有这么想过。” 颜瑜怒气填心,大声咆哮。 “你刚说完!竟说没有想过?” 宁云溪继续解释。 “我的意思是……” 不愿听她强辩,颜瑜厉声打断。 “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殒身,便回不去现代?”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知道。” 颜瑜万分惊诧,不敢相信耳朵所闻。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宁云溪眸余懊悔,愧恨无尽。 “前世,阿兄特别强调过,所以我……” 颜瑜悲愤填膺,再次打断她的话。 “我特别强调过,所以你引以为计?” 他心处,一片灰暗。 “我何处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为你,我付出一切,甘愿被你用作棋子,渴求你能留我一命,企望你不要弃下我。”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 “你有什么理由,为了那些伤害你的人,背弃我?!” 见他落泪,宁云溪慌忙,牵起他的双手。 “阿兄,你莫伤怀,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重生之后,我就改了,我……” 颜瑜愤然,挣开她的手。 “改了,便是隐瞒事实,随意欺骗我么?” 宁云溪努力解释。 “那是因为……” 颜瑜痛心疾首,连连后退,与她保持距离。 “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的意思,我懂。” “改,是因为,舍不得我的倾情付出;而非心怀愧疚,想与我重新开始。” “宁云溪,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很卑贱的人么?为什么你勾勾手指,我就必须奔向你,摇尾乞怜,求你施舍一点爱意?” “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至殒,也不愿娶你!” 他悲不自胜,绝裾而去。 宁云溪惶惶追去,结果,被他拒之门外。 “阿兄……” 温妍接到旨意,走出客房,匆匆而至帝瑾王府东侧门。 “恭请公主福安。” “王爷瑜旨,你不得入内。” “抗旨不遵,祸及满门,惟请公主,体谅在下难处。” 宁云溪言简意赅,说明情况。 “阿兄和我之间,有点误会,我想解释清楚。” “温大人尽管放心,让我进去,不会有事,阿兄不可能迁怒你们。” 温妍恭然回复。 “公主明鉴,王爷已然动怒,在下等,惶恐至极。” 宁云溪恳切,请求通融。 “只要我解释清楚,他自然气消。” “温大人请宽心,就算阿兄怪罪你们,我也会拦着。” 温妍先予安慰,而后提议。 “公主勿忧,既是误会,慢慢解释清楚,便矣,何必急于一时?” “在下愚见,家甥林暮,与王爷颇为交好,烦请公主屈尊移玉,去往林府,让他求见王爷,先行劝解一番。” “请问公主,意下如何?” 宁云溪豁然,有所醒悟。 “温大人言之有理,是我冒失唐突。” 温妍谦和以待。 “公主言重。” “家甥顽劣,或不听话。公主但有不顺心,差人唤我过去,我命令他,务必听从公主安排。” 宁云溪敛眸,以示敬重长辈。 “温大人谦辞太甚。” “多谢温大人,妙思解难。” 温妍行礼。 “公主客气,请。” “在下,恭送公主。” 夜色未尽,考虑到男女有别,直接去见林暮,于礼不合,遂,宁云溪就近前往高府,拜托秋璧,结伴同行。 就这样,秋璧被宁云溪唤醒。 见是公主,她丝毫不觉烦躁,唯是担忧。 公主向来体贴周到,若非遇到难事,决计不忍扰她安睡。 “发生何事?” 宁云溪简而言之,复述阿兄和她的对话。 秋璧听罢,紧张神态,落回轻松惬意。 “公主无需忧愁,此事易办,不用去请暮郎。” 宁云溪貌喜。 “你有办法,说通阿兄?” 秋璧禀知。 “属下毫无头绪。” “不过,父亲有办法。” “前时,他便有嘱咐,公主若因前世矛盾,与王爷发生争执,我便转告父亲,他会出手相助。” 宁云溪摸不着头脑。 “啊?高大人早有预料?” 第784章 五师姐 秋璧先行禀告,经父亲允准,再请公主一见。 瞧她昏昏欲睡,宁云溪嘱咐。 “回居歇息去。” 秋璧守礼,上问父亲,求得同意,方退去。 高楠下跪行礼。 “恭请……” 想着他与家尊、家慈的交情,宁云溪连忙改换敬称,给一个不行礼的理由,同时,拦住他的动作。 “高叔父,万万不可,小侄不敢当。” “请上坐。” 她之敬意,高楠深明,随即羞愧一笑,恭敬答谢。 “多谢公主赐座。” 各自入座,高楠劝慰。 “王爷和公主,今日矛盾,令慈早便料算,请公主安心。” 宁云溪惊疑。 “我娘亲,早便料算?” “她何以这般神机妙算,料到多年以后之事?” 高楠侃然转述。 “令慈言道,此乃方族大计,其中一环。” “公主此世,必将顺利取得王爷信任,徐徐培养感情,逐渐密不可分。” “时机成熟,现代王爷便会纵控时光机,一点点重现前世之景,使得今时王爷,拥有前世完整记忆。以此,赐助我众,成就大事。” “至于矛盾,公主不必烦忧。等到王爷记起前世诸事,自会知晓,你没有杀他,亦会知晓,你何故隐瞒欺骗于他。” 宁云溪一分愀然不悦,浅浅埋怨。 “阿兄重现前世之景,为何专挑,不能忆起之事?且是断章取义,胡乱诬我清白。” “他岂可故意,耍着我玩?” 高楠神色一慌,立即解释。 “非也非也,公主安得曲解王爷好意?” “时光机,乃是方族众位,结合王爷所叙现代事物,发明而得,由现代王爷代为创造。” “令慈言之,借以时光机,植入前世记忆,需先刺激王爷大脑,干扰身体屏障,方得成功。” “这话,我只会记诵,不懂其意。请公主尊听,自行解读。” 宁云溪一脸难为情。 “我也听不大懂。” 她不由感慨。 “我知晓,阿兄用时光机,助我重生。初见,愚以为,那是二十二世纪高科技之一,后被阿兄告知,非是二十二世纪科技。未想,竟是方族长辈之作。” “我一贯认为,方族,不过名声显赫一些,实则,没什么稀罕才能。没想到,事实确如天下赞誉,方族中人,旷古烁今,超脱凡尘之外,可谓仙者。” 高楠啼笑皆非,万般无奈。 “公主哪得这般天真想法?那可是方族呀。” “辅佑太祖皇帝,平定战乱,拯救天下黎民,代代相传,百计千谋,辅月盛皇朝延续至今,方族,怎是徒有虚名?” 宁云溪汗颜无地。 “怪我,以己度人,自不量力。” “我实迟笨,却声名远播,受人高誉,天下第一谋臣。是故,肆意揣度,方族长辈,亦是沽名钓誉。” 高楠娓娓阐述见解。 “公主自谦。” “你原就是天下第一谋臣,当之无愧。” “沽名钓誉,定是宁夫人所评。想来,从小到大,公主常常听她如此抱怨,耳濡目染,误以为方族名不副实。” “公主或有不知,宁夫人很是嫉妒令慈,恶语中伤,从未停歇。” 宁云溪无意识,仍然选择理解母亲。 “我看得出来,母亲,极不喜欢我娘亲。想是,旧年朝局,利益有碍之故。” 不屑多说穆蓉,高楠言归正传。 “令慈留有遗书,须请公主阅看。” “遗书,不在我手中,请公主移步密室,会见一人。我笨口拙舌,恐说不好,请她与你,细述方族大计。” 宁云溪惑问。 “她,是为何人?” 高楠回答。 “令慈之五徒弟。” 宁云溪一怔。 “五师姐?她不是,早年病故?” 高楠解疑。 “假殒。” “而今,她是常侍苗大人。” 宁云溪深觉耳熟。 “苗大人……似在哪里听过。” 灵光一现,她记起这号人物。 “莫非就是,从前,为姚若翩谋事的常侍,苗大人?” 高楠莞尔一笑。 “正是。” “钟族、姚族灭门之后,她一直住在高府。此事我知她知,除却公主,并未诉与第三人。” “请公主,移步密室叙谈。” 关凝静,随行保护宁云溪,俨然立于门外。 宁云溪走出厅堂,吩咐关凝静,去一趟帝瑾王府,知会温妍一声,临时想到解决办法,不用麻烦林暮,免得温妍误解外甥不愿帮忙。 随后,至密室,宁云溪会面五师姐,苗姒。 首次以师姐妹身份相见,苗姒心绪澎湃,欢喜迎步过去。 “小师妹!” 宁云溪低眉一分,谦谦问好。 “师姐。” 密室,算作苗大人闺房,高楠避嫌未进,候在外室。 宁云溪诚心致歉。 “请恕小妹眼拙,交涉多年,不察无觉五师姐,只以为你是姚氏之属。” 苗姒听不习惯,容色稍有一丝窘迫。 “姐妹争斗,早已相熟,师妹做此陌生之状,岂非见外?” “跟师姐相处,松乏一些,不需谨小慎微。” 宁云溪检讨自省。 “先前,多有得罪,小妹对不住师姐。” “每每相争,都是小妹略胜一筹。我浑思,师姐才智不济,夯然不知,是师姐让着小妹。” 苗姒哄慰,表示谅解。 “我可没让,确实是你赢我。” 宁云溪会意,与她对视一笑。 “多谢师姐原谅。” 苗姒示意一眼座位。 “别站着了,我们坐下说。” 宁云溪应声。 “是。” 坐定,苗姒叙话。 “我蛰伏钟府之因,你或已有推想。” “师父打算,将你送养至宁府,为了隐迹敛踪,须得经手姚若翩。此一计,并非万无一失,故,师父命我潜伏施计,护你安然长大,助你对付钟族姚族。” “早年,师父收我为徒,即作假殒,以备不时之需。且,做戏做全,师父特意寻来一位病故民女,假称五徒弟,程芜,为其风光送葬。” “因此,同门一众,除四师兄外,未晓我的真名,皆以为我名唤程芜。” 提及同门,宁云溪寂寂一叹。 “唉,北兆台师姐师兄,皆已弃离。” “所幸,四师兄和五师姐,忠志不改。小妹,多谢二位,鼎力相助。” 苗姒正色告知。 “小师妹误会。” “北兆台同门弃离,关乎方族大计,是师父有意为之。” 宁云溪讶异。 “啊?” 苗姒补充。 “师父留有遗言,今世,璃王,以及北兆台同门,不可计杀。” 宁云溪大惑不解。 “同门,自不必说。” “璃王,却为何故?” 第785章 方仁舒遗书 凝眸师妹,苗姒目意宠溺。 “你说,何故?” “潜入铜事台密道,听到四师兄对话,你不是已经知晓璃王身世?” “四师兄骨肉,何忍伤害?” 宁云溪眸色,荧一丝忧虑。 “师姐所言甚是。” “可是,家兄叮咛,璃王,留不得。” 苗姒柔语苒苒。 “玥皇心事何如,你不明白?” “一点醋意罢了,你理他做甚?” 宁云溪听得费解。 “醋意?” “师姐兴许不知,我不认识璃王殿下。” “大哥哥醋意,从何说起?” 苗姒纠正。 “你认识璃王殿下。” 宁云溪一头雾水。 “我认识?” “师姐何出此言?” “他与我,素未谋面,我当真不识。” 苗姒没有点明。 “这事不重要,不久将来,你便知晓。” 她拿出一封书信,交到师妹手中。 “此乃恩师遗书,可向北兆台同门,澄清旧年误解、表明你的身份,你阅看完,收在医药空间之中,以后,会有用处。” 宁云溪接过书信。 “是。” 阅罢,收好书信,她谦顺而道。 “小妹有疑,请师姐解惑。” 苗姒浅笑,暖阳和煦。 “你说。” 宁云溪提出疑问。 “娘亲知晓璃王殿下,是己方后人;璃王殿下,亦探得铜事台机密,明晰自己身世。” “二者,何不相认?” “娘亲明明可以,请璃王殿下,回归颜皇臣下,却为何,任由他成为敌势?” 苗姒饶有耐心解答。 “璃王麾下,有北兆台,更有许多才谋之士、权势之职。” “殿下本人、北兆台之众,自然可以直说真相,请他们归心颜皇。但,此举,对其他人无用。” “另外,顾孟祯之臣,宸王麾下,以及其他皇子皇女之人,早生异心,不可能轻易归从颜皇。” “所以,需要对立阵营,布下朝局,为颜皇揽纳人心,助帝瑾王怀柔天下。” “慕皇帝,错信顾孟祯,以致终局,无奈托付江山。我众,十分被动,必须等到帝瑾王长大,才好帮他夺回一切。这期间,会有多少臣民,志向顾孟祯,难以计数。” “方族诸位,布局朝堂,形成正邪对峙,衬托帝瑾王之仁,黯然顾孟祯之恶。这样一来,便于帝瑾王谋计立功,拯救苍生,重获臣民支持。” 宁云溪一阵莹然。 “原来如此。” “方族诸位长辈,果然谋深虑远。” 顿言片刻,整理思绪,苗姒补充。 “方族大计,意欲完美实施,必要安排线人,蛰伏各方之势。其中,当属璃王,最是不能掉以轻心。” “璃王殿下,才略无双,不易谋算。故而,师父择选北兆台一众,投诚璃王麾下,左右局势。” “假意投诚,难以瞒过璃王双眼,另,北兆台人数众多,免不得言多必失,露出马脚,迟早被人识破。因此,师父设计,引北兆台一众,与帝瑾王生出嫌隙,假戏真做,决绝弃去,以此博得璃王信任。” 宁云溪会心一笑。 “师姐答疑,小妹茅塞顿开。” “这么说来,娘亲留下这封遗书,意在助我,与师姐师兄们相认?” 苗姒颔首。 “是也。” 宁云溪随即决定。 “那我等到天明,便启程,去找他们,奉上家慈遗书。” 苗姒发问。 “可知,他们身在何方?” 宁云溪眉心犯难。 “这……” 苗姒哭笑不得。 “不知他们何在,你打算往何处去?” 宁云溪弱弱答复。 “小妹以为,师姐知道。” 苗姒容色,无能为力。 “傻妹妹,我又没有蛰伏璃王身边,何以获知他们行踪?” 宁云溪无计可施。 “如是情况,怎么相认?” 苗姒宽解。 “小师妹莫急。” “师父说过,璃王归京,定会谋划一计。到时,你就能见到师兄师姐们。” 宁云溪杏眸,盈几许茫然。 “娘亲可有留话,璃王预备怎样对付我们,我该如何应对?” 苗姒答言。 “无有留话。” “不过,你放心,大师姐他们都在,璃王之众,奈何不得你。” 惑事毕,她说回正题。 “待到帝瑾王,拥有前世完整记忆,你便可诉知,偷梁换柱一计。” 宁云溪惊喜。 “师姐是说,我舅舅一家,终于有望回归颜皇?” 苗姒不紧不慢诉说。 “嗯。” “现代王爷,将把前世诸事、事情原委,逐一呈现王爷梦中。包括靖善公爷,前世得知宁夫人揭发之计,为义而亡。” “王爷仁厚,了解事情全貌,自会谅解我众难处,懂得你之良苦用心,晓畅靖善公忠义之志。” 宁云溪道出心中疑惑。 “方族布局至此,皆因慕皇帝,一时不察,错信当今圣上和钟谏。” “我一直不理解,圣上和钟谏,好在何处,慕皇帝何故信任无疑?家尊家慈,一心为主,殚精竭虑,怎就输给那两个谄谀之臣?” 苗姒怅然无力一叹。 “唉,这事,算是一点阴差阳错。” “旧年,师祖初见顾孟祯,便觉此人非池中物,其心志,极不简单。” “师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调查顾族,惊然发现,顾孟祯与庄伯爷,乃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而后,顾族出事,庄伯爷凭借聪颖之才,巧妙化解危机。师祖观察他们动向,明晓顾孟祯结党营私,果然如他所料,其志不小。” “起初,顾孟祯意愿投靠大皇子殿下。方族一众,深感大事不妙,于是思计,将他纳入慕皇帝麾下。” “当时,庄族众人,受庄哲荧惑,纷纷倒戈,投向大皇子。” “方族诸位,先是向德皇帝献计,借五王之乱,处置庄氏一族;后请慕皇帝,习练庄伯爷一举一动,力求尽善尽美;最后,慕皇帝亲往顾府,假作求贤,请顾孟祯入幕。” “慕皇帝屈尊,敬称一声‘顾兄’,成功勾起顾孟祯对庄伯爷的兄弟之情。” “方族谋想有二。一则,慕皇帝借着兄弟之情,厚待顾孟祯,规劝感化,使他迷途知返;二则,如若顾孟祯无药可救,其众,全部计杀,斩草除根。” “此计,本该很顺利。” “怎奈,顾孟祯疼惜‘贤弟’格外用心,慕皇帝逐渐迷失,认定顾孟祯对他,真有兄弟之情。” “慕皇帝甚至,争风吃醋,寻遍借口,不愿赦免庄伯爷。圣言之,唯恐庄韶回京,抢走顾兄之爱。” 第786章 高芙蓉真相 宁云溪感想深切。 “皇上用心起来,真诚无比,确实令人招架不住。” “慕皇迷失,情理之中。” 苗姒彷徨无助,叙说旧年之事。 “他诚心诚意,慕皇帝更是不遗余力付出,以他友者为友,以他敌者为敌。” “慢慢地,慕皇帝认为,方族工于心计、虚情假意,顾孟祯淳思朴实、真心正意,从而亲近顾孟祯等人,疏远方族等众。” “如是这样,慕皇帝不再重用方族,一心宠信顾孟祯和钟谏,几乎言听计从。” “慕皇漫漫以为,只要他对庄韶照顾有加,保其安然无恙,顾兄便就心满意足。结果,遭致灭顶之灾,慕皇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宁云溪专注而听,由心而发。 “皇上在意韶舅舅,非是因为一声‘顾兄’,或是亲兄弟之情,而是因为密枢中丞庄大人,倾情以待,恩逾慈母。” “换言之,皇上在意的,是庄大人。” “打从慕皇帝袖手旁观,致使庄大人病故,皇上便不再寄以真情。估计,每每见之,皇上都想动手,一雪庄叔父之恨。” 论及往事,苗姒感慨良多。 “唯惜,慕皇帝懵懂纯知,执念义情,难以自拔。” “慕宗心事,我能理解一二。” “此计,换作是我,亦会入局。” “一边,是父皇给他择选的臣子,纵是奇才,关系也只在君臣、主属;一边,是自己亲往求贤,纳入麾下之人,虽说才能平庸,但不可忽视二者兄弟之交,以心换心。” “慕皇帝乃是性情中人,尤为珍惜情义。相较之下,江山朝局,于他而言,平平泛泛。” 说起皇上,宁云溪不得不问一句。 “师姐是否识得一人,名曰顾昊?” 苗姒神色迷茫。 “未曾听闻。” “可是顾族中人?” 宁云溪讲述帝盛宫发生之事,继而求助。 “请师姐慧思赐教,这位顾昊,到底是谁?” “我方,遍查天下富贵之处、奢侈宅院,查无此人,杳无踪迹。” 苗姒沉思良久,觉察错处。 “或许,追查方向有误,我方之人应当遍查寒窑陋屋、荒山野岭之地。” 宁云溪异议。 “小妹愚钝。” “皇上如何愿舍爱子,弃于寒陋?” 苗姒肃容不苟,侃然分析。 “此人,必定不是顾孟祯之子。” “贞玉皇后,钟情慕皇帝,绝无移情别恋之心。” “顾孟祯痴念贞玉皇后,甘愿为之,守节不屈。” “综上所述,他们二人,何来爱子?” 宁云溪苦恼。 “我确也想过,顾昊,另有其人。” “然则,拙思迟钝,实在想不到,他为何人。” 苗姒结论。 “我猜,他是正贤太子,颜丹青。” 宁云溪惊骇。 “什么?” “正贤太子,尚在人世?” “月盛星梁大战,颜族、林族英勇赴义,他身在其中。我听说,他万箭穿心而薨。” “莫非,殒命之人,非是正贤太子,真正的太子殿下,被皇上救走?” “这也是方族大计之一吗?” 苗姒夷然冷静,见微知着。 “方族,只是全力保下帝瑾王,并未用心,护正贤太子周全。” “顾孟祯痛恨慕皇帝,哪得好心,解救正贤太子?” “这段时间,高大人照顾我的饮食,闲谈之中,我获悉一事。高楠大人嫡长女,督护中丞高芙蓉大人,早年捐躯为国,其中真相,密而未发。” 宁云溪惘然无解。 “什么真相?” 苗姒要言不烦。 “你大约不晓,高芙蓉大人,高义浩然,为正直事业,可谓奋不顾身。” “高楠大人,亦是一腔忠勇,杀敌致果,身先士众。” “高芙蓉大人,虽为女子,却眉宇堂堂,英姿飒爽。巧然,正贤太子与她同岁,身形更有几分相似。” “是故,我大胆猜测,高楠大人父女,私下商量决定,让高芙蓉大人,代替正贤太子,从容就义。” 宁云溪严正。 “我去请来高叔父,一问究竟。” 苗姒首肯应许。 “好。” 须臾,高楠入内,安坐。 闻听苗大人洞察当年之事,忆起痛失爱女之哀,高楠不由自主,泪水涟涟。 “苗大人,妙思无误,小女蓉儿,确实……” 他几近哽咽难言。 “确实赴义而去。” 宁云溪忍不住,为其抱屈。 “高大人义举,刚毅无私,合该获封爵位,过继子女,延续后代;不该轻率定作战殒,重赏厚葬即罢。高叔父为何默声不发,连己方之众,也不诉与?” 高楠萧萧凄苦,泪如泉涌,悲痛欲绝。 “怪我无能,没有救回正贤太子,还害得小女白白殒命。” “计无所成,我有何颜面,向己方之众,坦言此事?哪怕午夜梦回,我也没有颜面,向小女倾诉败计之因。” “都怪我自作主张,都怪我不听令慈之言……” 宁云溪截住他的话,温然予以安慰。 “高叔父,请莫伤怀。正贤太子,极有可能,安然无事。” 悲泣,稍得缓和,高楠泪目覆惊。 “此话当真?” “太子殿下,尊驾何处?” 宁云溪正色作答。 “先前,我们想尽办法追寻的顾昊,五师姐有思,或许就是正贤太子。” 高楠惊眸,漾几分悚惧后怕。 “什么?” “这么说,当年,是皇上,悄然带走正贤太子?” 细思之下,他的身子,不自觉瑟瑟发抖,既有激动,亦有恐悸。 “是了,是了,当时,皇上算是掌权督护台,且是征战最前线,识破小女义举,暗中绑走太子殿下,不成问题。” 苗姒词气严峻。 “顾孟祯憎恨慕皇帝,太子殿下深得慕皇帝宠爱,可想而知,这些年,殿下必然遭受非人苛待。” “请高大人,速往督护台,通知己众,探查陋舍荒山,追踪寻迹,解救太子殿下。” 高楠忧心忡忡。 “顾孟祯手段狠辣,太子殿下或许性命不保?” 宁云溪条分节解。 “念及贞玉皇后,皇上不舍得痛下杀手,太子殿下一定活着。” “皇上,以顾昊之名,称呼太子殿下,想来,悠悠岁月,相处至今,偶有臆想,已然将他看作亲生孩子。” “只不过,对慕皇帝恨意犹在,遂,臆想不乏清醒。” “故此,五师姐料定,太子殿下住处,非寒即陋。” 高楠火速前往督护台,遍告同僚,追查正贤太子下落。 第787章 方族之众 颜瑜委屈气恼,无心安寝,郁闷到天蒙蒙亮,昏昏沉沉睡去,渐入梦乡,卓望前世之事。 方族,自从月盛建朝,便立下家规,不论高居何职、爵至何位,都不分家,只能各自分房居住;方族女子,尤其是得到皇上重用之人,即使出嫁,也要在方府,专设一房,参与方族谋计大事。 时年,德皇在位,盛粟二十年。 方族一众,齐聚方府三房,择选新一代辅佐君上之人。 其中,尊长者,共有四人。 方府大房,梅王府家主,方菱湘,爵至王主,属正一品,封号梅,乃是方仁舒之大姑母。 方府二房,乾王府家主,方阆,位在王爵,属正一品,封号乾,乃是方霖皓之父。 方府三房,固心府家主,方彻,高居北兆丞一职,属正二品,乃是方仁舒之父。 方府四房,景曜府家主,方灵仪,职在太医院之首,属正三品,乃是方仁舒之小姑母。 礼罢,众人纷纷入座。 方菱湘肃落正座,矜重得体。 “试题,由我们四人潜心研想,望孩子们全力以赴,交上满意答卷,争取入朝辅佑君主,壮志得酬。” 一众小辈应声。 “是。” 方彻好奇一问。 “请问长姐,还是老规矩吗?” 方阆抢答,夹杂几分阴阳怪气。 “三弟言说废话。” “择选我族人才,当然是老规矩。祖宗定下,自有深谋远虑,岂可随意更改?” 方彻啜茶一口,漫不经心一笑。 “呵,听二哥的语气,像是很有把握,皓儿胜出?” 见他不恭之状,方阆气不打一处来。 “把握十足。” “我唯皓儿一位爱子,全心培养他一人即可,安得不成事?” “我不像你,生养五位子女,顾此失彼,根本忙不过来。” 方彻直言不讳,当众嘲讽。 “二哥,本事不足,倒是挺懂掩饰。” 方阆顿时火冒三丈。 “三弟,说话太难听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么?” 方彻不甘示弱。 “我说错了吗?” “祖父一辈,仅有父亲一人,延续方族香火。父亲母亲不辞辛劳,诞育我们四人,常有教诲,希望我们开枝散叶,充实一家温馨。” “长姐、四妹妹,分别育有二子,尚且遴选其中一人,随母姓,入方家族谱。二哥何来心安理得,只育皓儿一人?不是本事不足,还能是什么缘由?” 方阆怒火冲天。 “你……” 方菱湘一阵拍案,怒斥喝停。 “二弟三弟,不许斗嘴!” 方阆方彻,双双敛容。 “小弟遵命。” 方菱湘诘问。 “孩子们都在,你们这副样子,成何体统,何以表率?” 方阆方彻,俱是知错之貌。 “长姐教训的是。” 方灵仪乖顺莞然,开口劝解。 “大姐姐息怒。” “正事要紧,耽误不得,请大姐姐允准孩子们,退去隔壁房间答卷。” 方菱湘拂手示意,一众小辈行告退礼,离去。 孩子们答题期间,方菱湘四人准备面试内容。 一个时辰之后,文试、面试全部结束,小辈们再次退去,长辈们开始校对考绩,确定入朝之人。 方仁舒闲逛花园,欣赏美景,缓解紧张心情。 “唉。” 方霖皓行至她身后,拍打一下妹妹肩膀。 “舒堂妹,何故叹气?” 方仁舒转头一瞧。 “皓堂兄。” 问好罢,她愁然,回答问题。 “叹气,能是何故?你没听见二伯父和我父亲,争执不休?” “父亲,职入北兆台,高居北兆丞之位,谋先众人,冲锋陷阵,应是取得早年试题第一名。” “他素有言之,期望我们后来居上,不要给他丢脸。” “另者,父亲好胜心强,今日如若输给二伯父,只怕几月内,我府皆不得安生。” 方霖皓心疼妹妹,随即抱怨。 “三叔父总是这般任性。” “他心有不悦,只管来找我父理论,牵连你们做甚?” 方仁舒无奈一笑。 “二伯父闹腾起来,比他更厉害,父亲‘敬长’,如何敢去你府胡闹?” 方霖皓难为情。 “说得也是。” “我父,向来如此,永远长不大,你让三叔父多多担待,别跟他一般见识。” 方仁舒卑逊有礼。 “兄长谦虚,小妹心领好意。” 方霖皓善言宽慰,如微风细雨。 “志向大事,该我忧愁,你不需担忧。” “毕竟,你府上,共有四人参试,按说,应是你府中人胜出。” “愚兄提前祝贺你们,得偿所愿。” 方仁舒抿唇浅笑。 “承堂兄吉言。” 她低眸,落回愁容。 “弟妹年纪还小,恐不能胜任,他们入朝,母亲甚不放心。” “身为长女,我理应,为父母分忧,竭尽所能,脱颖而出。” “奈何,谋拙才劣,大概,无缘辅佐主上。” 被她染绪,方霖皓一脸愁苦。 “你谋拙,我亦是平庸。” “头些年,玄堂弟在府之时,外人皆评,你们姐弟资质最是平庸。” “惜,堂弟远去,外人改评,我们二人,当属方族愚者。” “唉,大概,我也无缘辅佐主上。” 兄妹二人,闲步游逛,不久后,下人传话,请他们回到正堂。 方菱湘正容亢色,宣布结果。 “此次试题排行,谋试,方仁舒最末;医试,方霖皓最末。” “是故,我们将向圣上举荐方仁舒,职入北兆台;举荐方霖皓,职入太医院。” 方霖皓、方仁舒同时一惊。 “嗯?” 方仁舒满目错愕。 “相较才能,当以出类拔萃胜出,大姑母焉能选择最末之人?” 方菱湘答复。 “此乃先祖留下的规矩。每次试题,都要选出末者,推作先锋;慧者,谋于幕后。” 方仁舒惑然。 “求问先祖用意?” 方菱湘滔滔解答。 “尔等,决计不可解意,先祖懒怠,欲以聪明才智,躲懒度日,故意举荐钝学之人,辅佑圣上。” “我族,奇才异士辈出,以谋略、医术最为卓越,太祖皇帝便将北兆台和太医院,交给吾等负责。只要我们尽职尽力,此二者,皆由我族推举之人掌权。” “明慧,固然是好,但是,聪颖绝伦者,超脱凡尘之外,深有弊端,难与寻常人交涉交流。” “因而,我们尽量挑选最末之人,入朝辅佑。” “对外,我们自会给出解释,你们二人高才,胜过余众兄弟姐妹。” “外头流言纷纷,评述你们愚思拙能,此,不要紧。待到你们任职,我们速即助益立功,令你们惊艳天下,流言很快就会平息。” “冲锋在前,难免受苦,却能青史留名,美誉天下。皓儿,舒儿,切勿辜负长辈推举之恩,从今以后,忠君事主,不得有误。” 第788章 方仁舒入朝 方仁舒诧异至极,不敢置信。 “啊?这……” 冲击太大,她未及深想,问话,脱口而出。 “父亲当年,得以职入北兆台,也是因为才学最末?” 方阆坐姿,高高在上。 “不然,你以为呢?” 方仁舒渺小无助,怯怯无语。 “我……” 方阆做出慈祥之貌,词气却是锐利无比。 “我话,或许愚直,心唯好意,企盼舒儿认清现实。” “自始至终,你父都是最迟笨者。” “想必,他常向你们炫耀,自己当年如何优异、怎般脱颖而出?呵呵,简直可笑。” “他的功业,多半来源我们这些幕后之人。” 他斜睨方彻,以兄长姿态,训斥起来。 “三弟岂非得意忘形,岂能忘却家人恩情,岂忍欺瞒几位好孩子?” “并非为兄,当众揭短,是你不懂事,为兄必须敲打敲打你。” “为兄……” 方彻没好气,打断他的话。 “你有完没完?” “我何曾忘却恩情?” “二哥岂可故作不知,我为何欺瞒?是因为得意忘形么,是因为我放不下面子么?” “家规如此,不能告知孩子们,方族择选人才之法,以免他们动歪脑筋,有损公允公正。” “二哥问出这种话,着实藐视长辈、不敬祖宗!” 方阆威仪,震慑四方。 “你少给我扣帽子,口口声声家规,你懂规矩么,焉敢跟兄长顶嘴?” 方彻不屑一顾,随口敷衍。 “是是是,小弟知错。” 他转向爱侄方霖皓,也做慈祥之貌,尖酸嘱咐。 “皓儿何故怔怔吃惊?若我没有猜错,你也惊讶于择选之法?” “想当年,你父表现优越、名列前茅,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记忆犹新。” “而今,你这么不争气,确实丢他的脸,但你不用担心,你父亲大方,绝对不是斤斤计较之流,他定能理解你的难处。” 礼节当前,方霖皓只能恭谨回话。 “多谢三叔父宽慰,小侄感激不尽。” 方彻意犹未尽,继续挖苦。 “万一,我是说,万一,二哥没忍住脾气,冲你发火。” “爱侄莫急难过,尽管来我府上,叔父一定护着你。” 方霖皓强颜欢笑。 “是,小侄遵命。” 方彻抓到疏漏,做起文章。 “你应承,是为何意?” “这么说,你也认为,事有万一,你父亲脾性极差、品行败坏?” 方霖皓惊住,慌张无措。 “啊?我……” 见不得爱子受屈,方阆忿然以对三弟,恨恨咬牙而问。 “你为难孩子,有意思么?” 方彻惺惺作态。 “想是小弟记混,仿佛是兄长,先为难孩子的?上行下效,小弟这是仰慕兄长才能,跟着学习一下。” “兄长气什么,小弟做得不对吗?” 方阆拒不承认。 “我何时为难孩子,为难哪位孩子?三弟污蔑兄长,我完全可以告去尹司台,给你一点教训。” 方彻底气十足。 “二哥为难我家舒儿,众人看在眼里,我何有污蔑?二哥冒然前往尹司台,我定要反告诽谤之罪。” 他转向四妹,变着法地询问,她心向何人。 “四妹妹,可愿为我人证?” 方阆紧随其后,询问四妹。 “此人不知礼数、轻慢兄长,四妹妹,可愿为我人证?” 方灵仪眸意楚楚,苦不堪言。 “二位兄长自己别扭,非难小妹,作何?” “一家人,置什么气?小妹惶恐,请两位哥哥息怒。” 逮到话口,方阆借题发挥。 “四妹妹当年,医术最末,职入太医院,曾有承评,方族愚才第一人。今时,教出沁儿,可算扬眉吐气。不像某些人,一家子愚钝,不可转也。” “三弟,为兄问句没趣的话,下一代入朝之人,不会也是出自你府?” 方彻急怒语塞。 “你……” 方菱湘严厉制止。 “吵够了么?兄弟拌嘴,当众争吵,很是有趣么?” “以家规惩处,去,给我跪着自省。” 方阆方彻依从,行至一旁,恭然跪好。 “小弟遵命。” 方菱湘特意强调一句。 “此为小人行径,孩子们必要引以为戒,切莫习之。” 一众小辈应声。 “是。” 历来方族中人,皆由圣上引荐,参加盛京州牧台会试。 德皇帝颜徵,宣见方霖皓和方仁舒,一番深谈,尤为满意,当即引荐会试。 为了余出职位,方彻立功受赏,获封太卿,统领一众文臣。 太医院之首,需要一定资历,因此,方灵仪没有辞官,仍在朝中效力,静等时机成熟,扶助方霖皓升职。 几日后,州牧台会试。 方仁舒凭借高世绝伦之智、洞察先机之明,一举考中丞相之位,拜任北兆丞一职。 方霖皓凭借杏林妙手之能、起殒回春之术,职入太医院,成为太医院中,最年轻的太医。 方族家人,齐齐谋计,助益二者建功扬名,立足朝堂。 随后,方仁舒与云柏誉一见钟情,请旨赐婚,举行婚典,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震动。 颜徵重视皇次子,瑜王颜余墨,宠遇下旨,准他收纳家臣,并指定方仁舒为其文臣之首,指定云柏誉为其武臣之首,辅他左右朝中局势。 同一时间,顾孟祯、钟谏等人,悄然投身大皇子麾下。顾孟祯言之,献策扳倒瑜王,需先想方设法,蛰伏瑜王身边,后与大皇子里应外合,方得成事。 毫无征兆,突然投诚,极易惹人怀疑。于是乎,顾孟祯、钟谏无所不用其极,试图引起瑜王注意,引他主动纳贤。 与此同时,颜余墨采纳方族之计,努力习练庄韶口吻,贴近庄韶性情,以此对付顾孟祯。 一声“顾兄”,二人互寄情谊。顾孟祯真意切切,给予颜余墨一直渴望的友情;颜余墨形似庄韶,更有几分庄哲之柔情,顾孟祯苦思,暂得排解,深感欣慰。 林族与方族,世代交好;林染画和方仁舒,一同长大,互为闺中密友。 瞧出颜余墨对待顾孟祯,态度有疑,格外珍爱,林染画第一时间传见方仁舒,诉知情况。 方仁舒听得仔细,回府禀知,请诸位长辈良策见教。 为了“唤醒”颜余墨,林染画、方族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奈何,颜余墨执念太深,不管怎么做,就是劝不听。 一时间,陷入僵局。 第789章 林染画 方仁舒一边劝说颜余墨,勿付真心;一边暗查顾孟祯,接近颜余墨之因。 顾孟祯入朝,是为解救贤弟庄韶,这一点,方仁舒早便明晰,只是隐隐感觉,还有别的原因,所以探听查证。 结果,如她所料,顾孟祯另有狼子野心,觊觎瑜王妃美貌,妄图不端。 方仁舒速至瑜王府,求见林染画。 闻听好友登门,林染画允准一见,快步出迎。 “舒儿。” 方仁舒依旧守礼,不称画儿,改作敬称。 “在下方仁舒,恭请瑜王妃金安。” 林染画扶她平身。 “免礼。” “你来得正好,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方仁舒低眉,莞尔一笑。 “是,王妃请吩咐。” 林染画示意内堂方向。 “进来坐,我再跟你说。” 方仁舒恭敬一应。 “在下遵命。” 入内,安坐,林染画屏退一众侍人。 她隔着衣裙,轻抚自己腹部,笑脸盈盈,映现几分娇羞。 “今日,府里郎中请平安脉,欢喜禀告,我身怀有孕。” “这事,王爷都还不知,我先告诉你。” 方仁舒闻言,喜不自胜。 “此乃大喜讯,在下恭贺王爷王妃,心想事成,切望麟儿弄璋,明珠入拿,成龙成凤。” 林染画轻拍几下腹部,仿若哄睡孩儿。 “麟儿也好,明珠亦可,为王爷诞育子女,我满心幸福。” 她话头一转,关心询问。 “你和云大人,圆成良宵否?” 方仁舒笑意一收,脸颊覆霞。 “王妃突然问这个,羞煞人也。” 林染画殷切,诉说心事。 “我这不是想着,你孕育一位爱子,我生下一位爱女,他们年纪相仿,配成一对璧人嘛。” 方仁舒眸意淳然,看着她。 “王妃何以明晓,腹中孩儿,是一位姑娘,而非公子?” 林染画把玩丝绢,姿态可人。 “我未可知,只是想要一位爱女。” 她手上动作一停,郑重其事,转回话头。 “上次,听你说,云大人身手笨拙,令你受伤。” “今时,伤愈了吗?我差人送去的书,云大人可有仔细阅看?” “实在不行,我找几个人,教教他,哪能次次把你弄伤,让你白白受苦?” 忆起老爷深情之举,方仁舒羞涩难当。 “王妃说话,嘴里没个把门,叫别人听去,如何是好?” 林染画既是安抚,又有催促。 “这里哪有别人,不就我们二人?你只管说,跟我害什么羞?” 被她缠得无可奈何,方仁舒顺意答话。 “王妃赏赐之书,他看了,但是看不懂。” “家夫实在天真,估计,没到那个岁数,我等等他,晚些年圆房,不碍事。” 林染画驳话。 “二十出头,正是好时候,如何没到岁数?” “改明儿,我找人,教教他。” 方仁舒拒绝。 “不用不用,多谢王妃好意。” “我自己解决。” 林染画忧虑不已。 “你又不会,他亦不懂,怎般解决?” 方仁舒按捺羞意,袅袅倾诉。 “实不相瞒,闲暇时候,夫妻一同研想讨论此事,别有一番风趣。” “我,很满足。” 林染画埋怨。 “你俩这夫妻做得,唉。” “可怜我家孩儿,无缘嫁得如意郎君。” 方仁舒劝慰。 “长子长女,责任重大,其婚事,王爷或有安排。” “等你怀上第二子、第三子,我们再商量缔结良缘,也不迟。” 她正色。 “我来找你,有件要事禀问。” 林染画点点头。 “嗯,你说。” 方仁舒先是转述。 “密探上报,顾孟祯、钟谏的交谈内容。” “顾孟祯有言,你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被瑜王夺爱,你必然嫁他。” 继而,她连连惑问。 “这是怎么回事?你何时与他青梅竹马?我如何一无所知?” 林染画一脸莫名其妙。 “哪得与他青梅竹马?无中生有之事。” “如若王爷不引见,我根本不认识他。” “父皇降旨,钦定婚约,命家尊家慈,以皇后、王爵正妃之仪,培养我长大。我生来,便与瑜王定下婚约,且是圣旨,岂敢与他人两情相悦?” “纵使长辈做主定下的婚约,小辈可以取消,也要等到我长大,拒却这门婚事,才能与顾大人往来。” “顾大人何故说谎,欺骗钟大人?” 方仁舒沉思,断言。 “不是欺骗,我料,他说的是真心话。” 林染画一分躁怒,极力辩解。 “我更是真心话!” “我当真不认识他。” 方仁舒抚慰,分析情势。 “你莫急,我知道。” “王妃仙容玉貌,实在令人着迷,此非王妃之过,却也怨不得痴心妄想之人。” “皓堂兄依据顾孟祯种种反应,推测而得,顾孟祯或许生疾,故有谬思,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漫想是真是假。” “如有需要,此事,可以用作计策。” 林染画应许。 “你尽可谋思用计,若有需要配合之处,我一定效劳。” 顾大人之语,她越想,越是惴惴不安。 “他不会,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假称我这孩子,是他的?” 方仁舒绰然处之。 “王妃勿忧。” “他尚存理智,不至病入膏肓,暂时做不出这般愚事。” “染皇室亲眷,污王爵之妻,罪当如何?他惜命着呢,决计不敢失口乱言。” 林染画松一口气。 “那就好。” “留着此人,后患无穷,你快想想办法,除掉他。” 方仁舒忧闷烦恼。 “瑜王托付信任,委以重任,我实难寻机,斩草除根。” “顾孟祯殒命,瑜王失一爱属,缺憾兄弟亲情,倘若记恨,后果不堪设想。” 林染画簌簌胆怯。 “可是舒儿,我害怕。” 方仁舒许诺。 “王妃放心,我会妥善一切,护你周全,绝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林染画顾虑重重。 “王爷迷了心智,那般宠他,假使愿意赠我,予他欢乐,如何是好?” 方仁舒哭笑不得,放下礼数,如以前相处,指尖轻点一下她的额头。 “你这脑子,胡想什么?你把王爷看作什么人?” “爱者、友者,王爷两两分明。” “于情,你们两小无猜,爱意款款;于朝,王爷不可能为了讨好顾孟祯,羞折整个林族。” “王妃高见若何?” 林染画悬心一落。 “嗯,你言之有理。” 第790章 颜余墨醒悟 颜徵崩逝,云族受冤,方族彻底失去颜余墨信任。 为救庄韶回京,也为夺取江山美人,顾孟祯暗中挑起月盛星梁大战。 方霖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力劝颜余墨,望他醒悟,望他信任方族。 颜余墨不冷不淡回复。 “朕与你们,只在君臣之间,情谊泛泛,寻常无奇;顾兄和朕,却是兄弟之交,患难与共,生殒挚友。” 他竭力平静,依然唇齿噙恨,完全掩藏不住。 “父皇信托你们,亦信赖云族,终局,被你们联手所害。” “你们很厉害,朕抓不到把柄,无力罢免,无法为父皇雪恨,至多以云族为借口,不再采纳你众谋略。” “朕每每意想,父皇临终之时、绝望之感,便觉痛心至极,恨不得夷灭你们全族。” “转念,朕又想,方族世代忠义,不忍见忠臣无后。” “所以,罢了,我们彼此安好,互不干涉。” “你且宽心,你们应得的尊荣富贵,朕不会短缺。” 方霖皓一脸沮丧,回到乾王府。 “唉,皇上没救了。” 方阆登时大怒。 “胡说什么呢?你心里,还有君臣纲常么?!” 方霖皓不服气,低下头。 “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 方阆斥责。 “行礼!一点规矩都没有。” 方霖皓满不高兴,下跪行礼。 “孩儿方霖皓,恭请父亲福安。” 方阆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方霖皓谢恩入座。 “谢父亲。” “请父亲赐教,这种情况,如之奈何?” 方阆建议。 “你去三房,找舒儿,让她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帮着劝一劝。” 方霖皓不耐烦。 “皇后娘娘一直劝着呢,没有用。” 方阆再次大怒。 “什么没有用?你还有没有规矩?岂敢指斥君后?!” 方霖皓脸色阴沉,怫然不快。 “孩儿生气,故有乱言,请父亲见谅。” 方阆见状心疼,换作柔声,关怀而问。 “何故生气?皇上怎么嘱咐你的?” 方霖皓复述圣言,父子二人,皆是气恼。 月盛星梁大战,愈加猛烈,黎民百姓,境遇凄凄,受尽苦楚。 林染画知晓,颜徵崩逝,非云柏誉之过,但,闷声不发,不敢禀诉颜余墨。 她之担忧,与云柏誉当年忧虑,如出一辙,唯恐颜余墨得知,是自己端过去的那碗汤药,害得颜徵驾崩,执意自刎谢罪。 然则,时至今日,顾孟祯谋计成熟,即便她守口如瓶,颜余墨也要殒于非命。 于是乎,林染画暗下决心,去皇上面前,揭发父皇驾崩真相。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圣鉴明察!” 如她所想,他当即便要追随父皇而去,林染画拼命拦下,以殒劝谏。 “皇上弃下江山,不顾天下芸芸,如何对得起历代先皇励精图治,如何对得起父皇重托?” “顾孟祯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他夺权,臣民必将身陷水深火热之中。” “忠臣辅佑月盛,功不可没;民众推崇颜皇,志向不二。皇上怎忍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父子亲情?” “皇上罔顾臣民,有何脸面,去见父皇?先皇怪罪,你该作何解释?” “就算要殒,也请皇上处置佞臣,平定天下,再行计议谢罪一事。” “皇上如若狠心驾去,臣妾必定舍身,以明夫妻情意。到时,怨声载道,不会独独怪责皇上一人,还有臣妾,更有臣妾母族。” “我林族一众,誓与皇上同责!” 见她拔出墙上宝剑,果断刎颈,颜余墨心神慌乱,急急阻止。 “皇后不可冲动!” 他夺过宝剑,扔弃一侧,紧拥妻子入怀,爱惜备至。 “画儿,朕不能失去你,青儿也不能失去母后,朕求你,不要冲动行事。” 林染画依偎冉冉,眸意无助,我见犹怜。 “战事,是谁挑起,何人所谋?事实凿凿,皇上仍要执念顾大人吗?” “他声声贤弟,皇上果真以为,他在唤你?” “他心中,真正记挂之人,究竟是谁,皇上不清楚吗?” 脑海浮现,夫妻相爱点点滴滴,颜余墨面对她,不再设心防,找回初心,真诚言之。 “朕,很清楚,从一开始,便一清二楚。” “画儿,最是明白朕心。旧年,大皇兄无情无义,不孝父皇,漠待于朕。故而,朕期盼兄弟亲情,未想,从顾兄身上,寻得亲情温暖。” “朕知道,他在意的是庄韶,可朕忍不住向往。” “朕羡慕庄韶,得兄长关爱。” 话至此处,他双眸莹泪,从珍爱妻子之情,转为伤心欲绝。 “朕深有疑惑,为何其他人的兄长,体贴贤弟,无微不至,只有朕,得不到大皇兄一点温情?” “朕,只有他一位兄弟,哪怕不是血亲,也无从否定一起长大的情分。朕不懂,他为何只念权势,视朕为敌?” 他转眸,怅望窗外盛景。 “臣民遭受苦难,皆是朕的罪过。” “请问皇后,朕现在放回庄韶,成全他们兄弟团圆,来得及挽回局势吗?” 林染画柔情漾悲,涟漪动容。 “顾大人,心染权势之欲,与大皇兄别无二致。” “皇上以为,来得及吗?” 颜余墨松开怀抱,捶心顿足,内疚自责不已。 “都怪朕……今时局面,都怪朕……朕愧对祖宗,愧对天下……” 林染画劝抚,蕴一分怒意,严正不苟。 “请恕臣妾直言不讳,事到如今,自责无用。” “皇上固然有错,情有可原,臣妾愚见,如无顾孟祯一众荧惑,皇上断然不会酿成大错。” 她进言。 “请皇上,莫再疏远方族中人,臣妾担保,他们绝无异心,唯愿月盛国泰民安。” “事态,确然一发不可收拾,然,臣妾相信,他们定能想到办法,拯救天下。” 颜余墨毫不犹豫答应。 “好,好,朕这就召见他们,虚心请教良策。” 林染画提出异议。 “皇上召见,恐惹顾孟祯一众疑心。” 颜余墨神态,极为认真。 “你说,怎么办?朕听你的。” 林染画提议。 “臣妾隐迹,去往方府,求问救国之计。” “皇上圣见何如?” 颜余墨首肯。 “嗯,一路当心,安排好隐卫,沿路保护,朕等你消息。” “请皇后转达,诸位爱卿随意献策,朕言听计从。” 第791章 英勇赴义之计 林染画巧用方仁舒所授隐迹之法,避开顾孟祯耳目,悄至方府。 礼罢,入座,方仁舒观其面色,已然猜到皇后娘娘来由。 出于礼数,她还是谦恭问询。 “娘娘凤驾,屈尊我府,不知有何吩咐?” 林染画简而言之。 “本宫诉知皇上,父皇崩逝真相,并作劝言。皇上终于想通,特命我来,请教良策。” 方仁舒举止,恭敬有加。 “皇上谦辞,微臣受之惶恐。” “请娘娘稍等,在下去请各府亲者,前来筹谋大事。” 林染画微笑允准。 “嗯,去。” 方仁舒亲往说明情况,请来一众家人,齐聚固心府。 众人齐齐行礼。 “在下等,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林染画双手虚扶,落目谦和。 “诸位请起,赐座。” 众人谢恩,陆续落座,商量如何对付顾孟祯。 方仁舒言简意赅,阐述计策。 “星梁皇帝屡下战书,请我朝君上亲自统兵,与他一决胜负,皆被皇上严词拒之。” “以我拙见,皇上大可应下,亦可主动约战。” 方彻紧接上话。 “舒儿之意,覆灭颜族,谋得拯救天下之战功,以安臣民之心,助皇族流芳百世?” 方仁舒恭顺回应。 “父亲英明,孩儿正是此意。” “今时局面,无可挽回,只此一法,或许可行。” 众人点头,默声表示赞同。 林染画目忧。 “皇上驾去,本宫不愿独活,此计,可否带上本宫?” 方仁舒赞叹。 “娘娘高义,在下佩服。” “此事非同小可,在下不得不劝谏一句,娘娘必要想好,人殒不可复生。” 林染画不改心意。 “你知道的,本宫早就下定决心,生殒随同皇上,不离不弃。” 明了侄女所想,方阆也作劝言。 “以顾孟祯谋计,不止颜族难保,林族也是危在旦夕。” “唯是皇后娘娘,有机会活下来。” 方仁舒云里雾里。 “林族为何危在旦夕?” 方阆耐心解答。 “顾孟祯举事,中有皇后娘娘之故。” “颜族灭,林族中人便会同意,皇后娘娘改嫁于他?” “顾孟祯明晓,皇后娘娘孝顺。一则,她或听取家人之言,坚持不改嫁,顾孟祯新得天下,为取民心,不可能迫之;二则,家人得知顾孟祯举事,是为迎娶皇后,深感愧怍,以殒明志,皇后娘娘定然随去。” “留下林族人,前者,不如他愿;后者,或将失去心爱之人。你且想想,顾孟祯愿冒这种风险么?” 方仁舒恍然。 “二伯父所言极是。” 她忽而惊觉不对。 “嗯?” “我未曾透露一字,二伯父何从知晓顾孟祯歹心?” 方阆沉色反问。 “只许你查,我迟笨无思,不晓查证?” 方仁舒连连摆手。 “不不不,小侄绝非此意。” 爱女被驳,方彻自然不悦,随即开口讽刺。 “舒儿是说,没想到你这般不守本分,居然去查皇后娘娘私隐。” “看来,二哥无才无能,很是清闲,不像我,每日忙得很。” 方阆从容语态,浅出一丝嘲意。 “太卿之位,被钟谏取代,你忙什么?” “你……” 方菱湘声色俱厉。 “皇后娘娘面前,争来吵去,你们有没有规矩?都住口!” 方阆方彻认错。 “请娘娘恕罪。” 林染画落落大方。 “没事,从小到大,本宫听得习惯。” “换作平时,二位但吵无妨,高兴就好。然而,现今情势危急,不太适合争吵,请二位先商议正事,再吵不迟。” 方阆方彻应声。 “在下遵命。” 方阆阐释其行,以免引发误会。 “知彼知己者,胜乃不殆。” “请娘娘谅解,在下追查顾孟祯心事,一切举措,皆为大局着想,毫无恶意。” 林染画温然。 “嗯,乾王用心良苦,本宫懂得。” 方仁舒转回话头。 “既如此,便请娘娘转达,颜族、林族一同赴义,求问他们意愿如何?” 林染画肃然一应。 “嗯,好。” 她侃侃而谈。 “本宫之见,为救江山百姓,他们不会反对。” “另者,他们反对,也是无用,顾孟祯心狠手辣,势必除尽异己。” “主动赴义,颜族、林族尚能留得美誉嘉名;坐以待殒,任由顾孟祯诡计,终局肯定身败名裂。” “局势至今,我们别无它选。” 方沁神情诡谲,辛辣评语。 “舒堂妹这英勇赴义之计,不免叫人揣思,居心不良。” 方仁舒发问。 “沁堂姐何出此言?” 方沁语气,蕴一抹尖刻。 “颜族、林族全数覆灭,我且问,何人承继大统?” “不会是你?” 觉出恶意,方仁舒脸色,阴郁不爽。 “堂姐言重,小妹万万不敢。” 方灵仪冷峻以对。 “沁儿,不可胡言。” 方沁忿忿不平。 “母亲何故训我?是她不安分,出馊主意。” 方灵仪直截了当,道破她的心思。 “舒儿之意,你分明听得懂,为何故意挑拨,计引皇后娘娘记恨舒儿?” “你是何居心?” “下一步,莫非企图上禀,污蔑舒儿谋取龙座?” “一家姐妹,沁儿岂可如此凉薄?” 方沁愤然辩白。 “因为她……” 方灵仪截住她的话,泠然斥责。 “我没问缘由,你不用说。” “有错改之,否则,休怪我不容情。” 方沁闷闷不乐,勉强一应。 “是。” 方灵仪转而致歉。 “小女胡闹,让皇后娘娘见笑。” 林染画不予计较。 “无碍。” 她正色提问。 “其实,本宫也想问,何人承继大统?” “是青儿吗?” “本宫认为,顾孟祯痛恨皇上和太子,大约不会放过青儿。” 方仁舒不矜不伐,继续阐述计策。 “皇后娘娘明见万里。” “依在下愚见,娘娘须得新添一位皇子或是皇女,由他继承皇位。” 林染画迅速找到疏漏之处。 “皇女,如何继承皇位?” 方仁舒应对裕如。 “请皇上,修改律令,即可。” “臣民或有不服,然则,历经英勇赴义、拯救天下一事,他们必然心悦诚服。” 林染画眸底,漾现缕缕忧愁。 “本宫三十有五的年纪,大概,不易有孕。” “纵使有幸,怀上身孕,本宫也未知,能否生养,有无心力保住皇嗣。” 第792章 情义 方灵仪自告奋勇。 “娘娘请安心,在下备药,为娘娘调理身子。” “身孕、安胎,并非难事,只是劳苦娘娘,为天下孕育明君,为皇上绵延子嗣。” 林染画坚贞不渝,怀瑾握瑜。 “除佞臣,固江山,续皇族,本宫义不容辞。” 众人齐声。 “娘娘大义无私。” 林染画惑问。 “何时有孕,产育时机,怎么把握?” 这事,方灵仪信手拈来,言辞,不忘谦逊。 “娘娘无需担忧,吾众齐心合力,定能研想出药方,确保施计顺利。” 林染画诚心诚意。 “有劳诸位。” “药性猛烈,本宫受苦,不碍事,只要不损皇嗣,便矣。” 方灵仪坦然自若。 “何忍伤害娘娘?” “在下等,思量用药,一切以娘娘和皇嗣为重,决不懈怠。” 林染画若有所思。 “方大人兴许有办法,让本宫怀上双生子?” 方灵仪一怔。 “是,有。” “请问娘娘妙思何意?” 林染画忧心忡忡。 “本宫想着,一人不成器,你们便培养另一人。” “以防万一,他们双双无能,本宫思定,恳求皇上降旨,允准方族中人取而代之。” 方灵仪闻言,一阵惊慌。 “娘娘明察,吾等无有僭越之心,誓为颜臣,至殒不移。” 众人紧随其后表态。 “在下与同。” 方菱湘一丝不紊,善言开解。 “皇子或是皇女,一人足矣,多则不妙,有手足相争之险。” “其才能,娘娘大可不必忧虑。” “娘娘有所不知,方族延续,人人谋略不庸,是因先祖研得良方,保证传承优良。” “只消娘娘,按时服用良药,皇嗣便能承袭君后才貌,加之后天培养,尽善尽美,何愁明君不得?” “此法,乃是方族机密,祖训言之,非特殊情况,不许外传,祈请娘娘保密。” “非是我族,私藏好物,不愿天下共享。只因斟酌用药,极为讲究,每人皆是不同。用药用法,寻常人难以习之,而我族忙碌朝局,顾及不到所有人。唯恐彼众,胡乱用药,以致身子受损、性命不保,故此,先祖留话,不予公开。” 林染画一脸淳真。 “好,本宫保密。” “皇儿,只能承袭我们夫妻才貌,不能幸得尔等之才吗?” 方灵仪无奈。 “娘娘说笑。” “皇子皇女,乃君后所出,自然承袭君后才貌。” 林染画愁肠百结,一声叹息。 “唉,只怕,我们智谋不济。” 方灵仪慰勉,不失爱敬。 “娘娘请勿妄自菲薄。” “君后,受百官敬仰,堪万民表率,非吾辈可以相较。” “在下等,自惭形秽。” 友者自卑太甚,方仁舒赶紧改变话头,免她越陷越深。 “有一事,需请娘娘出面交涉。” 林染画注意,成功被她转移。 “何事?” 方仁舒切中要点。 “皇子皇女降世,顾孟祯必不容之。” 林染画愁眉锁眼。 “是,对,他若加害皇儿,如何是好?” 方仁舒绰然献策。 “在下,提前联络众臣,于赴义当天,尽快赶到,宣读圣旨,保皇子皇女无恙。” “不过,顾孟祯掌权,险阻太多,事或有变。是故,请娘娘适当引诱顾孟祯,使他暂放嫉妒之心,不由自主,疼惜娘娘子女。” “此,有备无患。不仅赴义当天,皇子皇女无忧;日后,顾孟祯谋算之时,心绪也会有所不忍。” 方菱湘不吝赞许。 “舒儿妙计。” 她临机有思,加添细节,周密计策。 “此外,娘娘亦可恰到好处,渲染皇上对待顾孟祯,怎般情谊深重。” 林染画泉白如玉,涓涓迷惘。 “这是为何?” 方菱湘解意。 “顾孟祯厌恶皇上,却也不乏,曾寄真意。” “出自娘娘之口,他易付信任,此计,后有大用。皇上在世,顾孟祯决计不会珍惜兄弟之义,但,待到圣上驾崩,他势必怀念。” “岁月悠悠,他念着旧情旧义,看着皇子皇女逐渐长大,不知不觉间,自会寄托亲情。” 林染画礼贤下士。 “多谢良策见教。” “请问,本宫具体该怎么做?” 如何英勇赴义、如何引诱顾孟祯、如何渲染情谊等等,方族众人讲解细致,无一错漏。 若有听不懂之处,则由目下对外四人,方彻、方灵仪、方霖皓和方仁舒拓宽思路,为林染画拆解剖释。 林染画努力领会计策核要,记诵完整,敛迹回宫,禀诉颜余墨。 随后便是传递消息,诉与英勇赴义之计,询问颜族、林族亲者,有无异议。 如林染画所言,他们别无他选,只能应允。 方仁舒查清顾孟祯行踪,悄悄禀告林染画。 林染画换上一身民间衣裳,与贴身宫女伊婖,结伴出宫,光临顾孟祯所在茶馆,水浅香茗,故意让他听见她们主仆对话。 伊婖佯作嫌弃。 “盛京茶馆多得很,主子为何偏偏选在这家?” “请恕奴婢失言,这家茶馆,好生简陋,如何配得上主子尊贵身份,凭何得到主子青睐?” 经过方族诸位点拨,林染画做戏,尤为真切。 “以往,我犹疑不决,未敢前来,而今,终于鼓足勇气。” 身为皇后心腹,伊婖亦得指教,游刃有余,配合用计。 “主子怎么答非所问?奴婢愚钝,听得迷糊。” 林染画做出有苦难言之状。 “此乃机密,除了我,无人知晓。” “多年缄口默言,我心塞不堪,你若愿意倾听,我便吐露一次,或可舒缓些许。” 见主子难过,伊婖愁眉不展。 “主子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林染画诉语,若有其事。 “我的少年郎,喜好此处茶点,常来品尝。” 伊婖微微一惊。 “主爷,竟有这般喜好?” 林染画摇摇头。 “我的少年郎,不是他,而是……” 伊婖惶惧,连忙打断她的话。 “主子慎言!” 林染画悲容。 “你不愿听?” 伊婖惴惴不安。 “奴婢愿听,惟请主子当心,隔墙有耳。” 林染画自嘲一笑。 “呵,来都来了,我还怕什么?” “我的少年郎,生在世族,却受尽冷落,自小月例银子不多,所以吃不起好茶。” “而后,他得叔父宠爱,虽说日子有所改善,但习惯难改,依旧来此,品尝茶点。” “盛粟十五年,我远远望他一眼,自后,再难忘怀,不时暗自了解他的喜好,以慰牵念。” “惜,早与夫君定下婚约,我注定,不能嫁给他。” “我从未问过他的心意,或许,是我一厢情愿,他避之不及。” “估计,终此一生,我都无法,向他明示心迹……” 第793章 少年郎是谁 林染画严格按照方族之计,实施引诱,轻而易举,引得顾孟祯主动求见。 殿内,立有宫人,顾孟祯依礼而行。 “在下顾孟祯,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林染画神情,一如平常,对皇上以外的男子,恬淡平静。 “本宫与顾大人,漠不相熟。” “初识不久,本宫便有言之,话不投机。” “顾大人禀朝堂事,合该求见皇上;禀后宫事,轮不到你议论;谋计献策,本宫不懂;结党营私,培养前朝后宫之势,本宫不屑。” “所以,你退下。” 顾孟祯恭谨恂恂。 “烦扰娘娘,是在下之过。” “无奈,有一机密要事,必须转达娘娘,在下不得不来。” 林染画语气,覆一抹敌意。 “本宫不想听,让你退下,你听不懂么?” 顾孟祯张口成谎。 “此乃皇上口谕,娘娘岂可不听?” 林染画质疑。 “皇上口谕?” 顾孟祯底气十足,丝毫不像扯谎。 “是。” “请娘娘屏退左右,静听在下禀言。” 林染画一阵拂手。 “尔等,退至殿外。” 确认宫人悉数退去,顾孟祯自行起身,急急奔赴而去,站定她的面前。 “画儿。” 林染画自然而然,表现一脸惊慌,离座,与他保持距离。 “你……你不许近身。” “顾大人这是做甚?” 见她害怕,顾孟祯十分礼贤,站着未动。 “我已知晓,你平时漠待,装作无意于我,是为保护我。” 林染画大惊失色。 “你……你听见我们主仆对话?” 顾孟祯笑容温厚,俨然一副情窦初开之状。 “嗯,一字不差。” “画儿,我没想到,你待我,竟是那般真情实意,我……” 林染画急怒,打断他的话。 “顾大人着实误会!” “我的少年郎,不是你。” 顾孟祯追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染画容色蕴怒,推却不答。 “此乃我之私隐,恐怕不便诉与,请顾大人不要多问。” 顾孟祯自以为是,道破疑点。 “你下意识不以‘本宫’自称,是为何故?” 林染画故作被他点明心事,心虚意怯,逃避目光。 “我……本宫只是有些慌张。” 望之仙颜,顾孟祯坠入爱河,笑意,越发清甜。 “画儿,你对我的爱意,根本藏不住。” 林染画矢口不认。 “什么爱意?顾大人不可乱语。” “你莫忘记,本宫是皇后。” “本宫的少年郎,当真不是你,请顾大人,休再自作多情。” 顾孟祯情深款款,倾诉衷肠。 “你二次强调,却说不出,他到底是谁。” “画儿,如何忍心骗我?” “你有所不知,我也……” 林染画怒气冲冲,再次打断他的话。 “顾大人莫说痴话。” “焉敢假传皇上口谕,你不要命了?给我退下!” 见她如此决绝,顾孟祯眉心微动,底气,减弱几分。 “娘娘意在状告?” 林染画别过身子,举止看似,既有厌恶,又有羞涩,状貌表达内心纠结,惟妙惟肖。 “本宫不至这么清闲,宫人却不一定。万一,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以此要挟你,岂非大事不妙?” 顾孟祯眉宇,添几许惊喜之色。 “你在担忧我的安危?” 林染画始终否认。 “没有。” 顾孟祯寻回所有底气和自信。 “明明就有。” “画儿别怕,今时我把控朝政,可谓权倾朝野,皇上奈何不得我们。” 林染画转眸,怒瞪着他,目意,严肃不乏情意绵绵。 “顾大人,你我身后,还有家族,怎能为了一己私情,令家人蒙羞,甚至害他们性命不保?” 为求她安心,顾孟祯郑重承诺。 “我……” 林染画依计,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是不是非要我明言,少年郎是谁,你才肯放弃?” “好,我告诉你。” “便是太卿钟大人。” 顾孟祯哭笑不得,压根不信。 “画儿,你胡说什么?” “你的少年郎,是何情况,我听得清清楚楚。” “钟大人,何来月例银子不足,哪得叔父关怀?” 话至此处,有宫人敲门。 “启禀娘娘,太卿钟大人求见。” 顾孟祯心生疑惑。 他怎么来了? 犹如救星出现,林染画迫不及待,回应一句。 “允见,快请钟大人进来。” 钟谏恭肃不苟,走进凤鸾宫正殿。 “在下钟谏……” 行礼未罢,林染画疾步匆匆,直冲而来。 “谏郎!” 想着项上人头,也想着家中夫人,钟谏急急忙忙,闪躲后退。 “皇后娘娘请留步!” 只见顾大人站在不远处,恶狠狠瞪着他,他尴尬笑笑,简单问好。 “顾大人也在?好巧。” 顾孟祯目色,俱是防备。 “你来做甚?” 钟谏寻由搪塞,顺势提议。 “家妻有问,请教皇后娘娘,她不得空,遂,托我进宫。” “正好,家府顺路,顾大人如若忙好,稍等我片刻,我们一道回府。” 林染画复又走近,钟谏吓得连连后退。 顾孟祯一眼看穿。 “莫非探得我的情况,特意寻来?” “太尉太卿,同属正一品,职责各不相同,钟大人凭什么监视我?” 钟谏诚意劝告。 “顾大人误……” 林染画撒娇袅袅,不给他劝告机会。 “谏郎何故拒人千里?” “我们的事,顾大人都知道了,你不需做戏。” 她压低声音,跟钟谏说话,同时确保顾孟祯听得见。 “请钟大人装作情投意合,助本宫摆脱难境。” “倘若此事,传到令正耳中,她有所误解,本宫自会澄清。” 做戏痕迹,她之目的,钟谏一目了然。 奈何顾大人在场,他一事难为,一言难道,只剩不知所措。 “你……我……” 顾孟祯满心满眼,唯是妙人。 “画儿,何以傻得这般可爱?你说话的声音,全都被我听见。” 林染画依依纯知。 “啊?这……” 她天真模样,令顾孟祯迷醉不已。 “你的少年郎,显然,就是我。” “画儿,我也对你……” 钟谏听不下去,拦住他的话。 “顾大人。” 顾孟祯脸色骤变。 “何事?” 第794章 入局 钟谏咬牙,强颜欢笑。 “恕我直言提醒,此乃皇后娘娘。” 顾孟祯鄙薄骄横,睥睨一切。 “我知道。” “又如何?” 他没好气催促。 “有话快说,你跟踪而来,究竟何事?” 听这意思,话都已经说开,钟谏见状,也不藏着掖着,直抒来意。 “皇后娘娘联合方族中人,设下美人计,诱你入局。” “如此浅显之计,顾大人看不出来?” 顾孟祯刚愎自用。 “什么美人计?” “画儿身为美人,她所行所做,便一定是美人计么?荒谬之谈。” “你这话,破绽百出,难以让人信服。” “我且问你,方族设谋,怎是浅显之计?方族一众,何时设过浅显计谋?” 林染画自言自语般,来一句猜度。 “钟大人莫非在说,以顾大人愚能,浅显之计,足矣?” 被心爱女子诬害,钟谏差点生怒。 “皇后娘娘,你……” 他及时压住怒意,平复心境,冷静以对。 “顾大人请听,这是不是离间之计?” 林染画一脸纯真。 “啊?离间?” “何人离间何人?” 顾孟祯柔声嘱咐。 “画儿不用理会。” 他斜睨钟谏,严峻示诫。 “画儿淳思无邪,你莫教坏她。” 钟谏抱屈。 “什么纯思?何从教坏?” “是方族算计,方族中人教她这么做,与我何干?” “关键时刻,顾大人如若中计,后果何如,你心中有数。” “我这是良言劝谏,她才是恶意荧惑,你安能黑白不分?” 面对画儿,顾孟祯纯情懵懂。 “她不是阴险之人。” 转向钟谏,他立时换作狡黠圆滑。 “呵,我懂你。” “无非就是一点嫉妒,一点吃醋,是么?” 钟谏蹙眉。 “顾大人之言,晦涩难懂。” “你自己作孽,别拖我下水,否则……” 顾孟祯抢话,语态不近人情。 “否则如何?钟大人见势不好,急切想要倒戈?” 钟谏一分厉声,极力分辩。 “我是说,否则,连个救你脱困、暂时主持大局之人都没有,待你醒悟,回去一瞧,唯见一盘散沙。我们多年努力,岂不白费?” “我耿耿寸心,从未做过背弃你之事,你为何总要曲解我意?” “顾大人是否还记得,初识那几年,我们配合默契,所向披靡?” “起初,我便说过,互相信赖,则大事可成。这话,你尽皆抛之脑后!” 顾孟祯揶揄讥讽。 “贪着你那点私心,恼羞成怒,疾言厉色,至于吗?” 钟谏惊骇不解。 “我意在私心,或守大义,你分不清么?” 没等顾孟祯回复,林染画不着痕迹,施行下一步计策。 “顾大人,讨厌钟大人?” 顾孟祯一心回答,觉察不出任何异状。 “他若阻我路,我自然厌恶。” 林染画嫣然一笑。 “我帮你。” 顾孟祯反应不及。 “嗯?何意?” 林染画眸意丝丝,柔情甜蜜。 “我帮你想办法,除掉他。” 趁他愣滞,她高声吩咐。 “来人,送顾大人!” 顾孟祯慌神,忧心她的安危,想要阻止,却见几名宫女入内,连忙改换敬称。 “画……皇后娘娘,在下……” 林染画言辞果断。 “顾大人放心。” “助益好友,为其扫清前路,本宫一定全力以赴。” “送客。” 顾孟祯根本寻不到话口。 “皇后娘娘,这……” 目送顾孟祯离去,林染画随即下令。 “闭门。” 她先回到凤座,继而,示意钟谏。 “钟大人,请坐。” 钟谏谢恩入座,忍不住评断方才之事。 “皇后娘娘,好狠的心。” “识破心思,明知郎情有意,你不感动便罢,居然图谋在下性命。” 林染画伶牙俐齿。 “对皇后,存不端之心,你本就罪不容诛。” 钟谏恭维。 “娘娘辩才无碍,在下佩服。” 林染画宽慰之语,含一丝嘲讽。 “你在本宫这儿,待上两个时辰,再回去,不妨事。” “以本宫之见,顾大人不会胡乱揣测,令正亦不像是心气狭窄之妇。” 钟谏借话,表达心意。 “请皇后娘娘,放过在下。” “在下甘愿以命相护,保娘娘、亦保林族无恙,可好?” 林染画顺话,往下说。 “到时,皇上驾崩,本宫孤身一人。” “你,可愿休妻,改娶我?” 钟谏点穿,一语中的。 “娘娘施美人计,痕迹太过明显,尚需习练一段时日。” 林染画予以肯定。 “钟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钟谏泰然。 “多谢娘娘赞许。” 林染画提问。 “钟大人从何时起,寄情本宫?” 钟谏作答,谨小慎微。 “在下妄思,一时之念而已,与其说是寄情,不如说是敬慕。” “自从迎娶夫人,便作断念,在下心无旁骛。” 林染画继续提问。 “仿佛,令正相貌,与本宫有几分相似?” 紧要关头,最忌引火烧身,钟谏特别强调。 “回禀娘娘,凑巧。” 林染画善气迎人。 “可要当心,本宫崩逝,顾大人孤寂难耐,对令正青眼有加。” 钟谏从容不迫。 “任凭荧惑离间,动摇不得在下之志,请娘娘反劳为逸,莫行无用功。” 同样的话,林染画回敬给他。 “钟大人魄力非凡,可惜,明珠暗投。” “要不这样,你倒戈,本宫保你、保钟族姚族、亦保钟赴盟无恙。” “哦,对了,还有顾夫人和顾二公子。本宫会接他们母子入宫,护其周全,日后,不论顾大人伏以何罪,他们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可好?” 钟谏用词,小心翼翼。 “娘娘,巧以在下心向,比喻自身志愿,在下绝不敢当,实在惭愧。” “君后深情,超越生殒,确实叫人羡慕。” “可惜,今生无缘。” “企望,来世有幸。” 林染画也作点穿。 “钟大人,不思脱身之计,情愿留在凤鸾宫?” “看来,本宫的美人计,也不一定,于你无用。” “钟大人高才,不过尔尔。” 想到自己甘心中计,比顾大人更是痴笨,钟谏不由得自嘲一笑。 “呵……” 林染画善解人意,一番劝说。 “钟大人不必刻意让着本宫,尽管想法子,逃出去,以证自身清白。” “不然,顾大人他们,因此怀疑你、疏远你,如之奈何?” 钟谏苦笑。 “娘娘凄言冷语,唯思,为皇上出口恶气。在下心领神会,恭听娘娘教诲。” 第795章 与你合作 两个时辰之后,钟谏行告退礼,离开凤鸾宫。 顾孟祯,受家人薄待,此事,不至于家喻户晓,也并非鲜为人知。 他深明,家人苛待,只要不是太过分,不足以成为他反击的理由。 不反击,见者或会哀怜他的处境;反击,见者则会定论,他品行恶劣,活该被排挤。因为芸芸认定,一家亲人之间,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一人。 此二者,顾孟祯俱不满意。 想要收服民心,他必须做到大仁大义。 故而,他以德报怨,假作孝子,侍奉父亲,敬重嫡母,关爱一众家人。即便高居太尉一职,他也坚持不愿自立门户,美其名曰,方便照顾父母。 林染画亲至顾府北堂居,向顾孟祯解释,为何施计失败,钟谏如何巧妙脱身。 “事情就是这样。” “我当真无用,徒劳一场,根本帮不上忙。” “你临走,似乎有话要说。我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你应是猜到,我斗不过钟大人,意在劝止?” “你是否,嫌我笨拙?” 顾孟祯紧忙摇头,正色表态。 “当然不是。” “钟谏心机深重,背后更有钟赴盟之势。画儿,我担心你,被他暗害,这才竭力劝止。” 林染画得心应手,继续施计。 “朝局中事,谁与谁合谋,哪个跟哪个对立,我不甚懂。” “适才,路过方府,我特意去问舒儿。” “她说,钟大人,乃是你方一员。” “或许,我会错意,其实,你不讨厌钟大人,是吗?” 顾孟祯慢条斯理,尽显温柔。 “我言之,厌恶他,不是假话。画儿,我不喜欢骗你。” “但,于朝局而言,他还有用,所以,我无意伤害。” 林染画隐晦传情。 “既如此,我也不伤他。” 感知一丝爱意,顾孟祯满怀幸福。 “画儿,你对我真好。” 林染画依旧否认。 “顾大人切莫多想。” “我的少年郎,确非是你。” “我帮你,是为立志一处,与你合作,击败皇上。这样一来,我就能恢复自由之身,转而,奔向我的少年郎。” 顾孟祯顺意言谈,非常配合。 “好,你说是合作,便就是合作。待到事成,你再告诉我,你的少年郎,到底是谁。我不急,等得起。” “不过,有件事,刻不容缓,我须得叮嘱你。” 林染画迷茫。 “何事?” 顾孟祯神色谨严。 “我和方族,向来势不两立;方仁舒,身为方族主事者,更是我的劲敌。” “你最好,与她断绝来往。” 林染画美眸,秋水盈盈,仙不受尘,惹人怜爱。 “可是,舒儿,是我闺中唯一密友,我舍不得弃去她。” “方族其他人,我倒不在乎。” “事成之日,你饶舒儿一命,留她,和我作伴,好不好?” 顾孟祯犹豫。 “这……” 林染画添几分娇意。 “好不好嘛?” 心处,完全融化,顾孟祯首肯应声。 “好,好。” 林染画补充申明。 “你答应了,可不准食言,舒儿若去,我也不留。” 顾孟祯目色,宠溺备至。 “嗯,一言为定。” 交谈罢,林染画道别。 随后,顾孟祯吩咐下人,有请钟大人。 钟谏悲愤不满,走进前厅。 “我离宫,第一时间便来找你。” “顾大人有何理由,把我晾在一边,拖到现在,才愿见我?” “情势危急,我亦身陷险境,你在忙什么?” 顾孟祯处之夷然,示意落座。 “钟大人稍安勿躁,请坐。” “夫人,找我有点事,我赶去处理,未想,让你久等。” 钟谏怒意赫然,入座。 “顾大人,何忍欺我?” “为了跟皇后娘娘,说些体己话,于是,漠待我。这话,很难说出口么?” “长姐一心一意追随你,你却随随便便,把她当作借口,何其无情。” 顾孟祯脸色,霎时沉郁。 “怎么?” “只许钟大人,将发妻做为借口,不许我?” “你既知晓原因,何必多问?” 钟谏及时叫停。 “争执之语,多说无益。” 他收起怒容。 “顾大人,我诚心劝言,望你听取。” “皇后娘娘此举,定是美人计,你切勿轻信。” “我知道,空口无凭,你不会信我,奈何,方族中人,行事谨慎,我实无力搜证。” “于是,我想了个主意,请你一试。” 顾孟祯随口一问。 “什么主意?” 钟谏要言不烦。 “但凡寄情,必有韵思,你大可试一试她,愿不愿意。” “她若不愿,足见其心不诚;但若愿意,顾大人正好享趣。” “此计,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情念作祟,顾孟祯第一反应,心向往之。 转而一想,有损画儿名声,他立马掐断乱思,恢复理智。 “钟大人,好计策。” “你意图,让画儿误认为,我品性不正,借此拆散我们,是也不是?” 钟谏辩解。 “我……” 顾孟祯不听,怒气冲冲打断。 “画儿良善,哪怕被你恶意针对,她也选择大方原谅。就在刚刚,她不仅为你美言,且亲口承诺,不伤害你。” “你却恩将仇报,想出这种阴损招数,企图害她身败名裂!” “钟大人,为了令姐不失宠,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钟谏分丝析缕,不懈尝试劝告。 “我献策,无关长姐。” “顾大人请思,我为何被皇后娘娘留在凤鸾宫,整整两个时辰?” “是她有所企图,意欲引你疑我,故意制造矛盾。” “美人计,还不够明显吗?” 顾孟祯不假思索断言。 “画儿不懂施计。”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做出美人计假象,只因听到一声‘谏郎’,你就妄想独占画儿。” “两个时辰也好,提前脱身也罢,你无疑都在表明,画儿用心险恶,你万分无辜。” “我绝不上当。” 钟谏内心,苦不堪言。 “此言差矣。” “倘使,我有所图,或私心独占,或恐长姐失宠,怎会劝你,亲近皇后娘娘?” “顾大人,前后仔细想想,你这些无端疑思,说得通吗?” 顾孟祯振振有词。 “画儿纯善无恶,我一眼即明,何需去想,你意在何为?” “钟大人智才超群,你之心思,我想得通么?” 钟谏无言以对。 “我……” 第796章 初与斗智 钟谏费尽口舌,依然劝不动顾孟祯,无可奈何,离开顾府。 闲步院中,无意探得消息,薛伊娥步履匆匆,回到金钗居。 她大致叙述所见所闻,而后问询。 “你说,我该不该也去劝劝老爷?” 顾沅穹用着戏谑语气反问。 “钟大人一筹莫展,姨娘居然劝得动?” 薛伊娥无心玩笑,就事论事。 “我自然不如钟大人,说话有分量。” “可这毕竟,事关你的前程,万一,老爷败计,我们如何是好?” “唉,怪我眼拙,以为老爷前途无量,想方设法嫁进顾府。何曾想,他竟被此等浅陋之计,哄得五迷三道,岂有此理?” 顾沅穹岿然有余。 “姨娘明知,计从何处,为何执念劝说?我们不妨,从源头,解决此事。” 薛伊娥睇目。 “你是说,设计对付方族?” “小儿蒙昧无畏,口出狂言,你可知方族一众,何等诡诈多端?” 顾沅穹鄙夷轻慢。 “这些年,孩儿跟随父亲,与他们有过多次交锋。” “以孩儿之见,尔尔之辈罢了。” 薛伊娥点明事实。 “他们让着你,你竟当真?” 顾沅穹不以为然。 “我乃敌势,他们何故让着我?” 薛伊娥解析。 “一介小子,尚未开化,他们自是不屑与你斗智。” 顾沅穹心高气傲。 “我观他们,次次用尽全力;反而是我,稍有收敛。”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薛伊娥严厉斥责。 “你何来骄横?” “切勿仗着自身天赋,瞧不起他人。在你之上,有的是奇能异士。” 顾沅穹怫郁。 “姨娘意在商议,还是教训孩儿,能不能先说正事,再讲道理?” 心疼爱子,薛伊娥软下态度。 “好好好,那你说说,有何良策?” 顾沅穹一计,确然高明,怎奈对手太强,迅速败下阵来。 北堂居传来消息,星梁皇帝起疑,要求顾孟祯,送一名质子过去,且,必须是他的亲生儿子。 薛伊娥花容土色,惊愕交织担忧,张皇几近失措。 “先前,我如何嘱咐你的?不要痴心妄想,与方族斗计。” “而今,你瞧瞧,怎么收拾残局?” “我说什么来着?他们根本不屑于你。见状这般,你总该信了?” “就算方族失势,顾族得势,他们也有办法,搅乱局势,轻松战胜你。” 顾沅穹眉心,略有一丝慌乱。 “质子,必要等到大战结束,才能回朝。” “我决计不能去。” “父亲事成,登上龙座,论功行赏,假若一个冲动,册立太子,岂非白白便宜二弟?” “与星梁合谋,见不得光,我这一行,算不得任何功绩。说不定,父亲对外言说,长子任性离府,那么,我还要承评不孝、顽劣。” 薛伊娥紧紧抓住爱子双手,依依不舍。 “你不能光想老爷大功告成。” “倘若,老爷计败,你身在星梁,便将无人问津。” “儿啊,其事严重,你务必仔细对待。” 顾沅穹沉思,突发奇想。 “莫不如,顺水推舟谋一计,让二弟,代替我,去往星梁?” 薛伊娥忐忑不安。 “顾念廷,乃是嫡子,老爷舍得吗?” “纵使老爷舍得,钟族三姐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钟桦。” 顾沅穹波澜不惊,眸余傲色。 “方族,我们斗不过。钟族,何以惧之?” “姨娘莫要妄自菲薄,也莫随意轻看孩儿。” 二人合力,设下连环计,成功脱离困境。 岂料,星梁君主嫌弃顾念廷年岁太小、钝学迟笨,不愿收容,并追加一条要求,只能接受奇才质子。 就在顾孟祯无计可施、苦恼无助之时,宁奉哲挺身而出,为顾孟祯解决一桩心腹忧事。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钟谏锲而不舍,劝说顾孟祯;林染画勤恳认真,实施美人计。 情势,可想而知,顾孟祯越陷越深,恋慕林染画,难以自拔。 寄情有意之语,林染画始终没有说出口,依着计策而行,吊足顾孟祯胃口。 期间,林染画恰到好处,渲染颜余墨和顾孟祯的兄弟义气,潜移默化,加深顾孟祯内心情感。 待到时机成熟,颜余墨召见众臣议事,顺利颁布新律令,允准皇女册封皇太女,地位与皇太子相当,同样可以继皇帝位。 其实,这条律令,可不颁布。 以方灵仪、方霖皓医术,当时已经确定林染画腹中,怀的是皇子;方仁舒腹中,怀的是姑娘。与此同时,方族一众,开始计议往后大事。 但,为求万全,他们仍然决定,祈请皇上颁布律令。 闻知新律令的一刻,钟谏、钟桦已能料想,顾孟祯以后遭遇: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似臣子。进则,博不得美名;退则,随时被人取代。 钟素罗、钟桦商量着,忠于顾孟祯,不会有好结果,须得铺好路,等到顾念廷长大,助他独立。 钟谏十分执着,坚持不改心志,时时期盼,顾孟祯变回原先样子,与他配合无间。惜,事与愿违。 月盛星梁,决战在即。 念及旧友之义,颜余墨传去口谕,打算给顾孟祯和钟谏,最后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口谕内容,简单明了,派遣钟谏北上安抚百姓,令顾孟祯南下收复失地。 只消他们顺从,远离是非,任由方族筹谋,夺回八台,颜族、林族便不用赴义,覆灭星梁亦非难事。 顾孟祯不思利害,唯是担心钟谏趁其不备,独占画儿,于是乎,借着皇上口谕,自作聪明,调虎离山。 劝谏他,莫中美人计,一晃,已是数月,钟谏心力交瘁,再难言说一句。顾孟祯更是听不进去,深中离间计,愈加疏远钟谏。 得知顾孟祯歹心,林染画继续实施方族大计。 出征前,她娇羞承诺。 “等到皇儿出世,我就要许身我的少年郎。” 顾孟祯惊喜。 “此话当真?” 林染画浅笑点头。 “未审,顾大人意下如何?” 顾孟祯打趣。 “你们私事,为何问我?” 林染画娇嗔。 “顾大人这般说,便是不同意了?” 见她生气要走,顾孟祯连忙改话。 “逗你的。” “同意,我万分同意。” 林染画重展笑颜。 “凯旋之日,我想正式表达心意,另有一份礼物,做为定情信物,送给他。” “瞧你,习武练功,太过辛苦,出这么多汗。” 她取出一块绣着白色杏花的丝帕,体贴周到,为他拭去汗水。 二者,相视一笑,温馨无限。 第797章 帝瑾王降世 以顾孟祯权势,尽可打点一切,护林染画,避开月盛星梁决战。 但,林染画借词声誉,拒绝他的提议。 她言,此次决战,必定轰动天下,若避祸于外,难免惹人非议,皇后蓄谋改嫁,存心险恶。 顾孟祯自己便是在意声誉之人,当然理解她的难处。 他特别授意督护台一众,保护好皇后娘娘;暗中传书星梁,不可伤她分毫。 决战,很快结束。 颜余墨留好圣旨,崩逝。 林染画撑着虚弱身子,翼翼怀抱初生皇儿,借由疲倦疼痛,暂时拖住顾孟祯。 不忍画儿劳累,顾孟祯双手接过二皇子,如她一般,珍护在怀。 屏退左右,林染画有气无力,同他倾谈。 “这遗旨,不需公之于众。稍后,我们一起寻个地方,把它烧了,全当是,作别过去,迎接新朝。” “孩子还小,不知生父是谁,往后,我会教他,明理懂事。” “你说,好不好?” 随着她,畅想未来美好,顾孟祯笑容,满是甜蜜。 “嗯,一切听凭你意。” 林染画脉脉夸姣,温情美妙。 “那天,在水浅香茗,我藏着一件事,没有诉知伊婖。” “盛粟十五年,非是我们初见。实然,早在幼时,我便在赏花宫宴,与你有过一次对眸。” “年岁,不至记事,你或忘得一干二净,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一见如故,恰如亲人。而后几乎每日安寝,我都会梦到你,梦到与你玩耍,梦到与你谈心。” 顾孟祯涟漪柔和,吐露心声。 “你有所不知,我也是。” “在我心里,你我就是青梅竹马,我陪着你长大,你伴着我通达。” “你不肯认少年郎,我一直心怀不安,深恐,复见你,嫁给别人……” 林染画表现几分内疚。 “对不起。” “先前,漠视你之痴情,是我负了你。” 顾孟祯眸意,抒缕缕情切。 “画儿应当清楚,我所求所愿,不是你的歉意。” 林染画别过眸子,故作害羞,顺理成章,面向黑衣人方向。 “嗯,我知道。” “你想听我,亲口告诉你,我的少年郎,到底是谁。” “往年,碍于身份,我不能言;今时,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我的少年郎,就是……” 漆夜一箭,飞速而来,林染画按着平日习练之法,为顾孟祯挡箭,准确无误,绝去自己性命。 “当心!” 顾孟祯骇然震惊,空出一只手,扶她入怀。 “画儿!” 他攫然转眸,锐望远处,依稀看见一名黑衣人,收好弓箭,慌忙准备逃离。 林染画瞠目惶惧,瑟瑟忍痛,留下遗言。 “请你帮我照顾孩……我……恩谢不尽……” 顾孟祯迅速收回视线,落目伤处淋漓,心痛,难以言喻。 “好,好,我一定,一定。” “画儿,你千万撑住,我立马唤来太医。” 林染画轻轻摇头,表示命不保矣。 “少年郎,就是……” 气息渐无,最后一个“你”字,唯剩口型,说完,她便香消玉殒。 亲眼看着心爱女子,珠沉玉碎,顾孟祯五内俱崩,怆地呼天,泣涕如雨。 “画儿!” 他悲愤交加,当即吩咐手下所有人,上山搜捕黑衣人,千刀万剐。 等候期间,他稍稍寻回理智。 贤弟,正在苦苦等他,为庄族平冤,成兄弟团圆。 失去画儿,确然肝肠寸断,若再失去贤弟,他必痛不欲生。 顾孟祯拿起圣旨,抱着孩子,避于山林隐秘处,意图毁去圣旨、除掉孽子。 计策如旧,他会假传先皇遗旨,登上龙座,另立新朝。 理想丰盈,现实却有诸多犹豫。 回思画儿生前一言一语,他脑海,不断浮现过往回忆,有关画儿,亦有关皇上,愧疚萦绕心头,就这么,迟迟下不了手。 随后,方仁舒挺着孕肚,携众赶来,当众宣读圣旨,救下帝瑾王。 月色朦胧之下,众臣齐齐行礼。 “臣等,恭请帝瑾王万安!” 严渝闭着眼睛装睡,胎穿新生,初来乍到,一时不敢言语。 由方仁舒安排,严渝暂住方府,等到帝瑾王府选址、修缮完毕,再行起驾迁宅。 养娘,经过精挑细选,早便请来,一共六名,住在方府客房,随时听候传唤。 方仁舒唤来其中一人,侍候帝瑾王进食。 见之宽衣解带,严渝吓一大跳,赶紧闭上双眼。 新生婴儿,声带发育不完全,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嘤嘤呀呀之声,拒绝喂养。 见他哭闹,方仁舒合理解意。 “想是饿坏,你快些伺候。” 一听误解,严渝拼尽全身力气,试图挣脱养娘怀抱。 “哇哇哇啊……” 瞧出他的神情,似是不满意这位养娘,方仁舒拂手,示意养娘退下。 养娘小心翼翼,安抚帝瑾王卧躺摇篮,行告退礼,离去。 解决一桩麻烦事,严渝刚松一口气,便听方仁舒,吩咐贴身侍女。 “这位养娘,奉侍不周,你去结清工银,打发她走,换一人来。” 骆昕应声。 “奴婢遵命。” 没多久,又来一位养娘,严渝用同样方法,拒绝喂养。 方仁舒忧愁。 “看来,大王仍是不满意。” 严渝听得一愣。 大王,叫谁? 帝瑾王,不是亲王吗,不应该敬称王爷吗? 难道,帝瑾王的“帝”字,是皇帝的“帝”,本意就是帝王? 这是什么朝代? 怎么既有皇上,也有大王呢? 架空?异世大陆? 骆昕提出建议。 “大王不过刚刚出世,哪懂什么满意不满意?” “饿病大王,我们吃罪不起,姑娘要不,强行服侍大王用膳?” 方仁舒责备。 “胡说。” “强行,如何能是服侍?” “大王乃是君主,我们岂可无礼?” 骆昕目色莹莹,充溢苦恼。 “不然,如之奈何?” “那两位养娘,资历深厚,前者名满天下,后者闻名盛京。大王连她们都瞧不上,她人更是不满意了。” 方仁舒细眉微颦,几分愁苦。 “你去客房,把养娘全数唤来,请大王挑选。” 骆昕发表见解。 “奴婢愚见,大王只是喜欢玩闹,并非真的讨厌那两位养娘。” “大王是男子,襁褓、幼时,难免活泼。” 方仁舒坚持己见。 “那也不能强喂,岂不有失臣子本分?” “你先去请养娘,大王若真不满意,我再想别的办法。” 骆昕领命而去。 听着她们对话,严渝心中,万般无奈。 第798章 我只信你 剩余养娘,皆被严渝拒绝。 一连数日,方仁舒遍寻盛京、附近县城所有养娘,无一例外,严渝俱不接受。 为了闹走养娘,严渝用尽所有方法,结果,弄得自己筋疲力竭,饥饿难耐。 严渝躺在摇篮里,心灰意懒,一脸生无可恋。 这样下去,我迟早饿去西天。 怎么办?总不能,对着她们的……那个部位…… 光是想想,严渝已觉崩溃。 算了算了,就饿着。 借着婴儿身体,占人便宜,我干不出来这种事。 太罪恶了…… 思绪未罢,饥肠辘辘之感,再次袭来,严渝痛苦不堪。 啊!饿不下去啦!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们,不要直接喂养,可以挤出来,给我喝? 声带,没发育好,说话,肯定不行。 写字,倒是没问题,但是,这个地方的人,认识汉字吗? 婴儿能识字写字,会不会吓到她们? 万一,我被当作妖物,扔进大火里,除妖消灾,怎么办? 万一,她们以为,是我吃掉她们的君主,或是附身,我该怎么解释? 她们,值得信赖吗? 我,能得她们信赖吗? 如是想法,绵绵不绝,严渝思虑良久,最后,挨不住饿,无奈决定,表明穿越者身份。 他特意选在,身边只有方仁舒一人之时,行动。 伸出食指,他示意不远处纸笔。 “嗯嗯嗯……” 方仁舒连日忧闷,深感疲惫。 闻听声响,她连忙回应。 “请问大王,有何吩咐?” 严渝方向无误,直指纸笔。 “嗯,嗯。” 顺着他所指,方仁舒转眸看去,先是怔神,而后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大王吩咐微臣,笔墨伺候?” 骨骼发育,尚未完全,严渝只能微微点头。 亲眼目睹奇妙,方仁舒大为诧异。 “不,不可能。” “大王,你能听懂微臣话语?” “你果真,吩咐笔墨伺候?” “若是,你摇摇头。” 严渝顺意,轻轻摇头。 方仁舒更加不敢置信。 “请大王,再摇摇手指。” 严渝照做。 方仁舒心境,天震地骇。 “祈请大王,闭上双眼片刻,再睁开。” 严渝闭眼几秒,重新睁开。 饿得不行,他复指不远处。 “嗯,嗯。” 方仁舒惊吓不已,战战兢兢取来纸笔,伺候笔墨。 “大王想说什么?请写下来。” “微臣随时待命,恭听教诲。” 婴儿气力,本就不足,加上饥渴交攻,严渝握笔,十分艰难。 半晌,他终于写完一句话,告知诉求。 方仁舒跪在一边,帮他举着纸张。 获知大王所想,她愁云消散,欣喜一笑。 “是,微臣遵旨。” “请大王稍候,微臣马上去办。” 严渝做出“谢谢”手势,朝她拱手。 方仁舒急忙低眉,惶惶叩首。 “大王抬举,微臣万不敢受。” 她行告退礼,火速传令,请回养娘,挤出汤水。 这几日,严渝不肯进食,方仁舒也是无心用饭,怀着身孕,虚弱不堪,数次饿昏在地。 非她故意苦着腹中孩子,实是情势所迫。大王一旦崩逝,皇上必定借口问罪,方氏全族危在旦夕,她将养得再好,也没有用。 幸好今日,天公庇佑,迎来转机。 她捧着一碗汤水,欢欢喜喜回到房间,恭然跪在大王身边,亲自喂给他喝。 “大王请用膳。” 瞧着大王吃得香甜,她也来了食欲,下令厨房,速速备好饭菜。 用完饭,方仁舒不忘仔细调养身子,确保腹中爱女无恙。 入夜,经得大王允准,她落座摇篮一侧。 “敢问大王,呼唤微臣,有何指令?” 严渝书写文字。 “想跟你说,我从何来,深怕,吓着你。” “我不是妖物邪怪,是人。” 方仁舒柔声细语,饶有耐心。 “大王言重,微臣绝无此等妄念揣思。” “大王或有不知,微臣一族,世代辅佐颜皇,自太祖皇帝至今,已有近五百年。” “微臣忠心颜皇,志向大王,殒而无改,请大王宽心落意,莫惧莫怕。” 严渝浅浅挑起嘴角,写下一句话。 “你救过我的命,我信你。” 方仁舒回之莞然一笑。 “微臣,谢大王信任。” 严渝以书写叙述,详细告知,陨石碎片、紫微星象等等奇事。 “其实,我不是婴儿,实际上,我已经三十二岁……” 初闻这般奇异之事,方仁舒惊眸,全程不减一分骇色。 叙罢诸事,严渝抚上银戒,进入医药空间,取出那块,随他一起穿越而来的陨石碎片。 方仁舒听命,伸手接过陨石碎片,随后,指尖轻触大王的银戒,医药空间,瞬即展现在她眼前。 惊愕,交杂新奇,她四下张望,端看各种陌生之物,心绪风激电策,久久不能平静。 她迫不及待,想将大王情况,转告各府家人,却见大王书写:我的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方仁舒眉心犯难。 “请问,为何?” “连微臣家人,也不能诉与吗?” 严渝写完几句话,可怜巴巴看着她。 “嗯,我害怕。” “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你。” “现代身份,太过离奇,我恐他们,容不下我。所以求你,守口如瓶。” “方姑娘,多谢你。” 方仁舒一举一动,恭敬有加。 “大王谦辞,微臣惶恐。” “主上既有旨意,微臣不敢违抗。但若大王改变心意,愿付信任,于微臣家人,伏请大王告知。” 严渝写字,冲她点点头。 “好。” 顾孟祯登基,削弱太尉太卿之职,增强八台之权。以护主不力之名,贬钟谏为廷合丞;以救驾有功之名,升方仁舒为太卿。 如是这样,有功者赏,犯错者罚,百官或心悦诚服,或无可奈何,尽皆恭维皇上赏罚分明。 登基当日,庄族平冤,顾孟祯声势浩大、给足排面,接迎贤弟回京。 慕皇、贞玉皇后崩逝,丧仪期间,不可成婚。顾孟祯答应贤弟、贤弟媳,待到丧仪结束,给他们一场完美婚典。 帝瑾王,册立不久,顾孟祯线人,紧紧盯着方府。回京几日,方之玄一直找不到机会,回府看望父母家人。 直到宁奉哲,从星梁皇宫脱身,散播谰言,试图自救归京,顾孟祯被迫重视,无意间疏忽方府中人动向,方之玄总算找到机会,隐迹回府。 第799章 严厉 方之玄敲门,走进房间。 “长姐。” 方仁舒埋怨着问话。 “怎么才回来?” 方之玄简单说明原因。 “皇上不松懈防备,我实在回不来。” 教导家弟,方仁舒分外严格。 “他不松懈防备,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非要我传书,一步步教你怎么做,你才懂得用计?” “我早劝你勤勉,你定是不上心,如何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身孕辛苦,临盆在即,你让我省点心,好么?” 长姐苛责,言词峻厉,方之玄听得垂头丧气。 “是,小弟知错。” 不想再听训斥,他迅速转移话头。 “长姐传书,唤我回府,有何要事?” 方仁舒收起怒容,侃然正色。 “庄府,我悄设一间密室,中有一人,须得介绍你们相识。” “近来,我侍奉大王,本就万众瞩目,加之皇上耳目众多,我行事,很不方便。密室中人,以后,托你照顾。” 方之玄弱弱质疑。 “何来行事不便?” “长姐不是说,用计,可以避开皇上耳目?” 方仁舒刚刚平息的怒火,瞬间被他点燃。 “你越发没有规矩,怎敢跟我顶嘴?!” 方之玄慌神。 “是是是,小弟失言。” “小弟有问,请长姐解答。” 方仁舒没好气。 “问。” 方之玄讲述。 “长姐大约听闻,宁大公子窃取星梁机密,为月盛立下显赫之功。” “皇上尤为看重此事,今日问我,愿不愿意奔赴边境,接宁大公子回京。” “我敷衍道,回府考虑考虑,暂未答复。” 方仁舒推想。 “宁大公子待在星梁数月,有通敌之嫌,皇上疑心重,一定不愿纳他为臣。” “我料,他命你,沿路除去宁大公子?” 方之玄颔首。 “嗯,对。” 他娓娓而道,论说自己看法。 “小弟愚认为,宁大公子这一计,足见才智不凡。放他归京,辅佐皇上,假以时日,必成我方劲敌。” “小弟暗思,趁其年幼、羽翼未丰,永除后患,未尝不可。” “然,小弟不敢擅自做主,故,特来求问长姐意见。” 方仁舒叮嘱。 “宁大公子身份特殊,你莫伤他。” 方之玄惑然。 “身份特殊?” 方仁舒颦眉,辞色严肃。 “你只管遵从,不需多问。” “即便以后,朝局交锋,你也要慎重对待,切切不能伤他性命。” 方之玄来了兴趣,好奇追问。 “为何?” “他是你什么人?” “长姐何以这么在意他的安危?” “难道,他不是宁族人,而是姐夫和你的……” 方仁舒愤然,打断他的话。 “你胡说什么,何其愚钝?!” 方之玄好奇更甚。 “那你说说,为何护着他?” 方仁舒不予回答。 “我说了,不需多问,你听不到么?” “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方族原本计策,陪伴帝瑾王长大,慢慢教他事理,为其筹谋,夺回颜族江山。 宁奉哲只需待在宁府,等着周子熙完成使命,即可一家团圆。 顾沅穹、高忆荷亦如。 周子熙已是身负重任,方族无意计引他的儿女,参与朝局之事。 按说,方之玄询问宁奉哲身世,方仁舒可以诉之,不用刻意隐瞒。 岂料,帝瑾王成了天外来人,且是三十二岁,思想、情感皆已成熟,几乎不可能接受新的教引。 那么,方族计策,就要随之转变。 无奈,严渝暂时不许方仁舒,透露他现代人的身份,方族计策,暂未商议。 因此,方仁舒瞒下宁奉哲身份,以便日后,家人定计。 怕他再问,方仁舒紧接上话,沉声命令。 “随我,去见密室中人。” 方之玄一应。 “是。” 方仁舒姐弟,隐迹进入庄府密室,与庄韶相见。 方之玄和庄韶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 方仁舒不宜久留,嘱咐韶弟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得知楚兰彤,也入住庄府,庄韶惊喜万分,连连感谢义兄,解救他的故友。 闻晓他们即将成婚,庄韶献上祝福,并承诺,亲手为他们制作新婚贺礼。 方之玄引路,让楚兰彤进入密室。 故友重逢,叙旧畅谈,其乐融融。 天色破晓,方之玄回到方府,凭着记忆,寻到父亲居处。 此时的方彻,晨起不久,洗漱更衣罢,打算去给帝瑾王问安。 顾孟祯论功行赏,给他侯爵之位,遂,方之玄行福安礼。 “孩儿方之玄,恭请父亲福安。” 方彻面色,庄严冷峻。 “来此做甚?” 面对父亲严厉,方之玄不自觉敛容,眸低几许卑微。 “幼时分离至今,除却见过长姐几面,家中其他亲人,孩儿不曾见到,尤其思念父亲和母亲,故而,回府请安。” “未想,适逢母亲有事离京,不得相聚。” “孩儿私心漫想,或许父亲母亲,也在牵挂着我。” 方彻诘问,满覆怒意。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如今是怎般局面?” “此二者,你皆浑然不明么?” 父亲没有允准平身,方之玄恭顺跪着,戚戚答话。 “我……” 方彻不给说话空隙,震怒呵斥。 “一心唯存小家小义,毁去方族大计,你对得住我们、对得住列祖列宗、对得住历代颜皇吗?!” 方之玄想要解释。 “父亲,我……” 话音未落,又被方彻截住。 “回你自己府上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 计策毁于一旦,不止辅佐颜皇大业难成,爱子亦白受流放之苦,是故,方彻强忍心痛,声色俱厉,赶他离府。 方之玄舍不得走。 “孩儿就要成婚,娶的是……” 方彻词气,不近人情。 “你迎娶何人,我不想知道。” “弘顺伯,若要上禀婚娶大事,请往庄族祠堂。” 方之玄泪眼杳杳,难过悲伤。 “父亲……” 方彻违心,表现几分嫌弃。 “哭什么?没骨气。” 方之玄努力,止住眼泪。 “父亲既知,我是弘顺伯,可想而知,很是关心孩儿近况,却为何,故作冷漠?” 方彻肃容不改,教诲道理。 “如此软弱,成何体统?” “等到大王,年满二十,我们里应外合,辅他坐上皇位,便能团圆。” “你连这点耐心也无,何以成就大事?回府去,莫再多言!” 方之玄委屈。 “是,孩儿告退。” 第800章 方伯母 颜余墨依着方族之计,给皇儿赐名,颜瑜。 赐名圣旨,交由方仁舒保管,并留口谕,于皇儿满月之日,宣示天下臣民。 方族一众,提议“瑜”字,其含义,不言而喻。 顾孟祯虽然不知,方仁舒握有先皇圣旨,但能猜到,她必定要拿帝瑾王尊名,大做文章。 一般情况下,婴孩新生,满月内,可用小名称唤,满月后,便要正式起名,便于今后生活。 顾孟祯先发制人,公布帝瑾王尊名,颜振。 为取信天下,他假造先皇遗旨:振振吾儿,信实仁厚。皇后林染画所出,皇次子,名曰颜振。 他声称,这道遗旨,乃是先皇临终前,亲手交托给他。 方仁舒紧随其后,宣示真正的赐名圣旨。 目前朝局,敌势强,我众弱,方仁舒没有揭穿顾孟祯假传遗旨,只给他一个合理说辞:想是先皇伤重,一时记不得自己留有圣旨,遂,复降一道恩旨。 朝堂之上,方仁舒进言。 “先皇两道圣旨,皆可生效,然而,帝瑾王尊名,只能择一取用。” “根据双方描述,微臣接旨,在皇上之前。那么,遵循先来后到,理应生效慕皇第一道赐名圣旨。” “皇上手中,第二道赐名圣旨,如若作废,恐有不敬先皇之嫌,实不可为。依微臣之见,‘振’字,可作帝瑾王小名,以示大王孝心,正好,大王尚缺小名。” 顾孟祯入情入理辩驳。 “方爱卿此言,甚为不妥。” “朕接旨,在你之后,说明慕皇妙思有改,不愿取用原先名字。” “慕皇帝春秋鼎盛、孔武有力,乃是我辈楷模,堪称众生榜样,怎么可能伤重昏头,忘却前有圣旨?” “再者,帝瑾王乃是颜主,九五之尊,至高无上,谁人有资格称唤他的小名?” “小名无用,取来作何?” 争辩来回,相持不下,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方仁舒假作退步,给出建议:父母驾去,帝瑾王尊名,应当由他自己决定。 顾孟祯立即心生一计,暗自得逞一笑,应允下来。 君臣共同商榷,定下帝瑾王择名之法,并公告天下。 于明日晨间,顾孟祯、方仁舒结伴同行,侍帝瑾王,登上盛京南门城楼。 届时,他们各自写下颜瑜、颜振,放在帝瑾王面前,祈请远在天穹的慕皇,与帝瑾王父子连心,一起选择心仪名字。 此,可释为天意、圣意,亦顺人心,公允公正,令众信服。 次日,天还未亮,顾孟祯起个大早。 他巧将养娘汤水,添入浴池,沐浴浸身,直至全身溢满香甜,方罢。 除此之外,他还备下许多婴孩喜爱物件,以备不时之需。 帝瑾王,不过襁褓中人,只要他哄趣得当,何愁帝瑾王不听话? 顾孟祯得意洋洋,登上城楼,目意傲色,张扬一抹势在必得。 他料,方仁舒不可能毫无准备,已然决心,与她大战一场。 未想,意料之外,方仁舒居然一无作为。 顾孟祯惊愕在心,自信更立。 此时此刻,城楼下,聚集诸多臣民,齐齐见证颜主择名。 万众注视,顾孟祯、方仁舒分别写下名字,同时放在严渝面前。 顾孟祯脑海浮想,帝瑾王闻之香甜,直接扑到他的怀里,小手夺过纸张,随性把玩。 现实,与浮想,截然不同。 严渝攥起小拳,奋然打破顾孟祯手中纸张,以行动,表示厌恶“颜振”这个名字。 转而,严渝双手捧起方仁舒手中纸张,在养娘怀中欢呼雀跃,开怀大笑。 没想到,帝瑾王举止,鲜明至此,顾孟祯反应不及,怔在原处。 城楼之下,臣民见状,纷纷下跪,行礼高呼。 “慕皇圣明!大王圣明!” 顾孟祯闻言,迟钝反应过来。 “事或巧合,朕深以为,不应一次定论,皇弟尊名,必须慎重以待。” “方爱卿以为何如?” 方仁舒谨守礼数。 “微臣,听凭皇上吩咐。” 如是这般,顾孟祯寻遍借口,重选帝瑾王尊名。期间,他故作不经意,哄趣帝瑾王,试图诱其选择“颜振”之名。 结果,徒劳一场,任他费尽心思,严渝就是不遂他意。 而方仁舒,不付辛劳,一事无为,便轻轻松松获胜。 好似,天公捉弄,顾孟祯心绪,崩溃不已。 实在没了办法,他只能承认,帝瑾王尊名,颜瑜。 …… 方仁舒临盆,生下一位爱女,小名唤作可儿。 帝瑾王府,颜瑜和可儿的摇篮,设于一间卧房。 方仁舒有意,促成他们竹马之交,培养女儿成才,日后辅佐大王,夺回颜族天下。 方族中人,一如平常,每日前来,给颜瑜行礼问安,顺便分担方仁舒一部分辛苦,帮忙照顾婴孩。 慢慢地,颜瑜付以些许信任,认为方族中人,起码不会伤害他。 这时的颜瑜,经过自己特殊调养,加快骨骼发育,已经可以端坐写字。 “我总是叫你,方姑娘,感觉,生疏了点。” “我们商量商量,换个称呼,好不好?” 方仁舒恭敬有加。 “微臣谨遵大王旨意。” 颜瑜挑着毛病。 “你这样,用着敬辞,也显得很生疏。” “我不喜欢。” 方仁舒惶恐,连忙跪下。 “大王明鉴,微臣绝无僭越之心。” 颜瑜虚扶一把,示意平身安坐。 “你们这个世界,长幼有序,长者对幼者,不用敬辞,不需行礼,是?” 方仁舒阅罢文字,低眉答复。 “回禀大王,是。” 颜瑜继续书写。 “按理,我们年纪相仿,我该敬称一声,舒姐姐。” 没等他写完所有话,方仁舒又是一阵惶恐,再次下跪。 “大王请三思,微臣绝不敢受。” 颜瑜以文字强调。 “你别动不动就跪,坐好。” 他转回话头。 “但是,我现在成了婴孩,称你舒姐姐,不太合适。” 方仁舒松一口气,回到座位。 “是,大王圣明。” 颜瑜挥洒自如,写下几句话。 “我思前想后,定下敬称,以后,我就叫你,方伯母。” “这样一来,你不仅是我的长辈,还是皇帝的长辈。” “好极了。” 方仁舒诚惶诚恐,如坐针毡。 “不不不,微臣万万不敢……” 第801章 孤 颜瑜爽快表示。 “没什么不敢的,你就当作,这是瑜旨。” 方仁舒无奈不乏欣喜,恭谨应下。 “是,微臣遵旨。” “万谢大王隆恩。” 颜瑜惑问。 “自后,你身为长辈,见到我和皇帝,是不是可以不行礼?” 方仁舒作答。 “颜主皇族之间,循长幼之礼,外族臣子、天下黎民不可凌越。” “面对大王和皇上,微臣必须俯首称臣。” 颜瑜随即决断。 “那我写道瑜旨,准你免礼。” 方仁舒急急阻止。 “大王渥恩偏隆,微臣惶惶心领。” “在世为人,礼为根本,安得有失?微臣不厌行礼,乐在其中。” “大王请思,月余婴孩,能写字书旨,岂不震惊天下?” “前时,大王不是说过,现代身份,不愿告知他人?” “如此,他们势必猜测,是微臣假传瑜旨。” “枭首之罪,极有可能祸及满门,微臣何以承受?” 颜瑜勉强同意。 “嗯,有道理。” “且等我稍稍长大,再书瑜旨。” 方仁舒落意一笑。 “谢大王体谅。” 颜瑜笔墨横姿,犹如鸾翔凤翥。 “可儿之称,不够特别,难以表明我们两家的亲近关系。” “我,既称你为方伯母,理应改称她为小妹妹,就像称呼邻家小妹妹一样。” 方仁舒捕捉重点,暗暗揣测。 亲近关系? 我们两家,不是君臣关系吗? 亲近,词意,中有爱恋。 邻家小妹妹,形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大王,有何深意? 她正想着,便见大王书写。 “你的家人,我愿意信任。” “我的身份,我的事,如果你觉得可以说,尽可诉知你的家人。” 此乃意外之喜,方仁舒不由得眉开眼笑。 “是,多谢大王。” 颜主大事,朝局人心,在方仁舒看来,重于一切。得到大王允准,她拖着产育不久、尚未出月的身子,与一众家人,坐谈议事,临机应变方族大计。 怎料,叙罢大王之事,他们满觉离奇,全然不信。 方仁舒目色冤屈。 “我所言,句句属实。” “你们真若不信,大可前去缅慕居,一探究竟。” “大王交谈无碍,心性不似婴孩,确为天外来人。” 众人,或新奇,或不敢置信,齐聚缅慕居。 “臣等,恭请大王万安。” 颜瑜虚扶一把,并允赐座。 听着“大王”敬称,足有一个多月,他仍听不习惯,遂即挥毫写字。 “你们还是改称‘王爷’。” “每次,听你们叫大王,我都感觉浑身不舒服。” 众人谦谦肃坐,见状,这才信下方仁舒叙事。 方族对外几人,以方彻为尊,故而,他恭然上前,代替家人们,拜读大王高言。 只瞧一眼,他便眉头紧皱。 “微臣有话,教诲小女,祈请大王恩准。” 颜瑜点点头,示意一请。 方彻谨肃谢恩。 “多谢大王。” 他转眸长女,目色泠若玉露沧沧。 “舒儿,跪下。” 方仁舒迷茫不解,离座跪好。 “父亲谆谆教诲,孩儿屏息恭听。” 颜瑜不明其意,几分愣神。 方彻词气,染一抹锐利。 “我且问你,帝王,如何自称?” 莹晓父亲之意,方仁舒惑色一去,垂眸,袅然几许颓丧。 “孤。” 方彻行峻言厉。 “我再问你,今时大王,以何自称?” 方仁舒低语答话,底气全无。 “我。” 方彻勃然大怒。 “你负责伺候大王起居,安敢疏忽礼数,胡乱教授?岂非妄图,与大王平起平坐?!” 方仁舒慌忙解释。 “孩儿只是不忍劳累大王,想着,让他徐徐习之。” “父亲请明察,平日敬主,孩儿无有半分越矩。” 认错态度,做法理由,尚可,方彻息怒。 “跪着思过。” 方仁舒应声。 “孩儿遵命。” 方府家务事,颜瑜原不该管。 但方伯母产育,正在坐月,他实在于心不忍,遂即写下几个字,敲敲桌子,引众人注目。 “让她平身落座。” 确认大王指令,方彻顺从照做。 “微臣遵旨。” “舒儿,回座。” 方仁舒稽首。 “是,谢大王,谢父亲。” 颜瑜笔下生辉。 “我只能自称‘孤’,不能自称‘我’吗?” 方彻浅笑慈和,为他解答疑问。 “回禀大王,非也。” “我朝,尊卑有别,律令、礼制皆有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违犯。” “孤,乃是帝王专属自称,象征威严神圣,不容冒犯亵渎。” “谦向一家长辈、平辈以及地位相当之人,大王当然可以自称‘我’,但面对家中小辈、位卑之人,理当自称‘孤’,以示帝王威仪。” 颜瑜剖析。 “理当自称孤,也就是说,可以不自称孤,同理,可以自称我。” “我没理解错?” 方彻不紧不慢,禀诉道理。 “是,大王圣明。” “然则,大王自降身份,谦称至此,叫臣等何以回敬,叫天下人何敢以‘我’自称?” “微臣拙见,大王谦逊下士,本意,与臣民同乐,不愿让人深感帝瑾王高高在上。大王明智之举,可谓仁君,却无意间,令人惶恐为难。” “是故,微臣斗胆劝谏,请大王常礼待下。” 颜瑜以文字询问。 “我能不能,自称本王?” “孤,听着像是孤家寡人,我不想做孤家寡人。” 白纸黑字,方仁舒看得心头一震。 不想做孤家寡人? 大王这话,似有含意暗示? 方彻就事论事,没有多想。 “孤,释为孤掌难鸣、孤鸿寡鹄之意,太祖皇帝定下这个规矩,是为示诫皇族继承人,务必重视臣子百姓,不可沉沦后宫佳丽。” 颜瑜明快决意。 “规矩都是人定的,从今以后,改一下,帝王自称本王,你们则敬称王爷。” “大王,听着总好像,我会喜欢什么狐狸精。” 方仁舒暗自疑惑。 狐狸精? 方彻试图改口,唯是慌神无措。 “可是大王,王爷,这……” 他提出异议。 “这样一改,如何区分帝王和王爵?” 颜瑜懵懵懂懂。 “王爵,是什么规矩?” 方彻阐述。 “王爵,立功受赏爵位之最,属正一品,自称本王,受人敬称王爷,享世袭之制,承袭爵位之人称作王世子。另,其正妻称作王妃,妾室称作姨娘,子女称作公子姑娘。” “正妻称妃,时时以本王尊称,俱是王爵才有的宠遇,其他爵位不享。” “如若王爵宠遇,改作大王尊荣,那以后,何从体现王爵,殊别于其他爵位?” 第802章 何从定计 颜瑜应对自如。 “王爵规矩,照旧不改,足以殊别其他爵位。” “至于,我们二者区分,很简单。” “王爵面见帝王,自会俯首称臣。” “另外,方伯母教过,吾妻尊称帝后娘娘,子女尊称王子王女,与皇子皇女无异。当今皇帝,无权册立太子,本王的继承人,便是太子。” “这些,还不足以区别帝王和王爵吗?” 方彻自行解读重点。 “方伯母?” 他瞳仁,怒火赫赫。 “方仁舒!” 颜瑜拍拍他,然后写字。 “你别逮着她训,这是本王的主意,也就是瑜旨,你敢违抗?” 方彻低眉。 “微臣不敢。” 见方伯母离座,颜瑜及时用手势制止,继而奋笔疾书,亮出命令。 “你,坐好,本王说过多次,不许动不动就跪。” 方仁舒恭顺回座。 “是,多谢王爷。” 方彻一听,雷霆震怒。 “你改口倒是挺快?!” 仗着有王爷撑腰,方仁舒鼓起胆量,浅浅埋怨。 “父亲明察,这是瑜旨。” “你尚且不敢违抗,孩儿何敢不从?” 当众被女儿顶嘴,方彻气得跳脚。 “你怎……” 颜瑜扯扯他的袖子,以作阻拦。 “你有火,冲着本王撒。” 方彻紧忙收敛怒容,唯唯诺诺回话。 “王爷言重,微臣惶恐。” 方阆嘲讽,为侄女抱不平。 “你改口也挺快,何有脸面训斥舒儿?” 方彻不甘示弱。 “兄长此言差矣。” “一来,我斥责女儿,是我府家务事,你管不着;二来,我言行,提前经得王爷允准,你更是不能质疑。” “岂敢……” 方菱湘严厉,截住他的话。 “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说话间,她给三弟使一个眼色,在外人看来,像是提醒方彻,莫与兄长起争执,实然,是为方族大计,试探王爷心志。 方彻会意,巧以对话,不着痕迹,进行试探。 一番交谈之后,颜瑜困倦睡去。 方族一众,至缅慕居正堂,各自落座。 方菱湘心神,怅然消沉。 “王爷疑心,难以估量,或是在二十二世纪,自小孤苦无依之故。” 方阆直抒己见。 “请恕小弟直言冲撞,王爷这般性情,迟早重蹈慕皇覆辙,疏远我族,不肯采纳良谋。” 方菱湘寞色,忧心忡忡。 “我亦有此意。” “颜皇,由我族辅佐,已有几百年。我族,虽不算是功高盖世,却也必不可少。主上疑心忠臣,于朝局不利,于大事不妙。” “颜氏皇族,仅剩王爷一人,此局,我们绝不能赌。不然,一旦败计,颜族天下,将不复存在。” 方阆无奈一叹。 “唉。” “早知王爷是这德性,我们不如想办法,保住正贤太子,起码江山天下,能得一代明君。” 方菱湘横眉立目,怒火万丈。 “焉敢胡言乱语,诋毁王爷?” “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心里,还有颜皇主上吗?!” 方阆埋首低眸。 “小弟失言,小弟知错。” 方菱湘追念追思,亦怀懊悔。 “惜,正贤太子,我们不能保。” “且不论,他与皇上斗智,是否能够取胜;单说,他在朝中威势,便难成就大业。” “钟谏兄弟不择手段用谋,使得太子殿下树敌良多,我们若想扶持,须先为殿下平冤。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麻烦,处理起来,极易顾此失彼,给人可乘之机。” “更者,颜族、林族全数赴义,偏就正好,留下太子殿下一人,我们如何向天下交代,这不是计,确为拯救万民?” 方阆计无所出,有些焦躁。 “事理,谁不懂呢?” “我就是苦恼,现状,如之奈何?” “王爷,不仅疑心重,且是二十二世纪之人,精晓吾等闻所未闻之物。他的医术医理,我们也是见所未见。甚至于,不知何时,他便要消逝无形,返回故土。” “这种情况,我们何从定计,何以确保万无一失?” 方菱湘抚慰。 “你莫急。” “王爷年岁还小,我们慢慢商议,不至束手无策。” 她转眸爱侄。 “舒儿。” 方仁舒拱手一应。 “小侄在。” 方菱湘温和以对。 “王爷赠你那块陨石碎片,何在?拿来我瞧。” 方仁舒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荷包,毕恭毕敬呈上。 “小侄随身携带,深领王爷隆恩。” “请大姑母过目。” 方菱湘打开荷包,端详陨石碎片。 “此物,大有玄机,由我们带回府,仔细研想探讨,看看,有无用计之处。” 方仁舒言笑不苟。 “碰过此物,便可开启王爷的医药空间。” “不过,银戒,只有王爷自己可以取下,大姑母倘有意愿,研究医药空间,小侄代为进言,借用王爷圣物。” 方菱湘应下。 “嗯,如有需要,我再跟你说。” 方族家人商议,暂时告终。 云柏誉想念爱女,敛迹过来看望。 方仁舒安顿好夫君,抱来女儿,让他哄睡。 转而,方仁舒回到缅慕居主卧房,正逢王爷小憩睡醒。 “微臣方仁舒,恭请王爷万安。” 她隐藏心事,未有表露,神色怡静,冰壶秋月。 “微臣有一事愚钝,请王爷赐教。” 颜瑜伸伸懒腰,取笔写字,正色倾听。 “嗯,请讲。” 方仁舒故作好奇,求问。 “我们世界,恋者之间,有情郎哥哥之称,表示亲昵。” “请问王爷,二十二世纪,可有类似称呼?比如,男子唤女子,为妹妹,视作情妹妹之意?” 颜瑜如实回答。 “有啊。” “二十二世纪,情侣恋者,多有哥哥、妹妹这般称呼。” 方仁舒又问。 “二十二世纪,‘亲近’一词,可与爱恋相关?” 颜瑜想了想,答复。 “恋者亲密接触,其行为,叫做亲近,确与爱恋相关。” 一字一句,触目惊心,方仁舒簌簌不安。 “亲密……接触?” 颜瑜解释说明。 “就是闺房趣事,柳情花好。” 方仁舒咽一下口水,掩饰心慌。 “王爷前者所言,狐狸精,是为何意?” 颜瑜简而言之。 “狐狸精,释义许多。” “本王所指,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古代,一位帝王的宠妃。” 方仁舒表面平静,心绪一沉。 “多谢王爷解惑,微臣心明意了。” 第803章 不得其法 方仁舒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间。 “唉。” 云柏誉已经哄睡爱女,痴痴笑看,依依不舍抱着,不肯松手。 闻听娘子叹息,他柔声关怀。 “发生何事,何故作叹?” 方仁舒郁郁寡欢。 “可儿日后,或将嫁给王爷。” 云柏誉目色,一片茫然。 “王爷?” “哪位王爷?” 方仁舒眉心,郁结难纾。 “便是大王。” “他听不惯‘大王’之称,非要我们改口,敬称王爷。” 云柏誉笑笑,不予苟同。 “帝王便是大王,王爵才是王爷,何以敬称帝王为王爷,我朝哪得这样的规矩?” 方仁舒上前几步,指尖轻抚女儿小脸。 “你管他合不合规矩,做甚?” “我言之重点,是王爷意在可儿娇身。” 爱女清誉,无端被污,云柏誉不由气恼。 “胡说八道。” “什么意在娇身?可儿刚刚出世,尚在襁褓!”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了,大王亦在襁褓,你何从知晓,他听不惯‘大王’之称?” “莫非做梦?” “舒儿,你清醒点,这可不是小事。律令有定,假传瑜旨,与假传圣旨同罪。” 方仁舒耐着性子,复述一遍王爷来历。 “我没有假传瑜旨。” “王爷,乃是天外来人……” 云柏誉全程惊愕,忍不住评述。 “啊?有这等事?” “简直不可思议。” 方仁舒细心,为爱女整理锦被,小心裹好。 “事实如此,不容置疑。” “眼下,他偏就中意可儿,向我暗示不停,不达目的不罢休,你说,怎么办?” 初听初闻此等荒唐事,云柏誉满觉莫名其妙。 “这……这这……王爷究竟何意?他想定下婚约,等到适婚年纪,迎娶可儿?” 听得“迎娶”二字,方仁舒情绪,愈加低沉。 “非也。” “王爷只想纳为帝妃,唯思柳情花好之事。” “说不定,玩趣足够,便抛弃。” 仅是一听,爱女被人羞折,云柏誉便已怒火中烧。 “啊?他……岂有此理?” “我们忠心为主,矢志不渝,他怎忍这么对待可儿?” 落眸可儿,方仁舒心疼欲哭。 “我也不知。” “怨我,贪心促成竹马之好,结果,造成这般局面。” “夫君,你拿个主意,如何是好?” “总不能,拱手献上可儿?我舍不得。” 云柏誉犯难。 “我也舍不得。” “但,王爷瑜旨,我们焉敢违抗?” 方仁舒双眸盈泪,凄凄伤怀。 “王爷精通医术,将以药物调养,迅速长大,大约五六岁就能……到时,岂非要可儿,五六岁便被他……” 云柏誉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你别说了,我听不下去。” 方仁舒心境崩毁,急得跺脚。 “那你说说,怎么办嘛。” 云柏誉怀抱女儿,手臂不自觉,加一分力道。 “我心乱如麻,不得其法。” “不如,你回方府,询问一众家人,有何良策?” 思来想去,深感不妥,方仁舒拒绝。 “他们正在研想朝局大计,哪里顾得上可儿?” 云柏誉焦心。 “可儿一事,关乎王爷,等同朝局大事,算我求你,回去问问。” 方仁舒做着最坏打算。 “万一,他们没办法,我们弃下一切,带着可儿逃离,好不好?” 云柏誉依顺。 “好,我听你的。” 方仁舒冷静思索,预测推断。 “倘使,一整天,我都没能离开方府,则说明,我被他们幽禁。” “他们智谋超群,必能料我所想,阻我逃跑。” 云柏誉担忧而问。 “我怎么救你?” 深晓夫君,理不清复杂之思,方仁舒尽量简化应对之策。 “现今督护台,未及回归颜皇,帝瑾王府、方府防卫不严,凭你武才,携云族家人、念仁盟众盟友,救出我和可儿,不成问题。” “假使不顺,你动之以情,乞求父亲母亲,与你们里应外合,事必能成。” “你提前备好足数车马,整理行装,吾众脱身,第一时间远走高飞。” 云柏誉速即听懂。 “好。” …… 现实,不同于方仁舒所想,方族家人惜重可儿,亦不忍见,她被王爷负心薄幸。 方菱湘语态坚定,向侄女保证。 “舒儿宽心,我们谋计大事,必定考虑可儿感受,尽全力,护她周全。” 事出意料之外,方仁舒惊喜交加,感动不已。 “多谢大姑母,谢诸位家人体谅。” 方菱湘细细思量,决意谨慎。 “不妨,方族大计,以可儿为中心,让她实施。” “诸位以为何如?”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只有方沁,愤愤不满。 “姨母言之差矣。” “方族大计,自然由方族中人实施。” “请恕小甥愚直断言,可儿恐怕,没有那么聪明,施展不得计策。” 听有诋毁之意,方仁舒愀然不悦。 “堂姐莫不是,又要嘲笑家夫,才智不及?” 方沁一如既往,尖酸刻薄。 “我嘲笑的是你!” 她直言嫌恶,不留情面。 “妹夫当年,射石饮羽,武才独步天下,身在云族,亦属佼佼者,可谓万众楷模。不像你,全家最为迟笨,哪能生出明慧女儿?” 方仁舒理亏词穷,无言以对。 “你……我……” 方沁居傲鲜腆,讽刺一问。 “代替一众家人,对外交涉多年,舒堂妹想必忘记,家府试题结果,谁是同辈之中,钝学第一人?” 方仁舒反驳无力,方沁顺势提议。 “启禀姨母,小女天资聪颖,已然改作方姓,以小甥拙见,由小女施计,更为妥当。” “帝瑾王心性,说白了,不过寻常男子。他能属意舒堂妹之女,不表示不屑一顾我家小女。” “以事实论,我比舒堂妹娇美许多,推言之,二女相较,我家小女更胜一筹。” “既如此,何不用以为计?” 方菱湘浅笑不答。 方灵仪会意,适时出言。 “小辈拌嘴,实是沁儿不懂事,怪我心软,惯得她如此骄纵。” “大姐姐,请莫理会。” “诸位,见笑。” 方菱湘颔首,以作回应。 事不如愿,方沁登时气愤。 “母亲!” 方灵仪怒目而视。 “斗嘴赢过舒儿,还嫌不够么?毫无长者风度,终日只知欺负妹妹,待到回府,仔细我罚你。” 第804章 研想有成 方沁心焦如火,气冲斗牛。 “母亲难道想不到,如今情势,唯有施计者可以存活,其他人皆有性命之忧?孩儿只不过是想保住……” 方灵仪加重语调,厉声打断她的话。 “住口!” “活着又能如何?计策不成,终局也是殒命,且是一并葬送颜族江山!” “你的眼光,何其短浅。” 为了女儿安危,方沁不顾礼数,忿然质问。 “不试过,你怎能断定,计策不成?” 见她执迷不悟,方菱湘开口劝告。 “你也能断定终局,只是狠不下心,不是么?” “沁儿,辅佐君上,才是大事,切莫贪小利而疏大义。” 方沁慈母之心,舐犊情深。 “姨母试一试,说不准,小女,能得王爷青睐。” 方菱湘措词井然,一丝不紊。 “你特意送去,王爷安得不生疑?” “目前局势,确是可儿,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最适合施计。以你之才,不可能预料不及,莫再自欺欺人,罔顾天下大事。” 方沁无奈放弃。 “是,小甥遵命。” 方仁舒迷惘无解,紧接上话。 “小侄愚钝,有一事求问。” “沁堂姐所言,是为何意?为何我们皆有性命之忧,唯可儿存活?” 方菱湘引导其思,没有正面回答。 “颜族、林族众人赴义,独留一位襁褓婴孩,坐上皇位,安国宁家。” “现今王爷,思想已成。舒儿以为,他若得知,此是方族献谋,将会怎般看待我们?” “月盛星梁决战,王爷亲眼目睹黑衣人漆夜一箭,绝去贞玉皇后性命。他若得知,黑衣人是谁,又将怎般看待云族?” 方仁舒豁然晓畅。 “王爷多疑,或会认定,我们扶持傀儡皇帝,意在江山天下。” 方菱湘顺着她的话,补充其意。 “只有我们谋划大计,全数为他舍命,他得知真相之时,才有可能认为,我们忠信无私。” 方仁舒知晓,方族先祖,毫不犹豫为主赴义之举,不在少数。 本以为,遇事,自己也能如同先祖,为伸大义而殒,没想到,实际轮到自己,心头恐惧,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退却。 “何不瞒下王爷,永远不诉真相?” 方菱湘侃然正色,反问。 “这是为人臣子之道么?” 方仁舒犹豫难决,语塞,不能答对。 “嗯……这……” 方菱湘守正持重,诉知利害。 “假若行事不慎,王爷获知所有,岂非更要怀疑我们居心叵测?” “我族,几百年美誉,决计不可断送我们之手,否则,吾众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方仁舒惴惴然,接受现实。 “大姑母所言极是,小侄万分信服。” “然则,我族后人,何以延续?” “留话可儿,改姓方,其子女,亦入方家族谱?” “她或嫁给王爷,子女皆属皇族,我们岂能动之?” “难道,方族自此,不再延续?” 方菱湘瞬即思定。 “我会想办法,保玄儿无恙,希望他能延续我族,继续辅佐主上。” “王爷那边,离不得你,你先回去。” “我们尽快研想陨石碎片神妙,待到差不多定计,再寻你商量细节。” 方仁舒应声。 “是。” 数日后,方族众人,齐至帝瑾王府,与方仁舒会聚王府正堂。 方菱湘慈然吩咐。 “皓儿,将汝等研想成果,告知舒儿。” 方霖皓彬彬回应。 “小侄遵命。” 方仁舒和颜悦色。 “堂兄请讲,小妹恭听。” 方霖皓娓娓陈述。 “小姑母端详陨石碎片,觉察其中玄机,唤来从医吾等,协同研思而得一种香料,取名曰,馥郁香。” “馥郁香所用药材,以陨石碎片为主,依大姑母、我父等人谋思,一共制作两支。其一,药量较重,由我们施计,用于宁大公子;其二,药量较轻,引宁夫人施计,用于可儿。” 方仁舒见微知着。 “引穆蓉施计?” “莫非谋思,把可儿,送去宁府?” 方菱湘正襟危坐。 “嗯,且要当着王爷的面,掳走可儿。” “只有王爷引咎自责,才能懂得珍惜可儿。” 怕她爱怜女儿,以致优柔寡断,方彻语重心长,特意说明。 “我等苦心焦思,虑千万种可能,方得定论,可儿去处。” “以宁夫人性情,不论是否知晓可儿身世,苛待,毋庸置疑。” “舒儿该当明白,可儿受苦,王爷定然自责。为计长远,可儿痛楚仅仅一时,苦尽甘来,后福无穷。” 方仁舒肃肃一应。 “是,我明白。” 方菱湘细语温柔。 “可儿一生,我们计之周密,不会让她受太多委屈,历事,只为助她成长。” 方仁舒神色庄重。 “有劳大姑母,有劳诸位家人,感激不尽。” 方菱湘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 “医药空间之物,俱已研想有成。” “王爷银戒,今在皓儿手中,稍后,由他主刀,在可儿右脚脚底,做一个杏花形状的胎记。” “全局计策,我来诉与你知。若有异议,你尽可提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听完计策内容,方仁舒灵光一现,突发奇想。 “既然馥郁香,有迷惑心神之妙效,为何不用在王爷身上,使他对我们,或是对可儿,言听计从?” 方彻陡然变色,怒目横眉。 “逆女胡思,着实狂妄!” “王爷是君主,我们是臣子,不经王爷允准,肆意用药,是为大不敬,你不懂么?” “以香料惑主,使得王爷,对我们言听计从,亏你想得出来。” “我怎就生下你这么个骄狂无知的逆女?” 方仁舒低声喏喏。 “总好过,做局,绕这么一大圈,冒着败计风险?” “孩儿私想,简易设计,稳妥一些嘛。” 见三弟怒不可遏,方菱湘伸手制止,转而,耐心引导爱侄。 “舒儿,以何辨别忠佞?” 只一言,方仁舒领会其意,主动认错。 “大姑母、父亲教训的是。” 方菱湘眉开眼笑。 “舒儿明理,姑母以你为豪。” “如若无有异议,你便去请云侄婿,你们夫妻自行商酌,给可儿起个闺名。” “皓儿去抱可儿,做好胎记。” “余众,各司其职,配合用计。” 众人齐声一应。 “是。” 第805章 小妹妹被人抱走 方仁舒夫妻商定,爱女闺名,唤作云溪。 随后,云柏誉会面方族一众,由方彻、方灵仪叙述计策,所需坦言、隐瞒之处,措置裕如,井井有条。 书写计策,不甚稳妥,他们留话云柏誉,如有遗忘,可往钟府,询问苗姒。 云柏誉瞒天过海之能,打从迎娶方仁舒,便得方族诸位亲传,如今,只消勤于习练,就能运斤成风,配合完成方族大计。 方菱湘亲往苗姒隐居之地,无一遗漏,详细告知方族大计。征得同意,方菱湘随即安排她,参加会试,入密枢台,巧以智谋,取得姚若翩信任,蛰伏钟府。 方阆潜入铜事台密道宅院,知会周子熙,方族大计有改。 周子熙义无反顾,应允施计。 往后,主要配合宁云溪施计之人,乃是高楠。方族原本计策,便是安排督护台一众,假降顾孟祯,于月盛星梁大战之中,护颜瑜安然降世,而后方仁舒寻机,让他们回归颜皇。 今时,依旧是方仁舒出面,转告高楠,计策有改,并适当瞒下一些细节,以便计策顺利实施。 一切准备就绪,方族大计,正式开始布局。 言谈间,方仁舒自然而然,道出想法。 “颜族,与微臣夫家,有些旧恨。” “微臣一点妄念,期许王爷长大以后,能与可儿携手同心,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之意。” “敢问王爷,高见如何?” 方伯母请求,只要听着没毛病,颜瑜俱是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嗯。” 方仁舒放心不下,立即补充。 “王爷可愿,照顾她一辈子?” 颜瑜点头而笑。 “嗯。” 方仁舒含泪,回之一笑。 “多谢王爷隆恩。” 颜瑜见状,疑惑在心。 什么意思?哭什么呢?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有抚养之恩,我照顾小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一边想着,一边回思方伯母的话,颜瑜迟钝反应过来。 我天……她不会是,许婚了?! 古代这婚事,未免太草率,就这么定下婚约了? 我同意就行? 如果小妹妹不同意,怎么办,不用问她的意见吗? 属实接受不了,但,也不好驳方伯母的面子。 娶小妹妹,我倒不反对,从小一起长大,应该会日久生情。 不过,包办肯定不行。 等小妹妹长大,我必须加一句,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永结同好。 她要是同意,我就跟她结婚;要是另有所爱,并且两情相悦,我就下旨,给她赐婚。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这日,一人悄悄潜入帝瑾王府,当着颜瑜的面,直接抱走宁云溪。 颜瑜拼命呼喊呼救,奈何,无一人前来。 亲眼目睹小妹妹被人拐走,冲击之大,他只觉天崩地裂,满心崩溃。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方伯母脚步声,渐行渐近,他心悸紧张,惴惴不安,仿佛拐走小妹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 他拿出枕头下一张纸,等着方伯母进门,第一时间,展开给她看。 “来了一个陌生人,把小妹妹抱走了。” “对不起,本王没能保护好她。” “请方伯母放心,本王一定想办法,把她找回来。” 方仁舒做戏认真,先是不敢置信,而后确认无疑,声泪俱下。 相识至今,初见方伯母肝肠寸断之状,颜瑜自责更深,心神,一时间慌乱无措。 他不停写下“对不起”三字,既是道歉,也在忏悔。 良久,冷静下来。 颜瑜思忖,如何寻回小妹妹。 这事,兴许跟朝局有关,敌势某人,图谋我的性命,所以抓走小妹妹,打算要挟方伯母。 思绪至此,他毅然决然写道。 “假使有人,以小妹妹为质,要取本王性命,你务必听从。” “这是瑜旨!” 未想,他为救溪儿,甘愿舍弃自身,方仁舒在心里一惊。 原来,王爷不似我先前所想,唯思趣致。 他对溪儿,有几分真情实意。 极好。 期望以后,他们重逢成婚,能够幸福美满。 …… 苗姒设谋周旋,转天,宁云溪被姚若翩手下,送进宁府。 方霖皓和方仁舒,借由贺喜宁奉哲安然归京、平步青云,顺利进入宁府,双双配合,使用馥郁香,令宁奉哲由心依赖新入府的妹妹,淡漠余者亲情。 回到帝瑾王府,方仁舒时不时悲泣,半是真心,半是做戏,哀容楚楚,见者伤怀。 她哭诉,可儿下落不明,全然不知何从查起,只能苦寻,可是,寻遍各处,杳无音信。 颜瑜陪在她身边,不倦书文安慰,写得握笔之手麻木发痛,也没有停下。 本以为,等不了多久,要挟之人就会现身,岂料,等待多日,不见一个人影。颜瑜觉得,不能束手以待,必要主动出击,查寻小妹妹所在,或是引出幕后歹人。 初来乍到,婴儿之身,他懵懂无晓,于是求问方伯母。 “找回小妹妹,本王能帮上什么忙?” “你说过,本王乃是天下之主,按理来说,找个人,应该不难?” 他的话,方仁舒始料未及,眸底隐有一抹吃惊。 方族之计,协助溪儿,获取王爷宠爱。她每日以泪洗面,博取同情,只是一个开始。 设计此处,他们预测,王爷不仅无有动容,反而被她哭得有些烦躁。 他或有些许自责愧疚,不会表现出来,只是藏在心里,算是埋下一个种子。 她至少哭上半个月,再去向王爷请罪,因女儿失踪,悲伤以致贻误大事,从今以后,为王爷夺回八台,决不懈怠。 再后,便是夺回州牧台和督护台,立功,舍命,留下遗言:惜,临终,依旧没能寻回可儿,微臣扼腕兴嗟,抱憾终天。 王爷感念,她为了朝局大计,舍小家小义;为了救他,捐赴性命。自此,愧疚种子得以成长,他才会对溪儿,怀有依恋之情。 如今情况,与原先预想,天差地别,方仁舒沉吟片刻,思虑深深,随机应变。 “王爷虽为天下之主,但处失势之境,若要寻人,该当立事夺权,方得震慑敌势,令他们不敢伤害可儿。” 颜瑜再问。 “何以立事?如何夺权?” 方仁舒回话。 “微臣,愿为王爷筹谋,祈望主上不弃。” 颜瑜落笔果断。 “嗯,好。” “你谋计,不用刻意掩藏本王能写字识字。当务之急,救小妹妹要紧,本王不怕被当作怪胎。” “玉印金印,你收下。瑜旨,随你拟文;出事,本王承担。” 第806章 夺取二台 主上宠信,方仁舒受宠若惊。 她看得出,王爷生性多疑,而今,为了溪儿,竟愿予权予印,轻易把自己性命,交到外臣手中。 他对溪儿,完全不像一时趣兴,玩过则已。 先前,是她误会王爷。 他,确是一位良人。 方仁舒善言推却,归还玉印金印,心领王爷恩典。 依计,池佑、贺敬澈,与她里应外合,一同谋夺州牧台,返志颜皇臣下。 顾孟祯很快收到败计消息,大为震惊。 “什么?” “州牧台,归落帝瑾王之手?!” 他迅速召集己方众臣,商议大事。 八台公事,不能耽误,他特意叮嘱,各处仅需一位爱卿入宫,即可。 钟谏心系大事,首先进言。 “州牧台,混有敌势中人,故而陷落敌手。” “今时状况,固守足以取胜,请皇上专心防备,莫与纠缠,攻则不妙。” 顾孟祯一阵拍案。 “你既知州牧台,混有敌者线人,何故任其发展,不加阻止?!” 钟谏肃容怏怏,眉宇严峻。 “皇上请明察,微臣亦是事发之后,方知真相。” “贺大人和池大人,凭方族诡计,隐介藏形,谋时当机立断,除去我方之人,可谓防不胜防。” 反正骂他不走,顾孟祯肆意泄愤。 “亏你曾居太卿之位,谋略却不及一个没落的方族!” “朕早说过,你高自位置、名不副实,果然如此!” 钟谏明白他的疏远,皆因敌方阴谋,非出本意,所以一直忍着,企盼哪日“顾大人”幡然醒悟。 “圣上威怒,微臣受之无怨,但请皇上正视局势,冷静处事。” 他远见卓识,准确料思敌方下一步行动,从而建议。 “州牧台,负责各地各级会试,择选朝官属官,兼有婚书、休妻、和离、籍处等等职责,关系甚大。” “微臣愚意度之,方族一众,辅帝瑾王立足朝局,先夺州牧台,以获择选官吏大权,贪相毕露后,便要考虑自身安危,府邸设防,谨防我方加害。” 钟谏才略,高楠司空见惯,不以惊奇,不疾不徐,出言煽动。 “钟大人此为何意,莫非暗指,铜事台、督护台混有敌势中人?” 冷谐速即中计,矛头直指钟谏。 “钟大人,何故针对,岂非离间?” “依我看,你才是敌势中人?” 瞧着他们反应,钟谏察知督护台即将易志,不露辞色,常态以对。 “冷大人,高大人,稍安勿躁。” “二位忠心,无可置疑,我众己方,不应锋芒相对。” “我只是忧心朝局,乞望圣上戒备谨慎,万万不可再给敌势可乘之机。” 冷谐唯觉钟谏恶意,遂,怒目仇视。 “铜事台、督护台是否有异,圣上自有明断,何需你多嘴多言?” 高楠继续煽惑。 “如若卑职没有记错,州牧台失守,正是钟大人献策?” 冷谐全然中计,在一旁帮腔。 “州牧台有变,究竟是池、贺二位大人异心,还是你野心勃勃?其中真相,犹未可知。” “怎么?凭你一句方族诡计、他们二者皆是线人,便可定论此事败计,你毫无过错?” “钟大人劝谏皇上谨慎,自己倒是轻率得很。” 高楠面向顾孟祯,一派忠信。 “今日钟大人一言,假若传到铜事台、督护台诸位同僚耳中,定将动摇人心。此后,二台众人惶惶生变,钟大人尽可张扬,自己早有先见之明,顺理成章揽下功劳,抹去恶迹。” “以此类推,我方余众,钟大人亦可随意荧惑,美其名曰,请皇上多加小心。” “如此一来,钟大人日日进谏,岂非离间我众,全数投向帝瑾王?” “祈请皇上明鉴,此人,不得不防。” 冷谐铁面无私。 “微臣附议。” 其余大臣齐声。 “微臣附议。” 如是这样,顾孟祯不纳钟谏良言,致使半年后,督护台也将归落颜瑜之手。 这回,顾孟祯有所醒悟,急召钟谏钟桦,询问良策,全力以赴,阻止督护台哗变。 督护台,原就是假降,他们做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最后,没了办法,顾孟祯不再挣扎,让出督护台,并纳钟谏之谋,于中取便,安排线人,蛰伏高楠身边。 高楠欣然接受,对外称作庶女,高忆荷。 得到督护台之后,方仁舒严密布防,保证王爷安全;颜瑜立即下令督护台众卿,找寻小妹妹下落,探得线索者重重有赏,寻到小妹妹者记功封爵。 不愿王爷被人当作怪胎,有损颜主威仪,方仁舒言行,尤为仔细,保密王爷身世身份,一丝不苟。 时荏苒而不留,颜瑜年满一岁。 方族布局缜密,已然做好全族赴义的准备。 方仁舒再三叮嘱计策各个细节,留话夫君,切勿忘怀。 夫妻依依惜别,数日难舍难分,泪流,无尽。 计策,即将施展,方仁舒独自一人,求见大姑母。 “这一年多,我观王爷,对溪儿的感情,如金坚实。” “是故,我想,是不是可以接回溪儿,依照原先之计,培养溪儿,成为王爷辅臣之一?” 方菱湘慈眉善目。 “舒儿以为,王爷对溪儿情义似海,足以打消疑虑,不思吾等谋在天下?” 方仁舒心里没底。 “我……拿不准。” 方菱湘语调,春风化雨。 “现下,只要按部就班施计,溪儿通过几世努力,便可大功告成。” “但若,半途而废,改日,王爷疑心四起,我们何以应对?” 方仁舒无措无助,泪如雨下。 “可是姑母,夫君和我,婚后十数载,才得这么一位爱女。本愿,娇养娇宠,谁知,竟要亲手送她,入宁府受苦。” “我爱不忍释,当真舍不得她。” 方菱湘怅然感慨。 “方族后人,方家亲族,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但愿溪儿,来世有幸,别再生于方族。” 见侄女泣不可仰,她心如刀割。 “我还来得及谋计,瞒着所有人,保下你。” 方仁舒先是谢恩,继而拒绝,斩钉截铁。 “多谢姑母关怀,小侄喜不自胜。” “小侄绝无苟且偷生之心,更非忘恩负义之辈,誓与全族生殒与共,百挫不回。” 知她懂事,方菱湘深感欣慰。 “嗯,好孩子。” 第807章 一同质问 方族、北兆台出事,表面看似穆蓉用计,其实牵涉良多,更有督护台异动,间接导致方族凄惨终局。 颜瑜愤恨交加,势必惩处穆蓉,收拾恶人,灭督护台,为方族雪恨。 穆雁与钟素罗交好,穆蓉志随顾念廷,钟谏力保穆氏姐妹,抹除痕迹的同时,给方族扣上罪名。 北兆台诸人,谋深权重,实难对付,钟谏奈何不得,只能任由他们全身而退。 余者,只要愿意追随顾念廷,钟谏就会用计,助他们脱身,顺便,为顾念廷收揽人心。 失去方族众卿筹谋,颜瑜难以与敌,眼睁睁看着钟谏,肆无忌惮,从他手上,救走无数罪臣恶徒。 最终,只留督护台,钟谏无意解救,随意颜瑜处置。 方仁舒留有书信,澄清所有误会,并据实禀知,督护台,非她用计招服,诸位大人未曾背弃颜族,忠诚可鉴,祈请王爷重用督护台,万勿生疑。 颜瑜遵从方伯母遗命,尽力不疑督护台众卿,委以重任。 此举,很快激怒北兆台一众。 他们没有立马发作,互相宽慰,王爷这是用计,以免打草惊蛇,待到时机成熟,必定除之后快。 良机,一次次错过,北兆台众人,仍旧没等到王爷,为方族雪恨。 这日,卓敏岚凭借才识本事,升迁北兆相一职。 她速至北兆台丞相公忙之处,破门而入。 “纪大人!” 纪翡燕端坐,神态静穆,抬眸,睨师妹一眼。 “恭贺卓大人高升。” 她示意对面正座,郑重一请。 “请坐。” 卓敏岚举步走去,不思安坐,愤然一记重拳,捶落书案之上。 “先师魂灵未安,你哪得心情恭贺?” “纪大人还要包庇帝瑾王,到何时?” “事实昭昭,仍不足以证明他背信弃义,对不住我们恩师么?!” 纪翡燕懒得理会,敷衍回应一句。 “师父不会看错人,我们再等等。” 见她这副样子,卓敏岚霎时暴跳如雷,打落她手中茶杯,怒吼出声。 “你就知道说,再等等,再等等。” “岂非等到白发苍苍,岂非等到帝瑾王歹计,夷灭我师门,你才肯觉悟?!” “而今,我与你平起平坐,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落目一眼地上茶杯,只见一片狼藉,纪翡燕方寸不乱,泰然规劝。 “二师妹,安得不顾长幼有序?” 卓敏岚怒目切齿,虎视鹰瞵。 “我倒要问你,安得不顾师长?” “你竟有脸,唤我师妹?我以为,你早忘却师门师恩!” 纪翡燕辞色谨严。 “师父恩情,我铭刻在心。” 卓敏岚满腔怒火,不可遏制。 “好,很好。” “那你现在就随我,去见帝瑾王,一同质问,他为何雪恨无为,反要重用督护台高位?!” 纪翡燕蹙额,亦蕴几分怨愤。 “没了督护台,谁人守护帝瑾王府安全,你能吗?” “别闹了,随他。外来之人,本就不循我朝礼教,期望他存良心,可笑至极。” “我们安分守己,静候良机,自行为师父雪恨,便矣。” 卓敏岚咆哮,震耳欲聋。 “他偏袒督护台,罔顾师父救命之恩、抚养之重,亦是谋害方族元凶之一。自行雪恨,没问题,然则,擒贼先擒王,我们先去帝瑾王府,结果了他!” 师妹话意,越发荒唐,纪翡燕急急查看四下,确认无虞。 “你这般冲动,是意结果他,还是结果你自己?” “方族之恨未报,小师妹也未寻回,你便舍去性命,自以为大义。” “你沉心想想,小师妹极有可能遭受苦难,你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于心何忍?” 提及痛处,卓敏岚怒目含泪,悲愤填膺。 “必是他,藏着小师妹,不然,怎就找不到?” “杀了他,我们便能找到小师妹……” 纪翡燕无奈,伸手安抚。 “少说胡话,你分明想得清楚,小师妹失踪,不是他所为。” 卓敏岚执拗不改,大吵大闹数日。纪翡燕受不住师妹脾气,于是,师姐妹各退一步,守君臣礼,求见帝瑾王,正式面谈一次,若谈不妥,再作计较。 颜瑜年满两岁,已经沟通无碍。 “方伯母留有遗书,让本王重用……” 他如实道来,解释详细。 遗书,字字考究,方仁舒根据他们性情,特别设计。既可确保王爷领会其意,也能令两位爱徒听似,王爷无理强辩,站在督护台一边,只因贪生怕殒。 卓敏岚闻听,当即便要与之拼命。 深怕师妹有事,纪翡燕及时拦住她,转而,面对王爷,如旧谦逊有礼。 “王爷转述,微臣信服。” “请出示恩师遗书,微臣切望拜读。” 颜瑜颔首,爽快答应。 “好。” “书信,本王放在暗格之中,这就去拿,二位爱卿稍等。” 夺取北兆台之计,由宁奉哲献谋,此时书信,已被顾沅穹毁去。倘若,事情有变,依着方族大计,则是高楠动手,毁去遗书。 颜瑜找寻半天,无果,遂即请来督护台爱卿帮忙,依然无果。 他无辜迷茫,回到正堂。 “真是对不起,本王一个不小心,把方伯母的遗书弄丢了。” 卓敏岚一听,骤然雷霆震怒,拍案而起,狂呼,力竭声嘶。 “安敢耍弄……” 纪翡燕连忙拦住师妹的话,硬生生按她回座,怡颜蔼然,以对玉座小儿。 “王爷,说笑。” 卓爱卿表现,显然不相信他,颜瑜申言辩白。 “本王句句属实,没在说笑,督护台众卿,皆可为证……” 辩解未罢,纪翡燕一声冷笑,截断他的话。 “呵。” “看来王爷,果真信任督护台众位。” 颜瑜笃定回复。 “本王当然信。” “方伯母遗命,岂可不从?” 纪翡燕横眉冷对。 “先师何有遗命?” “王爷就没想过,所谓遗书,是督护台中人假造,目的只为博取你的信任?” “不然,他们怎会心虚毁掉书信,防着我们确认遗书,是否先师亲笔?” “王爷痴痴赋予信任,弃下方族,舍去北兆台,如何对得起先师一片赤诚?” “难道月盛星梁决战,是督护台众人站出来,冒着性命之险,救你于水火么?” 瞧她意欲离去,颜瑜赶紧解释。 “不是的。” “那真是方伯母亲笔书信。” “我们互相之间,有暗号的,本王完全可以分辨书信真假……” 第808章 兄弟怡怡 黄口小儿,听不进忠言,只知强辩。纪翡燕、卓敏岚耐心全无,行告退礼,忿然而走。 顾沅穹和宁奉哲联手,计引顾孟祯,谋害北兆台一众。 他们谋术,自然瞒不过北兆台诸位。周子熙隔空用计,暗中助益两位爱子;苗姒遵循方菱湘留计,左右局势。 北兆台众人,陷落局中,危在旦夕,顾沅穹挺身而出,不顾自己性命,不惜与父皇作对,也要为方仁舒说公道话,义与北兆台诸位大人共存亡。 顾沅穹真心或是做戏,纪翡燕等人一望而知。 现今,他们孤军奋战,看尽世间凉薄,即便顾沅穹话意有假,于他们而言,也是勇气可嘉、温情难得。由此,北兆台,归从顾沅穹。 起初,顾孟祯想要扶植顾沅穹,制衡颜瑜,不料,北兆台众心怀恨,不受管束,频频献计,一并对付两方敌势,游刃有余。 哪怕问得周子熙良谋,顾孟祯也是节节败退,差点殒于非命。 颜瑜更是不敌,只好躲在王府,尽量与世隔绝。苗姒、方之玄极力护主,勉强保得帝瑾王府偏安一隅。 而后,纪翡燕探查铜事台机密,明晓顾沅穹身世。 由北兆台高位掩护,顾沅穹进入铜事台密道,获知真相。 原先,顾沅穹念及父子之情,对顾孟祯多有心软,此后,心中再无牵绊,纵计自如。 顾孟祯着实招架不住,无奈决定,与颜瑜合谋。 满以为,颜瑜只是孩童,顾孟祯亲至帝瑾王府,拿着玩具哄趣,耐心教他如何命令臣下,护皇兄周全。 合作有益,颜瑜将计就计,配合顾孟祯,抵御顾沅穹。 义兄弟,逐渐熟悉彼此。 朝夕与共,顾孟祯仿佛看见“贤弟”颜余墨身影,不知不觉,推心置腹。 他觉得,颜瑜不记事,也听不懂,故而,向他忏悔过错,向他表达兄弟义情。 意外发现皇兄柔情的一面,颜瑜不由自主,回报暖意。 二人亲密无间,既像父子,又像手足,兄弟怡怡,惺惺相惜。 顾孟祯铺垫计谋,看准时机,发难顾沅穹以及北兆台,试图给他们扣上罪名。 顾沅穹及时抽身,借口出游,速速离京,打算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这段时日,兄弟融洽,犹似一家。 顾孟祯怀抱希望,或许皇弟不是利欲熏心之人,不会跟他争夺皇位。 皇弟还小,只消他认真教习,皇弟就会按着他的心意成长。 他们兄弟,应该能够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 只是私心一想,未及付诸实际,一道瑜旨,好似一盆冷水,一下浇醒顾孟祯。 “什么简化礼数?” “皇弟才两岁,言谈尚且生涩,哪懂什么礼数,何人胆敢假传瑜旨?!” 不闻赐座二字,贺敬澈依礼,躬身而立,辞气端正。 “回禀皇上,为避嫌疑,大王没有启用州牧侍,代笔拟旨。这道旨意,确是大王亲笔书写,亲手加盖玉印,无人假传瑜旨。” “大王不喜繁琐礼节,随即改之。比如,臣民拜见君上,小辈拜见长辈,改大礼为常礼;提倡天下子民,自尊自重,人人尊严巍巍,轻易不行大礼,尽量简化礼数。” “诸如此类,另有许多,先请皇上过目,微臣后再昭告天下。” 顾孟祯几分恼怒,几分不耐烦。 “呈上来。” 贺敬澈应声。 “是。” 宫人接过瑜旨,敬奉皇上手中。 顾孟祯随意扫看,速即定论。 “来人,将州牧中丞贺敬澈,押送铜事台,以‘假传瑜旨’论罪,杀无赦!” 铜事台侍卫,闻声入殿。 贺敬澈唤住他们。 “各位大人,请慢。” 他处事不惊,转向龙座,禀诉规矩。 “微臣虽然不才,却也在帝瑾王臣下,稍得一席之地。皇上意愿治罪微臣,请先经得颜主允准,方可施行,否则,便是僭越犯上,便是异心作乱。” 顾孟祯苦笑。 “呵呵……” “你且说说,两岁孩童,如何心怀苍生,如何懂得书写瑜旨?” 贺敬澈无畏,底气十足。 “皇上不信,大可摆驾帝瑾王府,与大王相见,自知分晓。” 顾孟祯拂手,屏退侍卫,不紧不慢,说破诡计。 “你们这点心思,朕一眼即明。” “引朕,入帝瑾王府,假借帝瑾王之名,除掉朕。继而,扶持幼帝登基,汝等把控朝堂,叱咤风云。” “朕,岂能如你们所愿?” 贺敬澈自行解意,侃侃回应。 “大王在意兄弟之情,特来求问皇兄之意,既然皇上毫无异议,微臣即去宣示瑜旨。” “微臣,代大王,多谢皇兄信任。” 顾孟祯龙眸,黯然一片狠鸷。 “汝等企图以此,博得天下人心,妄想成就大业,朕可以稍稍纵容,全当爱惜贤臣。” “但,提醒贺爱卿一句,小心一点,别让朕抓到假传瑜旨的证据。朕的手段,你知道,一旦得手,决不轻饶。” 贺敬澈谦恭。 “皇上谆谆教诲,微臣卑微钝学,受之有愧。” “微臣有瑜旨要务在身,请圣上容许告退。” 顾孟祯咬牙忍怒。 “贺爱卿,请便。” 贺敬澈下跪,行礼。 “是,微臣告退。” 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贺敬澈刚走不久,钟谏之势复来。 钟谏本人未至,唯是依附钟族、姚族之人,求见圣上,众志成城劝谏,乞望皇上尽快册立皇后,口口声声,只有后宫安宁,前朝才能无虞。 他们义正词严,举例历代先皇,无一人苛待发妻,明里暗里,要求顾孟祯,册钟素罗为皇后。 在顾孟祯心里,皇后早有人选,就是他的画儿。纵然画儿仙逝,他也要留着皇后之位,形同她在。 故此,这两年,他寻遍借口,拒绝册立皇后。 思念画儿,他追尊贞玉皇后,原封不动保留凤鸾宫陈设,时常悄宿凤鸾宫,追忆过去。 钟谏寻由,越来越刁钻,这次,顾孟祯实在难以拒却。 唉,反正,皇后身在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说白了,虚职而已,甚至不如爵位,册立便册立。 顾孟祯正要松口,另一道瑜旨,气势汹汹而来。 帝瑾王拟定律令:皇帝皇后、帝王帝后,夫妻同为主上,共掌江山。皇帝、帝王,面对妻后,不可自称朕,必须自称我或愚夫;皇后、帝后,面对夫帝,可自称我,亦可谦称臣妾,以示君后平起平坐。 第809章 五道瑜旨 颜瑜先以“简化礼数”瑜旨,试探顾孟祯脾性耐心,而后,颁布新律令,意与小妹妹共享江山。 顾孟祯吓得不敢立后,藉口新律令,皇后人选,关系甚大,必须慎重,且要禀告帝瑾王,求得瑜旨恩准,方可再议。 不由众臣争论,顾孟祯一派忠义模样,冠冕堂皇,打发走他们。 观之情况,风平浪静,颜瑜趁热打铁,又书几道瑜旨。 其一,婚姻自由,男女双方自主决定婚事,家人只有过问之权,答复与否,随男女双方意愿。其他人,若有干涉之举,严肃问罪,绝不姑息。 其二,夫妻平等。一方纳妾、收通房、养外室等等相关闺趣之行,必须经过另一方同意。若有违犯,其中一方尽可提交证据,状告伴侣不忠,以恶行轻重,定罪论罪。 其三,爵位承袭者,除世子外,另加世女,顾名思义,世爵子女同享世袭权。 其四,帝王自称,改作本王;他人敬称帝王,改作王爷。王爵宠遇,悉数不变。 其五,帝瑾王即将开设医馆,欢迎天下医者,做客帝瑾王府,讨论医术医理,优秀者,聘作杏林堂郎中或药师。 五道瑜旨,如同五道惊雷,劈得顾孟祯神思麻木,瞠目惊异。 他没有资格反对,只能任由州牧台,公示瑜旨,昭告臣民。 意料之内,闻知瑜旨内容,天下震动。 壮举,石破天惊,帝瑾王仁爱之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誉满天下。 万众欢呼雀跃,赞颂帝瑾王圣明,顾孟祯完全笑不出来。 他竭力保持冷静,沉思许久,得出结论。 “这旨意,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不像是帝瑾王臣下佞者,试图把持朝政;只像是一代帝王,爱民如子,福泽万民。” 苏鼎危坐而听,矜庄谨复。 “微臣也认为,瑜旨不似有人假传,确是帝瑾王天赋异禀。” 顾孟祯百思不得其解,难以接受现实,眉心,呈现一道道纠结。 “两岁孩童,通晓人性,从古至今,哪得这般先例?简直匪夷所思。” “合谋之时,朕与他朝夕相处,丝毫未见异常。安能刚刚道别,仅几个时辰,他立马学会书写瑜旨?” “难道,先前共处,他一直装作懵懂,戏耍于朕?” 苏鼎先是应和,而后建议。 “圣言疑处,微臣亦觉蹊跷。” “不妨寻机,试探真伪?” 顾孟祯肃容犯难。 “如何试探?” “方仁舒布防,短时间内,吾等难以破解。现今,接近帝瑾王,唯有两个途径,一则朕摆驾帝瑾王府,二则你们拜访求见。” “如若,真是诱敌之计,不管朕去,还是己众某位爱卿前往打探,结果一般无二。” “他们假借帝瑾王名义,生杀予夺,可谓自由。我们去一个,他们解决一个,傻傻入局,必将全数覆灭。” 苏鼎表达见解。 “他们宣扬仁爱,未必如此暴戾,不然,事后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顾孟祯眸底,隐意几分畏怯。 “事有万一。” “州牧台、督护台有失,其原因,是朕进攻急切。” “而今,朕只想固守,尽量谨慎行事。” 苏鼎思索片刻,灵光一现,想到主意。 “帝瑾王聘请医者,此为良机。” “皇上何不择选一人,大大方方做客帝瑾王府?微臣愚见,讨论医术,言谈之间,足以探得帝瑾王天赋是真是假。” 顾孟祯惊喜一笑。 “爱卿妙计。” 苏鼎谦敬低眸。 “多谢皇上赞许。” 顾孟祯询问。 “依爱卿之见,派遣何人前去,最为合适?” 苏鼎略微一想,很快有了人选。 “密枢侍杜菡萍杜大人,有一堂妹,乃杜府二房嫡次女,闺名唤作杜涵蓓。杜二姑娘略通医术,未及会试年岁,养在深闺,无人识得,正适合担此重任。” 顾孟祯细心,多问一句。 “朕仿佛,听你提起过,这位杜爱卿?” 听出圣上准许举荐,苏鼎果断进言。 “是。” “杜大人不仅恪尽职守,不辞辛劳,且精明能干,出类拔萃。微臣深以为,或是一个好苗子,辅皇上功成名就。” 顾孟祯颔首。 “你的眼光,朕信之无疑。” “传话,让她来见,朕吩咐试探一事,顺便看看,她有没有本事,名列朕的臣下。” 苏鼎应声。 “微臣遵旨。” 朝事暂罢,顾孟祯立马转去长盛宫,关心查看玮儿,睡得是否安稳。 瞧着爱侄睡得香甜,顾孟祯烦躁心情,得到一丝慰藉。 他留话宫人,杜爱卿若至,请来长盛宫。 玮儿幼小娇弱,他深感放心不下,满思陪伴爱侄,寸步不离。 他坐下,没一会儿,玮儿悠悠醒来。 对眸一瞬,只见爱侄可人之态,顾孟祯心处冰冷,尽数消融。 “玮儿醒了?饿不饿?皇伯伯给你召来养娘,好不好?” 庄玮望着眼前人,抬起双臂,张开小手。 顾孟祯柔语解意。 “想跟皇伯伯握手?好,皇伯伯依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任由爱侄把玩。 庄玮牙牙学语。 “伯,伯……” 顾孟祯又惊又喜,万分欣悦。 “你们快听听,玮儿似在唤朕,伯伯?” 小伏子、小慎子齐齐下跪。 “恭贺皇上。” “庄大公子,明慧过人。” 顾孟祯迫不及待下令。 “命人书文,宣告天下,玮儿天资聪颖,世间难得。” “派人前往庄府,面见贤弟和贤弟媳,报知喜讯。” 历事大喜,顾孟祯愁云消散,喜上眉梢。 随后,会面杜菡萍,受庄玮染绪,顾孟祯十分满意杜爱卿之才,赞不绝口,将她纳入近臣行列。 杜菡萍升任,密枢中相。 杜涵蓓受命,以医者身份,访帝瑾王府,探得消息,禀报圣上。 顾孟祯赏赐金银,允她退下。 苏鼎目色忧然。 “登基之日,皇上曾有言之,待帝瑾王青涩尽去、足以独当一面之时,便禅让皇位。” “今,帝瑾王天赋异禀,假若传得人尽皆知,极易被定论为,足以独当一面。” “岂非要皇上,当即退位,交出大权?” 顾孟祯脸色,极其难看。 “爱卿所言极是。” “即便,朕留得住皇位,也难保,不被人非议,朕之才能,全然不如帝瑾王。” “朕焉能输给一个两岁小儿?” “这事,必要保密。” “但,那些医者口口相传,帝瑾王异才奇能,迟早遍传天下。” “如之奈何?” 第810章 兄弟对峙 苏鼎分析,深中肯綮。 “古语有云,人亦称颂,医者父母心。皇上处置那些医者,虽然可以封口,却也难免引起众怒。此举,实不可为。” 思绪一动,他豁然开朗。 “微臣记得,宁大公子前有高论,二者传言共有,便可混淆是非黑白,令芸芸一众,分不清孰真孰假。” “皇上莫如,也作传言,就说,帝瑾王寻常无异,瑜旨系歹人假传。” 顾孟祯愁眉不展。 “谰言,不容易编造。” “编得太真,触怒帝瑾王,忍无可忍站出来,分明自身,朕无可辩驳,有退位之险;编得太假,谁也不信,则达不到我们目的。” “这事,难于登天。” 苏鼎浅笑温和,词气娓娓。 “圣上请勿忧虑。” “宁大公子擅长制造谰言,迷惑人心。其本领,以微臣愚见,他称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脑海,浮现旧日光景,顾孟祯泠然,一阵轻笑。 “呵,对。” “朕永世难忘,他如何从星梁皇宫,一步步谋计,安然归京。” 苏鼎察言观色,瞧出皇上一丝嫌恶之意。 毕竟,宁大公子贵为皇子,他不敢直言诋毁,于是乎,掌握分寸,恭维取容。 “宁大公子,承继皇上之智才,逃出星梁皇宫,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可惜,宁大公子浅有一丝狡黠,聪明不用在正道,大约承继其母,与皇上一身浩然正气,截然不同。” 顾孟祯不露声色笑笑,没有正面回应。 采纳苏鼎之言,顾孟祯宣召宁奉哲,不必沐浴更衣,速来面圣。 二人闲谈家常,期间,宁奉哲至长盛宫。 四下无有宫人伺候,殿内唯是父皇、苏大人和庄大公子,宁奉哲迅速扫视一眼,继而敛眸行礼。 “恭请父皇圣安。” “恭请苏大人福安。” 忆起旧事,本就不满宁奉哲,见之按着瑜旨,行常礼,顾孟祯厌恶更甚,辞风,蕴一分鄙弃。 “平身赐座。” 又是莫名其妙的冷遇,永远不晓父皇为何气恼,宁奉哲忐忑不安,翼翼入座。 “谢父皇。” 顾孟祯正言厉色,凛若冰霜。 “可知,朕传见你,所为何事?” 有话不直说,总要让人猜,宁奉哲心有怨言,表面顺从。 他鉴貌析微,凭空揣摩父皇心事,须臾,思得答案。 “儿臣愚钝,想是,瑜旨之事,令父皇烦闷?” 明知烦闷之因,他还敢行常礼,顾孟祯怒火愈盛,目落宁奉哲,杀气腾腾。 “怎般解决?” 想着家中溪儿,不能无人照顾,宁奉哲咽下怨气,谋思迅速,为父皇分忧,不求取悦有成,但求自身无险。 “儿臣先散布谰言,掩盖事实;后平息流言,尽可能不使帝瑾王怪才,传扬于外。” 顾孟祯挑毛病。 “尽可能?” “你不能保证,秘而不露?” 宁奉哲示弱得当,表现几分诚惶诚恐。 “儿臣无能,请父皇宽宥。” 顾孟祯稍降辞色,仍余严厉。 “平日闲时,认真习练谋略计策,不可疏忽。” 宁奉哲乖巧。 “儿臣遵旨。” 顾孟祯漠然提问。 “朕要见帝瑾王,应当怎么做?” 直接回答,恐有命令父皇之嫌;不直接回答,多嘴失语,必惹父皇恼怒。因此,宁奉哲语气,卑微到底,言行进退有度,适如其分。 “帝瑾王乃是颜主,父皇宣见,于礼不合。” 顾孟祯登时训斥。 “岂用你说?” “规矩礼数,朕自己不懂么?” 宁奉哲紧忙接话。 “儿臣知错。” 顾孟祯明意,确认一问。 “你是说,帝瑾王府,朕去得?” 宁奉哲答言。 “是,安全无忧。” 顾孟祯勉强满意,恢复平常颜色。 “好,退下。” 宁奉哲离座行礼。 “儿臣告退。” 他转向苏大人,复行一礼。 “小可告退。” 宁奉哲话语,算是一颗定心丸,顾孟祯安心落意,摆驾帝瑾王府。 颜瑜选在王府正堂,接待贵客。 “皇兄圣安。” 顾孟祯回一个平礼。 “皇弟万安。” 颜瑜伸出小手,示意玉座方向。 “皇兄请坐。” 先前相处,顾孟祯为了满足贪欲,故意教导颜瑜,让出玉座给皇兄,是为敬长。 颜瑜装作孩童,没有揭穿,确有敬长之心。但,现下,顾孟祯已知,他天赋异禀,自然视之为戏弄。 听着他故作青涩的语调,瞧着他仍在装模作样的举止,顾孟祯羞愤,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皇弟,连下几道瑜旨,足见天资不凡,还要端着样子,不肯示真面目?” “朕不是小气之人,绝不怪你有意捉弄。小孩嘛,顽皮一些,活泼一些,实属正常。” 觉察来者不善,颜瑜缓缓收起恭敬之色,落于玉座。 既被定性捉弄,解释无益,他不做任何辩驳,顺话而道。 “多谢皇兄宽容。” 听似承认,顾孟祯脸色,更是挂不住,转身,落于玉座一侧。 羞折之事,他不愿多言,话头一改,表明来由。 “皇弟懂事得早,朝局何如,想必,不用朕教,你心如明镜。” 毫无征兆的兄弟反目,打得颜瑜措手不及,怏怏不悦,赫然写在脸上。 “皇兄有话就说,不需拐弯抹角。” 在顾孟祯看来,这副恶意面孔,才是颜瑜的真面目。 “仅是夺得州牧台和督护台,皇弟自保,尚且不易。朕诚心劝告,寥无谋臣,你若要进取,难保不会一败涂地。” “以朕之见,皇弟安分守己,便好。你应得的尊荣富贵,朕一定悉心照拂,决不怠慢。” 颜瑜气得想笑。 “本王姓颜,你姓顾,本王应得的尊荣富贵,如何定义?” “请问皇兄,月盛皇朝,皇姓为何?” 顾孟祯龙眸,一抹狠戾。 “皇弟这是,正式宣战?” “恕我言辞愚直,失去方族和北兆台,如今的你,不堪一击。” 颜瑜面不改色,绰然处之。 “我无心皇位,无意与争。” “本王提醒之言,只想让皇兄明白,这是一种付出。我不争,不是安分守己,而是舍弃自我,愿你开心。” “希望皇兄,顾念义情,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些话,顾孟祯解意为求饶,遂即,得意洋洋,露出笑脸。 “好,一言为定。” “祈盼皇弟,莫要食言。” 不识好歹之状,一目了然,颜瑜心绪,大失所望。 历经两世,都是孤儿,他还以为,终于寻到渴求已久的亲情,未想,美梦破碎,如此之快…… 第811章 临近离别 颜瑜身边,唯有林暮一位谋臣。前期,他年岁太小,不足成事;后期局势太乱,他竭尽全力,仅能固守。 救下汤渤滔之后,颜瑜获知,借着星象,有望回到现代。 他满心期待,逃离这个异世大陆,不再思量立足朝局,唯思如何留好遗诏,确保臣下众人无恙。 臣下,人越多,他越难护之。故此,他无心纳贤。 顾孟祯唯恐龙座不保,亦是明争暗夺,阻拦颜瑜招贤纳士。 就这样,浑浑噩噩,历事许多,至盛平二十五年,颜瑜与宁云溪重逢。 这一世,宁云溪接近颜瑜,目的只在效忠顾念廷。 馥郁香作用之下,她得知自己身世,无意去想回归颜族,只想用以为计,利用颜瑜一方善心,助顾念廷立事。 她巧言,引导颜瑜,向己方之众,表明她的身份,顺理成章,享受众人宠爱。 依着方仁舒留计,高楠适时缓解宁云溪馥郁香之效,令她徐徐清醒。 此后,宁云溪不由自主开始比较,敌我双方做法,猛然察觉顾念廷一众苛待之举,从而珍惜己众温情。 馥郁香药效,只是淡去,并非全然化解,宁云溪常有恍惚,时不时站在顾念廷一边。 再加上宁奉哲多番荧惑,她一半本意,一半被迫,用计诛杀颜瑜近臣,瓦解帝瑾王之势。 每每醒悟,回头去看,她都后悔莫及,哭诉下跪,请求阿兄原谅。 颜瑜理解她念念不忘旧情,是重情重义的表现,不听高璟等人劝谏,一次次选择原谅小妹妹。 最后,他身边,只剩下她。 他依旧,给自己洗脑。 小妹妹肯定是吃醋,一心想要独占我,所以不计后果,除去所有人。 古代人嘛,杀伐果断,很正常。 大不了回到现代,我多给他们烧几炷香。 大不了下辈子,小妹妹过错,全部报应在我身上,算作给爱卿们出气。 没多大事,可以接受。 …… 局势已定,阿兄,必殒无疑,宁云溪愧疚难当,于心不忍,遂至晦心府求情。 “大哥哥。” 见妹妹沉重一跪,宁奉哲立时心疼,上前,扶她起身。 “好端端的,跪我做甚?快起来。” 宁云溪执意跪着。 “小妹,恳求兄长,饶阿兄一命。” 拗不过她,宁奉哲陪着妹妹,跪坐在地。 “兄长,阿兄,唤得模糊不清。你该当明晰,我才是你的家人,他什么也不是。” 一听,要跟阿兄划清界限,宁云溪哭得梨花带雨。 “是,我知道,哪怕没有亲缘关系,大哥哥也是我的家人,终生无改,永世铭记。” “但请放过阿兄,他当真无辜。” “小妹立誓,带他隐居,再也不问世事,从今以后,他阻挡不了你们的路。” “求大哥哥成全。” 忽来一阵心痛,宁奉哲苦涩一笑。 “呵。” “你带他隐居?” “莫非忘记,曾经答应,同我一起隐居,不问世事?” “溪儿,何故变心?” 宁云溪不知所措,连连叩首。 “对不起,大哥哥。” “求你救他,我舍不得他,我真的舍不得他……” 宁奉哲勃然大怒,拦住她的叩首动作。 “你不舍他什么?” “不舍情意绵绵?不舍魁岸有力?” “他如今一无所有,我实在想不到,你还能留恋什么?” 听他用词佻薄,宁云溪恼羞成怒,嘶吼着辩白。 “小妹解释过很多次,大哥哥如何不信?我和阿兄清清白白,确是义兄妹关系!” “我所留恋,既是义情,也有亲情!” 宁奉哲眉宇,映现一抹严峻。 “现在,只有我能救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恳求么?我瞧着,倒像是傲慢兄长,无视长幼尊卑。” 宁云溪晃神过来,速即收起怒色,稽首行大礼。 “是,小妹知错,请兄长原谅。” “乞求大哥哥,出手相救。” 无意间,捕捉一道娇美之景,宁奉哲心神,霎时失控。 “溪儿知晓,我从来不做徒劳无益之事。我救他,能得什么好处?” 宁云溪不假思索,点头应允。 “大哥哥想要什么?小妹一定尽力而为。” 宁奉哲嘴角一勾,覆意轻慢。 “我想……” 他扬手,欲往罗裙衣带,转念一想,方知失态,立马按捺心性,恢复平静。 “我只想要,帝瑾王驾崩。” 宁云溪愤懑怒号。 “大哥哥!” 宁奉哲一如既往,柔声劝言。 “溪儿,听话,做完这件事,为兄便知足,不会迫你,另做其他。” 如是这般,央求失败。 宁云溪心灰意冷,回到帝瑾王府。 “阿兄。” 颜瑜转眸,甜甜一笑。 “你回来了。” “三位顾姑娘,一切都好?” 她说,往晦心府,看望女儿,故而,他这么问。 宁云溪掩饰悲色,回之一笑。 “嗯,她们很好,多谢阿兄关怀。” 颜瑜谦虚。 “照顾孩子,皆是宁爱卿费心,我也就是问候几句,实际帮不上忙。” 临近离别,宁云溪依依眷恋,诉说心声。 “是大哥哥,不许你,干涉她们的事。” “阿兄想尽办法关心,护她们周全,保尊荣,全富贵,不惜掏空王府库房。往事历历在目,我全部记得,从未忘怀。” “多谢阿兄,代我,尽母亲之责。” “阿兄恩情,小妹无以为报,心实内疚。” 不论付出什么,颜瑜俱是无谓一笑。 “我们很快就要去现代,她们有家人在,走不了,我给她们留点财物,是应该的。” 紫微星异象,即将出现,他正容亢色,说起正事。 “回现代的事,我们有必要,认真计议,留好后路。” “我是这么打算的,你看看,有没有疏漏,何处需要补充?” 他拿出两道瑜旨,宁云溪双手接过。 “嗯,好。” 第一道瑜旨:颜族皇位,禅让宁云溪或她的孩子,且,国号可改。 颜瑜说明。 “如果,星象没有带走你,便由宁爱卿辅佑,助你登基;如果,我们一起回到现代,则由顾姑娘之一,改朝换代。当然了,她们意愿传位,给宁爱卿,以此报答抚养之恩,亦可。” 第二道瑜旨:帝瑾王驾崩,勿设墓碑,不加谥号,不需尊为皇帝。 颜瑜几分油嘴滑舌。 “我非是殒身,而是活着回到现代,自是不需追谥殊荣,免得把我咒殒,没人陪你。” 她机关算尽,谋得他一无所有,他却不计前嫌,愿付天下,予她们母女。 宁云溪感动不已,情不自禁,扑进他的怀里,自责深深,放声大哭。 “阿兄……” 第812章 助你重生 宁奉哲设谋,使得钟素罗母子,追杀颜瑜,至梓巍山悬崖处,引宁云溪动手,了断颜瑜性命。 此前,宁云溪左右计策,拖着大哥哥行事,直到紫微星吉象之日,忍痛决定,送别阿兄。 她拔出匕首,奋力刺进阿兄膺膛,看准时机,双手一推,将他推下山崖。 紫微星吉象出现,颜瑜顺利回到二十二世纪。 眼泪、疼痛犹在,他捂着心脏伤处,艰难坐起身子。 低眸一瞧,发现自己穿着现代衣服;对镜一看,已然换回现代身体。 只是那把匕首,仍然刺在他的膺膛,赫赫向他表明,异世大陆一切,并非一场梦。 “怪不得,汤爱卿说,紫微星不助殒命之人。” “原来,古代身体状态,会带到现代。” 医药实验室,就在他家里。 严渝强忍剧痛,走出卧室,进入实验室,为自己疗伤。 治疗之时,他才看见,小妹妹刺伤位置,偏离心脏许多,并不致命。 同为医者,他深知,若要行刺,不可能偏离。 思绪至此,他倏然一惊。 “小妹妹,只是在演戏?!”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古代身体,会不会落在悬崖下。假如顾念廷他们,找不到我的遗体,一怒之下,加害小妹妹,怎么办?” “哎呀,真是傻丫头,她回不了盛京,我留下的遗诏,有什么用?” “怎么做,才能探知她的安危?” “唉,早知如此,我干脆留在古代,回来干嘛?真急人……” 严渝急得茶饭不思,焦躁不安,度日如年。 在异世古代,历经三十年,回到现代,仅仅过去一天。 严渝请假养伤,没去医院,待在家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小妹妹,后悔选择回到现代。 某日伤愈,他在实验室拆纱布,余光处,出现一把钥匙。 那钥匙,静静落在一处角落,极不容易叫人发觉,看着像是他的家门钥匙。 家门钥匙,一共两把,一把放在他的背包里,一把放在门口鞋柜上面。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钥匙扔在这儿。 严渝捡起钥匙,转而,打开背包,想要放回钥匙,却瞧见,原先钥匙还在。 那就是鞋柜上面,没了钥匙。 想着,他走向门口鞋柜,没想到,鞋柜上面的钥匙,也在原处。 “嗯?” 严渝发出一声疑惑,低头,端详手中钥匙。 “总共只配两把,哪来的第三把钥匙?” 思索半天,想起方伯母碰过陨石碎片,可以进入医药空间。 且,方伯母问过,他家中钥匙样式,当时,还让他画下来。 他合理推想,应该是方伯母,留话或留物,在医药空间,以钥匙做为暗号,提醒他查看实验室。 严渝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实验室,仔细翻找。 寻觅良久,找到一处暗格,瞧着不像是他实验室原有的东西。 打开暗格,正是一个特制盒子,一看便知,是方伯母制造。 严渝用家门钥匙,打开特制盒子,阅读书信,得知方族大计,以及时光机的制作方法。 “我天,方族中人简直神了。” “我讲了个动画片故事,他们居然就把时光机配方研究出来了?” “这能行吗?” “真能穿越重生?” 历时几个月,严渝做好时光机,根据方伯母所写说明书,以陨石碎片,控制时光机。 屏幕上,果然映现异世大陆景象。 剧情,从他“崩逝”起,一直进行到小妹妹奄奄一息,终于,出现穿越时空的载体。 他想要魂穿,只能借助紫微星异象,方族创造的载体,仅可纵控他的意识。 严渝按照说明书所示,意识进入异世大陆。 “小妹妹!” 宁云溪体内馥郁香,经过特殊处理,与时光机陨石碎片相连,清晰可见严渝意识,自动转化为他古代相貌。 临终之际,瞧见阿兄,宁云溪满目惊奇。 “阿兄?你……” 她重伤在身,有气无力。 “你没回二十二世纪?” “难道,我不慎失手,杀了你?是故,我魂入地下,得以与你重逢?” 严渝摘下自己银戒,戴在她的手上。 “不是,我活得好好的,你计策无误,我顺利回到现代。” 他简而言之,大致叙述事情经过。 “意识穿越,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期间,宁云溪绝去气息,但,依赖陨石碎片,存有一段意识,仍能听见他的话。 严渝加快语速,捡着重要的事,滔滔而诉。 “事情就是这样。” “我努力打造时光机,回来见你,赠你银戒,助你重生,改写过去。” “你重生后,放下手边所有事,速往帝瑾王府,让我护你,好不好?” 宁云溪点头应许。 “好。” 她痛悟前非,万般追悔。 “阿兄,对不起,我不该背弃你,你原谅……” 不忍见她卑微认错之状,严渝抢话,郑重纠正。 “道什么歉?不用道歉,你没错,我理解你的难处。” “先前,是我自私,总是劝你放下亲情;临了,还误会你,意图杀我。” “是我有错。” 感觉到意识越来越薄弱,他神色,略显慌乱。 “时间紧迫,我随时可能消失,原谅不原谅这种话,我们有空再说。” 才刚见面,复要分别,宁云溪抓住他的手臂,急急挽留。 “阿兄莫走,我舍不得你。” “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前年,你走后,我……” 严渝止住她的讲述,细语嘱咐,似水潺潺。 “诸事,我俱已知晓,包括你的心理活动。” “你有什么话,等到重生后,诉与古代的我,我在现代,一样能听见。” “缓解馥郁香药效的方法,你可记好了?” 实不愿分离,宁云溪忧伤,泪眼朦胧。 “嗯,小妹谨记。” “阿兄,我有点害怕。” 严渝如旧抚慰,为她拭泪。 “别怕,若有意外,我会纵控时光机,帮你缓解药效。” “方族大计,天衣无缝,你放心实施,背后有我呢。” 话落,严渝再次消失在她眼前。 “阿兄……” 宁云溪四处游荡,找寻阿兄,亲眼目睹两位兄长,请来乐师歌女,于她的哀日,为宁婉善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家家户户,语笑喧阗。 那一刻,她方知,原来她留恋不舍的世界,少了她,不会有任何改变。纵有改变,也是更加幸福,更多欢声笑语。 或许,她是多余的。 或许,世有苦难,皆因有她在。 只要她走了,芸芸众生,皆可安好。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随着阿兄,去往二十二世纪…… 第813章 重逢第二世 飘荡来回,意识渐弱,宁云溪徐徐消逝而去。 迷迷糊糊醒来,像是睡卧许久,身子无比沉重,她想要翻身,舒缓酸痛之感,忽然,薄唇冰冷,覆落她的玉颈。 宁云溪倏地惊醒,病疾发作,颤颤巍巍,看清眼前人,正是顾念廷。 “皇上?” 听得敬称,顾念廷邪魅一笑。 “呵,溪儿,果如话本描述,喜欢玩游戏?” “王妃情致,本王合该依从,夫妻和谐,方得快乐。但,王妃玩得太过纵情,本王没那熊心豹子胆,何敢当此尊称,岂非僭越不孝?” 宁云溪闻言一怔。 本王? 皇上何故自称本王? 浅浅回忆,想起阿兄言之,助她重生,宁云溪快速扫视房间一眼,暗自一惊。 是宸王府莉咏居,而非晗旸宫! 我果真重生,回到过去。 阿兄,奇才也。 二十二世纪,确如阿兄所言,好先进。 然,这是往昔何时? 带着疑问,宁云溪稍稍用力,推开顾念廷。 “王爷,请慢。” 她抚上银戒,取出银针,无声悄悄,为自己缓解馥郁香药效。 欢趣,被她打断,顾念廷一脸扫兴不悦。 “本王愿意陪你,你不开心?” 宁云溪回话,几分俏皮。 “王爷言重,妾身开心,开心得有些昏头。” “请问王爷,这是盛平何年?” 顾念廷被问住。 “管它盛平何年,说这做甚?” 瞧他反应,便知记不得日子,宁云溪随即换一种问法。 “妾身是想问,王爷怎么不陪四妹妹,转来莉咏居?” 观察房间陈设,她心有猜想,于是试探。 “王爷首度宠幸,妾身尤为紧张。” 顾念廷没有否认“首度宠幸”一事,蜜意自然,顺话回复。 “想是旧疾发作之故,你忍一忍,本王一定温柔以待,好么?” 探得年时,明晓璃王之众尚未归京,宁云溪松一口气,神情,落为平静。 璃王不在,她用计做事,都很方便。无人盯着帝瑾王府动向,她尽可自由来去,不用担心有人拦阻。 阿兄实在细心,选在盛平二十二年,助她重生。 美人怔神,亦是风情,顾念廷充溢歪念,急迫难耐。 “不答话,本王全当你同意了?” 他说着甜言蜜语,饶有耐心哄话。 “溪儿有所不知,这一年,本王虽在陪伴善儿,心里始终……” 懒听废话,宁云溪取出三枚银针,直接把他放倒。 她学着他的样子,阴阳怪气,一顿嘲讽。 “心里始终念着你,是么?” “虚伪,下作!” “本姑娘不屑与你为伍,呸!” 宁云溪丢下他,毅然决然离去。 帝瑾王府、宸王府相对而立,她从正门离府,即可进入帝瑾王府。 步履匆匆而行,经过长廊转角处,蓦然间,手腕被人紧紧锁住。 她竖起防备。 “谁?” 宁婉善亭亭玉立,现身在她面前。 “三姐姐不乖乖待在卧房,何去?” 宁云溪不答反问。 “你来这儿,意欲何为?” 宁婉善花容,漾起得意之色。 “姐姐不妨一猜。” 宁云溪干脆利落,甩开她的手。 “没空。” 宁婉善展臂,挡住她的前路。 “想走?没门儿。” “来人,围住她!” 一众侍女领命,站定各处,如铜墙铁壁,将宁云溪围困其中。 知晓宁云溪在意家人,不舍伤害,宁婉善有恃无恐,步步走近,沾沾自喜表达自己目的。 “小妹正愁,没办法放倒王爷,给姐姐安排几个男……” 银针入穴,宁云溪手法从容,致宁婉善晕倒在地。 “我说了,没空,你听不到吗,啰嗦什么?” 她不耐烦,一声令下。 “尔等让开。” 侍女们听命于宁婉善,充耳不闻宁云溪之言,蠢蠢欲动,气势汹汹。 面对昔日仇敌,宁云溪恨不得全数夷去,为爱女雪恨。 然则,刚刚重生,诸事未定,她不想节外生枝,是故,冷冷示诫。 “四妹妹身为贵女,我妄动她,不好收拾残局。至于你们,殒便殒了,我抹除痕迹,易如反掌。” “想清楚,再拦我。” 经她提醒,侍女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 她们想着,反正,姑娘晕倒,什么也不知道。是否全力以赴,对付三姑娘,事实随她们编说,姑娘无从查证。 如若,依照姑娘计策,绑缚三姑娘,送与几个男子享用。姑娘晕着,事后保不齐,会把罪责全部推给她们。 思来想去,实不该拦着宁云溪去路,于是乎,她们恭顺退离。 宁云溪举步落落,走出宸王府,直往帝瑾王府,以银戒为信,顺利见到颜瑜。 颜瑜斟茶两杯,喜笑颜开,以为遇到另一个穿越者。 “你的银戒,从……” 故人重逢,宁云溪忍不住激动心绪,没等他问完话,声泪俱下,扑到他的怀里。 “阿兄!” 颜瑜大惊失色,手脚并用,挣脱她的怀抱,连连后退,躲得远远的。 “你你你……你干什么?!” “本王身有婚约,心有所爱,你别来这套,没用。” “想干嘛?直说。” 宁云溪杏眸,无辜可怜。 “阿兄,我……” 见她又有引诱之举,颜瑜愤然下令。 “高璟!” “拉住她。” 高璟闻声,跑进房间。 “属下遵旨。” 情况,始料未及,宁云溪错愕。 “啊?” 高璟毫不留情,蛮力制住她。 宁云溪吃痛,一声哀呼。 “啊!” 偶然间,望见衣襟之下,难以裹束之美,同时,闻听悦耳之声,颜瑜脸颊,霎时绯红。 “你轻点,别让她乱叫。” 高璟反应不及。 “啊?是。” 颜瑜竭力,移开视线。 “刺客与否,未有定论,你这么擒拿,作何?让她直起身子。” 听着王爷语调,似有几分趣兴,高璟不解,但是照做,不敢多问。 “是。” 宁云溪一如前世,对着他撒娇。 “阿兄,我疼,你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颜瑜怒瞪着她。 “你再不正经,本王立即命人,把你扔出去。” 高璟愔愔看戏,不言不语,静候王爷旨意。 未想,受此冷遇,宁云溪楚楚欲哭,我见犹怜。 “我哪得不正经?” “阿兄说过,在二十二世纪,我可以这般要求,合乎礼节。” 颜瑜耐着性子问询。 “你好好说话,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你是不是从二十二世纪,穿越而来?” 第814章 我就是小妹妹 宁云溪旷旷然,坦言前世一切,坚信自己诚意,定能打动现世阿兄。 颜瑜疑忌,如同一记无情耳光。 “前世故事,讲得不错,非常生动。” “可你历经苦难,好不容易重生,不思一雪前恨,只用银针,致晕顾念廷等人,是不是太过心慈手软?” “你好善良啊。” 听他语态、用词,深垒防备,宁云溪难以接受,一时不敢相信。 “我解释过了,唯恐节外生枝,给你添麻烦。阿兄如若需要我做些什么,使你安心,我可以……” 颜瑜一丝耐心也无,根本听不下去。 “你休唤阿兄,本王很是反感。” “什么叫做,本王需要你做些什么?” “你歹心行刺,本王还要教你,如何博取我的信任?” 宁云溪急切分辩,几分手足无措。 “不是不是,不是行刺,阿兄,不,王爷,我……” 颜瑜蹙眉,不吝表现嫌恶。 “你听听,这自称,对吗?” “宸王妃莫非忘记,自己是何身份?” 宁云溪满不情愿改口。 “臣妾冒失,请王爷恕罪。” 颜瑜冷峻,不近人情。 “既知自己身份,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 “本王且饶你一回,以后,莫再行此无谓之事,听见没有?” 心处,隐隐作痛,宁云溪双眸,泛起涟漪泪花。 “阿兄,你赶我走?” 颜瑜烦躁。 “轰出去。” 第一次被阿兄这样对待,宁云溪泪如雨下,悲痛连绵。 高璟话里有话,强调一句。 “王爷,这可是宁三姑娘。” 颜瑜听懂其意,神色愈加冷峻。 “那又如何?” 高璟热心,帮着回忆。 “王爷难道忘记,前些年,你看……” 颜瑜忿然打断。 “住口。” 他佯装训斥高璟,做贼心虚般,瞥宁云溪一眼。 “不许胡说,前些年,什么事都没发生。” 高璟一如曩昔,一副忠臣做派,进言劝谏。 “她送上门,王爷何不将计就计……” 颜瑜怒火万丈,嘶吼,盖过他的声音。 “本王让你住口,岂敢抗旨不遵?” “留下她,本王如何对得起小妹妹?!” 他们主属暗语,宁云溪听得云里雾里。 勉强听到一句明话,她速即回应。 “阿兄,我就是小妹妹,你留下我,当然对得起我。” 将心比心,深知王爷孤独之苦,高璟劝起来没完。 “王爷请看,她自愿留下。” “宁三姑娘深情难却,王爷何乐不为?” 他转而,一腔热忱,给她出主意。 “宁三姑娘好声好气央求,王爷必然疼你。” 宁云溪自行分析。 现世此时,高忆荷尚在人世,高大人无从记恨,堂妹被她谋害。 那么,高大人这建议,应该不怀愤恨,或是善言。 听似,语气古怪,但,确无恶意,起码不至要她性命。 快速想罢,宁云溪应声。 “是。” 她转眸阿兄,熙熙一抹浅笑,顺着他意,改作敬称。 “臣妾自愿留下,求王爷垂怜。” 颜瑜躁火冲天,怒意更盛,瞋目以视高璟。 “你有毛病啊?她不是小妹妹,本王不要她,你听不见么?” 高璟头头是道,为王爷找寻借口。 “旧事,她知道得如此清楚,说不定,就是小女娘。王爷大可细细盘查,了解每一处要点,深入其中,探寻真相。” 宁云溪娇弱袅袅,在一旁帮腔。 “是,臣妾一身清白,经得起盘查,请王爷给我一次机会。” 颜瑜强忍心性,几近失控。 “小妹妹被掳走,才多大岁数,她能知道什么?亏你扯得出这种话。” 皆是男子,高璟自然瞧得出王爷兴致,遂,有意无意,放开宁云溪。 “王爷放心,待到寻回小女娘,属下不会告诉……” 颜瑜第一时间捕捉他的动作,急中生智,崩溃大喊。 “高冀!管管你儿子!” 高璟心神一慌,紧忙认错。 “不不不,王爷请息怒,属下知错。” 高冀闻声赶来。 “微臣在。” 颜瑜奋然一指宁云溪。 “扔出去,本王不想再见她。” 宁云溪痴痴凝望。 “求求王爷……” 高冀遵旨一应。 “是。” 高璟示弱讨好,有礼有节。 “高大人安坐歇息,请容卑职代劳。” 高璟犷悍霸道,将宁云溪,丢出帝瑾王府。 宁婉善心腹侍女,深怕姑娘醒来,向她们兴师问罪,暗中尾随宁云溪,寻机戴罪立功,讨姑娘欢心。 只见宁云溪顺利无阻,进入帝瑾王府,她们立马寻医,唤醒姑娘,如实禀告。 宁婉善抓住良机,向顾念廷进谗言。 正妻,于初次宠幸当夜,放倒他,毅然拜访帝瑾王府,其中勾当,可想而知,顾念廷气得七窍生烟。 宁婉善巧舌如簧,哄着顾念廷下决心,除掉宁云溪,以保王爵颜面。 隐于暗处的宁奉哲,闻知这一切,急急忙忙,去找溪儿。 见她被高璟,扔出王府,他现身,拉着她,躲进一旁胡同。 宁云溪迟钝反应过来,看清来者。 “大哥哥?” “你怎么在这儿?” “夜半时分,兄长闲情逸致,从宁府散步至此?” 宁奉哲行峻言厉,如常,端着长兄架势。 “你休问我,为何在此。” “回答我,求见帝瑾王,意在何为?” 宁云溪拥有前世记忆,已然不信任他,迎眸而上,俱是戒备。 “请恕小妹,无可奉告。” 亲眼看着溪儿,走进帝瑾王府,宁奉哲愁闷心烦,辞覆怨怒。 “你别扭什么?” “莫不是,气恼宸王和善儿之事,有所想通,不愿再付感情?” “既如此,就该回府找我。” “帝瑾王看似不问世事,其实明晓朝局。他知道,我们都是皇上之臣,你投身而去,他如何容得下?” 旧恨,挥之不去,宁云溪花容沉郁,不给一分好脸色。 “多谢兄长关怀。” 宁奉哲拿捏好分寸,淡淡问话。 “吃亏了吗?” 听出一丝轻佻,宁云溪领会其意,鄙夷一笑。 “呵,大哥哥,管得太多了?” 宁奉哲面色,阴沉到底。 “你与宸王置气,拿我泄愤,像话么?” “休说气话,随我回家。” 宁云溪拒却。 “我是出嫁之人,随你回哪个家?” “大哥哥请便,小妹身有要事,无暇陪你玩闹。” 宁奉哲劝阻。 “定是帝瑾王,哄你取信他,利用你,对付宸王,是也不是?” “你不要回宸王府,有性命之忧!” 第815章 复见薄情 宁奉哲苦口劝言,宁云溪一句也听不进去,一枚银针,送他做个好梦。 宁云溪回到宸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门口家丁,备马车,送宁奉哲回宁府。 第二件事,她打算用计,对付顾念廷和宁婉善,企望以此,获得阿兄信任。 岂料,刚刚走进莉咏居,便接到顾念廷一记掌掴,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啊!” “王爷,妾身……” 宁婉善拿出一块抹布,堵住她的嘴。 “姐姐不必再打坏主意,王爷已经与我说定,不再听你一句煽惑之语。” 她暗手,喂宁云溪吃下一粒药丸,致其哑口。 “来人,绑住她的手脚,送去卧房。” 经得顾念廷允准,几名家丁拿着绳索,奉命行事,绑缚宁云溪。 宁云溪拼命挣扎,奈何,气力不及。 “嗯嗯嗯……” 顾念廷急不可耐,欲往享趣。 “呵呵呵,甚好。” 宁婉善巧以娇身,挡住他的路。 “助成王爷美事,小女子甘愿咽下相思之苦。” “却不知,小女子心愿,王爷可愿满足?”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顾念廷乐意之至,拥她入怀。 “善儿如此大方,本王何忍让你受屈?” “你且宽心,她深夜丢下本王,执意求见帝瑾王,其意,本王心中有数,绝不会重蹈覆辙,错信恶女。” “所幸,本王和她,夫妻情分浅,决定放下,便能放下。” “等到本王玩趣足够,就除掉她,娶你为妻。” 仿若酥软无力,宁婉善依偎深深,风情万千。 “多谢王爷成全。” “王爷仁慈,或许下不了手,若有必要,小女子理当效劳。” 顾念廷柳意温柔,主动关心。 “她那种故作单纯的女子,想必,爱惜家人,也是故作样子。平日里,她没少欺负你?” 宁婉善抽泣,佯装委屈。 “是,王爷英明。” 顾念廷一句质疑。 “为何从没听你说起过?” 宁婉善惺惺作态。 “小女子心怀亲情,不愿随口议论姐姐。” 似有心疼,顾念廷怀抱更紧。 “善儿,人如其名,尤是良善。” 宁婉善表露惭愧。 “王爷谬赞,小女子不敢当。” 顾念廷慨然表示。 “是该让你出口恶气。” “宁云溪的命,本王送给你。” 宁婉善甜言蜜语。 “王爷,待我真好。” 顾念廷捻起美人下颚,与她四目相对。 “善儿乖,回居处,等本王的好消息。” 宁婉善乖巧懂事。 “是,小女子告退。” 顾念廷举步生风,回到莉咏居卧房。 “王妃别怕,本王来矣。” 他关上房门,欢喜走去,坐于床沿,细心轻柔,为她撤去抹布。 “溪儿,你务必信我,为夫不是斤斤计较之辈。” “我亦信你,不可能跟帝瑾王胡来,你清白之躯,一定还在。” “只要你乖乖配合,托身于我,我就原谅你,以后,你仍是宸王妃。” 药效,发挥极快,宁云溪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顾念廷不知宁婉善下药,只以为爱妃生气。 “愚夫当众掌掴,愚夫做得不对,王妃莫恼。” “你夜访帝瑾王府,我随便出口恶气嘛,我们两相抵消。” “我对你,绝对真心,不忍迫使花情。良宵难得,溪儿听话,我们共赴美妙,从此做成真正夫妻,好不好?” 宁云溪默默无言。 顾念廷不解其意,继续悔过。 “你莫不是,听见本王哄话善儿?” “那是母后的意思。” “她中意善儿,怎么也瞧不上你。我不一样,我唯愿与你相守。” “善儿,能说会道,确实招人喜爱。你若同意,本王或会迎她入府,不过,仅给妾室名分,她决计越不过你。” 宁云溪说不出话,也挣脱不得绳索,无奈,以眉目,传意乞求。 顾念廷会意。 “你想松绑?” 宁云溪连连点头。 顾念廷有些犹豫。 “可你厉害得很,不愿圆成好事,瞬即便能致晕本王。” “溪儿,本王不敢放开你。” “你且等等,本王先要了你,再给你松绑,好么?” 恐惧,由心而生,宁云溪不自觉,颤抖不已。 忽觉一分不对劲,顾念廷目色,弥漫一片迷惘。 “你为何不说话?” 宁云溪不答。 顾念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帝瑾王用药,致你哑口?” “不对呀,方才你回府,明明会说话。” 这时,下人敲门通禀。 “启禀王爷王妃,皇后娘娘凤驾。” 宁云溪束手束脚,难以出迎,顾念廷代为迎接。 “儿臣,恭请母后凤安。” 留下宫人,候在门外,钟素罗陪着爱子,一同走进莉咏居卧房,关上房门。 “儿啊,以免你误会善儿,本宫自认为,有必要过来一趟,诉你一事。” 顾念廷恭谨,侍奉母后入座。 “是,母后请吩咐。” 钟素罗袅然,安抚爱子就座。 “让善儿,给宁云溪下药,致其哑口,是本宫的意思。” 顾念廷瞠目结舌。 “什么?溪儿她……她……” 钟素罗语气平淡,若无其事。 “嗯,治不好了。” 顾念廷怒气填膺。 “这么大的事,母后为何不找儿臣商量一下?” 钟素罗词严义密。 “廷儿该当明白,她往帝瑾王府,是为何意。” “以她之才,如若归从帝瑾王,后果如何,不用本宫多说,你心里清楚。” “本宫不喜欢她,懿妹妹与同,穆家人也不例外。宁氏,本就是无宠之女,若非你执念,她何德何能,享受正妻尊荣?” “她天生有谋,故,可做吾等利用之人,利用尽,便舍之。朝堂权谋,自古如此。” “目下,册立皇后,册封王爵,封正台库房充裕。她的价值,终矣。” “廷儿,该割舍时,你切勿心软,否则,必将前功尽弃。” 顾念廷忿忿不平。 “我不听。” “母后这样欺负溪儿,儿臣气不过。” “哑口又能如何?我守她一辈子,心如磐石!” 钟素罗神态,十拿九稳。 “知你执着,本宫早有准备。” “这药,十分猛烈,五日后,她便会毁容。” 顾念廷心境,大受震撼,骇然崩毁。 “什么?!” 钟素罗怡颜和蔼,温然哄劝。 “廷儿乖,不生气,母后都是为你好。” 她斜睨宁云溪,目光燑燑,狠戾无道。 “无用之物,玩腻,尽可弃之荒野,善后诸事,本宫来做。” 今世,复见薄情,宁云溪心底恨意,江翻海沸。 第816章 深感痛心 朱颜杏韵,仅剩五日美好,顾念廷惜时如金,一夜纵趣,极尽佻弄,没有丝毫怜惜。 次日,为了便于善后,由钟谏夫妇安排,宁云溪被转去荒山,藏身一间密室之中。 顾念廷跟随而去,继续享受趣致,无厌之心,不知纪极。 宁云溪受尽苦楚,生不如殒,万念俱灰。 这日,事罢。 顾念廷翻身而下,安躺一侧,展臂,揽美人在怀,有感而发。 “好痛快。” “欢愉,非常。” 他意犹未尽,落唇深深。 “溪儿,你着实叫人心醉。” “五日时光,实在短暂,本王不能将话本所述,逐一同你嬉戏,满觉遗憾。” 宁云溪不堪羞折,泪流无尽。 顾念廷肆意言辞,抒怀内心欢畅。 “你之病疾,愉时颤颤巍巍,花容含惧,恰到好处,胜过花楼女子百般技艺。” “你这种女子,最适合欺凌之术。花情惬致,一举一动,正合本王心意,可惜,日后再也体会不到。” “溪儿,是本王对不住你。” “如有下辈子,本王一定对你好,护你周全。” 宁云溪充耳不闻,不予理会。 顾念廷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本王知晓,你也舍不得我,对不对?” “本王看得出来,夫妻琴瑟和鸣,你亦欣喜若狂。” “唉,都怪帝瑾王,计引你去,害得母后,疑你不忠。” “你放心,本王已经说服母后,待你仙去,便做计策,令人以为,是帝瑾王动手杀你。” “本王,为妻雪恨,就算背上不孝之名,也要跟皇叔拼命。” “溪儿,你应当相信,本王真心爱你?” “你点点头,回应我,好吗?” 宁云溪冷漠,给他一个白眼。 顾念廷蹙眉,郁闷不快。 “你这是何意?” “本王训导多日,你为何不服气?” “你受苦,是本王害你吗?” “非我眷恋,你有命多活五日?” “宁云溪,别给脸不要脸。” 他扼住她的脖颈,向上拖拽娇身。 “本王命令你,一吻以传情意。” “最后示诫一次,再敢咬我,本王拔掉你的牙齿!” 宁云溪气息茀郁不舒,憋得颐颊泛红,依旧倔强,不肯从命。 深怕美人逝去,顾念廷适时松手,指尖顺势,游移上下。 “呵,很好。” “不听话的下场,这些日,你该有所领悟。” “这次,是你自找苦吃,莫怪本王无情。” 不等绵情开始,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念廷做贼心虚,不予回应,只等着对方先说话。 门外来者,钟谏、姚若翩之女,钟婵妮。 “表哥,是我。” 辨得表妹声音,顾念廷不紧不慢穿好衣裳,给宁云溪盖好被子,继而,允见。 “进。” 钟婵妮打开房门,款款走进,隔着屏风落座。 “表哥,表嫂,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顾念廷语态,不冷不淡。 “何事?”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表兄身影,钟婵妮低眉一分,面向兄长。 “小妹事或冒昧,先请表哥原谅。” 谨防宁云溪逃脱,顾念廷时刻不忘检查绳扣,是否松动。 “但说无妨。” 钟婵妮或真或假,几分难以为情。 “姚族几位兄长,以及他们一众好友,前些年阅看话本,极为仰慕表嫂风姿,意想体验一番。” “请问表哥,可否允准?” 宁云溪心头一震,咬牙簌簌,无助落泪。 顾念廷一言不发,暂无答复。 钟婵妮见状,连忙补充。 “表哥忍痛,舍下娇妻,他们自当弥补。” “几位兄长,朝中新得臣僚、民间新纳贤才,尽皆应允,引见其势,充实表哥麾下,惟请表哥成全。” 听出一丝恶意针对,顾念廷好奇提问。 “王妃平日,待你不薄,临了,你竟这样折弄?” 回思这些年,痴痴关怀之举,宁云溪五内俱焚,深感痛心。 钟婵妮理所当然,不怀内疚,振振有词,抱怨起来。 “表哥有所不知,北兆侍安霄涣大人,曾与我两情相悦,岂料,宁云溪半路杀出,夺走我的情郎。” “小妹非是心气狭窄之人,假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是愿意祝福。” “可转过头,她竟野心引诱,嫁入宸王府。” “哀怜涣郎,无缘无故,被她辜负。” “实情,不想便知,宁云溪无意涣郎,夺我所爱,只为给我使绊子,以此取乐。” “她待我不薄,是因稍得醒悟,是因出于愧疚,不管她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旧恨难平,小妹不想原谅她,请求表哥,为我做主。” 原来,安霄涣和钟婵妮,有过一段往事。 宁云溪初听初闻,暗暗疑惑。 何故,从未听安大人提起过她? 顾念廷落目身边人,扬唇一笑,面容唯见阴霾,没有一分喜貌。 “呵,挺有意思。” 钟婵妮笑逐颜开,立即应和恭维。 “表哥同意?表哥果然慷慨,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提及安霄涣,顾念廷唇齿,更噙一抹狠厉。 “趁着红颜尚在,速唤他们过来,尽情享乐,无需顾及本王面子。” “你切记提醒一句,事后,襄助本王,对付帝瑾王,他们定要尽心尽力。” 钟婵妮欣然应承。 “那是自然。表哥舍爱,他们心悦诚服,肯定全力以赴。” 她假惺惺,来一句道歉。 “小妹多有得罪,祈请表嫂谅解。” 话罢,钟婵妮步伐悠悠,夷愉离去。 顾念廷轻抚佳人下颚,突然紧锁,迫她与之对视。 “一会儿,姚族几人,无论怎么玩弄,俱是你自作自受。” “瞧瞧,你引以为傲的涣郎,看似武谋双全,实然,能够予你什么?” “相较之下,本王对你,可谓无微不至。” “你且说说,心里还有他吗?” 宁云溪心灰意冷,急于求殒,点头,表示肯定。 顾念廷气极,怒落几记耳光。 “宁云溪!你有没有良心?” “本王待你这么好,你竟念念不忘旧情,你岂有此理?!” 他猛然掀开被子,覆身而上。 “本王已经应许善儿,由她亲手了结你。” “你若乖顺,这事,本王可以说话不算数,但,凭你今时表现,怕是不能了。” “待你,助本王,收揽人才,明日事尽,便就上路。随意善儿如何折磨,本王眼不见为净,绝不会有一分怜悯。” “我们夫妻,自此,恩断意绝!” 第817章 第三世 彻夜无寐,哀呼声,绵绵不绝。 直到宁云溪气力全无,昏厥不醒,姚族几人,及其好友,才不情不愿结束摧折。 随后,宁婉善携心腹众女,大摇大摆而来,胡作非为,无所不用其极。 密室,绯色淋漓,目不忍睹,宁云溪伤重难支,彻底断绝生息。 仅存一念意识,宁云溪再次得见严渝,霎时间,哀恸痛哭。 “阿兄!” 严渝心疼不已,第一时间上前,抱她入怀。 “不哭不哭,小妹妹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万分自责之下,他几乎想不起正事,一心宽慰小妹妹,直至意识渐弱,方得回神。 “好了好了,哭多伤身,先不哭了,你听我说。” 他认认真真,给她出主意。 “我再助你重生,你依旧以银戒为信,去往帝瑾王府。” “若我不听话,你就扇我,把我扇醒为止。” 宁云溪被他逗笑,凄凉心境,瞬即怡悦。 “阿兄谈论正事,不许说趣。” 严渝侃然正色。 “我没有说趣。” “对付我这种欠儿欠儿的疑忌,打服即可。” “你怕手疼,就找个道具。” 知他思虑种种,皆是关爱,宁云溪动容汩汩,忘却伤痛。 “阿兄乃是主君,小妹不敢犯上。” 严渝思索片刻,继续出主意。 “那就这样。” “等到后半夜,我睡着,你悄悄潜入帝瑾王府。” “盛平二十二年,方伯母留下的阵势,历经多年,已被宁爱卿所破。你若不知道解法,便去问他,或是询问皇帝手下其他谋臣。” 听得话意不甚对,宁云溪心里打鼓,惴惴不安。 “趁着阿兄安寝,我潜入,作何?” 严渝解答,简明扼要。 “你这么聪明,应该不难想到。” “躺在我身边,弄一滴血,假作初次,被我占有。” “按说,我不至于没良心,不想对你负责,起码,会保护你。” 不愿义兄妹身份,到此为止,宁云溪依依不舍,婉言拒绝。 “阿兄不可。你我这般,岂非乱了礼法?” 经她一说,严渝心绪恍然。 彼时,小妹妹还是宸王妃,这样做,有损她的清誉,确实不妥。 须臾,严渝又有主意。 “对了,秋璧和林暮,不是两情相悦嘛?你去撮合他们,让林暮帮你。” 宁云溪不予苟同。 “阿兄胡说。” “姐妹情深,我何忍利用秋璧?” “万一此世,她不喜欢林大人,另有所爱,我安得破坏她的幸福?” “同理,林大人也是。我利用他,苟且自己性命,如何对得起秋璧?” 严渝反驳。 “他俩爱得那般海枯石烂、九殒无悔的样子,此世怎么可能喜欢别人?” “你这不是利用,确是撮合。” 宁云溪执拗。 “不好不好,我不同意。” 严渝无可奈何。 “我已是绞尽脑汁。” “你且说,怎么办?” 沉吟片刻,宁云溪想到应对之法。 “阿兄疑心处,无非就是,我对顾念廷之众,太过心慈手软。” “下一次重生,我废去顾念廷,毁身宁婉善,纵火宸王府。” “我踩着火光,去往帝瑾王府,你必然信托。” 严渝放心不下,殷殷叮嘱。 “万一不信,你就打我,踹我,让我感受到你的愤恨,说不定,我会信托。” 宁云溪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阿兄休再说笑,小妹不忍伤你。” “再者,高大人他们值守,我一介弱女子,何以……” 话至此处,二人意识,消逝无形。 待到恢复意识,宁云溪发现,已然重生在第三世。 如同第二世,陨石碎片令她重生在,顾念廷首度宠幸她的那一夜。 “何人竟敢擅闯宸王府后宅?” 宁云溪做戏怒问,眼疾手快,取下蓝玉髓银簪,手起簪落,直接废了顾念廷。 顾念廷长声嘶吼,歇斯底里。 “啊——” “何有擅闯王府之人?本王相貌堂堂,你怎会错认成外男?!” 宁云溪从容不惊,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丸,随手扔进他的口中,迫其吞下。 “恕我眼拙,视而不见英俊,王爷莫喊,很快就不疼了。” 顾念廷面目,疼得狰狞。 “为何?” “这是止痛药丸?” 宁云溪笑声,冷峭刺骨。 “止痛?呵呵呵,我没那么好心。” 眼前人,何其陌生,顾念廷一脸茫然。 “那这是……” 忽然,一阵语塞,他再也说不出话,不由惊慌。 “嗯?嗯嗯……” 宁云溪扬唇,倨傲不逊。 “药效真快,不等妾身回话,王爷便知真相。” “我猜,你想问,既不是止痛药丸,我何以说,很快就不疼了?” 针入穴道,麻木顾念廷知觉,令他软倒在地,她不疾不徐,自问自答。 “因为,你将薨逝。” “断去生机,王爷自然感受不到疼痛。” 顾念廷不堪剧痛,本就反抗无力,复加银针,更是一分动弹不得,唯余苦楚无助。 “嗯嗯嗯……” 宁云溪似笑非笑。 “王爷待我,无微不至,妾身回馈一片火海。” “请问王爷,满意否?” 顾念廷猛然摇头。 “嗯嗯……” 宁云溪辞色,含一抹阴鸷。 “你说话呀,怎么不答呢?想是,王爷很满意。” “那就请王爷安心体会,生不如殒,滋味何样?” 顾念廷努力叩首,以作示弱求饶。 宁云溪漠然置之,慢慢悠悠,执起八仙桌上的灯油罐,一滴不剩,倒在顾念廷身上。 继而,拂落蜡烛。 转眼间,烈火熊熊。 伴随着顾念廷惨呼哀嚎,宁云溪坦然自若,走出莉咏居。 长廊,是通往宸王府正门,最近的路。 宁云溪漫步至拐角处,无有意外,复遇宁婉善。 她的手腕,被宁婉善扼住。 “宁云溪,你纵火逞凶……” 正事要紧,宁云溪无暇听她疯言疯语,一支针剂,送她一个半身不遂。 宁婉善双腿难以支撑,瘫坐在地。 “啊!” “我……我怎么……” 心腹侍女,纷纷后退,见状,不敢轻动。 宁云溪笑容可掬,以对宁婉善。 “记得四妹妹说过,朝思暮想,与宸王殿下相守一生。” “妹妹勿忧,他不愿娶,姐姐帮你。” 宁婉善惶惧瑟瑟,威胁怒斥。 “你想做甚?宁云溪,你若造次妄行,父亲他们不会放过你!” 宁云溪和颜绰然。 “妹妹别怕,我只想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一家亲人,我哪得坏心思?妹妹不应疑我。” “人世,律令有定,王爷已婚,不可再娶。地下,则不然。” “四妹妹,永别。” 宁婉善愤然下令。 “你们愣着干嘛?给我上,抓住她!” 第818章 疑点 宁云溪从医药空间,拿出一瓶防狼喷雾,暂时制住一众侍女。 云柏誉隐于暗处,依方族之计,看准时机,护爱女周全,适当助她一臂之力。 二者不谋而合,默契十足,化解危机。 众女乱成一团,如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意识随行,宁云溪取出足量麻醉针,一针接着一针,放倒她们,连同宁婉善,统统丢入火海。 上半身尚有知觉,宁婉善叫喊声,惨绝人寰。 宁云溪踏着火光,毅然走出宸王府。 下人高呼,自她身后传来。 “走水了!” “来人啊!” 宁云溪一往无前,直向帝瑾王府而去,以银戒为信,顺利见到颜瑜。 以为遇到同道中人,颜瑜斟茶两杯,喜笑颜开。 “你的银戒,从哪里得来?” “你也是穿越者?” 这回,宁云溪按捺激动心情,平静以待。 “王爷莫问,请听我言。” 颜瑜不解,但是尊重。 “嗯,你说。” 宁云溪没有隐瞒,将前世诸事、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诉知阿兄,诚意如旧。 叙述期间,只见阿兄神情,逐渐落为忌惮防备,她深知,大事不妙。 但,她仍怀一丝希望,字字恳切,说完所有事,企盼得到阿兄信任。 怎奈,述尽,阿兄神色无改,宁云溪心里没底,弱弱一问。 “阿兄,可愿信我?” 闻之问话,颜瑜笑貌,漾几许轻慢。 “你说,你是宁云溪,那么,本王是否信赖,宸王妃应是一目了然。” “何故多问?” 宁云溪负气,问一句。 “阿兄不信的话,我可以打你吗?” 语出莫名其妙,颜瑜勃然变色,拍案呵斥。 “好没意思的话!” “本王是主,你是臣妇,宸王妃以何身份,无礼于我?” “岂非僭越?” 宁云溪复述一遍他的话。 “你说,我可以打,直到打醒你为止。” 颜瑜气冲霄汉。 “胡说八道,本王不记得说过这种话!” 宁云溪失落一应。 “是。” 颜瑜怒火中烧,严厉指摘。 “且不论,本王是主,你没资格打我;单说你的故事,本王乃是兄长,你是义妹,亦没有权利教训我。” “你好生粗莽,难道,这便是宁府的家教?!” 宁云溪难过不悦。 “小妹知错。” 颜瑜疾言纠正。 “休得这般自称,本王何来义妹?” “请宸王妃,摆正自己的位置!” 宁云溪改口。 “臣媳知错。” 颜瑜勉强息怒。 “叔侄一场,本王恕你冒失之过,不予计较。” “你回府去,本王喜好清净,烦请贤侄媳,勿来打扰。” 宁云溪出于习惯,撒娇求怜。 “臣媳为你,除掉顾念廷,如何回得去?恳请皇叔垂怜,不要弃下我。” 听得语气不对,颜瑜差点按捺不住心性,恼羞不已,登时大怒。 “你自己过不下去,谋害亲夫,与本王何干?你们夫妻的家务事,自行解决,别来烦我。” “再不走,本王命人,把你逐出府门!” 宁云溪不甘心,极力抗议。 “阿兄这样拒人千里,小妹不服。” “我离去,必将性命不保。阿兄是现代人,你说过,现代人看重生命,不忍见溺不救。” “我为你做完事,前来求救,你却置之不理,换而言之,是你害我殒身。” “阿兄安忍狠心漠情?” 妙女,如话本所述,摄人心魄。 深怕做出对不起小妹妹之事,颜瑜尽量避开目光,不去看她。 “你是敌势中人,本王有什么理由,非要救你不可?” 不愿再受前世苦痛,宁云溪寻问他的困惑,尝试解决。 “阿兄所言极是,然则,我实不想殒得不明不白。” “最起码,你说说,为何不信我?我叙事,何处有疑,令你不满意?” 颜瑜想要拒绝其人,不听荧惑之语,以免中计,无奈,心性使然,出口便是应许。 “好。” “念在你,或为本王,除去宸王,投诚之意,可能真切无疑,本王不妨,跟你论一论道理。” 宁云溪杏眸,始终凝视他,一分不移。 “嗯,阿兄请讲。” 感知目光灼热,颜瑜强忍妄念,词气,更添几重厌恶。 “首先一点,最是可疑。” “我不会制造时光机,且,二十二世纪根本没有时光机。” 宁云溪忿然驳回。 “没有时光机,我何以重生?阿兄居然编出这种话,拒却小妹,简直荒唐。” 颜瑜横眉冷对,凛若霜雪。 “怎就是我编造?二十二世纪,真的没有时光机。” “你做白日梦,想疯了?那都是动画片杜撰的。” 宁云溪郑重专注,就事论事。 “好,算我言之有误。” “事实,或如阿兄所言,你穿越之前,二十二世纪没有时光机。” “但是,阿兄如何断定,你穿越回去之后,二十二世纪依然无有此物?” “世间芸芸,人才济济,偶有奇思,创造出这般奇妙之物,很合理?” 颜瑜一阵豁然。 “嗯,倒真说得通。” 宁云溪惊喜一笑,瑰丽灿烂。 “如此说来,阿兄愿意信托小妹?” 颜瑜矜容不苟。 “不止这一处疑点。” 宁云溪笑容顿收。 “还有哪处有疑?” 颜瑜脸色,郁郁阴沉。 “你说,漆夜一箭,致我母后崩逝的黑衣人,是你爹爹,本王没说错?” 宁云溪点头。 “是,没错。” 颜瑜辞色凌厉,点破诡谋。 “没想到,赔上我族众人性命,用以谋算皇帝,此为方族、云族之计。” “令尊令慈,究竟忠心颜族,还是企图扶持我做傀儡皇帝?” “他们谋划全局,做好铺垫,你则巧用美色,哄走我的银戒,居心叵测,重生归来,举有反事,意欲把控朝堂。” “我虽愚钝,尚不至于看不清形势,汝等目的,显而易见,本王绝不上当。” “而今,你意何为?是不是见我,不受你们控制,打算除之后快,一了百了?” “行,你动手,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宁云溪满目惊诧,不敢置信。 “阿兄焉能误会至此?” “云族方族我众,一片赤诚,忠义可鉴。” 颜瑜固执己见,不为所动。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事做得难看,毋庸置疑,你这般辩驳,何用?” 第819章 亏欠小妹妹 事关一家两族忠信声誉,宁云溪百折不屈,坚持争辩。 “阿兄请明察,家慈母族,为了救你,全数赴义。” “他们如若居心叵测,怎会舍命救你?” 颜瑜木人石心。 “你不是说了吗?舍命救我,只是计策一环。” “是我自作多情,认为那是救命之恩,一直记到现在。” “再者,令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亦如。” “想必,云族众人,也是安然无恙?” 难以理解他的思绪,宁云溪悲愤交加,不由得暴怒如雷。 “必要我们全部绝命,阿兄才肯认定救命之恩?” “他们殚精竭虑,为你谋计江山,你岂可蛮不讲理?!” 颜瑜厉声,下逐客令。 “本王没空争执,你若要闹,回宸王府去。” 宁云溪悒郁不忿,不懈分辩。 “我族忠义,督护台诸位大人,可做见证,请阿兄传唤他们过来,一问便知分晓。” 颜瑜深闭固拒。 “他们俱是武臣,武才盖世,难免疏忽文学,被你们这些谋士,骗得晕头转向,实属正常。” “本王不会听信他们证言。” 见他油盐不进,宁云溪气得不行,忍不住一阵戟指。 “你……” 颜瑜冷言冷语。 “你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可以告退了。” 宁云溪决然。 “我不走。” 她离座,行至他身边,瑟瑟下跪,忧泣哀求。 “阿兄,我不想再像第二世那般,被他们欺凌。” “求你护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珠泪,滑过她的脸颊,余下一道道泪痕,凄美非常。 颜瑜心境,五味杂陈,下意识伸手,想要为她拭泪,只一瞬,寻回理智,改作嘲讽。 “宸王妃的引诱之计,痕迹太重,一眼假。” “坐姿端正,衣裳完好,能诱到何人?你以为自己貌若天仙,不需作为,就能撩拨天下男子心弦?” “恕我直言,宸王妃太过自恋。” “回去练练,再使美人计,请慢走。” 难以相信这些话,出自阿兄之口,宁云溪惊异不解。 “你在说什么呀?我何有此意?” “兄之言辞,何以如此佻浮轻狂?” 颜瑜夷然自若。 “本王听得懂,你在回击,是我太过自恋,误解你有引诱之意。” “是么?” 宁云溪容色谨严。 “不是。” “我是说……” 两两近身,佳色曼妙,颜瑜不自觉回想话本桥段,甚至憧憬成欢成好,理智,逐渐不能自控。 他喝茶,竭力保持清醒,思绪葱茏,完全无心去听宁云溪说了什么。 纵然方族、云族可恶,小妹妹也是无辜,我既然应下婚约,就不该对不起她。 想要迎娶别人,我必须先找到小妹妹,说好,取消婚约,再行婚娶她人。实在找不到,怎么着也得等一等,二十二岁就背弃婚约,太没耐心。 更何况,我这心思,根本不是真爱宁云溪,只是一点情致。 仅仅为了一时愉悦,就对不起小妹妹,此等薄幸浑事,我不能做。 是我害得小妹妹失踪,我本就亏欠她。 倘使,事如宁云溪所说,则是我疑心之故,方族众人安排小妹妹,小小年纪,外出历事,铺垫计策。结果,小妹妹不幸,被宁云溪取代,或受苦,或殒命,尚未可知。 但若,事如我原先所想,那么,方族对我确有救命恩情,是我保护不力,小妹妹才会失踪。 另外,州牧台、督护台众卿,心向方伯母。小妹妹,是方伯母留下唯一血脉,我辜负她,惹恼二台众卿,如同北兆台众人不顾而去,我茕茕一人,肯定活不到盛平三十年。 无论如何,我都要忍住。 可是,这女的,好厉害,我把持不住……怎么办? 颜瑜搜肠刮肚,寻求解决办法,奈何,束手无策。 正道,走不通,不妨,走走歪道? 这么一想,他立马有了馊主意。 “你害怕,被人欺凌?” 宁云溪依依凝目。 “嗯,怕。” 颜瑜自然而然,流露内心向往,情念交织锐利,风致交错挑衅。 “你所讲,第二世的故事,的确有点诱人之效。” “深夜来访,言谈放浪无拘,你就不怕,被本王欺负?” 意趣,含一抹危险,扑面而来,宁云溪畏惧,止不住颤抖。 “阿兄,不是那样的人。” 颜瑜自嘲。 “呵,真搞笑。” “都是男人,本王能有什么分别?只是可惜,本王心有所爱,对你没兴趣。” “督护台值守一众,多有单身男子。你若不走,或是再来烦我,本王便吩咐他们,一个接一个,同你玩一玩。” 从未见过他这般状貌,宁云溪吓得全身木然,怯怯啜泪。 “阿兄,你……你……” 颜瑜居高临下,落眸于她,唇际,亵慢一勾。 “众羞之,身污而戕,剧本不错。” “现在,也就是你所谓第三世,本王让你下线,剧本,原封不动,请你当女主角。” “你有银戒,进得去本王的实验室,可曾看见,药柜上的好东西?” “空间之物,外人用不得,不过,本王懂得制作之法。” “你在宸王手里,享受不到这些?” “本王怜香惜玉,一定全数制作,给众卿用上,保证让你,欢畅淋漓,尊严尽失。” 他告诫,下最后通牒。 “你走不走?执意留下,本王当真不跟你客气。” 宁云溪倍感心痛,泪如雨下。 “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 怕自己不忍心,颜瑜迅速移目别处,坚决不看她。 “来人!” 高璟闻声,走进房间。 “属下在。” 颜瑜吩咐。 “给她安排一处客房。” “然后,你去问问,督护台值守一众爱卿,有无独身人士,对宁三姑娘怀有逸兴。” 高璟摸不着头脑。 “属下愚钝,问这做甚?” 他很快想通,微微一惊。 “莫非,这位便是宁三姑娘?” 颜瑜回复。 “嗯。” 话本一事,高璟久久难忘,深知王爷心意,于是推想揣度。 “王爷查问,何人怀有逸兴,难不成,意在全数赐殒?” “属下斗胆劝谏,此事万万不可。” 颜瑜听得无奈。 “想哪儿去了?本王并非此意。” “你先确定名单,继而,让他们排队,去她房里,随意嬉戏,一天十人,直至饱足所有,算作本王犒赏将士。” 第820章 客房 想是王爷舒趣已罢,不思独享美好,情愿无私奉献,高璟会心一笑,恭顺一应。 “属下遵旨。” 毕竟,是王爷的人,他小心翼翼,示意一请。 “宁三姑娘,请。” 未想,阿兄言出必行,宁云溪慌慌张张,隔着衣裳,抓住他的手臂。 “阿兄,我们是结拜兄妹,你不能这样对我。” 高璟一头雾水,好奇看戏。 颜瑜词气冷峻,一句提醒。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宁云溪双手,抓得更紧。 “我不走,落到顾念廷手里,是何下场,我跟你说过。” “此世,我废顾念廷、焚宁婉善,取他们性命,仇怨已立,皇后一众不会善罢甘休。” “阿兄,我当真不愿,再被他们……” “我求求你,你救救我。” 颜瑜想甩开她,却狠不下心,心底深处,尤是眷恋她之传情,无谓真假,迷醉疯狂。 他咬牙,忍下情思,恶狠狠,瞪着她。 “不走,是么?” 见他态度决绝,宁云溪心绪沉沉,怅然神伤。 “我不走。” “如若,此世终局,注定与前世相同,我不如,殒在阿兄手里。” 望之眉眼,唯见真诚,颜瑜情不自禁,有所动容,但,瞬即掐断妄念,绝不心软。 “好,成全你。” “银戒,摘下来给我。” 宁云溪听话照做,取下自己银戒,置于茶几之上。 “是。” 颜瑜命令。 “高璟,把她拖走,送去客房。” “记得安排沐浴更衣,所有人先洗干净,后消遣娱乐,当心生病。” 高璟领命。 “是。” 男女有别,他上手,拽也好,抱也罢,俱不成体统,然,王爷旨意,又不能不遵。遂,他请来两名女守卫,一左一右带着宁三姑娘,转去客房。 待到宁云溪沐浴完毕,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高璟询问亦罢。 第一人,沐浴更衣后,走进客房。 宁云溪转过头,瞧一眼,敛眸,淡淡问好。 “吴大人。” 吴柒脚步一停,怔然惑然。 “你我素未谋面,姑娘居然认识我?” 吴柒,是钟素罗派来,蛰伏颜瑜身边的线人,自然认得宁云溪,乃是宸王妃。 然则,宁云溪嫁给顾念廷,无有恩旨,宣告天下。颜瑜之臣,多有不知宸王妃,即是宁三姑娘。 颜瑜未言,她是宸王妃,只介绍,这是宁三姑娘。吴柒自然随着督护台同僚,称之姑娘,以免暴露身份。 第一世,他们同在颜瑜臣下,有过些许往来,因此,宁云溪一眼辨认来者。 方才叙事之时,她已然禀诉阿兄,吴柒是线人。 显然,阿兄不信,不仅没有处置吴柒,反而纵容他来此,胡为乱行。 闻得问话,宁云溪简单作答。 “嗯,认识。” 隐隐感觉,线人身份有所泄露,吴柒追问。 “姑娘如何认识我?” 宁云溪反问。 “答案,于吴大人而言,很重要吗?” 吴柒谨慎从事,应对,游刃有余。 “我随口问问,姑娘答或不答,皆可。” 不想再次受尽羞苦而终,宁云溪适时,利用男子心性,施美人计。 “若我说,暗中倾慕吴大人多年,故而识得。” “大人,信吗?” 吴柒眸掠一道惊喜。 “此话当真?” 宁云溪嗔怒,不失娇软花羞。 “既这么问,想来,大人不信我?” 佳人妙颜,倾诉衷肠,吴柒翩翩情动,心驰神往。 “姑娘勿疑,我信。” 他快步走去,坐在床沿,目色,柔情似水。 “只是怪矣,我独身一人,姑娘若真有情,为何没有表明心迹,嫁入我府?” 宁云溪寻由。 “家慈不同意,我不敢忤逆家中长辈,是故,隐忍不发。” 结合外头传言,吴柒速即被她说服。 “姑娘果然孝顺,名不虚传。” 宁云溪顺势请求。 “我乃初试风情,求吴大人,轻一些,好不好?” 吴柒一阵惊疑。 “啊?” “姑娘怎会是,初尝风韵?” 宁云溪眉目含情,举止娇柔,俨然一副坠入爱河之貌。 “吴大人,何出此言,我为何不是?” 吴柒猝不及防,被她问住。 “因为……呃……” “我想着,姑娘貌谋出众,必然已经婚嫁,不料,姑娘仍是洁白。” 他主动,牵起她的手,冉冉抚慰。 “姑娘宽心,我会很温柔。” 宁云溪莞尔一笑。 “多谢吴大人怜惜。” 吴柒亦是眉开眼笑。 “姑娘客气。” 他假作漫不经心,闲谈叙话。 “值守无事,适才,我歇在客房,几乎睡去。若非听见院中喧闹,就要入梦,幸好,天公庇佑,引我出门瞧看,否则,定将错过美事。” 宁云溪谦虚取容。 “卑微之躯,有污大人尊贵,万分惭愧。” 吴柒满意一笑。 “姑娘好懂事。” 宁云溪颊染几分羞涩。 “大人谬赞。” 后知后觉,感受一丝颤抖,吴柒关怀一问。 “姑娘,很紧张?” 宁云溪摇摇头。 “非也。” “我身有疾痛,亲近男子,便会害怕。” 吴柒自满自负。 “连我也不例外?” 宁云溪假言。 “不算是,无有例外。” “面对吴大人,我至少没有高热惊厥。” 话意正好,吴柒空出一只手,轻抚美人脸颊。 “不想,病疾这般严重。” “姑娘受苦,我甚为心疼。” 宁云溪曲意逢迎。 “得你宠爱,我殒而无憾。” 吴柒顺着话头,言辞意致,逐渐不正。 “关怀之语,微不足道。交情深处,姑娘方得真正感受,何为宠爱。” “姑娘是否学过,绵绵娇呼?” 宁云溪一脸纯知。 “不曾学过。” 吴柒借着说悄悄话,俯身,贴在她的耳边。 “我喜欢听。” “姑娘容貌,杏雨梨云,韵声,必不可少。” “容我教你,好么?” 阿兄命令已下,花事,不可避免,宁云溪忍下屈折,遂之心意提问。 “大人预备,怎么教我?” 吴柒指尖,不轻不重,捻住她的下巴。 “姑娘勿忧,我会徐徐引导,你顺其自然,便矣。” 他脱鞋,覆身而上,不急掀开被子,落唇,细密轻柔。 宁云溪在心里,劝慰自己。 顾念廷等众,心怀怨仇,势必蛮横粗鲁而行,不加怜悯。 阿兄之臣,与我无怨无仇,只消我依次使美人计,他们自温柔以待,不使我受痛。 情况,尚可,忍过则已。 第821章 确然不好 娇身,簌簌轻颤,似乎意兴盎然,吴柒心绪随之,波澜起伏。 他双手急迫,解开自己衣带,想要褪尽衣裳,忽听门外,传来颜瑜声音。 “吴柒。” 吴柒连忙穿好衣裳,疾步跑去,打开房门。 “恭请王爷万安。” 颜瑜肃容庄重。 “本王改主意了,吴爱卿忙去。” 吴柒大失所望,沮丧一应。 “微臣遵旨。” 他一步三回头,离开客房。 颜瑜举步,走进房间。 宁云溪裹着被子,下床,奔赴阿兄,投入他的怀抱。 颜瑜吓了一跳,慌忙推她,奈何,兴致愈浓,一分使不上力。 “你干嘛?放开我!” 宁云溪紧拥不放,杏眸娟娟,泫然泪下。 “阿兄,我害怕。” “你说过,二十二世纪,男女二者,拥抱一下,无妨。” “你抱抱我,别推开我,好不好?” 颜瑜陷入纠结。 “普通男女,拥抱一下,确实无妨。” “但我们……” 宁云溪惑问。 “我们何如?” 颜瑜口是心非。 “我们,没什么特别,也无妨。” 宁云溪依偎袅袅。 “是了,我也说,无妨。” “我们抱一抱,算是你宽慰我,甚好。” 受不住热情,颜瑜展臂,回应怀抱。 “我有没有说过,二十二世纪,友谊拥抱一下,不能像你这样,不着衣裳,只裹一条被子?” “可知,你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后果?” 宁云溪听懂其意,却不当真。 “阿兄惯爱吓唬小妹。” “历经前世,我知道,你是端人正士。你讲故事,哄我入睡,我们时常睡在一起,谨守礼数,从未有过不端之举。” 颜瑜手不自觉,轻抚而下,止于妙婧纤腰。 “依你之言,我们前世,是结拜兄妹,自是如此。” “可这一世,我们初识,不是结拜关系。” 宁云溪抬眸,可怜巴巴看着他。 “阿兄,你莫再吓我。” “我是真的害怕。” 颜瑜细语如丝,温情脉脉。 “放心。” “今时,你还是宸王妃。” “考虑到你的名声,等到宸王薨逝,消息一出,本王才能随心而为。” “要我护着你,没问题。” “本王纳你为帝妃,可好?” 宁云溪急忙挣脱怀抱,退后几步。 “阿兄,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们是义兄妹,结拜整整五年,如同一家人,关系不可更改。” 颜瑜语态轻松,不以为意。 “收养关系,都能解除,更别说义兄妹关系,律令不认义结金兰。从本质上说,即便我们结拜了,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愿为妾?” 宁云溪郑重拒绝。 “妻妾,我皆不愿。” “阿兄,我是你的义妹呀。” “我对你,只有义情,没有爱恋。” 颜瑜怫然不悦。 “本王随便问问,你不愿意,就算了。” “既如此,本王护不得你,宸王、宁四女出事,你自己担着。” 宁云溪怄气提议。 “好,依照律令,以命偿命,祈请阿兄,赐我一个了断。” 没想到,有生以来第一次表白,竟被严词拒绝,颜瑜深受打击,恼怒更甚。 “你宁愿殒身,也不想从命?” “本王有这么差劲吗?” 宁云溪瘪着嘴,不高兴,直言不讳。 “嗯,此世阿兄,确然不好,很差劲。” 颜瑜受挫,口不择言。 “你是不是自诩这副样子,很可爱,令我着迷,以致不用好处,无偿护你?” “我们就是一场交易,我不是傻子,不会做亏本买卖。” 宁云溪错愕。 “交易?你……” 颜瑜嘴角,染一分鄙薄。 “妾,非是明媒正娶,在古代,不就是一场交易吗?” “本王说话,素来耿直,若有得罪,请你海涵。” “你所讲,第一世故事,本王听得汗流浃背。跟你在一起,我要赔上吾方一众臣子,冒着生命危险,你期望我对你,怀怎般感情?” “实话诉与你知,本王只是看上你的身子,无思其他,所以册封为妃,而非册立帝后。” “你愿意,这场交易,便开始;反之,则结束。我们关系,回归最初,毫无瓜葛。” 似有狂风呼啸,宁云溪栗栗危惧,瑟瑟发抖。 “兄言此语,叫小妹情何以堪?” “我不信,你是这种人。” “这一世,必是时光机,或是陨石碎片,出了什么问题。” “小妹,拜别兄长,我们来世再见。” 见她想要轻生,颜瑜紧忙上前阻止。 “又不是活不下去,为何要把殒命之事,时时挂在嘴上?” “本王护你,不好吗?” “你怕册封帝妃,本王又把你赠与臣下?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么大方。” “方才下令,犒赏将士,仅是一时冲动,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试探,确认你不是敌势派来的线人。” “你只瞧结果就行,本王及时赶来,实际上,无一人成事。” 宁云溪几分崩溃,奋力挣开他的手。 “阿兄,你疯魔了?此等胡言乱语,我洗耳不闻,根本听不下去。” “我说过了,你不是这样的人,莫再做此可笑之行!” 颜瑜不耐烦,松开手,任她摔在地上。 “你深夜来访,脱光衣服,抱着我,又是哀求,又是撒娇,到头来,说我可笑?” “你这些行为,不可笑么?” “我是颜主,天下女子,皆可收入后院,为皇家绵延子嗣,不需遵循婚姻律令。莫说顾念廷可能薨去,纵使他还活着,本王要了你,他也不能拒绝。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迫使之举,本王道德或有败坏,然而,芸芸众生,谁敢公开论说一句闲话?” “本王特来,问你愿不愿意,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锦被脱落,玉肌皎皎,颜瑜尽收眼底。 宁云溪整理被子,重新裹好,慌张失措,急得直哭。 颜瑜添几分耐心,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循循然善诱之。 “别着急哭。” “你有要求,只管提,不用哭哭啼啼的,本王不会白占你便宜。” “约一下,我愉悦,你也欢喜,何乐不为?” “本王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就你一个,虽为帝妃,但是独享帝宠。” “兴许以后,本王会册立帝后,却不一定对她寄予感情。” “本王对你,情意很特殊,我们专心培养一阵子,说不准,能萌芽出爱情。” 第822章 很是中意 宁云溪态度严正。 “兄意若决,请赐小妹归去。” 颜瑜深感挫败。 “跟吴柒能做,跟本王做不出来,是么?” “我比他,差在哪儿?” “你也可以对我使美人计,求本王温柔一些。” 闻之话语刺耳,宁云溪略显烦躁。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把银戒还我,我自行赴去。” 颜瑜专横益着。 “没玩够,本王不可能放你走。” “你要什么?只要本王给得起,都赐予你。” “银子?权势?不需顾忌,你尽管说。” 宁云溪迎眸,忧戚愀悲。 “于你而言,我是什么?” “花楼女子吗?” 颜瑜目光,骄然鄙夷。 “形式差不多。” “只不过,你比花楼女子,稍微高级一点。” 宁云溪苦笑。 “呵……” 颜瑜抓起锦被一角,复欲欣赏美色。 “溪儿乖,即使是玩,本王也只与你一人玩耍,你可以想象成,这是专宠,是真爱。” 宁云溪冷冷挡开他。 “我不愿意,请王爷另择良女。” 颜瑜右手,蕴一丝佻薄,徐徐探入锦被。 “本王册封妃妾,由得你愿不愿意么?” “趣足,抛弃,不给你任何名分,亦是恩赐,你没有资格拒却我。” 疾痛发作,宁云溪惧容楚楚,战栗不止。 “王爷一贯不服我朝礼教,而今,怎么拿着这些,威迫于我?” 指若杞柳,惹弄芙蓉吐芳,颜瑜兴致,情难自已。 “原因,你看不出来吗?本王对你上头,欲罢不能,为了抱得美人归,不择手段。” “不达目的,本王不会放过你。” “我们为何非要做成结拜兄妹?前世,全当没发生,义结金兰整整五年,你该腻烦。” “这一世,改一改,本王要定你了。” 感受娇处变化,宁云溪心痛阵阵,羞折不已。 “若与你结义,不用五年,我早腻烦。” “你不是我阿兄,必是他人假扮,我不认识你。” 伊人迎合,若有似无,妙趣无比,颜瑜彻底沉醉,不能自拔。 “娇嗔野蛮,以此邀宠,是么?溪儿,你的伎俩,何其明显。” “换作别人,本王极度反感,偏是你,表现恰如其分,本王很是中意,哪怕是计,也要入局。” “甜言哄话,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这会儿,心火甚急,我们先解决一下……” 话音未落,他已然将她横抱而起,健步如飞,奔向床榻。 局势既定,无可转圜,宁云溪迫不得已,了却性命。 趁他急切不备,她悄悄抚上他的银戒,取出一支针剂,注入自己体内。 瞬间,兰摧玉折。 意识,复见严渝,宁云溪嚎啕大哭,双臂一勾,挂在他身上,寻求温暖。 “阿兄!” 严渝抱罪怀瑕。 “小妹妹别哭,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你做得没错,我那副德性,不配跟你在一起,活该被你拒绝。” “轻诺寡信之情,反复无常,极不稳定,我也觉得,不值得托付重任、合作完成大局。” “我在现代看着,快要被自己气炸,你就扇我,狠狠扇我,就当给我降压,好不好?” 经他安慰,宁云溪心情,稍得转好。 “兄长言重,小妹如何舍得?” “第一世,我狠心伤你,戕害己方之众,我亏欠你,亏欠己方所有人。” “你或己众,待我不好,以我见之,理所应当。” 严渝爽利明快,发表见解。 “是第一世的己众被你伤害,也是第一世的己众待你不薄,与后世的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说法,我不赞同。” “以我之见,你直接动手,扇醒我为止,让我感受到你衔恨重生之怨念,自然就会相信你的故事。” “你放心,打几下而已,我绝对不会记恨杀你。我怂得很,没那个胆子。” 宁云溪努努嘴,几分娇怒。 “阿兄越说越离谱,勿再多言。” “你那么好,小妹不舍得打。” 严渝嗤之以鼻,痛斥自省。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哪里好?” “我的手,如果伸得过去,一定把自己打到断气!” “我怎么有脸,说出那些浑话,干出那种浑事?一点自制力也无,不懂自尊自爱,毫无廉耻心,简直气煞人也!” 情绪,愈加失控,他转向小妹妹,责问纠正。 “你也是荒唐。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二十二世纪,刚认识的男女,友谊拥抱,可以赤诚相拥?” “以后不许这样,听见没有?” 宁云溪低头敛容。 “是,小妹知错。” 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她撒娇着,求问。 “可是阿兄,那是你呀。” “就连你,我也不能抱抱吗?” 严渝厉声,诉与道理。 “对,连我也不行。” “你那压根不是友谊拥抱,初识二者不能那样,我是个正常男人,会想歪的。” 宁云溪勉为其难一应。 “是。” 严渝息怒,恢复常色。 “气话到此为止,我们赶快说说正事。” 于外看戏,他便想好对策,随即告知。 “我不是疑忌黑衣人吗?下次叙话,你瞒下黑衣人一事,绝口不提柏盟主。” 宁云溪颔首。 “小妹遵旨。” 严渝继续讲述对策。 “我执意不信你的身份,可能是因为,没有亲子鉴定。” “第一世,我们相认,便做亲子鉴定,这事,至关重要。” “你何不,先让我做亲子鉴定,后再叙述前事?” 宁云溪竖起大拇指,不吝赞美。 “嗯,是。” “阿兄一言,恰似拨云见日,小妹豁然开朗。” “亲子鉴定这一环,确实很关键,少则不妙,是我粗心疏忽。” 听她尊人卑己,珍爱非常,严渝感动在心。 “不可妄自菲薄。” “重生,来得突然,你历事太多,思绪杂乱,一时理不清,实属正常。” 宁云溪甜甜一笑。 “阿兄总能理解小妹。” 严渝宠溺,勾一下她的鼻尖。 “非我理解,是你本就优秀,我的小妹妹,天下第一好。” “事不宜迟,我这就助你重生。” “我第一世的银戒,已经绑定给你,待你重生,便会回到你的手上。” “小妹妹,加油。” 第823章 第四世 宁云溪重生在第四世,二废顾念廷,一把大火,一并焚尽宁婉善一众。 她以银戒为信,见到颜瑜,主动要求亲子鉴定,证实方仁舒和她的亲缘关系。 依前世阿兄所言,她瞒下黑衣人、念仁盟等事,绝口不提爹爹还活着,其余诸事,滔滔而诉。 方族、云族,只宁云溪一人活着,且是弱女子一个。现世颜瑜,自然不怀疑方族,意图扶持他做傀儡皇帝。 颜瑜眸有疑色,神情一言难尽。 “你这故事,讲得不错,但,我老感觉哪里怪怪的。” 宁云溪迷茫不安。 “何处奇怪?” 颜瑜蹙眉,陷入沉思。 “本王一下子说不出来,容我想想。” 宁云溪应声,耐心候在一旁。 “嗯,好。” 一番思索过后,颜瑜终于理清头绪。 “当年,方族众卿为了救我,失算败计,皇帝顺势,给他们扣上罪名。方族,门殚户尽;方伯母,甚至被削臣籍。皇帝怀恨,将他们挫骨扬灰,骨灰尽数撒入江河。” “这事,你知道?” 提及娘亲一族,凄惨终局,宁云溪眸低,痛心疾首。 “我知道。” 颜瑜不蔓不枝,逐步推想。 “也就是说,除了我实验室里,那一管方伯母的样本,再无其他,可以证实你们的血缘关系。” 宁云溪怔怔不解。 “是,对……阿兄想说什么?” 颜瑜语气笃定,得出结论。 “你有银戒,可以进入本王的实验室。” “恕我多想,方伯母的血,你换过了?” 宁云溪瞠目结舌。 “啊?” “不是……没有……我……” 颜瑜疑心更重。 “支支吾吾,何意?” 宁云溪连忙解释。 “小妹惊愕太甚,故而语塞。” “阿兄请明察,我没换过娘亲的样本。” 颜瑜提防甚密,疑心不改。 “凭你一句话,本王实难相信。” 宁云溪辞语迫切,辩白自身。 “你我空间,不相通,我抚上自己银戒,没办法换掉你空间里的样本。” 颜瑜又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何需相通?” “如今的帝瑾王府,防卫薄弱,以你才谋本领,敛迹潜入,绝非难事。” “趁本王睡着,你悄然过来,把样本一换,不就行了?” “计策浅显,连本王都能想到,你这位天下第一谋臣,岂会束手无策?” 宁云溪语态,越发迫切。 “我刚重生,便来帝瑾王府,来不及谋计。” 颜瑜振振有词。 “重生,虚而不实,只存在于影视文学作品。反正,我从没见过,至多,历经过穿越。” “其事是否存在,尚无定论,更别说,你所言‘刚刚’重生,究竟是真是假。” 宁云溪气到无语。 “我……你……” 颜瑜鄙弃不屑,点破真相。 “你编的故事,挺精彩的,适合写成话本。” “宸王府的火,烧得也是恰到好处,本王猜想,应该没有伤到一人?” “原来,天下第一谋臣,用计这么明显,呵呵。” “冒昧问一句,你这是徒有虚名,还是目空一切,本王,不配让你耍弄心机么?” 宁云溪诚心诚意,凝目于他。 “阿兄,我没有用计。” 颜瑜安在自己一套逻辑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你众而言,这只是一条很普通的计谋。” “然则,于本王而言,意义重大。” “最后一丝寻回小妹妹的机会,被你们剥夺,日后,哪怕我与她相遇,也难以确认她的身份。”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觉察杀意,宁云溪心里打鼓,惴惴惊惧。 “不知。” 颜瑜星眸阴郁,斜睨着她。 “不知,你颤抖什么?” 宁云溪离座下跪,慷慨陈词。 “阿兄,我真是小妹妹,我们有金兰之义,你不能杀我!” “我数次重生,只为辅你成就大事,我对你,唯是真心,求你信我一回。” 颜瑜无动于衷。 “你供出幕后主使,本王便去找他算账,饶过你。” 听出他的谋思,宁云溪又急又气,愤懑不平。 “阿兄骗我,作何?” “若我说,幕后主使是皇上,形同承认你所谓计谋;若我说,幕后主使是顾念廷,你则‘揭穿’言之,如本王所料,宸王果然还活着。” “二者结果无异,我叙述之事,俱成算计。” “另者,若我说,娘亲样本尚在,这就归还阿兄,你也是不信,必然疑忌样本真伪。” “总之,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可能信!” 颜瑜目色,一转轻蔑。 “宸王妃想得如此透彻,居然还敢来送命?” 宁云溪抓着最后一丝希望。 “对,是,这一点,你就不觉得奇怪?” “难道在你看来,我没有一点点可能,心向于你?” 颜瑜冷冷答言。 “没有。” 就这样,为了给小妹妹雪恨,他寻由治罪,赐殒宁云溪。 仅存意识,宁云溪再次得见严渝,依旧是哭。 “阿兄!” 严渝如旧,拥抱,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实实在在殒在阿兄手里,宁云溪痛哭流涕,泣不可仰。 知她冤屈至极,严渝放下正事,先行安抚劝慰,待到小妹妹稍微平静,再行论说对策。 “这样,你别急着亲子鉴定,先带我进密室,看方伯母的画像。” “你记得,我说过,你们二人长得很像?当时,我看过画像,没多久,与你初遇,只瞧一眼,心里几乎确定,你就是我的小妹妹。” “密室,等同方伯母闺房,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进去。长久不看她的画像,慢慢淡忘她的容颜,当然也就对应不上你。” “这一世,你先让我瞧看画像,而后,我定然与你相认。” 宁云溪提问。 “万一,阿兄再疑我,换过样本,如何是好?” 严渝回答。 “你别提亲子鉴定,就当一无所知,免得我起疑。” 一听“起疑”二字,宁云溪满心崩溃。 “阿兄,你何来万般疑忌?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严渝郁闷想哭。 “唉,我也纳闷呢。” “我自认为,疑心不重呀。” “邪门了,我怎就不愿信你呢?” 宁云溪颦眉,气鼓鼓。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才对。” 严渝赔笑。 “抱歉抱歉。你多费心,事成后,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宁云溪心里没底。 “事能成吗?” 严渝给予信心。 “能,肯定能成。” “好歹,这是方族之计。” 第824章 第五世 宁云溪重生在第五世,三废顾念廷,一把大火,一并焚尽宁婉善一众。 她整理心情,达观以对,银戒为信,与颜瑜相见。 不急亲子鉴定,不急讲述旧事,宁云溪先引颜瑜,进入密室,让他瞧看方仁舒画像。 颜瑜见状,立刻采集宁云溪样本,与方仁舒进行比对。 鉴定结果,不想而知,方仁舒确实是宁云溪的生物学母亲。 颜瑜没有轻信,仍然怀疑宁云溪换过方仁舒的样本,只为谋计,蛰伏在他身边,寻机行刺。 好不容易,活到盛平二十二年,只差八年,他就可以回现代。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 他疑忌模样,宁云溪已然熟悉,一眼即明,不由失落。 “阿兄又疑什么?” “即便,我会亲子鉴定,知你留下娘亲样本,谋计偷换,混淆亲缘关系。然则,你何以解释,我的相貌,与娘亲近乎一模一样?” 颜瑜成竹在心,一副看穿真相的神情。 “二十二世纪,整容技术很成熟。你拥有医药空间,做个整容,不难?” 语出莫名其妙,宁云溪气不打一处来,暴跳如雷。 “阿兄,你寻事,焉能如此刁钻?你气煞人也!” “一次次重生,屡屡受你疑忌而殒,你拿着我,当人命游戏玩吗?!” 颜瑜一脸理所当然。 “陈述事实,本王何有刁钻?” “你休污蔑,哪有什么前世今生?本王鲜少出门,近乎天天待在府里,何有拿你的命,当游戏玩?” 他这倔脾气,一旦定论,再难更改。宁云溪清楚这一点,仍想尝试劝解。 “我从小到大,画像无数。” “阿兄尽可派人前往宁府,拿来一瞧,且看,我有没有整容。” 颜瑜笑声,讽刺意味十足。 “画像?呵呵。” “照片能修图,录像能美化,什么都能是假的。” 宁云溪气得全身发抖,皓齿咯咯作响。 “你……颜瑜你……” 颜瑜不疾不徐,继续拆穿。 “你的医药空间,本王顺手抚上你的银戒,仔细看过。” “的确很像我的实验室,却非一模一样,应该是你看过我的空间之后,照样模仿出来的,所以有破绽。” 宁云溪耐着性子分辩。 “它就是你的实验室,毋庸置疑。” “有所不同,是因为被你升级过。” “这枚银戒,你在古代用了三十年,发现一些弊端,回到现代后,为了让我用着顺手,便作升级。” “不仅按我习惯,摆放物品,还增添许多医疗器械。另者,以陨石碎片升级空间,药品刷新速度更快。” 颜瑜轻描淡写,一句反驳。 “本王不知道陨石碎片,可以用来升级医药空间,何从行动?” 怎么也说不通他,宁云溪怒火万丈。 “你现在不知道,不表示盛平三十年,回到二十二世纪,依旧不知道!” 颜瑜听而不闻,自顾自戳穿谎言。 “本王的实验室里,有方伯母的样本;而你的空间,并没有。” “显然,是你故意撤去,怕我发现,你冒充小妹妹。” 宁云溪完全崩溃。 “这是你第一世用的银戒,里面的娘亲样本,在盛平二十五年,用以亲子鉴定!” “阿兄,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我叙事?!” 颜瑜无所动容,语气充斥轻藐。 “你闹什么?计谋不成,就急眼,宁府家教,便是这般?” 此世,颜瑜铭记方伯母恩情,尤为执着,命人迫问宁云溪,方伯母样本,被她藏在何处。 宁云溪伤重不堪,奄奄一息。 她可以从医药空间,取一管血,假作娘亲样本,交给阿兄。但,深怕敌势借机,冒领小妹妹身份,左右局势,令阿兄遇险逢难。 因此,她宁愿自己遭受苦痛。 一连几日,什么也问不出来,颜瑜无意伤人性命,下令放她离去。 见她一身重伤,钟素罗猜测,宁云溪去往帝瑾王府,或为蛰伏用计,不一定心志有改;钟谏坚定认为,此乃帝瑾王、宁云溪合谋所使苦肉计,宁云溪必定心志有改,且,极有可能,她原就是帝瑾王派来的线人。 宁云溪,被颜瑜之臣送回宸王府,立马落入钟谏手中。 随后,她又来到那间荒山密室,被钟谏一家,折磨数月,盘问有关颜瑜之事。 她没有吐露一个字,终,凄凄殒去。 重见严渝,宁云溪泣不成声。 “阿兄!” 严渝拥抱,轻拍她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目睹小妹妹数次重生,他有所感悟,宽慰,适可而止。 “意识留存,时间不多,小妹妹莫哭,我们先说正事,好不好?” 相较她,应是阿兄更了解自己,因此,宁云溪没有思计,交托信任,止泪应声。 “好。” “阿兄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严渝神色谨肃,剖幽析微,一丝不紊。 “通过这几次观察,我发现一处要点,极为关键。” “你不能告诉我,盛平三十年,星象出现,我顺利回到现代。” “因为,这样一来,我会没有斗志,无心思虑朝局,安于现状,不想进取。” “你求见而至,叙事真诚,极力辩解,我或相信,你是小妹妹。但,你是敌势中人,我留下你,有生命危险,故,我不会选择跟你相认。” “我会想着,反正,等到盛平三十年,我就走了,只要费点心思,留好遗诏,护着己方众人就行,何必多此一举,把你留在身边?一念之仁,导致我活不到盛平三十年,不值当。” “更者,听你叙完第一世,我知,留下你,己众亦有覆灭之险。他们护我,二十年有余,忠心耿耿,我不忍见他们有事。” “除非确认,你是小妹妹,并且,于吾众无害。否则,我不会真正接纳你,哪怕心中有数,你有可能是小妹妹,也不行。” 宁云溪首肯。 “好,下次重生,我瞒下星象一事。” 严渝言之有序,补充说明。 “不光要瞒下,还要欺骗我说,星象没有出现,我遭遇行刺,不幸身亡。” “你只有这么说,我才能觉悟,现状,命不能保,必须进取。” “断去回现代的念想,我为了生存,自然燃起斗志,招贤纳士,努力立足朝局。” 宁云溪惊诧。 “啊?还要骗你啊?” 第825章 允准你骗我 宁云溪满不情愿。 “阿兄是主,小妹隐瞒,已是不敬,何敢欺言于你?” 严渝眉心,蹙起一道道苦涩。 “你这话说得,像是从来没骗过我。” “第一世,你瓦解我方之众,欺言骗术,还不够多么?” 宁云溪理亏,愧怍低下头,吞吞吐吐,寻不到词。 “呃……这……” 她卑屈恭立,颜色乖顺。 “正因如此,小妹才深感愧疚,不敢再有欺言嘛。” 严渝扬手,轻点一下她的额头。 “贫嘴。” 他很快,言归正传。 “不止欺瞒这一处,从下一世开始,你莫再叙述前世诸事。” “你的真诚,换不来我的真心,能骗就骗,能瞒则瞒,你随意谋算,无所不用其极,套路我,攻略我。” 宁云溪惊惶,连连摆手。 “啊?不行不行。” “第一世已是这般,害得你一无所有,阿兄,我不忍心这么对你。” 严渝正言厉色,郑重叮嘱。 “务必忍心。” “这是无可奈何之举,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我观察良久,发现自己只吃这一套,你说说,不这么做,能怎么办?” 宁云溪烦恼无解。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取信阿兄,难如登天。” 不舍峻厉太甚,严渝恢复柔和语调。 “所以,你听我的,尽管用谋,取信于我。” 他不厌其烦,给她出主意。 “前几世,我要么漠情,要么感情错乱,我分析,大概是我们交情太浅的缘故。” “你须一步一步走进我的内心,太急进,容易让我误以为,你有恶意。” “我对你的感情,细水长流,不是一见钟情。你先骗着,借着用谋取信、与我合作,趁机展示你的才能,给我们多些相处时间,让我得以对你刮目相看,青眼有加。” “情况,兴许就能转好。” 宁云溪落眉八字,窘色尴尬。 “阿兄,你这用词,唉。” “莫非回去二十二世纪,习惯白话,疏忽文言?” “你我之间,不能叫做一见钟情,合该称作一见如故。” 纠结用词,没有意义,严渝颔首,表示赞同。 “一见如故,也行,意思差不多。” 宁云溪十分在意,严肃纠正。 “意思差得很多。” 严渝顺着她,不作反驳。 “好好好,差得多,听你的,你说得对。” 他珍惜时间,时刻不忘正事。 “你的空间,我已经帮你恢复原状,省得我又起疑。” “待到日后,我托付信任,不再疑你,我再纵控时光机,帮你升级空间。” 与阿兄待在一起,宁云溪心满意足,只顾促膝谈心,如同第一世相与共处。 “阿兄一并,给自己的银戒,也升级一下。” 严渝回应,简而言之。 “我凑合凑合能用,不需升级。” 宁云溪挽着他的胳膊,蜜语取悦。 “那我也不升级,陪着阿兄。” 忽而想起一件事,她随即询问。 “对了,阿兄,我听你数次提及,心有所爱。” “你所爱者,是为何人?” 严渝被问得莫名其妙,款款落眸,无奈笑笑。 “你说呢?” “我所爱者,还能是谁?” “净说废话,没个正形,你态度端正一点。” 以为他不愿诉与,宁云溪没有追问。 怪不得第一世,未曾听他说起,亦未见过其人。 原来,阿兄有意隐瞒。 大约,万分爱惜,是故,他藏在心里,不希望任何人伤害那位女子。 宁云溪转回话头,表达难处。 “阿兄,我着实狠不下心,欺骗你。” “我们复行商议,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见她也是一副不思进取之态,严渝有些生气。 “你打算,一种种方法,一遍遍尝试,必要真诚以待,而成大事?” 宁云溪固执己见。 “嗯,我不想再骗你。” 怒其不争,严渝切齿拊心,竭力劝诫。 “次次凄惨而终,你还嫌不够痛苦,是么?” “是我在玩人命游戏,还是你轻视自己,不顾自身感受?”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你不能既要真诚,又要成功。” “历经几世,你仍不明白吗?” “想要取信于我,必须徐徐推进此事,其中,难免有所欺瞒。”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没事的。” “小妹妹,听好口谕,本王,允准你骗我!” 宁云溪捕捉重点。 “最后一次机会?是为何意?” 实不想复见,小妹妹受尽折磨,严渝疾言遽色,把话说绝。 “陨石碎片,用尽。” “这一世,你若再殒,便没有下一世。方族大计,因你消极处事、优柔寡断,败局告终。古代的我,如果意外崩逝,不得善终;现代的我,亦将消逝,永世不得超生!” 宁云溪骇异,猝不及防,难以置信。 “此话当真?阿兄,你莫欺我。” 严渝怒意凛然。 “信不信由你。” “试得起,你就再去试。” 来不及确认阿兄之言,是真是假,宁云溪意识,消散而去。 严渝迟钝一分,察觉不对,专心回思他们对话,没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代。 “古代人,表达爱意,比较含蓄。一见如故,可以释义为,一见钟情。那也不能定义,一见钟情,意思不对?” “你为什么会问我,所爱,是谁?” “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对我声称,我们是结拜关系?” “第一世,我们立足不稳,公开册立帝后,无疑令你成为众矢之的,我若不幸出事,你也难逃一劫。” “那会儿,我们不能绑定,所以心照不宣,选择隐婚。我册封你为月溪夫人,纳贤你为谋臣;你则对外言说,我们是结拜关系,以免外人,见我们住在一起,非议你不自爱。” “唯恐不慎泄露,我们平日交流,尽量以义兄妹相称,免得关键时候说漏嘴。” “难道,你称结拜关系,习惯了?即使前几世,与我叙谈,没有外人在,也下意识介绍说,我们乃是义结金兰?” “还是说,我没有明说夫妻关系,使你误解,体贴关怀,皆为义情?” 问罢,不闻回答。 他环顾左右,方知,身在现代。 第826章 和好 宁云溪重生在第六世,也就是现世,三废顾念廷,一把大火,一并焚尽宁婉善一众,认真谋计,襄助阿兄成就大事。 梦境至此,结束。 颜瑜明晓一切,惊然醒来,速至月溪府,找到小妹妹。 心绪,百感交集,他展臂,紧紧拥她入怀。 “小妹妹,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前世所有,我尽数忆起,是我害你受苦,我对不住你。” 好似重见前世阿兄,宁云溪心甜意洽,依偎软语。 “兄长言重,小妹惭愧。” 颜瑜语态温暖,如沐春风。 “瞧你,兄长、小妹称唤着,如何改不了口?我们是夫妻。” 宁云溪抬眸,传意脉脉春情。 “阿兄不觉得,这样叫着,别有一番风味?” “小妹愚见,唤作父亲,也未尝不可。” “阿兄喜欢吗?” 颜瑜会意一笑,蕴一丝风致,不轻不重,落掌在她左脸。 “淘气,就会逞口舌之快。” “把你抱上床,看你老不老实。” 宁云溪吃痛颦眉,轻吟楚楚,逸趣横生。 “夜色正好,你不妨,把第三世未完之行,补还给我。” “犹记当时,我确有丝丝情动,兄之手法,极妙。” 颜瑜星眸,锐一抹佻薄,双手游谑而下,稍加一分力道,环住纤纤细腰。 “你呀,成心惹我难受。” “等你治愈疾痛,我释趣纵意,当心,让你下不来床。” 宁云溪玉臂浅勾,搭在他的肩上,目色卑屈,似有乞怜之意。 “兄,柳弄芙蓉,还要将我视作花楼女子吗?” 韵念,由心而生,磅礴而来,颜瑜不自觉,气息渐重。 “把你当作通房奴婢,从医药空间,取出一堆情致物件,百弄羞花,令你尊严尽失,令你哀哀告饶,好不好?” 宁云溪娇羞,捶打他的膺膛。 “你坏你坏,偏爱作践人。” 情兴,适当即止,她转移话头,柔语关怀。 “阿兄安寝整整一日,饿了?” “我等着你,也一直没用饭。” 颜瑜错愕。 “啊?” “胡闹,饿着自己干嘛?” “快些传菜,我们一起吃。” 宁云溪甜笑着,提要求。 “我想吃,阿兄做的菜。” 颜瑜几分自卑。 “此世,我初学不久,厨艺很一般。” 宁云溪故作恼怒。 “哼,阿兄不乐意做给我吃,想是,另有心爱女子,不喜欢我了。” 见她生气,颜瑜有些慌张。 “没有,不是,唉,好,我做给你吃。” 宁云溪虹销雨霁,暖阳一笑。 “备菜早已完毕,放在冰窖里,只等阿兄大显身手。” “请帝瑾王,屈尊移玉。” 颜瑜落目宠溺。 “好。” “帝后娘娘先请。” 两人欢欢喜喜,来到厨房,先掌灯,后取饭食。 颜瑜怀意几许紧张,开始生火做饭。 深怕饿坏小妹妹,他以最快速度,做完四菜一汤,盛饭,端上桌。 “好了,吃。” 出于前世习惯,宁云溪先给他夹菜,以示敬主,而后,自行品尝。 “嗯,美味可口。” “阿兄佳肴,如同阿兄本身,口齿留香,余味无穷。” 颜瑜唇际,忍不住上扬。 “吃饭不许贫嘴。” 宁云溪不情不愿一应。 “是。” 沉吟片刻,她诉苦。 “阿兄,近来,我身子不大好。” 颜瑜担忧。 “怎么不好呢?” 宁云溪作答。 “体质有所下降,缺少蛋白质。” 颜瑜一边责备,一边关心。 “你看看,我就说,不能饿着自己,以后不准这般胡闹。” “我给你拿药,补充蛋白质。” 宁云溪浅笑,风情月意,潋潋含韵。 “我不吃药。” “你身上,不是有现成的蛋白质吗?” “求王爷恩赏,叫臣妾补一补。” 脑海自动浮想画面,颜瑜脸颊霎时绯红,不由得羞怒。 “大晚上的,你别害我背弃承诺。” “我答应过你,治完病,再暖情。” “从现在开始,别乱说话,正经吃饭!” 宁云溪撇撇嘴。 “哦,是。” 颜瑜绝去胡思乱想,侃然谈论正事。 “我已经知道,方族鱼目混珠之计。” “亦知,靖善公方爱卿,遭受流放之苦,不改心志;舍弃自己性命,忠于义情。” 宁云溪讲情。 “韶舅舅,确是很好很好的人,祈求阿兄,不要赶走他。” 颜瑜表态。 “只要他愿意留下,我荣幸之至。” 宁云溪欣喜。 “多谢阿兄恩典。” 颜瑜神色,漾几分羞愧。 “庄爱卿,投诚多次,意欲回归颜皇,皆被我拒之门外。” “庄府,多是皇帝眼线,目下,不宜久居。改天,你约请他来,我给他道歉,顺便安排他们一家去处。” 宁云溪陈述。 “皇上线人,暂未遍布幽悰府中,今儿一早,我悄悄潜入,请玮儿表弟,代为询问舅舅意愿。” “舅舅答复,不打算搬离庄府,将以庄韶身份,继续蛰伏皇上身边,为你谋事。” 颜瑜内疚不安,忧心忡忡。 “莫非恼我,屡屡不愿信任他?我可以道歉,可以弥补,什么方式都行。” “庄爱卿性情,我不甚了解,假如有所积怨,你从中帮我调和一下。” 宁云溪劝慰。 “阿兄勿忧,舅舅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他认为,方族长辈谋计之意,希望他蛰伏,直到吾等完成大事,不可半途而废。” 颜瑜不以为然。 “此想法有误。” “他是方族留下唯一血脉,是方夫人四十有余、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我朝,重视传承,方族众卿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延续家族呢,断不可能让他长久蛰伏危险之地。” 宁云溪追忆。 “大哥哥临终前,也说,皇上身边,不宜久留,让我表明舅舅身份,请他回归颜皇。” 颜瑜深表赞同。 “是了,玥皇远见卓识,凿凿无误。” “你务必听他的话,劝说庄爱卿回来。你告诉他,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会全力以赴,保他们一家无恙。” 宁云溪一脸无可奈何。 “表弟言之,舅舅很是执着,劝不动。” “以我拙见,舅舅智谋,高于大哥哥一筹。舅舅既下决心,自有道理,我们应当尊重。” “另者,大哥哥建议,也不一定正确。比如,他留计,除掉璃王一众,便是大错特错。” 颜瑜大惑不解。 “玥皇留计,明明是一片好意。” “你何出此言?” 第827章 你展开说说 宁云溪状貌恭顺,不矜不伐。 “阿兄有所不知,昨晚,你我分别之后,五师姐与我相认。她转达,家慈留有遗言,璃王,以及北兆台同门,不可计杀。” 颜瑜百思无解。 “北兆台众卿弃去,以我重用督护台为由。” “当时,我以为,他们纯是看不起我,找个借口,另投明主。而今,通晓前世诸事,我已然明白,此为方族计中一环。” “他们无有异志,任重劳苦,我们确实不该锋芒以对。” “但,璃王为何也不能杀?” 宁云溪提醒。 “阿兄如何忘记?我跟你说过,璃王殿下,乃是四师兄长子。” 颜瑜窘态。 “哦对对对,听你提过一嘴,我印象不深,便浑忘。” 他尝试理解其意,不禁感慨。 “玥皇实在忠心,为了我的安全,宁愿舍弃自家长兄。我若听从,是辜负也。” “唉,想想还是羡慕。” “周先生三位子女,一个比一个聪明,堪称当世奇才,若我也是他的儿子,那该多好。” 宁云溪无奈一笑。 “阿兄净说胡话。” “四师兄岂敢混淆皇族血统?” 颜瑜心辄向往。 “我就是羡慕他们的才智。” “如果我有才,便不用每日提心吊胆,谨小慎微,深怕被人算计身亡。” 宁云溪不予苟同。 “阿兄惯爱自轻。” “以小妹见之,阿兄天下第一明慧,无人可及。” 颜瑜执起公筷,给她夹菜。 “属你嘴甜。” “你何以知之,我即将拥有前世记忆,提早一步,先去过问庄爱卿意愿?” 宁云溪回敬,给他斟茶。 “是督护中相高大人,转告家慈之言,我才知晓,现代阿兄纵控时光机,助你卓望过去。” 她收起笑容,肃肃而语。 “另外,高大人说,月盛星梁决战那夜,高芙蓉大人乔装打扮,代替正贤太子,英勇赴义。” 颜瑜惊奇。 “啊?大皇兄还活着?” “他身在何处?” 宁云溪语态,覆一意萧瑟。 “那夜,场面太过混乱,高大人解救失败。太子殿下,不幸失踪。” “阿兄切莫忧虑。” “经五师姐推断,顾昊,或是正贤太子。” 结合玥皇遗言、顾孟祯话语,颜瑜一阵恍然,连连点头。 “对,对,极有可能,令师姐推断,非常合理。” 转而,他怅惘,无声一叹。 “大皇兄尚在人世,自是大喜。然而,可惜,高芙蓉爱卿,小小年纪,红颜薄命。” “我听说,她武才盖世,少女妙龄,未历会试,便受父皇恩赏,拜任督护中丞一职。” “她本应前途似锦,却为志向,悲壮终局。” “立功,理当受赏,可她这种情况,我如何拟旨赐封?” “给她假立一个名头?” 宁云溪细细分析。 “护太子殿下,仗忠义而殒,乃为伟绩,可功标青史。阿兄不需假立名头,直接封赏即可。” “只是,现下,不宜声张。” “太子殿下,仍在皇上手里。这事,传到皇上耳中,他自然知晓,我们觉察顾昊真实身份,万一,动手灭口,高大人岂不白白舍身?” 颜瑜神态,庄重不苟。 “我担心之处,也在于此。” 宁云溪提议。 “阿兄请莫着急,等到寻回太子殿下,昭告百臣万民,到时,再行封赏不迟。” 颜瑜眉心,呈现几分为难。 “唯恐,委屈高爱卿。” 宁云溪劝说。 “身后殊荣,生者一点心意罢了,殒者感受不到。” “阿兄是现代人,持科学态度,怎么需要我说这个道理?” 颜瑜学着古人,倒茶在地上,敬奉高芙蓉。 “道理,我懂。” “就是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她为了我族、为了家兄,绝去性命,付出太大。” 宁云溪跟随阿兄,敬茶高大人。 “阿兄安心。” “高楠大人已将五师姐料想,遍告督护台同僚,有五师姐协助筹谋,相信不用多久,他们便能找到正贤太子,迎太子殿下回来。” “高芙蓉大人,不会白白付出,必将名垂竹帛,流芳百世。” 颜瑜莞尔。 “嗯,希望一切顺利,希望大皇兄安然无事。” “凤鸾宫、长盛宫悬挂的画像,是他十五岁的样貌,也不知,他现在长什么样。” 宁云溪指尖,花意佻然,抚上他的手背。 “大约,一如阿兄,风采伟岸,貌似天神下凡。” 颜瑜覆手,加重力道,扼住她的手腕。 “你变着法儿夸我?” 手腕痛楚,惹弄妙声戚戚,宁云溪双眸漾一丝泪,风月无尽。 “是,小妹情不自禁。” 颜瑜用筷子干净一头,点起美人下颚,目光轻狂,欣赏清容染霞之色。 “之前,怎不见你,如此热情?” 宁云溪眸低一分,怯怯而视,情切意浓。 “说多错多,我深怕,再惹阿兄怀疑嘛。” “其实我内心,热情洋溢,从第一世开始,便有翩翩心动。不过那时,我自己不觉,满以为,唯是兄妹义情。” 颜瑜放下筷子,转而拿起公筷,夹一小块煎蛋,喂入她口中。 “翩翩心动,何以见得?你展开说说。” 宁云溪启唇,轻轻含住筷子,徐徐吃下煎蛋。 四目相对,意兴盎盎,她按捺羞涩,倾诉衷肠。 “前世,我们时常睡在一起,相拥而眠。我每每做梦,俱是柳月风韵之景,男主角是你,女主角是我,孜孜不怠,不亦乐乎。” “好几次醒来,你的手,皆抚在娇处。那会儿,我的病势,经你医治,缓解许多,我虽仍余惧怕,却也不乏怡悦。” 颜瑜微微一惊。 “你不是说,我们前世,没有不端之举?” “即便这样,你也没有意识到,这是爱情?” 宁云溪答话。 “我有所意识,遂问你,义兄妹之间,此举,可行吗?” “你说,在二十二世纪,像我们这样的义兄妹,此举很正常,并非不端。” 颜瑜取一条绢帕,为她拭去唇角油污。 “我以为是结婚,这些动作,自是正常。” 宁云溪娇娇然,将他宽厚手掌,捧在手心。 “你还教我许多‘正常’之行,可饱你眼福,怡趣彼此,这一世,我们从未做过。” “你之喜好,我记忆犹新,可能,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今晚,我们习练几次,释然一番,好不好?” 她摆弄着,让他伸出一根手指,当即习练起来。 莲舌巧弄,倾情投入,她杏眸纯然,注视着他,袅袅而问。 “这样做,对不对?” “意致,澎湃否?” 心火腾起,颜瑜抵御不住,赶紧挣脱。 “你又成心,害我轻诺寡信,我不上当。” “戏耍我的心性,观我情难自抑之状,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等你病愈,我必要狠狠罚你。” 第828章 这可不像你 日暖风恬,天气晴好。 一大早,庄娴蕙便收到许颖媛邀约,说是,想一起吃顿午饭,只她们姐妹二人。 宁暄枫洗漱罢,意犹未尽,悄从娘子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娘子,我想到一个新招式,再取悦你一次。” 庄娴蕙脸一红,神色慌乱。 “夫君,嘘,别说别说。” 宁暄枫满觉新奇。 “娘子居然害羞?这可不像你。” 庄娴蕙眉落,几分苦涩。 “二哥哥在呢。” 宁暄枫环顾寻人。 “是吗?二舅哥何时来到?” 庄娴蕙愁容。 “刚来不久。” 宁暄枫目光游移,不见人影。 “我没瞧见,他人呢?” 他迟钝莹晓,坏笑着,伸手去解娘子衣带。 “娘子躲事唬我,须得多补偿我一次。” 庄娴蕙加重力道,拍打他的手背。 “夫君住手!” “他去取书,就在外屋。” “你方才进来,没瞧见他吗?” 宁暄枫一脸迷惘。 “我一心奔向你,没看左右。” 庄娴蕙苦恼作叹。 “完了完了,夫妻情话,必然被他听去。” “唉,复要被他笑话。” 宁暄枫赔笑宽慰。 “我声音轻,他不一定听得到。” 庄瑞高视阔步,走进里屋。 “我听听怎么了,三妹妹居然害羞?这可不像你。” 宁暄枫尴尬假咳。 “咳咳咳……” 庄娴蕙羞愤。 “夫妻情话,你也学?二哥哥好生无趣。” 庄瑞摇头晃脑。 “我想到一个新招式,再取悦你一次,给三妹妹添些趣味,哈哈哈……” 庄娴蕙气得面红耳赤。 “妹夫路过,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存心等着笑话我!” 庄瑞反驳,理直气壮。 “我是兄长,该是他跟我打招呼,你懂不懂规矩?” 庄娴蕙横眉怒目。 “真烦人,你就不能去找大哥哥借书吗?幽悰府书房话本,比我这儿丰富。” 提起长兄,庄瑞表露惧色。 “他新婚,敏感多怒,霸蛮得很,我才不找打呢。” 庄娴蕙攥拳,作势威胁。 “你来烦我,我也打你。” 庄瑞不屑。 “好好好,你打你打。” “就你这小拳头,打疼我,算你厉害。” 庄娴蕙气急,一声令下。 “夫君,替我打他。” 宁暄枫诚惶诚恐。 “啊?我何敢无礼兄长?” 他头头是道,复述家兄教诲。 “娘子莫恼,兄有怨气,我们理应受着。以前在家,侍奉长兄,我和四妹妹、五妹妹皆是这般任他欺负。” “兄长高兴,便是小弟的荣幸。” 庄娴蕙忿然不平。 “什么歪理?” 庄瑞十分满意。 “你听听妹夫这觉悟。” “同为弟妹,做人差距何以这么大?三妹妹合该羞愧,理当改正。” 庄娴蕙不服输。 “哼,我这就请大哥哥来,让他教训你。” 庄瑞得意洋洋一笑。 “呵,他能听你的话?” 庄娴蕙胜券在握之状。 “大嫂嫂听我的,我叫她发话,大哥哥必来。” 庄瑞有些慌神,立即正色告诫。 “庄娴蕙,我是你哥,不是你仇敌。” “你这样针对,成何体统?” 庄娴蕙不甘示弱。 “你取完书,就可以走了,二嫂嫂还等着看呢。” “再不走,我立马去幽悰府。” 庄瑞恫吓。 “驱赶兄长,是?你等着瞧,我告去尹司台!” 说完狠话,他气愤而去。 宁暄枫一听,惶怯不已,连忙追步。 “二舅哥请息怒……” 庄娴蕙伸手,把夫君拽回来。 “夫君莫慌,他说说而已,我们不理他。” 宁暄枫吓得冷汗直冒。 “尹司台,千万去不得,娘子切莫小视。” “兄长训导小弟,向来都是言出必行,我们示弱,才有一线生机。” 庄娴蕙提醒。 “二哥哥,不是玥皇帝,没有那般铁面无私。” “我们成婚多时,玥皇亦已崩逝,夫君怎就改不掉习惯?” 她改变话头,转移夫君注意。 “你看书信,媛姐姐约在东市茗意沁人,一同用午饭。” 宁暄枫只瞧一眼,浑身充溢拒绝。 “我不去。” “跟她斗智,太累。” “你一个人去,不甚安全,我们干脆拒了?” 庄娴蕙柔声说明。 “这次,她没约你,只约我一人。” 宁暄枫忧虑重重。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她那人,阴险得很。” “唉,你教训那么多次,她如何不长记性?” 庄娴蕙温言细语。 “许夫人责罚,她尚且累教不改,何况是我?” 她展臂,绵缠夫君脖颈,扬唇,于他脸颊上,浅浅落吻。 “夫君宽心,我应付她,不成问题。” 宁暄枫抱起娘子,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埋首娇处,宠溺深深。 “万一,她搬来什么很有谋略的救兵,你逃不掉,怎么办?” “这样,假若两个时辰,你仍没回来,我便去请二舅哥,共赴茗意沁人,解救你。” 庄娴蕙双手,捧起他的脸,对眸,甜情蜜意。 “好。” “夫君体贴,妾身深感幸福。” 午时一刻,庄娴蕙赴约而至茗意沁人。 走进厢房,只见陶沐湛、许颖媛坐在一起,庄娴蕙止步,微微一怔。 很快明会其意,庄娴蕙唇际,薄一分鄙夷。 “媛姐姐不是说,我们姐妹聚会?” “沐湛兄怎么也在?” 陶沐湛也是怔神,显然不知庄娴蕙会来。 他心慌意乱,急于解释。 “我……” 许颖媛抢话。 “蕙儿勿要气恼,我劝过他,不要跟来,他偏不听,极为执着。” 庄娴蕙顺意,问一句。 “沐湛兄,为何如此执着?” 陶沐湛急得跳脚。 “我……” 瞧出他想离座,走向庄娴蕙,许颖媛及时拉住他,一顿吹嘘,向庄娴蕙耀武扬威。 “蕙儿有所不知,这不,上次,我被歹人所害,家族差点覆灭,沐湛兄挺身而出,救我于水火。期间,他好似寄情有意,对我百般照顾。” “前一阵子,你离京出游,他便开始痴缠,我怎么也甩不掉,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无休无止讨好我。你看看,如之奈何?” “沐湛兄素来跟你要好一些,而今,他改心,执意与我往来,蕙儿不会生气?” 宸王失势,封正台虽然归落帝瑾王,但众心未稳,她接到父皇指令,嫁入陶府,寻机里应外合,夺取封正台之权。 第829章 撮合 如今,陶沐湛志随颜瑜。 平日会面,言谈间,他感受到许明骞心志,有所动摇;也瞧出颜瑜,有意纳下贤臣许爱卿。 因此,他暗自打算,舍身为主,求爱许颖媛,襄助颜瑜,夺取铜事台。 事情,尚无进展,他不急上禀,悄然行事。 情思,仍旧向往蕙儿,陶沐湛有意隐瞒,不希望求爱一事,惹她吃醋。 他总认为,蕙儿成婚,皆因皇命难违,迫不得已。她心里,一定也记挂着他,至殒不忘。 未想,秘事,忽被许颖媛公开,陶沐湛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蕙儿,你别生气,我……” 庄娴蕙褪去披风,置于一旁衣架。 “沐湛兄勿虑,我不生气。” 事发突然,陶沐湛心里七上八下。 “真的吗?” 庄娴蕙几步走去,坐在他们对面座位上。 “我们三人,自小玩在一起,原就不分彼此,何需计较谁与谁,更要好一些?” “朋友嘛,闲时热情,忙时冷淡,各有各的前程。既有义情,我们应当互相理解,不该争长论短。” 听得“理解”二字,隐有传情,陶沐湛欣慰一笑。 “蕙儿,心怀大度,令人佩服。” 从小到大,只要庄娴蕙一出现,沐湛兄仿佛看不见别人,许颖媛不悦,争宠一问。 “那我呢?” 一面考虑朝局,一面考虑蕙儿感受,陶沐湛掌握分寸,应答。 “相较之下,你略逊一筹。” 许颖媛怫然。 “这是什么话?沐湛兄好偏心。” 陶沐湛一脸冤屈。 “我这是夸你,媛儿没听出来吗?” 许颖媛气得差点发作。 “你……我……” 余光,看见庄娴蕙看戏的表情,她迅速反应过来,扭捏作态,解析话意。 “沐湛兄用词独特,夸赞于我,意为我们感情独一无二,我自然听得出来。就怕,蕙儿听不懂,虚抱念想,误会你对她有情,做出一些对不起夫君之事。” 她强调“夫君”二字,似在提醒陶沐湛,庄娴蕙已经成婚,又似提醒庄娴蕙自重。 庄娴蕙回复。 “媛姐姐不用特意述明。” “我心唯夫君,无思其他。” 许颖媛端起长者架势,大义凛然陈词。 “你说得好听。” “我陪着你长大,能不了解你?你心思,最是浮滑,定不下心性,不论嫁给谁,都会想着胡作非为。” “妹妹别多想,姐姐这是规劝,绝非在沐湛兄面前,故意诋毁你。我一片好意,想必妹妹,不难领会?” 庄娴蕙浅浅一笑。 “嗯,可以领会,小妹多谢姐姐教诲。” 陶沐湛听不下去,暂放朝局权谋,为蕙儿说话。 “蕙儿不是这样的人。” 许颖媛笑不出来。 “沐湛兄离京公忙太久,或许忘怀蕙儿性子。” 陶沐湛坚定。 “我没忘。” 许颖媛诉理。 “沐湛兄莫以幼时眼光,看待今时一切,不合实际。” “人都是会变的。” “譬如你,以前眼里心里只有蕙儿,长大之后,不就改了?” 陶沐湛毅然反驳。 “我……” 庄娴蕙截住他的话。 “媛姐姐或有误解。” “沐湛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你。” “往年,他常言之,你比我貌美、比我端庄,在他看来,你极其优秀。” 许颖媛惊喜一笑。 “此话当真?我未曾听过。” 庄娴蕙圆话。 “沐湛兄羞于表达,与我独处,才有此语。姐姐在时,他总是默默无闻,看似冷漠,实则害羞。” 陶沐湛心急如焚。 “不是不是,我……” 许颖媛捂住他的嘴,不给说话机会。 “沐湛兄勿言,我明白。” “原来,你对我情深至此,我好感动。” 一顿午饭,陶沐湛吃得心烦苦闷。 饭后,他避着媛儿,单独与蕙儿见面。 “蕙儿,你方才胡说什么?我分明说过,以往夸赞她、贬损你的话,都是逗你的,只为切磋捉弄之技。” “你怎可胡诌我的情意?” 庄娴蕙解答。 “我观沐湛兄,意在求爱媛姐姐,故有此言,一如往昔,助你圆满美事。” “难道,我看错了?” 一边是真爱,一边是朝局,陶沐湛吞吞吐吐,略显无措。 “呃……这……你没看错……但是我……” 庄娴蕙提起旧事,用以释义言行。 “前时,你升任封正侍,回京见我,问我是否成婚。” “我如实答曰,是。” “你便说,你也要抓紧,择偶求爱。求爱之法,还是如旧,请我帮你出主意。” “沐湛兄托付信任,小妹不敢疏忽,所以今日临机应变,为你美言。” “我做错了吗?” 陶沐湛暗自分析。 蕙儿这是在说,她已成婚,不能明目张胆跟我在一起,只能借由帮忙求爱,与我共处。 先以好友身份,你来我往,待到她摆脱宁二公子,完成皇命,我们才能在一起。 这样也好。 正巧,我想诱媛儿入局,引许大人改志帝瑾王。 蕙儿,情切不失包容,小家不忘大义,真可谓贤内助。 想罢,陶沐湛会心一笑。 “你做得很好,没有做错。” “刚刚,若无你的仗义相助,我几乎说错话,惹恼媛儿。” “蕙儿,多谢你。” 庄娴蕙早与夫君说好,尝试撮合沐湛兄和媛姐姐,一则试探其心,二则左右朝局。 目下,封正台,经玥皇高谋,已归帝瑾王,左右朝局,大可不必。 媛姐姐,自以为皇女,栖身皇帝臣下,为之效命。皇上无情,其终局,不想而知,性命难以保全。 她私心想着,如果媛姐姐有情,嫁入陶府,得帝瑾王庇护,甚好。 是故,她按照原先想法,增进二者感情,期望他们佳成良缘。 庄娴蕙和颜悦色。 “你我友者,互帮互助,理所应当,沐湛兄不需这么客气。” 陶沐湛如她所愿,掩藏真情,以好友身份相处。 “蕙儿所言极是。” “我口笨舌拙,也不知媛儿是否气恼,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哄她开心。” 庄娴蕙瞬即有思。 “我知媛姐姐,中意一套首饰,不舍得银子,久久没能买下。” “沐湛兄买来送她,给她一个惊喜,姐姐必然息怒。” 陶沐湛迫不及待。 “哪家店的首饰?你引我去。” 他借事提议。 “仅一套首饰,我送不出手,你陪我逛逛街,另外挑选一些礼物,可好?” 庄娴蕙颔首。 “好。” 第830章 我就是不服 许颖媛一脸挫败,回到许府,夏藕居。 冷蔓落于正座,用着茶点,专候爱女回府。 许颖媛下跪行礼。 “孩儿许颖媛,恭请母亲安好。” 许明骞名曰纳妾,顾孟祯却降恩旨,册封宁洁薇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另赐封号,媄。 而冷蔓这位“正妻”,还需假立功名,才能受封正三品诰命夫人,且,无有封号,屈居“妾室”之下。 以往,儿女问安,顾及冷蔓颜面,依着许明骞职位,行福安礼。 今,顾孟祯明确下旨,他们不得不遵照规矩,改行恭安礼。 尽管爱女有心,行大礼,以示敬重,冷蔓每每见之,依然心痛难过。 “平身,坐。” 许颖媛也是一副郁结难消之貌,入座,萧萧啜一口茶。 “唉。” 一听叹气,冷蔓愁眉紧锁。 “怎么了,事有不顺?” 许颖媛垂头丧气,将茗意沁人发生之事,叙述给母亲听。 冷蔓百思不得其解。 “怪矣。” “近来,小陶大人体贴入微,挖空心思讨你欢心,任谁瞧看,皆知他倾慕于你。” “按说,他已经移情别恋,不再恋慕庄三姑娘,怎会突然变回以前状貌?” 许颖媛怨念深重,闷闷不乐。 “谁知道呢?” “我还以为,势在必得,定能羞折庄娴蕙一番。” “何曾想,差点又被她看笑话。” “沐湛兄何以这样反复无常?” 冷蔓推论猜测。 “想是,庄三姑娘又玩什么花招,诱得小陶大人找不着北。” “她相貌绮艳,纵情无拘,不知收敛言行,深得男子心趣。我们这种大家闺秀,拘谨矜重,早成习惯,如说引诱男子,跟她比不了。” 尹司台一行,历历在目,她有些后怕。 “我早叮嘱,让你别跟她斗,你非是不听话。” “害得家族蒙难,你也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颖媛趾高气昂,毫不退缩。 “她仗皇恩宠爱,对我们随意打击,算什么本事?我就是不服。” “绮艳容貌,来自父母,亦非她的本事。单说斗智,我肯定输不了。” “母亲早有叮嘱,我亦反复说过。蒙难一事,她只让我答应,不再纠缠宁二公子,可没说,不许与沐湛兄交善。” “另者,她仅是收手,不继续坑害我们;而非施以援手,救我们脱难。” “真正解救我们之人,是沐湛兄。我为报恩,以身相许,有何问题?” 冷蔓眉心簌簌,传意几许畏怯。 “天下男子,不是全都围着庄三姑娘转,你何必执念挑选她身边的人?” “万一,没斗过,再次赔上两家人性命,如何是好?” 许颖媛板起脸来。 “母亲来,就为劝我放弃?” “我还以为,你是来支持我、鼓励我的。” “你瞧瞧别人家慈,哪个不是无私奉献,哪个像你这样不顾女儿感受?” 冷蔓神色,苦不堪言。 “有皇上撑腰,她不会输。我鼓励你,形同害你。” “媛儿,我当真怕她了。” 许颖媛拍拍心口,振振有词。 “母亲不要怕。” “前者,引诱宁二公子,确实是我不对。她占理,也占权势,我认错,也认栽。” “然则,沐湛兄和她,仅在好友关系,她没资格管束沐湛兄求爱娶妻。” “成婚,还惦记蓝颜知己,这一次,是她理亏。我破坏他们感情,是伸张正义,凭什么不跟她斗?” “我必要赢她一次。” …… 逛街结束,庄娴蕙回到庄府,柔静阁。 辨得脚步声,宁暄枫急急迎步过去,搀扶娘子进屋。 “娘子总算回来。” “没事?” “只差一小会儿,便满两个时辰,我正要去找二舅哥,准备前往茶馆救你。” 庄娴蕙转眸,嫣然一笑。 “夫君宽心,我没事。” 安坐,宁暄枫注意到她手上礼盒。 “太阳打西边出来,许大姑娘居然给你送礼,我没看错?” 庄娴蕙抱起一个手炉。 “这不是媛姐姐送的。” “我赴约,看见沐湛兄也在,跟媛姐姐坐在一起,十分亲密。” 宁暄枫发出一阵惊奇。 “哟,你之前设下的撮合之计,已然奏效?” 庄娴蕙点点头。 “嗯。” “听他们话语之意,沐湛兄求爱媛姐姐,应已秘密行事一段日子。” “媛姐姐一心炫耀,故意邀我去,撞破他们约会。沐湛兄措手不及,下不来台,好一顿慌神。” 抓住话头重点,宁暄枫目露得意。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小陶大人必是暗暗钟情于你,绝非普通好友之义。” “许大姑娘如此举动,足见,她也这么想。” “这礼物,定是小陶大人找借口,送给你的?” 庄娴蕙诧异,不禁赞叹。 “夫君料事如神。” 宁暄枫不以为意。 “哪有什么料事如神?男子嘛,就那点伎俩,我也是男子,当然懂得。” 庄娴蕙叙事。 “如同往日,他求爱女子,叫我给他出主意。” “我就告诉他,媛姐姐中意一套首饰,舍不得买。” “他说,一套首饰,送不出手,要我陪着逛街,多买一些。” “买完之后,他挑出其中一件,说是,思来想去,似乎不适合媛儿,于是顺手,把它送给我。” “这事,以前常有,并不新鲜。他神情真切,我一直以为,确是他挑剩下、不要的,随手扔给我。” “然,自从听夫君说完,他对我有爱慕之情,我便忍不住臆想。无论他说话,还是送礼,我都觉得,像是悄然表达爱意。” 宁暄枫语气,无比笃定。 “显而易见,他这就是抒怀爱恋之情。” “你收下,以他视之,要么两情相悦,要么默许他的求爱。” 庄娴蕙想不通。 “这礼物,并非其中最名贵之物,甚至可以算是最为廉价。” “既是送给心爱女子,不应该给我最好的吗?” 宁暄枫解答。 “明着喜欢,自是送你最好的。” “谁让他是偷偷喜欢呢?” “以前,他或碍于你们是敌势,宸王管束太多,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现在,不用说,有我在,他敢乱来,便是触犯律令。他送礼,倘使做得太明显,让人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庄娴蕙难以理解。 “如你所说,我有夫君。他焉能胡思乱想,岂敢无视律令,为何不能断去念思?” 宁暄枫入情入理,言之有物。 “以他见之,你们是青梅竹马,我只是后来者,在你心里,永远有他一席之地,我取代不了。” “再者,谁说有夫君,则不能胡思乱想?有些男子,偏爱他人之妻。” 庄娴蕙愕然。 “啊?怎会有人,偏爱他人之妻?” “夫君见过何人,有这般嗜好?” 庄玮愤然,推门而入,大发雷霆。 “谁偏爱他人之妻?” “庄娴蕙,竟敢笑话兄长,你岂有此理?!” 第831章 我守口如瓶 庄娴蕙吓得全身一震,没坐稳,摔下椅子。 “啊!” 宁暄枫反应迅速,起身离座,展臂接住她。 “娘子当心。” 庄娴蕙惊吓不已,站定,怒瞪兄长。 “大哥哥进来,能不能让人通禀一声?好生唐突。” “小妹已然成婚,或有不便。” 庄玮立身凛然,居高而视。 “你进幽悰府,让人通禀了吗,何以说我不守规矩?” “休得岔开话头,谁允许你,背后议论兄长?!” 庄娴蕙言简意赅。 “我没说你,偏爱他人之妻。” 庄玮案剑瞋目,声如猛虎。 “我只道‘兄长’二字,没说我自己。” “你共有两位兄长,何从得知我斥责你,背后议论的是我,而非二弟?” “张口就说漏,你安敢狡辩?!” 惶惧兄长之威,庄娴蕙连连后退,意识到窘态暴露,顺势入座,掩饰意怯。 “你这反应,一瞧便知心虚,我自然明晓,你所指何人。” “如若我说的是二哥哥,你好奇都来不及,哪得气愤?” 庄玮愤然落座。 “你答应过保守秘密,不在家人面前,议论夫人婚前诸事。” “今时,这是做甚,为何告诉妹夫?” 庄娴蕙辩驳。 “我守口如瓶,你少污蔑人。” 宁暄枫也回到座位,听似有情况,深入追问。 “大舅哥何意?” “大嫂嫂婚前,曾是他人之妻?” “你,竟然喜好,夺人爱妻?” 一听如此,庄玮怒目嗔视三妹,厉声诘问。 “何来守口如瓶?安得欺骗兄长?妹夫显然知晓!” 庄娴蕙抱屈。 “你自己说的,关我什么事?” 庄玮一顿非难。 “我说什么了?” “哪句话,告诉妹夫,我喜好夺人爱妻?我会这般评价自己么?” “定是你妄加评语,随意诋毁兄长!” 庄娴蕙艴然不悦。 “就是你自己说的,大哥哥岂能蛮不讲理?” 宁暄枫出言,为娘子辩白。 “大舅哥明察,娘子确实没说什么。” “是我自行理解话意,猜测其事。” 妹夫实然无辜,庄玮一味指责三妹。 “都怪你多事!” “谁允许你不择手段,套我夫人的话?” “没有你多此一举,就没有今日误会。” 宁暄枫依旧护着娘子。 “古人云,不出既往言,不为已甚事。” “大舅哥贤明,莫与我娘子计较,事出无意,她不是有心的。” “请大舅哥放心,我绝对保守秘密,护好嫂嫂声誉。” 深知妹夫敬长,庄玮顺意,平息怒火。 “嗯,多谢妹夫。” 宁暄枫难为情笑笑,弱弱提议。 “话已至此,无需避忌。” “不知‘夺人爱妻’是个什么故事?大舅哥不妨,讲给我听听。” 庄玮刚刚平息的怒火,瞬间腾起。 “你也这么多事?不该知晓之事,不准多问。” “我没有‘夺人爱妻’的喜好!” 恍若看见家兄重生,宁暄枫唯唯诺诺应答。 “是,是,你没有。” 见夫君受屈,庄娴蕙登时恼怒,戟指长兄,用着命令口气。 “责我便已,你不许呵斥我家夫君。” 庄玮冷睨,威慑十足。 “谁给你的胆子,教我做事?” 庄娴蕙害怕,紧紧抓住夫君的手,撑着面子,不肯示弱。 “大哥哥来此,专为教训我们?未免太过清闲。” 经她提醒,庄玮恍然一惊。 “被你气得,全然忘却正事。” “父亲母亲发生争执,我和二弟负责哄劝母亲,你去安慰父亲。” 庄娴蕙喃喃不满。 “他们亦是清闲,整日只知吵架。” 庄玮严肃指正。 “不可埋怨。” “我公忙结束回府,未及歇息,便要调解矛盾,我都没有怨言。你终日闲在家里无事,有什么可抱怨的?” 庄娴蕙几分任性。 “他们吵他们的,你歇息你的,非要管这闲事。” 庄玮正容亢色,诉知道理。 “孝道,乃为养亲、敬亲、顺亲……” 庄娴蕙烦躁,打断他的话。 “休再啰嗦这个,我从小听到大,懂得什么是孝道。” 庄玮督促责令。 “懂就去做。” 兄长下令,拒却不得,庄娴蕙做出不耐烦之貌,勉为其难应承。 “是是是,做做做。” 她漫不经心,询问。 “这次,他们又吵什么?” 庄玮回答。 “帝瑾王获悉我们真实身份,当即招贤。父亲不去,为谋大局,为伸大义,选择继续蛰伏皇上身边。” “母亲认为,小辈伪装,实在辛苦,且,安危无定。她心有不忍,故,催促父亲,尽快回归颜皇。” 庄娴蕙微微惊奇。 “他们终于吵一回性命关天的要紧事。” 庄玮责备。 “你这是什么话?好似言之,他们从前争执之事,俱是无关紧要。” 庄娴蕙否认。 “我可没这么说,又是大哥哥自己说的。” 庄玮峻厉以对。 “拌嘴斗嘴,见你争先,正事一件不做。” “速去劝说父亲。” 庄娴蕙举止乖顺,嘴上满不服气。 “去就去。” 宁暄枫跟随。 “我也去。” 夫妻二人携手,至思韶居。 听罢他们一番劝说,方之玄仍不改主意。 庄娴蕙表示疑惑。 方之玄随即解答。 “虽说长姐留计,没有明言,帝瑾王招贤,我不能回去;然却,设谋假殒,取代韶弟身份,方族原本大计,便是要我蛰伏敌势,直至大事得成。” “帝瑾王降世,方族长辈略有改计,却未言说我的去处。未言,等同无改,我理应按照原计策,蛰伏直至帝瑾王登基。” “方族众亲赴去,系任于我一人,我怎能有负他们重托?” “以上,其一也。” 庄娴蕙侧耳倾听,尤为认真。 “孩儿愿闻其二,请父亲赐教。” 方之玄论述,有条不紊。 “今年赏花宫宴前夕,我们从溪儿口中,得知太医林大人,心向帝瑾王。” “赏花宫宴上,我们心照不宣,与小林大人相认。” “自那以后,小林大人数次与我们配合用计,互帮互助。” “我们不顾而去,留他一人蛰伏。皇上获知我们身份,仔细回思前事,不难想到,小林大人志向何方。” “以皇上手腕之狠,小林大人终局,或与玥皇别无二致。” “小林大人一家,皆为忠良之臣,我们焉能为了苟全性命,害他们置身险地?” “帝瑾王仁爱,可左右局势,掩护小林大人一家,和我们一同撤离敌势。但,朝局未定,我们都走了,谁为王爷传递消息、里应外合?” “小林大人仅二十有二的年纪,便晓利害,即便王爷忧心,几番召回,他亦坚持忍屈负重,留在敌营。你们母亲,白活四十五年,安得不如一个小辈懂事?” 第832章 多谢嫂嫂关怀 前来劝解矛盾,结果,庄娴蕙夫妻被方之玄说服,双双赞成父亲高义之思。 至楚兰彤居处,玉阶居,庄娴蕙吩咐下人,唤庄瑞出来,诉与情况。 确保无人窃听,庄瑞选在一处安全角落,会见妹妹和妹夫。 述罢,庄娴蕙发表见解。 “我觉得,父亲想法无误,思虑周全。” “你们多劝劝母亲,理解一下父亲。” 庄瑞疾言厉色。 “不行。” “他们闹矛盾,哪次不是父亲道歉,母亲原谅?” “大哥交托你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就知道把难处推给兄长,妹妹做成你这般,真是没用。” 他学着长兄姿态,一声令下。 “回去再劝。” 庄娴蕙不惧威势,扬眉昂首,毫不示弱。 “既然定下父亲道歉,母亲原谅,为何次次让我劝说父亲?分明是你们把难事,全部推给我。” 庄瑞盛气凌人。 “父亲一句道歉,母亲便能气消?你以为,劝慰母亲,很容易?” “我们这样安排,用心良苦,自有道理,你别不识好歹。” 庄娴蕙点破事实。 “母亲温柔贤惠,劝慰她,不想便知,容易得很。” 庄瑞识破心机。 “你想激我说出,我们换一换,你去劝慰母亲试试,是么?呵,小伎俩。” “我偏偏不遂你愿。” 庄娴蕙愤慨,不平而鸣。 “何故不遂我愿?我就知道,劝慰母亲,易如反掌,所以,你们不舍得交托给我。” “父亲那么倔强,我每次必要费尽口舌,好劝歹劝。” “你们倒好,轻轻松松听着母亲唠叨,随意应和几句则已;陪着母亲逛街,瞧上什么好物件,还能求她买给你们。” “天下兄长,属你们最巧诈。” 宁暄枫说公道话。 “娘子切勿误解兄长。” “我证实,陪着母亲逛街,挺累人的。” 庄瑞奕奕夸赞妹夫,强烈谴责妹妹。 “瞧瞧,妹夫多懂事,多么善解人意。” “你再看看你,骄横任性,完全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庄娴蕙气愤之极,七窍生烟。 “你们兄弟,不仅合起伙来欺负我,还数落挖苦我,简直欺人太甚!” “二嫂嫂,你管不管他,何忍看着小妹受委屈?” 滕娥兰立身一侧,寂寂然,懵懂无知。 “对不起,蕙儿,我一时没听懂,分不清这是打趣,亦或吵架。” 庄娴蕙怨愤交加,着重强调。 “这不是打趣,也不是吵架,是二哥哥恶意欺负我!” 庄瑞训斥语态,更加严厉。 “你这么凶狠对待我夫人,是为何意?兄嫂面前,你有没有规矩,懂不懂长幼尊卑?” 滕娥兰袒护姑妹,一声喝止。 “老爷,住口。” 庄瑞一惊一应。 “啊?是。” 经过几次会试,如今滕娥兰,已经考入州牧台,任职正四品州牧侍。依照律令,其丈夫庄瑞,获封正五品命夫,位卑者见之,行敬安礼。 顾孟祯特赐封号,璟。他人可敬称庄瑞,为璟爷或璟命夫,亦可依着诰命规矩,冠以妻姓,称作滕命夫或滕爷。 因此,滕娥兰不称夫君,改称老爷;庄瑞亦改口,称妻子为夫人。 滕娥兰慨然允准。 “蕙儿,妹夫,你们只管去忙。不论留下什么易事难事,我来督促老爷处理。” 庄瑞一阵惊慌,连忙劝阻。 “夫人,不行……” 滕娥兰一个眼神,拦住他的话。 “我说行就行。” “老爷,别为难妹妹,蕙儿活泼可爱,你如何忍心针对?” 庄娴蕙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多谢嫂嫂关怀,嫂嫂天下第一好。” 滕娥兰回之一笑,柔美温然。 “不用谢,忙去。” 以免事有变故,庄娴蕙应一声,拉着夫君,匆匆而去。 “是。” “夫君,我们走。” 宁暄枫来不及道别一句,直接被娘子拽走。 庄瑞不敢不听夫人的话,只能目送妹妹疯跑逃离。 他满心苦闷,忍不住抱怨。 “夫人好冲动。” “你可知,留下多大一个难题给我?劝说母亲,去给父亲认错,顺着父亲心意行事,你莫不如杀了我。” 滕娥兰一脸无谓。 “你劝不动,无碍,不是还有大伯哥吗?” 庄瑞一脸苦相。 “要是让大哥知晓,我应下这种事,他非把我的腿打断不可。” 滕娥兰应付裕如。 “那你就说,是我应许。” “原本这事,就是我应许。” “他总不能,动手打我?” 庄瑞听得欲哭无泪。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被打的,仍是我。” “夫人以后,别乱答应别人。大哥下手重,我挨一次打,必要疼上好几天呢。” 瞧出他是真害怕,滕娥兰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但我已经应下,怎么办?” “要不,我们回滕府躲着?” 庄瑞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没有由头,皇上怎能容许?” “再者说,大哥记仇,我们躲到猴年马月,他一样可以秋后算账。” 滕娥兰眉心微颦。 “那也不能欺负妹妹。” “老爷一分兄长风度也无,像什么样?” 庄瑞思索。 “我不能白受疼痛。” “不妨,讨要点好处,以慰我心,挨打之时,不至于太疼。” 滕娥兰忧愁不安,赶紧告诫。 “讨要什么好处?老爷不许太过分,别再欺负蕙儿。” 庄瑞矢口狡赖。 “我是兄长、亲哥哥,我能欺负她吗?夫人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他灵光一现,慧思妙想。 “方才,他们离去甚急,我料,定有要事在身。” “趁他们没走远,我们跟上去瞧瞧,说不准,可以打探到什么有趣之事,笑她一回,以愉自身。” 滕娥兰制止,义正辞严。 “老爷不可取笑妹妹。” 庄瑞油腔滑调,再次狡赖。 “谁说我要取笑她?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说,碰上有趣之事,陪着妹妹笑一回。” 滕娥兰表示担忧。 “幽悰府事忙,大嫂嫂未至。我们留大伯哥一人,宽慰母亲,不好?他会生气的。” 庄瑞劝言,自成一套道理。 “你应下这事,他本就要气恼,无可转圜。反正,躲不过去一顿打,我不如随心玩闹,先开心一会儿。” 他急急催促。 “夫人快走,现在摸索痕迹,尚能跟上他们,再耽误时间,我就找不到人了。” 滕娥兰稀里糊涂,点头同意。 “好,我们走。” 第833章 极大付出 出乎庄瑞意料,庄娴蕙哪儿都没去,只是携夫君,回柔静阁。 就在庄瑞以为,自己失算,打探不到趣事之时,忽听妹夫来了一句。 “终于闲下,你快跟我说说,夺人爱妻,究竟怎么回事?” 庄瑞迈出去的步子,立即收回来。 “夺人爱妻?” “夫人等等,好像有趣事。” 觉察不对,滕娥兰赶紧劝止。 “窃听,不好?如若好奇,我们大大方方进去听,不行吗?” “蕙儿要说的事,不想被我们知道?若真如此,我们应当尊重,不该多事。” “万一不小心,听到夫妻情话,岂不尴尬?” 庄瑞反对,饶有底气。 “夫人此言差矣。” “窃听,可以是善意的,不一定是坏事。” “夺人爱妻,一听就是恶念。或是妹夫做错,或是三妹妹恶行,我们身为兄嫂,不应置之不理、漠不关心。” 滕娥兰驳斥。 “此事,妹夫做错,勉强说得过去。” “蕙儿如何夺人爱妻?老爷净瞎说。” 庄瑞坦然自若,瞬即找到借口。 “你忘了?三妹妹与小陶大人交好。” “我意,可能是小陶大人做错事,三妹妹有意包庇。” “夫人且说,包庇恶者,是对是错?三妹妹此行,我们该不该及时规劝?” 滕娥兰迷迷糊糊。 “嗯……老爷,言之有理。” 庄瑞鼓唇,巧言如流。 “我们可以大大方方进去,然则,他们心虚,必不会说。” “因此,我们无奈,只好选择窃听,哪怕这个方式,不太妥当。” “为了三妹妹学好,我们宁愿做小人,此乃极大付出。” “三妹妹恶举在先,我们阴险以待,这是对症下药。” “夫人请想,光明磊落者,何以抵抗诡谲之人?” 庄娴蕙不急叙述,仔细检查四下,确认安全无虞。 闻听脚步声,庄瑞暂停对话,巧妙用计,躲开妹妹搜寻,最后,与夫人一起,藏身隐蔽处。 他一派浩然正气,低声询问。 “夫人请评理,我这良苦用心,正确与否?” 滕娥兰淳然,无话可驳。 “呃……似乎,正确。” 说服夫人,庄瑞忻忻而笑。 “那便是了。” “我们窃听,有何问题?” 滕娥兰答言。 “没问题。” 庄瑞张开双臂,宠溺备至,拥她入怀。 “一家人,不怀恶。不管我做什么,皆为妹妹好。” “夫人勿要多虑,相信我,好不好?” 滕娥兰歪头,倚在他的肩上。 “嗯,妾身相信老爷。” 庄娴蕙娓娓而道,详细讲述大哥哥求爱大嫂嫂诸事,知无不言。 庄瑞夫妻对眸,双双惊讶。 宁暄枫由心评语。 “这般求爱,虽然新颖别致,却也不算是夺人爱妻。” “大舅哥过分贬低自身。” “以我之见,他实不必听到‘夺人爱妻’四字,便认定,我们在议论他。” 庄娴蕙正直做派,词气傲然。 “我也觉得大哥哥想得太多,错看我们品性。” “自小到大,我从未在背后议论过兄长,一次都没有。” 庄瑞冲着妹妹方向,悄悄翻一个白眼。 宁暄枫落目,分外心疼。 “可怜娘子,被大舅哥误会。” “这次,确实是他不对。” 庄娴蕙责怨。 “隐瞒嫂嫂之事,故意不告诉我们,也是他不对。” 宁暄枫猜想。 “兴许,大嫂嫂在意颜面,特地叮嘱,不让他说。” 庄娴蕙告知实情。 “嫂嫂何有此意?” “我之所以知晓诸事,便是嫂嫂诉与。且,嫂嫂有言,这些事,她不想隐瞒家人。” “是大哥哥自作主张,非要瞒下。” 宁暄枫评价。 “这么说来,大舅哥之行,很不地道。” 庄娴蕙愀然。 “可不是嘛。” “他竟有脸,斥责我……” 话至此处,滕娥兰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宁暄枫惊吓。 “有人?” “像是窗沿下,传来的声音。” “什么线人,进得你的阵势,躲得过你的搜寻?” 庄娴蕙一想即明,容色不悦,抬高几分声调,呼唤其人。 “二哥哥、二嫂嫂,躲着作何?小妹万分欢迎,二位请进。” 庄瑞想跑,装作没来过,被夫人拦住。 听出蕙儿语气,隐含一丝愤怒,滕娥兰方知窃听有错,遂与夫君一同,走进房间。 “蕙儿,对不起。” 庄娴蕙恭顺,抚嫂嫂安坐。 “嫂嫂不用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庄瑞自行落座,依旧理正词直。 “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窃听之举,是为关怀,三妹妹须得明理,不可误解好意。” 庄娴蕙嗤之以鼻。 “得了,你休荧惑我。我又不是二嫂嫂,痴痴情深,甘愿受骗。” “窃听就是窃听,做错便是做错,二哥哥务必给我道歉。” 庄瑞趾高气扬。 “我道什么歉?该你百般讨好,求我饶你一回。” 庄娴蕙哂笑。 “呵呵,我凭什么讨好你?” 庄瑞坐姿,张狂不羁。 “你想想,我若在大哥面前,揭发你,泄露嫂嫂秘密,他将作何想法?” 庄娴蕙斜睨。 “大哥哥定能料到,是你窃听。” 庄瑞有恃无恐。 “有夫人和妹夫给我作证,大哥肯定信我。” 庄娴蕙鄙弃。 “异想天开,他们何以给你做伪证?” 庄瑞适时敛容,做出乞求状。 “大哥知我窃听,势必打断我的腿;三妹妹是女子,大哥不会动手。” “求求夫人、妹夫哀怜,帮我做个证,我不想残伤在床,好几个月不能动弹。” 滕娥兰惊住,宁暄枫骤不及防,两两不知所措。 庄娴蕙气急。 “庄瑞,你耍无赖是?” 庄瑞眉飞色舞。 “我就耍赖,你有办法么?” “夫人、妹夫善良,不可能坐视不救,任由我被打伤。” 庄娴蕙愤愤不平。 “你会被打,我还会被罚跪呢,同样是受伤。” 庄瑞悠然自得,弹去衣裳上的花瓣。 “罚跪而已,不碍事。” “我更值得被同情。” 庄娴蕙认输。 “好好好,你不用道歉,总行了?” 庄瑞满意扬笑。 “三妹妹真乖。” “你莫忧心,没守住嫂嫂秘密。” “你不言,我不语,大哥不会知道的。” 庄娴蕙神色矜肃。 “那我们说定,三缄其口。” “二哥哥可不能食言。” 庄瑞信誓旦旦。 “好,一言为定。” 第834章 互相奚落 庄瑞心怀不满,谈事论理,一时想不起劝慰母亲。 “大哥好生奇怪,嫂嫂出身、婚前之事尽数隐瞒,不诉我们知晓。你们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庄娴蕙抱怨着,说出实情。 “二哥哥有所不知,家人之中,除我们四人之外,他全部述说。” 庄瑞提问。 “连表姐也知道?” 庄娴蕙作答。 “我听说,表姐是第一个知道的。” “休说表姐,就连密枢侍高大人也知道。” 庄瑞又是惊异,又是愤懑。 “什么?” “旧情人,他都不瞒着,偏偏瞒着我们?太不像话。” “撞邪了,一家人,他防着我们做甚?” 庄娴蕙转述。 “他说,将自己软肋,诉知他人,乃是自取其祸。” “换而言之,他怕我们拿着这事,当作笑柄,嘲讽嫂嫂。” 庄瑞一阵拍案。 “简直可笑!” “在他眼里,我们就是这种小人?” “此为嫂嫂伤心事,我们怎么可能当作笑柄?” 庄娴蕙郁闷不快。 “我也这么说,他偏不信。” 宁暄枫合理推测。 “想是,你们三人平时,总是互相奚落,久成习惯。因而,大舅哥下意识认为,你们也会像讽刺他一样,讽刺嫂嫂。” 庄瑞顿时暴怒。 “一派胡言!” “他亦是瞒着你,防着你呢。妹夫想想清楚,你到底站哪一边,再说话。” 回想方才,蕙儿怨她不管不顾,滕娥兰这次,反应十分迅速。 “老爷住口。” “妹夫言之成理,你怎能无端训斥?” “一家亲者,你别这么对他。” 宁暄枫冲她一笑。 “谢二嫂嫂体谅。” 庄娴蕙态度,与前时截然不同。 “夫君言辞,大错特错。” “我们兄妹三人,相亲相爱,何曾互相奚落?” 滕娥兰听得一怔,茫然失措。 庄瑞若有其事,附和起来。 “三妹妹说得对。” “从来只有大哥莫名其妙教训我们,哪得什么互相奚落?他那么厉害,我们何敢造次?” 庄娴蕙头头是道,发表言论。 “礼法尊卑约束,天底下只有不讲道理的兄姐,何来不守规矩的弟妹?” 宁暄枫哭笑不得。 “你们现在话语,不就是一种奚落?” 庄瑞辩驳,振振有词。 “什么奚落?这是实话实说!” “他瞒着嫂嫂的事,是他不对,我们小小抱怨一句,无伤大雅?” 庄娴蕙应和。 “二哥哥这话在理。” 庄瑞喋喋不休,阐述见解。 “依我看,他根本不是担心,嫂嫂被人笑话;而是忧虑,我们笑话他,挖空心思,娶回府一位二婚女。” “呵,为着自己面子,藏着掖着不说,想方设法避着我们。”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成见,独他多思多想,认定嫂嫂不好,二婚是她的软肋。” “如此想来,他压根不爱嫂嫂,打从心里瞧不起嫂嫂。” “他只不过,看中嫂嫂一点花事本领。” 庄娴蕙深表赞同。 “我也怀疑大哥哥,待嫂嫂之心,不诚。” 另一边,庄玮久久不见二弟夫妻回来,遂问下人,他们去向何处。 庄瑞早做准备,下人皆不知他们夫妻行踪。本是天衣无缝之计,因它天衣无缝,令庄玮觉出一丝不对劲。 庄玮寻探细微处,搜寻痕迹,没多久,在柔静阁找到他们。 未想,闻听讥言恶语,他走进房间,悄无声息,出现在屏风之后。 “不说,确是担心夫人受伤害,我爱惜夫人,出自真心。” “我藏着掖着自家之事,轮得到你们有意见?” 第一时间辨得长兄之声,庄瑞吓得失态,差点钻进桌子底下。 庄娴蕙花容失色,火速离座,想要跑去幽悰府,求助大嫂嫂。 庄玮身躯凛凛,挡在她的面前。 “何去?” 瞧出兄长恼怒至极,庄娴蕙胆战心惊,辩解言语如鲠在喉,难以遽吐。 “我……我不是……” 庄玮沉声。 “跪下。” 庄娴蕙翼翼赔笑。 “二嫂嫂和夫君都在呢,大哥哥照顾小妹一分薄面?” 庄玮加重语调,重复一遍。 “跪下。” 庄娴蕙努着嘴,不高兴,恭然跪好。 “是。” 余光只见二弟耍小机灵,带上夫人,蹑手蹑脚,试图逃离,庄玮出声喝住。 “你也跪着!” 庄瑞重重一跪。 “是。” 猜到夫人惊恐之下,必然跟着下跪,他伸手一抱,撑住娇身,不使屈膝。 庄玮扯出一个笑脸,似笑非笑,尽量亲和。 “贤弟媳受惊,便坐无妨。” 接到夫君一个眼神,确认可以入座,滕娥兰战战兢兢,回到座位。 “是,多谢大伯哥。” 宁暄枫离座走去,帮着娘子解释。 “大舅哥请息怒,事情不是你想得……” 庄玮截住话。 “闭嘴。”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教。” “我说过,不准你多问,何故不听从?” “念你,乃是表姐之兄,我不予计较,自行坐下。” 宁暄枫戚戚一应。 “是。” 庄玮压着怒火,肃对三妹。 “在幽悰府,答应过我什么,你忘记了?” 庄娴蕙回话。 “小妹记得。” 庄玮不怒自威。 “我料,你不是故意说给二弟听的,是他有心窃听,对么?” 想着跟二哥哥的承诺,庄娴蕙语塞。 “这……” 庄玮冷冷一笑。 “呵,这会儿,你倒挺讲义气。” “我是不是强调过,务必保守秘密?” 庄娴蕙微微点头。 “是。” 庄玮诉理,心平气和。 “你若守信,二弟何从窃听?” 庄娴蕙无奈。 “兄长之言,小妹明意。” “是我做错,你罚。” “兄长很公道、无有苛待,小妹心服口服。” 庄玮随即吩咐。 “这次父母矛盾,由你一人调解。” 庄娴蕙错愕。 “啊?不是罚跪吗?” 庄玮言笑不苟,提醒规矩。 “你无权质疑兄长。” “去调解。” 庄娴蕙应声离去,宁暄枫紧随其后。 庄瑞栗栗危惧。 “我也去调解。” 庄玮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 “你不用去,也不需忏悔。” “我且问你,多久没练功了?” 庄瑞有苦难言。 “好好好,知道了,我陪你练习武事,给你出气……” 他楚楚说情。 “你下手轻点,好不好?朝局,说不定需要我。” 庄玮爽快答应。 “好。” 第835章 绝无可能 一场习武结束,庄玮随手,扔弃手中木棍,转身,扬长而去。 庄瑞一身青肿,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滕娥兰慌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长剑,收好,置于一旁。 “老爷是否昏厥?” 瞧他伤重不堪,她满目心疼,双手无措,不知搀扶何处。 “大伯哥下手,安得没轻没重?” 见她伸手过来,庄瑞颤颤巍巍撑着气力,与她牵手。 “这算轻的了。” 滕娥兰惊异。 “这算轻的?” “我看,他出手果断,不像对待一家亲者。” 庄瑞虚弱回话。 “对付外人,他一向不留活口,且是非人折磨,玩弄足够,才肯殒去他们性命。” 滕娥兰惊异更甚。 “啊?” “既知他这么狠心,你们怎么还敢招惹?背后说句坏话,换这一身伤,何必呢?” 庄瑞目色,刚毅顽强,百折不挠。 “不然,难道臣服他?绝无可能。” 滕娥兰不解。 “为何绝无可能?” 庄瑞声情并茂,说明原因。 “今时状况,起码说坏话的时候,我能愉悦片刻。” “假使臣服,每时每刻,我都憋屈。” “何为大丈夫?卓立不群,威武不屈。” “他想凭借拳头武力,让我彻底认输,除非天崩地裂。” 滕娥兰几乎无言以对。 “你……唉。” “图这点志气,弄这一身伤,何苦呢?” 她关怀而问。 “你还能走吗?我唤郎中过来?” 庄瑞落拓不羁,旷达洒脱。 “不急唤郎中,我不疼,无需治伤。” “夫人不觉得,为夫这英姿飒爽之貌,赏心悦目吗?” 滕娥兰啼笑皆非,顺意赞美。 “是是是,赏心悦目,老爷英姿,古今无人能及。” “但是伤,必须要治。” 夫人给台阶,庄瑞自然下。 “行,听你的,谁让我就宠你呢。” 滕娥兰纤手轻柔,搀他起身。 “是,多谢老爷宠爱。” 稍微一动,便是全身疼痛,庄瑞干脆躺着。 “算了,不起身。” “你去唤郎中来。” “一个就行,不用多,我伤得不重。” 滕娥兰听从。 “好,老爷稍等,妾身去去就回。” 夜幕渐深,晚饭时辰即将过去,庄玮匆匆赶回幽悰居。 闻听通禀,罗妤走出房间,迎接老爷。 “老爷离去好久。” “父亲母亲,情况何如,矛盾解决了吗?” 庄玮轻云温柔。 “夫人安心,事已无忧。” “我们用晚饭。” 想着帮他褪去披风,却不见外披,罗妤微微一怔。 “老爷披风,安在?” 庄玮后知后觉,难为情一笑。 “不小心,落在家府。” “我吩咐下人去取。” 抬眸,只见老爷鬓角发间,被汗打湿,罗妤立即关心。 “何来这么多虚汗,你生病了?” 庄玮笑着摇摇头。 “不是虚汗,我没有生病。” “进屋用饭,我慢慢跟你说。” 任他揽过雪肩,罗妤笑靥含羞。 “好。” 夫妻一同走进饭厅,对坐用饭。 叙罢前事,庄玮诚心道歉。 “夫人,对不起,我本想为你守住秘密。” “此事失算,怪我考虑不周。” 罗妤倩倩雍容。 “老爷莫要自责。” “我原就不想瞒着他们。” “瑞儿品行,我不了解,不便多言。然,蕙儿性情,我深有体会,她绝对不会因此,对我有成见。” 庄玮忧心犹在。 “他们品性,自是好的。我就怕,闹矛盾之时,他们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恶语中伤于你。” 他想了想,很快决定。 “这样,我尽力,杜绝你们来往。” 罗妤撒娇恳求。 “老爷,不要嘛,妾身想跟家人相与共处。” “婚前,你说过,会让我感受到亲情,不再执念故人。” 庄玮不改决定。 “长辈亲情,我不限制。” 罗妤温言软语,诉说心声。 “平辈往来,妾身也想要。” “尤其是蕙儿,我们玩在一起,很投脾气。” 庄玮眸意,薄一分厌恶。 “有什么好玩,怎就投脾气?她没趣得很。” 眼见佳肴已尽,他迫切离座,一把抱起夫人。 “今日有事,让你得以歇息,你便痴想这些。” “看来,我不能清心寡欲,必要多多益善,叫你骨软筋麻,你才老实些。” 罗妤不懈恳求。 “求求老爷,容我见见蕙儿。” 庄玮态度坚决。 “不行。” “他们年纪小,嘴上没个把门,不适合深交,你休要再想。” 罗妤挣扎几下,示意他松手。 “既如此,你放下我。” “不见蕙儿,我没心情行趣。” 玉手推推打打,娇态恰到好处,庄玮心性难耐,加快步伐,走向卧房。 “夫人不愿?” “且看你,有没有本事挣脱……” 庄娴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说父母,暂放矛盾,不再争吵,和好如初。 宁暄枫不舍累着娘子,主动请缨,陪伴岳母逛街,以怡心情。 庄娴蕙回到柔静阁,收到许颖媛书信,约请庄娴蕙明日卯时五刻,来许府一叙。 次日,庄娴蕙准时而至许府正门,“碰巧”看见陶沐湛,给许颖媛送礼。 许颖媛小心思,一望而知。 庄娴蕙立于石狮一侧,无声一笑。 陶沐湛冁颜,献上礼物。 “昨日约会,是我说错话,请媛儿勿怪。” 许颖媛欣然,收下礼物,同时,余光确认庄娴蕙此时此刻的神情。 “沐湛兄言重。” “几句话不妥罢了,我一笑置之,毫不在意。” “这是什么礼物?我现在就能打开看吗?” 陶沐湛状貌痴情,做戏认真。 “嗯,打开。” “看看,喜不喜欢?” 许颖媛打开礼盒一瞧,满觉眼前一亮。 玉手,轻轻抚过一件件名贵之物,她执起其中一对珠钗,感动而道。 “这套首饰,名曰远山芙蓉,我极其喜爱,特别是这对珠钗,更是爱不释手。” “想是,我无意提过一嘴,沐湛兄暗自记在心里,特意前往店铺,为我买下?” 完全不记得她提过,陶沐湛笑容尴尬,没有说穿。 “对,我暗自记下。” “你喜欢就好。” 许颖媛笑脸,娇俏可人。 “喜欢,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沐湛兄,为我簪上,好不好?” 陶沐湛婉言拒绝。 “街上有人,太过亲密,于你名声无益。” 许颖媛劝说。 “时辰还早,人少得很,没事的。” 为了朝局,陶沐湛勉强答允。 “那好。” 他接过珠钗,一左一右,帮她簪在发上。 许颖媛有意无意,上前半步,与他贴近,继而,装傻一问。 “咦,蕙儿,你怎么在这儿?” 第836章 分你一半 陶沐湛一无所知,像被发现做坏事,心虚意怯,猛然一震。 “啊?蕙儿?” 许颖媛先将礼盒,交到贴身侍女手中,而后行至石狮一侧,牵起庄娴蕙的手,拉着她,来到沐湛兄面前。 “蕙儿,你来。” “瞧你,找我便找我,躲着做甚?” 说出书信约见一事,有损她在沐湛兄心里的形象,于是乎,她一转话头,不给庄娴蕙拆穿她的机会。 “你快看看,沐湛兄送我好多礼物。” “我用不着那么多,你挑一些,带回府去。” 庄娴蕙莞笑,摇摇头。 “姐姐客气,小妹受之有愧。” 许颖媛表现,十分热情。 “有什么愧?” “送你礼物,何故不要?你还说我客气,我看呀,你最是客气。” “以往,皇上赏赐,你总是分我一半;而今,我得到礼物,也应分你一半。” “我们姐妹,素来亲睦。” “蕙儿不必客气,只管挑选,喜欢哪个,不用问我,你直接拿走。” 庄娴蕙保持笑容,提醒一句。 “毕竟是沐湛兄送礼,姐姐不问问他的意见?” 许颖媛应声,转而询问。 “是,对,妹妹考虑周到。” “沐湛兄不介意?” 求爱她人之状,被蕙儿瞧见,陶沐湛脸色,仍余虚怯。 “不介意。” 许颖媛回应一笑,转眸庄娴蕙,伊伊柔语,如清风温和。 “这下,你该没有顾虑了?” “此为姐姐爱惜之情,你岂可不收?放宽心,挑。” 庄娴蕙喜笑颜开。 “是,多谢姐姐。” 媛姐姐心里所想,她一目了然,想着增进他们感情,遂,顺意而为。 目扫一眼礼盒中物,尽皆眼熟,她随意拿起其中一样,假言之。 “这支玉簪,我很喜欢。” 许颖媛伸手,接过玉簪,低眸端详。 “这支吗?极好极好,很衬你的气韵。” 她眉开眼笑,立马提议。 “沐湛兄切莫偏心,既已为我簪饰,也给蕙儿戴上玉簪?” 陶沐湛始料未及,尤为惊恐。 “啊?不不不,不好。” 一听拒却之语,许颖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什么不好?怎就不好?沐湛兄何忍独独为我簪饰,不管不顾蕙儿?” 转眸只见庄娴蕙神情难堪,她压下唇角弧度,故作好心,善言宽慰。 “蕙儿,你千万别多想,沐湛兄绝对不是冷落你、厌恶你。” “你已然成婚,他怕亲近之举,于礼不合,有伤你和宁二公子的感情。” “怪我,多此一举要求,害你难过,姐姐给你道歉,对不起。” 即使想着蕙儿说过,互相理解,陶沐湛依然心里打鼓,深怕朝局用计,惹得蕙儿不悦。 他注视着蕙儿,祈望通过眼神,传达爱意,以慰蕙儿悲苦心情。 注意到沐湛兄的眼神,好似旧情难忘,许颖媛眸色,顿时阴沉。 知晓媛姐姐,想要取得胜利的喜悦感,庄娴蕙恰如其分,佯作心痛,露出一丝苦笑。 “我没事。” “只要姐姐开心,小妹心满意足。” 眼见庄娴蕙吃醋伤怀,许颖媛复又得意。 “蕙儿真是大度。” “你接着挑,喜欢什么,都拿去。” 她在心里,鄙夷一笑。 呵。 庄娴蕙,就这一点点事,你就受不住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入府,一番叙话家常之后,庄娴蕙道别离去。 陶沐湛急匆匆,追上来。 “蕙儿,等等。” 庄娴蕙止步回眸,浅浅一笑。 “沐湛兄,有事?” 街上偶有行人,陶沐湛言辞,分寸适度。 “自是有事,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叫住你。” 庄娴蕙低眉示敬。 “兄请吩咐。” 陶沐湛不急说事,先予肯定。 “送完礼物,媛儿的确气消,可见,你出的主意,甚妙。” 晨间清爽,沁人心脾,庄娴蕙步履悠闲,步行回府。 “多谢兄长夸赞。” 陶沐湛保持距离,寻着话头与之谈话,顺其自然,送她回府。 “可是,媛儿仍然没有松口,应许恋人关系。” “你再帮我想想,怎么讨她欢心?” 庄娴蕙颔首。 “好。” 陶沐湛心花怒放。 “蕙儿,你真善良。” “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隐晦暗语,抒怀心事,许下承诺。 “企盼哪一日,我能报答你的恩情,倍加宠爱你。” 庄娴蕙尴尬笑笑。 “以往,沐湛兄只知贬损我,从不这样说话。” “小妹实不习惯。” 行人越来越多,陶沐湛不敢直视蕙儿,谨守本分,礼贤女子。 “以前,无甚大事,随意玩闹,无妨。” “今时,情况不同,我不忍对你恶语相加。” 庄娴蕙追问。 “今时情况,怎就不同?” 陶沐湛谨慎用词,小心答复。 “我求爱媛儿,难免疏忽你,我唯恐,令你忧伤。” “惟思蜜语甜言,可以暖你一时。” “待到以后,我另行弥补,绝不叫你白白受气。” 庄娴蕙继续追问。 “为何要等到以后?沐湛兄,打算怎么弥补我?” 陶沐湛脸色,添一丝为难。 “蕙儿,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你心里懂得就行。” 庄娴蕙转言发问。 “沐湛兄如何看待,二婚之女?” 陶沐湛认真回答。 “换作她人,我必嫌弃。” “若是心爱女子,则不然。无论她是几婚之女,我皆爱惜如初,永世不变。” 庄娴蕙转眸,睨他一眼。 “哪怕她现在,怀着夫君的孩子?” 陶沐湛脚步一停,太过诧异,以致失语。 “啊?你……” 庄娴蕙亦是停步。 “我举个例子,沐湛兄惊什么?” 陶沐湛忐忑。 “没什么。” “孩子,或难接受,不过,我会努力接受她的全部。” 庄娴蕙恭维。 “沐湛兄,堪称天下男子典范。” 陶沐湛惭愧一笑。 “蕙儿过奖。” “呃……问或冒昧,请你原谅,你……有了身孕?” 庄娴蕙如实答话。 “没有。” 陶沐湛松一口气,微微恼火,轻轻推她一下。 “顽女调皮,你吓煞我也。” “快给我想主意,不许打马虎眼。” 庄娴蕙建议。 “昨日逛街,礼物皆由我择选,媛姐姐未有参与。沐湛兄何不邀她,复去游逛,让她亲自挑选喜爱物件?” 主意如何,陶沐湛不及思考,先来一句赞美。 “果真妙思,蕙儿好聪明。” 第837章 最完美之人 告别陶沐湛,庄娴蕙回到柔静阁,将发生之事,讲给宁暄枫听。 宁暄枫平常以待,不觉稀奇。 “如何?我说得对不对?” “试探到这个份上,娘子犹未明晓,小陶大人对你有情?” 庄娴蕙怅惘。 “我已知晓。” “然,心绪,感叹深深,友谊逝去,依依不舍。” “夫君认为,男女之间,有单纯的友谊吗?” 宁暄枫抒发己见,泰然而论。 “目下,必定没有。” “不仅男女没有纯友谊,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之间,也难有纯友谊。” “待到三妹妹的《体质论》普及,人性少些自私,多些善意,才能出现单纯的友谊。” “而今境况,不止友谊,任何关系都难做到绝对的单纯,亲情可以不像亲情,爱情亦可不似爱情,几近乱序乱套。” “如我们家这般,父是父,母为母,兄弟姐妹打打闹闹不失和睦,极是难得。” “三妹妹说了,芸芸众生或多或少,都有心脏症状。” “心脏症状,关乎人性善恶。依照目前医理、经由郎中诊治,不得缓解,甚至可能加重病情,而致人人重病,痛苦身亡。” “是故,她结合古今医理,研想出《体质论》,既能解决久病不愈之难题,也能美好人性,真正做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庄娴蕙刮目相看。 “夫君最近,学得不错嘛。” “先前,全然不能记诵;如今,竟能理解含义,滔滔不绝。” “夫君聪慧,妾身望尘莫及。” 宁暄枫羞愧。 “娘子谬赞,我哪能跟你比?休得说趣。” 庄娴蕙不吝赞许。 “非是说趣。” “在我心里,夫君就是全天下最完美之人,文武双全,没有一处缺陷。” 宁暄枫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凑近。 “娘子嘴巴好甜,让我尝尝。” 庄娴蕙玉葱修长,挡在他的唇上。 “大早上的,夫君不嫌累?” 宁暄枫捧着她的手,情韵深深,落吻手背。 “伺候娘子,愚夫不嫌累。” “娘子赏我一次,好不好?” 庄娴蕙投入情致,随即下令。 “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求我赏赐你。” 宁暄枫依言,欢欢喜喜下跪。 “是,愚夫遵命。” 庄娴蕙不轻不重一记耳光,止住他的动作。 “如何不懂规矩?自行脱去衣裳。” “下次再不乖,本娘子重重罚你。” 宁暄枫摇尾乞怜,佯作羞折被迫,一件件褪去衣裤。 “娘子饶命,愚夫知错……” 衣裳脱到一半,从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夫妻二人情浓,来不及反应,罗妤推开房门,直冲进来。 “蕙儿,救救我!” 入眼,非礼勿视之景,她吓得紧闭双眼,背过身去。 “啊……” 宁暄枫也是吓得惊呼。 “啊!” 庄娴蕙骇然一震。 “大嫂嫂?” 她迅速离座,挡在夫君身前,遮住嫂嫂视线,眼疾手快,帮夫君穿好衣裳。 宁暄枫手忙脚乱,崩溃指责。 “大嫂嫂进来,安得不让下人通禀一声?” 罗妤解释缘由,惶惶道歉。 “我是逃出幽悰府,心急如焚,等不及通禀。” “唐突冒犯,蕙儿,妹夫,对不起。” 回神一想,方知自己说错话,宁暄枫恭然站好,诚心致歉。 “责备长者,是小婿失礼,大嫂嫂请见谅。” 庄娴蕙上前几步,转过嫂嫂身子,与之面对,柔然关怀。 “嫂嫂遇到什么难事,何故逃出幽悰府?” 罗妤梨花带雨,哭诉处境。 “昨日我说,与你投缘,想跟你多多往来。老爷不准,遂即决定每日设阵,把我困在幽悰府。” “而后,他想着,阵势不安全,恐被你们所破,于是又决定,把我带去铜事台。他公忙,我随左右,每时每刻待在一起。他说,还要在铜事台,与我云雨赴情。” “昨晚,他已经上表,恳求皇上允准。” “我几次出逃,尽皆失败,这会儿终得等到机会,侥幸逃脱……” 庄娴蕙大为震惊。 “什么?” “岂可如此防备我们、管束于你,大哥哥又犯什么毛病?” 罗妤懦懦然,畏怯不安。 “我未可知。” “老爷很快便会找来,抓我,同去公忙。” “他管束,不让我见你,已是煎熬。另者,老爷花情惬致,本就夜夜不休,若复加公忙之余、纵意欢趣,我怕,承受不住。” “蕙儿,你救救我。” 庄娴蕙汗颜。 “可是,文武,我都斗不过他,救不了你。” 罗妤惊惧,泪如泉涌。 庄娴蕙连忙宽慰。 “嫂嫂莫怕,我们去找父亲,让他救你。” 罗妤涓涓啜泣。 “找父亲,不太好,母亲或许介意。” “我们还是求见母亲?” 庄娴蕙无奈笑笑。 “母亲也斗不过大哥哥。” “我们去找父亲,母亲为何介意?” 罗妤倩眸卑屈,犹显绝美倾城。 “这……我……不知道怎么说。” “前时,我若去见鄢先生,鄢娘子会怀疑,我是故意寻由,与之相见,居心叵测。” “想来,恋者、夫妻多是这般,因为用情至深,所以喜欢吃醋。” 庄娴蕙撇撇嘴,满是嫌弃。 “一家人,有什么可吃醋?妘艺钗纯是心气狭窄。” 她安抚,同时瞧看窗外,幽悰府方向。 “嫂嫂放心,我们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大哥哥不时便至,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罗妤应声。 “好。” 知晓嫂嫂矜重守礼、有意避嫌,宁暄枫识相留下,没有跟去。 “我等你回来。” 罗妤、庄娴蕙携手,快步离开柔静阁。 她们抄近道,去往庄府次院大路,打算乘坐马车,速至思韶居。 不料,走出柔静阁没多远,身后出现一人,干脆利落,落掌而下。 罗妤觉察身后有人,未及转头查看,便见姑妹晕倒。 “蕙儿?!” 她力气太小,扶不稳蕙儿,无助之际,只听身后之人下令。 “来人,送三姑娘去客房歇息,待她醒来,自回柔静阁。” 下人领命照做。 听出老爷声音,罗妤娇身轻颤,惴惴回身,面向他。 “老爷。” 庄玮落眸,一分嗔怒。 “夫人,岂可利用我的心软,抽身弃去?” 第838章 救救嫂嫂 罗妤双膝而跪,泣泪怆然。 “妾身有错,请老爷原谅。” “求老爷高抬贵手,妾身当真心余力绌。” “你去逛花楼,或是纳妾,我都依,怎样都行。” 庄玮陪着跪下,轻柔为她拭泪,耐心哄劝。 “别的女子,得丈夫如此,皆倍感珍惜,夫人何故反作苦恼?” “可知天底下,多少人羡慕你?” “自从寄情于你,我便无思其他,你在胡想什么,焉能把我往外推?” “夫人,听话,我做这些,是为你好。” 畏惧之下,罗妤娇颤连连,戚怜不失倩丽,俯仰生姿。 “是,妾身明白,老爷唯是爱意。” “但,妾身实在无力应对,求老爷开恩。” 见此娇状,纵使周围有下人来去,庄玮也难按捺心火,眸色不自觉,漾一抹情念。 “你说是这么说,实际上,饶有兴致。” 罗妤猛然摇头,泪珠随之急速滑落。 “不是不是,我没有……” 庄玮视线,游移上下,打量夫人美妙,脑海浮现,已是欢愉之景。 “夫人莫慌。” “我们就近,寻一处客房,趁着公忙时辰未至,复行快乐。” “绵情床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有力气。” 见他伸手过来,罗妤一阵惊骇,立时躲开。 “老爷,你饶过我,求求你……” 情思,急迫不已,庄玮失去耐心。 “夫人,再不听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急不能等,他无奈,故弄玄虚,巧然哄骗。 “我驾御女子之术,尚未向你施展过,夫人好奇么?” “较之你在花楼的经历,我的手段花样更多,下手更狠。不如,我先讲给你听听?” 罗妤害怕,唯唯诺诺,低下头。 “妾身知错。” 庄玮满意一笑,展开双臂。 “来,我抱你。” 罗妤跪行,近身,投入他的怀抱。 “是。” 庄玮苒苒疼惜,将她横抱而起,健步如飞,奔向附近客房。 等到庄娴蕙清醒过来,询问兄嫂何在,他们已然去往铜事台。 嫂嫂既然求助,她必须救之。 按理,无有公事,她进不去铜事台。然而,铜事台俱是“我方”之众,她非要进去,诸位大人也不会阻拦。 庄娴蕙先是吩咐侍女传话,告知夫君一声,她外出有事,继而骑上快马,赶往铜事台。 未想,庄玮棋高一着,借口训练隐卫,携罗妤,躲去西郊深林。 西郊深林之多,数不胜数。隐卫训练之地,属月盛机密,律令有定,庄娴蕙无权过问。 没了办法,她只好回府,禀告父亲,求问对策。 方之玄不以为意一笑。 “这没什么,你不用管。” 庄娴蕙几分错愕不解,几分忿忿不平。 “父亲这是何意?怎可漠待嫂嫂?” “莫非,连你也看不起嫂嫂,嫌恶她是花楼出身?” 方之玄蹙眉严对。 “哪里的话?胡说八道。” 他微微顿言。 “我意,不好说得太明,此乃夫妻趣致。”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庄娴蕙急切。 “我怎么不懂?我懂。” “那不是夫妻趣致。” “父亲明察,嫂嫂确是真心求救。” 方之玄不为所动。 “非我不察,是你看走眼。” “玮儿这次,确然动了真情,决计不舍得伤害妤儿。” 庄娴蕙反驳。 “谁人规定,动真情,必不会伤人?” “父亲言论,不合情理,毫无根据。” “想是,父亲不在意儿媳性命,鄙以视之,认为一个外人、一介孤女,殒就殒了,玮儿续娶便是。” 知是激将计,方之玄依旧忍不住怒火。 “我何有此等妄思?你净是胡言乱语。” 庄娴蕙乘胜追击,一顿劝说,口若悬河。 “嫂嫂若去,不可复得。” “倘使在意,父亲就该出手相救,谨防万一。” “孩儿还小,大哥哥也非全然懂事的年纪,做事鲁莽、手没轻重,很正常?身为人父,你理当上心管教,怎能一点不担忧?” “因你不称职,害得一位良女,可怜薄命,父亲事后醒悟,悔之晚矣。” 方之玄斥责。 “越说越是荒唐,你哪来这些谬论?” 他话锋一转。 “然而,你说,谨防万一,倒是个理儿。” “玮儿纵情,向来不知节制,新婚不久,说不定……” 显然说服父亲,庄娴蕙眸掠一丝惊喜。 “父亲所虑极是,孩儿正是此意。” “嫂嫂形状,格外惹人哀怜,父亲快救救她。” 方之玄沉色思索。 “嗯,我想想主意。” “你去过铜事台了?” 庄娴蕙禀报情况,给出建议。 “嗯,他们言之,大哥哥去往西郊,训练隐卫。” “回话之人不似撒谎,但这事是真是假,孩儿不得而知。” “不论真假,父亲皆可求见皇上,请他下旨,召来大哥哥。” “大哥哥必有准备,皇上那边,或已安抚好。皇上稍有偏心,我去求见,他一定站在大哥哥那边。父亲则不然,皇上总是以你为重。” 方之玄眉目,几分严峻。 “玮儿知你束手无策,便会求助于我。你想得到的办法,他定然有所防备。” “我求见皇上,或也行不通。” 庄娴蕙面露难色。 “那怎么办?” 方之玄决定。 “我去铜事台,探问今日隐卫训练之地。” 庄娴蕙一惊。 “父亲请三思,此举触犯律令。” “璃王回京在即,北兆台诸位大人怀恨在心,假若趁机生事,对付你。到时,万目睽睽、芸芸见证,帝瑾王和皇上实有不便护着你。” “何以解之?” 方之玄烦躁。 “所以我说,休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 “妤儿不一定有事,我多是不保。北兆台诸人齐心合力,我如何斗得过?” “你不是解救嫂嫂,分明是成心害我。” 庄娴蕙慌张无措,吞吞吐吐起来。 “呃……孩儿……却也不能不管嫂嫂……” 方之玄叫停。 “行行行,勿再多言。” “我自会小心。” 庄娴蕙紧随父亲,离开座位。 “孩儿相陪探问,一旦出事,孩儿顶罪。” 方之玄瞪她一眼,肃然令下。 “安静等着,不许跟来!” 庄娴蕙埋首敛眸。 “是。” 方之玄不着痕迹,从铜事台之人口中,探得庄玮所在。 父女二人,赶赴而去。 结果,西郊桉林,空无一人,不见一名隐卫。 第839章 我就喜欢你 方之玄环顾四下,大致推测。 “应是,玮儿藉端托故,转移隐卫训练之地。” 庄娴蕙提出疑惑。 “转移阵地,他岂可不上报?” 方之玄解答。 “他可以算准时机,避开我们,再上报。如若不慎耽误时辰,他便假说,专心转移,确保隐卫安全,一时顾不上禀明。” “他计策缜密,行事这般,果如你所言,妤儿有危险。” 庄娴蕙愁压眉山,忧心忡忡。 “是,孩儿深有预感,嫂嫂肯定有危险。” 方之玄苦闷作叹。 “唉,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庄娴蕙抬眸,乖巧凝望。 “现在,如何是好?” 方之玄行事谨慎,随时不忘查看,有无被人跟踪。 “我寻迹,找到他们,不成问题,只不过,要费些工夫。” 庄娴蕙点点头。 “孩儿愿尽绵薄之力。” 方之玄指着大路方向,示意女儿,自己前往偏僻小路。 “嗯,我们分头,搜寻踪迹。” 深林苍苍,鸟鸣幽幽。 临近午时,艳阳高照,林间一处轩房,好似漫立天外,百草丰茂,遗世独立。 轻风萧萧,惹弄柳丝拂花,轩内,情致无穷。 庄玮从心所欲,释然放怀,愉尽暂罢,稍作休息。 他怀抱佳人,掌抚娇弱,不舍移开一分。 “夫人,怡悦否?” 罗妤软在他的怀里,虚弱无力,奄奄没有生机。 “求求老爷……饶命……” 庄玮耐心十足,好声好气哄慰。 “夫人安心。” “我最是知晓,人命,经得起折腾。” “只这一点趣兴罢了,你离殒身,还远着呢。” “摧折得当,可视作一种欢乐。我坚持这样待你,是在教你领悟真正的情韵,夫人忍一忍,只要学会享受,就能从中寻得怡悦。” “我瞧着,你适才表现,应已尝到其间乐趣。” “夫人细细感受,筋疲力竭,告饶之际,是否有种别样韵味?” 罗妤猬缩无助,连连摇头。 “没……没有……” 庄玮陶然款款。 “夫人口是心非,大约是害羞之故。” “刚开始肆意纵趣,都是这样的,又是疲倦,又是羞涩,慢慢地,习惯就好。” “驾御女子,我有经验,也有分寸,夫人信我,好不好?” 深怕再受“责罚”,罗妤曲意顺从。 “是。” 庄玮细心,取来绢帕,为她擦拭香汗。 “午休时辰将至,我出去,训话几句隐卫,吩咐解散。” “夫人先用午饭,我们稍后继续。” 说着稍后继续,他擦拭香汗的手,渐向锦被深处。 感觉到危险迫近,罗妤心生恐惧,珠泪簌倾。 庄玮第一时间,予以安慰。 “夫人乖,怎么又哭了呢?” “知你,深感过程痛苦,我万分心疼。” “恣性放纵,从昨晚起,到这会儿,勉强只有一日。万事开头难,请夫人信托,忍一忍,真能过去,且是怡趣无限。” “莫不是,舍不得我走?好,我留下陪你,不去训话,随他们自行解散。” 他收回不安分的手,重新拥她入怀。 “夫人有所不知,令我情难自已,以至于放下公忙,全心只顾享乐,你是头一位。” “我爱你,确出真情。” “夫人别怕,我不忍伤你性命。” “你且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何处有伤?对待别的女子,我从未如此怜香惜玉。” 罗妤抽泣着,哀哀请求。 “乞请老爷,纳妾几人。” 庄玮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一心扑在你身上,就算迎妾室入府,也无意与她们同乐。” “纳妾何用?” 罗妤依偎,声娇情绮。 “老爷试试,兴许喜欢。” 庄玮表态。 “我就喜欢你。” “夫人相貌倩丽,品性善良,花情天赋异禀,习韵恰到好处,堪称完美无缺。”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女子,寸寸合我心意,丝丝撩我心弦。” “这辈子,我唯愿与你相守,纵使夫人弃离,我也把你追回来。” 见她眸有几分固执之色,他换言劝告。 “你痴想,让我纳妾。” “可晓得,如若真有妾室或是通房,她们将是怎般下场?” 罗妤一脸迷茫。 “未知也。” 庄玮陶乐诉言,词气狂妄。 “以往,我看中的女子,除却密枢侍高大人,今时,无一人存活于世。” “她众,有不愿从者,当即被我夺去性命,生前,尽数历经生不如殒之苦;愿从者,可欢愉一时,待我玩趣足够,根据她们表现,或痛快殒身,或受些煎熬。” “哪怕对待高大人,我自以为动了真心,也是不择手段,滥用动情之物。更甚,若非父亲他们,全力护其周全,她早殒在我的剑下。” “伤天害理之事,我做多了,善后,自是轻车熟路,全身而退,不在话下。” “夫人听完这些,仍希望迎女子进门,与你分宠么?” 罗妤惊惧。 “不,不……我不想戕害她人。” 庄玮满意,温和一笑。 “这就对了,夫人务必断去念想,否则,你便是蓄意伤害无辜,借刀杀人,与狠戾之徒无异。” 罗妤花容,怯怯娇怜。 “老爷专情,妾身荣幸。” “爱恋,应当适度,过犹不及。祈求老爷,稍许收走一些情意,妾身着实不堪承受。” 她讨好取容,主动深拥,落吻他的脸颊,企盼得到老爷垂怜。 明知她意,庄玮还是按捺不住心火,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扰弄不休。 “夫人千娇万态,各尽其妙,我唯是越陷越深,安能收走情意?” 高情雅韵,霎时间失控,痴醉雨横风狂,妄行不羁。 罗妤拼命挣扎,无济于事,如他掌中物,任由摆弄。 “老爷……老爷请慢……容妾身再歇……” 轩外,一众隐卫自行解散,成群,去取午饭。 忽听周围异动,他们敏察惊觉,纷纷拔出佩剑。 “什么人?” 方之玄举步生风,现身众人面前。 “是我。” 一众隐卫收剑,行礼。 “恭请庄伯爷福安。” 依着规矩,众人在场,只需给最高位行礼。庄娴蕙随至,可以免礼。 但,为示敬重诸位大人,她还是低眉屈膝,默默无声行了一礼。 第840章 谈心一回 方之玄虚扶众人。 “平身。” “诸位大人尽管去忙,不需在意我。” 众隐卫,复行一礼。 “是,在下告退。” 午饭,设在轩处饭厅,因隐卫人数众多,前院后院亦设饭桌,供他们用饭。 一时间,隐卫将轩处团团包围,轩内庄玮闻听动静,兴致愈加浓烈。 方之玄止步外屋。 “你去敲门,唤玮儿出来。” 庄娴蕙领命而去。 韵情未足,庄玮不情不愿穿上衣裳,出来拜见父亲。 “恭请父亲福安。” 方之玄拂手,示意他落座,继而,吩咐爱女。 “你去里屋,陪着嫂嫂。” 庄娴蕙应声,走进里屋,关上房门。 “嫂嫂莫怕,我来救你。” 罗妤穿好衣裳,未及整理头发,凄凄之貌,我见犹怜。 “蕙儿……” 庄娴蕙快步走去,帮嫂嫂梳理长发,并予宽慰。 外屋,庄玮恭然坐定。 方之玄正容亢色,面无一丝温度。 “你这是又在闹什么,何故严加管束妤儿?” “律令有定,夫妻平等,你岂敢无视?” 行趣一半,被人打扰,庄玮容色,充斥不悦。 “非我管束夫人,是父亲管得太多。” “此乃孩儿私事,哪条律令规定,父亲有权追踪而来,迫问管教?” 方之玄疾言倨色,峻厉责问。 “犟嘴,你简直不成体统。” “我有没有教过你,婚姻绝非儿戏,迎娶妻子,便要负责?” “既然对妤儿不是真心,为何娶她回府?只因她出身,或有一些不光彩,就活该被你玩弄感情?” “你此举,不止戏弄她一人,另有父母尊长,更有婚典在座所有宾客!” 庄玮神色,倔强含怒。 “父亲要扣帽子,不妨斥责我,辜负天下人。” “我待夫人,确为真心,何有玩弄?” 方之玄眉头紧皱。 “真心以待,怎忍摧折?” 庄玮愀然不满。 “父亲打听孩儿私事,才是不成体统。” 方之玄声色,越发严厉。 “休得岔开话头。” “我礼数体统,纵然有失,也轮不到你教训。” “回答我的问题。” 庄玮理直气壮。 “夫妻乐趣而已。” “父亲问得答案,又能怎样?” “何以不顾孩儿颜面,追寻追问?” “我喜好特殊,不可以吗?” 方之玄言简意赅。 “不可以。” 庄玮气得想笑。 “父亲好生荒唐,怎就不可以?” “帝瑾王曾有言之,可以不理解他人喜好,却不可不尊重。” “父亲特来阻止,岂非藐视颜主?” 方之玄刚正无私。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掌握分寸,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庄玮一身傲骨,负气作答。 “不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方之玄转变策略,软下态度。 “差不多了,别置气了。” “跟父亲顶嘴,像什么样?认真说事。” “纵情无度,许是生病之故,回府,叫郎中给你瞧一瞧。” 庄玮稍微平息怒意。 “以前不是瞧过吗?孩儿没病。” 方之玄关怀。 “前时没有,不表示今时也没有。” “诊脉瞧病,没有坏处,瞧一瞧无妨。” 庄玮无奈。 “我只是好玩好趣,以此取乐,又非病重以致忍不住兴致。” 方之玄收起肃容,学着夫人,蔼然慈和。 “若如此,何不忍下心性,常态以对妤儿?夫妻乐趣,并非必不可少,偶有几次,便矣。” 庄玮恢复平静。 “父亲或许无谓,孩儿很是在乎,乐趣少不得。” 方之玄询问。 “以前,倒不见你这样疯狂,痴缠一位女子,日日带在身边。” “究竟发生何事,使你改变心境?你说出来,父子谈心一回,可好?” 庄玮不自觉,竖起心防。 “志趣不同,孩儿唯恐,父亲难以理解。” 方之玄柔声细语,哄话爱子。 “你不说,就定论我难以理解,着实不讲道理。” “说说看,我努力解意。” 感知父亲珍爱,庄玮不好意思拒却,于是顺意谈心。 “父亲知晓,原本,我不管着夫人,即便不同意她和弟妹来往,也是约束弟妹。” 方之玄应和。 “嗯,我知道。” 庄玮简而言之,陈述原因。 “成婚数日,孩儿有意无意间观察到,但凡与夫人接触,不论男女,俱怀不端。因而,改变心境。” 方之玄忍不住驳斥。 “胡说。” “男子便罢,女子面对妤儿,如何怀意不端?” 庄玮脸色一沉。 “我就说,你肯定理解不了。” 方之玄迅速扬笑,不加一分厉声。 “仅是随口问一句,你瞧你,急什么?耐心跟我解释,我能听懂。” 庄玮有条不紊,徐徐诉说。 “情韵中事,除了生疾淡漠者,天下男女,无人不爱。只是,有的人看重些,有的人轻视些。” “父亲成婚多年,必然懂得,哪般情状,最是让人爱不释手。” “家妻,百般技艺,无一不精,可合所有人心意,讨得芸芸欢心,不分男女。” “情致,如若刻意表现,不至那般引人痴念。可偏偏,她不需刻意表现,出于习惯,平日举止自然,即是惹人喜爱之状。” “最致命,她还会察言观色,精通变化,因人而异,表现其妙。此举,也是出于习惯,夫人言行举止,顺理成章,自然而真切。” “夫人忠贞,为了我,凡事尽量收敛。然,韵心天成,由内而外散发,她遏制无用,他人依旧一望而知。” “小到幽悰府诸人,大到路上遇到的每一人,皆对夫人倾心倾情。” “我实担心,无奈禁锢于怀,全力以赴抚平夫人风致,免生意外。” 他垂眸,几分羞愧。 “我真爱夫人,极怕失去她。卑微之心,让父亲见笑。” 方之玄坦然宽解。 “一点小孩子心趣儿,没什么可笑。” “你不能忍受,妤儿移情他人,合情合理。但,岂可不能忍受,他人喜爱妤儿?” “一则,妤儿招人喜欢,此乃她的优点长处,理应得到赞美,而非遭受禁锢。” “二则,他人心意何如,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至多管管家府之事,无权管束他人内心。” 庄玮绷着一张脸,怏怏不乐。 “道理我懂,实难作为。” “父亲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忧愁。” 第841章 改正错误 方之玄正色告诫。 “玮儿,莫以孩童心性,游戏婚姻。” 庄玮有口难言,郁郁争辩。 “何来游戏婚姻?” “不是我胡乱臆想他人心思,以此为借口,私行禁锢。” “夫人当真备受瞩目。” 方之玄涵涵不矜。 “我没说你臆想。” “婚典之时,我便瞧出,妤儿善于交往,宾客多有爱慕。” 庄玮闷闷不乐。 “如此一来,父亲该当设身处地,领意孩儿感受。” “我管束她,实是无可奈何之举。” “只要她见不到别人,就不会有瞩目。” 方之玄听懂话意,随即问询。 “莫非还要管着她,连长辈也不许见?” 庄玮振振骄矜。 “不止,就连府里下人,也不准见她。” “她的贴身侍女,我已经打发走,从今以后,起居梳妆等事,我起早,帮她做。” 闻听无稽之言,方之玄怒火,霎时失控,愤然指斥。 “你疯了,安能如此?胡闹!” 意识到态度不对,他按下怒意,重回心平气和。 “你求爱之时,便知她是花楼头牌、知名主播,焉能想不到她会备受瞩目?” 庄玮愁眉苦脸。 “想得到。” “但,没想到,我自己会介怀。” 方之玄谆谆教诲。 “吃醋介怀,我自认为,皆是不够爱的表现,不宜生出此等想法。” “玮儿,既已把她娶回府,必要对她负责任。婚姻,理当美满幸福,而非苦痛算计。” 庄玮好奇一问。 “此事,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方之玄侃然作答。 “一开始,我就不会娶她,亦不可能求爱。” 庄玮反驳。 “说得轻巧,情意涛涛,怎么忍得住?” 方之玄补充。 “假若忍不住,把她娶回府,我会尝试接受一切,而不是约束其行,令她难过。” 庄玮深入提问。 “接受不了,又当如何?” 方之玄面不改色。 “分离。” 庄玮不以为然。 “我可不舍得。” “如是冠冕堂皇之语,我也会说;行动怎般,则是另一回事。” “父亲非是亲身历事者,说起话来,自是轻轻松松。” 方之玄应付裕如,顺话提议。 “照你这么说,我该亲身历事,让你看看,我能否言行一致?” “好,你速与妤儿分离,我亦断绝夫妻情分,改娶她。” 庄玮蕴几分恼怒。 “父亲说什么胡话?逗趣孩儿,很有意思吗?” 方之玄斜他一眼,自斟一杯茶,品茗静心。 “瞧你,一身小气劲儿,连自己父亲也要防着。” “你真答应,又能怎样,我真能娶她吗?” 庄玮冷睨,言笑不苟。 “舍不得,偏不让给你,偏不如你愿。” 方之玄语态,略显急躁。 “你这孩子,真是……我不要她!” 庄玮目色凌厉,已将父亲视作敌者。 “没看出来不要。” “只看出,父亲试探,以达真实目的。” “我不信,你对她一丝异想也无。” “父亲何故撒谎?不是教我们,不可为了一己私欲,欺骗无辜吗?” 方之玄苦涩,哭笑不得。 “好,我坦诚。” “男子心性使然,我有过一丝丝异想,不过,仅在一瞬间。” “然则,我确实没想娶她,这是实话。” 庄玮气得失智,肆意言辞。 “不是不想娶,是你深知自己配不上。” “一无是处,年纪又大,她才看不上你!” 方之玄气到语塞。 “你……我……好好好,你说得对。” “事理,你已脱口而出,心里仍然不明?” “管他们如何遐想,俱是配不上妤儿,你不用害怕失去她。” 庄玮萧索自卑。 “我也配不上。” 方之玄一面埋怨,一面开解。 “平日自信不移,觉得谁也比不上你,这会子忽知谦虚。” “你且说说,像你这样,武谋双绝、容仪魁岸、居高位、握权势之人,世上能有几个?” 庄玮否定。 “我没有这么好。” “像我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方之玄继续开解。 “胡说乱道。” “你,长处之多,不胜枚举,如你这般奇才,世所罕见。” “妤儿怎么可能投身其他,不要你?” “你的不舍之情,她必定也有。” “两两难舍,怎会分离?你担心之事,根本不会发生。” 受他夸赞,庄玮寻回一点自信,心绪汩汩,有所动摇。 “真的吗?” 方之玄劝言,起落有致,张弛有度。 “平日共处,你别太过高看她,也别太过轻看你自己,凡事切勿极端而行。” “静坐,沉思片时,改正错误,以后,好好对她,听见没有?” 庄玮应声,陷入思索。 “孩儿遵命。” 等到罗妤梳妆完毕,走出里屋,给方之玄请安,庄玮想通尽然。 在父亲、妹妹面前,俯首致歉,或伤颜面。考虑到这一点,方之玄及时,给女儿使一个眼色,与她一起,离开房间。 庄玮、罗妤行恭送礼。 礼罢起身,庄玮转向妻子。 “夫人,对不起。” 罗妤抬眸,痴痴凝视,眷恋情深。 “老爷何故道歉?” “经父亲劝言,你同意纳妾?” 庄玮微笑,摇摇头。 “不同意。” 一听答复,回想前事,罗妤倏然花容失色。 “啊?” “老爷开恩……” 见她想要下跪恳求,庄玮连忙扶稳,阻她屈膝。 “夫人勿忧。” “其实,花情惬致,我可以忍耐,不至于时刻享受。” 罗妤楚楚欲哭。 “此话当真?” “既是这样,老爷何忍戏谑?” 庄玮心里没底,问了一句。 “我恢复正常,一日一次,或是几日一次,夫人可会因此,离我而去?” 罗妤敞开心扉,铮铮坦言。 “当然不会。” “其事,于爱情而言,仅可锦上添花,绝非缺一不可。” “夫妻相处,举案齐眉,互敬互爱。房中之乐,不是生活全部。” “这话,说来可笑,老爷或许不信,我虽为花楼中人,却不甚在意情韵事。” 庄玮唇际,扬起一抹甘甜;指尖,袅然宠溺,轻抚夫人颐颊。 “我信,你说的话,我都信。” 他无有隐瞒,坦白内心担忧,叙话期间,无数次向她道歉。 “我有错,害夫人受苦。夫人想要出气,尽可随意责罚,我绝无怨言。” 丈夫情意绵绵,真挚而细腻,罗妤领会在心,深感幸福。 夫妻二人,紧紧拥在一起…… 第842章 沐湛兄误会 夕阳西下,云舒霞卷。 庄娴蕙收到许颖媛书信,约她明日巳时三刻,在东市一碧万顷附近见面。 次日,庄娴蕙准时而至,“碰巧”看见陶沐湛陪着许颖媛逛街,二人举止,虽然谨守礼数,却也不乏甜蜜。 人群之中,许颖媛迅速捕捉庄娴蕙身影,细细观察她的神情,享受胜利喜悦。 庄娴蕙照旧,做戏心痛,满足媛姐姐私念。 伫立,怔然良久,庄娴蕙转身,作势要走。 许颖媛见状,连忙出言,唤住她。 “蕙儿,是你吗?” 陶沐湛始料未及,仍是心虚惊慌。 “啊?蕙儿?” 庄娴蕙闻声止步,故意顿住片刻,假作调整表情,然后回身,莞尔一笑。 “是我。” “沐湛兄,媛姐姐,早。” 许颖媛热情洋溢,上前几步。 “蕙儿,早。” “好巧,居然在这儿,与你偶遇。” “我们姐妹,真是有缘分。” 她挽起庄娴蕙手臂,领着,走进茶馆。 “沐湛兄和我说好,前来品茶。妹妹切莫客气,我也请你用些茶点?” 陶沐湛跟上她们的步伐。 回神细思,他不由得质疑。 “为何每次都这么凑巧,难道你们提前约好?” 猜到媛姐姐会抢答,庄娴蕙静默无声,不予回复。 怕被庄娴蕙揭穿,许颖媛赶紧抢话。 “没有,我们不曾相约。” “确是凑巧。” 察觉不对,陶沐湛泠然吩咐。 “你别说话,让蕙儿回答。” 许颖媛应声,乖乖为她们打开厢房门。 “哦,是。” 知晓庄娴蕙,必定不会放过这个陷害情敌的好机会,许颖媛心里打鼓,一边入座点茶,一边快速思量应对之策。 陶沐湛无心点茶,唯思这事蹊跷,蕙儿或许受委屈。 “蕙儿,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庄娴蕙不急回答,慢慢吞吞就座,扭扭捏捏半天,给媛姐姐足够的思考时间。 “呃……这个……该不该说呢……” 鉴貌观色,确认媛姐姐妙思已成,她才作答。 “确是媛姐姐,传信约见我,上次亦同。” 答话,尽在许颖媛意料之内。 她恰到好处,接一声惊疑。 “啊?” 陶沐湛抛下朝局,一心为蕙儿鸣不平。 “媛儿,你约见蕙儿,有意让她看见我送你礼物、陪你逛街?” “你安的什么心?” 许颖媛辩解,绰有余裕。 “沐湛兄误会。” “除了茗意沁人那一次,我未曾写过书信,约见蕙儿。” 陶沐湛横眉立目。 “你是说,蕙儿撒谎?” 许颖媛双目莹莹,尽是无辜。 “在我心里,蕙儿最是纯良,绝不可能撒谎。” “沐湛兄千万不要误解她。” 她转而,问于庄娴蕙。 “蕙儿,你认得我的字迹,可有注意看,收到的书信,是不是我的亲笔?” 庄娴蕙如实答复。 “非也。” “看着像是侍女代笔。” 许颖媛若有其事,假称。 “我给你写信,从来不用代笔。” 庄娴蕙懵懵懂懂。 “是吗?” 知她看重姐妹情,许颖媛眸意,宠爱无限,一如从前,纵控庄娴蕙心思。 “你这小糊涂,也不晓,被谁人算计,差点弄出误会。” 如她所料,庄娴蕙选择相信姐姐,思量究竟被谁算计,暂时没了话语。 许颖媛称心如意,转向沐湛兄,认真解释起来。 “茗意沁人那一次相聚,我浑然不知,我们交好,蕙儿会生气。我只想着,蕙儿爱吃那里的茶点,便写信,约她一见。” “沐湛兄大约记得,当时,我还特地问她,会不会生气。” “她虽答曰不生气,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在意友情,不愿历经厚此薄彼之事。” “我担心妹妹难过,自是不再约请。” “不仅如此,为了照顾妹妹感受,我也不再主动约见你。企盼我们三人,回到过去,你薄待我一些,厚待妹妹一些。我苦点,不碍事,只要妹妹不难过,就行。” “上次我们会面,是沐湛兄邀约,给我送来道歉礼物;这次我们相见,也是沐湛兄邀约,说想跟我一起逛街。” “非你约见,我是断断不会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安好心,给蕙儿写信,故意惹她悲伤?” 误会消解,得知蕙儿没有受屈,陶沐湛神色,落回平静。 见他毫无反应,庄娴蕙看准位置,悄悄踢他一下,以作示意。 陶沐湛迟钝一分,想起自己目的,立马做戏深情,寻词说话。 “媛儿,你实在善解人意。”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 许颖媛花容,俏然含羞。 “沐湛兄谬赞,小妹不敢当。” 庄娴蕙佯作晃神过来,疑忌四起。 “我不曾与人结怨,谁会这样害我?” “定是媛姐姐写信约见,故意让我撞见你们交好交善,事后贼喊捉贼。” “沐湛兄想想,是也不是?” 许颖媛一脸苦情之貌,仿佛真心错付。 “蕙儿,你……” 一起长大,默契多年,陶沐湛自然配合无间。 “简直一派胡言!” “媛儿掏空心思,体贴你,事事为你着想,你竟以怨报德,随口污蔑她。庄娴蕙,你岂有此理?” 庄娴蕙百口莫辩之状。 “我……” 许颖媛自以为得逞,开始装可怜。 “沐湛兄,你别这样训斥蕙儿。” “我受点污蔑,不碍事的。” 陶沐湛趁机,抒怀情切,诱她入局。 “怎就不碍事?媛儿勿要自轻。” “我想护你一辈子,不想见你受苦受难。” 庄娴蕙几分冤屈,几分愤懑。 “媛姐姐故作好心,实为离间,沐湛兄不要中计。” 陶沐湛鄙夷一笑,下逐客令。 “呵,心污之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茶点,你不必用了,慢走不送!” 庄娴蕙心慌,急急转变态度。 “沐湛兄莫恼,我知错。” 许颖媛讲情。 “蕙儿已然知错,沐湛兄原谅她。” 陶沐湛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让你受屈之人,我一时之间,决计原谅不了。” “庄娴蕙,你给我走!” 火候正好,庄娴蕙假作忧伤,抹着眼泪,小跑离去。 许颖媛做个样子,追几步。 “蕙儿,蕙儿……” “沐湛兄何以这般疾言厉色?蕙儿还小,做错事,不应责怪太甚。” 陶沐湛冷漠无情。 “我们点茶品茶,不用理她。” 许颖媛于心不忍,犹犹豫豫回座,叹息不已,好似真的在乎妹妹。 实然,心里乐开花。 呵呵,庄娴蕙,凭你愚才,也配算计我? 果然,斗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第843章 一定多加小心 逛街结束,天色已晚,陶沐湛自行回府,等到转天一早,再往庄府,拜访庄娴蕙。 庄娴蕙选在前厅,接待客人。 “兄请上座。” 陶沐湛颔首而笑。 “好,蕙儿也坐。” 坐定,他慢条斯理,说明来由。 “昨日,你临机想出的计策,极妙。” “你走后,媛儿不断说情,求我原谅你。我顺势提出,除非她应许恋人关系,不然,我不原谅你。她勉为其难接受,与我交换信物,定下关系。” “有了这层关系,我便可以借口讨好未来岳父岳母,经常做客许府,放松许大人戒备心,顺理成章与他谈论朝事,尝试劝降。” “许大人之后,则是安大人,再后是铜事台一众,按部就班,一切都会很顺利。” 看出蕙儿神情,略显尴尬,他后知后觉一惊。 “哎呀,我又与你论述朝局,浑忘你说过,你听不懂。” 庄娴蕙垂眸,作态自惭形秽。 “小妹愚鲁,让沐湛兄见笑。” 陶沐湛宽慰纾解。 “哪得愚鲁?我知道,你只是志不在此。” “你是贤妻良母,志在家宅。以我之见,相较我们这些步入玉阶之人,你高尚许多。” 庄娴蕙微微一笑。 “多谢沐湛兄赞许。” 陶沐湛神态一转认真,许下承诺。 “有一点,请你放心。” “我和她,止于恋人关系,不可能更进一步。” “我绝对不会娶她,亦不会碰她。” 庄娴蕙不予苟同。 “沐湛兄何从断言?我见,凡事皆有万一。” 陶沐湛目意,坚定不移。 “单就此事,在我这儿,没有万一。” 毕竟是婚姻大事,出于尊重,用计之前,庄娴蕙善意提醒一句。 “我意,说不定有人算计,沐湛兄,当心。” 陶沐湛云里雾里,迷蒙不清。 “你是说,媛儿会算计我?” 庄娴蕙没有明言。 “我唯是叮嘱,不指代任何人。” 知其关怀,陶沐湛满眼幸福。 “嗯,好,我听你的,一定多加小心。” 叙话结束,陶沐湛道别,去往许府,继续施计。 庄娴蕙离开前厅,回到卧房。 宁暄枫抚娘子安坐,询问进展。 “撮合得如何?” 庄娴蕙挑眉一笑。 “已是一对恋人。” 宁暄枫鼓掌,投去崇拜目光。 “娘子好厉害。” 对眸,庄娴蕙脉脉娇羞。 “谢夫君赞赏。” 她坐近,牵着夫君的手。 “撮合他们,初为试探沐湛兄心意,现为护媛姐姐周全。” “按说,此乃金玉良缘,确为一桩美事。” “但,媛姐姐有情,沐湛兄无意。婚后,媛姐姐或会遭受漠情冷待。” “此非我的撮合本意,如之奈何?” 宁暄枫拿出一张小板凳,坐低,仰视娘子,享受卑身屈节之感。 “你适时,跟小陶大人说清楚,撤出他们之间。” “小陶大人心无所寄,许大姑娘近水楼台,他们的感情,自然水到渠成。如同我们,先婚后爱。” 庄娴蕙落眸,似柳温柔。 “适时,是为何时?听夫君的意思,像是要等到他们成婚以后?” 宁暄枫乖顺凝凝,给娘子出主意。 “当然等到成婚以后。” “小陶大人一身自由,很有可能寻觅别的女子,圆成夫妻之情。” “那么,从本质而言,形同又来一个你。” “许大姑娘依旧,被小陶大人忽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换一个人,继续吃醋,继续争斗。” 想着想着,他有了疑问。 “娘子确定许大姑娘,属意小陶大人吗?” “记得前段时间,她千方百计,引起我的注意,意图不正。” “我怎么觉得,她无心情爱,只是想着跟你争斗,取得胜利呢?” 庄娴蕙悠悠抬腿,放在他的腿上。 “夫君所思,即是媛姐姐所想。” “她也觉得,不管做什么,无关情爱,皆为赢我。” 宁暄枫开开心心,给她捶腿。 “想是,嫉妒你,深得皇上宠爱。” “以她视之,父皇苛待她、偏爱你,诸事对待,俱不公允,心里定然不平。” 庄娴蕙娓娓论事。 “夫君有所不知,皇上所谓父爱,媛姐姐根本不在乎。大约是,许大人给予足够父爱之故。” “皇子皇女之中,我所见者,唯她一人没有因此,对我产生嫉恨。故而,幼时,我选择与她,成为知己姐妹。” 宁暄枫眨眨眼,看着娘子。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与你争斗不休?” 庄娴蕙俯下身子,贴近他。 “你说,能是什么理由?夫君故意装傻,甘当绿叶,衬托妾身。” 宁暄枫撒娇。 “你说你说嘛,我就喜欢听你说。” 庄娴蕙意味深长,捻起他的衣带,恣性把玩。 “从小到大,沐湛兄一举一动,媛姐姐都十分在意,明眼人一看便晓,她寄托有情。” “她是个倔脾气,又好面子,哪怕面对自己内心,也是倔强,执意不肯承认心有所爱。” “于是,她以朝局为名,合理接近沐湛兄;假作和我作对,争来斗去,做戏面面俱到,尽量骗过所有人,也骗过她自己。” “这样一来,她被沐湛兄冷拒,便没有情伤一说,只不过是计败。” “她可以安慰自己,非她姿容平平,沐湛兄看不上她;而是庄娴蕙心无大局,任性不懂事,仗着权势,为所欲为,阻挠她的朝局大计。” 宁暄枫撇撇嘴。 “自己跟自己较劲,她活得真累。” 庄娴蕙表示理解。 “看清自身,不是一件易事,需要时间历练。很多人,皆如她这样,天真纯然。” 宁暄枫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身。 “在我心里,只有娘子配得上‘天真纯然’四字,且是早起沐浴、一身不染污尘之纯。” 庄娴蕙扬笑,伸手勾一下他的鼻子。 “哼,夫君终日思绪不端,不叫人安生。” 宁暄枫依偎,埋首娇处,尽情纵意。 “是是是,愚夫有错,对不住娘子。” 庄娴蕙用力推开他。 “罚你,给我脱去鞋袜。” 宁暄枫怜怜注视,弱弱发问。 “只是脱去,娘子没有其他吩咐?” 庄娴蕙解开他的衣带,手执一头,另一头束缚他的颈项。 “你说呢?故作无知。” 宁暄枫情不自已,探入罗裙。 “谢娘子赏赐,愚夫喜不自胜。” 庄娴蕙拍打他的手背,挡开他的动作。 “不许造次,听我指令办事。” 被娘子管教,宁暄枫心悦无比。 “是……” 第844章 莫逆之交 确立恋者关系,许颖媛下一步,便是约请庄娴蕙,“无意”撞见她和沐湛兄两两欢趣之景,令庄娴蕙心境崩毁,彻底抓狂,无奈放弃沐湛兄,认输退出。 然则,昨日之事,惹怒庄娴蕙,她写信约见,庄娴蕙肯定不来。遂,她主动登门庄府,给庄娴蕙赔礼道歉,化干戈为玉帛。 她仔细想过,书信,不甚稳妥,容易给庄娴蕙留下证据,在沐湛兄面前,告她一状。所以,她决定,借着登门道歉,顺便邀约。 用完午饭,送走陶沐湛,许颖媛备礼,至庄府,顺利见到庄娴蕙。 庄娴蕙入戏,背过身去,佯作气恼。 “哼,媛姐姐骗人。” “你我以往书信,我皆翻看,明明就有侍女代笔,且是同一个人。怪不得,我看那字迹甚是眼熟,下意识认定,是侍女代笔。” “姐姐好过分,怎能欺负小妹脑子迟笨,反应不及?” 许颖媛堆起笑脸,向她走去。 “好妹妹,不生气。” “你瞧,我精挑细选,给你买来礼物。” “你知道,我从不骗人,昨日,实有苦衷。” 庄娴蕙回身,睨着她。 “什么苦衷?” 许颖媛拉着她的手,一起入座。 “妹妹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你认为,我唤你去,看见沐湛兄和我来往密切,是为何意?” 庄娴蕙怒色不消,怨念深重。 “炫耀,恶意刺激我。” 许颖媛哀哀叫苦。 “真是天大的冤屈。” “你这糊涂虫,焉能把我想成这种人?” 庄娴蕙冷冷问话。 “那你究竟何意?” 许颖媛词气笃定,旦旦而答。 “我们是好姐妹,莫逆之交,无话不谈。我历经爱情,自然希望你来见证,得到你的祝福。” 庄娴蕙收起怒容,微微一惊。 “姐姐竟是这个意思?” 许颖媛淳然无辜。 “可不是嘛。” “我心唯好意,不像你,虚妄猜忌,污蔑好人。” 庄娴蕙保持一分怀疑,负气质问。 “姐姐既是好意,为何做不到光明磊落,非要谎言欺骗沐湛兄?” 许颖媛解答,毫不心虚意怯。 “沐湛兄离京多年,与我们不算深交,我怕他多想,无奈说谎。” 庄娴蕙假作被她说服。 “倒也是。” “连我都会误解之事,更何况他。” 许颖媛暗自得逞一笑。 “是了是了,你终于想通。” 她可怜兮兮,哀叹诉苦。 “唉,我傻傻以为,你会理解我,这才肆意言辞,没想到……我的热情,只能换来你的冷漠。” “这样的姐妹情,实在令人心痛。” 庄娴蕙努努嘴。 “姐姐用计遮掩,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还有脸怪我。” 许颖媛装腔作势,一番辩解。 “事发突然,出乎我的意料,我怎么提前跟你说?” “再者,当时,我不停眨眼,好几次给你使眼色,暗示得很明显,你没瞧见吗?” 庄娴蕙回忆了一下,迷迷糊糊回答。 “好像,没瞧见。” 许颖媛指尖,点一下她的额头。 “看看,你自己眼拙,如何怪得了我?” 庄娴蕙气势一弱。 “哦,是,对不起。” 许颖媛慨然。 “原谅你。” 她转而提议。 “明日,我们一起用晚饭,好不好?” 庄娴蕙爽快答应。 “好,我请你。” 计策进展顺利,许颖媛由衷而喜。 “何忍妹妹破费?我来安排,不用你请。” “明晚酉时六刻,你来许府找我,我们同去饭馆。” 庄娴蕙目意无邪。 “好,谢姐姐款待。” 许颖媛宠溺,拍拍她的脸颊。 “不谢。” 沉吟片刻,她做出纠结之貌。 “我有一件心事,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你。” 庄娴蕙表现,几分率真。 “姐姐才刚说过,我们无话不谈。你的心事,必须告诉我,不能隐瞒。” 许颖媛神色,勉为其难。 “你坚持问,我不好推辞。” “好,我告诉你。” 庄娴蕙艳眸含笑。 “姐姐请讲。” 许颖媛语态,害羞交织愧疚。 “昨天,你走后,沐湛兄和我交换信物,互为恋者。” 庄娴蕙笑容顿失,诧异暴怒。 “什么?!” 许颖媛装模作样,急急道歉。 “蕙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沐湛兄寻由,非要我应许。” “先前,我拒绝他多次;昨日,当真拒却不得。” 庄娴蕙怒目而视。 “他寻什么理由?你如何拒却不得?” 许颖媛愁云惨淡,一副被迫之状。 “这不,因我用计遮掩,他生你的气。” “我说情,好劝歹劝,求他原谅你。” “他说,除非我应许。” “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庄娴蕙吞一吞口水,试探发问。 “只是应许恋人关系?” “他……有无进一步要求?” 许颖媛连连摆手,惺惺作态。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蕙儿,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胡来。谈婚论嫁,更是不可能。” “应下这事,只是无可奈何之选,我会尽快找机会,跟他断绝。” 庄娴蕙重展笑颜。 “姐姐,你真好。” 许颖媛跟着一笑。 “你高兴就行。” 庄娴蕙笑眸之间,不乏感动。 “姐姐为了我,答允此等无理要求,付出太多,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许颖媛取一块茶点,喂给她吃。 “哪里的话?妹妹客气。” 庄娴蕙分析。 “沐湛兄爱意,不言而喻,不得到你,他誓不罢休。” “姐姐想要与他分离,或许很难。” 许颖媛假言保证。 “妹妹勿忧,我一定竭尽全力。” 庄娴蕙瞳仁一转。 “不如,我帮你筹谋筹谋?” 许颖媛心里不屑,表面应承。 “好呀。” “妹妹有何妙策?” 庄娴蕙很快有了主意。 “姐姐买来动情之物,促成沐湛兄和别的女子,你现身撞破,当即就能分离。” 许颖媛心绪不快,唇际,薄一分嘲意。 “这种关头,妹妹脑子转得倒快。” 庄娴蕙笑吟吟。 “姐姐之事,小妹尤为上心。” 许颖媛扯扯嘴角,努力微笑。 “是,我们姐妹,感情极为融洽。” 庄娴蕙催促。 “姐姐没有异议的话,赶紧行动起来,这种事,必要快刀斩乱麻,不好拖泥带水。” 话至此处,许颖媛突发奇想。 何不稍稍改动原本计策,借着庄娴蕙“妙思”,顺水推舟,假作行事出岔,不小心与沐湛兄圆成良事? 这样做,不仅事情进展合情合理,还能撇清关系,说成庄娴蕙弄巧成拙。 哈哈,我之智才,简直冠绝古今。 许颖媛欣然首肯。 “嗯,听你的,我马上去准备。” 第836章 分你一半 陶沐湛一无所知,像被发现做坏事,心虚意怯,猛然一震。 “啊?蕙儿?” 许颖媛先将礼盒,交到贴身侍女手中,而后行至石狮一侧,牵起庄娴蕙的手,拉着她,来到沐湛兄面前。 “蕙儿,你来。” “瞧你,找我便找我,躲着做甚?” 说出书信约见一事,有损她在沐湛兄心里的形象,于是乎,她一转话头,不给庄娴蕙拆穿她的机会。 “你快看看,沐湛兄送我好多礼物。” “我用不着那么多,你挑一些,带回府去。” 庄娴蕙莞笑,摇摇头。 “姐姐客气,小妹受之有愧。” 许颖媛表现,十分热情。 “有什么愧?” “送你礼物,何故不要?你还说我客气,我看呀,你最是客气。” “以往,皇上赏赐,你总是分我一半;而今,我得到礼物,也应分你一半。” “我们姐妹,素来亲睦。” “蕙儿不必客气,只管挑选,喜欢哪个,不用问我,你直接拿走。” 庄娴蕙保持笑容,提醒一句。 “毕竟是沐湛兄送礼,姐姐不问问他的意见?” 许颖媛应声,转而询问。 “是,对,妹妹考虑周到。” “沐湛兄不介意?” 求爱她人之状,被蕙儿瞧见,陶沐湛脸色,仍余虚怯。 “不介意。” 许颖媛回应一笑,转眸庄娴蕙,伊伊柔语,如清风温和。 “这下,你该没有顾虑了?” “此为姐姐爱惜之情,你岂可不收?放宽心,挑。” 庄娴蕙喜笑颜开。 “是,多谢姐姐。” 媛姐姐心里所想,她一目了然,想着增进他们感情,遂,顺意而为。 目扫一眼礼盒中物,尽皆眼熟,她随意拿起其中一样,假言之。 “这支玉簪,我很喜欢。” 许颖媛伸手,接过玉簪,低眸端详。 “这支吗?极好极好,很衬你的气韵。” 她眉开眼笑,立马提议。 “沐湛兄切莫偏心,既已为我簪饰,也给蕙儿戴上玉簪?” 陶沐湛始料未及,尤为惊恐。 “啊?不不不,不好。” 一听拒却之语,许颖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什么不好?怎就不好?沐湛兄何忍独独为我簪饰,不管不顾蕙儿?” 转眸只见庄娴蕙神情难堪,她压下唇角弧度,故作好心,善言宽慰。 “蕙儿,你千万别多想,沐湛兄绝对不是冷落你、厌恶你。” “你已然成婚,他怕亲近之举,于礼不合,有伤你和宁二公子的感情。” “怪我,多此一举要求,害你难过,姐姐给你道歉,对不起。” 即使想着蕙儿说过,互相理解,陶沐湛依然心里打鼓,深怕朝局用计,惹得蕙儿不悦。 他注视着蕙儿,祈望通过眼神,传达爱意,以慰蕙儿悲苦心情。 注意到沐湛兄的眼神,好似旧情难忘,许颖媛眸色,顿时阴沉。 知晓媛姐姐,想要取得胜利的喜悦感,庄娴蕙恰如其分,佯作心痛,露出一丝苦笑。 “我没事。” “只要姐姐开心,小妹心满意足。” 眼见庄娴蕙吃醋伤怀,许颖媛复又得意。 “蕙儿真是大度。” “你接着挑,喜欢什么,都拿去。” 她在心里,鄙夷一笑。 呵。 庄娴蕙,就这一点点事,你就受不住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入府,一番叙话家常之后,庄娴蕙道别离去。 陶沐湛急匆匆,追上来。 “蕙儿,等等。” 庄娴蕙止步回眸,浅浅一笑。 “沐湛兄,有事?” 街上偶有行人,陶沐湛言辞,分寸适度。 “自是有事,我不可能无缘无故叫住你。” 庄娴蕙低眉示敬。 “兄请吩咐。” 陶沐湛不急说事,先予肯定。 “送完礼物,媛儿的确气消,可见,你出的主意,甚妙。” 晨间清爽,沁人心脾,庄娴蕙步履悠闲,步行回府。 “多谢兄长夸赞。” 陶沐湛保持距离,寻着话头与之谈话,顺其自然,送她回府。 “可是,媛儿仍然没有松口,应许恋人关系。” “你再帮我想想,怎么讨她欢心?” 庄娴蕙颔首。 “好。” 陶沐湛心花怒放。 “蕙儿,你真善良。” “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隐晦暗语,抒怀心事,许下承诺。 “企盼哪一日,我能报答你的恩情,倍加宠爱你。” 庄娴蕙尴尬笑笑。 “以往,沐湛兄只知贬损我,从不这样说话。” “小妹实不习惯。” 行人越来越多,陶沐湛不敢直视蕙儿,谨守本分,礼贤女子。 “以前,无甚大事,随意玩闹,无妨。” “今时,情况不同,我不忍对你恶语相加。” 庄娴蕙追问。 “今时情况,怎就不同?” 陶沐湛谨慎用词,小心答复。 “我求爱媛儿,难免疏忽你,我唯恐,令你忧伤。” “惟思蜜语甜言,可以暖你一时。” “待到以后,我另行弥补,绝不叫你白白受气。” 庄娴蕙继续追问。 “为何要等到以后?沐湛兄,打算怎么弥补我?” 陶沐湛脸色,添一丝为难。 “蕙儿,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你心里懂得就行。” 庄娴蕙转言发问。 “沐湛兄如何看待,二婚之女?” 陶沐湛认真回答。 “换作她人,我必嫌弃。” “若是心爱女子,则不然。无论她是几婚之女,我皆爱惜如初,永世不变。” 庄娴蕙转眸,睨他一眼。 “哪怕她现在,怀着夫君的孩子?” 陶沐湛脚步一停,太过诧异,以致失语。 “啊?你……” 庄娴蕙亦是停步。 “我举个例子,沐湛兄惊什么?” 陶沐湛忐忑。 “没什么。” “孩子,或难接受,不过,我会努力接受她的全部。” 庄娴蕙恭维。 “沐湛兄,堪称天下男子典范。” 陶沐湛惭愧一笑。 “蕙儿过奖。” “呃……问或冒昧,请你原谅,你……有了身孕?” 庄娴蕙如实答话。 “没有。” 陶沐湛松一口气,微微恼火,轻轻推她一下。 “顽女调皮,你吓煞我也。” “快给我想主意,不许打马虎眼。” 庄娴蕙建议。 “昨日逛街,礼物皆由我择选,媛姐姐未有参与。沐湛兄何不邀她,复去游逛,让她亲自挑选喜爱物件?” 主意如何,陶沐湛不及思考,先来一句赞美。 “果真妙思,蕙儿好聪明。” 第846章 心思分明 蔚芝挑眉坏笑。 “小陶大人回来,还能作何?姑娘明知故问。” “想是,脑海不断回想你之娇俏,思念太甚,一刻舍不得分离。” 许颖媛羞怒,瞪她一眼。 “贫嘴,该打。” 蔚芝乖顺应和。 “是,奴婢知错,奴婢该打。” 小陶大人不时便至,她抓紧询问正事。 “奴婢已然派人去客房,请医女过来,为姑娘上药。” “只是没想到,小陶大人回来得这么快。” “请姑娘定夺,还上药吗?奴婢要不要传话,让医女等一等?” 许颖媛简单回复。 “不用传话,你留下。” 蔚芝窘色。 “奴婢留下,恐有不便,姑娘不是要陪伴小陶大人吗?” 许颖媛补充说明。 “兴致,适可而止,多则不妙。别到时,没等到成婚,他先腻了。” “你留下陪我,他不走,你也不准离开,省得他再动手动脚。” 蔚芝浅笑一应。 “是。” 许颖媛和颜悦色,迎陶沐湛,进夏藕居。 蔚芝行至正堂门口,接过侍人递来的茶点,屏退闲杂人等,转而奉茶。 许颖媛一脸羞涩,半真半假,下逐客令。 “我们只是恋人关系,晚上见面,不太好。” “今日甚是疲乏,沐湛兄若要约请晚饭,下次。” 陶沐湛目光,斜蔚芝几眼,暗示媛儿,屏退侍女。 “我非为约请晚饭而来。” 鉴貌观颜,明会他的心思,许颖媛忽视不管,继续下逐客令。 “这次之事,纯是一场意外。我知道,你重视我的名节,决计不是行为不端之人,折返回来,唯是想着喝杯茶再走,周全礼数。” “我也觉得,礼数应该周全。” “沐湛兄,请用茶。” 陶沐湛侃然正色,一丝不苟。 “我不用茶。” “思来想去,有些话,我深以为,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许颖媛目露一分好奇。 “什么话?” 陶沐湛又看一眼蔚芝。 “我想,单独讲给你听。” 瞧他心思,意味分明,许颖媛低眸,笑了笑。 “芝儿,如同我的姐妹,沐湛兄不需在意她,但说无妨。” 陶沐湛无奈应声。 “好。” 她既不担忧颜面扫地,他也就无所顾忌,大胆说出心里想法。 “我想说,我们的婚事,不着急商讨。” 许颖媛大惊失色。 “什么?” “沐湛兄胡说什么?你方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败计,来得猝不及防,她速即确认蔚芝脸色,是否有一分幸灾乐祸。 蔚芝木着一张脸,假作什么都没听到,深怕惹怒主子。 陶沐湛郑重表态。 “方才,在兴头上,我说的话,不作数。” 想到庄娴蕙得知此事,那副落井下石之状,许颖媛满觉颜面尽失,气愤难堪。 “岂可不作数?安得出尔反尔?” “我已是你的人,婚事拖下去,于我名声何益?” “沐湛兄知晓,此为蕙儿主意,是她弄巧成拙,非我所愿。为何我要冒着被人耻笑的风险,提心吊胆度日?” 陶沐湛许诺。 “你放心,蕙儿闯下的祸,我会妥善处理。” 这话,听得十分刺耳,许颖媛心绪,郁闷不快。 陶沐湛柔语哄慰。 “此事,非你所愿,亦非我之所愿。” “我一时接受不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清楚,好不好?” 许颖媛想装出大度模样,怎奈,完全笑不出来。 “一点时间,是多久?” “我不会要等到猴年马月?” 陶沐湛假称。 “短则几日,长则几月。” “婚姻,非同儿戏,我考虑清楚,才算是真正对你负责。” “你说,是不是?” 许颖媛极不情愿一应。 “是。” 陶沐湛满意,伸手摸摸她的头。 “那我们说好,到时再议婚事。” 许颖媛咧着嘴角,似笑非笑。 “好。” 陶沐湛留一句夸赞,离座要走。 “得媛儿理解,我心甚慰。” 见他行色匆匆,一分不舍也无,许颖媛心里更是难受。 “你这就要走,不喝口茶?” 陶沐湛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不喝了,我还有事。” 许颖媛颦眉。 “莫非去找蕙儿?” 陶沐湛随口答话。 “不是。” 许颖媛沮丧。 “你说不是,便就是了。” 陶沐湛不肯逗留,差不多说完话,立刻离去。 “确然不是。” “虑她名声,我不可能大晚上的,跑去打扰。” 这话,听着也是刺耳。 目送他渐行渐远,许颖媛怫然不悦,奋力一脚,踢倒身旁花瓶。 “虑她名声,不去打扰,却为何,要来打扰我?可笑!” “在他看来,我是花楼女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需考虑名声么?可笑至极!” “陶沐湛,何敢如此藐视我?欺人太甚!” 见势不妙,蔚芝想办法撤离。 “姑娘请息怒。” “奴婢工时已过,该回家了。” 她加快脚步,仓皇逃走。 许颖媛高声,喝住她。 “不许走,站住!” “连你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弃我如敝屣?” 蔚芝被迫止步,回到主子身边。 “不是不是,奴婢绝无此意。” “姑娘请看时辰,工时真的过去。” 许颖媛干脆利落,下达命令。 “今日,你加夜工,我自会加倍给你补上工银。” 蔚芝惊愕。 “啊?姑娘三思,奴婢困。” 许颖媛狂怒呵斥。 “上工赚银子,困就可以偷懒么?!” “这份生计,你不想要,大可直说,本姑娘打发你走,永远别再回来!” 蔚芝吓得双膝跪地。 “奴婢困倦,不慎说错话。” “实际原因,不是偷懒,而是奴婢家中尊慈。他们不知加夜工一事,估计这会儿,正等着奴婢,回去一起用晚饭呢。” “请姑娘,看在二老面子上,容奴婢回家。” 许颖媛咬牙切齿。 “我还是那句话,你走了,就永远别想回来!” “你敢走么?” 蔚芝无可奈何。 “奴婢惶恐,求姑娘宽宥。” 许颖媛稍得舒意,喜笑颜开,月色朦胧之下,笑容犹显诡异。 “芝儿,关键时候,属你最体贴,谢你愿意留下陪我。” 她亲手,搀蔚芝起身。 “你放心,令尊慈那边,我会派人传话,不使他们担忧。” 蔚芝勉强笑笑。 “多谢姑娘。” 她先是吩咐粗使下人,打扫正堂,继而,扶着姑娘,去往卧房。 她暗自盘算着,只消哄得主子安睡,便不用怕主子迁怒于她。 第847章 逃不出我的手掌 蔚芝希望,很快落空。许颖媛回到卧房,无意沐浴更衣,也不拆卸发饰,一点睡意也无。 医女前来,为许颖媛敷上伤药,然后,下工回家。 看着医女恭敬退下,蔚芝投去羡慕目光。 许颖媛捧着手炉,姿态悠闲,半躺半坐长椅之上。 “今晚,我们不睡,谈心一夜,如旧友谊深厚,互为密友。” “可好?” 蔚芝收回视线,一脸愁苦。 “是,奴婢遵命。” 许颖媛听着不舒服,挑起毛病。 “遵命、遵命,像是我迫使你这么做。”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蔚芝假笑,改口。 “奴婢甘心乐意。” 许颖媛快心遂意一笑。 “好,很好。” “你说说,目下情况,沐湛兄拖着不肯娶我,怎么办?” 蔚芝一如平常,极尽恭维之词。 “奴婢束手无策。” “论谋略,姑娘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奴婢在姑娘面前卖弄,是闹笑话也。” 许颖媛嫌弃贬损。 “瞧你,友谊如旧,脑子亦如旧,好生迟笨。” 蔚芝卑陬失色。 “奴婢惭愧。” 许颖媛高高在上,赐下一句宽慰之语。 “你莫妄自菲薄,虽然跟我比不了,但比起芸芸众生,你已算是聪明人。” 蔚芝撑着倦意,曲意逢迎。 “谢姑娘赞许。” 揣度主子想听的话,她积极提问,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请问姑娘,有何妙计?” 许颖媛意色苍莽,自鸣得意。 “应付这种事,易如反掌。” “等到日子,我装作有了身孕,婚事,便由不得沐湛兄推脱,他必须娶我回府。” 蔚芝绘声绘色,赞叹其妙。 “哎呀,对,计策呼之欲出,奴婢怎就想不到?” “姑娘足智多谋,无与伦比,奴婢只能远望项背。” 许颖媛一边垫着一个软枕,另一边把玩一个软枕,看似运筹帷幄,英才盖世。 “假若天公庇佑,说不定那时,我真的有孕。” “沐湛兄,逃不出我的手掌。” 这时,复来一名家丁,通禀话语,与先前一样,小陶大人登门。 许颖媛茫然一惊。 “嗯?他又来了?” 许颖媛依然选在正堂,与陶沐湛相见。 没等她问,陶沐湛快步走近,递给她一个瓷瓶。 “你快些,服下一粒。” 许颖媛心觉不妙,竖起防备。 “这是何物?为何要我服用?” 陶沐湛用着哄话语气。 “避孕丸。” “时辰已晚,医馆药房多是打烊,我跑了好几家,好不容易买到。” “药很安全,已让许府两位值夜郎中查看过,你宽心服用,无需多虑。” 刚刚思计,迅速败计,许颖媛难以承受,痛心疾首。 “沐湛兄,此举何意?” “你不想,我怀上你的孩子吗?” 陶沐湛坦然。 “当然不想。” 许颖媛不由愤怒。 “我予清白之身,你何忍这般绝情?” 陶沐湛仍是哄话语气,饶有耐心。 “不是绝情,你看看你,总是误会我。” “尚未成婚,你就有孕,叫外人怎么看你?顾及许族、冷族声誉,也顾及你的名节,我不得不这么做。” “前时,你说了,这是蕙儿的主意,非你本意。” “不出本意,定然伤怀,若再因此,莫名其妙多出个孩子,你岂不更加难过?” “我不忍心,见你难过。” “乖,把它吃了。” 许颖媛应许要求,打开瓷瓶。 意料之外,小小瓷瓶,装满药丸,她惊怵不解。 “一粒足矣,你何故买下这么多?” 陶沐湛美化歹心,娓娓论说。 “我原打算,谨守礼数,等到成婚以后,再行韵事。” “未想,今日,意外与你情成花趣。” “以前,我或读话本,或赏图卷,不曾有过亲身体会。原来,其间乐,令人留恋,欲罢而不能。” “事一开始,立马结束,是为不尊重你、否定你的才貌姿色。” “因此,我备下这些药。” “从明日起,我每日都来陪你。” 许颖媛惊怵更甚。 “可知,接连不断,服药避孕,有伤身子?” 陶沐湛信誓旦旦。 “我会请最好的大夫,帮你调理身子。” “你若信得过,我去求见月溪公主,也未尝不可。” 许颖媛心处,隐隐作痛。 “不敢劳烦公主。” “沐湛兄有心了。” 陶沐湛面容和善。 “为你上心,是应该的,我们是恋人关系嘛。” “快吃呀,迟迟不服用,万一有孕,如何是好?” 许颖媛首肯。 “好,我吃。” 以水送服,不小心呛到,她重重咳了几下。 “咳咳咳……” 衣裳被水打湿,映现娇处,连绵起伏,大起大落。 陶沐湛思绪,瞬间纷乱。 “媛儿看起来,不能安寝?莫如,我帮帮你?” 许颖媛婉言谢绝。 “不必。” “我刚敷药没多久,思量,等一等再睡。” “谢沐湛兄关心。” 事至此,她之阴谋诡计,有所显露,陶沐湛随即试探。 “好,那我告辞。” “药,我来保管,给我。” 许颖媛听懂他的话,登时急怒。 “什么意思?你防着我调包换药,试图怀上身孕,讹你应允成婚?” 陶沐湛不承认。 “我是想着,以后每一次,亲手喂给你吃。” 许颖媛不堪羞折,大发雷霆。 “是喂给我吃,还是监督我吃?” “随意玩弄,不用负责,每一次之后,须得服下避孕丸,你把我当成什么?” “花楼女子吗?!” 陶沐湛找借口。 “安能胡思乱想?我唯是一片好心。” “我们是恋人关系。” “帝瑾王曾有高言,恋人可以亲密接触,可以同居,可以试婚。” “同居、试婚,何解?媛儿见多识广,我不用过多赘述。” “我之举动,合乎常理,与花楼何干?” 许颖媛火冒三丈。 “帝瑾王随口一说而已,你拿来当作瑜旨,迫我遵旨行事么?!” 识破她的朝局谋想,陶沐湛轻轻松松,反将一军。 “你这么大反应,目的何其明显。我不免猜想,今日之事不是意外差错,是你有意为之。” 许颖媛慌神。 “我……” 陶沐湛追问。 “媛儿,你算计我,意欲何为?” 许颖媛否认。 “我没有算计你。” 陶沐湛走近,执起她的手。 “你应下我的要求,我便信你。” 许颖媛又羞又怒。 “你……” 陶沐湛居高临下,发出命令。 “今晚,要不要我留下陪你?告诉我,你要。” 许颖媛无奈顺从。 “我……我要……” 陶沐湛瞥一眼蔚芝。 “让她退下。” 许颖媛拂手屏退。 蔚芝喜上眉梢,行礼,逃跑。 “奴婢告退。” 第848章 纯洁无瑕 晨曦初露,天色熹微。 陶沐湛至柔静阁,见庄娴蕙,大致陈述昨日之事。 他强调,是皇帝一方,为了朝局之势,授意许颖媛,引诱于他。许颖媛为了蛰伏陶府,利用庄娴蕙的好心,顺理成章施计,企图达到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 庄娴蕙笑容,略带几分窘迫。 “沐湛兄又忘了,朝局之事,我听不懂。” 陶沐湛目光,流露一丝期待。 “这很简单,你仔细听听。” “你天资聪颖,可以听懂的。” 庄娴蕙自谦。 “请恕见识短浅。” 她就事论事。 “沐湛兄先前说,确在求爱媛姐姐。想是,倾慕媛姐姐,是故,我出主意,助你成事。” “而今,你们已是一对恋人,有些亲密之举,实属正常。” “沐湛兄不需解释这么多。” 陶沐湛语态,几分急迫。 “我的确承认,求爱于她。” “但,我没有说过,倾慕于她。” “莫非忘却,我答应过你,不会娶她,也不会碰她?” “我话意,你不能领会吗?” 庄娴蕙神情,毫无波澜。 “兄之话意,前时,我能领会。” “然,兄言而无信。” “夏藕居正堂之景,历历在目,今时,我还能怎般领会话意?” 陶沐湛愈加急切。 “那是她的算计,我不慎入局,非我自愿这么做。” “我心意未改,坚决不会娶她,且,已然哄她服下避孕丸。” “蕙儿,我无意许氏女,请你信我。” “你领会话意,还像先前一样,好不好?” 庄娴蕙眸意,霎时冰冷。 “你这些话,如若传到媛姐姐耳中,她该多伤心。” “请沐湛兄,注意言辞。” 陶沐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们情深义重,便矣,为何去管她的感受?” “她高兴也好,伤心也罢,不关我们的事。” 不屑多言许氏女,他一转深情,宽慰蕙儿。 “昨日,你悲泣之状,我尽收眼底,印刻在心。蕙儿,你的感情,根本抑制不住,休再装出一脸平淡,好似完全不在乎。” “你若难受,就哭出来,我抱你。” 庄娴蕙笑含鄙薄。 “沐湛兄胆子真大,我夫君,身在阁楼卧房,下楼便至前厅。” 陶沐湛一脸理所当然。 “帝瑾王有言,朋友之间,友谊相拥,合乎情理。宁二公子,安得有违颜主之意?” “你莫怕,只管躲在我的怀里,我护着你。” 庄娴蕙严词回驳。 “帝瑾王亦有言之,不可不以结婚为目的,与人深入恋情。” “王爷高言,我斗胆评述,然也。” “我自认为,始乱终弃,非君子所为。” “沐湛兄,事已发生,岂可忽视轻待?你理应对媛姐姐负责。” “我希望,你对她负责。” 陶沐湛蹙眉正色。 “可你昨日那么生气,我若娶她,你不会更生气吗?” 庄娴蕙郑重作答。 “我不会生气。” “恋情使然,归于美满,我会认为,你是一位良人。” 陶沐湛郁郁不满,驳问一句。 “良人,何用?” 庄娴蕙倨傲,冷睨着他。 “你这话,问得大有深意。” “沐湛兄意在何用?” “难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并非纯洁无瑕?” “你对我,安的什么心?” 情念,似被看穿,陶沐湛慌忙遮掩。 “没有没有,没安什么心。” “你千万别多想。” “我们之间的友谊,绝对纯洁无瑕。” 庄娴蕙顺着话,诉事理。 “友者,互相欣赏品性,或可取长补短,或是志同道合。” “如你所言,友谊纯洁,那么,在我看来,你是一位良人,这个看法不重要吗?” 陶沐湛张口,却无言以对。 “呃……” 庄娴蕙语调,加一分严峻。 “沐湛兄为何不回应?” “莫非你一直漫想,待我,如同昨日黄昏对待媛姐姐那般?” 陶沐湛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不不不,我对你没有一分妄思,唯在友情。” 庄娴蕙微微一笑。 “即使我离婚,想要嫁给你,你也不同意?” 不知如何回答,陶沐湛愣在原处。 “我……” 庄娴蕙好言劝谏。 “请沐湛兄,正视前路,莫行恶举。小妹衷心希望,兄做君子,而非小人。” “昨日,是我态度不对,细细思虑一夜,我想得很清楚。” “你和媛姐姐的婚事,我祝福,乐见其成。” “求沐湛兄,不要令我失望。” 陶沐湛沉着脸,闷闷不乐。 “我情意无寄,不想娶她。” 庄娴蕙夷然处之。 “我理解,兄一时难做决断。” “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合该认真考虑。兄请回府,好好想一想。” 道别沐湛兄,庄娴蕙回到卧房。 宁暄枫询问。 “劝服否?” 庄娴蕙答话。 “没有。” 宁暄枫诧异。 “怪矣。” “我深以为,小陶大人真心爱慕,你一定能劝服他。” 庄娴蕙艳眸,流盼含情,脉脉温柔。 “夫君想法,自是无误。” “都怪妾身笨口拙舌,说不通他。” 宁暄枫洋洋自得一笑,一语点破。 “娘子说反话,恭维我。” 庄娴蕙回之一笑,言归正传。 “他或许有真心,却不一定纯粹。” 宁暄枫撇撇嘴,悒悒不快。 “不纯粹?他想干嘛?” 庄娴蕙托腮,盈盈而视。 “你说呢?夫君惯爱明知故问。” 宁暄枫醋意腾起,立即抱她入怀。 “娘子可不许去,你是我的。” 庄娴蕙心里一甜。 “我不去,如何舍得离开夫君?” 宁暄枫与之对眸,款款温情。 “那便按照原计策,娘子匿名书文,让他们闻名天下。” “到时,人人赞颂他们救命之恩、报答之情,传成一段佳话,小陶大人迫于情势,自然迎娶许大姑娘。” 他示意书案方向。 “我给你研墨。” 见他想要起身,庄娴蕙伸手一拦。 “早起无事,我书文已罢,只等布局,一步步遍传天下。” 宁暄枫惊喜一笑,不吝赞美。 “你料到小陶大人不肯应允?娘子神机妙算。” 庄娴蕙离座,坐在他的腿上。 “用计,夫君须得陪我。” 宁暄枫依从。 “娘子随便招呼,愚夫唯命是从。” “在床上,也是。” 庄娴蕙攥拳,捶一下他的脸。 “坏人,成天这般状貌。” 第849章 无心之失 陶府,门口家丁通传,拓彬县封正令瞿大人求见。 陶沐湛速即允准一见。 “瞿大人,别来无恙?” 瞿蕊毕恭毕敬,行大礼。 “卑职瞿蕊,恭请陶大人安好。” 陶沐湛快步走去,扶她平身。 “瞿大人这是做甚?太客气了,快快请起。” 瞿蕊莞笑,站起身子。 “谢陶大人。” 陶沐湛问话,表达关切。 “执掌封正台大权,瞿大人一切顺遂?” 好友久别重逢,瞿蕊满心喜悦。 “托你的福,万事顺遂。” “本该,经常过来看你,怎奈,升任封正令,无要事,不得擅离县城。” “这不,逮着机会,进京禀报拓彬县屯田之事,卑职交托封正台大权之后,立刻动身,快马兼程赶来,先来拜见陶大人。” 陶沐湛也是欢喜非常。 “多谢挂念。” “瞿大人稍等,我这就拜请父亲,让他过来见你。” 瞿蕊诚惶诚恐,连忙拦住他。 “哎呀呀,陶大人请慢请慢。” “卑职何德何能,让令尊过来会面?即便要见,也是卑职去拜见他。” “这会儿,未至公忙时辰,卑职不着急上禀。” “再者说,区区县城事务,不需劳驾令尊。稍后,卑职前往盛京封正台,等着列位上司大人安排,便矣。” 陶沐湛颔首,示意一请。 “行,听凭瞿大人。” “请坐用茶。” 二人坐定,瞿蕊怡然叙话。 “往年共事,不时听你说起庄三姑娘。” “今你归京,已有一段时日。” “情况何如?我猜得对不对?你们定是两情相悦?” 陶沐湛笑容一收,怏怏叹息。 “唉。” 瞿蕊惑问。 “何故作叹?” “我猜得不对,庄三姑娘无意于你?” 陶沐湛愁眉不展。 “倒也不是。” 瞿蕊再问。 “那便是有意?” 陶沐湛眉心,一道道纠结。 “好像,也不是。” 瞿蕊听得焦心。 “你倒是给个准话,急煞人也。” 陶沐湛怅然若失。 “她成婚了。” 瞿蕊惊异万分。 “啊?” “什么人,有幸迎娶庄三姑娘?” 陶沐湛嘴角,一抹鄙夷。 “一个痴傻之人,不提也罢。” 瞿蕊感慨。 “庄三姑娘何其仁爱,愿嫁痴傻之人,如她这样良善之女,世上可不多。” 陶沐湛轻抚盖碗,指尖感受茶水温度,却灼痛在心。 “她自是仁爱良善,然,此乃皇上赐婚,与她品行无关。” “朝局之下,她无奈同意。” 瞿蕊百思不解,小声提问。 “皇上不是很器重庄族吗,如何忍心,给庄三姑娘选这么一门亲事?” 揣度圣意,不合规矩,陶沐湛也压低声音。 “可能,皇上也是迫不得已。” 瞿蕊推测。 “既如此,庄三姑娘一定备受凄楚,翘首以盼,你能救她脱离危难。” 陶沐湛犯愁。 “我很努力想救她,她根本不让我救。” 瞿蕊分析。 “她必是害怕牵累你。” 陶沐湛表示赞同。 “我也这么觉得。” “棘手,正在于此,你说说,如之奈何?” 瞿蕊十分热心。 “陶大人莫忧。” “你把近来发生之事,都告诉我,我给你想想办法。” 陶沐湛动容深深,感激不尽。 “瞿大人疼我,如亲姐一般,恩情,我皆记在心里,多谢,多谢。” 瞿蕊无奈催促。 “好了好了,少说些场面话,快说正事。” 陶沐湛一五一十,叙述其事。 瞿蕊听罢,不由得责怪。 “你瞧你,胡来乱来。” “倾慕庄三姑娘,安能亲近许大姑娘?你所作所为,对得起庄三姑娘吗?” 陶沐湛深感冤屈。 “我强调数次,那是药物作用,我不是故意的。” 瞿蕊不理解,极度不满。 “你就不能忍一忍?” 陶沐湛分辩。 “你不是男子,你不懂。情兴,如何忍得住?” 瞿蕊仍是责怪语气。 “情兴,倒是舒意。现在,庄三姑娘显然吃醋气恼,你何以收场?” 陶沐湛烦闷。 “不知道。” “你确定,她这是吃醋?” 瞿蕊反问。 “你以为是什么?” 陶沐湛惘然。 “我也认为是吃醋,只不过,不甚自信。” 他一筹莫展,虚心求问。 “请问瞿大人,女子吃醋,何从消解?” 瞿蕊苦恼。 “寻常吃醋,买几样礼物,也就消气。” “你这种……唉。” 陶沐湛忐忑不安。 “无可挽回吗?” 瞿蕊鞭辟入里,进行剖析。 “据你描述,庄三姑娘举止平淡,慨然祝福,好似完全不在乎你。女子这个态度,一般来说,气愤之极,无有挽留余地。” “你想想,亲眼所见呀,她受刺激太大,很难重新接受你。” 陶沐湛急得跳脚。 “我玩弄许氏女,如逛花楼,还不用花银子,她甚至不如花楼女子。” “我真是无心之失。” “蕙儿为什么不能原谅?” “好歹,我原谅她结一次婚。” “两相抵消,不可以吗?” 瞿蕊神情严峻。 “她和丈夫闺趣,叫你亲眼看见了吗?” 陶沐湛摇摇头。 “没有。” 瞿蕊言之有序,顺着他的话,论起公道。 “她成婚,你犯错,同样是无心之失,或可两相抵消。” “然而,她受刺激,你完好无损。你选择原谅,自然容易一些;反之,她难以接受,实属情理之中。” 她眸色,微微一沉。 “情况至此,唯有一法,或许可行。” 陶沐湛惊喜。 “瞿大人请赐教。” 瞿蕊衡情酌理,出谋划策。 “你尽快,与她成就美事。” “女子,最是在意身节。” “只要她成为你的人,不知不觉间,就会产生依恋之情。此法,不仅平息怒火,且能推着她离婚改嫁,一举两得。” “假若走运,她怀上你的孩子,这辈子,都离不开你。” 陶沐湛心绪蠢蠢欲动,表面却是退怯。 “引诱有夫之妇,我怎么吃罪得起?” 瞿蕊应对自如。 “痴傻之人,告不了你。” “庄三姑娘心软,也不会状告。” “你怕什么?” 陶沐湛顾虑重重。 “万一,出现一个自以为好心之人,多事举状,我和蕙儿的前途,皆要毁在他手。” 瞿蕊稍加思索,随即完善计策。 “不妨,利用许大姑娘,用计,再做一次无心之失。倘若东窗事发,便把她推出去顶罪。” 她仔细劝告。 “情事,你必要趁早,晚则,许大姑娘闹起来,非要嫁给你,这正妻之位,可要归属于她。” 一听这话,陶沐湛鼓起胆量,下定决心。 “你说,我具体该怎么做?” 第850章 请莫声张 陶沐湛刚有一点动作,便被庄娴蕙察觉。 料到他要陷害媛姐姐,以达目的,庄娴蕙暗中用计阻挠,同时,令他们美誉远扬。 陶沐湛数次失利,半筹不纳。面对传言,越发不可收拾,他也只剩干着急。 就这样,陶沐湛和许颖媛的感情,受到天下注目。 芸芸祝福,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时,他若负心薄幸,不仅损毁自己名声,家族声誉亦将毁于一旦。 帝瑾王为保自身,以及臣下之人,极有可能左右朝局,与他们划清界限。父亲封正相一职,岌岌可危。 家族利益当前,他被迫割舍小义小利,主动求娶许颖媛。 许颖媛大喜过望,爽快应下婚事,风风光光嫁入陶府。 陶府,许颖媛居处,名唤夏藕居,修缮得跟许府夏藕居相差无几。陶沐湛对外言说,只为妻子住得习惯。 依律令,许颖媛受封正五品诰命夫人,顾孟祯赐下封号,鸢。 婚典结束,转天,许颖媛闲坐无事,忽而忆起先前说过的话。 “我与哥哥亲近一些,却也仅限知己之间,一如你我、有时也会同榻而眠,不是吗?” “并非我做得不对,而是你不够贤惠。” “等到以后,我成婚了,定然不像你这般小气。你若这般,与我夫君交好,我只会深感欣慰,全然不会介怀!” 想至此处,她虚汗直冒,心境不宁。 “庄娴蕙不会借着这话,肆意接近老爷?” 蔚芝听得一怔。 “嗯?夫人是指什么话?” 许颖媛回应。 “有关宁二公子的话,我复述过,你应是记得。” 蔚芝浅浅回忆,灵光一现。 “是不是讽刺庄三姑娘不够贤惠,那一段话?” 许颖媛点点头。 “嗯,对。” 蔚芝愁压眉山。 “哎呀,夫人那样说,不就等于默许,她可以亲近老爷?” “你若状告,她尽可倒打一耙,说你们夫妻做局害她;若不状告,便是由着她胡作非为,你只能忍气吞声。” “如何是好?” 许颖媛心绪,几分抓狂。 “我也想知道如何是好。” “唉,当时,我说那话,光想着嘲讽,根本没过脑子,岂料,后果如此严重。” 顿言片时,她很快思定。 “为今之计,只有全力阻止他们相见相会。” 蔚芝表示担忧。 “万一,她反过来讥讽你小气、不够贤惠,怎么办?” 许颖媛给出解决办法。 “寻由朝局对立,我也不见她,不给她讥讽我的机会。” 蔚芝给手炉加炭,奉于主子。 “各府宴会,总会相遇。” 许颖媛接过手炉,捧在掌中。 “皇上之臣设宴,同样寻由朝局,拒却不去。” 蔚芝点明难处。 “宫宴,不能不去。” 许颖媛毅然决然。 “宫宴人多,我尽量躲着她走。” 决心刚下,转过头,便在观景阁楼上,看见庄娴蕙隐迹进入陶府,许颖媛满脸惊愕。 “你看,那是何人?” 蔚芝定睛看去。 “奴婢瞧着,像是庄三姑娘。” “夫人已然下令,守门家丁不会放她进来。即便如此,她也要偷偷溜进来,意欲何为?” 睨着庄娴蕙鬼鬼祟祟的样子,许颖媛冷冷一笑。 “呵……意欲何为,很难想到么?” 大致判断庄娴蕙去向,蔚芝一惊。 “看样子,她要去找老爷,夫人快去阻止她?” 许颖媛转身,步履匆匆,走下阁楼。 “我们跟上她,见机行事。” 蔚芝紧跟主子步伐。 “是。” 不出她们所料,庄娴蕙来意明确,就是为了幽会陶沐湛。 辨得其声,陶沐湛发自内心,笑逐颜开。 “蕙儿?!” 他转眸,确认来者。 “果然是你。” “你怎么来了?” “为何没有下人通传?” 庄娴蕙做出“嘘”声动作。 “沐湛兄请莫声张,我是隐迹而来。” 陶沐湛迷蒙之中,余出几分暗喜。 “隐迹?” “你见我,又非不可告人,隐迹作何?” 庄娴蕙不多废话,直入正题。 “解释这事,属实多余。” “我来,有要紧事,和你说。” 陶沐湛止住她的话。 “蕙儿且慢。” 他小心翼翼,向外扫视一眼,继而,关上房门。 “府上有家人,我们不便说话,仅可小聚一会儿,稍后,换个地方,我们再继续谈。” “我新婚,帝瑾王恩赏假日,只要你愿意,无论谈事多久,我都陪你。” 见他关门,庄娴蕙立马后退,远离几步。 “沐湛兄或有误会。” “我要说的事,并非见不得人。” 自行解读其意,陶沐湛细语哄话。 “对,我知道,你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我也是。” “我们既是友者,也算是亲人,共处一室,促膝长谈,这没什么。” “蕙儿别担心,有我护着你,不会出事。” 他近一步,庄娴蕙退一步,直至退到角落。 “沐湛兄仍有误会。” “我说过,一心夫君,无思其他,这是实话。” “今日来,唯想说清楚,我从未寄情于你。” “我衷心祝福你和媛姐姐,企盼你们幸福美满。” “说清楚,我就走,从今以后,我们再不联络。” 陶沐湛完全听不进去,急切伸手而去,想要与她牵在一起。 “不不不。”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真是无心的,求你原谅我。” 退无可退,被堵在墙角,庄娴蕙颦眉,正色示诫。 “沐湛兄,请保持距离。” “我带来防身之物,你敢碰我,我必不手下留情。” 热情,被她躲开,陶沐湛双手,尴尬停在半空。 “蕙儿,莫再置气。”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信?” 他越说越是激动,似是心情迫切,又似情致难抑。 “我不喜欢许颖媛,从始至终,我心爱女子,只有你一人!” “蕙儿,没有你,我的日子太过煎熬。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疼你,好吗?” 许颖媛立于屋外窗边,闻听绝情之语,心境凄凄,肝肠寸断。 屋里没了话语,想是二人,已经坠入爱河,许颖媛怒气冲冲走去,一脚踢开房门内锁。 “庄娴蕙,岂敢引诱有妇之夫?!” 问罢,只见老爷躺倒在地。 漫想,与现实截然不同,她一时惊在原处,神情木然,反应不及。 “啊?你,你们没有……你这是何意?” 第851章 凭空臆造 庄娴蕙面色泰然。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许颖媛眉心一蹙。 “你故意引我窃听?” 庄娴蕙诉与实情。 “非也。” “我只是有所察觉,你立身屋外。” “姐姐要听,我亦觉得,没必要瞒着你。” “身为正妻,姐姐有权知晓这事,有权规劝丈夫,勿要心存恶念。” 许颖媛不屑一笑,冷语揭穿。 “呵,说得好听,可惜,你骗不了我。” “你此举,不就是欲擒故纵么?” 感知恶意深深,庄娴蕙郁闷不快。 “小妹愚钝不明,我一片好意,怎是欲擒故纵?” 许颖媛蕴一分怒,点穿她的阴谋。 “我好言规劝,在老爷听来,是莫名吃醋,妒忌最好的姐妹;你断然抽身,在老爷看来,是懂事明理,真心成全好姐妹。” “孰人狡恶,孰人善良,岂非一目了然?” 庄娴蕙顺话,提出疑问。 “照姐姐这么说,你不该劝他,我也不该离他而去?” 许颖媛没好气。 “装什么?你本就无意离他而去。” 庄娴蕙义正词严,表明态度。 “我来找他说清楚,断绝好友关系,姐姐听得见。” “我说到做到,用药放倒他,姐姐看在眼里。” “事实鲜明,姐姐视而不见,非要胡思乱想,生硬扯出一套‘欲擒故纵’的道理。” “有意思吗?” “姐姐不用这么防着我,我确实不喜欢他。” 许颖媛固执己见,丝毫不为所动。 “如若不喜欢,你根本不会现身,打扰我们原本平静的日子。” “你这人,满脑子佻浮,如疯如狂,不计后果。” 不领好意便罢,还要泼脏水,庄娴蕙郁结不满,申说分辩。 “姐姐可以忍受,他心里一直装着其他女子吗?” “你不想,他全心全意,只爱你一人?” “我特意过来,正是为了你们的平静日子。” 许颖媛不付一分信任,鄙弃视之。 “说得冠冕堂皇,适才却道,让他不要声张。” “你行善事,何故不能声张?” “另者,你一介小小贵女,见到本夫人,安敢不行礼?” 庄娴蕙耐着性子,恭敬行礼。 “敬请鸢夫人安好。” 礼罢,她回答问题。 “月溪公主善于巧言,迷惑人心。陶府,毕竟是敌势府邸,皇上不许我来,所以我隐迹,没走正门,叮嘱沐湛兄不要声张。” 深觉庄娴蕙话里有话,许颖媛另辟蹊径,解析话意。 “我未闻月溪公主巧言,倒是瞧见妹妹长着一张巧嘴。” “你这是在说,深得皇上宠爱,以此威胁本夫人么?” 庄娴蕙气得无言以对。 “姐姐听不懂人话,我多说无益。” 许颖媛勃然大怒。 “你才听不懂人话,竟敢随口谩骂本夫人,芝儿,掌她的嘴!” 蔚芝一阵惊惶。 “啊?” 许颖媛瞪她一眼,肃肃下令。 “啊什么?动手!” 蔚芝低眸埋首。 “夫人恕罪,奴婢不敢。” “庄三姑娘无礼,夫人把她交由尹司台处置,较为妥当。” 许颖媛暴躁如雷。 “凭你一介婢女,也配教我做事?” 见她扬手,意在教训侍女,庄娴蕙及时阻拦。 “姐姐别为难她。” 许颖媛气冲斗牛,怒吼咆哮。 “何故不为难?我管教我的下人,有你说话的份吗?” “怎么?” “引诱老爷,尚不知足,连我的贴身侍女,妹妹也要荧惑一番?” “你一身轻松,毫无韵色付出,凭什么在我府大言不惭?!” 庄娴蕙苦笑。 “姐姐是说,我该付出一些韵色?” 许颖媛声色俱厉。 “不是我说,是你自己本就想!” 心实冤屈,庄娴蕙忍不住辩白。 “请问姐姐,如果我有意为之,方才良机正好,何故无所作为?” 许颖媛措辞表意,有条有理。 “一则,你知道我在门口,深怕节外生枝。” “二则,你最是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欢愉一时,你不满足;非要勾得老爷神魂颠倒,对你言听计从,你才满意。” “你这人,贪念无穷,欲壑难填。” 庄娴蕙逐条反驳。 “一则,如姐姐所说,我有皇上撑腰,无论做错什么,皇上一定不遗余力,护我周全。你一介正五品命妇,我为何害怕?” “二则,姐姐以为,沐湛兄现在,对我不够言听计从吗?” 现实昭昭,许颖媛不能承受,崩溃而怒。 “你一事无为,仅凭这点勾搭人的伎俩,就凭空臆造,他已经对你言听计从?做白日梦去。” “我才是他的妻子,我和你之间,他焉能分不清主次?” 庄娴蕙提议。 “姐姐不信,我把他弄醒。” “我们试一试,于他而言,孰轻孰重?” 许颖媛急躁急怒,出言挖苦。 “你什么盘算,我了然于心,不就是装清纯、装可怜,博得男子怜惜么?我早就看出来,老爷吃这一套。” 她讪笑,清清嗓子,摆好姿态。 “呵,矫揉造作,谁不会呢?且看,谁装得过谁。” “你速速唤醒他,今日,我们一较高下。” 庄娴蕙从衣袋中,取出解药,喂给陶沐湛服下。 没多久,陶沐湛悠悠醒来。 “蕙儿……” 许颖媛扶起老爷,扑进他的怀里。 “老爷定要为我做主,蕙儿欺负我。” 她佯作娇弱,胡编乱造,一顿哭诉。 “刚刚,老爷昏倒在地……” 接到主子眼神示意,蔚芝机智应和。 “是啊是啊,夫人……” 陶沐湛压根没兴趣听她们说话,环顾左右,找寻蕙儿所在。 目光,捕捉心爱女子,他不吝表现嫌恶,一把推开怀中人。 “蕙儿在呢,夫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放开!” 许颖媛一个重心不稳,摔坐在地。 “啊!” 蔚芝连忙去扶。 “夫人。” 许颖媛抬眸,凝视老爷,不甘心追问。 “老爷这话没理,我们是夫妻,为何蕙儿在,我们不能搂抱?” 陶沐湛泠然无情,抛去一句告诫。 “夫人做不来贤妻良母,最起码有点羞耻心。” 许颖媛急怒攻心。 “你说什么?” 蔚芝悄用手势,劝主子息怒,别让庄三姑娘看笑话。 经她提醒,许颖媛晃过神来,立即恢复常色。 “请老爷理解,妾身确实气坏了,这才急求安慰。” “老爷评评理,蕙儿做这事,换作是你,你生不生气?” 第852章 你着实多虑 陶沐湛回答,不假思索。 “不生气。” “我从不生蕙儿的气。” 许颖媛气得不行,横眉立目,不自觉失态。 “这事,不至气恼吗?” “老爷可有认真听我叙述?” 陶沐湛敷衍。 “听了。” 许颖媛发难。 “那你重复一遍。” 陶沐湛眉心,骤然严峻无比。 “夫人,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许颖媛愤愤不平。 “不是我胡闹,是蕙儿任性。” “我是妻子,她是外人,老爷安得分不清孰轻孰重?” 陶沐湛侃侃而谈,言之成理。 “蕙儿做客我府,从情从理皆为上宾,夫人这样针对,大大有违敬客之道。” 许颖媛被驳得语塞。 “我……” 庄娴蕙适时开口。 “沐湛兄,请莫误解媛姐姐善意。” “从前,我们三人玩在一起,你总是讥言恶语贬损我,有意无意抬高媛姐姐。媛姐姐是极单纯之人,你伪饰内心,她自然解意有误,以为,你厌恶我。” “而今,她嫁你为妻,理所应当帮着你说话。见我用药伤害你,她便为你出气,哪怕心如刀绞,也要锋芒以对好姐妹,只为你能开心。” 圆话,恰到好处,许颖媛终于听出些许温情,心底涌起丝丝感动。 陶沐湛微微一怔,回眸看向夫人。 “夫人竟是此意?” 许颖媛神情,一点惊诧,一点尴尬。 “嗯……是……” 她顺话,问一句。 “老爷想法何如,是我解意有误吗?” 陶沐湛语气,温和许多。 “夫人理解,大错特错。” “我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休听我恶语伤人,实则,我心里,疼惜蕙儿犹如亲妹妹。” 许颖媛笑一笑,浅浅质疑。 “妹妹……吗?” 陶沐湛笃定。 “嗯,妹妹。” 话头,说下去无益,庄娴蕙骄矜不逊,截住他们的话。 “二位琴瑟和鸣,实在叫我眼红,我今日偏要任性一回,拆散你们。” 陶沐湛瞳仁莹莹,喜形于色。 “蕙儿,你想通了?” 许颖媛见状,重现嫉恨,疑忌四起,眸色黯然,睨向庄娴蕙。 庄娴蕙艳阳一笑,挽起媛姐姐手臂。 “请沐湛兄,把媛姐姐借给我,让她陪我逛逛街?” 陶沐湛错愕。 “啊?” 许颖媛措手不及,一下子愣住。 庄娴蕙收起笑容,换作气恼。 “沐湛兄不答应?真是小气。” “你们夫妻,有的是时间恩爱共处,借我几个时辰而已,居然不愿意。” 陶沐湛反应过来,赶紧哄慰。 “愿意,愿意。” “我只是想着,陪你们一起去。” 庄娴蕙直截了当拒绝。 “我才不想见你们恩爱之状,沐湛兄不许跟来。” 陶沐湛一本正经许诺。 “你放心,我会跟她保持距离。” 庄娴蕙态度决绝。 “不要你,我就要媛姐姐。” 许颖媛会意,配合妹妹。 “老爷请宽心,我会照顾好蕙儿。” 陶沐湛表达关切。 “我去取银子,她喜欢什么,你都买下送她。” 许颖媛应声。 “好。” 姐妹二人,坐上马车。 许颖媛灰心失意,郁郁寡欢。 “你说得对。” “你什么也不用做,老爷已然对你言听计从。” “我用尽心思,终究输给你。” 庄娴蕙柔言劝慰。 “我们是姐妹,为什么要论输赢呢?” “事到如今,姐姐依旧不能承认自己内心吗?” 许颖媛茫然不解。 “承认什么?” 庄娴蕙点明。 “你并非意在,与我一争高下;而是见沐湛兄亲近我、疏远你,因此吃醋,才将我视作仇敌。” “你所在乎,一直是他的心意。” 许颖媛不以为然。 “你着实多虑。” “他嫌恶我,我不可能喜欢他,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所在乎,是你。我把你视作亲生姐妹,可你不懂事,总是与我争斗不休。” 庄娴蕙剖幽析微,讲述道理。 “姐姐不正视自己内心,抒发感情之时,就会有所保留。” “沐湛兄感受,你忽远忽近,不似真爱,当然把你当作诡计多端之人,下意识疏远你。” “你们这样互相排斥,难以实现伉俪情深。” 许颖媛一脸倔强。 “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只在意你。” 庄娴蕙巧笑,顺话提议。 “那你离婚,我也离婚,我们在一起,过一辈子。” 许颖媛骄蛮。 “哼,净胡说。” “我们俩,何以过一辈子?” 庄娴蕙面露为难。 “瞧瞧,你不愿意跟我作伴,又不承认恋情。” “我怎么帮你呢?” 许颖媛矢口不移。 “谁不承认?没有的事,我如何认?” 庄娴蕙沉心静气,平和以对。 “姐姐这是仍不信任我,还是不满沐湛兄漠情于你?” 许颖媛扬眉,高傲不屈。 “不知道,听不懂。” “你说的话,都不对。” “我心性不卑微,不至于追着一个不爱我的人,央求他的关注。” “是你非要跟我斗,我无奈竖起防备。” 庄娴蕙哭笑不得。 “好好好。” “姐姐莫急,我一点点给你解释,好不好?” 许颖媛点点头。 “嗯,你说。” 庄娴蕙述说。 “是我施计传言,令你们的爱情,传颂而成一段佳话,使得沐湛兄主动求娶你。” 许颖媛狐疑。 “你?” 庄娴蕙襟怀坦白,徐徐而道。 “姐姐如若不信,尽可寻来一份书文,仔细瞧看细微处,以姐姐对我的了解,定能寻出小妹措词痕迹。” “姐姐善妒,如是成就你们婚姻,即可防止她人企图破坏,惹姐姐不悦。” “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纵使沐湛兄有意离婚,也不敢肆意妄为,胆敢负心,必遭天下人唾弃。” “今,他身边,只剩下你,培养感情,自是轻而易举。” “姐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以我之见,沐湛兄对你,绝非毫无情意。” 瞧她坦坦荡荡,不似说谎,许颖媛信之,支吾不爽快,由心感慨一句。 “你……对我真好。” 庄娴蕙眉开眼笑。 “谢姐姐夸赞。” 许颖媛速即恢复平日之状。 “但是,我不善妒,你才善妒呢,你们全家都善妒。” 庄娴蕙撇撇嘴。 “一个词罢了,姐姐也要计较?” 许颖媛惴惴一问。 “你确定,老爷对我有情?” 庄娴蕙答复。 “嗯,确定。” “姐姐离幸福,仅仅一步之遥,只要你愿意努力,终局肯定美满。” 许颖媛难得虚心,不愧下学。 “我,该怎么做?” 第853章 夫人请勿多疑 庄娴蕙讲授方法,细细解析每一步,唯恐媛姐姐出差错。 许颖媛听从其意,诚实面对自己内心,信托妹妹,欣然应许她之妙思。 庄娴蕙原本计策,是单独行动,没打算劳烦许颖媛,而今意外,许颖媛亲耳闻知陶沐湛心事。故此,庄娴蕙临时改变计策,请她参与其中,免她苦思多想。 谋计罢,许颖媛回到陶府夏藕居。 陶沐湛等在居处,盼着蕙儿跟着回来,他还能再见她一面。 结果,只见许颖媛一人,他不由得失落。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逛街,顺利吗,蕙儿看中什么物件?” 许颖媛不答反问。 “请老爷,说一句实话,你对蕙儿,心意究竟如何?” 陶沐湛心防,如高墙深垒。 “我和蕙儿,确是兄妹之义,夫人请勿多疑。” 许颖媛依计询问。 “若我祈望老爷,对她寄托爱情,老爷会同意吗?” 事或触及律令,陶沐湛小心翼翼,不轻易表露内心。 “夫人这话何意?” 许颖媛做出忧愁之状,不紧不慢叙说。 “蕙儿虚说逛街,实为向我倾诉心事。” “马车上,她大吐苦水,诉说宁二公子所作所为,我听完,甚为忧心她的处境。” “她坦言,老爷意愿救她,但,被她拒绝。老爷知晓,蕙儿最是看重友情,她不忍让你冒险,故而推拒。” 陶沐湛合理表现担忧,神情把控,仅在好友之间。 “传闻,宁二公子十分疼爱她,不是吗?” “蕙儿具体怎么说的?宁二公子对她做下什么事?” 许颖媛声情并茂,一番描述。 “白天,宁二公子翩翩风逸,爱妻如宝。蕙儿言道,那只是他的伪装。” “每每入夜,他便本性显露,恣性张狂,无所不用其极。蕙儿不堪受苦,常常疼得昏厥过去。” “我听后,遂即查看蕙儿伤处,果如她言,新伤旧伤交织,触目惊心。” 她有模有样,垂泪哀告。 “我只有蕙儿一位好姐妹,老爷,我不想失去她,求求你,救救她。” 陶沐湛怒发冲冠,有感而发。 “宁二郎,简直败类!” 转念一想,察觉端倪,他起疑而问。 “夫人此话当真?” “蕙儿受屈,为何不去状告?” 许颖媛解释,有条有理。 “我所言,千真万确。蕙儿伤势,做不得假,老爷约见她,一看便知。” “蕙儿重视名节,不敢去状告,甚至不敢禀诉家人。” “另外,她说,宁二公子每次都会抹除痕迹,确保万无一失。仅凭一身伤痕,她根本状告不了,加之,宁二公子传闻美好,别人不会相信他苛待妻子。” 陶沐湛词气,染几分焦急。 “宁二郎愚才,如何斗得过蕙儿?蕙儿未免太看得起他。” “她尽可去告,我就不信,宁二郎能翻天。” 许颖媛提醒。 “老爷莫非忘记,宁二公子背后,是为何人?” 陶沐湛瞬即领意,心头一震。 “你是说,月溪公主?” 许颖媛眉心,呈现无可奈何。 “公主在意家人,势必保兄长无虞。蕙儿就算告去尹司台,也没人为她做主。” 听似煞有其事,陶沐湛予几分信任。 “对,言之有理。” “有月溪公主在,这事不好办。论才谋,论权势,我们皆斗不过她。” 许颖媛按部就班,推进计策。 “所以,蕙儿不敢声张,不想家人担忧,也不想让你为难。” “她认为我善妒,必会瞒下这事,不告诉你,这才对我推诚相见。殊不知,我更在意姐妹情分,不忍见她受难。” “老爷,我们一起布局,引她动情,让她成为你的人,好不好?” 闻之言语无端,陶沐湛再次起疑。 “解救她,何需如此?夫人切莫试探,我确无异心。” 许颖媛目色坚定,诚意十足。 “我话出肺腑,不是试探。” “蕙儿认命,打算忍痛负屈,跟宁二公子过一辈子。我深以为,除非做出对不起夫君之行,不然,她永远不可能考虑离婚一事。” “老爷让她迈出这一步,她自然会担心,夫君知晓这事,后果何如,从而,想着脱身逃离。且,事后,你们便是同舟共济,有你给她出谋划策,何愁离婚不成?” 陶沐湛措辞,依旧谨小慎微。 “我对她,当真无有情意。” “不过,假若夫人执意解救,我可以出手相助。” 许颖媛连连点头。 “当然解救,必须解救。” “老爷想想主意,如何与她圆成良宵?” 陶沐湛不断试探,没有松口。 “为何一定是我?我们寻来他人,与蕙儿情成两好,不行吗?” “我实不愿,做出对不住夫人之事。” 许颖媛眸低,甜甜一笑。 “多谢老爷厚爱,妾身欣愉非常。” 陶沐湛做张做智。 “那你看看,我们择选谁人,解救蕙儿?” 知他防备犹在,许颖媛推心置腹般,苒苒而道。 “他人,我信不过。” “且我心里清楚,蕙儿爱慕之人,是你。” “我们三人,从小玩在一起,而今长大,我亦不愿分开。” “我企盼着,老爷救下蕙儿,便纳为贵妾,把她保护在我们身边,免她再历苦痛。” “因是这样打算,解救蕙儿一事,自是不能交托他人。” “老爷不希望,我们三人,一辈子不分离吗?” 陶沐湛惺惺作态,表达情意。 “我怕,夫人吃醋,故不思为。” “我心里,尤是在意夫人感受。” 许颖媛进退有度,巧以真话,掩饰谎言。 “妾身的确不是大度之人,吃醋,在所难免。” “然而,当务之急,救蕙儿要紧,我顾不得那么多。” “以后相处,我和她或会争斗,请老爷从中多多调和,尽量雨露均沾。” “可好?” 陶沐湛信之八九,柔然,拥她入怀。 “夫人这般通情达理,愚夫理当宠你疼你,绝不让夫人受一点委屈。” 见他举止不安分,许颖媛立马抓住他的手腕。 “老爷请慢,留着点气力,陪伴蕙儿。” 陶沐湛魅然,解开她的衣带。 “何忍夫人寂寞?新婚,我该先陪伴你。” “蕙儿,过几天再救不迟。” 许颖媛嗔怒。 “不行!我不舍得蕙儿受苦,老爷快想主意,不许躲懒。” 第854章 怪我顽劣 陶沐湛“勉为其难”应允,思量计策,救庄娴蕙于危难。 得许颖媛协助,陶沐湛仅用一计,速即拿下庄娴蕙。 痴念久久,终于得见佳人美妙,陶沐湛放肆弄趣,极尽花样,饱享暗香疏影之韵。 隔壁,许颖媛推门,走进房间。 “我已用药,迷醉老爷,令他畅游梦境。” “只是不知,这药效,能否瞒过他。” 庄娴蕙惬意,品尝茶点。 “放心,瞒得过。他醒来,必然信之无疑,不会察觉有异。” “此药,乃是太医院之首安大人研制,万无一失。” 许颖媛关上房门,入座。 “既是安大人医术,想来无虞。” 她如旧谑玩,夺过妹妹手中点心,喂入自己口中。 “昨儿,我便想问,你为何约在客栈,不去我府上?” 庄娴蕙斜她一眼,平常以待,不予计较。 “姐姐如何忘却?我说过,皇上不准我去,唯恐月溪公主荧惑,我改志敌方。” 许颖媛一口一口糕点吃着,悠闲自在。 “那又为何,不能在你府上施计?” 怕她噎着,庄娴蕙细心,为她斟茶一杯。 “姐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这是偷腥,怎能明目张胆选在自己府上?” 许颖媛姿态高人一等,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怎是偷腥?” “你不是说,宁二公子知晓这事,全力支持你吗?” 庄娴蕙执起一块糕点。 “对,夫君知晓全部计策。” “我非是害怕,被夫君抓个正着;而是忧虑,选在我府,沐湛兄不信。” “沐湛兄精明着呢,没那么好糊弄,我们须得步步谨慎,方可成事。” 许颖媛手欠,再次抢走妹妹手中物。 “老爷精明?以你智才,这么想,确实合情合理。” “我则不然,以我视之,老爷不过尔尔。” 庄娴蕙蕴怒。 “是,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既如此,何故要我谋划计策?你自己解决难境。” 许颖媛怫然不悦。 “你……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庄娴蕙横眉正色,讲述事理。 “姐姐莫再戈矛锐利,这样说话,沐湛兄不喜欢。” “妻子在外人面前,轻视丈夫、说丈夫坏话,换作天下任何一个男子,都接受不了。” 许颖媛傲然,给她一个白眼。 “我随口说说,他听不见,何妨?” “当着他的面,我懂得收敛。” 庄娴蕙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愈加严厉。 “我的计策,仅可引他注意到你、恋慕于你,管得一时。至于夫妻长久,还要看你们双方如何经营感情。” “这些没必要的坏毛病,姐姐若能改正,就趁早改掉。” “闲时,姐姐找他谈谈心,确定双方喜恶,互相做出改变,好好磨合磨合关系。” 许颖媛搪塞。 “知道了知道了。” “妹妹管教姐姐,也不知你哪里学来的规矩。” 庄娴蕙纠正。 “我这是善言劝谏。” 许颖媛非难。 “强词夺理。” “妹妹跟姐姐顶嘴,又不知你哪里学来的规矩。” 庄娴蕙忍无可忍,一阵拍案。 “姐姐惯爱欺负人。” “惹我不高兴,你当心,我立马去隔壁房间,拆穿你的真面目!” 许颖媛惊慌。 “啊?不不不……” “好妹妹,不生气,姐姐知错。” “你看你,姐姐打趣几句,你就生气。” “要我看,你这坏脾气,也该改一改。天下哪个男子,喜欢你这种脾气暴躁的女子?” 庄娴蕙愤然辩驳。 “我夫君喜欢,且是专情专宠我一人,我不像你,不招丈夫喜爱!” 许颖媛口服心不服。 “好好好,你比我厉害,总行了?” 庄娴蕙懒得跟她置气,转而,说回正事。 “一会儿,我去隔壁房间施计。你记得,听着点响动,及时进来,防他复起歹心。” 许颖媛建议。 “老爷起意,我去阻止,他难免怀疑。不如,我们再行用药,随他饱足趣致。” 庄娴蕙诉知利害。 “那是药啊,岂可滥用?” “安大人言之,那药丸,药性凶猛,主要用于防身,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动用。药物全然化解,至少需要一年。短时间内,一人用药数次,或有生命危险。” “姐姐切记,我一大声哭,你就推门进来。” 许颖媛应声。 “好。” 瞧着时辰差不多,庄娴蕙来到陶沐湛所在客房,稍稍弄乱头发,静候时机。 根据陶沐湛气息急缓,判断他即将苏醒,她装作刚刚穿好衣裳、简单整理头发,蹑手蹑脚,作势悄然离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陶沐湛睁开双眼,见这情形,速即明白她的意思,出言叫住她。 “蕙儿。” 庄娴蕙吓得一激灵,顿足,没有回身。 “沐湛兄千万别误会。” “我玩心太重,给你用药,令你以为我们亲密无间。” “怪我顽劣,求沐湛兄原谅。” “兄请宽心,我们两两清白。” 陶沐湛眉宇,严肃凛凛。 “你骗谁呢?转过来,看着我。” 庄娴蕙应声,照做。 “是。” 陶沐湛周身打量她一眼。 “既是用药,你的发式为何凌乱?” 庄娴蕙脱口而出。 “不乱,我整理过了。” 意识到说错话,她慌忙改口。 “不不不,不是整理过了。” “我是说,我故意弄乱头发,想着,捉弄你。” 陶沐湛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好,捉弄。” 他身上,仅剩一件长衫里衣,未束系带,衣襟敞开,英姿半掩半露。 “好端端的,你捉弄我,作何?” 庄娴蕙侧过身子,避开目光,依计,不承认韵情。 “你知道的,我喜好捉弄。” “起玩心,便行动,我向来如此。” “这,说得过去?” 眼见羞态可人,陶沐湛唇际,不自觉浮一分笑。 “如你所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只能是两两清白?” 庄娴蕙容萦风情,适当远离他半步,将偷欢少妇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无事发生,我们本就清白。” 陶沐湛攫视佳丽,饶有意趣。 “哪怕你腹中,怀上我的孩子,亦是清白?” 庄娴蕙羞愤。 “即便有孕,也是我和夫君的孩子,与你无关。” 陶沐湛走近。 “蕙儿这般嘴硬。” “看来,只有再历一次,才能让你看清,这究竟是不是捉弄……” 第855章 蕙儿,且慢 庄娴蕙铆足劲,扇他一记耳光。 “肆意摧折,无休无止,你视我为何?玩物吗?” “我以你为友,倍加珍惜友谊,沐湛兄何忍戏弄我的感情?!” 心火,被“冷水”浇灭,陶沐湛顿时清醒。 “蕙儿,你莫气恼,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疼你还来不及,怎忍戏弄你?” 庄娴蕙细眉倒竖。 “开玩笑,不就是戏弄吗?” “沐湛兄以为,我是无知愚拙之人,听不懂人话?” 陶沐湛极力辩白。 “不是不是,我措词有误,你多担待。” “我爱慕你,完全出自真心,故有花情之举。蕙儿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庄娴蕙做出震惊神情。 “什么?” “这是你故意为之,而非他人谋害?” “我记得,我昏倒前,迷迷糊糊看见媛姐姐……莫非,是你们夫妻合谋,做局害我?!” 陶沐湛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不该供出夫人。 “这……” 庄娴蕙撕心裂肺,哭喊指斥。 “我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居然利用我的感情,胡作非为!” 陶沐湛慌乱。 “蕙儿,别喊别喊,我们身在客栈,而非家府,或会被人听见。” 客栈,早被她们包下,安全无虞,是故,庄娴蕙随意嚎哭呐喊。 “好个阴险小人!你有胆子做下恶事,没胆子坦然面对么?” 陶沐湛顺话应和,劝慰劝止。 “是,是,我是小人。” “蕙儿听话,稍后,我给你买礼物,哄你开心,好不好?” 庄娴蕙泪如雨下,痛断肝肠。 “买什么礼物?我要礼物何用?” “我本愿,与夫君共度一生,今却被你们这样暗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陶沐湛心神不宁,六神无主。 “蕙儿,不哭不哭,万万不可轻生,我……” 余光看见门外,出现媛姐姐身影,庄娴蕙佯作万念俱灰,冲向墙壁,意欲一殒了之。 许颖媛看似闻声赶来,急急推开房门。 “老爷,情况何如?我好像听见蕙儿在哭……” 话音未落,见状不妙,她紧忙阻拦。 “蕙儿,且慢!” 陶沐湛也想阻拦,结果,晚她一步。 庄娴蕙拼命挣扎。 “媛姐姐,不要拦着我。” “我做出对不住夫君之事,有负皇上恩旨赐婚,我没有脸活着……” 陶沐湛心急如焚。 “蕙儿,听我说……” 庄娴蕙高声怒喝。 “陶沐湛,你走开,休得近身!” 陶沐湛依从,后退,转去关门。 “好,好,我不近身。” 见他衣衫不整,许颖媛嘱咐。 “老爷先把衣裳穿好,我来安慰蕙儿。” 陶沐湛愁眉锁眼,茫然无助。 “嗯,有劳夫人。” 庄娴蕙做戏。 “你安慰什么?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许颖媛深中肯繁。 “蕙儿难道不懂,我们这么做,唯是一片好意?” 庄娴蕙拒人千里。 “我不懂!你们阴险狡诈,何来好意?” 许颖媛柔声细语。 “宁二公子苛待你之事,我已尽数告知老爷。” 听至此处,庄娴蕙怒不可遏。 “什么?你……” 许颖媛截住她的话。 “你莫急着责怨,我吐露秘密,只为救你。” “你有所不知,老爷一听这事,毫不犹豫决定,救你脱困。即使触犯律令,即使付出性命代价,他也义无反顾。” “老爷待你,确是真情实意,你当真一分感觉不到?” 庄娴蕙眉心微动。 “我……” 许颖媛以退为进。 “今日一事,你不知情,是我们做局害人。你若不满,情愿回到宁二公子身边,大可去往尹司台,状告我们。” “只要你高兴,我们甘受惩罚,绝无怨言。” 庄娴蕙垂眸,一脸委屈。 “我不状告。” 许颖媛明知故问。 “何故不状告?” 庄娴蕙摇摇头。 “我不知道。” 许颖媛温和一笑,牵着妹妹的手,抚她坐下。 “你分明知道。” “你心里一清二楚,我们此行,是在救你,只不过,你难以冲破世俗之见。” “蕙儿安心,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用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你的婚事,是皇上之意,虽说问过你的意见,但形同没问过。皇上询问,你岂有拒却之理?” “帝瑾王早有瑜旨,婚姻自由。依律令定,你们成婚时日不长,只要双方,任何一方拿出证据,证实自己非出自愿,这桩婚事即可作废。” “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如今,老爷在帝瑾王臣下,求见王爷,请一道瑜旨,不是难事。只要你点头同意,他立刻就去请旨,作废你们婚姻,迎你入陶府。” “你名义,虽为妾室,然却,在我心里,我们姐妹平起平坐。你入府,所有待遇,如同正妻,我定不亏待。” “以后,我们三人,还像往昔一样,永远不分离,好吗?” 许颖媛话罢,陶沐湛穿戴整齐,稍微保持距离,落座她们对面。 庄娴蕙眸意含情,痴痴懵懂,凝视于他。 “媛姐姐所言,便是沐湛兄所想吗?” 陶沐湛抓住机会,抒怀心意,许下承诺。 “对,是我所想。” “蕙儿,我一定疼惜你,至殒不渝。” 庄娴蕙没有当即答允,扭捏着,寻由拖延。 “事发突然,容我回府,考虑几日,再予回复。” 许颖媛依照计策,紧接上话。 “好,我们等你。” “你想清楚,就派下人,来我府上传话,姐姐亲自去迎你。” 夫人这话一出,陶沐湛不好再劝,只能跟着应下,煎熬等待。 …… 庄娴蕙请庄玮配合用计,引陶沐湛至一家客栈,“无意”听见他们兄妹对话。 庄玮假言之。 “此处,我已经安排妥当。” “待你顺利蛰伏陶府,便诱封正相陶大人,在这个房间,与你吟风弄月,借机搜集证据,状告他做局,害你失身。” 庄娴蕙得意洋洋,吹嘘自己。 “明面上,我从不涉足朝堂,且,外头多有传言,我无才无谋。证据一旦公之于众,芸芸必然认定,陶氏父子歹心,我无辜受害。” “帝瑾王臣下,父子二人,一者夺人爱妻,二者夺子爱妾。哈哈哈,这事传出去,莫说陶族声誉尽毁,帝瑾王亦将大失民心。” “我这一招,可谓妙计。” 庄玮几分于心不忍。 “只是可怜鸢夫人,被你利用,满以为成就良缘,殊不知,堕入朝局陷阱。” 庄娴蕙负气不爽。 “此乃皇上命令,关我何事?” “是皇上哄她入局,命我左右计策,谋夺封正台。” “她蠢钝不开窍,只配被人利用,活该。” “大哥哥不近人情,同情她做甚?小妹忍屈负重多年,你如何不晓心疼我?” 第856章 好天真 闻听庄玮兄妹对话,陶沐湛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忆起旧往,许颖媛善气迎人,主动结识他。他便以为,许颖媛企图接近,心思不简单,从而,多加防备,从未将她视作好友。 岂料,庄娴蕙才是敌势派来的线人。 早年,陶康平得钟谏扶持,入仕八台。顾孟祯瞧出钟氏姐弟,似有异心异动,故而,安排线人,以备不时之需。这一点,陶沐湛自小懂得,遂,一直有所防范。 不曾想,防错了人。 陶沐湛心中,泛起丝丝苦涩。 弘顺伯曾经,思得一计,救下顾族一众,久负盛名。其才智,可想而知。 我早该想到,他的子女,不会是平庸之辈。 一如庄大人,便是武谋双绝。 蕙儿怎么可能天资聪颖,却无有谋略? …… 忌惮庄玮,陶沐湛没有冲进房间,找庄娴蕙对峙。 等她回府,他再往庄府,与之相见。 庄娴蕙眉语目笑,迎步过去。 “沐湛兄。” “我正想派人,去陶府传话,未想,兄先登门。” “昨日,我们说定之事,我考虑好了。沐湛兄,速去请旨,我等你。” 见他一动不动,她揣思猜测。 “莫不是,我说考虑几日,结果一日便想通,情意太过迫不及待,令你生厌?” “你答应过,一定疼惜我,这话不作数了吗?” 她顿了顿,灵光一现,嫣然一笑。 “夫君去逍遥居,找二哥哥谈事,目下,不在阁中。” “我寻一处安静客房,陪你解解乏,请问沐湛兄,意下如何?” 对着她,陶沐湛第一次笑不出来。 “不用。” 庄娴蕙错愕不解。 “为何不用?” 沉吟思索之后,她沉下脸色。 “你后悔了?” “那我们昨日之行,算什么?” 陶沐湛反问。 “以你见之,算什么?” 他走近,冷睨着她。 “蕙儿,你不是说,不懂朝局?” 庄娴蕙眉心一颦。 “我……确然不懂朝局。” “沐湛兄突然这么问,是为何意?” 陶沐湛仍是反问。 “你说,我是何意?” 听他半天说不到点上,庄娴蕙故作胆怯心虚,自己说漏嘴。 “看来,大哥哥和我的对话,被你听去?” 陶沐湛百感交集,由心感慨。 “蕙儿,你藏得好深啊。” 庄娴蕙忿然作色。 “你跟踪我?” “沐湛兄,也藏得好深。” “我从来不知道,你竟对我有所防备。” 陶沐湛痛心入骨。 “我对你,根本不设防。” “你或不信,是天公庇佑,令我意外闻知,你图谋不正。” “蕙儿,我待你无微不至,怎会暖不了你的心?就算一开始,你是线人,相处多年,也该有些变化。” 庄娴蕙眸意,余出几许嘲讽。 “你的想法,好天真。” “沐湛兄傻傻以为,朝局对立,仅是一场玩笑么?” “除非,你背弃帝瑾王,不然,我们就是敌人,水火不容。” “你对我再好,也没用,我决计不会感动。” “我可不是媛姐姐,一心情郎,心无大义。我的志向,比你们这些坐井观天者,高远得多。” 她的话,犹如万箭穿心,击碎陶沐湛心中美好。 “好,愿你前途似锦,祝你马到成功。” 庄娴蕙怏怏失意,忽忽不乐。 “多谢。” “来人,送客。” 她深知,仅一计,骗不过陶沐湛,他稍加思量,就能察觉其中端倪。 因此,先前谋计之时,她便准备万全,结合沐湛兄才略,量身打造连环计。 陶沐湛回府,静坐沉思片刻,不由得奇怪。 “引诱我父,她需要提前在客栈,布置什么东西?” “他们兄妹的对话,真是天公庇佑,被我获悉吗?我怎么总觉得,那是他们故意让我听去的?” “过去好多事,也说不通。蕙儿,完全不像是线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带着疑问,骑上一匹快马,至客栈,满家之湾,潜入那间客房,仔细查看各处。 果如猜想,客房没有一丝异样。 满家之湾,离庄府不远,陶沐湛走出客栈,便看见庄娴蕙坐上马车,离开庄府。 瞧她去向,似是前往陶府,陶沐湛没有打草惊蛇,不声不响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陶府夏藕居。 许颖媛喜出望外,牵起妹妹双手。 “蕙儿,你来了。” “这么快,你就想通?” “瞧你,这般急切,如何没让我去迎你?” 她浅浅一惊。 “哎呀,你来得不巧,老爷出门办事,还未归府。” “你等一等,他应该快回来了。” 庄娴蕙明艳一笑。 “我不等他。” “姐姐,我是来访你的。” 许颖媛茫然一怔,拉着她,一起落座。 “什么意思?单是访我?” “难不成,你不同意嫁入陶府?” 不等回答,她先作劝言。 “蕙儿,你再考虑考虑嘛,做决定,不可这么冲动。” “我保证,老爷待你,真心无疑。” 庄娴蕙莞然,倾心而谈。 “姐姐,我最了解你。你表面上这样说,心里定然难过。” “我们姐妹,犹胜亲生,我不忍见你,日日折磨自己内心,夜夜躲在被子里哭泣。” “所以,我请大哥哥想了个主意,借口朝局,断绝沐湛兄和我之情。” “我来,是想向你道别,或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面。” “小妹衷心企望,你们夫妻,和美甜蜜。” 知晓老爷正在门外偷听,许颖媛表现,单知淳然。 “什么借口朝局?” “庄大人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庄娴蕙起身离座,作势要走。 “这不重要。” “愿姐姐珍重,小妹告辞。” 许颖媛语气迫切,假装阻拦。 “蕙儿,你别走。” “你说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庄大人谋用何计?” “你信我,老爷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希望你入府,蕙儿……” 两人推推拉拉,来到房门前。 陶沐湛推开房门。 “蕙儿。” 庄娴蕙做出惊讶表情。 “沐湛兄,你……你在窃听?” 许颖媛先是惊愕,而后惊喜。 “老爷回来得正是时候,快拦住蕙儿,我们把话问清楚。” 陶沐湛走进房间,关上门,以身躯,挡住蕙儿前路。 “蕙儿,告诉我,你们兄妹那段对话,是庄大人之计?” 第857章 步步为计 庄娴蕙张皇,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不是计策。” “我确是皇上派来的线人。” “沐湛兄仔细防备,否则,我就要不择手段,对付令尊!” 陶沐湛自嘲一笑。 “呵……我竟被你这小伎俩,耍得团团转。” 庄娴蕙心悸紧张,目意惴惴。 “我没耍你,我……” 陶沐湛打断狡辩之语。 “好了,蕙儿,勿再多言。” “你心思莹莹,我一望而知,休想欺瞒我。” 许颖媛装作纯澈,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小伎俩?什么皇上派来的线人?” “我听得糊涂,请老爷指教。” 陶沐湛不予解答。 “此非重要之事,夫人听不懂也罢。” 许颖媛借机,表达爱意。 “可是,妾身想为老爷分忧。” 陶沐湛辞色,柔和几分。 “夫人好意,愚夫心领。” “得闲得空,我会讲给你听。” 许颖媛适可而止,没有多问。 “好,听凭老爷吩咐。” 她一转话头。 “机会难得,愿老爷把握。” 陶沐湛云里雾里。 “嗯?” “什么机会?” 许颖媛话里有话,明示暗语。 “我回许府,看望父亲母亲,聆听教诲。” “请老爷,帮忙招待蕙儿。” 她不多逗留,说完话,速速离去。 “妾身告辞。” 领会她的意思,陶沐湛不由慌张。 “夫人……夫人……” 许颖媛没有回头,渐行渐远。 庄娴蕙目送一眼,收回视线。 “姐姐美意,小妹不敢辜负。” 她艳眸,潋一抹风致。 “沐湛兄,我们就寝?” 见她伸手过来,陶沐湛一阵惊吓,急急躲开。 “你方才不是说,为了照顾家妻感受,意在和我断绝关系?怎么,转过头来,突然说要就寝?” 庄娴蕙随口,给他一个理由。 “你不是挽留我吗?我心动了。” 她近身一步,还想牵手,陶沐湛再次躲开,心底疑忌,如狂风怒号。 “你这变化,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屡次被拒,庄娴蕙笑容,有些挂不住。 “想是,沐湛兄害羞?不如,我们喝杯茶,闲谈片时?” “姐姐托你招待客人,你总不能,连喝杯茶也不愿意?” 陶沐湛敬客般,示意一请。 “好。” “庄三姑娘,请坐。” 庄娴蕙艳蕾芬芳,顺意改口。 “陶大人先请,小女子为你斟茶。” 瞧她这个样子,像有误解,陶沐湛特意强调。 “你说,招待客人,我便敬你为客。” “改称,别无他意。” 庄娴蕙嘴角,抽搐几下。 “呵呵……嗯,知道。” 二人就座,她拿起茶壶,斟茶两杯。 陶沐湛密切观察她的动作,果然,发现异常。 “你往茶里,放了什么东西?” 庄娴蕙矢口不认。 “没有啊。” 她端起茶杯,示于他前。 “杯子里,只有水和茶叶,你瞧。” 陶沐湛冷峻,道破真相。 “蕙儿,我陪着你长大,你用药捉弄之法,我识得。” 庄娴蕙撒娇辩解。 “我……我只是想着,助你动情,添些韵爱之趣嘛。” 陶沐湛一派正直。 “我说过,同意就寝吗?” 庄娴蕙花容,盈几许不满。 “你自是同意。” “我们又不是没做过,你凭什么不同意?” 陶沐湛提要求。 “你回去,寻由设法,先离婚,我们再谈迎你入府、情致成双之事。” 庄娴蕙肃然。 “你这是疑我?” 陶沐湛一丝不苟。 “不疑。” “此非无理要求,你为何不答应?” “我不想背上‘夺人爱妻’之名,你离婚时,切记小心一点。” “若有一丝风险,我绝不会迎你入府。” 庄娴蕙挫败恼怒。 “你!” 陶沐湛应对裕如。 “我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不答应?” 庄娴蕙虚张声势。 “昨日,你干的好事,我皆留证。” “你敢不听话,我立即去往尹司台,状告你们夫妻二人做局害我!” 陶沐湛不留情面,拆穿谎言。 “假如留证,你今日何需步步为计、巧舌如簧?” “蕙儿,你的计谋不错,只不过,太沉不住气,极容易暴露内心。” 庄娴蕙没了办法,萋萋无助,楚楚可怜。 “仅当花楼女子,戏谑一番,沐湛兄亦是不肯?” “我柔情多面,你未曾见过。请你赏脸,看一看娇态,好不好?” 陶沐湛忍下心绪波澜,冷静以对。 “换作其他事,只要能哄你开心,我在所不辞。” “但,性命无价。” “蕙儿,你着实昂贵,我一介卑微,玩不起你。” “闲谈,到此为止,我们后会有期。” “来人,送客。” 庄娴蕙欲言又止,懊丧而去。 “沐……” 如她所料,回府没一会儿,沐湛兄的线人,混入庄府。 庄府防卫,不宜突破,庄玮暗中,助线人一把。 而后,庄玮来到柔静阁,依妹妹之计,继续做戏。 “计策顺利否?” “骗过小陶大人了吗?” 庄娴蕙失落。 “请恕小妹无能。” 她词气含怨,滔滔叙述。 “本来,骗过他……” 庄玮发上指冠,大声怒斥。 “都怪你,心急以致败计!” “年满二十,仍沉不住气,你白吃这二十年米粮!” 庄娴蕙耷拉着脸。 “事到如今,训斥我,有什么用?” 顿言,她惊觉一事。 “对了,陶沐湛既然起疑,不会安排线人,刺探我的真假?” “我们说话,须得谨慎。” 她坐立不安,随即离座。 “我去检查四下。” 陶沐湛线人,一听这话,恐慌色变。 庄玮拦住妹妹,让她回座。 “庄府防卫森严,乃是皇上亲自设计。凭他才智,何以用计,破解皇上圣明?” “你放心说话,不必担忧无谓之事。” 庄娴蕙表示赞同。 “大哥哥所言极是。” 她说回正事。 “以我之见,取信陶沐湛,已无可能,莫如,直接出手对付陶康平。反正,我们绕来绕去,最后,免不得对付他。” “此时,干脆利落,才能出奇制胜,晚则,陶沐湛必有防备。” 庄玮无可奈何。 “现下,确实只能如此。” “引诱陶大人,你有几成把握?” 庄娴蕙悠悠一笑,胜券在握。 “我早做好准备,引诱他,不在话下。” 第858章 你简直胡闹 线人密信,传至陶沐湛手中。 阅信罢,陶沐湛猛然一震。 “大事不好!” 许颖媛佯作不知。 “发生何事?” 陶沐湛神色不安,心慌意乱。 “父亲有危险。” 许颖媛愕然。 “啊?” “哪位父亲?家父,还是公父?” 陶沐湛离座,取下衣架上一件外披,快速穿好。 “来不及细说,我去拜见父亲。” 许颖媛依计跟随。 “我也去。” 至封正台,陶沐湛夫妻,见到陶康平。 陶沐湛一五一十,禀报庄娴蕙阴谋。 “事情就是这样。” “孩儿知晓,庄三姑娘韵趣无尽,深明父亲留恋不舍之感。” “父亲一吻便罢,不至于酿成大错,孩儿恳请父亲,多想一想母亲,尽快割舍不义之人。” 听他描述有声有色,比说书人有趣,戚磊憋着声,在一旁偷笑。 共事多年,了解戚大人性情,陶康平一束目光,锐利而去。 对眸一瞬,戚磊连忙收起笑容,假咳几声,假装翻看册本,什么也没听见。 “咳咳咳……” 陶康平脸色,阴沉到底。 “王爷恩准假日,你不好好陪伴夫人,专程过来找我,只为说这种事?” 陶沐湛做派,刚正无私。 “是。” “请父亲,以大局为重。” 陶康平怒喝,拍案而起。 “你简直胡闹!” 陶沐湛惶恐下跪。 “孩儿知错。” 许颖媛紧随丈夫,恭然跪好。 陶康平第一时间扶起儿媳,转而,怒目而视陶沐湛。 “谁跟你说,我和庄三姑娘一吻定情?哪个线人胡说八道?!” 满以为父亲,语出狡赖,陶沐湛愀然不悦。 “孩儿都已承认韵事,父亲一吻而已,有什么不敢认的?” 陶康平气得七窍生烟。 “是我不敢认吗?你岂敢无中生有,污蔑父亲清白?” “是你做下荒唐事,不把媛儿放在眼里,与我何干?” “你这么做,对得起媛儿一片真情么?!” 许颖媛急忙开口,澄清事实。 “父亲请息怒,儿媳不怪老爷。” “正如老爷所说,此事,我有心成全。” 陶康平全然不信。 “休得为他开脱。” “这逆子,做出这等事,就是殒一万次,也难偿还你之深情。” 陶沐湛忿忿不平。 “父亲深感颜面尽失,所以不愿认下自己所作所为,是吗?” “磊伯父又不是外人,不可能嘲笑你,亦不可能泄露机密。父亲担忧,实属多虑。” 陶康平冤屈万分,怒火万丈。 “此为凭空捏造,我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 “你自己行恶,还要泼我脏水,我怎就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家法,或是送交尹司台,你自己选。” 许颖媛想要告饶,不知从何说起。 “父亲……” 陶沐湛畏怯瑟瑟,怜然求助。 “磊伯父怎可作壁上观,不发一言相救?” 陶康平赫然加怒。 “陶府家事,你少攀扯戚大人,他说什么也救不了你,今日,我定要严厉处置你!” “你选不选?不选的话,我替你选。” 戚磊光顾着看戏,若非贤侄提醒,压根想不起来讲情。 “随意动用家法,不合规矩,依我看,还是送去尹司台。” “尹司台,皆是我众同僚,陶大人请放心,我会告诫他们,务必公事公办。” 陶康平睇目。 “你是说,你送他去尹司台?” 戚磊神态自如,善为说辞。 “嗯,我正巧,去那儿有点事。” 陶康平一眼识破。 “你去尹司台,能有什么事?你就知道惯着他!” 他遂即放弃尹司台一行,指着陶沐湛,直截了当下令。 “你,跪在封正台后门,忏悔示众。” 戚磊及时点明错处。 “陶大人责罚下属,总该有个理由,做局引诱庄三姑娘,说出去不太好听。” 陶康平给他一个说法。 “僭越,无礼上司,去跪着。” 陶沐湛坚持不懈劝告。 “孩儿可以受罚,惟请父亲,虑母亲感受,莫要中计。” 陶康平愈加气愤。 “我一事无为,你没有资格劝谏我,合该我示诫于你。” “从今以后,不许再见庄三姑娘,敢不听从,我要你命!” 陶沐湛郑重其事。 “孩儿自是不会再见她,也请父亲自重。” 瞧他怎么也说不通,陶康平咬牙切齿,几近气得昏厥。 “不用你提醒,我本来就不见她。” “这里是封正台,我以上司身份,责罚下属,谁与你论父子?!” “出去,跪着。” 陶沐湛不服气一应。 “是,卑职遵命。” 许颖媛追出去,趁机表意关怀。 “老爷请等等,妾身陪你受罚。” 陶沐湛心里一暖。 “多谢夫人。” 历经诸事,再看夫人,他方知,真正纯洁善良之人,到底是谁。 他搀扶爱妻,防她走路摔跤,一举一动,疼惜备至。 房间内,戚磊合上册本,叙话家常般开口。 “湛儿纵然有错,也不应责罚太重,你该懂得,他是遭人算计。” 陶康平抛去一句评语。 “慈母多败儿。” 戚磊羞愤。 “你骂谁呢?我是男子!” 陶康平一边嫌弃,一边抱怨。 “瞧你周身上下,哪得一分男子气概?宠着自家闺女,犹嫌不足,把我儿子一并宠坏!” 戚磊铿锵有力,言之成理。 “孩子,生出来,不宠着,生他作何?” “父母,理当宠爱孩子,将来孩子成为父母,一样宠着他们的孩子。子子孙孙,以此类推,这便是传承的意义。” 陶康平不予苟同。 “你这是没理硬说道理。” 戚磊送他一个白眼。 “人人都像你这般严苛,干脆不要生孩子,免得孩子受苦。” 陶康平烦躁。 “你就会斗嘴,跟女子毫无二致。” “现在是斗嘴的时候吗?” “湛儿失智动情,涉及朝局,你刚才没听到吗?快想想,怎么办?” 戚磊迅速拿定主意。 “还能怎么办?禀告帝瑾王。” “你气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竟想不到?” 陶康平方寸已乱,如坐针毡。 “你说得简单。” “我们归降不久,立马生事,万一王爷疑心,皇上又不容,进退无路,如之奈何?” “湛儿韵事已成,且他评说,庄三姑娘韵趣无尽,令人留恋不舍。由此推断,他与庄三姑娘极有可能藕断丝连。你想想,以王爷视之,这事能简单吗?” 戚磊蹙眉,尤为严肃。 “以你之见,瞒下不说?” 陶康平左右为难。 “皇上意在除掉我们,即便我们不禀,王爷也会获知。” “如何禀告,须得思虑周全。” “前者,易志,万不得已,情有可原。今时,若再一个不慎,危及宸王殿下性命,我们身后,有何面目去见淑仪娘娘和钟大人?” 第859章 清莹竹马 思来想去,仍是忧虑帝瑾王疑心太重,不易求得信任,于是乎,戚磊、陶康平前往月溪府,求见月溪公主。 宁云溪听罢,很快领会表妹深意,协同用计。 “这事,显然是皇上所施离间,小陶大人甚是无辜。” “稍后,我去禀告转述帝瑾王,二位大人勿忧,王爷断然不会中计。” 戚、陶二人齐声。 “多谢公主体恤。” 宁云溪怡颜谦和。 “陶大人愁苦为难之处,我能理解。” “狂瞽之言,愿为解忧,望大人不弃。其实,小陶大人和庄三姑娘两相清白,并未做下柳情花趣之行。” 陶康平困惑。 “嗯?” “此话怎讲?” 宁云溪抽丝剥茧,言之有物。 “皇上看重庄族,曾大肆宣扬庄伯爷救族之恩,天下尽知,他绝不可能利用庄三姑娘,谋事朝局。” “就算庄三姑娘自愿入局,他也会确保她的安全,不忍令其失去身节,愧对丈夫。” “近闻,太医院之首安大人,研制出一种防身之物。不论男女,服下那药,即在梦中,实现心中欲求。” “其物,我偶然得到一丸,细细研究,发觉奇妙。寻常医者,诊脉检看,瞧不出有异;只有借助医疗器械,方可察知异样。” “听你描绘小陶大人之状,我料,他深中药丸药效。” “陶大人若不放心,可请令郎前来,由我为他做个检查,确认无虞;亦可前往帝瑾王府,请阿兄妙手检查,他更懂得这方面医理。” 陶康平恍然,明会其意。 “依公主高见,犬子无辜受累,非是故意为之?” 宁云溪点头而笑。 “嗯,小陶大人毫无过错。” “然,清莹竹马,动心,确有其事。” “小陶大人既已迎娶鸢夫人,应当正视夫妻之情,不应妄思其他。请陶大人适当规劝,以免小陶大人误入歧途。” 陶康平温恭谦逊。 “是,谨记公主教诲,在下一定全力以赴,教导犬子深中笃行。” 此时,封正台后门,陶沐湛夫妻双双跪地。 虽说是忏悔示众,但后门冷清,只有一条小路,几乎无人来往。 许颖媛诚恳求情。 “老爷请勿轻信线人惑言,我相信蕙儿,没有害人之心。” 陶沐湛心绪,动容潺潺。 “事已至此,你还要为她说好话。” “媛儿,以前,是我错看你。” “我总以为,蕙儿纯善,被你利用,未曾发觉,是你这个小傻瓜,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许颖媛故作懵懂,仿佛真是迟笨之人。 “谁利用我?” 看着夫人纯真模样,陶沐湛心底情意,丝缕交织,草木萌发。 “我早该想到,你不是皇上的线人。” “不然,许族、冷族被困尹司台之时,皇上怎会做个样子搭救,而无实际行动,任你们自生自灭?” 提及旧事美好,许颖媛羞然含笑。 “幸好,有老爷出手相救,妾身一家,方得脱险。” “老爷,于我而言,有救族之恩,恩重如山。” 陶沐湛唇际不自觉,跟着她一笑。 “这么多年,我误解你,让你受委屈,解救你们,是应该的。” “现在,我们已是一家人,夫人不需言谢。” 见她娇身瑟瑟,他立即关心。 “夫人跪累了?那边有座,你快去休息。” 许颖媛十分懂事。 “陪着老爷,我不累。” 陶沐湛执意。 “艳阳炽烈,你当心中暑。石座,安在大树之下,你坐在树荫里,清爽一些。” “快去。” 许颖媛楚楚可怜,吐心腹之言。 “生病,能得老爷眷顾,我愿意中暑。” 陶沐湛不由得心疼。 “夫人不必如此。” “以后,我会多加照顾你,倍加珍惜你。” “听话,躲去树荫。” 戚磊、陶康平回到封正台,遵月溪公主之命,免去陶沐湛责罚,予以告诫。 考虑到男女有别,陶康平携爱子,去往帝瑾王府,如实禀报,请求检查。 得知被人用药,陶沐湛更加怀疑庄娴蕙不安好心,从而相信夫人淳良无邪。 弘顺伯爵府,丹楹刻桷,甚为壮观。 确保无人窃听,庄玮走进柔静阁。 “戚、陶二位大人,至月溪府。” 庄娴蕙惊奇。 “你怎么知道?” “你在月溪府安排的那位线人,给你传来消息?” 庄玮夷然。 “你是说,奉茶侍女平琪?我早打发她离京,不再用之。” 庄娴蕙猜测。 “那你便是又有新的线人?” 庄玮解答。 “哪有什么线人?我自己寻踪而知。” 庄娴蕙眸意迷惘。 “你不在铜事台公忙吗?如何寻踪?” 庄玮体贴周到。 “为你的事,我特地告假一日。怕你傻乎乎的,误负良机,白白谋计一场。” 庄娴蕙下意识忽略兄长好意,只听见“傻乎乎”三字。 “瞧不起谁呢?” “你才傻乎乎,我比你聪明多了。” “我此计,表面看似,解决媛姐姐难境,实则,事关朝局。” “我不解释,你必然不懂,为何事关朝局?” “哼,我偏不解释,你就糊涂着。” 庄玮忍俊不禁一笑。 “呵,雕虫小技,竟也值得你这般炫耀。” 庄娴蕙挑衅。 “好,我所谋是雕虫小技,便请庄大人筹谋一条高深莫测之大计,给我开开眼。” 庄玮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 “宫里即将来人,召你入宫面圣,你回想一遍说辞,别露了马脚。” 庄娴蕙惊愕。 “我没说过这一步,你何以知之?” “我整条计策,皆被你料及?” 庄玮不答,专心嘱咐细节,唯恐妹妹有差池。 “前时,你隐迹入陶府,没能瞒过皇上。他早想传召你,但,想着给你一个面子,没有说破。” “今日,你大大方方进入陶府,无隐迹之举,因此,他下令传召。” 庄娴蕙趾高气昂,一心显摆。 “我隐迹,原就不想瞒过他,我料到,他会给我面子,不捅破窗户纸。” “我以此行,藏巧守拙。引他猜想,这是父亲或是你的主意,我只是施计者,因才略浅陋,所以破绽百出。” “我这一计,步步缜密,一如大哥哥这种锋芒外露之人,难以设身处地,感受我之高才。” 庄玮无奈,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 “行了行了,鼓吹炫示,没完没了。” “我叮咛已罢,走了。” 庄娴蕙悄然冲他,做一个俏皮怪脸。 “恕不远送,大哥哥请慢走。” 第860章 真是一桩美事 小伏子登门,传顾孟祯口谕,召庄娴蕙入宫。 庄娴蕙谦敬行礼。 “恭请皇伯伯圣安。” 顾孟祯一如既往,第一时间搀扶爱侄起身,抚她一起安坐。 “朕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跟陶府公子来往密切。” “又是许家女,迫你入陶府,与他们往来,是也不是?” 庄娴蕙巧施离间。 “媛姐姐言之,找我有要事。皇伯伯明鉴,臣侄不得不去。” 顾孟祯勃然作色。 “朕就知道,又是她缠着你!” “此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庄娴蕙仗义执言。 “皇伯伯总是这样批评媛姐姐,她会伤心的。” 顾孟祯冷漠,不近人情。 “职责在身,她做得不好,就要接受批评指正。功臣,才有资格伤心,她不配。” 转向爱侄,他立时换作笑容可掬。 “朕的蕙儿,便是大功臣,随意喜怒哀乐,玩闹任性。” “说,她找你去,有何要事?” 庄娴蕙假言。 “媛姐姐说是秘密,请恕臣侄无礼,不能禀诉皇伯伯。” 顾孟祯容色和悦,好声哄劝。 “朕面前,她不能有秘密,你只管说。” 庄娴蕙故作玄虚。 “臣侄真的不能说。” “媛姐姐特别强调,告诉他人无妨,尤其不能禀告皇伯伯。” 顾孟祯龙眸,黯一抹疑色。 “神神秘秘的,她究竟藏着何事?” 庄娴蕙不着痕迹,给予提示。 “皇伯伯请宽心,是好事,是美事,无需忧忌不安。” 顾孟祯陷入深思。 “美事……好事?” 沉吟片刻,他骤然一惊。 “莫非,她托付真心,于陶沐湛?!” 庄娴蕙惊住。 “啊?这……” “皇伯伯,料事如神。” 顾孟祯大为诧异。 “什么?果真如朕所料?” 精心培养多年的线人,毫无征兆爱上敌者,或,早已弃他而去。 怪不得,封正台迟迟夺不下,他苦笑,心境,朔风萧萧。 “呵呵呵,好啊,真是一桩美事!” 庄娴蕙佯作不知不觉,娓娓叙事,和乐坦易。 “既然皇伯伯料知真相,臣侄隐瞒无益,干脆诉说。” “其实,这事,臣侄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 “媛姐姐倾慕沐湛兄,而沐湛兄无意于她,遂,她请我去,给她出主意,博取沐湛兄宠爱。” “臣侄半筹不纳,转而求助大哥哥。” “大哥哥谋思,很是高明。他先是激化陶大人父子矛盾,引陶大人罚跪沐湛兄,随后,媛姐姐陪伴受罚,以此感动沐湛兄。” “除此之外,大哥哥还有好多谋思,臣侄憨拙,实在记不得。” “总之,事情进展顺利,沐湛兄和媛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故意,问一句。 “媛姐姐甜蜜,臣侄亦是愉悦,皇伯伯也为他们感到开心?” 怕吓着爱侄,顾孟祯神态语调,尽量慈和。 “嗯,朕开心。” “喜乐,难以言表。” 他细心叮咛。 “一会儿,朕宣召她来,命令她,日后不许再缠着你。” 庄娴蕙一惊,依依恳求。 “为什么?” “求皇伯伯开恩,臣侄舍不得离开媛姐姐。” 顾孟祯耐心十足,劝导爱侄。 “蕙儿该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可还记得,先前朕说过,陶沐湛是敌势中人?” “现下,许颖媛嫁入陶府,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敌势。” “与敌人交善,是自取其祸也。” 庄娴蕙不以为然。 “皇伯伯多虑,媛姐姐和我,非常要好,她不会伤害我。” “更者,臣侄有皇伯伯撑腰,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伤我。” 顾孟祯不急不躁,继续劝导。 “朕所指祸患,非是许颖媛。” “如今陶康平一家,归属帝瑾王。” “宁三女,是帝瑾王身边第一谋臣。” “朕数次嘱咐你们,宁三女谋略,不可小觑。” “你去陶府,本意助人为乐,唯是一片好心。恰恰是这良善之心,最容易被宁三女用以为计。” “她心思变幻莫测,朕着实猜不到,亦防不住,每每惊觉,已然入局。” 他词气,染一缕心痛,劝言入深,动之以情。 “其他事,败就败了,朕不惜之。然则,蕙儿,朕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贤弟,朕祈盼我们全家团圆,永世不分离。” “朕之苦心,望爱侄领意。” 庄娴蕙做出动容之貌。 “皇伯伯教诲,臣侄谨记在心。” “虽有不舍,但臣侄,愿听皇伯伯的话。” 顾孟祯眉开眼笑,眸意尽是自豪。 “朕的蕙儿,一点即透,懂事明理,经明行修,堪称完美奇才。” 庄娴蕙甜甜一笑。 “谢皇伯伯赞赏。” 时间,争分夺秒。 叙话罢,庄娴蕙以最快速度出宫,于约定处,与庄玮碰面。 庄玮侃然正色。 “皇上眼线,布置极快,我提前布局,给你开出一条道,可以直通陶府。” “此次敛迹,务必小心从事,你乔装打扮一番,别叫人看出破绽。” “切记,速战速决,施计结束,快些回府,免得引起皇上猜忌。” 庄娴蕙努努嘴,斜飞艳眸,蕴几分不爽。 “兄长不必多言,我心里有数。” “这点事,我若做不好,枉为方族之后。” 庄玮目落,一抹严峻。 “偏会说嘴。” “马车,我已备好,你去更衣。” 庄娴蕙应声。 “嗯,是。” 依他指示方向,她坐上马车,快速乔装打扮。 而后,她骑上快马,踏上去往陶府之路。 岂料,路遇一点意外,不远处,出现顾孟祯安排的人。 为防宁云溪荧惑他的家人,这一次,他可谓下足功夫,尽全力完善每一处细节,杜绝帝瑾王臣下任何人,试图接近贤弟一家。 看这架势,起码短时间内,顾孟祯不会松懈防备。必要等到平静一段时日,他才有可能卸下一部分心防。 幸好,布防刚刚开始,加之这条路,被庄玮清理过,唯是两三名侍卫误入,庄娴蕙用药,便可解决他们。 她伸手衣袋,惊然发现,药瓶全部落在原先衣裳里。 “哎呀,大意了……” 她正想回马车取药,便见不远处侍卫晕倒在地。 “嗯?” 庄瑞出现在她面前。 “我就知道,大哥粗心,你冒失,定会出错,故,特意赶来救你。” “看看我,多关心你们,而你们呢?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带我。” 庄娴蕙着急忙慌。 “没空跟你闲聊,我先走一步。” 第861章 不可进宫 庄娴蕙避开所有人,悄至夏藕居。 “媛姐姐。” 许颖媛惊喜。 “蕙儿?” “你怎么来了?” “后续,还有什么事吗?你的计策,我皆已实施完毕,正想派人告知你,事成矣。” 她敞开心扉,诚恳而言。 “蕙儿,多谢你。” “以前,怪我自私自利,时常曲解你的义情。哪怕是这几日施计,我也有些疑心,怕你借助我,从中牟取自己利益。直到事成,我方醒悟,你对我,绝非虚伪,唯是真意。” “蕙儿,姐姐以往有所亏待,对不住你。” 庄娴蕙简单回应一句,继而,进入正题。 “姐姐不用这么客气,小妹不甚习惯。” “我来访你,有要事跟你说。” “皇上即将召你入宫,姐姐千万去不得。” 许颖媛迷蒙。 “却为何故?” 庄娴蕙目色认真。 “皇上要杀你。” 许颖媛惊异,不敢置信。 “不……这……不会?” 庄娴蕙辞色急切。 “怎么不会?我亲耳闻听,还能有假?” 许颖媛眉心,萦一丝纠结。 “我绝非不相信你。” “我……” “蕙儿,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我是皇女,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我无有过错,按说,父皇怀慈父之心,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庄娴蕙坦然处之,毫无惊色。 “你是皇女,我知道,皇上早便诉与我知。” “然而,有一绝密消息,姐姐蒙在鼓里,我也是刚刚获知。” “皇上在一处宅院,养着许多男子,冒名顶替他,宠幸一众皇妃,包括令慈。” “姐姐,根本不是皇女。” 许颖媛大惊失色。 “什么?” 庄娴蕙道出实情。 “铜事台,有一密道,直通那座宅院。起初,是太尉冷大人,负责看管那些男子;而后,是铜事丞安大人接手,全权负责密事。” “姐姐如若不放心,可去拜见冷大人,一问究竟。” 许颖媛颔首。 “兹事体大,不容等闲视之,我这就去冷府,求见外祖父。” 庄娴蕙再次嘱咐。 “问得其事,姐姐便想办法,推辞皇命,决不可进宫。” 许颖媛一脸难色。 “我区区命妇,何敢推辞皇命?” 庄娴蕙顺势提议。 “姐姐,如今算是帝瑾王臣下,且得沐湛兄宠爱,何不请他,求助帝瑾王?” 许颖媛提心在口。 “岂非要我易志?” 庄娴蕙慨乎言之。 “姐姐恋慕沐湛兄,托付真心,皇上已经察觉端倪。” “他疑你,假借线人身份,行求爱之事,从一开始就在骗他,故而,大起杀心。” “在他看来,你要么临机变心,要么本属帝瑾王臣下。” “情势至此,你不投奔帝瑾王,何以生存?” 随之话语,意想皇上怨恨之状,许颖媛战战兢兢,紧张不已。 “可我毕竟是皇上派来的人,帝瑾王如何容得下我?” 庄娴蕙建议。 “姐姐尽可立功,取得帝瑾王信任。” “比如,为他巩固封正台之势。” “封正台,归降不久,众心不稳,皇上那边虎视眈眈,帝瑾王稍有不慎,封正台则不保。” “沐湛兄,结连二位掌权大人之心,又与盛京封正台、拓彬县封正台一众交睦。只要你们夫妻同心,何愁封正台不定?” “姐姐可向帝瑾王承诺,改心易志,安稳封正台,以此求得王爷庇护。” 许颖媛言说忧愁。 “如是这样之后,我便要真的为帝瑾王做事。” “许族、冷族家人安危,还捏在皇上手中,我冲动弃去,他们怎么办?” 庄娴蕙给出解决办法。 “皇上疑你,一并也将容不下他们,姐姐须得劝说他们,一同弃离皇上。” “劝说过程中,姐姐无需忧虑安危。尝闻帝瑾王仁爱,你毅然投身而去,他不会不管你的家人。” “更者,有月溪公主智谋无双,姐姐束手无策之时,大可请她良策见教。” 遥感前路渺茫,许颖媛决心难下。 “是……可……” 庄娴蕙谆谆劝言。 “姐姐可知,玥皇帝驾崩之因?” “皇上探得消息,赶栋山之上,玥皇奋不顾身,为帝瑾王挡下一箭。由此,皇上疑之。” “玥皇不得已,投向帝瑾王,既为自保,亦为蛰伏。” “他谋计封正台,左右局势,原想襄助皇上,不料,遭皇上厌弃,一个意外,封正台归落敌手。” “就算一次次遭皇上猜疑,玥皇仍想回归。他孤身入宫,用行动表达诚意,终局,在帝盛宫北殿,惨殒皇上之手!” “玥皇之所以这么信任皇上,就是因为他和你一样,以为自己是皇上的亲生孩子。” 许颖媛心头震惊,如雷如霆。 “啊?他……” 庄娴蕙补充劝言。 “若非帝瑾王追尊殊荣,皇上便要给他安上罪名,让他身败名裂,一如当年的方族。” “玥皇前车之鉴,赫赫犹在,姐姐何去何从,还需小妹多言吗?” 许颖媛立即要求。 “皇上身边,如此危险,你跟我一起走。” 庄娴蕙摇摇头。 “我不走。” “世人只知,庄夫人楚潇,是家父之母,是我们兄妹之祖母,却不晓,她也是皇上的生母。” “姐姐,我是皇上的侄女,我不能离他而去。” 许颖媛恍然。 “难怪你们一家,得皇上那般宠眷,原来……原来……” 庄娴蕙捧起她的手。 “姐姐不用担心小妹,我不会有事。” “今日,我背弃皇伯伯,诉你真相,皆为义情,实是情势所迫。” “姐姐,我不愿,你我天人永隔。” 许颖媛感动欲哭。 “好妹妹……” 庄娴蕙特别说明。 “我诉说真相,还有我的真实身份,请姐姐不要透露给他人,尤其是皇伯伯臣下。” 许颖媛应许。 “好,我一定保守秘密。” 庄娴蕙催促。 “情状紧迫,姐姐速去冷府求问,再往帝瑾王府求救。” “小妹告辞。” 许颖媛唤住她。 “蕙儿,等一下。” “一旦,我投奔敌势,我们是不是难再见面?” “我们姐妹,才刚和好,蕙儿,我舍不得你。” 庄娴蕙回眸,温然一笑。 “姐姐宽心,分别不久,我们就能相会共与。” 许颖媛惑问。 “什么意思?你会找到办法,也投奔帝瑾王?” 庄娴蕙没有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请姐姐静候佳音。” 第862章 全是骗我的 深怕路上出现意外,被顾孟祯之人半道截住,许颖媛请陶沐湛同去冷府,万一出事,他能及时去搬救兵。 见到外祖父,许颖媛言简意赅,叙述发生之事。 “我以身入局,为皇上谋夺封正台,不知不觉间,对我家老爷寄予真情。皇上因此震怒,召我入宫,意图加害。” “我意外得到绝密消息,我非皇女,生身之尊被困在铜事台密道宅院之中。” “外祖父,这密事,你知情否?” 冷谐没有正面回答。 “谁人构陷皇上,意图加害你?你不可听人胡说。” 许颖媛语气,笃定不移。 “此非构陷,而是事实。” “皇上诏令,不时便至,我危在旦夕。请外祖父给一句实话,你究竟知不知道铜事台机密?” 冷谐微有犹豫,惴惴不安作答。 “我……我知道。” “铜事台密道、宅院,是我吩咐工者建成。” 许颖媛满目骇异。 “这么说来,我果真不是皇女?!” 冷谐目意,恍惚游离,张惶不定。 “不是的,你是皇女。” “其他皇子皇女,皆是宅院一众男子所出,唯独你们姐弟,不一样。” “皇上旧年,亲口承诺,他只钟情蔓儿一人,独宠蔓儿一人。他说,宅院男子,是用来应付其他女子的。” “他这样承诺,我才忠心不二,追随他多年,他……” 许颖媛掷地有声,接上外祖父的话。 “他辜负我母亲,辜负所有托付情意的女子。” “母亲,于他而言,和别的女子没什么不同,都是用来笼络朝臣的工具。” 冷谐心神,一团乱麻。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蔓儿那么招人怜爱,皇上怎忍……” 忆起旧年种种,他逐渐认清现实,悲容,一发而不可收。 “所以,他才说,宅院诸事,务必保密,就连蔓儿也不能诉知。美其名曰,深恐朝堂计策,玷污蔓儿纯洁之心。” “全是骗我的,他一直在骗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怪我迟笨,怪我识人不明,害蔓儿被人负心负情……” “我该殒命,我不配为人父……” 许颖媛出言宽慰。 “外祖父,请莫伤怀,请莫自责。” “我们现在明晓真相,还来得及,起码,不至步玥皇后尘。” 惧怯,陡然冲上心头,她不寒而栗。 “玥皇帝,便是信了皇上的话,以为自己是皇子,才被皇上趁虚而入,夺去性命。” “外祖父可晓,玥皇如何驾崩?我听说,他崩逝在帝盛宫北殿。” “记得你告诉过我,北殿景象,何其残酷。” “外祖父,孙儿不想承受北殿之苦,孙儿害怕……” 冷谐见状,心疼得不行。 “媛儿别怕,有我在,外祖以命护你。” 许颖媛清泪莹莹,倾落而下。 “我也不想外祖父承受北殿之苦。”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皆安然无恙,不被歹人所害。” 时机恰好,她以绢帕拭泪,正色提议。 “老爷,就候在外头。请外祖父,陪我一起求见帝瑾王,以求庇护,好不好?” 冷谐忽而察觉一分不对劲。 “孙女婿亦至?” “不妙。” 他收起悲色,打起十二分精神。 “媛儿切勿上当受骗,这事,定是月溪公主之计!” 许颖媛听得无奈。 “这不是月溪公主之计。” “近来,我根本没见过她。” 冷谐十分忌惮。 “她不需见到你,照样可以施计。” 这样一想,他又改回原状。 “我心里很清楚,皇上专情蔓儿一人,你们姐弟,就是皇女皇子。” 许颖媛眉心,骤然峻厉。 “外祖父安得自欺欺人?” “皇上如若一片深情,为何不见他,迎我母亲入宫?他让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算怎么个事?这便是他,对待真爱的态度么?” “他对我们姐弟二人,也是漠不关心,父爱至多挂在嘴上,实际行动甚至不如我父亲。” “我们母子三人,他视之,俱是利用工具!” “事实何如,外祖父还看不清吗?非要等我殒在帝盛宫北殿,你才肯信我的话?” 冷谐蔼然抚慰,说明为难之处。 “媛儿,消消气,我并非不信你。” “实是月溪公主诡计多端,叫人防不胜防。” “你知晓,外祖父不聪明,我怕斗不过她,怕我们落到她手里,性命不保。” 许颖媛当机立断。 “我去试探,倘若安全无虞,再请外祖父移玉。” 冷谐严厉拒绝。 “你不许做傻事。” “真要试探,也是外祖去,你们女流之辈,管好家宅琐事即可,少掺和朝局大事。” 许颖媛分析情势,禀知利害。 “皇上传召,我不求见帝瑾王,何以拒却皇命?难道谨遵圣意,孤身入宫,自寻绝路?” “外祖父放心,有老爷在,我不会有危险。” 冷谐既是愧疚,也有担忧。 “怨我没用,护不得你。” “这样,我候在帝瑾王府围墙外,你若遇险,给我一个信号,我拼尽全力杀进去救你。” 听着他的主意,许颖媛又好气又好笑。 “你省省。” “我一人出事,不至危及全族,外祖父这样一闹,将我们族人置于何地?” 冷谐进退两难,无所适从。 “那怎么办?” 许颖媛善言安抚。 “外祖父尽管安心,我没事。” 这时,陶沐湛敲门。 “外祖父,夫人,有通禀家丁,朝这里赶来。” 许颖媛起身离座。 “应是皇上宣见口谕,已至陶府,他们没见到我,便查问行踪,寻来冷府。” “我从后门离府,走近道,速往帝瑾王府。” 冷谐忧心忡忡。 “好。” “你万事当心啊。” 许颖媛应声,行礼。 “是,孙儿告退。” 庄娴蕙之计,宁云溪心明意了,第一时间报知颜瑜,派遣督护台之人,暗中保护许颖媛。 考虑到顾孟祯,可能拿着冷府中人,要挟许颖媛,宁云溪妥善安排,护冷谐一家周全。 许颖媛有惊无险,万谢帝瑾王隆恩,自此,志随帝瑾王臣下,不再想着,为皇上谋夺封正台。 宁云溪看准时机,假作无意,也撮合一番,使得陶沐湛更加宠爱许颖媛。 陶沐湛夫妻二人,对眸之间,幸福无限。 第863章 龙颜大怒 顾孟祯传召许颖媛,本意试探其心,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方之玄接到口谕,入宫面圣,未及让人通禀,便听殿内一声杯碗破碎之声。 随后,殿内传出顾孟祯怒吼。 “岂有此理?她岂有此理?!” 宫人战战兢兢传话。 “启禀皇上,弘顺伯爷候在殿外。” 闻听贤弟来到,顾孟祯怒火,稍得平息。 “允见,快请进来。” 方之玄入殿,谦然行礼。 “微臣方之玄,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屏退左右,扶贤弟起身。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贤弟行大礼,意在安慰,他深明其意,怒容之中,余出些许感动。 “幸好,你还在。” “幸好有你,永远不会背弃朕。” 方之玄表态。 “你我一家,乃骨肉至亲,臣弟自然不会背弃皇兄。” 他搀扶兄长手臂,侍奉入座。 “何至龙颜大怒,皇兄做噩梦,梦到臣弟背弃?” 顾孟祯怅惘一叹,手势示意贤弟,落于侧座。 “唉,朕倒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可惜,现实昭昭,不是梦。” 闻之嗓音,喊得有些沙哑,方之玄端起龙案上的参汤,双手奉上。 “发生何事,皇兄为何如此悲愤?” “臣弟知晓,蕙儿进宫。莫不是,那孩子不懂事,惹你生怒?” “皇兄莫恼,臣弟这就回去,责罚她,给你出气。” 顾孟祯接过参汤,喝了几口,一听话头不对,立马空出一只手,拦住贤弟。 “你别动不动就责罚孩子,蕙儿无错。” 方之玄作势,埋怨女儿。 “皇兄请勿为她遮掩。” “以往,次次是她犯错,皇兄不忍责怪,便迁怒他人。以臣弟愚见,必须严肃管教一番,让她记住教训。” “哪能日日牵连无辜之人?我从未见过那般乖戾的女儿。” 顾孟祯放下参汤,浩然告诫。 “你胡言乱语什么?蕙儿才是无辜之人。” “这次,她真的无错,朕不准你,欺负朕的爱侄,听见没有?” 方之玄无可奈何。 “是,臣弟遵旨。” “她做错事,皇兄非要纵容,最后弄得,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 “臣弟实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他矛头不改,仍是针对蕙儿,顾孟祯盛怒。 “朕说几次,你才能听懂?蕙儿无错!” 方之玄恭顺应和。 “是是是,蕙儿无错。” “臣弟愚钝,不明圣意,胡乱揣测,请皇兄恕罪。” 顾孟祯道出原因。 “是许氏女,惹朕气恼。” 方之玄提问。 “哪位许氏女?” 顾孟祯答复。 “许颖媛。” 方之玄不细问,直接进言。 “臣弟记得,皇兄派她潜入陶府,里应外合。” “现,她已嫁去,蛰伏成功,怎会惹你气恼?计策顺利,皇兄应该高兴。” “想是,皇兄又急于求成?” “臣弟早就劝过,鸢夫人天资平庸,没能承继皇兄智才,皇兄对她的要求不宜过高。” “谋夺封正台,绝非小事,一日两日办不成,很正常。皇兄给她一点时间,不要心急,催促不停,只会适得其反。” 顾孟祯怫然,为爱侄打抱不平。 “对待别人家的孩子,你倒挺宽容。” 方之玄反驳。 “怎是别人家的孩子?鸢夫人,是皇女,是臣弟之爱侄,臣弟当然疼惜。” 顾孟祯不吝表现厌恶。 “朕没有这样的女儿,你不用疼惜她。” 方之玄劝和。 “父女没有隔夜仇,皇兄莫说气话,伤感情。” 顾孟祯恨得瞋目切齿。 “她不做气人的事,朕能说气话么?况且,朕说的不是气话。” “贤弟有所不知,她改志帝瑾王,已然离朕而去!” 方之玄做出吃惊之状。 “啊?这……这怎么可能?” 顾孟祯心境抑塞,愤慨交深。 “怎么不可能?她就是这么没有良心,白费朕苦心栽培多年,一分感恩也无。” “兴许,从一开始,她就是帝瑾王臣下,是故,朕让她办事,她只知推辞,一件办不成!” 方之玄先行安抚,而后提议。 “皇兄请息怒。” “孩子,难免淘气,臣弟马上去劝,她一定会回来。” 顾孟祯不轻不重,按住他的肩膀。 “你去不得。” “她如今,明着心向帝瑾王,你自投罗网,难保她不会动手伤你。” “朕,不允许你冒险。” 方之玄眸色传意,保留幼时一分天真。 “不劝,就眼睁睁看着她走?鸢夫人,毕竟是皇女呀,臣弟明白,皇兄必然不舍。” 顾孟祯黯然神伤。 “朕没有什么不舍,唯是气不过。” 他诉说苦衷,与贤弟交心坦诚。 “贤弟,你说,朕是不是丝毫不得人心?为什么,人人都向帝瑾王奔去,避着朕,犹如避灾避祸?” “朕取天下,是为救你,这亲情,不足令人感动吗?朕究竟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看不上朕?” “帝瑾王,何有长处,他不就占着一点点理吗?他表面仁爱,实际虚伪,口口声声无心皇位,事事做得野心勃勃。这样的君主,值得推崇吗?” “颜皇江山,逝去二十年有余,臣民何故留恋不忘?朕何处亏待他们,江山易主,怎就不行?!” 方之玄低头。 “皇兄这样说,臣弟无言以对。” 顾孟祯心处,蓦然一紧。 “你也怪朕,背弃颜族,觊觎龙座吗?” 方之玄负疚自责,哀哀欲绝。 “非也。” “皇兄历经苦痛,皆是臣弟过错。” “当年,我若有本事自救,皇兄则不会无奈弃离颜族,背上许多恶名。” “臣弟常常会想,是否万恶之源,是我?是否臣弟殒身,所有人都能顺遂安然?” 顾孟祯惝恍惊悸,心慌意乱。 “贤弟,不可轻生!” “没了你,朕怎么活?” “失去你,朕不会顺遂,只会更难过,求你,不要离开朕……” 方之玄含泪,抬眸凝视兄长,低眉一分,不失敬重。 “臣弟何德何能,得皇兄这般厚爱?” “其实,皇兄何必羡慕帝瑾王得人心?你我兄弟情,便是帝瑾王羡慕不来的。” “他得人心,无从论证,仅是皇兄猜测;你我兄弟情,可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 “该是帝瑾王,羡慕你。” 顾孟祯悲中,缀一丝欣悦。 “还得是你,最懂宽解朕心。” “朕只要见到你,心里就舒坦多了。” 方之玄跟着一笑。 “皇兄不需忧伤气愤,无论海枯石烂,臣弟亲情不改,不离不弃。” 第864章 好久没笑过 因许颖媛弃心离志,顾孟祯下令许明骞,疏远冷蔓母子三人,勿与他们同流合污。 宁洁薇,入府以来,一直温恭俭让,尊冷蔓为主母,一举一动,无有一分僭越。 见之乖顺,不似争风吃醋之女,冷蔓一改往日想法,打算跟宁洁薇和睦共处。 谁料,忽然传来消息,老爷有意疏远他们,冷蔓错愕一震。 “这消息,你从哪里听来?” 没等侍女回话,许明骞走进房间,予以答复。 “是我让她传话。” 冷蔓不想太丢脸,拂手屏退下人。 “老爷何意?” “是皇上密传口谕,让你这么做,还是你自己,早想冷落我们?” 许明骞故意使坏,叫住下人。 “都留下,不许走。” 看着夫人难受,他唇角一勾。 “夫人言重,我岂敢假传皇上口谕?” 冷蔓眉头,郁结难舒。 “既是密传,只诉你一人知晓,你何故搬上台面,非要让我知道?” 许明骞作态,理直气壮。 “皇上并没有说,不许告诉你。” 冷蔓严正抗议。 “是,也没有说,非得告诉我?” “你莫不如悄悄疏离,说不定,我愚愚然,无知无感,不至于难过。” 许明骞斜睨目光,张扬几分薄情。 “夫人何需这么在意?我们本来就是假夫妻。” “见你难过,薇儿或会高兴,我试试,能不能博她一笑。” “自从玥皇崩逝,她好久没笑过了。” 冷蔓震惊之状,如遭轰雷掣电、骤雨倾盆。 “什么?” “你引我难过,只为博她一笑?老爷好荒唐。” “你答应过,她若入府,伏低做小,绝对不会越礼于我。” “仅为博她一笑,刺痛我心,老爷不觉荒谬吗?” 许明骞鄙夷,抛去一句评价。 “夫人,真小气。” 冷蔓惊色,有增无减。 “在老爷看来,这是小气?” 许明骞反问,轻描淡写。 “不是吗?” “你都多大年纪了?全当她是小孩,你假哭,哄一哄她,不行吗?” 冷蔓满心难以置信。 “老爷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呀?” “我乃是主母,不是供她享乐的戏子!” 许明骞眼角,漾一抹嘲意。 “我就知道,你小气得很,所以借这事,真伤你心,助夫人落泪。” “夫人快些哭,一会儿,我让薇儿过来看好戏。” 冷蔓气忿,一阵戟指。 “你!” “我不哭,绝不如你愿。” “宁洁薇,决计看不到一出好戏。” 许明骞尖酸刻薄。 “你跟一个小孩斤斤计较,有意思吗?夫人好不识趣。” “若非她收容,你能继续待在许府?” “博薇儿一笑,是报恩,是你的荣幸,你懂不懂?” 目扫下人一眼,冷蔓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老爷怎么突然变作这般?昨日明明好好的。” 许明骞表现几分不耐烦。 “我不是说了吗?皇上有令,疏远冷落你。” “我志从圣上,实是无可奈何之举,望夫人理解。” 冷蔓愤愤不满。 “以前,皇上也说过,让你冷落我。” “但,你从来不会这么过分。” “今,分明是红颜祸水,害你变作这个样子。你不过,拿着皇上密谕,当借口。” 许明骞脸色,霎时温度全无。 “夫人当着我面,诋毁薇儿红颜祸水,是不尊重我。” “别忘了,你名曰主母,其实就是一个外人,薇儿才是我的妻子。” 冷蔓容色,亦是冷峻。 “是,我是外人。” “今日疲乏,外人不愿与你多言,许大人请便。” 许明骞轻笑一声。 “呵,夫人日日孤苦,没有丈夫作伴,疲乏何来?” 冷蔓咬牙,忍住怒火。 “你休要污词以对,折我尊严。我不会因此不悦,倒是老爷,因此大失君子风度,惹人嗤笑。” 凉薄话语,言之八九,许明骞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分离片刻,他已心生思念,遂,骑上快马,速至宁洁薇居处,迤逦居。 “薇儿。” 宁洁薇闻声走去,投入丈夫怀抱。 “老爷这么快就回来?” 许明骞与她相拥,心绪紧张,得以缓解。 “夫人尤是伤悲,我一眼不敢多看,赶紧跑回来找你。” “你嘱咐的话,我虽一时说了,但思索之下,深感绝情。” “我们会不会,做得太绝?” 宁洁薇头头是道。 “老爷不做绝,她如何肯走?” “照老爷以前那样对待,事事周全,处处照顾,除非她是痴傻,不然,断断不肯离舍。” “休说她,换作任何人,皆是不愿离去。谁拒绝得了锦衣玉食、丈夫疼爱的日子?” 许明骞抒怀己见。 “我始终想着,直言相告,撮合方公爷和夫人。” 宁洁薇推开他的怀抱,语气严厉。 “老爷莫忘记,她心向何方。” “你撮合一下,她便愿意嫁给敌势中人?老爷少做美梦。” “万一,她帮着皇上,算计我义父,谋害他的性命,怎么办?” “老爷优柔寡断,致使义父赔上性命,到时灵前吊唁,你过意得去吗?” 许明骞神色,十分难堪。 “事理,你说过多次,我记住了。” “可是,夫人那状貌,我……唉。” 宁洁薇冷脸,醋意大发。 “老爷莫非动心?” “那你陪她去,今晚,别宿在我这儿。” 许明骞急忙澄清。 “说得哪门子话?没有的事。” “我待夫人,一向只有尊敬。” 宁洁薇媚容蕴怒,更染风情。 “哼。” 许明骞落眸,宠溺无尽。 “瞧你,又耍小孩子脾气。” “我只是有一点点异议,实然,每一步行事,全听从于你。” 宁洁薇气冲冲辩驳。 “老爷肖想义母,大错特错。妾身好言劝谏,是为贤妻,哪得小孩子脾气?” 许明骞重新拥她入怀,柔声哄劝。 “是是是,你有理。” “薇儿乖,不生气,愚夫知错。” 宁洁薇不满意。 “认错,有什么用?老爷须得补偿我。” 许明骞速即应允。 “说,要什么礼物?我去买给你。” 宁洁薇轻捻自己下巴,稍作思量。 “嗯……” “老爷亲自去往南郊别院,拆下锡青居牌匾,刻上我们的姓名,当众送给我,以示宠爱。” 许明骞拂开玉手,抬起她的下巴。 “你呀,成天想着捉弄我,让我跑腿。” 宁洁薇嫣然盎趣。 “老爷白天听话,妾身晚上服从,我们夫妻平等。” 许明骞心甜一笑。 “是,谨遵媄夫人命令。” 第865章 仍觉不可思议 策反冷谐,许颖媛劝言已尽,接下来,只需给他时间,思虑其中利害。 冷族其他人,许颖媛不急劝降,当务之急,是劝父亲母亲归心颜皇,免遭皇上狠手。 于是,她借口,归宁尽孝一段时日,请得双方父母允准,搬回许府夏藕居。 闻听父亲出门办事,她先往朱弦居,给母亲请安。 “孩儿许颖媛,恭请母亲安好。” 冷蔓怏怏无笑,虚扶一把。 “平身,坐。” 许颖媛就座,关心而问。 “母亲好像不高兴?” 冷蔓说着反话。 “我高兴得很。” 许颖媛凝眸。 “哪得一分喜色,母亲休要骗我,你高不高兴,我能看不出来?” 冷蔓自嘲。 “老爷关爱我,宁妹妹敬重我,许府三房后宅,一片宁静安详,我有什么可恼?我唯是满心愉悦。” 许颖媛感慨。 “说起这事,至今,我仍觉不可思议。” “原先,我们皆以为,宁姨娘入府,后宅必将永无宁日。” “谁曾想,她不仅不争不抢,且对你毕恭毕敬,除了圣旨册封和父亲特别关照之事,她没有一分越礼,全心折服母亲之下,仿佛就是一名妾室。” “她懂事得,简直不像我这个年岁的女子。” 冷蔓目色苍茫,望着迤逦居方向。 “是啊,她懂事得极不合理,可惜,我没能早些看出这个破绽,提前做好防范。” 许颖媛闻言一怔。 “母亲这话何意?” “她的懂事明理,非出真心?” 冷蔓失意懊丧。 “嗯,都是装的。” “一遇事,她便表露真面目。” 许颖媛不明所以。 “府里发生什么事?” 冷蔓目色庄重,定睛爱女。 “我这儿变故,关乎你,不忙说。” “你先说说,易志,确有其事吗?” 许颖媛不答。 “恕孩儿多问,母亲骤然提及易志,是不是你心里,萌生这样的念头?” 冷蔓俨然表态。 “我的心思,你还不了解?我倾心圣上,绝不可能弃他而去。” “我这么问,是因听老爷说,你改随帝瑾王,皇上龙颜大怒,命令老爷,务必与我们母子三人划清界限。” “你且回答,此事是真是假?” 试出母亲态度,如旧坚决,许颖媛临机应变,苦恼作叹。 “唉,说起来,我便发愁。” “我嫁入陶府,身在敌势,帝瑾王传见,言语试探我的线人身份,我答对几句,便告退离去。父皇因此猜忌,我投心敌众,却不想,这是月溪公主的离间计。” 冷蔓松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不怀二心。” “既如此,你该进宫,向皇上表明忠心,打消他的疑虑。” 许颖媛说明缘由。 “他在气头上,不愿见你,更不愿见我。就算传召,也不会给我们辩解机会,顶多教训一顿,给自己出口气。” “父皇脾性,母亲应当清楚。” 冷蔓表示赞同。 “嗯,言之有理。” “等过一阵子,皇上息怒,我们再进宫求见。” 许颖媛补充。 “期间,父皇假若召见,母亲万万不可前去,二弟亦同。” 冷蔓厉声训斥。 “口出狂言。” “皇命,焉能违抗?” 许颖媛解释,有条有理。 “父皇正生气,我们进宫,只会受到责罚。” “他下手,向来没轻没重,母亲是受过苦的。倘使这次不幸,没熬过去,母亲打算如何是好?难不成,效仿古人,以殒明志?” “父皇此次疑忌,乃是改心移志的大事,母亲切勿轻视,慎重再三。” 冷蔓被她说服。 “非我轻视,确是皇命难违。” “我如何拒绝得了?” 许颖媛自信。 “母亲找我就行。” “我能施计,利用月溪公主之势,护我们周全。” 冷蔓质疑。 “你利用她?” “你怎么利用她?” “别到时,你反被她算计。” 为了让母亲安心,许颖媛勉为其难,表现谦虚。 “我,或许不如月溪公主。” “但,老爷智才,盖世无双,母亲有所见闻。” “我和老爷一心一德,对付月溪公主,易如反掌。” 谋算宁云溪,这等奇思,光是一听,冷蔓便觉难如登天。 “月溪公主才略,深不可测。你们合谋,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再者说,贤婿怎就跟你一心一德?他是敌势中人。” 许颖媛眉梢一扬。 “凭我美貌,老爷已然归从,不再是敌势中人。” “母亲放心,月溪公主,只是沽名钓誉之辈。老爷和我联手,应付她,恢恢有余。” 冷蔓顾虑未消。 “皇上本就疑忌,我们躲避不见,还借用月溪公主之势,他岂不更加疑心?” 许颖媛言论,入情入理。 “父皇和我们是一家人,误会,事后说清楚,则已。亲人相处,没有打消不了的疑心。” “目下,保命要紧。” “母亲膝下,有我和二弟,你非是孤身一人,行事不可自私,须得考虑我们安危。” 再说下去,恐露马脚,她一转话头。 “我事,差不多说完,该母亲说说,府里究竟发生什么变故?” 冷蔓叙说。 “这不,我刚刚复述,皇上口谕内容。” “以往,老爷遇到这种情况,便会入宫,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许颖媛点头应和。 “对,父亲厚待母亲,处处尊重,事事上心。” 冷蔓继续叙说。 “今日,不知为何,老爷变了。” “你来前,他……” 听罢,许颖媛惊异,困惑不解。 “啊?父亲怎么变成这样?” 冷蔓睹微知着,分条析理。 “我料,是宁洁薇唆使。” “她忍气吞声,屈居我下,令我放松戒心,以此取得老爷信任。” “待到时机成熟,月溪公主设计离间,引出今日情形;宁洁薇趁机进谗言,致使老爷疏远我们。” “老爷之所以信任无疑,照她心意办事,大约是因为,她假惺惺言之,‘老爷知晓,妾身尊敬夫人,建议之语,只有好心,无有恶意,或不好听,但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是荧惑,老爷自然信托,傻傻以为,这么做,是为我好。” 许颖媛气呼呼,抱怨一句。 “如此浅陋之计,父亲居然识破不了。” 冷蔓颦眉,万般无奈。 “老爷素来纯知善良,不工心计。” 许颖媛询问。 “母亲预备,如何应对?” 冷蔓肃坐,不苟言笑。 “她既挑衅,我自反击,后宅由我做主,岂容她一个妾室洋洋得意?” 第866章 有件要事 冷蔓携一众侍女,至迤逦居。 闻听通禀,宁洁薇慢慢悠悠补妆,继而,从里屋走出来。 “不知姐姐到来,妾身有失远迎,望姐姐见谅。” 冷蔓等候良久,已经入座,抬眸,冲她淡淡一笑。 “一府姐妹,宁妹妹不必如此客气,安坐。” 宁洁薇敬陪侧座,与之叙话家常。 “偶然听老爷提及,说是媛儿归宁小住,怎么不见她陪着姐姐?” 冷蔓如实告知。 “她刚回来,尚未安顿,问安罢,我便让她回居去了。” 她找到话口,趁机讽刺。 “宁妹妹突然问起媛儿,大有深意,你该不会想着,她归宁回府,必须过来给你请安?” 宁洁薇听懂其意,并不接茬。 “姐姐多虑,妾身无有此意。” “姐姐鲜少来我这儿,未审,有何吩咐?” 听她转移话头,明显是认输害怕,冷蔓坐姿张扬,自鸣得意。 “我来找你,有件要事。” 她环顾左右,最后定睛宁洁薇。 “瞧你这房间,所用物件陈设,多有正妻规制。” “宁妹妹最是知书达理,我且问你,合乎礼法否?” 宁洁薇羽睫,传意几分无辜,明媚如花。 “姐姐请莫误会,妾身绝无僭越之心。” “这些物件,都是老爷的意思,妾身实在推脱不得,只能领受。” 她扭捏作态之貌,冷蔓不屑一顾。 “老爷这么做,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初见此景,我便想提醒你,这些不合规矩。” “怎奈,那时,我们姐妹不太相熟,我不好意思言说,只等着这会儿熟络,再好言劝告。” 说着,她义正词严,讲起大道理。 “宁妹妹明晓,老爷是武夫,粗枝大叶的性子,容易疏忽规矩。” “你别觉得,他这样待你,是为你好,其实,恰恰相反。对外,我是正妻,你是妾室,他这么做,会让人诟病你越俎代庖。” “宁妹妹论之,是也不是?” 宁洁薇点点头。 “姐姐所言极是。”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冷蔓眸掠一丝惊喜。 “宁妹妹果然善解人意。” “我这就把这些东西搬走,省得你被别人说三道四。” “来人……”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一步步,把宁洁薇贬低为妾,挽回自尊,忽然,话被宁洁薇拦住。 “慢着。” 冷蔓怔怔然,反应不及。 “妹妹何故叫停?” 宁洁薇恭敬之状,骤然张狂。 “我的物件,你休想拿走一样。” 冷蔓似是没听清。 “什么?” 宁洁薇懒得重复一遍,继续施威。 “言辞,你已占得上风,姐姐该学会知足,见好就收。” “惹我不痛快之人,没一个好下场。” 冷蔓轻蔑一笑。 “呵……你终于露出真面目。” “平日柔顺和善,装得很累?” 宁洁薇蕴怒不失从容。 “何为真面目?何为伪装?” “情绪,分喜怒哀乐,人亦有多面。姐姐何从定义,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能都是真的吗?” “是你先招惹我,我气忿不满,给不了你好脸色,不应该吗?” 冷蔓怒目而视。 “是你先荧惑老爷,疏远我们母子三人。” “我小小谋算一下,你便气恼,岂非心虚?” 宁洁薇应答如流。 “我……” 冷蔓打断她的话。 “宁妹妹不会想说,你没有荧惑老爷?” “敢做不敢当,非淑人也。” 宁洁薇大义凛然。 “我没什么不敢当的。” “疏远你们,是皇命。” “我确实劝过老爷几句。” “我认为,请老爷不要违抗皇命,乃绳墨之言,我没有做错。” 冷蔓晏然。 “宁妹妹好口才。” “我今日来,搬走你的物件,亦是合乎规矩,乃绳墨之言,与妹妹一样,没有做错。” “不是吗?” 宁洁薇回敬一句赞美。 “姐姐更是能言善辩。” “只不过,姐姐忽略一处要点。” “皇上是真皇上,你是真妻子吗?” 被戳中痛处,冷蔓气急。 “你……” 宁洁薇气定神闲,绰有余裕。 “我不怕受人诟病,大不了,拿出婚书,宣告事实。” “到时,谁会被别人说三道四,姐姐心里清楚。” 冷蔓慌神。 “你威胁我?” 宁洁薇媚眸自恣,飞扬跋扈。 “何有威胁?” “我只是告诉姐姐,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目扫一眼冷蔓的侍女,眸色凌厉,不言而喻。 “你们,敢搬我的东西么?” “搬一件,杖十下,无礼主母,我绝不姑息,定把你们一个个,全部送去廷合台。” “不怕痛,就搬。” 一众侍女,闻言色变,齐齐下跪。 “媄夫人饶命,奴婢惶恐。” 冷蔓怒色不在,薄一分笑,明嘲暗讽。 “宁妹妹着实霸气,小小年纪就懂得仗势欺人,宁族家教,名不虚传。” 宁洁薇不甘示弱。 “想是,冷族家教,光教姐姐软弱受欺负。” “妾身愚钝,见自己侍女跪了一地,姐姐为何毫无作为,一点不还击?” 冷蔓正颜厉色。 “不还击,正是因为我有教养,跟你这种人,截然不同。” 宁洁薇讥讽,专戳冷蔓痛处。 “是,姐姐有教养,只是没有自知之明。” 瞧见不远处,出现老爷身影,她不着痕迹,推进计策。 “今时,你妄思搬走我的物件,可有想过,改日,你房中正妻规制之物,将要不保?” 冷蔓面不改色。 “怎么?” “你也想找个由头,撤去我的物件?” “老爷见之,会作何想法?你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露出真面目?” 宁洁薇哂笑。 “呵,我行事,高明着呢,怎会像你这么笨?” 冷蔓戒备。 “什么意思?你想做甚?” 宁洁薇离座,顺手拿起一个花瓶,用力摔碎。 “啊!” 破碎声,呼喊声,引得许明骞加快步伐,疾跑而至。 “薇儿,怎么了?” 宁洁薇娇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老爷,姐姐想搬走我房中正妻规制之物,借辞,不合规矩。我婉言拒之,她便要一件件毁掉,不准我用。” “她假言,老爷送我这些物件,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老爷,你不是说,问过姐姐,征得同意吗?” “姐姐此举何意,不会是,看我年轻柔弱,故意欺负我?” 第867章 送药 冷蔓上前几步,扪心无愧,凝视老爷。 “老爷不要被她欺骗。” “适才,她耀武扬威,恫吓一众侍女,与平时之状,完全不一样。” “你只瞧侍女们跪着,便知我所说,才是真话。” 宁洁薇合理,给出解释。 “她们欺负我,怕老爷怪罪,是故,听到老爷脚步声,胆寒意怯,急急下跪。” 她委屈,啜泣着说话。 “恶事做尽,还要装可怜,妾身从未见过她们这般虚伪之人。” “或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教出什么样的奴婢。” “老爷有所不知,姐姐打我。” 冷蔓始料不及一惊。 “我何时……” 许明骞眸色忧忧,上下查看。 “打在何处?疼不疼?” 宁洁薇娇弱,姿容更显妩媚。 “两边脸都被掌掴,你看你看,红肿不堪,直发疼呢。” 冷蔓听不下去,怒然揭穿。 “宁妹妹怎可诬告?那是你的胭脂。” 许明骞狠下心,稍加力道,两记耳光,落在夫人脸上。 “胭脂,是么?我也给你打扮打扮!” 冷蔓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啊!啊!” 许明骞戟指怒吼。 “我告诫过你,薇儿是我心爱女子,不许你动她,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么?” 冷蔓捂着脸,疼得瑟瑟发抖。 “你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许明骞一阵心虚,泄几分怒气。 “我一定说过,只是夫人不上心,根本没仔细听。” “薇儿敬上爱下,对你向来谦恭守礼,府里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你说,她恫吓侍女,谁会信?” 他阴阳怪气,嘲讽挖苦。 “夫人以为自己,是何地位?非是妻子,起码是客么?” “呵,可笑。” “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之人,算什么客?” 冷蔓愤懑堵心。 “你……你……” 许明骞高高在上,鄙薄视之。 “我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夫人认清自己地位,方可安分守常。” “而今,是我和薇儿,养着你们母子。没有薇儿,你连个命妇头衔也无,不感恩便罢,哪得忿忿不平?简直莫名其妙。” 一字一句,刺痛冷蔓心处,惹弄泣泪如雨。 “老爷,我们毕竟住在一起二十余年,就算没有夫妻情分,也总有一丝亲情?” “你何忍凉薄?” “你所见,宁妹妹之貌,全是假的。妾身担心老爷,被她欺骗感情,所以直言劝谏,话虽不好听,却是良言啊。” 许明骞神情淡漠,不为所动。 “被她骗,我乐意,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夫人企图撤走薇儿物件,打碎她最心爱的花瓶,合该受到惩罚。” “来人,去朱弦居,搬走所有正妻规制之物,换成妾室规制。” 冷蔓勃然大怒。 “许明骞,你……” 许明骞不愿多听一句话,威吓示诫。 “夫人下次再犯错,便是通房规制。” “莫道,我苛待你;受罚,是你罪有应得。” “来人,把她扔出去,少在这儿碍眼碍事。” 侍人领命照做。 冷蔓惊惶。 “老爷,你不能这般待我,我是无辜的……” 一众侍女,随之退去。 宁洁薇目送一眼,转而,兴师问罪。 “老爷怎么真打?” “那是我义母,也是你的义母,老爷何敢造次?” 许明骞错愕。 “啊?” “我以为,你使眼色的意思是,让我真打。” 宁洁薇无奈笑笑。 “轻轻推一下,便矣。” “把她打伤了,我如何向义父交代?” 许明骞慌张,走向药箱。 “我立马去给她送药。” 宁洁薇拉住他。 “你刚动完手,又给一颗甜枣,她心软,选择原谅你,怎么办?” “我去。” 许明骞放心不下。 “你刚斗完嘴,又去送药,她必然不领好意,认定你是伪善。” “她说不准,出言讽刺你。” 宁洁薇依言,改换主意。 “我请大姑娘,代为送药。” 许明骞揽住妻子雪肩。 “我陪你去夏藕居。” 宁洁薇抚他,坐在软榻上。 “我自去。” “老爷歇会儿,稍后,要当着众人的面,把牌匾送给我,以示夫妻恩爱。” 许明骞与之对视一笑,温馨融融。 “好,听你的。” 夏藕居,柳亸莺娇,草木芊芊,相为娱乐。 闻听通禀,许颖媛出门迎接。 “恭请宁姨娘福安。” 给妾室庶母行福安礼,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她在心里苦笑,满觉匪夷所思。 宁洁薇笑颜温和。 “平身。” 许颖媛谦然有礼。 “宁姨娘,请进。” 入内,坐定,宁洁薇主动表明来意。 “我带来伤药,请媛儿帮忙,转交给夫人。” 许颖媛心头一震。 “母亲受伤?” 宁洁薇一应。 “嗯。” 许颖媛泠然拒却。 “多谢宁姨娘关切,我会请府里郎中,为母亲诊看。” 宁洁薇简单说明情况。 “姐姐失了颜面,怕是,不想请任何郎中诊看,唯恐被传闲话。” “伤得不重,媛儿为她敷上药,即可。” 许颖媛一声疑问。 “失了颜面?” 她大致猜想发生之事,冷冷一笑。 “呵,宁姨娘,好手段。” 宁洁薇扬眉。 “我天资聪慧,较之你们母女,自然强一些。” 许颖媛睇目。 “宁姨娘倒不谦虚。” 宁洁薇回击。 “你不急送药,医治母亲吗?何来心情,逞嘴皮子功夫?” “鸢夫人,好孝顺。” 许颖媛言之成理。 “尊慈管教子女,有严厉、宽柔之分;子女孝敬尊慈,亦是一样的。” “我严厉以对,非是不孝顺,只为让母亲记住教训,学着进步。” 宁洁薇讪笑。 “这等谬论,我头一次听,甚是稀奇。” 许颖媛藐然。 “宁姨娘孤陋寡闻罢了。” 宁洁薇试探一问。 “看样子,你要帮着夫人,教训我?” 许颖媛模棱两可回答。 “姨娘在上,我不敢放肆。” 宁洁薇漫不经心,把玩手中丝绢。 “别忘了,你如今仰仗何人?三姐姐若知我受屈,必不饶你。” 许颖媛揶揄调侃。 “我心向,乃是帝瑾王,与令姐何干?” “宁姨娘之意,月溪公主谋有江山易主之心?” 宁洁薇瞥她一眼。 “三姐姐志向,不容你这种无能之辈议论。” “药,我放这儿了,用之,或另行取药,媛儿自定。” 见她离座,许颖媛行礼。 “恭送宁姨娘。” 许颖媛几步行至正座,拿起药瓶,低眸端详,突发奇想。 父亲尽忠尽责,不易说动。 有他在,母亲难以移志,终日待在皇帝臣下,亦难移情。 既然宁洁薇有意挤兑,我何不将计就计,促使母亲决绝离去,带着儿子,改嫁我方之人,自然而然,移情别恋? 己众,何人值得托付终身? 第868章 媛儿妙思 许颖媛不紧不慢安顿好,回到朱弦居。 这时,下人已经换完家具陈设,陆陆续续退下。 许颖媛拿着一瓶药,礼罢,坐在母亲身旁。 “迤逦居,母亲受苦一事,我已知晓。” “母亲你瞧,宁姨娘惺惺作态,送来伤药。” 冷蔓不假思索,下意识拒绝。 “不用她假好心,我自行敷过药了。” 她迟钝一分,捕捉重点。 “你何以知晓其事,宁洁薇告诉你的?” 许颖媛煽风点火。 “岂用她说?府里传得人尽皆知。” “恐怕,连大房、二房那边的人,也在看你的笑话。” 冷蔓顿时恼怒。 “岂有此理,是谁胡乱传话?!” 许颖媛黠然,掩去眸底一丝心虚。 “还能是谁?宁姨娘。” “难不成,是我?” 冷蔓愈加恼怒。 “她实在欺人太甚。” “我不就是小小挑衅一下,她至于这么气急败坏吗?!” 许颖媛继续煽风点火。 “不止如此。” “这药,我让郎中检查,惊然发现有异。母亲假若用之,必将毁容,终生不愈。” 冷蔓又惊又怒,一把夺过药瓶。 “什么?她……” “我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怨,她要这样对我?我去告诉老爷。” 许颖媛连忙拦住她。 “母亲别冲动。” “这药,经过我们母女之手,父亲会认为,是我们做手脚,以此构陷宁姨娘。” 冷蔓速即被说服。 “对,老爷甚是宠爱她,肯定无条件,站在她那一边。” 许颖媛哄劝。 “宁姨娘作恶多端,母亲都先记下,等到她露出马脚,让父亲看清她的真面目,你再一并清算。” 冷蔓首肯。 “媛儿妙思。” “她故作温顺可人,老爷正是被她那副状貌迷惑,深信她是贤良之人。”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撕开她的伪装?” 许颖媛尽量简化计策,免得宁洁薇配合不上。 “母亲约她,去后园赏花,言语激之,引导她,把你推落水中。” “我约父亲前去,让他撞见那一番景象。” “如何?” 冷蔓点出难处。 “你这想法不错,然,无论我怎么说,她愣是不推我。” “如之奈何?” 许颖媛轻松应对。 “你假装落水,污蔑于她,也行。” “父亲憨厚,看不出来母亲用计。” 冷蔓愁眉不展。 “只这一事,老爷或难认清恶女。” 许颖媛揉开她的眉头。 “母亲急什么?这事,须得慢慢来,一步一步进行。” 冷蔓采纳爱女良策。 “好,我休息片刻,便去约见她。” 这时,下人来传话,请她们去往正堂。 三房上下众人,齐聚正堂,许明骞炫示爱意,将牌匾送与宁洁薇。 冷蔓挨了两巴掌,尝尽冷待;宁洁薇收到匾额,还是许明骞亲往南郊别院,雇请能工巧匠,刻上二人名字,给她送来。 谁人无宠,谁人得宠,有目共睹。 下人们表面恭敬,私底下将是怎般嘴脸,冷蔓可想而知,心绪一团火,怒冲云霄。 她们不谋而合,一阵阵拱火,冷蔓彻底失去理智,下定决心,赶走宁洁薇,恢复往日平静。 冷蔓约请宁洁薇,一同游逛后园。 宁洁薇明会其意,如约而至,跟随冷蔓脚步,来到湖边喂鱼。 许颖媛依计,请来许明骞。 宁洁薇一直没有动手,冷蔓看准时机,假装落水,怎料,被宁洁薇抢先。 身后侍女,由许颖媛秘密安排,故作好心,及时拉冷蔓一把。 “夫人当心。” 落水计策,意外被侍女破解,冷蔓气得不行,一把甩开她。 “拉我做甚?多此一举!” 许明骞脱掉披风,直冲而去,跳入水中,救起薇儿。 “薇儿,你没事?” 宁洁薇呛水,花容哀苦。 “姐姐……咳咳……姐姐她推我下水……” 说完话,她佯作昏厥。 许明骞忧急呼唤。 “薇儿!薇儿!” 他巧妙,支走媛儿。 “媛儿,速去,唤李大夫过来,快。” 许颖媛作势,事情变故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及思考,听命应声。 “是。” 冷蔓想叫住她,帮忙求情,伸手,扑了个空。 “媛儿,媛儿……” 许颖媛头也不回,匆匆离去,留下冷蔓,凌乱在风中。 许明骞捡起披风,盖在薇儿身上。 “夫人,何故狠心伤害?” “你是想要薇儿性命么?” 冷蔓以实话辩白,神色尤为真诚。 “老爷明察,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她目的,只为诬赖好人。” “一众侍女,皆可作证。” 许明骞干脆利落驳回。 “侍女皆是你的人,作什么证?” 他抱起薇儿,坐于一旁石座。 “我且问你,是她约你,来逛后园吗?” 冷蔓吞吞吐吐。 “不……不是。” 许明骞顺理成章,定下是非。 “她受邀而来,无从纵局,由此可见,应是夫人别有阴谋?” 冷蔓满腹冤屈。 “是她将计就计,反算我。” 许明骞钻牛角尖,非难责问。 “这么说来,夫人确实用计,薇儿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冷蔓有苦难言。 “我……这……” 许明骞怒目犀利,直视夫人。 “胡闹迤逦居,宣示主母身份,打压薇儿,事不成,你便要害命。” “一家和睦多年,我从来不知,夫人背地里,竟是这样的人。” 原该用来谴责宁洁薇的话,骤然落到冷蔓头上。 她猝不及防,战战惶惶。 “不是不是,老爷误会。” 许明骞怒火中烧。 “薇儿晕在我怀中,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冷蔓取下发簪,握在手中。 “老爷休被蒙蔽,她是装晕。” “你若不信,我扎她一下,她绝对醒过来。” 许明骞连忙护好薇儿,同时,大声呵斥。 “你不许近身,退后!” “夫人明目张胆害人,就不怕,我把你押送尹司台,秉公处置?!” 冷蔓吓得连连后退,收起发簪。 “老爷请三思,尹司台,我去不得。” 深怕她再有伤人之举,许明骞眸意,万分戒备,密切注视夫人动向。 “那我罚你,只许使用通房规制之物,夫人有异议么?” 冷蔓愁眉苦脸。 “没有。” 许明骞一声令下。 “回居,自觉换去物件。” 冷蔓沉郁一应,转身离开。 “是。” 第869章 望母亲笑纳 冷蔓回居,命人撤换妾室物件,为通房规制。 许颖媛事罢,回到朱弦居。 “孩儿许颖媛,恭请母亲安好。” 冷蔓忧伤愁闷,一分笑不出来。 “坐。” “方才,情势那么危急,你跑什么,莫非有意丢下我?” 许颖媛依言坐下,抱屈喊冤。 “孩儿冤枉。” “母亲没听见,父亲吩咐我,去唤李大夫?” “情急之下,孩儿没空思索许多,跑几步,才晃神过来,不该让母亲独自面对,怎奈,为时已晚,回不了头。” “随后,孩儿想着,母亲明慧才高,应答,不成问题,遂,安心离去。” “怎么?母亲这边,不太顺利?是不是父亲,过于蛮不讲理?” 冷蔓艴然厉色,越说越是恼火。 “你一走,我当然不顺利。” “瞧,房里规制又变了。” “你父亲眼里,只有小娇妻,分毫容不下我。任我费尽口舌,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甚至大言不惭,要把我送去尹司台,秉公处置!” “你听听,多气人。” 许颖媛劝慰,做出自责之状。 “母亲请息怒。” “怪我,出这馊主意,害母亲受难。” “孩儿知错。” 冷蔓心疼女儿,反作劝慰。 “安能怨责你?你这计策,确实不错。”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宁洁薇这人,跟她三姐一样,谲诈无比。” 许颖媛谄媚取容,讨母亲欢喜。 “孩儿再出一个主意,将功补过,望母亲笑纳。” 冷蔓顺意,温柔一笑。 “好孩子。” “你说,母亲听着。” 许颖媛伶俐乖巧,讲述计策。 “这不,二弟在外求学,休假,即将回府。” “母亲借由忙碌家宅要事,无暇督促爱子读书,请求宁姨娘帮着照看几日。” “二弟,素来骄狂不羁,不服管教。我料,不出三日,宁姨娘肯定忍无可忍,赫然大怒。” “父亲疼惜我们姐弟,犹胜亲生子女,如若亲眼看见宁姨娘,似有苛待嫡子之嫌,宁姨娘在他心里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冷蔓舍不得幼子。 “唯恐,博儿跟着她,吃尽苦头。” 许颖媛不以为意。 “二弟都十九了,母亲以为他仍是孩童吗?” “就凭宁姨娘那身板,如何是二弟的对手?” “母亲宽心,二弟顽劣,宁姨娘胆敢管教他,形同玩火自焚。” 冷蔓肃色,瞪她一眼。 “不准乱评二弟,你才顽劣。” 许颖媛赔笑,挽起母亲胳膊。 “好好好,我顽劣。” “母亲若是同意,我立刻去完善计策细节,确保二弟无忧。” 冷蔓重展笑颜。 “嗯,去。” “需要我之处,尽管找我。” 许颖媛依旧行大礼。 “是。” “母亲在上,孩儿告退。” 次日,许烁博归府。 不等安顿,他急急出门,意想寻欢作乐,结果,被许颖媛拦住。 “哪儿去?” 许烁博不耐烦,一顿抱怨。 “这二十多天,日日听先生念叨,我已是烦躁,好不容易盼到回府之日,长姐又来烦我。” “只有短短七日休假,我很忙,没空搭理你,你少缠着我,行不行?” “你的信,我收到了。我听话,第一时间给母亲写信,承诺以后给她行恭安礼,皆大礼跪拜,以示敬重。” “至于今日请安,我晚点去,你放心,我会履行承诺。” 许颖媛蹙眉凛然。 “我催你请安了吗?成天说我啰嗦,你自己先喋喋不休。” 许烁博立身傲然,妄自尊大。 “那你拦我,有什么事?” 许颖媛严厉指正。 “这就是你跟长姐说话的态度,是?当心,我教训你。” 许烁博满不服气,改成谦辞。 “请问长姐,有何吩咐?” 许颖媛走近两步,冲他挑眉一笑。 “我给你介绍一名女子,你帮我办成一件事,可好?” 满觉长姐不安好心,许烁博不由得胆战心惊。 “介……介绍女子,作何?” 许颖媛语气温和,抚平他的惧怕。 “你说呢?” “送给你做通房,省得你出去找,不干不净。” 许烁博悄悄后退半步,便于逃跑。 “你这么好心?” “不会有诈?” “丑女,我可不要。你休得闲扯什么大道理,‘女子,德行最重要,外表不重要’我不听。” 见他惧色未改,许颖媛语气,更加柔和。 “我不是夫子,与你讲什么大道理?二弟安心落意,其美貌,绝对名花倾城。” “不过,你学业未罢,一切,须以学业为重。美人留在府中,浅浅愉情则已,等到二十岁……” 许烁博躁怒。 “才刚说过不啰嗦,长姐听听自己的话!” 许颖媛忍住教诲之语,专心施计。 “行,我不啰嗦。” “你给句痛快话,要是不要?” 许烁博爽快答应。 “要。” “长姐美意,小弟不忍辜负。” 他急不可耐,环顾四下。 “美人何在?” 许颖媛回复。 “你别急。” “美人,目下不在府中。” 许烁博心急火燎,推了推她。 “你快去请来。” 许颖媛故弄玄虚,娓娓而道。 “这美人,虽是民籍出身,但不是一般人。因之美貌出众、德才兼备,引得众多世家子弟,疯狂求爱。” “你想要她,我仅可介绍你们认识,做个中间人,不能做主,直接把她雇来府中服侍你。” 许烁博容色,霎时冰冷。 “弄了半天,你没搞定她。” “一个通房,还要我求爱,麻烦,不见。” 许颖媛悠悠一笑,胜券在握。 “好,不见就不见,我把她介绍给别人,你莫后悔就行。” 许烁博一惊,急忙拦住她,换作好声好气。 “长姐,长姐,请等一等。” “你看你,急什么?” “我先见一见,见一见不妨。” “我不满意,你再介绍给别人,也不迟。” 许颖媛蔑然,送他一个白眼,予以告诫。 “她可是个纯洁女子,与你平日戏玩之人,大不相同。” “你切记,装得正人君子一点,别吓着她。” 许烁博想了想,应声。 “正人君子?好。” 他学着君子模样,谦逊一笑,示意一请。 “长姐请坐稍等,小弟打扮一下,换身衣裳。” 许颖媛被他逗笑。 “快去快回,过时不候。” 许烁博作揖,行平礼。 “是,小弟遵命。” 第870章 莫非小看我 宁洁薇收到一封匿名信,邀她,在盛京南市一家饭馆见面。 她未敢轻动,拿着书信,至月溪府,求助三姐姐。 “姐姐你看,膏粱锦绣,我去得去不得?” “璃王,大有可能潜身盛京,这信,不会与朝局有关?” 单看书信内容,宁云溪没有找出朝局谋略的痕迹。 但,事关璃王,她心里没底,不甚自信。 “你所虑,很有道理,此,或是璃王之计。” 宁洁薇一听,跟着紧张起来。 “他想干什么?把我抓起来,威胁你吗?” 宁云溪绞尽脑汁,从书信中,寻找突破口。 “嗯……” 想了半天,半筹不纳,她难为情笑笑。 “璃王高深莫测,以我钝才,实难料及他的谋思。” 宁洁薇坚信姐姐智谋,天下第一,听着话头不对,立即反驳。 “姐姐不是钝才,无从思量,定是璃王太过阴险,姐姐太过正义,二者泾渭分明之故。” 不容姐姐谦虚,她速速接上自己的话。 “要不要请王爷,召集己方心腹,商议大事?” 宁云溪神情,尤其认真,一丝不苟。 “其事未定,冒然召集众人,不妥当。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岂非捉弄己众僚友?” 宁洁薇巧思。 “我不理会,只当没收到这封信,璃王之计,是不是就能不攻自破?” 宁云溪不以为然。 “璃王用计,不会有不攻自破之处,你退一步,说不定更危险。” 宁洁薇骇异。 “啊?他这么厉害?” 她一阵恍然。 “对了,前时,听你说过,重逢五师姐。” “姐姐何不求问于她?” 宁云溪颔首。 “嗯,我去问。” 宁洁薇随之离座。 “我也去。” 宁云溪轻轻,把她按回座位。 “你留在月溪府,安全些。” “乖乖等我回来。” 宁洁薇不情愿一应。 “好。” 没一会儿,宁云溪回来,转达五师姐话语。 “师姐高言,此信,并无用作朝堂计谋之处,应与璃王殿下无关。” 宁洁薇安心一笑。 “这么说来,或许又是义母的心思。” “前者铺垫完毕,昨日,我已经开始布局下一步,正式与义母斗智斗勇。” “姐姐没瞧见,我胜利之状,可威风了。” 宁云溪叮嘱。 “你小心些,别伤着许夫人,韶舅舅日日挂念,担心万分。” 宁洁薇十拿九稳。 “放心,我有分寸。” 她站起身子,整理一下裙裾。 “既然没事,我便回去,继续施计。” “姐姐忙着,我这就出发,前往南市膏粱锦绣。” 宁云溪提议。 “我乔装一番,陪你去。” 宁洁薇荧荧不快。 “姐姐莫非小看我?” “应付义母那点心思,我绰绰有余。” 宁云溪温声细语,明确用意。 “我是怕,璃王借着许府家宅之争,掩盖用计之实,松懈我们防备,趁虚而入。” “我请关大人,择选几名守卫,更换常服,随我一道去,选坐你附近座位,护你周全。” 宁洁薇心明意了,欣然接受。 “好,谢姐姐。” 准备就绪,她们动身,一前一后走进南市饭馆,膏粱锦绣。 宁洁薇按照书信所指,落于窗边雅座,点一壶茶,静候其人。 宁云溪想包下对面雅座,却被店家告知,二楼雅座,全部被一位贵人包下。 为了保护妹妹,她只好另寻办法潜入。 没等她思索计策,便见数十人,成群,行至饭馆二楼,落于各个雅座。 她立即询问缘由。 “你不是说,被一位贵人包下?他们为何能在二楼雅座用饭?” 店家如实回答。 “他们皆是那位贵人的亲戚,受邀而来,聚会用饭。” 宁云溪吩咐关凝静,用计,请来二楼雅座其中一人。 询问得知,他们并非那位贵人的亲戚,都是贵人雇来、配合做戏之人。 宁云溪赠予银两,请他假称,他们是他的亲戚,由此,混入一众“亲戚”之中,坐于四妹妹附近。 不久,许颖媛姐弟,结伴而来。 宁洁薇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窗外景色,一时没注意来者。 宁云溪第一时间,认出他们,暗自,提起防备。 一众“亲戚”依着许颖媛之意,扮作普通客人,各自用饭,惬意闲谈。 许颖媛姐弟,坐在楼梯一侧雅座。 许烁博依然迫不及待。 “美人安在?” 许颖媛纤纤一指。 “瞧,她就坐在那儿。” 顺着长姐指向,许烁博转眸看去。 角落,两处雅座,共有两名女子独坐用茶,一位相貌平平无奇,一位容貌惊为天人。 他打眼一瞧,不需多问,便知美人何在,遂即,露出满意笑容。 “她何故坐那么远?意愿让我屈尊,过去邀请她?” “长姐稍等,我去去就回。” 许颖媛拉他回座。 “别着急。” “我告诫多次,你装得端正一些,免得吓着她。” 许烁博甩开她的手,一脸急色。 “我记着呢,去到她面前,我自会端正。” 许颖媛再次拉住他。 “你别着急走,听我说。” “她被纨绔子弟疯狂求爱,不堪其苦,早已心生忌惮。” “我若直言,约她见你,她必定不来。是故,我写匿名信,引她好奇,前来一观邀请之人。” 打量着美人,许烁博唇际,弥满佻薄。 “呵呵,有意思。” 许颖媛千叮咛万嘱咐。 “你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争取一举拿下美人。” “切记,这不是逛花楼,你莫以柳致情韵之貌,令她受惊。” 许烁博语态,几分敷衍。 “好,知道,求爱这种纯情女子,我手到擒来。” 许颖媛隐隐谋计,言语引导。 “我帮你打听到,她平生最厌恶愚孝之人。特别是那种,以家慈为重,心中唯是亲情、无有爱情之人,美其名曰孝顺长辈,其实虚伪诡诈,徒有其表。” 许烁博淡淡回应。 “帝瑾王曾有定义,此为妈宝男。” “我见过许多女子,讨厌妈宝男。” 许颖媛得逞一笑。 “对,就是妈宝男。” “你尽可表现,诸事以她为重,多多关心她,刻意疏远母亲,于天下孝顺男子之中脱颖而出,定能收获她的芳心。” “我先回府,给你们独处时间。” 许烁博惊喜。 “独处好,独处不错,长姐考虑周到。” “你快走。” 第871章 我都喜欢 目送长姐离去,许烁博健步如飞,来到美人所在雅座。 他挺直腰背,有模有样,礼貌一问。 “请问女娘,鄙人可落座否?” 宁洁薇发出一声疑惑。 “女娘?” 想是,这样敬称,略显亲近,有些冒昧,许烁博更谦逊几分,立马改正。 “初见心慌,鄙人称呼有误,还望海涵。” “请问贵人,鄙人可落座否?” 稍稍一想,宁洁薇思绪豁然。 “是你,邀我来此?” 许烁博笑貌,温润如玉。 “是也。” 宁洁薇回之一笑。 “贵人请坐。” 美人允坐,许烁博内心狂喜,礼贤女子,保持距离,与之对坐。 “多谢贵人。” 近看,他才发现她身上物件,多是世族规制,就连衣裙,也非同寻常。 想来,是以往求爱之人,坚持送与她。她一介卑微,自是很难拒绝世家子弟,不敢不收,也不敢不用,故而,一身贵女装扮。 可见,长姐所言不虚,她的确深受喜爱。 带她出去,会见好友,定能羡煞一众。 这样的美人,为妻为妾,未尝不可,屈在通房,着实大材小用。 他看得出神,一言不发,像是丢了心魂,宁洁薇无奈,主动发问。 “你是谁,请问尊姓大名?” 许烁博晃过神来,急急答话。 “鄙人名唤许烁博,臣籍人氏,平庸之辈,碌碌无为,让贵人见笑。” “请问贵人芳名?” 宁洁薇不答,在心里不屑一笑。 “我听说过你。” “你不认得我吗?” 许烁博言行举止,彬彬有礼。 “鄙名,有污贵人尊耳,惭愧惭愧。” “贵人闻名遐迩,我本该认识你,奈何,短见薄识,贵人请勿见责。” 宁洁薇正视,凛若冰霜。 “你不认识我,为何会约见我?”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听她用词不当,许烁博乐在其中,完全不想着纠正。 “不瞒贵人,是家姐,指使我这么做的。” 宁洁薇心有所想,试探而问。 “媛儿安排我们相见,相互认识一下?” 许烁博心甜,憨憨笑着。 “对,是。” “家姐言之,你是一位纯洁善良、德才兼备的女子,我由心敬服,漫思约见,幸得贵人赏脸。” 大致猜到许颖媛之计,宁洁薇暗暗谋思应对之策。 “媛儿只是这样评价我,其余,什么都没告诉你?就连我是谁,她也没说?” 美人一颦一笑,无不撩拨许烁博心弦。 他扬起的嘴角,一分落不下来,喜气盈盈,心花怒放。 “嗯,她没说,我亦没问。” “保持一分神秘,我愚以为,很有趣。” “不知贵人,中意否?” 宁洁薇细细回忆三姐姐教过的美人计,不紧不慢,开始实施。 “博儿认为,欣赏爱慕一人,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真爱?” 亲昵之称,突如其来,许烁博微微一怔。 “博儿?” 宁洁薇眸低,映现几许失落。 “我这么唤你,你不喜欢?” 许烁博连忙哄话。 “喜欢喜欢,你怎么唤我,我都喜欢,受宠若惊。” 宁洁薇抬眸,看着他,眸意如丝如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瞧出美人青睐之意,许烁博心境,欣悦至极。 “哦,是,我这就回答。” 他端坐,一派耿介。 “我深以为,女子对待心爱男子,不需任何作为,貌美如花足矣。一如贵人这般,倾城之姿,另加才德兼备,谁娶到你,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至于,男子对待心爱女子,则不同。” “我深以为,男子切忌愚孝,理应一切以心爱女子为重,成家即断亲,尽量少与父母往来,多多陪伴心爱女子。若遇恶婆母,百般刁难,男子必须站在心爱女子一边,无论谁对谁错,坚决保护爱者。” 宁洁薇一语道破。 “这是媛儿教你说的?” 许烁博厚着脸皮否认。 “不是,绝对不是。” “我自出生以来,一直这么想,实是我自己领悟,无关她人。” 宁洁薇顺意,给予赞美。 “博儿高见不凡。” 她眉目,缀一缕娇态,柳暖花春。 “我饿了,我们一起用饭,好不好?” 美人一举一动,俱是赏心悦目,许烁博情动神往,迷醉不已。 “好。” “你点。” “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宁洁薇唤来伙计,快速点完饭菜,继而,重新注视于他。 “吃完饭,我还想逛逛街。” 美人撒娇,若隐若现,许烁博心怦怦兮,如痴如狂。 “我陪你。” “你想买什么,我便买给你。” 宁洁薇目莹感动。 “你对我真好。” 许烁博着迷至深,不由自主,道出一句情话。 “只要你同意,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宁洁薇媚容,恰似露红烟紫。 “你在何地求学?可愿,我去陪你几日,伴你读书?” 许烁博思绪,顿时浮想联翩。 “好……好啊。” “我在泗牧县求学。” “泗牧县,离盛京不远,七日后,我接你同去。” “对了,你住在哪儿?” 宁洁薇看穿其心,悠悠反问。 “问这做甚?” 意识到失态,许烁博速即恢复正色。 “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知住处,我便不晓,去哪儿接你。” “然,你我刚认识,我这样问,欠妥。你不用答,就当我没问过。” 他一转话头,殷勤讨好。 “你在泗牧县住处,我来择选,一定为你选一处最好的宅院,妥善所有。即使你只住几日,我也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 宁洁薇冷不丁,问一句。 “我们,不住在一起吗?” 许烁博心神,霎时零乱。 “啊?” 他嘴角抽搐着,想笑不敢笑,生硬装作正经。 “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吗?不太好。” “我轩处,只有两间卧房,门与门相对,一步之遥。” 宁洁薇自然而然提议。 “正好,我们一人一间,你离得近,我才好伴读。” “你说呢?” 深怕她反悔,许烁博不假思索,直接答应。 “好,好,听你的,我们一言为定。” 一顿饭后,许烁博陪着宁洁薇逛街,宁云溪不放心,悄悄跟着他们。 许烁博出手阔绰,买下许多名贵首饰,送给宁洁薇。 宁洁薇婉言推辞,不愿收下;许烁博不厌其烦,想尽办法,哄她接受礼物。 套话,问清她家,在盛京南街。逛完街,许烁博提议,步行,送她回家。 由她带路,走着走着,停在许府门前,许烁博愣住。 “嗯?你来我府,作何?” 第872章 她是宁姨娘 宁洁薇浅浅一笑,坦然作答。 “你府,便是我家,我自然归于此处。” 许烁博听得云里雾里。 “我府……是你家?” 怔神片刻,他忽然听懂她的意思。 美人这是同意入府,伴他左右,为通房。 许烁博满心欢喜,谦谦君子般,示意一请。 “对对对,你说得对,快快请进。” 目送四妹妹回府,宁云溪等人安心离去。 宁洁薇二人,没走几步,迎面,碰见许明骞。 许烁博连忙行礼。 “恭请父亲福安。” 宁洁薇一如平常,无视旁人,娇娇然投入老爷怀抱。 许明骞回应爱意,紧紧拥她入怀,转而,虚扶爱子。 “平身。” 许烁博直起腰背,未及站起来,恩爱之景,猛然闯入眼帘。 他登时愣在原处,如遭晴天霹雳,跪着,一动不动。 “这……父亲你……” 许明骞与爱子对话,始终落眸娇妻,不舍移目。 “薇儿入府那日,你外出求学未归。” “想来,你应该还不认识她,我来介绍。” 一听“薇儿”二字,许烁博方知,她是媄夫人宁姨娘。 他一时接受不了现实,心处,风雪彻骨,萧萧作痛。 宁洁薇依偎老爷膺膛,媚态柔情。 “老爷莫急介绍,媛儿已经介绍我和博儿相识。” “博儿孝顺至极,初见初识,便给我买下这么多礼物,老爷你看,皆是名贵之物呢。” “只是,有一点奇怪,媛儿并未告知博儿,我的身份和姓名,不晓是何用意。” “她不说,我亦未言,唯恐,说错话,给她添麻烦。” 相视间,许明骞韵眸含情,心甜莹然。 “那我也不说。” “等到问过媛儿,确认其意,再行正式介绍。” 见老爷沉醉,不能自拔,宁洁薇适时提醒。 “博儿一直跪着,伤膝盖,老爷快扶他起来。” 许明骞应声,离开妻子怀抱。 “好。” 他走近爱子,伸手搀扶。 “博儿,平身。” 许烁博依言,起身恭立。 “是,谢父亲,谢宁姨娘。” 与此同时,朱弦居。 不等通禀,许颖媛匆匆忙忙闯进来,十万火急,顾不上行礼。 “母亲,大事不妙!” 冷蔓提心在口,无意识站起身子。 “怎么了?何事不妙?” 许颖媛讲述,简明扼要。 “我一位好友,方才在南市逛街,看见我二弟,正与一名女子结伴,亲密异常。” 冷蔓收起慌色,慢条斯理回座。 “这有什么值得惊奇?区区小事。” “博儿,向来无拘无束,狂情不羁,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幸陪伴博儿,是你那女子的福分。” 许颖媛辞语,依旧迫切。 “母亲可知,那女子是谁?” 冷蔓愀然不悦。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在说,我家爱子,配不上那女子?” “这一年来,你总是轻视二弟,口口声声,他辜负这个,薄情那个。” “以我见之,你所言,大谬不然。” “我儿子,乃天之骄子,出类拔萃。是那女子,配不上博儿。” 许颖媛也是不悦。 “母亲答非所问。” “我什么也没说,你一味斥责,莫名其妙。” 冷蔓按捺脾气,给一分耐心。 “行,我不说。你说,那女子是谁?” 许颖媛答曰。 “宁姨娘。” 冷蔓惊得差点摔下座位。 “什么?!” 许颖媛及时扶稳母亲。 “也不晓二弟,何以认识宁姨娘,怎就举止亲密?” 想着他们结伴逛街之景,冷蔓气得火冒三丈。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他涉世未深,懵懂无知,你为什么不把他看好,由着他出去胡闹?” “就算你嫌恶二弟,不肯陪着他,也该催促博儿,过来给我请安,由我看着他。” “你怎么当姐姐的?!” 许颖媛故作无辜,愤慨辩解,有意无意引导母亲思绪。 “母亲胡乱冤枉好人。” “我看紧他了,甚至给他介绍女子,做为通房。” “明晓二弟喜欢神秘,我千方百计,吊足他的胃口,尽全力撮合他和那位女子。既为了绊住他,不使肆意玩闹;也为了讨他开心,让他乖乖配合我们用计。” “结果,不成想,他转过头,居然去陪宁姨娘。” “二弟简直不像话。” 冷蔓顺着她的话,覃思遐想。 “必是宁洁薇,故意引诱,惹博儿动心乱情。” “我早知道,她那种做主播的女子,心性不纯,惯爱胡作非为。” 许颖媛表示赞同,继续引导。 “母亲分析得有理。” “大约,宁姨娘探听到,我给博儿介绍女子,遂,以身做局,假作偶遇博儿。” 冷蔓思绪云骞。 “她极有可能设谋,支走你介绍之女,取而代之,巧言令色,与博儿谈情说爱。” 许颖媛做出一脸愁容。 “依二弟那性子,瞧见她的相貌,肯定心醉神迷,一发不可收拾。” “两两相较,他眼中,哪里还容得下我介绍之女?估计,他眼巴巴地,自己就朝着宁姨娘走去。” 冷蔓忧愤交加,一阵拂手,拂落案上茶杯。 “宁洁薇,欺人太甚……” 这时,许烁博怒气冲冲,姐弟毫无二致,俱是等不及通禀,直闯进来。 “母亲,听夏藕居下人说,长姐在你这儿?” 话音未落,看见长姐,他横眉立目,兴师问罪。 “长姐,怎么回事,你给我介绍宁姨娘,为通房?!” “你们家宅之争,算到我身上,是么?” “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许颖媛冷冷驳回他的话。 “我如何当姐姐,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继而,她愤然作色,回到正题。 “谁给你介绍宁姨娘?我介绍的,是宁姨娘吗?” “你自己不安分,怪到我头上,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许烁博恼羞成怒,气冲霄汉。 “我何有不安分?” “我按你指向,找的宁姨娘,就是你故意害我!” 许颖媛辩驳。 “我指向?我何时指向宁姨娘?我压根没看见她。” “她也在膏粱锦绣?” 她微微顿言,佯作恍然,想通一切,转而,看向母亲。 “瞧瞧,母亲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宁姨娘一事无为,静静坐着,他眼巴巴地,自己便找去。” 许烁博怒色不减,争论不休。 “你胡说,我就是按你指示方向,找过去的。” 冷蔓厉声叫停。 “好了,不许再吵。” 她说句公道话。 “博儿,事实明显,你找错人了。” 第873章 志在四方 许烁博诧异,怒容尽消。 “啊?我……” 他沉思回忆。 “当时,长姐所指之处,确实有两位女子,皆是独坐用茶,似在等人。” “可,我怎会找错呢?” “长姐言之,那女子美貌,名花倾城。” “那两人,哪个出色,哪个凡庸,一望而知。” “宁姨娘,媚骨天成,堪称瑰丽尤物,实在美得不像尘世之女。” “另一个,我没仔细看,只知姿色平平,哪有一点通房该有的模样?甚至不如你俩长相,看得人想吐。” 闻之言辞,荒诞无稽,冷蔓怒火万丈。 “你暗指何人,看得你想吐?!” “母亲和姐姐的长相,由得你妄评么?” “你这逆子,岂敢无礼犯上?” 她抄起一个木雕镇纸,一下接着一下,重重落在儿子身上。 “好一个媚骨天成!好一个瑰丽尤物!” “我送你去求学,正理你一个不记,好不容易记住几个好听的词,全都用来赞美宁洁薇!” “我怎就生出你这么个孝顺孩子,放着自己母亲不管,净去歪缠父亲的妾室!” “生得一双好眼睛,你辨不出美丑,错把丑心恶妇当个宝,你你你,你气煞我也!” 许烁博吃痛喊叫,满屋子乱窜。 “啊,母亲别打,痛,别打,孩儿知错……” 冷蔓追着打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无奈只能停下,嘴里仍在念叨。 “你……你气煞我也……” 许颖媛装个样子,阻拦母亲,劝和母子二人。 “母亲住手,母亲请息怒,二弟没有暗讽之意,他不是有心……” 最后,母子三人皆筋疲力尽,各自落座,喝茶歇息。 冷蔓缓过劲来,开始说教。 “我和媛儿,教过你多少次?男儿志在四方,不可贪恋美色。” “你应当通晓正理,无论妻、妾、通房,德行为先,不能在意她们的外貌。” “你即将年满二十,眼前,最重要之事,是什么?你的真实身份,还需我强调多少遍?假若,有幸承袭皇位,你这副德性,如何对得起天下臣民?” “你姐姐,给你介绍那位通房,是为你好,你懂不懂?她所说,名花倾城,是指女子德行,你岂可拘泥于姿色?” “你的目光眼界,何其如此短浅?” 许烁博左思右想,豁然开朗,立即拆穿。 “长姐怎是为我好?” “母亲未曾亲耳闻听,你的宝贝女儿,说那女子讨厌妈宝男,教我疏远母亲、亲近心爱女子呢。” “长姐定是谋计家宅,算计利用我,还假惺惺装作好人。” 许颖媛掩饰心虚,不言不语。 冷蔓信任女儿,丝毫不疑。 “胡言乱语。” “你被宁洁薇迷了心智,特意跑来,离间我们母女,是么?” 许烁博加重语调。 “孩儿所言,句句属实,长姐真的出言不逊。” 冷蔓气不过,为爱女申辩。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媛儿这是告诉你,那女子有这缺陷。你可以加以利用,在需要之时,以此讨好她;也可以适当管教,让她明白孝道,改邪归正。” “即便谋计家宅,媛儿也是帮着我,你在乱想什么,她怎么可能助长宁洁薇的威风?” “你以为,她会跟你似的,色迷心窍,青眼看待宁洁薇么?” 许颖媛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许烁博板着脸,闷闷不乐。 “我也不知,她为何帮着宁姨娘,反正,她就是帮了。” 冷蔓沉声责备。 “你少胡搅蛮缠、欺负姐姐,有这工夫,不如帮我对付宁洁薇,挽回尊严。” 许烁博推却。 “母亲不是说,男儿志在四方吗?孩儿谨记。” “我无意家宅之争,你们自己玩,别带上我。” 冷蔓一腔愤激,责怪埋怨。 “说到对付宁洁薇,你突然懂得男儿志在四方?” “怎么?” “我教你的道理,是非何如,只为宁洁薇而定?” “生出你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听完母亲唠叨,许烁博行告退礼,走出朱弦居。 不远处,美人安坐石凳之上。 花瓣,随风而落;她素手,浅托下颚。美人画卷,美不胜言,无与伦比。 许烁博整理一下衣冠,上前行礼。 “孩儿许烁博,恭请宁姨娘福安。” 宁洁薇见状,急急伸手去扶。 “别跪别跪,快起来。” 起身之际,二人四目相对。 身后,花瓣飘落,映衬宁洁薇媚容娇姿,更加韵雅唯美。 “我路过,隐约听见你的呼喊声,遂驻足,等你出来,问你,是否受伤?” 许烁博不自觉,甜甜扬笑。 “谢姨娘关心,我没事。” 宁洁薇柔声袅袅,关怀备至。 “那般嘶吼,怎会无事?叫我看看,你伤在何处?” 许烁博害羞。 “当真没事。” 宁洁薇娇媚,恰到好处。 “求你,让我看看嘛。” “博儿,我很是担心你。” 许烁博脸颊,覆一缕云霞。 “姨娘言重。” “伤处,多是不便,只右手手腕,勉强可以请姨娘瞧看。” 他微微翻开袖口。 “伤处丑陋,不堪入目,姨娘请勿见怪。” 只瞧一眼,宁洁薇潸然泪下。 “居然伤得这么重,是谁动手打你?” 许烁博一怔。 “姨娘,哭什么?” 宁洁薇楚楚生情,看着他的眼睛。 “傻博儿,我自是心疼你,忍不住泣泪。” “你随我回居,我给你敷药,好不好?” 母亲霸蛮无理,长姐阴险狡诈,姨娘体贴入微,比较之下,谁是假亲人,谁是真家人,许烁博不言自明。 他动容涟涟,热泪盈眶。 “我说了,伤处,多有不便。” “我吩咐侍人敷药即可,多谢姨娘好意,孩儿心领。” 宁洁薇坚持。 “不行,我必须给你敷药。” “我们刚刚认识,你就挨打,定是我害得你受苦。” “博儿,我心里过意不去。” “大不了,我蒙着眼睛,给你上药,求求你,别拒绝我。” 美人啜泪,令人神怡意醉,更令人情凄心碎,许烁博一阵恍惚,复丢心魂。 “好,姨娘先请。” 许颖媛紧随二弟之后,走出朱弦居,一眼捕捉宁洁薇等在外头,速即通知母亲。 目睹二人相会,举止亲密,冷蔓想冲过去,赶走宁洁薇。 许颖媛拦住她,进言劝说。 “母亲大怒,正遂宁姨娘心意,你别让她看了笑话。” 就这样,冷蔓立于院内,咬牙看完所有,气得浑身战栗。 “我才刚教他,男儿志在四方,不可贪恋美色。” “他说,他谨记,然后,转头就忘?!” 许颖媛弱弱提问。 “未想,情势至此。昨日,我们商定,请宁姨娘代为教导之计,依母亲高见,还实施吗?” 冷蔓暴跳如雷。 “还实施什么?亲手把博儿,送入虎口么?” “宁洁薇,胆敢抢我儿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许颖媛暗自一笑。 代为教导之计,原为计策不顺,而做的两手准备。 未想,宁洁薇配合用计,如此顺利。 哈哈,天助我也。 第874章 我忍不住脾气 许颖媛柔言劝解。 “母亲,沉住气。” “这个时候,你若气急败坏,便是输给宁姨娘。” 冷蔓后槽牙,几近咬碎。 “输就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博儿,落入虎口。” 许颖媛拦住她的去路,剖析情势,晓之以理。 “母亲以为气急败坏,去迤逦居大闹一场,就能夺回爱子?” “请母亲设身处地,想一想二弟的感受。一边是娇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姨娘,一边是脾气暴躁、癫狂疯魔的母亲,换作是你,愿意跟谁共处,度过闲暇时光?” 想到儿子讨好宁洁薇之状,冷蔓怒火赫赫。 “再怎么气急,我也是他亲生母亲,他凭什么不选我?” “宁洁薇除却略有姿色,还剩什么,他凭什么选她?” 许颖媛搀扶母亲,往回走。 “母亲听听自己的问话。” “我未作评断,母亲心里已有答案,二弟必然会选宁姨娘。” 冷蔓心绪,七上八下。 “我,我哪得这般答案?” “我……丝毫比不上宁洁薇吗?” “我竟然如此差劲?” 许颖媛走进正堂,扶母亲入座。 “母亲无需自卑。” “宁洁薇不付真心,手段随意,不必有所顾虑,虽然惹人喜爱,但感情虚伪。日久见人心,她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母亲付出真心,不舍耍手段,多有顾虑之处,深怕伤害爱子,虽然不讨他欢喜,但母爱真实,值得被人珍惜。久而久之,二弟自会明意你的苦心。” 冷蔓定睛爱女。 “久而久之,是多久?我就一直忍着,光受欺负不还击?” 许颖媛坐于一侧,阐述应对之策。 “母亲务必忍耐,大大方方瞧着宁洁薇作为,一点不还击,用行动,向二弟证明,何人小家子气,何人大家风范。” 冷蔓惊异,难以接受。 “我还要亲眼看着他们亲密往来?” 许颖媛给出解释。 “母亲避着,眼不见为净。你是惬意了,二弟何从比较你们二者,谁好谁坏?” “再者,你躲着不见,极易被二弟淡忘,最后,他满心满眼,全是宁姨娘,视她为家人。你现身,他问,你是谁,你如何应对,痛心否?” 冷蔓颦眉肃色。 “我是他生身之慈,他焉能忘却?” 许颖媛一派理所当然。 “男子就是这样。” “老爷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以前,不也时常忘却我是谁?” 她假言。 “老爷说,男子心里,一旦装下一位女子,便会忘却其他,包括父母,包括孩子。除了自己,老爷还见过许多男子,俱是这副德性。” 冷蔓被说服。 “是吗?” 许颖媛目意坚定。 “是。” “所以,母亲不能躲着,时不时地,就要去他们面前闲走一圈,落落大方,与之谈笑。让二弟知道,他的母亲,不比任何女子差劲。” “这样一来,母亲教诲,二弟才肯服气。” 冷蔓眉心,一阵犯难。 “你说得有理。” “然,真正行事,极不容易。” “我忍不住脾气。” 许颖媛鼓舞人心。 “为了二弟,母亲忍一忍。母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感情,你安得忍不住脾气?” 冷蔓无可奈何一叹。 “唉……” 迤逦居药箱之中,伤药用尽,宁洁薇让许烁博稍等片刻,她亲自去药房取药。 许府,设有药房,府上郎中适时补充药材,药物种类应有尽有。 宁洁薇来到药房,却不见一人。 她环顾左右,心生奇怪。 “嗯?人呢?” 药柜之多,她一个个找寻,不知要找到何时。 于是,她决定,去客房,找府里郎中帮忙。 转身,落入一人怀抱,她吓得惊呼。 “啊……” 呼声,尚未喊出口,便被那人堵住嘴。 她抬眸看去,确认来者。 许明骞松开手,轻拍她的后背,柔然安抚,缓解她的惊吓。 “薇儿别怕,是我。” 宁洁薇媚眸羞落。 “老爷来此做甚?” “药房中人,是你调走的?” 许明骞指尖,魅然点起她的下颚。 “嗯,是我调走。” “我的薇儿,冰雪聪明。” 宁洁薇洞穿其心,一阵羞愤。 “老爷坏,居然选在此处,欺负妾身。” 许明骞侃然,点出她的想法。 “男女有别,你不可能亲手为博儿敷药。” “你假称伤药用尽,过来取药,是想拖到夫人前去,阻止你们亲近之举。” “我帮你打探过了,夫人正与媛儿谈事呢。” 他牵起玉手,指尖在她掌心游移,柳花轻佻。 “短时间内,你回不去,索性,陪陪我。” 宁洁薇心神,萦一丝情念。 “午休时辰,早已过去,老爷为何不回铜事台?” 许明骞韵眸,缀一抹风致。 “为你施计顺利,我特地告假几日,伴着你,随时待命。” 宁洁薇娇嗔。 “老爷信口雌黄。” “分明是,午休得知计策,你醋意大发,专门告假回府,监视我。” “前时求爱,老爷从不会莫名吃醋,今时怎么越发小气?” 许明骞无奈一笑。 “愚夫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 宁洁薇抱怨。 “这可是你那宝贝女儿的妙计,不关我的事。” “老爷监视我,实属无理取闹。” 许明骞依从。 “是,无理取闹,愚夫有错,求薇儿原谅。” “媛儿太不懂事,想出此等阴狠之计,稍后,我教训她,给你出气。” 哄话罢,他殷殷提议。 “薇儿乖,我们关上门,美趣片时,好不好?片时则已。” 宁洁薇提问。 “其事,能抚平老爷醋意吗?” 许明骞反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 宁洁薇生气,抽离双手,转身,作势要走。 “老爷搪塞我,我不依。” 许明骞扼住她的手腕,将娇妻拽回怀中。 “薇儿莫走,我不搪塞,我好好回答。” “能,能抚平醋意。” 宁洁薇要求。 “那请老爷答应,不许阻挠媛儿用计。” 许明骞答复。 “好,我听你的。” 他迫不及待,关门上锁,手法熟练,解开她的衣带。 “内堂,我备下一张软榻,另设各种玩物。” “你去看看,满意否?” 宁洁薇褪去外衣,任其落在地上。 “老爷备下,我自是满意。” 衣襟,袒开,美景怡人,毫无掩饰,她贴近,盎趣苒苒。 “今日,老爷意愿妾身,如何伺候你?” 许明骞韵眸,渲一抹轻狂,横抱起佳人,走向内堂。 第875章 做戏足矣 柳宠花迷,韵声八百,许府药房内堂,逸兴遄飞,妙趣横生。 桃花落尽,春意阑珊,许明骞依依不舍,离开云娇,展臂,拥她在怀,为她盖好锦被。 “与你戏谑,意犹未尽,余兴无穷,倘使可以日日不休、时时不息,那该多好。” 宁洁薇轻轻,捶他一下。 “哼,老爷总拿这种话,羞折妾身。” 许明骞趁机,擒住她的手,力道,仍留一缕韵魅。 “此乃实话。” “你不是说,喜欢听我讲实话吗?” 宁洁薇吃痛,眉心微颦。 “喜欢。” “然则,老爷说实话,不见诚实样子,一贯没个正形。” 许明骞翻身,重新影覆娇柔。 “我一本正经,你却道,没个正形。” “恰好,我有醋意未消,再让你感受一番,没个正形,是哪般模样。” 宁洁薇慌忙推他,怎奈,完全推不动。 “老爷且慢,三姐姐说了,纵趣伤身。” “请老爷,仔细贵体康健。” 许明骞无视她的气力,落唇阵阵,激起涟漪点点。 “趁着我还有心劲,不至年迈无力,我们只管享乐,伤身与否,以后再说。” 宁洁薇奋力挣扎。 “老爷三思,当心,误负良机。” 许明骞扣住她的双手。 “我此行,便是不负良辰之意。” 宁洁薇抬高一分声调,正颜厉色提醒。 “我是说,良机。” “老爷莫非忘却,我在施计?假使博儿等急,找来药房,听见响动,老爷羞不羞?” 许明骞兴致难消,不愿停下。 “外屋锁着门,我们在内堂,他听不见。” 宁洁薇娇哭假泣,楚楚可怜。 “老爷别闹,我们晚上继续,好不好?” 许明骞勉为其难,松开她的手,坐起身子。 “好。” 他尤是在意,认真叮嘱。 “你务必等我,不准自行睡去。” 宁洁薇双颊,霞色绚丽。 “是,妾身绝不食言。” 许明骞整理被子,帮她盖好。 “你躺着,我去给你拿衣裳。” 宁洁薇嫣然一笑。 “谢老爷。” 许明骞眷恋难舍,抚摸她的小脸,走下软榻,简单穿好衣裳,离开内堂。 见他取来一件新衣,宁洁薇惑然不解。 “这是哪来的衣裳?” 许明骞笑颜,温情盈然。 “前日闲时,我新买来的,已经洗干净。” “送给你。” 他展开裙子,示于她前。 “看看样式,喜欢吗?” 宁洁薇裹着被子,坐起来。 “喜欢。” “但是,我来取药,顺道换一件衣裳,古怪之举,如何向博儿解释?” 许明骞坐在她的身旁。 “你就说,原先衣裙,不小心弄脏。” 宁洁薇瞥他一眼,伸出手,接过裙子。 “理由牵强,怎么听,都像是偷情、随意找的借口。” “老爷这丈夫,当得一点不像丈夫,每每行趣,不在居处,挑着地方,偷偷摸摸。” 许明骞轻轻拂开玉手,掀开被子,细致温柔,为她穿衣。 “这种事,自是偷偷摸摸,哪能当着别人的面?” “妻子,由着他人赏看,我可豁不出去。” 宁洁薇捏捏他的脸。 “老爷说得头头是道,实际又是另一回事。” “次次做戏偷欢,要么,我是他人妻子,背着丈夫,同你嬉戏;要么,你是他人丈夫,背着妻子,与我玩耍。情到浓时,迫我唤你夫君,听着,好似你不是我的夫君。” “老爷英姿气概,浩然正直,背地里,却是这副状貌,妾身满觉瞠目咋舌。” 许明骞不疾不徐穿衣,怡颜悦色言谈。 “逸趣,即是如此。” “你还小,什么也不懂,成天说我奇怪,殊不知,多的是这样的人。” 他穿好衣裳,一把揽过她的雪肩。 “你唯思怪异,不觉舒心?方才,也不知是谁,求要不绝,欢呼不迭?” “你这小家伙,惯会口是心非调侃我,依我看,你这小嘴,欠收拾……” 见他覆唇而上,宁洁薇惶惶缩首,躲进他的怀中。 “你坏你坏,老爷这样说,妾身羞怯。” “老爷执着这般逸趣,娶我做甚?莫如,任我嫁给他人,你再行乐。到时,不需做戏,我本就是他人妻子。” 许明骞深眷,目炫心愉。 “逸趣,做戏足矣。” “夫妻恩爱,做戏,方得趣味,你若真成他人妻子,我反倒不喜欢。” 话至此处,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宁洁薇一惊。 “有人来取药?” 许明骞扶她,下软榻。 “不是。” “我吩咐栾悸,以敲门声、信号声,禀知情况。” “夫人和媛儿谈话已毕,你速速回居,继续施计。” 他自一旁药柜,取出一个药盒,放在她手中。 “伤药,我提前备好,给。” …… 须臾,宁洁薇回到迤逦居。 “我衣裳,被洒扫下人不慎弄湿,便等在客房,命人去取一件干净衣裳,不料,那侍女是新来的,笨手笨脚,耽误多时。” “博儿,久等。” 望之脂粉霞绮,完美交织,相映风情万方,许烁博一眼心醉,不能移目。 “孩儿等候姨娘,孝道使然,理所应当。” “姨娘不必忧愁,孩儿甘心乐意。” 宁洁薇放下药盒,转而,打开柜子,拿出一条丝巾。 “你帮我,蒙上眼睛,好吗?” 许烁博急不可耐,走近她。 “是,孩儿遵命。” 他怀几分紧张,接过丝巾,蒙住她的双眼,手法纯熟,锁系成结。 他有意无意,贴得很近,咫尺之距,二者气息,氤氲交融。 知她看不见,他表露锐色,细细端量佳人天姿。 “姨娘莫怕摔倒,我扶着你,走去软榻。” 宁洁薇娇软无力。 “眼前一片黑暗,我好怕,你一定扶稳我,不要放手。” 许烁博勾唇,一抹忻悦。 “姨娘宽心,一步步,慢慢走。” 宁洁薇战战兢兢走着,故作摔跤,一声娇呼。 “啊!” 许烁博乘机,抱住她。 “姨娘当心。” 宁洁薇哭腔嘤嘤。 “博儿,我好害怕,幸好有你在。” “早知道,先走到软榻边,再让你系上丝巾,我实是迟笨,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想不到。” “你现在帮我解开,一会儿再系,好不好?” 许烁博细语哄话。 “解开,又系上,多麻烦。姨娘别怕,马上就到。” 此时,冷蔓已经来到迤逦居,特意下令,不用通禀。 入眼,儿子扶着宁洁薇,行至软榻,宁洁薇蒙着眼睛坐下,儿子立于一旁,突然宽衣解带。 冷蔓耐性,登时全无,疾步跑去,怒喝诘问。 “你们这是干什么?!” 第876章 其中必有误会 许烁博惊慌,赶紧穿好衣裳。 “母亲?” “母亲请息怒,事实绝非如你所见之状。” “宁姨娘和我,清清白白。” 一听这话,冷蔓更是怒火冲天,蛮力揪住宁洁薇衣领,拽她起身,狠狠落下一记耳光。 “宁洁薇,不要脸的东西,你对不起老爷,亦对不起我!” 许烁博眼疾手快,抓住母亲手腕。 “母亲请莫动手,宁姨娘是无辜的。” 宁洁薇双手摸索着,找寻姐姐,佯装不经意,触摸许烁博手臂。 “姐姐,是你来了吗?” “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为博儿敷药。” 感受玉指纤纤,许烁博心绪,霎时燃起一团火。 冷蔓看穿她的小把戏,咆哮如雷。 “你少跟我装模作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使的是美人计!” 宁洁薇收回双手,自行解开丝巾。 “姐姐怎能误会至此?” “我和博儿,名义上,是庶母嫡子关系呀。” “我对他,焉能使美人计?” 冷蔓凶狠,一阵戟指。 “你再跟我装模作样,休怪我不客气!” 宁洁薇不再言语,吓得嘤嘤落泪。 许烁博听得心疼,推开母亲,护在宁姨娘身前。 “你动手打我,归为母爱,一无错处;宁姨娘好心给我敷药,反倒有错,你还要给她扣上污名。母亲岂可蛮不讲理?” 冷蔓愤怒驳斥。 “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有你们这么敷药的吗?” 许烁博气势,毫不让步。 “她摔跤,我扶她一下,怎么了?难道,坐视不理,看着她摔倒吗?” “母亲如何不近人情?” 冷蔓恼火愈盛。 “我怎就不近人情?” “她是假装摔跤,你看不出来吗?” 许烁博面色冷峻,答非所问。 “母亲恶意针对宁姨娘,我看得真切。” 冷蔓理直气壮。 “哪得恶意针对?” “她背着老爷,做这种事,我规劝一句都不行吗?” 许烁博词气,铿锵有力。 “你这是规劝态度吗?” 冷蔓指责。 “见到母亲,不行礼,我反要问你,这是儿子应有的态度么?” 许烁博理亏,敷衍行一礼。 “恭请母亲安好。” 见他不行大礼,冷蔓悲愤交加,越发失智。 “你让开,我今天非要管教责罚,让她明晓轻重,不敢再造次!” 许烁博毅然决然,护着美人。 “请恕孩儿直言,母亲没资格动宁姨娘,若有异议,不妨去问父亲。” 冷蔓雷霆大怒。 “好!我这就派人,去铜事台,唤老爷回来。” “家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他还能容忍宁洁薇任性胡为!” 她转身,走出房间。 “来人……” 管家知晓,老爷身在府中,下人通传夫人命令,他自然如实转达。 没多久,许明骞至迤逦居。 许烁博郑重其事行大礼,故意挑衅母亲。 “孩儿许烁博,恭请父亲福安。” 他加重“福安”二字,嘲讽意味鲜明,冷蔓气得咬牙切齿,拊心疾首。 许明骞扶起爱子,转而,落于正座。 “平身,赐座。” 冷蔓按下怒意,冷静以对。 “老爷这么快赶回来,想是,和妾身一样,对此事深恶痛绝?” 许明骞做派,公允公正。 “午后,我便告假,身在居处,故而速至。” “夫人所述之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经核实,我不会无端气恼。” 冷蔓骤然色变。 “你是说,我无端气恼?” 许明骞正容亢色。 “我无有此意,唯是了解夫人性情,猜到其中必有误会。” 冷蔓眉头紧皱,极其严肃。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性情?” 许烁博接上话,转回正题。 “父亲英明,母亲所述,确有误会。” “孩儿无错,却遭母亲责打,宁姨娘体贴,愿为我敷药。” “仅此而已。” 冷蔓不甘示弱,厉声质问。 “医治敷药,为何不找郎中?” 许烁博早就想好说辞,侃侃而谈。 “母亲私自动手,责罚孩儿,不合规矩。宁姨娘深恐这事传出去,有损姐姐贤德,遂,自告奋勇,不托旁人。” “宁姨娘敬重姐姐之心,我们全府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唯有母亲,身在福中不知福。” 冷蔓怒形于色。 “你说错话,我打你几下,能怎么样?你受着忍着便罢,这一点点伤,敷什么药?” 许明骞找到话口,阐述己见。 “夫人这话,说得不对。” “博儿受伤,为何不能治?身为人母,夫人太过严苛。” 冷蔓耐着性子,给他讲解情势。 “老爷安得不辨是非?” “是宁洁薇耍弄美人计,对不起你,若非我及时出现,她便要成事。” “发生这种事,你仍要帮着她?” “你心里在琢磨什么,安能容忍妻子负情?” 许明骞慨然,无动于衷。 “博儿不是说了吗?误会一场。” “夫人何故胡搅蛮缠?” “我相信薇儿,不是胡作非为之人;亦相信博儿,知书守礼,孝心肃祗。” 冷蔓难以置信。 “老爷竟如此大方?” 许明骞回驳,不留情面。 “是你太小气。” “夫人得空,多读读圣贤书,学一学良好美德。” “敷个药,你气成这样,至于吗?” 冷蔓被他驳得无话可说,只剩气恼。 “你……我……” 宁洁薇淳然和善,袅袅进言。 “老爷不要这样训斥姐姐。” “非是姐姐品行不良,而是关心则乱。姐姐心里,在意老爷感受,所以,稍微急躁了一些。” 许明骞含情脉脉,与娇妻对眸,而后,睨向夫人,转面无情。 “你看看薇儿,这种时候,依旧为你美言。” “确如博儿所说,夫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冷蔓满腹冤屈。 “我亲眼所见,宁洁薇恶行,千真万确。” “非要等到他们真正做出胡乱之举,老爷才肯信我的话?” 许明骞斜睨着她,轻蔑鄙夷。 “庶母、嫡子,能做出什么胡乱之举?” “夫人,何其心脏。” 冷蔓堵心,再次语塞。 “你……” 许明骞最后总结。 “夫人,身为母亲,照顾儿子,如若称职,何需薇儿敷药?今日之事,皆因夫人而起。” “你把博儿带回居处,亲自照料,此事便已。” “以后,不许再找薇儿的麻烦。” “去。” 冷蔓没好气,拂袖而去。 “哼。” 许烁博毕恭毕敬,给父亲、姨娘行礼。 “孩儿告退。” 第877章 媛儿但说无妨 冷蔓母子,分道而行,各自回居,谁也不理谁。 许颖媛等在朱弦居,静候母亲“凯旋”归来。 辨得脚步声,她欢喜出迎,扶母亲安坐。 “恭喜母亲,成功忍住一次脾气。” “万事开头难,母亲撑过第一次,已算是大功告成。” 说着,只见母亲脸色不好,她表面担忧,暗暗一笑。 “母亲怎么这般神情?” “莫不是,你一次脾气都没能忍住?” 冷蔓气愤犹在。 “宁洁薇做得太过分,你二弟更是气人,老爷亦是不像话,我实在忍不住怒意。” 许颖媛错愕,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 “这里面,哪有我父亲的事?” “宁洁薇使美人计,竟敢惊动我父?” 冷蔓叙述刚刚发生之事。 “是我唤来老爷……” 述罢,她愤愤埋怨。 “老爷就这么不痛不痒,慨然原谅宁洁薇,相信他的薇儿,不是胡作非为之人。” “他口中,仿佛宁洁薇没有一丝异心,不曾背弃他们婚姻,实然,依我看,他就是贪恋美色,跟他儿子一副德性。” 许颖媛窘迫笑笑。 “母亲糊涂了,二弟不是他儿子,是你儿子。” 冷蔓啜一口茶,稍稍平息怒火。 “我确实被他们气糊涂了。” “你快给我想想办法,这种情况,如何是好?” 许颖媛提起茶壶,为母亲添茶。 “母亲意在,先劝父亲,还是先劝二弟?” 有爱女相陪,冷蔓逐渐恢复平静。 “老爷,依律令而言,与我们毫无瓜葛,确是宁洁薇丈夫,帮着她,无可厚非。” “夺她人夫婿,不可取也,我们不能行事不义。” “现在情况,自是劝回你二弟,更要紧些。” 许颖媛忧然一叹。 “唉,本以为母亲可以忍住脾性,我便专心,静候母亲佳音,无思其他。” “怎料,变故突然,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冷蔓安抚。 “我不着急,你慢慢想。” 许颖媛若有所思。 “估计,明日才能定计。” 冷蔓展露笑颜,捧起爱女双手。 “明日就明日,我等你。” “快到晚饭时辰,我们一同用饭,可好?” “你今日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母女对视,许颖媛回之一笑。 “我回居静思,不在母亲这儿用饭。” 冷蔓拍拍她的手背。 “好,你去。” “需要母亲之处,随时叫我。” 许颖媛行礼。 “母亲在上,孩儿告退。” 走出朱弦居,许颖媛穿过一片小竹林,隐匿行迹,悄悄前往迤逦居。 因是敛迹,她未经通禀,撬锁,从后门,进入居处。 打听到宁洁薇所在,她行至饭厅,敲门三声。 她料到,父亲大约没走,果然,饭厅内,传出父亲的声音。 “何人扣门?” 许颖媛答话。 “回禀父亲,是孩儿求见。” 许明骞的声音,明显慌乱。 “媛儿候在外头,不许进门。” 他们新婚不久,整日如胶似漆,许颖媛不用猜,便知里头是何景象。 她无声嗤笑,谨肃一应。 “孩儿遵命。” 少顷,许明骞打开饭厅大门。 “进。” 许颖媛走进饭厅,顺手关门。 “是。” “恭请父亲、宁姨娘福安。” 跪下同时,她淡扫一眼饭厅,不出所料,厅内没有侍人侍女,唯是他们夫妻二人。 对眸一瞬,宁洁薇识破许颖媛料思,羞意大起,难以为情,捶打老爷手臂,轻声责怨。 “我就说,等到入夜时分,老爷偏是不听,你瞧,被媛儿看穿。” “羞煞人也。” 许明骞不好回话,与她牵在一起,算作抚慰。 他目意尴尬,看向爱女。 “平身赐座。” “媛儿此来,所谓何事?” 想着父亲或会吃醋,许颖媛没有言明来由,另外寻事,假言谎称。 “孩儿思念宁姨娘,意,与之游园共语,遂,特来邀请。” 许明骞为爱女,添一副碗筷。 “你来找她,定是商量美人计一事,不用避着我,媛儿但说无妨。” 许颖媛做出费解之状,不露一丝马脚。 “父亲这话,从何说起?” “哪有什么美人计,父亲听谁乱讲?” 宁洁薇明言。 “你只管说,老爷知晓你的计策。” 深知父亲假借宁洁薇之口,以作试探,许颖媛继续装蒜。 “姨娘何出此言?” “父亲明察,我确实不知美人计,不是我的计策。” “孩儿斗胆揣度,莫非母亲心生嫉妒,矢口乱语,诬陷宁姨娘?” “父亲万万不可误解宁姨娘,孩儿愿为担保,姨娘钟情父亲一人,绝无一分异念。” 宁洁薇啼笑皆非。 “你怎就听不懂?老爷真的知晓计策,我告诉他的。” “你只管说,不用帮我遮掩。” 语出意料之外,许颖媛怔怔然,迷茫无措。 “啊?这……” 许明骞补充一句。 “媛儿安心,我不怀介意。” 许颖媛心觉神奇,忍俊不禁笑起来。 “呵……呵呵呵……父亲,好大度,堪称天下男子表率。” 许明骞正襟危坐,做派深沉。 “媛儿谬赞。” “夫妻平等,我尊重薇儿所有决定。美人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欣然接受,坦然面对。” “好孩子,别怕,说。” 宁洁薇斜他一眼,不戳破谎言。 许颖媛心里没底,问于宁洁薇。 “真的可以说吗?” 宁洁薇点点头。 “嗯,说。” 许颖媛放心几许,开始言说计策。 “以我见之,二弟已是心痒难耐。” “明日,你再诱一次,引他按捺不住,做出非分之举。” “我负责引来母亲,激之生怒,与你大打出手。你切记,莫还手,保持可怜形象。” “二弟恶举,母亲自然不会外传;母亲失德之行,你大可宣扬出去。” “母亲颜面扫地,百口莫辩,加之,担心儿子犯错、屡教不改。一来二去,她必定决心离开父亲,自奔前程。” 宁洁薇不予赞同。 “好歹,居在此处二十余年,仅是这样,她不一定甘心离开。” 念及父亲在场,许颖媛给宁洁薇一个面子,虚心求问。 “我已黔驴技穷,姨娘有何良策?” 宁洁薇略略一想,迅速成思,言简意赅讲述。 “明日,先实施你的计策,然后,我们这样……” 听罢,许颖媛出于礼貌,予以高评。 “姨娘妙计。” 定计之后,她隐晦其意,问出心系大事。 “请问姨娘,帝瑾王臣下,可有卓异男子,值得托付终身?我想,为我好友,物色一位如意郎君。” 第878章 一心一意 宁洁薇质疑一声。 “你好友吗?” 许颖媛难为情一笑,暗喻答言。 “是,极好的朋友,亲如一家。” 宁洁薇拖长尾音,应一声。 “哦——明白了。” 她投去期待目光,探问其意。 “我义父,方公爷,独身一人,渴盼伴侣。” “你以为如何?” 许颖媛先是瞠目惊异,而后低眸,表现几分自惭形秽。 “靖善公爷啊?” “这么大的人物……唯恐,不相配?我的好友,与靖善公相比,着实平庸。” “方公爷大约,看不上我那友人。” 见她并不排斥,宁洁薇诉与实情。 “媛儿此言差矣。” “我义父,对你好友,仰慕已久,可谓朝思暮想。” 许颖媛双目,重染惊异,不敢置信。 “是吗?” “此话当真?” “莫非戏言,耍着我玩?” 宁洁薇明快一笑,坦言之。 “我私底下,早就改唤义母,何来戏言?” 许明骞这才听懂她们暗语。 “义母,不就是夫人吗?” “媛儿何故称母亲,为好友?” 许颖媛愣住。 “啊?这……父亲,你,这事你也知道?我母亲改嫁,你也不怀介意?” 许明骞应答。 “知道,不怀介意。” 许颖媛深受震撼。 许明骞细声嘱咐。 “薇儿襟怀坦白,我什么事都知道,你不用拐弯抹角防备我。”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小气。” 许颖媛低眉示敬。 “是,孩儿知错。” 许明骞笑容可掬,继续嘱咐。 “待夫人嫁去,我们就是平辈。” “薇儿,比你小一岁,便是你的妹妹。因之,到时,你该改称我为妹夫。” “媛儿提前适应一下,免得到时候,改不了口。” 传统孝道、父亲命令,纷乱交错,许颖媛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啊?妹……孩儿惶恐,不敢僭越。” 宁洁薇瞪他一眼,训示一句。 “老爷别逗趣媛儿,没个正形。” 许明骞听话闭嘴。 “哦,好。” 许颖媛百思费解,发出疑问。 “既是一家人,你为何谋计,欺负我母亲?” “你把她欺负跑了,她转头嫁给别人,你怎般收场,如何向方公爷交代?” 宁洁薇孜孜不倦,答疑解惑。 “义母,恋慕皇上多年,且是敌势中人,让她移情别恋,转而喜欢我义父,谈何容易?” “你按着我的计策,一步步实施,让她身败名裂,离开许府,方可断绝她的后路,给我义父制造机会,求爱于她。” “德行瑕玷,声名狼藉,纵使她有意改嫁,也没人愿意要她。惶惶无助之际,我义父,英雄般出现在她面前,给予温暖,表明心意。” “感动之下,她才能不顾朝局对立,变心易志,慢慢地,对我义父寄托真爱。” “待到他们相爱成婚,我再澄清事实,还义母清白,终局,即可圆满。” 她忻忻得意,自夸自赞。 “我这计策,天衣无缝。” 许颖媛客套,奉承恭维。 “姨娘奇思,确实令人佩服。” 她话锋一转,表露几许于心不忍。 “但,这过程,我母亲太可怜。” “她不会受不住打击?” 宁洁薇有条不紊,分析情势,给出解决办法。 “过去二十多年,她一面委曲求全,讨好皇上;一面难过忧伤,从老爷身上寻求安慰。如是悲喜交集,形成互补,她已然习惯,乐此不疲。” “不受打击,日子一成不变,她何以忘却对皇上的情意,放下对老爷的执念?” “你多多陪伴,盯紧她,不许她寻短见,时不常提醒,她膝下还有一双儿女。” “我自认为,母爱使然,她一定不会弃你们而去。” 前路渺渺,安危未知,许颖媛心绪,难免惴惴不安。 “我有一问,或许冒昧。” “这是姨娘妙计,还是方公爷良策?” 宁洁薇实话实说,坦坦荡荡。 “当然是我的计策,毋庸置疑。” 许颖媛道出担忧之处。 “方公爷竟不加阻止?” “他这般不择手段,我怕,他得到我母亲之后,不懂珍惜。”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他和家慈稍有一些来往,他似乎,无有寄情。” 宁洁薇为义父辩白。 “你别误会他。” “他万般阻止,心疼得不行。” “然则,我的事,他做不了主。” “他们先前,中断往来,也是我的主意,是我要求义父,必须听我的话。” 许颖媛没有底气,喃喃低语。 “原来,方公爷如此懦弱。” “我还以为,他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男子。” 宁洁薇极尽美词,赞誉义父。 “义父为人极其温和,你以后熟络,便知他不蕴恶念、重情重义,乃端正之士。” “我保证,他肯定珍惜义母,无微不至,唯命是从。” “你有所不知,他为了我义母,独身二十余年,心心念念,梦寐不忘,非她不娶,至今守身如玉,可痴情了。” “就连我有心引诱,他都能坐怀不乱。” 许明骞、许颖媛同时震惊。 “什么?!” 许明骞醋意腾起,欲哭无泪。 “义父你也……你……” 许颖媛连忙劝慰父亲。 “姨娘口中‘引诱’,肯定不是父亲想的意思,兴许,只是一个比喻,或是一个玩笑。” 宁洁薇一脸无谓。 “不是比喻,也不是玩笑,我确实引诱过他。” “老爷如何浑忘?我跟你提过一句,我和义父初见,故意落在他的怀里。” 许明骞恍然。 “哦,对,我想起来了。” 他松一口气。 “简单拥抱,倒是无妨,算不上引诱。” 许颖媛配合着笑一笑。 “宁姨娘,性情爽直,平易近人,呵呵呵。” 宁洁薇补充说明。 “要知道,这世上,能抵御住我的男子,少之又少。” “我义父,倾心我义母,情深似海。” 许颖媛窘色。 “得方公爷青睐,家慈之幸也。” 宁洁薇怡然自得。 “你尽可安心,义母的安逸日子,在后头呢,后福无疆。” “对了,你愿意与我合谋,是何缘故?” “小陶大人劝你,归心颜皇,你为爱改志?” 许颖媛答话。 “是,也不全是。” 宁洁薇猜测。 “难道,得知自己身世?” 许颖媛一怔。 “你这么问,想是,也知晓真相?” 宁洁薇点点头。 “嗯,我知晓。” “你有意,找寻生身之尊吗?家姐,可以帮你。” “铜事台密道宅院众人,三姐姐皆作样本采集。” “你去见她,请求采血,待她比对一番,便能找到令尊。” 许颖媛欣然。 “好,甚好。” “今日已晚,恐有不便,明日我去月溪府,求见公主。” 第879章 我权且试试 转天一早,许颖媛至月溪府,请求采血寻亲。 颜瑜、宁云溪一同进行比对,继而,得出结论。 “目前,铜事台宅院一众,没有你的生身之尊。” “令尊,要么被皇上转移他处,要么……身归九天。” “我听闻,宅院男子,倘若有人企图逃跑,全家上下,必遭夷戮。令尊假若身故,原因或在于此。” 许颖媛投诚不久,且属封正台一众,暂不算是阿兄心腹之臣,故而,宁云溪掩藏四师兄身份,有意不提及,免得师兄遇难。 没能寻到生身之尊,许颖媛不禁失落。 “皇上尤为忌惮冷族之势,万般猜忌外祖父,不愿付与重任,对待家慈,别无二致。” “家尊,即使没有逃跑之举,估计,也难逃一劫。” “我早该想到,皇上不会留着他的性命。” “我出生之日,或许就是家尊故去之时。” “我和二弟,很有可能是同母异父。” “二弟生辰,大概也是他尊忌辰。” 宁云溪劝解。 “事未定,夫人不急断言,请莫消沉。” “也许,你和许二公子,确是皇上亲生。” 许颖媛只觉话里有话。 “公主这是试探我心?” “我决心,归从颜主,矢志不渝,请公主勿疑。” 宁云溪无奈一笑。 “夫人解意有误。” 她交疏吐诚,恳切而道。 “身为医者,不虑朝局,我所说,是真心话。” “我历经诸事,有幸见识许多人情冷暖,心中深明,茕茕无依之苦,与家尊家慈分离之痛。我希望天下所有人,都能寻到亲者,一家团圆;亦希望夫人姐弟,寻到生身之尊,阖家美满。” 听她不似说谎,许颖媛目色,映现几分愧怍。 “公主高义,妾身由心钦佩。” 宁云溪询问。 “可否,请许二公子来见,做一下样本采集?” 许颖媛恭肃答言。 “他并未改志,深信皇子身份,我恐怕,说不动他。” “不过,我可以请宁姨娘筹谋,采集他的样本。” 宁云溪就事论事。 “拿到他的样本,我便可以检验判定,你们姐弟是不是同父亲缘关系。” “若为同父生人,则不排除,你们或是皇上亲生儿女;若是异父,那么,你们二者,至多有一人,是皇上亲生。” “至于,何以确认皇上和你们,是否存在亲缘关系,另需采集皇上样本。” 许颖媛惊惶。 “这……请恕妾身无能。即便身在敌营,我也没办法采集到皇上样本。” 宁云溪莞然。 “我知道,皇上戒心很重,不轻易让人近身,更不可能由着他人采血。” “我有一法,有望采集皇上样本,不一定能成功,我权且试试。” 许颖媛应和。 “公主智才,名不虚传。” 宁云溪温煦以对。 “皇上样本,尚需一段时日,容我慢慢谋计。” “你先回去,让四妹妹想办法,拿到许二公子样本。” “采血鉴定,是为首选,其结果最准确。如若四妹妹筹谋不成,收集许二公子头发、指甲等物,也可。” 许颖媛毕恭毕敬,对着颜瑜、宁云溪各行一礼。 “臣妇告退。” “妾身告退。” 等着许颖媛离去,颜瑜才问。 “你有什么方法,给皇帝采血?假使危险,万万做不得。” 宁云溪冁然而笑。 “阿兄宽心,应该不危险。” 听到重点,颜瑜不由担忧。 “应该?” 宁云溪小鸟依人,躺在他的怀里。 “起码,我没有危险。” “安大人,保不准身陷险境。” 难得见她这么主动,颜瑜心境,甘美甜蜜。 “哪位安大人?” 宁云溪回答。 “太医院之首,安松。” 颜瑜悬心一落,展臂,紧紧抱住她。 “非是我众之人,身陷险境,也不关我们的事,随他。” “你还没说,具体是什么方法?” 宁云溪简而言之。 “敌众局势,受皇上信任之人,寥寥无几。太医院中,能够采到皇上样本者,唯有安大人。” “我想借他之手,获取皇上血液样本。” 颜瑜一头雾水。 “他怎愿听你吩咐办事?” 宁云溪夷然。 “我请求,他自然不会听;北兆侍安大人请求,则不然。” 颜瑜微微沉吟,想起这号人物。 “如果我没记错,北兆侍安爱卿,不是在璃王麾下吗?” “璃王麾下众卿,行踪无定。他人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谋计?” 宁云溪抬头,凝眸于他。 “我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吃醋,好不好?” 颜瑜疑惑。 “吃醋?什么事?” 宁云溪撒娇。 “你先答应我嘛。” 怀间,玉软香柔,颜瑜目酣神醉,顺意应许。 “好,我不吃醋。” 宁云溪坦白旧事。 “小安大人和我,有过一段恋情,我差点,跟他私奔。” 颜瑜轻松一笑。 “就这?”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宁云溪讲述,和盘托出。 “昨日,我陪着四妹妹逛街吃饭,期间,收到一人秘密传书。” “书信落款处,没有留名,但他的字迹,我认得。” “写信之人,正是小安大人。” “他明面上追随璃王殿下,实际是皇上派去的线人。不论是何身份,他如今,于我们而言,皆为敌势中人。我猜,他不留名、选在我离府之时传书,是身份尴尬之故,恐书信泄露,连累我被己众怀疑。” “他说,他归京,已有一段时日,想约我一叙,见面之处,定在盛京西街,高枕无虞。” 颜瑜蹙眉。 “高枕无虞,这个名称,听着像是客栈?” 宁云溪答复。 “嗯,是客栈。” 直觉不妙,颜瑜疑忌四起。 “旧恋,约在客栈,他这是约见叙话,还是另有妄思?” 宁云溪不答,只说决定。 “我打算,等到晚上,去一趟高枕无虞,寻机,请他帮个忙,采集样本。” 颜瑜速即领意。 “不会又是美人计?” 宁云溪离开怀抱,郑重提醒。 “阿兄答应,不吃醋。” 颜瑜一阵堵心。 “总是这一招,你不无聊吗,就不能想点其他办法?” 宁云溪作揖,行平礼。 “阿兄请指教,小妹恭听。” 颜瑜堵心更甚。 “我……” “我要是有那脑子,招贤纳士做甚?” 他苦恼不已,忧心忡忡。 “唉,你真是……” “他精通医术,更兼武谋双全呀,他非要碰你,你怎么抵抗?” 宁云溪耐心安抚。 “阿兄放心,他是端人正士……” 第880章 媛儿智计高明 许府,朱弦居。 许颖媛给母亲请安,并禀知。 “对付宁姨娘之计,孩儿已经思定。” 冷蔓笑吟吟。 “是吗?爱女何其聪慧。” “快平身,坐下说。” 许颖媛入座,故弄玄虚,开始施计。 “孩儿昨日,趁着夜色,混入迤逦居,打探到一个机密。” 冷蔓睁大眼睛,侧耳倾听。 “哦?” “什么机密?” “事关朝局?” 许颖媛落眉,窘迫一笑。 “那倒不是。” “无关朝局,是我们家宅中事。” 她重新做好深沉表情。 “我打听到,宁姨娘认为,我二弟痴痴入局,时机成熟,可以进行下一步计策。” 随之声情并茂,冷蔓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 “下一步,她准备做什么?” 许颖媛神色凝重,仿若面临大难。 “引诱我二弟,与她情成两好,彻底俘获他的心,为其所用。” “宁姨娘目的,让二弟倒戈相向,以亲情束缚我们手脚,使得我们无力反击,她则为所欲为。” 仅是一听,冷蔓几近压不住怒火。 “皇上前有高言,宁三女善于迷惑人心,夺人爱子。” “未想,宁洁薇更是一把好手。” “这姐妹俩,真是臭味相投。口蜜腹剑、绵里藏针,说的就是她们这种伪淑人。” 凝神,调整气息,她很快平静下来。 “她预备,怎般引诱?” “你可有破局之策?” 许颖媛答话。 “引诱之法,孩儿不得而知。” “破局之策,孩儿确有一些想法。” 冷蔓打起精神,尤其认真。 “说说看。” 许颖媛简截了当,分风劈流。 “待到宁姨娘实施诡计,母亲躲在暗处,相机行事,左右局势,促成他们绵情。” “我假借游逛庭院,把父亲哄来,装作无意路过,进去看看姨娘,引导父亲抓双在床。” “且看这一次,宁姨娘还能有什么狡辩之词?” 冷蔓不吝赞许。 “好。” “媛儿智计高明。” “先前,老爷可以忍受宁洁薇,与粉丝不清不楚,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外人。” “我就不信,宁洁薇滥情于后宅,他仍能宽宥包容。” 许颖媛谄笑附和。 “染指他的嫡子,形同打父亲的脸,孩儿也不信,父亲愿意宽宥。” 冷蔓眉心,荧然几许忧色。 “只是这一计,有污博儿身节。” “我实在心疼。” “宁洁薇不干不净,万一,害得博儿生疾,如何是好?” “你有没有办法,保护好二弟?” 许颖媛拍拍心口,分外自信。 “母亲请宽心,我会看准时机,及时赶去,抢在二弟真正成事之前,推父亲出去,阻止宁姨娘滥行。” 冷蔓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竟能如此?” “我听说,把握时机之才,都是智人谋士具备。庸碌之辈,就算亲眼看着,也瞧不出他们一丝谋略痕迹,满以为只是凑巧、幸运。” “而今,媛儿掌握这般才能,我甚惊喜。” “嫁给贤婿之后,爱女谋思,明显长进。可见,贤婿智谋,绝非徒负虚名。” “自然了,媛儿天资,更是百伶百俐,方得一学就会。” 许颖媛垂眸。 “母亲高誉,孩儿羞愧。” “我习练不久,或有失误不当之处,望母亲谅解。” 冷蔓辞色自豪。 “有所失误,不碍事,你敏而好学,我便深感欣慰。” “我的好女儿,无论孝顺、才思,堪称古今第一人。” 许颖媛悦颜。 “母亲过奖。” 她定睛母亲,着重强调。 “这回,母亲千万忍住脾气,不可再失控,莫给宁洁薇可乘之机。” 冷蔓神采,奕奕有光。 “一定,一定。” “静思一夜,我想得很透彻,任凭宁洁薇如何作为,我绝对无动于衷。” 迤逦居。 宁洁薇用计,诱许烁博前来。 未经通禀,许烁博无声出现在她身后,想着逗趣,吓她一跳。 “姨娘在看什么?” 宁洁薇故作惊吓,急忙合上书,一阵手忙脚乱,用绢帕盖住书本。 “啊……谁?” “博儿?你怎么来了?为何无人通禀?” 许烁博先行礼,后答言。 “恭请姨娘福安。” “回姨娘话,院门里外,不见通禀下人,故此,我直接进来。” “想是,居处下人粗心疏懒。姨娘得空,查一查是谁,换掉无用之人,以免误事。” “孩儿举止唐突,令姨娘受惊,诚心道歉,求姨娘勿怪。” 没等她允准平身,他自行起身,悠悠走近。 “早时散步,经过后园,偶然听见姨娘和贴身侍女闲谈。” “侍女说,姨娘在睡梦中,不停呼唤我的名字。孩儿斗胆揣测,姨娘或许思念我,因而,匆匆赶来,与你相见。” 宁洁薇有意无意,往墙角退去,随他禁锢怀中,无路可逃。 “啊?怎会被你听去?” “你……” 许烁博抬起美人下颚,浅浅一试,她有无抗拒之举。 “一夜未见,姨娘是否想我?” 宁洁薇欲言又止,媚眸惊惧不乏情意。 “我……” 见她没有一丝抗拒,许烁博扬唇一笑。 “姨娘可有心事,诉与我知?” 宁洁薇巧言,越解释越是掩不住内心。 “博儿,你别误会。” “我做的是噩梦,梦见你是无恶不作之人。” “我并非因为思念,更非因为寄托有情,才梦到你,我……” 许烁博牵起她的手,逸态横生,轻抚美人手背。 “姨娘言之不诚,行之倒是很诚实。” “请恕孩儿无礼拆穿,你眼里的情意,几乎溢满,全然藏不住。” 宁洁薇依然没有抗拒,只是闭上双眼,傻乎乎发问。 “这样呢?这样,藏住了吗?” 许烁博被她逗笑,心甜缕缕,春意浓浓。 “姨娘,焉能如此可爱?” 宁洁薇羽睫微颤,睁开双眼,抬眸,凝于他。 “博儿,我知自己迟笨,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你。” “但,请你当作没看到、没听见,好不好?” “我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老爷之事,不然,他不会放过我。” “你不知道他的手段。” “他表面衣冠楚楚,实然心狠手辣。” “我害怕,只能曲意逢迎,不敢惹他生怒。” 许烁博拉着她,一起坐下。 “有我在,姨娘莫怕。” “其实,我一直想问,姨娘正当妙龄,何故迁就我父一个年近半百之人?” “姨娘不觉委屈吗?” 第881章 心意未改 宁洁薇不答,先问。 “你可听过一家美容院,名唤伊人倾城?” 许烁博如实回答。 “伊人倾城,家喻户晓,名声极大,我早有耳闻。” “但因圣上有言,不许我涉足敌势,我并未打探了解。” 宁洁薇惆怅,涓涓道出原因。 “嫁给老爷之前,我是伊人倾城,一名主播。” “老爷,给我刷了很多礼物,是我的榜一大哥。” “他说,我收下礼物,就要嫁给他;不嫁,则要归还所有。我若还不起,他便动用权势,对付宁族。” “众所周知,礼物,非主播一人所有,须与东家分成。我至多归还自己得到的一部分银两,如何归还所有?” “没了办法,我只能同意,嫁入许府,每日讨好,供他享乐。” 许烁博立马给她出主意。 “他这么做,触犯律令,你可以去告他。” “朝堂局势,尹司台,听命于月溪公主。” “你去恳求三姐姐,她定能给你做主。” 宁洁薇颦眉,轻轻摇头。 “博儿忘记,家姐和老爷,是什么关系?” “老爷陪着家姐长大,曾有患难交情。” “我不愿三姐姐左右为难。” “我宁愿她蒙在鼓里,以为我很幸福。” 许烁博后知后觉,记起他们交情。 “姨娘言之有理。” “这事,的确不好办。” 宁洁薇媚眸黯淡,怆然失意。 “嫁入许府,米已成炊,我不想着逃离,唯思家族安定、家人无恙,便矣。” 许烁博立誓般,向她保证。 “姨娘莫怕,等我年满二十,参加会试,职入八台,便想办法救你。” 宁洁薇目光,幽怨绵绵,不失风情。 “解救,不急。” “你答应,让我伴读几日,那话,还作数吗?” 许烁博连连点头。 “作数,当然作数。” 宁洁薇嘴角,余一分笑。 “离开老爷几日,让我喘口气,活得有尊严一些,挺好。” “多谢你,博儿。” 许烁博跟着美人,盎起笑容。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姨娘心意未改,仍想跟我住在一起?” 宁洁薇羞涩。 “对。” “方便吗?” 许烁博说明情况。 “我轩处,一共两间卧房,一间供我就寝,另一间是下人房。” “下人房间,略微简陋,不适合姨娘居住。到时,请姨娘住在我的卧房,我去下人房,和随从挤一挤。” 宁洁薇戚戚低语,羞意恰到好处。 “对外,可以这么说。” 许烁博听懂其意,不敢相信,遂问。 “对外?” “姨娘此为何意?” 宁洁薇桃夭柳媚,柔情似水。 “让你屈在下人房,我于心不安。” “反正,老爷不能擅离盛京,我们不妨,共处一室。” 许烁博追问。 “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吗?” 宁洁薇侧过身子,云娇雨怯。 “我们之事,心照不宣就好。” “博儿不要说出口,谨防隔墙有耳。” 许烁博会心一笑。 “好,我不说。” “姨娘关心备至,亲自照顾起居,孩儿感动万分。” 宁洁薇细语发问。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许族最英俊的男子?” 许烁博汗颜。 “人皆道,父亲玉质金相,气度不凡。” “无人夸赞过我的相貌。” “姨娘以为何如?” 宁洁薇玲珑绰约。 “我以为,可用四字形容。” 许烁博注视她,难以移目。 “哪四字?” 宁洁薇蓦然回眸,与他对视。 “一见钟情。” 许烁博心性,犹如脱缰马儿,霎时失控。 “姨娘……” 余光确认,冷蔓未至,宁洁薇躲开他的手,转而,执起那条盖着书本的绢帕。 “对了,方才,你问我,在看什么?” 许烁博稍得醒神。 “是。” “姨娘看什么,那般入神,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宁洁薇拿起书本,递给他。 “我羞于表达,你自己看。” 许烁博看一眼,明知故问。 “姨娘很是好学。” “是为了服侍我父,更加周到?” 宁洁薇顺意回答。 “非也。” “昨晚,梦见你,我不由自主,思念愈浓。” “想着,阅看话本,或能纾解几分忧思悱恻。” 许烁博回应。 “不瞒姨娘,我亦思念甚浓,情不能已。” 宁洁薇翻着书本,停在其中一页。 “我最喜欢话本这一段,你喜欢吗?” 许烁博低眸。 “容我一看。” 阅看罢,他情念复起。 “姨娘中意迫使之术,嫁给我父,岂不正合喜好?” 宁洁薇落落谈论,仿佛面对心爱之人。 “那不一样。” “做戏迫使,乃男女逸趣也,愉心舒意,身心释然。” “真正迫使,乃苦痛也,卑身屈节,尊严扫地。” 许烁博目色,怜惜深深。 “做戏逸趣,是否会令姨娘,忆起家父不堪之行?” 宁洁薇手执绢帕,局促之状,巧然表现心乱如麻。 “我自认为,不会。” “与心爱男子寻乐,其间趣致,足以抚平苦痛。” “不过,我没试过,也不知,实际作用如何。” 许烁博领会她的隐意。 “听姨娘的意思,想试一试?” 宁洁薇没有明言。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件玩具。 “你瞧。” “做戏迫使,我用这匕首,便不会伤到你。” 许烁博情思,一发不可收拾。 “姨娘请稍等,我这就寻一家安静的客栈,抚慰你的苦痛。” 宁洁薇起身离座,将匕首,放在枕头底下。 “老爷不准我离府。” “我们就在这儿玩乐,不行吗?” 许烁博表示担忧。 “只怕,不安全。” 宁洁薇提议。 “我吩咐心腹侍女,给我们把风。” 话罢,她走出房间,留话侍女苗娅,顺便查看四周。 瞧着不远处,冷蔓即将来到,宁洁薇借着吩咐把风,等候片时。 等到冷蔓就位,宁洁薇回房间,关上门。 冷蔓躲在暗处,透过窗户,观察房间二人一举一动。 起初,两人只是简单打闹玩趣,许烁博追,宁洁薇躲,似有迫使行乐之意,冷蔓完全可以忍受。 而后,闹着玩着,许烁博抱起宁洁薇,躺在床榻上,冷蔓勉强也能忍受。 她环顾左右,找寻女儿踪迹,却不闻一丝响动。 “哎呀,媛儿怎么还没来?” 冷蔓提前做好准备,任房间内二人如何嬉戏,她就是不为所动。 直到宁洁薇悄悄掏出一把匕首,意欲行刺许烁博,冷蔓终于忍不住现身,不顾仪态,直接从窗户,跳进房间。 “博儿当心!” “宁洁薇,住手,你敢伤博儿,我要你命!” 第882章 我在保护你 许烁博一阵惊悸,慌手慌脚,整理衣冠。 “母亲?” “你,你怎么进来的?” 宁洁薇脱得仅剩里衣,迅速展开被子,盖在身上。 “对不起,博儿,我忘记关窗。” “姐姐大约是透过窗户,看见我们……” “怎么办?事被姐姐撞见,我没脸见人了。” 迟钝一分,反应过来,美人也是衣衫不整,许烁博停下整理动作,转而,捡起她的衣裙,递给她,并予安抚。 “薇儿别怕,有我护着你。” 他转眸,瞪着母亲。 “且看谁人,胆敢乱传你的闲话?” 宁洁薇坐起身子,放下匕首,默默穿衣。 看着他这副德性,冷蔓怒从心生,又恼又急。 “许烁博,你疯魔了,没看见那把匕首吗?” “你称唤什么薇儿?大逆不道。” “名义上,你们是庶母嫡子关系。” “你快来,躲到母亲身后。” 恐母亲冒失,许烁博无心整衣正容,一心护美人周全。 “母亲误以为,薇儿意在行刺?” 宁洁薇简单穿好衣裙,不系衣带,风姿濯濯,韵致万千。 “姐姐不要误会,我没有……” 冷蔓不理会宁洁薇,只回复爱子。 “什么叫做误以为?” “她行刺之举,有目共睹,你岂可视而不见?” 许烁博拿起匕首,加重力道,刺几下掌心。 “你看,这是假匕首,玩物而已。” “母亲好不知趣,怪不得我父不喜欢你。” 他明说许明骞,暗指顾孟祯,冷蔓自然听得懂。 触及痛处,她恼羞成怒。 “我知趣与否,岂容你妄评?你这夯儿,可还明晓孝道为何、礼义为何?” 许烁博谈条件。 “母亲按下这事,不外传,我自会明晓孝道礼义。” 冷蔓诘问指斥。 “你什么意思?” “她要杀你,你竟浑然护着恶人,敌对母亲?” “许烁博,你有没有良心?我刚救下你的性命啊!” 许烁博傲慢不恭,将匕首扔在母亲面前。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假匕首。” “母亲不信,尽可自行验看。” 冷蔓气愤,一脚踢开匕首。 “前几次玩趣,她用假匕首,待到松懈你的防备,突然换成真的。” “这么简单的花招,你识不破么?” “她就是要杀你。” 许烁博嫌恶。 “母亲,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有意思吗?” 宁洁薇轻轻抓住许烁博手臂,娇娇啜泣。 “姐姐,博儿,请勿争吵,都是我的错……” 冷蔓暴怒。 “你住口,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宁洁薇松手,不轻不重,推他一下。 “博儿,你走,我们再也不见,免得姐姐生气。” 一听这话,许烁博情兴不满,怒不可遏。 “分明是母亲挑拨离间!” “你莽撞而来,拆散我们,我没有你这么狠心的母亲!”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冷蔓亦是怒意涛涛。 “我一走,她便动手取你性命,如何是好?” “许烁博,你休得不辨黑白,我在保护你。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能害你吗?” 宁洁薇柔弱无助,依依劝言。 “博儿,你不走,姐姐不会走的。” “我们,确实不应该在一起。” “以后,我们不再见面,好不好?” 许烁博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不好,薇儿,我决计不离开你。” 冷蔓大步上前,蛮力分开二人。 “她假惺惺地,煽惑于你,你感觉不到吗?” “才思谋略,你尽数白学,全然不如你姐姐。” 这样的话,许烁博从小听到大,早有满腔怒火。 “是,我处处不如你那宝贝女儿,你家爱女比我厉害百倍,母亲让她孝顺你,足矣,护我作何?” 他奋力一推,冷蔓站不稳,摔坐在地。 “啊……” 宁洁薇做出一阵惊觉。 “不好!” “博儿,姐姐巧以言辞,拖住我们,或许已经派人去请老爷。” “老爷见状气极,大有可能动手杀我。” 她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博儿,我不想殒命,我舍不得你。” 许烁博也是一阵惊觉。 “对,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他思绪飞转,当机立断。 “事已至此,走为上计。” “我带你杀出许府,我们远走高飞。” 宁洁薇有意挑衅,对着姐姐,得逞一笑。 “好,我们快走。” 冷蔓最后一丝耐性,彻底崩溃。 “宁洁薇,你敢拐走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她猛然站起身子,两记掌掴,将宁洁薇扇倒,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 “我对你一忍再忍,仁至义尽,是你不识好歹,你活该挨打受痛!” 宁洁薇惨呼,媚媚动听。 许烁博尽力阻止,因着不愿伤害母亲,有所退让,没能救下美人。 “母亲,不要打她,你住手……” 冷蔓充耳不闻,随着愤怒愈盛,下手越来越重。 “宁洁薇,你厚颜无耻,诱拐我儿,你所作所为,合该受天下唾弃!” 她打碎一只花瓶,捡起一块碎片。 “你引以为傲,觉得自己很漂亮,就肆意妄为,是么?好,我便毁去你这张脸,且看,哪个男子还愿多看你一眼?!” 宁洁薇花容失色。 “博儿,救我……” 听得不妙,许烁博这才狠下心,一道手刀,意欲打晕母亲。 “母亲,你莫冲动。” 冷蔓眼疾手快,挡下他的手,难以置信,怒目而视。 “许烁博,你敢打我?” “我是你母亲,你竟敢打我?” “为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出手打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气得疯狂,环顾四下,急寻利刃锐器。 “宁洁薇,你等着,我豁出性命不要,送你归西!” 话落,许明骞、许颖媛推门,走进房间。 冷蔓眼尖,一下捕捉许明骞腰间佩剑,三步并作两步走去,行云流水,拔出宝剑,毫不犹豫,刺向宁洁薇。 许明骞追步过去,用力扼住夫人手腕,谙练有素,拧落她手中宝剑,用脚接住,利落一踢,收剑回鞘。 冷蔓吃痛,抽离右手,捂着手腕伤处,揉按缓解痛意。 许明骞目扫一眼房中景象,最后,落眸夫人。 “薇儿做错什么,夫人何故狠下杀手?” “难道夫人不知,杀人须得偿命?!” 第883章 夫人目的,我知道 冷蔓骄狂,直指宁洁薇。 “老爷莫急责问我。” “你自己看看,他们衣衫不整,这是在做什么?” 许明骞依言,察看情况。 冷蔓一刻按捺不住,喋喋不休,念叨起来。 “宁洁薇居心叵测,意图拐走博儿。” “她还偷偷拿出匕首,刺向博儿后心处,幸好,我冲进来阻止,否则,博儿性命不保。” “我护着儿子,她却狡辩,匕首是假的。” “博儿亦称,此为玩物,说我不知趣。” “谁听不出来,宁洁薇诡计铺垫?奈何,这么简单的心思,博儿偏是不懂。” “他肯定懂得,只是迷了心窍,装作不懂。” “老爷,你别总是念着宁洁薇,说句公道话,给我做一回主。” “今日这事,确是宁洁薇之过。” 尽管知晓计策全貌,许明骞仍然听得云里雾里。 “夫人说得乱七八糟,我完全听不懂。” “你究竟要我自己看,还是听你说?” 冷蔓大为诧异。 “我说得很明白,老爷怎会听不懂?定是宁洁薇之行,令人匪夷所思之故。” “老爷自己看,情况何如,一眼即明。” 许明骞做个样子,查看一番,继而发问。 “发式凌乱、衣裳不端,薇儿你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许烁博心惊胆战,不忘护着薇儿。 “不关姨娘的事,父亲明察,是我……” 许明骞矜肃,截住他的话。 “我问薇儿,你抢什么话?闭嘴。” 许烁博无可奈何一应。 “是。” 宁洁薇假作急中生智。 “我和博儿闲谈家常,姐姐突然闯进来,不由分说,对我们大打出手。” “发式、衣裳,都是姐姐扯乱的。” 许烁博立马附和。 “是是是,事实正如姨娘所说。” 冷蔓错愕震惊。 “宁洁薇,安敢混淆是非?” “我闲着没事,打你做甚?” 她底气十足,道破真相。 “狡辩之语,浅显之计,老爷不可能听不出端倪?” 许明骞从容不迫。 “薇儿解释,合情合理。” “另有博儿作证,凿凿有据。” “何来端倪?” 冷蔓错愕更甚。 “什么?” 她勉强应下,另寻证据,证实宁洁薇恶行。 “好,就算发式和衣裳是我扯乱,床榻狼藉、锦被散乱,她又如何解释?” 宁洁薇一脸纯知。 “这些,也是姐姐弄乱的。” 冷蔓几步走去,捡起匕首,带着怒意,扔在宁洁薇身上。 “这个呢?作何解释?” “你们闲谈家常,居然需要逸趣玩物?” 宁洁薇绘声绘色,描述其事。 “此是我和老爷的物件,原在抽屉里。姐姐不知为何,把它翻找出来,扔在地上,还指认,我用这匕首,意图伤害博儿。” 冷蔓东寻西觅,找到案上话本,眼睛一亮,像是收获意外之喜。 “老爷你看,这话本,讲的是夫妻意兴。” “若非行趣,他们为何一起阅看此等话本?” 宁洁薇天真无辜。 “这话本,本来置于书架,是姐姐取下,随便翻开一页,放在书案上。” 冷蔓质问反驳。 “我随便翻开一页,碰巧是你们方才玩趣之景?” 她转向老爷。 “无理诡辩,老爷必然不信?” 许明骞一丝不紊。 “他们是否玩趣,具体怎般游戏,我不清楚,任凭夫人说黑就是黑,有失公允。” “我听着,薇儿话语,依旧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 冷蔓讶然,不能理解。 “你怎么听的?她一字一句,哪得合情合理?” 许烁博语气笃定,斩钉截铁。 “父亲勿听母亲惑言。” “孩儿证明,宁姨娘所说,千真万确。” “然,孩儿愚钝,不晓母亲这么做,目的何在。” 许明骞睇目,一道寒光。 “夫人目的,我知道。” “闹来闹去,只为诬陷薇儿。” “居心叵测之人,不是薇儿,而是夫人。” 冷蔓骇然失色。 “老爷,你……” 许明骞直出直入,拆穿她的阴谋。 “夫人不惜利用博儿做局,大概想听到我说,以夫人慈爱之心,绝对不会做出利用儿子之事。由此推论,薇儿辩解,俱是谎言;博儿伪证,是因被薇儿迷惑心窍。” “对么?” 冷蔓愁眉苦脸。 “老爷岂可无中生有?我真是来救博儿的。” “诡谋算计之人,是宁洁薇。” 许明骞诘责盘问,气势汹汹,锐不可当。 “大清早的,你来迤逦居,意欲何为?” “你何以知之,博儿身在此处?又如何得知,博儿身陷险境?” “事情怎就那么凑巧,被我撞见?” “媛儿千方百计,引我至此,显然不是为了游逛庭院。夫人以为我有眼无珠,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们母女在打什么主意,何故痛打我的薇儿,设计陷害她?” “薇儿对你们关爱有加,事事周到,可谓无私奉献,夫人为什么容不下她?” 冷蔓满心忧闷。 “你安得不分青红皂白,冤屈好人?” 许明骞浩气凛然。 “我何有冤屈好人?” “夫人非难,薇儿逐一解释,一清二楚,毫无疑义。” “我问话,夫人好歹也解释一下,不然,谁会信服?” 宁洁薇玉软花柔,苒苒而跪。 “我说实话,不为惹老爷气恼,怒斥责罚姐姐。” “请老爷息怒。” “我相信,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求求老爷,原谅姐姐一次。” 见她伪善状貌,冷蔓登时火起。 “宁洁薇,在博儿面前,你没装够,是?” “背着老爷,做下此等败坏门风之事,你哪来脸面楚楚作态?” 宁洁薇做出有苦难言之貌。 “姐姐,我求情,出自真心实意,确为肺腑之言啊。” “你痛打我一顿,我非但不予计较,更为你美言讲情。” “敬重姐姐,我当真竭尽全力。” “还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信我?” 冷蔓憋屈愤怒,目眦尽裂。 “摆弄一点小手段,把老爷和博儿耍得团团转,你便自以为足智多谋?” “他们向着你,帮着你,是因为你的小伎俩么?你错了,大谬不然,他们只不过贪恋媚态,尚未饱足。”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等到他们情至意尽,弃你如敝屣,有你哭的时候。” 许明骞脸色,雷奔云谲。 “夫人指桑骂槐,暗讽我是凉薄负情之徒么?” 第884章 成全你 冷蔓横眉怒目。 “老爷焉能如此解意我的话,你讲不讲道理?” 许明骞威仪,雷霆万钧。 “是夫人不讲道理,不守规矩。” “前者,我刚说过,让你认清自己地位,夫人这么快就忘记?” “薇儿,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至于你,连个奴婢都不算。”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张牙舞爪?有什么资格,在薇儿面前耀武扬威?” “你被圣上厌弃,随意丢在许府不管不顾,是何原因,夫人不知道吗?” “是因为君王薄情么?你错了,大谬不然。” “是你行为可恶,令人发指,皇上厌弃你,理所当然。换作是我,换作天下任何男子,无一例外,都会厌恶你。” “你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名曰主母,是否有一点点主母该有的样子?这般无理取闹,跟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冷蔓气极心痛,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许明骞你……” 许明骞自然而然移步,护在薇儿身边,同时,继续叱责夫人。 “我什么?” “我说错了吗?” “你本就不讨人喜欢,不是吗?” 冷蔓忧愤感伤,悲怒萋萋。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许明骞,好个伪君子。” “以前,倚仗我父之势,夺铜事台之权,你怎么不说这话?” “你本质,和宁洁薇一样,阴险虚伪,你们简直天生一对!” 许明骞佯作刻薄寡情。 “夫人只说我虚伪,却不道自己迷失甜言蜜语,何样欢喜。” “你甘心被我骗,享受被人吹捧,我便成全你。” “有何不对?” 他露出一抹狡黠。 “夫人有所不知,你受骗的样子,就像花楼高台上、任人嬉戏之女,好玩极了。” 相识相熟至今,冷蔓首次听他说出此等粗鄙之语,满觉陌生,不敢置信。 “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真心待我,目的只在利用?” 许明骞轻慢,目中无人。 “夫人用词,好难听。” “我都说了,这叫做成全。” “今日,既然把话说开,我不妨告诉夫人一件事。” “以前,那些接近我的女子,我明说拒绝,其实尽数玩谑。我知晓,你悄悄对付她们,之所以放任你,非我坦荡之故,而是玩够玩腻,正巧夫人愿意收拾垃圾,我理当领情。” “她们嘲你,只会吃醋,百无一用,留不住自家丈夫的心。茶余饭后,漫谈解闷,她们一传十,十传百,夫人早成一桩笑话。” 意想他人讥笑之景,冷蔓颜面扫地,恼羞成怒。 “你故意折我尊严,你欺人太甚!” 许明骞漠视她的悲苦,丝毫不为所动。 “求见皇上、上请准许我求爱薇儿那一日,乐师不忧反喜,触怒龙颜,也是我幕后主使,既能如愿迎娶心爱女子,亦能一步步毁你尊严,让你受天下嗤笑。” 冷蔓心境,凄怆苍凉。 “什么?是你……” “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许明骞衔雪蓄霜,似有刻骨之恨。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为了朝局大义,为了掌权铜事台,我藏锋敛锐,含屈忍垢,讨好你二十余年。” “夫人只知享受乐趣,不知我自尊尽失之感。” “我是一个男子,自当气宇轩昂,今却仰人鼻息,看你脸色过日子,夫人以为我孜孜不倦,乐在其中么?” 冷蔓疑惑费解,孽火千丈。 “你我二人,一向互相尊重,我何时让你含屈忍垢?” “老爷自己卑微,怪到我头上,使尽阴狠手段,欺负无辜之人,行径何其可憎!” 许明骞泠然。 “你无故伤人,我理应把你押送尹司台,但念在薇儿求情,放你一马。” “争吵无益,你走。” 许颖媛上前劝阻。 “母亲莫要误解,父亲这些话,肯定都是气话。” “气头上,不适合解决问题,我们容后再说。” “请母亲回居,孩儿陪你,好不好?” 好说歹说,把母亲劝回朱弦居,她歇一口气,落于侧座。 冷蔓沉浸悲痛,不能自拔。 “以往相处,老爷敬我如亲友,从不恶语中伤。” “即便忠心皇上,志向不移,他也坚持公道,直言,是皇上负我。” “他不懈安慰我,字字珠玑,句句暖心。我完全听不出,那些是假话。” “他方才却说,全是假的。” “是他变了,还是这一切,原就是假的?” “他为何否定过去,为何与我划清界限?” “他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说着,余光发现女儿喝茶,仿佛事不关己,她不禁恼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哪来心情品茶?” 许颖媛依言,放下茶杯,窘迫赔笑。 “请母亲见谅,孩儿口渴嘛。” 冷蔓责问。 “刚刚在迤逦居,你何故一言不发?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对付宁洁薇吗?” 许颖媛荏弱无助,如同惊弓之鸟。 “孩儿没想到,母亲又没忍住脾气,更没想到,情况不妙至此。” “那场面,孩儿着实吓坏,怔怔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者,父亲母亲,你一言,他一语,孩儿寻不到话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冷蔓怒意,难以平息。 “我为何没忍住脾气,你不清楚吗?” “怪你做事磨磨蹭蹭,半天引不来老爷。眼看宁洁薇就要成事,甚至拿出匕首,我能坐视不理吗?” 许颖媛可怜兮兮,诉说难处。 “父亲非要绕路,说是,宁姨娘让他去取一样东西,游逛顺路,给她送过去。” “母亲请明鉴,不是孩儿故意耽误时间。” 冷蔓愤愤不满。 “我且问你,用计哄来老爷,你怎会露马脚,被老爷看出破绽?” “仅这一点点事,你都不用心,以后,能做成什么大事?” 许颖媛借着解释缘由,引导母亲思绪。 “孩儿以为父亲鲁钝,故而,一心放在把握时机上,想着,尽快引父亲前去。” “谁料,轻敌了,父亲从前,只是装作迟笨,并非真的毫无心机。” “怪矣,父亲怎是藏锋敛锐?结合新旧之事,根本说不通呀。” 冷蔓深思,细细回想。 “经你一说,我方察觉,老爷确有做戏痕迹。” “他的话,谬误百出,有许多说不通之处。” 许颖媛故作无知,谦谦求问。 “请母亲指教,这是怎么回事?” 第885章 老爷,则不然 冷蔓整理思路,徐徐推论。 “乐师出言不逊,皇上龙颜大怒,当时,老爷尚未入殿,按说,不应该知晓详情。” “我记得,皇上提及,只说,我悄以恶语、教习乐师,随意诋毁贞玉皇后。” “老爷从何得知,乐师不忧反喜,因此触怒龙颜?” “那乐师宣称,奉帝瑾王之命,转告我,皇上爱慕贞玉皇后。此事,我一直存疑,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 “贞玉皇后,乃帝瑾王之母,他不可能教唆乐师,诋毁母后。所以,这事,肯定不是帝瑾王所为。” “老爷纯知,我们一目了然,多年共处,亦不可能看错。” 话至此处,她一阵豁然。 “我知道了。” “这件事,从头至尾,全是月溪公主谋思。” “她假传帝瑾王口谕,教唆乐师,离间皇上和我的感情,助宁洁薇顺利嫁入许府。” “既是月溪公主之谋,必然意在朝堂。” “一则,令我族一众,迫不得已,归于帝瑾王,以保自身无虞;二则,让宁洁薇,劝降老爷,乃至许族一众,志向颜皇。” 许颖媛顺话赞美。 “月溪公主图谋,就这么被母亲推算出来。这样看来,她才略,不过尔尔,全然比不得母亲智慧。” 冷蔓柔声细语,给女儿讲解。 “傻孩子,她是故意疏漏,让我瞧出端倪。” “离间计,必定不止乐师一事,她暗中行动,一计接一计,应已成事。” “而今,露出破绽,是在提醒我,事定,皇上感情无可挽回。” “怪不得,皇上无缘无故,疑你易心移志。原来,是月溪公主,幕后纵使一切。” “你说得对,情势这般,我若进宫,必殒无疑。” 她自嘲一笑。 “呵,是我目光短浅,满以为,计在家宅,殊不知,她们姐妹合谋,把朝堂、家宅算得明明白白。” 许颖媛看准时机,推进计策。 “依母亲论断,不仅父皇感情无可挽回,父亲感情也无转圜余地。” “或许用不了多久,许府,再无我们立足之地。” “如何是好?” 冷蔓思深忧远,冷静分析。 “皇上疑心太重,确实很难挽回,且他动辄夷戮,我们保命要紧,不宜轻举妄动。” “老爷,则不然。” “左不过一丝情念,老爷才信宁洁薇迷惑之语,只要断去他的情念,我们说话,他便听得进去。” “有老爷护着,我们自是安然无恙,不需改志;有老爷劝谏,慢慢地,皇上疑心也就消散。” “最后,月溪公主诡计,迎刃而解。” 果如宁洁薇所料,母亲不肯放下执念,许颖媛暗自苦笑,无奈继续实施宁洁薇之计。 “孩儿忽生一计,可为母亲分忧。” 爱女思绪敏捷,冷蔓心唯骄傲,遂即喜上眉梢。 “说说看。” 许颖媛做派,运筹帷幄。 “二弟痴心宁姨娘,不愿配合我们用计,指望他,事必败。” “我们干脆,不让二弟参与,另给宁姨娘找一个外男,复引父亲,抓双在床。” 冷蔓予以肯定。 “好主意,媛儿智才不凡。” 许颖媛惭愧一笑。 “谢母亲夸赞。” “我这就去,物色一名男子,悄悄带入府中。” 冷蔓拦住她。 “一个哪够?” “你给她多找几个,吩咐他们,尽情摧折。” “这回,我要让老爷,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 “身在伊人倾城高台,她便目挑心招,卖弄风情,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女子,怎会安于一人心?” “老爷该当面对现实,别再妄想宁洁薇弃浮从良。” 许颖媛点头附和。 “母亲所言极是。” “她既能对我二弟纵情,一定也会对那些男子恣意。说不准,不需我谋计,她自行上钩。” 冷蔓叮嘱。 “以防万一,你还是谋计一番,切莫轻敌。” 许颖媛应声。 “孩儿遵命。” 午饭后,不见爱女回来,冷蔓闲来无事,散步花园,怡情遣兴。 路过府邸围墙边上,忽闻墙外传来对话声,提到“许夫人”三字,她驻足一听。 “你听说了吗?许夫人责打妾室,下手极重,险些出人命。” “哪位许夫人?” “便是铜事相许大人之妻,许夫人冷蔓。” “她责打哪位妾室?不会是声名赫奕、月盛第一美人,媄夫人?” “就是媄夫人。” “媄夫人,受圣上恩旨,破格册封正二品诰命夫人;许夫人,是铜事相之妻,按照律令,应该也是正二品诰命夫人。二者平起平坐,她有什么资格责罚媄夫人?” “家宅之中,不论品级,她们一个是妻,一个是妾,所以许夫人有权责罚媄夫人。” “那也不能肆意责罚,媄夫人所犯何错?” “外头只传,许夫人重伤媄夫人,没说原因,不知何故。” “一妻一妾,还能是何故?争风吃醋。” “传闻许夫人宽容大度,她怎会争风吃醋?” “传言不可尽信。我远远看过许夫人,她那面相,我一瞧便知,是个妒妇。” “媄夫人有诰命在身,她竟敢责打,可想而知,许大人其他妾室,是何遭遇。娶到她这种女子,许大人真是倒霉。” “这种女子,无论陪嫁多少,如何倒贴,我都不会娶,太可怕。” 两名侍人,按着宁洁薇吩咐,说完话,赶紧逃之夭夭。 冷蔓呼唤家丁,出去抓来二人,惩罚示诫,奈何,扑了个空。 责打宁洁薇的原因,事关许烁博,冷蔓不能说,只能吃哑巴亏,干生气。 此二人,闲话传至许府围墙外,不难想见,责打一事,起码已经传遍盛京南街,如果不加阻止,后果不堪设想。 正巧这时,许颖媛匆匆而至。 “恭请母亲福安。” “听下人说,母亲在逛花园,我便寻来,禀告一声,事情办妥矣。” 冷蔓扶起女儿,转述二者对话,并询问。 “你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平息流言?” 许颖媛抚慰。 “这事易办,母亲莫急。” “待到我们事成,尽可把责罚之因,归于宁姨娘乱行,既为母亲平冤,又让天下所有人看清宁姨娘本质。” “到时,他们自会理解你的大打出手,实是忍无可忍之举,情有可原。” 冷蔓恍然而笑。 “对对对,媛儿慧思。” 第886章 予一些温暖 许颖媛哄冷蔓回居,借着禀报谋计抓双之事,吸引她的注意,由宁云溪用药,致其昏睡过去。 随后,宁洁薇至朱弦居。 “博儿那边,一切就绪,三姐姐可以去采集样本了。” 宁云溪应声。 “嗯,好。” 宁洁薇下令。 “娅儿,给三姑娘带路。” 苗娅谦恭一笑,示意一请。 “是。” “三姑娘,请。” 许颖媛行礼。 “恭送月溪公主。” 礼罢,她左右看看,找寻其人。 “方公爷,安在?” 宁洁薇就近坐下,斟茶两杯,递给她一杯。 “义父还没到呢。” “我们等等他。” 许颖媛双手接过茶杯,入座。 “多谢姨娘。” 没多久,庄韶举步生风,至朱弦居。 “薇儿,何事唤我甚急?” 宁洁薇、许颖媛齐齐行礼。 “恭请义父福安。” “恭请靖善公爷福安。” 庄韶允准平身赐座。 宁洁薇笑貌盈盈,向他介绍。 “义父,这便是媛儿。” “你看看,她是否如我所说,亭亭玉立,娇俏可人?” 许颖媛垂眸,几分羞赧。 “姨娘谬赞,孩儿惭愧。” “妾身蒲柳之姿,让方公爷见笑。” 庄韶彬彬礼贤。 “鸢夫人过谦。” 他难以理解,看向义女。 “你叫我来,仅是认识鸢夫人,这一事?” 宁洁薇露出一丝坏笑。 “瞧你,急什么?” “好饭不怕晚,压轴大戏,自要放在后头。” 听她语气奇怪,庄韶深感不妙。 “什么压轴大戏?” 许颖媛微微一惊。 “姨娘没在事前,禀告公爷一声?” 宁洁薇挑挑眉。 “这种好事,当然保密,保密才有惊喜嘛。” 许颖媛愀然不悦。 “不干不净的,好像会生病,起码沐浴之后,再行好事。” “这样唐突冒失,实不尊重家慈。” 庄韶忐忑不安追问。 “行什么事?” 宁洁薇洋洋得意。 “媛儿放心,我已让侍女提前备好所有,随时待命,服侍他们二人沐浴。” 许颖媛松一口气。 “那就好。” 庄韶愈加不安。 “他们二人,是指何人?” “不是我?” 宁洁薇离座,冲他一招手。 “义父不要问个不停,跟我来,你一看即明。” 由宁洁薇引路,三人一同来到朱弦居卧房。 宁洁薇乐陶陶,打开床帐,示于他。 “义父请看。” 只见蔓儿静静躺在床上,像在歇息小憩,庄韶连忙侧过身子,回避目光。 “这是做甚?” 宁洁薇沾沾自喜,叙说情况。 “计策所需,必要有一人,给予义母一些温暖。找其他男子,不甚合适,是故,我特意搬请义父,完成这项艰巨使命。” “正巧,义父常说,想予义母一些温暖。这会儿,时候到了,义父,请随心所欲。” 庄韶瞠目震惊。 “胡说什么?胡闹什么?没成婚呢,我完成什么使命?” “我谓之温暖,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吗?” 宁洁薇一摊手。 “甭管什么意思,计策到这儿了,你不上,我如何收场?” 瞧他满目排斥,许颖媛不由得质疑。 “莫非方公爷,嫌弃家慈,不愿迎娶?” 庄韶猝不及防,无言以对。 “我……你们……” 宁洁薇推着他,走近两步。 “义父快些行事,犹犹豫豫,拖拖拉拉,义母醒来,如何是好?” “你不用担心义母昏睡着,无有一丝韵声。三姐姐用药极其讲究,确保义母有感,醒来,也会记得自己与一人欢乐,只不过,记不得具体是谁。” “等你趣足,我便安排一名男子,睡在她身边,令她以为,自己寻来对付我的外男,被我反算,用来对付她。” “计策,我来实施,义父不需知道太多。” “良辰美景,不容辜负。你把她抱起来,我引你去浴室。” “你意愿一池沐浴,还是分开沐浴?” 片语间,庄韶大致明白义女计策,当即决定。 “我去找溪儿,给蔓儿施针用药,假作欢愉,配合你们用计。” 宁洁薇笑容,骤然冷却。 “义父情切,却不情动,你不会是愉性有碍?” 庄韶一语道破。 “你少来激将计。” 宁洁薇努努嘴。 “义父真没魄力,像你们这种男子,一点情致也无,没意思,不讨女子喜欢。” 庄韶严肃不苟。 “随你怎么说,我意已决,断然不改。” “成婚之前,我绝不胡乱为之,有污蔓儿身节。” “你以后,不准再闹这种事,听见没有?” 宁洁薇怫然,桀骜不驯。 “行行行,听见。” “为了圆成你的好事,我受一身伤,扛着伤势,先帮你施计。” “你倒好,心里只有你的蔓儿。” “三姐姐身在迤逦居,你去找她过来。” 庄韶神色一转担忧,立时关心。 “你受伤了?” “伤在何处,严不严重,何人伤你?” “计策放一放,你先治伤,身子要紧。” 宁洁薇任性,别过身子。 “不关你的事,哼。” 许颖媛察言观色,适时提议。 “不敢劳驾方公爷,妾身去迤逦居,请月溪公主。” 庄韶正好想留下,哄一哄义女,于是,首肯言谢。 “多谢鸢夫人。” 许颖媛谦和而笑,行礼退去。 “公爷言重,妾身告退。” “孩儿告退。” 目送媛儿,确认远去,宁洁薇突发奇想。 “莫不是,媛儿在,义父装作正人君子,给她一个好印象?” “义父思虑周全。” “我去拖住她,给你争取时间,义父赶快沐浴行事。” 庄韶展臂,拦住她。 “姑奶奶,你消停会儿。” “我不欺负蔓儿。” 宁洁薇辩驳。 “这怎么能是欺负呢?” “义父定论,好生荒谬。” “你愉心,她悦兴,此乃好事,喜事。” 庄韶雍容浩然,诉知事理。 “你才是荒谬。” “蔓儿倾心皇上,不一定愿意嫁给我,我安能趁人之危,满足自己趣致?” “圣人云,绳趋尺步,循规蹈矩,方得天下安定。即便她愿意嫁我,我也要等到成婚后,再圆房。” 宁洁薇言辞洒脱,甩去评价。 “奉行故事,抱残守缺,义父真是老古董。” 庄韶软硬皆施,换方法哄劝。 “算我求你,别再迫我行事,我委实下不了手。” “迫使而为,难免力不能支,你就当作,我真的愉性有碍,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洁薇再迫也无用,只能放弃。 “那好。” 第887章 一片好意 药物,用多伤身,宁云溪建议,让男子褪去衣裳,与冷蔓躺在一起,即可制造偷欢假象,不需施针用药。 事罢,庄韶、宁云溪离开许府。 为了坐实流言,宁洁薇乘坐马车,外出寻医问药,故意让人瞧见她受伤状貌。 许明骞陪在她身边,做戏不乏真心,表现心疼。 治伤结束,冷蔓是时候醒来,宁洁薇夫妻归府,继续实施计策。 先由两名侍女,拿着服侍夫人梳洗之物,走进卧房,本应跪候纱帐外,静等夫人睡醒,却见纱帐被人扯落在地,床榻景象,蓦然映入眼帘。 两名侍女依计,齐声惊呼。 “啊!” 许明骞拔剑,破门而入。 “发生何事?夫人有危险?” 宁洁薇紧随其后,走进卧房。 “何事高呼?” 冷蔓惊醒,感觉到左右有人,连忙查看。 只见媛儿找来的那几名男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床上,她吓得裹紧被子,狼狈不堪,逃离下床。 “你们……你们怎么……” 她及时止住话,没有说漏嘴。 许明骞大步走去,愤然揪住被子,一把将夫人扔回床榻。 “夫人,好兴致啊!” 冷蔓推开男子,与他们保持距离。 “老爷,你不要误会,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定是有人做局害我!” 许明骞骄横,盛气凌人。 “我亲眼所见,事实凿凿,你还敢狡辩?” 冷蔓分辩。 “你我一家,亲睦多年,老爷何曾见我做出如此荒唐事?” “显而易见,是宁洁薇设计陷害!” 许明骞目色,含一抹鄙夷。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且问你,这是你第一次胡为乱行,还是以前便有不安分之举?” 冷蔓郑重强调。 “老爷听不懂我话?我从未有过乱行。” “宁洁薇才是荒唐人,她才会做这样的事,老爷勿要错怪我。” 许明骞瞋目,厉声呵斥。 “你自己行为肮脏,反来诬赖薇儿,你以为我眼盲心瞎,看不清真相?” 冷蔓坚持分辩。 “我当真没有……” 许明骞打断她的话。 “行了,莫再强辩,我不想听。” 冷蔓不松口,不让步。 “老爷……” 许明骞不给她辩解机会。 “夫人请莫紧张,我没有责罚你的意思,你不用急着把罪名扣在薇儿头上。” 冷蔓愁苦无助。 “我不是……” 怕她多说一句,打乱薇儿计策,许明骞再度抢话。 “这段时间,是我冷落你,你寂寞难耐,迫不得已找来外男,纾解心中烦闷。此行,无可厚非,我能理解。” “我勉强原谅你一次,不追究任何人的过错,希望夫人以后,别再做傻事。” 他目光淡扫一干人等,肃然申明。 “夫人一时糊涂之举,有谁胆敢传出去半个字,我决不轻饶。” “全都退下。” 侍女先行退去,几名男子穿好衣裳,也退去。 许明骞背过身子,方便夫人更衣。 “夫人莫非忘记自己,名义身份,算是皇上妃嫔?” “此事,假若传到皇上耳中,你打算如何解释?” 冷蔓一边穿衣裳,一边回复。 “此事确是宁洁薇陷害,老爷看不明白吗?” “看似,这是家宅中事,实际上,是月溪公主的离间计,意在离间皇上和我的感情。” 许明骞故作惊讶。 “夫人是说,那几名男子,是月溪公主安排入我府的?” “既如此,我该深入追查,还夫人清白。” 听得不妙,冷蔓及时叫住他。 “老爷请慢。” 她迟疑片刻,心虚意怯,诉说实情。 “那几名男子,是媛儿找来的。” 许明骞假装会错意。 “你是说,媛儿,受月溪公主指使?” 冷蔓一脸窘色。 “不是。” “那几名男子,是我谋计所用,想着,帮老爷,识破宁洁薇真面目。” “若非月溪公主将计就计,反算于我,那些男子则将躺在迤逦居床榻之上,与宁洁薇交缠花趣。” 宁洁薇骇异,痛心疾首。 “什么?姐姐你……” 冷蔓穿好衣裳,下床,快步走向老爷,与之面对,诚心诚意补说一句。 “老爷千万别误会,我是一片好意啊。” 许明骞疾言倨色,威仪赫然。 “夫人屡屡生事,欺压弱小,是以为薇儿孤苦无依,没人护着她么?” “居然有脸说,你是一片好意?” “有我在,薇儿需要那些男子么?夫人是在暗讽我,年迈无力?” 冷蔓慌色。 “不是不是,老爷怎能这样解意我的话?” 她语挚情长,讲明道理。 “我真是一片好意。” “请老爷想一想,你年岁四十三,她芳龄二十一,你们差多少岁?她为何放着同龄男子不要,非要嫁给你?她对你,可能有真感情吗?你居铜事相一职,掌权铜事台,举足轻重,她接近你,能是什么目的?” “我劝谏多次,怎奈,老爷固执己见,不纳良言。” “没了办法,我只好出此下策,计令老爷幡然醒悟。” 许明骞轻描淡写,一句回驳。 “我和薇儿的感情,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劝谏吗?” 冷蔓无语。 “我……” 许明骞冷冷提醒。 “现下,夫人该当思量,倘若这事传到皇上耳中,你怎么向他解释。” 冷蔓焦心。 “我想取得皇上信任,首先,需要老爷看清宁洁薇真面目,心向着我。” “有你美言,皇上自然不会疑我。” 许明骞郁郁艴然。 “这便是夫人目的?” “想方设法,拆散我们,成全你自己的感情?” “夫人,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冷蔓嘴角,一意酸楚。 “你摆脱居心叵测之女,我重获圣心。” “这是互利双赢。” 宁洁薇痛彻心扉。 “姐姐,你这样说,妾身深感委屈……” 许明骞抚慰。 “薇儿莫哭。” 瞧她这副模样,冷蔓肝火攻心。 “老爷不用理她。” “你休看她楚楚生怜,好像被人欺负,转过头,她便传出闲话,污蔑我私会外男。” “我直言,或逆耳,请老爷三思。此等女子,你若付与真心,终局,必定被她算得一无所有!” 宁洁薇借由伤心欲绝,转身离去。 许明骞顺势追步,也离去。 冷蔓猜到宁洁薇脱身,意在放消息出去,遂,唤来女儿,一起阻止宁洁薇诡计。 第888章 付出良多,功不可没 一番斗智,冷蔓一败如水。 许颖媛巧计,引母亲去往家府围墙边上,“意外”闻听外头流言。 “我听说,铜事相许大人府上,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 “许夫人不堪忍受孤独,与数名外男私会绵情,被许大人当场抓住。” “竟有这等事?简直骇人听闻。” “许大人宽宏大量,理解夫人难处,不予计较。媄夫人亦是劝说老爷,多多留宿朱弦居,切莫冷落姐姐。这事,就这么过去,许夫人未受任何责罚。” “早便闻知,许大人宠爱妻子、媄夫人敬重主母,而今听来,传言不虚。” “可不是嘛。一如许大人、媄夫人这般家人,百年不遇,打着灯笼无处寻。偏偏有人,贪得无厌,居然做出败坏德行之事,让他们蒙羞。” “前者,无故责打媄夫人,我便觉得此人德行有亏,你瞧瞧,没多会儿,受不住寂寞,偷起欢来。偷欢这种事,等到被人发现,已然不知悄悄进行多少次。可怜许大人,为了爱情,忍气吞声。” “她八成,把自己偷欢过错,全都怪在媄夫人身上,恨妾室痴缠老爷,害她不得不走上这条不归路。” “兴许,这就是许夫人无故伤人、背后的真相。” “可笑,她寻欢作乐,做下错事,却理直气壮,动手伤害媄夫人,天下怎会有她那样蛮横无理之人?” 冷蔓气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这次,她学聪明,第一时间吩咐家丁,悄声出府,逮住闲话之人,书状,送交八台。 就算选走最近的门,家丁出府,也需一点时间。宁洁薇密切注视他们动向,及时撤离侍人,抹除痕迹,不留把柄。 冷蔓再次失手,相关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遍传盛京。 深怕母亲想不开,许颖媛不遗余力,安抚其心。 回到夏藕居,许颖媛收到宁洁薇口信:“三姐姐查证,你们姐弟,是异父亲缘关系。” 流言,很快传到顾孟祯耳中。 帝盛宫,方之玄奉召而来。 “恭请皇兄圣安。” 顾孟祯招招手,示意身旁侧座。 “贤弟,快来。” “朕有要事,同你商量。” 方之玄矜肃落座。 “请恕臣弟,妄加揣度圣意。” “皇兄谓之要事,是否有关许夫人?” 顾孟祯惊觉。 “贤弟平日,不常关注流言蜚语,今却为何,这么快获悉此事?” “难不成,至今,你仍记挂冷蔓,念念不忘?” 方之玄低眸埋首,心颜愧怍。 “唯余,一点点妄念。” “臣弟觊觎兄长怀柔,罪大恶极,万殒犹轻,臣弟有负圣恩宠信,着实对不住皇兄。” 顾孟祯拍拍他的肩膀。 “我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他语重心长,滔滔叙谈。 “你呀,平时装作漠不关心,朕还以为,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朕劝你无数次,娶妻,切记择贤,冷蔓那种女子,娇养在府,难免任性,实在不算贤妻之选。” “早年,你平冤归京,朕唯恐你,心念着冷蔓,故而速速救回彤儿,与你配作金玉良缘。” “贤弟媳,虽是民籍出身,但贵在温恭贤淑,美德如同我们母亲。且,她们同姓,祖上说不定,属一族家人。只有贤弟媳那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我们庄族男儿。” “你敢妄思其他,辜负她的情意,朕必责你。” “你莫忘记,你们膝下,已有三位儿女。玮儿和瑞儿,还是双生兄弟,你可知,孕育双生胎,多不容易?彤儿,对我们庄族,付出良多,功不可没。” 方之玄懊丧,点点头。 “皇兄教诲,臣弟谨记。” “臣弟深明,不能对不起夫人。” “这次,打听到蔓儿之事,只是巧合偶然,非我有意为之。” 顾孟祯敏锐,捕捉他的称呼有改。 “听听,你自己听听,口口声声称作蔓儿。” “如今,你们已非幼时年岁,各自成家,理应各自安好。” 方之玄无声叹息,佯作沮丧。 “是。” 顾孟祯仔细叮咛。 “你务必听进去,别当作耳旁风。” 模仿韶弟语气,方之玄无可奈何一应。 “臣弟遵旨。” 不忍责备太甚,顾孟祯一转话头。 “话说回来,你如何看待流言一事?” 料到许夫人逢难,计出媄夫人,方之玄适当配合,左右局势。 “臣弟愚见,这是宁云溪阴谋,其目的,或是冷大人志向。” 顾孟祯首肯。 “英雄所见略同。” “然则,宁三女之计,轻而易举被我们看穿,不免奇怪。” 方之玄眸色,覆一抹惊异。 “皇兄之意,她故意让我们看穿,实然,另有目的?” 顾孟祯和颜侃尔。 “嗯,对。” “太尉,虚职而已,无世袭之权,甚至不如爵位;冷谐,智才不足,一介武夫,迟暮之年,毫无用处。” “不中用之人,他们何必费心劝降?” 方之玄求问。 “依皇兄高见,宁云溪意欲何为?” 顾孟祯谦辞回敬。 “未知也。” “所以召你入宫,请贤弟才思见教。” 方之玄暖煦一笑。 “皇兄抬举。” 客套话罢,他言归正传。 “宁云溪谲诈多端,兄长大惑不解,臣弟更是无从揣思。” “何不召见小林大人,一问究竟?” 顾孟祯眉宇英英。 “帝瑾王疑心深重,宁三女行事谨慎,小林爱卿不一定明晓其中缘故。” 方之玄悦色。 “小林大人所知,必然多于我们。” “请他推测一下,未尝不可。” 顾孟祯高声,吩咐殿外宫人。 “宣林暮来见。” 接到圣上口谕,林暮从太医院,速速赶来。 恭听圣言叙述,林暮依计,予以回复。 “微臣偶然间,听闻一事,原不在意,而今结合许夫人之流言,不禁深思,二者或有关联。” 顾孟祯好奇一问。 “爱卿闻知何事?” 林暮若有其事,津津而答。 “某日,帝瑾王和靖善公坐谈,微臣路过,碰巧听见靖善公言之,倾慕许夫人多年,所以独身未娶。” “当时,微臣没有细想,亦没有细问,他倾慕哪一位许夫人。” “今时回思,微臣方知,靖善公所指,是铜事相许大人之妻。” 顾孟祯一脸匪夷所思。 “方之玄,恋慕冷蔓?” 第889章 相识相恋 顾孟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何时相熟?” “为何朕从未听冷蔓,提起过方之玄?” “冷族中人,朕一向防备甚严,按说,冷蔓不认识方之玄。” “方之玄所指,会不会是许族其他命妇?” 林暮深思熟虑,继而作答。 “回想靖善公描述,微臣推论,应是许夫人冷蔓无疑。” 方之玄也做回忆之状,须臾,浅浅一惊。 “启禀皇上,经小林大人一说,微臣忽然想起,许夫人无意间,提过方之玄。” 顾孟祯一震,侧耳倾听。 “哦?是吗?她怎么说的?” 方之玄语态真诚,侃侃而道。 “她向微臣,说起幼时经历,并言道,她本以为,我长大后,一如幼时正直,不料,我变得自私自利,全然不如玄儿。” “微臣当即便问,玄儿是谁?她不答。” “微臣推度,或是她的某位好友,故未多问,亦未深想。” “今,微臣突然反应过来,她称作玄儿之人,极有可能,就是方之玄。” 顾孟祯速即信之。 “肯定是方之玄,毋庸置疑。” “她竟敢瞒着朕,与敌势中人相识幽会,简直胆大包天。” 方之玄巧言煽惑。 “皇上深知,许夫人自小俏皮任性,不受管束。” “你越是防备,她越要试一试,兴许,是她主动结识方之玄。” 顾孟祯愠怒。 “何止主动结识?听她口吻,或生情愫。” “他们二人,估计早就两情相悦。” 林暮论断定见。 “微臣愚思揣度,他们相识相恋,大约是方族中人之谋。” 顾孟祯表示赞同。 “嗯,爱卿所言甚是。” 方之玄顺话,丝分缕解。 “方之玄,幼年假殒,不知被方族一众藏匿何处。” “那年,皇上入朝不久,初露锋芒,身边助益之人不多,若论心腹僚友,当属太尉冷大人。” “方之玄年岁,与许夫人相仿。为了拉拢冷族、瓦解皇上之势,方仁舒指使其弟,假殒隐身,接近许夫人,图谋不轨。” “而后,许夫人毫无征兆宣布,嫁给许大人。皇上不经意的安排,大破方仁舒诡计,使得方之玄,不能借助冷族权势,归京回朝。” “再后,方族覆灭,他只能潜身江湖,伺机而动。” 顾孟祯连连点头。 “爱卿分析,入情入理。” “原来,这是方仁舒一举两得之计。” “然则,她始料未及,今时朝局,冷族早已失势,不复当年光景。就算方之玄施计顺利,借助冷族之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没想到,她也会失算。” “呵,有意思。” 与小林大人一阵对眸,方之玄领会他意,随即进言。 “时辰不早,公忙结束,小林大人若非值守之日,请皇上允准,让他回府歇息?” 顾孟祯温和一笑。 “小林爱卿,自便。” “得空,你帮朕查一查,方之玄和冷蔓私底下,有没有见过面。” 林暮离座,谨肃回话。 “皇上有令,臣下敢不尽心效力?” “微臣立刻去查。” 方之玄赞许。 “小林大人忠义之心,令人佩服。” 林暮下跪,行礼。 “谢伯爷恩赞。” “微臣告退。” 方之玄微微沉吟,切切诉语。 “以臣弟之见,蔓儿不一定移情方之玄。” “毕竟,你们之间还有孩子。” “旧年至今,蔓儿如何倾心于你,臣弟看在眼里,一清二楚。” “他们二者,大概只是方之玄一厢情愿。” 顾孟祯会意。 “你意,朕将计就计,顺着方之玄诡谋,把冷蔓送去敌势,为我线人?” 方之玄莞尔。 “皇兄圣明。” 顾孟祯不以为然。 “不成不成。” “冷蔓才思,与她父别无二致,想要欺瞒方之玄,蛰伏敌营,岂非痴人说梦?” 方之玄神色,十拿九稳。 “只要证实方之玄寄予真情,皇兄大可放心谋计,蔓儿不需才高思远,简单撒个娇,足以取得他的信任。” “另外,正如皇兄所说,冷族如今失势,蔓儿更是无足轻重。假使,她一个不慎,泄露线人身份,殒便殒矣,皇兄不必设法营救,至多护好鸢夫人姐弟,保住皇家血脉即可。” 顾孟祯调侃。 “你倒豁得出去。” “她若归于方之玄,你情念何寄?” 方之玄坐态,乖巧恭顺。 “良机就在眼前,为了皇兄,为了大义,臣弟纵然不舍得,也要狠心割爱。” “何况,皇兄谆谆教诲,臣弟深有领悟,实不该对不起夫人。” 顾孟祯满意一笑。 “你能这么想,朕很欣慰。” “彤儿,无论贤德,还是美貌,皆绝世无双,你务必珍惜,不可负情。” 方之玄眸底,藏一分黠色。 “皇兄妙言要道,理正词直。” “然而,就这样放她走,臣弟觉得,挺可惜的。” “反正,皇兄弃之,不妨,容臣弟一戏。” 顾孟祯笑容顿失,面色冷峻。 “大胆。” 方之玄惶恐,双膝而跪。 “臣弟知罪。” 顾孟祯扶他回座,重展笑颜。 “傻弟弟,朕逗你玩呢。” “你有韵思,合该早些说,忍这么多年,存心叫朕心疼。” 方之玄惊喜。 “皇兄同意?” 顾孟祯宠溺。 “当然同意。” 方之玄笑得合不拢嘴。 “多谢皇兄,臣弟喜不自胜。” “臣弟紧张,皇兄陪着我,一起嬉戏,好不好?” 顾孟祯指尖,点一下他的额头。 “明说陪着你,实为羞折她,是也不是?” “你这小心思,休想瞒我。” 方之玄敛眸。 “兄长拆穿,小弟羞愧。” 顾孟祯正色告诫。 “这种把戏,不许用在彤儿身上,她可是个好女孩。” 方之玄应承。 “臣弟知道,皇兄宽心。” 顾孟祯放心不下,反复叮咛。 “冷蔓,一介卑微,你玩一玩,不碍事,但切记,不准投入真心。” 方之玄拱手,郑重一礼。 “臣弟遵旨。” 礼罢,他急急催促。 “夜幕降临,良辰美好,皇兄快些召她入宫,臣弟急不可耐。” 瞧他,堂堂男儿,重现幼时之态,顾孟祯哂笑不失怜爱。 “好。” “朕马上派人传召,你先行用晚膳,莫为花事,饿坏身子。” “来人,传膳。” 宫人闻声而来,领旨,为方之玄引路,去往帝盛宫膳房。 第890章 朕对不住贤弟 用完晚膳,迟迟不见冷蔓入宫,顾孟祯疑心渐重。 方之玄趁机惑言。 “看来,皇兄前时言论,并非无端猜忌。” “蔓儿,冷大人,乃至整个冷族,疑点重重,蹊跷得很。” 顾孟祯颜色愀然。 “朕实难置信。” “冷谐那般钝才,焉能骗得过朕?” 方之玄阐释见解。 “他若真是帝瑾王之臣,背后自有方族中人或是敌营智士,为他出谋划策。” “任凭皇兄如何智谋超群,也斗不过他们人多势众。” “帝瑾王,自诩仁义,实则虚伪,仗着其势庞大,随意戏耍于你。” “皇兄输就输在,顾念结拜兄弟义情,对他们太过心慈手软。” 顾孟祯感动在心。 “天下,只有你懂朕。” “朕步步退让,他们仍旧责怨朕心狠手辣。” 方之玄应和。 “他们实在蛮不讲理。” 顾孟祯沉思。 “冷谐、冷蔓之流,妄想骗过朕,背后须有智士,手把手指导,与他们住在一起,随时教授细节。” “方之玄,身在方府,自然不可能指导他们。” “依贤弟之见,方族什么人,尚在人世,匿身冷府某处?” 方之玄也作沉思状。 “方族,除方之玄以外,应该无人存活。” “方族年轻一辈,唯有方仁舒收徒授业。” “臣弟猜想,或是方仁舒某位徒弟,躲在冷府,教冷大人父女谋计。” 顾孟祯颔首。 “嗯,合理。” “你觉得,是她哪位徒弟?” 方之玄抽丝剥茧,剖幽析微。 “方仁舒殒命之前,一共收徒十余人,根据谋计时间,应是她早年收下的徒弟。” “继北兆中丞辛大人之后,便是方仁舒六徒弟,北兆中相贺大人。” “四徒弟周子熙,据说,回乡探亲,不知所踪;五徒弟程芜,说是不幸病故。” “臣弟以为,周氏,很是可疑。方仁舒最得意的门生,怎会无缘无故失踪?” “藏在冷府之人,肯定就是他。” 顾孟祯摆摆手。 “那不对。” “周氏,不在冷府居住。” 方之玄假作一惊。 “皇兄此话何意?” “莫非知晓周子熙下落?” 顾孟祯难以为情。 “有件事,朕不敢告诉你,闭口不谈,已瞒几十载。” 方之玄惑问。 “何事?” 顾孟祯细致讲述。 “铜事台,有一条密道……” 听罢,方之玄作态恍然。 “原来,一众皇子皇女,皆非皇兄亲生。” “包括蔓儿一双儿女吗?” 顾孟祯应声。 “对。” 方之玄简单感慨一句。 “难怪,皇兄总有气话,说他们不是你的孩子,臣弟愚然未想,那些居然都是实话。” 顾孟祯龙眸,染一抹憎恨。 “朕,决计不为顾族那帮乌合之众,延续香火。” “他们不配。” 他目意,一转柔情。 “朕亦不能对不住画儿。” “朕曾立誓,为画儿,守住身节。” 方之玄表露景仰之色。 “皇兄深情,臣弟顶礼膜拜。” “这些事,至关重要,皇兄何故瞒我?” 顾孟祯腼颜,羞惭一叹。 “唉,说来愧心。” “旧年,朕承诺过你,真心对待冷蔓,不怀利用之意。” “怪朕食言。” “朕唯恐你,责问为何负情,不肯原谅朕,是故,不敢告诉你。” “另者,朕也怕你,得知冷蔓寂寂一人,痴痴求爱,弃妻子于不顾。” “思来想去,朕无奈瞒下。” “而今,见你终于放下冷蔓,朕才敢道出实情。” 方之玄词气旦旦。 “皇兄,小看臣弟。” “我岂会为了一己私情,抛弃妻子,怨怼兄长?” “儿时玩伴,友情固然可贵,但,经过这些年相处,臣弟已然认清她的品性。” “如皇兄良言劝告,她那种人,愉兴玩玩便罢,不适合寄予真心。” 顾孟祯欣喜。 “贤弟如此懂事,朕之幸也。” 方之玄收起敬意,负气倨傲。 “此等密事,皇兄应当早说。” “臣弟误以为,皇子皇女皆是自家爱侄,百般忍让,千般疼爱。皇兄子女,漫漫之多,臣弟一个个疼惜,处处小心翼翼,深怕有所偏颇,着实累坏。” 顾孟祯摆正态度,立马认错。 “是是是,朕的错,辛苦贤弟,朕对不住贤弟。” 方之玄回到正题,继续分析。 “照这样想来,程氏病故,极为可疑。冷府,敌势中人,兴许就是她。” 顾孟祯点头道是。 “一介民女,拜师不久,又不似周子熙智才闻名天下,方仁舒却愿风光厚葬。” “此人,确实可疑。” 方之玄眉宇,多一道严峻。 “她必是假殒,存身冷府,与冷大人合谋,对付皇兄。” 铺垫完毕,他话头一转。 “话说,有一事,臣弟苦恼多年,一直想不通。” 顾孟祯关怀。 “贤弟有何烦心事?朕尝试,为你解忧。” 方之玄辞微旨远,言阐义繁。 “我族,卷入五王之乱,无辜受冤,惨遭流放。” “吾等获罪原因,表面只说五王之乱,真相却耐人寻味。” “皇兄前有高见,或因我父,暗暗弃去前程、选择襄助你成事,因此触怒德宗龙颜。” “我父改志,未有言明,德皇帝何以知之?” 顾孟祯随之思路,展开设想。 “当年,冷谐建议,让朕与庄叔父修睦,巩固朝中之势。” “我们那段对话,不知为何,被庄叔父听去。” “然后,庄叔父自愿弃志帮我。” “冷谐旧有言之,成大事者,最忌受人拖累……他意指,难道是庄叔父一家?” 想至此处,他猛然领悟。 “是冷谐,是他诡计暗算庄叔父一族!” 方之玄疑问。 “皇兄何出此言?” 顾孟祯眉目,愤恨交织。 “我们的关系,冷谐定然察觉,所以他安排冷蔓,借由玩伴,接近你,打探虚实。” “你言辞间,或有说漏,被冷谐获知,我们是同母兄弟。” “他恐你们一家,成为我的软肋,便狠心用计,灭我庄氏一族!” 他怒不可遏,拂落案上茶杯。 “冷谐,可恶至极!” 方之玄劝告。 “这么大的事,皇兄理当思量再三,不可轻易断言……” 劝着劝着,林暮回来复命,禀知探查结果:方之玄和冷蔓,私底下见过面。 林暮没有多留,告退离宫。 随后,帝瑾王瑜旨,传至帝盛宫:由帝瑾王确诊,冷蔓身患疾痛,不宜进宫面圣,为了龙体康健,准其拒却皇帝传召。 第891章 品行端方 想着自己被冷谐父女耍弄,顾孟祯悲愤填膺,发指眦裂。 “颜瑜,明着袒护冷蔓!” “冷谐心向何人,一目了然!” “庄叔父,母亲,庄族一众,尽数殒在他手……” “贤弟,朕糊涂,错信恶人,是朕害了他们……” 方之玄劝解。 “皇兄莫哭莫恼,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冷大人忠心于你,蔓儿痴情于你,臣弟相信他们,即便志随帝瑾王,也不会做下此等狠戾之事。” “或是冷族其他人,从冷大人口中,得知我们是亲兄弟,断定我父必不可能易志,自以为是,铲除异己。” 顾孟祯火冒三丈,怒问不休。 “事已至此,你还护着她?” “你不是说,愿意放下感情吗?” “难不成,你方才信誓旦旦,全在欺骗朕?” 方之玄做刚做柔,苦心劝说。 “非也。” “皇兄明鉴,臣弟何敢欺君?” “情势越是不妙,皇兄越是应该冷静。” “璃王或已归京,皇兄须得提防方仁舒之徒,从中作梗,挑拨是非。” “另外,方之玄、宁云溪,也不是省油的灯。” “冷族,纵然微不足道,但,被人用计夺去,于我众,也是一种损失。” “且,今有良机,可让蔓儿蛰伏敌营,皇兄一旦错失,悔时晚矣。” 顾孟祯缓神几分,恢复一丝理智。 “对,对,贤弟言之成理。” 方之玄看准时机,提议。 “臣弟愿往许府,试探蔓儿心意,接她入宫面圣。” 顾孟祯忧心忡忡。 “恐怕,不安全。” 方之玄窘色。 “皇兄气昏头了?蔓儿身在许府,许族皆为我众之人。” 顾孟祯调整气息,勉强平静下来。 “朕当真气昏头,多亏有你在,否则,朕必定冲动而误大事。” 方之玄恭谨。 “皇兄言重,臣弟惶恐。” “为兄长效劳,小弟甘心乐意。” 顾孟祯派人,提前传话,许明骞接到圣上命令,亲自出迎,给方之玄引路,至朱弦居。 一见其人,冷蔓尤是吃惊。 “庄伯爷?” 平冤归京以来,他从未主动与她会面,就算传达皇上口谕,他也是会见老爷,请求转告。 首度在朱弦居,看见他的身影,冷蔓惴惴不安,心神不宁。 前时,皇上没有下旨册封诰命,她顶着铜事相夫人的名头,可以不向庄伯爷行礼。 而今,圣意明确,她自是不能敷衍礼数,随即下跪。 “恭请弘顺伯爷福安。” 许明骞识相,与之道别。 “居处,还有事,等我回去处理。” “我先走一步。” “无礼失陪,请伯爷多多海涵。” 冷蔓惧色,如临深渊。 “老爷别走!” 许明骞尴尬笑笑。 “我居处,真有事,耽误不得。” 方之玄示意一请。 “许大人,请便。” 冷蔓极力挽留。 “老爷一走了之,我会有危险……” 不等夫人把话说完,许明骞跑得飞快,眨眼间,没了人影。 方之玄饶有意趣,步步走近。 “你能有什么危险?” “许夫人莫不是说,我会欺负你?” 冷蔓瑟瑟起身,步步后退。 “伯爷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方之玄蹙眉正色。 “我允准平身了吗?跪着。” 冷蔓不情不愿,重新跪好。 “妾身遵命。” 方之玄俯下身子,与她对视。 “皇上圣言不错,你就是一个玩物,只配供人赏趣。” 冷蔓回避目光,表明态度。 “抗旨,是因为皇上怀疑媛儿志向,我怕危及性命,故不敢入宫。” “请伯爷如实转禀,臣妇母子三人,追随皇上,永不改志,求皇上息怒。” 方之玄唇角一扬。 “你以为皇上在说气话?” 冷蔓反问。 “不是吗?” 方之玄直起身子,同时,虚扶一把。 “我猜,不是气话。” 冷蔓恭立。 “何以见得?” 方之玄转身入座,坐姿格外张狂。 “皇上金口玉言,已经把你赐给我,气头上,至于这么冲动?” “你问我,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你说呢?” “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能是什么事?” 冷蔓肃色含怒。 “你胡说,皇上不可能如此绝情。” 方之玄上下打量她。 “我岂敢假传圣旨?” 他抓住她的衣袖,蛮力,将她拽到面前,低沉声音,险诈而道。 “皇上特别说明,等我饱足兴致,便带你入宫,君臣同乐。” 冷蔓陡然一震。 “什么?” 方之玄松开手,高高在上,悠悠发问。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冷蔓不由愤怒。 “韶儿!” 方之玄厌恶,瞪她一眼。 “喊什么?脱个衣裳罢了,又不是取你性命。” 冷蔓板着脸,措辞严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很正直,很善良。” “他人五岁,只知玩耍玩趣,唯你不同。” “你懂得许多真理事理,也教我许多学问妙道。” “你说过,君子淑人,应当品行端方,持正义之道。” “你焉能做出这般污行,说出这般浑话?” 方之玄不耐烦,给她一个白眼。 “五岁,难免童言无忌。” “儿时戏语,你那么较真,作何?” “我就不能在你面前装个样子,博你喜欢,讨你欢心?” “从前,你待字闺中,我哄一哄小女子,理所应当;今时,我们皆已年近半百,绕弯子哄话,没什么意思,不如直来直往,痛快一些。” “身为人妇,你没做过花羞之行么?别装了,虚伪得令人作呕。” 冷蔓柳眉倒竖。 “你敢碰我,我一定禀报帝瑾王,治你的罪。” 方之玄阴阳怪气。 “哦?” “方才,是我听错了吗?” “你仿佛承诺,追随皇上,永不改志?” “怪矣。” “帝瑾王为何愿意护着你?” 意识到自己言辞,有违心志,冷蔓气势,瞬间全无。 “我……” 方之玄离座,再次走近。 “蔓儿别怕。” “你不想进宫,不需去求帝瑾王,我可以护着你。” “我的要求,很简单。” “花情惬致,不用我教你怎么做?” 眼前之人,分外陌生,冷蔓不思亲近,只想逃离。 奈何,前路被他堵住,屋外更有侍卫把守,她束手无策,苦口劝诫。 “莫非忘却家中夫人?” “夫妻平等,女子理当守贞,男子亦该守节。” “何忍肆行对不住夫人之事?” “韶儿,我们是好友,请你恪守本分,不要亵渎友情。” 第892章 伯爷,慢走 方之玄一步步迫近,轻轻踢脚过去,将她绊倒在床。 “可是,我想你,年深日久,思念成疾。”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玩腻,把你送给我。” “蔓儿,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你乖乖听话,我保证,护你一家周全。” 冷蔓张皇,坐起身子,裹紧衣裳。 “你不要迫我弃去志念,我决意不离开皇上。” 方之玄韵兴盎然,坐在她身旁。 “怎么?” “与我欢趣,你便要弃去皇上,投向帝瑾王?” 冷蔓郑重强调。 “我没有说过,投向帝瑾王。” “庄伯爷请勿构陷良人。” 见她起身想逃,方之玄伸手,拽她回来。 “良人?呵。” “稍后,绵情床榻,我必折你清白,让你做不得良人。” 冷蔓忍无可忍,复起怒火。 “我谓之良人,不是你所说之意!” “韶儿,莫再出言佻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方之玄目色渲魅。 “好,我闭口,以行动,叫你看看,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站住!” 双手,正要抚上她的衣带,忽闻外头动静,方之玄动作一停。 “何人来此?” 侍卫回话。 “回禀伯爷,鸢夫人求见。” 方之玄整理衣裳,坐好。 “让她进来。” 冷蔓急忙起身,离开床榻,坐得离他八丈远。 许颖媛入内,行礼。 “恭请庄伯爷福安,恭请母亲安好。” 方之玄一阵拂手。 “平身赐座。” 待她就座,他高傲发问。 “鸢夫人,何故打搅我的情致?” 听懂其意,许颖媛先是一怔,继而一笑。 “伯爷说话,爽直无隐。” 方之玄有模有样,扮作浪子姿态。 “皇上准许,名正言顺,其事尽可光明正大,我何需遮遮掩掩?” 冷蔓害怕,紧紧抓住女儿素手。 许颖媛轻抚母亲手背,以作安慰。 “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伯爷此言差矣。” “恕我莽撞,提醒伯爷一句,家慈贵为命妇,名义上是许夫人。” 方之玄狂妄自大。 “嗯,我知道。” “有皇上撑腰,我就要欺负她,你奈我何?” 许颖媛从容不迫,依计而行。 “帝瑾王臣下之人,皇上做得了主吗?” 方之玄故作震惊。 “你说什么?” 冷蔓确然震惊。 “媛儿,不许胡言!” 许颖媛充耳不闻母亲的话,自顾自施计。 “我说,帝瑾王臣下,不容皇上肆意妄为,伯爷有心,请先上问王爷之意。” 方之玄笑貌泠然,目光,一扫门外侍卫。 “你说清楚些,帝瑾王臣下,是指何人?” “你们,全都弃离皇上,投身帝瑾王?” 见状不好,冷蔓捂住女儿的嘴。 “媛儿住口!” 许颖媛竭力,挣开母亲的手,毅然决然答言。 “对,投身帝瑾王臣下。” 方之玄语气发狠。 “仅是你一人,还是你们母女两人?” 许颖媛抬高声调,气势磅礴。 “是我们冷氏一族!” 冷蔓吓得浑身发抖,紧忙解释。 “伯爷,切莫误会,媛儿净是胡说八道。” “我说过,不离开皇上,语出肺腑,千真万确啊!” 方之玄鄙薄,一声质疑。 “是吗?” 冷蔓目意坚定。 “是。” 方之玄眸色,不吝表露亵慢。 “你随我进宫,我便信你。” “自然,皇上也会信你。” 言说“信”字,却似话里有话,冷蔓脑海,浮想帝盛宫寝殿蜂狂蝶乱之景,栗然语塞。 “我……” 方之玄隐晦曲折,暗喻抒意。 “自古忠臣,多有舍身而成大义,许夫人竟连这一点点诚意,也不愿给吗?” 许颖媛数言片语,振聋发聩。 “母亲不要听信他的话。” “你以为进宫,仅是付出一些花情,双双娱乐?” “母亲必要清醒,他们真正目的,是要取你性命!” 方之玄容色,漾一缕狡诈。 “鸢夫人曲解我意。” “己方中人,安得自相鱼肉?” “许夫人心里清楚,我不是这样的人,皇上更不是。” “对吗?” 他状貌,冷蔓望而生畏。 “我……” 许颖媛仔细护好母亲。 “帝瑾王有旨,我们母子三人,病疾之故,可以拒却进宫。” “伯爷若有异议,请往帝瑾王府,禀明王爷。” 方之玄不屑一笑。 “呵,你以为搬出帝瑾王,就能震慑我、挟我听命于你?” 许颖媛严正,凛凛不可犯。 “同为颜臣,一朝臣子,如伯爷所说,安得自相鱼肉?妾身只是劝谏,深恐伯爷怠慢礼数,惹帝瑾王不快,招致祸事。” “忠臣,应舍身而成大义,伯爷竟连禀明帝瑾王,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愿做吗?” “只消王爷首肯,家慈立马进宫,我们不像某些人,口口声声永为颜臣,实际做着背主忘恩之事。” 方之玄勃然变色。 “你敢嘲讽皇上,不要命了?” 许颖媛揪住他的疏漏,恣意发挥。 “妾身安敢犯上?伯爷言重。” “如果我没会错意,你是在说,皇上背主忘恩?” 方之玄盛怒。 “你!” “许颖媛,我已经给你面子,你莫不识好歹。” 许颖媛谦敬之貌,缀一抹讥诮。 “夜色渐深,你我男女有别,相处甚是不便,请容改日招待。” “粗人粗心,礼节不周,望乞见谅。” “伯爷,请慢走。” 方之玄气得咬牙切齿。 “我们走着瞧。” 许颖媛拉着母亲一起,谨严行礼。 “恭送弘顺伯爷。” 方之玄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蔓焦心不已。 “媛儿,你闯大祸了!” 许颖媛搀扶母亲,一同回座。 “为救母亲,孩儿别无选择。” 冷蔓愁苦欲哭。 “我知你是好意。” “但,你这么一说完,他回去一传话,君侧,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许颖媛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我们非是没有退路,父皇不容,自当去投帝瑾王。” “二十余载,历经良多,母亲仍未看清状况?父皇和庄伯爷,一副德性,都是负心之徒、佻浮之辈。” “与宵小之人共谋大事,于我们何益?” 忆起过往种种,冷蔓痛心,泪如雨下。 “即便不谋大事,我也不能离开皇上。” “他答应过,要娶我的。” “他说过,唯一所爱,便是我。” 许颖媛耐心宽解,冉冉劝说。 “母亲勿再执念……” 第893章 再续前缘 许颖媛劝慰半天,冷蔓仍旧执迷不悟,不愿转投帝瑾王臣下。 想着宁洁薇有言,急于求成,适得其反,许颖媛暂时放弃劝言,陪着母亲安睡。 与此同时,方之玄怅惘失落,回到帝盛宫。 不见冷蔓身影,顾孟祯已经明白贤弟受挫,听罢侍卫禀报,更是怒火中烧。 拂手,屏退左右,他赫然大怒。 “朕说什么来着?冷谐一众不可信,你偏偏付以信任!” “方之玄出手,断不会有失,冷蔓早就移情别恋!这些年,她装作痴情于朕,俱是戏弄!” 方之玄连忙抚慰。 “皇兄请息怒,万望保重龙体。” 他交心而谈,款款诚恳。 “臣弟确认其志,亦是气愤。” “怪不得鸢夫人改志,那么果断。原来她们母女,被方之玄策反,早成帝瑾王之臣。” “唉,方之玄有什么好,哪里比得皇兄英姿飒爽?冷蔓眼光,何其低劣。” 听得贤弟赞美,顾孟祯心情缓和许多,稍稍恢复理智。 “冷族,毕竟失势,方之玄野心,不一定只有冷氏一族。” 方之玄予以肯定。 “皇兄所言极是。” 顾孟祯眉间,一缕忧愁。 “铜事相许爱卿心向何人,朕始终放不下疑念。” “冷蔓既已弃离,许爱卿会不会也……” “方之玄谋略,不可小觑呀。” 方之玄顺话献计。 “皇兄所虑,然也。” “不妨,密与许大人一书,让他帮你出口恶气。” “假若许大人,毫不犹豫断绝往日情分,即说明,他忠心未移。” “冷蔓母子境况,越是凄惨;证实许大人丹心,越是赤诚。” “最好,他能设谋,让冷蔓身败名裂,令帝瑾王不敢收容,收则大失民心。” “那么,待到冷蔓孤立无援,帝瑾王彻底放弃,皇兄便可动手,永除后患。” 事未行,已能想到冷蔓境遇,顾孟祯转怒为喜。 “贤弟妙策。” “朕速即去书,命许爱卿施计,不必手下留情。” 风清月皎,天街人静。 宁云溪敛迹而至盛京西街,高枕无虞。 第一世,宁云溪计杀顾忆荷,顾沅穹因此怀恨,没有安排宁云溪和安霄涣重逢。 其余几世,匆匆而过,宁云溪亦是没能与安霄涣见面。 流年似水,云霞殷殷,宁云溪未想,在这一世,再会故人。 她惴栗丝丝紧张,按他指定方式,敲门几声。 知是溪儿来到,安霄涣欢喜迎去,给她开门。 “溪儿,快请进。” 宁云溪走进房间,扫视一周。 “客房,无有他人?” 安霄涣关上房门。 “无有。” “何故这么问?” 迟钝一分,他莹然明晓。 “是否疾痛发作,心生恐惧?” “怨我,一味只想掩饰行踪,免得给你添麻烦,浑然不思夜深人静,一室同处,你会感到害怕。” 宁云溪杏目,流盼生情。 “疾痛,较之去年,缓解甚多。” “惧怕,唯余一点点,勉强可以忍受。” “倘使唤来侍女,同在一室,我心处,会好受一些。” 安霄涣手势示意,请她安坐。 “我是独自出门,没有吩咐侍女随侍。” 宁云溪坐在他身旁,与之四目相对。 “为何不带侍者?” 心头一缕情念,柳然悸动,安霄涣保持理智,浅笑怡然。 “你在试我,住在何处,以此获悉璃王殿下所在?” “你用美人计,是爱情使然,还是为了效忠帝瑾王?” 宁云溪娇嗔。 “涣郎,变了。” “何忍直言揭穿我的计策?” 安霄涣柔声哄话。 “溪儿莫要生气。” “我是说,你直问我就行,不用拐弯抹角。” “我了解,你意慵,纵有智谋,懒于多思。” “跟我说话,不需动脑子,你只顾轻松言谈,我自当依从你。” 宁云溪转颜为笑。 “多谢涣郎。” 安霄涣实话实说。 “我线人身份,瞒不过璃王殿下,他对我,始终不卸防备。” “我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宁云溪目色,一意心疼。 “屈在璃王麾下,涣郎辛苦。” 安霄涣唇际甘甜。 “只要可以见到你,我便不觉辛苦。” “去年诀别一事,你不想问我,真相何如?” 宁云溪眉目皎皎,恰如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我知晓,是大哥哥迫你那么做,实然,你未有任何出格之行。” 安霄涣深情注视,不能移目。 “你从何得知?” “玥皇帝居然愿意告知实情?” 宁云溪玉尘美好。 “这个不重要。” “反正,我知晓,都是误会一场。” 安霄涣右手,随着心性涓涓,细微一动。 考虑到她疾痛不适,他强行按捺韵致,尽量一动不动。 “你既知晓,为何不来找我?” “一开始,或有玥皇帝管教,你分身无术。然则现在,玥皇已崩,你为何毫无行动?” “溪儿,难道另有所爱,被情牵绊?” 宁云溪濯濯垂眸。 “传闻,你没听说吗?人人皆道,帝瑾王和我关系匪浅。” 安霄涣抒怀己见。 “传闻不可尽信。” “帝瑾王标榜,仁覆积德,爱人好士,如若做出染指结拜义妹之举,岂非自毁前途?” “我推断,你们两相清白。” 宁云溪羽睫轻颤,隐意一抹迫不得已。 “结拜,也只是传言,王爷从未宣示天下,我们是结拜兄妹关系。” 瞧出她的无奈,安霄涣正颜厉色,认真发问。 “你假以帝瑾王,拒绝我的情意,辞语非出自愿。” “是谁胁迫你这么做?” “是璃王殿下吗?” 听他中计,宁云溪暗暗一笑。 “我根本不认识璃王殿下,谈何受他胁迫?” “是帝瑾王。” “他不愿意放我走。” “有他在,我们不可能再续前缘。” 安霄涣急切关怀。 “你怎会被他缠上?好端端的,你何故改志?” 宁云溪袅袅而诉。 “这事,说来话长。” “去年,我们分离之后,发生很多事。” “母亲从一位世外高人手中,买来一种名曰馥郁香之物,纵控我心,令我暂忘旧情,转而倾慕宸王。” “待我缓和馥郁香药效,终于清醒过来,只见宸王留宿莉咏居,意图不端。我拼命反抗,无意间,致宸王府大火。” “宸王威胁,若我不肯就范,他便让我葬身火海,并以谋害皇子,问罪于我。” “当时,我因馥郁香作用,襄助宸王立足朝局,已然引得皇上疑心。” “我别无他法,只能求助帝瑾王,不料,被他纠缠至今。” 第894章 一个人也没有 安霄涣不解而问。 “为何不去求助玥皇帝?” 宁云溪做状,无话不谈。 “馥郁香作用之下,我对宸王情有独钟,与大哥哥朝局对立,争执不断。” “那时,我们正闹别扭,谁也不理谁,我固执,不愿去找他。” “我自负以为,帝瑾王很好对付,我一定来去自如,不成想,造成今日局面。” “我不识璃王,亦回不去皇上身边,为帝瑾王谋计,实属万不得已。” 安霄涣要言不烦,深中肯綮。 “帝瑾王,才思平庸,确实很好对付。” “我也是刚刚听说,方公爷一直隐身帝瑾王臣下,辅他谋事。” “以方公爷智才,你自是逃离不得。” 宁云溪眉心微颦,呈苦恼之貌。 “起初,我不知道方公爷,谋在帝瑾王臣下。” “而后细思,方得明白,帝瑾王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背后必有方族之势辅佑。怎奈,想通一切,为时晚矣。” “如你所料,帝瑾王和我两相清白,他纠缠我,不为爱恋,唯是朝局。” “按说,得方公爷筹谋,帝瑾王不需要我。然却,他虑,我归心皇上,于他众而言,有害无益。于是乎,他们制造流言,百般用计,歪缠着,不许我走。” “我当真使尽浑身解数,可是,怎么也斗不过方公爷……” 安霄涣眸色潺潺,充溢疼惜。 “溪儿莫怕,我想尽办法回来,就是为了解救你。” 宁云溪徐徐抬眸,投以感动目光。 “多谢涣郎怜爱。” 安霄涣笑颜淡淡,柔情如丝。 “一室长久,恐你旧疾痛苦。” “我们复往芎梅山采药,追忆往昔,可好?” 宁云溪表露几分担忧。 “天色未明,上山,会不会不安全?” 安霄涣细语安抚。 “溪儿勿忧,我保护你。” “这个时辰上山,我们还能一起看日出,踏着晨曦采药,怡情悦性,岂不快哉?” 宁云溪嫣然含笑。 “嗯,我们走。” “涣郎先请。” 安霄涣举止,突然局促。 “可愿,与我同乘一马?这样一来,我更好护着你。” 看穿其心,宁云溪顺着他意,娇羞请求。 “骏马高大,我不能及,你一如从前,抱我坐上鞍座,好不好?” 旧时回忆,映现脑海,安霄涣心里一甜。 “好。” 就这样,两人同乘一马,两两贴近,亲密无间。 安霄涣策马飞驰,速度极快,分毫不似恋人约会,只像是竭力想要甩掉跟踪之人。 宁云溪觉察不对劲。 他以为,阿兄派人探听,或是韶舅舅暗中行动,所以纵马急速,甩掉他们? 她正想着,忽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你善于勘察地形,我亦略通一二。一会儿上山,我们合力,以芎梅山之山势,困住敌人,摆脱难境。” 宁云溪在心里一惊。 原以为,他提议同乘一马,意在亲近,没想到,竟是为了传话。 误解他的心意,宁云溪神情,荧一分尴尬。 “何来敌人?” “我是敛迹离府,一路小心确认,无人跟随。” 安霄涣汗不敢出,密切注视周围动向。 “非是有人跟随你,而是璃王之人跟着我。” “适才在客房,很多话,我不方便说,就是因为璃王之人,潜伏在附近。” 宁云溪听得云里雾里。 “我们不谋朝局,防他们做甚?” 安霄涣临深履薄,寒毛卓竖,如逃命一般。 “我一时间,难以跟你解释清楚。” “我们先行合力,困住他们,稍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宁云溪下意识自卑。 “勘察地形,或许算是我的长处,但,何以与敌璃王之人?” “我肯定困不住他们。” 安霄涣勉励。 “你之才能,我见识多次,必然强于璃王之众。” “只不过,你习惯妄自菲薄,总是看轻自己。” “你放心,我会从旁协助,对付他们,不成问题。” 想起五师姐嘱咐,以及医药空间之中,娘亲的遗书,宁云溪提问。 “可知,何人跟踪你?” “是北兆台中人吗?” 安霄涣答话。 “我未可知。” “他们隐在暗处,我见不到。” 快马加鞭,速至北郊芎梅山。 两人齐心协力,借助山势,约束璃王之人。 忙碌良久,天色蒙蒙亮,宁云溪好奇,俯瞰一圈,发现空无一人,不由得失落。 “我就说,以我钝才,困不住他们。” “你看,山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安霄涣闻言一惊,紧忙察看情况。 “嗯?怎会如此?” 他难以置信,来来回回,环顾好几遍。 “难道,他们没跟来?” “怎么可能呢?” 宁云溪一脸迷蒙。 “为什么不可能?” 安霄涣心有余悸,眉宇十分严峻。 “璃王盯我甚紧。” “自从,以线人身份,归于璃王麾下,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璃王掌控之内。” “他不可能放我自由。” 宁云溪惑问。 “他为何看你甚紧?” 安霄涣心神不宁,脱口而出。 “因为你……”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他话语,戛然而止。 宁云溪茫然追问。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安霄涣思绪飞转,很快想到说辞。 “因为,你与我交厚。” “璃王殿下唯恐,你我合谋,结合皇上、帝瑾王双方之势,一起敌对他,令他措手不及。” 怕她多问,他转回话头。 “璃王之人,必有行动,我们再找找,有没有看漏。” 宁云溪善言宽解。 “涣郎太过忧虑。” “兴许,你骑马太快,他们跟丢了。” 安霄涣后知后觉。 “是吗?我纵马很快吗?” 宁云溪可怜兮兮。 “是。” “一路上,我吓得不轻。” 安霄涣自责深深。 “溪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有所不知,璃王手段,极其可怖,我是真的害怕。” 宁云溪和煦一笑,抚他一起安坐大石之上。 “他的手段,我有所耳闻。” “涣郎别怕,他若出现,或是北兆台中人现身,我来保护你。” 安霄涣动容,双眸含泪。 “溪儿,多谢你。” “临行前,我顾虑重重,忧梦无数。我深怕,你会忘记我,更怕,你不愿意原谅我。” “离开你,是我不对,是我没用。谢你,宽宏大量,包容我的无能。” 宁云溪谦逊。 “我们的感情,本就坚贞不渝。” “是你足够优秀,叫人梦寐不忘,非我心怀宽容。” 她一边欣赏日出,一边提问。 “璃王管束这么严,你如何逃出魔爪,回京救我?” 第895章 旧恋美事 安霄涣瞒下实情,另寻饰词。 “璃王才略,虽说超群绝伦,却非毫无攻克可能。” “我谋思,不算太差,身在他麾下,已有一段时日,找出破绽,趁机脱身,并不难。” 宁云溪引咎责躬。 “抱歉,我不该小看你。” 安霄涣转眸,凝视于她。 “我没有责怨你之意,你别多想。” 他伸手,为她理顺被风拂乱的长发。 “璃王等众,心机深沉,令人防不胜防。寄身敌营,我终日心惊肉跳,难得一刻平静。” “若非念着你,我早就活不下去。” 宁云溪依依难舍,挽住他的手臂。 “涣郎,莫要轻生。” “你若同意,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调回铜事台。” “以我目前权势,从璃王身边调走你,不在话下。” 安霄涣苦笑。 “你不得已改志,寄人篱下,能有什么权势?” “岂非为了我,去哀求帝瑾王恩典?” 宁云溪一分窘色。 “倒也不至于哀求。” 安霄涣果断拒绝。 “你有求于人,他难免得寸进尺。” “我不需要你帮忙。” 他借着言谈,顺理成章,牵起她的手。 “共赏日出之景,我不知梦到多少次,而今,终得与你相会。” 宁云溪语气,覆一意酸楚。 “涣郎口口声声,思念深切,魂牵梦萦,实然,瞒着我一事,只字不提。” 担心她,识破他的谎言,安霄涣掩饰心虚,试探一问。 “我瞒你何事?” 宁云溪明言。 “我设计,谋害纯妃娘娘,你可有记恨?” 安霄涣神色,一转迷茫。 “纯妃娘娘?” 他想了半天,没想起这号人物。 “恕我粗糙大意,纯妃娘娘,是哪家女子?” “我认识她吗?” 宁云溪努努嘴,嗔怒不失可爱。 “便是钟族嫡女,钟婵妮。” “你当然认识她。” “你们不是旧恋人吗?” “我并非心气狭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旧恋美事,你没必要瞒我。” 安霄涣满腹冤屈,辞吐急切。 “哪有什么旧恋?没有的事。” “你听谁人乱说?” “我自小,为你而活,唯是倾心你一人。” “纯妃娘娘,与我只有数面之缘,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不算认识。” “何来旧恋一说?” 宁云溪嘴角向下,郁郁寡欢。 “是纯妃娘娘亲口告诉我的。” “她说,你们两情相悦,岂料,我半路杀出,夺走她的情郎。” “她还亲昵称你,涣郎呢。” 明意她的心事,安霄涣笑颜,染绪幸福。 “溪儿,莫非吃醋?” 宁云溪愁眉不展,黯然神伤。 “纯妃娘娘美妙无瑕,我平平无奇,相较之下,自惭形秽,忍不住吃醋。” “想是,你也知道我貌丑,遂,故意瞒下不说,防我嫉妒胡闹。” 安霄涣侃然纠正。 “胡说。” “纯妃娘娘相貌何如,我没资格评述,不予多言。” “你之花容皎丽,我自认为,堪称古今第一美人。” 宁云溪斜他一眼,晏晏一笑。 “惯会说嘴。” 安霄涣展臂,揽她入怀。 “犹记去年,我问你,可愿随我远赴边土?你不假思索,直接答应。” “你说,不舍得家人,然亦,舍不得离开我。” “那时,我太傻,愚然想着,脱离皇上、脱离玥皇帝,我就能自由自在,我们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殊不知,转过头,落入更恐怖的陷阱……” 他低眸,款款而视怀中人。 “伴君如伴虎,皇上身边,不宜久留;璃王诡谲多端,其麾下,也无我们安身之所。” “莫如,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问世事,好吗?” 宁云溪依旧不假思索,直接答应。 “好。” 她话锋一转。 “然则,皇上那边,你怎么交代?璃王殿下,你何以应付?令尊令慈,家族一众,可会受我们牵累?” 安霄涣目光及远,卓望朝曦。 “我自有安排,他们不会有事。” “隐居之处,我已经选好,保证,不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宁云溪忧问。 “家尊家慈,我族一众,你也安排妥当,无后顾之虞?” 安霄涣惊疑。 “他们出什么事?需要我安排什么?” “我听说,你和他们几乎断绝,无有往来。” “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羁绊吗?” 宁云溪焦心。 “传闻有假。” “我们从未断绝。” “我只是忙,不常回府,顾不上家人。” 她惶惶不宁。 “我一走,帝瑾王决计不会放过他们。” “如之奈何?” 安霄涣被难住。 “这……” 铺垫,恰如其分,宁云溪不着痕迹,引入正题。 “我猜到,你意在解救,或要带我远走高飞,是故,提前求见帝瑾王,谈判商榷。” “他说,要我办成一件事,才肯放我走。” 闻听一丝希望,安霄涣喜上眉梢。 “何事?” 宁云溪糯糯答话。 “采集一点点,圣上之血。” 答案,出乎意料,安霄涣满觉匪夷所思。 “帝瑾王,要这作何?” 宁云溪怯怯可人。 “王爷心思,我不敢揣测,也不敢多问。” “总之,他就是要。” 心余力绌,她愁眉复颦。 “奈何,皇上疑忌尚在,不付我一丝信任,莫说采集身物,我连求见面圣,也叩阍无路。” “王爷提出此等无理要求,或是,故意为难,阻我弃他而去。” 安霄涣瞬即想到主意。 “我有办法,采到圣上之物。” 宁云溪明知故问。 “什么办法?” 恐她担心,安霄涣不答。 “你不用管,回府等我。” “待我事成,便传书唤你。” 宁云溪表达关心。 “你不要为我涉险。” 安霄涣轻松一笑,抚平她的不安。 “溪儿宽心,我不会有危险。” 宁云溪缠问。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办法,我听听,有没有危险?” 安霄涣哄劝。 “溪儿乖,莫问,许久不见,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听话,好么?” 宁云溪惺惺作态。 “真是惊喜?确定没有危险?” 安霄涣心有成竹之状。 “确定。” “时候不早,我这就布局,你回府去。” “记得,每日逛逛街,或者出门吃个饭,便于我传书给你。” 宁云溪乖顺一应。 “好。” 安霄涣隐身暗处,护送宁云溪回府。 随后,顾沅穹秘密传书,唤他去往盛京西郊客栈,午窗酣梦。 第896章 最好是真心忏悔 至午窗酣梦,走进一间客房,便见璃王厉颜肃坐,安霄涣卑躬屈膝,行大礼。 “在下安霄涣,恭请璃王殿下金安。” 顾沅穹盛容俨然,怒形于色。 “本王告诫过你,安分点,别碰她。” 安霄涣矢口否认。 “王爷明察,在下礼贤月溪公主,没有任何非分举动。” 顾沅穹一阵拍案,雷霆大怒。 “芎梅山上,你的脏手做过什么,以为本王一无所知么?!” 安霄涣吓一跳,惊恐万状。 “在下……在下……” 顾沅穹目色凌厉,狮威攫视。 “你以为,与月溪公主合谋,借助山势,就能甩掉本王的人?可笑。” “在你眼里,本王一无是处,教不会麾下之众勘察地形?” 安霄涣出于习惯,恭维之语,冲口而发。 “在下绝无此意。” “王爷,武谋双绝,乃当世奇才,师道尊严,诲人不倦,在下望尘莫及。” 顾沅穹怒容,含一叶轻蔑。 “你,不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安霄涣低首下心。 “是,在下高攀,在下惶恐。” 顾沅穹转颜,露出一抹狞笑。 “安大人,何故总想逃离本王麾下?” “本王,长相脾性,哪一处吓到你?” 安霄涣口是心非,曲意逢迎。 “王爷,贵气天成,有龙凤之姿;雅量高致,怀雄才大略。在下由衷钦佩,诚心敬服,不思逃离。” “但请王爷体谅,月溪公主和在下,是真心相爱,我们意愿退出朝堂,从此隐居。” 他稽首至地。 “求王爷成全。” 顾沅穹嗤笑。 “呵,真心相爱。” “说出这种话,你是真不要脸。” “本王与你们非亲非故,凭什么成全你?” 安霄涣戚戚央求。 “在下线人身份,王爷一清二楚。” “求王爷看在,在下从未透露我方机密,一心一意辅佐王爷,施惠开恩,放我们离去。” 顾沅穹毫不客气反驳。 “你知道我方什么机密?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告密?” “是本王戒备甚严之故,与你忠不忠心有何干系?” “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脸皮真厚。” 听他言辞肆意张狂,安霄涣心里,憋一团火。 “请王爷三思,夺人爱妻,不义也,非君子所为。” “溪儿,早与我许下终身。” 顾沅穹轻慢。 “何人夺你爱妻?本王说过喜欢她么?” “仅凭你一点妄思推断,便给本王定论,且问安大人,卑微犯上,是君子义士所为么?” 安霄涣挺直腰背,义正词严。 “王爷不喜欢她,为何阻止我碰她?为何每每提及她,你一字一句皆是爱意?” “在下,意不在拆穿王爷心事,只想劝谏王爷,莫要痴心妄想。” “溪儿的话,你已获知,她说,她根本不认识你。” “王爷何忍拆散有情人?溪儿本就是我的。” 顾沅穹雄视鹰扬,狠鸷不言而喻。 “有一阵子没教训你,你便得意忘形,是么?” “看来,安大人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想着,为溪儿办事,不能受伤,不能被璃王绊住,安霄涣忍下屈折,示弱认输。 “王爷……王爷饶命,在下知错。” 顾沅穹骄矜狼戾,威慑万乘。 “你最好是真心忏悔。” “否则,本王的手段,你心中有数,胆敢违逆,本王决不轻饶。” 安霄涣卑屈一应。 “是。” 顾沅穹下达命令。 “本王允你回京,只为解释清楚误会之事,而非圆成你们的爱情。” “你无端,惹月溪公主动心,此举,大错特错。” “找机会,你再约她出来,务必断干净。” 安霄涣假意应承。 “在下遵命。” 顾沅穹冷冷提醒。 “休得耍花招,你这点小心思,斗不过本王。” 安霄涣埋首。 “在下不敢。” 次日,安霄涣寻由归京探亲,回到家府。 他用计顺利,借伯父安松之手,获取皇上身物。 收到安霄涣书信,宁云溪如约而至,客栈高枕无虞。 皇上样本,来之不易,宁云溪拿到其物,第一时间存放医药空间,免得不小心弄丢。 “我原以为,须得等上几天,没成想,你谋计如此神速。” “涣郎,好厉害。” 安霄涣甘美一笑。 “属你嘴甜。” “逃亡之路,我已经打点妥当,我们立即动身。” 宁云溪错愕。 “啊?这么快?” “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 安霄涣言简意赅,讲述情势。 “璃王之人,不容小视。” “我们只有出其不意,才有可能成功逃离。” “所需之物,等到安顿居处,我再陪你去买。” “我们从客栈后门,敛迹出去。” 宁云溪如旧,不假思索答应。 “嗯,好。” 话音刚落,一名女子破门而入,身手矫健,立于宁云溪背后,落下一掌。 宁云溪当即昏厥。 安霄涣蓦然一惊。 “溪儿!” 他伸手而去,想要抱住溪儿,却被那女子一脚踢开。 退后两步,他站定,看清来者。 “韦大人?” 他不情不愿行礼。 “恭请韦大人安好。” 韦初霜抱起公主,让她安躺软榻之上。 “王爷在此,安大人不必向我行礼。” 颜瑜,由韦初霜、云柏誉携各自手下卒士,一同护卫,齐至客栈。 韦初霜话罢,颜瑜等人走进客房。 没一会儿,客房内卒士,济济一堂,人满为患。 其余卒士,一部分守在客房门口,一部分守在客栈内外,严密保护王爷安全。 人数众多,且有君主在场,安霄涣给最高位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心系小妹妹,颜瑜特意坐在她身边。 “平身。” “安爱卿,好久不见。” “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盛京杏林堂?” 安霄涣耐着性子,奉承取容。 “是。” “王爷记忆超群,微臣由心叹服。” 颜瑜笑容可掬。 “本王提议,让你转任守卫一职,你却求得圣旨,转去北兆台。” “好本事。” 安霄涣慎重以待。 “旧事,绝非微臣违抗瑜旨,而是北兆台告急,点名调任微臣把守关隘。” “请王爷明鉴。” 颜瑜悦容,凌风出尘。 “本王夸你呢,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用急着解释。” 安霄涣顺话一应。 “是,微臣多嘴。” 颜瑜一副通情达理之状。 “回京探亲,应当多多陪伴家人,本王特来接走月溪,爱卿自便。” 安霄涣不可置信一震。 “什么?” 第897章 安爱卿有心了 颜瑜装模作样。 “本王的话,有问题吗?” “爱卿为何震惊?” 安霄涣愤愤不满。 “王爷金口玉言,许诺溪儿,办成一事,即放她走,安得出尔反尔?” 颜瑜微微一怔,茫然不解。 “爱卿何出此言?” “本王何曾许诺月溪?让她办成什么事?” 耍弄之意,一望而知,安霄涣怒意更盛。 “你……” 颜瑜好言安抚。 “爱卿别着急上火,慢慢说,本王静听。” 安霄涣按捺情绪,勉强保持平静。 “回禀王爷,你应允溪儿,采集皇上之血,便放她离去。” 颜瑜矢口狡赖。 “哪有的事?” “本王采集皇兄身物,有何用处?” 安霄涣如实回答。 “微臣不知。” 颜瑜一口咬定。 “本王从未答应过这种事,爱卿必然听错。” 安霄涣不失敬意,提出请求。 “祈请王爷唤醒溪儿,与微臣对质,事实何如,定见分晓。” 颜瑜面善而笑,借口拒却。 “她不喜欢被人搅扰清梦。” “本王一贯尊重臣子,不忍见她苦痛。也请爱卿体谅一下,月溪平日为我谋计,很辛苦的。” 安霄涣点明。 “溪儿不是睡去,而是被韦大人打晕。” 颜瑜走个形式,问一句。 “韦爱卿,怎么回事?” 韦初霜也是矢口狡赖。 “回禀王爷,微臣一事无为,进门只见月溪公主睡在软榻。” 颜瑜头头是道,剖判分析。 “本王亦同,众卿也都看在眼里,月溪确是睡去。” “二者交情深厚,韦爱卿没有理由打晕月溪。” “其中,定有误会,安爱卿看错了?” 安霄涣心绪怒火,焮天铄地。 “王爷以为耍赖,就可以强留溪儿?” “微臣带走溪儿,不为回归皇上身边,唯思带她隐居。” “往后,朝局之内,不会有我们一计一谋。微臣二人,决计不阻王爷前路,安分守己,不生事端。” “惟望王爷玉成。” 颜瑜伪君子做派。 “安爱卿有心了。” “本王的臣子,本王自己会照顾,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 安霄涣怒火炽盛,几近失控。 “你……你……” 韦初霜及时提醒。 “小安大人,请端正态度。” “汝仪态,大大有违君臣之道。” 安霄涣勉为其难,低首低眉。 “微臣知罪,求王爷宽宥。” 颜瑜爽快下令。 “摆驾,回府。” “请韦爱卿,代为照顾月溪。” 韦初霜拱手应声。 “微臣遵旨。” 安霄涣强忍怒意。 “恭送王爷。” 帝瑾王龙驾,回到帝瑾王府。 颜瑜抚上银戒,拿出一粒药,喂入小妹妹口中。 须臾,宁云溪醒来。 “一切顺利否?” 颜瑜无奈一笑。 “顺利。” “安爱卿被我们气坏,咬着后槽牙,恭送的我。” 宁云溪取悦献媚,张开玉臂,环住他的脖颈。 “阿兄唱白脸,所向披靡,卓越非凡。” 颜瑜唇角忍不住上扬,抱起她,拥在怀中。 “你总让我唱白脸,我这是熟能生巧。” “样本呢?给我。” “你休息,我去比对。” 宁云溪取出样本,一分为二。 “以防万一,我们分别比对一次,保证结果准确。” 颜瑜欣然。 “好。” 比对结束,宁云溪离开医药空间。 颜瑜先一步问询。 “结果如何?” 宁云溪告知。 “鸢夫人姐弟,皆非皇上亲生。” 颜瑜紧接着告知。 “我这儿,结果无异。” 宁云溪感慨。 “果如四师兄所料,皇上还是童子之身,极有可能,从没碰过一位女子。” “现在想来,我仍觉得不可思议,皇上竟然愿为贞玉皇后,断去自家香火。” 颜瑜解析。 “他生着病,心思自然异于常人。” “管他呢,他高兴就好。” 他说回正事。 “记得那天,鸢爱卿说,他们生身之尊,或已去世。” “既如此,我还要派人找寻他们下落吗?” 宁云溪难色。 “他们或许去世,也或许尚在人世,找肯定是要找的。” “但,无从寻起。” “我去问问五师姐,有没有办法。” 颜瑜拉住她。 “你等一下。” 宁云溪止步,回眸。 “阿兄有事?” 颜瑜拉她回座。 “我想问,你不说破计策,是为了维护你的形象,还是便于以后继续对他用美人计?” 宁云溪不作隐瞒,言明心中想法。 “我能有什么形象?早就毁坏不堪。” “我装作无辜受害,自是为了继续用美人计。” “安大人,朝局立足处,至关重要,且,武谋兼备。我认为,他很有用处。” “只要确保他安然无恙,小小利用一下,无妨。” “但若我一个不慎,害他置身险地,烦请阿兄出手相救。” 颜瑜猜度一问。 “你不会是,旧情难忘?” 宁云溪摇摇头。 “当然不是。” “馥郁香作用之后,我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颜瑜发表己见。 “以我观之,你有淡忘迹象,却不见得忘得一干二净。” 宁云溪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我心房深处,唯有阿兄一人,容不下其他。” “求阿兄信我。” 颜瑜脉脉情深,诉说心里话。 “你不要着急否认。” “我不是疑心你、防备你之意。” “我是想说,你若旧情难忘,尽管直言告诉我,我自当成全,亲自撮合你们。” 宁云溪撒娇。 “阿兄,不要我了吗?” “是否相处久了,阿兄心生腻烦?” 颜瑜反驳。 “我又没得手,怎么会腻烦?” 宁云溪不悦。 “得手之后,一定会腻烦吗?” 颜瑜一分迷蒙,一分窘迫。 “究竟会不会腻烦,我不太清楚。” “你是我的初恋,我没有事实经验。” 宁云溪怏怏提问。 “那你这结论,从何而来?” 颜瑜回答。 “男人都这德性,我从情感博主口中听来的。” 宁云溪回忆一下,想起这号人物。 “我记得,你说过,情感博主,是二十二世纪人士。” “世上多有懂得珍惜妻子的男子,他焉能胡说八道?难道二十二世纪的男子,皆不懂得珍惜伴侣?” 颜瑜娓娓而谈,挥洒自如。 “大部分人,得到之时伤害无尽,失去又思后悔,如是反复,直至彻底分开。” “极少一部分人,懂得珍惜伴侣。” “不止男子,女子亦是这般。” “他们不晓《体质论》,现代医学并未缓解心脏症状,甚至胡乱用药,加重心脏症状,令人由善转恶。这种情况,由来已久。” “营养学,也有一点问题,没有根据环境变化,而做出改变,害得许多人吃食择选、运动方法、就寝方式不正确。” “只有极少数人,很幸运,无意间用对饮食、运动恰当、就寝良好,心脏症状得到缓解,可以保持一丝善意,从而懂得珍惜伴侣。” “你们这个异世大陆,环境破坏没有那么严重,即便人们不改善体质,心脏症状也不会太重。负心之事,比起二十二世纪,也就少一些。” 第898章 势必除之 宁云溪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嗯,阿兄言之有理。” “依阿兄高言,你已经学会缓解心脏症状,按说,保持身体健康,便不会腻烦,更不会负我。” 颜瑜星眸,忽然一黯。 “话是这么说。” “我没有自信。” “今日一问,我经过深思熟虑。” “我满以为,你和安爱卿很合适,他应该完全符合你的理想型。” “你们,大概是一见钟情?” 见他难过,宁云溪柔然,牵起他的手。 “可以算是一见钟情。” “我和他的恋情十分短暂,在我心里,他的确美好,却也不至情深似海,难以忘却。” “阿兄愿听我们的故事吗?” 颜瑜转眸,与她相视一笑。 “嗯,你说。” 宁云溪一五一十,叙述其事。 “……” 颜瑜自卑心绪,稍得缓和,转而,阴阳怪气起来。 “原来,你承诺过他,绝不移情别恋,还说,涣郎最是俊美,一百个帝瑾王也不及。” “甚至允诺,他要是不放心,你就永远不见我。” 宁云溪颦起眉头。 “我说了那么多,阿兄偏偏记住这几句话?” “我推心置腹,坦诚各个细节,你倒好,挑着话听。” “早知这样,我单说那两句即可,省得费口舌。” 颜瑜讨好赔笑。 “哎呀,我吃醋,开个玩笑嘛,你莫生气。” 宁云溪忻悦嫣然,将他手掌,抚在她的右脸上。 “承诺他时,我何尝知晓阿兄这么迷人,逸韵绝尘拔俗,医才盖世无双。” “如安大人所说,若我先遇到你,必然看不上他。” “兄与小妹,历经前世今生,于我而言,情不能移。” “请阿兄,别再把我推给别人。” 颜瑜心境,溢满甜蜜。 “小妹妹,谢你珍视。” “我亦会珍惜你,至殒不渝。” 宁云溪覆唇,献上一吻。 “我去找五师姐,求问良策。” 颜瑜心甜。 “我陪你。” 宁云溪拒绝。 “阿兄歇着,你这身份,去了,我师姐不自在。” 颜瑜执意。 “我在密室外头静候,不打扰你们叙话。” 宁云溪娇羞一笑。 “那好。” “辛苦阿兄。” 颜瑜眉目萋萋兮。 “不辛苦。” 二人去往高府,问得计策。 颜瑜吩咐臣下之人,按照计策行事,找寻其人;宁云溪传书给四妹妹,诉知亲子鉴定结果,以及五师姐之计。 宁洁薇转述,没有提及苗姒,只说这是三姐姐良策。 许颖媛沉郁失意,不抱任何希望。 “烦劳姨娘,转告公主,不用费心去寻。” “我和二弟的生身之尊,定已不在人世。” 宁洁薇不解。 “何以这样说?” 许颖媛意志消沉,恹恹似病。 “早年,外祖父是第一个襄助皇上立足朝局之人,为他联络朝臣之势,为他结合民间之力,起纽带作用。外祖父的地位,不言而喻,举足左右,便有轻重。” “铜事台宅院中人,或有逃跑可能。我不知宅院其他人是否重要,只知家尊、二弟之尊,尤为关键。” “一旦他们,获悉与自己温情的女子,乃是我母亲,必然想着出逃,说出机密,求外祖父保全。” “如此一来,皇上将是前功尽弃。” “以皇上性情,断然不愿冒此风险,把他们留在宅院。” “只有殒者,才不会告密,为保自身无虞,皇上势必除之。” “兴许,皇上安排温情,不止两人。谨防泄露身份,他每安排一次温情,便杀一人,直至我母亲怀上身孕,方停。” “人数众多,大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尊、二弟之尊究竟是谁,一股脑儿,全部除掉,一了百了。” “皇上憎恶外祖父仗势,纵控于他,所以迁怒我母亲,迁怒我和二弟,恣意羞折我们尊严。从小到大,我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一分父爱。” “我有想过,或是庄族三兄妹争宠,导致我们悲剧;或是皇子皇女太多,皇上实在顾不过来;唯独未想,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宁洁薇安慰。 “媛儿莫要伤怀。” “我义父细心体贴,很会照顾人,他定能弥补你们缺失的父爱。” 许颖媛礼貌回之一笑。 “那倒不必。” “多谢姨娘关心。” “父亲恩斯勤斯,待我们姐弟如同亲生,我们并无缺失父爱之感。” “家慈,幸得靖善公青睐,我唯愿,他对我母亲好,便知足。” 宁洁薇拍拍心口,向她担保。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辜负义母,肯定不遗余力,倾情疼惜。” “他若敢对不住义母,我携三姐姐一众,谴责声讨,决计不放过他。” 听着她的口气,许颖媛哭笑不得。 “姨娘处事,像个小孩子。” 宁洁薇把玩自己一束长发,幼态尽显。 “我本来就是小姑娘,永远长不大。” 许颖媛尴尬,啜一口茶,一转话头,谈论正事。 “听父亲说,皇上密与一书,让他用计,把我们驱逐出府,令我母亲身败名裂。” “皇上未言具体计策,全权交由我父处理。” “未审姨娘有何妙计?” 宁洁薇志在必得之状。 “我本意,就是要把你们驱逐出府,令义母身败名裂,计策早已铺垫完成,只差这最后一步。” “我不是跟你说过全部计策?这么快,你就忘却?” 许颖媛浅浅一惊。 “事情有改,仍按原计策进行?” “不需随机应变吗?” 宁洁薇忻忻自满。 “不需。” “我的计策,天衣无缝,任它有何改变,丝毫不影响我的妙计。” 许颖媛温颜强笑,敷衍恭维。 “姨娘高深莫测,孩儿马尘不及。” 宁洁薇拆穿。 “你少贫嘴,我看得出来,你心底不服我。” 许颖媛不承认。 “姨娘言重,孩儿不敢。” 宁洁薇撇撇嘴,不予计较。 “依我看,你们生身之尊,最好找一下,凡事都有万一嘛。” “三姐姐的决定,总不会有错。” 许颖媛点点头,道出心中忧虑。 “嗯,听凭姨娘吩咐。” “我只是担心,给月溪公主添麻烦。” 宁洁薇神色慨然,落落大方。 “没事,我三姐姐为人热心善良,不嫌麻烦。” “古语云,夫生身尊慈,此之谓大本大宗也。哪怕机会渺小,我们也要尽力找寻,不让你们姐弟留有遗憾。” 许颖媛眸色荧荧,几分刮目相看。 “谢姨娘照拂。” 第899章 势不并立 这日,许明骞召集三房众人,于正堂宣布一件大喜事:宁洁薇怀有身孕。 随后,许颖媛陪着冷蔓,回到朱弦居。 许颖媛故弄玄虚,来了一句。 “母亲,大事不妙。” 冷蔓心慵意懒,不以为意。 “她不就怀个孕吗?怎就大事不妙?” “难道你怕她,仗着孩子,恃宠而骄,欺我们更甚?” “外头流言纷纷,说我与人偷欢,无故责打妾室。我已经被她欺负成这样,再欺负,也不过如此。” “我心无所谓,随她。” 许颖媛继续故弄玄虚。 “母亲把这事想得太简单。” “此,仅仅是家宅之争,朝堂之谋么?” 冷蔓一头雾水。 “不然,是什么?” 许颖媛神情,百味交错,风谲云诡。 “母亲绝对猜不到,昨日,我打听到什么事。” 冷蔓急躁。 “少卖关子。” 许颖媛眸意,绵里藏针。 “宁姨娘所怀,非是父亲的孩子。” “父亲蒙在鼓里,茫然无知。” 冷蔓瞠目,惊讶愤怒。 “什么?” “宁洁薇岂敢对不起老爷?” “唉,我早劝老爷,宁洁薇对他没有真心,他偏是不听。” “竟然误会我,与外男偷情,殊不知,是他的好妻子,与人苟且!” “你说,劣男是谁?” 许颖媛忽现一分慌色。 “母亲慎言,那不是劣男。” “我说实话,母亲千万别恼火,保重贵体要紧。” 冷蔓失去耐心。 “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快说。” 许颖媛吞吞吐吐,答话。 “是……父皇。” 冷蔓惊起,震怒诧异交加,花容尽然失色。 “什么?!” 许颖媛抚她回座,声情并茂,滔滔讲述。 “先前,母亲一番言论,孩儿折服,自认为是高论。” “然却,我们料思有误。” “此事,不在家宅,亦不在朝堂,而是后宫之争。” “宁姨娘最终目的,是册封皇妃,取代母亲,成为父皇心尖上的人。” “她先是引诱我二弟,使得父皇对他失望;继而构陷你,与外男不清不楚,使得父皇对你灰心;最后,她借着我父之口,传达身孕之实,意在引导皇上,纳他为妃,甚至册她为后。” 冷蔓恍然大悟。 “难怪,皇上突然绝情,莫名其妙把我送给庄伯爷。” “难怪,韶儿性情大变,视我为玩物,不予我一丝尊重。” “我本想着,皇上或是疑你改志,或是气我拒不入宫,或是缅怀贞玉皇后。谁料,居然是因为宁洁薇设计陷害。” “月溪公主阴谋,果然令人防不胜防。” 她百思费解,摸不着头脑。 “这事听起来,实在荒谬。你确定,她怀的是皇子皇女?” 许颖媛语气笃定,言之凿凿。 “孩儿万分肯定。” “母亲如若不信,大可前往打探。” “迤逦居值夜过的侍女,众口一词,从未听到卧房传出任何情韵之声。” “试问,什么样的女子,毫无韵声?自是纯洁天真之女。” “那宁姨娘,算得上纯洁之人么?” “请恕孩儿言辞粗俗,即便是纯洁之人,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一点声响也无。” “母亲想想,这合理吗?” “父亲和她,压根没有圆房。” “要么,是父亲年迈无力,体力难支,不足以圆房;要么,是宁姨娘哄话,不许他碰触。” 冷蔓反复思忖,点头道是。 “她入许府,已有一段时日,一点声响也无,确实不合理。” “老爷也确实说过,他年迈无力。” “前思后想,你分析得在理。” “可是,前一阵子,回春堂医祸,你不是打探到,宁洁薇行刺帝瑾王之前,与老爷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吗?” “那个消息不准确?” 许颖媛字字真切,句句明晰。 “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不过顶个名头,实际上,与宁洁薇温情融融者,是父皇。” “从那时起,她便暗查,了解父皇一切,与月溪公主合谋,妄图攀龙附凤,扶摇而上。” “母亲请思,月溪公主,原在父皇臣下。而今,她失去父皇护佑,自然另找一人,巩固她势。” “她们姐妹二人,一个勾住帝瑾王之心,一个勾住父皇之意。孩儿大胆猜测,可能宁五姑娘尚在人世,假殒,混入璃王麾下,与之谈情说爱。” “听闻璃王殿下,看重女子身姿,睹妙而喜,闻丑而恶。宁五姑娘柳腰花态、身姿曼妙,正合璃王殿下喜好。” “月溪公主这如意算盘,打得精着呢。” 冷蔓大为震撼,愤懑不快。 “这人简直可恶,焉能想出这般刁钻之计?” “莫说猜到计策全貌,我连她目的何在,都无从料想。” “气煞我也。” “我就说嘛,月溪公主之计,安能被我看穿?” “怪我,自作聪明,落入局中,被她算得明明白白,毫无还击之力。” 许颖媛善言劝慰。 “这怎么能怪母亲呢?那可是月溪公主呀,月盛第一谋臣,母亲始料不及,实属正常。” 冷蔓坐立难安,愁容满面。 “这下,如何是好?” “你有办法挽救局势吗?” 许颖媛衡情酌理。 “复杂之计,我们必定算不过月溪公主。孩儿心想,莫不如简单一些,兴许能让月溪公主不屑理会、疏于防备。” 冷蔓醍醐灌顶,眼睛一亮。 “嗯,有道理。” “我该怎么做?” 许颖媛目光,缀一道狠厉。 “当务之急,母亲须先除掉宁姨娘腹中之子,绝去父皇册后纳妃之念。” 冷蔓愕然,惊惶不宁。 “啊?” “戕害无辜,不太好,伤天害理,会遭报应。” “她腹中孩子,和我们无冤无仇呀。” 许颖媛正色敢言,行峻辞厉。 “如何无冤无仇?不论宁姨娘生下皇子还是皇女,皆有资格同我、同二弟争夺皇位。” “皇位之争,势不并立,仇怨天成。” “母亲犹犹豫豫,等到宁洁薇公示天下,此乃皇子皇女,你再行动,便是谋害皇嗣,枭首大罪。” “万一,她母凭子贵,真的坐上凤位,母亲到时后悔,可就来不及。” “其中利害关系,望母亲细思。” 冷蔓心惊胆战。 “我……我没有害过任何人的孩子,不晓得怎般作为。” “你有何妙策?” 许颖媛俏眸一黯。 “这事好办,母亲请莫紧张。” “你去买一副药,悄悄下在宁姨娘的安胎药中,转眼间,一切无虞。” 第900章 我们的孩子 依女儿妙策,冷蔓亲自去买药,悄悄下在宁洁薇的安胎药中。 没等她离开迤逦居,便听宁洁薇发出一声惨叫。 “啊!” 冷蔓止步一惊。 “嗯?这药这么快?真是转眼间,便就起效?” 她做贼心虚,装作路过,闻听惨呼,冲进卧房,查看情况。 “宁妹妹,是你的呼声吗?” “发生何事?” 药碗被摔碎,宁洁薇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徐徐离座,跪在地上。 “姐姐……姐姐救我……我的孩子……” 只见地上绯色淋漓,迅速蔓延开来,冷蔓满觉触目惊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孩子怎么了?” 宁洁薇虚汗如雨,泪水涟涟。 “我的孩子……好像保不住……请姐姐帮我唤郎中……” 冷蔓惶然应声。 “好,我立马去。” 她一阵疾跑,还未跑出房间,骤然被一记耳光,扇倒在地。 “啊!” 许明骞怒吼,紧随其后。 “夫人做下这等恶事,反来故作好人,岂有此理?!” 他健步如飞,来到薇儿身边,一把抱起,抚她躺在软榻。 “我已经派人去唤郎中。” “薇儿宽心,我绝不容许我们的孩子有事。” “你也要撑住,薇儿,我不能失去你。” 一阵眩晕之后,冷蔓才感觉到脸颊疼痛。 她醒醒神,站起身子,向老爷走去。 “老爷错怪我,我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许明骞训斥。 “你住口!” “跪下!” 冷蔓不服气。 “我无错,老爷凭什么罚跪?” 许明骞高高在上。 “你一介正三品命妇,见到本官,岂敢不行礼?!” 冷蔓不敢相信闻听之语。 “我……你……” 许明骞命令。 “跪下!” 冷蔓愤然行礼。 “恭请老爷福安。” 许明骞嫉恶如仇。 “跪着。” “我没有允准平身,除非我离去,否则,你不能起来。” 冷蔓不悦。 “规矩我懂,不需老爷教诲。” 许明骞示诫。 “薇儿以及腹中之子,如果安然无事,我勉强再原谅你一次;但若他们有事,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经郎中诊治,宁洁薇剧痛渐消,稍微恢复一点气色。 郎中沉痛禀知,宁洁薇腹中孩子,不堪药物折磨,凄凄流去。 宁洁薇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话落,她依偎老爷怀抱,放声大哭。 “老爷,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许明骞拂手,示意郎中退下。 他紧拥怀中人,努力挤出眼泪,做出痛心入骨之貌。 “薇儿,不哭。”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冷蔓依然跪着。 “老爷不忙哀伤,请听我一言。” 许明骞怒火燎发。 “听你说什么?听你狡辩吗?” “我亲眼看着你去抓药,下在薇儿安胎药之中,你岂敢狡辩?” 冷蔓惊愕。 “啊?你亲眼看见?” “那你为何不阻止我?” 许明骞暴跳如雷。 “你狠心用药,无有过错,反要责我,没有阻止你?!” 冷蔓失措。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明骞狂吼咆哮。 “我本以为,你买来安胎之物,意在关心薇儿,怕她不领情,所以悄悄行事。” “此举,虽不光明,却也是一片好意。” “万万没想到,那药,竟是害人之物!” 冷蔓急急摆手。 “不……” 许明骞截住她的话。 “不什么不?何敢强辩?” “非要我派人,去那家药房,查清楚你买的是什么药,你才愿松口?” 冷蔓无可奈何承认。 “不用,不用查。” “老爷说得没错,那药,确为流去宁妹妹腹中孩子。” 许明骞怒目怒容,威仪凛凛。 “好,敢做敢认,我敬你的胆识。” “尹司台一行,是你自己去,还是我押送你?” 冷蔓焦急。 “此事不宜声张,更不应该惊动尹司台。” “我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老爷,请听我解释。” 许明骞一阵戟指。 “说!” 冷蔓有意瞒下皇嗣一事,假装不知,以免招致重罪。 “宁妹妹腹中孩子,不是你的。” “为了保全老爷名声,妾身不得不流去她的孩子。” 宁洁薇暂停哭泣,怜怜分辨。 “姐姐安得胡编乱造,污蔑妾身?” 许明骞理所当然反驳。 “我和薇儿是夫妻,她的孩子,怎会不是我的孩子?” “夫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么?” 解释不清,冷蔓心急如火。 “分明是你不懂。” “老爷太过纯知,你们不睡在一起,是不会有孩子的。” 许明骞再次反驳。 “谁跟你说,我们没有睡在一起?” “我几乎日日留宿迤逦居,夫人一无所知吗?” 冷蔓急得不行。 “单是留宿,两两躺在一起,没有用。” “老爷肯定看过花情话本。” “只有,行话本中事,你才能让她有身孕。” “入夜,你们具体怎般绵情?” 许明骞盛怒诘问。 “夫人又没有认清自己身份,我和薇儿具体哪般花缠情切,是你可以问的吗?!” 冷蔓无语。 “我……” 宁洁薇悲色不改,适时劝言。 “算了,老爷,请莫问罪姐姐。” “可能,她确是一片好意。” 冷蔓揪住错处,立即指证。 “老爷你听,她心虚。” “她的孩子,果然不是你的。” 许明骞狠狠瞪她一眼。 “薇儿为你求情,你仍然出口污蔑。” “冷蔓,你有没有良心?” 宁洁薇柔弱绵软,半坐半躺,倚在老爷膺膛。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或许冒昧,恳求老爷应许。” 许明骞细声问询。 “什么请求?” 宁洁薇道出苦恼,楚楚央告。 “姐姐留在府中,我实在危险,就算以后再有身孕,孩子也难顺利降生。” “乞请老爷同意,姐姐暂回娘家,待到妾身为你生下孩子,再迎她回府。” 许明骞答允。 “薇儿别怕,我这就赶她出府。” 冷蔓大惊失色。 “老爷!” 宁洁薇得步进步。 “媛儿姐弟,恐与其母沆瀣一气。” 许明骞当机立断,不留一丝情面。 “一并逐出许府,不再迎回府中。” “我和夫人,非是夫妻关系,亦无夫妻之实,媛儿和博儿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免得外头议论,我抛妻弃子,有损许族名誉,我会公示真相,彻底跟他们划清界限。” 冷蔓怒不可遏。 “许明骞,你!” “我父栽培你多年,扶持你坐上铜事相之位,你说过,不会负我,你忘……” 不愿听她胡搅蛮缠,许明骞随即吩咐。 “来人,把她拖出去,连同孽子逆女,全数扔出许府!” 第901章 我们斗不过她 许明骞对外公示: 冷蔓无端责打宁洁薇,与众多情郎寻欢作乐,许明骞无数次选择原谅,冷蔓就是屡教不改。 许明骞百般容忍,冷蔓却几次三番挑衅,更者,明目张胆用药,流去宁洁薇的孩子,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经帝瑾王医术确诊,许颖媛姐弟,与许明骞没有亲缘关系。由此推论,冷蔓辜负许明骞情意,已有二十余年。 许明骞、冷蔓,断绝夫妻情分。 从今以后,许府三房女主人,便是宁洁薇。 …… 此消息一出,证实有关冷蔓的流言,确凿无疑。 冷蔓薄幸之事,一时间,京师震动。 人人唾弃冷蔓行为,深以为耻,冷蔓躲在冷府,一步不敢迈出家宅,唯恐人人喊打。 冷蔓不甘心,对外宣布,许颖媛姐弟不是野男子所出,而是皇女皇子。 顾孟祯闻之,当即撇清关系,并宣示告诫:冷蔓若敢再有一句胡话,污朕清白,定斩不赦。 冷蔓正三品诰命,被顾孟祯废黜。 自此,冷蔓敬称,改回冷姑娘;许颖媛姐弟,不需给母亲问安。 冷府,冷蔓居处,似玉居。 冷蔓懊恼。 “我真是倒霉,第一次做这种坏事,便被老爷当场抓住。” “怎就这么巧,他刚好路过?” 问题不好回答,许颖媛另辟蹊径,回复母亲。 “孩儿多嘴一句,母亲请勿见责。” “你不能再称老爷,合该敬称许大人。” 冷蔓如鲠在喉。 “我……他……” 宁洁薇计策,尚未实施完毕。她有言,移情别恋之前,义母绝不可能改志,所以,务必施计完全,不可遗漏任何一个要点。 许颖媛不信邪,偏要劝说。 “皇上薄情不仁,许大人忘恩负义,母亲打算怎么办?” 冷蔓固执。 “你看事情,不能流于表面。” “皇上为何不认我们?许大人为何忘恩负义?此皆月溪公主阴谋!” “他们抛弃我们,非出自愿,实是中计之故。” 许颖媛忧心如焚。 “母亲何故如此执着?” “为了那两个负心汉,你这样坚持,有意义吗?” 冷蔓一意孤行。 “他们不是负心汉。” “只要澄清误会,皇上就会承认你们,许大人也会重新接纳我。” “你莫走入局中,被月溪公主牵着鼻子走,她目的,便是引导我们易心移志。” “她阴险使诈,一分道义也无,面对这种人,我决不妥协!” 许颖媛心苦,欲哭无泪。 “母亲,何必呢?” “我们斗不过她呀。” “不投向帝瑾王,难道去投璃王?” “璃王行踪无定,我们上哪儿找他去?” 冷蔓一脸痴情状。 “不投帝瑾王,也不投璃王,我忠心皇上一人,就算海枯石烂,也不改志向。” 又被宁洁薇料中,许颖媛深感挫败。 “可是,皇上已经抛弃我们。” “母亲纵有忠心,何用?” 冷蔓情根深种,眸望皇宫方向。 “不急。” “我情真不渝、坚持不懈,总有一天,能感动皇上。” “而今,我可以退出朝堂,暂时不与任何一方交锋,静候皇上回心转意。” 许颖媛有苦难言。 “母亲……” 冷蔓蕴起怒容。 “休得啰嗦。” “我都说了,这是月溪公主之计,你听不明白吗?” “帝瑾王臣下,能有什么好人?我们入局必殒!” 见状这般,许颖媛只好继续实施宁洁薇之计。 这日,冷谐来到似玉居。 冷蔓离座行礼。 “恭请父亲福安。” 冷谐虚扶允坐,柔声细语,同女儿谈心。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蔓儿切莫忘记,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婚姻大事,合该重视。” “我和夫人,定然先你一步,离开人世;媛儿姐弟,各自成家之后,也难免顾不上你。” “为父此生,没有其他心愿,唯思,寻一位可以托付终身之人,照顾你,疼爱你。” “你这样日日待在家府,孤零零的,岂非故意叫我殒不瞑目?” 冷蔓目光呆滞,看着皇上的画像。 “我在等,皇上娶我。” “他说过,会娶我的。” 冷谐啼笑皆非。 “莫非失忆?” “昨儿,皇上言辞,清清楚楚。” “他说,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一双儿女,不是皇子皇女。” 冷蔓反驳。 “皇上一时气话,父亲焉能当真?” “过段时间,他就气消。” “许大人痴迷宁洁薇,辜负你,也辜负我,皇上必然心疼。” “情况至此,他定会履行旧年承诺,迎我入宫。” 冷谐喟然长叹。 “唉。” “冷族得势之时,他尚且敷衍你的情意,随手把你塞给许大人。今时,冷族早不如当初,你亦身败名裂,他反而愿意娶你?” “蔓儿,少做点梦。” 冷蔓自成道理。 “皇上深知,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前者,他不娶我,就是为了等到这时,给我一个惊喜。” “如父亲所言,我已然身败名裂。” “目下情状,谁人愿意娶我?” “是我乐意孤零一人吗?” “除了等皇上怜惜,我何有他选?” 冷谐摇摇食指。 “此言差矣。” 他耐心,给她分析难题,寻出解法。 “你的事,目前只在京师城内流传,四郊、附近县城之人尽皆不知,远方之众更不用说。” “趁着流言,未至遍传天下,你快去相亲。” “以你世族身份、才貌兼全,招来一位赘婿,易如反掌。” “此举,好处甚多。” “一来,你后半生,有人陪伴。” “二来,博儿学业未罢,贤婿可以帮你,教导儿子。” “三来,平息盛京流言,令人知晓,你绝非许大人口中的恶妇,而是贤妻良母,有的是人,欣赏你的才情气韵,刚离婚,即有本事改嫁。” 冷蔓补充。 “四来,冷族其他女子,不会受我影响,难以出嫁。” “是也不是?” 冷谐沉吟不语。 “呃……这……” 冷蔓面露怫忾之色。 “父亲有话,何不直说?” “是不是我族旁支中人,因我的事,怨怼忿恨?” 冷谐苦涩,告知实情。 “他们,确实有一点怨言。” “你知道的,你毅叔父家,那几位堂妹,有的正在说亲,有的即将出嫁。这个节骨眼上,你出这种事,让他们情何以堪?” “不止我族旁支,你姑母家、姨母家、舅舅家,亦受其害。” “他人成见,你这脾气,实属承袭家族品性,于是连带着,误解我们都是恶人。” “一家亲者,唇齿相依,蔓儿何忍伤害?” 第902章 他则原形毕露 冷蔓心里没底。 “我速去相亲,招来赘婿,就能解决问题?” 冷谐颔首。 “对。” 冷蔓疑问。 “父亲何以这么肯定?” 冷谐鞭辟入里,头头是道。 “皇上不认儿女,未经杏林堂或是回春堂,鉴定亲缘;许大人指证你的恶行,亦没有拿出相应证据。” “此皆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流言,之所以一面倒,是因为他们居在高位,你是弱者。” “柔弱便罢,你还不知自证清白,怨不得他人,认定你品行恶劣。” “左右流言,说难不难,你只需付诸行动,先尽人事,后听天命。”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明眼人,看清真相,带动其他人,站在你的一边,声讨真正的负心人。” “你别小看民众之力,流言风向,一旦倒向你,即使对方是皇上、是许大人,也奈何不得。” 冷蔓落寞。 “我都多大年纪了,会有人要我吗?” 冷谐勉励,极尽赞许。 “你待字闺中,一双儿女皆已长大,不需夫婿费心,怎会无人求爱求娶?” “只要你有心,必定风靡万千男子。” 冷蔓不安。 “假设,我顺利招赘,皇上突然想要册我为后,如何收场?” 冷谐厉色。 “我让你少做点梦。” “终日痴心妄想,正事一点不做。” “你真不像话。” 冷蔓撒赖。 “假设嘛假设。” “父亲倒是说说,怎么办呀?” 冷谐随口搪塞。 “我负责说服贤婿,跟你和平分离,圆成你的美梦。” “总行了?” 冷蔓强调。 “父亲可不许食言。” 冷谐借事讽刺。 “放心。” “我不像某人,答应迎娶,言而无信,说得天花乱坠,转头求娶她人。” 冷蔓诚惶诚恐。 “父亲勿要犯上。” “你也是不像话。” 冷谐理直气壮。 “我指名道姓了么?” “所犯哪位尊上?” “强词夺理。” 冷蔓服软。 “是,孩儿知错。” 回想孙女计策,冷谐进入下一步。 “我听媛儿说,靖善公,求爱于你?” 冷蔓郁闷。 “许久之前的事,提他做甚?不是求爱,一场闹剧罢了,早就结束。” “他对我,一点情意也无。” 冷谐好奇追问。 “我没问,他情意何如,只想问,你对他是何感觉?” 冷蔓抵触反感。 “他无情,我也无意。” 冷谐申斥。 “说真心话。” 冷蔓严肃。 “这就是真心话。” “我根本不认识他。” 她反作训斥。 “父亲居然说我痴心妄想,你才是痴人说梦。” “方族中人,帝瑾王重臣,如何看得上我?” 冷谐入情入理,解意她言。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看得上你,你就愿嫁?” 冷蔓沉色。 “不愿。” 没听到遂心话,冷谐不悦。 “为何?” “你凭什么拒绝方族中人?” 冷蔓词正理直。 “父亲莫不是忘记心志?” “我嫁给他,便是与皇上对立。” “媛儿,是皇上派去的线人,皇上尚且疑忌,我若自愿嫁去,冷氏一族皆要被我连累。” 冷谐夷然处之。 “我们不怕被连累。” 冷蔓困惑不解。 “适才,父亲责我,连累一家亲者。” “现在又说,不怕被连累。” “你到底何意?” 冷谐有条不紊。 “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 “前者,是你惹事,孤零无措,牵连全家受苦;后者,你有方公爷做倚仗,形同有帝瑾王撑腰。” “何谈连累?” 冷蔓瞬间暴怒。 “父亲想要权势想疯了,主意打到帝瑾王身上?” “我不做你的棋子!” 冷谐好声好气。 “你瞧你,我谈正事,你急躁什么?” “你这任性脾气,须得改一改,嫁到别家,谁会像父母似的,惯着你?” 冷蔓怒目而视。 “恭送父亲!” 冷谐叹息。 “你这孩子……唉。” 随后,冷蔓吩咐下人传话,唤来许颖媛。 冷蔓质问。 “你何故向外祖父,提起靖善公?” “岂非有意让我难堪?” 许颖媛装作无辜,目意一分不染。 “母亲误会。” “是外祖父问我,近来,有没有人求爱过你。” “他提问,我何敢不答?” 爱女懂事,冷蔓速即信之。 “想是,父亲利欲熏心,暗查我事,问你,只为确认一下。” “他简直不可理喻。” 许颖媛明知故问。 “外祖父意在何为?” 冷蔓不疾不徐,倾诉其事。 “他说……” 许颖媛听罢,欣喜一笑。 “外祖父妙思,极好。” 冷蔓生气。 “你膈应我,是么?” “他视我为棋子,企图兴盛家族,你却赞他妙思?” 许颖媛讲情。 “母亲,是家中独女,外祖父一向珍爱,哪得利用之心?” “你定是误解。” 冷蔓被她说动。 “那你说说,他怎么想的?” 许颖媛字字珠玑,持之有故。 “我猜,外祖父想法,与我一致,英雄所见略同。” “有竞,方得有争。一直以来,母亲规矩本分,从不招惹其他男子,无竞,皇上自然无争。” “外祖父之意,让你给皇上制造一些危机感。” “皇上对你,并非全然无情,冷漠只是他的伪装。母亲激之,他则原形毕露。” “母亲嫁入宫中,指日可待。” 冷蔓提出疑惑。 “安得无竞?外头都在传,我和外男苟且。” 许颖媛合理解答。 “宁洁薇姐妹使的阴招,皇上慧眼如炬,加之身边谋臣众多,必然看得出破绽,不会真以为你偷欢。” “母亲切莫曲解外祖父之意,他唯是一片好心。” 冷蔓一阵恍然,点点头。 “原来如此。” “父亲既是此意,为何不直言告诉我?” 许颖媛面不改色,轻松应对。 “皇上,何等圣明?外祖父怕你,明晓计策,做得不够真实,疏漏百出,骗不过圣上。” 冷蔓神会心融,豁然开朗。 “对,对,说得有理。” “哎呀,你看你,莽撞道破外祖父之计,弄巧成拙。” “假使,被皇上识破,我相亲不诚,如何是好?” 许颖媛安抚。 “母亲勿忧。” “孩儿深以为,母亲聪慧,定能完美实施计策。” “母亲请莫妄自菲薄,值此关键时刻,务必拿出自信。” 冷蔓依依求助,捧起女儿双手。 “你定要帮我筹谋。” 许颖媛温颜浅笑。 “是。” “孩儿微薄之力,谢母亲不弃。” 第903章 太过杞人忧天 黄昏时分,许颖媛回陶府,找陶沐湛商量,为冷蔓安排相亲。 转天,一切就绪,许颖媛回冷府,禀知母亲。 “母亲请看画像。” “这几位,皆是盛京西郊民籍人氏,与封正台合作务农,和我家老爷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知根知底。” “老爷说,他们老实得很,知礼守节,定能礼贤于你,不会有出格之行。” “昨日,老爷细细打听过,许府发生之事,还未传至西郊。” “母亲选一位看着顺眼之人,孩儿帮你约见。” 冷蔓惊异不解。 “你这是要假戏真做,让我真的找人相亲?” “不能提前跟他们说好,配合做戏吗?” 许颖媛神意自若。 “当然不能提前说好。” 冷蔓询问。 “为何?” 许颖媛剖析缘由,面面俱到。 “一则,母亲实话实说,此举目的,是为激皇上吃醋,迎你入宫。” “试问,谁敢配合做戏?” “二则,母亲不提皇上,只说,激心爱之人吃醋。” “依母亲身份,他们自然而然就会以为,你心爱之人,乃是许大人。” “再问,谁又敢算计许大人?” “三则,皇上善于谋略,能够洞烛机先;四郊务农之人,大多老实本分。” “你明说用计,他们何以配合?肯定做得谬误百出。” 冷蔓表示赞同。 “寻常民者,确实斗不过皇上。” 她沉吟有思。 “我们何不约见地方八台,或者县衙中人?” “他们家宅有争,习练有成,多少有点心机,起码不是白纸一张。” 许颖媛有条有理,推翻她的思路。 “许族,乃是盛京名门望族。” “地方显贵,何人不知许大人?何人不晓其妻,是冷太尉千金?” “就算你的事,未及传至地方,他们得知你是冷族贵女,也会慎重从事,查一下你是不是许大人之妻,紧接着,再查一下你们何故分离。” “一旦查到,你得罪许大人,甚至,惹龙颜大怒,哪位地方显贵,胆敢迎难而上,陪你做戏?” 冷蔓提出另一条思路。 “那不妨,找一位富家中人?” “其人,不仅家宅有争,足以配合用计,而且没有权势,无从打探许府之事。” 许颖媛否决。 “谁告诉你,富贵之人没有权势?” “他们背后,都有倚仗。” “说亲议亲,由不得自己,必须问过主子,确保他们的婚姻,不会影响主子利益。” “主子,要么职在八台,要么居在爵位,动用权势一查,就会通知手下一众,不许跟你往来。” 冷蔓束手无策。 “照你这么说,我只能相亲民者?” 许颖媛予以肯定,说明益处。 “对。” “最好是务农之民。” “他们多数忙于劳作,没空听人说闲话,消息闭塞,一般情况下,不会那么快听说盛京中事。” 冷蔓有所顾虑。 “消息再怎么闭塞,他们也不可能永远不知道。” “如若我的事,传到他们耳中,他们纷纷逃离,我该如何引皇上吃醋?” 许颖媛晏然无谓。 “母亲太过杞人忧天。” “等他们听说那些事,已经对你动情,爱意使然,他们一定舍不得离你而去。” 冷蔓表露难色。 “岂非要我使美人计?” 许颖媛哄话。 “母亲本就是美人,何需用计?往那儿一坐,众生倾倒。” “一介草民罢了,冷族贵女愿见他们,便是无上荣耀,他们焉能不动心?” “请母亲,择选一人。” 冷蔓粗略看一眼画像,选定其中一人。 “就他。”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冷蔓避开路人,于冷府侧门,坐上马车,选走偏僻道路,至盛京西郊一家饭馆,与那位民者见面。 结果,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愣是没等到人。 冷蔓怀揣怒意,回到冷府似玉居。 许颖媛放下茶杯,迎母亲入座。 “母亲回来了。” “相亲顺利否?” “那人,品行如何,能配合你用计吗?” 冷蔓怫然答曰。 “我根本没见到人。” 许颖媛故作纳闷。 “啊?” “怎会如此?” 冷蔓烦懑,厉声诘责。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你不是说,贤婿安排妥当?” “他不会是,故意没去约见,耍我玩?” 许颖媛劝抚。 “母亲请息怒。” “老爷孝心,天地可鉴,他何有耍弄母亲之意?” “想是,那位民者走错路,亦或,家里出了什么事。总之,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你晾在那儿,迟迟不现身。” 冷蔓耐心耗尽,悒悒怒斥。 “不管因为什么,他都应该说一声,岂可让我苦等?此人,太没礼貌。” 许颖媛应声。 “母亲说的是。” “我去问问老爷,究竟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下人通禀,陶姑爷求见。 冷蔓允见,陶沐湛入内,就座。 “让母亲久等,实是小婿之过。” 许颖媛催促。 “老爷不急道歉,先说说,那人何故不现身?” 陶沐湛苦恼作叹。 “唉,陈先生临行前,闻知许府中事,吓得不敢见面。” 许颖媛一本正经,猜想推测。 “看来,流言已然传至西郊。” 陶沐湛应和。 “夫人明智。” “我顺路问询,十人之中,唯有一人不明所以。” 冷蔓闻言惊喜。 “你帮我,约见那位不明所以之人,我速往相亲。” 陶沐湛窘迫讪笑。 “母亲稍安勿躁,那是一位女子,瞧着不满二十。” 冷蔓刚刚燃起的希望,回归颓丧。 许颖媛建议。 “老爷莫如,帮母亲约见南郊人氏?” 陶沐湛不赞成。 “南郊,离盛京最近,获知消息最快。” 许颖媛复又建议。 “那就约见东郊、北郊人氏。” 陶沐湛依计,阐述。 “我不负责东郊、北郊屯田事务,不认识什么人。” “总不能,路上随便拉来一人,与母亲会面,倘使遇到行骗之人,于事不利。” “也不好求助同僚,我唯恐惹人议论,有损母亲名声。” “免得许府中事传扬太快,令我们猝不及防,我看,要不,直接去附近县城,物色相亲人选?” 许颖媛欣然一笑。 “老爷慧思。” “晌蜀县屯田之事,是老爷负责核查,你应该认识许多民者?” 陶沐湛雷厉风行。 “我立刻动身,快马加鞭,赶往晌蜀县。” 第904章 相亲 陶沐湛打点所有,接迎冷蔓,至晌蜀县,一家饭馆。 他们到达之时,相亲之人未至。 陶沐湛笑容可掬,谦逊有礼。 “晚饭时分,天色不早,我们须在晌蜀县住宿一夜,明日再赶路回京。” “客栈,小婿已经选好,共开两间客房,请母亲和夫人安睡上房。” 冷蔓首肯,微微一笑。 “有劳贤婿费心。” 陶沐湛低眉三分。 “母亲见外,小婿惶恐。” 冷蔓环顾左右,语气覆一分焦急不安。 “程先生为何还没来?” “他不会也爽约?” 陶沐湛苒苒宽解。 “母亲勿虑。” “小婿这次,巧耍一点小聪明,没有向他明言,相亲之人是谁,只说是同龄人。” “他择妻,唯一要求便是年纪相仿。” “小县中人,家中穷困,这个岁数,至今未婚。听说有人愿意跟他相亲,他喜出望外,绝对不可能爽约。” “他应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烦请母亲,再等一等。” 许颖媛紧接着抚慰。 “母亲别担心。” “吃一堑长一智,老爷此次安排,肯定完美无缺。” 冷蔓重展笑颜。 “好,贤婿孝顺,我很是欣慰。” “有你们陪着,聊聊天,喝喝茶,不至枯燥乏味,比起中午那场相亲,好受得多。” 许颖媛提起茶壶。 “母亲满意就好。” “孩儿为你斟茶,请母亲哂纳。” 不多时,程东光临饭馆,伙计按着许颖媛吩咐,快步上楼,通报一声。 许颖媛夫妇,识相离去。 由伙计引路,程东走上楼梯,行至冷蔓所在雅座。 二楼雅座,皆被庄韶包下,厅内,唯是冷蔓、程东二人。 程东瞳仁之间,布满震惊。 “你便是,与我相亲之人?” 冷蔓露出自以为最美的笑颜。 “是也。” 程东一脸反感之色。 “弄错了?” 冷蔓悬心一提,确认一问。 “贵人尊名程东?” 程东点点头。 “对。” 冷蔓松一口气,恢复笑貌。 “没错,我相亲之人,就是你。” 程东十分懊悔。 “唉。” 冷蔓不明其意。 “程先生叹什么气?” 她热情邀请。 “别站着,请坐。” 程东面无颜色,勉强坐下。 “你是盛京冷族,太尉之女,冷姑娘?” 冷蔓错愕惊奇。 “你怎会认识我?” 程东直言不讳。 “你的那些事,闹得风风雨雨,盛京内外,谁人不知?” “我村里好多人,闲不住,往京师看热闹。你的画像,被人从街头传到巷尾,我们村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你。” “早知相亲之人是你,我不如歇在家里。” 冷蔓愁眉一颦。 “你这话说得没趣。” “我怎么了?” “我不好吗?” “你择妻,唯一要求,不就是年纪相仿吗?” 程东眸意,掠过一丝不屑。 “那也不能是你啊。” 冷蔓气恼。 “你……” “怎么不能是我?” “我乃太尉之女,由得你一介民者万般嫌弃么?” 程东耐着性子,向她认错。 “冷姑娘,实在对不起。我一介乡野,一心务农,不善言辞,若有得罪,请见谅。” 他义正词严,表明态度。 “我不能跟你相亲,更不愿娶你,入赘亦不行。” “并非看不上你的家世,嫌弃你的品行。” “我自认为,娶妻应当娶贤。我找你这么一个女子回家,终日胡闹不休,如何干农活,如何过日子?” 冷蔓忿忿不平,为自己辩白。 “你什么意思?” “我怎就不是贤妻,怎就胡闹不休?” “你根本不了解我,安能胡乱定论?” 辩完,心里舒坦许多,她怒色一转,改作得意。 “你入赘我府,不需再做农活,我可以养着你。” “养你一大家子人,我也乐意,完全不成问题。” 程东不改己见,先是举例,继而拒绝。 “尝闻,盛京一位显贵人士,早年迎娶夫人,便是择选高门大户,倚仗夫人母族之势,发扬本家。” “结果呢?” “不仅他受尽委屈,母亲、妹妹还被夫人用计,逐出盛京,秘密除去,遗骸无存啊。” “世族中人攀附权贵,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平头百姓?” “这碗软饭,我决计吃不下去。” “另外,我家农事,不可懈怠。” “我们下地做农活,不光为了养家糊口,还与封正台合作,有军粮筹措之荣,岂可一旦废弃?” “我们各自,好自为之。” “辞别冷姑娘,你我有缘再会。” 言罢,他头也不回,决然离去。 冷蔓沮丧,去往爱女、女婿所在客栈。 身在盛京,人人喊打,她不敢出门,难得离京出游一次,闲逛散心,未尝不可。 晌蜀县,常住人数不多,他们住宿之地,远离县中街,人烟更是稀少。 用完晚饭,许颖媛选一处静园,陪伴母亲,信步赏景。 静园,也被庄韶包下,母女散步,无有外人打扰。 许颖媛装模作样,有感而发。 “没成想,母亲污名,传得这么快,盛京内外、附近县城,几近家喻户晓。” 冷蔓黯然神伤,目色一片凄凉。 “说不准,已是天下尽知。” “败局既定,莫说激皇上吃醋,哪怕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也没人要我。” “我待皇上,一往情深;待许大人,情至义尽。他们何忍害我身败名裂,为何那般无情无义?” “到底何处出错,我怎会落得如今田地?” 许颖媛不着痕迹,引导母亲步伐,走向谋计处,停步,落座。 “母亲请莫消沉。” “天无绝人之路,你只不过一时处于逆境,非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古人有云,绝境磨难,成就佳境胜景。” “孩儿相信,母亲后福无穷。” 冷蔓挽起爱女手臂,任夜风萧瑟,母女俩却是暖意融融。 “有你,有博儿,我自是后福无穷。” 许颖媛俏眸和煦,与之对视。 “孩儿非指自己或是二弟,而是说,母亲定能配得良缘,嫁得如意郎君。” 冷蔓怅然垂眸,自嘲苦笑。 “你拿话唬我。” “今时今状,还有谁,愿意娶我?” 问话罢,身后传来一句答话,语气,坚定不移。 “我愿意。” 冷蔓回首看去,看清来人,蓦然一震。 “靖善公?” 第905章 不得不诉 灯笼,如同星辰璀璨,洒下光影,点缀夜色,抚平所有喧嚣,增添一抹温柔。 月光如绸,朦胧庄韶俊朗容颜,渲意神秘,雍容沉稳。 银纱薄薄,清纯澄澈,冷蔓恍惚间,忆起儿时追逐打闹之景。 她思绪懵懂,在心里自问。 眼前之人,明明是靖善公,然却为何,我会想起韶儿? 大约,幼时意想,韶儿长大成人,便是靖善公这般风度。 见她目光呆滞,毫无反应,庄韶重复一遍话语。 “我说,我愿意娶你。” 冷蔓发出一声嗤笑。 “呵。” 她不作回应,只当没有听见,拉着女儿,一起行礼。 “恭请方公爷福安。” 庄韶上前几步,扶她们平身。 “快快请起。” 冷蔓淡漠,抽离素手,与他保持距离。 “靖善公何故来此?” “莫非跟踪?” 庄韶放下灯笼,坐于石凳,以手势表意赐座。 “非也。” “我有一件要事,必要过来一趟。” “事情办完,闲来无事,遂,来此踱步,散散心。” 冷蔓没有回座,形槁心灰,冷若冰霜。 “我猜,应该是帝瑾王瑜令大事,不方便透露我知?” “靖善公不愧是得意臣,很受王爷重视,小女子不才无能,佩服佩服。” 见母亲没有就座,许颖媛恭立原处,不敢坐下。 庄韶笑颜慈和。 “不是王爷瑜旨,是我自己的事,可以告诉你。” 冷蔓颜色无笑,不给他一个正脸。 “我不想听,谢公爷好意。” “我们还有事忙,请容告退。” 瞧她迟迟不坐,庄韶也站起身子。 “这件事,必须告诉你,或者,告诉鸢夫人。” “不得不诉。” 出于关爱女儿,冷蔓起几分兴趣。 “哦?事关小女?” “请问公爷,有何事吩咐?” 庄韶伸手衣袋,取出一个荷包,递过去。 “鸢夫人请看,这是什么?” 许颖媛双手接过,打开一瞧,大为吃惊。 “鹤垠草?!” 冷蔓亦是吃惊。 “鹤垠草?” “你何时认得草药?” 宁洁薇计策,出现疏漏,许颖媛始料不及,直接愣住。 “啊?我……” 庄韶处变不惊,借着叙事,为鸢夫人圆话。 “昨日,小陶大人求见帝瑾王,上问良方,如何诊治夫人疾痛。” “我正巧,身在帝瑾王府,听完他话,方知鸢夫人腰背不适。” “王爷书写良方,一气呵成,然则,其中一味药,令小陶大人发愁。” “便是鹤垠草。” “太医林大人言之,鹤垠草不常见,十分稀罕。他平日采药,只有在荷嫦县,琼山之上,见过一次。” “王爷圣明,以芡黔草替代鹤垠草。惜,药效减弱,原本一两日即可痊愈之疾,换药后,需要五六日才能缓解。” “不忍鸢夫人饱受疾苦,当时,我请王爷画下鹤垠草,便于采药之时,辨认其物,小陶大人也请王爷御笔画就。” “想是,王爷佳作,鸢夫人拜看过,所以认得这种草药。” 许颖媛连忙附和。 “对对对,老爷给我看过王爷画作。” “荷嫦县,离晌蜀县不远,老爷本欲明日一早,赶往琼山,采集药草。未想,方公爷先他一步,寻得良药。” “母亲有所不知,这鹤垠草,长在悬崖峭壁,极难采集。” “上山采药,方公爷必定受苦。” 冷蔓事不关己,不为所动。 “媛儿多虑。” “方公爷,自有督护台守卫,护其左右。” 庄韶听懂话意,从容不迫。 “冷姑娘说得对,是守卫严大人,帮我采的药。” 冷蔓阴阳怪气。 “我就说嘛。” “方公爷何需亲历亲往?媛儿未免天真。” 许颖媛一惊一乍,指着靖善公手背,高声点明。 “母亲你瞧,他受伤了!” “他是自己采的药,未经他人之手!” 庄韶用衣袖,掩住伤口。 “鸢夫人误会,这是我不小心摔伤的,与采药无关。” 许颖媛大肆夸饰。 “老爷说过,琼山独有一种寒虫,主要活动在悬崖峭壁,被蜇伤,就是这个样子。” “公爷切勿小视,此乃慢性之效,不及时治疗,危及性命啊!” 冷蔓动容,表露忧色。 “啊?这么严重?” 庄韶心态平和,毫无波澜。 “我没事,多谢鸢夫人关心。” “散散步,即无虞。” 许颖媛容色,杂糅一分忧愁,一分愧疚,一分迫切。 “怎么可能无虞?” “伤口已经溃烂,公爷性命,危在旦夕。” “母亲,我们快送他就医。” 冷蔓听得心绪紧张,顾不上深想,立即应下。 “好。” 庄韶推辞。 “我真的没事,鸢夫人请安心。” 接到爱女眼色,冷蔓会意,随之,也作劝言。 “公爷不要轻视生命,小女子恳求,请公爷速往就医。” 感受蔓儿关怀,庄韶心境,无比甜美。 “那好。” “有劳二位。” 此去,距离荷嫦县繁荣之地,更近一些。 三人坐上马车,许颖媛吩咐马夫,以最快速度,赶往荷嫦县,县东街寿山堂。 冷蔓好奇,问一句。 “你如何知晓,荷嫦县的医馆?” 许颖媛假言作答。 “老爷某次出外办公,去过一次荷嫦县,说是,县东街寿山堂的大夫,医术很是高明。” “现下,时辰不早,天色已暗,其他医馆恐已打烊。寿山堂则不同,记得老爷说过,他们夜以继日,全天不休,且,郎中、药师周备。” 冷蔓不疑。 “甚好。” “远吗?” 许颖媛回复。 “不远。” “快马加鞭,很快就到。” 寿山堂,属杏林堂之下医馆,由颜瑜出资开设。 接到帝瑾王口谕,郎中和药师各就各位,静候方公爷玉临。 没多久,三人至寿山堂。 郎中一番渲染,进一步证实许颖媛所说寒虫伤口,确有其事。 其实,庄韶根本没有受伤。 就在郎中做戏结束,三人准备离开之时,庄韶伤处,突然发作。 只听一声响动,庄韶倒地不起。 冷蔓惊愕,许颖媛、郎中等人更是吓得不轻。 见他,确是寒虫发作之貌,郎中这才仔细把脉,惊然发现,方公爷当真受伤。 眼见情状,一发不可收拾,冷蔓心怀内疚。 许颖媛始终错愕,全然反应不及。 几位郎中紧急配药,围着庄韶,火速开展治疗。 寿山堂一众,乱成一团。 第906章 公爷醒否 知他为了媛儿,深受重伤,冷蔓主动请求,为他煎药。 璃王归京在即,他居然弃下帝瑾王,离京采药,奋不顾身,只为治愈媛儿疾痛。 要知道,帝瑾王失势或是驾去,他也会断送性命。 他视她们母女,比帝瑾王、比朝局、比自己性命更为重要? 冷蔓暗自猜度。 他这么做,目的何在? 经由郎中医治,庄韶疾痛,稍得缓解,情况逐渐稳定。 谨防寒虫寒气余留,几名郎中坐在一起,商量如何用药。 许颖媛留在庄韶身边,观察他的气色,若有意外状况,及时告知医者。 闻听屋外,嘈杂之声,庄韶徐徐清醒过来。 “鸢夫人,令慈呢?” “她没事,可有受惊?” 许颖媛落眸,一脸难以理解。 “家母又没有被寒虫蛰咬,自然无事。” “公爷此为何意?我们不是说好,只是做戏吗?” 庄韶表露窘色,难以为情。 “我话,说来惹笑,鸢夫人勿怪。” “我不想欺骗蔓儿。” “不忍欺骗,也不能欺骗,反正,只是抓一只寒虫,引它咬我一下。” “寒虫无碍,我已送归家窝;蔓儿亦不会受骗,只消没有受惊,就好。” 许颖媛惊诧。 “这么说,你真的亲自去采鹤垠草?” 庄韶目色,温煦融融。 “我的确上山,却非亲自采药。” “前时话语,信而有证,是守卫严大人,帮我采的药。” “我没用无能,上不去悬崖峭壁。” 许颖媛仍是一脸难以理解。 “公爷这是何苦呢?” “欺骗我母亲,能怎么样?” “你这样一弄,假若一个不慎,性命不保,如何是好?” 庄韶坦言。 “溪儿精通医理,她帮我算准时机,确保,我不会有事。” 许颖媛无言以对。 “你……这……唉。” 庄韶娓娓,诉与缘故。 “鸢夫人难道不知,令慈最厌恶被人肆意戏弄?” “她希望,她是聪明人,天底下没人骗得了她。” “寒虫蛰咬,仅是一点点痛,没什么大不了,我并不在意。” “我自认为,这种事,没必要骗她,假戏真做,未尝不可。” 许颖媛不由感叹。 “原来,动心之事如此神奇,就连公爷这般智者,也会变作痴傻之人,游戏性命,毫不在乎自身。” 庄韶特意强调。 “我自愿意,但,我这做法,大错特错。” “请鸢夫人,莫学莫仿。” 许颖媛无奈。 “傻子一个,我才不跟你学呢。” 庄韶目意深深,仿若看见幼时景象。 “我有负于她,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许颖媛惑问。 “你何处有负于她?” 庄韶忏悔。 “她被皇上负情,我救不了她,害她多年寂寂无助。” 许颖媛不以为意。 “就这?” “她心甘情愿,被皇上漠待亵慢,怎么怪得了你?” 庄韶感怀往事。 “我答应过,如果她受难,我一定会救她。” 许颖媛讶然。 “你答应过?” “母亲好像说,庄伯爷答应过,一定救她。” “公爷也答应过?” 庄韶纠正。 “是我答应过她,而非弘顺伯。” 许颖媛一愣。 “公爷这话,有些深奥,我听不大懂。” 冥思片时,她猛然惊觉,压低声音,说出心中猜想。 “你……难不成,你是……” 庄韶点点头,无声回答她的问题。 来前,他问过溪儿,是否可以向鸢夫人,表明他的身份。 溪儿首肯。 因此,他道出真相,期望鸢夫人,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 获知惊天大秘密,许颖媛骇怪万分。 “那……那庄伯爷是……” “你们……互换身份?” 庄韶依旧只是点头。 许颖媛满头疑惑。 “为什么?” 不等庄韶回答,便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的话,咽回肚子,没能说出口。 许颖媛领会他意,闭口不言,做个样子,为他整理被子,盖好。 冷蔓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媛儿,公爷醒否?” 许颖媛离座,伸手接过药碗。 “刚醒。” “公爷贵体虚弱,似乎没有气力说话。” 冷蔓转述。 “大夫说,喝完药,他便恢复气力。” 许颖媛提议。 “我端着药碗,母亲喂他喝?” 冷蔓微有犹豫,而后应允。 “嗯,好。” 有蔓儿喂药,庄韶全心沉浸幸福,不能自拔。 结账之时,庄韶依宁洁薇之计,假称,忘带银子,身无分文,为下一次相见,制造一个合理借口。 如宁洁薇所料,冷蔓拿出银子,帮他付账。 庄韶顺势提出。 “回京后,我亲往贵府,送还银两。” “多谢冷姑娘仗义相助。” 冷蔓保持礼貌,果断拒绝。 “我不缺这点银子,公爷不必送还。” “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我实不自在,请容告退。” 许颖媛劝说。 “公爷贵体,还未复原,母亲这就要走?” “我们送公爷,回客栈歇息?” “我陪着你,何需在意男女有别?母亲放心,不会有人说闲话。” 冷蔓满心不愿。 “我不是怕人说闲话,我是怕……” 她止住话,没有往下说。 抬眸,冲方公爷浅浅一笑,她拉着女儿,躲去一旁角落,避开外人,轻声告知。 “你看不出来,此是靖善公和月溪公主合谋,使的美男计?” “我若中计,皇上必疑吾等心志。” 许颖媛驳回。 “母亲想得太多。” “方公爷这年纪、这长相,怎么使美男计?” 冷蔓不以为然。 “他的年纪,与我相仿;长相,正适合使美男计。” 许颖媛捂嘴,笑了笑。 “哟?” “母亲觉得,方公爷相貌英俊,令你翩翩心动?” 冷蔓板起脸。 “少贫嘴,休得拿我说趣,我没有这个意思。” 许颖媛笑貌怡然,悠悠而道。 “我听着,像是这个意思。” “母亲不必隐藏心思,你若想要改志,孩儿自当随从。” 冷蔓忿然作色。 “要我示诫几遍?休再说趣。” “你别迫我发怒,动手教训你。” 许颖媛垂眸示弱。 “是,孩儿知错。” 她抓着母亲胳膊,劝言,带着几许撒娇之意。 “送他回客栈,母亲应该不至于动心?送一下,无妨。” 冷蔓心烦。 “要送你送,我不送。” 许颖媛做刚做柔。 “母亲真不讲道义,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我采药呢。” “哪怕是许大人,也没做过这样的事。” “方公爷厚义,恩逾慈父。” 说着说着,余光处,不见靖善公身影,冷蔓一怔。 “嗯?” “他人呢?” 许颖媛随机应变,一顿美言。 “方公爷定是瞧出,母亲不想送他,深怕给你添麻烦,所以不辞而别。” “我从未见过,如此通情达理的男子。” “方公爷,好特别,好贴心,与我梦中父亲该有的样貌品行,一模一样。” 第907章 这便是真爱 月色映衬下,帝盛宫玉楼金殿,贝阙冰绡,宛若天宫。 顾孟祯正要安寝,忽听宫人通禀,庄伯爷求见,遂即允见。 方之玄入殿,礼罢,就座。 顾孟祯慈和微笑,凝眸于他。 “贤弟夜深到来,所谓何事?” 方之玄恭谨有加。 “叨扰皇兄,臣弟有错。” 顾孟祯宠溺一笑。 “这般客套,成什么体统?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何事?” 方之玄简而言之。 “臣弟打探到,冷姑娘秘密与人相亲。” 提及冷蔓,顾孟祯唇际,余一抹不屑。 “何来秘密一说?” “她分毫不掩饰,就差直言告诉朕,她正与人相亲。” 方之玄巧言,试探其心。 “皇兄既知,臣弟便不多嘴,叙她相亲之事。” “臣弟认为,她宁愿嫁给一个乡野之民,也不愿屈从帝瑾王臣下,或许,她没有生出异心,从始至终,志向皇兄,从未有改。” 顾孟祯哭笑不得。 “瞧瞧,你又被她骗过去。” 方之玄作态,一头雾水。 “皇兄这话,从何说起?” 顾孟祯慢条斯理,剖析给贤弟听。 “她行事这般,就是为了引导我们思量,她没有异心,从而,重新付她信任。” “且问,她不归附帝瑾王,是她心有不愿吗?非也。” “她倒是想归从帝瑾王,然则身败名裂,投诚无门。” “帝瑾王,极重名誉,伪饰自身,号称仁义。他怎会接纳一名人人唾弃之女,收入自己臣下?” 方之玄恍然大悟,连连应声。 “是是是,皇兄所言极是。” 顾孟祯将自己的参茶,放在贤弟面前,意为赐予。 “你呀,枉你一世聪明,每每遇上冷蔓,都会败下阵来。” “唉,我们庄族人,皆是专情痴情,此乃优点,但,有时也是缺陷。” 方之玄顺意,端起参茶,喝几口。 “皇兄请莫误会。” “臣弟已然忘却冷姑娘,心唯钟情夫人。” 顾孟祯拍拍他的肩膀。 “行,好,忘记便矣。” “你休看冷蔓现在,百般向我们示诚;得不到朕的回应,她转过头,便翻脸无情,改向帝瑾王示诚。” “你看着,她那人,脸皮厚得很,有的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夜色广袤,万籁俱寂,晌蜀县宁静如画。 冷蔓一梦接着一梦,不断重现儿时景象,韶儿长大,变作靖善公的样貌。 梦醒,只见夜幕深邃,她起身下床,细心为女儿盖好被子,继而,行至窗边,眺望远方。 感知身旁有动静,许颖媛缓缓睁开眼睛,借着月光荧荧,看见母亲立身窗边。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去。 “母亲睡不着?” 怕女儿受凉,冷蔓取一件外衣,披在爱女身上。 “噩梦不休不止,先不睡了。” 许颖媛搬两张椅子,放在窗边,坐下,陪着母亲赏景。 “噩梦?” “孩儿斗胆揣测,母亲所梦,是皇上,还是庄伯爷?” 冷蔓郑重纠正。 “你这话,说得不对。” “梦见他们,怎就是噩梦?” 许颖媛挑眉一笑。 “那便是梦到靖善公爷?” 冷蔓扬眸,一派傲娇。 “梦到他,确是噩梦。” “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可能出现在我梦中。” 许颖媛撇撇嘴,不高兴。 “母亲浑身,属嘴最硬。” “梦到就梦到,何故不愿承认?” “孩儿赤心坦诚,母亲何忍戏言于我?” 冷蔓端正态度。 “行行行,我的错,不该戏言。” 万里星辰,如梦境唯美,她遥望,唇角不自觉晕渲一丝甜意。 “我梦到,韶儿长大,成了靖善公。” 许颖媛眉梢一扬。 “哦?” 冷蔓袅袅谈心。 “你说,天爷是不是很喜欢捉弄人?” “我期望韶儿长大,依旧正直善良,他却变得面目全非;更莫名其妙的是,本应属于韶儿的气韵,天爷全都安在靖善公身上。” “是否天爷认为,我们是恶人,不配拥有良好品德,而,靖善公是好人,理应心怀忠义正义?” “如若,韶儿没有变,我不至于境遇凄惨。” “假使,靖善公能把气韵,还给韶儿,那该多好。” 许颖媛笑容渐深。 “母亲钟爱之气韵,放在靖善公身上,不足令你心动吗?” 冷蔓瞥她一眼。 “瞧你,总有这般误解。” “我对韶儿,只是义情。” “无论他的气韵,放在谁身上,我皆不会动心。” 许颖媛眉目间,一抹睿智。 “我以为,不然。” “母亲待皇上的感情,夹杂自私,不甚纯粹,我感觉,只是一点占有之心。” “许大人,自不用说,母亲心里清楚,至多只有亲情。” “你对庄伯爷,截然不同。” “你们的故事,我时常听,倒背如流,熟悉每一处细节,深明母亲对庄伯爷,是何样情感。” “早年,他被流放,或是想不起跟你道别,或是来不及向你辞行。” “以母亲性情,历经此事,必然生气。然而,母亲唯是担忧,第一时间哀求外祖父,想办法救回庄伯爷。” 冷蔓理所当然,不觉奇怪。 “我知他被流放,自然担忧。” “他如此命苦,我不怜悯便罢,焉能生气,岂非蛮不讲理?” 许颖媛姱容修态,灿若繁星。 “母亲自己听听,事到如今,你心意未改,仍然为他着想,不蕴一分私心。” “我这仅是举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事。” “你待庄伯爷,既有知己之情,亦不乏爱意绵绵,更有几分手足亲睦之感,情投意合,莫逆于心。” “这便是真爱。” “以前,我只在心里分析,没有过多向母亲诉说,是因为,我认为庄伯爷不可托付。” “而今,情况有所不同。” 心事,逐渐明了,冷蔓意志,越发消沉。 “而今,有何不同?” “你莫忘却,他有妻子,且是专一专情,连个妾室也不纳。” “他们膝下,有三位儿女,其乐融融,共享天伦。” “我安忍破坏美好?” 许颖媛娓娓而论。 “我非指庄府那位庄伯爷。” “母亲梦中,不是已经将靖善公,看作韶儿?” “你所爱,是韶儿,不是庄伯爷。” “于你而言,靖善公才是韶儿。” “靖善公独身一人,母亲亦是待字闺中,我见之,郎才女貌,实乃良缘。” 第908章 利用方公爷 冷蔓正颜厉色。 “你别一厢情愿,妄想天上掉馅饼,砸在我头上。” “什么郎才女貌?何来良缘?” “方公爷承继家族志愿,一心唯思匡扶月盛,辅佑颜皇夺回江山,故而四十多岁,仍未成家。” “你莫不是以为,他倾慕于我,无心她人,特意等到今时,只为与我成婚?” 许颖媛打开食盒,取出一盘点心,递给母亲。 “兴许,他就是特意等你。” “潇夫人,民女主播,区区之辈,嫁得珺公士;州牧侍滕大人,出身宁府奴婢,嫁得璟命夫。世上奇迹,多得是,为什么天下掉馅饼,落不到母亲头上?” 冷蔓执起一小块绿豆糕,先喂给女儿,再自行品尝点心。 “气运,从来不属于我。” “你不要痴心妄想,方公爷使美男计,正是利用你这侥幸之思,巧妙离间皇上和我的感情。” 怎么也劝不通,许颖媛无奈放弃,继续实施宁洁薇之计。 “母亲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冷蔓转眸,看着她。 “什么意思?你是为何意?” 许颖媛体贴周到,起身,倒一杯水,奉给母亲。 “我是说,方公爷使美男计,你也可以使美人计。” “难道,只许他们用计,不许我们设谋?” 冷蔓接过水杯。 “我们设什么谋?” 许颖媛回座,细细讲述。 “母亲频频相亲失败,皇上必然不为所动,激之原形毕露,尽成泡影。” “流言之事,传播极快,母亲继续相亲,结局无疑,继续失败。” “眼下,良机摆在我们面前,母亲何不把握,利用方公爷,激皇上吃醋?” “此,一举两得。一来,母亲得以立足后宫,重获圣宠;二来,母亲可以耍弄一下敌势中人,令他们误以为得逞,最后发现受骗,气急败坏。” 冷蔓苦涩笑笑。 “呵呵呵,我利用方公爷?” “你自己听听,这话像话吗?” “你以为,方族五百多年声誉,皆是沽名钓誉么?” “方族,及其旁支一众,全数奇才,几百年来,未见一人平庸。此非传言,而是事实。” 许颖媛见解独到。 “母亲言之差矣。” “朝堂斗智,我们一定不如方公爷,然则,美人计、美男计,关乎爱情,我们不一定斗不过他。” “方公爷无有恋情,无有经验,使美男计,纸上谈兵耳。与之相较,母亲可谓妙手。” “方族一众,皆为奇能异士,这,不容置疑。但,人都有弱点,方族人也不例外,比如方公爷,我认为,他的弱点就是爱情。” 冷蔓豁然贯通。 “听你这么一说,我顿开茅塞。” 许颖媛慷慨陈词,一番劝说。 “相亲,没人敢要你,你不跟他斗,皇上则一直无动于衷。” “母亲打算,跟皇上僵持一辈子?” “请恕孩儿直言,以母亲目前状况,意愿长命百岁、年老善终,难如登天。” “母亲先前,冲动向外公布,我和二弟是皇女皇子,形同树敌后宫嫔妃。凭借冷族今时地位,凭你一个小小贵女,只消娘娘们稍稍发力,你将殒无葬身之地。” “入宫,伴君左右,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冷蔓脸色,略显难堪。 “你的话,我赞同。” “可是,方公爷,实难谋算。” “我怕,走入局中,反而被他耍弄一通。” “你确定,他没有一点恋情经验?” 许颖媛点点头。 “当然确定。” “自从归于帝瑾王,老爷便开始观察,仔仔细细,不遗漏任何细节,千思百虑,才得出结论,方公爷无有恋情。” “我打听方公爷私事,或有中计可能,不可尽信。” “老爷所思所论,母亲有何疑虑?” 冷蔓不理解。 “贤婿没事闲的,观察方公爷是否有过恋情,目的何在?” 宁洁薇之计,又出疏漏,许颖媛在心里,给宁洁薇一个白眼。 “这,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明日一早,见到老爷,母亲问问他?” 冷蔓想了想,有点难为情。 “事或有关朝局,我做为敌势,借长辈身份刺探敌情,以孝顺为名迫他回答,不太好?” “会不会,有点冒昧?” 许颖媛装个大方样子。 “没事,随便问,母亲开心就好。” 冷蔓沉吟片刻,而后决定。 “还是不问。” “结果无疑,便矣。” 次日,许颖媛给庄韶传信,约他一见,并禀知,冷蔓已经同意使美人计。 庄韶欢欢喜喜,备好早饭,来到冷蔓所在客栈,想着给她一个惊喜。 一大早,冷蔓被敲门声唤醒,后知后觉发现女儿不在身边,于是,下床,披上外衣,去开门。 以为来者,是媛儿,她说话,带着几分母亲威仪。 “门又没锁,你直接推门进来就行,敲门作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看见来人,着实吓一跳。 “方公爷?!” 庄韶笑吟吟,递上早饭。 “送……” 话未出口,房门被她重重关上,他不解,愣了一下。 “冷姑娘?” “何事惊慌?” 冷蔓急急跑向梳妆台。 “没事。” “请公爷,在门口雅座稍等,我有点事要办,马上就好。” 庄韶依言,坐下。 “好。” 冷蔓风驰电掣般,梳妆更衣。 一刻钟,完成淡妆纯澈之貌,她照镜子,最后检查一遍,然后,走出房间。 “恭请靖善公爷福安。” 庄韶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冷蔓浅笑,坐在他的对面。 “公爷玉临,有何贵干?” 庄韶打开食盒,取出其中物。 “我给你送早饭。” 冷蔓客客气气。 “多谢公爷关爱,小女子受之有愧。” 庄韶投以期待目光。 “你尝尝,好不好吃?” 冷蔓恭敬一应,拿起勺子,尝一口羹。 “是。” 庄韶眸底,一分羞涩。 “我知道,早饭,你最爱吃白玉羹、菱叶糕,遂,请教大厨,习得技艺。” “习练不久,味道或许不好,让冷姑娘见笑。” 冷蔓一怔,一喜。 “公爷言重。” “我觉得,十分美味。” “谢公爷恩赐。” 庄韶羞涩更甚。 “该我,谢你赏脸。” 冷蔓转移话头。 “公爷昨日,为何不辞而别?” 庄韶回答。 “我不想,让你为难。” “礼数有失,请冷姑娘多多担待。” 第909章 归还银两 一顿早饭,享用完毕。 庄韶启程,先他们一步回京。 陶沐湛须得赶回封正台,不能迟误公忙时辰,也是早早出发。 冷蔓和许颖媛没睡够,美美补上一觉,慢悠悠踏上回京之路。 马车上,冷蔓说起早上约会之事。 “他居然说,他知道,早饭,我最爱吃白玉羹和菱叶糕。” 许颖媛听得云里雾里。 “嗯?” “母亲何时爱吃这两样?” “我怎么不知道?” 冷蔓也是不明所以。 “那是我小时候的口味,你当然不知道。” “不经他提起,我都想不起来。” “怪矣。” “他如何知晓我小时候,爱吃什么早饭?” 听到这,许颖媛方知,靖善公真实身份险些暴露。 她想要打掩护,思绪却跟不上。 “呃……这个……” 冷蔓眉心,一道严峻。 “你也觉得奇怪?” 许颖媛不假思索,否认。 “不奇怪。” 冷蔓面色,一改茫然。 “怎就不奇怪呢?” 许颖媛勉强,编出一个故事。 “前些日,外祖父和我坐谈,好像提过一句,你最爱吃白玉羹和菱叶糕。” “听他说得不对,我便反驳。” “他很是坚持,言道,这两道珍肴,就是蔓儿钟爱。” “见他顽固不化,我没有继续争辩,随意应一声,敷衍过去。” “没想到,此二者,是母亲小时候的最爱。” “原来,我错怪外祖父。” 冷蔓一阵恍然。 “你是说,靖善公窃听你们的对话?他在冷府,安排了线人?” “我族,没落已久,几乎不参与朝局,他安排线人,是何目的,岂非探听我们的私隐?” 她沉色不悦。 “哼,果不出我所料,他的正直善良,全是装的!” 许颖媛错愕,连连摆手。 “啊?不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蔓眨眨眼。 “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颖媛思绪飞转,想得脑袋疼。 “呃……” “我只是随便回忆一下,前些日发生之事;并非解释,方公爷如何知晓你的喜好。” 冷蔓艴然。 “我说东,你说西。” “没事乱回忆什么?” “我让你讨论一下,我的喜好,他到底从何得知。” 许颖媛逃避。 “这不重要?” 冷蔓追问。 “怎么不重要?” 许颖媛情急生智。 “方公爷,于母亲而言,很重要吗?” “母亲这是使美人计,还是一不小心寄情于他,何故这般在意他的言语?” 冷蔓吞吞吐吐。 “我……我不在意。” 许颖媛顺坡下驴。 “那就没必要讨论。” “我们换个话头,闲聊其他。” 一路上,许颖媛撒娇、耍赖、装睡觉,好不容易躲过母亲追问,成功回到冷府。 许颖媛随意寻由,逃离而去,留冷蔓一人,在似玉居。 下人禀报,方公爷到。 冷蔓急忙出迎,行礼,请他入内上座。 庄韶主动说明来由。 “在寿山堂,多亏有你照顾。” “我来归还银两,谢冷姑娘厚恩。” 话罢,他放下锦盒,打开盖子,将银子示于她。 冷蔓毕恭毕敬,行一礼。 “尊上抬举,小女子惶恐,多谢公爷恩赏。” 余光,看见方公爷拂手,她回到座位。 “我有一问,求公爷解答。” 庄韶微笑。 “嗯,你问。” 太过渴求原因,冷蔓暂放礼数,直视他的眼睛。 “白玉羹和菱叶糕,是我幼时钟爱,已经许多年不吃。” “公爷何从了解我的喜好?” 目下,蔓儿心向,依旧是顾兄,庄韶深明,他若表明身份,必将害义兄身陷险境。 于是乎,他撒谎。 “是帝瑾王告诉我的。” 冷蔓摸不着头脑。 “帝瑾王又是何从了解我的喜好?” 庄韶应答如流。 “我不太清楚,只知王爷安排线人,或是探听皇宫消息,或是探听庄府消息,从而获知。” 一听“庄府”二字,冷蔓明白,定是韶儿无意间提及,被敌势线人听去。 她点头而笑。 “多谢公爷坦诚。” “我言辞,或有唐突,望乞公爷包涵。” 庄韶目色,缀一缕深情。 “不唐突。” “你有疑问,我理当解答。” 他站起身子。 “我还有事,先告辞。” 冷蔓离座,行礼。 “恭送靖善公爷。” 帝盛宫。 方之玄应召而来。 “恭请皇兄圣安。” 顾孟祯抚他安坐。 “贤弟可晓,冷府变故?” 方之玄惑然。 “未知也。” “冷府出什么事?” 顾孟祯言简意赅,不卖关子。 “方之玄,造访冷府,且是不请自来。” “朕说什么来着?得不到朕的回应,她转过头,便翻脸无情,改向帝瑾王示诚!” 方之玄惊异。 “啊?皇兄此话当真?” “这可不是小事,皇兄切莫戏言。” 顾孟祯语气笃定。 “朕怎忍骗你?” “消息确凿,毋庸置疑。” 方之玄做出难以置信之状。 “想不到,蔓儿心志,如此不坚定。” 顾孟祯嗤之以鼻。 “冷蔓,墙头草一棵,风往哪儿吹,她就往哪儿倒。” “也不知,你以前看上她哪一点?以朕观之,那种女子,一无可取。” 方之玄惘然作叹。 “唉,事到如今,臣弟才知,以前眼盲心瞎。” 顾孟祯宽慰。 “别这么轻贱自己。” “你们一见如故之年,你还小,难免不懂事。” “现在看清她的真面目,也不晚。” 方之玄捶膺阵阵,肝心若裂。 “我还以为,她会为了我,留在皇兄身边。” “终究,是我自作多情。” 顾孟祯瞧着心疼。 “休为这种人难过,她不配。” 方之玄悲容,充溢懊悔。 “皇兄教训的是。” “从今以后,臣弟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念着她。” 顾孟祯不懈劝解。 “你呀,每每说得好听,做又是另一回事。” “多想一想彤儿,想一想孩子们。” 方之玄一应。 “是。” 顾孟祯谈论正事,转移贤弟注意。 “冷蔓,已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线人。” “朕安排的其他线人,行动亦不如意。” “照这样下去,情况甚是不妙。” 方之玄悲容渐去。 “可等璃王入京,见机行事,借璃王之手,全皇兄大业。” 顾孟祯发愁。 “何以谋算得了他?” 方之玄意气扬扬。 “皇兄请莫忧愁,臣弟会请小林大人一起谋想计策,争取一举得胜。” 第910章 自当奉陪 晚饭后,冷蔓走出似玉居,闲逛庭院。 未想,偶遇靖善公,正在打扫庭院,冷蔓惊诧不已,快步走去。 “恭请方公爷福安。” 庄韶停下打扫动作,扶她平身。 “你来游逛?” 冷蔓一脸迷蒙。 “是。” “公爷为何在此?” 庄韶笑颜憨厚。 “我帮你们打扫家府,想着,应该算是一种付出。” “我不懂得如何求爱,或闹笑话,乞请冷姑娘海涵。” 冷蔓惊讶。 “中午,你道别而去,然后,一直在这儿,打扫庭院?” 庄韶如实回答。 “我先去的花园,打扫完,后来的庭院。” 冷蔓心底,涌起一丝歉疚。 “岂可辛劳公爷?” “花园、庭院下人,实在无礼,见公爷忙碌,如何不晓阻止、不晓禀报主子?” “公爷快请安坐歇息,我去训斥他们。” 庄韶急忙拦住她。 “冷姑娘请慢。” “是我命令他们,不许阻止、不许禀报。” 两两近身,他目意染羞。 “你莫嫌弃我添麻烦,我并非胡乱做事。无论修剪花枝,还是打扫落叶,所有事,我都让他们教我,如若做错,也允准他们纠正我。” “毕竟生疏,其事,定有不妥之处,但我已经竭尽全力。” “我会为了你,勤学勤练,慢慢地,越做越好。以后,你让我打扫何处,我就去打扫何处,哄你开心,乐此不疲。” “心意微薄,望冷姑娘笑纳。” 冷蔓嘴角,抽动一下,不由自主,晕开一抹温情。 “多谢公爷怜爱。” 她伸手衣袋,取出一块绢帕,亲手为他拭去汗水。 “我如何舍得,让你劳累?” “公爷实不必,为我做这些。” 手绢一缕清香,萦绕庄韶鼻间,透着温馨甜蜜,渐染一片绯霞。 “我做这些,你不高兴?” 冷蔓擦完汗,收好绢帕,冲着他,莞尔一笑。 “高兴。” “只是怕,累着你。” 庄韶心境、状貌,弥漫幸福。 “我不累。” “你高兴就好。” “庭院打扫完成,我给你做晚饭,好不好?” 冷蔓宛转蛾眉,眸意苒苒。 “我已经用过晚饭。” 迟钝一分,她惊觉。 “你到现在,还没用晚饭?” 庄韶垂眸笑笑。 “嗯,顾不上用晚饭。” 冷蔓容色忧然。 “你不会连午饭,也没吃?” 庄韶挠挠头,憨憨一笑。 “嗯,饿坏了。” 冷蔓歉疚更甚。 “何必这样自苦?” “请公爷移步似玉居,我立刻吩咐厨房,给你备好饭食。” 庄韶浅浅问一句。 “你会陪着我用饭吗?” 冷蔓谦和。 “自当奉陪。” “公爷,请。” 如是这般,庄韶每日都来冷府,做家务事,陪伴冷蔓散步谈心,与冷谐一起钓鱼,帮许颖媛姐弟跑腿买物件,不辞劳苦,孜孜不怠。 这日,庄韶买来一盒胭脂,送给许颖媛。 许颖媛做出惊喜表情。 “啊!是我最爱的胭脂!” “谢公爷赏赐。” 冷蔓怔怔然,想了一会儿,忽而一震。 “你最爱的胭脂,我记得,是闺乡斋独有之物。” “闺乡斋,何时开设在盛京?” 庄韶彬彬然,温柔敦厚。 “盛京,没有闺乡斋。这胭脂,是我昨晚赶路,去拓彬县买来的。” 冷蔓讶异。 “你又弃下帝瑾王,离京而去,给媛儿买东西?” 庄韶词气,穆如清风。 “不算弃下,我向上禀报,求得王爷许可。” 冷蔓表露担忧。 “那也不像话。” “拓彬县,远得很,公爷莫非一夜未眠?” 庄韶淳然无邪。 “我在马车上,断断续续睡了一个整觉。” 冷蔓于心不安。 “断断续续,如何算是整觉?” “我强调多次,媛儿、博儿顽劣,是我宠坏之故,你不必理会他们的无理要求。” 庄韶不吝抒怀心迹。 “假如我们成婚,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你宠爱他们,我也不忍苛待他们。” “孩子们顽劣也好,乖巧也罢,我唯思,他们无忧无虑,康健成长,便矣。” “冷姑娘知晓,我不太善于言辞,只想着,脚踏实地多做一些事,希望可以弥补我的口笨舌拙。” 四目相对,冷蔓冁然而笑。 夜幕低垂,冷蔓恭送庄韶,而后回到居处正堂。 母女二人,坐而闲谈。 许颖媛神态,自负得意。 “母亲这美人计,使得太成功,方公爷被你迷得如痴如醉。” 冷蔓发出一句疑问。 “我,在使美人计?” 许颖媛暗暗一笑,反问。 “不是吗?” 冷蔓爽然若失。 “许是投入过多,我时常忘记,自己在使美人计。” “我总感觉,似是用计,又似用心,杂糅交错,已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时机成熟,许颖媛推进计策。 “甭管怎么样,母亲美人计已成,可以进行下一步。” 冷蔓无知无措。 “下一步,是什么?” 许颖媛面露一丝阴险之色。 “瞧你,焉能浑忘?” “下一步,当然是引皇上吃醋,让他迎你入宫。” 冷蔓恍然记起。 “哦,对,我确实忘得一干二净。” “这几日,靖善公和我来往密切,按说,皇上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他何故毫无动作?” 许颖媛直截了当,给出答案。 “我想,皇上在等你,主动诉说衷肠。” 冷蔓害怕。 “也不晓,他在不在气头上,我不敢进宫,何以向他诉说衷肠?” 许颖媛提供思路。 “母亲携功劳,也不敢进宫?” 冷蔓目色怔怔。 “我何有功劳?” 许颖媛如持左券。 “有方公爷在,母亲何愁没有功劳?” “你向他讨教一计,襄助皇上夺得天下,他痴迷于你,必不会拒绝。” 冷蔓心里打鼓,犹豫不定。 “他的计策,我怎么敢用?万一,反将我们算计其中,令皇上一败涂地,我便不是立功,而是自寻绝路。” 许颖媛出主意。 “你允诺他,事成,就嫁她为妻。” 她瞳仁,锐一道杀意。 “待到大功告成,母亲无需兑现承诺,尽可请求皇上,动手除去他,一了百了。” 脑海浮现,靖善公殒于非命,冷蔓心绪,盈起几许依依不舍。 “一定要立功,皇上才会接纳我?” 许颖媛洋洋论说。 “嗯,对呀。” “皇上是何性子,母亲不了解吗?” “只要你谋计,为他夺得天下,帮他除去眼中钉,那么,想要入宫为妃,或是册立皇后,便如探囊取物。” 冷蔓迟疑。 “我……” 第911章 立功机会,就在眼前 许颖媛俏眸灵动,会心一笑。 “母亲这是,心软了?” 冷蔓不承认。 “那倒不是。” 许颖媛变着法儿,继续问。 “母亲有意改志?” 冷蔓目意倔强。 “我说过,决不改志。” “我对皇上的感情,出自真心,矢志不渝。” 许颖媛拆穿。 “你对皇上,哪得真心?” 冷蔓勉强让步一分。 “如你先前所言,我对庄伯爷寄予真情。” “你言之有理,我认。” “无论寄情于何人,都与方公爷无关。” “我怎么可能为了他,改变自己志向?” 许颖媛古灵精怪。 “我只问,母亲有无意愿改志,没说方公爷,也未提及转投帝瑾王。” “母亲何从得出结论,我是此意?” 冷蔓一时语塞。 “我……” 她蹙眉,峻厉以对。 “你少说嘴,终日就会使嘴皮子功夫,没有一点真本事。” 许颖媛巧言如簧。 “是,我无才无能,分毫比不上你的方公爷。” 冷蔓怄气。 “我拿你们比较了吗?” “我何有此意?” 许颖媛白眼翻到天上。 “是,孩儿不配跟他比。” “你的方公爷,是奇才,古今第一。” 冷蔓端起长辈架势,厉声训斥。 “休得阴阳怪气,拿我寻开心!” “方公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属于我。” 许颖媛搪塞应声。 “好好好,不属于你。” 冷蔓心动戚戚。 “这几日,我观察细微,心有所思。” “好像,方公爷没有使美男计。” “似乎,他是真心待我。” 许颖媛故作无所谓。 “又如何?” “他使不使计,关我们什么事?只要母亲施计顺利,就行。” 冷蔓感触深切。 “世间,真心人不多,好不容易遇见,我觉得,我不该骗他。” 许颖媛定睛,全神贯注倾听。 “母亲何意?” “你想做什么?” 冷蔓语出决绝,眸中却有万缕千丝情愁。 “我想,找他说清楚,拒绝他的爱意。” 许颖媛肃然。 “母亲可要想好,如此一来,你们往后,或许再无相处机会。” 冷蔓绝去妄念,下定决心。 “嗯,我已然想好。” “他是一位良人,我实不应欺骗他。” 一切,如宁洁薇预料,许颖媛应对自如。 “我现在,就帮你约见他?” 冷蔓想了想,答复。 “为显诚意,我自去方府。” 许颖媛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敌势之地,母亲不怕有危险?” 冷蔓无所畏惧。 “他会护着我。” 许颖媛故意吓唬。 “他得知被你欺骗,大有可能痛下杀手。” 冷蔓咽一下口水,虽有惧容,语气依旧坚定。 “不会的。” “他不是这样的人。” “倘使,他气得想要杀我,我亦殒有余辜。” “是我,先做下对不住他之事,是我欠他。” 许颖媛表意关怀。 “孩儿陪你一起去?” 冷蔓郑重其事。 “敌势之地,不安全,你莫去,乖乖留在府里。” 许颖媛点点头。 “好。” “母亲万事当心。” 冷蔓拜访方府,极尽狠心之词,拒绝庄韶情意,不多逗留,说完话,便离去。 没过多久,宁洁薇气焰嚣张,来到冷府似玉居。 闻听通禀,冷蔓母女,迎步行礼。 “恭请媄夫人福安。” 宁洁薇横眉愠怼。 “好你个冷蔓,想不到,你手段如此狠辣!” “你究竟对我义父做了什么?怎就伤得他生不如殒,轻生自戕?” 冷蔓瞠目结舌。 “什么?他……他……” 宁洁薇怒甚凶悍。 “你是不是很希望他命归九天?” “做你的白日梦去,义父已经被我家老爷救下!” 听得靖善公获救,冷蔓悬心一落。 “那就好,没事就好。” 宁洁薇大动肝火,咆哮如雷。 “怎么没事?怎么会没事?!” “说出这种话,你真没良心。” “老爷一个不留神,义父便不见踪影,留书言之,殒命后,自会有人前来告知,他身在何处!” 冷蔓顾不得礼数,猛然起身。 “什么?!” 宁洁薇冲上前,作势,跟冷蔓拼命。 “是你害我义父,伤情凄楚,不望生存!今日,不是你殒,就是我活!” 许颖媛连忙起身,伸手阻拦,从旁劝解。 “媄夫人,稍安勿躁。”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去寻找靖善公,确保他无事。” “你和家慈之间的恩怨,容后再算账。” “可好?” 冷蔓忧心如焚,紧接上话。 “媛儿所言极是,我们先去寻找靖善公。” 宁洁薇呵斥怒斥,情绪全然失控。 “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我会被你骗过去,以为你真的担忧我义父?” “你这蛇蝎心肠之女,你不得好殒,不得善终!” 这人,做戏未免太认真,许颖媛实在听不下去,忿然提醒。 “媄夫人,请莫恶语中伤,言辞过分狠厉了?” 冷蔓不予计较,态度十分诚恳。 “媄夫人请息怒。” “我们尽快去寻,才有机会救下靖善公。” “容后,我负荆请罪,任你责罚。” 不能真的跟义母动手,宁洁薇假装被许颖媛拽住,难以近身冷蔓,只能干生气。 “看在义父面子上,我放过你一次。” “冷蔓,你给我记住,胆敢欺负我义父,我必取你性命,绝不手下留情。” 许颖媛失去耐心,烦躁催促。 “行了行了,你快找许大人,调集隐卫。” 听她说错话,或会暴露老爷真正志向,宁洁薇立即圆话。 “调集什么隐卫?你也意图害我义父殒命,是也不是?!” “你们母女,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说完狠话,宁洁薇拂袖而去。 冷蔓母女,一齐行礼。 “恭送媄夫人。” 目送宁洁薇远去,许颖媛巧诈一笑。 “母亲,立功机会,就在眼前。” “我们速速进宫,禀报皇上,抢在宁洁薇找到靖善公之前,绝去靖善公性命,假作他是自裁身亡。” 冷蔓严正肃肃。 “不行。” 许颖媛笑意一收。 “为何不行?” “母亲果然心软?” 冷蔓不耐烦。 “我说过了,不是心软!” 许颖媛蕴一分怒。 “那是什么?” 冷蔓一丝不苟,诉知事理。 “你扪心思量,这些日,靖善公待你何如?” “他不怀一丝恶念,你何忍赶尽杀绝?” “媛儿,做人应当知恩图报,而非恩将仇报!” “我这就调集府上家丁,去寻找公爷。” 许颖媛试探一问。 “母亲不怕,出门人人喊打?” 冷蔓毅然决然。 “不怕。” “救公爷要紧。” 第912章 一往而深 深恐许颖媛,对庄韶不利,冷蔓命她留在府中,并安排侍人守着,防她进宫通风报信。 冷蔓调集冷府家丁,兵分四路,找寻靖善公下落。 臆想中人人喊打之景,没有发生,不知为何,外头风声止息,一路上,无有一人明里暗里地,对冷蔓指指点点。 盛京北郊,人烟罕至,冷蔓猜测,靖善公或往北郊,欲寻短见,遂,匆匆赶去。 经过北街一间轩房,听见围墙另一头,两人闲谈,提及她,她手势示意马夫,停下马车。 “你听说了吗?有关冷姑娘的传言,都是谣传。” “没听说。传言,从许府传出,按说,应是凿凿有据,怎么会是谣传呢?” “靖善公爷亲至尹司台,提交证据,证实流言有假。尹司中丞赵大人负责审理此案,就在刚刚,已经对外宣布,流言有假,冷姑娘受冤,疑似涉及后宅之争。” “这么说,许府中人,有意陷害冷姑娘?” “这事,连赵大人也不敢定论,我何敢瞎说?” “你说起靖善公爷,我想起,娘子回轩,说是,看见靖善公爷,往南郊曲鑫山去了。” “不是说,璃王殿下归京在即,靖善公爷须得待在城内,随时听候帝瑾王调遣,为他出谋划策吗,他去曲鑫山做甚?” “谁知道呢,兴许,帝瑾王有什么秘密指示。” 冷蔓感动于庄韶付出,寻人之心,更加急迫,命令马夫,马不停蹄,速往曲鑫山。 曲鑫山上,庄韶凭高而望,确定冷蔓所在方位。 待她与家丁分头寻找,他以最快速度转移阵地,让冷蔓“找到”他。 宁云溪早早吩咐心腹侍者,按她所画地图,布置山势地形,适时困住一众家丁,不让他们打扰庄韶和冷蔓,等到事罢,再放家丁出来。 家丁们不懂勘察地形,只以为山林茂密、不慎迷路,于是,一边努力寻路,一边继续找寻方公爷。 山路崎岖,马车不易行,冷蔓换作骑马,自行踏上寻人之路。 余光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冷蔓转眸看去,确认其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他,她惊喜一笑,策马而去。 闻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庄韶亦是转眸,确认其人。 “冷姑娘请留步,别过来!” 冷蔓应声,停马下马,把来前想好的话,说给他听。 “生命尤可贵,轻生不可取,公爷千万想开一些。” “没了我,如同太仓少一稊米,公爷不必过分在意。” “帝瑾王待你恩厚,你还有家族使命在身,辅佑颜皇,不容懈怠,岂可不顾而去?” 庄韶百念灰冷,怅怅道出苦楚。 “我来此,正是因为释怀想开。” “于我而言,爱情、事业,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你拒却之言,说到我们心志不一,有缘无分。” “若我不是如今身份,大可为你改志,转而投心皇上。” “但,今时今状,我实不能背主忘恩。” “进一步,有负颜皇隆恩,违背祖先之志;退一步,便要与你为敌,甚至用计,取你性命。” “我进退两难,唯有殒身。” “免得,为帝瑾王谋划计策,不忍伤害你,而对敌势仁慈,辜负王爷重托;也免得一念之差,移心易志,以一己之力,毁方族几百年美誉,殒后无颜面对家人。” 冷蔓表示理解,诉说心事。 “我明白,方族众位忠心不渝,辅佑颜皇,九殒不悔。” “我说那话,只为拒绝,没有迫你改志之意。” “你很好,待我可谓无微不至,我不愿令你为难。” “我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你声名远扬,受万人景仰,仪容出众,独身未婚,无有过往恋情。你完全可以选一位门当户对之女,结成连理,配成佳缘。” “我算是嫁过人,膝下还有一双儿女,且,冷族失势已久,我何德何能,高攀名门望族?” 庄韶容色,怏怏失意。 “拒绝之语,我已经听过一遍,不想再听。” “你回去,不用管我。” “我的人生,我自有分寸。” 见他挪步,似要跳下悬崖,冷蔓抬高声调,阻止其行。 “我不回去!” “方之玄,你敢跳下去,我绝不独活!”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迫使意味,不甚妥当,她及时,转变语态。 “你若实在为难,我可以改志。” 庄韶捕捉重点,蓦然一惊。 “你改志?” 冷蔓决心,石赤不夺。 “对。” “你何故这般无私,只想自己改志?” “你有家族使命,重任在肩,不得辜负民众信任,决计不能动摇心志。我则一身轻松,只要帝瑾王不嫌弃,我可以转投王爷臣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惟求公爷,珍惜生命,切莫自误。” 庄韶定睛于她。 “你,此话当真?” 冷蔓屹然,信誓旦旦。 “苍天为证,我冷蔓,转投帝瑾王臣下,倘使有违心志,皇天不佑。” 见他露出几分喜色,她跟着一笑,冲他招招手,用着哄孩子语气,劝言。 “悬崖边上,太危险,请公爷远离,到我身边来。” 庄韶顺意,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冷蔓没有一分移目,仔细注视他的脚下。 “对,就是这样,慢慢地,小心一些,别摔着……” 十步开外,安全无虞,庄韶站定冷蔓面前,温煦一笑。 冷蔓栓好缰绳,转身,投入他怀中,一把将他抱住。 “这样一来,你便不能轻生,除非,你拖着我,一起跳下去。” 亲近接触,庄韶心花怒放,双手紧张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我……我不轻生。” “你放心。” 冷蔓抬头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吗?” 对眸一瞬,庄韶急张拘诸,虚汗直冒。 “嗯,真的。” 注意到他的汗珠,冷蔓翻起一节袖口,为他拭汗。 “山风凉爽,你却出汗,莫非生病?” 庄韶语无伦次,浑身僵直。 “没……我……紧张。” “你离……太近。” 瞧他青涩之状,冷蔓忍俊不禁。 “我原以为,男子都一样,色迷心窍,没个正形,未想世上,竟有你这种木讷之人。” 庄韶提心在口。 “我何处木讷?” “你若不喜欢,我改。” 冷蔓高抬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令他更近一分。 “不用改,我喜欢。”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紧张,玄郎愿意试试吗?” 庄韶颔首。 “嗯,愿意。” “我什么都听你的。” 冷蔓踮起脚尖,献上香吻,柔情蜜意,一往而深。 第913章 全然不如你 双双情念交缠,由浅而深,一者疯狂,一者悸动,望望然,汲汲然,如胶似漆。 一吻,不知多久。 庄韶重足而立,不敢有丝毫动弹;局促不安,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终于,胆壮心雄,他回应热情,紧紧抱住她,柳覆花娇,意欲予她欢爱之情。 感觉到他攻势凌厉,冷蔓俏皮弄趣,挣开他的怀抱,故意往后躲,示意拒绝。 庄韶心绪丝丝,萦怀情致,不能自拔,重新抱她入怀,力道猛烈,推她躺在山石之上。 他举止,略显粗莽,失智之状,与平时雍容气韵,大不相同。 冷蔓没有反抗,只在他耳边,轻声问一句。 “你我尚未成婚,玄郎意在玩弄?” 经她提醒,庄韶骤然晃过神来,慌忙收手,扶她坐起身子。 “对……对不起……” 见他后退,保持距离,冷蔓贴上去,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我这缓解紧张之法,玄郎喜欢吗?” 庄韶眉目间,羞情戚戚。 “喜欢。” 冷蔓长睫,掩住眸意几分自卑。 “可我,妙年已去,娟秀不在,玄郎不觉反感?” 庄韶抒怀倾慕之心。 “不觉。” “在我看来,你最美妙,无论年岁多少,皆是天下第一美人。” 冷蔓娇俏,起一丝醋意。 “玄郎谬赞。” “你那义女,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庄韶全心贯注,一时记不起她人。 “义女?” “我义女是谁来着?” “哦,对,薇儿。” “薇儿长相,平庸寻常,我愚以为,全然不如你。” 冷蔓戳破谎言而发问。 “当着她的面,你也敢这么说?” 庄韶神情,如身后风景,云淡风轻。 “嗯,当然。” “此为实话,我为何不敢对薇儿言说?” 冷蔓撇撇嘴,不肯轻信。 “哼,口是心非,净拿话唬人。” “天底下哪个男子,见到媄夫人,不夸一句,娇滴明媚?” “你岂有例外?” 庄韶无比笃定。 “薇儿,与她人比较,确实妩媚如花,但,较之你,分毫不及。” 甜言蜜语,听似真诚恳挚,冷蔓心满意足,展露笑颜。 “你方才说,什么都听我的?” 庄韶看着她,目醉神迷。 “嗯,听你的。” 冷蔓形貌,几意任性。 “那你现在,速即赶往许府,把这话,说给她听。” 庄韶看一眼时辰。 “去许府,或许见不到她。” “我留书出走,薇儿应该还在找我。” 冷蔓给出解决办法。 “许府中人,知晓媄夫人去向,你吩咐他们,把媄夫人唤回来,即可。” 庄韶笑盈盈一应。 “好。” 两人同乘一马,下山。 冷蔓沿路放信号,通知一众家丁,她已然找到公爷。 见公爷计成,宁云溪侍者,打开山势出路,放一众家丁出来。 冷蔓二人,到达许府之时,临近黄昏。 没等家丁出门,请主子回来,许明骞和宁洁薇先一步回府。 家丁禀知,靖善公爷、冷姑娘玉临,正在大堂用茶。 许明骞拂手,示意家丁退下,而后,落眸妻子。 “我陪你去见?” 宁洁薇笑着摇摇头。 “老爷回居,我自应付。” 许明骞听话。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至大堂,礼节罢,三人各自落座。 瞧出义母眼神中,仍有敌意,宁洁薇心领神会,随即做出厌恶表情。 “义父为何带她过来?真扫兴。” “她被老爷逐出家门,早不是我许府之人。” 她这真面目,冷蔓早已见怪不怪,懒得理会。 庄韶一本正经,说明来由。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长相平庸,蔓儿比你貌美许多。” “你,全然不如蔓儿。” 这话,不像义父口吻,宁洁薇一听,便知是义母授意。 心明义母,想要看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她暗暗一笑,遂义母心愿,表现愤怒。 “你说什么?” “你说,我的相貌,全然不如她?!” 一眼看出做戏痕迹,庄韶没有揭穿。 “对。” 宁洁薇蹙眉。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立即改口,我就原谅你。” 庄韶淡然处之。 “事实如此,我没什么好改口的。” 宁洁薇怒火中烧,无视礼数,陡然一阵戟指。 “方之玄,你明知,我最在意容貌,却恶语伤人,专挑我的痛处下手,你何其居心叵测!” “天下人皆道,我是月盛第一美人,你长着一双耳朵,没有听见吗?” “居然拿这么一个年老色衰的女子,跟我做比较?你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她转向冷蔓,诘责怒问。 “莫非忘记,出发去寻义父之前,你说,事后负荆请罪,任我责罚?” “这便是你负荆请罪的态度么?” “好个言而有信的冷姑娘!” 冷蔓迎上宁洁薇锋芒。 “仅是几句话,媄夫人便受不住?耐性太差。” “你该向我学习。” “先前,你几次三番屈折于我,我可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点没跟你计较,也没迫你,非得负荆请罪。” 宁洁薇不屑,斜她一眼。 “我跟你学?呵,笑话。” “我是天生享福的命,与你这吃苦的命,不能相提并论。” 冷蔓不输一分气势。 “一介庶女,无福在家府养尊处优,二十余年,无有父亲宠爱,也不知跟你那位苦命的潘姨娘,挤在何处养病。” “谁是吃苦的命,谁是享福的命,一目了然。” 宁洁薇悠悠辩驳。 “你确是二十余年养尊处优,又能怎样?” “人活百岁,待字闺中至多不过二三十年,笑到最后之人,才是真正享福的命。” 冷蔓趾高气扬。 “你何以确定,谁人笑到最后?” 宁洁薇不可一世。 “局势,还不够明朗吗?” “我乃正二品媄夫人,铜事相之妻。” “请问这位贵人,是何品级?” 冷蔓神气十足。 “我即将成为从一品诰命夫人,公爵之妻,不多不少,比你大半级。” 忽而闻听,她同意出嫁,庄韶嘴角幸福,完全压不住。 宁洁薇给她一个白眼。 “你妄想什么呢?公爵之妻?” “哈哈哈,恕我问话直接,哪位公爷不长眼,瞧上你这半老徐娘?” 庄韶迫不及待回答。 “是我。” 他申明。 “非我不长眼,蔓儿亦非半老徐娘,薇儿不可胡说。” 冷蔓冲着宁洁薇,挑眉得意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宁洁薇脸色,有点挂不住。 “冷蔓,别高兴得太早。” “婚事未定,只是口头说说,做不得数。” “我义父对你,玩玩而已。” “一介弃妇,半老徐娘,妄思嫁给方族公爵,呵呵,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第914章 今日就领婚书 冷蔓心有成竹,说话极有底气。 “我哪得妄思?他怎就是玩玩?” “媄夫人或将失望,我们明日就结婚。” 宁洁薇质疑。 “今晚,便有佳辰吉时,冷姑娘何故选在明日?” 她自问自答,满含讥讽。 “抱歉,我一时忘却,正妻,才是晚上过门。” “你嫁去做妾,自然要等到明日白天。” 冷蔓目光蕴狠,锐利而视宁洁薇。 “我是正妻,不是妾!” “我不像你,乐意为人妾室,我没有你那么低劣!” 宁洁薇探问。 “你的意思是说,明晚,举行婚典?” 冷蔓牵起玄郎的手,拉他一起离座。 “今晚举行。” “我们这就去领婚书。” 庄韶一分错愕,一分慌张。 “啊?” “太快了?” “婚书,倒是不成问题,但是婚典……我来不及准备,也来不及通知亲朋好友。” 宁洁薇唇角,扯出一抹嘲意。 “看,我义父根本不想娶你。” “他这是找借口,拖着你呢。” 庄韶连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 冷蔓截住他的话,词吐,与心情一样迫切。 “那就今日领婚书,明日办婚典。” “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庄韶啼笑皆非,首肯答允。 “好,听你的。” 冷蔓倨傲,落目宁洁薇。 “你,见到本夫人,为何不行礼?” 宁洁薇把玩自己一束长发,姿态骄慢。 “领完婚书再说,你莫得意忘形,义父会不会半路后悔,还说不准呢。” “现在,我是媄夫人,你是贵女,该你向我行礼。” 这话,合乎规矩,冷蔓辩不过,只能撂下狠话。 “哼,你等着瞧。” 她不情不愿,给宁洁薇行礼。 “小女子告退。” “玄郎,我们走。” 庄韶应声,乖乖随去。 “哦,好。” 宁洁薇离座,行礼。 “恭送义父。” …… 计策进行得差不多,许颖媛避开一众侍人,至许烁博居处。 见他一脸相思状,许颖媛一句讥诮。 “哟,我家大情种,又在思念宁姨娘?” 许烁博纠正。 “她不是姨娘。” “而今,她才是许府三房女主人,是许大人的正妻。” “你理应敬称媄夫人。” “另者,我没在思念她。” “你没看见,我面前摆着书吗?我在看书呢。” 话至此处,他眺望许府方向,甜甜一笑。 “薇儿说,等到办完事,就陪我去泗牧县,伴我读书。我传信,向先生告假几日,一边等她忙完,一边努力习文,以免到时,在她面前丢脸。” 许颖媛没过脑子,随口搪塞。 “行行行,你是好男子,你是大情种。” 她坐下,说起正事。 “大情种可知,外头发生什么大事?” 许烁博收回视线,继续阅看,翼翼翻页,作势,十分爱惜书本。 “没兴趣知道。” “有关薇儿吗?” 许颖媛反问。 “若非有关于她,我怎会特地过来告诉你?” 许烁博停止阅读,表露担忧之色。 “薇儿出什么事?” 许颖媛简单陈述。 “靖善公留书出走,独自一人,没带护卫守卫。” 许烁博忧色尽消。 “靖善公,关我何事?” 许颖媛假模假样,提出建议。 “你向父皇告密,让他派出侍卫隐卫,悄然解决掉靖善公,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一听“父皇”二字,许烁博脸色,一沉到底。 “长姐敬称有误。” “皇上明确说了,不认我们。” 许颖媛诉与道理。 “你立下功劳,母亲便能顺利入宫,我们也能认祖归宗。” “我为何不能敬称父皇?” 许烁博斩钉截铁。 “谁说我要立功?” “靖善公,乃是薇儿的义父,我害他,形同伤害薇儿。” “我才不做这样的事。” 许颖媛明晰朝局,试探其意。 “我们与她互为敌势,你们免不得兵刃相接。” 许烁博愤愤不满。 “你这脑筋,如何转不过来?” “皇上都不认我们了,我们何故守着心志,百折不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可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之事,没劲,不如跟随薇儿,投向帝瑾王。” 看来,这几日隐语劝说,很有成效,许颖媛暗自窃喜。 “你真这么想?” 许烁博义无反顾。 “嗯。” “我答应过薇儿,决不与她为敌。” 许颖媛继续试探。 “哪怕,她不愿嫁给你?” 许烁博驳回。 “不可能。” “许大人是敌势中人,他们早晚离婚。” 许颖媛正色。 “我诉你一事,兴许,会吓到你。” 许烁博轻慢。 “你以为,我似你胆小?” “长姐未免轻看我。” “说,我听听,能不能吓到我。” 许颖媛将宁洁薇计谋、他们的身世,全部告知许烁博。 许烁博大受震撼,久久凝滞,反应不过来,完全接受不了薇儿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 许颖媛述以情势,迫他妥协。 “母亲,或已领取婚书,嫁给方公爷。” “外祖父、冷族家人,早就被我劝降,归于帝瑾王。” “而今,冷族一众,只有你心怀异志。” “进宫,求助所谓父皇,亦或,转投帝瑾王臣下,你自己抉择,我不干涉。” 听罢她话,许烁博方知自己处境,四面受敌,孤立无援。 “长姐打趣我。” “皇上,根本不是我们的生父,我进宫求助他什么,嫌自己活得太长么?” 明晓他的态度,许颖媛满意一笑。 “你懂事就好。” 她拍拍他的肩膀。 “我家老爷,乃帝瑾王身边的红人,二弟勿忧,以后,我罩着你。” 朝局何如,许烁博并不十分在乎,心底萦绪,仍是失恋之痛。 “依你说来,薇儿不会陪我去泗牧县,伴我读书?” 许颖媛点明事实。 “媄夫人对许大人一心一意,自然不会与你乱行苟合。” 瞧出他的悲痛之意,她无奈笑笑,逗趣调侃。 “怎么?” “这就不堪承受了?” “你平时不都高评自己,铮铮铁骨,坚强不屈?” 许烁博嘴硬。 “没什么不堪承受。” “我坚强得很。” 许颖媛开解。 “母亲嫁入方府,我们便成方族之人,媄夫人是方公爷的义女,你理当敬称一声,薇姐姐。” “你年纪轻,哪里懂得什么爱情?你们之间,或是一见如故,义情友谊。” “日后,和她做一对好姐弟,如同我们二人,可好?” 许烁博苦涩一应。 “嗯。” 第915章 嫁入方府 庄韶、冷蔓结伴而至州牧台,领婚书,结成夫妻。 池佑接到颜瑜命令,帮庄韶备好证据,证明他们成婚,确出本人意愿,以免日后庄韶恢复身份,婚书作废。 庄韶火速准备婚典,并安排冷蔓母子三人,连夜搬入方府居住。 冷族志向,已然展露无遗,为了护家人周全,冷谐去往督护台,择选守卫,确保家府安定。 转天,庄韶和冷蔓的婚典,准时举行。 应冷蔓要求,只与两家亲人聚会,办一场答谢宴,不请他人。 没能到场的友者、同僚,庄韶派人,送去喜糖喜银,聊表心意。 婚典上,宁洁薇表明:先前所做、许府发生之事,无有恶意,只为撮合有情人。事实,正如尹司台公示,义母是无辜的。 许明骞响应妻子之言,向外公布一应证据,为冷蔓洗刷冤屈。 盛京内外,尽知此事,唯有冷蔓,候在新房之中,不知不晓。 正悠闲吃着水果,忽听一阵敲门声,冷蔓以为来者,是丈夫或是媛儿,起身走去,打开房门,笑脸相迎。 见是宁洁薇,她的笑意,瞬间全无。 “你来做甚?” 宁洁薇顺手,关上房门,恭敬作答。 “义母不是说,让我给你行礼吗?” “昨日,我答应,等你嫁给我义父,便向你行礼。” “故此,孩儿特来问安。” 冷蔓鄙夷不屑。 “媄夫人果然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现在才想着讨好,晚了。” “你没想到,老爷真心愿意娶我,不怀玩弄之意?” 宁洁薇充耳不闻,只顾履行承诺,下跪行礼。 “孩儿宁洁薇,恭请义母福安。” 冷蔓一袭婚服,花俏动人。 “媄夫人请起,我可担不起你一声义母。” “改明儿,我便让老爷,跟你断绝义父女关系。” “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来方府请安,我们再也不见。” “你退下。” 席间,注意到宁洁薇离席而去,许颖媛猜到,宁洁薇或来新房,找冷蔓解释一切。 许颖媛清楚,以母亲脾气,肯定听不进薇妹妹的话,于是乎,随行而至。 “母亲?” 闻听爱女声音,冷蔓脸上,盈起几分笑貌。 “媛儿,进来。” 许颖媛推门走进,怡颜悦色行礼。 “恭请母亲、媄夫人福安。” 她们算是一家平辈,许颖媛可以不给宁洁薇行礼。但,律令并未规定拜认、结义关系,属一家亲者,所以,严格来说,许颖媛应该行礼。 出于尊重,在宁洁薇没有明确说明免礼之前,许颖媛仍照律令而行。 冷蔓一听,怫郁不快。 “你休把我,跟宁洁薇混为一谈,我不喜欢。” “重新行礼。” 许颖媛合情合理,拒却她的无理要求。 “母亲这话,不合规矩,仅是因为你不喜欢,便视律令于无物?” “依律令而言,我行礼无误,不需重来一次。” “依情理而言,孩儿跪得膝盖疼,母亲如何忍心,叫我重新行礼?” 冷蔓没好气。 “惯会使嘴皮子,大喜日子,也不知让着母亲。” “平身!” 许颖媛自然而然,伸手搀扶薇妹妹,一同起身。 “谢母亲。” 冷蔓第一时间,捕捉她的动作,立马阻止。 “停停停,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时允准她平身?” 许颖媛抗议。 “母亲有什么理由,责罚薇妹妹?” 冷蔓怒气冲霄,不能遏制。 “你说,我有什么理由?” “前时,她怎么欺负我的,你没看见吗?” “另有,你焉能胡乱称呼?谁允许你,唤她薇妹妹?!” 许颖媛恬然。 “她是父亲的义女,我称呼薇妹妹,有何问题?” “请问薇妹妹,是否有异议?” 宁洁薇晏然。 “回媛姐姐话,小妹没有异议。” 冷蔓横眉怒目。 “许颖媛,你吃错药了,为何百般维护她?” 许颖媛劝和。 “许府那些事,另有隐情,非如母亲眼见之状。” “其实,薇妹妹是一片好意。” “请母亲,容许我们坐下,孩儿细细述与你听。” 见她煞有其事的样子,冷蔓恢复一点耐心。 “坐。” 许颖媛不厌其烦,逐一叙述宁洁薇之计,一环接着一环,讲解十分详尽,就怕冷蔓听不懂,再生出什么误会。 期间,许颖媛顺便讲述他们姐弟身世,冷蔓这才知晓,皇上从未碰过她。 经许颖媛调解,冷蔓和宁洁薇重归于好。 夜深,庄韶怀意紧张,进入新房。 “夫人。” 冷蔓卧在躺椅上,几近睡着,听得老爷声音,骤然惊醒。 “嗯?老爷终于事罢?” 庄韶颜色温和。 “嗯,一众亲者,我都送别,媛儿和博儿也已回居歇息,辛苦夫人久等。” “夫人困倦,是否接着睡觉?我服侍你安寝。” 冷蔓举手投足,柔情绰态。 “新婚之夜,哪有安寝的道理?看见你,我就不困了。” 不困,或是生气之故,庄韶连忙道歉。 “婚典简陋仓促,委屈夫人,我之过也。” 冷蔓娇娇然,软在他的怀里。 “你我夫妻,老爷太过客气。” “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庄韶依旧认错。 “是,夫人教训的是。” “我以后,尽量不与你见外。” 冷蔓无奈。 “我说的不是见外。” “不用客气,是指举止,而非言辞。” “老爷领会不到我的意思?” 庄韶迷茫。 “夫人是为何意?” 冷蔓伏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 “我是说,缠绵……” 听到一半,庄韶脸色涨红,羞情难耐,紧忙推开她。 “夫人请慢。” 冷蔓后退两步,羞愤气恼。 “你这木头,这种时候,不能推开我!” 庄韶劝抚。 “夫人莫急,花事,容后再说。” 冷蔓愤怒至极。 “为什么?” “你跟皇上一样,不愿意碰我,打算寻来外男,羞折于我?” 庄韶继续劝抚。 “不是。” “即使你乐意,我也舍不得献出夫人。” “夫人莫忧,我没有恶意。” 他牵起夫人玉手,走向衣柜,从中取出一个落锁的锦盒。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离开庄府密室之前,我顺路去了一趟花园,在梨树旁,挖出儿时玩具。我原想着,留个念想便罢,不料,今有机会,以此作礼,赠予夫人。” 儿时回忆,不断涌现,冷蔓心有预感,但是不敢置信。 “庄府有密室?花园哪一棵梨树?” “你……你……” 庄韶拿钥匙,打开锦盒,示于夫人。 “庄府密室,是后建成的,你不曾去过。” “花园梨树,就是我们一起种下的那一棵。” “儿时戏言,长大之后,我会挖出这玩具,做为信物,求娶于你。” “你可还记得?” 这事,是他们的秘密,并无第三人知。 冷蔓霍然惊愕。 “韶儿?是你?!” 庄韶喜眉笑目。 “是我。” 故友相认,冷蔓心绪感动,澜翻絮涌。 她不愿表露心迹,故作怄气,取下一支发簪,作势想要扎人。 “好啊,你这厮,你敢假扮方公爷,戏弄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庄韶张皇逃窜。 “夫人饶命……” 第916章 真正的四妹妹 这段时间,宁云溪依照苗姒计策,找寻许颖媛姐弟的生身之尊,用尽方法,寻人无果。 方之玄和林暮联手,铤而走险,旁敲侧击询问顾孟祯,从而得知,其尊,以及温情冷蔓之人,皆被顾孟祯灭口,遗骸无存。 宁云溪从林暮口中,获知这个消息,转而,沉痛转告方府四人。 有庄韶关怀备至,许颖媛姐弟闻知消息,虽有悲伤,不至悲痛欲绝。 庄韶贴心,为其尊买墓立碑,摆满白菊、贡品等,以作悼念。 这日,是庄韶夫妻新婚第二日。 方府,温馨和睦;帝盛宫,昏暗阴沉。 方之玄奉召前来。 “恭请皇兄圣安。” 顾孟祯手撑着额头,心神疲惫。 “可晓方府,发生何事?” 方之玄作态,憔悴忧伤,愠恚不满。 “臣弟一大清早,便听人说,蔓儿秘密嫁入方府,婚典简单而仓促,由帝瑾王降下恩旨,依照律令,册封蔓儿为从一品诰命夫人,封号钰。” “待到一切完备,生米煮成熟饭,他们才放出消息,真可谓机关算尽。” 败局,突如其来,顾孟祯无能为力,唯剩负气抱怨。 “岂止如此?”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方之玄的阴谋,既能迎娶冷蔓,羞折我们兄弟尊严,又能拉拢冷族,壮大帝瑾王之势。” “呵,方之玄,果然诡计多端,跟他那一大家子人如出一辙,俱是狡诈小人!” 方之玄捶心顿足,嗟悔无及。 “臣弟无数次劝谏,请皇兄不要怀疑蔓儿,你偏不听,非说是我旧情难忘。” “唉。” “臣弟一片丹心,确为皇兄着想,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顾孟祯懊悔不休,也是叹息。 “你……唉。” “你说得对,怪朕轻敌,一时疏忽。” 有贤弟陪伴,他心情,稍稍缓和,渐渐想开。 “反正,只是一个冷族,无足轻重,朕原就弃之。他们这般渴求,拿去便是,全当朕赏赐臣下。” 方之玄展颜一笑。 “皇兄能这么想,极好。” “凡事,合该积极达观,消极只会苦着自己。” 不管贤弟说什么,顾孟祯都觉得如沐春风,愁思释然。 “朕,糊涂一生,活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忠不忠臣,尽皆不值得托付。” “世上,只有亲者,可以信任,可以依赖,逆境不离不弃,顺境不卑不亢。” “贤弟,有你,有孩子们,朕很幸福。” “余者,走就走了,朕不在乎。” 方之玄善言宽慰。 “皇兄时常教诲臣弟一句话,努力则已,结果是什么样,不重要。” “臣弟认为,皇兄教诲极是。” “皇兄施以恩惠,他们无端弃离,事实不言自明,是他们做错。该是他们心有遗憾,懊恼度日;皇兄问心无愧,不需感到悲伤。” “自古以来,投降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他们天真以为,投向帝瑾王,就可以享受尊荣富贵?简直痴心妄想。” “待到他们认清帝瑾王真面目,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顾孟祯合心遂意,开怀大笑。 “哈哈哈,贤弟言之成理。” 清晨薄雾,轻绕月溪府,朦胧府宅碧水繁花之景,宛如仙境。 下人通禀,护卫高大人求见,宁云溪正好身在正堂,处理府中事,遂即允见。 高璟步履矫健,走进正堂,谨严行礼。 “在下高璟,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吓一跳,赶紧起身去扶。 “我已经说过,不用行大礼,高大人何故这般客气?快快请起,请坐用茶。” 高璟谦逊。 “先前,不晓公主身份,在下言行冒犯,多有得罪,理当行大礼,给公主赔不是。” 宁云溪哭笑不得。 “不是道过歉了吗?高大人请勿自责太甚,我真的不介意。” 高璟拱手。 “多谢公主宽宏大量。” “请公主先安坐。” 宁云溪应声,回座。 “好。” “高大人登门,有何贵干?” 高璟回禀,一丝不紊。 “前一阵子,公主托在下,派人往通柔县,查问潘姨娘和宁四公子之事。” “当时,一者,在下不知公主,乃是云大人千金;二者,因慈砂山一计,王爷差点性命不保,在下始终猜疑公主心志,漫想公主存心险恶,是故,百般排斥刁难。” “此二者,直接或间接导致在下,没有好好追查宁四公子身份,即便王爷千叮咛万嘱咐,我亦行事敷衍,还吩咐手底下的人,不必太用心。” “在下有错,近来,思量如何弥补,于是,向王爷告假,请荷儿陪同,一起去往通柔县,查问宁四公子一事。” “有荷儿谋思,此事大有眉目。” 宁云溪先表明态度。 “高大人护主心切,我能理解,心无怨恨。” 继而,她说回正事。 “记得,你安排的探子,带回四弟、潘姨娘及其未婚夫的头发,我做过亲子鉴定,确定他们的亲缘关系,也证实四弟非是家父亲生。” “这事板上钉钉,还有什么转机吗?” 高璟凛容,严正不苟。 “那三人的头发不假,但他们的身份有假。” “荷儿明察暗访发现,那潘姨娘,原是星梁百姓,星梁覆灭之后,没有登记我朝籍处。直到一家三口去世,才由一位自称他们亲戚之人,去通柔县州牧台,帮他们登记籍处,并报知逝世消息。” “潘姨娘和未婚夫的流言,疑似就是那位‘亲戚’散布,荷儿说,流言不实。” “那位亲戚,也是星梁百姓,在州牧台,没有登记生身之尊,只与生身之慈相依为命。” 宁云溪提出疑点。 “特意帮忙登记籍处,应是亲睦融洽之家,那位亲戚怎会散布谣言,污潘姨娘清白?” 高璟颔首,继续禀告。 “荷儿也觉得可疑,深入追查,而得结论,宁公爷和潘姨娘所出,并非宁四公子,而是宁四姑娘。” “那位亲戚,便是真正的宁四姑娘,或是为了躲避仇家,所以寻人做替身,自己隐姓埋名。” 一听“隐姓埋名”四字,宁云溪好奇一问。 “她和她慈,化名为何?” 高璟如实回答。 “她慈,名唤宓莙;宁四姑娘,名唤宓瑶。” 宁云溪大惊。 “宓瑶?!” “哪两个字?” 高璟取笔,写下“宓瑶”二字。 宁云溪惊色不减。 宓瑶,不是璃王身边,那位女谋士吗? 真正的四妹妹,跟她重名? 还是说,女谋士,即是四妹妹? 第917章 缕缕思念 曙英县,澹泊雅宅。 春风沂水,放情纵意,顾沅穹享尽美人妙趣,怡然睡去。 宓瑶忍痛,艰难瑟瑟坐起身子,垂眸,看着自己身上一道道伤痕,心中羞折万分。 深怕吵醒王爷,再受欺负,她轻手轻脚下床,穿上衣裳,坐于窗边,卓望盛京方向,思绪,飞到帝瑾王府。 假使去年遇到的人,不是璃王殿下,而是帝瑾王,那该多好。 听说,帝瑾王仁爱,与璃王狠鸷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若能嫁给他,我一定不用日日含屈受痛,被迫献媚讨好,历经苦楚,形同身处炼狱。 早年,娘亲被宁寒望抛弃,身怀六甲,孤单无助。 她安分守常,不争不闹,凭一己之力,生下我,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 虽然查到宁寒望,乃是盛京世族中人,但娘亲从未想过索要名分,我也不曾想过回府认亲。 狠心抛下我们之人,我们不屑于交善,娘亲不能再度深陷泥淖,我亦不愿认贼作父。 奈何,命运弄人,穆蓉身孕时机,与娘亲差不多,以致我的身份,被罪臣之女宁洁薇冒名顶替。 她夺走我的父爱、夺走我的尊荣便罢,他们母子三人,还要对娘亲和我赶尽杀绝。 恨,不得不报。 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绝不容许别人来抢。 宁洁薇妄图成为宁四姑娘,安坐媄夫人之位,除非,我命归九天! 思绪,被顾沅穹翻身之声打断。 宓瑶一阵心惊,连忙回首去看。 只见王爷睡得深沉,她松一口气,继续远望盛京。 缕缕思念,尽是帝瑾王。 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只听闻,超脱尘俗,恍若天神下凡。 他大约,比璃王殿下俊美许多? 犹记去年,蓝瞳独自出门买药,被一位世族子弟盯上,恣行乱为,图谋不轨。 蓝瞳咽下委屈,缄口不发,不想女娘为了她,得罪世族显贵。 然则,她逃跑痕迹、眸意惧色,均被宓瑶捕捉。 大致猜到发生何事,宓瑶查清所有,搜集证据,换上一身男衣,去往通柔县尹司台,为蓝瞳讨回公道。 以她智才,对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仅一次升堂,尹司台直接定罪。 谁料,她拿出民籍文书,写明原告身份,被尹司台的大人告知,她籍处不对,州牧台查无此人。 此案,因原告身份不明,暂时不能问罪被告。 宓瑶猜想,或是这位世族子弟的家人出手,销去她的民籍,为救人争取时间。 私自销籍,乃是重罪,待她找到证据,告得他们一大家子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尹司台大人,宣布退堂之际,一位男子,从后堂走了出来。 尹司台大人,皆称那位男子,为王爷。 那男子,便是顾沅穹。 他欣赏宓瑶高才,有意将她纳入麾下,是故,现身英雄救美,博取她的欢心。 顾沅穹请求,以他为原告,重新升堂。 县尹司台不敢违背王爷之意,纷纷同意重审。 就这样,那位世族子弟被定罪,关押尹司台。 宓瑶可心如意,笑颜嫣然,小跑而去,站定他的面前。 她没有学过贵族规矩,生硬行一礼。 “问王爷安。” 宓瑶乔装,恰到好处掩盖曼妙,不细察细看,完全辨不出她是女子。 顾沅穹写明原告身份,顺势看一眼她的原告文书,方晓她是女儿身,闺名潘羽稚。 料她扮作男子,是为避免歹人觊觎,他没有拆穿,省得她害怕。 “贵人有礼。” 宓瑶谦恭谨言。 “请问,你是哪位王爷?我想,记下恩人尊名,来日报答恩情。” 顾沅穹装个样子,做好事,不留名。 “举手之劳,不必报答。” “本王敛迹而来,不欲惹人注目,请贵人莫问。” 宓瑶知错,低下头。 “抱歉,恕我冒昧。” 顾沅穹浅浅一笑。 “贵人客气。” “本王还有事,我们后会有期。” 宓瑶点点头,反应迟钝一分,想起行礼。 “好,再会。” “恭送王爷。” 销籍一事,不可小视,宓瑶速往调查。 顾沅穹隐于暗处,打探她的情况,进一步确认其才,适时给予一些帮助。 查清真相,宓瑶大惊,以最快速度,跑回轩处。 “娘亲,瞳儿,不好了!” 潘香茹快步,走向爱女。 “瞳儿出门采买,还没回来。” “怎么了?何故如此惊慌?” 宓瑶简而言之。 “宁夫人手下,复来生事。” 潘香茹嗤笑。 “呵,宁夫人而已,你何必惊慌?” “她的人,好对付得很。经我们谋计,他们就连见我们一面,都难如登天,至今不知我们长什么模样。” 宓瑶心惊胆战。 “这次,她又派她儿子过来。” 潘香茹花容失色。 “便是上次,令你屡屡败计的宁大公子?” 宓瑶点头。 “对,就是他。” “上次交锋,我侥幸,才逃过一劫。” “他的手段,厉害得很,我现在想来,仍然觉得后怕。” “这次,他不知怎么,设谋,销去我们的民籍。” “娘亲,他这做法,显然是要下狠手,不除掉我们,誓不回京啊!” 潘香茹肃然,冷静从事。 “你快去集市上,找瞳儿,护好她,你们一起躲起来。” 宓瑶心头一震。 “娘亲这是何意?你想独自面对宁大公子?我不同意。” 潘香茹严厉责备。 “稚儿,切莫任性,听话。” 宓瑶方头不律。 “我不听!” “娘亲,我不准你有事。” 潘香茹临难无慑。 “宁大公子用计狠戾,不见人命,不会罢休。” “他们母子,无非就是担心,我进京,分走他们的宠爱。” “只要我殒命,他们就会收手,你和瞳儿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宓瑶紧紧抓住娘亲双手。 “他们心狠手辣,必定也不会放过我。” “娘亲,我们生殒相依,决不分离。” “我们一道去集市,找寻瞳儿,帮她藏身安全之处。” 潘香茹假意应下,实然思忖着,路上找机会,摆脱女儿。 看出娘亲心思,宓瑶没有宣之于口,用尽方法,谨防她寻机脱身。 县衙门口,一名微令,在宪牌上,张贴告示。 宓瑶路过,下意识瞥一眼,正巧看见“民籍”二字,于是停步。 “娘亲,等一等。” 第918章 我才不回去 潘香茹、宓瑶,走近宪牌,阅看告示内容。 帝瑾王施惠于臣民,鼓励无有籍处之人,往州牧台登记臣籍或民籍,以便生活。 州牧台中人,但有拒绝落籍之行,处以重罪,另,允准中有冤屈之人,携证据赴京,上告御状,路费等一切费用,由帝瑾王给付。 无籍,或是居无定所之人;或是流放而归之人,忘记登记籍处;或是得罪权贵之人,被权贵针对,销籍,并阻止他们落籍;或是星梁臣民,怕异国身份尴尬,不敢落籍。 有籍之人,无论意外逝世,还是年老而终,尹司台或廷合台,会派人查明殒身原因,为有需者料理后事;无籍之人,尤其是孤寡者,凄凄殒去,无人在意,无人埋葬,实在可怜。 帝瑾王有旨,有住处者,照常登记籍处;无住处者,可记在亲戚名下;无住处且孤寡者,由县衙出面,记作集中籍处。 宓瑶惊喜交加,感动欲哭。 “娘亲,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帝瑾王政令,犹如及时雨,正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不愿牵连无辜,潘香茹心系瞳儿安危,时刻不忘。 “我们先去寻找瞳儿,然后带她一起,去往州牧台,重新落籍。” 宓瑶拉着娘亲,走进胡同,避开一众路人,轻声商量事宜。 “瞳儿籍处,在她本家,没有被宁大公子销去。” “我们不急寻她,有帝瑾王政令如山,这风口浪尖上,宁大公子不敢对瞳儿做什么。” “再者说,这些年,有我们护着,他不认识瞳儿,无从下手。” “现下,我们自保要紧。” 潘香茹突发奇想。 “反正,我们已经销籍,莫不如,用谋伪造身份,从此隐姓埋名?” 宓瑶表示赞同。 “我也有此意。” “防宁夫人和宁大公子追袭,我们顺道,寻一个无籍、灭门绝户之家,为他们落籍埋葬,称作亲戚。” 听懂爱女之计,潘香茹予以赞许。 “嗯,好主意。” “可从他们亲戚之中,择选一个合适人家,取其名,为我们所用,掩藏我们的真实身份……” 潘香茹和宓瑶协同用计,加上顾沅穹暗中帮助,顺利瞒过宁奉哲,令他以为,隐卫得手,潘香茹二人殒于非命。 原轩处,不宜再居住。 情急之下,潘香茹拿不出太多银两,只能买下一处屋舍,暂避风雨。 这日,潘香茹出门办事,宓瑶和蓝瞳坐而闲谈。 蓝瞳眸色,几许期待。 “今年,我们年满二十,昨儿,我听主子言之,要帮我们说亲呢。” 宓瑶长睫妩丽,掩去一抹羞涩。 “我不嫁。” 蓝瞳执起一块绢帕,为它绣上花样。 “奴婢知道,女娘心高气傲,瞧不上任何男子,宁愿一辈子陪着娘亲,不嫁人。” “然,奴婢有一说一,辞或无礼,主子百年而去,你身边无人陪伴,如何是好?” 宓瑶陪她一起绣样。 “不是有你吗?我们作伴。” 蓝瞳诉说道理。 “伴侣是伴侣,奴婢是奴婢,不一样的。” 宓瑶低眉垂眼。 “其实,我改主意,心有所爱,意愿出嫁。” “昨晚,夜半睡不着,见娘亲也醒着,我便向她倾诉心事。” “我们是好姐妹,她既知晓,我自不能瞒着你。” 绣花针一停,蓝瞳喜上眉梢。 “果真?这是大好事。” “主子一定满怀欣悦。” 宓瑶作叹。 “唉,娘亲不同意。” 蓝瞳错愕。 “啊?怎会呢?” “主子应该是舍不得爱女。” “何人有幸,得女娘青睐?奴婢想见一见。” 宓瑶双眸含羞。 “我自己都没见过他,何以引见于你?” 蓝瞳惊奇。 “没见过,你就要嫁?难怪主子不同意。” “女娘莫非生病,把脑子烧糊涂?” “帝瑾王高言,先恋爱,后结婚,避免婚姻悲剧。” 想着救命恩情,宓瑶翩翩心动。 “我心爱之人,便是你口中这位,帝瑾王。” 蓝瞳愕然。 “啊?!” 宓瑶斜她一眼。 “你这么惊讶,是何意思?是否跟娘亲想法一致,觉得我配不上王爷?” 蓝瞳侃侃论说,阐述见解。 “女娘才貌双全,当然配得上王爷,且是天作之合,非常般配。” “然而,我们区区民女,根本见不到王爷。无缘结识,女娘何以与他生情,何从嫁入帝瑾王府?” 宓瑶拿起剪刀,奕奕然,剪去多余线头。 “只要我想,没有办不到事。” “结识帝瑾王,易如反掌。” 蓝瞳胡猜乱想,心神俱怯。 “莫非,女娘意在回归宁府,恢复贵女身份?” “万万使不得。” “我们好不容易逃出魔爪,安得自投罗网?” “宁夫人,诚不足为虑,但那宁大公子,着实高深莫测,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呀。” “另外,奴婢听说,宁三姑娘奇谋盖世,自小闻名天下,受人高誉月盛第一谋臣。” “名不见经传之宁大公子,已是那般阴险狡诈,令人无从防备,推论而知,宁三姑娘何其可怖!” 宓瑶神色轻蔑。 “我才不回去。” “纵使天崩地裂,我也不认宁公为父,骗人感情、抛妻弃女之徒,不配做我的父亲。” 她心绪惴惴,泛起一道道涟漪。 “宁三姑娘,立功受赏无数,赏银几乎全数上交父母,久负神医、妙才、孝女盛名,我知道她。” “其计策,我曾收集研读,谋深,确实不可估量。” “还好,宁夫人没有派她来,对付我们,不然,我们难有活路。” 蓝瞳随意猜度。 “宁三姑娘忙于医馆事务,挣银子,博孝名,想是,不得空闲,远来我县。” 宓瑶绣好一只鸳鸯,自我欣赏一番,满意一笑。 “她好像,即将出嫁。” 蓝瞳好奇。 “婚配何人?” 宓瑶摇摇头。 “不太清楚。” 蓝瞳就事论事,感慨万端。 “不想便知,非富即贵。” “虽说婚姻自由,贵子贵女婚事却由不得自己,多与朝局有关联。” “女娘不回宁府,实是明智之选。” “谁能揣度,宁公想要将你嫁与何人?万一,是女娘看不上之人,一辈子就毁了。” “对了,你还没说,如何结识帝瑾王?” 宓瑶忻忻得意,述说方法。 “我……” 话音未落,屋舍大门,被人敲响。 宓瑶疑惑。 “何人扣门?” 蓝瞳一脸茫然。 “主子没带钥匙?” 宓瑶驳回。 “我看着她拿钥匙出门的。” 宁大公子一事方去,蓝瞳心有余悸,仍鼓起胆量,毅然护主。 “奴婢去瞧瞧,来者何人,确定安全无虞之前,女娘千万别出来。” 宓瑶担忧不已,随之离座。 “不行。” “或有危险,我去瞧看。” 第919章 王爷赏赐 简单商量过后,她们决定,两人共同面对。 宓瑶和蓝瞳,一前一后,往大门走去。 她们不敢冒然开门,由蓝瞳翼翼问话。 “来者何人?” 顾沅穹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听似十分虚弱。 “是本王……” “尹司台相遇相识,贵人可还记得本王?” 蓝瞳听得云里雾里。 “尹司台?” “本王?” “女娘,你去尹司台了?” 问罢,她大致猜到其中原因,大吃一惊。 “你不会是,查到那人,意图污我身洁,搜集证据,前去状告?” “哎呀,女娘糊涂啊,莫要为了奴婢,得罪权贵。” “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惹上其他仇敌,百害而无一利……” 宓瑶打断她的话。 “没事的,你放心。” 蓝瞳极度不安。 “奴婢怎么放心……” 宓瑶再次打断。 “你别急着抱怨,我们先招待贵客。” 她打开大门,只见一名男子,扶着这位王爷。 男子,或是护卫,或是随从;王爷,看似伤势沉重。 来不及询问,王爷何以知晓她的住处,眼下,救人要紧,她示意一请。 “请王爷、贵人,入内安坐。” “瞳儿,去请大夫。” 蓝瞳应声而去。 “是。” 邹嵁出言,叫住她。 “瞳儿贵人,请慢。” “王爷行踪,不得诉知他人,恐有遇刺之险。” “伤势,并不重,请二位贵人施些治疗外伤的药物,我会帮王爷敷药。” 蓝瞳转眸女娘,向她确认一眼,会意,退回屋舍。 宓瑶引路,把他们安顿在外屋。 蓝瞳回房,取来伤药,交给邹嵁。 伤处,或有不便,宓瑶二人回避,走进里屋。 邹嵁视线,随着宓瑶步伐,看向里屋。 回眸之时,便见王爷勾唇一笑,他心虚低眸。 顾沅穹看穿其心。 “怎么?” “邹少郎寄情有意?此乃她们的福气。” “请问少郎,瞧上哪一位女子?” 邹嵁不表露内心,反作试探。 “王爷言重。” “小人岂敢夺王爷所爱?” “小人只是好奇那女子的荷包样式,深以为,很是别致,故,多看了两眼。” 顾沅穹轻笑,透着一分鄙夷。 “呵。” “她们腰间,没有挂荷包。” “样式何来?” 邹嵁脸色煞白。 “这……” 顾沅穹不苟言笑,假意承诺。 “好好配合本王用计,事成,那两人,随便你嬉戏。” “事若不成,你知道本王的手段。” 听出他用心不良,对她们不怀真情,邹嵁表面恭谨,暗自气愤。 “是。” “谢王爷厚恩。” 假装敷药完毕,邹嵁拿着银两,敲响里屋房门。 “两位贵人,请允一见。” 宓瑶打开房门,蓝瞳跟在女娘身后。 邹嵁微微一笑,递去银两。 “王爷龙体,已无大碍,多亏二位仗义相助。” “救驾帝瑾王,功劳不小,此是王爷赏赐,请二位跪接,并谢恩。” 宓瑶、蓝瞳双双一惊。 “帝瑾王?他是帝瑾王?” 没等用计,帝瑾王从天而降,宓瑶心境,无比激动。 邹嵁故作一怔。 “为何如此惊愕?” “王爷与二位,不相熟吗?” 顾沅穹装模作样。 “她只知,本王是王爷,不知具体身份。” “本王亦不晓她的闺名。” “我们不算相熟。” 邹嵁讶异,杂糅忧愁。 “什么?” “王爷选在此处疗伤,属下满以为,你们相熟相知,互为好友,这才一路护送而至。” “请恕属下多嘴,王爷安危,至关重要,怎可轻易交托陌生人手中?倘若遇到不测,属下回去,如何向督护台众位大人交代?” 顾沅穹沅茝醴兰,一派正直。 “不必多劝,本王自有分寸。” “本王相信这位贵人的品行,她绝对不会伤害本王。” 宓瑶谦敬。 “是,王爷请放心,民女无有一丝恶念。” “赏赐,民女受之有愧,请王爷收回成命。” 顾沅穹表示不解。 “头一次有人,不接受本王赏赐。” “请问何故?” 得遇帝瑾王,实乃天爷降福,宓瑶把握机会,积极进取。 “如若王爷执意赏赐,民女有一点私心,求王爷成全。” 顾沅穹浅笑颔首。 “愿闻其详。” 宓瑶提出请求。 “王爷微服私访,定有国事处理,或要在小县,住上一段时日。” “民女想知道,王爷住在何处,请王爷准许,民女每日都去拜见。” 顾沅穹大方慨然。 “小小女子,出门难免不安全,本王吩咐马夫,每日过来接你。” 宓瑶喜不自胜。 “谢王爷恩典。” 顾沅穹撑着长椅扶手,艰难站起身子。 “本王有要务在身,不多打扰,先走一步。” “我们明天见。” 宓瑶拉着蓝瞳,一起行礼。 “恭送王爷。” “恭送大人。” 送走二人,蓝瞳关上大门,重新落锁,搀扶女娘,回到外屋。 蓝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遂质疑。 “尝闻,帝瑾王除了行医治病,几乎闭门不出,连宫宴也不去。吾县,并无疫症横行,他怎么可能驾临我们小小县城?” 宓瑶解答。 “王爷仁爱布于四方,对自己臣下,更是爱惜备至。” “大约,我们县里,有王爷臣下之人,患上重病,急需医治。” 蓝瞳质疑不休。 “既是过来治病,他怎会受伤?” “帝瑾王自己便是医者,为何需要别人敷药?” “县有八台,有县衙,更适合王爷疗伤,再不济,也应留在臣下府邸。” “他为何偏偏选在我们家?” 宓瑶抚她,一同落座。 “时常有人,行刺帝瑾王,他受伤,很正常。” “你没瞧见,他方才行动不便?伤得那么重,他肯定无法自行敷药,或者,伤在背后,不方便自己动手。” “此次行刺之人,兴许关乎八台、县衙。王爷不便去往险地,也不想连累臣下,所以选来我们家。” “这些事,解释得通,然则,你疑心,我懂。” “我也有疑心。” 蓝瞳猜测。 “他莫不是,误以为我们有许多存银,假扮帝瑾王,过来骗取银两?” 宓瑶分析。 “不会。” “我亲耳听见,尹司台几位大人,敬称他为王爷。” “他贵族身份,毋庸置疑,只不过,是帝王,还是王爵,有待斟酌。” “我朝王爵,在世者,唯有璃王殿下一人。” 蓝瞳愁眉不展。 “璃王殿下似乎远在边关,应该不是他。” 宓瑶蹙眉,陷入深思。 蓝瞳无意淡扫一眼,看见长椅上,静置一物,非是屋舍物品。 “女娘你瞧,那是什么?” 顺着她的指向,宓瑶几步走去,拿起那物,细细端详。 “这是,帝瑾王玉印?” 第920章 帝王玉印 蓝瞳瞠目吃惊。 “女娘居然识得帝瑾王玉印?” “你见过?” 宓瑶听得无奈。 “我一介民女,何从见过帝王玉印?你净说笑。” “你看,玉印上的字,明明白白刻着,帝瑾王玉印。” “印章雕刻图案,确是贵族规制,我们平民百姓若敢擅用,祸及满门。” 蓝瞳凑近细看,得出结论。 “那位王爷,不小心遗落此物,想来,他是真正的帝瑾王。” 宓瑶慎重从事。 “这事非同小可,我们不急下定论,须得想个办法,试一试玉印真假。” 蓝瞳赞成。 “女娘有何妙思?” 宓瑶很快思定。 “帝瑾王玉印,我们不识得,八台中人识得。他们学规矩之时,必要学会辨认玉玺、玉印和金印。” “我去一探,便知此物真假。” 蓝瞳慌忙拉住她。 “女娘三思。” “如果,这东西是假的,你可要背负伪造帝瑾王玉印之罪!” 宓瑶柔言安抚。 “你别怕,我有计应对,不会惹上罪名。” “廷合台,离我们家最近,我去试它一试。” 飞速而至通柔县廷合台,宓瑶问于门口几名卒卫。 “请问各位大人,此为何物?” 卒卫只瞧一眼,立马认出帝王玉印,纷纷下跪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试出真假,简单做戏圆场,宓瑶返回屋舍,将结果告知蓝瞳。 蓝瞳托腮,思索。 “经由廷合台大人确认,他应是帝瑾王无疑。” “可是,帝瑾王怎会选一名登徒子,为属下?” 宓瑶惑问。 “何出此言?” 蓝瞳眉心微颦。 “女娘大概忘记,上个月,我们遇到一个人,初见初识,便说,对我们一见钟情,意愿迎娶女娘,纳我为妾。” “女娘不觉得,帝瑾王之属,很眼熟吗?” 经她一说,宓瑶恍然。 “哦,对,是他,我想起来了。” “不道名,不说姓,迎面走来,便出言无状,他显然是个花心之流。” “帝瑾王如何不识人?纳他为臣,何用?” 蓝瞳神情,满是嫌弃。 “帝瑾王贴身护卫,乃是高府大房嫡子,高璟大人。” “听闻高大人,武才当世佼佼,盛京会试排名第一,一度成为众多女子的梦中情人。” “那登徒子,不会就是高大人?” 宓瑶不以为然。 “传言,高大人端正,不闻一丝污名,按说,不是花心之人。” “王爷身边,护卫不止他一个,那登徒子,或是哪个不出名的护卫。” “常侍,也自称属下,他亦有可能是王爷的贴身常侍。” 蓝瞳乖顺。 “嗯,女娘分析得在理。” 宓瑶察察细节。 “适才,在王爷面前,他假装不认识我们。” “我想,他的花心,王爷不知情。他心中有数,王爷慈悲仁爱,一定不容许属下行为恣肆,所以,不敢禀知求娶之事,怕受责罚。” 蓝瞳悔怨。 “当时,我们合该拆穿他,让王爷看清他的为人,不再录用恶者。” “唉,可惜,奴婢眼拙,没能及时认出他。” 宓瑶睹微知着。 “依着他们主属相处,我推测,他跟在王爷身边,时日不短。” “王爷,对他颇为信任,与我们仅是初识,我们冒然进言,王爷断然不会轻信。” “拆穿他,我须慢慢谋计,只要赶在王爷离县之前,让他暴露真面目,便矣。” 入夜,宓瑶、蓝瞳收到书信,帝瑾王有请。 她们半信半疑,结伴而至约定地点,左右张望,不见帝瑾王身影。 邹嵁高视阔步,向她们走来。 见状不妙,她们掉头想走,却被邹嵁手下,拦住去路。 宓瑶第一时间,护在瞳儿身前。 “放过瞳儿,有什么事,冲我来。” 蓝瞳护主心切,一时忘却恐惧。 “不,求你们,让女娘走,我留下,任你们处置。” 邹嵁站定她们面前,食指玩味一勾宓瑶鼻尖。 “两位美人,不要慌张。” 宓瑶嫌恶躲开,眼疾手快,取下发簪,用力刺他一下。 邹嵁吃痛,一缩手,转而,捻起蓝瞳下颚。 “你们该当知晓,我舍不得伤害你们。” 知瞳儿胆小,不敢作为,只会逃跑,宓瑶复用发簪,刺伤他,护好瞳儿。 “直说,你意欲何为?” 邹嵁直截了当。 “我跟在王爷身边多年,深知他的品性。” “他绝不可能寄托真情,宓女娘请莫付以信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宓女娘”三字,宓瑶面露轻慢。 “你无视律令,私查我的来历?” 邹嵁大方承认。 “不光是我,王爷也有暗查。” “但有一事,有些奇怪,他为何查到,你姓潘,名唤潘羽稚?” 宓瑶随口胡诌。 “家尊,姓潘。” “我原名潘羽稚,而后,改随母姓。” 邹嵁信之不疑。 “原来如此。” 宓瑶勉为其难,给他一个笑脸。 “你的叮嘱,我记住了,谢你好意。” “瞳儿,我们走。” 邹嵁展臂一拦。 “故友重逢,女娘何故行色匆匆?未婚夫妻,你陪我一夜,无妨。” “我信守承诺,定会娶你过门。” 宓瑶怒目而视。 “你再胡口乱言,别怪我不客气。” 邹嵁笑貌,佻达无忌。 “宓女娘,这般凶狠?我喜欢。” “凶狠也好,温柔也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宓瑶笑容不改,眸色蕴狠。 “是你挑衅我的耐心,休怨我手下不留情。” “明日见到王爷,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邹嵁认真告诫。 “你别去见他。” “我的话意,不够明晰吗?他不安好心。” “你在他眼里,不过一枚棋子,用于朝局争斗,利用尽,便弃之。” “王爷心有所爱。” 宓瑶夷然处之。 “他们成婚没有,有婚约吗?” 邹嵁如实答言。 “没有。” 宓瑶一脸理所当然。 “那就是公平竞争,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邹嵁不由得吃醋。 “你果然倾心王爷?” “你……你怎么那么傻呀?” 感受他的醋意,宓瑶唯是反感。 “明日斗智,你我谁傻谁聪明,大人定论得太早。” “夜深,男女有别,请大人自重,容民女告退。” 邹嵁有苦难言。 “不听我话,你会后悔。” 宓瑶气势,崭绝凌厉。 “胆敢招惹我,你才会后悔。” 第921章 不再行恶 几番较量,邹嵁见识到宓瑶高谋,彻底拜服,再也不敢招惹。 用计,赶不走她,邹嵁无可奈何,换作告诫,让她不要委身“帝瑾王”,宓瑶置若罔闻。 为了留住谋士,顾沅穹设计,攻其薄弱,软困宓瑶在身边。 局定,顾沅穹透露真实身份。 宓瑶得知被骗,大为诧异,回顾反思,方晓自己被绑缚,已然无从逃离他的掌心。 邹嵁亦是后知后觉,顾沅穹没有阻止他用计,非是疏于防范,而是借他之手,转移宓瑶主仆注意,趁机纵控二者,收为己用。 斗智,本是好意,只为解救心爱女子,不曾想,被顾沅穹趁虚而入,邹嵁心绪怨怒,愈加不可遏制,暗自思量,如何弃璃王,走盛京。 宓瑶记得,邹嵁提过很多次,带她一起逃离。 她没有同意。 一则,她对邹嵁不寄情意,不愿与他为伍;二则,凭邹嵁能力,难与璃王抗衡,根本救不了她们。 澹泊雅宅,茂林深篁,宓瑶手托着下巴,倚在窗沿上,赏清幽之景,却无心旷神怡之感。 目下局势,她唯有投靠帝瑾王,得到他的欢心,才有机会,脱离璃王魔爪。 惜,传闻,帝瑾王十分宠爱宁云溪,几乎夜夜召幸。他心里位置,被宁云溪占据,哪得她一隅之地? 璃王,别无二致,心心念念,只有宁云溪。 她跟在他身边,整整一年,即使受尽羞折,依然尽心尽力为他筹谋。 比起宁云溪那个陌生人,她付出良多,足见诚心真意,怎奈,就是感动不了他。 至今,他连一个名分,也不愿给她。 她就这样,像个奴婢,像个通房,不清不楚跟着他,讨好取容,谀媚逢迎。 床榻上,顾沅穹一个翻身,才发现枕边人不在,随即轻唤一声。 “瑶儿?” 宓瑶离座,快步走去,垂眸敛容,跪在他面前。 “王爷请吩咐。” 顾沅穹牵起她的手,抱她坐在床上,褪去她的衣裳,细细端量。 “伤得这么重,为何不敷药?存心叫本王心疼。” 他的目光,充斥玩趣,宓瑶看不见一丝心疼。 想到即将经受之苦,她悲容萋萋,泪如雨下。 “求王爷,放过我一次。” “江少郎弃你而去,不关我的事,我献谋,确出好心,没有恶意。” “我没想到,弄巧成拙。” 顾沅穹手掌,抚在她的伤处,看似帮她缓解伤痛,实然加重力道,摧磨非常。 “献谋者是你,动手之人也是你,你竟然说,不关你的事?” 宓瑶悲容,渲一抹痛苦。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王爷收获奇才,我打从心底,为你感到高兴,从没想过排挤他。” “这些日子,王爷极尽摧弄,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当真不堪承受。” 顾沅穹拾起一条衣带,束缚玉颈,倾注怒意,越束越紧。 “你不听话,本王不该管教你吗?” “本王身边人,你千方百计排挤,短短一年,前事无数,可需本王逐一列举?” “你害得本王孤寂一人,无趣得只能去花楼寻欢。” “你原就是不安分之人,本王如何相信,你没有排挤江仁弟?” “这一次,你做得太过分,本王不把你管教好,实放心不下。” 宓瑶气息渐重,拼命挣扎,楚楚告饶。 “我听话,从今以后,不再行恶。” “求王爷怜惜,求王爷开恩。” 无意取她性命,顾沅穹适时,松开衣带。 “你不让本王管教,是怕累着本王?” “那好。” “本王吩咐手下人,一起教教你,怎么为人仆从。” 宓瑶惊惶,连连摇头。 “王爷,不……” 顾沅穹容色,邃几分狡黠。 “怎么,你不愿意?试试,说不定,他们懂得怜香惜玉。” “试过之后,你若中意,待到本王归京,唤来瞳儿,让你们主仆同乐。” 宓瑶依依示弱,戚戚哀求。 “不,不,王爷请明察,瞳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 顾沅穹眉梢一扬。 “你意,你不是无辜的?” 宓瑶欲言又止。 “我……” 瞧她眸中心虚一闪而过,顾沅穹面色,霎时阴沉。 “你果真有意排挤江仁弟?” 宓瑶极力否认。 “不是,我没有。” “他身份存疑,王爷用之,或有开门揖盗之险,纵使我有意排挤,也没有错呀。” 顾沅穹抓住她的后颈,奋力将她摁在床榻。 “看来,你仍不知悔改。” “是否本王今日,对你太过仁慈?” 宓瑶惊恐万状,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挣脱。 “王爷……王爷饶命……” 柳亸莺娇,孜孜索求,他满腔热忱,她阵阵凄寒。 夜深,闹剧终于结束。 顾沅穹取药出来,亲手帮她敷药。 “本王恳切教导,耳提面命,你还是学不会享受趣致。” “本王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痴钝的女子。” 宓瑶不住落泪。 “求王爷疼惜。” 顾沅穹烦躁不快。 “你只知道求疼惜、求怜悯,一点不知长进。” “天下男子,哪个不喜欢嬉戏玩闹?” 他凌一分力,拍打几下她的脸颊。 “瑶儿应当明晓,本王就是这样的人,既然睡在本王枕畔,你理应学会顺从。” “你乖乖听话,本王必不亏待你娘亲和瞳儿,我们互惠互利,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宓瑶被他打得生疼,羞折感,席卷而来。 “王爷真是这样粗鲁无情之人吗?” “对待以后的王妃,王爷亦是摧折无尽,丝毫不留情,下了床,便如从未温情过,翻脸不认人?” 顾沅穹傲色。 “当然。” “本王就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无论面对何人,都是一样的。” “瑶儿莫要多想,本王绝非针对你一人。” “你去问问其他女子,本王如何对待她们,便知分晓。” 宓瑶花容黯淡。 “其他女子,与我有什么分别?皆是被王爷嫌弃之人。” 顾沅穹敷药的手,逐渐失序。 “瞧你,日日消沉,自讨苦吃。” “与本王嬉闹,你不思愉悦么?方才,声声快意者,是为何人?” 宓瑶别过头去,不想看见他。 “王爷明知故问。” “我不顺应你意,你肯罢手吗?” 顾沅穹扼住她的下巴,迫她回首。 “这么说,你不是真心服气?” 听得语气不对,宓瑶提心在口。 “你,你想做甚?” 顾沅穹唇际,缀着亵慢。 “药敷好了,本王试一试,药效何如,你还疼不疼?” 第922章 争吵无穷 情已,天亮,顾沅穹自行穿好衣裳,扔下宓瑶,扬长而去。 宓瑶趴在床榻之上,连翻身气力也无,两滴泪珠,顺着泪痕滑落,染一丝淋漓腥味,于床单,晕开绯色。 门外,侍人通禀,北兆相卓大人到。 宓瑶回应。 “请见。” 由侍女引路,卓敏岚走进卧房。 入眼,触目惊心,她蓦地一震,加快步伐上前。 “宓女娘这是怎么了?” 宓瑶艰难下床,想要行礼。 “恭请……” 卓敏岚赶紧扶她,躺回床榻。 “伤重至此,不必多礼,女娘快请躺好。” “一段时间不见,你怎就负伤?” 她微微沉吟,继而猜测。 “王爷又欺负你?” 伤处痛意,不绝袭来,宓瑶心苦,忍不住啜泪。 “伤处,已经敷药,请卓大人勿忧。” 卓敏岚坐在床沿,一记重拳,砸在床榻上。 “他何以这样蛮横无理?” “这次又是为什么?” 宓瑶抽泣,委屈。 “王爷新得一位谋士,与之称兄道弟,极为亲厚。结果,那谋士,被我设计,与王爷分道扬镳。” 卓敏岚埋怨,不失怜爱。 “你看看你,老毛病又犯了,怎就容不下王爷身边,有其他亲近之人?” “女子便罢,男子你也心怀介意?” “非是男宠,称兄道弟而已,你有什么好介意的?” 宓瑶哀哀诉说。 “那人身份存疑,我担心,是敌势线人。” 卓敏岚热诚。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去查一查他。” 宓瑶婉拒。 “我已请令师姐,帮忙暗查他的真实身份。” 一提大师姐,卓敏岚容色,立时染绪不屑。 “她那愚才,能查清什么事?最后,还得来求我。” 纪翡燕从门外,走进房间。 “刚回来,就说我坏话,二师妹不是标榜自己光明磊落,何故背后奚落,不敢当着我的面?” 卓敏岚吓一跳,不由得气恼。 “你有没有礼貌?进宓女娘卧房,为何不让人通禀?” 纪翡燕淡然,回一句。 “侍人都在忙,我没碰到。” 卓敏岚不信。 “没礼貌便是没礼貌,找什么借口?” 一听势头不对,宓瑶马上调停。 “二位大人,请莫争吵。” 她撑起身子,想要下床。 “恭请纪大人……” 卓敏岚忧心,连忙抚她躺好。 “你别动,你别动。” “伤得这么重,不需向她行礼,我允你免礼。” 纪翡燕不满。 “你凭什么代我免礼?” 卓敏岚斜瞪着师姐。 “你没看见宓女娘身负重伤吗?竟无一点恻隐之心,纪大人好生凉薄。” 纪翡燕徐徐落座。 “我问的是你,没有迫使宓女娘必须行礼。” 这俩祖宗,见面必有争执,宓瑶无奈在心。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 卓敏岚置身事外。 “你不用劝我稍安勿躁,劝大师姐一人即可,是她挑事。” 纪翡燕诘责。 “你有怨气,冲我撒,欺负宓女娘作何?” 卓敏岚毫不客气,给师姐一个白眼。 “谁欺负她?我说句话,便是欺负她?她犹胜我的亲妹妹,我如何忍心欺负她?” 纪翡燕轻笑。 “呵,亲妹妹。” “二师妹真是懂得抬举自己,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岁数了,跟一位年轻女娘,论姐妹,呵呵呵,不要脸。” “我有自知之明,疼爱宓女娘,一如宠爱亲女。” 卓敏岚紧皱眉头,义愤填膺。 “我说亲妹妹,你说亲女,是为何意?” “你是说,你是我的长辈?” “你我同门姐妹,你这样开玩笑,把师父置于何地,把师弟师妹们置于何地?” 纪翡燕藐然。 “我做个比喻罢了。” “二师妹,好较真啊。” 劝说无用,宓瑶只好改变策略,寻话口,转移话头,尝试平息她们的争端。 “请问纪大人,江泓的真实身份,有眉目了吗?” 纪翡燕答言。 “有眉目了。” “我来,就为说这事。” “你猜得不错,江泓,果然是敌势中人。” 宓瑶浅浅一惊。 “哦?” “他是谁?” 纪翡燕怡颜和善。 “尚未有定论,容我再打探。” 卓敏岚讥笑。 “呵呵,师姐本领真大,小妹佩服。” 纪翡燕笑容顿失。 “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以为,凭我们今时地位,暗查一位智谋之士,很简单么?” 卓敏岚矢口不认。 “我就是说,不简单,所以佩服大师姐嘛。” “何有阴阳怪气?” “小妹语气或许不好,但请大师姐见谅,不要这么较真。” 纪翡燕冷睨。 “不务正业,净知道笑话人。” “王爷吩咐之事,你办得如何?” 卓敏岚自鸣得意。 “局势,暂时落归平静,算是办成。” 纪翡燕捕捉重点。 “算是?” “二师妹本领真大,暗中看着小安大人,这一点点事,用了这么长时间。” “佩服佩服。” 卓敏岚怄火。 “你以为,凭我们今时地位,约见月溪公主,很简单么?” “大师姐须知,月溪公主不仅腹有谋略,且是敌势高位。” 纪翡燕回敬嘲讽。 “对,我知道,所以才说佩服嘛。” 卓敏岚恼怒。 “你……” 宓瑶见缝插针,再次转移话头。 “卓大人,是否见到月溪公主?” 卓敏岚点头。 “嗯,见到。” 宓瑶忧闷怏怏。 “她……美吗?” 瞧她不高兴,卓敏岚好话哄劝。 “以我见之,肯定没你美。” “不论相貌,单说人品,也是你更胜一筹。” “我实在想不通,王爷安得对她青眼有加,冷落疏远你?换作是我,一个正眼都不瞧她,心里只装得下你。” 宓瑶恢复笑颜。 “多谢卓大人赞许,小女子不敢当。” 纪翡燕哀怜她状,也是哄话。 “宓女娘切莫自卑。” “勿听王爷胡言乱语,嫌你不够漂亮,依我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休说月溪公主,哪怕是媄夫人,亦不如你,分毫不能及。” 卓敏岚挑毛病。 “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你见过媄夫人吗,焉能妄评二者美貌?” “堂堂北兆丞,说话不负责任。” 纪翡燕反驳。 “就算没见过真人,我也瞧过画像,怎是妄评?” 刚安宁片刻,她们复起争端,宓瑶速即结束话头,免得她们争吵无穷。 “多谢纪大人夸奖,小女子惭愧。” 卓敏岚打抱不平,表意关怀。 “有这吵架工夫,你不如帮着宓女娘美言几句,求王爷放过她。” “哪能这般欺负人?过分至极。” 第923章 我们都会保护你 纪翡燕说明情况。 “你身在外头,两耳不闻内事,何以知晓我没有劝谏王爷?” “他不听,一意孤行。” “王爷喜好花趣,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那么多女子,尚且不够他摆弄,如今只剩宓女娘一人,自是什么招式,都往她身上使。” “情不自禁之行,谁劝得住?” “我总不能,跟着他进卧房,紧盯着,不让他行动?” “就算我厚着脸皮,留在女娘卧房,也阻止不了王爷。折兰毁节,根本不避着人,他巴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戏谑宓女娘。” 卓敏岚鄙弃。 “你真没用,这么长时间,这一点点事,愣是办不好。” “他怕我的脾气,我去劝他。” 见她一个箭步,风风火火,纪翡燕伸手一拦。 “休得犯上。” “专横跋扈,管教王爷,你这般作风,传出去,损师父声誉。” 卓敏岚止步,愤懑。 “不劝,难道放任王爷乱行,随意女娘受苦?” “大师姐能不能设身处地,为女娘考虑一下?这般羞折摧磨,谁受得住?” 纪翡燕抚她,坐回床沿。 “此乃王爷私事,我们是外人,不好管。” “你别帮倒忙,我已然想到办法。” 卓敏岚打起精神,竖耳倾听。 “什么办法?” 纪翡燕回座,自斟一杯茶,浅抿一口。 “我掩护宓女娘,隐于安全之地,等到王爷气消,再迎她回来。” 瞧她姿态做作,卓敏岚忍不住,送去一个白眼。 “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种馊主意,路上随便拉来一人,就能想得出来。” “大名鼎鼎的纪大人,不过尔尔。” 纪翡燕驳话。 “王爷手眼通天,躲过他的耳目,护好女娘,谈何容易?” 卓敏岚轩轩甚得。 “能有何难?” 纪翡燕不给面子,直言拆穿。 “你若行,你掩护。” 卓敏岚心虚语塞。 “我……” 宓瑶表态。 “二位大人,莫再争执。” “我不走。” 纪翡燕费解。 “为什么?” “这些日,折磨无尽,你还没受够?” 想着娘亲、瞳儿安危,想着与璃王诸多羁绊,宓瑶一意酸楚,萦怀心头。 “王爷兴致,如何闲得住?” “我怕,我离开一阵子,回来一瞧,他身边,复似从前,美女如云。” “再者,王爷了解我的脾性,想见我,不需派人去寻,只需引我主动现身。” “他搂着别的女子,恩爱非常,我自会现身献媚,求王爷不要移情别恋。” “今时今状,我离不开他。” 卓敏岚怒其不争气。 “唉,你呀。” “让我说你什么好?”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子,争来抢去,受苦受痛,值得吗?” 纪翡燕轻描淡写,甩去一句话。 “二师妹,原来懂得这个道理。” 讽刺来得骤不及防,卓敏岚顿时盛怒。 “你什么意思?” 纪翡燕懒与答言。 “你明明听得懂,何故多问?” 卓敏岚严正申明。 “三师弟不爱之人,是你。” “不该跟我争抢之人,是你。” “自讨苦吃之人,亦是你。” 纪翡燕笑了笑。 “瞧你,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就像宓女娘,每每空想,期盼王爷予她几分爱意。” “你们这样自苦,值得吗?” 卓敏岚瞋目。 “你挖苦我便挖苦我,带上宓女娘,作何?” “我们之间的事,与她何干?” 宓瑶叫停。 “二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卓敏岚依言闭嘴。 纪翡燕慈眉善目。 “嗯,女娘请讲。” 宓瑶心一横,做下决定。 “归京大计,王爷意在对付帝瑾王,保下月溪公主。” “待到王爷计成,顺利承继大位,有他百般呵护,月溪公主必成我们心腹大患。” “我想……悄悄加上一计,抢在王爷夺得江山之前,毁掉月溪公主,以绝后患。” “请问二位大人,高见何如?” 卓敏岚表示赞同。 “先前,我便劝你,不能轻易放过她,你偏偏不听。” “留着她,百害无利。” 宓瑶表明苦衷。 “卓大人明鉴,非我不听从你言,只恐,计败,不仅月溪公主完好无损,还惹得王爷生气。” “挤兑一个不知来历的谋士,王爷已经气成这样,我若对付月溪公主,他非杀我不可。” 纪翡燕柔言安抚。 “女娘宽心。” “到时,假若出事,我护着你。” 卓敏岚拍拍自己心口,向女娘保证。 “我也是。” “你是我们北兆台一众,最疼爱的小妹妹,如同我们的家人。” “女娘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 “绵情床榻,属王爷私隐,我们不好干涉,但若,他意欲伤你性命,你尽管求救,我们一定出手相助,义不容辞。” 宓瑶感动。 “多谢各位大人垂爱。” 纪翡燕温和一笑。 “女娘客气。” “你快说说,打算怎么对付月溪公主?” 宓瑶开始讲述计策。 “邹嵁,身在宁府……” 卓敏岚惊异,打断她的话。 “邹少郎还活着?” “不对呀。” “王爷言之,亲手断送他的性命。” 纪翡燕嘲谑。 “显然,邹少郎逃脱,侥幸捡回一条命。王爷不慎失手,不想丢面子,是故,不肯承认。” “我一听便知。” “二师妹如何听不出来?” 卓敏岚不甘示弱。 “谁说我听不出来?” “我这是信任王爷,不多揣度他意。” “我不似某人,大逆不道,目无尊长。” 深怕她们再吵起来,宓瑶立即抢话。 “邹嵁归附皇上,乘势混入宁府,取代玥皇身份,成为宁大公子。” “瞳儿身节,被他玷污,我急于解救,一直没想到合适的计策。今,灵光一现,我预备,借他之手,对付月溪公主,如若东窗事发,便把罪责全部推给他。” “如此一来,王爷纵有冲天之怒,也是找他雪恨,与我无关。” 卓敏岚询问。 “怎般借他之手?具体怎么做?” 宓瑶思路清晰,不蔓不枝。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邹嵁冒充王爷,对月溪公主假称,他是崇邑轩主人。” “起初,月溪公主或有怀疑,未敢轻信。这些日子里,邹嵁极尽关爱,令月溪公主放下戒备之心,渐渐付以信任,认定他,即是幼时相识的那位大哥哥。” “邹嵁,寄情于我,我提的要求,他必不拒绝。” “我一面,让邹嵁引月溪公主入局;另一面,禀知王爷,邹嵁献来媄夫人,以悦尊心,希望得到王爷谅解,回归王爷麾下。” “我要让王爷,亲手摧毁他最爱的女子,让他从此无颜面对月溪公主,也让月溪公主对他怀恨,绝去二者成婚可能。” “这,比起除掉月溪公主,更令人痛快。” 卓敏岚翼翼谨慎。 “月溪公主诡计多端,务必防她,假意信任邹少郎,反诱我们入局。” 宓瑶不以为然。 “卓大人多虑。” “瞳儿观察细微,从而论断。月溪公主,自小缺爱,有人给予一点温暖,她便痴痴回报,亲近不疑。” 第924章 心爱女子 夜幕降临,顾沅穹用完晚饭,如旧,来到宓瑶房间。 宓瑶身着一袭琼蕊罗裙,半遮半掩,衬得曼妙身姿,绰有余妍。 闻得脚步声,她娇笑上前,香温玉软,扑进王爷怀中。 “半日不见,尤是思念,我迎候良久,终于把王爷盼来。” 顾沅穹笑眸溶溶,红情绿意。 “这些日,你甚少这样热情。” “果然,本王不能太宠你,适当晾你半日,方得享受你之柔美。” 宓瑶顺着他的话,违心而道。 “前者,王爷日日陪着我,我确然恃宠而骄,深以为,不必珍惜王爷付出,轻而易举便可得到王爷宠爱。” “直到今日,我才记起,被王爷冷落,是何感受,遂,自省过错,前思后想,懊悔不已。” 她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探入衣襟,指尖娆娆,抚佻他的膺膛。 “王爷,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冷落我,好不好?” 顾沅穹一把揽住她的腰身,细细感受佳丽妙姿,连绵起伏,娇翠欲滴。 “你听话,本王当然舍不得冷落你。” “晚饭,用过没有?” 宓瑶任由他抱起,一起坐在软榻上。 “已用晚饭。” “瞳儿约见,我和她一起吃的饭。” 听有正事,顾沅穹暂放情兴。 “哦?” “她约见你?” “本王交代她的事,有进展?” 宓瑶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小鸟依人,躺在他怀中。 “是。” “瞳儿蛰伏月溪公主身边,以备王爷谋计之用,你交代她的事,她自然竭尽全力去办。” “蛰伏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瞳儿说,她已经取得月溪公主信任,并禀告公主,她的四妹妹,另有其人。” “众所周知,公主尤其在意家人,一听四妹妹仍然流落在外,立马吩咐瞳儿,带她去见四妹妹。” 顾沅穹眼睛忽而一亮,迫切殷殷,下意识推开怀中人。 “这么说,溪儿已至?” “她在哪间客房?你速速引我去见。” 被他没轻没重一推,宓瑶差点摔下软榻,惊吓之余,怨恨愈浓。 她表面,波澜不惊,仍是娇滴滴的模样。 “王爷急什么?公主一心牵挂四妹妹,见不到我,不会走的。” 顾沅穹心系溪儿,趣兴全然抛之脑后。 “嗯,言之有理。” “你们见过了吗?” 宓瑶想要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却见他面露嫌恶之色。 她咬牙忍下屈折,乖巧卑微,跪坐他身旁,如同侍女,随时听候差遣。 “还未见过。” “公主玉驾,不在澹泊雅宅。” 顾沅穹如常,用她的大腿,当作垫脚石。 “你不是说,她让瞳儿带路而来?” 宓瑶会意,帮他褪去长袜,手法熟练,为他缓解双脚酸痛。 “外头都在传,王爷即将归京。公主行事谨慎,深恐宅院有异,不愿进来,只在附近,选一家客栈住下。” “王爷冒然去见,或会吓着她,毕竟,她防备之人,正是你。” “容我,循序渐进,劝抚公主,等她认下我这个妹妹,我再安排你们相见。” “未审,王爷尊意如何?” 顾沅穹舒心惬意。 “你考虑得甚是周到。” “就这么办。” 他严肃叮嘱。 “客栈里外,布好人手,千万不可放她回京。” 宓瑶眉语目笑,奴颜婢膝。 “王爷多余嘱咐。” “我的谋略,你还信不过吗?” 酸痛尽去,顾沅穹示意她停手,脚勾着佳人后颈,蛮力霸道,使她入怀。 “好,本王多嘴。” “瑶儿乖巧,理当受赏,说,意愿本王怎么奖赏你?” 玉颈,一丝涟漪,晕开阵阵乱颤,宓瑶连忙伸手,挡住他的唇。 “王爷留着点情致,后有用处。” 顾沅穹目意眷恋,霎时被愤怒取代。 “你这话何意?” “莫不是,误以为本王,对溪儿怀意不端?” 宓瑶摇着肩膀撒娇,楚楚动人。 “不是,王爷请莫曲解我意。” “我明白,你对月溪公主,是敬慕之心,是兄长疼惜小妹之情,无有一分邪念。” 顾沅穹怒容,落回平静。 “那你,是何深意?” 宓瑶颜色嫣然。 “邹嵁,不得皇上重用,心生悔意,下午,专程来此,央求王爷原谅。” 顾沅穹毫不犹豫拒绝。 “痴人说梦。” “他妄想占有你,夺本王心爱女子,本王不可能原谅他。” 宓瑶在心里,猛翻白眼;面上,假作动容深深。 “王爷是说,你心爱的女子,是我?” 美人痴情,缀一缕风韵,顾沅穹翩然情动,双手不自觉,盘旋宛转,惹弄花枝柳骨,栗栗生趣。 “我方诸位皆知,本王散去后院众女,独宠你一人。” “本王心爱女子,不是你,还能是谁?” 宓瑶语态,覆一点醋意。 “前一阵子,宁洁薇做工伊人倾城,王爷远在边地,仅是听说,便念念不忘,想一睹媚容,想一享媚致。” “故此,我斗胆猜测,王爷心爱女子,或许是她。” 顾沅穹耐着心性,柔声细语,哄劝美人。 “瑶儿此言差矣。” “宁洁薇,在本王看来,与花楼女子无异。” “逛花楼,找点乐子而已,谁也不会动真心。” “本王心里,唯是你一人。” 宓瑶迎眸,与他四目相对。 “王爷当真无意于她?” “不想一睹媚容,一享媚致?” 顾沅穹长指,钩深索隐,探寻妍姿曼肌。 “本王,想归想,不必要实践。” “你若介意,本王现在就能把她忘干净。” 宓瑶做出大度之貌。 “只消王爷趣致满足,我不介意。” 细雨霏霏,蓓蕾含珠,顾沅穹一把扯下她早已凌乱的衣裙。 “本王满心只想,同你玩趣。” “你既用完晚饭,事不宜迟,我们这就……” 宓瑶慌忙,抓住他的手。 “王爷请慢。” 顾沅穹不明所以。 “怎么了?” 宓瑶复问。 “王爷当真不想要宁洁薇?” 听似,醋意漫漫,顾沅穹猛然将她推倒,覆身而上。 “你说呢?” “王爷抱着你,哪里还会去想别人?” 宓瑶别过头,躲开他的吻。 “那真是可惜了。” “邹嵁为表诚意,特意献上宁洁薇,供王爷愉兴。” “王爷真若无意,我这就派人,把她送归许府,免得生出什么乱子。” 她装模作样,呼唤一声。 “来人……” 顾沅穹晃过神来,听懂她的意思,立马叫停。 “慢着。” 第925章 本王答应你 闻听门外,传来侍人脚步声,顾沅穹沉声命令。 “无事,退下。” 宓瑶故作不知,茫然提问。 “王爷有何吩咐?” 顾沅穹眸意韵色,若隐若现。 “宁洁薇,身在我宅?” 宓瑶颔首一笑。 “是。” “昏睡着,静候王爷玉临呢。” “王爷去看看她吗?” 顾沅穹手掌,抚在她的心口,恣肆情浓。 “静影沉璧,美则美矣,没什么意思,不如瑶儿燕语莺声,不绝于耳,令本王陶醉。” 宓瑶扭捏着,推开他的手,徐徐坐起身子。 “谢王爷赞许。” “请王爷放心,邹嵁用药,给她留下一点意识,半梦半醒,正好让王爷领略蝶舞蜂鸣之趣。” 顾沅穹一声轻笑。 “呵,他倒挺用心。” 他侧躺软榻,适意闲闲,把玩她一束长发。 “是否吩咐宅院医女,为宁洁薇细细检查?” 宓瑶乖顺跪坐。 “是。” “医女言之,药量恰到好处。” 顾沅穹用她的长发,轻轻扫过冰肌玉骨,有意无意,停在美人心口处,徘徊盘旋,欣赏峰峦阵阵起伏之景。 “如若不给解药,她何时清醒?” 宓瑶娇着声音,回答他的问题。 “明日下午。” 她受不住诱举,稍加力道,抓住王爷手腕,示意他停手。 “王爷问得这般细致,想来,心向往之?” 以为她心生醋意,故而不愿亲近,顾沅穹遂即解释。 “瑶儿切勿多想,本王随口问问,了解情况,以备江山大计。” “宁洁薇此来,出乎我们意料,说不定,影响计策实施,本王必须谨慎再三。” 明晓他有所误会,宓瑶苒苒,软在他的怀里。 “王爷不愿讲实话,是防着我,设谋赶走宁洁薇,坏你兴致?” “请王爷勿虑。” “王爷尝玩此女,我同意,且,乐见其成。” 顾沅穹惊奇。 “哦?是吗?” “瑶儿今日,怎么如此大方?这可不像你。” “冷落你半日,竟有这般奇效?” 宓瑶指尖萦情,盘囷膺膛,轻拢慢捻,撩拨他的心弦。 “我乐见其成,与冷落并无关联。” “王爷莫非忘记,我才是真正的宁四姑娘?” “宁洁薇,夺走属于我的贵女身份,享受属于我的父爱亲情。为求安心,他们母子三人,穷追不舍,次次下狠手,对付娘亲和我,不斩草除根,誓不罢休。” “我不是玥皇帝的对手,若无王爷暗中保护,我早就亡于玥皇刀下。” “历经至此,我怎能不恨?” “怨恨无尽,我怎可不报?” “我看得出来,王爷对宁洁薇很感兴趣,遂,顺水推舟,借花献佛,拿邹嵁厚礼,全我取悦王爷之心。” “其他女子,王爷或会迎娶,我不放心,所以吃醋排挤。宁洁薇,则不然。” “一来,王爷心明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不可能迎娶我的仇敌;二来,宁洁薇已经嫁人,新婚正甜蜜,不会轻易分离;三来,宁洁薇是敌势中人,王爷对她只有疑忌,难以寄情。” “千思万虑之下,我下定决心,应许此事,不怀介意。” 她吟叹,风情万种。 “唉,要不是为了心中仇怨,我才舍不得让出王爷呢。” 顾沅穹满意一笑,落吻,如蜻蜓点水。 “瑶儿懂事,本王心唯怜爱。” “许久没让你,体会本王柔情,今晚,本王必要好好奖励你。” 宓瑶做出痴醉神态,回应他的吻。 “王爷是说,不去找宁洁薇,专心陪着我?” 顾沅穹眸意缱绻,含情脉脉,恬言柔舌仿若出自真心。 “你是正室,她不过一介花楼女子,本王自然先抚慰你。” “在本王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 感受他的手掌,游移失序,宓瑶出言阻止。 “王爷请慢。” “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顾沅穹温柔似水,饶有耐心。 “嗯,你说。” 宓瑶目色覆狠。 “仅王爷一人,折她身节,犹胜隆恩赏赐,何以宣泄我恨?” “请王爷答应,待到赏玩足够,下动情物,把她送与其他男子,至少三十人,玉碎花残,兰谢心棘,决计不可手下留情。” 顾沅穹捻着美人下巴,宠溺无尽。 “好,本王答应你。” “本王的手段,你一清二楚,不等送与其他男子,她已是生不如殒。” “你受委屈,本王一定为你做主,让她受尽羞折,无颜活在世上,万念俱灰而去。” 宓瑶一如平常,卑态取容。 “多谢王爷垂怜。” “佳辰美景,不容辜负,乞请王爷屈尊疼我。” 瞧她卑贱之状,顾沅穹唇角,扬起一抹佻慢。 “绵情时刻,仍唤我王爷?” “我这年纪,做你叔父,正合适。” 宓瑶会意,重新跪坐,行一礼。 “侄儿宓瑶,恭请叔父金安。” 顾沅穹意趣十足,上下打量她。 “叔父面前,何故这般赤诚?” “未想,平日乖巧和顺的爱侄,私底下,如此漫浪。” 宓瑶捧起他的手,轻抚含苞待放处。 “侄儿孤寂无助,求叔父,疼侄儿……” 兴云致雨,龙翔凤舞,娇吟响遏行云。 事罢,宓瑶疲惫不堪,沉沉睡去。 顾沅穹小憩片时,走下软榻,简单整理发式,穿好衣裳。 询问庭院下人,媄夫人何在,他迫不及待,匆匆而去。 宓瑶在撒谎,顾沅穹能从字里行间,听出一丝端倪,但他没有拆穿。 难得瑶儿大度,他不需找花楼女子寻欢,甭管瑶儿安排之人,是不是宁洁薇,只要貌美就行。 整整一年,他早便寂寞难耐,已然无心挑挑拣拣,寻觅一番新鲜感,未尝不可。 行至客房,他掌灯,瞧一眼那女子长相。 “没想到此女,生得如此皎丽。” “一年了,瑶儿总算办一回人事。” 他转而下令。 “来人,唤来徐大夫。” 谨防这位“媄夫人”中途清醒,败坏情兴,顾沅穹吩咐医女,加重药量,确保无虞。 天幕,点缀几颗晨星;云彩,交织一缕霞色。 医女用药完毕,告退离去。 顾沅穹啜一口茶,站起身子,走近佳人,坐于床沿,赏玩“媄夫人”身穿瑶儿衣裙,满觉,别有一番风趣。 佳人,眉梢垂落,姣容惶惧,似已被他震慑,诺诺依从。 貌色卑微,恰如其分,较之瑶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926章 目盼心思 顾沅穹不急褪去“媄夫人”衣裙,覆身而上,兴致盎然,寻探佳人喜趣之处。 唇落,还未触及雪颈,佳人不寒而栗,萋萋堕泪。 他醒神,停下动作。 记得,几年前,他打探到盛京北市、纮幸胡同中发生之事,得知溪儿患上病疾,但有男子贴近,便会毛骨悚然,泪如雨下,甚至气息奄奄,危及性命。 此女症状,如同溪儿,想是,也遭受过相似苦难。 出于怜爱溪儿,顾沅穹只觉下不去手,随即起身,离开床榻。 不料,起身之际,右手手腕被她握住,紧随其后,传来她的低声呜咽。 “大哥哥……” “大哥哥,别走……” 旧时回忆,猛然席卷而来,顾沅穹满目惊异,看着眼前女子。 “溪……溪儿?” “是你吗?” 宁云溪梦到兄长崩逝,痛哭流涕,哀伤无尽。 “大哥哥,别走……”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目色,一阵慌乱,顾沅穹急急坐回床沿,将她的小手,捧在掌心。 故友重逢,他不由得热泪盈眶,喜眉笑眼,却落两行清泪。 “好,大哥哥不走。” “溪儿安心,大哥哥一直陪着你。” 宁云溪戚戚可怜。 “有人……欺负我……” 顾沅穹横眉怒目,侧耳倾听。 “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宁云溪摇摇头。 “祈请兄长……莫再害人……” 顾沅穹堆起笑容,柔声哄话。 “溪儿别怕,我不害人。” “我待人,一向宽厚仁慈,隐恶扬善,以德报怨。” “告诉我,谁欺负你,是宁苍墨,还是宓瑶?” 宁云溪没有回话。 顾沅穹推她一下,轻唤两声。 “溪儿?溪儿?” 宁云溪仍然不发一言。 顾沅穹再次唤来医女,用解药,令溪儿清醒。 他特意嘱咐,必须谨慎用药,不得损伤溪儿贵体。 药效温和,发挥没有那么快,他拂退医女,静静守在溪儿身边,细心,为她拭去额上虚汗。 不知等候多久,溪儿缓缓睁开双眼,他笑逐颜开,进入她的视线。 “你醒了?” 宁云溪吓一跳,惊恐万状,速即坐起身子,想要逃跑。 顾沅穹展臂,将她拦下。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三枚银针,尝试银针入穴,使他昏厥。 顾沅穹眼疾手快,挡住她的银针。 其余防身之物,无有例外,皆被顾沅穹巧妙化解,宁云溪束手无策,只能认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沅穹听得无奈。 “溪儿,你在说什么呢?” “我如何忍心杀你?” 宁云溪略有怔神。 犹记前世,璃王屡屡设谋,意图取她性命,是因为她计杀高忆荷,也就是如今的六皇女殿下。 今世,她非但没有伤害六皇女,还与她化干戈为玉帛。 那么,今世璃王,应该无意伤她性命,但,也不至于这么友善? 见她不言不语,像是吓坏,顾沅穹细声安抚。 “溪儿,莫怕,我没有恶意。” “你大约,不记得我。” “我提示一下,你立马就能记起来。” “盛京西郊,崇邑轩。” “溪儿聪慧,一点即透,你猜猜,我是谁?” 听出他想假扮崇邑轩大哥哥,宁云溪在心里不屑一笑,表面故作震惊。 “你……你是……” 不等她说完,顾沅穹竖起大拇指,迫切接话。 “对,我是大哥哥,溪儿天下第一聪明,哈哈哈。” “旧年至今,目盼心思,我们终得重聚。” 瞧他若有其事之状,尤其真诚,宁云溪懒与应对,没好气,点穿他的身份。 “璃王殿下,从何探知,西郊崇邑轩之事?” 顾沅穹错愕。 “啊?” “你……你认识本王?” 宁云溪随口答复。 “王爷名声,如雷贯耳,我自然识得。” 顾沅穹摸不着头脑。 “本王极其收敛,不使画像流传于外,认识我之人极少,按理来说,你不识得我才对。” “你何从知晓,我是璃王?” 宁云溪不给一分好脸色。 “这不重要。” “请问王爷,绑我来此,有何贵干?” 她的态度,顾沅穹深为不解,于是询问。 “你何故设防?在本王面前,你不用设防,本王当真没有恶意。” “莫非不信,本王是你的大哥哥?” 宁云溪肃容。 “恕我直言无礼,王爷请莫自作多情。” “家兄,身在宁府,名唤宁苍墨,而非是你。” 顾沅穹说明。 “本王所说大哥哥,是指旧年,我们互认的兄妹关系,非指令长兄。” 宁云溪不耐烦。 “家兄,便是崇邑轩大哥哥,我已经跟他相认,请王爷勿使离间计。” “如若无事,请允告退。” 顾沅穹瞠目,难以置信。 “什么?” “你说,宁苍墨,是崇邑轩大哥哥?” 宁云溪应声。 “是。” 顾沅穹气急。 “岂有此理?” “谁告诉你的?” “何人胡说八道?” 听他胡搅蛮缠,宁云溪更加不耐烦。 “王爷听不见我说话吗?请允告退。” 顾沅穹表态。 “既来之,则安之。” “本王不可能放你走。” 宁云溪愀然不快。 “可知绑走公主,该当何罪?” “王爷此举何意,莫不是,朝局设计?” 立身,微觉疲累,顾沅穹伸手,抚她一起安坐。 “朝局,暂放一边,不忙述说。” “你先回答我,怎就认下宁苍墨,是崇邑轩大哥哥?” 宁云溪不坐,甩开他的手。 “请恕冒犯,我不愿与你叙谈。” “你我互为敌势,王爷不答朝局之事,我亦不愿多留。” “请准告退。” 溪儿站着,顾沅穹也不坐。 他语态,始终和煦温暖。 “你等着,我有信物为证。” 他高声,吩咐外头侍者。 “来人,去本王居处,取同心锁来。” 宁云溪毫不留情,拆穿他的把戏。 “大哥哥言之,路遇歹徒,金锁被人抢走。” “原来,歹徒就是你?” 顾沅穹一阵拍案。 “什么?” 他嘟嘟哝哝,自言自语抱怨起来。 “好个邹嵁,冒充本王,还要诬陷本王。” “气煞我也……” 他气冲冲离座。 “本王这就进京,把他生吞活剥!” 走几步,他寻回一丝理智。 宅院尚未布防,他若离开,无人看着溪儿,她必然出逃。 大计,已在实施,她回去,很是危险。 见他作势要走、而后止步,宁云溪洞悉其意,暗暗嗤笑。 “殿下以为,做戏这般,便能骗过我?” 第927章 刻骨相思 宁苍墨身份存疑,宁云溪原是不信的,哪怕看见他关爱非常,对她照顾有加,她亦保持疑心,不为所动。 直到某天,她求问五师姐,听师姐猜度,他确是崇邑轩大哥哥,宁云溪方得付以信任。 此世,因宁奉哲驾崩,宁苍墨侥幸,逃出生天,并未殒在顾沅穹手中。苗姒有意,激化顾沅穹和宁苍墨矛盾,以免顾沅穹一时心软,原谅宁苍墨过错,重新将他收入麾下。 宁苍墨,为人狡恶,将来,假如辅于颜瑜臣下,后果不堪设想。 苗姒意在,为王爷,杜绝佞臣。 宁苍墨应宓瑶要求,谋算宁云溪,也是苗姒隐于暗处,助他成事。 方族大计,宁云溪这时,本就要踏足敌营,与一众师姐师兄相认。 而今情况,如苗姒预料,顾沅穹回忆旧往、出示信物、展现勘察地形能力,费尽口舌,用尽各种方法,宁云溪偏是不信,他是崇邑轩大哥哥。 最后,累得不行,顾沅穹落座木椅之上,双目空洞,一脸憔悴。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事实毋庸置疑,不会因为你一句不信,便更改本王身份。” 宁云溪不苟言笑。 “辛劳王爷做戏。” “不得不说,王爷做戏真切,我差点信下你的话。” “若非大哥哥与我相认在先,我必定被你欺骗。” 怨怼邹嵁之言,顾沅穹也已说累,再扯不出半个字,出口,唯是一声叹息。 “唉。” 宁云溪勉为其难,挤出一个笑容。 “多谢王爷招待。” “请容告退。” 从头到尾,她只会说,请允告退、请容告退,顾沅穹听得耳朵起茧子。 “你这话,本王回复过很多次。” “本王意愿未改,你不准退去。” 休息片刻,缓过劲来,他抬高声调,命令侍者。 “传话给纪、卓二位大人,布下阵势,没有本王允准,不许放走这间客房中人。” 听是二位师姐,宁云溪安心落意。 顾沅穹微微顿言,继而补充。 “客房,不许任何人进门,饭食等一切供需,本王自会安排。” 听罢这话,宁云溪悬心一提。 两位师姐的阵势,我定然破解不了。 她们或在阵势外,或在把控阵势之地,而我身在客房中,彼此,见不到面。 如是,何以相认? …… 纪、卓二人领命,开始布阵。 顾沅穹送来早饭,转而,至宓瑶房间。 宓瑶晨起不久,还在梳妆,闻听下人通禀,着急忙慌,迎步迎接。 顾沅穹故意戏弄,一手将她横抱而起,另一手探入裙底。 “瑶儿,分别良久,刻骨相思,想煞我也。” “让本王看看,你是否如我,思念甚急?” 前院,侍者众多,宓瑶始料未及,长裙被他掀起,骤然间,花容失色。 “王爷,不行……” 顾沅穹假作情切难忍,一把扯落她的衣带。 “本王实在等不及,必须在此,即刻行乐。瑶儿依从一次,就一次,可好?” 余光处,侍人翼翼窥视,宓瑶手忙脚乱,裹好衣裳。 “王爷,真的不行……求王爷怜惜……” 顾沅穹不喜礼贤女子,时常有此举动,故而,宓瑶并不生疑,无知无觉客房情况有异。 丹枫绚烂,恰似骄阳烈火,与宓瑶一袭棠红罗裙,美趣相映。 顾沅穹力道霸蛮,把她扔在枫叶堆里,随手,折下一朵月季。 “瑶儿莫急,本王这就怜惜你。” 他撕开衣裙,只见一双修长,于丹红之中,莹莹如玉,犹显雪白。 花刺,羞磨莹泽,他尽情,她煎熬,惨呼告饶,绵绵不绝。 侍人,虽有怜悯,亦不乏情动,津津赏趣,不亦乐乎。 顾沅穹玩谑,点到为止,弃花,重新抱起她,转身,进入卧房。 宓瑶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生怕王爷,再把她扔下。 妙容,梨花带雨,惹人生怜,顾沅穹放下美人,让她坐在床榻上。 “怎么哭了?” 宓瑶啜泣,曼声涟涟。 “王爷明知故问。” 顾沅穹意犹未尽,掌抚伤痕。 “疼?” 宓瑶痛得瑟瑟发抖,垂泪不止。 “好疼。” 美人泣泪,不失韵味,顾沅穹不怀恻隐,笑貌越发佻达。 “喜欢吗?” 宓瑶轻轻摇头。 “不喜欢。” 晨曦曙光,自窗外倾洒而下,莹澈修长,明泽生辉。 顾沅穹细细欣赏,难以移目,右手顺着衣裙残破处,钻入修长之间。 “待本王探究,你是真不喜欢,还是假言扯谎……” 宓瑶想要拦住他的手,奈何气力不及,只能任由他胡为乱行。 指尖,感受春意漫漫,顾沅穹扬唇佻薄。 “看来,你很喜欢。” “瑶儿,果然是天生尤物,合该日日缚在竹榻,挥洒痛快。” 火热,消退几分哀色,宓瑶努努嘴,娇嗔不悦。 “王爷惯爱拿话,羞折我。” “莫非,在宁洁薇那儿,王爷不够尽兴?” 顾沅穹做出嫌弃神情。 “她着实正直,了无趣致。不像你,生来就是花楼女子之状,本王打眼一瞧,便想着,集天下男子,同你纵情,靡颜腻理,风云月露,叫你绝命于榻。” 宓瑶委屈。 “宁洁薇一事,我努力不怀介意,唯愿王爷愉悦。” “王爷怎忍恶语,贬损我?” 顾沅穹狡辩。 “此非恶语。” “本王这是夸你,你没听出来?” 宓瑶实话实说。 “没听出来。” 顾沅穹反作责备。 “那便是你的耳朵有问题,平时多读读书,学一学,如何耳聪目明。” 宓瑶心怀不满,表面恭顺。 “是,谢王爷教诲。” 她一转话头。 “王爷怎般对待宁洁薇?” “她既无趣,是否立即送与其他男子?” 顾沅穹拒绝。 “本王兴致未罢,岂可送与他人?” “你说过,不介意,理当言而有信,不可反悔。” “等到本王玩腻,定会把她转赠他人,玉碎身毁,绝不手下留情。为你做主,本王当仁不让,义无反顾。” 他不疾不徐,坐在她身边。 “瑶儿想知道,本王怎般摧凌宁洁薇?” 宓瑶倚在他的肩头。 “嗯,想知道。” “听一听,或可泄愤。” 顾沅穹玩味。 “本王讷口少言,不善辞谈。” “情韵有余,实在难受,莫如,本王演示一遍,给你看?” 听得不妙,宓瑶惊惶,试图逃跑。 “啊?王爷,不……” 顾沅穹攫住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将美人拽回来,按在地上,猛然落吻,堵住她的话…… 第928章 大哥哥谬赞 林莽深绕,风雨如磐,顾沅穹极尽欢趣,宓瑶痛不欲生。 韵尽,顾沅穹抱着美人,一起躺在床榻,展开锦被,盖好。 “现在,可知本王,如何摧凌宁洁薇?” 宓瑶素手纤纤,拭去嘴角未干的愉兴痕迹;心绪,阴霾密布,屈折无地。 “王爷当真这样,对待宁洁薇吗?” “为何我感觉,你只是这样待我?” 顾沅穹振振有辞。 “严格而言,本王对你,确然有所不同。” “我们之间有爱,毁举折行,俱是逸趣,本王不会做得太过。” “面对宁洁薇,则不然。” “本王千刀万刃,一分怜惜也无,她几近气绝身亡。” 宓瑶听过则已,不付信任。 “多谢王爷,为我出气。” 顾沅穹舒然一笑,抱她更紧。 “疼你,是应该的。谁让本王不爱别人,独宠你一人呢?” 长指,拨弄伤痕,他盎趣狠戾。 “伤处,可堪承受?” “本王仍余韵情,我们再来一次?” 宓瑶连忙推开他的手。 “不,不,王爷饶命。” 顾沅穹笑意,诡秘深邃。 “好,放过你。” “宁洁薇声声求饶,本王可没有放过她。” “你没瞧见她那状貌,皮开肉绽,令人赏心悦目。” 宓瑶嫣然,试探而问。 “真的吗?” “小憩片刻,王爷陪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顾沅穹巧言。 “看她,随时都行,不急于一时。” “眼下,你该先引见本王,与溪儿正式相识。” 宓瑶婉拒。 “王爷怎么忘记?昨日,我们说好,劝抚公主,等她真正认下我这个妹妹,你们再见面。” 顾沅穹惺惺作态,抒怀心事。 “别离至今,许多年未见,本王感物思情,愈加不能自已。” “纵然可能吓着她,本王也要会面,向她倾诉爱贤念旧之情。” 宓瑶恭维。 “王爷,重情重义。” 顾沅穹关怀一问。 “她住在哪家客栈?” 宓瑶避开他的问题,含糊其辞。 “离宅院不远,走几步就到,稍后,我引你去。” 顾沅穹没有追问。 “好。” 须臾,他故作睡去,给她时间,准备客栈事宜。 妥善一切,宓瑶返回宅院。 闻听脚步声,顾沅穹假装睡醒,宓瑶急中生智,坐下梳妆。 顾沅穹掀开被子,走下床,几步行至她身后,环住美人纤腰。 “仪正妆罢,你是没睡,还是醒得早?” 宓瑶松开他的手,徐徐站起身子,转而面对他。 “闭了一会儿眼,我就起身。” “怕王爷醒来久等,心里着急,我撑着疲倦,快速端正仪容。” “王爷醒来,正是时候,我梳妆已罢,可以服侍王爷更衣洗漱。” “请问王爷,与月溪公主会面,想穿哪一身衣裳?” 落眸,赏美人妍妙,顾沅穹逸兴云飞,情不自禁,解开她的衣襟。 “何忍让你这样劳累?” “本王陪你,再躺一会儿。” 瞧出他的情念,宓瑶心生恐惧,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行,我不能躺下,刚梳好的发式,睡一觉,就乱了。” 她整理衣襟,重新系好衣带。 “谢王爷关心。” “只要王爷心情愉悦,我不觉累。” 山峦叠翠,随着气息,一起一落,顾沅穹抚掌,肆意摧揉。 “本王身子,尚有不适,未得舒意,你若不觉累,再帮本王……” 宓瑶步步后退。 “王爷不是急着去找月溪公主吗?” 顾沅穹空出一只手,扼住玉颈,以此止住她的步伐。 “瑶儿说笑。” “她哪有你重要?” “我们互相取暖作伴,乃重中之重,其余无论何事,本王都会搁置不管,直到我们惬致满足。” 宓瑶战战惶惶。 “不,王爷,我累。” “我说,不觉累,是出于情意,实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求王爷垂怜。” 顾沅穹失望作叹。 “唉,好。” 宓瑶踮起脚尖,献上一吻,以作安慰。 “我引你,去见月溪公主。” “王爷,请。” 隔壁客栈,客房之中,所谓“月溪公主”端坐,惴惴不安,静候璃王殿下玉临。 假月溪公主,名唤甯朦,既是宓瑶同乡,也是儿时玩伴,闺中密友。 宓瑶离乡一年以来,她们一直互通书信,了解彼此生活。 闻知好友,遭遇不幸,家道中落,宓瑶约她,前来曙英县,寻机,助她投入璃王麾下。 前几日,她刚刚赶到,本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没成想,良机来得如此之快。 只是她不懂,为何不能表明真实身份,只能假称她是月溪公主? 崇邑轩之事,甯朦记诵在心,不断练习,争取讨得璃王殿下欢心,顺利被他纳入麾下。 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紧随其后,宓瑶甜甜发问。 “璃王殿下到,三姐姐方便否?” 甯朦沉住气,冷静以对。 “嗯,请进。” 宓瑶推开门,跟在王爷身后,走进客房,随手,关上房门。 “三姐姐,这位……” 经她一番介绍,他们算是正式相识。 坐定,甯朦佯作惊愕,不敢置信。 “前者,四妹妹卖关子,说是,认识崇邑轩大哥哥,却不告诉我,大哥哥是为何人。” “我暗自猜测许多,未想,竟是璃王殿下。” “惜,出门甚急,我没有带上同心玉锁。” “没有信物,大哥哥不会不信我?” 周身打量美人,顾沅穹眉目,覆意轻狂。 “不会。” “本王一早便知,崇邑轩三妹妹,正是宁族三女。” “犹记,你小时候,长相并不出众,本王当时便想,你长大,肯定容貌不扬。” “哪成想,你出落得这么漂亮。” 听出一丝佻浮,宓瑶心头一震。 王爷不是说,无意月溪公主,只当她是妹妹吗?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以他心性,怎么可能安分? 甯朦目挑心招,脉脉传情。 “大哥哥谬赞。” “大哥哥,自小风骨俊逸,长大更是英俊伟岸,在你面前,小妹自愧不如。” 听出好友心事,宓瑶再次一震。 她这是何意? 明知王爷是我的,她居然明目张胆跟我抢? 正想着,耳边传来王爷一声假咳,宓瑶会意,故作听不懂。 “王爷咳嗽,莫非生病?” “我们回宅,找郎中诊看一下?” “我突然记起,三姐姐说,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办。我们不要打扰她太久,免得给三姐姐添麻烦。” 第929章 她会不高兴的 顾沅穹辞吐,要言不烦。 “本王没有生病,你自行回宅。” “溪儿之事,便是本王之事,本王理应陪她去办。” “你安心去,办完事,本王自会回去。” 宓瑶脸色黯然,不见一分笑颜。 甯朦紧接上他的话,拆穿宓瑶谎言。 “我无事,清闲得很。” “四妹妹记错了?” “想是,其他人跟你说,她有什么事情要办。” “你快回宅问问,何人有事,需不需要帮忙。大哥哥归京在即,切莫因你疏忽,而误大事。” 顾沅穹顺意,予以赞许。 “溪儿,很识大体。” 甯朦扭捏作态。 “谢兄长夸赞。” “我哪及四妹妹,知疼着热,体贴入微?” 顾沅穹直截了当,全然不顾宓瑶感受。 “瑶儿,小家子气,不及你,大家风范。” 宓瑶脸色愈发难看,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甯朦笑得合不拢嘴。 “大哥哥失口胡言,这种话,怎好直接说给四妹妹听?她会不高兴的。” 顾沅穹疑惑。 “她为何不高兴?” “本王和你交善交睦,轮得到她一介侍女有异议?” 甯朦眸意,染绪一分惊讶。 “四妹妹,只是大哥哥的侍女?” “我怎么听她说,是你的枕边人?” 顾沅穹谎话,张口就来。 “去年,她不知为何,被人用药,本王舍身,救过她一次。” “仅那一次,之后,再无亲近。” “瑶儿毫无羞耻之心,到处宣扬,她是本王枕边人,意欲借此,迫使本王娶她为妃。” “本王向来仁慈,不傲上,不欺下,即使受屈,也没有跟她计较。然则,娶妻,本王心中已有属意之人,绝无可能迎她入府。” 他的话,真假不重要,表态明确即可,甯朦暗自得逞一笑。 “原来如此。” “大哥哥心有所爱,不愿娶她,这,无可厚非。” “不过,两两成好,总归是要负责任的。” “大哥哥,何不纳她为妾?” 顾沅穹有意无意,引导话头。 “不晓以后王妃,同不同意本王纳妾,故此,本王未敢擅自决定。” 甯朦领会其意,顺势而问。 “大哥哥,实在痴情。” “未审,何人有幸,得大哥哥青睐?小妹好奇,烦请大哥哥告知。” 顾沅穹凝眸,深情无比。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本王眼里心里,唯是你一人,你感受不到吗?” 甯朦羞涩,别过头去。 “承蒙大哥哥错爱,小妹惶恐。” 宓瑶识相,退出客房。 随后,没多久,一名伙计寻由,登记有误,请甯朦去前台,重新登记姓名。 顾沅穹提议陪同,被她拒绝。 若被王爷看见,她不是月溪公主,则大事不妙。 甯朦,非迟笨之人,料到伙计,或是宓瑶授意而来,遂去,与之相见。 “何事?” 宓瑶怒目而视。 “你可还记得,我们约定过什么?” 甯朦笑颜,十分和善。 “你刚说完,我焉能忘记?” “你让我,假扮月溪公主,接近王爷,表现绝情,让王爷忘却月溪公主,放下旧情。” 宓瑶霎时间,火冒三丈。 “既然记得,你现在所作所为,是为何意?” 甯朦好声好气,安抚劝说。 “瑶儿,别急嘛,心急吃不到热豆腐。” “这种事,必要按部就班,慢慢来。” “王爷乃是旷世逸才,我若不谨慎从事,他肯定起疑。” 她软硬皆施,游刃有余。 “你这样诘问,莫非,不信任我?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最好的朋友呀,你安得疑我?” 宓瑶面色凌冽,似有寒风呼啸。 “你莫以义情,束缚于我。” “你什么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 “骗谁呢?” “当我是痴傻之人么?” 心思,被她看穿,甯朦不再装模作样,藐然,发出一阵嗤笑。 “呵。” “我确然意在,接近璃王殿下,取代你的位置。” “我是骗你了,但,你没骗我吗?” “假扮月溪公主,令王爷对她失望透顶,而后呢,我何去何从?你答允,助我投身璃王麾下,何以实现?” “从一开始,你约我来此,就没安好心。” “好友不助我,我只好自力更生,何错之有?” 宓瑶心底,一意酸楚,油然而生。 “你按我说的做,而后,我自有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甯朦无动于衷,一派漠色。 “自有办法,便是权宜之计,是利用之意。” “我信你,无异于任人鱼肉。” “瑶儿,在你看来,我是痴傻之人?” 宓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你这样下去,才是任人鱼肉。” “王爷手段狠辣,你走入他设的局中,必将生不如殒。” “朦儿,你信我,我真的不会害你。” 甯朦不轻不重,拍两下她的手背。 “你怕,我有了王爷这个倚仗,恃宠而骄,仗势欺负你,所以,吓唬我,企图坏我好事?” “瑶儿,别担心,我亦不会害你。” “待到王爷,娶我为妃,我会劝他,纳你为妾。后宅,我们和睦共处,谁也不亏待谁。” 宓瑶目色,一片忧虑。 “王爷慧眼如炬,你不按着我的方法,实施计策,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不可能迎娶你。” 甯朦挣开她的手,恢复一脸漠色。 “多说无益,事实可以证明一切。” “王爷是否迎娶,我们拭目以待。” …… 客栈客房,娇声凄凄惶惶,苦不堪言。 宓瑶深知,阻止不了王爷,于是,守在客房不远处。 不愿好友呼喊,被陌生之众听去,她拿出银两,包下客栈,另,给付重金,请已经入住的住客,寻觅他处止宿。 客栈伙计,全数回避,一时间,空荡荡的客栈,只见她一人,坐在楼上雅座。 凄厉惨呼,萦绕耳畔,切肤之痛,撕心裂肺。 午时一刻,叫喊停息,客栈归于安静。 宓瑶猜到,好友殒于非命,然,走进客房,亲眼目睹情状,仍是瞠目结舌。 “她……她……” 顾沅穹峭峻无情,弃下一具冰冷,不紧不慢,穿好衣裳。 “瑶儿,过来。” 仿佛冰结,宓瑶立身原处,一步不能移。 顾沅穹黠笑,走近她,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 “何故愣神?” “吓着了?” 第930章 其中,必有蹊跷 甯朦衣衫褴褛,躺倒在地,一动不动,眉眼处布满痛苦,花容却有几分欢快痕迹。香汗交织淋漓,酣嬉不乏鳞伤,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其状,目不忍视。 宓瑶只瞧一眼,再不敢看。 顾沅穹泰然自若,好似没事人,转眸看一眼“溪儿”,回眸,揽瑶儿入怀。 “这下,你总该知道,本王平时待你,多么温柔。” “你,跟其他女子,区别甚大。” “本王真正嫌弃之人,必是花招百出,悦己摧人,不择手段。” 宓瑶双眸盈泪,战战兢兢回话。 “谢王爷怜惜。” 见她泪珠,颤颤巍巍而落,顾沅穹挽袖,帮她拭泪。 “本王玩趣足够,也将这般摧磨宁洁薇,不过,会给她留一口气,依你言,送与三十名男子戏谑。” “给你出气,本王从不懈怠。” 宓瑶恭顺有加,依偎他的怀中,低眉卑屈,未敢有一丝不敬之举,深怕触怒王爷。 “王爷不是很喜欢月溪公主,甚至与她互认兄妹?” “何来嫌弃?” “为何下此狠手?” 她没有说实话,顾沅穹也是撒谎。 “本王所谓喜欢,只是虚情假意。” “在你面前,在纪大人他们面前,全是装的。做戏,理当做全套,否则,如何骗得过这位月盛第一谋臣?” “本王筹谋多年,就为这一刻,送她归西。” “敌势中人,本王决计不会付以真心。” “本王早就说过,心里,唯你一人。” 他指若柳丝,拂过她的脸颊,韵情交杂阴鸷,醉兴而危险。 “再者,宁夫人,是你的仇敌。月溪公主,是她的女儿,自然也是你的仇敌。” “本王在意你的感受,日日都想替你教训仇敌。心慈手软,不足洗雪你恨,本王自当不择生冷,无所不为。” “以阴险,对付低劣,此,无关狞恶,而是正义之行。” 宓瑶不反抗,不退缩,任他手指胡为,嬉游身姿娉婷。 “王爷高见,令人钦佩。” “谋害公主,非同小可,王爷打算,如何善后?” 指尖,停在娇容,顾沅穹趣意满满,赏她一记掌掴。 “有你这位妙才谋士,善后,何需本王忧心?交给你了。” “切记,小心行事,别让人抓到把柄。” 宓瑶忍痛,没有高呼,只有一阵悱恻轻吟,迎合他的喜好,愉悦其心。 “是。” 美人顺从取容之态,惹人哀怜,若非急着回去,给溪儿送午饭,顾沅穹必要在此,同她欢乐一番。 让她面向这位假溪儿,以示震慑,迫她曲意逢迎,迫她做尽平时不愿做的事,赏之悲苦,赏之栗栗危惧,闻其哀声,闻其告饶,不想便知,趣乐无穷。 顾沅穹在心里叹惜,依依不舍放开怀中人,转身,坐在梳妆镜前。 “来,给本王梳头。” 宓瑶俯首帖耳,随之,走向梳妆镜。 “是。” 回宅。 顾沅穹去厨房,亲自看着他们备菜做饭,以免有人暗害。假使,溪儿看出饭菜有异,又该疑他包藏祸心。 宓瑶回到房间,半躺半坐软榻之上,心有余悸,怔怔然,缓不过神。 纪翡燕布好阵势,与卓敏岚轮流纵控,看守客房中人。期间,她来找过宓瑶多次,奈何,宓瑶出门,不在宅中。 这会儿,纪翡燕复来。 前院下人禀知,女娘回来了,正在卧房歇息。 听罢这话,她速往卧房而去。 见房门大开,纪翡燕跨过门槛,走进房间,行至软榻一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宓女娘在想什么?” “何故愣神?” 脑海,浮想王爷狠厉,突然闻声,宓瑶惊吓,还以为是王爷到来。 回神,定睛一看,她松一口气,下软榻,行礼。 “恭请纪大人福安。” 纪翡燕扶她平身,抚她安坐。 “你的伤势未愈,不宜行礼,当心加重伤痛。” “快起来。” 宓瑶谦恭,没有坐下。 “谢纪大人。” 她朝向正座,示意一请。 “纪大人请坐。” 纪翡燕慈和一笑,先一步入座。 “好,宓女娘也请坐。” 宓瑶敬陪侧座。 “纪大人玉临,有何吩咐?” 纪翡燕收起笑颜,侃然正色。 “我来,是为告诉你一件事。” “早上,王爷下令,让我和二师妹一起,布下阵势,不许客房中人脱逃,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客房中人。” “其中,必有蹊跷。” 宓瑶微微一惊。 “便是,月溪公主所在客房?” 纪翡燕点头。 “是也。” “我和二师妹,一致认为,王爷已经猜到客房中人,是月溪公主,所以布阵保护。” 明会她意,宓瑶接受不了现实,心处,隐隐作痛。 “不是禁足之意吗,怎是保护?” 知她听得懂,纪翡燕不多赘述。 “保护或是禁足,不言而喻,没必要费口舌,解释来去。女娘自去试探王爷心意,他完全不加掩饰,你一目了然。” 她阐述己见,给出建议。 “你计策,定然失败,应当尽快收拾残局,除掉月溪公主。不然,等她点头同意,嫁给王爷,一跃成为璃王妃,你便被她踩在脚下。” “有王爷撑腰,你生殒何如,全凭她的意愿。到时,她玩弄你,犹如掌中物。” 宓瑶遐思。 “王爷下令布阵,不一定知晓她是月溪公主。” “可能,趣致未足,恐‘宁洁薇’逃跑,故而,布阵困住她。” 纪翡燕反驳。 “我话,非出自负。” “仅是困住媄夫人,何需我和二师妹合作布阵?” “王爷虽不擅长阵势,但对付媄夫人,绰绰有余。” “如非知晓客房中人,乃当世奇才,他何至如此大动干戈?” 怪不得,朦儿假扮宁云溪,王爷瞬即识破。宓瑶垂头丧气,既是缅想好友逝世,也是感怀自己一片真心,付之东流。 沉默片时,她痴痴猜测。 “王爷或许担心,我用计,赶走‘宁洁薇’?” 纪翡燕依旧反驳。 “我这话,绝对不是轻视你,女娘请勿多想。” “防备你,也不需我们师姐妹齐心合力,至多动用一人,足矣。” “你说呢?” 宓瑶心境灰暗,痛心切骨。 “如是,你意,王爷宠幸月溪公主之后,对她极为满意,求爱求娶,知难不退,铁了心要娶她为妃?” 第931章 计无所出 纪翡燕肃然。 “对。” 宓瑶气不过,满腹怨念。 “可我绵绵多情,服侍取悦,什么事都愿意做,他怎会不满意?” “月溪公主,哪一点比我强,他怎就惬意舒适,以致愿意娶她?” 纪翡燕劝抚,入情入理。 “女娘何苦拿自己,与她作比较?” “我们皆是寻常人,守着一人心,过安分日子,与她那种笙歌达旦之女,自是不一样的。” “她经验老到,身法娴熟,缠情功夫,肯定比我们强得多。王爷被她哄侍得醉心醉情,实属正常。” “你有所不知,她那母亲,旧年也是这样的人,勾这搭那,不懂安常,行迹乱得很。” 宓瑶一脸难以理解。 “但她晕着呢,如何哄侍王爷,令他心驰神往?” “难道,邹嵁骗我,没有对她用药?” “不会。” “我让医女检查无误,她确实不省人事。” 纪翡燕不以为然。 “她晕着,王爷却命我们布阵,岂非多此一举?” “想是,药效过去,她自然醒来,与王爷欢情,将王爷迷惑。” 好友逝世,惊悸犹在,宓瑶一脑袋浆糊,怎么也想不通。 “药效,早则持续到今日中午,晚则今日下午。” “王爷行乐而归,是今日一早,她应该还没醒。” 纪翡燕认真思索。 “那便是,王爷兴致难受,命医女用解药,提前唤醒她?” 宓瑶转述。 “邹嵁言之,那药,从杏林堂弄来,是帝瑾王的杰作,解药并未问世,只掌握在帝瑾王一众手中。” “我宅医女,医术不如帝瑾王,何以化解药效?” 纪翡燕眉心一颦。 “听你分析,我推测,确是邹少郎欺言于你。” 宓瑶一头雾水。 “怎讲?” 纪翡燕剖析细致,面面俱到。 “传闻,媄夫人和许大人十分相爱,如胶似漆。她若清醒,看见王爷,必不肯就范。她百般抗拒,王爷逸兴,何从舒发?” “考虑这一点,按说,王爷不会想要用药,将她唤醒。” “除非邹少郎写信,禀告王爷,那不是媄夫人,而是月溪公主。王爷急于确认故友身份,才会抛下兴致,急急传见医女,为她缓解药效。” “帝瑾王医术高明,尤其善于制药。我宅医女检查无误,并不能表示,邹少郎所言千真万确,也可能是帝瑾王使的障眼法,医女医术不及,所以诊断不出。” “亦或,邹嵁料定,你会请宅中哪一位医女,为月溪公主诊看,悄悄买通,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点穿他的阴谋。” “总之,邹少郎必定欺言于你。他表面答应,谋算月溪公主,实然,怀有私心。” 宓瑶洗耳恭听,醍醐灌顶。 “纪大人所言极是。” “他假意答应我,暗地里使伎俩,把月溪公主身份,透露给王爷。”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爷亲眼目睹,心爱女子被我戕害,差点毁身灭节,从而,憎恶我,疏远我,甚至,赶走我。” 纪翡燕颔首。 “嗯。如此一来,他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为皇上添一位能臣,一举两得。” “你若责怪他,他便矢口不承认,硬说是,王爷机敏,自己发现月溪公主身份,此乃阴差阳错,非他故意为之。” 想到自己中了自己的计,莫名其妙,败给邹嵁,宓瑶郁郁不快,愤懑不服。 “哼,邹嵁,何其险诈。” 纪翡燕有条不紊,陈述意见。 “邹少郎固然可恶,然,孤身于外,不在我宅,掀不起什么大浪。我们不急对付他,容后慢慢计议。” “目下,须得解决月溪公主,以免王爷受她荧惑,做出什么伤害你之事。” “二师妹猜度,月溪公主高谋,不应该被邹少郎算计,或是将计就计,以身入局,使美人计,借王爷之手,一步步瓦解我方之势,以达她不可告人之目的。” “她首要对付之人,极有可能,就是你。” “宓女娘务必先发制人,切莫陷入被动局面,任她胡作非为。” 宓瑶谦恭求问。 “纪大人有何妙计见教?” 纪翡燕面露惭愧之色。 “呃……” “请恕无能,计无所出。” “布阵,困住月溪公主,实在太累,我已然无力思考其他。” 宓瑶垂眸,难以为情。 “辛劳纪大人。” “我来想办法,除掉月溪公主。” 纪翡燕询问。 “要不要,我打开阵势,让你进去,先见她一面,探探虚实?” 宓瑶谨慎。 “唯恐被她所害,还是不见。” “我暗中行动,一切小心为上。” 纪翡燕应声。 “嗯,好。” 危机,迫在眉睫,宓瑶迅速采取行动,试图绝去后患。 顾沅穹明晓,纪、卓两位大人高才远识,命其布阵,她们瞬即便能料到,客房情况有异。 她们与瑶儿交好,一直帮着瑶儿,排挤他的身边人,如今,一定也容不下溪儿。 深怕溪儿逢难,顾沅穹打起十二分精神,早早准备迎战。 宓瑶几番出手,谋害宁云溪性命,皆被顾沅穹化解。 纪、卓二人观战,静观其变。 只见宓女娘节节败退,卓敏岚于心不忍。 “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女娘受挫,坐视不理?” 纪翡燕无可奈何。 “王爷心思敏锐,我们用计,或能击败他,顺利除掉月溪公主,但,瞒不过王爷。” “月溪公主,于王爷而言,多么重要,你是知道的。” “她,殒在我们手中。以后我们,跟王爷怎般相处,他能不恨我们吗?” 卓敏岚听不下去。 “所以,你就隔岸观火,利用宓女娘,除去敌势线人?” 纪翡燕嫌恶。 “仅是我利用,你没有隔岸观火?” “话说得正气浩然,实则,自己也是小人。” “我们,谁也说不得谁。” 卓敏岚诡辩。 “我所虑者,大义也,与你所思截然不同。” “我行事,关乎北兆台,身为北兆相,我身不由己,不能轻举妄动,而非有意不帮忙。” 纪翡燕不屑一顾。 “你这话,令人笑掉大牙。” “北兆相不能轻举妄动,我这北兆丞,便可以草率从事?” 卓敏岚愧疚不安,烦躁不已。 “吵来吵去,逃不过‘自私’二字,有什么可辩解的?” “我决定了,女娘走投无路之时,我们助她一臂之力。” 第932章 心闲手敏 夜幕降临,顾沅穹备好晚饭,给宁云溪送去。 宓瑶深感挫败,坐在书案边上,勤勉刻苦,挑灯夜读,习练韬略。 顾沅穹走进房间,关心发问。 “瑶儿,在忙什么?” 辨得声音,宓瑶喜笑颜开,起身去迎。 “恭请王爷金安。” “回禀王爷,小女子正在阅看古书,精进谋略,想着,更好为王爷筹谋,立足朝局。” 顾沅穹见状,心觉有意思,唇角一勾。 “瑶儿一改往常,谦逊有礼。” “哈哈,难得难得。” “怎么突然这般客气?” 宓瑶低眉三分,恭声敬貌。 “王爷大计,已经实施,如外头传言,归京在即。” “小女子深恐,回京面对世族权贵,骄纵无礼,让人看王爷笑话,故而,谨守礼数。” “小女子寸衷,微不足道,祈望王爷不弃。” 顾沅穹轻捻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四目相对。 “瑶儿如此用心,本王岂会嫌弃?” “虽无明媒正娶,但在本王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妻子。我们共处,不需讲规矩,瑶儿还如往常,自在一些,便矣。” “谁人胆敢,说你骄纵无礼,本王断不轻饶。” 宓瑶笑颜含羞,盎几许幸福。 “王爷这么贴心,我深为惶恐,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顾沅穹粗莽,单手抱住她的腰身,两两贴近,咫尺之距。 “你分明知道本王想要什么,故作不知,很是败兴。” 宓瑶巧笑。 “王爷言说,兴致未罢,不能送与其他男子,今晚,何不去找宁洁薇?” 顾沅穹眸意蕴狠。 “你拒绝本王?” 宓瑶诚惶诚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王爷请莫误会。” “我只是自卑,心想,王爷或许更喜欢,同宁洁薇欢趣。” 顾沅穹提醒。 “本王说过,她了无趣致。” 宓瑶丝丝醋意,忽隐忽现。 “王爷只是说说罢了,这种话,我不当真。” “宁洁薇,毕竟是做过主播之人,阅男无数,怎么可能了无趣致?王爷定是拿话,宽慰我。” “反观,我经验不足,难免笨手笨脚。了无趣致之人,是我才对。” “我信守承诺,不介意你们绵情,请王爷放心落意。” 顾沅穹掌抚纤腰,情不自禁,捏了一把。 “本王陪她,你如何是好?” 宓瑶受不住痒,发出一声娇哼。 “嗯……” 她往后躲,坐回书案。 “我看书,打发时间,静候王爷回来。” 顾沅穹随之,行至书案。 “放着美人,不管不顾,本王做不出这样狠心之事。” “瑶儿切勿自轻。以本王观之,你心闲手敏,技艺娴熟,稚拙青涩之间,不失老成练达,仿佛蛟龙戏水,天下无双,胜过花楼女子,更胜碌碌之辈。” 他随手打开书柜抽屉,取出玩趣之物,转而,抱起美人,坐上书案。 “良宵好景,寸阴尺璧,瑶儿休再多言,我们享乐最要紧……” 月色朦胧,宓瑶创钜痛深,映着月光,历历清晰。 帔帛,束缚脖颈,几近断绝气息,宓瑶涕泗滂沱,凄入肝脾。 一场花趣,黄泉杳杳,昏厥之际,宓瑶感觉不出一点快意。 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她以为,终于可以休息片刻,未想,一壶冰冷茶水,倾洒而下,从头到脚,淋个干净。 她猛然惊醒。 夜风习习,拂得她浑身发抖。 四下一看,不知何时,从卧房书案,移至前院石桌,她大惊失色,张惶失措。 “王爷……我的衣裳……这里不行……” 顾沅穹执起一根藤条,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莺啼燕语,春意浓浓,二者倾心交谈,以排遣寂寞。 长夜难明,他狞笑,心悦神怡;她哀嚎,肝肠寸断。 天色蒙蒙亮,趁着侍人上工之前,顾沅穹抱起宓瑶,回到卧房。 他细心,为她敷药,治愈伤处,缓解疼痛。 “怎么伤成这样?唉,都怪本王,下手没轻没重。” 想着昨夜,他训导之语,宓瑶迫不得已,恭顺讨好。 “有幸侍候王爷,是我的福气。” “王爷勿忧,我不疼。” 顾沅穹露出满意笑容。 “瑶儿懂事,是本王的福气。” 宓瑶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谢王爷赞许。” 沉吟,她问。 “王爷也会这样,对待客房中人吗?” 顾沅穹佯作疑惑。 “哪间客房中人?宁洁薇?” 听他语气,宓瑶明意,他已与宁云溪相认。 无声,自嘲一笑,她悄悄堕泪,不敢惊扰王爷。 “是。” “宁洁薇。” 目落,美人雪背,一道道伤痕,顾沅穹端量,津津有味。 “面对你,本王心有怜惜,纵使下手没轻没重,也知适当适度。” “至于她,自然享受不到这般关爱。” “你且宽心,落在本王手里,她殒无葬身之地。” “所有伤害本王心爱女子之人,本王都会逐一讨还,绝不姑息。” 宓瑶趴在床上,悲楚啜泪。 “谢王爷护全。” 小憩后,顾沅穹没有陪她用早饭,匆匆离去,吩咐厨房,为溪儿准备饭菜。 …… 卓敏岚经由通禀,进入房间。 宓瑶撑着重伤身子,迎候,行礼。 “恭请……啊!” 见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卓敏岚立即搀扶。 “发生何事?女娘为何如此虚弱?” 不想卓大人担忧,宓瑶摇摇头。 “无事。” 她站定,还想行礼,被卓敏岚阻止。 “好了好了,免礼。” 二人,一起坐在软榻上,宓瑶虚着声音,艰难说话。 “谢卓大人。” 卓敏岚虎目,尤是严肃。 “你说实话,是不是王爷又欺负你?” 宓瑶欲哭无泪。 “是。” 卓敏岚心烦。 “这次又是为什么?” 宓瑶有气无力。 “好像,知道我,用计谋害月溪公主。” 卓敏岚怒不可遏。 “他安得不辨是非?你这么做,是为他好!” “我找他说理!” 宓瑶慌忙阻拦。 “卓大人请慢。” “你若训斥他,王爷气极,会变本加厉……” 卓敏岚纠正。 “什么叫做训斥?我那是劝谏。” 宓瑶委屈巴巴。 “是,劝谏。” “求卓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劝谏王爷。” 瞧她一双小手,布满伤痕,不想而知,全身上下,遍体鳞伤,卓敏岚义愤填膺。 “女娘别怕,我会护着你。” “你安心养伤,我去对付月溪公主。” “大不了,两败俱伤,我决不与她善罢甘休!” 第933章 你清醒一点 卓敏岚雷厉风行,布计,取宁云溪性命。 纪翡燕及时发现,立即制止。 “二师妹,你这是做甚?” “切莫鲁莽,凡事想想后果,三思而后行。” 卓敏岚满腔义愤,咆哮着说话。 “宓女娘斗不过王爷,被欺负得伤痕累累,你去瞧一眼,便能理解我为何冲动。” “情况至此,我再袖手旁观,与阴诈小人何异?” 纪翡燕抬高声调,厉声提醒。 “你只考虑宓女娘,不想一想小师妹吗?” “王爷或将承继大位,我们皆是他的臣子,如若闹得不愉快,他迁怒小师妹,如之奈何?” “你想看着小师妹,被摧磨得伤痕累累?” 卓敏岚重音强调。 “小师妹尚未找到!” 纪翡燕严正不苟,容色极为峻厉。 “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她。” “王爷真心,只在月溪公主一人,小师妹于他而言,与宓女娘无有不同。” “若他气愤,百般羞折,千般摧凌,你碍于君臣之道,何以解救小师妹?” 卓敏岚赫然驳斥。 “小师妹,大可嫁给别人,为何非要跟着王爷?” “我才舍不得,把她嫁给王爷。” 纪翡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王爷宠幸女子,需要等她应许婚事吗?” “临君位,掌天下,他若想欺负小师妹,有的是办法。” “你今日,替宓女娘出气,除掉月溪公主。来日,小师妹受屈,楚楚而问,二师姐为何为了宓女娘,害她受苦,你怎么答复?” 卓敏岚目色坚定。 “待小师妹回来,我日夜守着她,不让王爷近身。” 纪翡燕诘责怒问。 “岂非,小师妹回来,你便要将她禁锢府中,不许外出,确保安全?” “小师妹何辜?好不容易归来,与同门兄姐相识重聚,竟要束缚在府,不得自由?” 卓敏岚左右为难,心绪一团乱麻。 “我……你……” 纪翡燕软下态度,柔声规劝。 “你莫忘记,昔日北兆台,为何失势?” “君上不付信任,甚至有意疏离,我们终局,必将重蹈先师覆辙。”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没必要得罪王爷。” “二师妹须知,一时冲动,得不偿失呀。” 卓敏岚眉心,一道道纠结。 “大不了,弃去王爷,改投他人。” “只要小师妹安然无恙,我们辅佐谁人,都是一样的。” 纪翡燕宽解开导。 “你休说气话。” “一众皇子皇女,除却王爷,谁人有本事,登上龙座?” “我们择选无才之人,最后一败涂地,小师妹亦难生存。” 卓敏岚心有愧疚。 “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我们什么也不做。” “宓女娘,如何是好?” 纪翡燕面色骤冷。 “她,自求多福。” 卓敏岚感慨。 “你好生漠情。” 纪翡燕点穿。 “少说我,你不也打消念头,选择继续袖手旁观?” 卓敏岚哑口无言。 “我……” 纪翡燕抚她一起安坐,耐心劝告。 “若非我们告诉她,王爷已知客房中人,是月溪公主,她还蒙在鼓里呢。” “同僚之情,我们算是尽力。其事,差不多就行,何必奋不顾身,护她周全?” “王爷玩腻,弃之荒野,她不过冰冷一具,值得我们赔上前途,无所顾忌么?” “你清醒一点,勿要被她一点点关怀,迷惑心智。” 卓敏岚垂眸。 “嗯,是我太过鲁莽。” 纪翡燕斟一杯茶,递给她。 “来,喝口茶,缓一缓。” …… 明察暗访,终有所获,顾沅穹查实宁云溪真实身份。 如他先前所料,溪儿,果然是方仁舒之女。 这个好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瑶儿怂恿荧惑,纪、卓二人或会忍不住出手相助。顾沅穹担心,难以与敌,虑溪儿安危,终日苦恼。 今,证实溪儿身份,他悬心一放。 意愿第一时间,告知纪大人一众,他们的小师妹找到了。然则,他转念一想,归京在即,敌势必有谋略,北兆台众位定然怀疑,这是敌势诡计,不肯相信溪儿。 如是想罢,他暂缓告知,先去客房,会见溪儿,商量应对之策。 “溪儿……” 宁云溪早早做好偷袭准备,守株待兔,只等顾沅穹自投罗网。 未想,他来得这么快,她暗自惊喜,小心行事,趁其不备,银针入穴。 顾沅穹庆幸天赐良机,一时忘却防备,就这样,被她放倒。 前世今生,首次不借助他人,单人独马,取胜璃王,宁云溪狂喜,几近笑出声来。 她抚上银戒,取一粒药,喂入璃王口中,继而,走出房间,高喊。 “纵控阵势之人听着,璃王殿下已然被我擒获,且,身中致命之物。若想救他,速请纪、卓二位大人,过来见我。” “我只见纪、卓二位大人,余者全部回避,否则,我立马催动药性,送璃王归西。” 深怕他们听不到、听不清,宁云溪重复三遍,声嘶力竭。 纵控阵势之地,纪翡燕、卓敏岚亲耳闻听宁云溪之言。 卓敏岚怒火中烧。 “你听听,她多么阴险狠辣,居然挟王爷,意图号令我众。遇此情况,我们仍要按兵不动?” 纪翡燕冷静处之。 “王爷遇险,我们自当救之。” 卓敏岚询问。 “大师姐有何妙计?” 纪翡燕蹙眉肃然。 “不急谋计。” “谨防她是虚张声势,诱我们走入陷阱,我先去打探清楚。” 见师姐起身,卓敏岚随之离座。 “我也去。” 纪翡燕以训斥语气,下令。 “纵控阵势,不得懈怠。” “你安静待着,少添乱。” 卓敏岚怄气,直言不讳。 “你以为端起师姐架势,护着我,很高义?” “我堂堂北兆相,当世数一数二之奇士,用得着你保护?自作多情,可笑万分。” 纪翡燕不耐烦。 “你有完没完?我在办正事,你别添乱。” 卓敏岚不甘示弱。 “我也在办正事。” “你留下控阵,我去打探。” “于北兆台,我们平级,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拿她没办法,纪翡燕无奈应允。 “好好好,你去你去。” 她满不放心,郑重叮嘱。 “万事当心,切莫轻敌。” 卓敏岚不服,送她一个白眼。 “不需你提点,纪大人管好自己便矣。” 第934章 二师姐,可愿认我 一番打探,确认无虞,卓敏岚正想回去,报知消息,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陌生之声:“请问,来者何人?” 卓敏岚止步回眸,立身不动,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北兆相,卓敏岚。” 她上下打量一眼,嘴角,薄一分笑。 “想必,贵人就是月溪公主?” 宁云溪颔首。 “嗯,我是。” 卓敏岚傲骨嶙嶙,敷衍行一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虚扶。 “卓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我这儿,有一封书信,请卓大人赏读。” 卓敏岚不理会她言,借由离去。 “公主不是说,想见我和纪大人?” “请稍等,我去请大师姐。” 宁云溪未允告退。 “我知道,你打探清楚客房情况,回去必做准备,不会空手而归。” “我亦知,二位大人高谋,正面交锋,我远不能及,势必败下阵来。” 卓敏岚轻慢。 “你知道,还敢挑衅我们?” 宁云溪谦敬以礼。 “我无意与你们争斗。” “请卓大人赏脸,看一眼书信,事关,令先师。” 闻听“先师”二字,卓敏岚眸掠一丝惊异。 “哦?” “信讲何事,你先道来,我再思量,看或不看。”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娘亲遗书。 “此乃,家慈遗书。” “信中言道,让我寻得同门,与你们相认。” 卓敏岚听懂其意,难以置信,目色,充溢惊愕。 “你……你说什么?” 宁云溪心里没底,弱弱一问。 “二师姐,可愿认我?” 卓敏岚傲色不在,严谨以对。 “书信,拿来我看。” 宁云溪将书信,放在身旁大石之上。 “为求师姐安心,信置于此,我退后。” “二师姐,请。” 卓敏岚心绪激动,以致步伐踉踉跄跄,以最快速度,跑至大石边上,打开信封,低眸仔细阅信。 恩师一字一句,牵动无数旧忆,映现在她脑海,印刻在她心底。 双手,不住颤抖,她一汪热泪,骤然崩溃。 “小师妹……” 她奔赴而去,呵护备至,将师妹抱在怀中。 “我终于找到你……我找你找得好苦……到处找不到你……” 心有触动,宁云溪亦是泪如雨下。 “多谢师姐,愿意认我。” “让师姐忧心,小妹之过。” 感受自己怀抱太紧,卓敏岚松手,生怕师妹难以呼吸。 她捧起师妹双手,和悦而含泪,注视师妹,依依眷恋,冉冉宠溺。 “傻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莫不是,憨以为我们不愿意认你,所以迟迟不肯表明身份?” 宁云溪眸低,泪水无声滑落。 “确实,有这么想过。” “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卓敏岚啜泪,感深无限。 “胡说八道。” “师姐师兄,最疼爱之人,便是你。” “以后,不许这样乱想。” 宁云溪乖巧应声。 “是,小妹知错。” 卓敏岚取出绢帕,为师妹拭泪。 “你莫替人遮掩。” “事实何如,我听得出来。” “是不是帝瑾王教你,如若跟我们相认,你必殒无疑?” “今时,你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拿出娘亲遗书,以求脱身?” 宁云溪亦取出绢帕,双手恭敬,奉予师姐。 “师姐请勿曲解,阿兄不是这样的人。” “娘亲信中,说得很明白,当年之事,皆是一场误会。” “师姐没仔细阅看?” 她展开信纸,指着其中一处。 “你瞧,娘亲写在这里。” 卓敏岚接过绢帕,擦干眼泪,郑重而道。 “师父一族忠君,身负使命,不想以一己过失,毁家族声誉。她没得选择,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说,帝瑾王仁爱,帝瑾王无辜。” “此是随便说说之语,你无需当真。” “师父言辞,高深莫测,你不能光看表面。” 宁云溪诧异惶然。 “啊?不是……” “阿兄真是好人,娘亲非是随口说说。” “请二师姐信我。” 卓敏岚温柔回复。 “我当然信你。” 宁云溪解释事情原委。 “也要信阿兄,他……” 心明她意,卓敏岚截住她的话,自然而然,转移话头。 “师妹不忙解释,这事,往后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同门一众,尽皆牵肠系念,盼着找到你,我众团聚。” “你快随我,去见师姐师兄们。” “大师姐,离我们最近,我先带你,去见她。” 知她完全不想听,有关阿兄之言,宁云溪暂时搁置,转眸,对着客房方向。 “璃王殿下,还晕在客房里。” 卓敏岚蓦然惊觉。 “哦,对,我是来救璃王殿下的。” 她无奈,指斥不失宠爱。 “哎呀,你这孩子,何故给他下致命之物,谁教你此等阴狠手段?快喂解药,休得损伤王爷贵体。” 宁云溪羞愧认错。 “请师姐,恕我欺言。” “其实,我没下致命之物,只是用药,令他昏睡。” 卓敏岚扬笑,赞美。 “我就知道,小师妹心地善良,做不出阴狠之事。” 宁云溪难为情。 “谢师姐夸赞。” 瞧出她宅心仁厚,致使有些优柔寡断,卓敏岚正色教导。 “我有一说一,你这做法,也不对。” “身陷险地,对待敌势,怎能心慈手软?你不给他下致命之物,他便要害你。” “你记住,关键时候,保自己性命最重要,听见没有?” 宁云溪恭谨。 “是。” “谢师姐赐教。” 仿佛看见师妹,已经改正缺点,卓敏岚喜眉笑眼,满怀自豪。 “师妹明慧,一点即透。” 她不痛不痒,来了一句。 “既是昏睡药物,暂时不必管他,我们先去找大师姐。” 宁云溪于心不安,遂提议。 “他还躺在地上呢,我挪不动。” “请师姐帮帮我,把他抬到床上。” 卓敏岚一阵拂手,优哉游哉。 “小事一桩。” “你歇着,我一人足矣。” “小女子家,身节珍贵,你不要碰他。” 她或逞能,宁云溪给一个台阶。 “他很重,师姐娇柔,恐怕挪不动。” “小妹愿效绵薄之力,望乞不弃。” 卓敏岚言谈,洒脱随性。 “你属实多虑。” “我没点力气,如何上战场?” “放心,王爷受伤,我扛过他好多次,轻松得很。” 第935章 大师姐不必为难 安置顾沅穹,帮他盖好被子,卓敏岚迫不及待,携宁云溪,去见纪翡燕。 打探客房情况,莫名其妙带来一位女子,纪翡燕不解师妹行为,于是发问。 “此为何人?” 卓敏岚卖关子。 “你猜猜。” 虽已沐浴更衣,但宁云溪身穿,依旧是宓瑶衣裳。 她们身形差不多,顾沅穹特意拿来,方便她换洗衣物。 纪翡燕知晓这件事,端量,认出宓女娘衣裙,微微一惊。 “莫非,这位便是月溪公主?” 卓敏岚故作深沉,含糊其辞答话。 “是,也不是。” 纪翡燕怫然不悦。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做是也不是?” “你好好说话。” “这位贵人,究竟是谁?” 卓敏岚答非所问。 “小师妹,我不找了。” 纪翡燕惊怒。 “你说什么?” 卓敏岚推着小师妹,站定大师姐面前,高高兴兴介绍。 “我今日,认下这位新妹妹。” “以后,她就是我的小师妹。” “她是个可怜人,无父无母,没有名字,遂,我为她起名,纪翡燕。” “大师姐认为,这名字何如,好听吗?” 纪翡燕怒气攻心,一阵戟指。 “你!” “王爷遇险,情势紧迫,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 细思二师妹用词,细察这位女子神情,她忽而会意,话语,戛然而止。 定睛,怔怔然,女子美貌,隐约先师姣颜,她几步上前,牵起女子素手。 “小师妹?” “你是小师妹?” 卓敏岚在旁边应和。 “对呀,她是我的小师妹,纪翡燕。” 纪翡燕无名孽火,直冲云霄。 “你少打岔!”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见她眼眶发红,荧荧有泪,卓敏岚调侃。 “哟,大师姐哭了?真是稀奇啊。” 纪翡燕置之不理,移目,看向小师妹,等待她的回应。 宁云溪莞尔一笑,行平礼。 “大师姐,请多指教。” 纪翡燕悲喜交集,泪水决堤,展臂,一把抱住她。 “小师妹!” “我就知道是你,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傻妹妹,既然身在宁府,为何不来找我们……” “我们找你二十多年,找不到你,我几近活不下去……” 宁云溪轻抚她的后心处,细声宽慰。 “大师姐,请莫忧伤。” “都怪小妹来迟,害得诸位师姐师兄,为我忧愁难过。” “对不起。” 卓敏岚侃侃而谈,挑拨离间。 “小师妹此言差矣。” “我们确实为你忧愁难过,大师姐则不然。” “你别看她,泣不成声,像是与你感情深厚,转过头,她便要你拿出证据,证明自己身份。美其名曰,为了我众所有人的安危,恐敌势有诈,不得不谨慎。” “不像我,不仅一眼认出你,还不需要证明,绝对相信你。” 一听这话,纪翡燕意识到不对劲,放开宁云溪,转眸二师妹。 “你没看证据?” “此话当真?” 卓敏岚摇头晃脑。 “当然当真。” “我目光灼灼,明辨是非;小师妹单纯善良,坦率诚恳。我们师姐妹心有灵犀,不需要证据。” 纪翡燕悲容一收,怒火复燃。 “你简直胡闹!” 卓敏岚兴味盎然,搬唇递舌。 “我胡闹什么?我很认真。” “大师姐这话何意?难不成,你不信任小师妹,非要她拿出证据?” 被她架高,纪翡燕有些下不来台。 “呃……我……” 宁云溪伸手衣袋,取出娘亲书信,双手敬呈。 “大师姐不必为难,我有证据,请师姐赏阅。” 纪翡燕窘迫笑笑,接下书信。 “嗯,好。” “师妹别在意,我这人,谨慎惯了。这毛病,不太好,往后,我会改。” 宁云溪低眉。 “大师姐言重,小妹惶恐。” 纪翡燕阅信,察觉其中端倪,暗暗起疑,没有表露于外。 “小师妹,不该困于阵势之中,身不由己,行动极为不便。” “我想撤去阵势,请小师妹帮忙,未审,你愿不愿意?” 宁云溪不假思索,点头应下。 “乐意之至,大师姐请吩咐。” 纪翡燕眸底,隐一分狠色。 “你往这条路,走到尽头,帮我撤去西边阵形。” 宁云溪领命而去。 “是。” 明会师姐之意,卓敏岚神色一慌,连忙拦阻。 “小师妹,莫去。” 纪翡燕斥责。 “二师妹住口,休再胡闹。” 宁云溪一脸迷茫。 卓敏岚护好小师妹。 “你才是胡闹,引小师妹往西,意欲夺她性命……” 心事,被她道破,纪翡燕恼羞成怒,打断她的话。 “你胡说什么?我让你住口!” 打趣失败,卓敏岚满觉扫兴,从衣袋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般迟笨?” “师父遗书,被我调包,耍你玩呢。” “真正的遗书,在我这儿。” 纪翡燕反应不及。 “啊?” 宁云溪震惊。 “什么?” “适才,二师姐言之,出恭甚急,实然,是去准备假遗书?” 卓敏岚捏捏她的鼻子,不吝赞许。 “小师妹,好聪明,竟能识破我的计策。” “月盛第一谋臣,当之无愧。” 宁云溪几分尴尬,几分受宠若惊。 看完信,纪翡燕赫然而怒。 “卓敏岚!” 宁云溪惶惶劝解。 “大师姐请息怒。” 卓敏岚无谓,瞥她一眼。 “唤我何事?” 想到小师妹安危,被人拿来簸弄,纪翡燕发指眦裂,雷霆万钧。 “你故意害我们,你居心叵测!” 卓敏岚不冷不淡,甩去两句辩驳。 “大师姐太过斤斤计较。” “我这是打趣。” 纪翡燕撕声怒吼。 “这是什么打趣?分明是戏弄!” “我是师姐,你是师妹,岂可忤逆犯上?” 卓敏岚不惧她的气势,反作嘲讽。 “大师姐丝毫不懂幽默,真是老古板。” “你我虽说同龄,性情却似相差三十岁,打眼一瞧,我和小师妹才像是同龄人。” “年轻人之间,都爱开玩笑,大师姐合该学一学,不然,怎么跟小师妹相处?” 纪翡燕威仪堂堂,喝令。 “休得多言,净是一些无稽之谈。” “跪着反省,直到明晨天亮。” 卓敏岚不服气。 “我们平级,纪大人凭什么责罚我?” “同僚交善,不可以逗趣么?” “纪大人若有意见,请依律令,告去尹司台。” 纪翡燕威慑。 “我让你跪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胆敢违抗师姐之命,当心我不客气。” 第936章 一众同门 前世,宁云溪发动琚水之变,覆灭北兆台一众。 而后至今,这是她们初识初见。 大哥哥前曾言之,璃王拥有北兆台之众,不一定是一桩快事。因为,北兆台两位掌权大人不睦,成天吵闹,令人心烦。换作是他,即使有机会夺得北兆台,也不乐意接手。可笑璃王,惜之如宝,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 原以为,大哥哥只是以此,表达蔑视璃王之意,没想到,北兆台掌权大人不睦,是真的。 第一次历经二位师姐争吵,宁云溪手足无措,愣在原处,不知怎么办才好。 片时工夫,两人争执,愈加激烈,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想着以前,与大哥哥怎般化解矛盾,宁云溪娇声,浅浅一试。 “二位师姐,不要生气嘛,小妹害怕。” 纪翡燕怒意,顿时消散。 卓敏岚转怒为笑,轻轻捏一把师妹脸颊。 “你这小东西,何以这样可爱?” 深怕捏疼小师妹,纪翡燕拍打一下二师妹手背,迫她松手。 “去,别欺负小师妹。” 卓敏岚傲娇,斜睨一眼。 “谁欺负她?我这叫爱怜。” “世间情感,师姐一窍不通,像一块木头一样,无趣。” 纪翡燕威仪犹在。 “看在小师妹面上,我不跟你计较,切记,此等错误,下次不许再犯。” 卓敏岚懒得理她,转向小师妹,落眸,满眼宠溺。 “当年,我们如若出嫁,而今,孩子便如小师妹这般年岁。” “我一直想着,生一位爱女,喜欢撒娇,喜欢黏人。” “小师妹,好似我梦中爱女,容貌性情,一模一样。” 宁云溪羞惭。 “师姐谬赞,小妹不敢当。” 纪翡燕训导。 “师妹就是师妹,不是你的女儿。” “你若喜欢,自己生一个,抢夺师父爱女,大逆不道。” 转眸小师妹,她颜色一改,笑容温煦。 “二师妹桀骜不驯,是为缺陷,小师妹不可仿效。” 应声得罪二师姐,不应声又无礼于大师姐,宁云溪小心翼翼看眼色,暗自犯难。 “这……呃……是……” 纪翡燕牵起小师妹纤手。 “你随我来。” “我引你,会见各位师兄师姐。” 宁云溪恭立。 “小妹遵命。” 卓敏岚牵起小师妹另一只纤手。 “我也去。” 纪翡燕没过脑子,提醒一句。 “莫忘王爷吩咐,我们二者,至少留下一人控阵。” 卓敏岚驳回。 “月溪公主就是小师妹,我们还控什么阵?” 纪翡燕拍一下自己额头。 “哦,对,我糊涂了。” 提及王爷,她后知后觉一惊。 “嗯?对了,王爷呢?” “你去打探消息,是否见到王爷?” 卓敏岚一本正经。 “致命之物发作,王爷殒于小师妹之手。” 纪翡燕大惊失色。 “什么?” 宁云溪慌忙说明。 “二师姐请莫玩闹。” “大师姐勿忧,王爷安好,正歇息在我那间客房,大约两个时辰,便能转醒。” 纪翡燕气不打一处来。 “卓敏岚,你又骗我!” 系念小师妹胆怯,她及时收住脾气。 “我最后原谅你一次。” 三人偕行,至纪翡燕居处。 唤来一众同门,纪翡燕慈和温笑,向小师妹介绍。 “恩师,一共收徒十八人。” “我和二师妹,你已经认识。” “三师弟,名唤辛跃渊,职在北兆中丞。他主要负责,留在盛京左右局势,故而,没有居在澹泊雅宅,容后与你会面。” “四师弟,名唤周子熙,不仕,早年失踪,或投星梁而去,生殒未卜;五师妹,名唤程芜,亦不仕,立有功业,年轻有为,却兰摧玉折,令人惋惜。” “这位是六师弟,贺羡玖,乃州牧丞贺大人之堂弟,职在北兆中相。” “这位是七师妹,雍顺菀,职在北兆中相。” “这位是八师妹,詹嬍,职在北兆中丞。” “这位是九师弟,岑瑫,职在北兆中相。” “这位……” 宁云溪简单一声问好,一众师兄师姐便赞不绝口,为小师妹喝彩,仿佛她拯救天下,做下多么伟大之事。 有生以来,首度受到如此关爱,宁云溪小小一只,被他们围在中间,喜而无助,窘然失措。 “谢师姐赞许,谢师兄褒扬……” 问候寒暄,告一段落,她翼翼糯糯,提出请求。 “我想回京,恳求诸位师兄师姐良策见教,并请,与我一起,回归颜皇臣下。” “却不知,诸位尊意若何?” 雍顺菀费解。 “回归颜皇臣下?” “小师妹此话何意?” “难道,你是敌势中人?” 纪翡燕接上话。 “方才,我光顾介绍,忘却讲明。” “小师妹,即是月溪公主。” 雍顺菀惊奇。 “啊?” “月溪公主怎么可能是小师妹,大师姐弄错了?” 纪翡燕从衣袋中,取出书信。 “师父遗书在此,你们互相传阅,都看一看。” 阅罢,众人意见,与卓敏岚别无二致,皆认为,帝瑾王无辜,只是师父忠君之词,非出本意。 纪翡燕剖析深意,开解小师妹。 “师父言辞,一则,表示不改忠节,为家族声誉,应付一声;二则,明为引导你澄清误会,实然引你主动与我们相认。” “她料事如神,知你朝局立志,追随帝瑾王,唯恐你,认定我们是敌势,不愿认下师兄师姐。故此,她用计引导,令你脱离敌势,回到师兄师姐身边,由我们悉心照料。” “你不要再想归京、为帝瑾王筹谋,乖乖伴在师兄师姐左右,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宁云溪极力,为阿兄辩白。 “可是……” 纪翡燕拦住她的话。 “没有可是。” “你不相信大师姐?” 宁云溪仍想辩白。 “相信,可是……” 纪翡燕正言厉色,再次拦住她的话。 “相信,就没有可是。” “师姐师兄,皆为你好,小师妹听话,勿再傻傻投敌。” “被人唬得团团转,像什么样子?方族,无一人庸碌,你痴痴受骗,传出去,惹人笑话,丢师父的脸。” 詹嬍美言。 “大师姐太过严苛。” “小师妹重情重义,才被帝瑾王欺骗,说到底,是敌势中人阴险狡诈之故,与小师妹智才无关。” 纪翡燕不怒自威。 “依我看,她尚在愚鲁,未得开化,改明儿得空,你们挨个教教她。” 除卓敏岚之外,余者应声。 “小妹遵命。” “小弟遵命。” 第937章 师姐关怀 贺羡玖正色询问。 “堂兄传书,说是,督护中丞云大人官复原职。” “小师妹,确有其事?” 宁云溪恭谨作答。 “回六师兄话,是。” “家父,化名柏念仁,原隐在念仁盟,假作江湖侠士,如今平冤,已然回归颜皇臣下。” 贺羡玖神色,略显诧异。 “我还以为,堂兄欺言,意在引我回京,不想,真有此事。” 他看向大师姐,谨肃而道。 “师丈纯思,久在帝瑾王臣下,恐有不妙。” 纪翡燕深表赞同。 “六师弟所言甚是。” “解救师丈,刻不容缓。” 贺羡玖给出建议。 “可联络三师兄,请他探听敌势虚实,寻机谋计。” 纪翡燕随即吩咐。 “你速去传书,告知三师弟,师丈平冤归京,确有其事,让他务必设法解救。” 贺羡玖领命而去。 心系小师妹终身大事,雍顺菀邀她坐在一起,隐晦其意,佯作好奇。 “小师妹,大约与璃王殿下叙过旧事?” 宁云溪惑然。 “什么旧事?” 恐小师妹怕生,雍顺菀吃着点心,做闲谈貌,与之拉近距离。 “便是崇邑轩之事。” “你们不是互认兄妹?” 领会她话,宁云溪瞳仁,天震地骇。 “七师姐之意,崇邑轩大哥哥,是璃王殿下?” 雍顺菀亦是惊骇。 “你竟然不知?” “这几天,你们双双沉默无言,未叙一句旧往?” 说着话,她扫视一众同门,以眼神传意。 同门回复,尽收眼底,她稍稍顿言,似有几分难以启齿。 “你……” “你莫不是委身于他,日日欢愉,不及说明旧事?” 宁云溪想也不想,一口否定。 “非也。” “小妹,同璃王殿下,清清白白。” 边说边想,她话锋一转。 “应该,两相清白。” 雍顺菀不理解。 “应该?” “何出此言?” “花情惬意,你没有感觉吗?” 宁云溪如实陈述。 “初至澹泊雅宅,应是那日下午或晚上,我昏睡着,不知发生何事。” “而后醒来,见是破晓时分,璃王殿下和我共处一室。我猜,大概一整晚,我们都待在一起。” 雍顺菀点点头。 “原来如此。” 她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茶。 “小师妹是否听说,当今风靡盛行之事?” 宁云溪茫然。 “何事盛行?” 雍顺菀绘声绘色,一番叙说。 “女子初次,不必留给未来丈夫,恋情使然,有一点亲密之举,实属正常。” “此非女子不检点,而是厚积薄发,是为以后夫妻和睦,奠定基础。” “谁人,娶到这样的女子,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女子恋情越多,其丈夫福气越大。” “而今许多人,皆是这般做法。” 明晓她话中,未言明之意,宁云溪面露尴尬。 “多谢七师姐宽慰。” “我有办法,检测身节,稍后,自行检查一下,便知分晓。” 雍顺菀迫不及待,提议。 “何故稍后?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内室检查。” 宁云溪依从。 “是。” 众人焦急等待,只见小师妹,从内室走出来,尽数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其事,小师妹难免腼腆,他们成群,有的闲话家常,有的谈论北兆台公事,故作忙碌。 雍顺菀起身,拉着小师妹,一同回座。 “如何?” 宁云溪答话。 “无有异处,身节还在。” 雍顺菀欣然。 “好极了,好极了。” “怪我多虑多嘴,请师妹海涵。” 宁云溪低眉浅笑。 “师姐言重。” 雍顺菀依旧是闲谈语气,抓一把瓜子,递给师妹。 “你们之间无事发生,难不成,这几日,你们就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宁云溪双手接下瓜子,习惯礼敬尊长,剥好瓜子,放在师姐面前小碟之中。 “他确然说过,他是崇邑轩大哥哥,不过,我不信。” 瞧她如此懂事,雍顺菀满觉幸福,吃一颗瓜子,算作领受师妹美意,继而,拦住她的动作。 “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剥。” 她说回正题。 “你为何不信王爷的话?” 宁云溪告知原因。 “因为,五师姐前有高见,崇邑轩大哥哥,便是宁府长兄,宁苍墨。” “五师姐洞烛机先、慧眼如炬,按理来说,判断无误。” 雍顺菀猛地一震。 “五师姐?” “五师姐尚在人世?!” 假装被七师姐惊呼,吓了一跳,詹嬍暂停交流,顺理成章,加入她们的对话。 “七师姐胡说什么?” “五师姐早年,安息于殡。” 宁云溪述明。 “程芜,非是五师姐真实身份。” “她尊名苗姒,职在密枢台常侍,遵家慈之命,蛰伏钟府之内,与我里应外合,计覆钟、姚二族。” 卓敏岚也是顺理成章,加入对话。 “钟、姚二族,覆灭已久,今时,五师妹身在何处?” 宁云溪和顺。 “高府密室。” 卓敏岚忧心忡忡。 “师父曾言,五师妹孤苦无依,茕茕独立。” “料她,定被高冀兄弟胁迫,无奈身困高府,我马上想办法,救她回来。” 宁云溪出言阻止。 “二师姐不忙营救,五师姐一切无虞。” 观之情况,她不敢说出四师兄下落。万一,众同门齐心合力,前往营救,好心办坏事,毁四师兄蛰伏之计,则大事不妙。 灵光一现,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顺势,一转话头。 “我有事,同二师姐深谈,请借一步说话。” 卓敏岚想了想,首肯应许。 “好,我们去书房。” 二人离座,并肩,走向书房。 确认她们离去,岑瑫发表看法。 “小师妹怕是找借口,远离吾等,寻机归京,回到帝瑾王身边。” 詹嬍容色严峻。 “九师弟言之有理。” “看她的样子,对帝瑾王,很是痴情。” “她要归京,我们皆不同意,她自然要想办法,逃出深宅。” “帝瑾王身边,危险难测。小师妹回去,犹如鸟入樊笼;为其筹谋,犹胜以肉喂虎。” “我们期盼二十余年,好不容易重聚,决计不可再让小师妹,投身敌营险境。” “大师姐,怎么办?” 纪翡燕眉头紧锁。 “不急下定论,我去一探究竟,再作计议。” 岑瑫谨慎。 “即使小师妹这一次,不是找借口,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纪翡燕当机立断。 “嗯,我知道。” “从今日起,我们两两组合,日夜守着,确保她的安全。” “七师妹、八师妹,今日白天,由你们陪伴小师妹。” 雍顺菀、詹嬍齐声一应。 “是。” 第938章 不认识 卓敏岚看似粗枝大叶,实然,与一众同门如出一辙,深恐小师妹得而复失,遂,细致观察小师妹一举一动,防她寻机出逃,再落帝瑾王之手。 二人坐定,斟茶两杯。 此时此刻,纪翡燕已经伏在外头,探听情况。 卓敏岚莞笑,善气迎人。 “小师妹有何事,诉与我知?” 宁云溪一时间,不晓怎么开口。 “呃……” 卓敏岚投以期待目光。 “师妹不妨直言,我们师姐妹交往,不需见外。” 宁云溪和悦。 “是,好。” 她迎眸,看着师姐双眼。 “请问二师姐,是否认识尹司丞谢大人嫡子,谢宇琛?” 卓敏岚心头一震,喜怒不形于色。 “不认识。” 宁云溪惊讶。 “啊?” “怎会不认识呢?” 卓敏岚云淡风轻。 “我这人,淡交寡往,对于敌势中人,更是没兴趣了解。” “尹司丞谢大人,我尚且不认得,何从结识他的嫡子?” 她啜一口茶,缓和心情。 “小师妹约我单独说话,只为询问,我认不认识他?” 身负谢公子重托,宁云溪不想轻易放弃。 “还有一事,想问师姐……” 预感不妙,卓敏岚抢话,发问。 “事关谢公子?” 宁云溪点点头。 “嗯,对。” 卓敏岚态度,十分明确。 “我已说明,敌势中人,我不感兴趣。” “他的事,你不必告诉我。” “倘若涉及敌势机密,我忍不住用以为计,叫人笑话我堂堂北兆相,胜之不武。” 寻到话口,宁云溪急急表达,转述谢公子之言。 “无关敌势机密,他……” 卓敏岚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 “敌势之事,我不想听。” 宁云溪觉出不妥,遂即说破。 “师姐抗拒,好似默认,你认识他。” 卓敏岚矢口否认。 “不认识。” 怕师姐再抢话,宁云溪言简意赅,点明其事。 “年初,师姐有事回京,救过他一命,乃解情思之物,不是吗?” 卓敏岚坚持否认。 “纯属无中生有。” 见话头不好,她随口寻由,意欲离去。 “你既没有别的事,我们到此为止,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着急去办。” 宁云溪连忙叫住她。 “师姐等一等,烦请听我一言。” 卓敏岚耐着性子,止住步伐。 “嗯,你说。” 宁云溪随之离座,行至她身旁,挚诚而道。 “谢二公子,腹有韬略,不乏淳思天真,处事决断,恰如其分。” “以我见之,他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假使师姐不介意,小妹可否引他,与你正式相识?” 卓敏岚虎目,一分严肃,尤是锐利。 “我介意,不愿与他相识。” “你还有别的事吗?” 宁云溪沮丧。 “无有他事。” 卓敏岚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那我先去忙事,晚些,我们再聚。” 宁云溪恭敬。 “师姐请慢走。” 离开书房,卓敏岚步履匆匆,一步不回头,走向居处大门。 结果,在小竹林,被纪翡燕拦住。 “卓大人,请留步。” “这样着急,莫非去找谢二公子,诉说衷肠?” 卓敏岚怒目,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知道,你在外头窃听。” 纪翡燕举止悠闲,抚她一起坐下。 “年初,你算计我,企图令我失洁,以此争夺三师弟,而后,不幸失手,被我反攻。” “犹记当时,你词气旦旦而言,没有被我算计,身节完好无损。” “那么,何来解情思之恩?” 卓敏岚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我闻名天下,仰慕者众多,他是其中之一。” “想迎娶我,不得其法,遂,他想到这个主意,污蔑我的声誉,以达目的。” 纪翡燕无声嗤笑,神色满含嘲讽,语气却是关怀。 “哦,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我该替师妹出气,好好教训他一顿。” “此等不正小人,计之殒身,也不为过。” “你说呢?” 卓敏岚夷然处之,不表露内心。 “随你。” 纪翡燕张狂言辞,肆意评述。 “二师妹着实冷情。” “一夜欢乐,谢二公子全力以赴,居然换不来你一丝动容。” 她执起石桌上一片枯叶,津津把玩。 “我问话,或伤人,请师妹勿怪。” “你不承认这事,是何原因,莫非认为自己,配不上谢二公子?” 卓敏岚斜睨,鄙弃不屑。 “没有的事,我承认什么?” 纪翡燕折下一片竹叶,与枯叶摆在一起。 “难不成,你是认为,谢二公子配不上你?” “二师妹好大的架子。” “你一个半百之人,活到这岁数没人要,哪得脸面,嫌弃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要我说,见好就收。” 卓敏岚冷冷看着她,目光锋锐,杀气腾腾。 “大师姐瞧不起我这岁数,却不思,你我同龄。” “你才是活到这岁数,没人要之女。” “我志在四方,无意情情爱爱,与你这种井底之蛙,大不相同。” 纪翡燕娓娓而谈,一番劝说。 “我说话,你怎就听不懂?” “用词,确实不中听,但我是好意,师妹岂可不领情?” “小师妹评道,谢二公子为人良善,不乏谋略。” “世上,像他那般优秀的男子,能找出几人?” “与其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不如说,他亦帮你纾解情思之物。” “此乃良配,你嫁去,或招赘,以我之见,都可。” “人人嫌恶之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痴心人,二师妹如此固执,当心他跑了,你追悔莫及。” 卓敏岚愀然,脸上不挂一分笑,漠如霜雪。 “我说过,志在四方,大师姐不必试探。” “他跑就跑了,关我何事?” “我和他,两两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离开石座。 “我居处,有事处理,请恕小妹,不多奉陪。” 纪翡燕发问,意味深长。 “你确定不嫁他?连认识一下,也不愿意?” 卓敏岚没有一点犹豫,转身而去。 “走了,回见。” 趁她听得到回话,纪翡燕“呼”地一声,吹落桌上两片叶子,目视她的背影,深深一笑。 “甚好。” “你最好别后悔。” 卓敏岚听懂师姐话意,暗自怀疑。 她什么意思? 确定我不要谢公子,她打算嫁去谢府? 唉,不可能。 她钟情三师弟多年,绝对舍不得离开他。 她这是用计,激我出手,与她争夺谢公子。我嫁入谢府,她便能名正言顺,成为辛夫人。 呵,雕虫小技。 第939章 多谢师兄体谅 宁云溪走出书房,寻一名下人,询问北兆中相贺大人安在,由他引路,至贺羡玖所在房间。 她不急着进房间,立身门外,轻唤一声。 “六师兄。” 贺羡玖停笔,回应。 “是小师妹吗?” “进。” 经得允许,宁云溪进入房间。 “小妹冒失,扰六师兄清净。” 贺羡玖放下毛笔,离开书案,怡颜悦色,请师妹一同入座。 “说的哪里话?师兄妹相处,理应亲如一家,小师妹不准这么客气。” “快坐。” 宁云溪端正坐好。 “是,谢师兄。” 她态度谦敬,表明来意。 “小妹此来,想劝六师兄,不要谋计‘解救’我父。” 贺羡玖逸目,盈一抹疑惑。 “何故?” “你不担心父亲安危,亦或,你深以为帝瑾王身边安全无虞?” 等不及她回答,他语重心长,劝告起来。 “小师妹,莫被爱情冲昏头脑。” “帝瑾王,除了长相出众、医术高明,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长相,源自慕皇、贞玉皇后,与他无关。另者,于婚姻而言,相貌至多锦上添花,并非必不可少。做人,不能太肤浅。” “医术高明,诚然难得,且与你志同道合,但,杏林堂忙碌,他不可能做到一边济世救人,一边照顾你。” “你须知,天下和你,在他心中,哪个重要。身为一代帝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肯定选择天下,弃去你。” “婚后,你便是独守空房。” “你自己想想,这是何苦呢?” 实话直言,根本劝不动师兄师姐,宁云溪灵活变换方法,申言抒意。 “如师兄所言,我对帝瑾王,有一些执念。” “家父忠心,胜我百倍,乃至千倍万倍。” “六师兄智计不凡,定能‘救’他回来。然则,父亲怒火攻心,气愤不已,师兄何以应对?” 贺羡玖和畅。 “安抚师丈情绪,不成问题。” “师丈仁厚不严,很好说话的。” 宁云溪不以为然。 “父亲再仁厚,也不会抛弃忠念。” “万一,他认定自己临阵脱逃,有负君恩,想要自绝性命,弥补过失,如何是好?” 贺羡玖莞尔。 “小师妹宽心,我会守着他。” 宁云溪忧容。 “父亲毕竟是尊长,他想做什么,师兄不便阻止。” 贺羡玖逸韵高致。 “敬重师丈,我自有办法。” 见行不通,宁云溪再换方法。 “可是,父亲怒火攻心,于身子无益。” “师兄有所不知,父亲身患疾痛,不能大动肝火。” 贺羡玖没有轻信,关心而问。 “师丈所患何疾?” 宁云溪大肆渲染。 “医理名词,不说无妨。” “反正,是很严重的病,不宜动怒,动则伤身,危及性命。” 贺羡玖一眼看穿,宠溺一笑。 “你莫仗着我信任你,欺骗我。” 宁云溪低眸,心虚意怯,避开他的目光。 “小妹不敢。” “父亲当真不想弃志,我亦不忍看父亲生气难过,求师兄成全。” 即便看出师妹撒谎,贺羡玖也不敢轻视师丈性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略略一想,很快做出决定。 “我改话,告知疾痛一事,请三师兄徐图之,万事谨慎而行,切莫惹师丈动怒。” 三师兄有所顾忌,林大人他们或许可以应对,宁云溪忻然而喜。 “多谢师兄体谅。” 话至此处,雍顺菀和詹嬍,遵大师姐之命,寻来此处。 “小师妹?” 宁云溪闻言,离座恭立,应声。 “我在。” 雍顺菀、詹嬍一人一边,挽起小师妹手臂。 宁云溪不解。 “二位师姐,有何贵干?” 雍顺菀笑容可掬,友善亲和。 “你居处,我和八师妹做了一点改动,你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宁云溪惑然一怔。 “我居处?” 詹嬍喜眉笑眼,和爱可亲。 “对,就是你住过的那间客房。” “时间紧迫,来不及大改,难免不足。何处不喜欢,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是师姐办得到的事,一定不会亏待你。” 几句对话,贺羡玖推断而知,大师姐吩咐她们,陪着小师妹,护其周全。 他不言不语,清逸微笑,静静看着她们三人。 宁云溪受宠若惊同时,心绪慌张。 “我仅是小住,却劳二位师姐耗费心力,小妹何德何能?” “多谢二位师姐。” 雍顺菀拉着她,就要走。 “客套之语,大可不必。” “小师妹快随我们去看一看,若有短缺,我们及时补上。” 宁云溪一步未移。 “稍等一下。” “我有一事,请问师兄师姐。” 雍顺菀松懈手臂气力,转眸小师妹,温然一笑。 “何事?” 宁云溪目扫师兄师姐。 “三位可知,璃王殿下身边,有一位谋士,名唤宓瑶?” 雍顺菀发出一声疑问。 “宓瑶?” 她故作不经意,看六师兄一眼。 “你打听璃王殿下身边的谋士,做甚?” 宁云溪如实诉知。 “她是我的四妹妹,我想见一见她。” 师兄妹三人,以眼神,会意对方想法。 詹嬍不露辞色。 “宁府四姑娘,不是媄夫人吗?” 宁云溪解释说明。 “中有缘故,父亲错认女儿。” “宓瑶,才是我的四妹妹。” “她在澹泊雅宅吗?” 雍顺菀假言。 “仿佛,听王爷说起过这人。” “不过,王爷并不看重她,大约,不会带在身边。” 詹嬍附和。 “嗯,七师姐所言极是。” “宓瑶,很有可能,身在边关。” 宁云溪语气笃定。 “不可能身在边关。” “师姐或有不知,我重生数次,掌握前世今生许多事。” “我知晓,璃王殿下归京,会带着她,让她从旁协助,筹谋大事。” 雍顺菀从容自如。 “我听师父,说过前世今生。” “前世局势,因今世一些变故,或有转变,二者不一定一模一样。” “今世,王爷确实不看重她,没有让她入住澹泊雅宅。” 宁云溪惊惑。 “啊?怎会如此呢?” 詹嬍柔声细语,善言劝抚。 “宁府四姑娘,不算是你的四妹妹,小师妹不用这般在意。” “有缘,终会相见,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当务之急,你先回居一瞧,有无短缺之物。” 雍顺菀紧接上话。 “是啊,是啊,我们快走。” 第940章 我做错什么 看过居处,无有短缺,应师姐要求,宁云溪换下旧衣,穿上新衣。 忙活来去,终于结束,宁云溪坐下,歇一口气。 顾沅穹仍在昏睡。 雍顺菀找借口,守在客房外头。 “八师妹,你陪着小师妹,我出去散散步,透透气。” 詹嬍应声。 “嗯,好。” 雍顺菀起身离去。 宁云溪想要脱身,于是寻由逐客。 “师姐或有公忙,不必招待我,请便。” 詹嬍不走,表露几分不悦。 “怎么?” “小师妹讨厌我,不想我陪伴你?” 宁云溪慌神,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八师姐误会。” “我怕,耽误你们公忙要事。” 詹嬍坐姿,悠然自得。 “不在京中,不在沙场,我们无事可忙。” “盛京北兆台诸事,多是三师兄费心,处理不了,才会传书给我们。” “至于,寻常琐碎事务,我们轮流,每日一两人批阅,即可。” “如是公忙,我们实际轮休时间特别多,每日都很清闲。” 有她们在,宁云溪脱不了身,遂,嘴角只剩苦笑。 “师姐师兄措置裕如,可见谋高,小妹佩服。” 詹嬍巧言,转移师妹注意。 “我们纵使谋高,也是因为师父教得好。” “前者,大师姐有言,让我们授你谋略。” “你是师父的独女,师父妙才,自然由你承继,一代代传下去。” “谋略才学,小师妹不可懈怠。” “你累否?现在可以学吗?” 宁云溪无奈同意。 “可以。” “请师姐赐教。” 这时,客房外头,宓瑶至。 本欲上问卓大人,对付宁云溪,是否顺利,未想,不见阵势,唯见雍大人携一众手下,将客房团团包围,她一头雾水,向她们走去。 第一时间看见宓瑶,雍顺菀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宓女娘来此,所谓何事?” 宓瑶撑着伤痛,行礼。 “恭请雍大人安好。” 她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出乎意料,雍大人没有像平时那样,忧而伸手,扶稳她。 注意到这个细节,宓瑶在心里惊疑。 雍顺菀虚扶一把。 “平身。” 雍大人变化显然,宓瑶疑心更甚,艰难站起身子,眸底,隐晦一抹诧异。 “我来,求见卓大人。” “请问雍大人,纪、卓二位大人阵势何在?” 雍顺菀谨严不苟。 “阵势撤去,她们皆已回居。” 宓瑶惑问。 “撤去阵势,是王爷的命令?” 雍顺菀目色,厉一道凌寒。 “王爷如何命令纪、卓二位大人,是你能问的吗?” 宓瑶敛眸认错。 “是,小女子失言。” 她忍不住好奇,再问。 “雍大人为何守在此处?王爷呢?他在客房中,招待贵客?” 雍顺菀威仪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无可奉告。” “宓女娘不是求见卓大人?” “请往卓大人居处。” 她状,与平日温和性情,对比鲜明,宓瑶一脸迷蒙,完全不能理解。 “雍大人何以这样拒人千里?” “我做错什么了吗?” 雍顺菀敷衍了之。 “宓女娘请勿多心。” “我只是在忙,顾不上照顾你的情绪。” 宓瑶心底,止不住失落。 “多有打扰,请雍大人勿怪。” 雍顺菀冷淡。 “无碍。” “请。” 宓瑶佯作离开,其实,躲在安全之处,探客房情况。 雍顺菀等众,才略不容小视,宓瑶必须保持距离,远离她们视线,方得隐藏。 故而,她一事难为,只能远远看着,坐等客房中人,自己现身。 此时,客房中。 詹嬍一气呵成,讲解布局之法。 “此计,便是如此。” “师妹听懂否?” 宁云溪谦恭之貌,余几许尴尬。 “师姐谆谆教诲,小妹铭记于心。” “但是,融会贯通,实在不易,请容小妹慢慢理解。” 詹嬍语态,春风化雨。 “嗯,不急,习练谋略,本就该循序渐进。” “待你领会布局之法,便尝试破局之策,此计习练,才算完整。” 宁云溪脑袋发疼。 “是,小妹遵命。” 余光,看见屏风另一边,正在昏睡的顾沅穹,她一转话头。 “璃王殿下,真是崇邑轩大哥哥吗?” “五师姐判断,怎会有误?” 詹嬍循循善诱,阐述事实,剖释五师姐所谋。 “五师姐判断,自然无误。” “师妹可知,如今的宁府嫡长子宁苍墨,是为何人?” “他……” 听罢,宁云溪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这样说来,五师姐深意,是为激化璃王殿下和邹少郎的矛盾?” 詹嬍深感骄傲,予以褒扬。 “小师妹悟性出众,真谋臣也。” 师兄师姐热情,宁云溪难以习惯,羽睫,掩去窘色。 “师姐过誉。” “既为激化矛盾,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继续不认崇邑轩大哥哥吗?” 詹嬍发表见解。 “适当即止。” “你已知璃王殿下,是崇邑轩之主,做戏不认,骗不过他,不如大大方方认下,以免他疑你,接近他,另有谋计。” “待他醒来,你便把话说开,与他相认。” 宁云溪颔首应下。 “嗯,好。” 睨一眼王爷,詹嬍拉着小师妹,避开他,悄言。 “你历经前世今生,应当知晓璃王殿下,心性何如。” “他若求娶求爱,或索取情韵,你切切不可同意。” “你防备着,师姐师兄亦会护着你,我们群策群力,决不让他邪念得逞。” 宁云溪惊诧。 “师姐是说,璃王殿下爱慕于我?” 詹嬍亦是惊诧。 “是也。” “你不知道吗?” 宁云溪不敢置信。 “不知……不可能。” “前世,我们交锋多年,他没有丝毫爱恋表现。” 詹嬍告知。 “他那人,伪装极深。” “前世,你们或有什么恩怨,他不愿表露内心,不愿与敌为伍。” “今世,据我了解,你们无冤无仇,他对你,渴慕已久。” 宁云溪惘然不解。 “可我记得,他心有所爱。” “便是我前时提及之人,四妹妹宓瑶。” 詹嬍鄙夷。 “二者,玩玩而已,谁也没有动真情。” 宁云溪困惑。 “是吗?” “前世,璃王殿下用情至深,甘愿为她,放弃一切,舍去性命。” 詹嬍猜测。 “大概,也是今世有什么变故,以致他们感情有改。” “或者,前世王爷移情别恋,不在今时。” 宁云溪微微颦眉。 “前世,我们交锋时机,确实晚于今世今时。” 詹嬍神色自若。 “那就是了。” “前世今生一致,王爷今时,尚未爱上宓女娘。” 第941章 不得不疑 詹嬍二人,继续习练谋略。 期间,顾沅穹悠悠转醒。 闻听动静,詹嬍离座,行礼。 “恭请王爷金安。” 隔着屏风,顾沅穹认出她。 “詹大人,请起。” 詹嬍应声,站起身子。 “谢王爷。” “是否唤来侍女,侍候王爷起身?” 顾沅穹初醒,意识尚余些许朦胧不清,如常,问一句。 “本王不需侍女,瑶儿呢?” 宁云溪一惊。 瑶儿,不就是他对宓瑶的爱称? 宓瑶,身在边关,应是许久不见,璃王为何突然想起她? 梦到她了? 詹嬍平静回复。 “启禀王爷,这是月溪公主所在客房。” “宓女娘,不在此地。”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 璃王可理解为,宓女娘不在客房;小师妹可理解为,宓女娘不在曙英县。 众所周知,小师妹在意家人,近乎无私奉献。 而宓女娘,自私自利,凡事只考虑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若她们互认家人,小师妹必被宓女娘纵控心神,受其利用,做出许多损己利人之事。 一众同门,皆不希望小师妹吃亏受屈,因此,尽力阻止她们相见。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早晚碰面,为防不测,一众同门早在眼神交汇之时,做下决定,不着痕迹,除掉宓女娘。 护小师妹周全,他们必要做到一丝不苟,不容一点差错。 顾沅穹闻言,才注意到,溪儿恭立詹大人身侧。 “嗯,好。” 犹记去年,与二弟见面,他言道:“听闻璃王殿下,身边多了一位女谋士?不对,应该是说,多了一位相好。花花肠子,你配娶溪儿么?” 根据二弟所言,可以推断,溪儿长大,回想崇邑轩旧事,对崇邑轩大哥哥萌生情愫。另外,如果她知道崇邑轩大哥哥是谁,必定介意大哥哥身边,有其他女子,尤其是瑶儿。 如是一想,顾沅穹不再提瑶儿。 “不劳詹大人费心,本王自行整理衣冠。” 詹嬍朝着梳妆镜方向,示意一请,继而行礼。 “王爷,请。” “在下告退。” 詹嬍牵起小师妹的手,带她一起回避。 顾沅穹洗漱整理完毕,唤她们回来。 见二人情同姐妹之状,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北兆台中人,知晓他关心溪儿,所以装个样子,给他一个面子。 北兆台中人,无一例外,尽数向着瑶儿。 留詹大人在此,于溪儿不利,他寻由,下逐客令。 “本王有事,诉与月溪公主,詹大人请便。” 王爷下令,詹嬍不好拒绝,只能用眼神,示意小师妹。 宁云溪明意,帮着拒绝。 “我们说好,习练谋略,互相作伴,大哥哥不要让她走,好不好?” 顾沅穹瞬间听到重点,瞠目咋舌。 “你……你……叫我什么?” 宁云溪笑眸陶然。 “我已知晓,你才是崇邑轩大哥哥;亦知家兄宁苍墨,原是你麾下谋士,背弃你而去,转投皇上。” “请恕小妹眼拙,没认出兄长,望乞见谅。” 顾沅穹疑忌四起。 “你何以知之?” “你这些话,本王听着,好似做梦。” “莫不是,故意认下崇邑轩三妹妹身份,放松本王戒备?” 宁云溪状貌失意。 “兄长这话,便是不愿认我?” 顾沅穹不放戒心。 “本王自是愿意,但你表现确实异常,本王不得不疑。” 他拍拍自己额头,眉宇呈现一道道苦恼。 “对了,本王找你,好像要说什么事。” “哎呀,想不起来……” 宁云溪劝慰。 “兄长方醒,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不忙回忆前事。” 顾沅穹疑心不减,肃肃追问。 “你且说,怎就信下本王的话?” 宁云溪浅笑答言。 “非我信之。” “是师兄师姐他们澄清误会,明确告诉我,你才是崇邑轩大哥哥。” 顾沅穹微微一怔。 “师兄师姐?” 他恍然记起,肃颜转笑。 “哦,对,本王此来,就为商量这事。” “如此听来,你们已经相认相识?” 宁云溪颔首。 “是也。” “家慈留有遗书,师兄师姐皆已读过,确认我的身份无疑。” 原本苦恼之事,得以解决,顾沅穹喜笑颜开。 “相认就好,此乃喜事,本王立刻准备宴席,为你们庆祝。” 詹嬍暗暗打算,传话给诸位同门,定要赶在庆祝宴席之前,计杀宓女娘,为小师妹永除后患。 表面上,她怡颜恭敬。 “谢王爷恩赏。” 见他起身要走,宁云溪连忙唤住他。 “大哥哥,请等一等。” 顾沅穹起了半身,又坐回座位,眸意清雅,声如丝竹。 “嗯,何事?” 宁云溪追忆往昔,吐露衷肠。 “旧年,大哥哥传信于我,锦盒之中,除却同心玉锁,还有许多银票。” “兄长好意,小妹心领,财物万不可收。” “银票,我分文未取,全部存入票号,唯思来日,与大哥哥重逢,如数归还。” “请大哥哥,陪我去一趟贤风票号,取出银两。” 听出脱身之意,詹嬍慎重应对。 “曙英县,倒是有一家贤风票号,距离澹泊雅宅,并不算太远。” “岂敢劳烦王爷玉驾?我陪小师妹去。” 顾沅穹亦是听出脱身之意,更明白詹大人不舍师妹之情。 银票,本就是送她的,安得索要回来? 他不假思索,出言拒绝。 “不用还。” “即使你坚持归还,本王也不收。” 他转而,看向詹大人。 “请詹大人,专心陪伴令师妹,切不可纵她去往贤风票号。” “她若缺银子,尽管走本王的账。” “住在我宅,本王自当照拂,不需她烦心生活琐事。” 领会王爷,与他们想法一致,詹嬍会心一笑。 “在下遵命。” 心思,在他们面前,仿若透明,宁云溪立于二者中间,心神惶惶,寂寂无助。 顾沅穹离座。 “师姐妹初识,定有很多话要说,本王不多打扰。” “俗礼免去,二位请自便。” “待到宴席准备就绪,本王会差人传话,告知汝等。” 詹嬍携小师妹,一同恭送王爷走出客房,目送远去。 守株待兔良久,宓瑶终于等到客房动静。 她眼尖,一下捕捉詹大人和宁云溪挽着胳膊,亲密无间之状,完全不像是装的。 她们何时变得这样要好? 北兆台一众,不都盘算着,除去宁云溪,断王爷念想吗? 宁云溪使了什么手段? 雍大人、詹大人怎么都如此反常? 第942章 有心事倾诉 宓瑶带着疑惑,去往求见卓敏岚。 经得允准,宓瑶走进居处前厅。 “恭请卓大人福安。” 卓敏岚一如往常,亲手扶她起来。 “平身,赐座。” 各自落座,宓瑶诉说来意。 “事有不妙,小女子大惑不解,恳求卓大人赐教。” 卓敏岚柔声抚慰,关心询问。 “有我在,宓女娘莫慌。” “发生何事?” 宓瑶道出心中猜想。 “雍、詹二位大人,似被月溪公主收买,弃王爷,随帝瑾王。” 卓敏岚和颜,稍加几分严肃。 “宓女娘三思,岂可妄下定论?” “我敢保证,二位师妹忠诚不移,不会背弃王爷。” 宓瑶烦懑委屈,如实禀告。 “可我亲眼看见,她们与月溪公主交善,极为亲睦。” “不仅如此,她们还刻意疏远我。” 卓敏岚眉心,一丝动容。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蹊跷。” “想是,月溪公主太过狡诈,二位师妹谋不及人,招架不住。” 宓瑶目露忧愁。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祈请卓大人,速去劝告,免得她们堕入泥淖,越陷越深。” 卓敏岚做出恍悟之貌。 “怪不得她们,让我们撤去阵势,还说,是王爷命令。” “原来,她们被月溪公主迷惑。” “我就说,月溪公主智谋无双,怎么可能被你用计,轻易赚来?她必是早早收买人心,做好万全准备,将计就计,以身入局。” 宓瑶眸色一惊。 “是她们传令,让你们撤去阵势?” “卓大人明察,这肯定不是王爷之意。” 卓敏岚神情,烦恼交织后悔。 “我当时,便思有疑,但,虑同门姐妹,不好撕破脸,故而听之任之。” “现在想来,方知这是月溪公主诡计。” 宓瑶推论猜测。 “你设谋,帮我对付月溪公主,大概,被她们发现。” “今时客房,被雍大人及其手下,团团包围,不许我们任何人接近月溪公主。” 卓敏岚侃然正色,认真思量。 “这么看来,她们陷得很深,不好劝说。” “我们须得做点什么事,讨她们欢心,才好规劝二者回头。” 宓瑶谦虚求问。 “卓大人有何妙思?” 卓敏岚若有其事,一番描述。 “七师妹,看中一套首饰,久久没能买下。” “那首饰,出自珙台县一家商铺,吾等归京路过之时,首饰还未打造完成。那家店,闻名珙台县,其饰物,画像一出,便是人人求之,翘首以盼。” “而今,首饰应已打造完成,我们若去买来,赠予七师妹,她一定心满意足,愿意听我们一言。” “至于八师妹,我暂时没想到劝说之法。” 宓瑶建议。 “我们先劝雍大人,再请她一同劝谏詹大人,何如?” 卓敏岚眼底,隐意一抹杀意。 “好。”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出发,去珙台县。” 这时,侍人通禀,王爷玉驾。 卓敏岚、宓瑶迎步行礼。 “恭请王爷金安。” 顾沅穹扶起宓瑶同时,自然而然,把她护在身边。 “二位请起。” 卓敏岚徐徐平身恭立。 “谢王爷。” “敢问王爷,有何贵干?” 顾沅穹举止如常,揽过瑶儿雪肩,将她抱在怀中。 “着实思念瑶儿,本王特来接她回居,有心事倾诉。” “本王粗俗不雅,让卓大人见笑。” 见之,有意保护宓女娘,卓敏岚惊疑于心。 王爷明明钟情小师妹,与宓女娘仅在玩趣,怎会赶来保护,阻我动手除之? 难道他对宓女娘,寄予真情? 呵,他这伪装深得很,平日,我们竟瞧不出一分不妥。 兴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意,所以表现完美,无有破绽? 奇怪,王爷何从得知,我们决定,除掉宓女娘? 想是,小师妹诉与,同门相认之事。王爷由此推论,宓女娘即将遇险。 唉,失算了。 谁能料及,王爷对宓女娘,竟怀真意? 情况这般,如何是好? 得罪王爷,实不可为,然,纵容宓女娘认下宁族四女身份,更不可取。 宓女娘素来,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而今,必定想着斩断王爷情缘。以小师妹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恐难与敌。 小师妹处境,很是危险。 卓敏岚低眉,恭敬回话。 “王爷谦辞太甚,在下惶恐。” 顾沅穹简单寻由,意欲离去。 “卓大人或有公事,本王不应多留,先走一步。” 他落眸怀中人,凛然下令。 “瑶儿,随本王回去。” 深感王爷蕴不端之心,宓瑶栗然胆怯,脱离他的怀抱,躲到卓大人身后。 “卓大人和我,有要事商量,求王爷宽恕,我不能随你回去。” 顾沅穹有忧有怒,话里有话。 “你胆敢违逆本王,不要命了?” 宓瑶只知恐惧,无心思考。 “我们真有要事,急需处理,求王爷谅解。” “我晚些时候回去,服侍王爷就寝,好不好?” 顾沅穹脸色,一沉到底。 “不行。” “本王等不及。” 宓瑶转眸,用眼神求助卓大人。 卓敏岚知晓,有王爷在,她暂时动不了宓女娘,遂放弃。 “我们商量之事,容后再说也不迟。” “既已立志,我们应当一切以王爷为重,宓女娘快随王爷回去。” 闻她话语,似有为难,宓瑶表示理解,无奈应声。 “是。” “小女子告退。” 卓敏岚行礼。 “恭送王爷。” 不远处,贺羡玖传完信回宅,正好看见顾沅穹抱着宓瑶,走出卓敏岚居处,在次院大路,坐上马车。 瞧着他们,像是急于回居,贺羡玖浅浅思索,心觉有异,快步走进二师姐居处。 见到二师姐,问清缘由,他满是诧异。 “王爷对宓女娘动了真心?不会。” “是不是没玩够,王爷暂时舍不下她?” 卓敏岚持反对意见。 “她又非天香倾城之女,如她容貌身姿,遍地都是。” “以王爷俊朗健硕、谋才盖世,岂会寻不到一位可心美女,非要赖着她不可?” “以我观之,王爷肯定动了真心。” 贺羡玖不满。 “可是,我们先前判断,王爷倾心小师妹。” “心有所属,安能情深她人?” 卓敏岚嗤之以鼻。 “王爷一向花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问?” “王爷用计,遣散后院众女,巧妙掩饰内心。令我们以为,这一切,皆是宓女娘之谋;又令己方他众认为,他痴情宓女娘一人,故有独宠。” “怕受我们牵制,他步步为营,防着我们,看透他的真心。” 贺羡玖分析。 “王爷习惯隐藏心事,今却愿意为了宓女娘,向我们透露心迹,可想,他爱之深切。” 卓敏岚鄙薄一笑。 “呵。” “我们竟被一个小子,耍得团团转。” 贺羡玖提议。 “情势不好,更应保持冷静,我们速往大师姐处,商议应对之策。” 第943章 不是宁洁薇 回到居处,顾沅穹急不可耐,褪去宓瑶衣裙,随手扔在地上。 “床上无趣,我们还在书案……” 宓瑶苦涩不已,拼命挣扎。 “王爷,王爷请慢。” 见她执意不愿亲近,顾沅穹倏然不悦,冷冷予以告诫。 “瑶儿,切莫扫兴,当心,本王手下不留情。” 伤痛未愈,宓瑶实不想伤上加伤,于是乎,找借口推却。 “我有事,与你说。” 顾沅穹驳回。 “趣尽,再说。” 他双手,扼住美人纤腰,将她抵在书案。 “再敢抗拒,本王便要动用马鞭木棍。” “个中滋味,你是尝过的,还想试试么?” 忆起羞痛之感,宓瑶胆寒发竖,连连摇头。 “求王爷怜惜,求王爷怜惜。” 顾沅穹动作粗犷蛮横,落吻却是温柔。 “你听话,本王就疼你。” 由他簸弄摆玩,宓瑶情念,霎时腾起。 “是……我听话……” 春寒料峭,弄风摇雪。他擒纵自如,快意汹涌;她痛不堪忍,凄呼不绝。 情尽趣足,宓瑶娇身疲惫,软在顾沅穹怀里。 顾沅穹将她横抱而起,就近,一起躺在软榻上,盖好被子。 指尖,顺着美人长发,轻抚而下,引她栗栗轻颤,他赏得心满意足。 “客房香雪居,是何人居住?” 这话问得突然,大有试探意味,宓瑶不露辞色,以撒娇语气回应。 “是宁洁薇。” “王爷何以这样问?” “难不成,欢愉之后,你便把她忘却?” 她小鸟依人,妩丽可爱。 “我就知道,王爷心里只有我一人,哪怕是宁洁薇献媚,也不能令你记住她。” “王爷待我真好,我深为感动,日后,必要更加努力,服侍王爷。” 顾沅穹捻起美人下颚,迫她抬头。 “你仍不打算说实话?” 他稍稍用力,使得美人轻启朱唇。 “趣物,没吃够?” “要不要本王唤来其他男子,叫你尝尝他物鲜美?” 宓瑶惊恐万状。 “求王爷开恩。” 顾沅穹眷恋深深,拭去她额上香汗。 “你说实话,本王自然舍不得罚你。” 宓瑶愀然诉知。 “香雪居者,不是宁洁薇。” 顾沅穹追问。 “不是她,是谁?” 宓瑶思绪翩飞,很快想到说辞。 “前者,邹嵁确实送来宁洁薇,期盼得到王爷原谅,而后,被我换成她人。” “宁洁薇,乃为月盛第一美人,我怕,王爷见到她,便对我提不起兴致。” “请王爷谅解,我只是一点醋意,并没有恶意。” 顾沅穹复问。 “你换成何人?” 宓瑶拂开他的手,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花楼随便选来的女子,我不清楚,她名唤什么。” “起初买来,好像听她说过名字,我没在意,转过头,就记不起来了。” 以为她终于坦诚,不料,还是假话,顾沅穹自嘲一笑。 “呵。” “花楼女子?” 宓瑶笃定。 “是。” 顾沅穹随口问话。 “哪家花楼?” 宓瑶毫不心虚。 “戏蝶苑。” 顾沅穹说破。 “你编得倒完整。” 宓瑶否认。 “非是胡编乱造。” “王爷明鉴,我所言,句句属实。” 顾沅穹眉宇,骤然严峻。 “你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仅是怀疑,找你试探一问?” “宓瑶,休得抱有侥幸。” “妄想瞒过本王,你没有这个本事。” 他用衣带,束缚香颈,恣性欣赏花容憋得通红,笑貌越发轻狂。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不然,本王立马送你去密室。” “密室中物,你虽未历经,却都见识过。本王亲手管教,必不给你一丝喘息之机。” “怎么样?想体会一番?” 宓瑶慌忙示弱。 “不想,不想。” “王爷饶命。” 顾沅穹松开衣带,挥手间,扔弃在地。 “那就快说,香雪居,所住何人?” 想到密室之景,宓瑶胆战心惊。 “是月溪公主,宁云溪。” 顾沅穹满意,展颜一笑,抱她入怀,细声安抚。 “瑶儿真乖。” “工于心计之状,用于朝局即可,本王,不喜欢你骗我。” “往后,不许再欺骗本王。” 宓瑶袅袅应声。 “是。” 顾沅穹一转话头。 “可知卓大人,意在何为?” 宓瑶一阵惊骇。 “王爷听见我们对话?” 感受美人温软,顾沅穹恬逸舒适。 “没听见。” 宓瑶惑然。 “那为何,这样问?” 长指,游移上下,顾沅穹缕缕柔情,如痴似醉。 “因为,本王要告诉你,卓大人意在取你性命。” “适才,本王在救你,她才是不怀好意之人。” 话语,出乎意料,宓瑶大为讶异。 “她……她何故如此?” 顾沅穹补充说明。 “不止是她,北兆台所有人,尤其是方仁舒之徒,尽皆谋算着,除掉你。” 宓瑶心痛。 “我究竟做错什么?他们一个个,为什么全都变作冷情模样,视我为敌?” “难道,平日友好和睦,俱是假的吗?” 顾沅穹不答,引导其思。 “你离居,必然打探过消息,依旧,猜不到为什么吗?” 沉吟片刻,宓瑶灵光一现,蓦地一震。 “月溪公主,不是宁家女,而是方仁舒失踪多年的女儿,纪大人等众的小师妹?” 顾沅穹予以肯定。 “嗯。” 宓瑶想不通,提出疑点。 “宁寒望夫妻,哪来的本事,从方仁舒手中,抢夺女儿?” 顾沅穹停下手中动作,正色而道。 “旧年之事何如,并不重要。” “目下,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本王谋略,比不上北兆台一众,只可护你一时,护不得长久。” “为今之计,你唯有认下三姐姐,让溪儿出面,北兆台众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宓瑶不情不愿。 “但我和她……我……” 一想到情敌关系,她便醋海翻腾。 “我不想认她。” 顾沅穹劝告,要言不烦。 “你宁愿殒身,也不想认她?” 宓瑶欲言又止。 “我……” 忽而看出王爷眸中,隐现几许担忧,不似平时那般虚情假意,她惊觉。 “我的安危,在王爷看来,很重要吗?” “为何很重要?” “是因为趣致未足,还是因为王爷在乎我?” 顾沅穹目落,凌厉而邪魅。 “你说呢?” 宓瑶殷切热望,抬眸,与之四目相对。 “我想听你说。” 第944章 我们以前见过 顾沅穹目色一转,伪善莹然。 “本王护着你,当然是因为在乎你。” “心里话,本王说得不够多?” “我只爱你一人,独宠你一人,自从认识你,本王眼里心里,再没有别人。” 话虽甜蜜,却不乏虚伪,宓瑶心灰,颓然无力。 “王爷是因为,朝局谋计,还需要我?” 顾沅穹眸色渐深。 “不是。” “你若疑心,可以不为本王谋计,一看结果,本王宠你如旧,便知分晓。” 宓瑶心里没底,畏惧惴惴。 “我不敢试。” “我怕,被王爷所弃,殒命荒野,漫步黄泉,根本看不到结果。” 顾沅穹手掌,抚过她的脸颊。 “本王没有你想得那么狠心。” “特别是对你,本王下不去狠手。” 宓瑶看着他的眼睛,楚楚而问。 “是吗?” “王爷对我,不算狠心吗?” 顾沅穹笑颜清雅,白玉无瑕。 “较之其他女子,本王宠你,一目了然。” 宓瑶鄙弃不屑。 “那些女子,王爷不付一丝真心,我不想拿她们作比较。” “如若非要比较,我希望,王爷对我的宠爱,能及上未来璃王妃,能及上王爷心爱的女子。” 顾沅穹怀抱,更紧一分。 “你这便是,拿自己,跟自己比较。” “璃王妃、本王心爱女子,都是你。” 宓瑶伤感惆怅。 “倘使王爷这些话,皆出真心,该有多好。” 不知何时,顾沅穹目光,萦情缱绻。 “原就是肺腑之言。” “本王,不忍欺骗你。” 宓瑶怆然,盈起苦笑。 “谢王爷爱怜。” 顾沅穹用着哄话语气。 “本王陪你,去认三姐姐,可好?” 宓瑶颔首。 “嗯,好。” 漆夜,落下帷幕。 卓敏岚和贺羡玖两两协作,换班雍顺菀和詹嬍,守护香雪居安全。 趁着他们换班薄弱之时,顾沅穹飞镖传书,授宁云溪计策,脱身,顺利离开香雪居。 至小花园中,宁云溪扫视四周,寻找兄长身影。 顾沅穹步履轻快而去,立身溪儿背后,轻轻拍她一下。 “溪儿。” 忆起旧年,大哥哥亦是这样,喜欢出现在她身后,每每都想吓她一跳,宁云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大哥哥又没吓到我。” 转身,只见宓瑶,恭立他的身侧,她收笑,谦谦问好。 “宓女娘。” 看到宁云溪甜美而笑,宓瑶脑海,不自觉遐想,王爷和她在崇邑轩,怎般幸福共处。 心,刀绞般作痛。 宁云溪笑容凝固,显然是看见“不速之客”,满觉败兴。 宓瑶在心里冷笑。 呵,我打扰你们两相甜蜜了,是么?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肖想王爷? 可笑,没有一分自知之明。 顾沅穹斜目,提醒瑶儿一句。 “怎么一言不发?溪儿跟你打招呼呢。” 宓瑶忍下委屈,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三姐姐认识我?” 宁云溪展颜,如春风柔和。 “认识。” “我们以前见过。” 宓瑶保持假笑,余几分疑惑。 “以前?我们见过?” “你知道,我是四妹?” 宁云溪点点头。 “嗯,知道。” 宓瑶猜测。 “是王爷告诉你的?” 宁云溪襟怀真诚。 “不是。” “你的真实身份,是我托人查到的。” 宓瑶做出感深肺腑之貌。 “得三姐姐如此关怀,小妹感动万分。” 宁云溪欣然。 “我关心你,是应该的,我们是一家人嘛。” 宓瑶心境,染绪憎恶。 昔年,唯见宁奉哲,与穆蓉合力,百般追杀娘亲和我,不见宁云溪有所行动。 原以为,她忙碌回春堂诸事,不得空闲,或是,她医者仁心,不愿听从母亲之命,伤害无辜。 谁曾想,她暗有行动,不仅认得我的长相,还洞悉我的真假身份,用计之高,我甚至无知无觉。 此女,阴险太甚。 今日,她这些话,是在挑衅我。若她想要我的性命,早些年便得手,且,不费吹灰之力。我的命,形同她掌中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随心所欲。 宁云溪习惯讨好家人,继续表意关心。 “我知晓,宓莙是你的娘亲,也就是潘姨娘。” “她今在何处,也住在澹泊雅宅吗?” 这话,便是假借关心之名,以家慈胁迫她听话,宓瑶会意,暗自愤恨,表面始终和悦。 “姨娘有事出门去了,估摸着,几天后回来。” 宁云溪善气迎人。 “那等她回来,我接迎你们二人,一起回宁府。” “四妹妹有所不知,家府已有一位四妹妹,对外,称作潘姨娘之女。” 宓瑶顺意,佯作不知。 “哦?” “怎么回事?” “姨娘何来另一位爱女?” 宁云溪表露几分窘迫。 “那位四妹妹,身份有些尴尬,未经她允许,我不便多说。” “请你,不要揭穿她,就当作潘姨娘诞下双生女儿,只不过,因为一些意外,你们姐妹不幸分离。” “可好?” 宓瑶假意应承。 “三姐姐之命,小妹自当依从。” 宁云溪怡笑。 “多谢你。” 宓瑶曲意逢迎。 “三姐姐客气。” “为三姐姐效劳,小妹甘心乐意。” 看出瑶儿满不情愿,顾沅穹明白她的感受,没有说破,给予理解。 他落目溪儿,和颜悦色而道。 “本王原想着,怎么帮你们介绍,没想到,你知道她是四妹妹。” 历经前世,记得四妹妹爱吃醋,宁云溪刻意,与大哥哥保持距离,尽量不对视。 “嗯,刚得知不久。” 宓瑶悄悄,给她一个白眼。 你早就获知,还跟王爷装模作样,说什么刚得知不久。 哼,莫非以为自己傻傻模样,可爱动人? 宁云溪感受到四妹妹炽热目光,知她吃醋,于是乎,再远离一步。 “只是怪矣。” “前时,我问师兄师姐,四妹妹安在?他们竟说,四妹妹身在边关。” 总是对着大哥哥说话,不甚妥当,她转向四妹妹,微笑询问。 “同一屋檐下,你们一直没见到面?” “他们怎会不知,你居在澹泊雅宅?” 话至此处,宓瑶想起,一众大人重逢小师妹,立即变心,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宁云溪,仰赖旧往、身世之利,毫不费劲,抢走她的王爷和一众大人。 本属她的宠爱,皆要归属宁云溪。 更可气,她的安危,还要倚仗宁云溪保护。 她神色,怅然失意。 “他们自是知道的。” 宁云溪不解。 “知道,却为何,故作不知?” 第945章 本王懂你 顾沅穹气韵英英,覆几意谨肃。 “因为,他们意在,计杀瑶儿。” 宁云溪杏眸,掠过一抹惊异。 “他们为何如此?” “四妹妹,和他们,有什么仇怨吗?” 顾沅穹隐晦话意,述说原因。 “你或,向他们透露心事,是故,他们想要帮你,绝去后患。”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我确实诉说心事。” “但,我没请求他们,对付四妹妹呀。” 闻听“诉说心事”四字,宓瑶醋意,猛烈袭来。 试探出她的心意,顾沅穹一阵惊喜。 “你果有心事,诉与他们?” 宁云溪应声,依旧费解。 “是,多是朝局中事,按理来说,与四妹妹关系不大。” “他们怎会因此,锋芒以对四妹妹?” 顾沅穹进一步试探。 “你没有向他们诉说,思慕爱慕之事?” “例如,想跟心爱男子长相厮守?” 王爷心事,如纪大人所言,完全不加掩饰,全部写在脸上。见之,宓瑶假笑,有点挂不住。 宁云溪回想一下,继而答话。 “算是有。” “我说,我想回到他身边,为他筹谋朝局中事。” 余光,瞧见四妹妹脸色很不对,她连忙申明。 “四妹妹,你千万别多心。” “我心爱男子,不是璃王殿下。” 宓瑶恨恨咬牙,强撑着笑。 “三姐姐多虑。” “王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心爱男子,是他,或不是他,我并不在意。” 宁云溪好言安抚。 “四妹妹请莫着急,他以后,会娶你为妻。” 宓瑶紧咬后槽牙。 “三姐姐不需试探,我确无此意。” “即使他娶我,我也不同意。” 宁云溪纠正。 “他会娶你,你亦会同意。” 宓瑶愠怒在心,不敢发作。 顾沅穹许下保证。 “溪儿放心,我不娶她。” 宓瑶又惊又怒,心境几近崩毁。 宁云溪瞠目讶然。 “我放心?我放心什么?” “你也误会了?” “我心爱男子,真不是你。” 顾沅穹笑吟吟。 “本王知道,你不用解释。” 宁云溪认真对待,极其严肃。 “我必须解释。” “你们万万不可误会。” “我心中所爱,绝非璃王殿下。” “你是我的大哥哥呀,我们之间唯是义情,没有爱情。” 顾沅穹笑貌不改,重复话语。 “本王知道。” 宁云溪半信半疑,紧张不安。 “你知道……吗?” 宓瑶强忍怒意,冷静回话。 “三姐姐不必把话说成这般,事实何如,我们看得出来。” 见他们二人,俱是误解之状,宁云溪满腹冤屈。 “你们看出什么?” 顾沅穹止不住笑,甜蜜无限。 “溪儿,有些话,不方便说得太明白。” “本王懂你。” 宁云溪坚持澄清误会。 “我说得很明白,没有不方便说的话。” “我真的不喜欢你。” “兄长、四妹妹,请勿多想。” 月光下,顾沅穹俊容熠熠,立身堂堂。 “本王知道,你心爱男子,是帝瑾王,对吗?” 宁云溪用力点头。 “嗯,对。” 顾沅穹怡颜雅韵。 “传闻,皇叔和你两情相悦,本王听说过,明晓你的心意。” 宁云溪犯难。 “大哥哥当真明晓吗?我听着怎么不像呢?” 眼见王爷沉醉愈深,宓瑶忍无可忍,怒斥诘问。 “请恕小妹无礼,三姐姐这是寻话头,痴缠王爷吗?” 宁云溪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确实怕有误会。” “四妹妹,对不起。” 宓瑶躁怒。 “我已说过,王爷和我没有关系。” “你痴缠王爷,跟我道什么歉?!” 宁云溪惊慌,无言以对。 “我……” 溪儿受惊,顾沅穹不由心疼,转眸,瞪宓瑶一眼。 “住口,不许为难溪儿。” “长幼有序,你懂不懂规矩?她是你的姐姐。” 被王爷,当着宁云溪的面训斥,宓瑶尊严扫地,委屈欲哭。 “是。” 顾沅穹置之不理,一心安慰溪儿。 “溪儿莫怕。” “她这人,欠管教,你尽可严厉以对,她方懂得听话,动辄责打,也无不可。” “姐姐管教妹妹,关乎亲情,天经地义,谁都没资格挑你的错。” “面对这种人,最忌,动恻隐之心。” 宁云溪为难。 “啊?这……” 她哭笑不得。 璃王、玥皇,两位大哥哥,不愧是亲兄弟,管教妹妹的方法,如出一辙。 宓瑶怀恨。 哼,装作为难,表示自己仁慈善良,不就是为了博得王爷欢心? 这点小心思,至多欺骗王爷一时,等王爷醒悟,有她罪受。 听说,宁婉善夺走宸王宠爱,曾与她争夺宸王妃之位;宁洁薇更是夺人夫君,占为己有。 同宁云溪交好之人,没一个好东西,惯爱争抢不属于自己之物,跟宁云溪一样,怙恶不悛,不知检点。 顾沅穹说回正题。 “本王约你一见,是有一事,拜托你。” 宁云溪谦敬。 “大哥哥请讲。” 顾沅穹眸底,隐有丝丝爱意。 “瑶儿处境,十分危险,本王凭一己之力,恐难护她周全。” 宁云溪求问。 “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四妹妹?” 顾沅穹出主意。 “你以性命要挟,纪大人等众,必定重视。” 宁云溪应允。 “好,我知道了。” 顾沅穹补充。 “本王立足朝局,少不得他们襄助,目下,不宜与他们发生争执。” “约见一事,请你保密。” 宁云溪愁眉锁眼,表达难处。 “我让人传话,沐浴更衣,瞒不住他们太久。” “房间内,飞镖痕迹明显,他们一看便知,你传信给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寻迹,往这儿找来。” “他们高才,我实迟笨,纵使我有心保密,他们也是一眼识破。” 顾沅穹绰然处之。 “你矢口不认就行,他们是否识破,不重要。” “本王和他们,原就是维持表面关系。” 他做恳求貌,殷殷真切。 “本王知你,朝局立志于帝瑾王,此时应该使离间计,瓦解本王之势;亦知本王要求,在你看来,专横无理。” “但请你,看在旧识故交的份上,帮本王一次。” 宁云溪表现惶恐。 “大哥哥言重。” “兄长之命,小妹理当遵从。” 再次确认她的心意,顾沅穹眉开眼笑。 “多谢。” 听出他们暗语,互传情意,宓瑶气得七窍生烟。 第938章 不认识 卓敏岚看似粗枝大叶,实然,与一众同门如出一辙,深恐小师妹得而复失,遂,细致观察小师妹一举一动,防她寻机出逃,再落帝瑾王之手。 二人坐定,斟茶两杯。 此时此刻,纪翡燕已经伏在外头,探听情况。 卓敏岚莞笑,善气迎人。 “小师妹有何事,诉与我知?” 宁云溪一时间,不晓怎么开口。 “呃……” 卓敏岚投以期待目光。 “师妹不妨直言,我们师姐妹交往,不需见外。” 宁云溪和悦。 “是,好。” 她迎眸,看着师姐双眼。 “请问二师姐,是否认识尹司丞谢大人嫡子,谢宇琛?” 卓敏岚心头一震,喜怒不形于色。 “不认识。” 宁云溪惊讶。 “啊?” “怎会不认识呢?” 卓敏岚云淡风轻。 “我这人,淡交寡往,对于敌势中人,更是没兴趣了解。” “尹司丞谢大人,我尚且不认得,何从结识他的嫡子?” 她啜一口茶,缓和心情。 “小师妹约我单独说话,只为询问,我认不认识他?” 身负谢公子重托,宁云溪不想轻易放弃。 “还有一事,想问师姐……” 预感不妙,卓敏岚抢话,发问。 “事关谢公子?” 宁云溪点点头。 “嗯,对。” 卓敏岚态度,十分明确。 “我已说明,敌势中人,我不感兴趣。” “他的事,你不必告诉我。” “倘若涉及敌势机密,我忍不住用以为计,叫人笑话我堂堂北兆相,胜之不武。” 寻到话口,宁云溪急急表达,转述谢公子之言。 “无关敌势机密,他……” 卓敏岚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 “敌势之事,我不想听。” 宁云溪觉出不妥,遂即说破。 “师姐抗拒,好似默认,你认识他。” 卓敏岚矢口否认。 “不认识。” 怕师姐再抢话,宁云溪言简意赅,点明其事。 “年初,师姐有事回京,救过他一命,乃解情思之物,不是吗?” 卓敏岚坚持否认。 “纯属无中生有。” 见话头不好,她随口寻由,意欲离去。 “你既没有别的事,我们到此为止,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着急去办。” 宁云溪连忙叫住她。 “师姐等一等,烦请听我一言。” 卓敏岚耐着性子,止住步伐。 “嗯,你说。” 宁云溪随之离座,行至她身旁,挚诚而道。 “谢二公子,腹有韬略,不乏淳思天真,处事决断,恰如其分。” “以我见之,他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假使师姐不介意,小妹可否引他,与你正式相识?” 卓敏岚虎目,一分严肃,尤是锐利。 “我介意,不愿与他相识。” “你还有别的事吗?” 宁云溪沮丧。 “无有他事。” 卓敏岚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那我先去忙事,晚些,我们再聚。” 宁云溪恭敬。 “师姐请慢走。” 离开书房,卓敏岚步履匆匆,一步不回头,走向居处大门。 结果,在小竹林,被纪翡燕拦住。 “卓大人,请留步。” “这样着急,莫非去找谢二公子,诉说衷肠?” 卓敏岚怒目,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知道,你在外头窃听。” 纪翡燕举止悠闲,抚她一起坐下。 “年初,你算计我,企图令我失洁,以此争夺三师弟,而后,不幸失手,被我反攻。” “犹记当时,你词气旦旦而言,没有被我算计,身节完好无损。” “那么,何来解情思之恩?” 卓敏岚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我闻名天下,仰慕者众多,他是其中之一。” “想迎娶我,不得其法,遂,他想到这个主意,污蔑我的声誉,以达目的。” 纪翡燕无声嗤笑,神色满含嘲讽,语气却是关怀。 “哦,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我该替师妹出气,好好教训他一顿。” “此等不正小人,计之殒身,也不为过。” “你说呢?” 卓敏岚夷然处之,不表露内心。 “随你。” 纪翡燕张狂言辞,肆意评述。 “二师妹着实冷情。” “一夜欢乐,谢二公子全力以赴,居然换不来你一丝动容。” 她执起石桌上一片枯叶,津津把玩。 “我问话,或伤人,请师妹勿怪。” “你不承认这事,是何原因,莫非认为自己,配不上谢二公子?” 卓敏岚斜睨,鄙弃不屑。 “没有的事,我承认什么?” 纪翡燕折下一片竹叶,与枯叶摆在一起。 “难不成,你是认为,谢二公子配不上你?” “二师妹好大的架子。” “你一个半百之人,活到这岁数没人要,哪得脸面,嫌弃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要我说,见好就收。” 卓敏岚冷冷看着她,目光锋锐,杀气腾腾。 “大师姐瞧不起我这岁数,却不思,你我同龄。” “你才是活到这岁数,没人要之女。” “我志在四方,无意情情爱爱,与你这种井底之蛙,大不相同。” 纪翡燕娓娓而谈,一番劝说。 “我说话,你怎就听不懂?” “用词,确实不中听,但我是好意,师妹岂可不领情?” “小师妹评道,谢二公子为人良善,不乏谋略。” “世上,像他那般优秀的男子,能找出几人?” “与其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不如说,他亦帮你纾解情思之物。” “此乃良配,你嫁去,或招赘,以我之见,都可。” “人人嫌恶之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痴心人,二师妹如此固执,当心他跑了,你追悔莫及。” 卓敏岚愀然,脸上不挂一分笑,漠如霜雪。 “我说过,志在四方,大师姐不必试探。” “他跑就跑了,关我何事?” “我和他,两两分明,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离开石座。 “我居处,有事处理,请恕小妹,不多奉陪。” 纪翡燕发问,意味深长。 “你确定不嫁他?连认识一下,也不愿意?” 卓敏岚没有一点犹豫,转身而去。 “走了,回见。” 趁她听得到回话,纪翡燕“呼”地一声,吹落桌上两片叶子,目视她的背影,深深一笑。 “甚好。” “你最好别后悔。” 卓敏岚听懂师姐话意,暗自怀疑。 她什么意思? 确定我不要谢公子,她打算嫁去谢府? 唉,不可能。 她钟情三师弟多年,绝对舍不得离开他。 她这是用计,激我出手,与她争夺谢公子。我嫁入谢府,她便能名正言顺,成为辛夫人。 呵,雕虫小技。 第947章 溪儿,随我来 纪翡燕临时变换战术,不再看管宁云溪,转而,盯紧宓瑶。 香雪居依旧有人守卫,但宁云溪相对自由,可以离开居处,可以漫步宅院各处,只是不能走出澹泊雅宅。 顾沅穹备好庆祝宴席,于转天午饭时分,请纪翡燕等人,同享珍肴玉馔。 宁云溪座位,被顾沅穹安排在他的身侧。 与璃王逐渐熟络,宁云溪才好意思,提出请求。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乞求兄长允准。” 宁云溪但凡发出一点响动,宓瑶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密切关注。 纪翡燕坐在小师妹另一侧,亦是目光敏锐,细察小师妹一举一动。 较之她们,顾沅穹显得轻松自在。 “嗯,准。” “你说。” 宁云溪垂眸,恭谨而问。 “我想,采集大哥哥一点样本,做个检查,未审可否?” 顾沅穹无有一分迟疑。 “怎么采集?本王配合,你随意。” 纪翡燕暗暗生疑,未发言语。 宓瑶既是吃醋,又是忧心,鼓起胆量劝谏。 “没问清楚什么样本、作何检查,王爷直接允可,是否太过草率?” “小女子斗胆,请王爷三思后行。” 顾沅穹一口回绝。 “本王信得过溪儿,不必多问。” 宁云溪表示理解。 “四妹妹考虑甚是,我应当说清楚。” “采集身物,意在做亲子鉴定。” 宓瑶听说过,这是督护台寻亲方法之一,却想不通,王爷与此有何关系。 “亲子鉴定?” 以为她听不懂现代医学名词,宁云溪解答。 “便是确认亲缘关系的检查。” 听她答非所问,宓瑶补充问题,明确话意。 “三姐姐想要确认,皇上和王爷,是不是骨肉至亲?” 宁云溪继续解答。 “我知道,大哥哥并非皇上亲生。” “我或寻到大哥哥之尊,是故,想要确认一下。” 宓瑶怒气填心。 她何从知晓,王爷不是皇上亲生? 是王爷告诉她的吗? 王爷分明说,这个秘密,除却帮他查到身世真相的纪大人等众,他只告诉我一人。 他说,因为深爱,所以不忍隐瞒。 那么,对宁云溪呢,也是因为爱之深切吗? 顾沅穹目意,缀一丝惊奇。 “我尊,是为何人?” “你在哪里,找到他?” 宁云溪故作不经意,扫视一眼同门众人,继而假言答复。 “兄长之尊,布衣百姓。帝瑾王在杏林堂接诊之时,与之相遇相识,因其相貌,与你近乎相同,遂有此猜测,并转述于我。” 纪翡燕听出不妥。 “小师妹似有一分隐约其辞。” “何故?” 宁云溪按捺心虚,尽量表现平静。 “帝瑾王之言,其中一部分,涉及我方机密,我不能说,所以,翼翼而道。” “大师姐请莫追问,小妹惶恐至极。” 纵有疑心,纪翡燕也不愿非难小师妹。 “好,我不追问。” “然则,帝瑾王之言,不可轻信,小师妹切切留心。” 宁云溪肃肃认真。 “是。” 顾沅穹知晓家尊,身在铜事台宅院,但未知家尊身份。 听溪儿言之,仿佛家尊身份,不宜向纪大人等众表明,他明会其意,没有深究细节,同时,眼色告诫瑶儿,不许多嘴。 “既是这样,理应确认。” “溪儿,请。” 宓瑶接到王爷眼色,心绪,郁闷不快。 王爷这般宠爱宁云溪,我还抱什么希望,期待他娶我为妻? 宁婉善,与宸王两情相悦,宁云溪不仅没有成全有情人,还借帝瑾王之名,痛下狠手,戕害妹妹。 她若为璃王妃,我怕是连个妾室名分,也争取不到。 我和她,注定只能活一个,决计难以成为一府姐妹。 宁云溪说明缘由,示意一请。 “采集身物,需要挽起长袖,示于众人,恐兄长不便。” “祈请兄长,往隔壁房间。” 顾沅穹爽快答应。 “好。” 听似不妙,宓瑶顾不得王爷命令,出言申饬。 “岂非要跟王爷两两相处?” “三姐姐切记,男女有别。” 宁云溪莞笑劝抚。 “四妹妹放心,我会开着门,若有任何不对,你随时过来查看。” 宓瑶妒忌之状,全然掩饰不住。 “姐姐之意,我不能随去,只可查看?” 宁云溪一阵慌神,紧忙解释。 “不是不是,可以随去。” “我以为,你要留在这里,代王爷,招待诸位大人。” 宓瑶指摘。 “我不……” 见她漠视规矩,蛮横无理,顾沅穹冷峻以对,呵斥下令。 “你留下,不准生事。” 宓瑶满目忧虑。 “王爷,我……” 无意听她辩解,顾沅穹加重语调,再次下令。 “本王的话,你听不到?留下,好好招待诸位大人。” 宓瑶憋屈。 “小女子遵命。” 洞穿小师妹,有脱身之意,纪翡燕冲二师妹,使一个眼神。 卓敏岚收到指令,随即提议。 “宓女娘所虑不错。” “虽是白天,小师妹也该顾忌男女有别,毕竟,你尚在闺阁。” “你们两两相处,传出去不好听,于王爷,于你,皆无益处。” “走,我陪着你们采集身物。” 心思又被他们看穿,宁云溪坐在原处,沮丧惘然。 顾沅穹帮忙推却。 “本王意愿,跟溪儿二者共处。” “卓大人请安坐。” 卓敏岚尴尬讪笑。 “王爷当着众人,拒绝我,着实让人下不来台。” 顾沅穹放下王爵架势,谦礼待下。 “我央求你安坐。” “卓大人满意吗?” 卓敏岚没办法,只好回座。 “王爷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顾沅穹转眸,看向溪儿。 “溪儿,随我来。” 宁云溪浅浅露出一抹欣然。 “是,小妹遵命。” “大哥哥先请。” 顾沅穹也是谦逊。 “溪儿先请,本王跟随。” 目送王爷、小师妹离去,卓敏岚、岑瑫依大师姐传意,悄悄跟上,探听情况,护好小师妹。 宓瑶自心底,袭来一道寒意,钻心刺骨。 王爷只会嫌我骄纵,挑我各种错处,指责不休,从未这样体贴包容过我。 纪、卓二人,前者分析,甚为合理。王爷心爱女子,就是宁云溪,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和其他女子,没有区别,俱是玩玩而已。 宁云溪,先是抢走我的帝瑾王,今又要抢走璃王殿下。 世上,怎会有她这般毫无廉耻之女?做人,焉能如此贪得无厌? 第948章 企盼尤殷 顾沅穹所授勘察地形之能,宁奉哲所教排布阵势之法,宁云溪研想多年,结合二者优势,创新而得一种新形式,既宜进攻,亦易固守,机谋运用,灵活多变。 凭她一己之力,即便形式出奇,也难应对师姐师兄,不过,加上璃王之才,或许可以与之一搏。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走进隔壁房间,共同择选一处合适之地,布计,摆脱卓敏岚和岑瑫。 顺利脱身,顾沅穹带着宁云溪,入住客栈。 深怕师姐师兄追来,宁云溪反复查看,确认无疑。 瞧她谨慎再三的样子,顾沅穹心觉有趣,笑眼柔目,凝视于她。 “放心,他们没有跟来。” “你时不时地查看,反而容易暴露行迹,被他们发现端倪。” 听罢这话,宁云溪关上房门,回到客房,乖顺坐好。 “小妹失态,让大哥哥见笑。” 顾沅穹关怀细致。 “你还没说,怎么采集样本?” “需要什么东西,你罗列出来,本王吩咐客栈伙计去买。” 宁云溪微笑,摆摆手。 “不用买。” “一切所需,我随身带着。” 顾沅穹惊惑茫然。 “你原先衣裳,被瑶儿扔弃,一身干净,进的澹泊雅宅;清醒之后,未曾踏出我宅一步。” “所需之物,如何随身带着?” “那天,你初醒,无端从袖子里,掏出许多东西,对付我。当时,本王便觉奇怪。” “你何时抽身,前往采买?” “你不是昏睡着吗?” 宁云溪无奈笑笑。 “这个不重要,容后有空再说。” 她抚上银戒,取出一应所需,整齐摆放在桌上。 “请兄长翻开衣袖,露出长臂,我这就采集样本。” 顾沅穹照做。 “嗯,好。” “有劳三妹妹。” 宁云溪回应。 “兄长客气。” 采集罢,她收好一应物品,将一次性医疗用具,扔在医药空间、废弃桶中。 “请兄长歇息片时,我去做亲子鉴定。” 顾沅穹时刻戒备,防她脱逃。 “本王不累,不需歇息。” “你往何处去?本王陪你。” 宁云溪陈说。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坐着。” “以兄观之,我只是愣在原处,实然,我在另一空间做检查,稍后即回。” 顾沅穹闻言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意识出窍?” 宁云溪颔首而笑。 “是,兄长明智。” “兄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顾沅穹应声。 “好,去。” 没多久,宁云溪意识脱离空间,回到现实。 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眉眼处,有细微动作,顾沅穹温然而问。 “回来了?” 宁云溪忻悦。 “是。” “经我两次确认,检查结果无疑,大哥哥,确是我四师兄之子。” 顾沅穹诧异,不敢相信所闻,频频发问。 “你四师兄?” “周子熙?” “早年闻名天下的英才,方仁舒四徒弟,周子熙,是我的生身之尊?” 宁云溪笑着点头。 “是也。” 顾沅穹眸惊,心神拂乱。 “本王早年,在铜事台密道宅院,闻听生身之尊,与人讲述我的身世。” “原来那人,是你的四师兄。” 心系亲者,他迅速晃过神来。 “二皇弟、六皇妹亲缘何如,你检查过吗?” 宁云溪如实告知。 “嗯。” “玥皇,是四师兄次子;六皇女,是四师兄三女。” 顾沅穹落意。 “他们果然是我的家人。” 宁云溪趁机,向他提议。 “四师兄、六皇女殿下,渴思阖家团圆,企盼尤殷。” “请大哥哥,与我一同回京,归于帝瑾王,与家人团聚,壮志得酬,天伦叙乐。” “潘姨娘和四妹妹,流落在外,定然过得凄苦,请大哥哥允之,随我回府,恢复世族身份。” 这才明晰她的用意,顾沅穹复起戒心。 “绕这么一大圈,终于得以单独相处,你却告诉我,意在回京,归于帝瑾王?” 宁云溪双膝而跪,恳切哀求。 “我不能离开阿兄,我怕他有危险。” “求求大哥哥,看在我愿意保护四妹妹的份上,放我回去。” “我知道,你钟情于她。” “我一定对她好,回京后,立马给她安排住处。她若想入朝,我便引荐会试;若想经商,我便聘请她,工在伊人倾城;若想务农,我便买下良田,记在她名下。” “惟求大哥哥,助我回到阿兄身边。” 听她辞吐紧切,顾沅穹触动深深。 她这是看出,瑶儿痴情于我,有心成全,故而,装作爱慕帝瑾王。 大约,她听宅院下人言之,我十分宠爱瑶儿。 大约,她在夜里辗转反侧,哭过,也仔细考虑过。 最后决定,自行退出。 如我先前所料,溪儿对我,用情至臻。否则,她怎愿舍下自己情感,甘心玉成她人? 顾沅穹扶她起身,有感而发。 “溪儿,你真善良。” 听出误会,宁云溪速即澄清。 “我这不是善良。” “我是因为爱。” 顾沅穹面不改色。 “本王明白。” 宁云溪辛酸无限。 “一看便知,你肯定不明白。” “我对帝瑾王,不是善良,而是爱情;对四妹妹,更不是善良,而是亲情。” 顾沅穹追问。 “那你,对本王呢?” 宁云溪不懈澄清。 “我心爱男子,是帝瑾王。” “我对你,唯是义情。” 顾沅穹主动抒怀心迹。 “本王对你,不单是义情。” 宁云溪赶紧与他保持距离。 “谢兄长爱怜,但请收回,我不想要。” 顾沅穹一步步,走近她,同时柔言安抚。 “溪儿,不要对我竖起防备,不要怕受到伤害。” “你该清楚,本王不舍得伤害你。” 宁云溪惊慌,连连后退。 “兄长,请止步。” “你我,皆心有所属,应当各自安分,两两分明。” 顾沅穹充耳不闻,步履熟练,引她退至墙角,展臂,将她锢在怀间。 “本王和瑶儿,玩趣罢了,当不得真。” “打从相识,本王想娶之人,只有你。” 发现退路不对,已经来不及,宁云溪无奈无助,站定角落。 “兄长莫欺我。” “我深知,你倾心四妹妹,至殒不渝。” “你对我,才是玩趣之意。” “求兄长怜悯,我不能对不起帝瑾王。” 顾沅穹长指,意味十足,拨弄她的长发。 “你与三皇弟分离,已有一段时日,娇身柔情,难堪寂寞?” “本王安慰你一次,你自然知晓,本王到底倾心于谁……” 第941章 不得不疑 詹嬍二人,继续习练谋略。 期间,顾沅穹悠悠转醒。 闻听动静,詹嬍离座,行礼。 “恭请王爷金安。” 隔着屏风,顾沅穹认出她。 “詹大人,请起。” 詹嬍应声,站起身子。 “谢王爷。” “是否唤来侍女,侍候王爷起身?” 顾沅穹初醒,意识尚余些许朦胧不清,如常,问一句。 “本王不需侍女,瑶儿呢?” 宁云溪一惊。 瑶儿,不就是他对宓瑶的爱称? 宓瑶,身在边关,应是许久不见,璃王为何突然想起她? 梦到她了? 詹嬍平静回复。 “启禀王爷,这是月溪公主所在客房。” “宓女娘,不在此地。”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 璃王可理解为,宓女娘不在客房;小师妹可理解为,宓女娘不在曙英县。 众所周知,小师妹在意家人,近乎无私奉献。 而宓女娘,自私自利,凡事只考虑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若她们互认家人,小师妹必被宓女娘纵控心神,受其利用,做出许多损己利人之事。 一众同门,皆不希望小师妹吃亏受屈,因此,尽力阻止她们相见。 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早晚碰面,为防不测,一众同门早在眼神交汇之时,做下决定,不着痕迹,除掉宓女娘。 护小师妹周全,他们必要做到一丝不苟,不容一点差错。 顾沅穹闻言,才注意到,溪儿恭立詹大人身侧。 “嗯,好。” 犹记去年,与二弟见面,他言道:“听闻璃王殿下,身边多了一位女谋士?不对,应该是说,多了一位相好。花花肠子,你配娶溪儿么?” 根据二弟所言,可以推断,溪儿长大,回想崇邑轩旧事,对崇邑轩大哥哥萌生情愫。另外,如果她知道崇邑轩大哥哥是谁,必定介意大哥哥身边,有其他女子,尤其是瑶儿。 如是一想,顾沅穹不再提瑶儿。 “不劳詹大人费心,本王自行整理衣冠。” 詹嬍朝着梳妆镜方向,示意一请,继而行礼。 “王爷,请。” “在下告退。” 詹嬍牵起小师妹的手,带她一起回避。 顾沅穹洗漱整理完毕,唤她们回来。 见二人情同姐妹之状,他没有多想,只以为北兆台中人,知晓他关心溪儿,所以装个样子,给他一个面子。 北兆台中人,无一例外,尽数向着瑶儿。 留詹大人在此,于溪儿不利,他寻由,下逐客令。 “本王有事,诉与月溪公主,詹大人请便。” 王爷下令,詹嬍不好拒绝,只能用眼神,示意小师妹。 宁云溪明意,帮着拒绝。 “我们说好,习练谋略,互相作伴,大哥哥不要让她走,好不好?” 顾沅穹瞬间听到重点,瞠目咋舌。 “你……你……叫我什么?” 宁云溪笑眸陶然。 “我已知晓,你才是崇邑轩大哥哥;亦知家兄宁苍墨,原是你麾下谋士,背弃你而去,转投皇上。” “请恕小妹眼拙,没认出兄长,望乞见谅。” 顾沅穹疑忌四起。 “你何以知之?” “你这些话,本王听着,好似做梦。” “莫不是,故意认下崇邑轩三妹妹身份,放松本王戒备?” 宁云溪状貌失意。 “兄长这话,便是不愿认我?” 顾沅穹不放戒心。 “本王自是愿意,但你表现确实异常,本王不得不疑。” 他拍拍自己额头,眉宇呈现一道道苦恼。 “对了,本王找你,好像要说什么事。” “哎呀,想不起来……” 宁云溪劝慰。 “兄长方醒,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不忙回忆前事。” 顾沅穹疑心不减,肃肃追问。 “你且说,怎就信下本王的话?” 宁云溪浅笑答言。 “非我信之。” “是师兄师姐他们澄清误会,明确告诉我,你才是崇邑轩大哥哥。” 顾沅穹微微一怔。 “师兄师姐?” 他恍然记起,肃颜转笑。 “哦,对,本王此来,就为商量这事。” “如此听来,你们已经相认相识?” 宁云溪颔首。 “是也。” “家慈留有遗书,师兄师姐皆已读过,确认我的身份无疑。” 原本苦恼之事,得以解决,顾沅穹喜笑颜开。 “相认就好,此乃喜事,本王立刻准备宴席,为你们庆祝。” 詹嬍暗暗打算,传话给诸位同门,定要赶在庆祝宴席之前,计杀宓女娘,为小师妹永除后患。 表面上,她怡颜恭敬。 “谢王爷恩赏。” 见他起身要走,宁云溪连忙唤住他。 “大哥哥,请等一等。” 顾沅穹起了半身,又坐回座位,眸意清雅,声如丝竹。 “嗯,何事?” 宁云溪追忆往昔,吐露衷肠。 “旧年,大哥哥传信于我,锦盒之中,除却同心玉锁,还有许多银票。” “兄长好意,小妹心领,财物万不可收。” “银票,我分文未取,全部存入票号,唯思来日,与大哥哥重逢,如数归还。” “请大哥哥,陪我去一趟贤风票号,取出银两。” 听出脱身之意,詹嬍慎重应对。 “曙英县,倒是有一家贤风票号,距离澹泊雅宅,并不算太远。” “岂敢劳烦王爷玉驾?我陪小师妹去。” 顾沅穹亦是听出脱身之意,更明白詹大人不舍师妹之情。 银票,本就是送她的,安得索要回来? 他不假思索,出言拒绝。 “不用还。” “即使你坚持归还,本王也不收。” 他转而,看向詹大人。 “请詹大人,专心陪伴令师妹,切不可纵她去往贤风票号。” “她若缺银子,尽管走本王的账。” “住在我宅,本王自当照拂,不需她烦心生活琐事。” 领会王爷,与他们想法一致,詹嬍会心一笑。 “在下遵命。” 心思,在他们面前,仿若透明,宁云溪立于二者中间,心神惶惶,寂寂无助。 顾沅穹离座。 “师姐妹初识,定有很多话要说,本王不多打扰。” “俗礼免去,二位请自便。” “待到宴席准备就绪,本王会差人传话,告知汝等。” 詹嬍携小师妹,一同恭送王爷走出客房,目送远去。 守株待兔良久,宓瑶终于等到客房动静。 她眼尖,一下捕捉詹大人和宁云溪挽着胳膊,亲密无间之状,完全不像是装的。 她们何时变得这样要好? 北兆台一众,不都盘算着,除去宁云溪,断王爷念想吗? 宁云溪使了什么手段? 雍大人、詹大人怎么都如此反常? 第950章 挑拨是非 卓敏岚冷漠,下逐客令。 “我说我在忙,宓女娘听不见么?” “请慢走。” 觉察宁云溪正在窃听,宓瑶心生一计,做撒娇状,巧言如流。 “岚姐姐不要赶我走嘛。” “小妹说话,确实不中听,姐姐不喜欢,小妹这就收回。” “朝局中事,不谈也罢,小妹如常,跟姐姐谈谈心,好不好?” “北兆台之中,岚姐姐最疼爱我,每次小妹有心事,不能纾解,你都会尽力劝抚,无微不至。” 闻之语调有改,卓敏岚料到,小师妹窃听,被宓女娘发现。 搬弄口舌,说不动她,宓女娘便将矛头转向小师妹,故意挑拨是非。 呵,小人手段。 卓敏岚气定神闲,不急还击,静静听她弄计,赏她自以为是之貌。 怕宁云溪听不清,宓瑶抬高声调,原话转述。 “犹记,卓大人常说:月溪公主,何许人也?不就是个倚仗男子、狐媚惑主之流?无视礼法,与帝瑾王‘你我’相称;不知廉耻,还未和离,便深夜造访帝瑾王府,苟且胡乱。” 她沾沾自喜,剖析卓大人内心。 “你打从心里,瞧不起她,何必束于师恩,对她万般照拂?对你有恩者,是方大人,不是月溪公主。” “卓大人须知,她不是方大人教养长大的孩子。” “与宁寒望夫妻同流合污者,能是什么好人?” 卓敏岚郑重其事,表明态度。 “宓女娘此言差矣。” “恩者,我师;情者,小师妹。于我而言,她们都很重要。” 她一改从前想法,重新定义小师妹之行。 “我以前,对小师妹有所误解,而今,方得认清真相。” “她独立自强,从未倚仗男子,反而,是那些男子,倚仗她的本领,立足朝局。” “与帝瑾王‘你我’相称,是帝瑾王允准,非她无视礼法。凭她才智,有此恩宠,理所当然,实至名归。” “帝瑾王对我师尊,敬称‘方伯母’,可见,他赏罚分明,不愿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难道你觉得,我师父得此隆恩,也是倚仗男子,是无视礼法?” “至于,苟且胡乱、狐媚惑主,尽是我的无端猜测,没有依据,作不得数。” “宓女娘有所不知,小师妹虽然结过婚,却是清白之身,不像你。” 宓瑶脸上笑容,骤然僵住。 “什么叫做不像我?” “卓大人此为何意?请明示。” 卓敏岚给她一个白眼。 “我这人,不习惯说伤人的话,不像你,出口不逊,对姐姐无有一点敬重之心。” 宓瑶嘲讽。 “卓大人这话说得,好似你对待令师姐,十分敬重。” 卓敏岚镇定从容,据理回驳。 “公忙处,不论私情。北兆台内,师姐和我平起平坐,二者谈论公事,我严肃以对,意为尊重北兆相一职,不想辜负众望,有问题吗?” “你则不同。” “朝堂之上,小师妹贵为月溪公主,你只是璃王手底下,一个见不得光的谋士。璃王殿下,未被主上允可收纳家臣,对外,你的身份,或是璃王通房,或是璃王侍女。” “奴者卑微,你有什么资格,不敬月溪公主?” 宓瑶羞怒,一阵戟指。 “你!” 卓敏岚冷冷提醒。 “同样,你也没有资格,直指于我。” 宓瑶饮屈,收手回来。 “小女子僭越,求卓大人宽恕。” 卓敏岚眸色覆狠。 “别以为,小师妹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仅示诫一次,望宓女娘谨记,迫我太甚,当心你一家性命!” “退。” 宓瑶忍气吞声,下跪行礼。 “小女子告退。” 瞧着宓瑶离去,卓敏岚自然而然一个转身,“意外”看见小师妹身影。 “小师妹?你躲在那儿做甚?” 她故作惊讶,显得方才讨好言辞,不那么刻意。 “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宁云溪现身,快步走向师姐。 “是,我听得大概。” 卓敏岚抚她安坐,一字一句,极尽温柔。 “怪不得,宓女娘忽然变换口风,原来,她发现你在听,巧施离间。” “幸好,我们师姐妹感情深厚,经得起考验。” “我实在愚笨,专心对付她,便关注不到你。这一点,大师姐比我厉害,她一心可以二用,面对这种情况,应付裕如。而我,只能依赖真心待人,化解危机。” 宁云溪恭敬有加。 “得二师姐理解,小妹之幸也。” 卓敏岚捧着师妹的手,爱怜不已。 “你是我的小师妹嘛,我当然理解你。” 良机正好,她顺势,一番挑唆。 “不过,我们皆是武臣,心思不细腻。大师姐,或许做得不如我,你多多包涵,别跟她一般见识。” 宁云溪用词严谨。 “二位师姐,余众同门,都待我很好。众者恩情,小妹铭记于心。” 卓敏岚爱不释手。 “瞧你,这么懂事,这性子,随师丈,也随师父。” “我的小师妹,是天底下最完美之人。”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师姐谬赞,小妹惭愧。” 她一转话头。 “小妹有一事,恳请师姐应许。” 卓敏岚词气旦旦。 “你说。”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绝对宠你,义无他顾。” 系念四妹妹感受,宁云溪提出请求。 “求师姐,莫以恶语,伤害四妹妹。” “我怕她,因之,记恨我。” “我知晓,师姐疼爱小妹,不忍小妹难过。小妹心境,与师姐一般无二,不想四妹妹忧伤,求师姐高抬贵手。” 卓敏岚无奈。 “你的意思是,她人随意欺负二师姐,我不许还手,也不许还嘴,是吗?” 宁云溪一惊。 “不是不是,小妹没有这个意思。” 卓敏岚婉拒。 “我和她的对话,你听得见,是她先挑衅,还使离间计。我饶她一命,已是大发慈悲,若连话也不让说,我非憋屈殒命不可。” “不是我,不愿意宠你,而是你这要求,着实苛刻。” 宁云溪承诺。 “师姐请宽心,我也会劝她,莫再欺负你。” 卓敏岚心平气和。 “我平生,不好斗。” “她若消停,我自不会发难,尽可各自相安,井水不犯河水。” 宁云溪保证。 “我会努力,劝解矛盾。” 卓敏岚首肯。 “好。” 第951章 结下梁子 卓敏岚答应得爽快,结果,宁云溪想见宓瑶,却被她多番阻挠。 换班后,则由詹嬍用计,阻止宁云溪和宓瑶相见。 宁云溪满头愁思。 见不到面,如何劝解矛盾? 睡一觉,转天,纪翡燕起个大早,撤詹嬍,换她守在香雪居。 宓瑶亦是早早晨起,敛声小心,离开王爷怀抱。 本意,学王爷,趁着北兆台一众换班薄弱之际,动手,计杀宁云溪。未想,至香雪居之时,他们已经完成换班。 她不仅失算,还被纪翡燕抓个正着。 “宓女娘?” 宓瑶走去,盈笑行礼。 “恭请纪大人福安。” 纪翡燕虚扶一把。 “女娘来此,所谓何事?” 余光,看见她的虚扶动作,宓瑶站起身子。 “没什么事,散散步。” 纪翡燕点穿。 “宓女娘何故欺我?” “我知道,你特意早起,存心不善。” 宓瑶否认。 “纪大人何出此言?我确实无事,只在闲步散心。” 纪翡燕扬眸傲然。 “为护小师妹周全,宓女娘以为,我们会不会安排探子,在琳珉居?” “只要你走出卧房,一举一动,休想瞒过我们。” 宓瑶表意不满。 “岂可窥探她人私隐?” “得王爷独宠,我好歹算是你们的女主子,纪大人安排探子,未免太过无礼。” 纪翡燕哂笑,挖苦讥诮。 “女主子?亏你说得出口。” “王爷娶你了吗?” “说好听点,你是王爷的通房;说不好听,你只是跟在王爷身边,没名没分的女子,甚至,没有奴契,连侍女也算不上。” “你哪得脸面,标榜自己是女主子?” 宓瑶面色,羞怒难堪。 “我从不知道,纪大人说话这么刻薄。” 纪翡燕威仪孔时,凛凛而视。 “我话,是不好听,却也不如你办事那般难看。” “害我小师妹,差点身毁殒命,宓女娘所作所为,我都记着。你最好,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我定不手下留情。” “你怎样谋计小师妹,我便同样还给你,我们谁也不吃亏。” 宓瑶颦眉,又苦又恼。 “那时,我不知道月溪公主,是你们的小师妹。” “你们也不知道,也想谋计害她,不是吗?” 纪翡燕目色,缀一抹疑忌。 “我们确实浑然不晓。” “但,你是否知晓小师妹的真实身份,我们不得而知。” “毕竟,邹少郎身在宁府,可为你打探消息。” 她话,宓瑶始料未及,大为诧异。 “纪大人认定,我明知月溪公主身份,故意谋害?” 纪翡燕别过眸子,不屑一顾。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宓瑶喊冤。 “纪大人明察,我真不知道啊。” 纪翡燕语气,一冷到底。 “知道与否,论来无用,梁子已然结下。” “小师妹之恨,不可不雪,我们二者,现在是仇敌。” 宓瑶不胜愤懑,勃然大怒。 “纪大人何其凉薄!” “我们相识相知,整整一年,而宁云溪,跟你们的交情,短短几天而已。” “过去一年,我们那样要好。你说过,我们是友者,是家人。” “何忍弃我而去?!” 纪翡燕轻慢,姿态高人一等。 “谋事在朝,切忌动用真情,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我们只是同僚合作关系,何有友情,何有亲情?” 宓瑶怒火,直冲云霄。 “纪翡燕,你!”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四妹妹的声音,宁云溪徐徐睁开眼睛。 简单洗漱,宁云溪探出脑袋,向外查看一眼。 瞬即感知小师妹走近,纪翡燕态度一改,肃颜转笑。 “宓女娘请莫动怒。” “我没骗你,小师妹睡得深沉,还未起身呢。” “你晚点再来找她,可好?” 宓瑶见状,先是错愕一怔,继而莹然明白。 探眸,果见宁云溪身影,她直截了当,高声道破。 “三姐姐醒了?” “总是置身事外,是何用意?三姐姐不管小妹,唯思隐身暗处,高高兴兴看戏?” “姐姐这般漠情,小妹好生心痛。” 宁云溪急急现身,快步走向她们。 “四妹妹误会。” “听得外头有声音,我起床穿衣,查看一眼发生何事,没有不管你的意思。” 宓瑶悠悠发问。 “我听说,姐姐仍是清白之身?” 问话突然,宁云溪猝不及防。 “是,对。” “你,问这做甚?” 听之不怀好意,纪翡燕连忙哄劝。 “小师妹应当知晓,睡眠不足,不利身子康健。” “你回去接着睡,我招待宓女娘。” 知她撑着伪善面目,想在小师妹面前,表现得通情达理,宓瑶抓住弱点,恣意利用。 “迫使亲者分离,违天逆理。” “纪大人莫非,不允许我们姐妹往来?” 纪翡燕慈和。 “我从不限制小师妹自由,宓女娘切莫曲解。” 宓瑶唇角,缀一抹得意。 “纪大人放心,我只是说说话,没有谋害公主之意。” 纪翡燕稳重有礼。 “嗯,请。” 宓瑶不紧不慢,把刚刚承受的委屈,回敬给宁云溪。 “三姐姐先前结过婚,而后跟过帝瑾王,前些天还陪过璃王,按说,不该是一身清白。” “不是小妹恶意诋毁你,而是听外头人都说,你没名没分跟着帝瑾王,娇身,早就残破不堪。” “请问三姐姐,果如是乎?” 忧小师妹羞于回应,纪翡燕抢答。 “传言,不可尽信。” “小师妹,与某人,截然不同。” 宓瑶晏然一笑。 “纪大人所言,是也。” “然则,流言纷纷,人言可畏呀。” “小妹斗胆提个建议,三姐姐去求一份恩典,让帝瑾王册立你为帝后,或是册封帝妃,堵住悠悠众口,保住姐姐名声。” 纪翡燕抢话,出口讽刺。 “有人花事不断,尚且没有名分。” “小师妹,不需要帝瑾王恩旨。” 宓瑶讥笑,揶揄而问。 “是不需要,还是求不来?” “二者,区别甚大。” 宁云溪认真表态。 “花事不断、依旧没有名分者,是可怜人。” “请师姐,莫以她人苦痛,喻我高洁。” 纪翡燕怒火中烧。 “非我恶语中伤,你刚刚都听见了,是她先口不择言。” “不能伤她性命,我忍了。气不过,回驳她两句,也不行吗?” 第952章 我不可怜 花事不断、依旧没有名分者,是可怜人。 宁云溪话语,触动宓瑶心处,泛点涟漪。 跟在璃王殿下身边,虽是锦衣玉食,却免不得遭人议论。 哪怕是闺中密友甯朦,也曾奚落我,没名没分,像个笑话。 娘亲和瞳儿,受璃王蒙蔽,以为我深受宠爱,迟早成为璃王妃,故于此事,未发一言。 北兆台一众,待我关心备至,我曾想过,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温暖。奈何,他们俱是虚情假意,从未真正与我交心,自然说不出什么暖心之语。 岂料,唯一予我理解之人,竟是我最瞧不起的宁云溪。 或许,宁云溪亦盼着,帝瑾王给她一个名分,所以理解我的感受。 她所谓可怜人,大概,指的是她自己。 宓瑶带着疑惑,试探其意。 “璃王殿下独宠我一人,我不可怜,三姐姐大可不必以此,博我欢心。” 宁云溪解释。 “我所指,不是你,而是大师姐口中之人。” 她迟钝一分,反应过来。 “花事不断、没有名分之人,是你?” “你和璃王……他……我以为……原来你们这么早就……” “是你自愿,还是他胁迫?” 宓瑶目色,一意孤傲。 “姐姐询问细节,想要找出可以嘲笑之处,狠狠羞折我吗?” 纪翡燕没好气驳斥。 “宓女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师妹心唯善意,不似某人险恶。” 宓瑶心境,霎时崩毁。 “我险恶?” “我怎就险恶?” “纪大人岂可凭空妄断?” “相识以来,我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吗?” 纪翡燕轻藐。 “我说的是某人,你急什么?” 宓瑶怒气填心,神态一转鄙薄。 “我再花事不断,也只陪伴过王爷一人。” “你这小师妹,可不一定。” “帝瑾王和她,精通医术,我想,即便月溪公主失贞,他们也能修补回来,装作洁白之身。” “外头传言如何,纪大人不是没有听过。” “有关她的花事话本,纵然稀少不易得,也有不少人看过。” “月盛第一肮脏,便属你这位小师妹。” “人人皆道,月溪公主不仅服侍帝瑾王,还帮他巩固权势,笼络朝臣。” “恕我冒昧提问,她怎么笼络朝臣?尹司丞谢大人,为何在伉俪宫偏殿,与她相处之后,便忠心于她?伉俪宫偏殿,二人深中情物,究竟发生什么事?” “宁云溪,于帝瑾王,于诸位大人,玩物罢了!” 纪翡燕咬牙切齿,笑貌蕴狠。 “宓女娘,休要欺人太甚。” 置之不理她的告诫,宓瑶越说越是津津有味。 “北兆台诸位,私底下如何看待你,三姐姐必定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小妹敬重姐姐,自当诉与。” “卓大人言之,你相貌、人品,皆不如我。纪大人应和,我是天下第一美人,休说你,哪怕媄夫人,亦分毫及不上我。” “她们,以及北兆台众人,不止一次,劝谏璃王殿下,谋计除掉你。” “若非知晓,你是方仁舒之女,她们根本容不下你。” “三姐姐听得明白吗?她们确实疼爱小师妹,然,也不乏厌恶你。” “如你这般为人,很难不叫人生厌!” 纪翡燕双目杀意,阴鸷交织愤怒。 “宓瑶,你不想活了,是么?” 宁云溪护在四妹妹身前。 “师姐,请息怒。” 纪翡燕赫然大怒。 “息怒什么息怒?你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宁云溪杏眸,岁月静好。 “很多人这样说我,我早就不在意。” “我遭遇,多是活该,自作自受。” “他们不伤别人,独独讥讽我,则说明,是我有问题,他们说得没有错。” 听她深隐酸楚、言之平澹,宓瑶眉心微动,感同身受之下,萦怀几分内疚。 纪翡燕痛心,无言。 “你……唉。” 宁云溪转身,面向四妹妹,关心而问。 “尝闻,璃王殿下戏谑女子,情韵喜好,十分狠戾。” “四妹妹受伤没有?我给你治。” 宓瑶忍住动容,冷心冷面。 “怎么?” “我说你几句,你便气得,想用医术,取我性命?” “一家姐妹,理当和睦,安得痛下杀手?三姐姐好狠的心。” 宁云溪耐心,讲述自己想法。 “你信不过我,那就请其他医女,为你疗伤。” “只是,寻常医者不懂《体质论》,不会根据体质,择选用药,以致伤处持续疼痛,长久难愈。” “我根据体质用药,药一敷上,没等包扎,止痛之效,立竿见影。因对症下药,你的伤处,亦会愈合得很快。” “沐浴用水,我也会配合你的体质,调节酸碱。沐浴时,你不会感到刺痛,且,有辅助治疗效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就不逐一列举。” “总之,我唯思,你少受一点痛,故而建议,我帮你治伤。” “需要与否,在你。” 纪翡燕怒意,渐渐消散,寻回一丝理智,听出小师妹话语中,似有脱身之意。 谨防小师妹,与宓女娘联手,谋计归京,她立即出言阻止。 “宓女娘即便负伤,也有王爷照顾,小师妹莫要自作多情。” “你尽可打听打听,宅院上下,何人不晓,王爷极其宠爱宓女娘。” “倒是七师妹,早早没了尊慈,久久不得良配,孤女可怜,常常无人问津。我听说,昨晚,她生了好严重的病。” “我陪你,去看一看七师妹的情况?” 宁云溪担忧,顾不上多想。 “七师姐生病?” “病势沉重,万万拖不得。” “大师姐何不早言?” 纪翡燕窘色。 “我们成天浑浑噩噩,一时想不起,你医术高明。” “这不,听你提起来,我才恍然,赶紧诉知七师妹病情。” “昨晚见时,七师妹憔悴,奄奄一息。情势急迫,事不宜迟,我们速往探视。” 宁云溪一震。 “奄奄一息?这么严重?” 纪翡燕做戏精湛,挥洒自如。 “嗯,她疾在心处,气若游丝。” 宁云溪随即决定。 “四妹妹稍等,我先去看七师姐。” 宓瑶拆穿。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三姐姐却怎么,吃亏不长记性?” “纪大人引你,去往雍大人居处,沿路,趁你不注意,直接把你打晕,阻你为我疗伤。” “如此浅显之计,你竟毫无察觉?” “三姐姐月盛第一谋臣之誉,何以获得?” 第953章 小师妹不要走 宁云溪止步,看向大师姐,忧目转疑。 见之眼神有改,纪翡燕亦是止步,急急辩解。 “小师妹,切勿听信小人之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斜睨宓瑶,怒意汹汹。 “宓女娘,使离间计,该有个度。” “同为我众,即便疑忌,也应适可而止,安能自相鱼肉?” 宓瑶点出可疑之处。 “不得不说,纪大人做戏,确有瞒天过海之效。” “但,时机把握,未免凑巧。” “怎就这么刚好,三姐姐要为我疗伤,雍大人突然生病?” 纪翡燕反驳。 “此非凑巧。” “我说过了,昨晚,七师妹便生疾痛。” “只不过,我一时没想起小师妹精通医术。她一提及,我方恍然,有何问题?” 宓瑶语气笃定。 “纪大人妙思,我找不到疏漏,只是感觉,一定有问题。” 纪翡燕矜肃。 “凡事都讲证据。” “宓女娘仅凭感觉,实不公允,很容易冤枉好人。” 宁云溪劝和。 “大师姐,四妹妹,不需争执。” “七师姐是否生疾,我们同去,确认一下,便见分晓。” 纪翡燕眉心一紧。 “小师妹是说,带着宓女娘一起去?” 宁云溪回应。 “是。” “不可以吗?” 纪翡燕寻由拒却。 “恐不方便。” “七师妹十分厌恶她。” “心处,原就不堪一击,若再被宓女娘气着,七师妹性命,岂不危在旦夕?” 宁云溪退一步提议。 “四妹妹候在屋外,不进去。” 纪翡燕勉为其难。 “好。” 香雪居消息,由探子送至雍顺菀处。 北兆中相,同住一居,她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往六师兄房间。 贺羡玖谋略,师承方仁舒,此,众所周知;另有医术天赋,得方霖皓真传,除同门之外,鲜有人知,深藏若虚,便于行事。 请贺羡玖施针,假作病疾之状,雍顺菀回到自己房间,静候。 少顷,纪翡燕三人来到。 宓瑶停步屋外,悄探一眼屋内情况。 只见雍大人病倒在床,确像纪大人所说状貌,她暗自疑惑。 雍大人果真生病? 连天爷,都帮着纪大人用谋,证实我恶意诬陷? 北兆台中人,怎么个个命数不凡,心想即事成? 撞邪了…… 宁云溪请脉、治疗、开药,一气呵成。 雍顺菀“脱离危险”,气色稍得恢复,半坐半卧,莞然而道。 “有劳小师妹。” 宁云溪恭敬。 “师姐贵体有恙,小妹理当趋奉。” 纪翡燕转眸小师妹,做出一脸冤屈。 “这下,你还疑心我吗?” 雍顺菀故作不知。 “小师妹疑心你?” “何故?” 纪翡燕怜怜作叹。 “唉,宓女娘一番离间之语,小师妹瞬即付以信任,认定我欺骗她。” “七师妹评评理,身为大师姐,我怎么可能胡诌你的病疾,以你为计,谋算小师妹?” 雍顺菀接话,配合用计。 “小师妹,你糊涂呀,焉能如此误会师姐?” “平日里,大师姐最疼爱你,我们或有可能骗你,她绝对不忍心。” “倒是宓女娘,时常不怀好意,巧言挑拨我们的关系,欲令我们同门不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莫再跟她打交道。” 宁云溪恭立一旁,满心愧疚。 “大师姐,对不起……” 雍顺菀不忘装病,说完话,重重咳嗽两声。 纪翡燕顺势,推进计策。 “七师妹别激动,仔细身子。” “我这就请宓女娘离开,然后陪着小师妹,给你熬药。” 宁云溪惊异。 “啊?还要熬药啊?” 雍顺菀捂着心口,像是痛不欲生。 “小师妹不肯?” “莫非不心疼我?” 宁云溪心神一慌。 “绝非如此,七师姐请莫悲伤。” “我只是想着,宅院既有医者,也有下人,应该不需要我熬药。” “四妹妹或许受伤,我急着,给她诊脉。” 雍顺菀愁眉泪眼。 “宓女娘伤得很重吗?较我,何如?你为何情愿丢下我?” “师妹怎可独独看重亲情,寡淡同门之谊?” 纪翡燕接上话,细声劝言。 “七师妹心处不适,心思难免敏感,小师妹多多包容,莫惹她气恼。” “我们留下,给她熬药,好不好?” 宁云溪人在屋内,心飘到屋外。 “七师姐之疾,已经不妨事。” “这样,大师姐帮忙熬药,照顾七师姐;我去治伤,事罢速归。” 雍顺菀凄然泪下,撒娇哀求。 “小师妹不要走。” “我就要你嘛。” 宁云溪哄话。 “七师姐请等一等,小妹去去就回。” 她无视礼数,夺门而出,拉着四妹妹,没有一丝犹豫,火速逃去。 纪翡燕伸手,抓了个空。 “小师妹!” 她气得不行。 “早知劝不动,不如一掌打晕,来得轻松。” 雍顺菀收起痛苦状,无奈一笑。 “大师姐何时变得,像二师姐那般莽撞?” “那是我们的小师妹呀,怎能一掌打晕?纵使计策有效,你下得去手吗?” 纪翡燕沉郁不爽,怨气难消。 “就是因为下不去手,我才规劝引导,希望她能醒悟。” “怎料,她这般固执。” 雍顺菀掀开被子,行至师姐身旁,柔然安抚,善言宽解。 “师妹在意家人,承师丈性情,此乃高尚美德,不应遭人诟病。” “当年,云氏一族蒙冤,慕皇下旨,满门抄斩。师父前往解救,师丈之行,便如今日小师妹之举,高义言之,如若救不下族人,宁愿随去,殒而无悔。” “师丈义辞,于师父而言,无疑是苦恼,但于云族众人而言,可谓雪中送炭。” “听小师妹说,这些年,师丈将族人,护在念仁盟。而今,他们已然全数回归家府,恢复世族身份,并认师丈为家主,众心诚服。” 纪翡燕疾言遽色。 “师丈护的是真家人,确实高尚,令人敬佩。” “小师妹护的是宁家人,算个什么事?” “宓女娘受伤,与她一个云族人,何干?” 雍顺菀继续宽解。 “师丈,亦非只护着自家人。” “高族高大人兄弟、贺族贺大人兄弟等等,师丈爱护之人,不胜枚举。” “谋略,算得到权势,算不来真心。唯如师丈恳挚,才能换来他人真诚。” “师父,受人高誉,就事实而论,有师丈一部分功劳。” “宓瑶,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小师妹以真心换真心,将她收为己用,做得没有错。” 第954章 助我归京 宓瑶居处,琳珉居。 宁云溪帮着四妹妹褪去衣裳,道道伤痕,猛然映入眼帘。 先前,在客栈,得知璃王歹意,而今,亲眼目睹四妹妹伤处,她这才明白,大哥哥临终前,为何叮咛嘱咐,让她务必除掉璃王。 逸趣责打,小小怡情便罢,璃王居然来真的……太可怕了。 宁云溪诊脉,确定体质,继而抚上银戒,取出适合体质的伤药。 “璃王殿下,总是这样待你吗?” 宓瑶脱下鞋袜,趴在软榻上。 “不关你的事。” “治伤就治伤,你打听我的私隐,做甚?” “三姐姐妄想,动动嘴,关心几句,我便感激涕零,唯你命是从?” 宁云溪素手轻柔,为她敷药,贴上消炎贴。 “我无意打探你的私隐。” “贸然开口,着实冒昧。我唯思,问清楚些,确认他有此喜好,才好想办法,劝他,别再伤你。” 宓瑶白眼翻到天上。 “你省省。” “借口劝言,谁知,会不会从地上,劝到床上去?” “三姐姐争宠手段,拙劣得很。” 宁云溪言辞,极为诚恳。 “我是真的担心你。” “伤重至此,危及性命呀。” 宓瑶词气凌厉。 “我们非亲非故,你担心何来?” “三姐姐想听一句,医者仁心,小妹拜服?” “谁不知道,你这些医药之物,是杏林堂独有,乃帝瑾王杰作?” “你以为,耍一点狐媚本事,从帝瑾王手里,要来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便是妙手良医?” “呵。” “三姐姐自视甚高,小妹只觉可笑。” 宁云溪淡淡一笑,不予计较。 治伤罢,她从衣架,取下衣裳,递给四妹妹。 “你想嫁给帝瑾王吗?” “我可以帮你引见。” 宓瑶伸手接下衣裳,闻听此语,动作顿在半空。 “我深恋璃王殿下一人,与帝瑾王毫无瓜葛。” “三姐姐何出此言?” 宁云溪帮着四妹妹,一起穿衣裳。 “我知道,你倾慕帝瑾王。” “一开始,愿为璃王谋士,正是因为把他当成帝瑾王,你才甘心追随。” 宓瑶睨她一眼,甩去一句评价。 “三姐姐知道得真多啊。” 聆音察理,知她冷面之下有所动容,宁云溪适时提议。 “你助我归京,我帮你达成心愿,可好?” 宓瑶不予信任。 “三姐姐性子太急。” “你我斗争,刚刚开始而已,你便迫不及待,想要引我入京,借地利优势,永除后患?” 宁云溪剖析情势,殷切劝说。 “我想杀你,何需回京?” “你区区民女,无权无势。若非我阻止,同门一众,随意一人,取你性命,如探囊取物。” “璃王身边,不是久留之地,你随我回京,让我护着你,好吗?” 伤处,确如宁云溪所言,敷上药,速有止痛之效。 宓瑶细细感受,这会儿,已经全然不觉疼痛,且,心口沉闷,也有些许缓解。 她穿好衣裳,坐在三姐姐身旁,苒苒收起冷漠,和颜以对。 “我走不了。” 宁云溪疑惑。 “为什么?” 宓瑶眸色,一抹悲凉,一意凄楚。 “我家人安危,系于璃王之手。” “我和他之间,还有许多羁绊,如同枷锁,困我在他掌心。” “我逃不掉。” 宁云溪百思不解。 “他怎会这样对你呢?” “他不该这样对你呀。” 宓瑶悲愤交加,苦涩无奈。 “你问我,我问谁去?” “天知道,他是为何故。” 宁云溪深思苦索,娓娓谈心。 “我确信,他真爱女子,是你。” “可能这会儿,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真心,所以行事乖戾,不顾你的感受。” 宓瑶面色一沉,冷冷纠正。 “我们一致认为,王爷寄心于你,情深意重。” 宁云溪表达见解。 “不然。” “他对我,仅是一点情念,如若得到我,必不珍惜。” 宓瑶反驳。 “你识人不明。” “我看在眼里,王爷对你,体贴入微。” 宁云溪断言。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是玥皇疼惜之人。” 她剖释,析微察异。 “璃王,任贤使能,喜纳良才。起初,他和家兄往来,或是因为见识家兄奇谋,想要收入麾下。而后,你来我往多了,情谊渐深,加上获知身世,他对家兄徐徐寄托亲情。” “怎奈,家兄不领他情,是故,他照顾我,形同抒怀兄弟之义。” 宓瑶提出疑问。 “把你看作玥皇,他情念从何而来?” 宁云溪侃然解答。 “我又不是真的大哥哥,我是一个女子。男女之间,生出情愫,实属正常。” 宓瑶妍貌和静,眉梢微微一扬。 “依你言,相较他以往交好的女子,你无有不同?” 宁云溪点头。 “嗯,区别不大。” “至多,看在家兄面上,他不会伤我性命,再怎么折腾,起码给我留口气。” 宓瑶努努嘴。 “听起来,和我的待遇,别无二致。” 宁云溪不以为然。 “大不相同。” “他玩腻,便会抛弃我,但,他舍不得弃下你。” 宓瑶心神渺渺,不敢相信。 “如你所说,他真爱于我。” “那你为何,建议我入京,结交帝瑾王?” 宁云溪坦言。 “他真爱你,不表示你倾心他嘛。” “我明白,你看到帝瑾王,待我无微不至,羡慕在心,也想拥有他的爱惜。” 宓瑶听得莫名其妙。 “我未曾见过帝瑾王,何从看见你们恩爱,从而羡慕?” 宁云溪忻悦一笑。 “你以后会见到,从而羡慕。” 宓瑶讶异。 “未来之事,你何以知之?” “听闻方族众人,谋才之高,足以预见未来。” “没想到,竟是真的?” “方太卿之女,果然奇才。” 宁云溪惭愧。 “娘亲妙才,我哪敢与她相提并论?” “我实愚笨,没有料事如神之能。” “未来之事,是我亲身体会,非我预见。” 相谈,算是意气相倾,宓瑶决定,吐露心腹之言。 “你讨好我,就是为了逃出澹泊雅宅?” “我不能违逆王爷,帮不了你。” “但我知晓,有一人,肯定可以助你,且,游刃有余。” 宁云溪迷茫。 “谁?” 宓瑶坦诚。 “六皇女殿下。” 宁云溪不明所以。 “可她不在这儿,如何助我逃脱?” 宓瑶眸色,盈起几许善意。 “你且等一等,她很快就到。” 宁云溪一怔。 “啊?” 第955章 潘香茹 宁云溪被宁苍墨算计,送入澹泊雅宅,与此同时,当天下午,潘香茹入京,至宁府。 下人禀报,有一位女子,自称公爷故交,求见公爷。 怀中,抱着瞳儿,宁寒望在意她的感受,一口回绝。 “不见。” 下人正想离去,被蓝瞳唤住。 “慢着。” 她紧接着吩咐。 “外头候着,过会儿,我再答复你。” 下人应声,退出房间,候在门外。 前时,收到女娘书信,大致讲述璃王计策,因此,蓝瞳知晓来者是谁。 她配合主子用计,向宁寒望撒娇。 “既是故交,怎能拒之门外?望郎见一见嘛。” 宁寒望佯作不感兴趣。 “你没听,是一位女子?” “我见一见倒是无妨,就怕你吃醋。” 蓝瞳百依百顺之状。 “我才不做妒妇之行,望郎着实小看我。” “你的故交,亦是我的贵客,理当好好招待,岂可怠慢?” 宁寒望意犹未尽,右手探入罗裙,指尖佻浮,搅弄佳丽潮汐。 “瞳儿懂事,我心甚慰。” “那,我们一起招待贵客,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的视线之内。” 蓝瞳心潮澎湃,言语之间,气息渐重。 “望郎不必如此。” “我深知,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哪怕是宁夫人,在你看来,也没有我重要,更别说一位故交。” 情念即将失控,她连忙推开他的手。 “情事酣畅,我实在乏累,请望郎,准我回居歇息。” 被瞳儿拒绝,宁寒望不思失落,反正府外,有故交女子等着。 不想瞳儿吃醋生气,他提前哄话。 “瞳儿通情达理,得佳人如你,我之幸也。” 蓝瞳嫣然一笑。 “贫嘴。” 玉手纤纤,帮他整理衣襟,她细心嘱咐。 “嬉闹花海,切记注意身子,太累,无益康健。” 宁寒望捻起美人下颚,贴近,享受她尚未平静的喘息。 “瞳儿放心,我只见一见,与之叙旧,绝对不碰她。” “我要留着兴致,对付你这个小东西。” “晚上,沐浴后,等我赏赐你,胆敢睡去,我要你好看。” 蓝瞳稍稍用力,挣开他的手,坐远一些,与他保持距离。 “哼,没个正形。” “我偏要睡去,不等你。” 感受美人风韵,宁寒望眸意黠然,伸手,拉她入怀。 “小东西,怎么跟我说话呢?胆大包天。” “早知你这样刚烈,方才求着予你欢乐,我便不给你,随你心痒难受。” 挨他一记饶有情致的耳光,蓝瞳娇声,亦染韵思。 “主子请息怒,奴婢知错。” 宁寒望心满意足,浮一抹笑。 “这样才对。” “以后,必要时时乖顺,卑屈讨好我,听到没有?” 蓝瞳曲意逢迎。 “是。” 宁寒望摸摸她的头,放开怀中人。 “瞳儿真乖。” “去。” 蓝瞳起身行礼。 “小女子告退。” 在此之前,蓝瞳借由好奇,询问宁寒望,潘姨娘长相何如。 依着他的描述,她画下主子今时容貌,假称,是自己意想出来。 她言之,见望郎十分宠爱媄夫人,由此推想,望郎或也宠爱潘姨娘。故而,她亲手作画,赠与望郎,让他睹画思人,聊寄缅怀之情。 画中美人,宁寒望只瞧一眼,便记在心里。而后,他日思夜想,假若茹儿尚在人世,就像画中人一样美妙,那该多好。 蓝瞳走出房间,顺便传话给下人,公爷允见故交女子。 须臾,由下人引路,潘香茹至彦息居。 前日,刚看过画像,今日,忽见其人,宁寒望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你……你是……你……” 常有花楼女子,谎称故交,前来献媚,哄他挥霍金银。因而,听是故交,他并没有多想。 岂料,来者,竟是茹儿。 潘香茹没有自报家门,下跪,谦谦行礼。 “恭请宁公爷福安。” 垂眸之际,她落下两滴眼泪。 “你,早就把我忘了?” 宁寒望疾步跑去,搀扶她起身。 “茹儿,我的好茹儿,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跪着,膝盖疼,快起来。” 他尤是宠溺,让出正座给她,殷殷笑脸,痴痴含泪。 “不要跟我客气,你只管坐。” 潘香茹依言坐下。 宁寒望满怀激动,细细端量茹儿容貌身姿,暗自感慨。 旧年,她姿色平平。我因俸禄不足、去不起花楼,无奈,求爱于她,排解情思之苦。 未想,她芳龄不再,反而韵味十足,较之瞳儿笔下的她,更加惊为天人。 本以为,薇儿娇媚如花,大约承继我的气质,原来,也有茹儿一份功劳。 当初,我怎就想不到,茹儿可以变得这样娇美? 可惜呀,贪恋柳氏一点狐媚功夫,把这么好的茹儿抛下,就这么,没能亲眼见证她慢慢变美。 唉,都怪我当年有眼无珠。 潘香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公爷看什么?是不是嫌弃小女子,面貌媸陋?” 宁寒望手掌,抚上她的手背,试试她的反应。 “茹儿休要妄自菲薄。” “你美得,像是下凡的仙女,我深感惊艳,一时之间,看愣住了。” 见她没有反抗,他得逞一笑。 “你自称小女子,而非妾身,想来,独身一人,没有成婚。” “是在等我吗?” 潘香茹秋波传情。 “若不是,我何苦千里迢迢来找你?” 宁寒望大喜过望。 “太好了。” “你肯原谅我,简直太好了。” 他得寸进尺,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茹儿或许不知,我已经纳你为妾,只要你同意,今日就能搬入家府。” “居处,等你选好,我让人仔细布置。这几日,你先住在彦息居,也就是我的居处,等到你的居处布置完成,再搬进去。” “我们二者,趁着这几日,好好叙叙旧。” 潘香茹深情在睫,风韵楚楚。 “叙旧,是原意吗?” 宁寒望唇落,轻点娇花怜怜。 “既是,也不是,主要看你意愿。” “你是想要原意,还是不想?” 随之浅吻,潘香茹阵阵轻颤,玉池埋藏已久的趣念,瞬时涌上心头。 “我都想要。” “公爷愿意给我吗?” 宁寒望神思逸兴,一发不可收拾。 “茹儿好贪心。” “我喜欢……” 一张软榻,龙骧凤矫,震风陵雨,愉悦交织悱恻,绵绵不绝。 第956章 我们的女儿 虹销雨霁,日丽风和。 宁寒望趣足意尽,紧拥美人,安躺软榻之上。 “茹儿技艺,一如往昔,令人依依眷恋,不能自拔。” 潘香茹眸意千娇,辞缀醋意。 “公爷本领,似乎比从前精进,想是,身边不缺美人作伴。” 宁寒望看着她,一阵挑眉。 “怎么?茹儿吃醋?” 潘香茹娇软,不失一丝傲骨。 “一点点。” 宁寒望指尖,碰一下她的鼻尖。 “五十多岁,还像个小孩子,叫人知道,肯定笑话你。” 潘香茹颦眉,妍貌覆愁,美得恰到好处。 “我的性情,你了解。” “我就是喜欢吃醋嘛。” “你说过,会惯着我。” 宁寒望痴醉。 “好好好,你吃醋,我惯着。” 潘香茹得意一笑,转言询问。 “家府居处,由我自己择选吗?” 宁寒望时不时地整理被子,帮她盖好,生怕美人着凉。 “嗯。” “你是我的爱妾,谁也不能做你的主,自然由你自行选择居处。” “一会儿,我带你逛一逛家宅,你放眼挑选,看中哪一间,便跟我说,我来安排后续事宜。” 潘香茹直接提议。 “我听说,贤仪居,甚好。位置不错,就在彦息居一侧,且,房间宽敞,无有一丝沉闷。” “我住在贤仪居,好不好?” 宁寒望面露难色。 “这……” 潘香茹板起脸来。 “你不答应?” 宁寒望慌张。 “茹儿莫急莫恼,听我解释。” “你这想法,不合规矩。” “依照律令,家主居处,前为大门、前院,一侧为宅院正堂,另一侧为家主丈夫或妻子居处,后方则为家主尊慈长辈居处。” “也就是说,贤仪居所在位置,只有我的正妻可以居住。” “你是姨娘,至多可用‘贤仪居’三字命名居处,不可比邻我的彦息居。” 潘香茹退一步提议。 “我可以跟她同住吗?” 宁寒望依旧是拒绝。 “我朝,早便废除平妻之律。” “你若和夫人同住,恐惹外人议论,责我有违律令、藐视先皇。” 怕她再有无礼妄词,他主动推荐。 “你听说过忘忧居吗?” “忘忧居,也不错。贤仪居一侧,乃为玥皇住过的晦心居;晦心居背后,便是忘忧居。” 潘香茹忿然作色。 “我听说过。” “柳姨娘,曾住忘忧居。” “公爷是因为此人,才将我抛之脑后,久久不来接我,害我苦等二十余年。” “她的居处,我不住。” 宁寒望哄劝。 “你大可改名,我亦会找人翻修。” “你想和夫人同住,或是喜欢有人为伴。忘忧居中,正好有一位蓝乡主,可以做你的好姐妹。” 潘香茹故作不知,一声疑问。 “蓝乡主?” 宁寒望笑着,向她介绍。 “蓝乡主,名唤蓝瞳,是帝瑾王赐给我的女子。” “茹儿勿忧,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以我观之,你们意气相投,一定合得来。” 潘香茹寻由推却,复又提议。 “我一介民女,何敢与乡主同住?” “贤仪居,如若住不得,我就搬去晦心居,好不好?” 宁寒望窘迫欲哭。 “哎呀,那是玥皇旧居啊。” “茹儿,你不要为难我嘛……” 潘香茹娇蛮,用尽全身气力,把他往外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说,我是你的爱妾?” “我看你呀,分明不想宠我。” “我这就走,不在这受气。” “你让开!” 宁寒望抱紧美人,好言哄话。 “茹儿,别走别走。” “除这两个要求之外,你再提一个,我必依从。” “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潘香茹挣扎片刻,适时停下。 “住忘忧居,不是不可以。” 宁寒望应和。 “茹儿真乖。” 潘香茹没好气斥责。 “我的话,没说完呢,你少打岔。” 宁寒望赔笑。 “好,你说。” 潘香茹扬扬自满,恣意张狂。 “贤仪居,我不住就不住,无妨。” “只不过,它必须改个名字。” “就改作,香茹居。” 宁寒望再次面露难色。 “呃……莫不是,故意羞折夫人?” 潘香茹赫然而怒。 “用我的名字,命名她的居处,怎么就成羞折?” “公爷心疼了?” “她和柳氏合谋,想方设法,让我找不到你,更者,追杀我多年。” “我受屈至此,不能还手吗?” 见不得美人生气,宁寒望连连点头,顺从她意。 “能,能。” “我立马派人,做好匾额,给夫人送去。” 他话锋一转,道出难处。 “然则,律令有定,夫妻平等。她若不允,我便拿她没办法。” “如之奈何?” 潘香茹给出解决办法。 “那位蓝乡主,不是帝瑾王赐给你的女子吗?可想而知,她和帝瑾王交厚。” “让她去请一道瑜旨,穆氏岂有抗旨之理?” 宁寒望想了想,首肯应许。 “我倒没见,帝瑾王和她往来,但,确实待她恩厚。” “此法,或许可行,姑且试试。” 潘香茹给他一个娇笑,妩丽动人。 “谢公爷垂爱。” 宁寒望爱不释手。 “茹儿乖顺之时,最为迷人。” 潘香茹倚在他的肩头。 “只要你宠我,我自当乖顺。” 情念散去,宁寒望想起正事。 “今日时辰已晚,明日一早,我派人传话,让薇儿回府见你。” “对了,我一直没问。” “你和薇儿,是在逃命路上,不慎走散了?” 潘香茹一怔。 “薇儿?” “薇儿是谁?” 宁寒望啼笑皆非。 “薇儿,便是我们的女儿啊。” “瞧你,怎么连自己的女儿也浑忘,岂非老糊涂?” 潘香茹惊疑不解。 “我们的女儿,已经回府?” 宁寒望应声。 “是啊。” 潘香茹依计,叙说情况。 “可她明明说,不原谅你,不想看见你。” “下午,我出门前,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孩子,执拗得很,无论我怎么劝,她就是不愿出来。” 宁寒望听得云里雾里。 “你所述,何人也?” “薇儿,不在许府住着,跑去跟你同住?” “你们何时重逢?” 潘香茹做出震惊之状。 “许府?” “她怎会住在许府?” “公爷认错人了?” “我们的女儿,原名潘羽稚。后为逃命,我更名宓莙,她更名宓瑶。” “她小名瑶儿,不是什么薇儿呀。” 宁寒望亦是震惊。 “你说什么?” 第957章 不敢妄断 暮色苍茫,宁府高堂琼楼,覆一片迷蒙。 宁寒望派人传话,唤宁洁薇回府一趟,并叮嘱,独自一人就好,不需许明骞相陪。 潘香茹献策,让他说明,唤她归宁,所为何事。 宁寒望照做。 听闻“事关汝慈”四字,宁洁薇立即来了兴趣,满以为母亲和宁寒望有矛盾,她又可以看一场好戏,遂,欢悦而至。 “恭请父亲福安。” 只见宁寒望身边,坐着一位陌生妇人,她会心一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恭贺父亲,喜得佳人。” 宁寒望一如往常,笑颜慈和,亲手扶她起身。 “你可识得此人?” “据我所知,你们应该相识。” 宁洁薇没有多想,简单推想猜测。 “想是,我的某位粉丝,刷过礼物,做过我的榜上人物?” “恕我记性太差,忘却贵人是谁,请父亲赐教。” 她话,印证茹儿所言属实,宁寒望在心里,自嘲一笑。 “非也,她不是你的粉丝。” 宁洁薇茫然。 “那她是?” 宁寒望沉声,确认一问。 “你当真不认识她?” 感知一丝不对劲,宁洁薇小心翼翼作答。 “我……不确定,不敢妄断。” “请父亲明示,她是何人?” 宁寒望眸色,凛一抹霜雪。 “生身之慈,竟会有人不确认、不敢妄断?” 宁洁薇闻言,霎时目瞪口呆。 “生……生……她……” 宁寒望扬手,毫不客气,落下一记响亮掌掴,将宁洁薇扇倒在地。 “你大胆!” “你是哪来的野女,居然冒充本公的四女儿?!” 宁洁薇起了半身,坐在地上,捂着脸上痛处,惶惶分辩。 “不是,我没有,父亲请明察,我……” 宁寒望咆哮着,打断她的话。 “她不认识你,你也不识得她,证据确凿,毋庸置疑,你焉敢抵赖?” “说,你究竟是谁,何人指使你这么做?!” 分辩,出自下意识,宁洁薇反应过来,速即收起惊惶,张扬锋芒。 “你既知,非是我父,何敢对我动辄打骂?” “我是诰命夫人,不是你的奴仆!” 见她气势汹汹,宁寒望大受震撼,怒意更盛。 “什么?” “你个不知来历的野女,凭什么在本公面前趾高气扬,谁给你的胆子?!” 宁洁薇拍拍衣裙上的尘土,不疾不徐,站起身子。 “答案,呼之欲出,宁公想不到吗,岂用我说?” “你那位好夫人,特意选在你落难之际,与他人欢愉,还怀上孩子。” “她从来瞧不上你,早就奔赴他人怀抱。” 宁寒望横眉怒目。 “你尊是谁?” 宁洁薇送他一个白眼。 “你不配知道。” 依据旧事线索,以及宁洁薇话语,宁寒望推论猜测。 “你不敢说。” “莫非,他是罪臣,所犯乃是满门抄斩之罪?你被夫人保下,侥幸躲过一劫,如若对外公布,你是罪臣之女,恐受牵累,是么?” 宁洁薇意态悠悠,绰然处之。 “宁公好奇,何不去问你的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知她口风紧,套不出话,宁寒望迅速放弃,愤然拂袖,往贤仪居而去。 宁洁薇敷衍,行一礼。 “恭送宁公爷。” 潘香茹亦是行礼。 “恭送公爷。” 宁洁薇转眸,看向潘姨娘,发难。 “潘姨娘见我,为何没有行礼?” 潘香茹笑颜从容。 “薇儿明知故问。” “我不是你的姨娘吗?” “岂有慈卑子尊之理?” 宁洁薇傲睨。 “姨娘这会儿,倒认得痛快,令我一时分不清,揭穿我的身份,狠狠告我一状之人,是不是你。” 潘香茹装模作样。 “薇儿误会,哪有什么揭穿?我只不过,如实禀知公爷,我的女儿,真名唤作什么。” “我浑然不知,你是冒认身份,痴以为,公爷不小心认错人,缠着你,偏不让你走。” “我怕耽误你,去寻真正的生身之尊,故而澄清事实。” “我为人良善,想不到险恶之事,唯思量,你愿意留下,是因为感动于公爷的慈父之情,不忍伤害他。” “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场阴谋。” 宁洁薇语气,折胶堕指。 “我也没想到,你们还活着。” 多年逃亡,命如纸薄,在她口中,却是云淡风轻,潘香茹目色,黯然含恨。 “原来,媄夫人所想,与令慈一般无二。只要是利己事,哪怕伤人性命,也要不遗余力去做。” “你们母女,品行何其低劣。”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 “是你,不经家慈允准,悄与宁公苟且。” “你破坏她人家庭在先,纵使殒身,也是活该。” 潘香茹讽刺。 “起码,我不知公爷身份,更不知他有家室。” “我不像你,嫁去做妾,百般屈折主母,迫她改嫁,以此夺得正妻之位。甚至,不愿承评不堪,假惺惺对外公布证据,还钰夫人清白,好似,你从未针对她。” 宁洁薇高高在上。 “我是何样人,由不得你一介小妾评头论足。” “姨娘休要说得,毫不在意主母之位。你特意回来,拆穿我的身份,讨回所谓公道,不就是为了争宠夺爱?” 潘香茹不屑。 “我的眼界,不似你,井底之蛙。” 宁洁薇挑眉。 “哦?是吗?” “那你来此,目的何在?” 潘香茹神态自若。 “向公爷,禀知爱女之事,仅是顺便一说。” “其实,我另有来意,即,告诉你一声,月溪公主有难。” 宁洁薇如东风过耳,不为所动。 “你说有难,她便有难?闭上你的乌鸦嘴。” 潘香茹正色述明。 “邹嵁,也就是宁苍墨,已经用计,将她骗去隐蔽之处,藏起来。” 宁洁薇一阵惊讶。 “大哥哥,原名邹嵁?” “他何许人也?” “是璃王用计,绑走三姐姐吗?” 潘香茹纠正。 “薇儿此言差矣。” “你一查便知,邹嵁,是皇上之臣。” 宁洁薇惊色,余几分担忧。 “皇上,绑走我的三姐姐?” “没了玥皇,失去六皇女,他哪来的本事,算计三姐姐?” 潘香茹惺惺作态,也余几分担忧之色。 “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特来告诉你这个绝密消息。” “迁延时间,恐来不及,薇儿不忙感谢,速往帝瑾王府求救。” 忧三姐姐安危,宁洁薇心神一慌。 “我这就去。” “假使让我知道,你在骗我,仔细你的皮!” 第958章 老爷不必试探 唤宁洁薇回府之前,宁寒望已经派人传话,让蓝瞳去求颜瑜,下一道恩旨,赐贤仪居,更名为香茹居。 颜瑜知晓,蓝瞳算是宁云溪留在宁府的线人,她的请求,他自允之。 瑜旨,很快传至宁府,同时,宁寒望吩咐加急制作的匾额,亦送到穆蓉处。 不知发生何事,穆蓉一脸迷蒙。 “老爷此为何意?” 宁寒望瞪着她。 “当年,你和佟信臻,究竟有没有过见不得人之行?” 穆蓉烦躁。 “陈年旧事,老爷又翻出来,追究不停,自己不嫌烦吗?” “只因一点疑心,你便以潘香茹陋名,命名我的居处?老爷清闲得很。” 宁寒望冷着一张脸。 “回答我,你们究竟有无苟且之行?” 穆蓉心虚,逃避问题。 “事实,我说过许多次,怎奈,老爷不信。” 宁寒望迫问。 “我让你回答我。” “有,还是没有?” 穆蓉不耐烦,抛去一个答案。 “没有。” 事到如今,她仍在欺骗,宁寒望满觉心寒。 “既没有,宁洁薇从何而来?” 穆蓉夷然,推卸责任。 “她是潘香茹之女,是老爷和潘氏偷欢,生下的孩子。” “与我何干?” 宁寒望假称。 “宁洁薇都招了,你还嘴硬?” 他这点小心思,穆蓉一眼即明。 “老爷不必试探。” “薇儿品性,我了解,她绝对不会恶意构陷嫡母。” 被她看穿,宁寒望恼羞成怒。 “好,你们都不认,好得很。” “我这就抓她过来,当着你面,责罚她。” 穆蓉平静,看似无动于衷。 “毕竟,薇儿记在我的名下。请老爷,恕我多问一句,你打算如何责罚她?” 宁寒望薄笑。 “呵。” “天下男子,无不倾慕她之姿容。” “夫人猜猜,我想怎么责罚?” 穆蓉眉心微动。 “老爷请三思,她是你的女儿啊。” 宁寒望面目狡恶。 “她是佟族女,非我爱女,亦非我抚养长大。” “只消,我断去父女之名,她一介罪臣之女,唯有听我话,才有活路。” “夫人勿虑,我不会冷落你,定让你们母女,共享天伦。” 穆蓉心境,地覆天翻。 “老爷莫要忘记,贤婿会护着她,宁云溪也不会袖手旁观。” 宁寒望脸上,挂着轻松,像是胜券在握。 “佟族女,难以保全。夫人以为,她舍得拖累丈夫和三姐姐?” “我看,不然。” “抓着这个把柄,我大约,可以享尽天伦之乐。” “夫人,你说呢?” 穆蓉咬牙切齿,心绪怒意,几近压制不住。 “你敢动薇儿,我要你命。” 宁寒望神色,一转严峻。 “夫人终于肯说实话?” 为了保护女儿,穆蓉无奈坦白。 “是。” “臻郎和我,确实背着你,有了薇儿。” 从夫人口中获知真相,何其伤人,宁寒望心处,猛然作痛。 “臻郎……呵呵呵。” 穆蓉面不改色,下唇微微颤动。 “薇儿无辜,是我对不住你。” “老爷有怒,只管冲着我。” “我们夫妻,什么话都好说。” 听有示弱之意,宁寒望得逞一笑,走近两步,居高临下而视。 “夫人高傲一世,从不屑于我的喜好,懒以绵情,讨我欢心。此,困扰我多年,郁郁不得纾解。” “夫人聪敏,该当知晓,我想要什么。” “自去,取一条鞭子,再来求我宠你。” 天昏地暗,雾惨云愁。 宁寒望乐在其中,心旷神怡;穆蓉创巨痛仍,涕泗横流。 云散雨停,宁寒望疲倦不乏舒逸,躺在床榻之上。 “爬过来,我抱一抱你。” 穆蓉目黯心灰,依言,行走如犬,爬上床榻。 不顾她的伤痛,宁寒望展臂,揽美人在怀。 “以后,在我面前,你就是奴者,不许有一丝违逆。” “听到没有?” 穆蓉强忍伤口刺痛,虚弱一应。 “嗯。” 怀抱娇暖,宁寒望得意洋洋发问。 “从前,佟信臻怎般待你,比我何如?” 穆蓉顺意,取容讨好。 “老爷神勇,比他厉害得多,妾身折服。” 宁寒望抱她更紧一分。 “夫人真是乖巧,看来,为夫管教得不错。” 穆蓉垂眸,凄楚渺渺。 “老爷谆谆教诲,妾身铭记在心。” 宁寒望解读其意。 “听你这话,像要报复我?” 穆蓉否认。 “妾身不敢。” 宁寒望阴鸷。 “不敢就好。” “夫人千万记得,你女儿性命,握在我的手中。” 穆蓉应声。 “是。” 怀抱足够,宁寒望弃如敝屣,将她踢下床。 “我有一事,必须通知你一声。” “茹儿回府,我已经安排她,住在忘忧居。” “这几天,她房间翻修,暂住我的彦息居。” 穆蓉摔得生疼,闻言,怔目覆惊。 “茹儿?” 宁寒望坐起身子,俯视她。 “便是我的爱妾,潘香茹。” “她安然归家。” “哈哈,没想到,你机关算尽,最后没能成功。” 穆蓉惊慌不解,不敢置信。 “怎会……她怎会……” 宁寒望眉蹙泠然,以眼神示意她。 穆蓉会意,双膝而跪,伏在他的脚边。 宁寒望神清气爽,姿态一如胜利者,凛凛下令。 “前者,你亲口答应,抬茹儿为姨娘、迎宁洁薇入府,而今,自是不能反悔。” “茹儿,娇蛮任性惯了,却愿为我放下傲气,卑微服侍。” “我不忍,她这样受屈。” “往后,在外人面前,你是主母,她尊称姐姐;夜来享趣,她才是女主子,随意责打,你不准心怀怨恨。” “你不择手段追杀,害她受尽苦楚,今时,也该她出口恶气。” “夫人可有异议?” 穆蓉深感羞折,忍无可忍,借口拒绝。 “老爷不是说,你我夫妻,自此一刀两断,再不复见?” 宁寒望目光,一意轻藐。 “气话,夫人何必当真?” 他用脚尖,簸弄佳柔,或轻或重,随心所欲。 “你方才那般柔媚,我如何舍得弃下你这卑污之流?” “我从来不知,夫人尽力而为,如此摄人心魄,怪不得旧年,那么多人求爱于你。” 他转而,抬起她的下颚,尽情欣赏奴颜媚骨之态。 “夫人早些展现韵美,我也不至于纳妾一个接着一个。” “玩趣你,欢愉无限。” 第959章 我们三人 宁洁薇先赶往月溪府,确认宁云溪出门未归,而后,跑至帝瑾王府,求见颜瑜。 听闻噩耗,颜瑜心忧,速即传召庄韶和林暮来见。 夜深,男女相处,恐有不便,颜瑜允准宁洁薇告退。 虑三姐姐安危,宁洁薇本不想走,但,想着自己喜欢过帝瑾王,为了姐姐,也为了老爷,理当跟王爷保持距离,故,离开帝瑾王府,自行去想办法。 庄韶速至帝瑾王府。 林暮没有应召而至。 其随从荆玢,奉家主命,传话而来,上禀帝瑾王。 “密枢侍高大人失踪,或许遇险,公子收到书信,救人而去。” 颜瑜眸色一惊。 “秋璧遇险传书,让林暮去救她。这剧情,本王听着,好耳熟。” “书信何在?拿来我瞧。” 荆玢毕恭毕敬呈上。 “请王爷过目。” 禀告事罢,经得颜瑜允准,荆玢退下。 颜瑜低眸阅信,蓦地一震。 “上次,秋璧失踪,林暮也是收到这样一封书信,急急跑去解救,结果,被困西郊桉林之中。” “当时那封信,林暮拿给本王看过之后,一直存放在此。” 他打开一个抽屉,翻翻找找,找出那一封信,细细比对二者。 “两封信,字迹和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庄韶一阵恍然。 “王爷是指,先前,皇上重新启用六皇女殿下,她所使第一计?” 颜瑜肃色。 “对。” “当时,亦是我们三人,一起面对她的计策,想方设法破局。” “只不过,我们不敌,输给六皇女。” “幸得庄爱卿以身犯险,来献妙计,救回督护台众卿,帮我们解除危机。” 他所说“我们三人”,便是他、庄韶和云柏誉。 今日,高璟轮休不在。督护台轮班,白日,由温妍,负责护在颜瑜左右;入夜值守,则由云柏誉,行护卫之责。 云柏誉紧接着他们,忆起先前之事。 “记得那次,六皇女殿下意图行刺王爷,以溪儿为质,设计,调离盛京督护台一众。” “今时情况,别无二致,溪儿又是莫名其妙失踪。” “小林大人亦如,为救小高大人,来不及禀报一句,急急而去。” 前事情状,记忆犹新,庄韶连忙劝谏。 “王爷切勿冲动行事,请莫忘记,我们之前试过,即使派出督护台所有大人,也救不回溪儿。” “且,上次,溪儿并非身陷险境,实然,我们根本不需出手相救。” 颜瑜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上次,小妹妹没有危险,是因为绑走她的人,是玥皇。” “今时,玥皇已崩。” “皇帝臣下,不论谁看管小妹妹,她都有危险。” 庄韶灵光一现,继续劝谏。 “义兄,明面上,是皇上之臣。” “说不定,就是他在看管溪儿。” 颜瑜不以为然。 “皇帝那么宝贝庄爱卿,如何舍得劳他用计?” “再者,如果是庄爱卿动手,他怎么可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庄韶尽量保持冷静。 “义兄一家,不方便禀知,这不,借薇儿之口,传递消息过来。” 颜瑜愁眉锁目。 “可他没说,小妹妹无有危险。” “万一这一次,小妹妹真的遇难,如何是好?” “本王安忍坐视不理?” “假如本王的命,可以换回小妹妹,本王愿做这个交易。” 云柏誉惊慌。 “王爷万万不可为救溪儿,轻视自己性命。” “为今之计,我们该想个主意,助之玄脱身,前来谋计,解决难境。” 庄韶表示赞同。 “微臣附议。” 始料未及,又历这般情况,颜瑜万千愁思,凌乱难解。 “皇帝愈加谨慎,庄府戒备越来越森严,助庄爱卿脱身,谈何容易?” “现下,走投无路,本王唯有殒身。” 庄韶想了想,随即建议。 “要不然,请六皇女殿下,前来谋计?” 颜瑜拒绝。 “休说男女有别,不便传召,只说绑走小妹妹,她嫌疑最大,本王如何放心,把这事交给她?” 庄韶要言不烦,道出心中所思。 “书信可以仿写,字迹也能模仿,此,或是皇上之臣,诬陷六皇女殿下的手段。” “我们不应中计。” “六皇女殿下,谋才出众,王爷不付信任,以致她回归皇上身边,于我方极为不利。” 颜瑜讲明顾虑。 “这几日,叔侄相处和睦,本王也不算是,完全不信任她,只是,不太敢冒险。” “毕竟,事关小妹妹安危。” 沉吟片时,云柏誉也提出建议。 “家妻曾有评价,祁盟主,智计卓异。” “不如,请他过来,谋想应对之策?” 颜瑜星眸一亮。 “对对对,他智计不凡,已归本王臣下。” “本王心慌意乱,一时想不起他,多亏云爱卿提醒。” “你立即派人,去请祁盟主。” 云柏誉离座一应。 “微臣遵旨。” 三人焦急等候,最后,等来回音:祁盟主出门,不知去向,目下,不在钟赴盟。 颜瑜一听即知。 “必是用计之人,有意调离祁盟主。” 他复生苦恼。 “此人设谋缜密,难以寻到疏漏之处,本王除了顺意殒身,能有什么好办法,解救小妹妹?” 庄韶加重几分语调,犯颜进谏。 “王爷不忍溪儿有事,宁愿舍身,却怎么忍心,推着我众,归入敌势?” “投降敌势,他人或可保住尊荣和性命,微臣以真实身份谄媚逢迎亦可生存,但,姐夫何以自保,义兄置于何地,这些,王爷都不考虑吗?” 颜瑜语塞。 “我……” 庄韶声色俱厉。 “前者,王爷舍身为爱,确实不牵连任何人。而今情势,与那时,不可同日而语。” “少了王爷庇护,溪儿回来,看着父亲遇害、舅舅一家灭族,什么都做不了,大有可能灰心随去。” “王爷认为,如此驾崩,值得吗?” 颜瑜烦恼。 “那我还能怎么办?” 庄韶侃然正色。 “既是走投无路之局,王爷不妨试一试六皇女忠心。倘使,绝处逢生,以她之才,救回溪儿,不在话下。” “假如,她使诡计,不仅没能救回溪儿,还调离督护台一众。到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说不定,时间一长,会遇良机,危险迎刃而解。” “微臣决意,如若王爷轻生,先请允准微臣身殉而去!” 云柏誉应和。 “微臣与同。” 颜瑜无奈。 “召六皇女。” 第960章 自乱阵脚 闻听帝瑾王急召,顾忆荷起床,快速梳妆更衣,以最快速度,至帝瑾王府。 “恭请皇叔万安。” 颜瑜虚扶一把。 “爱侄快快平身,赐座。” 他简单说明情况,并将林暮收到的书信,递给她。 “爱侄请看,这该如何是好?” 顾忆荷接过书信,眸低,仅一眼,认出自己字迹,大致看懂书信内容。 她猛然一惊。 “皇叔明察,这显然是敌势的离间计。” “臣侄一事无为。” “月溪公主和高大人失踪,不关我的事啊。” 颜瑜正襟危坐。 “方爱卿料到,或是离间计。” “林暮已经去救秋璧,想来无忧。” “本王很是担心小妹妹,是故,请你谋思救她。” 顾忆荷沈思默想,很快得出结论。 “今时父皇臣下,无人算计得了月溪公主。” “大皇兄,极有可能隐身盛京附近,绑走月溪公主者,兴许是他。” 颜瑜不假思索,直接否定。 “那不对。” “媄爱卿禀报,此计,是皇帝之臣所为。” “你有所不知,皇帝纳得一位新谋臣,便是宁府宁苍墨。听媄爱卿言之,他原名邹嵁,来历不明,似乎是个厉害人物。” 顾忆荷信之几分,不乏疑惑。 “宁苍墨,确由父皇安排,成为宁府嫡长子,应是父皇的线人。” “我未曾与他来往,实不知,他腹有奇才,谋高月溪公主一筹。” “有一点,臣侄想不通。” “父皇频频败计,权势大不如前。宁大公子若真是奇能异士,怎愿堕入泥淖,不想投身颜皇臣下?” “你们有仇吗?” 颜瑜听得着急。 “本王压根不认识他。” “哎呀,皇帝如何纳得良臣,这不重要。” “当务之急,你快想办法,救救小妹妹。” 知他无力解惑,顾忆荷遂即放弃,不再深问。 “皇叔稍安勿躁,臣侄这就去访他,探听虚实,尝试获知月溪公主所在。” 颜瑜首肯一应。 “好,你快去。” 迟钝一分,他惊觉。 “等一下。” “夜深,恐有不便?要不,你明天一早再去?” 顾忆荷婉颜平静。 “皇叔勿忧。” “我唤璟郎,陪我一起去。” 颜瑜点点头。 “嗯,好,多加小心。” “本王等你消息。” 顾忆荷离座,行礼。 “臣侄告退。” 宁府。 夜风,自窗外呼啸而来,留下刺骨寒意,惹蓝瞳瑟瑟发抖。 等不到宁寒望,她打算就寝。 起身,离开软榻,她伸手,想要关上窗户,忽来一人,粗鲁扼住她的手腕。 她着实吓一跳。 “谁?” 抬眸,只见宁苍墨立身窗外,眸色饶有意趣,她慌忙抽离素手,复去关窗。 “公爷睡在我这儿,你不许进来。” 宁苍墨不顾她的阻拦,执意从窗户,跳进卧房。 他故意,看一眼床榻,继而发问。 “宁公何在?” “瞳儿竟敢骗我?” 蓝瞳落寞,低下头。 宁苍墨抱起美人,兴致勃勃,走向床榻。 “来前,我便打听清楚,宁寒望安睡彦息居,不在你这儿。” 他情意绵绵落唇,却见她一脸不情愿。 “瞳儿害羞?” “我们愉快那么多次,怎么还害羞呢?” “背着他偷欢,我深感惬意,你不思欢欣吗?” 蓝瞳花容沉郁。 “不思。” 宁苍墨抱着她,坐在床榻上,娴熟恣意,脱去她的鞋袜,抚掌玩趣。 “予你快乐之人,是我,你就用这副态度,报答我的恩情?” “你心里,仍在思念林暮?” “还是说,朝夕与共,你不自觉爱上宁寒望?” 蓝瞳不答。 宁苍墨手掌,由下至上,解开她的衣带。 “林暮心里,只有高冯秋璧。闻知她遇险,他顾不得忠臣志向,毫不犹豫,前往搭救。” “至于宁寒望,实话告诉你,他已有新人在侧,你即将失宠。” “新人名字身份,我尚未探得,只听说,是个半老徐娘。” “你这种年轻女子,无有妇人韵味,入不了他的眼,玩玩也就弃下。” “如今,你只能讨好我,宁府才有你的容身之地。” 蓝瞳怯怯懦懦,不敢反抗。 “我不需住在宁府。” “待到女娘计成,我自有去处。” 宁苍墨行为佻薄。 “什么去处?” “回璃王身边,亦或,嫁去林府?” “林暮深爱高冯秋璧,势必不愿迎你入府。林府,亦无你的容身之地。” “另者,璃王身边,你不用妄想。” “他即将败计,且是自乱阵脚,自作自受。” 蓝瞳闻言惊惑。 “你这是何意?” 褪去外衫,宁苍墨抚她安躺床榻,细品娇姿,欣赏愉景。 “我计,应已大功告成,诉与你知,也无妨。” “瑶儿漫想利用我,谋算月溪公主,引璃王,亲手摧毁心上人清白。待到大计得成,她再禀知真相,既能置身事外,把罪责推给我,也能令璃王无颜面对心上人。此后,她便可借助权势,寻机除去眼中钉。” “殊不知,我送去人质的同时,写信给璃王,表明月溪公主身份。” “璃王得知,瑶儿意欲毁掉他的心上人,岂能不怒?施展计策期间,他怒,安能不自乱阵脚?” “等到时机成熟,我计杀璃王,夺得北兆台,轻而易举。” “局定,瑶儿、你,都是我的。” 柳条弄趣,蓓蕾含香,蓝瞳气息愈急,悱恻悠吟。 “女娘不会想不到,你写信,表明月溪公主身份。” “你的诡计,休想得逞。” 宁苍墨成竹在心。 “这段时间,受璃王摧折,瑶儿不堪其苦,几近失智。” “我有把握,她无心去想破局之策。” 心觉不妙,蓝瞳这才鼓足胆量,抗拒他。 “我去找女娘。” “你放开我!” 宁苍墨懒用气力,语调柔和,先予劝抚。 “来不及了。” “瞳儿听话,往后,我多多宠你,好么?” 见她不从命,他气愤,重落一记掌掴。 “敢不听话,你知道后果!” 蓝瞳吃痛,停下反抗之举,捂着脸,委屈欲哭。 宁苍墨眸若夜色,晦暗深邃。 “瞳儿,切莫不知好歹。” “我只是不忍伤你,并非没本事纵控你。” “信不信,我立马让帝瑾王之众,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你企图谋计,嫁入林府,终将成为泡影!” 蓝瞳惶惶摇头。 “不,不行,求你……” 宁苍墨勾唇。 “求我什么?” “你把话说全,叫我听个高兴。” 蓝瞳卑屈。 “我……” 话至此处,随从戴茂,敲敲窗框,小声禀报。 “公子,六皇女殿下、护卫高大人到,请往迎接。” 第961章 平等相待 宁苍墨无奈舍下美人,前往接迎顾忆荷和高璟,应付其事。 蓝瞳暂获自由,快速穿好衣裳,悄往彦息居而去。 潘香茹收到瞳儿发出的信号,哄着宁寒望睡去,敛迹离开卧房,与之相见。 “恭请蓝乡主……” 蓝瞳诚惶诚恐,急忙搀她起身。 “岂不折煞奴婢?主子快快请起。” “主子行礼,奴婢不敢当。” 潘香茹执意要跪。 “你我之间,原就没有奴契,你从来不是我的奴仆。” “如今,你贵为乡主,我向你行礼,是应该的。” 蓝瞳亦是坚持。 “主子待奴婢恩重,奴婢心甘情愿为你仆从。” “礼节,若免不得,就请主子,对外做个样子就好,私底下我们仍然如旧,像家人一样共处。” 潘香茹莞尔一笑。 “好。” “既是家人,你不该自称奴婢。” “我一直说,我们应当平等相待,你非是不听。” “今时,你必要听从了?谨防隔墙有耳,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听她哄话,蓝瞳心里一暖。 “是,那我们就平等相称。” 她述说正事。 “我来,是为告知,邹嵁依女娘之计,送去月溪公主,同时,还给璃王殿下送去一封信。” 知她忧心之处,潘香茹说明情况,以作安抚。 “我猜到,他暗藏私心,写信,表明宁云溪身份。” “自然,瑶儿也有这般猜想,故而,处处留心。” “他那封信,早被我们拦截,没有送到璃王殿下手中。” 蓝瞳悬心一放,欣喜非常。 “我就知道,他的诡计,不会得逞。” 潘香茹侃侃然,继续说明情况。 “瞳儿勿忧。” “瑶儿那边,一切顺利。” “过了今夜,璃王殿下趣足,从明日起,宁云溪便要遭受身毁之痛。” 夜色,于她妍眸,渲一抹漆黑。 “宁奉哲驾崩、宁云溪身毁,宁府再没有人,斗得过我们。” “我们尽可施展计策,讨回公道,把我们受过的苦楚,全部还给他们!” 蓝瞳谦敬而道。 “襄助主子和女娘,我愿尽绵薄之力。” 潘香茹眸色,一转担忧。 “你不忙尽力襄助我们,先管管你自己。” 蓝瞳一脸迷茫。 “我自己?怎么了?” 潘香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脸上伤痛,从何而来?” 蓝瞳假言。 “我不小心打到自己,不疼。” 潘香茹嗔怨。 “你休瞒我。” “告诉我,是不是邹嵁欺负你?” 蓝瞳心虚低眸。 “嗯……” 潘香茹表意关怀。 “前时,你孤身一人在此,受气,我尚可理解。” “这会儿,有我在,你怎么还是这样怯懦?” “你不敢反抗,可以提我,让我来保护你。” 蓝瞳道出原因。 “他说,探听消息,并未探得宁寒望新欢,是为何人,只知是一位妇人。” “我以为,主子有意隐藏身份,因此,没敢提你。” 潘香茹澄清。 “我没有隐藏身份,是他打探不仔细。” “宁寒望新欢是谁,他根本不在意,只想着,用这事,引你失望。你为了生存,自然对他千依百顺。” 蓝瞳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谢主子指教。” “女娘那边无事,我自安心回居睡觉,也请主子早些歇息。” 潘香茹跟上她的步伐。 “我陪你回去。” “我料,邹嵁临时有事,才将你弃下,事罢,定然回来缠你。” “我绝不容许,你再被他欺负。” 蓝瞳闻言,脚步一停。 “主子不可。” “万一,宁寒望醒来,没找到你,因此起疑……” 潘香茹神态轻松。 “我借口,睡不着,去你那儿看一看居处环境,偶遇你,相谈甚欢,便决定留下。” “你宽心,他天资迟笨,觉不出端倪。” 蓝瞳幸福一笑。 “是。” “多谢主子庇护。” 潘香茹目慈语柔。 “瞧你,敬辞不停,一家人,总是这样客气。” “走,今晚,我守着你。” 蓝瞳敛迹,先一步回到忘忧居。 潘香茹装作散步,步履不紧不慢,走向忘忧居。 简单交谈之后,宁苍墨寻由身子不爽,顺理成章,恭送顾忆荷和高璟离开。 随后,他突发奇想,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衣裙,匆匆赶回蓝瞳居处。 见瞳儿漫步前院,没有睡下,他惊喜一笑,从她身后,一把抱住美人。 “你踱步来回,想是,等我等得焦急?” “瞳儿乖巧,自当受到奖赏,随我进屋,我们玩个有趣的游戏。” 忽然被人抱住,蓝瞳一阵惊吓,听到他的声音,忧惧更甚。 “我不进屋,你放开我。” 听出拒绝之意,宁苍墨没有一分不悦,反而唇角扬笑。 “为何不进屋?” 顺着她的话,他表达本愿。 “莫非,你想在院子里,两两欢好?” “瞳儿何时变得这样胆大?我喜欢。” “好,依你,我们今日,大胆放肆一回。” “我的瞳儿,愈加放纵,这么下去,以后可怎么好?” “嗯……我想想……” “若我一人,不足你尽兴,我就把你送给手下人,只当是他们的工钱。” “瞳儿觉得,好不好玩?” 他落唇,在玉颈之上,浅浅留下一点痕迹,继而,把手上衣裙,递给她。 “给,把它换上。” 蓝瞳落眸,看一眼,蓦然一惊。 “这是……女娘遗失的裙子!” “是你偷走她的裙子?!” 宁苍墨无谓笑笑。 “瞳儿用词,不要这么难听嘛。” “我请你们吃过那么多顿饭,这裙子,不能算是我买下的吗?” “我花在你们身上的银子,买下你们二人,也足够了。” “一件裙子而已,你何至惊讶?” 蓝瞳眉间生怒。 “你无耻。” 宁苍墨听着,只觉是情话,遂即回应。 “稍后,让你见识我更无耻之状。” 他松开手,不轻不重推她一下。 “快去换上衣裳。” “欢愉之时,我唤你瑶儿,你唤我夫君。” “待我物色一名合适女子,安排入府,我们再玩主仆同戏的游戏。” “到时,叫你提前尝一尝,尊严扫地之乐。我深明,以你污泥浊水之曼念,享受其中,一定受益匪浅。” 潘香茹脚步无声,走进院落。 “邹少郎,忙什么呢?” 第962章 兄妹 闻声,极为熟悉,宁苍墨提心在口。 转眸,一看来者,他吓得连连后退。 “宓……宓女娘。” 潘香茹浅浅一笑,不怒自威。 “宁大公子敬称有误。” “公爷没有派人通知?我已然回归家府,入住忘忧居。” 宁苍墨改口。 “潘姨娘。” 潘香茹跟着改口,轻慢发问。 “嗯,墨儿。” “大半夜,来我居处做甚?” 讨好未来岳慈,宁苍墨故作诚恳真挚。 “我的心思,姨娘都知道。” “我骗不了你,所说,只会是实话。” “是这样的。” “我买来一件衣裳,托瞳儿,送给瑶儿,希望她接受我的礼物,也接受我这个人。” “瞳儿身份,未向敌势公开,我们白天见面很不方便,故而,我只好深夜前来。” “孩儿失礼失敬,姨娘请勿见怪。” 潘香茹蔑视。 “什么衣裳?让我瞧瞧。” 宁苍墨取回那件衣裙,双手呈给她。 “姨娘,请看。” 认出这是爱女之物,潘香茹伸手,接过衣裳。 “瑶儿不喜欢这种款式。” “我喜欢,你送给我?” 宁苍墨恭顺有加。 “是。” “请姨娘笑纳。” 潘香茹故意调侃。 “我接受礼物,不会也要接受你这个人?” 宁苍墨窘色。 “姨娘言重,孩儿惶恐。” 潘香茹词气,拒人千里。 “还有事吗?” 宁苍墨低眉一分,以示敬重。 “无有他事。” “姨娘请留步,孩儿告辞。” 潘香茹揶揄挖苦。 “留步?呵,自作多情。” “我没打算送你。” 她走近一步,凛凛而视。 “我有话嘱咐,你且听着。” 宁苍墨微微躬身。 “姨娘请赐教,孩儿洗耳恭听。” 潘香茹沉下脸色,严肃不苟。 “我已是宁公之妾,瑶儿也将回府,恢复贵女身份。” “抛开亲缘不谈,等她改作臣籍,依律令而言,你们便是兄妹。” “诸如此类的礼物,你不许再送。” “另外,忘忧居不欢迎你,瞳儿亦不想见你,往后,再让我看见你们待在一起,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宁苍墨不满。 “姨娘管束瑶儿,天经地义。” “但,你以何身份,约束瞳儿?” “她贵为乡主,你是公爵之妾,姨娘似乎,没有资格决定她和谁人来往。” 潘香茹威势磅礴。 “我以何身份,轮不到你质问。” “既知她是乡主,你要走,为何不向她行礼?” “入府之前,没人教你规矩吗?请宁大公子周全礼数。” 宁苍墨怫然不悦,面向瞳儿,敷衍行一礼。 “在下告退。” 潘香茹泠然提醒。 “乡主允准告退了吗?” 宁苍墨耐着性子。 “恳请蓝乡主,允准在下告退。” 蓝瞳胆怯,看一看主子,才作回应。 “准。” 宁苍墨依礼而行。 “在下告退。” “孩儿告辞。” 他不情不愿,退出忘忧居,心绪,天崩地裂。 我早该想到,用计解决月溪公主,她们二人便无顾忌,必回宁府,一雪前恨。 唉,糊涂失策,竟让瑶儿成了我的妹妹。 这该如何是好? …… 顾忆荷和高璟,至帝瑾王府。 礼罢,赐他们入座,颜瑜讲述最新情报。 “方爱卿料想,以小妹妹慧思,被人掳走,定会沿路留下线索,协助我们寻到她。” “本王已命云爱卿,派出手下一队卒士,探查盛京内外,找寻线索。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有所收获。” 说完,他问。 “你们去试探宁苍墨,结果何如?” 顾忆荷正色答言。 “此人,才略不低。” “臣侄勉强探知,月溪公主被他绑走,交给大皇兄。大皇兄一众,身在曙英县,具体住处,臣侄不得而知。” 颜瑜提问。 “他亲口说,把小妹妹,送到璃王手中?” 顾忆荷回答。 “非也。” “是臣侄从他话语中,推测出来。” 颜瑜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或是,他故意透露假消息,误导你。” “他是皇帝之臣,即使绑走小妹妹,也会交给皇帝。” “此事,与璃王没有任何关系。” 闻之话意,满含猜忌,顾忆荷瞬即不耐烦。 “皇叔这么有本事,自己去找,何需臣侄谋计?” 颜瑜欲哭无泪。 “本王只是发表意见、跟你讨论一下,你看看你,没好几天,又急眼。” “我们叔侄相处,不能和睦一点吗?” 顾忆荷嗔怒。 “臣侄承认,自己脾气不好。” “然则,皇叔屡屡不付信任,仅凭臆测,妄下定论,不纳臣侄忠言,实难辅佐!” 高璟弱弱劝诫。 “荷儿,切莫无礼。” “王爷不仅是你的叔父,更是君主,你该有敬畏之心。” 顾忆荷怒目而视,迫他表态。 “皇叔和我,你帮谁?” 高璟陷入两难。 “我……这……” 顾忆荷怒气冲冲,拍案而起。 “好,高大人愿做忠臣,我佩服!” “诸位慢聊,我先走一步。” 颜瑜连忙挽留。 “爱侄请留步。” “对不起,总行了?” 顾忆荷郁郁止步。 “皇叔谦辞,臣侄受之有愧。” 颜瑜堆笑,示意一请。 “请回座。” “我们好好商量。” 顾忆荷冷漠。 “谢皇叔赐座。” 看着她坐回座位,颜瑜好声好气而问。 “以爱侄高见,本王该当怎么做?” 顾忆荷提出建议。 “据我观察,宁苍墨谋思,不如月溪公主。由他看管,公主想要沿路留下讯息,并不难。” “方公爷料思不错,我们应该派人,去寻线索。” “盛京内外,范围太大,臣侄认为,只需搜寻曙英县。” 旧年行刺景象,历历在目,颜瑜神思苦恼,闷闷不乐。 “璃王,下手干净得很。” “假若,真是他动的手,本王恐怕,找不到小妹妹。” 顾忆荷鄙夷。 “皇叔怕了?” 颜瑜纠正。 “忧虑。” 顾忆荷言语激之。 “可知,大皇兄乃性情中人,喜好粗莽乖戾?” “臣侄听说,女子落入他手,个个体无完肤。” “皇叔确定,不去解救月溪公主?” 颜瑜沮丧。 “他无非就是要我性命,只要他放过小妹妹,本王甘愿赴去。” 庄韶大惊失色。 “王爷请三思。” “我们刚刚说好……” 颜瑜愁眉紧锁。 “对,我们刚刚说好。” “但是。” “皇帝之臣,或好对付。” “璃王,何以敌之?更何况,他手上还有人质。” 顾忆荷再次失去耐心。 “皇叔一旦崩逝,大皇兄更加肆无忌惮。”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说什么胡话、赴哪里去?你给我好好活着!” 第963章 熟悉的计策 顾忆荷暴怒,吓坏云柏誉、庄韶,以及护在颜瑜身侧几名卒士。 几人面面相觑,尽数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位相貌柔婉的女子,气势竟能如此彪悍。 深怕荷儿失言,惹怒王爷,得罪在场诸位,高璟讪讪不语,在一旁赔笑。 颜瑜担心小妹妹处境,无有惊讶恼怒,唯是愁思满怀。 “本王可以活着,只怕,连累小妹妹受苦。” 顾忆荷语气,仍余几分严厉。 “皇叔有时间做怨妇,不如快些下令,请督护台众位大人,速往曙英县,搜寻相关线索。” “落在大皇兄手中,月溪公主必然受苦,此,不可避免。你早点找到她,她便能少受一些苦楚。” 忆起往事点滴,颜瑜不由得自卑。 “本王没有把握,斗得过璃王。” “一者,他暗中掌权北兆台;二者,他手上有人质。” “我们以蝼蚁之力,如何撼动大树?” 顾忆荷容色,徐徐换作和婉,深中肯綮,予以劝抚。 “皇叔不必过于忧虑。” “一者,北兆台,不一定全心全意辅佐大皇兄,以我观之,他们很有可能只是表面友善,私底下关系并不好。” “二者,他手上有月溪公主,你臣下有我,你们各有人质,且是彼此双方十分看重之人。单说这一点,他威胁不到你。” “你握我在手,说不准,大皇兄不敢轻举妄动,月溪公主暂时安全无虞。” 颜瑜心里没底。 “你们虽是兄妹,但互不相识。” “你,于他而言,很重要吗?” 顾忆荷傲骨风韵,自信不移。 “他设此计,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叔侄,引导我,弃你,而投奔他。” “以此推论,我,于他而言,应该很重要。” “毕竟是骨肉至亲,他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无。” “智谋不及,便攻他亲情之薄弱,臣侄自认为,巧使计谋,可以与敌。” 被她染绪,颜瑜燃起希望。 “有劳爱侄,谋想良策。” 顾忆荷微微颔首。 “皇叔莫说客气话。” “月溪公主,乃我恩人,我救她,理所应当,义不容辞。” 颜瑜转眸另一侧。 “云爱卿。” 云柏誉郑重一应。 “微臣在。” 颜瑜一丝不紊。 “换班时辰已到,你去客房,唤醒小池爱卿。” “传话,让他派出一队守卫,赶往曙英县,搜寻线索。” “另外,召回一众卒士爱卿,让他们回客房歇息。” 云柏誉应声而去。 “微臣遵旨。” 晨曦初露,东方欲晓。 庄韶早起,洗漱更衣,速往帝瑾王府。 云柏誉值守结束,请求留在王府,颜瑜知他担忧爱女,随即允准。 高璟去一趟苏府,接上顾忆荷,同往帝瑾王府。 宁云溪遇险,颜瑜悬心不安,几乎一夜无眠,静候督护台众卿通报消息。 池尧恺与萧向朔完成换班,由萧向朔派遣手下卒士,继续在曙英县,寻找线索。 缅慕居。 四人礼罢,各自落座。 萧向朔收到消息,迫不及待转达而来。 “启禀王爷,公主有消息了!” 余者同时惊喜。 颜瑜拂手虚扶。 “萧爱卿免礼平身,坐下慢慢说。” 萧向朔谢恩,落座,继续禀报。 “微臣手下之人,询问曙英县百姓,从中,觅得一人。” “他说,昨日下午,亲眼看见公主,坐上一辆马车,往盛京北郊而去。恰巧,那人住在北郊,采买完,准备回家,与公主同路,因而,获知公主的马车,停在北郊邑田。” 颜瑜神色复杂,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又是北郊邑田?” “这台词,本王前不久听过,好像,也是你来禀报。” 萧向朔一脸迷蒙。 “是。” “微臣也记得。” “不过,路人不是同一个。” “这次,应该是真的?” 颜瑜愁容。 “你不急去寻,我们再等等。” “按照剧情发展,应该还有其他消息。” “你若要走,高冀高爱卿会叫住你,然后禀报,小妹妹或在南郊岭坡,或在东郊淇滩。” “最后,我们三选一,怎么选,都是错。” 萧向朔面色,余一分尴尬。 “请恕微臣多嘴,高大人身在督护台。” “今日,王府白天当值,是微臣和韦大人。” 颜瑜改话。 “那就是韦爱卿,代替高爱卿,说那些台词。” 话音刚落,韦初霜前来禀报。 她话,与高冀表达,有所不同,但,结果一样。 颜瑜一脸苦色。 “看看,又是三选一,也不知,这次有没有正确答案。” 听出话语隐意,顾忆荷不由得冤屈。 “皇叔不必阴阳怪气,责怪臣侄。” “臣侄再愚思,也不至于设谋两次,用一模一样的招式。” “天理良心,是则是,否则否,这不是我的计策。” 颜瑜否认。 “爱侄切勿多想,本王没有这个意思。” 顾忆荷嗤笑。 “呵。” “皇叔嘴硬,至多骗骗自己,瞒不过臣侄。” “不止是你,方公爷、在座诸位大人亦有疑忌,不是么?” 云柏誉心虚,回避目光。 庄韶行得正、立来端,没有一分心虚意怯。 萧向朔态度坚决,维护两位楷模。 “六皇女殿下多虑。” “我是俗人,确有疑思。” “方公爷和云大人品性纯良,绝不是无端猜忌之人。” 韦初霜态度与同。 “即使他们有一些疑心,殿下也不应过分指责。” “他们二位,皆是月溪公主的家人,心怀亲情,忧而有疑,无可厚非。” 颜瑜叫停。 “维护个人形象,非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们先办正事,斗嘴逗趣,有空再说。” 他做出温柔状,给足情绪价值,虚心请教六皇女。 “请问爱侄,这三个地方,可有正确答案?” 他的表现,顾忆荷勉强满意,于是乎,收起怒容,认真献策。 “恕臣侄愚钝,无从料想正确与否。” “臣侄唯思,皇叔身边,身手矫健之臣、智谋高超之士,二者缺一不可。一如上回,动用肱骨心腹之人,实不可取。” “遂,臣侄预备,亲往三个地方,去试真假。” “请皇叔,拨一队督护台卒士或守卫,归臣侄调遣,同往搜寻。” “有臣侄在,大皇兄行动有碍,臣侄有信心,护好督护台众人,解救月溪公主。” 颜瑜首肯。 “萧爱卿,速去调集人马。” 第96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早上,等到中午,闻听通禀下人言之,六皇女独自归来,颜瑜猛然一惊。 “啊?” 云柏誉转眸,与韶弟对话。 “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换汤不换药,她又在调离督护台众人,企图行刺王爷。” “你盲目听信她的话,偏要分辩,说是离间计。” “结果何如?” 庄韶不偏不倚,持正判断。 “可这,确实很像离间计。” “如六皇女殿下所言,她再愚钝,也不至于故技重施。” “以她智才,意图谋害王爷,完全可以想个新的计策。” “如此布局,引我们猜疑她的忠心,她如何成事?” 云柏誉不为所动,坚持己见。 “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所利用,就是你这个心思。” 庄韶有些摇摆。 “是吗?” 云柏誉反问回去。 “不是吗?” “你能确定,这一定不是她的计策?” 庄韶实话实说。 “不能确定。” 云柏誉振振有词。 “那便是了。” “她不至于故技重施,也不表示她不能故技重施。” “或许,她认为,相同一计,对付我们足矣,无需思量新的计策。” 颜瑜劝解。 “二位爱卿不必争执。” “你们分析得都有道理。” “事实怎般,我们确定不了。” “本王想着,她若忠心,或会另想办法,解救小妹妹;反之,她只为调走督护台众人,那么,一定会借寻人之名,继续向我索求。” “结果何如,我们一看便知。” 云柏誉、庄韶齐声。 “王爷圣明。” 须臾,顾忆荷走进缅慕居。 “恭请皇叔万安。” 高璟守在王府大门,等她回来,紧跟脚步,一起进入缅慕居。 “恭请王爷万安。” 颜瑜虚扶。 “请起,坐。” 嘴角撑起一个微笑,他问于六皇女。 “为何只见你一人,其他爱卿安在?” 顾忆荷仔仔细细描述北兆台中人,用什么计对付她,态度诚恳,毫无隐瞒。 “就是这样,只差一点点,我便击败他。” “唉,棋差一着,特别可惜。” “请皇叔再拨一队人马给我,臣侄保证,这一次,定然成功。” 云柏誉冷睨一眼,直言不讳。 “殿下,话不要说得太满。” “你可以保证,下一次险胜,却怎么保证,下一次璃王仍然派他,与你斗智?” “北兆中相岑大人,不算是家妻最得意的门生。” “你对付他,尚且不敌,璃王假若派出纪、卓二位大人,你何以应对?” “另者,你的对手,是岑大人。此,仅是你的猜测。” “你根本没有见到对手,无从判断其人是谁,哪得笃定,必是璃王掳走溪儿?” “媄夫人明确说过,是皇上之臣,带走溪儿。” “你总是这样顾而言他,不免令我怀疑,你另有所图!” 顾忆荷脸色,霎时冰冷。 “云大人之言,是否就是皇叔所想?” 颜瑜诚实。 “本王是有一点疑心。” 顾忆荷勃然大怒。 “皇叔不付信任,我还谋什么计?” “请容臣侄告退!” 颜瑜心里欲哭无泪,表面依旧撑着笑。 “你有点耐心,好不好?” “不是说,小妹妹是你的恩人,你救她,义不容辞?” 顾忆荷斥责不停,怒不可遏。 “是我不愿救吗?是你们给我使绊子!” “我斗不过北兆台之人,实属正常,你们不仅不理解,还要怀疑我。” “有你们这么救人的吗?” “是我不想跟你们一条心吗?” 不好意思让王爷哄劝,高璟开口,安抚荷儿,顺便提议。 “争吵无益,荷儿稍安勿躁。” “既然深入局中,与之斗智,不得成功,不妨,换个方法解救月溪公主。” “你说呢?” 顾忆荷瞬即识破。 “这话,不像你的口气。” “谁教你的?” “是不是皇叔?” 高璟不知所措。 “不是……” 顾忆荷怒瞪着他。 “高大人以为,思量应对之策,很容易吗?” “我深入局中,能安然归来,已属侥幸。你非但不担心我,还给我出难题。” “你安的什么心?” “皇叔和我,你究竟帮谁?!” 高璟更加不知所措。 “我……我……” 颜瑜愁绪交织烦躁,笑容消逝不见。 “你莫要为难高璟。” “这话,是本王说的。” “本王承认,对你有疑,但,本王讲理,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证明忠心未移。” 顾忆荷愤懑不平。 “我好心,救你臣下之人,你不付信任便罢,居然理直气壮,要我证实忠心?” “可笑!” 庄韶连忙劝和。 “王爷、殿下,请息怒。” “我有愚辞,请二位静听。” “从璃王手中救人,难如登天,我们应当保持冷静,切忌急躁行事。” “思量应对之策,的确很难。微臣祈请王爷,给六皇女殿下一点时间,谋思妙策;也给督护台诸位大人一点时间,搜寻新的线索。” “明日,我们再行会聚。” “微臣拙思,望王爷纳谏。” 颜瑜应许。 “好。” 他深刻反思,正式致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没能给予理解和信任,是本王有错,求贤侄原谅。” “请贤侄回府,谋思妙策,我们明日再见。” 顾忆荷离座,行礼。 “谢皇叔,谢方公爷。” “臣侄告退。” 云柏誉有话要说,眼神示意颜瑜,屏退高璟。 颜瑜会意,屏退身侧几人。 云柏誉正颜进谏。 “王爷万万不可被佞臣蒙骗。” “你休听她冠冕堂皇,说什么武臣、谋臣缺一不可,好似考虑周全,凡事以王爷安全为先。实则,她只为松懈吾众防备,轻松弄计,调离督护台一众。” 庄韶不懈说和。 “姐夫不急劝谏,我们且看明日,她能不能想出一条妙计,便见分晓。” 云柏誉有苦难言之状。 “你呀,焉能如此信任她?” “你莫忘记,她原是皇上之臣,谋害过溪儿。” “我问你一事,你即可明晓真相。” “璃王和她血脉相连,我们于她而言皆是外人,换作是你,你如何选择?” 庄韶义正词严。 “姐夫明知故问。” “我没有选择顾兄,一心辅佐王爷。” 他的回答,云柏誉始料未及,一时间,无言以对。 “呃……你……” 他怅然作叹。 “唉。” “家妻徒弟,若有一人留在王爷身边,我们何需依赖六皇女谋计?” 经他一说,颜瑜后知后觉想起苗姒。 她身份尴尬,或受钟族、姚族牵累,因此,他并未向己众透露她的事。 小妹妹说过,他这身份,去了,五师姐不自在。 他听从,一直不曾打扰。 然则,今时走投无路,他没办法,哪怕冒昧,也必须前往请教。 第965章 微臣钝学 云柏誉依苗姒计策,适时离间颜瑜和顾忆荷,惹顾忆荷怒急,归入顾沅穹麾下。 离间得差不多,云柏誉不着痕迹一句感慨,引颜瑜去往高府密室,会见苗姒。 此,既是顾沅穹的离间计,也是苗姒的离间计。 对云柏誉,苗姒不隐瞒,是因为他受过训练,可以做戏,瞒过己方一众。 对颜瑜、庄韶等人,苗姒有所隐瞒,是怕他们做戏痕迹明显,被顾忆荷看出来。 对顾忆荷,苗姒没有明说计策,则是忧虑顾忆荷做戏,被顾沅穹识破。 方族大计,由顾忆荷负责,劝说顾沅穹归心颜皇。 直接劝说,顾沅穹或会听不进去,顾忆荷需先培养亲情,而后循序渐进,劝告顾沅穹,志随颜瑜。 午休时辰,颜瑜摆驾高府。 由高楠引路,颜瑜见到苗姒。 听高大人告知,帝瑾王龙驾,苗姒整理衣冠,迎步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他们彼此陌生,算是初见初识,颜瑜神情,略显尴尬。 “苗爱卿请起,赐座。” 高楠守在密室外,没有进门。 密室内,两人先后就座。 颜瑜叙述发生之事,表明来意。 “本王困扰深深,想请苗爱卿良策见教。” “事情是这样的……” “请问苗爱卿,小妹妹被谁掳走,六皇女可信否?” 苗姒面露惭愧。 “微臣拙才,不善推测,实难应答。” “方公爷高言,此乃敌势离间计。微臣愚见,然也。” 颜瑜推想。 “这么说,你觉得,六皇女大概率可信?” 苗姒谨慎用词,引导他思。 “微臣可以肯定,敌势确有离间之嫌。” “但,六皇女是否可信,微臣不敢妄断。” “微臣只能劝谏,请王爷付以信任,因为,微臣自认为,唯有她,有能力解救小师妹。” 颜瑜顺着她的话,礼貌询问。 “你不可以吗?” “本王冒昧,请你出山襄助,未审卿意可否?” 苗姒假言婉拒。 “微臣无才,仅仅懂得如何蛰伏敌势、传递消息,全然不通计谋,即便走出密室,也救不出小师妹。” 颜瑜错愕。 “啊?” “怎会这样?” “你不是方伯母的徒弟吗?” “她没有教你谋略?” 苗姒一脸窘迫。 “师父自是教授,奈何,微臣学不会。” “王爷只瞧,微臣不在北兆台任职,便知事实何如。” “若是奇谋之士,师父怎会埋没人才,把我放在小小钟府?” “微臣钝学,让王爷见笑。” 感知她的自卑,颜瑜立即劝慰。 “苗爱卿切莫妄自菲薄。” “此非钝学,你只是擅长之处,与同门他众,稍有不同而已。” 苗姒展颜,微微一笑。 “谢王爷勉励。” 她波澜不惊,阐述见解。 “目下,王爷身边,除却六皇女,无有其他谋者可用。” “赌也好,信也罢,微臣深以为,以六皇女才略,定能救下小师妹。” 颜瑜顾虑重重。 “她的才略,本王不疑。” “唯忧,她故技重施,调离督护台一众。” “本王殒身,倒不妨事,怕就怕,小妹妹受苦。” 苗姒表露一丝惶恐。 “主上性命,关乎天下安危,王爷请勿漠视自身。” 她说回正题。 “调离督护台一众,非短时间能够成事。” “微臣建议,王爷先试一试她的忠心,若见歹意,再处置也不迟。” “如若王爷信得过微臣,可命督护中相高大人,转告此事细节。根据六皇女行为,微臣适当做出判断,并上禀,请王爷明鉴。” 颜瑜答允。 “好。” “有劳苗爱卿。” 苗姒低眉。 “为王爷分忧,微臣之幸。” 颜瑜思索片刻,翼翼开口。 “爱卿不出密室,只让高爱卿转告细节,是不是忧虑钟族、姚族罪行,牵连到你?” “当时,你们有什么联系,至今还未解决?” “本王能帮上什么忙吗?” “你天天住在密室,无益身心健康,亦非长久之计。” “爱卿若有抱负,本王愿尽微薄之力。” 苗姒泰然自若。 “坚持隐身,只因微臣喜好清净。” “与人交际,微臣满觉窒息,言谈不适,举止不安。” “话虽如此,倘若王爷需要微臣出山,微臣自当竭诚尽节,以报主恩。” 她说到这个份上,颜瑜不好意思再提要求,连忙改口。 “不用不用。” “爱卿自便就好,开心就好。” “本王有问题,托高爱卿来问。” 苗姒颔首一礼。 “谢王爷海涵。” 听取苗姒忠言,颜瑜付以信任,将解救宁云溪的重任,全权交给顾忆荷,几近言听计从。 顾沅穹设计巧妙,每每险胜顾忆荷,令她误以为不难取胜,于是乎,频频向颜瑜索要兵马,次次落入顾沅穹提前设好的陷阱。 所谓宁云溪留下的线索,顾沅穹模仿顾忆荷先前计策,做得极为相似。就这样,督护台禀报消息,使得颜瑜不断忆起前事,不自觉生出疑心。 庄韶坚持己见,相信这是敌势离间计;高璟痴痴情深,亦是相信顾忆荷是无辜的;云柏誉依旧扮作佞臣,不停进谗言;苗姒含糊其辞,借口不了解己方之众,难以做出准确判断。 短短三日,历经多次失败,顾忆荷猜到敌势诡计,同时思得应对之策。 顾沅穹措置裕如,破解顾忆荷计策,顺势调走督护台更多兵马。 顾忆荷没有轻言放弃,计出不穷,全力以赴,对付顾沅穹,试图解救宁云溪。很遗憾,一败涂地。 苗姒适时书文,上禀颜瑜,顾忆荷不可信。 待到顾忆荷垂头丧气,回到帝瑾王府,只见缅慕居正堂,群贤毕集,一个个阴沉着脸,显然对她充满疑忌。 哪怕是一直相信她的靖善公,此时也是狐疑之状。 唯有璟郎,始终不渝。 面对一众高位,想着解救失败,她自责内疚,战战兢兢行礼。 “恭请皇叔万安。” 颜瑜未允平身。 “请问爱侄,是否救得小妹妹?” 顾忆荷毫无底气。 “回禀皇叔,臣侄没有救回月溪公主。” “敌势阴谋得逞,是臣侄无能之故,祈请皇叔责罚,臣侄甘愿领受。” 颜瑜诘问。 “是无能之故,还是志向之故?” “爱侄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弃皇帝,是也不是?” 一股无名孽火,自顾忆荷心底,气冲霄汉。 “皇叔随意责罚,臣侄无有怨言。” “只一点,臣侄不接受欲加之罪。” “没有做过的事,臣侄坚决不认!” 第966章 多谢你,璟郎 颜瑜及其臣下众人,寻着各种疑点,连连迫问顾忆荷。 一边是忠,一边是爱,高璟左右为难,心急失措。 顾忆荷孤军奋战,毫不气馁。 一连两个时辰,她舌战群雄,极力辩白,驳得他们哑口无言,岂料,仍然得不到一丝信任。 最终,她心境崩毁,暴怒抓狂,戟指颜瑜。 “要不是因为月溪公主,我才不愿辅佐你!” “什么颜族江山?什么颜皇圣明?可笑至极!” “你这沽名钓誉之辈,德不配位,天下交予你手,必将毁于一旦!” 高冀怒目圆睁,词气凛凛。 “安得不知,大不敬之罪?” “六皇女殿下,请注意言辞。” 高璟护在荷儿身前,面向王爷,双膝重重一跪。 “荷儿受不住诽语诬陷,以致大怒,情有可原,求王爷宽宥。” “属下甘愿代她受过,惟请王爷恩准。” 顾忆荷伸手而去,搀他起身。 “璟郎不用跪他。” “既然敢说这些话,我便是做好赴去准备。” “帝瑾王尽可依照律令,处置臣子,我至殒,不认冤事!” 虑小妹妹感受,念玥皇恩义,颜瑜不予计较,轻轻一阵拂手。 “本王无意责罚,你走。” 顾忆荷稽首。 “谢主隆恩。” 见她起身要走,高璟赶紧追上。 “荷儿等等。” 高冀心神一慌,急忙呼喊。 “璟儿,站住!” 高璟充耳不闻,执意随去。 高冀抬高声调。 “高璟,为父命令你,站住!” 高璟止步回身。 高冀以为成功唤住儿子,暗自松一口气。 高璟仪态端方,谨行大礼。 “帝瑾王在上,属下告退。” 礼罢,高璟无有一分迟疑,追步而去。 情状,出乎意料,高冀震惊不已。 “高璟!璟儿……” 顾忆荷、高璟双双走出帝瑾王府,坐上马车。 高璟推思而问。 “你是不是要,回到皇上身边?” 他柔声细语,说明心志。 “高族,辅佐颜皇,已有几百年。我决计不可,只顾一己之私,毁家族声誉。” “你被误解,被算计,万不得已,回归皇帝臣下。我不反对,也明白你的感受。” “然则,我不改志。” “我会退出朝堂,隐于民间,不参与任何一方事务。” 顾忆荷听得无奈。 “你仍以为,这是父皇之臣所设计谋,绑走月溪公主,使离间计,引我回归?” 高璟凛眸懵懂。 “他们都这么说,应该不会错。” “你不是也说,宁大公子确是皇上之臣,而非心向璃王吗?” 顾忆荷努力讲解。 “宁苍墨,的确归附父皇。” “绑走月溪公主者,很有可能是他。” “可是,这不能证明,此计,是父皇所为。” “不得不说,父皇有动作,然而,大皇兄亦有动作。” “哎呀,计策有些复杂,我解释过很多遍,你愣是听不懂。” “总之,就是大皇兄之众,利用宁苍墨,以达自己目的;反过来,宁苍墨也觉得,他在利用大皇兄,以达自己目的。” “你听懂了吗?” 高璟急得瞳仁乱转。 “呃……呃……” 顾忆荷耐心,消耗殆尽。 “你这人,成天只知习武,才谋一窍不通。” “与林大人一起长大,宣称情同手足,你怎不晓跟他学一学?自负不凡,不可一世!” 高璟引咎自责。 “唉,对不起嘛,都怪我笨。” 顾忆荷心软,主动牵起他的手。 “我在气头上,说话,你别当真。” 高璟嘴角一甜。 “嗯,我懂,不当真。” 顾忆荷徐徐恢复耐心,继续讲解情势。 “父皇待我,没有一点亲情。” “我对外公布,志随皇叔,父皇身边,我早就回不去。” “倘使离间计,是父皇设下,目的不言而喻,只为取我性命。” “外祖父他们,还在为父皇谋事,他以此计,除掉我,纵使能够雪恨,代价未免太大。按说,父皇不会这么做。” “所以我料,此为大皇兄谋计。” 高璟惊愕。 “依你言,你要去投璃王?” 他转而苦恼。 “他行踪无定,我们去哪儿寻他呢?” “虽说,我们从宁大公子口中,得知璃王身在曙英县,但,督护台诸位大人,几近把曙英县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众者找寻,尚且无果,我们只有两个人,岂非大海捞针?” 顾忆荷容色绰然。 “离间事成,大皇兄会有办法,引我前往他的住处。” 高璟情意款款,道出心里话。 “你当真去投璃王?” “既然皇上那边,你回不去,我们不如就此隐居,过平民生活,不好吗?” 顾忆荷剖析,细细解答他的疑惑。 “回到父皇臣下,他顾及苏族,不会冒然对我下手;归入民间,父皇便可派人追踪追杀,悄悄除掉我们。” “我们失去皇叔庇佑,于父皇而言,是个大好机会,他势必不择手段,斩草除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权势在握,民间亦或山林,何有我们容身之地?” 高璟沉吟沉思,速下决心。 “璃王,是你的长兄,你去投他,以求自保,我能理解。” “我心志,已然述明,决不更改,也希望得到你的理解。” “从今往后,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除非你赶我走,不然,我们永不分离。” 顾忆荷展臂,抱住他。 “多谢你,璟郎。” 她歪着脑袋,倚在他的肩上。 “其实,我亦不想改变心志,非是忠于颜皇,唯思不辜负月溪公主恩情。” “我归降大皇兄,一则迫不得已,二则深入敌营、寻机解救公主。” “我相信,有公主辩口利辞、劝说己众,我们必定有望回归皇叔臣下。” 高璟回应拥抱,绵绵柔情。 “嗯,我帮你。” 顾忆荷不轻不重,捶一下他的膺膛。 “你能做成什么事?净会添乱。” “到时,你露马脚,致使计策不成,我又要解救失败。” “事关月溪公主,切切不可轻视。我们选一家客栈,你安心住下,我独自去营救公主。” 高璟依依不舍,怀抱更紧一分。 “好,我听你的。” 安顿好高璟,妥善一切,确保他的安全,顾忆荷返回苏府。 路上,她收到顾沅穹秘密传书,依书信指引,一步一步,找去澹泊雅宅。 第967章 好消息 闻知顾忆荷即将到来,顾沅穹喜上眉梢,至琳珉居,意与宓瑶分享喜悦。 宓瑶刚刚送走宁云溪,便见不远处,出现顾沅穹身影,顿时慌作一团。 见她踱步来回,像要躲藏,顾沅穹趣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她。 “瑶儿哪里去?” 他逸兴十足,用力扼住她的后颈,拖着摔倒的她,走向卧房。 “来,本王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宓瑶痛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 “啊……王爷……饶命……” 不顾美人告饶,顾沅穹毫无怜惜,将她拖进卧房。 “瑶儿别怕,本王没有恶意。” 他停步松手,转而,打开箱子,取出一件她不常穿的衣裳。 “你换上这件。” 宓瑶一怔。 “这箱子里的衣裙,尽数闲置。” “记得王爷说,款式太过保守,令你不思进取。今日却为何,要我换上?” 她心里打鼓。 “莫非,王爷另有新欢,为你彩衣愉趣?” 顾沅穹笑颜欣然。 “我正要跟你说好消息,离间计成,三妹妹不时便到。” 上下打量她一眼,他笑颜之间,余出几许嫌恶。 “你穿成这样,不成体统,赶紧换去,免得把她教坏。” “你有所不知,她可是个淳良女子。” 宓瑶难以置信所听所闻。 “王爷此话何意?难道,我不是淳良女子吗?” 顾沅穹哂笑。 “呵呵呵,你说呢?” “想想我们平时相处,你怎好意思问出这样的话?” 宓瑶容色严肃,一分笑不出来。 “那月溪公主呢?” “在王爷看来,她也是淳良女子?” 顾沅穹神态轻松。 “溪儿当然淳良,毋庸置疑。” 宓瑶感到不平。 “王爷不能将我,也看作淳良之女吗?” 顾沅穹一脸无谓,自以为说得入情入理。 “瑶儿理当认清自己,没有必要追求自身不具备之物。” “她们有她们的优点,你亦有你的长处。” “假若,卖去花楼,你肯定是内行人。” 伤痛交织委屈,宓瑶萋萋泪下。 瞧她梨花带雨之貌,顾沅穹心动神驰,不能自已。 双手,饶有意致,抚上一双雪臂,翩翩然,撩起她的长袖,他心神,随之撩云拨雨。 “瑶儿不哭。” “本王说错话,这就帮你更衣,给你赔罪,好不好?” 清泪登时收住,宓瑶惶惶躲开他的手。 “不敢劳烦王爷,我自己来。” 顾沅穹温柔目光,霎时覆意凶狠。 “本王美意,你竟不领情?” 宓瑶立于原处,怯怯可怜。 “求王爷开恩,我伤势未愈,刚敷上药。” 顾沅穹眉宇,蹙一道凌厉。 “本王不在,谁给你敷药?” 听出他语气不对,宓瑶有意,不说实话。 “我太痛,唤来医女。” 顾沅穹洞穿。 “不领情便罢,你还敢欺骗本王?” 宓瑶不承认。 “我没有。” 顾沅穹猜测。 “是溪儿?” 宓瑶摇摇头。 “不是。” 顾沅穹转身要走。 “本王去问问她。” 宓瑶急忙拉住他。 “王爷请慢!” 顾沅穹回身,垂下视线,看一眼她的素手,抬眸,黠睨美人。 “看样子,她敷个药,你就心生感动?” “果然医者仁心,较之本王这种凡俗之人,完全不一样。” “本王对你这么好,不见你有一分感动,终日思念帝瑾王。她不需费力讨好,简单为你做一点事,你便真心认下三姐姐。” 他自嘲,一声冷笑。 “呵。” “怪不得帝瑾王深得人心。” “早知如此,本王不学武谋,只攻医理。” 宓瑶无言,不知如何回复。 美人沉默寡言,更缀韵趣,顾沅穹目意,染一抹诡谲。 “你不让找她,本王兴致勃勃,何从宣发?” “要不,你代替令姐,伺候本王?” 宓瑶寻由婉拒。 “六皇女殿下随时玉临。” “迎她入宅,才是正事,请王爷容后怡情。” 听她拒却之语,顾沅穹愈加心潮澎湃。 “本王说过多次,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你重要。” “关怀你,才是正事。” “本王最在乎之人,便是你。” “哪怕是亲者,也没有你重要。” 攫住美人素手,他蛮力一拽,揽娇身入怀。 忽然,撞在他的膺膛,宓瑶惊吓,发出一声娇哼。 顾沅穹落唇,附在她耳边。 “瑶儿为何瑟瑟发抖?莫怕,本王不勉强你。” “你若没空,本王就去问问溪儿。” 唇点娇柔,他盎盎而问。 “告诉本王,你想不想要共赴花海?” 感受自己洋溢热情,不由自主趋奉,宓瑶锐折矜摧,苟合取容。 “我想。” “求王爷赏赐,谢王爷怜爱……” 情思纵逸而下,飞珠溅玉,交融相接,汇流成河。 春雨霏霏,软榻棉垫几乎湿透,趣罢,顾沅穹抱起美人,转去床榻躺下。 他指着软榻,故意发问。 “瞧瞧,你是淳良之女么?” 被他一问,宓瑶羞折无尽。 “王爷惯会贬损我,殊不知,六皇女倾慕太医林大人多年,后与护卫高大人不清不楚,那便是你所谓淳良女子?” “我只陪伴王爷一人,比她干净得多。” 家妹,无辜遭受污名,顾沅穹目萦严霜,凛冽非常。 “本王给你一次机会,道歉。” 宓瑶害怕,不寒而栗。 “我口无遮拦,求王爷原谅。” 顾沅穹压制怒意,面色异常冷峻。 “每每受宠,你就得意忘形。” “宓瑶,看清自己地位。” “在本王心里,你什么也不是,至多,玩物罢了。” 玩物两字,徘徊脑海,久久挥之不去,宓瑶强忍心痛,戚戚一应。 “是。” 羽睫下,似有泪花莹莹,顾沅穹心境,翻起醋意。 “又想嫁给帝瑾王?” “你想嫁给帝瑾王,意在迫使本王,敬称你一声皇婶,还是,情有所寄,非他不可?” 宓瑶寂寂然,没有给予答复。 顾忆荷行至卧房门口,碰巧听见大皇兄这一段话,随即提问。 “谁想嫁给帝瑾王?” 不等回答,她先抱怨。 “千方百计把我算来,好似骨肉情深,结果,不见人影。大皇兄这般冷待妹妹,不合适?” 宓瑶闻声大惊,慌乱扯着锦被,急急裹好身子。 顾沅穹下意识用身躯,挡住瑶儿,同时,高声命令三妹。 “外头候着,不许进门!” 怨言未完,再受冷遇,顾忆荷怒极反笑。 好个顾沅穹,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第968章 王爷请莫多想 顾沅穹威吓,在宓瑶听来,震耳欲聋。 回想王爷动怒之时、种种狠戾手段,宓瑶不由得蜷缩身子,战栗簌簌。 落目,只见瑶儿畏惧,韵美无限,顾沅穹神醉,语气一转温柔。 “瑶儿宽心,有本王在,她不敢进来。” 他伸手而去,想要安抚美人,却见她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这是,被本王吓着了?” 宓瑶轻轻摇头。 “没有。” “我冷。” 看出她的漠情,顾沅穹全然不能理解。 “本王对你,还不够好?” “你为何这样怕我?” “这世上,本王最爱的女子,便是你。” “你当真一分感受不到吗?” 宓瑶袅袅提醒。 “王爷,莫让六皇女殿下久等。” 忆起这一年欢情趣意,顾沅穹丝丝心动,深深苦楚。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 “想嫁给帝瑾王,是因为寄情于他?” “本王想听你说一句实话。” 宓瑶眸色,一片灰暗。 “我不想嫁给他。” 顾沅穹试探她的心意。 “改日回京,本王带你,去帝瑾王府求见,你当面禀诉于他,好么?” 宓瑶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好。” 顾沅穹骤起猜疑。 “你利用本王情意,试图结识帝瑾王?” 听他不付信任,宓瑶心焉如割。 “王爷想要实话。” “我说了,你又不信。” “那我何苦真诚以对?” 顾沅穹唇角,几意苦涩。 “你对本王,何来真诚?” “若非本王管束严密,你早就逃跑。” “我知道,我处处不如帝瑾王,你压根看不上我,同样的,我也看不上你。” 宓瑶淡淡一应。 “是。” 娇身连绵处,顾沅穹粗行弄狠,意想看她痛苦不堪之状。 “你记住,本王玩腻之前,不会卸去管束。” “本王是主,你是奴,你的一切,本王说了算。” “唯是本王抛下你,你没有资格背弃我。” 知他意想,宓瑶咬牙忍痛,不肯如他所愿。 “小女子谨记。” 见她越发冷漠,顾沅穹失落伴随恼怒,脸色顿时阴沉。 “把衣裳穿好,少给本王丢脸。” 宓瑶亦是蕴怒。 “小女子遵命。” 她拿起他择选的衣裳,沉吟一想,随手丢在一旁。 打开箱子,自行挑选一件旧衣,她不疾不徐,开始穿衣。 顾沅穹坐在床榻上,细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心绪,怒火万丈。 “慢着。” 宓瑶穿衣动作,应声而停。 “是。” “王爷有何吩咐?” 顾沅穹肃问。 “为什么不穿本王选的衣裳?” 宓瑶随意找借口。 “闲置太久,有刺鼻气味,我不喜欢,遂,换另一件。” 顾沅穹质疑。 “同在一个箱子里放着,你手上那件,没有刺鼻气味?” 宓瑶搪塞。 “嗯,没有。” 顾沅穹冷冷道破。 “本王记得,我们初见那日,你正是穿着这件衣裳。” “怎么?” “你想回到过去,改变过去,远离本王,不愿与本王相识?” 宓瑶颦眉。 “凑巧罢了。” “我根本不记得,我们初见那日,分别穿着什么衣裳。” “王爷请莫多想。” 顾沅穹语调,凌一抹严厉。 “流光逝去,不会再现,人怎么可能回到过去?是你想得太多。” “你的命数,已经被本王绑缚,你应当接受现实,不该肖想其他。” “对抗命运之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宓瑶听得心烦,脱下穿到一半的衣裙。 “王爷非要我穿那一件,我自当从命。” 看她俯身,捡起那件罗裙,顾沅穹忽然改主意。 “不必了。” “你就穿这一件,且看,现实何如,你能不能改变过去?” 宓瑶气不过,悄悄给他一个白眼。 “是。” 一瞬捕捉她的不服,顾沅穹怒意更盛。 “你这些裙子,俗气得很,本王不喜欢。” “晚上沐浴后,你须换上本王买给你的衣裳,任我尽兴。” “至于白天,面对三妹妹,你就算是装,也给我装得端庄得体一些。” “胆敢违逆,本王决不轻饶。” 宓瑶忍无可忍,分辩一句。 “端庄得体,我不用装。” 顾沅穹揶揄讽刺。 “呵,卑浊之女,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你这东西,不适合待在本王身边,该当送去花楼,供人享乐。” 瞧她仍是一脸不服气,他恶狠狠要挟。 “看起来,你很是向往?本王唤来瞳儿,一并送去花楼,与你作伴,可好?” 宓瑶只能饮泣吞声,怏怏示弱。 “王爷吩咐,卑浊之女谨记在心,不敢有违。” 顾沅穹取胜,骄易一笑。 “这就对了。” “服侍本王,瑶儿切记,听话才有活路,否则,本王一定让你尝尽非人之苦。” 二人穿衣完毕,走出卧房,见到顾忆荷。 宓瑶下跪行礼。 “恭请六皇女殿下金安。” 顾忆荷满含疑忌,睇目于她。 “这位便是宓女娘?” 顾沅穹微微一惊。 “你如何识得她?” 顾忆荷故作漫不经心,探问他们的关系。 “一进宅子,我就听人说,大皇兄甚是宠爱宓女娘。” “可想而知,宓女娘是我未来皇嫂,小妹安能有眼无珠,不识贵人?” 顾沅穹严正说明。 “众者谈论之语,非是事实。” “宓瑶只是本王的贴身侍女,平日走得近,仅此而已。” “她不是你的皇嫂。” 他没有收纳家臣之权,谋士二字,不好明说,顾忆荷领会隐意,颔首浅笑。 “哦,原来如此。” 她复问。 “适才,皇兄所说,想嫁给帝瑾王之人,是她吗?” 顾沅穹如实答言。 “嗯,对。” 顾忆荷走近一步,居高临下,蔑视宓瑶。 “凭你也配?” 宓瑶抬眸,愤愤不满而道。 “殿下何意?” “我们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殿下没必要出言嘲讽?” 顾沅穹附和妹妹。 “六皇妹说得对。” “你就是不配。” 考虑瞳儿安危,宓瑶被迫无奈,委曲求全。 “王爷所言极是。” 顾忆荷开怀大笑,尽情奚落。 “哈哈哈,她这么听话,一点不像皇兄的‘侍女’,倒像是犬马之流,供人享乐,供人驱使……” 顾沅穹依然是附和。 “兄妹所见略同,本王也说,她是供人享乐之物。” 宓瑶听不下去,站起身子,扬手,给顾忆荷一记耳光。 打都打了,她干脆豁出去,重新扬手,朝顾沅穹扇去。 顾忆荷吃痛呼喊。 顾沅穹制住宓瑶动作,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 “何敢造次?宓瑶,你大胆!” 第969章 我有危险 摔倒,后腰撞在石头上,剧痛猛然席卷全身,宓瑶惨呼无声,泪流无尽。 顾沅穹一心关怀妹妹。 “皇妹疼不疼,可需唤来医女,为你诊看?” 顾忆荷夸大其词。 “特别疼。” “痛入骨髓!” 她佯装憔悴,立足不稳,身子摇摇晃晃。 “皇兄务必唤来宅院所有医女,为我治伤。” 顾沅穹连忙伸手,搀扶妹妹。 “好,好。” “来人,传见所有医女。” 没能保护好妹妹,他满心自责。 “皇妹看着路、慢些走,本王陪你,去前厅坐等。” “正好,前厅备着一些伤药,本王先帮你敷上,消一消痛。” 宓瑶强撑着气力,轻唤一声。 “王爷……” 以为她是假作虚弱,使诡计博怜惜,顾沅穹怒火中烧,不屑一顾。 “跪着思过。” “稍后得空,本王再找你算账!” 恭送礼节,宓瑶难以周全,只能目送他们离去。 她的手,捂着后腰痛处,突然,感觉到一丝湿润,收手瞧看,掌心一片绯色,触目惊心。 “这……” 她抬头,看向王爷,想要求助,却见他们转身,消失在她视线之中。 琳珉居前厅,距离卧房不远,她去守在门口,或可留一位医女,帮她疗伤。 宓瑶手撑着大石,艰难站起身子,扶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往前厅走去。 行至前厅门外,宓瑶止步,徐徐蹲下身子,坐于门口石阶。 厅内,传来顾忆荷的责怨声。 “道个歉,此事便已?哼,皇兄果然宠爱她。” “你既这般宠她,还寻我过来做甚,只为舍弃亲情,供她愉乐么?” “皇兄好荒唐。” “从小到大,哪怕住在高府,我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顾沅穹一手拿着伤药,另一手小心翼翼,为妹妹治伤。 “哎呀,你别动、别动,不好上药。” 顾忆荷一把夺过伤药,忿然砸在地上。 “上什么药?” “皇兄打算,把我治好,任由她掌掴?” “我不治!” 她大发雷霆,怒吼质问。 “顾沅穹,这便是你心中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么?” “这样伤我,便是她的待客之道,是么?” “你平日怎般管教侍女?是不是教她,初次见面,就要狠狠给我一记耳光?” “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们主仆,你们为何这么针对我?!” 妹妹越是气恼,顾沅穹越是内疚。 “冤枉啊,愚兄何有此意?” “三妹妹息怒,听我解释。” 顾忆荷怒不可遏,连连拍案。 “我不听!我不听!” “她扇我一下,致我重伤,我必要还她五十下,以泄此恨!” 被他闹得,顾沅穹心神慌乱,口不择言。 “好好好,只要你不生气,怎样都好。” “她,随意你处置。” “纵使弄出人命,愚兄也会帮你善后。” 听到满意答案,顾忆荷立时平息怒火。 “皇兄何从知晓,我想除掉她?” “你真若同意,我可就不客气了。” 顾沅穹反应过来,心有不舍,紧忙劝阻。 “三妹妹不忙动手……” 宓瑶不敢再听,以最快速度,逃命而去。 宁云溪离开琳珉居,便去照顾雍顺菀,结束,与纪翡燕结伴,返回香雪居。 半路,碰见踉踉跄跄跑来的宓瑶,纪翡燕急中生智,挡住小师妹视线,同时,引导小师妹加快脚步。 看出纪大人心思,宓瑶竭尽全力,呼喊出声。 “三姐姐……救我……” 宁云溪寻声看去,杏眸覆惊。 “四妹妹?!” 感觉到阻拦,她挣开师姐的手,跑向妹妹。 “我不是刚给你治伤?” “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用错药?” 宓瑶脚步越来越慢,撑着最后气力,走向姐姐。 “姐姐没有用错药。” “这是新伤。” 宁云溪仔细扶稳妹妹,余光捕捉她后腰绯色,转眸查看。 “如何伤成这样?” “快坐。” “我先紧急处理一下,我们再回居好好疗伤。” 宓瑶依言,落于石座。 “不急治伤。” “姐姐,我有危险……” 纪翡燕一脸不情愿,走到她们身边。 宓瑶话说到一半,转而问好。 “恭请纪大人福安。” “有伤在身,实难行礼,望纪大人宽宥。” 纪翡燕懒得理会。 宁云溪忡忡不安。 “不需问好,不需行礼,你快说,险事何来,你遇到什么危险?” 宓瑶叙述。 “六皇女玉临,她……” 话语,因伤痛,戛然而止。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喂给妹妹吃。 “服下它,可以止血止痛,恢复一点气力。” 宓瑶乖顺。 “多谢姐姐。” 看着她们姐妹情深,纪翡燕吃醋在心,自行找座位,气冲冲就座。 药丸很快起效,宓瑶继续叙述。 “六皇女……” 听罢,宁云溪领会六皇女之意,一时间,哭笑不得。 “殿下误以为我们是情敌,虑我优柔寡断、迟迟下不去手,便想着,帮我解决麻烦。” “四妹妹千万不要误会,六皇女殿下实际并无恶意。” “我陪你回居,我们疗伤之后,找她解释清楚。” 宓瑶放心不下。 “姐姐定要护着我。” 宁云溪轻柔安抚,扶她离座。 “嗯,我一定护着你。” 纪翡燕随之离座,忍不住开口。 “小师妹。” 宁云溪拦住她的话。 “请师姐,先回香雪居,我忙完即归。” 纪翡燕铁面无私。 “六皇女初至,是投诚,或是诈降,未有定论。” “你要见她,我不允许。” 宁云溪忧心如焚。 “四妹妹伤势严重,急需医治。师姐教诲,请容小妹事后聆听。” 纪翡燕正颜厉色。 “她若是诈降,你们齐心合力离开澹泊雅宅,如之奈何?” “你莫妄想,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即便她不是诈降,你也有办法哄她回心转意,归附帝瑾王臣下。” “是也不是?” 宁云溪愁肠百结。 “我只是想着,给四妹妹治伤,澄清误会。” 纪翡燕提议。 “我陪你去。” 宁云溪愠怒。 “师姐怀疑我?” 纪翡燕不为所动,直言说破。 “休使激将计,你未免小瞧我。” 宁云溪、宓瑶快速一阵对视,双双无措。 没了办法,宁云溪只能应承。 “师姐,请。” 第970章 公主,对不起 琳珉居。 经过宁云溪医治,宓瑶伤势,有所好转。 纪翡燕无意宓瑶安危,始终盯着小师妹一举一动,深怕一个不慎,师妹得而复失。 治伤罢,宓瑶更衣,简单梳洗。 随后,三人同往居处前厅。 顾沅穹依旧拦着顾忆荷,千推万阻,寻由一个接着一个,孜孜不怠。 看破他的狡计,顾忆荷彻底失去耐性,勃然大怒。 “兄长贪恋美色,罔顾亲情,令我深感失望!” 顾沅穹坚持哄劝。 “荷儿乖……” 会见自己人,还让下人通传,纪翡燕只觉多此一举,遂,叩门三声,郑重禀言。 “王爷,在下求见。” 顾沅穹顿言,起身迎步。 “纪大人请进。” 顾忆荷好奇转眸,想要一睹纪大人风采。 三人进门,顾沅穹第一时间看见溪儿,冲她莞尔一笑。 “溪儿也来了。” 宁云溪微微颔首。 顾沅穹欣然,向纪大人介绍。 “这位便是家妹,六皇女顾忆荷。” 出于礼貌,顾忆荷离座,立身原处。 “纪大人,请多指教。” 纪翡燕回之一笑。 “不敢不敢,殿下抬举。” 顾沅穹热情,邀请她们入座,继而,收起笑容,怒目而视宓瑶。 感知危险,宓瑶惶惶躲到宁云溪身后。 荷儿在,顾沅穹不得不表态。 “本王不是让你跪着?你这是做甚?岂非抗命不遵?” 宁云溪抚她,安坐身侧座位。 “四妹妹摔倒,伤得很重,我刚刚为她治疗。” “请兄长,恕小妹自作主张,免去她的责罚。” 瞧她又是一副心慈手软之状,未出意料,仍旧令人恼火,顾忆荷白眼翻到天上。 顾沅穹正中下怀,立即表示。 “免罚就免罚,溪儿高兴便好。” 宁云溪客套一句。 “谢兄长体谅。” 顾忆荷假咳几声,以作提醒。 “咳咳咳。” “公主好善良。” 宁云溪面露尴尬。 “殿下误会。” “她不是我的情敌。” 顾忆荷压根不信,装个样子,松懈敌者戒心。 “哦,原来是误会一场。” “宓女娘,多有得罪,望乞见谅。” 宓瑶看穿其心,亦是装个样子,笑着回应。 “殿下言重,小女子惶恐。” “误会解开就好,谢殿下包容。” 宁云溪察觉不对劲。 “我尚未讲明其事,误会就能解开?” “殿下何故戏弄我?” 她既把话说开,顾忆荷干脆不藏,劈头盖脸,一顿诘问。 “我倒要问你,何故对情敌仁慈?” “你只是医者,不是君主,更非天神,何需仁爱天下苍生?” “你知不知道,我就要成事?都怪你跑出来捣乱!” “我且问你,无人绑缚,无人看管,一身绫罗,安然居住,你为何不回去?你可晓得,我为了救你,承受多大冤屈?!” 不忍师妹受屈,纪翡燕出言袒护。 “献计谋算你之人,是我。” “请殿下,莫要斥责我的小师妹。” 顾忆荷一声疑问。 “小师妹?” 她迟钝,想起公主身世。 “哦,对,我差点忘记,你是方太卿之女。” 如是一想,她更加愤怒。 “你别告诉我,手握北兆台一众,你依然回不去。” “公主莫不是,背弃心志,辜负皇叔?” 宁云溪欲哭无泪。 “有什么话,我们私下说,好吗?” “你这么当面讲出来,他们……他们……” 顾忆荷声色俱厉。 “我处事堂堂正正,并非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当面讲出来?” “你果然心存歹意?” 宁云溪百口莫辩。 “不是……我……” 确认六皇女诈降,纪翡燕悬心一放,莹然一笑。 “殿下光明磊落,我自惭形秽,佩服佩服。” 顾忆荷后知后觉,恍然明白。 “什么意思?你……难不成……” 听着她们的对话,顾沅穹亦是确认三妹诈降,于是,心生戒备。 没想到六皇女如此不开窍,宓瑶神情,一抹匪夷所思。 纪翡燕语气慈和,苒苒发问。 “误会已然澄清,小师妹,该回居了?” 宁云溪一脸苦相。 “大师姐,我想回京。” 纪翡燕鹰视,慈和不乏严肃。 “不行。” “回居。” “时机一到,随我们一同回京。” 宁云溪可怜巴巴。 “事情未及说清楚,误会还没澄清呢,大师姐,让我多待一会儿嘛。” 纪翡燕蹙眉。 “撒娇没有用,回居。” 顾忆荷窘迫。 “公主,对不起。” 宁云溪无奈。 “唉。” 纪翡燕重展笑颜。 “殿下太客气。” “兄妹相聚,必有心腹之言吐露,我们不多打扰,告辞。” 顾沅穹允之。 “二位慢走。” 纪翡燕面向王爷,恭谨行礼。 “在下告退。” 宓瑶亦是行礼。 “恭送纪大人。” 顾沅穹扔下宓瑶,陪着顾忆荷游逛宅院,挑选居处。 趁此机会,顾忆荷熟悉宅院布局,寻找可以设谋之处,解救宁云溪。 一个时辰,挑挑选选,游逛宅院好几圈,顾忆荷一直没能选到合适居处。 等到大皇兄无趣得打起瞌睡,顾忆荷倏然,给他一个答案。 “月溪公主居在何处?我想跟她同住。” 顾沅穹登时清醒。 “不可以。” 顾忆荷愀然,沉下脸色。 “何故?” “你才刚说过,疼爱妹妹,弥补我缺失的亲情。” “兄长安忍拒绝?” 顾沅穹哄话。 “为兄之意,你单独居住。” “本王不想委屈你。” 顾忆荷顺着话头,开始施计。 “我不觉委屈。” “一个人住,我害怕。” 一听便知,她有救人心思,顾沅穹谨慎以对。 “本王安排麾下女子,与你同住。” 明晓自己心思,被皇兄洞悉,顾忆荷面不改色,毫不气馁。 “不熟悉之人,我更害怕。” “要不,让于大人陪我?” “闲逛一个时辰,我们算是熟悉,且他武艺高强,正好保护我。” 突然被她要求同住,于煜栾听得心惊胆战。 顾沅穹不同意。 “男女有别,你们不能同住。” 于煜栾松一口气。 顾忆荷紧接着要求。 “那我就跟宓女娘同住。” 想着平日,与瑶儿欢趣,顾沅穹没有犹豫,果断拒之。 “恐有不便。” 顾忆荷追问。 “我们都是女子,何有不便?” 等不及回答,她像个小孩子,哭闹起来。 “我偏要跟她住……偏要……” 她变换花样,几番胡搅蛮缠,顾沅穹无可奈何,首肯应许。 反正,大事即将成功,他们在澹泊雅宅,住不了多久。花趣,忍耐几日,无妨。 他只需防止荷儿,与溪儿合谋,设计出逃,便矣。 第971章 营救之策 顾忆荷入住琳珉居,并解决线人,确保无人窃听机密。 她主动约见宓瑶,于正堂,礼罢,各自安坐。 “我听月溪公主,唤你四妹妹?” “是我听错了吗?” 宓瑶提起茶壶,斟茶两杯。 “殿下没有听错。” “宁洁薇冒充身份,我才是真正的宁四女。” “其中缘故,家宅之争罢了,不值一提,让殿下见笑。” 顾忆荷伸出双手,接下她奉来的茶。 “这么说,我猜得不错,你们不仅不是情敌,而且关系亲厚,如同亲姐妹?” 宓瑶浅抿一口茶,心甜一笑,妍妍动人。 “是。” “初识,确有一点矛盾,多亏三姐姐待人诚恳,对我呵护备至,我们这才化解隔阂,交善亲睦。” 顾忆荷婉容,盈起一丝幸福。 “她待人确实不错,考虑周全,体贴入微。” “更难得,她研思医理,精通医术,懂得缓解身子不适。” “你们相识时间不长,你或没有体会过,她的医术,真的很高明。” “经她医治,我身心惬意,疾痛不再复发,每晚睡得香甜。” 宓瑶深有同感,娓娓而道。 “我体会过,刚体会到。” “她所用,伤药也,我心处,却有暖融融之感。” “三姐姐言之,择选用药,首先对应体质,其次缓解心脏症状。对症下药,能治愈疾痛,也能缓和消沉心情,令人康健舒适、心境怡然。” 顾忆荷叙话闲谈,有感而发。 “她那人,好归好,傻归傻,付出不计回报,宁愿自己受屈受累,不愿他人难过,好似亏欠全天下。” 宓瑶冁然。 “她是方族后人,心怀大仁大义,我虽做不到,却也理解她。” 她换作肃色。 “有件事,我不得不说,祈请殿下一听。” 顾忆荷准许。 “嗯,你说。” 宓瑶言语,直截了当。 “你处理线人的方式,略显潦草,恐怕,瞒不过王爷。” “至多瞒他一时。” “今日已晚,他不会来打扰你,自是发现不了端倪。” “明日一早,你的心思,必然暴露无遗。” 顾忆荷神态自若。 “成也好,败也好,我仅需一时。” 宓瑶茫然。 “请问殿下所指,何事成败?” 顾忆荷答曰。 “自然是解救月溪公主。” “我深入敌营,就是为了救她。” “我料,你也想救她,无奈,不得其法,对吗?” 宓瑶面露难色。 “殿下不掩饰来意,冲动言辞,已经打草惊蛇,王爷、北兆台众人皆会严密防守。” “你只身逃出去,尚且困难。解救三姐姐,谈何容易?” 顾忆荷挺起腰背,自负自傲。 “你的目光,何其短浅,居然看不出,本殿下是假装说漏嘴?” “我诈败,他们则会误以为我陋学薄识、无以与敌,从而,得意忘形,疏于防备,给我们可乘之机。” “此乃韬略,你这种无才之人,肯定不懂。” 宓瑶目光炯炯,余一分嘲意。 “殿下何必故作高深?我瞧得出来,你不是诈败。” 顾忆荷倨傲而道,犟劲十足。 “是是是,我真的说漏嘴。” “那又怎样?” “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局何如?进则可以力挽狂澜,退则可以引为所用。所谓败局,败是计谋,而非谋者,只要运用得当,败在此处,胜在他处。” “即使是输,我也会输得有益。” 斗嘴无用,宓瑶迅速认输,继续说正事。 “殿下高见,小女子折服。” “却不知,今日一事,如何输得有益?” “要知道,王爷他们不会因为你‘诈败’一次,便得意忘形。” “他们亦识韬略,悟得‘胜骄而败’的道理。” 顾忆荷不以为然。 “据我所知,大皇兄张扬轻狂,得胜而骄。” “我认为,他一定中计,深信,我斗不过他。” 宓瑶说明。 “王爷以前,或有这个毛病,如今,早就改好。” 她不蔓不枝,与之讨论计策。 “就算如你所说,王爷中计,还有北兆台诸位大人呢。” “仅凭我们二人,何以救出三姐姐?” 顾忆荷一丝不苟,阐述良思。 “你一味想着破局,自是无法对抗北兆台一众。” “他们可以设阵,困住月溪公主,我们怎就不能也设阵势,反向困住他们?” “你有所不知,公主结合阵势、地形,创新出一种新阵势,既能设在山上,也能设于平地,其破阵之法,与普通阵势大不相同。” “我看过她一步步设阵,且,研想有成,领悟得极好。” “惜,我不善阵势之道,难以独立完成新阵势。” “你想想,宅院里有没有可信之人,善使阵势,请他助我一臂之力。” 计策尚可,值得一试,宓瑶随即提议。 “我略通一二,愿为殿下效力。” 顾忆荷首肯。 “好。” “稍等片刻,趁着夜色,我们协同用计,营救公主。” 宓瑶找寻计策疏漏之处,提出疑问。 “与北兆台一众相较,才略、人数,我们不占优势,阵势再新颖,也撑不了太久。” “另者,我们主动进攻,痕迹太重,王爷他们定然迅速察觉。” “你们逃跑时间不多。” “请殿下赐教,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们争取最多时间?” 顾忆荷善言训斥。 “你争取什么时间?” “大皇兄喜好乖戾,心不安分,你何苦留在他身边,献媚讨好?” “你休看他,现在宠着你惯着你,过一阵子腻烦,你小命难保!” “你是月溪公主的亲人,形同我的亲人,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走。” 宓瑶垂眸,怜怜欲哭。 “我走不了。” 顾忆荷毅然决然。 “皇兄必定诡计百出,缚你在他身边,是么?” “你放心,有我在,我护着你。” “你若受到伤害,我就自刎谢罪,且看,他敢不敢耍花招?” 宓瑶抬眸,感动涟涟。 “谢殿下垂怜。” 她忧问。 “夜路不安全,行动有碍,兴许,我们未及逃出曙英县,王爷便携众追来。” “如何是好?” 顾忆荷游刃有余。 “我们不用逃出曙英县,只需赶往曙英县尹司台。” “尹司台中人,见到月溪公主,定会帮我们联络谢、滕二位大人,请他们派人过来,迎公主回京。” 第972章 好像离去 月朗星稀,万籁无声。 顾忆荷、宓瑶配合默契,布阵,困住宅院一众。 宅院各处,北兆台中人,陆续察觉异常,速即着手,破解阵势。 时辰不算太晚,宁云溪还未睡下,闻听外头动静,立刻探查情况。 认出自己的新阵势,她在心里惊喜。 是六皇女殿下,布阵救我。 今晚,九师兄负责,守在香雪居。 我须得想个办法脱身,不能被他控住。 思绪至此,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宁云溪急急脱去外衣,假作准备就寝。 岑瑫步履匆匆,行至卧房门口。 “小师妹,似有行刺之人,你……” 宁云溪一声惊呼,背过身去。 “啊!” 岑瑫大惊失色,亦是背过身去。 “你你你……你更衣,怎么不关门呢?” 宁云溪假借受惊簌簌之状,掩盖说谎心虚之实。 “我沐浴而归,门没有关紧,被风吹开。” “听见开门响动,我正要去关门,未想,师兄……” 她抽抽噎噎,半真半假哭起来。 “旧有阴霾难消,小妹着实吓坏,需要缓一缓神。” “请师兄等一等,容小妹休息片时,穿好衣裳,再随你,躲避刺客,好不好?” 听她一哭,岑瑫心神,一团乱麻。 “好,好。” “你关上门,务必锁好,免得再被夜风吹开。” “师妹莫怕,愚兄守着你,有任何事,你只管呼喊。” 宁云溪得逞一笑。 “是,谢师兄。” 岑瑫用最温柔的语调,嘱咐师妹。 “刺客身份未明,情势很是紧迫。你休息时间不宜太长,喝口茶,平复一下心绪,便赶紧穿衣裳。” 宁云溪应声,小跑而去,关上房门,依言,落锁。 分别打开房间三扇窗户,她隐于暗处,仔细观察北兆台众人动向,看准时机,跳窗,离开卧房。 北兆台控阵之人,受顾忆荷二人阵势扰乱,分身乏术,已然无力困住宁云溪。 宁云溪熟悉阵势关窍,抄近道,以最快速度,逃出澹泊雅宅,于后门外,与宓瑶二人会合。 宓瑶喜出望外,迎上去。 “三姐姐。” 顾忆荷挑眉,得意一笑。 “我就说,公主找得到出路,还能巧妙避开北兆台众人,不需我们帮忙。” “阵势复杂,我们进去找寻,可能与她擦肩而过,也可能与敌者狭路相逢,甚为不利。” “宓女娘实在杞人忧天。” “公主自己创造之物,焉能反受其制?” 宓瑶不想争执,好言哄话。 “殿下睿智,我不能及。” 宁云溪催促。 “事不宜迟,我们速往曙英县尹司台避难。” 顾忆荷应声。 “好,你带路。” 宁云溪错愕一怔。 “啊?我不认得曙英县的路。” 顾忆荷震惊。 “什么?你不认路?!” 二人愣在原处,相视无语。 宓瑶见状,立即表示。 “我认得,我来引路。” “二位,这边请。” 香雪居卧房门外。 等候良久,不见小师妹出来,岑瑫忧心不安,敲门几下。 “小师妹?小师妹,穿好衣裳否?” 不闻任何回应,他才发觉不对,敲门力道,加重几分。 “小师妹?” “小师妹,你还在吗?” 心系小师妹安危,纪翡燕竭力破阵,一路找来。 “九师弟,小师妹安在?” 辨得大师姐声音,岑瑫惊吓,全身一阵僵直。 心知闯祸,他颤颤巍巍转过身子,面向师姐,目光游移,底气全无。 “小师妹好像……离去。” 纪翡燕惊愕万分。 “你说什么?” 阵势内,人声嘈杂,岑瑫以为师姐没有听清,于是重复。 “小师妹好像离去。” “她说穿衣服,我便候在……” 没等听完,纪翡燕猜到事情经过,抬脚,猛然一踢,直接踹开房门。 “小师妹?小师妹!” 岑瑫下意识转过身子,以免重见方才之景,有污小师妹清誉。 纪翡燕找遍房间、可以藏人之处,寻迹发现,小师妹确然离去。 她急得跺脚。 “她穿衣,你不会找几个女下属,进来陪着她吗?” “有人行刺,小师妹随时可能遇险,必须派人保护。这么简单的由头,你竟想不到?” “何故纵她任性离去?!” “恩师教授谋略,尽数抛之脑后,你简直不可理喻!” 根据师姐话语,判断小师妹不在房间内,他回身,下跪认错。 “小弟看护不力,请师姐责罚。” 纪翡燕怒火攻心,暴跳如雷。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请罪责罚?快去调集人手,把她找回来!” 岑瑫唯唯应声。 “小弟遵命。” 众人忙碌来去,总算破解阵势,宅院各处,恢复往日平静。 收到宁云溪三人失踪的消息,顾沅穹第一时间派人出宅,追寻她们下落。 岑瑫先一步回来,禀言,小师妹带着六皇女和宓女娘,一同下榻曙英县尹司台。 顾沅穹犯难。 “尹司台,归属帝瑾王,吾众难以设谋,接她们三人回来。” “说不定,这会儿,尹司台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入京,禀报帝瑾王。” “帝瑾王臣下之人,不时便至,溪儿一旦被他们带走,我们接下来的计策,将无法进行。” “诸位大人,有何良策?” 卓敏岚暗忖全局,妙思飞快。 “王爷何不,把计策其中一环提前,用计拿住方之玄,迫使小师妹主动归来?” 顾沅穹双目,荧有担忧。 “来得及吗?” 纪翡燕解答问题,剖析局势。 “三师弟随时待命,即使睡下,也有心腹侍从轮流守候。” “只消我们发出信号,他就能投入计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来得及。” “提前计策这一环,不仅能够留住小师妹,还能借皇上之手,阻止六皇女殿下归京。” “此,一举两得,望王爷尽快裁断。” 顾沅穹斟酌思量。 “溪儿随身之物,不知送到辛大人手上没有?” 卓敏岚回应。 “送出去好几天,肯定送到了。” 纵观当下局面,预想局势发展,顾沅穹做出决定。 “烦请贺大人,速发信号,通知辛大人,传信弘顺伯。” 贺羡玖领命而去。 “是。” 雍顺菀紧接着提议。 “在下去传消息,告诉小师妹,方之玄身在澹泊雅宅。” 顾沅穹唤住她。 “请慢。” “不必雍大人劳神,瑶儿会帮我们传消息。” “本王了解她,既然追随她们而去,必是真心从之,那么,她定会透露我方计策,表明诚意。” 第973章 王爷之志 曙英县尹司台,出动全数值守之人,戒备森严,护宁云溪安全。 怕人手不够,值守掌权者,亲往本县督护台,借调人马,守在尹司台。 想着彼此有个照应,宁云溪三人,同住一个房间。 暮色已深,顾忆荷、宁云溪打算更衣就寝,宓瑶想了想,叫停她们。 “二位不忙歇息。” “我有一事,私心觉得,有必要倾吐。” 顾忆荷伸伸懒腰,走向床榻。 “有什么事,睡醒再说,不行吗?” “不等天亮,盛京尹司台便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回去。回去之后,则要谋思破局,解救督护台众位大人。我现在又累又困,只想抓紧时间,睡一觉。” 宁云溪放下手边事,坐在四妹妹身旁。 “四妹妹莫非要说,璃王殿下立足朝局之计?” 宓瑶颔首。 “是也。” 顾忆荷一听,来了兴趣,小跑过去,坐下。 宁云溪端坐,面色凝重。 “我听他说,意图谋害帝瑾王,是真是假?” 宓瑶矜庄而答。 “是真的。” “王爷已然施计,帝瑾王危在旦夕。” 她特意强调。 “我道出王爷计策,或有背主负德之嫌,但请姐姐勿疑,我心唯真诚,不会这样对待你们。” 顾忆荷抒怀己见,予以宽慰。 “背弃大皇兄,不算是负德。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 她调整坐姿,手撑着下巴,呈聆听之状。 “你快说计策内容,我们才好商议应对之策。” 宓瑶词气侃然,开始叙述。 “王爷先是,仿照六皇女先前用过的计策,掳来三姐姐,以此调走督护台一众,关押起来。” “接着,他同样仿照六皇女之计,掳来弘顺伯,以此调走铜事台一众,关押起来。” 话至此处,顾忆荷郁闷不快。 “他又使离间计,防着我,回归父皇臣下。” “大皇兄何其阴险。” 闻听舅舅或将身陷险境,宁云溪肃肃追问。 “璃王有没有说,用什么方法,掳来弘顺伯?” 回想众者对话,宓瑶恳切答言,冷静解析。 “他们商量计策,首尾贯通,好似没有遗漏。我听得很仔细,但,就是没听见,他们用什么方法,谋算弘顺伯。” “梳理其中线索,我粗略判断,他们好像,手握弘顺伯看重之人。” “至于那人是谁,他们没提过,我不得而知。” 她不痛不痒,一笑置之。 “弘顺伯,是皇上之臣,生或殒,与我们无关,管他做甚?” “我继续讲述计策。” “待到调离铜事台一众,王爷便会用计,令他们以为,皇上落于帝瑾王之手,遂,攻入帝瑾王府救驾。” “王爷趁乱,安排自己人,混入铜事台一众,悄然除掉帝瑾王,栽赃给铜事台,并公之于众,皇上设计弑主。” “皇上忘主背义,势必引起天下不满,物议沸腾。这时,王爷再引督护台一众,去攻皇上,为帝瑾王雪恨。” “敌势双方相攻,两败俱伤。王爷借由平定动乱,携麾下众人,发起义举,坐收渔翁之利,赢得天下人心。” “王爷之志,不在立足朝局,而在一举夺得江山。” “局定,王爷公布铜事台宅院机密,以证实身世,表明自己是受害者,博取同情。” “拯救芸芸众生,与佞者撇清关系,如此一来,王爷登基,天下诚服。” 宁云溪深受震撼,不禁感慨。 “他们竟能思得这般高谋。” “难怪大哥哥,留计叮嘱,让我务必除掉璃王一众。” “若非天幸,得四妹妹信任,获知其谋,我纵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此奇计,更别说,思虑应对之策了。” 宓瑶眸意,脉脉温情。 “三姐姐比较,不甚恰当。” “此乃王爷和北兆台诸位大人,共同谋想而得。” “你孤身一人,能力自是有限,怎好较之他们一众奇能异士?” 慰勉罢,她说回正题。 “有一处疑点,我至今想不明白。” “王爷吩咐,让我收集你的荷包、香囊等随身之物,交给卓大人。” “你入澹泊雅宅那日下午,我便取走你的随身物,向卓大人复命。” “转天,卓大人命令下属,将那些东西,送往盛京,供辛大人谋计之用。” “也不知,辛大人谋用何计?” 宁云溪推测。 “他们想用我的随身物,使得弘顺伯相信,我落入他们之手,引弘顺伯,前来搭救。” 宓瑶一脸不可思议。 “弘顺伯,前来救你?” “却为何故?” “你们不是互为敌势吗?” 宁云溪实言相告。 “弘顺伯和靖善公,互相顶替身份。” “实然,弘顺伯才是家舅,方之玄。” 宓瑶愕然。 “啊?!” “原来,王爷手握弘顺伯看重之人,便是你。” 她忿然。 “哼,他们尽数掌握机密,却无一人,诉与我知。” “果不其然,于他们而言,我就是一个外人。” 顾忆荷迫切问询。 “你莫急着抱怨,先讲清楚正事。” “大皇兄打算,何时用计,掳走庄伯爷?” “我们现在阻止,是否来得及?” 宓瑶无奈无措,沉默不语。 宁云溪会意,心绪一沉到底。 “想是,来不及了。” “不管他们定于何时,进行这一环节,都会随机应变,即刻实施。” “大约,三师兄已经出手。快则今晚,慢则明日一早,舅舅必至澹泊雅宅。” “北兆台众人,认定舅舅背离家族,因此怀恨在心。舅舅处境,如履薄冰,我不能弃他不顾。” “皇上认出调离之计,像六皇女所谋,为救贤弟,必定大肆搜捕六皇女。盛京,殿下暂时回不去。” “璃王这是迫使我们,必须回居澹泊雅宅。” 顾忆荷谨慎。 “我敛迹,先去探查一番,如若确定庄伯爷身在澹泊雅宅,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宁云溪决然拒绝。 “我自去探查,一个人回去。” “你们留下。” “璃王有意阻挠,你们大概逃不出曙英县,但,留在尹司台,也是好的,至少能保证安全。” 顾忆荷驳回。 “有难同当,我不可能丢下你。” 宓瑶紧紧握住姐姐双手。 “我亦决意,不跟你分离。” 第974章 舅甥相见 皓月当空,夜色溶溶。 方之玄收到一封匿名书信,让他按照指引,独自前往曙英县,否则,宁云溪性命不保。 低眸阅信,楚兰彤目色,几分惊异,几分担忧。 “老爷先前断言,溪儿和小高大人虽然失踪,但不会有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 “溪儿出事,高大人会不会也……” 方之玄安抚。 “夫人勿忧,溪儿安然无虞,小高大人亦无事。” 沉思之下,他瞳色,如夜深邃。 “此人夜深传信,敛迹、设谋俱是急迫,十分可疑。” “兴许,溪儿已经脱身。” “他们原定,非是今日传信,不料,遇到意外状况,所以提前施计,引我入局。” 楚兰彤放心几许。 “既如此,老爷不必理会。” 暗自记下书信内容,方之玄折好信纸,放回信封。 “良机难得,此一行,我非去不可。” 楚兰彤一头雾水。 “为何非去不可?” “什么良机?” 方之玄从容不迫,解释缘由。 “皇帝臣下,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宁苍墨。” “他似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有意无意,向皇帝透露。” “皇上对我,一直怀有疑心,受宁苍墨荧惑,心中疑忌,日渐加重。” “宁苍墨才智超群,深得重用,我们想要除去祸患,一时之间,未可成也。” “为今之计,须先解决眼前困境,取得皇上信任,而后,方可徐徐谋计,对付宁苍墨。” 楚兰彤提出疑问。 “老爷所说,跟璃王之计,有什么关系?” “良机何在?” 方之玄苒苒解答。 “璃王意在,仿照六皇女旧计,以我为质,引导皇上,主动交出铜事台一众。” “事成,他再利用铜事台众人,攻入帝瑾王府,以达弑主目的。” “皇上失去铜事台保护,处境岌岌可危,难免惊慌不安。此时,我若救回铜事台诸位大人,他势必打消疑心,托付信任。” 楚兰彤闻言一惊。 “如此听来,帝瑾王处境,也是岌岌可危。” “老爷应当谋计救驾,万不该弃去。” 方之玄说明。 “周先生运筹千里,有他左右局势,王爷绝对不会有事。” 他面露惭愧,谦虚而道。 “我实愚才,不给他们添麻烦,便算是帮忙了。” 楚兰彤板起脸来。 “老爷总是妄自菲薄。” “你实愚才,我当如何?” 方之玄连忙哄话。 “夫人莫恼,怪我失言,我这就改。” “我们蛰伏敌势,行动多有不便,冒然谋计,或给他们增添麻烦。” 楚兰彤满意一笑。 “老爷这话,听着还算合理。” 方之玄展臂,抱她在怀。 “谢夫人赞许。” 他正容,一丝不苟,部署计策。 “溪儿随身之物,不宜留在我府。我带在身上,等见到溪儿,便还给她。” “敌者书信,我自销毁。以免皇上,猜疑我们真实身份,我必要做出被人绑走的痕迹。” “夫人只需假作,一觉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便矣。” 楚兰彤直抒见解。 “老爷何苦冒险,取信于皇上?” “皇宫防卫薄弱,不正是我们进取的最佳时机吗?” 方之玄温柔耐心。 “夫人此言差矣。” “皇上不可能为了救我,调离臣下所有人。” “目下,能攻薄弱者,一是帝瑾王,二是璃王。” “帝瑾王以仁爱治天下,不能背负戕害义兄之名;璃王,乃周先生长子,早晚归心帝瑾王,更是不能身染污名。” 他怀抱,日暖风恬。 “夫人别担心,我去去即归……” 夫妻二人依依惜别,话罢,方之玄留下被人掳走的痕迹,继而,依着辛跃渊指引,隐迹赶路,至澹泊雅宅。 宁云溪三人,探查得知,方之玄身在澹泊雅宅,遂即归来。 天色欲晓,晨旭初照。 方之玄立身之处,映一抹朝霞,花海旖旎,唯美非常,更衬风度翩翩。 时辰尚早,香雪居前院一片清净,宁云溪第一时间捕捉舅舅身影,急急上前行礼。 “小甥宁云溪,恭请舅舅福安。” 辨得声音,方之玄速即转身,伸手去扶。 “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他归还溪儿随身之物。 “来,拿着。” 舅甥共处,来之不易,宁云溪内心深处,涌起丝丝感动,渭阳之情,难以言表。 “谢舅舅。” 她接过物品,站起身子,杏眸,莹莹含泪。 “害得舅舅劳神费心,前来搭救,小甥之过。” 话音刚落,她耳边,传来一句问话:“小师妹,安得对我视而不见?” 宁云溪吓一跳,退半步,这才转眸去看。 “二,二师姐。” 卓敏岚气不打一处来。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他是弘顺伯,不是你的舅舅!” “你莫不是以为,他心怀亲情,把你视作家人?” 宁云溪理所当然。 “何来‘视作’一说?我们本来就是家人。” 卓敏岚义愤填膺。 “你心中,焉能没有是非?” “早年,方族、北兆台一众被皇上算计,他蛰伏皇上身边,一事无为,甚至幸灾乐祸!” “你回来见他,该当质问,他为何忘恩负义,最起码,为方族、为师父讨个说法。甚至,利用事尽,你可以动手,为家族雪恨。” “愚孝不可为。” “漠恩负德,不可饶恕。” “你学识不浅,如何不懂事理?”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不敢信。同门一众,待你关心备至,你不屑一顾,任性离去,结果,居然愿意为了他这种人,返回澹泊雅宅。” “小师妹,你好糊涂!” “他可是为图富贵,弃家族,投皇帝呀!” 宁云溪有些慌神。 “二师姐误会。” “我舅舅没有背弃家族。” 卓敏岚鹰扬虎视。 “我说有就有。” “你信我,还是信他?” 宁云溪难在原处。 “我……” 卓敏岚心痛。 “师父若是泉下有知,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女,非要被你气得魂灵不宁!” 宁云溪无助。 “二师姐当真误会。” 方之玄拦话。 “溪儿不急澄清,三言两语,跟他们说不明白。” “我已然想通,清白与否,我自知晓,无需得到他们认可。” 卓敏岚斥问。 “弘顺伯,岂非指责我等蛮不讲理?” 方之玄心平气和。 “随你怎么想。” “尊敬长辈,溪儿明事理,懂规矩。不明事理之人,到底是谁,卓大人心如明镜。” 卓敏岚怒极想笑。 “师舅好大的架子。” “莫非嫌我,不懂规矩,没有给你行礼?” “要不,我补上?” 方之玄夷然自若。 “不敢。” “卓大人抬举。” 卓敏岚下逐客令。 “你们见过了,也互相确认安全了。” “小师妹累一晚上,需要休息。” “弘顺伯,请。” 第975章 你无需忧心 方之玄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宁云溪有话没说完,追步过去。 “舅舅,等……” 卓敏岚抓住师妹手腕,用力拽她回来。 “小师妹,你清醒一点,他是我们的敌人!” 宁云溪随口应和。 “好好好,敌人。” “请师姐容许小妹,跟他说几句话,几句就好。” 卓敏岚果断拒绝。 “你跟敌人说什么话?不许说。” “你累了,回屋休息。” 宁云溪楚楚恳求。 “师姐,我真的有事。” 卓敏岚拽着她,往卧房走去。 “你的事,就是赶紧睡觉,养好身子,不要生病。” “等到早饭完备,我唤你起身。” 宁云溪撒娇。 “师姐,求求你嘛。” 卓敏岚虎目圆睁,假装生气。 “你再任性,我唤大师姐,过来陪你。” “她那人,脾气暴躁,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宁云溪努努嘴。 “大师姐陪我,未尝不可。” 卓敏岚怒意赫然。 “你什么意思?嫌弃我?” 宁云溪扒着房门,不肯进卧房。 “大师姐,不似二师姐这般不通情理。” “我更喜欢,请她陪我。” 卓敏岚气得头昏脑涨。 “你这丫头,故意奚落,给我使激将计,是也不是?” “与宓瑶交善,果然学不到一点好,成天就知道挑起我们同门之争,你简直不像话。” “马上去睡觉,不然,我就要罚你!” 见她怒上心头、身子不适,宁云溪不再纠缠,乖乖应声。 “小妹遵命。” 目送小师妹走进卧房,卓敏岚帮她关上房门,继而,携一众下属,仔细检查香雪居各处,布下阵势,确保万无一失。 打开窗户,宁云溪看见熟悉之景,无奈作叹。 “唉。” “又被困住。” “也不知阿兄……” 她正自言自语,方之玄一个闪身,出现在她眼前。 “溪儿。” 宁云溪一惊一吓。 “舅舅?你怎么进来的?你压根没出院子?” 推她后退一步,方之玄从窗户,跳进卧房。 “非也,我走出院子,而后,破阵进来。” 宁云溪心虚,轻轻关上窗户。 “二师姐的阵势,舅舅竟能破解,且没有打草惊蛇,敛迹而来?” “请舅舅指教,你怎么做到的?” 恐溪儿拘谨,方之玄先一步入座,闲话家常般,回应她的话。 “卓大人谋才,我自是不敌,只不过,抓到她一点疏漏。” “为求迅速,她吩咐手下,与她一同布阵。” “她们配合不甚默契,此阵,破绽百出。” 闻有良机,宁云溪眼睛一亮。 “既是这样,我们正好逃出香雪居,往琳珉居,带上六皇女和四妹妹,趁他们不备,速回盛京。” 方之玄伸手,抚她安坐。 “你急于回京,是因为忧心帝瑾王?” 宁云溪点点头,杏目布满忧愁。 “是。” “舅舅有所不知,璃王施计,谋害阿兄。” “目下,阿兄处境,特别危险。” 方之玄劝慰。 “有周先生把控朝局,你无需忧心。” “他会用计周旋,护好己众之人。” “你回去,帮不上忙,干脆留下,与我作伴。” 宁云溪惊惑。 “舅舅此为何意?” “你要留下?” “为什么?” 方之玄告知原因。 “我想……” 宁云溪持反对意见,切切劝谏。 “舅舅请三思。” “取信于皇上,不一定非要用这个方法。” “舅舅须知,大师姐他们利用你,夺取江山天下,目的达成之后,便要杀你,为师父雪恨啊。” “他们对你误解太深,又不听我说话,你们之间的矛盾,我实在解决不了。” “恳请舅舅,不要拿性命冒险。” 方之玄泰然处之,细声抚慰。 “溪儿宽心。” “此事换作以前,确实不可行,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北兆台众人,很是在意你的感受,在你‘想通’之前,不会做出伤害我之事。他们会担心,你失去亲人,一蹶不振;也担心,你因此记恨,与他们反目成仇。” 宁云溪忧虑不减。 “那万一,璃王对你痛下狠手,怎么办?” 方之玄眸意有改,鄙夷一笑。 “呵。” “我说这话,或有些自负。” “就凭他,想伤我?痴人说梦。” 宁云溪顾虑重重,设想不断。 “那你……” 方之玄打断她的话。 “溪儿莫要杞人忧天。” “放心,局势,在我掌控之内。” 见他如此坚持,宁云溪只能放弃劝谏。 “那好。” 方之玄凝眸,宠溺一笑。 “我料,方族大计,由六皇女,劝说璃王,归心颜皇。” “你们原就走不了。” “我们舅甥,难有相处时间,溪儿陪陪舅舅,尽一尽孝心,好不好?” 宁云溪低眉低眸,容色莞尔。 “是。” 方之玄笑颜,盈起幸福。 “多谢你,溪儿。” “我可否,跟你说一说心里话?” 宁云溪恭敬。 “舅舅请讲,小甥洗耳恭听。” 方之玄倒两杯茶,递给她其中一杯。 “别太拘束,喝口茶缓缓。” 宁云溪后知后觉,惶恐不已。 “没有奉茶,礼数不周,小甥知错。” “谢舅舅赐茶。” 瞧她改不掉,方之玄不勉强,一边品茶,一边诉说心事。 “我知道,你渴望亲情,渴望得到长辈关心。” “我也是。” “怎奈,事与愿违。” “早年,平冤归京,我见到父亲。本以为终于可以一家团圆,父亲却道,我身负重任,倘使期盼一家团圆,便是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历代颜皇。他说,我是弘顺伯,不是他的孩子……” “或是因为,我们成长经历差不多,所以,我对你格外怜爱。” “我或自作多情,总觉得,你也满心期待,与我团聚。” “得知穆家两兄弟对你不好,我心唯自责。都怪我没用,没能快速完成使命,及时予你亲情。” “我一直想着,怎么弥补你,才能让你记住好舅舅,忘记那些不好的回忆。” “惜,互为敌势,我们根本见不到面,何谈付出亲情?” “你大概责怨过舅舅,为了所谓大义,一点不在意你?” “大概于你而言,我是一个漠情者,与宁、穆二族那些家人,没有区别?” 宁云溪触动深深,潸然成泣。 “不是的,舅舅,我……” 方之玄急忙拿出绢帕,为她拭泪。 话未说完,房门,突然被卓敏岚推开。 “师舅,为何在此?” 第976章 保护帝瑾王 看到方之玄的拭泪动作,卓敏岚霎时怒不可遏。 “你做什么?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拉着小师妹离座,护在身边。 “方之玄,你要不要脸?” “天色未明,你待在小师妹卧房,与她两两共处,像话吗?” “你有个长辈样子么?懂不懂得男女有别?” 方之玄优游自适。 “天色未明?” “卓大人何时患上眼疾?” 卓敏岚怒气遽然冲天。 “你才……” 闻之针锋相对,宁云溪连忙劝解。 “二师姐别误会。” “我哭了,舅舅给我擦眼泪。” “隔着帕子,他没有碰到我。” 卓敏岚狂吼。 “那也不行!” 她转向小师妹,气恼崩溃,一顿责问。 “你对着他,哭什么哭?” “你不会自己擦眼泪吗?” “我就守在外头,你不会叫我吗?” 被师姐气势所震慑,宁云溪心里发虚,怯怯一问。 “舅舅只是帮我擦个眼泪,应该没事?” 卓敏岚瞋目。 “怎么没事?” “怎么会没事?!” “莫非忘记,去年,穆尔尘欺负你之事?” 宁云溪吃惊。 “师姐怎知……” 卓敏岚抢话。 “你休管我怎么知晓。” 她尽量平和语调,少些严厉,正容亢色,尚余几分怒意。 “师姐告诫之语,兴许不好听,但,是为你好,望师妹记住。” “男子应当礼贤女子,这没有错。与此同时,女子也该懂得洁身自好。” “你与男子相处,不可这样毫无边界。” “男子尽皆自傲自满,你行为稍有亲近,他们便会曲解,认定你,寄情于他们。” 宁云溪不能理解。 “可是师姐,他是我的亲舅舅呀。” 卓敏岚面色,复染峻厉。 “亲舅舅也一样!” 宁云溪口服心不服,弱弱一应。 “是……” 被人污蔑至此,方之玄艴然不满。 “卓大人安能将我看作不端之流?” 卓敏岚指斥,不留情面。 “非我看作,你本就不端。” 方之玄收起不满之色,换作佻达。 “是吗?” “卓大人何以知之?难道,你体会过?” 卓敏岚惊怒。 “你!” “在外甥女面前,居然说这样的话,方之玄,你厚颜无耻!” 方之玄做出一脸无辜。 “不是你说,我本就不端?” “我顺从卓大人之意,你为何不高兴?” 看在小师妹面上,卓敏岚强忍杀意,勉强留得一丝理智。 “我没空和你斗嘴。” “你走,不许接近小师妹。” 方之玄坐着不动。 “我要被关押在香雪居,陪着溪儿。” 卓敏岚气笑。 “我们的小师妹,岂用你陪?” “劳烦庄伯爷想想清楚,这里是澹泊雅宅,不是庄府,你是人质,不是家主。” “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凭什么决定自己,被关押在何处?” “庄伯爷行径,可笑至极!” “你最好识相离开,别迫我,让人拖走你。” 方之玄闲然啜一口茶,离座离开,自然而然,带走溪儿。 “好,我走。” “溪儿,跟舅舅一起走。” 宁云溪乖顺,追随他的步伐。 “是。” 卓敏岚奋起直追。 “方之玄,还我小师妹,你敢耍无赖……” 曙光如画,绚丽皇宫,清风斑斓浮云,时而熹微唯美,时而金晖璀璨。 顾孟祯获知,贤弟失踪,疑似被贼人掳走,立即下令,搜捕贼人,寻找贤弟。 一如顾忆荷旧计,顾孟祯收到一些假线索,引他调遣铜事台侍卫隐卫,往指定处,解救贤弟。 顾孟祯第一时间派人,往绮合府,试探顾忆荷口风,岂料,顾忆荷不在府中。 事关贤弟生殒,他宁愿错杀,不愿放过。随即,吩咐臣下之人,不遗余力,追查顾忆荷下落。 宸王府。 顾念廷同样担忧着急。 “怎么样?” “有溪儿消息吗?” 乌焉摇摇头。 顾念廷坐立不安,又急又气。 “此等关键时刻,三舅又不知去往何处。” “不就是一个江湖门派,他怎就这么忙?” 乌焉好言宽慰。 “王爷请安心。” “月溪公主智者善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凭借才识、气运,化险为夷,安然归来。” 顾念廷搓手顿足。 “话是这么说没错,然则,这都几天了,她还没回来。” “本王如何安心?” 贴身侍女倪茑,求见而来。 “恭请王爷金安。” “恭请乌大人安好。” 顾念廷迫不及待询问。 “皇叔那边,情况何如?” 倪茑假言。 “回禀王爷,督护台高位不剩一人,卒士守卫依帝瑾王之命,齐齐出动,有去无回。” 顾念廷眉头紧锁。 “这么说,皇叔有危险?” 倪茑继续扯谎。 “不止帝瑾王有危险,皇上也是。” 顾念廷惑然。 “父皇,何险之有?” 倪茑半真半假,禀报其事。 “奴婢收到一个绝密消息,庄伯爷也被六皇女掳走。” “六皇女殿下仍然故技重施,调走铜事台一众,而今,已经大功告成。” 顾念廷思前想后,恍然一震,骨寒毛竖。 “这……不对呀。” “本王记得,皇叔言之,六皇妹掳走溪儿,是为效忠父皇。” “她怎会反过来,对付父皇?” “难不成,她……她……” 倪茑谄媚。 “王爷英明。” “奴婢亦是认为,六皇女心向璃王殿下。” 顾念廷闻风生畏,惊恐万状。 “大皇兄阴谋得逞,岂非就要攻入盛京,夺取龙座?” 倪茑予以肯定。 “王爷所言极是。” 顾念廷吓得瑟瑟发抖。 “大事不好!” “乌焉,速去通知钟赴盟众位盟友,全数入京,保护帝瑾王!” 乌焉正色沉声。 “属下遵命。” 倪茑叫住他。 “乌大人,请慢。” 顾念廷示意乌焉止步,继而问于倪茑。 “你还有何事?” 顺着王爷视线,乌焉疑惑不解,看向倪茑。 倪茑表露一抹狡诈。 “王爷不觉得,此乃良机?” 顾念廷如坠迷雾。 “什么良机?” 倪茑压低声音,提出建议。 “与其护驾帝瑾王,救回月溪公主,将心爱女子,拱手送与他人,王爷不如,借地利优势,先璃王一步,攻入皇宫,踏平帝瑾王府。” “请问王爷,尊意若何?” 乌焉闻言,惊愕猛然,怒而咆哮。 “大胆奴婢!” “何敢出此目无君上之言?” “你给我跪下!” 第977章 不会受人唾弃 倪茑诚惶诚恐,双膝重重一跪。 “奴婢失言,奴婢知罪,求王爷宽恕。” 顾念廷伸手,扶起茑儿。 “你所言,不无道理。” 乌焉满目惊异。 “什么?王爷你……” 倪茑唇角微扬,浅浅一笑。 “谢王爷。” 顾念廷目光,一抹坚定。 “放着薄弱不攻,眼看良机错失,除非,本王迟笨痴傻。” 乌焉抬高几分声调,犯颜直谏。 “王爷万万不可。” “此时举事,你便是不忠不孝,必遭天下唾弃,遗臭万年啊!” 倪茑辩驳,绰有余裕。 “乌大人属实多虑。” “史事怎般书写,笔,握在胜利者手中。” “王爷或遭当今天下人唾弃,却不至于遗臭万年。” “人心,久而久之,自会改变。他们唾弃,仅仅一时而已,这没什么。” 她面向宸王,陈词慷慨,刚正进言。 “良机就在眼前,王爷如若错过,不复再有。” “先发制人,晚则不妙,奴婢斗胆,祈请王爷尽快决断。” 受她染绪,顾念廷不由自主,振奋起来。 “乌焉,派人通知钟赴盟,并召集府上所有家丁,今日,本王便要江山易主!” 倪茑劝说。 “王爷三思。” “乌大人心中,只认帝瑾王是主,不听你的。”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他肯定不用心。” 被她说服,顾念廷立马改口。 “嗯,言之有理。” “乌焉留下,你去办事。” 倪茑欣然一应。 “是,奴婢遵命。” 乌焉展臂,拦住她,愤然令下。 “你站住,不许走!” 顾念廷端起王爷架子。 “本王的侍女,由得你随意使唤么?” “茑儿退下。” 倪茑恭敬行礼。 “是,奴婢告退。” 乌焉如芒在背,如剑悬颈。 “王爷,请勿听信谗言,此事万万不可……” 顾念廷听不下去,极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你除了咒本王,还会说点别的么?” 他自以为是,侃侃提问。 “本王问你,父皇当年,是不是举有反事?” “他受人唾弃了吗?” “他遗臭万年了吗?” 乌焉一脸难色。 “这……属下不敢说。” 顾念廷理直气壮。 “看,你甚至不敢说。” “有父皇这个先例,摆在那儿,足以证明本王不会受人唾弃,更不会遗臭万年。” 乌焉听得汗流浃背。 “可是王爷,这毕竟是重罪啊。” “你带领钟赴盟一众,做这样的事,假若事败,害得他们全数不得善终。到时,祁盟主回来,你如何向他交代?” 顾念廷拿起一张纸,轻轻松松,撕成两半。 “看见没有?今时,父皇和皇叔,就如同这张纸,不堪一击。” “本王取天下,犹如探囊取物,怎么可能事败?” “登上龙座,生杀予夺,便由本王说了算。钟赴盟一众,皆是功臣,只会获得封赏,怎会不得善终?” “三舅高兴还来不及,本王需要交代什么?” 乌焉脸色,尤是严肃。 “王爷争夺江山,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为了月溪公主?” 顾念廷漫不经心,不答反问。 “你说呢?” 乌焉尝试,引导他思。 “王爷一片痴心,属下明白,你必是为了月溪公主。” “那么,就请王爷想一想,月溪公主所钟爱,是仁义之君,还是不义之人?” 顾念廷勃然变色。 “你是说,父皇和本王,都是不义之人?” “你好大的胆子。” 乌焉冤屈。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贪念作祟,顾念廷陡然间,雷嗔电怒。 “果然,茑儿说得对,你心里,只认帝瑾王一个主子!” “本王不想再听你说话,你大可闭嘴!” “来人,带他下去,禁足客房,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他见任何人。” 乌焉惊慌失色。 “王爷……王爷……趁着尚未酿成大祸,请王爷快快收手……” 他挣开家丁,几次上前,想要劝谏,皆被顾念廷推开,最后,被家丁强行拖走。 顾念廷拂手,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畅想未来美好。 前者,苏鼎等人诈降,我已觉得忻悦无比;而今,我要真正坐上龙椅,可想而知,那感觉,一定舒适非常。 处理朝务,不急一时,本王须先安排后宫事宜。 溪儿,理所应当,册立为皇后。不过,夫妻平等之律,本王势必废除。 帝后共掌江山,岂不天下大乱?皇后,顾名思义,管理后宫就好,不应干涉前朝。 本王后宫,仅溪儿一人,太过乏味,理应添置美女。此,非是本王花心,只是怕溪儿孤单。 溪儿喜好交友、酷爱设谋,后宫多设一些姐妹,陪她说说话、玩一玩,甚好。 登基之后,本王立刻下旨,广选天下美人,置于后宫,陪伴本王,也陪伴溪儿。 畅想良久,闻听通禀,倪茑回来,顾念廷速即允见。 进门,礼罢,倪茑禀言。 “钟赴盟众人,尽皆抗命,无一人肯来。” “他们搪塞言道,盟主不在,不敢擅自行动,须等盟主首肯同意,他们方可入京,襄助王爷,成就大事。” 顾念廷一记重拳,砸在桌面。 “可恶!” “一群乌合之众,与三舅没有分别,关键时候,派不上一点用场。” 倪茑小碎步,移至宸王身后,巧手,轻轻为他捏肩。 “王爷请息怒。” “他们不愿帮忙,不打紧。” “奴婢有法子,联络复梁盟。” 顾念廷闻言,提心在口。 “复,复梁盟?” 倪茑夷然自若。 “是。” “复梁盟,谋士武才,不计其数,比起钟赴盟,好用得多。” “王爷可需,找他们帮忙?” 顾念廷止住捏肩动作,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你……你小小民女,怎会有法子,联络他们?” “难不成,你是星梁皇族余孽?” 倪茑认真解释。 “非也。” “是复梁盟中人,料到当下局势,王爷必有行动,故此,提前守在奴婢必经之路,秘密传信,告知奴婢,联络他们的方法。” “奴婢愚见,此事可行。” “王爷试一试吗?” 顾念廷愁容。 “不行。” “与复梁盟勾结,形同出卖我朝,本王如若接纳他们,真要遗臭万年。” 倪茑振振有词。 “然而,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 “光复星梁,于月盛而言,无疑是背弃之举,人所不齿。但若,王爷改朝换代,他们还能议论什么?” 顾念廷又被说服。 “对,本王尽可改朝换代,以此堵住悠悠众口。” “速去,联络复梁盟。” 第978章 终于动摇 倪茑,是方仁舒安排在顾念廷身边的线人。 其使命,主要是蛰伏敌势,取得顾念廷信任,静候时机成熟,引他勾结复梁盟,举起反事,身败名裂。 方仁舒预想未来,明晓宁云溪,想为颜瑜,留住谋臣钟桦,不方便动手雪恨。于是乎,她帮女儿设计,除掉负心人,随手顺便,铲除复梁盟。 倪茑完成使命,回到家中,从暗格,取出方仁舒亲笔书信,往帝瑾王府,正式回归颜皇臣下。 顾念廷一无所知,自得其乐,翘首祈盼大事得成。 复梁盟中人,看似襄助顾念廷,实则怀有私心,利用顾念廷覆灭月盛,光复星梁。 等到顾念廷掌权,受天下唾弃,复梁盟主近水楼台先得月,可随意斩杀顾念廷。美其名曰,为天下除害,顺理成章,重新建立星梁皇朝。 顾念廷、复梁盟中人,就这样,一边痴痴做梦,一边兵分两路,弑君夺位。 得知顾念廷趁虚而入,顾孟祯大发雷霆,命令臣下众人,擒拿国贼,但有拒捕,格杀勿论。 复梁盟,不复存在。 顾念廷,落入顾孟祯手中。 顾孟祯下旨,废王爵,褫夺封号,将顾念廷逐出皇族,贬为庶人。 几日煎熬,顾念廷,于帝盛宫北殿,尝尽苦楚,绝去性命。 终局,身名俱灭,其人美梦,到此为止。 风和日暖,群莺乱飞,宁府忘忧居,盎盎趣意,娇声靡靡。 宁寒望筋疲力尽,翻身躺好,怀抱美人。 “不行了,休息一下。” 潘香茹娇软,倒在他怀里。 “辛苦老爷,妾身心满意足。” 她脸上怡悦,大有意犹未尽之感,宁寒望一眼看穿,勾唇一笑。 “你这狂妇,哪得什么心满意足?我看呀,唯是索要不停、贪不知足。” 潘香茹做出怒容,不失妩丽。 “哼,老爷拿话羞我,我生气了。” 宁寒望柔声哄慰。 “茹儿莫要生气,愚夫给你赔不是。” 潘香茹不满意。 “赔不是,光是嘴上说说?” 宁寒望许诺。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潘香茹烂漫而笑。 “谢公爷赏赐。” 宁寒望收起意趣心情,一转话头。 “今儿早,你可回去,问过瑶儿?” “她愿不愿意见我一面?” “你入府,已有一段时日,她总是这样跟我置气,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你好好劝劝她,我保证宠爱有加,予尊荣富贵,给她最好的生活,只求她原谅我。” 借着他的话头,潘香茹不着痕迹,开始布局。 “公爷所说事理,我懂得,早就说给她听。” “这不,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不想,你先问起。” “那孩子,终于动摇。” 宁寒望惊喜交加。 “哦?是吗?” “此话当真?” 潘香茹巧笑着,斜睨他一眼。 “自是当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公爷不需惊奇,你准备那么多礼物,天天托我送去,瑶儿纵是铁石心肠,也会被你感动。” “她原就缺失父爱,今有公爷疼惜,动容,情理之中。” 她假言,描绘其事,惟妙惟肖,宛然在目。 “你休看她不肯回府,我瞧得出来,她心里,记挂着你。” “昨日,我回去,看见她花重金,让人画下你的样貌,挂在房间里,睹画思人。” “被我发现,她非不承认,说是,乱买的画,不知画像何人。” “后来,被我问得不能应答,她才承认,画的是父亲。” 宁寒望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竟有此事?” “那她为何,执意不肯回府?” 话至此处,潘香茹笑容一改,换作愁苦。 “过去二十余年,我们几乎每日过得提心吊胆,公爷大约不明白,瑶儿真是怕了。” “去年,我们改姓更名,摆脱追杀。时至今日,她好不容易散去心中阴霾,若回到家府,又要想起痛苦往事。” “你叫她,何以面对?” 宁寒望内疚,怅然一叹。 “唉,怪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都是我的错。” 潘香茹伸出食指,轻点一下他的鼻尖。 “焉能怪你?公爷请勿自责。” “我想了个办法,助瑶儿,适应家府日子。” “公爷可愿一听?” 宁寒望颔首一笑。 “说说看。” 潘香茹简而言之。 “我们陪着瑶儿,出门游玩几日。先让她切身感受父爱,以一家三口温馨,缓解她的阴霾,然后,你再迎她回府,事必能成。” 宁寒望理解话意,给予肯定。 “提前让她体会,回到宁府,我们何其温馨,她便不会排斥归府。” “嗯,好主意。” 潘香茹晏然。 “谢公爷夸赞。” 宁寒望抱着美人,眷恋深深。 “我知道一个县城,美景怡人,美食丰盛,很适合一家人游玩。” “县城唤作什么名字,我一时没想起来,明日,我问问冉慈。” 潘香茹直言拒绝。 “我不想去其他县城。” 她抬眸,抛去一束期待目光。 “你没在通柔县,陪伴过瑶儿,实为遗憾。” “我们一家三口,同回通柔县,好不好?” 宁寒望神情,略显窘迫。 “好是好,但,通柔县,我们很是熟悉,怎能算是出游?” “一般外出游玩,不都选在陌生之地吗?” 潘香茹小鸟依人,趴在他的膺膛,尽情撒娇。 “我想回故乡,追忆过往,与你叙旧嘛。” “瑶儿肯定也想,同你一起散步,走一走故乡道路。” “公爷,我们明日就动身,去通柔县,好不好嘛?” 拿她没办法,宁寒望点头同意。 “好,依你。” 潘香茹袅柔,给他一吻。 “公爷体贴,妾身倍感幸福。” 想着从明日起,将要好几天见不到夫人,宁寒望借口离开,往贤仪居而去。 潘香茹看破不说破,由他离去。 “恭送公爷。” 她转而,去往瞳儿房间,告知计策进展。 没等她说,蓝瞳先一步猜到。 “主子事成?” 潘香茹挑眉狡笑,眸意覆一抹阴狠。 “嗯,成了。” “通柔县,即是他的葬身之地,我定要他,遗骸无存!” 蓝瞳一如既往,美辞恭维。 “短时间内,主子火速取信于他,我不由得感慨,主子才谋不凡,堪称当世第一人。” 潘香茹牵起她的手。 “属你嘴甜。” “时候不早,请乡主安寝,别熬坏了身子。” 蓝瞳询问。 “主子还陪我,同榻而眠吗?” 潘香茹怡颜悦色。 “嗯,陪你。” 第979章 当然有名分 暗香疏影,迎风吐艳,琳珉居景致,若绮霞绚丽,胜芳树妍郁。 顾忆荷惊讶,连连发问。 “你要陪着家人出游?明日出发?在这个节骨眼上?” 宓瑶和颜莞然。 “嗯,是,不可以吗?” 顾忆荷挠挠头。 “倒不是不可以,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我只是觉得,好似,哪里听着怪怪的。” 宓瑶心虚暗藏,没有表露于色。 “娘亲外出办事之前,我们就约定好,等她忙完,出门游玩。” “近年来,几乎每个月,我们都会出门游玩一次。” “何有怪异?” 顾忆荷百思不解,纳闷烦恼。 “何处怪异,我说不上来,反正,听着很蹊跷。” “大皇兄不是在施计吗?你不用留下帮他?” 宓瑶尴尬讪笑。 “有北兆台诸位大人襄助王爷,我原就帮不上忙,留下只会添乱。” “再者说,你这样天天保护我,王爷根本见不到我,就算我想帮忙,也无从施展。” 顾忆荷疑心不消,试探一问。 “你不会是,借口出游,其实去办大事?” 宓瑶没有正面回答,反作试探。 “我实钝学,能办成什么大事?” 顾忆荷大胆猜测。 “比如,暗杀帝瑾王。” 闻之猜错,宓瑶暗自松一口气。 “殿下说笑。” “我何敢谋害主上?纵使有胆量,我也没有那个本领。” “殿下着实高看我。” 顾忆荷深感不对劲。 “你出门,果真不为完成大皇兄之计?” 宓瑶面色,镇定自若。 “是。” “我出门,单纯为了自家私事,与王爷之计,无有任何关联。” 她故意谈论义情,转移六皇女注意。 “我还没走,殿下便开始思念?殿下请放心,不出十日,我就回来。”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顾忆荷保持疑心。 “好。” “那你快去快回。” “我继续盯紧大皇兄,不许他跟去,做出什么伤害你之事。” 宓瑶微笑。 “谢殿下怜爱。” 深怕六皇女追问下去,她一个不慎露出马脚,遂,寻由明日早起,今晚须得早睡,送客。 顾忆荷不与纠缠,带着疑惑,步履匆匆,走向香雪居。 目送她远去,宓瑶心绪紧绷,稍得缓解,回归平和舒逸。 她解开衣带,脱去外衣,正想就寝,忽来一双手臂,自身后,用力将她抱住。 宓瑶吓得花容失色,未及查看何人无礼,便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瑶儿,想煞我也……” 辞吐轻佻,其声却淬几意阴鸷,如冥夜现红衣,似深潭遇鼍龙。 久久不经雨露,生疏而起惧意,宓瑶瑟瑟轻颤,额上渗出点点虚汗。 “王爷,王爷请等一等。” 不顾她的挣扎,顾沅穹一手扼住美人后颈,把她按在桌上,另一手掀开罗裙。 “荷儿百般管束,本王情念难纾。” “明日,你便要离开本王,去通柔县对付宁寒望。” “本王当真等不了,瑶儿,听话。” 力可拔山,花苞绽放,顷刻间,声嘶力竭,大雨如注。 顾沅穹欣赏美景,黠魅而笑。 “看来,你也很想本王,却何故,假作不愿?” 宓瑶软在桌上,娇身战栗,愈加猛烈。 “我非是假作不愿。” “明日还要赶路,我没有气力服侍王爷。” “求王爷垂怜。” 顾沅穹见状,韵思越发不能自已。 “非是假作不愿?” “呵。” “待本王管教一番,且看你,何时才能不嘴硬……” 娇声婉转,响遏行云,双双情深,两两意忺。 愉尽,宓瑶力不能支,软倒在地。 顾沅穹及时伸手接住她,打横抱起美人,行至床榻,抚她躺好。 “这就累了?” “歇息几日,你体力,反不如初。” “早知这样,本王不容你休息,定要每日每夜,同你欢趣。” 宓瑶累得说不出话。 顾沅穹简单披上一件外衣,坐在床沿,款款凝目于她。 “许久未能舒怀,今日得偿所愿,你感觉如何,畅快否?” 瞧他目光,传意丝丝情切,宓瑶笑靥含羞,甜美非常。 “得王爷宠爱,我惬心万分。” “谢王爷恩赐。” 顾沅穹指尖,抚过她的脸颊。 “回去通柔县,你可会想我?” 宓瑶点点头。 “嗯。” 顾沅穹长指,顺着美人颐颊,移至她的下颚,用力攫取,猛然抬起。 “待你了结旧怨,本王大事已成,到时,本王亲自接你入宫。” 粗鲁之举,令宓瑶清醒,恍然记起,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她笑靥,徐徐黯然。 “我会有名分吗?” 见之笑容淡去,顾沅穹以为弄痛她,随即轻揉几下,收手回来。 “你是我的爱妃,当然有名分。” “本王册封你为贵妃,好吗?” 宓瑶好奇一问。 “王爷无意册立皇后?” 顾沅穹严正回答。 “本王正妻之位,必须留给溪儿。” “接你入宫之前,本王先迎娶溪儿,举行婚典,以及册立皇后大典。” 宓瑶失落。 “如果三姐姐不肯入宫,那我,还能有名分吗?” 顾沅穹实话回复。 “她一日不嫁,本王便一日不娶。” “纳妾,必要等到她嫁给本王,经得她的允许,才行。” 宓瑶失落更甚。 “嗯,我知道了。” 顾沅穹莹一分温柔,向她解释。 “本王对她的眷顾,并非出自爱情,你莫多想。” “二皇弟生前,最疼爱她;北兆台众人,心向于她。本王娶她,一则,代二皇弟照顾她;二则,为了巩固北兆台之势。” “本王心中深爱,唯你一人。” 辨得假话,宓瑶充耳不闻,自顾自问。 “王爷行事之时,能否高抬贵手,留帝瑾王一命?” 顾沅穹双瞳,骤染杀意。 “何故无理要求?” 宓瑶道出原因。 “三姐姐,对帝瑾王,用情至深。” “我怕,帝瑾王出事,她受不住打击。” 顾沅穹怒极,狠狠扼住她的脖颈。 “是你,对帝瑾王用情至深,所以,不希望他出事?” 宓瑶惶然摇头。 “不,我没有,王爷……” 回想方才温情,顾沅穹努力平复心境,缓缓松开手。 “本王不听狡辩之词。” “放心,你回来之前,帝瑾王一定活着。” 宓瑶粗喘着气,调整气息。 “谢王爷不杀之恩。” 顾沅穹瞳仁杀意,愈来愈浓。 “不过,你回来之后,就不一定。” “本王预备,当着你的面,亲手送他上路。” 宓瑶面如土色。 “什么?” 第980章 这不可能 顾忆荷发出信号,与方之玄里应外合,顺利破解阵势,进入琳珉居。 他们三人,于正堂,各自落座。 顾忆荷一五一十,讲述宓瑶即将出游一事。 “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 “她神色语气,都很古怪,此次出游,肯定不简单。” 听罢,宁云溪才意识到不对,于是问询。 “事或涉及四妹妹私隐,殿下诉与我们知晓,是否征得她的同意?” 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二皇兄迂腐之状,顾忆荷忍不住,翻一个白眼。 “嗯,她同意。” 宁云溪质疑。 “那为何,不见她来?” “殿下果真征得同意吗?” 事实被她料中,顾忆荷恼羞成怒。 “我跟你说正事,你跟我论礼节?” “公主能不能认真一点,凡事不要这般斤斤计较?” 宁云溪辩解。 “我……” 顾忆荷不给她说话机会。 “不管是否涉及她的私隐,亦不管我有没有征得同意,此事,你们已经听去。” “结果既定,无法改变,你去追究过程何如,有意思吗?” 宁云溪找话口,仍想辩解。 “我……” 顾忆荷再次抢话。 “你周全礼数,可以,没有错,然则,安能分不清轻重缓急?” “我所述之事,兴许关乎帝瑾王生殒。在你看来,什么礼节,比皇叔的性命更重要?” 静思片刻,方之玄突发奇想,冷不丁,来了一句。 “宁公,或有性命之忧。” 乍然一听,顾忆荷反应不及。 “宁公?” 宁云溪忧目。 “舅舅是说,我父亲有危险?” 方之玄禀气庄重,颜色不苟。 “嗯。” “媄夫人,顶替宓女娘身份,成为宁四女,宓女娘必怀恨在心,伺机而动。” 顾忆荷疑问。 “依着伯爷分析,应该是媄夫人有危险?” 见状方知,言辞太过简短,他人听不懂,方之玄遂即细致讲解。 “媄夫人身在许府,乃帝瑾王之臣,不好对付。我猜,宓女娘只会徐徐图之,不会轻举妄动。” “宁公薄情,不仅抛弃宓女娘之慈,还风风光光迎媄夫人回归家府。此恨,不得不雪。” “我料,宓女娘之慈,外出办事,定是以潘姨娘身份,接近宁公,先取信于人,后诱他入局。” “宓女娘所谓,陪家人出游,就是动手,除掉宁公。” 宁云溪立即否定。 “这不可能。” “舅舅误会。” “第一世,我和四妹妹相识相熟,多次交锋。我深知,她没有杀念,就连结识父亲,她也不愿意,何谈雪恨?” 方之玄解析其行。 “我记得,听你说过,前世,玥皇没有崩逝,且,通过会试,职入八台,有权有势。” “前世的她,无有行动,大概,是因为忌惮玥皇。” 回忆前事,推敲舅舅之言,宁云溪莹然明晰,继而央求。 “宁公,毕竟是二哥哥的生父,恳请舅舅,想办法救救他。” 这时,方之玄收到宓瑶发出的信号。 “稍等,像是宓女娘来到,我去接她进来。” 大约三盏茶工夫,二者里应外合,宓瑶得以隐迹,进入香雪居。 来前,她在心里挣扎良久。 若她过来,告知三姐姐,帝瑾王有难,助三姐姐设法营救,势必耽误通柔县一行。 耽误,倒不要紧,怕就怕,她露破绽,被他们察觉端倪。 传闻,三姐姐极为重视宁家父母。她一旦暴露内心,宁寒望必被三姐姐救下;但若她坐视不理,致使帝瑾王凄凄崩逝,三姐姐一定痛不欲生。 几番纠结之后,她决定,舍弃眼前良机,暂放一己之私,找三姐姐通风报信。 宓瑶言简意赅,阐述来意。 “王爷他……” 宁云溪闻言一怔。 “你来,就为说这事?” 宓瑶不解。 这,不值得一说吗? 顾忆荷闻言一震。 “大皇兄趁我不在,混进你的卧房?!” 宓瑶无奈。 混进卧房,是重点吗? 顾忆荷急切追问。 “他碰你了?你受伤没有?” 宓瑶双颊霞红,满觉无地自容。 方之玄难以为情,假咳两声。 宁云溪紧忙阻止。 “殿下,这种事,怎好宣之于口?请莫为难四妹妹。” 顾忆荷怫然不悦。 “什么叫做为难?哪得为难?” “我这是关心,你竟听不出来?” 不想三姐姐,夹在中间难做人,宓瑶强忍羞意,硬着头皮回答问题。 “谢殿下关心,我没有受伤。” 顾忆荷直人快口。 “你只回答,没有受伤,便是说,他碰你了。” “对么?” 花容映一抹窘色,宓瑶转眸,看看庄伯爷。 “呃……” 方之玄也是尴尬难堪,一时间,无话可说。 顾忆荷神态坦然。 “碰就碰了,没碰就没碰,你直说就好,有什么好害羞的?” 宓瑶欲哭无泪,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宁云溪出言解围。 “好了好了,殿下容后再问,我们先说正事。” 宓瑶应和。 “三姐姐所言极是,我们先行商议,如何营救帝瑾王。” 宁云溪说明情况。 “四妹妹宽心,阿兄很安全。” 她稍稍顿言,小心翼翼开口。 “我要说的正事,不是营救阿兄,而是想问你,明日通柔县一行,可是为了找父亲雪恨?” 只字未提,莫名其妙被看出破绽,宓瑶不明所以,瞠目震惊。 “你,你怎知……” “我说错什么话,令你知晓其事?” 宁云溪如实答对。 “你没说错话,我更没本事看透你。” “是我舅舅,料到你的心思。” 宓瑶紧皱眉头。 “姐姐不会想劝我,放下旧恨,一笑泯恩仇?” 宁云溪速即劝言。 “他不只是你的生父,也是二哥哥的生父。” “二哥哥,是你的亲哥哥,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之事。你何忍,害他失去亲生父亲?” 一看便知,没能劝服妹妹,无助之际,她倏然灵机一动。 “对了,去年,阿兄算是救你一命,你欠他一个人情。” “阿兄,欠我好多人情。” “那么,你还我一个人情,等同还他一个人情。” “你听听,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求你,给父亲一个赎罪的机会。” 恩情在前,宓瑶输理,无可奈何,不由生怒。 “你……歪理!” 第981章 我舍不得 见她这副执念家人的样子,宓瑶既庆幸,又犯愁。 “赎罪机会,不可能给,我至多答应你,不伤宁寒望性命。” 宁云溪颔首。 “赎罪机会,并非必要。” “你答应不伤他,足矣。” 她推心置腹,与之深谈。 “我求你收手,除了考虑二哥哥感受,还想着,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恕我恶意揣度,我总觉得,你意,不在父亲一人,还有家慈和家妹。” “是吗?” 宓瑶坦诚。 “是。” 宁云溪言出肺腑,倾吐衷肠。 “不结冤仇,往后家人相处,什么都好说;可若结怨,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眼见父亲出事,母亲定能发觉不妙。她是谨慎之人,不会留着祸患,时时威胁自己安危。” “二者相争,必有一伤。” “你落败,家兄和家妹,难以面对我;母亲落败,则是我,难以面对他们。” “如此一来,原本温馨的一家人,不就散了?” “我话,确实自私,恳请妹妹谅解。” “家兄、家妹,与我很是要好。我惟愿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亲情,不愿与他们为敌,也不愿同你争斗。” “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你们,我舍不得。” “故此,我求你,放下旧恨,莫与绞缠,好不好?” 她之亲情,殷切而特别,有些可笑,亦不乏暖意,宓瑶心绪,几许新奇,几许动容。 “我可以收手,但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动手?” “宁洁薇品行何如,我无从定论,然则,穆蓉怎般作为,我是亲眼见过的。” “娘亲住进宁府,穆蓉已然得知我们还活着。” “如你所言,她不会留着祸患。假若,我们又被追杀,难不成,忍气吞声,任人鱼肉吗?” 宁云溪抚慰,措置裕如。 “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你若愿入朝,我则引荐会试,或者助你立功,让你独立府邸,设守卫,确保你们安全。” “你若意愿清净,我便安排住处,把你们藏起来。” “你实放心不下,亦可奉请潘姨娘,一起搬来月溪府,跟我同住。对外说法,你不需劳心,我会处理好。” “四妹妹莫怕。” “不久后,你将归于帝瑾王臣下,母亲不敢轻动。” 宓瑶惑然发问。 “三姐姐何出此言?” “记得上次,你提及,撮合帝瑾王和我,被我拒绝。” “姐姐忘了?” 宁云溪笑颜姣好。 “我没忘。” “我所说,另有缘故。” 宓瑶谦谦提问。 “什么缘故?” “小妹愿闻其详,请姐姐指教。” 宁云溪耐心解答。 “你或不知,璃王和六皇女之尊,是我的四师兄。” “四师兄,自是归心颜皇,毋庸置疑。” “古语有云,一者,父子异心,无益于家族,乃取乱之道;二者,贤臣知恩图报,除非主上失德,不然,不可轻言背弃。” “由此而得,璃王殿下也应志向颜皇。” “舅舅高论,方族大计原定,由六皇女殿下劝说璃王,投身帝瑾王臣下。” “你虽追随璃王,但不怀乱志之心,他弃恶从善,你自然也会迷途知返。” 宓瑶无言,陷入深思。 顾忆荷怔怔然一惊。 “我?” “劝说大皇兄?” “方族诸位有这打算,公主怎不早言?我光顾着保护宓女娘,静候你们谋想脱身之计,其余一事无为。” 宁云溪安抚。 “殿下勿忧,现在开始劝,也不晚,应该来得及。” 方之玄肃肃而道。 “已经来不及。” 宁云溪错愕。 “啊?” 方之玄论说情势。 “璃王计策进展顺利,即将进行下一步,构陷铜事台一众,行刺帝瑾王。” “我亦即将布局,救出铜事台一众。令皇上以为,我或有机会举反,却没有任何异动,反而与铜事台众人配合用计,逃出敌营。借此,向皇上证明,我不是方之玄。” 顾忆荷细问。 “伯爷今晚就要行动?” 方之玄有问必答,不作隐瞒。 “嗯,今晚。” “这几日,我频频破解阵势,已经引得纪大人等众,数次加固香雪居防备。” “稍后,我会表明,又一次破解阵势,闯入香雪居,引他们再调人手过来。” “其众,一部分守护香雪居,一部分轮换着休息,一部分忙碌北兆台事务。余者,为数不多,负责襄助璃王施计,我足以应付,从他们手中,救出铜事台一众,不成问题。” 顾忆荷点出可疑之处。 “你有本事,从璃王手中救人,如何向父皇证明,你不是方之玄?” 方之玄述说解决办法。 “宁苍墨企图,在皇上面前,拆穿我的身份。” “我尽可引用为计。” “回去之后,我会禀告皇上,收到一封匿名书信,告知我,如何脱身,如何解救铜事台诸位大人。” “书信,不必模仿宁苍墨字迹,只需字里行间‘不慎’露出马脚,皇上自会怀疑宁苍墨设计,诬陷我是方之玄。” 顾忆荷由衷感叹。 “伯爷妙计。” 方之玄惭愧笑笑。 “多谢夸奖。” 他看一眼天色。 “时候不早,我先送二位离开,再准备布局。” 顾忆荷应声。 “好,有劳伯爷。” 思绪,被他们离座声音打断,宓瑶连忙唤住他们。 “殿下、伯爷,请稍等。” 她转向三姐姐。 “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宁云溪和悦一笑。 “你说,我听着。” 宓瑶垂眸,不敢直视三姐姐。 “高大人,被我关起来。” 宁云溪笑容逐渐消失。 “哪位高大人?秋璧?” 宓瑶彷徨忧虑。 “是也。” “林大人前往救人,也被我关起来。” “王爷之意,只为仿照六皇女计策,利用罢,便放人。” “我另有私心。” “高大人或已被我害得失去身节。” 宁云溪心头猛然一震,下意识拍案而起。 “什么?!” 获知瞳儿心事,宓瑶原想,帮瞳儿解决情敌。岂料,计成之后,一个意外,与三姐姐交厚。 见状,明晓三姐姐看重高大人,她更加愧疚不安。 “三姐姐可会怨我?” 宁云溪无心答话,迫切追问。 “他们身在何处?我立马去救她!” 方之玄阻拦。 “你走不了。” “我谋计北兆台诸人,眼看就要成功,你这一走,我何以营救铜事台之众?” “你安心留下,我去救高、林二位大人。” 第982章 我改主意 宓瑶写下林暮、秋璧所在轩处,交给方之玄。 方之玄掩护顾忆荷二人,离开香雪居,继而,假作不小心泄露自己行迹,让北兆台之人发现端倪。 得知阵势,又被方之玄破解,他甚至半夜潜入宁云溪卧房,纪翡燕暴怒,当即调集人手,加固香雪居防卫。 方之玄趁乱脱身,离开澹泊雅宅,骑上快马,奔赴秋璧处。 幸而,秋璧安然无恙。 林暮医谋双全,加之习武略有所成,有他周旋,宓瑶安排之人,尽皆没能得手。 克敌制胜,林暮抱起秋璧,正要离去,未想,与方之玄迎面相遇。 简单寒暄,确认他们无事,方之玄不多逗留,速往施计。 此时,顾沅穹小憩方醒,半卧半坐软榻,情不自禁,回味宓瑶一颦一笑之韵。 情念之下,他差点忍不住,再往琳珉居,享美人趣乐。 一丝理智,犹如一盆冷水,及时令他清醒。 值此关键时刻,他须以大局为重。绵绵情意,等到事成,有的是时间抒怀。 他不再胡思乱想,快速洗漱更衣。 顾忆荷有意,给方之玄争取时间,遂,不顾天色未明,急急而至。 料想三妹,为效忠帝瑾王,可能会来捣乱,顾沅穹先她一步,动身出发。 宓瑶亦有心帮忙,遂,穿上顾沅穹买的衣裳,装作游逛庭院,故意让他看见。 顾沅穹骑上骏马,刚行路几步,未及走出宅院,便撞见宓瑶,妆饰曼丽。 一面情致作怪,一面忧三妹学坏,即便知晓瑶儿弄计,顾沅穹还是下马,向她走去。 “本王不是让你穿着得体一些?” 闻之中计,宓瑶暗暗一笑,回眸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时辰尚早,六皇女殿下就算早早晨起,也在忙着梳妆,不会瞧见我的衣着打扮。” “王爷趣罢,匆匆离去,我分外想念,只好穿着你送的衣裳,走一走我们平时闲逛之路,聊寄相思之情。” 她楚楚含羞,抬眸看着他。 “我,余意未尽。” “王爷再陪陪我,好不好?” 春色宜人,顾沅穹低眸,第一时间捕捉美景,心绪波澜,霎时汹涌澎湃。 他极力,保持理智。 “本王有事要忙,无暇陪你。” “你回居,淡去妆容,更换衣裳。” 宓瑶身若垂柳,摇曳生姿。 “王爷不要走,我好难受。” 顾沅穹蹙眉,强忍心性,面色尤为冷峻。 “本王说了,无暇陪你。” “你今日也有事,不是么?” 宓瑶娇声娇态,妩丽不失可爱。 “对付宁寒望,哪有王爷重要?” “琳珉居设有惊喜,王爷去看看嘛。” 顾沅穹瞳间,迅速掠过一抹凶狠。 “宓瑶,少自作聪明,以为本王看不出你的心思。” “本王已然给你面子,你莫不识好歹,休得迫使本王,找其他男子过来‘陪’你。” “放手,让开。” 宓瑶吓得赶紧松手,连连后退。 “是。” 顾沅穹重新骑上爱驹,疾驰而去。 方之玄意欲抢在顾沅穹施计之前,救走铜事台一众。 周子熙现身阻止,禀诉方之玄,不急救人,任由顾沅穹荧惑,放归铜事台众人。而后,方之玄半路拦住他们,澄清误会,即可。 督护台一众,则由苗姒出面,半路拦截,澄清误会。 周子熙意在,营造出假象,令顾沅穹误以为计策顺利,诱他主动回京,别再躲躲藏藏。 反事败露,而归盛京,顾沅穹处境,势必尴尬。进则,夺权失败,难以立足朝局;退则,顾孟祯心生忌惮,不愿与之合作。 无助之际,颜瑜雪中送炭,加上顾忆荷善言劝谏,顾沅穹安能无动于衷? 惑言,孜孜不懈,顾沅穹自以为事成,忻忻回宅,享用午饭。 与此同时,宓瑶敛迹,潜入宁府忘忧居。 “娘亲。” 出乎意料,潘香茹闻声一怔。 “你怎么来了?” 数日不见,她牵挂无限,上前几步,查看爱女,关心而问。 “我不是让你候在梓昀轩,等着我们去接你吗?” “你来做甚?” “身子不舒服?还是说,梓昀轩那边,出什么问题?” 宓瑶直截了当。 “我改主意,决定,放他一马。” “通柔县一行,取消。” 潘香茹眸意温柔,瞬间消逝。 “你说什么?” 宓瑶尝试说服。 “雪恨,随时都行。” “请娘亲莫急,我们暂放恩怨,容后再议,可好?” 潘香茹脸色一沉。 “暂放恩怨?” “你确定是暂时放下恩怨吗?” 宓瑶含糊其辞。 “嗯,目前是这样,以后不一定。” 潘香茹急怒,心口一阵剧痛。 “谁听不出来,你这是搪塞之语?” 她捂着心处,冷冷一笑。 “呵。” “忙活这么久,又讨好,又献媚,结果,你一句取消,让我成了一个笑话。” “好样的,宁羽稚,不愧为宁公之女,你可真孝顺。” 宓瑶伸手而去,为她顺气。 “好端端的,娘亲何故给我改姓?我不想姓宁。” “娘亲不是笑话,我无意捉弄你。” “我不伤他性命,非是因为孝顺。娘亲心中清楚,我对他没有亲情可言,何来孝顺之心?” 潘香茹横眉。 “那你说说,不因孝顺,却为何故?” 宓瑶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嗯……这……” 潘香茹忿然。 “快说。”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借口,否则,我断不轻饶。” 宓瑶弱弱开口。 “娘亲是否觉得,月溪公主为人挺好?” 潘香茹正颜厉色,凛凛而视。 “不觉得。” 宓瑶仔仔细细,阐述缘由。 “传闻有假,我们对她亦有诸多误解。” “请娘亲相信孩儿,我跟她相处好一阵子,我……” 潘香茹听不下去,截住她的话。 “住口。” 宓瑶恳求。 “娘亲听我说完嘛。” 潘香茹声色俱厉。 “我让你住口!” 宓瑶顺从。 “是。” 潘香茹训斥。 “潘羽稚,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记不记得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宁云溪,是我们的敌人!” 宓瑶解释。 “娘亲明察,她不是宁家女。” 潘香茹不为所动。 “那又如何?” “她是谁家女儿,与我们有何关系?” “甭管她出身哪一家,事实无可辩驳,她是穆蓉教养长大之人。” “穆蓉是何样人?受她教导长大,宁云溪能是什么好东西?!” 第983章 存心惹我气恼 满觉对不住娘亲,宓瑶理屈词穷。 “呃……这……” “话不能这么说……” 潘香茹苦涩在心,恨恨咬牙。 “前曾听说,宁云溪善于迷惑人心,我原以为言过其实,而今亲眼目睹,方知千真万确。” 宓瑶为姐姐鸣不平。 “她是真心实意,没有迷惑人心。” 见她着迷之状,愈加不可理喻,潘香茹按捺不住脾气,咆哮如雷。 “不思仇怨,不顾生身之慈,你被迷惑成这样,还说她是真心实意?!” “谁人真心实意,胡教乱教她人背弃生身之慈?!” 宓瑶执意,帮姐姐美言。 “她没有教我,背弃娘亲。” “娘亲不要对她有偏见嘛。” “她那人,傻乎乎的,唯是纯善,不怀恶念,确实挺好。” 潘香茹火冒三丈。 “我看你才是傻乎乎的!” “可知我屈在妾室,智斗穆蓉母女,多么不容易?” “可知我忍着恶心,献媚宁寒望,心里多么难受?” “取消通柔县一行,暂放恩怨?” “你在这儿,说什么疯话?” 忆起往事种种,她气得浑身发抖。 “当年,我无辜被弃,独自一人抚养你长大,衔胆栖冰,不知寝食。” “我从未抱怨过苦痛,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带给我苦痛之人,不是你。” “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爱女,不应承受我的怨言。” “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无辜的。” “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找宁家人雪恨,讨回所有公道。” “你倒好,不帮我便罢,反去袒护敌者,口口声声月溪公主为人纯善,你岂有此理?!” 深知娘亲万箭攒心之痛,宓瑶内疚心疼,以致语塞。 “我……” 潘香茹五内俱焚,痛心疾首。 “你不是谋计,对付宁云溪?” “她现在不是应该毁身败节,狼狈不堪?” “前者,你说,担心璃王殿下舒逸尽兴,被宁云溪迷惑。我还傻傻劝慰,你们感情深厚,经得起考验。” “结果,没成想,招架不住之人,居然是你!” “潘羽稚,你简直荒唐!” 内疚归内疚,宓瑶坚定决心,绝不改变。 “孩儿有错在先,娘亲斥责几句,理所应当,孩儿甘愿领受。” “但,通柔县一行,务必取消。” “要不然,娘亲自去,请恕孩儿不能跟随。” 潘香茹眼角,渲一意鄙夷。 “你以为,少了你,我就杀不得宁寒望?” “我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想让你一起见证雪恨。今,你不想看,那就算了。” “我自去便自去,你最好别后悔。” 宓瑶补充说明。 “娘亲大约没听懂,自去,是为何意。” “我会留住宁寒望。” 潘香茹雷霆震怒。 “你!” “潘羽稚,你!” “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么?” “你存心惹我气恼,是么?!”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大孝女,你你你……” 见她身子一倾,摔下椅子,宓瑶连忙搀扶。 “娘亲请息怒。” 潘香茹奋力,甩开她的手。 “有你在,我如何息怒?!” 宓瑶应承。 “好好好,我这就退下。” 潘香茹呵斥告诫。 “你敢走,我便断绝关系!” 宓瑶依旧是应承。 “好好好,我不走。” 她好声好气,讲述这些日发生之事,并予安慰。 “娘亲,听我说……” 被安慰许久,出于宠爱女儿,潘香茹勉强息怒,选择妥协。 随后,她去见宁寒望,寻由取消行程。 宓瑶转而,来到蓝瞳房间。 听到脚步声,蓝瞳停笔,转眸去看,惊喜一笑。 “女娘,你怎么会来?” 她放下笔,离开书案,走向女娘。 “你们不是说好,在梓昀轩集合?” 宓瑶简单答复。 “通柔县一行,已经取消。” 蓝瞳惊惑。 “啊?为何取消?” 宓瑶不答,一转话头。 “这不重要,有空我再慢慢告诉你。” “我来,有一件事,诉与你知。” “你听完,可能会生气。” 两人坐定,蓝瞳回复。 “我不生气。” “女娘请讲。” 宓瑶没有底气,弱弱告知。 “密枢侍高大人被救走,我听说,未经摧折,她仍是完璧。” 蓝瞳满不理解。 “就这?值得生气?” “她是被人救走,又不是你故意放走,我何故跟你置气?” 宓瑶难为情表示。 “是我透露她所在轩处,有意让人把她救走。” 蓝瞳讶异,百思费解。 “这……为什么?” “女娘不是答应,帮我筹谋,助我嫁入林府吗?” “莫非,你和高冯秋璧一见如故,果断弃下我,与她互为好友?” 宓瑶明言。 “两两素未谋面,我何从对高大人一见如故?不过,月溪公主和我,甚为交好。” 她叙讲所历之事。 “我跟你说,月溪……” 听罢,蓝瞳不予苟同。 “前时,我见过月溪公主,实没看出,她何有你说得这么好。” “然则,她哪般装模作样,哪般伪善,我瞧得一清二楚。” “女娘心思,过于纯洁,对她了解不多,故而,被她蒙骗过去。” 宓瑶斩钉截铁,为姐姐辩白。 “她没有骗我,是你不识人。” “她之高义良善,因世间罕有,总会给人一种不符实际之感,极易被误解成伪善。然,我可以证明,她的善良,是真的。” 蓝瞳不改己见,但尊重其意。 “女娘高见,我不敢反驳。” “你愿意这么想,我亦不敢干涉。” “女娘高兴就好。” 宓瑶特别述明。 “你放心,我闭口未言你的身份,你仍可蛰伏其中,谋思嫁入林府。” “只要不伤害三姐姐利益,我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你的心愿。” 一听这个前提,蓝瞳哭笑不得。 “女娘不帮忙,也无碍。” “我早就想到办法,嫁给林大人。” 宓瑶点点头。 “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等到时机成熟,便要施计。” “如今怎样?时机成熟否?” 蓝瞳微微颦眉,认真思考。 “我认为,还需再等一段时间。” 宓瑶关怀。 “我能帮上什么忙?” 蓝瞳想了想,答话。 “目下,女娘属于敌势中人,我们须得装作不认识,你应该帮不上忙。” 宓瑶温煦。 “那我见机行事,如有需要,适时帮你一把。” 蓝瞳眉开眼笑。 “嗯,谢女娘。” 第984章 谢皇叔挂念 方之玄、周子熙和苗姒合谋,于盛京,营造假象,假作顾沅穹之计大获全胜。 数名探子,多方寻探,确认无疑,陆续回来,将结果报知顾沅穹。 捷报频传,大事得成,顾沅穹喜上眉梢,饬令麾下一众,即刻随他归京,夺龙座,掌天下。 众人浩浩荡荡,走近路,从西城门,进入盛京。 本想坐收渔翁之利,岂料,看见帝王马车停在不远处,顾沅穹方知计败。 锦袍墨若夜色,银丝金线勾勒帝王威仪,颜瑜不紧不慢走下马车,面向璃王一众,容色莞尔,不发一言。 迫于颜主身份,顾沅穹即便满心不愿,也只能带领麾下众人,速下马车,依礼而行。 “恭请皇叔万安。” “恭请帝瑾王万安。” 众者,唯是宁云溪没有行礼,卓立他们之中,一袭白衣霞裙,衬托鸾姿凤态,格外耀眼。 凝望小妹妹,颜瑜由心一笑,先是虚扶众人,继而冲她招招手。 “众卿免礼平身。” “小妹妹,来。” 宁云溪应声,忻悦而去。 “阿兄。” 众人谢恩起身。 顾沅穹未及站定,便见宁云溪欢欣雀跃,奔赴颜瑜。 脑海,不断浮现,她快速掠过他、跑向颜瑜之景。 恍然间,仿佛看见二弟、三妹,也是这样,一心追随颜瑜,狠心弃他不顾。 顾沅穹深受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她定是迫于帝王权势,和他一样,不得不依礼而行。 或是,迫于家族使命,她不得已听命于帝瑾王。 对,就是这样。 帝王家,不存在真爱;溪儿,绝非攀龙附凤之流。所以,他们二者,只有君臣之礼,无有其他情义。 颜瑜柔声问询。 “没事?” 宁云溪摇摇头。 “阿兄宽心,我没事。” 她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请托,让阿兄出手,救下六皇女和四妹妹。 依小妹妹之意,颜瑜恢复礼貌微笑,悠悠几步,走到璃王面前。 “贤侄游玩归来,一路顺利否?” 顾沅穹低眉示敬。 “托皇叔洪福,臣侄一切顺利。” 颜瑜慈祥做派。 “顺利就好。” “见你安然无事,本王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顾沅穹扬一分笑。 “谢皇叔挂念。” 颜瑜扫视一眼,落眸六皇女。 “荷儿贤侄,怎会在此?” “你也来迎穹儿贤侄归京?” “何故身在众卿之间?莫非,你是出城去迎?” “哎呀,跟你一比较,显得本王诚意不足。” “你要出城去迎,怎不早说?本王合该同你一起,免得穹儿贤侄多想,误以为本王不走心。” 听他话意,顾忆荷明会,先前误会已经解开,暗自欣然。 顾沅穹无声挪动半步,护在三妹身前。 “何敢劳烦皇叔出城迎接?臣侄受之有愧,惶恐至极。” 颜瑜做出叔侄情深之貌。 “爱侄不必客气。” “本王唯思,多年不见,怪想你的,是故,借着亲往迎接,抒发想念之情。” 顾沅穹躬身一礼。 “皇叔宠眷,臣侄受宠若惊。” 颜瑜转眸,故作偶然,看见宓瑶。 “哦?” “贤侄身边,何时多了一位佳人?” 料及他的歹心,顾沅穹立时出言,有意保护瑶儿。 “请容臣侄介绍,她是……” 颜瑜抬高声调,压过璃王声音,命令宓瑶。 “抬起头来,本王瞧瞧。” 宓瑶恭顺一应,低垂视线,翼翼抬头。 “是。” 顾沅穹再次出言。 “皇叔……” 颜瑜充耳不闻,直接提要求。 “很漂亮,本王喜欢。” “贤侄可愿割爱?” 顾沅穹眸底,一抹阴冷。 “皇叔是以瑜旨名义下令,还是以亲者名义询问?” 颜瑜沾沾自喜,解析其意。 “贤侄这么说,便是愿意割爱了。” “多谢多谢。” 见之独断专横,顾沅穹气得七窍生烟。 颜瑜不多理会璃王,转而问于宓瑶。 “你叫什么名字?” 首度面对救命恩人,宓瑶怀意紧张,双手止不住颤抖。 “回禀王爷,民女名唤宓瑶。” 颜瑜冁然而笑,不吝赞美。 “人漂亮,名字也好听,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本王。” 宓瑶毕恭毕敬行礼。 “是,谢王爷隆恩。” 瑶儿,被贼人当众调侃戏谑,顾沅穹杀意暗藏,怒火中烧。 颜瑜明快令下,解救六皇女。 “荷儿贤侄,随本王回府,本王有事交代你。” 顾忆荷绮霞玉立。 “臣侄遵旨。” 颜瑜吩咐。 “摆驾回府。” 顾沅穹等众,下跪行礼。 “恭送皇叔。” “恭送帝瑾王。” 如是这样,顾沅穹铩羽而归,余众失意潦倒,至璃王府。 走进正堂,不等入座,卓敏岚焦急开口。 “小师妹落入帝瑾王之手,如何是好?” 她担心以致,一时忘却规矩,直言埋怨起来。 “适才,众目睽睽之下,未经帝瑾王允准,吾等不便说话。王爷明明有机会救下小师妹,却为何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就算了,小师妹落难,你竟有心情去救宓女娘。” “宓女娘早不是清白之身,陪伴帝瑾王几日,受些摧弄,没什么大不了。小师妹可是高洁之女,落入虎口,危在旦夕!” “该救谁,不该救谁,岂用我教,王爷焉能分不清主次?” 静静等她说完,纪翡燕做个样子,训斥一句。 “二师妹,住口,坐下。” 她转向王爷,代为道歉。 “劣妹无礼,求王爷宽宥。” 大计落败,局势较之以前,顾沅穹更加不能失去北兆台助益,于是乎,给个面子,谦卑而道。 “纪大人言重。” “卓大人所言极是,这件事,是本王做法欠妥,请诸位见谅。” 众人齐声。 “王爷过谦,在下不敢。” 纪翡燕惺惺作态,公正公允。 “六皇女、宓女娘和小师妹,不管谁人落难,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 “以愚意度之,此难,非智计不可解。” 顾沅穹强颜欢笑。 “本王历经败局,方寸已乱,求问各位,有何妙计?” 得他准许,北兆台诸人,展开讨论。 顾沅穹仔细倾听,适当回复,态度始终谦和。 听来听去,皆是搭救溪儿之法,顾沅穹耐心渐无,越发崩溃。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商议结束,告退离去,顾沅穹心力交瘁,走向卧房。 第985章 苦思冥想 顾沅穹想着,回房间歇息片刻,调整思绪,自行谋计,搭救顾忆荷和宓瑶。 至于宁云溪,有北兆台一众谋救,实不用他多管闲事。 一步一步,走得颓丧消沉,顾沅穹行至软榻,半躺,闭目养神。 回想三妹和瑶儿初见,三妹借由“想嫁给帝瑾王”一事,刁难瑶儿,顾沅穹疑惑在心,这才深思其中原因。 记得那日,荷儿顺着我的话,提议除掉瑶儿。 瑶儿窃听而知,立马求助于溪儿。 溪儿澄清误会,言之,瑶儿不是她的情敌。 荷儿由此猜测,溪儿背弃心志,辜负帝瑾王。 而后,误会解开,溪儿被纪大人带走,瑶儿和荷儿握手言和。 误会怎就解开?我至今没想明白。 荷儿误解,溪儿和瑶儿是情敌。那么,她们二者所争,是为何人? 瑶儿心爱男子,无疑是帝瑾王。 溪儿心爱之人,理应是我。 荷儿不知瑶儿心事,只听宅院下人议论,本王格外宠爱瑶儿,因此误解,瑶儿、溪儿互为情敌。 溪儿当面澄清,她们不是情敌,也就是说,溪儿已知瑶儿心事。 呵。 宓瑶,你果然钟爱帝瑾王。 不就是救命之恩,有什么了不起?本王没有救过你的命吗? 素不相识之人,你哪得情深意切?本王付出整整一年,你安能视而不见? 本王武谋双绝,少时闻名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得到本王青睐,你竟不屑一顾? 帝瑾王,武才拙劣,谋略平庸,权势仰仗家族,医术稀奇古怪,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优点,值得你托付真心? 可怜本王,还想着,怎般解救你,呵呵呵…… 不救了。 救这种人做甚? 她待在帝瑾王身边,乐不可支,何需解救? 痴念恋情,毫无意义,本王不想她。 有的是女子,等着本王疼爱,本王顾不上她。 本王很大方,她既随去,本王自当成全,既是成全她,也是成全本王自己。被她管束一年,难以享趣其他女子,本王早就不耐烦,而今,我摆脱她,她也摆脱我,皆大欢喜。 我该思量,如何救出荷儿,劝她弃离帝瑾王。 怎奈,她执拗得很,我根本劝不动。 溪儿待荷儿有恩,她若愿劝说,必是事半功倍。 想想溪儿,也是可怜,不爱帝瑾王,却被他用权势,强行缚在身边;寄情于我,却虑瑶儿一点醋意,忍着心痛,拒绝我,远离我。 纵使无意溪儿,我也不能负她;哪怕违心求娶,正妻之位,我也要留给她。 二弟如若在世,大约也希望,溪儿收获幸福,如愿以偿。 其实,我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层窗纸。只要我们韵情成双,溪儿自然放下疼爱妹妹之责,坦然面对自己。 然则,前些日,为了保护瑶儿,我主动暴露心迹,被卓大人洞悉。北兆台众人获知此事,尽皆不允许本王,与溪儿亲近。 如果,他们救回溪儿,势必防备森严,不让本王接近。 跟北兆台一众斗智斗勇,难如登天。本王不妨,潜入月溪府,趁此良机,与溪儿情成两好…… 等到溪儿想通,坦诚表明爱意,本王再拜托她,劝荷儿回来。 嗯,就这么办。 想罢,顾沅穹看一眼天色,打算用完晚饭,敛迹去往月溪府。 余光,看见枕头底下,似有一封信,他抬起手臂,拿开枕头。 “这是……二弟留书?!” 他激动簌簌,打开信封,取信阅看。 书信内容,简明易懂:还活着呢?算你走运。休再肖想溪儿,帝瑾王和她两情相悦,乃真爱也,你抢不走的。顾族从不曾拥有江山天下,颜族才是真正的皇族,在下斗胆,奉劝璃王殿下,趁早投降。若有不服,你尽可来宁府找我,我思计无数,早晚令你心服口服。 顾沅穹激动心情,在阅信之后,一落千丈。 二弟写下这封信之时,估计没想到,自己等不到谋计那一天,便殒于非命。 哀哉,连他最后一面,我也没能见到,唯剩一封留书,冷语冰人。 他说,溪儿和帝瑾王两情相悦,是真是假? 他一定在骗我。 溪儿不可能喜欢用权束缚她之人,就像,瑶儿不会喜欢用谋绑住她之人。 宁苍墨冒充我的身份,溪儿付以信任,差点害得自己花摧玉碎。我们非亲非故,倘使无情,她怎会如此信任崇邑轩大哥哥? 另者,溪儿接受同心锁,接受我的银票,也是爱慕我的表现。 二弟之所以强调他们两情相悦,是因为心虚。越是没有什么,便越强调什么,人皆这般行事,无一例外。 想至此处,下人禀报,月溪公主派人,送来同心玉锁和银票。 顾沅穹难以置信。 “什么?” 再三确认同心玉锁真伪、银票之数,他心绪霏霏,仍然不敢相信。 此事,太过蹊跷,绝非事实。 定是帝瑾王,迫她这么做。 溪儿怎么可能想要跟我划清界限? 在客栈,知我有情,她便心驰神往,再也压制不住爱意。 她一心,只想嫁给我。 …… 入夜,顾沅穹避开月溪府守卫,走进宁云溪卧房。 见是他,宁云溪不觉惊奇,端坐,示意一请。 “璃王殿下,请坐。” 择选离她最近的椅子,顾沅穹漫浪落座。 “你坚持敬称璃王殿下,而非大哥哥,有何深意?” “是不是,与我断去兄妹之义,便于培养其他感情?” 宁云溪神态严肃。 “称呼而已,我没想那么多,也请大哥哥勿要多心。” 顾沅穹点破。 “没想那么多,你何故改称大哥哥?” “你唤帝瑾王,为阿兄。” “前者,你说,心爱男子是帝瑾王。” “想是,你喜好兄妹之趣。” “你唤我大哥哥,也是这个意思吗?” 宁云溪不由怫然。 “唤璃王不对,唤大哥哥也不对,我偏要对你寄予情意?” “顾沅穹,你莫自作多情,我当真不喜欢你。” “我说过了,我倾心帝瑾王。” 顾沅穹离座,走近她。 “我亦说过,本王对你,不单是义情。” 他装可怜,试图惹她愧疚,从而顺服听话。 “溪儿何忍漠待大哥哥?” “屡屡遭你拒绝,本王心好痛……” 第986章 不想见她 宁云溪安坐绰然,波澜不惊。 “烦劳兄长,睁大眼睛看清楚,此处是月溪府,而非客栈。” “兄长觉得,我会毫无准备,任你胡作非为?” 她杏眸微扬,柔和目光,忽锐一道凌厉。 “外头设有天罗地网,我是故意放你进来。” “册立帝后的瑜旨,如若有需,我随时可以宣告天下。” “你敢碰我一下,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我说到做到,请兄长三思后行。” 顾沅穹止步,苦笑着感慨。 “帝后娘娘,好大的威势,着实吓坏微臣。” 宁云溪恢复温柔之貌。 “贤侄称呼有误。” “你应唤我皇婶。” 顾沅穹眸底生冷。 “游戏,简单怡情就好,较真起来,没意思。” 宁云溪挑眉。 “兄长不信我有瑜旨?” 顾沅穹语气笃定。 “本王不信,你忍心伤我。” 他走近两步,俯下身子,与她对眸。 “溪儿,北兆台众人已经出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别闹了,好不好?” 宁云溪面不改色,迎上他的视线。 “我没有闹。” “我无意于你。” “大哥哥是真的听不懂我说话,还是假装听不懂?” 顾沅穹温言细语,尽显柔情。 “本王只是希望,你真实面对自己内心。” 闻之,词缀情念,宁云溪杏眸染怒,神态尤其严峻。 “不肯真实面对自己之人,是你。” “你对我好,是为了家兄,代他照顾我吗?你谓之,倾慕我,出自真心吗?” “你执着毁我身节,无非就是想要夺取尹司台和北兆台之权,借此立足朝局,谋图江山。” “你志向天下,却不怀仁爱之心,唯思走捷径,达成目的。” “如是行为,妄想成功,痴人做梦!” 顾沅穹愀然不悦,直起身子,顺势坐在她身边。 “本王品行,或许不正,却也不似你说得这般不堪。” “溪儿,你怎能感觉不到,本王对你的疼惜,出自真心?” “莫非忘记,我们曾经在崇邑轩,怎般要好?” “当年,只差一点点,本王就要表明真实身份,带你远走高飞。若非得知你是宁三姑娘,本王不可能放手。” “有你在,本王不会花事不断,因此背上恶名;也不会结识瑶儿,做出许多对不住你之事。” 他款款凝视,一往而深。 “我们原本,可以做一双璧人。” “本王唯一做错,便是放手,导致我们错过彼此。” “小小过错,你不至于气恼?本王待你体贴入微,不足弥补你的伤痛吗?” 见他贴得越来越近,宁云溪心觉不适,起身离座。 “我不能否认,你待我,确有几分真情。” “有,但不多。” “大哥哥不必把自己想得太深情,也不需把我想得太重要。比起朝局,比起龙座,于你而言,我什么也不是。” “于我而言,你也是一样的。” “当年,就算我跟你走了,我们也不会有好结果。” 顾沅穹跟着起身,不轻不重,扼住她的手腕。 “可是,当年,我走了,你哭得很伤心。” “不是吗?” 宁云溪认真表态,一丝不苟。 “那时,家兄和我闹矛盾。从你身上,我能看到一些家兄的影子,所以,把你当作大哥哥,仅此而已。” “大哥哥走了,我当然会伤心。” “你亦是把我当作三妹妹。” “这称呼,还是你提议的。” 话至此处,他陷入深思,她看准时机,用力甩开他的手。 “兄长问我,何忍漠待你,我反要问你,何忍伤害三妹妹?” 感受她的力道,顾沅穹晃神回来。 “凡事没有绝对。” “事未发生,难以定论。” “你不让我试一试,我不甘心。” 宁云溪怒色,余几分无奈。 “我废去顾念廷,逃离宸王府,是为帝瑾王,留住清白身。” “兄长要的,我试不起。” 顾沅穹落眸,逸韵无穷。 “帝瑾王宣称仁爱,竟连白璧微瑕,也接受不了么?” “本王只试一次,你动心也好,不动心也罢,有个结果就行。” 宁云溪无奈更甚。 “不是阿兄接受不了,是我接受不了。” “兄长还是听不懂吗?我不喜欢你。” 顾沅穹满觉扫兴,脸色一沉。 “你不用一直重复,本王听得懂。” 宁云溪浅浅一笑。 “谢兄长体谅。” 顾沅穹郑重强调。 “本王没说放过你。” 宁云溪如秋风过耳,全当没听见。 “六皇女殿下,在我府上,兄长见一见吗?” 顾沅穹忧心。 “夜深,恐怕有损她的清誉。” 宁云溪申明。 “她说,她想见你。” 顾沅穹拒之。 “本王不想见她。” 顾忆荷推开房门,走进房间。 “大皇兄何故不想见我?” “是怕我,误你锦绣前程?” 顾沅穹背过身子,不愿面对三妹。 “本王无有此意。” 与她一阵对视,二者心照不宣,宁云溪悄悄退去。 顾忆荷快步,走到长兄面前。 “大皇兄如何不知礼贤女子?” 顾沅穹矜肃,反问反驳。 “我怎就不知?” “你也要曲解我吗?” 顾忆荷以询问方式,论说道理。 “倘使有一男子,像你对待月溪公主这般,想与我试一试。” “你会欣然接受吗?” 顾沅穹无言以对。 “我……” 顾忆荷点穿他的心思。 “兄长明知,这么做,是不对的,却仍大言不惭,冠以真爱之名,其实,不就是不尊重女子。” “二皇兄若在,看见月溪公主被你痴缠,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生气。” 顾沅穹依旧大言不惭。 “本王意愿,代二弟,完成他未能完成的心愿。” 顾忆荷听得恼火。 “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 “试一试,玩腻便弃之,二皇兄何时想要完成这种心愿?” 顾沅穹不肯松口。 “同为男子,本王懂他的心,你不懂。” 顾忆荷怒目而视。 “兄长可以玩,小妹无权干涉。” “但,让我眼睁睁看着公主受苦,实难做到。” “从今日起,你让她受一分苦,我便去寻一分痛,我陪她一起受难。” “她若试得起,按理来说,我也应该试得起。” 顾沅穹眸黯。 “你怕是用错方法,本王极其讨厌被人威胁。” 顾忆荷哂笑。 “我没有威胁你。” “玩弄女子,在你看来,非是不尊重,而是性情中人,对?” “兄长见解独到,小妹心悦诚服。” “既如此,我也找一位性情中人,试一试,有何不可?” “此乃怡情,兄长为何不同意?” 第987章 涣若冰释 顾忆荷用尽办法,好说歹说,顾沅穹仍然漫想江山天下,完全放不下妄念。 见荷儿沮丧,高璟哄慰良久,从暮夜哄到天亮,背她上山,陪伴欣赏日出,终于把她哄好。 宁云溪拜访高府,进入密室,诉知昨晚发生之事。 “事情就是这样。” “璃王殿下固执己见,六皇女被气得郁郁寡欢。” “五师姐,怎么办?” 苗姒和颜悦色。 “你别着急。” “璃王殿下执念多年,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劝说,理应循序渐进,慢慢来,总会取得成效。” “六皇女劝言,璃王殿下肯定听得进去,只不过,必要给他一点时间,领悟事理。” “另外,有一事至关重要,有助于璃王殿下,放下异志。” 宁云溪侧耳倾听。 “何事?” 苗姒侃尔。 “劝说北兆台一众,回归颜皇臣下。” 她剖析原因,讲明难处。 “璃王败得彻底,才会反思自身,幡然醒悟,接受现实。” “然而,谋计,算不来人心。历经失败,他或不会心服,往后,若有敌者以利诱之,他极有可能忠心背离。” 宁云溪恬和。 “这不要紧。” “阿兄真诚待人,他迟早动容。” “我主要担心,北兆台一众,不愿回归。” “五师姐有所不知,一如六皇女劝说璃王,我也是好劝歹劝。怎奈,大师姐他们,听而不闻。” 苗姒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暗格,取出一封信。 “我给你的书信有问题,大师姐等众,认定师父忠言有假,当然不信你。” “真正用于澄清误会的遗书,在这儿。” 宁云溪惊异。 “先前那封,是你伪造的遗书?” 苗姒辞吐明畅。 “非也。” “两封遗书,皆是师父亲笔。” “恩师嘱咐,先给你那封有问题的书信,等到璃王归京,确保安全无虞,再给你这一封信。” 宁云溪嘟嘟囔囔,有点不高兴。 “娘亲为何多此一举,岂非故意耍我?” 苗姒告知缘由。 “师父之意,璃王身在局外,安危无定,很需要北兆台一众,护其周全。” “是故,她巧言引导,暂把他们,留在璃王身边。” 她递去书信,并交代。 “这一封信,师父没有含糊其辞,将早年误会,来龙去脉,述得十分详尽。” “你往纪府,请大师姐阅看,她即可明晰真相。” 宁云溪应声,行色匆匆。 “好,我这就去。” 苗姒拉住她。 “小师妹,等一下。” “师父有话,托我,带给你。” 宁云溪回眸,恭立。 “娘亲有何吩咐?” 苗姒亦是站立,正容亢色,转达恩师之言。 “顾念廷,是师父留计诛杀。” “她说,对不起,生下你,害你遭受屈折。” “她说,没能护着你,是她没用,你尽管怨恨,她甘之如饴。” 泪水,瞬即盈满眼眶,宁云溪百感交集,潸然泪下。 “未想,娘亲留计,帮我雪恨。” “原来,这个世上,有娘亲愿意爱护我。” 苗姒拿出绢帕,细心为她拭泪。 “傻妹妹,生身之慈,自是愿意爱护你。” 转眼间,宁云溪已是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我在宁府,没有感受过母爱。” “我唯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别家孩子,有家慈爱护,只有我没有。” “以前,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是我不配。” “我从来不知道,娘亲愿意关爱我。” “我不怨她。” “知她爱我,我由心感激,惜,不能承欢膝下,报答她的恩情……” 晨雾方散,宁云溪离开高府,坐上马车,前往纪府。 误会,涣若冰释。 公忙时分,纪翡燕与一众同僚同门商议,回归颜皇之前,先行谋计,劝降璃王麾下之人,随他们一起,归心帝瑾王。 北兆台诸人雷厉风行,携众投向帝瑾王。 顾沅穹闻知消息,震惊万分,因一败涂地,无奈屈身投去,勉为其难改志帝瑾王。 宁云溪走出纪府,转而,去往许府,访四妹妹。 昨日下午,在帝瑾王府,商议如何劝说璃王,回府之时,已经入夜,她便打算,今日一早,找四妹妹报个平安。 此时,许府迤逦居。 苗娅整理桌上杂物。 “夫人明明担忧公主,为何不去看一看她?” 宁洁薇修剪花枝。 “三姐姐回来就好。” “我听说她没事,便矣,不需探访打扰。” 苗娅归置书本,于书架之上。 “姐妹之间,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 “奴婢惟思,潘姨娘之事,甚是棘手,夫人造访月溪府,顺便请公主,给你出个主意。” 宁洁薇放下剪刀,转着花瓶,仔细查看还有没有多余花枝。 “那是我的事,不要给三姐姐添麻烦。” “她受难而归,应当好好休息,不该为宁府琐事劳心劳神。” 苗娅整理完,走到主子身边。 “你们是相互扶持,谁也不欠谁,夫人何必时时心怀歉疚?” “奴婢不举例其他,单说这一次公主蒙难。你比任何人都着急,第一时间谋思计策,请老爷入宫,试探皇上口风,打听公主所在。” “你之谋思,换她一条妙计,互帮互助,未尝不可。” 宁洁薇摆好花瓶,欣赏杰作。 “根本不是皇上绑走三姐姐。” “我试探无果,一点忙没帮上,哪得脸面,请求三姐姐,帮我解决麻烦?” 苗娅收好剪刀,以免伤着主子。 “夫人此言差矣。” “设谋做事,为什么非要论结果?你的心意最重要呀。” “公主重情,不在意结果。” 宁洁薇换坐软榻,闭目养神。 “不管姐姐何如,总之,我不能邀功。” 苗娅行至主子身后,为她捶肩。 “这怎么能是邀功?至多说成请功。” “谁人规定,不能请功?” “有功者,请功求赏,是应该的;抢夺他人功劳,而去邀功,才是不可取。” “夫人切勿想着,自己没有功劳。虽说试探口风,以失败告终,但也不能否定你的付出。” “从潘姨娘口中,获知月溪公主被贼人掳走,及时禀报帝瑾王之人,是你。” “依奴婢看,夫人当记头功。” 宁洁薇不予赞同,抛去一个评价。 “强词夺理。” 话音刚落,下人通禀,月溪公主到。 第988章 她耍你 姐妹二人,手牵着手,一起坐下。 宁云溪笑眸,莹莹有神。 “知你担忧,我特来报个平安。” “四妹妹宽心,我安然无恙。” 宁洁薇笑颜,晏晏嫣然。 “落入璃王魔爪,姐姐却能安然无恙,实在高谋。” 宁云溪无奈一笑。 “休要背后奚落璃王,他毕竟是皇族中人,且,位在王爵。” 宁洁薇娇蛮。 “我向来快人快语,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要我忍着不说,非得憋坏不可。” 宁云溪哄话宠溺。 “好好好,你爱说便说。” 她一转话头。 “我来,有一事,同你商量。” 宁洁薇凝眸,熙怡和乐。 “何事?你说。” 宁云溪简述。 “我在璃王宅院,结识潘姨娘之女。” 一听“潘姨娘”三字,宁洁薇怡貌,骤然冷却。 “哦。” “又如何?” “这有什么可商量之处?” “她是璃王麾下之人?” “潘姨娘也是吗?” 宁云溪如实回答。 “嗯,她们追随璃王。” 她温言安抚,苒苒说明。 “四妹妹莫慌,我跟她说好,不揭穿你的身份。” “她答应,回府后,假称潘姨娘诞下双生女儿,因为一些意外,你们姐妹不幸分离。” “我钝思,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处理方法,或不妥当,所以,过来找你商量一下。” “你有什么想法?” 宁洁薇没有答话。 “姐姐是说,她将会假称,我也是潘姨娘之女?” “她真是这么答应你的?” 观之神色有异,宁云溪迷蒙不解。 “对呀。” “有何问题?” “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告诉我。” 宁洁薇面色漠然。 “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可笑。” 宁云溪惑问。 “哪里可笑?” 宁洁薇几分嗔怒,几分醋意。 “姐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被她蒙骗过去。” “我不敢置信。” “区区潘姨娘之女,值得姐姐这么关爱,无条件付出信任?”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一家人,自当如此。” “你话,究竟何意?” “发生何事了吗?我为什么不能信任她?” 宁洁薇愠怒,铿锵有力,道出实情。 “你那位好妹妹,言而无信,已然揭穿我的身份,害我挨宁寒望一记掌掴!” 宁云溪忡忡关怀。 “什么?” “你疼不疼,哪边脸受伤?叫我看看伤势。” 宁洁薇轻轻拂回她的手。 “姐姐勿忧,我早就不疼。” 回思前事,宁云溪思绪纷乱,深感诧异。 “怎么会呢?” “她怎会食言?” 宁洁薇反驳。 “她怎么不会食言?” “姐姐太过善良,每每遇上亲者,才谋立即抛之脑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深信不疑,任由耍弄。” 宁云溪信任不移。 “她不可能耍我,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宁洁薇臆测断言,听似头头是道。 “哪有误会?姐姐莫要执念。” “潘姨娘及其女儿,怀意邪恶,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只瞧她们,与璃王同流合污,便知其心险恶。” 宁云溪依然难以相信,急急离座。 “四妹妹,你别着急,我立马去问她。” 宁洁薇用力,拽她回座。 “我不着急,也不想问她,姐姐不要去问,免得再受蒙骗。” 宁云溪心急如焚。 “中有误会,安能置之不顾?” 宁洁薇紧紧扣住姐姐手腕,不放她离去。 “压根没有误会。” “姐姐好心过头。” “你们相识,短短几日,纵有亲情,也是微乎其微。” “互为敌势,水火不容,她耍你、骗你,是为谋计朝堂。” “道理简单,姐姐想不明白?” 拗不过妹妹,宁云溪只能先作劝言。 “初识,她或真心不足,有谋计朝堂之嫌。” “后来,她弃去志向,尽心助我,不怀一丝恶念。” 话至此处,她忽而灵光一现。 “我知道了。” “此事,确有误会。” “揭穿身份时机,或在她应允我之前。” 宁洁薇挑毛病。 “倘若时机不对,她便该当场拒绝,并告知原因,焉能假意答应你?” 宁云溪解释。 “起初,她未托真心,故而假意答应。” “而今,怕我责怨,她大约不好意思坦白。” 宁洁薇鄙夷不屑。 “说来说去,她还是欺瞒于你。” “我就说嘛,她不是好人。” 她撒娇般,醋意满满而问。 “姐姐你说,一善一恶两位四妹妹,你更喜欢哪一个?” 宁云溪啼笑皆非。 “你何从得出结论,一善一恶?” “你……哎呀。” “这有什么好比较?” 交谈未罢,便听下人通禀,民女宓瑶求见。 宁洁薇发出一阵疑惑。 “民女宓瑶?” 脑海,迅速搜寻一遍,查无此人,她遂即回复。 “不认识,不见。” 宁云溪唤住通禀下人。 “慢。” “传见宓瑶。” 下人不失恭敬,用眼神询问夫人,得到她的允准,应声退去。 宁洁薇一脸茫然。 “姐姐认识这位宓女娘?” 宁云溪介绍其人。 “嗯,认识。” “她……” 宁洁薇反应过来,忿然打断她的话。 “她不会就是潘姨娘之女?” 宁云溪点点头。 “嗯,对,是她。” 宁洁薇怒火冲天。 “她来做甚?招摇而来,特意跟我炫耀,抢走我的姐姐么?” “简直胆大妄为!” “来人,把宓瑶赶出……” 宁云溪慌忙拦住她的话。 “四妹妹息怒。” 宁洁薇怒不可遏,厉声质问。 “姐姐为何偏袒她?” “我们姐妹,乃是患难之交,莫逆于心。她算什么东西,敌势中人,居心叵测,你凭什么帮她不帮我?” 宁云溪一时间,语无伦次。 “她非是敌势中人,我没有,你看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须臾,宓瑶至。 “三姐姐,五妹妹。” 潘香茹暗暗查过宁洁薇生辰,比宓瑶晚出生两个时辰,因此,宓瑶称唤五妹妹。 宁洁薇没好气驳斥。 “谁是你的三姐姐?谁是你的五妹妹?” “不请自来,漠视规矩,目无尊上,潘姨娘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说着话,只见宓瑶手执一块木板,她诘责。 “从哪儿拿来的木板?放下。” “没人教你,拜见命妇,不应……” 话未说完,便见宓瑶扬手,重落木板,给自己一记响亮耳光,她始料未及,大惊失色。 “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第989章 势必不容 宓瑶忍着痛意,心平气和,诉知缘由。 “闻知五妹妹受屈,愚姐心焉内疚,以此谢罪,恳请妹妹原谅。” 见之右脸通红,唇角渗出一抹绯色,宁洁薇不由心慌。 “我……你……”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伤药,匆忙跑向四妹妹。 “快坐下,我给你敷药。” 宓瑶后退一步。 “三姐姐不忙治伤,我没事。” 宁云溪打开药盒,执意为她疗伤。 “伤成这样,还说没事?” “你想道歉,说话就好,岂可自伤?” 宓瑶稍加一分力道,推开姐姐的手。 “害五妹妹受惊受痛,是我过错。” “我愿跪在府门外,直至求得妹妹原谅。” 明晓三姐姐忧心家人,宁洁薇松口。 “行,我原谅你。” “你赶紧敷药。” 宓瑶笑逐颜开。 “谢五妹妹。” 宁云溪不多言语,速速抚她坐好,取出棉签,轻柔为她上药。 不断回想宓瑶自伤行为,宁洁薇满觉后怕,随即建议。 “三姐姐顺便诊脉,看看她,有无失心之症。” 宁云溪也是后怕。 “好,我看看。” 她一边把脉,一边哄慰。 “四妹妹千万不要多想。” “失心之症,是很常见的病疾,不含贬义。” “我们有此想法,完全出于关心,绝无恶意。” 宓瑶一笑而过。 “姐姐安心诊脉,勿虑其他,我没有多想。” 宁云溪杏眸,蓦地惊喜盈然。 “喜脉!” “四妹妹,你有身孕了!” 宓瑶惊愕一怔,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宁洁薇也是惊讶。 “身孕?” “她成婚了?” “那为何,让下人通禀,她称自己是民女,而非民妇?” 被她一问,不禁忆起王爷所说绝情之语,宓瑶垂眸,悲伤落寞。 王爷,不可能娶她。 哪怕她怀有身孕,他也不会改变想法。 她,在他看来,玩物耳。 孩子,有碍于玩趣,他势必不容。 猜到四妹妹,定会消沉作答,宁云溪抢话。 “四妹妹目前是独身一人,不过,快要出嫁。” 宁洁薇好奇。 “她未婚夫,是何人?” 宁云溪答言。 “璃王殿下。” 宁洁薇随口叙话。 “巧得很。” “宁公心心念念,想把女儿嫁给璃王殿下,如今,阴差阳错,算是如愿以偿。” “话说回来,璃王真是不厚道,尚未迎娶,怎就让她怀上身孕?” “他这夫婿,当得很不称职。” 宓瑶忧然发问。 “姐姐,我一直喝着避孕汤药,这一胎,或难保全?” 宁云溪月貌清怡。 “我瞧着并无大碍,稍作调理,即可。” 宓瑶再问。 “近来,我用过许多伤药,是否有损腹中孩子康健?” 宁云溪轻言细语。 “身孕不过月余,腹中孩子还小,伤药不至造成损害。” “四妹妹放宽心,孩子一切无虞。” 宓瑶忧色转喜,莞尔一笑。 “是,谢姐姐宽慰。” 宁云溪询问语气,姌袅细腻。 “可需我派人,将这个好消息,禀知璃王殿下?” “他闻听,肯定欣喜若狂,飞奔过来照顾你。” 想到王爷烦懑、躁怒之态,宓瑶连连摇头,不假思索拒却。 “我暂时不想见他。” “身孕之事,请二位帮我保密。” 瞧她这样子,不像快要出嫁的女子,宁洁薇惑而追问。 “何故保密?” “你们吵架了?” 宓瑶怅然。 “我一介民女,何敢与他发生争执?” “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宁洁薇眉心一蹙。 “此话何意?” “他得知你有身孕,非但不加珍惜,还会命令你,流去孩子?” 宓瑶欲哭无泪,微微点头。 宁洁薇这才明白,三姐姐言之快要出嫁,是怕妹妹难堪,打个圆场。 怜惜之情,涌上心头,她不自觉抛去仇怨,为四姐姐愤愤不平。 “婚前不知礼贤,有孕不知爱护,他这哪里像要娶你,分明就是玩弄你。” “哼,我平生,最憎恶负情之徒!” “四姐姐不必难过,为他掉眼泪,不值得。” “他不愿意迎娶,有的是男子痴恋求娶于你。我这就引见,让你怀着他的孩子,嫁给别的男子。以后,你便教导孩子,认你夫君为尊,全当璃王是陌生人,随他后悔去。” 宓瑶惶惶不安。 “这样不好?” 宁洁薇义正词严。 “没什么不好。” “只要有真心人,诚意求娶,不介意你怀着身孕,你何乐不为?” “为何女子有孕,只能千般退让、万般讨好,苦苦哀求孩子之尊负起责任?” “女子冒着生命危险,诞育子女,是大功一件。该是男子怜爱有加,主动体贴照顾,岂能不管不顾,甚至要求,流去孩子?” “抛弃你和孩子,不仁也,理应是他付出代价。你何苦独自一人,辛苦孕育,抚养孩子长大?” “我自认为,找一位真心人,你情我愿,组成幸福一家,没有错。” “四姐姐请勿痴念负心人。” “献媚讨好,倾情付出,到最后,你必然一无所有。” 宓瑶眷恋不舍。 “可是,三姐姐说,王爷会娶我的。” 宁洁薇质疑。 “是吗?” 宁云溪回应。 “前世,确实如此。” 宁洁薇细问。 “前世,他们膝下,有几名子女?” 回忆往事,宁云溪答曰。 “我没听说前世四妹妹有孕,也没见过他们的子女。” “敌我双方,唯是交锋,不曾交睦,我不晓他们的具体情况。” 宁洁薇直抒己见。 “我推测,前世四姐姐腹中孩子,必被璃王诡计流去。” “四姐姐顾虑,绝非杞人忧天,璃王一定容不下你的孩子。” 宓瑶素手,依依温柔,抚上小腹。 “陪伴王爷一年,期盼有孕许久,好不容易达成心愿,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宁洁薇冷静分析。 “璃王不容,你即便悄悄生下孩子,他也会想方设法,斩草除根。” “为今之计,你须得给孩子找一个倚仗,并对外宣称,孩子之尊,即是你的夫君。这样一来,就算瞒不过璃王,他也不敢轻动。” 宓瑶首肯赞同,随即提议。 “我想嫁给帝瑾王,你说好不好?” 提议,出乎意料,宁洁薇大吃一惊,错愣原地。 “啊?” “你……你想嫁给帝瑾王?” 第990章 如此深情 嫁给帝瑾王。 宓瑶有此心愿,宁云溪自然尽力帮她实现。 转眼,宁云溪以自己名义,邀请颜瑜,在月溪府见面。 宁云溪静候对面房间,给颜瑜和宓瑶两两独处的机会。 颜瑜如约而至,只见房间里,唯是宓女娘一人,不由奇怪。 “宓女娘也是受邀而来?” “小妹妹呢?” 宓瑶行礼,回话。 “恭请王爷万安。” “回禀王爷,民女非是受邀而来。” “三姐姐有事,托我问你。” 颜瑜星眸迷茫。 “她有事,为何托你问询?” 宓瑶低眉垂首,敬谨有礼。 “因为这件事,民女来说,比较合适。” “祈请王爷一听。” 颜瑜先一步入座,允准言之。 “好,请坐下说。” 他自行理解其意。 想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小妹妹说不出口。 宓瑶谢恩,就座。 “谢王爷。” 她坐姿端正,温温其恭。 “民女辞吐,或许粗俗,让王爷见笑。” 颜瑜和善。 “不必拘谨,你就当在自己家,说。” 宓瑶含蓄委婉,谦顺而问。 “王爷可有想过册立帝后,或是册封帝妃?” 一听这话,颜瑜惊喜交加。 “当然想过,朝思暮想。”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措手不及,不敢置信。 “确是小妹妹,托你这么问?” 宓瑶羽睫微颤。 “是。” 颜瑜满怀憧憬。 “本王一直很想册立帝后,只要她同意,便可择选吉日,举行婚典和册立帝后大典。” 宓瑶绳趋尺步,言行谨慎。 “德薄才疏,唯恐力不胜任,实不敢享帝后之荣。” “民女以为,帝妃帝嫔之位,足矣。” “未审,王爷尊意若何?” 颜瑜郑重表态。 “本王唯愿册立帝后。” “我只娶一妻,不纳妾。” 宓瑶妍貌,点染红晕,妩丽非常。 “王爷专情,民女钦佩。” 她徐徐抬眸,不失敬意,凝视于他。 “上问王爷,假若许嫁女子,怀着别人的孩子,你会介意吗?” 如遭晴天霹雳,颜瑜全身一震,差点摔下座位。 “啊?她……她她……” 他竭力从容处之,避免反应过激,刺痛小妹妹内心。 “怀的是,璃王的孩子吗?” 宓瑶答复。 “王爷圣明。” 颜瑜神态木然,心境崩毁。 “呃……这……” 小妹妹果然被璃王……唉。 她失踪,不到半个月,应该是第一次委身,就怀上璃王的孩子。 那么,从她末次月事第一天算起,到现在,大概怀孕二十六天左右。 宓瑶提问,打断他的思绪。 “王爷犹豫,便是介意了?” 颜瑜襟怀袒诚。 “不介意。” “本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一下,几分钟就好,你等一等。” 宓瑶没听懂。 “几分钟?” 颜瑜改话。 “至多一盏茶工夫。” “这消息,犹似轰雷掣电,震得本王脑袋疼,你让本王缓一下。” 宓瑶依从。 “是,民女遵旨。” 颜瑜快速调整心绪,尝试接受现状,平常以待。 没多大事,没什么大不了。 小妹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听说,璃王粗莽得很,也不知,小妹妹是否受苦。 傻姑娘,承受苦痛,昨天愣是一个字也不提。 干嘛呀?演苦情剧吗?女主失去贞洁,自卑到谷底,躲起来哭,觉得自己配不上男主? 为什么憋在心里,不让我帮她分担?默认我不愿意? 我巴不得安慰,上赶着讨她欢喜。 婚前,有了孩子,能怎样? 婚后,她给我戴绿帽子,骗我抚养别人一大堆孩子,也是小事一桩。 多大点事?我又不是养不起。 医者,理当博爱。 帝者,理当高义。 全天下的孩子,都是我的子民,不管有无血缘关系,皆当一视同仁。 颜瑜收起震惊之色,恢复平静。 “这事,小妹妹怎么今日才说?” “昨日人多,她不方便说?” 宓瑶谨肃。 “非也。” “身孕一事,我们也是今日方知。” 颜瑜柔声关怀,浅浅一笑,宛如仙露明珠,不落红尘。 “除了你们二人,还有没有第三人,知晓身孕一事?” 璃王,不曾有过这般温柔,宓瑶眸色一怔,向往之情,由心而生。 “还有王爷你。” 颜瑜扬手,拍一下额头。 “哦,对,我忘记把自己算进去。” “除了我们三人,还有没有第四人知晓?” 他一举一动,牵萦宓瑶心神,丝丝情愫,缕缕萌生。 “还有五妹妹,也就是媄夫人。” “再无其他。” 颜瑜怡悦。 “甚好,事情没传开,本王便放心了。” 宓瑶眉梢,落一抹愁苦。 “王爷不想事情传开,莫非认定,迎娶这样的女子,很丢脸?” 颜瑜实话实说。 “不是。” “本王所虑,女子清誉也。” 宓瑶愈加神醉心往。 “王爷思虑周全,民女感激不尽。” 颜瑜离座,缓带轻裘,玉质玉洁。 “这是本王自愿,你不用谢我。” “从今日起,你们全当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璃王之后。” “本王尽快准备婚典,并昭告天下,此乃王子王女。” 宓瑶随之离座,却没有行恭送礼。 沉吟片时,她及时出言,唤住他。 “王爷请慢。” “民女有问,不知当不当讲?” 颜瑜止步回身。 “但说无妨。” 憧憬未来美好,他脸上,挂着欣悦。 相较,宓瑶脸色,略显窘迫。 “得王爷垂爱,民女万分荣幸。然则,我们相识,不过一日,王爷哪得如此深情?” 颜瑜再次震惊,喜貌改作困惑。 “嗯?” “什么什么?” “我垂爱你?” 宓瑶窘色未改。 “是……不是吗?” 回思方才对话,颜瑜豁然明意。 “是你有了身孕?” 宓瑶颔首。 “是。” 怕又理解有误,颜瑜确认一问。 “不是小妹妹,怀上璃王的孩子?” 宓瑶矜慎不苟。 “不是。” “王爷请明察,三姐姐一身清白,与璃王殿下无有任何亲近之举。” 颜瑜反应迟钝,惊慌失措。 “那你……刚刚……本王……” “哎呀,莫名其妙,整出误会。” 宓瑶恭立,身姿绰约。 “民女愚钝,请问王爷,何有误会?” 颜瑜万般无奈,仔细说明。 “本王要娶之人,不是你,而是月溪。” “本王误以为,她怀上璃王的孩子,心觉愧疚,认为对不起本王,自己有口难开,于是托你转告。” 第991章 阿兄过虑 宓瑶翼翼表现几分心痛。 “王爷只中意家姐,不喜欢我吗?” 颜瑜听懂话中之意,惊愕愈浓。 “何故这么问?” “你……你不会想嫁给我?” 宓瑶鼓起胆量,表达心事。 “民女,倾慕王爷久矣。” “旧年惠泽于民,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民女终日思报,梦寐以求,陪伴王爷左右。” 想起前些日子,小妹妹说过的话,颜瑜一阵恍然。 “原来,你就是璃王周游各地之时,求来的那位女谋士?” 宓瑶想了想,答话。 “是也。” 颜瑜面色一改,凛冽无比。 “本王不喜欢你,绝不可能娶你。” “你趁早放下妄念。” 宓瑶楚楚可人。 “王爷可以不喜欢我,可以只中意家姐。” “我不介意。” “民女所愿,帝妃帝嫔之位。” “求王爷护佑,求王爷成全。” 颜瑜后退几步,保持距离,别过身子,不愿与她面对。 “话,本王已然说清楚,你莫纠缠,否则,本王断不轻饶。” 他紧接上话,沉声呼唤。 “来人。” 高璟健步如飞,走进房间。 “属下在。” 颜瑜下令。 “去问,小妹妹在哪儿,速来报知本王。” 高璟应声。 “是。” 宓瑶恭敬一礼,拦住他的去路。 “高大人请慢。” “启禀王爷,民女知晓三姐姐何在,请容民女去请。” 颜瑜不改冷面。 “不必。” “本王自去找她。” “她在哪儿?” 闻听阿兄呼唤,宁云溪察觉情势不妙,从对面房间走出来。 “阿兄,我在这儿。” 她快步,走进房间,素手示意他们请坐。 “发生何事?阿兄唤我作何?” 颜瑜就近坐下。 “也没什么事。” “我想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宓女娘,就是你提过的那位女谋士?” 宁云溪坐在阿兄身旁。 “这重要吗?我为何要说?” 颜瑜申明其说。 “这很重要。” “我记得你说过,她寄情于我。” “我亦说过,不能跟喜欢我之人共处,总感觉对不起你。” 宁云溪云淡风轻。 “阿兄过虑。” “闲谈罢了,又不是同床共枕,你怎就对不起我?” “即便是同床共枕,也没关系。阿兄放心,我很大度。” 颜瑜几分急躁。 “这不是大度不大度的问题,你有所不知,我刚刚差点弄出乌龙。” 宁云溪神色夷然。 “什么乌龙?” 想想后怕,颜瑜如坐针毡。 “我差点答应,册立她为帝后!” 宁云溪转眸,看一眼四妹妹。 宓瑶缓缓落座,躲避姐姐目光。 见她心虚,宁云溪速即洞悉情况,勃然生怒。 “四妹妹,我怎么教你的?” “你不是说,想嫁给帝瑾王吗?” “你故意露出破绽,让阿兄反应过来,是何用意?” “你知不知道,我想出这个办法,有多难?” “结果,我做好准备,引阿兄错娶,你却打起退堂鼓?” “你莫假言欺我,你是不小心露出破绽,我不信!” 令帝瑾王以为闹出乌龙,宓瑶本意,防止他们为此争吵,未想,姐姐直言说破真相。 她赧然汗下。 “姐姐请息怒。” “王爷真心爱你,我实不忍心拆散你们,况且,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 她左右为难,过意不去,羞愧顿言。 领会话意,颜瑜怒视小妹妹,愤然诘问。 “小妹妹,你又套路我,让我迎娶别人?” “我傻傻以为是乌龙,没成想,居然是你的谋略?!” “宁云溪,你闲着没事做,光想算计我,是吗?” “你岂有此理?!” 宁云溪一面哄慰阿兄,一面为妹妹奉求。 “阿兄不要生气嘛。” “四妹妹并非倾慕于你。” “她请求嫁给你,仅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也想要保护妹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不希望他们被璃王所伤。” “璃王,目下归属阿兄。他武谋双全,又贵为王爵,除了你,谁能与之抗衡,护四妹妹周全?” “我别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谋算于你。” 颜瑜按捺怒意,诉与事理。 “就算你有苦衷,我也不能胡乱立后封妃。” “娶妻纳妾,要负责任的。” 宁云溪恬然无思,澹然无虑。 “负责任就负责任嘛,你就当作,对我负责任,不就行了?” 瞧她一副漫不经心之貌,颜瑜忍不住怒火,气冲霄汉。 “行什么行?” “感情之事,可以勉强吗?” “凭什么你让我娶谁,我就必须娶谁?” “我是人,有人权,有权做主自己的婚姻。” “我不是你的工具人!” 终于找到话口,宓瑶连忙劝解。 “王爷请莫动怒,此皆民女之过……” 颜瑜厉声,截住她的话。 “你不要打岔!” 宓瑶恭顺。 “是。” 高璟坐于一侧,一言未发。 这一次,他赞同王爷的看法。 前有婚约,后有爱情,王爷务必迎娶公主为妻。 公主不该迫使王爷,迎娶她人,除非,他们感情破裂。 宁云溪赔笑。 “阿兄稍安勿躁,我不是故意的。” 只听一句,颜瑜登时怒火万丈。 “这是谁人谋计?” “你怎么不是故意?” “谁跟你笑嘻嘻?” “不要嬉皮笑脸!” “但凡是你四妹,你都想保护,都想成全,是么?” “第一世,撮合我和宁婉善,这一世撮合我和宁洁薇,现在又胡闹,非要我册立宓瑶为帝后。” “你干脆把四妹妹,全数送进帝瑾王府,我夜夜召幸,日日欢愉!” 宁云溪满意一笑。 “阿兄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 她振振有词,一番劝说。 “五妹妹已嫁许大人,六妹妹已殒,阿兄不用接她们入府,只需迎娶四妹妹,便矣。” “阿兄请思,三人改作一人,轻松不少呢。” 颜瑜目眦尽裂。 “好什么好?” “轻松什么轻松?” “宁云溪,你听不出好赖话?” “我没有这个福气,消受不起!” 宁云溪锲而不舍。 “阿兄想开一点……” 颜瑜听不下去,拍案而起。 “你还要劝我,是?非要把我推给别人,是?” “好,我成全你。” 他吐字清晰,威吓下令。 “宓瑶,跟我走,去圆房!” 宓瑶慌忙婉拒。 “王爷,民女……身怀有孕。” 颜瑜迫不及待,抓住宓瑶手腕。 “本王是医者,自会小心行事,你不需担忧。” “马上跟我走,本王一秒钟也不想等。” 第992章 她理应吃醋 隔着宓瑶衣袖,颜瑜控好力道,抓着她的手腕。 他瞪着小妹妹,威严作态,撂下狠话。 “宁云溪,你自找的,别后悔。” 他没有一丝迟疑,带走宓瑶。 高璟见状不好,简单留话宽慰,匆忙追去。 “王爷所说,皆是气话,公主切勿悲泣。” “在下势必以殒谏阻,定会拦住王爷乱举。” “公主稍等,在下先往阻拦,再回来找你。” “你千万坐着别动,不许胡思乱想,更不许做傻事。” 宁云溪悦色。 “高大人安心,我不觉悲痛……” 话未说完,高璟已经追出去。 没走几步,仍思放心不下,高璟火急火燎,寻找堂妹,来陪公主。 “日晒三竿,不见其人,她又迟到,简直不像话……” 颜瑜怒气冲冲,走出月溪府,止步小巷,回头去看。 唯见高璟,自不远处,举步生风追来,他失落,松开手,怄气不语,坐在门口石阶之上。 她果然一点不在乎。 他闹这么一出戏,左不过自娱自乐,一场笑话罢了。 宓瑶看穿其心,淡淡发问。 “王爷莫不是,在等三姐姐追来,吃醋气恼,阻你圆房?” 颜瑜矢口不认。 “本王在等高璟。” 宓瑶尴尬讪笑。 “王爷心思,何其明显,民女既能洞穿,必也瞒不过三姐姐。” “她看得出,你在吓唬她。” 颜瑜郁闷。 “本王做戏,如此拙劣?” “我就说,你们这儿的人,聪明得很,我要不是帝王,单凭谋思,智斗朝堂,早被你们算得殒身八百次。” 宓瑶恭维赞誉。 “王爷自谦太甚。” “论智谋,天下无人能及王爷一分。今时做戏拙劣,心乱所致,非才略不足之故。” 颜瑜回敬。 “你倒嘴甜,挺会安慰人。” “璃王看不上你,对你的孩子赶尽杀绝,实属眼盲心瞎。” 宓瑶惭愧。 “谢王爷赞许。” 高璟一路飞奔而来,没等站定,急急劝谏。 “王爷,请听属下一言。” “你曾……” 见他上气不接下气,颜瑜打断他的话。 “本王记得曾经答应方伯母的事,你不用再啰嗦。” 高璟闻言欣然。 “王爷记得就好。” “既是这样,请容属下,送宓女娘回居。” 颜瑜允准。 “嗯,你送。” 高璟指示居处方向。 “宓女娘,请。” 宓瑶没有离去。 “王爷何故难过?” “难道时至今日,历经诸多磨难,你依然不晓三姐姐心中所爱,是为何人?” 深以为她巧言荧惑,企图引诱王爷,高璟怫然不快,凛凛催促。 “宓女娘,请!” 颜瑜愁绪萦怀,邑邑回应。 “本王知晓,但,总觉得很奇怪。” “她好像,没有那么爱我。” “不然,她怎会不以为意?” “我说,与你圆房,如果有爱,她理应吃醋。” 宓瑶词正理直,忠言进谏。 “一国之母,最忌妒妇之行。” “民女愚见,三姐姐只是在努力,尽国母之责,期望有朝一日,德配王爷,躬先表率,垂范臣民,不负天下众望。” “王爷瑰磊超逸、洞无城府,或没有多想。其实,你只娶一妻,于她而言,繁难重重,不落轻松。” “王爷枕边,唯是帝后,无有妃嫔,三姐姐幸福毋庸置疑,却也引得万众瞩目她一人。” “姐姐德行,但有过失,难免遭受臣民质疑,就连王爷声誉也会受损。” “如果你是平民男子,她小小吃醋几次,不妨事。然则,王爷是君,姐姐不仅不能随便吃醋,还要尽可能做到温良恭俭,孝友谦和。” “伏惟王爷,体察三姐姐难处。” 王爷非要与之交谈,高璟无可奈何。 听她说个没完,他只能在心里着急。 虚伪! 你真这么重视三姐姐,就该劝说王爷,赶紧回去找她。 假惺惺表现敬爱尊长,不就是为了让王爷另眼相看? 王爷着实荒唐。 公主正生气,他焉能中美人计? 颜瑜稍作思量,幡然醒悟。 “本王确实没有多想。”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非你禀知,本王完全想不到。” “她肩负重任,过得如履薄冰,我不予理解,反要闹脾气。” “是我不对,该去向她道歉。” 听得话头极妙,高璟一阵惊喜,急忙附和。 “王爷圣明!” 宓瑶行礼。 “恭送王爷,恭送高大人。” 目送二人远去,她转身,欲回居处,猝不及防,撞进一人怀抱。 “啊……” “对不起……” 道歉未完,辨得眼前锦袍所属何人,她心头猛然一颤。 “王爷。” 顾沅穹玩味十足,一句调侃。 “与帝瑾王交心,你满面笑容,怎么见到本王,好似不高兴?” 宓瑶害怕,想要后退,怎奈,被他紧紧抱住。 “帝瑾王有旨,让我伴他左右,请王爷遵旨而行。” 顾沅穹骄矜不逊。 “我乃周子熙长子,纵使抗旨,帝瑾王能奈我何?难不成,他会不顾家尊感受,下旨问罪于我?” 宓瑶强忍惧意,从容面对。 “王爷找我,有何吩咐?祈请明示。” 顾沅穹眸落,佻浮漫浪。 “你说呢?” 宓瑶拒绝。 “我累了,求王爷放过我。” 顾沅穹悠悠点破。 “累?” “而非因为你怀有身孕,暂时不宜愉情?” 宓瑶后知后觉一惊。 “你……你安排线人,监视我?” 顾沅穹细心,为她理顺被风拂乱的长发。 “别怕,本王唯思怜爱,并无威迫摧折之意。” 宓瑶惴惴不安。 “你不想让我流去孩子?” 顾沅穹松开怀抱,转而,捧起她的双手,恳挚而道,推心置腹。 “若非亲耳听见,你无意帝瑾王,本王或许会劝你流去孩子。但无恶意,本王只是考虑,有了孩子,你以后嫁给帝瑾王,多有不便。” “朝局争斗,本王不一定赢。我本想着,倘若败计,便设谋,辅颜继位,助你嫁给帝瑾王。圆成你的心愿,本王方得灰心,自裁而去。” “岂料,你竟然无意于他。” 宓瑶努努嘴,一分娇嗔。 “我说过很多次,早放下旧念,你偏是不信。” 顾沅穹软下态度,柔然哄话。 “本王刚愎自用,本王有错,求爱妃原谅。” 宓瑶受宠若惊,惶惶低眸。 “王爷称呼有误。” 指尖覆柳,抬起她的下颚,顾沅穹不敛魅意,骄狂而问。 “你不愿嫁给本王?” 宓瑶娇弱楚楚。 “我不敢。” 端量娇态,顾沅穹心醉。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这个时候,你还要玩趣迫使?” “好,本王依你……” 第993章 互不往来 顾孟祯召集臣下数人,于帝盛宫,商议如何对付颜瑜,稳固江山。 一声叹息,回响正殿,顾孟祯龙眸黯然,神情沮丧。 “唉,璃王骤然归京,毫无预兆,志随帝瑾王臣下。” “天爷如此安排,岂非故意捉弄朕?” 方之玄巧舌如簧,谄媚逢迎。 “皇上请莫忧愁。” “璃王,不甘人下,意欲自立久矣。帝瑾王收下此等谋臣,是祸也;反之,皇上避开祸患,是福也。” “他归京,一并带回小安大人,皇上身边,又多一位能臣。小安大人武谋盖世,忠心不渝,天爷如此安排,绝非捉弄,而是庇佑。” 顾孟祯破颜为笑。 “庄爱卿言之有理。” 身在敌营,圣上难免疑忌,安霄涣看准时机,下跪表态。 “微臣耿耿寸心,宁可身殒,不愿弃志。” 顾孟祯双手虚扶。 “你之忠义,朕明白。” “小安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安霄涣站起身子,谨慎依礼,回到座位。 “是,谢皇上。” 谋计之前,必需了解敌营情况,顾孟祯随即转眸,轻唤一声。 “许爱卿。” 许明骞谦然垂首。 “微臣在。” 顾孟祯矜容亢色。 “近来,你从宁五女口中,可有探到什么消息?” 依颜瑜之意,宁寒望对外宣称,潘香茹诞下双生女儿,分别是宁四女宁宓瑶,宁五女宁洁薇。 故此,顾孟祯称唤宁洁薇,为宁五女。 许明骞肃坐,恭谨恂恂。 “回禀皇上,家妻数次有言,帝瑾王府中,那位童女娘,深受帝瑾王恩宠,近乎比肩月溪公主。” 闻听此语,回思童珍栀上禀,引诱颜瑜,屡屡败计,顾孟祯顿时疑心大起。 “哦?” “此话当真?” 许明骞语气坚定。 “何敢欺瞒皇上?微臣所说,千真万确。” 二者相较,顾孟祯自然更愿意相信许明骞。 宁洁薇嫁入许府,已有一段时日,其心,早被许明骞俘获。 顾孟祯料想,宁五女不可能忍心,欺骗许爱卿;宁三女看重家人,亦不可能忍心,欺骗宁五女…… 如是推论下去,可得结果,许爱卿消息为真。 简单想罢,顾孟祯微微颔首。 “朕知道了。” “辛苦你,为朕打探消息。” 许明骞奉承。 “能为皇上分忧,微臣之幸。” …… 议事结束,顾孟祯屏退所有人,只留下安霄涣。 众人依着规矩,陆续退出帝盛宫正殿。 方之玄故作不经意,走近许明骞,暗语暗示,叫住他,压低声音告知。 “童女娘有危险,速去求助溪儿。” 许明骞心里一慌,不自觉加快脚步,离宫,骑上快马,赶往月溪府。 宁云溪、童攀前有约定,将计就计,陪着童珍栀做戏。她接近颜瑜无果,数遭败计,顾孟祯总有一天,放弃这个线人。 许明骞有心帮忙,恰巧顾孟祯问起探知消息一事,他便顺嘴一说,未想,令童珍栀身陷险境。 行至半路,许明骞突然晃神过来。 他是皇上之臣,没有由头,直往敌营,继而,童女娘获救。皇上见状,岂能不疑? 想罢,许明骞抄近道回府,请夫人前去报信。 宁苍墨洞晓其事,阻止许明骞报信,令宁云溪误以为,许明骞谋害童珍栀,以此离间他们,计使许明骞回归顾孟祯臣下。 许明骞志向颜瑜,一则因为义情,二则因为爱情。宁苍墨深知,除了离间义情,还需计杀宁洁薇,方可策反许明骞。 宁洁薇殒命,急切之间难以成事,必要从长计议,借刀杀人,切切不能害得顾孟祯,与许明骞结怨。 料到宁苍墨必有动作,方之玄暗暗与他开战,奈何,线人身份所限,行事很不方便。 与此同时,帝盛宫中。 顾孟祯试探一问。 “你和宁三女,是否有可能重归于好?” 等到溪儿脱身,安霄涣便要带她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远走高飞之前,不宜打草惊蛇,于是乎,他假言。 “感情已矣,不复再有。” “如今,月溪公主和微臣,毫无瓜葛,互不往来。” 听他词气旦旦,不似说假话,顾孟祯放下戒心,开眉展眼。 “好,甚好。” “你身在璃王麾下,随他归顺帝瑾王,有件事,交你去做,最为合适。” 安霄涣恭肃端正。 “皇上请吩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顾孟祯侃侃述说。 “适才提到,帝瑾王府有一位童女娘,名唤童珍栀。” “此女,是朕安排的线人,天资愚钝便罢,还见利忘志。” “其人,后患无穷,你悄悄下手,帮朕除掉她。” 安霄涣应声。 “微臣遵旨。” 顾孟祯补充。 “你不认识童珍栀,冒然打听,容易引起敌者怀疑。” “稍后,朕命人作画,你记下她的样貌,再离宫办事。” “急于求成,事或不顺,你慢慢来,朕给你三日时间。” 安霄涣俨然危坐,气宇轩昂。 “谢皇上体恤。” “微臣略有拙见,不知当不当讲?” 顾孟祯准许。 “爱卿请讲。” 此女,背弃皇上,或是溪儿重用之人,安霄涣不着痕迹,为她说情。 “培养线人,蛰伏敌营,过程极其艰辛。皇上听信一面之词,决定线人去留,做法欠妥。” “微臣绝非疑虑许大人忠心,只恐他被敌者利用,无意间做出伤害我方之事。” 顾孟祯表示赞同。 “爱卿所虑,然也。” “朕亦有此意。” 安霄涣提出建议。 “皇上可以秘密传书,召童女娘入宫,试一试她心向何人。” “微臣伏在暗处,看清她的长相,正好省去画师辛劳。” 顾孟祯慈然问询。 “爱卿可有妙计,探其心志?” 安霄涣谦虚答对,讲述计策。 “微臣不才,浅有一点思绪,愿尽绵薄之力。” “皇上大可这样……” 顾孟祯听罢,面露满意之色。 “果然是妙计。” “爱卿归京,朕实乃如虎添翼也。” 安霄涣低眸一笑。 “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顾孟祯细细说明。 “她住在帝瑾王府,朕秘密传书,很是困难。遂与说定,让她寻由好友聚会,每三日,回一趟冰清苑。” “唯有等到那时,朕方可联络到她。” “爱卿请先回府,待她入宫,朕再通知你。” 安霄涣轻松应对。 “皇上莫忧,这事不难。” “微臣有计,代为传书,即刻就能召她入宫。” 第994章 小安大人 方之玄行事不便,难与己众配合用计。宁苍墨利用这一弱点,险胜方之玄,成功阻挠许明骞报信。 童珍栀毫无防备,奉召入宫。 顾孟祯按照安霄涣所献计策,试探童珍栀忠诚,结果无疑,其志向未改。 试探目的,如若显露,童珍栀或会寒心,认为父皇狐疑无情。遂,顾孟祯借由打探敌势情况,简单问话几句,做个样子。 安霄涣隐于暗处,记下童珍栀样貌,以应不时之需。 童珍栀安然无事,走出帝盛宫。 她是敛迹来去,选走道路,十分偏僻。路过一个房间,闻听慎公公声音,她止步,想着进去,跟熟人打个招呼。 从房间内传出一阵陌生之声,她敲门动作,停在半空。 这人,好像不是慎公公的随从。 她的真实身份,仍是机密,慎公公房间既有外人在,她不能进去。 小慎子得意洋洋一笑。 “若论,讨好皇上身边什么人,有利于日后仕途?你算是问对人。” 他话,引得童珍栀好奇,刚迈开的腿,又收回来。 和小慎子交谈之人,是一位年轻女子,闺名袁苓,职在正四品司天监。 袁苓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到慎公公手中。 “劳烦公公,点拨指教。” 站在门口窃听,极易被人发现,童珍栀蹑手蹑脚,躲去隐蔽之处。 小慎子假装犹豫,收下荷包。 “令姑母玧夫人,曾有恩于我,今,小袁大人初入朝堂,我自当帮衬一把。” 他口中玧夫人,即是太史院前太史,袁瑛。 不久前,袁瑛因病,辞去太史一职。 宁云溪顺势用计,助汤渤滔升任太史,并让颜瑜下旨,敕封袁瑛,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封号玧。 袁苓谄笑。 “公公知恩图报,我由心敬佩。” “大姑母常常提起你,誉你承袭令尊之才,卓尔不群。” 小慎子难为情。 “我实陋才,玧夫人过誉。” 他说回正事。 “宁大公子,看似宠遇甚盛,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实话告诉你,他原属璃王麾下,叛离之徒罢了。” “这种人,一旦没了利用价值,皇上便弃之,不可能委以重任。” “你若与他走得近,终局必将凄惨。” 袁苓感慨系之。 “如无慎公公提点,我险些惹祸上身。” 她虚心求问。 “依公公高见,何人前程似锦?” 小慎子奕奕作答。 “小安大人,安霄涣。” 袁苓发出一声质疑。 “他?” “他往边土,一去便是一年多,且,久在璃王麾下,皇上势必生疑。” 小慎子深谙其道,成竹在心。 “小袁大人此言差矣。” “小安大人武谋兼备,医术高明,乃不可多得之人才。他往边土,非为救急,而是皇上有意安排他蛰伏敌势。” 袁苓惊奇。 “这么说,他是建功而归?” 小慎子诉与实情。 “是也。” “小安大人才略出众,自小就为皇上出谋划策,算是皇上身边数一数二的谋臣,地位非等闲可比。” 袁苓疑问。 “小安大人不是武臣吗,为何懂得医术?” 小慎子答言。 “他之武才,受教于其父铜事丞安大人;他之医术,得院判安大人真传。” “院判安大人,就是他的伯父。” 袁苓莹然。 “原来如此。” 小慎子眉飞色舞。 “你尽可交善小安大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回府路上,童珍栀不断回想他们的对话。 假使天幸,结识这位小安大人,她或有机会恢复皇女身份、继位为帝。 马车,行驶许久,仍未停下,她不由起疑。 帝瑾王府,离皇宫不远,按说,早该到达。 怎么回事? 童珍栀掀开帘子,打开小窗,看一眼马车外景象。 只见马车,驶入一条无人深巷,她蓦然一惊,急忙呼喊马夫。 “停下!快停下!” 马夫应声,停下马车。 看起来,像是马夫不小心走错路。 就在童珍栀以为、只是虚惊一场之时,忽来一人,打开车门,闯进马车。 她心悸悚惧,高声惊呼。 “啊!” 窦睿傲紧闭马车门,一把推倒她,迅速覆身而上。 “美人,想煞我也。” “上次在冰清苑,你不让我碰,找来许多人,给你打掩护,助你逃脱。现下,只有我们二人,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童珍栀用尽全身气力,拼命挣脱。 “窦睿傲,你放开我!” 窦睿傲技巧娴熟,解开自己衣带,绑缚纤纤素手,轻而易举制住美人。 “哦?” “连小爷我的大名,你都打听清楚?” “美人果然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愿意,实际心向往之。” “你这样深情,小爷自当怜惜……” 童珍栀抗拒。 “我是帝瑾王之人,你敢碰我,不要命了?!” 几次尝试,因她不配合,皆以失败告终,窦睿傲满觉扫兴,只能暂忍心性,改作恫吓。 “帝瑾王之人?是吗?” “童女娘不妨猜一猜,我何以用计,将你带来此处?又如何断定,这是你的马车?” “我亲眼看着你,入宫面圣!” 童珍栀惊悸,抗拒顿住,气力全无。 “什么?” 观之惧容,窦睿傲兴致靡靡。 “入宫面圣一事,帝瑾王知情否?” “可需,我帮你去禀报一声?” 童珍栀连连摇头。 “不……不行……” 窦睿傲忻然而笑。 “你有事相求,应当知晓,我想要什么回报。” 童珍栀畏怯,簌簌发抖。 “我……” 窦睿傲哄劝。 “只要你听话,我绝对不会揭穿你。” “好么?” 童珍栀迟疑。 “我……” 窦睿傲瞳仁,染一抹凶恶。 “看来,童女娘不想欺瞒帝瑾王,莫不如,我陪你去求见王爷?” 童珍栀没了办法,只好示弱央求。 “我的事,被发现,恐有性命之忧。” “不止是帝瑾王容不下我,皇上也……” “窦大人,求你行行好,放过我。” 窦睿傲意兴盎然。 “为何告饶?什么叫做放过你?说得好像花趣,是一种责罚。” “你或不懂,听我教你。” “花事,很简单,你躺着不动就行,不仅不耗你的力气,而且会有愉悦之感。” “具体感受,你一试便知。” 第995章 是你在骗我 窦睿傲惬意,落唇而下;童珍栀怯弱,泣泪涟涟。 事未开始,窦睿傲陡然睡去。 沉重身躯,压得童珍栀不能呼吸,痛苦之际,有人打开车门,走上马车,揪扯窦睿傲后衣领,将他扔在一边。 她着实吓坏,愣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安霄涣侧着身子,不看她,以示礼贤。 “我用药,放倒窦大人。” “你们亲密接触,你身上,亦染致晕之物。” 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 “这是解药。” “你服一粒,便可缓解药效。” 其声,浑厚低沉,格外动听。童珍栀定睛一看恩人,立时被他绝美侧颜,迷得神醉意乱。 世上竟有这般俊逸男子,容貌相较帝瑾王,更胜一筹。 更难得,他也会医术,能够悄无声息用药,放倒窦睿傲。 待她完成使命,回归父皇身边,择选这位男子为夫婿,未尝不可。 安霄涣撑着赠药动作,等候良久,手臂有些酸痛。 “童女娘?” “你听不见我说话?” 童珍栀回神过来,接下瓷瓶,依他言,服一粒药丸。 “听见,听见。” “谢贵人赠药。” 安霄涣不多逗留。 “告辞。” 童珍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贵人不忙走。” “你如何认识我?”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安霄涣拂开她的手。 “放心,你入宫面圣一事,我会守口如瓶。” 前时,顾孟祯试探其志,安霄涣从中获知,童珍栀是皇女。另外,亦从细节处,看出她丹心如故,没有背离皇上。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他该出手,为溪儿除掉祸患。 但,凡事都有万一,不能随意定论。以免好心办坏事,他预备,先去问过溪儿,再决定此女去留。 童珍栀再次抓住他的手腕。 “你别走嘛,我害怕。” 安霄涣再次拂开她的手。 “你不用怕,我会带走窦大人。” “前面不远,便有车铺,你去雇个马夫,即可继续行车。” “告辞。” 童珍栀轻巧闪身,拦住他的去路。 “我定要知道你是谁。” “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 安霄涣懒与多言,无奈用药,把她放倒,雇人,送归帝瑾王府。 转而,他至月溪府。 今时,他随璃王,归于帝瑾王,以己方身份,可与溪儿见面,假作求问朝局中事,帝瑾王没有理由阻拦。 皇上那边,也好交代,他搪塞言之,璃王有令,让他拜访月溪府,便矣。 宁云溪选在前厅,招待贵客。 安霄涣欢喜,小跑而去,站定她的面前。 “溪儿。” “我想问你,童……” 不等他问话,宁云溪淡然提醒。 “依着规矩,小安大人见我,理当行礼。” 听得称呼有改,安霄涣满目错愕。 “小安大人?” 宁云溪端坐,浅浅一笑。 “嗯,小安大人,请周全礼数。” 安霄涣霎时心乱。 “什么意思?” “莫非生气?” “我何处做错,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宁云溪神态自若。 “小安大人何故自欺欺人?” “我使美人计,你不是早就识破?” 安霄涣怅惘,不愿接受现实。 “我没有自欺欺人。” “是你在骗我。” “我们约定好,一起谋计逃亡。如今情势,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你为何退却?” “溪儿,你必是气恼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我真的会改。” 宁云溪说出真相。 “我真的在利用你。” “今,利用事尽,我自坦然。” “小安大人,对不起。” 安霄涣脸上映现墨墨之色。 “为什么?” “帝瑾王和你,果如外界传言,恩爱幸福?” 宁云溪抿唇,甜美非常。 “嗯,我喜欢他,他亦疼爱我。” 安霄涣心处,一阵剧痛。 “溪儿,你莫遐想天真。” “自古皇帝,哪得真情?” 宁云溪反驳。 “自古皇帝,多得是真情人。” “赟宗、慕宗等等,不胜枚举。” “帝瑾王也是。” 安霄涣苦口劝说,急不择言。 “赟宗、慕宗之爱情,俱是传闻。我们不曾亲眼见过,何以断定真假?” “你是谋者,理当明晓,哪怕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的。” “朝局何如,无需我过多赘述,你心中清楚。” “皇帝,坐拥江山,免不得安抚朝臣。后宫佳丽三千,便是安抚朝臣的方法之一。此法,简单易办,自古皇帝,不可能放弃不用。” “你只看见史书记载,他们后宫唯是皇后一人,全然不知,多少情人被他们藏起来。这么做,既能赢得专情美誉,又能笼络朝臣。” “粗浅之计,我能想到,他们亦能想到。” “帝瑾王仅是给你编织一个美梦,令你以为他专一。谎言,极难瞒过枕边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背地里的勾当,大受震撼,凄入肝脾。” “溪儿,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才是世上唯一可以照顾你之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耐心听完所有,宁云溪答非所问,予以一句保证。 “小安大人请宽心,这些话,我全当没听过,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安霄涣心情,愈加急切。 “你不要漫漫想着,以帝瑾王之才,骗不过你,所以他所言,句句属实。” “说不定,他是藏巧守拙,看似迟笨,其实高深莫测。” “你的喜好,你的习惯,我谙熟于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从小到大,时日悠悠,你之喜恶,便是我之喜恶。换句话说,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成婚过日子,最为重要,便是彼此了解。” “你说呢?” 宁云溪仍是答非所问。 “从前,你受玥皇威迫,迎合我的喜好。他时时训导,教你只能迎娶我,不许肖想她人。” “而今,你受制于璃王,不得已与我分别一年。他事事管束,命令你,和我划分界线,不得妄思娶我。” “你的苦难,皆因我而起,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如若小安大人允许,我愿为你物色一位贤良女子,尽力撮合,圆成夫妻之情。” “你们婚典,所用银两,全数走账月溪府。” 见她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安霄涣不由恼怒。 “我不允许!” “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负责,不劳月溪公主费心!” 宁云溪满不在乎。 “嗯,随你。” “只要不是娶我,就好。” 安霄涣发指眦裂,怒气冲冲行礼。 “在下告退!” 第996章 恩人是谁 体内解药,慢慢发挥药效,童珍栀撑着沉重眼皮,艰难醒来。 “你是谁?!” 她环顾四下,发现已经回到帝瑾王府居处,那位恩人,不知去向。 童攀闻声,加快脚步,跑进房间。 “三妹妹莫怕,是我。” 童珍栀坐起身子。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童攀摆好小桌,坐下,将手中糕点,放在妹妹面前。 “莫非想问,送你回来之人,是谁?” 童珍栀迫切追问,无心糕点。 “你见到他了?” “他是谁?” 童攀细心,帮妹妹拆开包裹糕点的纸。 “中街一家车铺,名叫骏马奔腾,你可记得?” 童珍栀点点头。 “记得。” “骏马奔腾李掌柜,是你的好友。” “提他做甚?” 童攀拿起筷子,夹一小块糕点,喂给妹妹吃。 “送你回来之人,便是他家伙计。” 童珍栀勉强吃一口。 “伙计?” “他是伙计?” “他叫什么名字?” 童攀面露一分难色。 “我只认得他,不知姓名。” 童珍栀质疑。 “一个车铺伙计,居然懂得医术?” 童攀猜测。 “李掌柜学过一点医术,想是,他教给那名伙计。” 童珍栀作叹。 “唉,让他做伙计,真是屈才。” 嗅到些许相思之情,童攀挑眉一笑。 “你打听他,是何用意?” 童珍栀避开动心不谈,只说恩情。 “我落难,是他救下我。” “我意愿报恩,询问姓名,他却不答。害我在梦里,仍然问个不休,他是谁。” 童攀表露满意之色。 “做好事,不留名。” “嗯,这人,品行不错。” “你若想认识一下,为兄赞成。” 童珍栀欣喜。 “大哥哥愿意引见?” 童攀温和亲切。 “当然愿意。” “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也意愿报恩。” 童珍栀急不可耐。 “那你快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何时有空见我。” 童攀指尖,点一下她的额头。 “瞧你,女子家,这样着急,让人瞧见,笑话你。” 童珍栀推着他,撒娇催促。 “兄长好啰嗦,你快去嘛。” 童攀应声,站起身子。 “好好好,我这就去。” 目送兄长离去,童珍栀下床,更衣打扮。 经得颜瑜允准,童攀带来那名伙计。 此时,童珍栀梳妆完毕,摆好自认为最美的站姿,思量着艳惊恩人,令他心旌摇曳,情难自已。 见妹妹扭捏作态的样子,显然寄情于人,童攀哭笑不得。 “容我介绍,这位便是家妹,童珍栀。” “三妹妹,这位便是骏马奔腾伙计,任励沂,任少郎。” 任励沂惊于她的美貌,痴痴凝眸,不能移目。 “童女娘,久仰久仰。” 童珍栀生硬,给他一个笑容。 “任少郎,久仰。” “我有话,对家兄说,任少郎请稍等。” 任励沂彬彬有礼。 “好,女娘请便。” 童珍栀拉着兄长,行至一旁角落,确保任少郎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声。 “大哥哥找错伙计,他不是我的恩人。” 童攀诧异。 “怎会找错?” “李掌柜言之,昨日是他送你回来。” “我亦认得,昨日那人,就是他。” 童珍栀恍然想通。 “定是恩人,去车铺,雇人送我回来。” “你问问李掌柜,雇主是谁。” 童攀责怪。 “你净胡闹。” “雇主姓名,他焉能随意透露?” “弄不好,惹上讼事,被人抓去廷合台,你让李掌柜怎么办?” 童珍栀任性。 “我不管。” “我非要知道恩人是谁。” “你帮我想办法嘛。” 童攀宠溺。 “行,好。” “我先送客,再往月溪府,求问公主。” …… 宁苍墨阻挠许明骞报信,本意,等到童珍栀身殒,再收手,并伪造出许明骞谋害童珍栀的假象。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千防万防,他好不容易防住方之玄,未想,安霄涣那边出岔子。 安霄涣为何护着童珍栀,宁苍墨浑然不知,遂,细细追查。 查到安霄涣和宁云溪旧有恋情,宁苍墨莹然明白一切。 事败,没必要再阻挠许明骞,宁苍墨收手。 随后,宁洁薇报信,童珍栀有危险。 询问而知,耽误许多时间,宁云溪惊惧心慌,紧忙跑去帝瑾王府。 童攀恰好到来,禀告其事。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 “求问公主,有没有办法,查到那位恩人是谁?” 宁云溪思索推敲,料到宫中发生之事,很快有了结论。 “是北兆侍安大人。” 没听过这号人物,童攀一脸迷茫。 宁云溪补充说明。 “他是铜事丞安大人嫡子。” 童攀心里一紧。 “他是敌势中人?” “怪不得,他不愿告知姓名。” “他大概以为,三妹妹是帝瑾王之人,不想与她有瓜葛。” 宁云溪绰然。 “铜事台宅院机密,他是否知晓,我无从推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知童女娘的皇女身份。” 童攀困惑。 “既知,家妹不是敌势,他为何不愿告知姓名?” 宁云溪容色,略显尴尬。 “呃……其中原因,不重要,不说也罢。” 她转回话头。 “安大人不仅在深巷,仗义相救,还在皇上手中,救下童女娘。” 童攀蹙眉。 “皇上手中?” “公主何意?” “皇上意欲动手,戕害三妹妹?” 宁云溪一半是真,一半推论,述说宫中之事。 童攀听罢,感慨深切。 “他们素不相识,安大人竟能两次出手相救,且是果断弃志,奋不顾身。” “可想而知,他对家妹一往情深。” “或许,旧时某一天,家妹也曾奋不顾身救下他,于是乎,他们的缘分,就此展开。” 宁云溪窘迫讪笑,随口应和。 “童先生分析得在理。” “不知童女娘对他,心意何如?” 考虑到三妹名声,童攀含蓄而答。 “家妹,仅有一丝丝情义,或是爱情,或是义情,一时之间,难以判断。” 宁云溪会心一笑。 “可需,我从中撮合?” 童攀客气一下。 “哎呀,何敢麻烦公主?” 宁云溪莞尔。 “没事,不麻烦。” 童攀假意推托。 “毕竟是敌势中人,不太好。” 宁云溪慨然。 “童先生多虑。” “天下迟早归于帝瑾王,芸芸众生,合该一视同仁,不分敌我。” 第997章 彻夜谈心 入夜,童折结束冰清苑诸事,回到帝瑾王府。 路过三妹房间,见之烛火未熄,还以为是三妹忘记熄灯,他轻轻推开房门。 果然,外屋无人,三妹已在里屋就寝。 童折打开灯罩,吹灭蜡烛,突然,从身后传来三妹问话。 “二哥哥,何故熄灭我的灯?” 童折吓一跳,差点没站稳。 “啊啊啊……” 童珍栀及时扶稳兄长,顺势抚他安坐。 “二哥哥小心。” 回想她刻意阴森的语调,童折愤愤抱怨。 “大晚上的,你吓煞我也。” 童珍栀赔笑几声,打开火折子,重新掌灯。 “呵呵呵,对不起嘛。” “去了一趟恭房,回来便见你走进房间,我还以为二哥哥玩心大起,就陪你玩一玩。” 童折心有余悸,满腹怨气。 “什么玩心大起?我才不像你,白长岁数,不脱稚气。” “关心妹妹,反被吓唬,我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哥哥。” 童珍栀坐在兄长身旁。 “好了好了,我不是道歉了吗?你莫胡搅蛮缠。” 心疼妹妹,不舍责怨太过,童折转而关怀。 “好,算我胡搅蛮缠,行了?” “这么晚,你为何不就寝?” “有愁事,睡不着?” 童珍栀收起笑容,郁郁烦恼。 “嗯,确实有一点发愁。” 童折知疼着热,轻声细语。 “何事发愁?” “说,我帮你解决。” 童珍栀不急叙说,先行提问。 “我们说体己话,暂放尊卑贵贱,好不好?” 听得话头不对,童折神情,骤然严肃。 “什么意思?” “你又要议论权贵?” “规矩,我们教你几百遍,你全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成何体统?” 童珍栀辩驳。 “二哥哥有脸说我?” “你以前,不也总是背后议论权贵?” “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童折词严义密,铮铮而述。 “你自学坏,安得怪起我来?” “我有分寸,不管说什么,起码不会招致祸事。你向来不知分寸,难免祸从口出。” “跟你说过多少次,今时,与旧时,大不相同,不可同日而语。” “旧时,出入市井,无人在意,我们稍微谨慎一些,即可。” “今时,我们住在帝瑾王府,一言一行皆有可能影响王爷声誉。” “责任不同,做法便要变通,岂可胡言乱语,牵累王爷?” 童珍栀不屑。 “大道理,属你会说。” “二哥哥请早些歇息,我去找大哥哥谈心。” 见她起身想走,童折双手急忙,按住她的肩膀。 “找什么大哥哥?不许找他。” 拿三妹没办法,他只好认输。 “大不了,我不讲大道理。” “你说,议论哪位权贵?我陪你谈心。” 童珍栀津津说道起来。 “以兄长高见,文武不行、谋略不通、权位仰仗家族、唯是医术说得过去之人,是不是配不上我?” 童折震惶失色,惊恐万状。 “童珍栀,你大胆!” “议论权贵便罢,你怎敢背后奚落帝瑾王?!” “谁人教你,出此无君无义之言?” 童珍栀抓到错处,得意扬扬反问。 “我可没说,所指帝瑾王。” “二哥哥何从断语?” 童折愣住。 “呃……我……” 童珍栀称心如意一笑。 “你也觉得帝瑾王碌碌无能、不堪大用?” 童折慌神无措。 “你……我……” 童珍栀语态悠悠,继续谈论。 “今有一人,年岁比帝瑾王成熟,相貌比他俊美,才学比他渊博,武艺比他高强,智谋比他高深,职位凭借自身本领,医术师出名门。” “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想着身在帝瑾王府,童折吓得冷汗直冒。 “我不想知道。” “因为,不存在这样的人。” “世上无有一人,比帝瑾王优秀。” 有父皇撑腰,童珍栀无所畏惧,坦率直言。 “你所说,忠也。” “我所论,事实也。” “二哥哥好好谈心,没事表什么忠心,你又不是帝瑾王之臣。” 童折取一块绢帕,给自己擦汗。 “你要是这么谈心,我可不敢说话。” “莫如,你去找大哥。他胆子大,厚颜无耻,不辨是非,兴许敢于大逆不道。” 闻之深意,童珍栀气恼。 “你这是谩骂大哥哥,还是指桑骂槐讽刺我?” 童折不承认。 “我没有谩骂任何人。” 他胆寒发竖,心苦心累。 “帝瑾王如何招惹你,你怎就对他有这么多不满?” 童珍栀言明心事。 “二哥哥迟钝得很。” “我不是不满帝瑾王,而是属意另一人。” 猝不及防,闻知新奇事,童折一时忘却恐惧。 “哦?” “童三女娘动了凡心?难得难得。” “快说,妹婿是为何人?” 童珍栀扭扭捏捏,有些害羞。 “哪有什么妹婿?我还没嫁给他呢。” 童折惧意,尽数被好奇取代。 “我乐意这样称呼。” “快说,他是何人?” 童珍栀洋洋自得,摇头晃脑。 “小安大人,安霄涣。” 童折迷蒙。 “安霄涣?没听说过。” “他姓安,或是铜事丞安大人的亲戚?” 童珍栀答曰。 “正是安大人之子。” 童折立即排斥。 “那不就是敌势中人?我不同意。” “你休浑忘,皇上交代,让你引诱帝瑾王,离间他和月溪公主。” “情情爱爱,大可先放一边。皇命不可违,大事更重要,你莫要轻慢。” 童珍栀斜他一眼。 “皇上交代之事,你打从知晓,便一直反对,哄劝威吓,软硬皆施,不许我行动,这会儿倒是积极。” 童折严正示诫。 “总之,我不同意,你与他来往。” “小妹不能忤逆兄长之言,你务必听我话。” 童珍栀狐假虎威,驳回他的话。 “二哥哥或将失望,此事,大哥哥已经首肯。” “小弟不能忤逆兄长之言,你务必听他话。” 童折愕然。 “啊?” “大哥首肯?” “他吃错药了?” 心想事成,童珍栀倍深欣忭。 “听他说,月溪公主也赞成。” “不过,我猜,月溪公主肯定另有所图。” “她有心利用也好,不安好心也罢,反正,我达成心愿。” “互相利用,双方获利,何乐而不为?” “明日,我便要赴约,去见小安大人。” 她的话,童折依旧不敢回复。 “这就是你夜深无寐之因?” 童珍栀晏晏而笑。 “对呀,我思念愈浓,兴奋不已,完全睡不着。” “二哥哥不妨,陪我彻夜谈心。” 第998章 你吃醋了 宁云溪主动约见安霄涣,假称,她有要事,托童珍栀转告于他。 昨日闹得不愉快,安霄涣辗转反侧一整夜,终于想明白,或是,他保下童女娘,惹溪儿生气。 他正猜想,溪儿或许容不下童女娘,谋思如何除之后快,岂料,溪儿拜托童女娘,转告重要之事。 这么看来,溪儿应与童女娘交好。 那她昨天,为何生气? 莫不是,府里有帝瑾王的眼线,她不方便说话? 是了是了,这才是真正原因。 满以为溪儿,找他商量逃亡大事,安霄涣高高兴兴赴约。 “正事要紧,童女娘不必多礼。” “请讲。” 听他用词,童珍栀心里一甜。 我,于他而言,是正事,很要紧吗? 小安大人好不矜持,初识二者,焉能如此放纵不羁? 他既纵情,大约,也希望另一半不掩心迹。 我该给他面子,认真回应。 童珍栀做出恣性之状,风情落座。 “谢小安大人。” “我也觉得,正事要紧。” “人如正事,同样要紧。” 乍一听,安霄涣没听懂,满心疑惑。 人如正事? 她是说,溪儿? 还是说,我? 此人表达话意,晦涩难懂,若非交睦,溪儿不可能托她转告要事。 难道她在说,溪儿认为,我很重要? 嗯,没错。 溪儿之意,逃亡是事,陪同是人,都很要紧,缺一不可。 安霄涣情不自禁,幸福一笑。 “她打算,何时动身出发?” 见之笑容,显然很满意她的表现,童珍栀心花怒放。 然则,闻言,她百思不解。 他这话,如何说得莫名其妙? 唉,他们这些谋者,怎么都喜欢打哑谜? 我不能询问他,是为何意。否则,他会觉得,我钝学无识,配不上他。 我须得理解话意,装作智者。 不对,我本来就是智者。 动身出发? 他这是在约我,外出游玩? 童珍栀没有回答,反客为主,试探一问。 “离京否?” 安霄涣答复。 “最好离京。” “待在盛京,不甚安全。” 童珍栀感动在心。 他竟担忧,我住在帝瑾王府,不甚安全。 也不知,是担忧我的安危,还是吃醋我引诱帝瑾王? 童珍栀问出心中疑惑。 “不安全,是因为帝瑾王吗?” 安霄涣点头。 “对。” 童珍栀垂眸,几分羞涩。 “你吃醋了?” 安霄涣垂眸,几分惆怅。 “嗯。” “确有醋意。” 童珍栀按捺羞情,紧紧抓着手中绢帕。 “动身出发,你心里会好受一些?” 安霄涣微微一笑。 “会的。” “不过,需要一点时间,缓和心情。” 听似,他想远游,童珍栀提问。 “需要多少时间,缓和心情?” 安霄涣想了想,给她一个答案。 “五六日,足矣。” 童珍栀应允。 “好,我答应你。” 安霄涣惊疑。 “你答应我?” “你何以答应我?” “不需去问她的意见吗?” 童珍栀矜容。 “我既出来与你相见,自是可以决定其事。” “不需询问他的意见。” 安霄涣自行分析。 “也对。” “你若不能决事,她不会让你来见。” 童珍栀神气十足。 “那是自然。” “你休看,他位高权重,我寄人篱下。实际上,我的事,他管不着。” 大事既定,安霄涣悬心渐放,端起面前茶杯,轻啜一口茶。 “她待人,确然很好,不会因你无权无势,便欺压弱小,横加管束。” 童珍栀暗自纳闷。 他为何赞誉帝瑾王? 难不成,他误以为,我心向帝瑾王,意欲为我移心易志? 他不是知道我入宫面圣?即便如此,也不知道我志向何方? 哈哈,原来谋者,面对心爱女子,也会变作痴傻。 童珍栀随之,啜一口茶。 “我有个秘密,诉与你知。” 见她郑重其事,安霄涣放下茶杯,端正态度,侧耳倾听。 “什么秘密?” 童珍栀压低声音。 “其实,我是皇女。” 已知她的身份,安霄涣不以为怪。 “多谢坦诚。” “这,与今日我们所述之事,有何关联?” 他好像没能会意,童珍栀展开论说。 “我是说呀,我心向父皇,而非帝瑾王。” “我们并非敌势。” 安霄涣听得一头雾水。 “你心向何人,我们是否互为敌势,此二者,与逃亡,有何关联?” 童珍栀在心里一惊。 逃亡?! 什么逃亡?何来逃亡?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逃亡? 哦——我知道了。 约定出游,形同他带着我,暂时逃离帝瑾王府,享受平静,不用苦恼朝局中事。 童珍栀晏然。 “此二者,与逃亡,没有关联。” “我意,你不必赞誉帝瑾王。” “我不喜欢他。” 安霄涣不理解。 “何出此言?我无意赞誉帝瑾王。” 无心与她多言,他说回正事。 “我们定个日子,动身出发?” 童珍栀嫣然。 “明日一早,可好?” 安霄涣应声。 “好。” “我立马回府,收拾行装。” 童珍栀表面保持端庄,内心狂喜。 “我也回府,收拾行装。” 安霄涣惘然。 “你为何收拾行装?” 童珍栀无奈笑笑。 “我们一同出游,我当然要收拾行装。” “不然,到时,我穿什么用什么?” “你给我买现成的?” 安霄涣惊起。 “我们一同出游?!” “我们何时说好,一同出游?” 童珍栀眨眨眼,不明所以。 “就是刚刚。” “你不是约我,一同出游吗?” 不知怎的,引起误会,安霄涣怔怔然,反应不及。 “我约的是溪儿。” 童珍栀先是一声疑问,继而明意。 “溪儿?” “月溪公主?!” 她醋意大起,忿然不爽。 “你凭什么约她出游?” “难道,你对她心生爱慕?” 安霄涣气宇堂堂。 “非我一人心生爱慕,我们是两情相悦。” “我们原就是恋者,去年便定下婚事,只因一些变故,拖到现在,还未成婚。” 童珍栀如遭五雷轰顶。 “她是你的未婚妻?!” “为何我从没听人说过?” 她心境,怒火熊熊。 宁云溪、宁云溪,到处都是宁云溪,不论男女,尽皆喜欢宁云溪! 帝瑾王属意臣下谋者,也就算了。毕竟,她为他出谋划策,关系较为紧密,他动心动情,无可厚非。 小安大人和宁云溪,八竿子打不着,怎就痴恋于她? 他甚至遐思,她是他的未婚妻,简直不可理喻! 呵。 难怪,宁云溪那么热情,帮我约见小安大人。 原来,名曰撮合,实则挑衅! 第999章 用什么药 童珍栀怀怒,求见宁云溪。 刚一见面,她不由分说,飞奔上前,铆足劲,给宁云溪一记掌掴。 进门之时,宁云溪便觉出不对劲,见状,及时躲闪。 “童女娘,何故伤我?” 秋璧始料不及一惊,急忙展臂,拦住童女娘。 “公主当心!” 童珍栀左右环顾,抄起一个花瓶。 “宁云溪,你不知廉耻,霸占帝瑾王,又抢走我的小安大人。” “今日,我拼上性命,定要跟你同归于尽!” 秋璧高呼。 “来人,保护公主!” 一众守卫箭步如飞,迅速而有序,进入正堂,挡住童珍栀,护好宁云溪。 花瓶,被守卫夺走,童珍栀也被守卫拿住。 她满不服气,拼命挣扎。 “宁云溪,喊人抓我,算什么本事?你这叫仗势欺人!” “让他们放开我,我们单挑!” 宁云溪泰然下令。 “放开她。” “诸位大人,请退下。” 听得不妙,秋璧慌忙开口,唤住他们。 “诸位大人,请留步。” 她心境崩毁,苦口劝谏。 “公主不要犯傻。” “面对如此危险之人,你发什么善心?” 宁云溪面不改色。 “高大人,也请退下。” 秋璧忧心以致,崩毁更甚。 “公主!” 宁云溪肃然,目扫众人。 “诸位大人,为何停步不走?” “本公主的命令,可以不遵?” 一众守卫面面相觑,忡忡退下。 秋璧神情倔强,一步不移,纵使抗命,也要留下。 以为激将计成,童珍栀得逞一笑,重新举起花瓶,意图伤害宁云溪。 秋璧护在宁云溪身前,义无反顾,替她受痛。 宁云溪眼疾手快,几枚银针入穴,制住童珍栀,顺手接住从她手中掉落的花瓶。 手臂一阵酸麻,快速蔓延全身,童珍栀身子不支,瘫倒在地。 “啊!” “宁云溪,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哑然失语。 “嗯……嗯嗯……” 言词不能表达,她只好用表情询问。 宁云溪微笑回复。 “童女娘放心,贵体无碍。” 见是公主取胜,秋璧放心落意,掩唇一笑。 宁云溪吩咐。 “秋璧,我们一起,扶童女娘安坐。” 想着方才,童女娘放肆之举,秋璧满不情愿一应。 “哦,是。” 坐定,宁云溪善言耐心,与之叙话。 “想是,交谈之中,安大人诉说旧日恋情,令你误解,我假作撮合,实为挑衅。” “是吗?” 瞧着童女娘怒意愈盛,她洞晓明意,继续叙话。 “引诱帝瑾王,前提是,帝瑾王对你一见钟情;倾慕安大人,前提是,安大人同你有旧,早就痴情于你。” “童女娘何故总是热衷坐享其成?” “天上掉下的馅饼,不一定是好物。我愚以为,通过自己努力,先难后获,所得成功,才令人安心。” “安大人寄情她人,一时之间看不上你,这就把你难住了?” “二者相处,友情,需要维持;爱情,需要争取;婚姻,需要经营。” “他漠情,你便求爱。我不信,凭你才貌,打动不了他。” “如何向他求爱,我有一点浅见,述与你知,供你参考……” 宁云溪言之真诚,童珍栀有所动容,逐渐付以信任。 随后,二人配合用计,童珍栀正式开始求爱。 入夜,童珍栀拜访安府,以“月溪公主有事相告”为由,顺利见到安霄涣。 夜色已深,考虑到男女有别,安霄涣等不及她行礼,直接发问。 “何事?请速告知。” 童珍栀粗喘着气,踉跄而去,扑到他怀中。 “小安大人,救我……” 安霄涣吓得离座,顺势将她推开。 “童女娘,请你自重。” 童珍栀不气馁,再次抱住他。 “有人给我用药……” “我,我好难受……” 观之面色,安霄涣心有猜想。 “用什么药?” “莫非,身中动情之物?” 童珍栀素手,有意无意,挑弄他的韵念。 “是……” “我身节尚在,若要初尝暗香,实不愿委身他人……” “小安大人,求你救救我……” 暮夜,流萤点点,衬得美人花甜风娇,安霄涣心处寂寂,情思浮动。 他竭力按捺心性,再次推开她。 “你躺好。” “我派人,去唤府上医女,为你施针用药。” 童珍栀叫住他。 “不行。” “事关女子名声,你岂可胡乱传于他人知晓?” “去唤医女,莫不如,我一殒了之。” 怕他阻拦轻生之举,直接动手打晕她,她后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你不许走近我。” “我已提前服下穿肠之物,只消催动药性,即刻殒命。” 此女,假使因他而殒,事后,不好向溪儿交代,安霄涣心神慌张,速即出言抚慰。 “童女娘,千万不要冲动。” “你放心,我不唤医女,亦不传话他人。” 计策进展,合乎心意,童珍栀忻然一笑,双颊晕开一抹清甜。 “动情,何解?” 安霄涣顺意表示。 “请躺好,我帮你。” 童珍栀补加告诫。 “我就算昏厥,也会有人,替我催动药性。” “你可不许耍心思。” 安霄涣无可奈何一应。 “好。” “童女娘,请。” 童珍栀关门,解开衣襟系带。 安霄涣大惊失色,连忙阻止。 “别关门,不用脱衣裳!” 他绕过她,打开房门,笑吟吟说明。 “我会隔着衣裳施针。” 童珍栀不悦。 “施针?” 安霄涣示意软榻方向。 “请躺好,容我诊脉。” 童珍栀深感挫败,躺在软榻之上。 果如公主所言,求爱,须得一步步慢慢来,她仅以身示好,不至令他动心。 唉。 寻常男子,如何受得住她这样示爱? 奈何,造化弄人,偏偏让她倾慕礼贤女子、懂得克制的小安大人。 求爱于他,着实困难。 安霄涣隔着绢帕,为她把脉。 “药量恰到好处,你只是动情,身子并无损伤。” “是溪儿用药,教你谋算我?” 童珍栀差点说漏嘴。 “你怎知……不是。” 安霄涣绰有余裕。 “你否认,我也看得出来。” “她用药痕迹,瞒不过我。” 童珍栀心虚。 “当真不是。” 安霄涣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包。 “施针,足以缓解药性,不需服用药物。” “或有些许疼痛,童女娘,得罪了。” 依宁云溪之计,童珍栀借着疼痛,发出阵阵娇声。 烛焰摇曳,正如安霄涣心潮荡漾。 这夜,苒苒美好。 第1000章 不想再等 童珍栀呼声,情韵愈烈。 安霄涣听不下去,撤去银针。 “岂非故作娇态,有意引诱?” 童珍栀努努嘴,摇着肩膀。 “不是。” “真的很疼。” “不信,你自己试试。” “我呼声,原就这样,平日磕着碰着,也是这般娇甜。常有人说,我这样娇呼,像是被人推倒在床。” “我生来如此,绝非有意引诱。” 安霄涣肃颜,蕴几分怒,令人望而生畏。 童珍栀不惧反笑,晨露清容,缀一缕趣致,尤是动人。 “小安大人觉得好听吗?” 安霄涣正气浩然。 “不好听。” “我心唯溪儿一人,你的声音,落在我的耳中,我只觉反感。” 童珍栀充耳不闻,依依撒娇。 “尚余情念未除,我好难受,小安大人继续帮我施针嘛。” “方才力道,我好痛,求小安大人怜惜,轻一点,好不好?” 安霄涣站起身子,远离她两步。 “施针,就算了,我决定,改作服药。” “你言词,惹人生恶,我听着极不舒服。” “以后,我们不要再有往来。” “我不想做出任何对不起溪儿之事。” 童珍栀一汪清泪,楚楚生怜。 “只是施针,怎就对不起她?” “小安大人,不要抛弃我嘛。” “只要大人不弃,小女子甘愿为妾。” 安霄涣行至书案,提笔挥毫,药方,援笔立成。 “药方给你,自去买药。” “来人,送客。” 童珍栀借着惊慌,故意摔下床,衣裙,随之凌乱不堪。 “小安大人,别赶我走……” 安霄涣冷心冷面。 “你再扭捏作态,当心我不客气。” 霞思云想,思绪万千,安霄涣晃神,回到现实,惊然发现,自己仍在为她施针。 吃痛呼声,不绝于耳,娇甜娇美,分外醉人心神,他张张口,愣是说不出一句拒绝之语。 施针完毕,他甚至留恋不舍,很想再听一次。 韵思无穷无尽,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对不住溪儿。 他强行清醒过来,脸色骤然清冷。 “好了,你走。” 想着公主之计,此时此刻不能表现一分不舍,必要果断离去,童珍栀应声,下床行礼。 “是。” “小女子告退。” 她埋首,没有给他一个正脸,礼罢,恭敬退去。 没成想,她走得这么突然,安霄涣依恋深深,凝望她的背影,清冷之色覆上一抹情逸贪念。 反复确认,她是否真的离去,得到结果,他满心失落。 “唉。” “早知心痒难耐,不如同她一试。” 话罢,他立即给自己一记耳光。 “安霄涣,你胡说什么呢?” “切记,你是溪儿的未婚夫!” 他疾步而至书柜,取出溪儿话本,仔细阅看,竭力忘却童珍栀。 一个时辰过去,总算放下妄思,他抱着话本,躺在床榻,怎奈,脑海不断浮现童珍栀身影,久久不能入睡。 他归置话本,更衣执剑,打算用习练武艺,扫去心中邪念。 熬到后半夜,用尽各种方法,他依旧怀思不正。 万般无奈,给自己施针,暂废其能,他方得入睡。 次日一早,安霄涣往月溪府,求见宁云溪。 宁云溪允见。 “小安大人,坐,请用茶。” “未审,小安大人登门,有何贵干?” 安霄涣开门见山,直抒来意。 “我们立马成婚,我一刻也不想再等。” 宁云溪宽绰有余,诉知律令。 “小安大人请三思。” “成婚,必需你情我愿,不得以利诱、恐吓、迫使等手段,缔结婚姻关系。” 安霄涣听得烦躁。 “你莫总是小安大人、小安大人地称唤我。” “溪儿,你应当知晓,去年,我们只是分别,没有正式分离。” “而今,你离异,我未娶,按理来说,我们还是恋人关系。” 懒得回应他的谬论,宁云溪继续诉知律令。 “求娶恋人,也是你情我愿,才能成婚。” 安霄涣崩溃生怒。 “可是,去年,你答应我了!” 宁云溪恬然一笑。 “好久之前的事,我全然忘却。” “请恕,记性不好。” 安霄涣沉郁。 “你不愿意嫁我,是因为帝瑾王吗?” 宁云溪轻抚手上银戒。 “嗯。” “我说过,我喜欢他,他亦疼爱我。” 安霄涣怨愤怒斥。 “从小到大,我认定你一人,痴心不改。” “你焉能移情别恋,辜负我的情意?” 宁云溪目光,不落一丝温情。 “小安大人沉醉假象太甚。” “实际而言,去年,我们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似乎,没有这么深的感情。” 安霄涣肃肃申明。 “我们相识,不止短短几日!” 宁云溪不以为意。 “管它是几日,或是十几日,都不重要。” “你计较这个做甚?” “恋人性格不合,分别分手,实属正常。你若不想形同陌路,我们可以做朋友。” 安霄涣眸色黯然。 “溪儿,你变了。” “你以前,很热情。” “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性情大变?” 宁云溪轻笑。 “我没变。” “如今,我的热情,不在你身上,而在帝瑾王。” “他有权有势,凭借一身医术本领,成为天下首富,受万民景仰。” 她傲睨自若,上下打量他一眼。 “恕我冒昧一问,小安大人是否家财万贯、深得民心、权倾朝野?” 安霄涣惶惶低眸,自卑失色。 “我……” 宁云溪唇际,薄一分鄙夷。 “相形见绌。” “与他相较,你什么都没有。更者,你,连颜臣也不是,为虎傅翼,叛离之臣罢了。” “一方,是仁爱之君,早晚坐拥天下;一方,是不忠之徒,注定遗臭万年。换作是你,选择与谁成婚?” 安霄涣腼颜愁眉,哑口无言。 “我……” 宁云溪昂昂不动,傲慢不逊。 “我追求富足生活,志愿竭诚尽节,不愿背负不忠骂名,何错之有?” “你不会,把忠义之士,看作贪慕虚荣之人?” 安霄涣理屈词穷。 “我……” 宁云溪冷睨。 “昨日,童女娘深夜访你。” “你们做过什么?” 安霄涣加重语调。 “我们一事无为!” 宁云溪诘问。 “一事无为,情念亦无动于衷么?” 安霄涣有苦难言。 “我……” 宁云溪蔑然。 “这便是你所谓,痴心不改?呵呵,可笑得很。” “请小安大人看清现实,我们并非情深似海,早就不是恋人关系。” 第1001章 有事相求 安霄涣失魂落魄,走出月溪府。 迎面,撞见童珍栀,他掩饰妄思,不吝表露嫌恶。 “让开。” 童珍栀下跪行礼。 “恭请安大人安好。” 安霄涣不予理会,转身,走向马车。 童珍栀跪行而去,拉住他衣袍一角。 “小安大人请慢。” “我有事,求你帮忙。” 安霄涣一阵拂袖。 “没空。” 广袖,重重打在脸颊,童珍栀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啊!” 其声,回荡安霄涣耳畔,情思靡靡,顷刻间,难以自持。 故作不经意,目扫一眼路人,只见他们一个个贪婪以视童珍栀,他于心不忍,伸手扶起她。 “有事,马车上说。” 童珍栀闻言一喜,跟着他,向马车走去。 “是。” “谢小安大人。” 一方冰冷,一方热情,对比鲜明,安霄涣感触深切,不自觉眷恋愈浓。 第一时间捕捉她踩到石子,或将崴脚,他及时搀扶。 “当心脚下。” 童珍栀抬眸,笑颜甜美。 “小安大人,你待我真好。” 安霄涣肃容,忍不住染一分笑。 “好友之间,仗义相助而已,你莫多想。” 童珍栀拆穿。 “好友仗义,你为何甜笑?” 安霄涣压住嘴角。 “我没有笑。” 童珍栀玉指纤纤,帮他上扬嘴角。 “明明就有。” 安霄涣佯装厌恶,躲开她的手。 “不是说有事求我?” “如果仅是闲谈,你可以走了。” 童珍栀赶紧坐上马车。 “我不走。” 她回身,伸手过去,示意扶他。 “小安大人,来。” 忽视她的素手,安霄涣自行坐上马车。 “嗯。” 马车前行,不疾不徐,向安府而去。 离开路人视线,安霄涣眸意,变得温柔许多。 “何事?” 童珍栀不急说事,袅袅展臂,环住他的脖颈。 “涣郎。” 安霄涣吓一跳,速即挣开她的手。 “童女娘请自重。” 寸寸情念,被她牵动,他以怒容,掩盖真实内心。 “有事说事,不说下车!” 遭遇冷待,童珍栀表现得可怜兮兮。 “好嘛好嘛,我这就说事。” “帝瑾王口谕,命我往云府,转达瑜令。” 安霄涣泠然。 “其事易办,你去转达便是,何需我帮忙?” 童珍栀抓住他的衣袖,娇娇拉扯。 “我不敢。” “听说,云大人独身一人很多年,为了展示钟情方大人,坚持不碰其他女子,时至今日,已是寂寞难耐。” “我害怕,被他欺负。” “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衣袖抽离,安霄涣凛凛漠情。 “你实在多虑。” “云大人爱妻,天下闻名,妇孺皆知。” “不论发生何事,哪怕你身中情物,不纾便要暴毙,他也不可能碰你。” 童珍栀妙肖传神,依计而道。 “传言岂可尽信?” “我看,他根本不像传闻那般爱妻。” “前些日,我随月溪公主,拜访云大人,亲眼看见他对公主动手动脚,极不安分。” 安霄涣转眸,看着她。 “真有此事?” 童珍栀目意,天真无辜。 “我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安霄涣一眼看穿,不屑一笑。 “呵。” “你别以为随口扯谎,骗得过我。” 童珍栀一分娇嗔。 “你这便是,不愿意陪我?” 安霄涣凛若秋霜,严不可近。 “嗯,不愿意。” “我不是你什么人,为何陪你去做无谓之事?” 他恬不为意,悠然说破。 “这一招,也是溪儿教你的?” “她的美人计,确实厉害,只可惜,施计之人平庸。” “除非我自愿,否则,凭你这点伎俩,算计不了我。” 童珍栀不紧不慢,继续施计。 “好啊,不陪就不陪。” “我去找月溪公主,陪我一起去。” “倘若她再受欺负,你可怪不着我,因为,是你害得她。” 一听便知,此皆欺人之谈,安霄涣压根不信。 “你休骗我。” “我心中有数,云大人懂得礼贤女子。” 童珍栀故弄玄虚。 “曾经有人,写过有关月溪公主的话本。” “而后有人,尽数毁去市面上,有关月溪公主的话本。” “这两件事,你知道?” 安霄涣没有正面回答。 “你想说什么?” 依着公主所教,童珍栀涓涓复述。 “书写话本者,是宁夫人。” “毁去话本者,正是云大人。” 安霄涣眉宇,一道严峻。 “云大人毁去话本?” “他是何用意?” 童珍栀挑挑眉,反问回去。 “你说呢?” 安霄涣揣度。 “他莫不是,以此遐想,独占溪儿?” 童珍栀巧以真话,引导他思。 “他确有独占之意。不仅给公主买衣裳,买首饰,各种示好,而且多次提议,让公主搬去云府居住。” “你猜,他想干什么?” 她这话,不像说谎,安霄涣心里打鼓,忐忑难安。 “我派人,陪你去。” “你不许打搅溪儿。” 童珍栀几分任性。 “我不要别人,只想你陪我。” “不然,我就去找月溪公主。” “她为人善良,哪怕知晓云府危险,也不会拒绝我。” 不能把溪儿,往火坑里推,安霄涣稍加思索,遂即应许。 “你莫烦扰她,我陪你去。” 话落,他吩咐马夫,调转方向,拜访云府。 童珍栀挽住他的手臂,歪头,倚在他的肩上。 “多谢小安大人疼惜。” 安霄涣愠怒。 “放开我。” “当心我不客气。” 童珍栀贴得更近,附耳细语。 “你不客气,具体做甚?” “打我吗?” “小安大人中意狠恶之道?” “恰好,我喜欢受制于人。” “刚才,在街上,你用广袖,抽打我那一下,我就很喜欢。” 安霄涣思潮,起起伏伏,近乎遏制不住。 “你这些话,我满觉作呕。” “你大可留着,说给未来夫君听。” 童珍栀檀口轻启,含一下他的耳垂。 “可我唯思嫁给你,无意他人,于我而言,你就是未来夫婿。” “我不说给你听,还能说给谁听?” 安霄涣表面冷静,心绪盎情澎湃。 “随便你,反正,我不想听。” 童珍栀空出一只手,娥娥松散自己衣带。 “我说过,身节尚在,仍是黄花。” “我家哥哥,前曾做过花楼生意,你或因此认为,我不干净。” “但我所言属实,确实没有陪过贵客。” “倘小安大人不信,可在马车上,验明正身。” 余光处,见她一件一件褪去衣裳,安霄涣岿然不动,额上渗出点点虚汗。 第1002章 不是关心 解开外衣子母扣,松懈交领系带,童珍栀不急脱下衣裳,素手游移而下,提起罗裙,缓缓褪去中裤。 一双修长,赫然展现在他眼前,安霄涣一时间,意乱神迷。 “不用验明……” 还未说完,从马车外传来马夫声音,截断他的话语。 “公子,云府到了。” 安霄涣心乱如麻,下意识回应一声。 “好。” 以为得到公子允准,马夫摆好床杌,打开马车门。 马车门,刚开一条缝,便被安霄涣重重关上。 “不准开门!” 马夫惶恐,连忙下跪。 “是。” “奴才冒失,请公子恕罪。” 童珍栀花容盈惧,躲进小安大人怀里。 “大人,我好怕,差点露人眼目,清誉不保。” 安霄涣展臂,抱住她,举止有安慰之意,词却不饶人。 “谁叫你,非要验明正身?” “纵使露人眼目,也是你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 感受他半掩半露的热情,显然怜爱已生,童珍栀暗自窃喜。 “我害怕得,抬不起双手,穿不了衣裳。” “求大人,帮帮我。” 不端心思,被她看穿,安霄涣松开怀抱,脸色顿时冰冷。 “你清誉何如,不关我的事。” “要么自己穿好衣裳,要么赤诚面对众人,你自择选,我无所谓。” 童珍栀负气嗔怒,默默开始穿衣裳。 回想溪儿言之,痴心不改、可笑得很,安霄涣沉住气,再不生出一点韵念。 云柏誉选在家府一间客房,接待二位贵客。 安霄涣、童珍栀双双入座,静候云柏誉到来,骤不及防,门窗被人锁上。 闻听声响,童珍栀一阵惊吓。 记得公主所述计策,并非如此。 怎么回事? 安霄涣料到,云府一行,必不简单,微微一惊,不至惊吓。 以为云大人施计有误,童珍栀惊慌失措,疾步跑去,拍打房门。 “云大人,是你吗?” “为何把我们关起来?” “云大人……” 她灵光一现,忽而想通公主深意,是为制造两两独处机会,推进她和小安大人的感情。 公主之所以编造假计策,非为欺骗,而是恐她接不住小安大人试探,不慎泄露天机,致使计策不成。 她在心里赞誉,公主真乃神机妙算。 安霄涣端坐,啜一口茶。 “别敲门了,仔细手疼。” “短时间内,云大人不会放我们出去。” 童珍栀只听见“仔细手疼”四个字,掩唇羞然一笑。 “你……关心我?” 安霄涣矢口不认。 “我嫌吵。” 童珍栀走向他。 “明明就是关心,你为何不承认?” 屋顶,被人凿开一个洞,一桶水,倾倒而下,将童珍栀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童珍栀始料未及,一声惊呼。 “啊!” 安霄涣飞速离座,冲上前,以身为伞,护住她。 “小心!” 工者迅速补好屋顶,防止他们出逃,随后,离去。 童珍栀冷得瑟瑟发抖,更添几许花情。 “此举,亦非关心?” 安霄涣想要放手,与她保持距离。 然而,感知她的冷意,他不由自主越拥越紧,欲以自身,给她取暖。 “当然不是关心。” “非亲非故,我怎会关心你?” 童珍栀小鸟依人,缩在他的怀中。 “你这样淡漠,我不止身冷,更兼心寒。” 安霄涣浅声,一句斥责。 “贫嘴。” 童珍栀簌簌轻颤,韵兴恰如其分。 “真的很冷嘛。” 她入情入理,提出建议。 “你的衣裳也湿了,应该也冷?” “穿着湿衣服,容易生病。我们干脆卸去所有,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安霄涣竭力保持理智,极其艰难,将她推开。 “我没事。” “你躲去屏风之后,褪去衣裙,裹好被子,免得着凉。” 他抱起锦被,帮她放在屏风之后、椅子之上,继而,尽量远离屏风,落座。 童珍栀紧跟他的脚步。 “只有一床被子,我裹着,你怎么办?” 安霄涣神色严肃,拒人千里。 “我说了,我没事。” “你不用管我。” 童珍栀劝说。 “万一,你生病。” 安霄涣驳话。 “我会治病。” 童珍栀不懈。 “生病,总是不好的,伤身。”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盖一床被子,不行吗?” 安霄涣冷语拒绝。 “不行。” 童珍栀振振有词。 “为何不行?” “我们只是取暖,预防病疾,又非做什么花遮柳掩之事。” “再者说,你未娶,我未嫁,即便我们做惬,也无碍。” “做惬,于取暖,很有用。” 安霄涣强调。 “我有未婚妻。” 童珍栀打趣。 “你的未婚妻,就是我嘛。” “我知道。” 安霄涣矜肃纠正。 “我的未婚妻,是溪儿。” 童珍栀反驳。 “独你一厢情愿,公主不认未婚夫妻关系。” “她是帝瑾王之人,你安敢觊觎主妻?” 安霄涣定论。 “她身负恶名,帝瑾王至多戏谑,腻烦便弃,不可能立她为后。” 童珍栀眼睛一亮。 “你胆子好大,敢说帝瑾王的坏话。” 安霄涣一本正经狡辩。 “我这是忠言逆耳。” 童珍栀满眼崇拜,凝眸于他。 “你不要急着分辩嘛。” “我是想说,我很欣赏说帝瑾王坏话之人。” 安霄涣移目他处,不与对视。 “我不需要你的欣赏。” “你不冷了?” 童珍栀惊觉。 “哦,对,冷。” “我去脱衣裳。” 童珍栀转身,走向屏风。 安霄涣转眸,目送她。 待她绕到屏风后头,他才发现,骄阳昭昭之下,屏风半透。 佳人倩影,杳杳朦胧,盈盈可人。他张口,喉结随之一动,想出言叫停她,话却说不出口。 娇身曼妙,触动心底涟漪,丝丝愁绪,余缕缕意兴,他逐渐,翩翩心动。 童珍栀褪去衣裳,裹好被子,走出屏风,怜然求助。 “被子裹得太紧,我迈不开腿,恳请小安大人抱我,坐上床榻。” 安霄涣生硬刻意,别过眸子,不看她。 “被子松乏一些,便能迈开腿。” 童珍栀楚楚请求。 “我不会松乏。” “你教教我。” 闻之声柔意娇,安霄涣心性,再也按捺不住,离座,快步走去,横抱起她。 童珍栀双臂,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同他一起,摔倒床榻之上。 觉出她气力不及,安霄涣顺势倒下,假作被她撂倒。 四目相对,情真意切。 他伸手,捋开她的长发,露出朱唇皓齿,情动,不能自已。 第1003章 真心喜欢 童珍栀抬头,蝶意娟娟,献上一吻。 “我还是好冷。” “听说,趣情,可以暖身。” “恳求小安大人,疼我。” 朱唇,满覆暗香意味,安霄涣心神荡漾,长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是你自找,稍后疼痛,我必不放过,由不得你后悔。” 童珍栀吃痛,一声闷哼,神色浅缀一抹悱恻,仿佛已经畅游花海。 “我不后悔。” “哪怕被你玩弄感情,我也不后悔。” “求求小安大人,狠厉而行,不要放过我。” 欣赏美人娇态,安霄涣勾唇一笑,打开锦被一角,尽情享受连云叠嶂。 “平日见你,已觉风情胜过万千女子,没想到,绵在床榻,更加妖娆。” “待到疼痛袭来,你恣性高呼,我很喜欢听……” 公主说过,火候未到,简单怡情便罢,不能任由愉乐,童珍栀巧言,提醒而问。 “胜过万千女子,包括月溪公主吗?” “你喜欢听,是因为我声音悦耳,还是因为月溪公主曾经也是这般娇呼?” 月溪公主四字,萦绕安霄涣耳畔,绞缠良知,久久挥之不去。 他瞬即寻回理智,给她盖好被子,急急下床,保持距离。 “多有得罪,对不起。” 童珍栀调侃发问。 “大人何故退却?” “我长得很吓人吗?” 安霄涣侧身以对,坐下,调整气息,努力恢复平静。 “你莫害我,做出对不住溪儿之事。” 童珍栀告知实情。 “你做与不做,她根本不在意。” “你又何必在意她的感受?” 安霄涣心绪,内疚不乏兴致盎然,纠结不已,左右为难。 “她在意。” “她很在意。” “去年,我懦弱无能,离她而去;今年,我克制不住,负她情意。” “她一定很难过,一定很恨我。” 童珍栀闻言一喜。 “我,竟能令你克制不住?” 安霄涣脸色一沉。 “我所指,不是你。” 童珍栀追问。 “那是谁?” 安霄涣搪塞。 “私事,不便诉与你知。” 童珍栀侧躺,凝视他。 “为何言不由衷?你显然倾心于我。” 安霄涣好心善言,讲述事理。 “你须得明晓,情念和倾心,是两码事。” “倾心,款款深深,自愿付出一切;情念,趣尽而情止,不托一丝真意。” “我已然对不起溪儿,不能再辜负你。” 回思往事,他有感而发。 “大概,我不适合恋爱,也不适合结婚。” “我这种负心人,活该独身一辈子。” 童珍栀真诚,表明心迹。 “我不怕被你辜负。” “你有勇有谋,医术高明,乃旷世奇才。得你青睐,我倍感荣幸,即便仅在一时,也无遗憾。” 被她肯定,安霄涣由心而笑。 “谢你夸赞。” 他转语询问。 “你今年,芳龄几何?” 童珍栀回复。 “年二十。” “你呢?” 安霄涣答言。 “二十五岁。” 童珍栀笑靥嫣然。 “家兄有言之,家尊家慈正是相差五岁,恩爱非常,至殒不渝。” “巧了,我们也是相差五岁。未知,是不是命中注定,让我们结为夫妇?” 安霄涣宠溺,斜她一眼。 “偏你油嘴。” 童珍栀清露莹莹。 “平常,我不这样。” “唯是见你之时,我好似变了一个人。” 安霄涣羞于回应,一转话头。 “相识匆匆,有一事,我未及跟你说。” “我知道你是皇女,受命于皇上,引诱帝瑾王,从中挑拨他和溪儿的关系。” “我叙说这事,是想问你,你是否有意,争夺龙座?” 谈论正事,童珍栀郑重神情。 “说实话,有意。” “且,我希望,你能帮我。” 安霄涣不由怀疑。 “你愿献身,是为朝局?” 童珍栀愀然。 “自然不是。” “我是真心喜欢你。” “你若觉得,掺杂朝局中事,我们的感情不纯粹,我可以为了你,放弃龙座。” 听她语出诚恳,安霄涣有些不敢置信。 “认识不过三两日,你哪得那么深的感情?” 童珍栀谈心。 “我不知道。” “可能,这就是缘分。” “我敬慕强者,喜欢有能力保护我之人。” “在马车上受屈,你救下我那一刻,我感觉,你是世上最俊美的男子。” “从那时起,我便决定,未来与你相守,如果你不愿意娶,我便终生不嫁。” 安霄涣自觉形秽。 “有能力保护你之人,济济之多,我或有幸跻身其中,然而,微不足道。” 童珍栀揣度他的心思。 “你怕,我有了新的恩人,就忘却你?” 安霄涣顺话一问。 “会吗?” 童珍栀推诚而论。 “我自认为,不会。” “从小到大,救过我之人,不在少数,我虽知恩思报,但不至动心生情。” “唯独你,给我一种爱恋之感。当时,我甚至不知你是谁,便不自觉去想,托付终身,非你不可。” 安霄涣瞳色,映现几分心苦。 “相处时间太短,你或是一时冲动。” “你年纪小,极易冲动而为。” “我,与你不一样,我会想很多。” 童珍栀劝告。 “你所想,无非就是月溪公主归宿。” “她的人生,当真不需你多管闲事。以我观之,帝瑾王和公主,情比金坚,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安霄涣不以为然。 “是吗?” “他们相识相知,也不过短短时间,哪得这么深的感情?” 童珍栀词气铮铮,驳倒谬误。 “我反要问你,和公主相识相知多长时间?” 安霄涣难以答对。 “我……” 童珍栀头头是道,一番论述。 “帝瑾王前有高言,相爱二者,不在时间长短,而在相处质量。” “质量,你可知,是为何意?” “其本意,某物优劣程度。帝瑾王喻之爱情,我听着,甚有道理。” “人有假面,懂得伪装,不会因为相处时间足够长,而卸下心防,反之,可能因为相处得不愉快,心防越来越重。” “唯有相处质量足够高,方得使人打开心扉,互诉衷肠,坦诚相见。” “判定两人是否适合步入婚姻,必需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其前提,即双方所说,都是实话。否则,了解时间再长,再全面,也只是彼此的假面,何从判断两人合不合适?” “你就是那个,让我愿意放下假面之人。” “在我看来,你优异出众,令我不忍假面欺骗,唯愿耿耿真心,能够打动你。” 第1004章 突然变心 夜幕降临,童珍栀二人,离开云府。 安霄涣回到家府居处,静坐,陷入沉思。 安夫人常嫆,提着食盒,走进房间。 闻听脚步声,安霄涣回神瞧看,急忙行礼。 “恭请母亲福安。” 常嫆放下食盒,转而,搀扶爱子。 “免礼平身。” 安霄涣恭立,愤愤不满。 “院门这会儿,是谁当差,如何不知通禀?母亲请稍等,我去管教下人。” 常嫆拦住他。 “涣儿莫恼。” “是我,不舍你辛苦迎接,特意吩咐,不许他们通禀。” 安霄涣态度,十分谨肃。 “孩儿迎步行礼,是应该的。” “母亲心疼,是溺爱也,不可取。” 常嫆笑着反驳。 “你教诲母亲,更不可取。” 安霄涣辩解。 “我这是劝谏。” 常嫆无奈一笑。 “惯会说嘴。” 她先一步入座。 “坐。” 安霄涣依言落座。 “谢母亲。” 常嫆打开食盒,取出饭菜,整齐摆在桌上。 “归家那日,你惜道,出门在外,尝不到我的手艺。” “我本想,当天就下厨,给你做一顿饭,怎奈,家事堆积太多,腾不出空,一直拖到今日。” 安霄涣垂眸,几许难为情。 “我就那么一说,何敢劳烦母亲下厨?” 常嫆几分心痛。 “出去一年,回来变得这样客气,可见,独自在外,没少受苦。” 安霄涣不明所以。 “我每月写信,禀知你们,一切无虞,无忧无虑。” “母亲忘了?” 常嫆道破。 “没忘。” “谁看不出来,你那是,恐我担忧,而说的假话?” “我非不知常理,你寄人篱下,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安霄涣付之一笑,宽解母亲愁思。 “过去已矣,不必过多计较,母亲就当是,我历经磨难,成长成熟。” 常嫆应承。 “好,过去已矣,我不计较。” 她执起筷子,给儿子夹菜。 “尝尝,好不好吃?” 安霄涣尝一口,喜形于色。 “母亲手艺,孩儿唯是赞叹。” 常嫆用筷子干净一端,轻轻敲打一下他的额头。 “油嘴滑舌。” 安霄涣正色。 “母亲,我有事,与你谈一谈。” “你可愿听?” 常嫆允准。 “说。” 安霄涣微微沉吟,在心里措辞,继而提问。 “以你之见,月溪公主,性情何如,品行何如?” 听得称呼有改,常嫆一惊。 “月溪公主?” 安霄涣复问。 “请问母亲钧意?” 常嫆不答。 “我先问你,你看法何如?” 安霄涣倾吐心声。 “我刚刚思索,旧年为何钟情于她,是因为她的性情,亦或品行?” “思来想去,我发现,都不是。” 常嫆凝目谛听。 “那是因为什么?” 安霄涣析微察异,有条不紊。 “我属意她,大约,源自习惯。” “从小到大,她的喜好便是我的喜好,她的习惯也是我的习惯,看似两两合适,实是强行促成。” “受玥皇严加教导,除了她,我不能倾慕别人。仿佛,我这个人,理应为她而生,为她而活。” “他们兄妹,不在乎我的真正喜恶。就连我自己,也从没想过,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久而久之,形成习惯。我便误以为,寄情于她,情深意重。” “她亦误以为,我们情投意合。实际上,她所中意,是我的伪装。” 确定爱子心意,常嫆这才表态。 “去年,我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可是,无论我怎么劝,你俱是不听不闻,说什么非她不娶,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而今,怎么突然变心?” 安霄涣自卑愧疚。 “母亲是不是觉得,我负心薄幸,不是一个好人?” 常嫆耐心慈然,劝解疏导。 “傻孩子。” “我怎会这样看待你?” “就事实而论,是她先辜负你,又嫁顾念廷,又弃志、去投帝瑾王。” “虽说,流言不可尽信,但,无风不起浪。你该听一听,外头人哪般议论她。” “那样的女子,不值得你付以真情。” 安霄涣板起脸来,严正申明。 “母亲请慎言。” “我无意诋毁她。”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我心中清楚,不容他人污语蔑词,毁她清誉。” 复见他痴情模样,仿若回到去年,常嫆气不打一处来。 然则,宠爱儿子,她如旧,顺着他说话。 “好好好,怪我诋毁她。” “她很好,我是坏人,总行了?” 安霄涣一脸无辜。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屑再谈宁云溪,常嫆赶紧叫停。 “少扯闲话,乏味没劲。” “我料,你另有意中人。” “你且说说,她叫什么名字?” 安霄涣唇际,余一丝甘甜。 “女娘,童珍栀。” 常嫆不识,心生好奇。 “童珍栀?” “一位民女?”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是何样人?” 谈及她,安霄涣心境,温暖如春。 “我们在宫里认识。” “她,貌胜晨露清澈,姿若垂柳绰约,热情洋溢,坦率可爱。” 他稍稍顿言,思量片时,才接着说。 “我言之肺腑,请母亲勿要外传。” “她的真实身份,是皇女,自出生便身负皇命,隐身民间。” 常嫆愕然。 “她是……皇女?!” 安霄涣云里雾里。 “是。” “母亲何至如此惊讶?” 常嫆额蹙眼锁。 “忧你安危,有一机密,老爷和我隐瞒多年,至今没有告诉你。” “现下,密事几乎守不住,诉你也无妨。” 她详细道出铜事台宅院机密。 “皇子皇女,皆非皇上亲生……” 安霄涣深受震撼,神色始终惊异。 “皇上竟然……” 常嫆谨严,打断他的话。 “主上怎般做法,自有他的道理,我们无权评说。” “眼下,重要的是,童女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安霄涣眸色忡忡。 “她似乎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怪不得,皇上命我斩草除根,分毫不念亲情。当时,我没多想,只以为,龙座之人,为了巩固江山,尽皆漠待亲人。” 常嫆冷静分析。 “自出生起,她就是棋子,用于摆布朝局。” “皇上既起斩草除根的念头,则说明,她失去利用价值。” “如是发展下去,她早晚遭遇不测。” 安霄涣提心在口,慌忙离座。 “我这就去找她,告知真相,助她逃离。” 第1005章 胡思乱想 安霄涣骑上快马,奔赴帝瑾王府。 至王府附近,安霄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求见帝瑾王,或会遭到拒绝,更别说,请求与童女娘相见。 他正苦恼,用什么方法传递消息,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他面前。 马夫穿着,很眼熟,像是月溪府下人。 安霄涣速速下马,准备行礼,马车门打开,却见来者,并不是月溪公主。 “童女娘?” 童珍栀婀娜款款,走下马车。 “公主说,可能,你想见我。” “正好,我也想你。” 安霄涣环顾左右,牵着马,走向她。 “此处,不方便说话,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可好?” 童珍栀接过缰绳,交给马夫。 “安静地方,不一定安全。” “此处,公主妥善一切,不会有人打扰。” 马夫默默退下。 安霄涣颔首而笑。 “好,那就好。” “我想跟你说……” 童珍栀指尖,轻轻按住他的嘴唇。 “你莫急叙话。” “我煲了一碗汤,给你补身子,你先尝尝,味道如何。” 她牵起他的手,一同坐上马车,打开食盒,取出汤碗,示于他前。 一看一闻,安霄涣觉出异常,心头微微一震。 “你这是……给我补身子?” 童珍栀理所当然。 “鱼汤,自是用来补身子。” 夜色,衬得安霄涣双瞳,格外魅谑。 “可知,我喝下它,将会发生什么?” 童珍栀把汤碗放在小桌上,转身,紧闭马车门。 “我知道。” “你难以做出背弃情意之事,便就当作,是我谋算你,害你犯错。” “你请宽心。” “鱼汤,有公主帮厨,并无害处,反而有益身子康健。” 安霄涣目光,随她动作,游移来去。 “鱼汤,有益或是有害,我不在乎。” “我所虑,你的名声,你的感受。” “互相了解不足,你急于托付,事后,大有可能后悔。” 他眸色,噙一意佻兴,上下一扫曼妙之姿,怡趣愈浓。 “你千万想好。” “喝完它,我可停不下。” 童珍栀盈盈秋水,漾一漪情韵。 “我早便想好,绝不后悔。” “和你在一起,我愿意。” “你不愿意吗?” 安霄涣没有回答,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灯熄烛灭,龙盘凤舞。 四下,更阑人静,唯有马车内,仿佛地动山摇。 安霄涣抛去一切杂念,舒心怡性,兴会淋漓。 雪胎梅骨,冷韵幽香,声振林木,极尽疏影暗香之趣。 恻念,纾罢,童珍栀筋疲力竭,软在情郎膺膛。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涣郎,必要对我负责。” 安霄涣紧拥佳人,细心用手掌,托着她的脑杓。 “那是自然。” “我今生,非你不娶。” 他冉冉关怀。 “疼吗?” “我衣袋里有银针包,可以施针,帮你缓解疼痛。” 于他颈处,轻轻一吻,童珍栀娇然回话。 “涣郎温柔以待,我不疼。” “我唯担忧,你过于考虑我的感受,自己没能舒逸。” 安霄涣回应一吻。 “栀儿舌巧手快,动如脱兔,我心满意足。” 童珍栀双颊,晕一缕霞色。 “你拿话羞我。” “你坏。” 安霄涣好奇发问。 “你是初尝花情,何来这般功夫?” “谁教你的?” 童珍栀实言回答。 “是我的闺中密友,潇夫人罗妤。” “她乃珺公士之妻。” 安霄涣感叹。 “珺士爷,真有福气。” 童珍栀怄火不满。 “你这是何意?” “哼,怀抱着我,却浮想士爷之妻。” 月色朦胧,佳人可爱,安霄涣眸落,宠溺无限。 “我就随口夸一句。” “她不是你的闺中密友吗?我表示一下友好。”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 童珍栀气恼不失娇韵。 “她可是人见人爱之女,盛京风云人物。你夸赞她,我很难不吃醋。” “我已想着,你或与她有过花情之乐。” 安霄涣哭笑不得。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庄族中人,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放肆。” 童珍栀努努嘴,怏怏不快。 “非我胡思乱想。” “妤姐姐,原是花楼女子,在冰清苑,专门接待权贵之士、俊逸之人。” “你说不定,品过美人乐趣。” “品过便是品过,你最好坦白,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安霄涣窘色。 “我没去过花楼。” 童珍栀点穿。 “信口雌黄。” “你如此熟练,怎么可能没去过花楼?” 安霄涣解释。 “近些年,我看话本,几乎天天阅看。” “另者,母亲给我找过三名通房。” 童珍栀错愕。 “啊?” “你后院,有通房啊?” “何时收的通房?奴契还剩多少时间?是否有人,被你抬作妾室?” 安霄涣逐一作答。 “三四年前收下她们,奴契早就到期,无人被我抬作妾室。” “她们,仅仅陪我几日,就香消玉殒。” 童珍栀震惊无比。 “你……你在床上……把她们……” 安霄涣慌忙摇头,万般无奈。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你看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他肃然,言明其事。 “是玥皇,暗下狠手。” “他不允许我有通房。” “自那以后,我再没添过后院中人。” 童珍栀百思不解。 “你们是何关系,玥皇凭什么管你的事?” 安霄涣扶她,坐起身子,细致体贴,帮她穿衣。 “这不重要。” “我来,有一要事,诉知于你。” “事或离奇,但请你,务必相信我。” 童珍栀点点头。 “嗯,我信你。” “何事?” 安霄涣侃然述说。 “铜事台密道,有一处宅院……” 童珍栀花容,郁郁落寞。 “我听大哥哥,大致说过这个机密。他非直叙我的身世,而是旁敲侧击,每每提起相关之事,便向我叙说一点点。” “他翼翼言辞,良苦用心,只盼得到我的信任。然而,我未肯轻信,总以为,是月溪公主有意离间,企图瓦解皇上之势。” 安霄涣词气旦旦,铿锵有力。 “月溪公主,行事高洁,光明磊落。” “你们若是亲生父女,或是互有亲情的养父养女,公主不会使离间计,令你们反目,致使父女相争相斗。” “她用计劝你,一定是为了保护你。” 童珍栀疚心蹙额。 “我已知,她不存恶念。” “从前,是我误解她。” 她戚戚而问。 “我尊,是为何人?” “我能见他一面吗?” 第1006章 小小心愿 根据童珍栀话语,安霄涣推测,宁云溪知晓铜事台机密,且清楚童珍栀之尊,是为何人。 于是乎,安霄涣二人,拜访月溪府。 宁云溪选在府宅正堂,会见二人。 侍女掌灯,恭然退下。 礼罢,入座,安霄涣恳切致歉。 “夜深叨扰,唐突冒昧,请公主见谅。” 烛火明亮,宁云溪看见童女娘唇角伤痕,一阵慌神,急忙别过眸子。 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安霄涣第一时间询问。 “公主怎么了?” 宁云溪有口难言。 “你……你……她……” 听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安霄涣大概猜到其意,随即转眸,看向栀儿。 童珍栀不明就里。 “怎么了?发生何事?” 端量查看,发现栀儿伤痕,安霄涣眸惊目忧。 宁云溪埋怨。 “安大人实在粗心。” “你好歹给她敷上药,止痛消肿,岂可忽视童女娘伤痛?” 安霄涣难以为情。 “漆夜暮深,我没能看清,不知她负伤。” 童珍栀迟钝淳然。 “我受伤了?” 安霄涣负疚心疼。 “嗯,伤势有点严重,须得尽快处理。” 童珍栀眼眸,清莹如水。 “我不觉疼痛,不知有伤。” 安霄涣柔声安抚。 “你坐着别动,我给你敷药。” 他转而请求。 “烦劳公主,借药箱一用。” 宁云溪正色提问。 “你会《体质论》吗?” “对症下药,必需判断患者体质。” 安霄涣应声。 “会的,我学过。”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脉枕,递给他。 “你先诊脉,确定用什么药,我再给你拿。” 安霄涣接过脉枕,开始把脉。 “是。” 童珍栀疑惑。 “我怎会受伤,伤在何处?” 安霄涣不急答复。 “你张嘴,我看一看。” 童珍栀照做。 “啊。” 诊看过后,安霄涣给出结论。 “你口部有伤,唇舌创伤最重,往后,以此行趣,不可太过频繁。” “怪我,索要不停,害你受苦。” “对不起。” 闻听风韵之词,宁云溪大为诧异,遂即重咳,以作提醒。 “咳咳咳。” “安大人莫非忘记,我还坐在这儿?” 安霄涣一惊,脸红尴尬。 “哦,对,抱歉。” “我这是医嘱,请公主勿怪。” 不予回应“医嘱”辩词,宁云溪赶紧转移话头。 “脉象何如,需要什么药?” 安霄涣回答。 “需要……” 治伤罢,他表明来意。 “深夜叨扰,是有急事,求公主帮忙。” “未审,公主是否知晓,栀儿之尊,是为何人,身在何处?” 宁云溪如实告知。 “他姓姜,名珞,民籍人士,身在铜事台密道宅院。” 童珍栀心情,几分迫切。 “公主可有办法,让我见爹爹一面?” 宁云溪简而言之。 “我进入铜事台密道,极为不易。” “安大人可以助你,悄入宅院,拜见姜先生。” 童珍栀凝眸情郎。 “是吗?” 安霄涣面露难色。 “我无有办法。” “上问公主,有何妙计?” 宁云溪一怔。 “安大人难道不知,宅院中事,今时,是令尊负责?” 安霄涣也是一怔。 “我确实不知。” 他豁然。 “既如此,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公主赐教。” 童珍栀以商量方式,道出心愿。 “我见到爹爹,可以带他走吗?” “两位家兄,早早没了尊慈,很是企盼尊慈疼爱。” “我亦渴思亲情。” “我想,我有了爹爹,就如同他们有了爹爹,两位哥哥定然欢喜。” 宁云溪容色,几许苦恼。 “宅院众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救人,尚有些许困难,未能攻克。” “时机,应该快要成熟。” “请童女娘等一等。” 童珍栀忧心忡忡,追问一句。 “爹爹困在其中,安全否?” 宁云溪莞尔。 “童女娘安心,姜先生暖衣饱食,不会有危险。” 安霄涣恳挚,表达难处。 “我志随皇上,难护栀儿周全。” 宁云溪立即应允。 “我明白,我会保护她。” 安霄涣粲然一笑。 “谢公主。” 宁云溪回之一笑。 “不客气。” 童珍栀素手,自然而然,搭在情郎手臂上。 “我既非皇女,你还跟着皇上做甚?不妨随我,改志帝瑾王。” 安霄涣十分为难。 “家尊家慈,安族众位亲者,皆属皇上之臣。” “我焉能弃之不顾?” 童珍栀忿然作色。 “所以,你打算为了家人,弃我不顾?” 安霄涣愁眉苦脸。 “你莫任性。” “我族改志,谈何容易,我何以不管家人安危,何以承受不忠不孝之责?” 只听见“任性”二字,童珍栀怒火攻心,连连质问。 “你嫌弃我任性?” “情兴得手,你便嫌我任性?” “前时欣然若狂,如何不见你嫌我任性?” 安霄涣深感百口莫辩。 “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珍栀怒意赫赫,一阵拍案。 “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宁云溪代为申辩。 “童女娘请莫误会。” “安族,忠随皇上,因早年,皇上有恩于他们。” “恩重如山,感深次骨,怎可辜恩背义?” “你的要求,安大人碍难依从。” 闻言,似有古怪,童珍栀不由起疑。 “适才,他为你说话;这时,你为他美言。” “恕我失言无礼,二位不会是旧情难忘?” 安霄涣满腹冤屈,急急分辩。 “何来旧情难忘?我不是跟你说……” 宁云溪忽然抢话。 “我,确有一点旧情难忘。” 安霄涣分辩,戛然而止。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面色,一转惊异。 “啊?” 宁云溪不蔓不枝,借事提议。 “是故,烦请安大人,跟我保持距离。” “时间,会淡化情感。” “以后,我们各自珍重,尽量不要来往。” 心明她的好意,安霄涣惭愧低眸。 “是,在下遵命。” 宁云溪催促,顺势下逐客令。 “趁着天还没亮,你快些回府,请令尊帮忙,助童女娘前往认亲。” “万事当心。” 离座之际,目光一扫她的脸庞,安霄涣心绪,盈起几许不舍之情。 原来,他旧年钟情公主,并非完全出于习惯。 眼神灼灼,几近掩不住情思伤悲,他稳住语调,伪饰内心。 “在下告退。” 童珍栀跟着行礼。 “小女子告退。” 第1007章 考虑周到 一夜过去,宁云溪悠悠醒来。 阿兄莞然笑脸,映入眼帘,她又羞又恼,抱怨一句。 “成天乱闯我的卧房,没个正形。” 颜瑜恬言柔语。 “你睡觉模样,妙不可言,就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令我不舍错过一眼。” 宁云溪伸出手,轻轻拍打一下他的手背。 “乱讲。” 颜瑜顺势,抓住她的手,捧在掌心。 “手也是,软乎乎的,令我陶醉。” 宁云溪羞涩,收手回来。 “不许乱碰。” 颜瑜贴近,扼住香颈,将她抵在床头。 “我不止乱碰,待到娶你为妻,我还要乱行呢。” 宁云溪推开他的手,坐起身子。 “迎娶之事,遥遥无期,阿兄憧憬得太早。” 颜瑜取来一个腰枕,垫在她的后腰。 “怎就遥遥无期?” “治愈皇帝旧疾的药,我们研究有成,成功在即。” “迎娶之事,指日可待。” 宁云溪假作一分傲娇。 “谁说治好皇上病疾,我便同意嫁给你?” 颜瑜论说,有条不紊。 “你不同意嫁我,无非就是两点原因。” “一则,忧你离异之身,损我声誉;二则,虑悠悠众口,责你,不务正业,以韵事惑主。” “其一,已经解决。现在,无人看不起离异之身,很多人都接受离异再嫁。” “其二,亦将解决。” “皇帝胃病痊愈,心脏恢复健康,自会退位,让出龙座。” “到时,你既有行医救驾之功绩,又有襄助颜皇登基之贡献,功高盖世,永载史册。” “我就不信,你做到这个份上,天下臣民仍有不服。” “反正,我是心服口服,敬佩得五体投地。” 宁云溪唇际,一意甘美。 “花言巧语。” 颜瑜侃然正色,语出真诚。 “说真的,到那时,我要立你为后。” “你会同意吗?” 宁云溪羞得低眸,皎皎一笑。 “嗯,同意。” 颜瑜欣喜。 “你这就是同意我的求婚,事后,可不准反悔。” “求婚礼物,我早就备好,待会儿,拿来送你。” “给你治病的药,我也研究得差不多,应该能赶在婚典之前,帮你治愈疾痛。” 羞于再谈婚事,宁云溪话头一转。 “阿兄特意过来,就为闲谈?” 颜瑜惊觉。 “哦,对了,我不为闲聊而来。” 他拍几下自己脑袋。 “等你睡醒,等得太久,我脑子当真不好,竟然浑忘。” “萧爱卿传来消息,大皇兄有下落了。” 宁云溪杏眸,迅速掠过一抹惊愕。 “正贤太子?他居在何处?” 颜瑜转述。 “山常县。” “具体住处,尚未可知。” “山常县督护台,上报萧爱卿,有奇谋者,暗中阻挠他们寻找大皇兄,故而,急报消息,请求我们,派谋者支援。” 宁云溪沉色。 “各地督护台之众,奉瑜旨,找寻太子殿下,一直秘密进行,按说,不会有人阻挠。” “事或泄露。” “可知,敌方身份?” 颜瑜蹙眉,摇摇头。 “不知。” “只听评价,其人,诡计多端,谋深莫测。” 宁云溪与之商讨。 “阿兄属意谁人,前往援助?” 颜瑜面露惭愧。 “朝事家事,都是你说了算,我哪有什么主意?这不,一大早听说这事,紧忙过来请示帝后娘娘。” 宁云溪睨他一眼。 “一天到晚耍贫嘴。” 她严肃而道。 “正贤太子安危,不可轻率。” “情况这般,我意,请舅舅前往,最为妥当。” 颜瑜表达担忧之处。 “敌者身份不明,可能是皇帝之人,庄爱卿冒然行动,恐惹皇帝疑心,招致祸事。” 宁云溪补充说明。 “敌者在暗,舅舅也可以不露身份。” 颜瑜提出难点。 “庄府戒备森严,我们怎么联络他呢?” 宁云溪告知应对之策。 “府宅防卫之法,乃是旧年,玥皇进献给皇上的计策,后经宁苍墨改良,可谓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再好的计策,也做不到天衣无缝,只不过,凭我愚能,破解不了大哥哥妙思。” “今时,璃王,投身阿兄臣下,我想,他大约有计,潜入庄府,帮我们传话。” 颜瑜忽而一阵恍然。 “经你一说璃王投诚,我方想起来。” “此事,何需劳烦庄爱卿?北兆台之众,不是现成的谋臣吗?” 宁云溪不以为然。 “北兆台诸位,公忙在身,离京远去,必须上报,瞒不过皇上。” “迎回太子殿下,切忌大张旗鼓。皇上之众、皇子皇女,如若获知,必然于路行刺,对太子不利。” 颜瑜建议。 “就像萧爱卿他们那样,把事情交给山常县北兆台之人,可行吗?” 宁云溪驳回。 “不行。” “山常县北兆台一众,不一定信得过,何以交托大事?” “方族亲者,早早仙去,不能继续守住北兆台。这些年,各地北兆台,旧人辞去,新人上任,已然不复旧年光景。” “当年,娘亲为你收复督护台、州牧台之权,使得盛京、地方其众,全数归于你的臣下。” “唉,说到底,怪我没用,不如娘亲高才,至多为你谋夺盛京八台之势,无力谋计地方八台。” 颜瑜宽慰。 “别这么说。” “你若没用,我算什么?” “自谦未免太甚。” “在我看来,方伯母和你,别无二致,皆为绝世妙才。” 他回到正题,接着建议。 “璃王夫妻,皆是谋臣。” “由他们前去援助,是不是比庄爱卿更合适?” 宁云溪不假思索拒之。 “四妹妹谋略,自是没话说。” “奈何,璃王好逸恶劳,四妹妹百般顺从。找寻太子殿下,非一朝一夕可成,我恐他们不堪重任。” “更者,四妹妹有孕,不宜舟车劳顿,理当在京静养。” “我认为,请他们传话,便矣。” 颜瑜深表赞同。 “还是你考虑周到。” “这么大的事,换作我拿主意,肯定焦头烂额,顾着这个,疏忽那个。” 他竖起大拇指,不吝赞美。 “论大局观,你超群绝伦,无与伦比,不愧是月盛第一谋臣。” 宁云溪悦色。 “阿兄净贫嘴。” 颜瑜星眸璨璨。 “你谦虚乃至自卑,我多多称赞鼓励,正好互补。” 宁云溪离座。 “我去拜访璃王殿下。” 颜瑜也离座。 “我陪你。” 宁云溪阻止。 “阿兄太惹人注目,还是回府去。” 颜瑜首肯。 “那我去拿求婚礼物,等你回来,我再正式求婚。” 第1008章 适可而止 睡梦中,感觉后颈发痒,宓瑶睡眼惺忪,转眸一看。 “王爷?” 她一惊,急忙挪去床榻内侧,躲开他的热情。 “三姐姐留有医嘱,府里医女亦有言之,孕中,不可逸兴,妾身会见红的。” “我们说好,分开就寝,请王爷履行承诺,回居歇息。” 顾沅穹追随挪去,拥美人在怀。 “可是,愚夫想你,想得睡不着,如何是好?” 宓瑶推着他,不愿从命。 “那也要等到孩子出世,王爷才能随性而为。” 顾沅穹烦躁,大吐苦水。 “孩子出世之后,你要坐月。” “坐月,原是三十天。近年,帝瑾王说什么科学孕育,降下瑜旨,非要改成四十二天。” “我的趣致,王妃深明,何忍让我等这么久?” 宓瑶无可奈何,只好按下醋意,做出取舍。 “王爷要不,选几名通房?” 顾沅穹覆身而上,惬意落唇。 “戏谑通房,也不耽误韵弄你,我今日,定要同你舒趣一番。” 宓瑶挡住他的动作。 “王爷请三思。” 顾沅穹耐着性子哄话。 “你休听医者胡说。” “其实,孕中,可行花事。” “我很有经验,你必要信我。” “从前那些女子,身怀六甲,照样陪伴本王,没有一人见红。” “你只要按时服下安胎药,即可确保无虞。” 宓瑶楚楚可怜。 “王爷怎能不心疼我?” “依着王爷喜好,孩子肯定保不住。” “我害怕,不敢行事。” 顾沅穹装作可怜,软磨硬泡。 “你又怎能不心疼我?” “我忍耐多日,仅仅纾兴一次而已。” “帝瑾王早降瑜旨,定下律令,互相配合宣情,是夫妻应尽的义务。” 宓瑶严词拒绝。 “律令,中有申明,妻子有孕,丈夫不得迫使行趣。” “另外,律令有定,不论成婚未婚,男子皆要礼贤女子,胆敢威迫利诱而成花事者,从重处罚。” 顾沅穹面不改色,无所畏忌。 “律令规定再多,也无济于事。” “难不成,你会一纸状书,把我告去尹司台?” 他执起一条衣带,束缚一双素手。 “王妃莫要推辞,扫兴得很。” “乖,听话……” 宓瑶看准时机,挣脱束缚。 “求王爷怜惜,我真的害怕。” “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她尝试逃离,被他轻松抓回。 束缚难免受伤,孕中不好用药,顾沅穹想了想,扔弃衣带,改回哄话。 “王妃宽心,愚夫简单怡悦,适可而止。” “事罢,我立即唤来府里所有医女,为你诊看安胎。” “我亲自给你熬药,不假他人之手。” “恳求王妃,成全我一次。” 感受王爷辛苦,宓瑶于心不忍,松口妥协。 “好。” “王爷千万留神,适可而止,不要胡来。” 顾沅穹兴致腾起,鲸涛鼍浪。 “既有允诺,我便不会食言。” “我已是急不可耐,王妃勿再多言,我们……” 陶情适性,沁人心腑。 原是其乐融融之景,突然被一声痛呼,打断逸致。 见状,顾沅穹寻回理智,火速抽离。 “瑶儿,你没事?” 宓瑶哀哀痛苦,捂着肚子。 “痛……好痛……” “王爷怎可……言而无信……” 顾沅穹内疚惊慌。 “我……我一时没忍住。” “王妃莫慌,我立马去唤医女。” 他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穿衣裳。 “来人,来人!” 闻听主子晨起,下人通禀,月溪公主玉临,已在前厅静候多时。 慌乱间,顾沅穹反应有些迟钝。 “月溪公主?甚好,来得正是时候。” “速去,唤她来见,快!” 下人领命,匆匆而去。 没多久,宁云溪至。 顾沅穹出迎,焦急示意里屋方向。 “你快去看看瑶儿。” “她似乎见红。” 宁云溪一震,步履急切,进入里屋。 顾沅穹紧随其后。 诊脉,用药,四妹妹脱离危险,宁云溪才转眸,怒目而视璃王。 “王爷莫非不懂常理?” 知她看出胎象不稳之因,顾沅穹脸色,骤然冷峻。 “她不陪本王,你陪?” 宁云溪恼羞成怒,一阵戟指。 “你!” 宓瑶憔悴虚弱,萋萋说情。 “三姐姐莫怪王爷,都是我的错。” “是我轻视腹中孩子,求着王爷宠爱。” 宁云溪愤然道破。 “你轻视孩子?” “骗谁呢?” “谁会信?” “他这样对你,你还帮着他说话?” “你知不知道,方才情势有多危急?你差点性命……” 顾沅穹躁怒,截住她的话。 “本王请你来,只为医病,不为管教本王和王妃。” “月溪公主莫非不懂礼节?” 宁云溪怒气填膺。 “我如何不懂礼节?” “难不成,我敬称一声王爷,你便忘记,我是姐姐,你是妹夫?” “王爷不知悔改,我便带走四妹妹,让她跟我同住。” 顾沅穹凛然诘问。 “本王的王妃,你以何身份带走?” “姐姐邀请妹妹同住,不需过问妹妹意见,尽可威压迫使?” 宓瑶撑着气力,劝解争执。 “三姐姐请息怒。” “王爷,少说几句。” 顾沅穹勉强让步。 “看在王妃面上,本王不与你计较。” “说,来访我府,所谓何事?” 四妹妹情况刚刚稳定,不宜劳心费神,宁云溪决定瞒下她,单独诉知璃王。 “帝瑾王密令。” “烦请,借一步说话。” 一听“帝瑾王”三字,顾沅穹肃然起敬。 “公主先请。” 察觉一丝端倪,宓瑶预感不妙,拖着病躯,举步维艰,悄悄跟上。 至居处正堂。 顾沅穹发问。 “皇叔有何吩咐?”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阿兄命你,用计潜入庄府,把这封信,交给我舅舅。” 顾沅穹恭立,双手接过书信,收入衣袋。 “发生何事,竟要动用庄伯爷?” 宁云溪不予作答。 “你传信就是,不必多问。” 顾沅穹激之。 “不问清楚,我何以知之,这是皇叔命令,而非你假传瑜旨?” 宁云溪不中计。 “机密,不方便透露。” “你专心照顾四妹妹,少关心不该关心之事。” 顾沅穹趁其不备,将她揽入怀中。 “这可不是求人态度。” “溪儿应当知晓,央求本王,必须付出些什么。” 宁云溪心头恐惧,霎时袭来。 “你……你做甚?” 顾沅穹潇爽一笑。 “你说呢?” 第1009章 同去送信 顾沅穹一手钳制,另一手高高抬起,对准宁云溪后颈,落掌而下。 宓瑶推开房门。 “王爷!” 顾沅穹手掌,停在半空。 未想,她能撑着孱弱,一路跟来,他一脸讶然。 “你……你怎么……” 宁云溪亦是惊叹她的意志坚强。 宓瑶立身不稳,有气无力。 “切莫欺负三姐姐,你放开她。” 顾沅穹依言放手。 宁云溪小跑过去,搀扶四妹妹。 “你该好好休息,不该随意走动。” 宓瑶走进房间,抚姐姐一同落座。 “我看出,王爷似有谑意,不得不来。” 顾沅穹就近坐下,情思郁闷,暗自抓狂。 宁云溪涓涓欣慰,凝眸妹妹。 “谢你救我。” 宓瑶求助。 “姐姐,我不想这样弱不胜衣,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恢复气力?” 宁云溪眉心,几道纠结。 “有倒是有,可我想着,你多休息,更加有益身子康健。” 宓瑶执意。 “我闲不住。” “请姐姐指教。” 宁云溪应许。 “我随身带着药,这就给你拿,你等一下。” 顾沅穹故作漫不经心。 “恢复之后,可不可以……” 宁云溪声色俱厉,打断他的话。 “不可以!” 她取药,交给四妹妹。 宓瑶含住药丸,以水送服。 顾沅穹怒形于色。 “别的女子,孕中弄趣,都没事,唯独瑶儿不行。” “你是不是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恶意捉弄本王?” 宁云溪不苟言笑。 “王爷有疑,大可唤来其他医者,检看药方药物。” 顾沅穹疑心不减。 “你用药,其他医者看得出异常么?” 懒得理他胡搅蛮缠,宁云溪侃正,述说事理,严厉谴责。 “王爷须知,四妹妹孕前,经受痛楚,外伤内伤无数,且,长时间过量服用避孕之物。” “身体损伤至此,若非她底子足够牢固,不等发现有孕,便已保不住孩子。” “避孕丸,是为你服用;伤痛,是你一手造成。” “值此危急时刻,你非但不爱惜她,还要强加痛苦,王爷身为人夫人父,未免太狠心。” 心处煎熬,化作怒意,顾沅穹怒目圆睁,疾言厉色。 “她服用避孕之物,一年未有身孕,偏你到来,她突然有孕。” “本王难不怀疑,是你有意为之。” “你先前所用伤药,定有中和避孕丸之效。” “是你害她受苦。” 崇邑轩大哥哥光辉,渐渐消耗殆尽,宁云溪面色沉郁,没有一丝笑貌。 “王爷如若实在难受,我可以用药,让你暂放情念。” 顾沅穹责难。 “胡说八道!” “本王是男子,安能受此屈折?” 宁云溪颦眉不悦。 “情念太盛,是病。” “我在帮你治病,你莫不识好歹。” 顾沅穹不领好意,反作调侃。 “你是月盛名医,所述所论,皆可被人奉作医理。” “但,本王千金之躯,由不得你定论病疾。” “除非,你以身入药,纾解本王韵苦,本王自当信服。” 宁云溪窝火憋气。 “你简直不可理喻。” 药效发挥,宁心顺气,宓瑶调整呼吸,开口言之。 “我感觉好多了,谢姐姐赠药。” “帝瑾王密令,耽误不得,姐姐先行回府,我们速往送信。” 宁云溪顺话提议。 “你随我回去,我照顾你。” 宓瑶气色明显好转,辞吐有力。 “我不会离开王爷。” “姐姐勿忧,我没事。” “假若有需要,我定去找你。” 宁云溪忧心不改,勉为其难应下。 “那好。” 送别姐姐,宓瑶回到房间,立身王爷面前。 “我们同去送信。” 顾沅穹卸下假面,表露懊悔之色。 “瑶儿,对不起。” “我,顾沅穹,在此立誓,王妃孕时,以及坐月期间,我绝对按捺心性,秋毫不犯,倘使有违誓言……” 宓瑶拦住他的话。 “王爷别立誓了。” “这几日,不知立誓多少回。” 顾沅穹羞愧难当。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我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我心是好的。” 宓瑶牵起他的手。 “嗯,我知道。” “送信回来,请容妾身,为你物色几名通房。” 顾沅穹轻轻一拽,把她拽入怀中。 “我不要通房,只要你。” “撩拨愚夫心情,无人及得上你。” 宓瑶腆然一笑。 “谢王爷赞许。” “三姐姐有言,王爷或许生病,妾身满心担忧,诚请王爷,允准三姐姐为你诊看治疗。” 顾沅穹应允。 “好。” “王妃希望我治病,我自遵从。” 宓瑶回应拥抱。 “谢王爷。” 顾沅穹绵情潺潺,落吻她的额头。 “走,我们先去送信。” “送信回来,我再往月溪府求医。” 二人翼翼隐迹,结伴而去。 庄府防卫,犹如深沟壁垒,牢不可破。仅在幽悰府,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疏漏,像是方之玄刻意为己方准备,用作传递消息。 顾沅穹夫妻配合用计,潜入幽悰府。 幽悰府连接庄府的路,也有严密把守,顾沅穹二人须得找到庄玮夫妻,请他们帮忙引开侍卫,或者请他们代为送信。 悄探二者所在,顾沅穹获知,他们刚刚晨起,正在梨雪居卧房洗漱梳妆。 宓瑶探得梨雪居位置,小心谨慎,躲避院中众人,与顾沅穹一起,往梨雪居而去。 因不知卧房内,是否有外人,二人先行探听,确认外屋无人,便从窗户悄入。 这时,里屋房门被人打开。 顾沅穹拉着宓瑶,躲在书柜一侧。 罗妤梳妆罢,走出里屋,打开衣柜,取出一件披风。 顾沅穹认出其人,暗暗一惊。 怎么是她? 这穿着打扮,显然是主子,不是奴者。 她,离婚之后,没有嫁给江仁弟? 宓瑶一时没认出罗妤,只觉得眼熟。 顾沅穹步履无声,走向罗妤,谨防打草惊蛇,快速捂住她的嘴。 罗妤吓一跳,瞠目悚然。 “嗯嗯嗯……” 顾沅穹附在她耳边,轻声告知。 “别喊,是我。” “我是璃王,帝瑾王命我送信。” 一听如此,罗妤恐惧消散,挣开他的手,转眸一瞧。 “是你?你是璃王?” 拿一件披风,用时略长,庄玮意识到不妙,走出里屋,查看情况。 “夫人?披风没找到?” 第1010章 下逐客令 互相瞧看一眼,三人同时一惊。 未知里屋有没有外人,顾沅穹和宓瑶,神色凝于惊讶,一言不发。 察看二者穿戴,方知先前受骗,庄玮自嘲一笑,行至璃王面前,举止自然,护好夫人。 “桐少郎,宓女娘,别来无恙?” 从他话语中,闻知屋里没有外人,顾沅穹松一口气,这才说话。 “江仁弟,前时糊涂事,是我的错。” “这段时间,我深刻反省,已然悛改前非,恳求仁弟原谅。” 庄玮眸意,一抹轻慢。 “璃王殿下称呼江仁弟,岂非笑我眼拙痴傻,不觉蹊跷,不识贵人身份?” 顾沅穹语塞,不知所措。 “我……本王……珺……” 庄玮肃肃行礼。 “恭请璃王殿下、璃王妃金安。” 忽闻“璃王妃”三字,罗妤先是一怔,而后跟着行礼。 “恭请璃王殿下、璃王妃金安。” 顾沅穹伸手去扶仁弟,却被躲开。 “平身。” 宓瑶快步走去,双手搀扶。 “潇夫人请起。” 迟钝几分,想起绛莲舍发生之事,她也致歉。 “初见,多有得罪,请夫人见谅。” 罗妤认出她,忆起前事,倩然一笑。 “王妃言重,妾身惶恐。” 庄玮愠怒不快,没有一丝耐心。 “王爷王妃玉临,有何贵干?” 顾沅穹取出书信,递给仁弟。 “帝瑾王密信,烦请二位,转交庄伯爷。” 庄玮毕恭毕敬,接过书信。 “微臣遵旨。” 他没有片刻犹豫,下逐客令。 “在下引路,送二位安全离府。” “王爷王妃,请。” 顾沅穹改称爵位,唤住他。 “请公士稍等。” 庄玮回身恭立。 “王爷有何吩咐?” 回思旧时,谋害潇夫人腹中之子,致使友者绝交,顾沅穹愧疚不安。 “本王有话,与你一谈。” 庄玮寻由推却。 “公忙时辰,怕要来不及,王爷若是闲谈,伏请容后再叙。” 顾沅穹坚持言说。 “本王,同你结交,出自真心,惟愿公士,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汝等蛰伏,极为不易。本王愿以好友身份,追随你,假意投诚父皇,与你们一同筹谋大事,殒生相待,祸福相共。” “本王确是一片好心,祈请公士信托。” 宓瑶闻言一震,急忙提醒。 “王爷三思。” “这事,理应上禀帝瑾王,求得允准,方可实施,你安得私自决定?” 顾沅穹解释。 “我先征求公士意见,再去禀明帝瑾王。” 庄玮保持礼貌,婉拒。 “何忍害得二位置身险境?” “殿下好意,在下心领。” 顾沅穹好声好气。 “你不忙拒绝。” “公士深明,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本王加入,有益无害。” 庄玮复下逐客令。 “耽误公忙时辰,恐惹皇上疑忌,殿下‘好心’提议,纠缠不放,于我有害无益。” “二位,请。” 顾沅穹满腹冤屈,欲哭无泪。 “本王真是好意,你怎就不信?” 宓瑶劝说。 “王爷,算了。” “你莫给士爷添麻烦。” 她转向珺公士,颔首一笑。 “烦劳士爷带路,感激不尽。” 庄玮垂眸低眉。 “王妃客气。” 一路被顾沅穹歪缠,总算送走二人,庄玮有些崩溃,回到梨雪居。 罗妤迎上去,好奇发问。 “璃王殿下所说糊涂事,是什么事,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看他方才眼神,仿佛其事,与我相关?” 庄玮落眸夫人,疼惜涟涟。 “嗯,确实与你有关。” “你的孩子,是他用计流去。” 罗妤错愕不解。 “啊?” “不是鄢坞一家,计引我做重活,致我小产?” “老爷或许误会璃王殿下。” 庄玮眉宇,严正堂堂。 “没有误会。” “他自己承认。” “你失去孩子,原因有二,其一璃王用谋,其二妘艺钗恶行。” “妘艺钗诡计,我已多加防范,你原本,可以保住孩子。” “璃王动手,不留痕迹,我既防不住,也找不到证据,为你讨回公道。” “夫人,对不起。” 罗妤矜庄端诚。 “又非你害我,老爷道什么歉?” “凄事既定,无可挽回,我不甚在意。” “我想,那孩子,也不希望生在行骗家庭,认歹人为尊。” “故此,我们放下过去,也原谅璃王殿下,好不好?” 庄玮不予苟同。 “夫人太过善良。” “璃王,亦是歹人一个,品性十分低劣,不值得深交。” 罗妤字字珠玑,微言大义。 “老爷此言差矣。” “人,皆有好坏两面。” “譬如鄢坞。” “虽说,于我而言,他是歹人。但,于他的家人而言,他孝顺尊慈,友爱兄弟,乃是君子。” “拿鄢坞,比喻璃王殿下,实不恰当,老爷明晓我的意思就好,不必深究细节。” “我看得出来,璃王殿下真心待你。我觉得,不管他对别人怎么样,起码,对你唯是善意。” 庄玮顺意答应。 “好,就依夫人,我原谅他。” 罗妤晏然。 “谢老爷理解。” 庄玮将书信交到夫人手中。 “被他误时,公忙恐要迟到。” “手握帝瑾王密信,我必须慎重从事,最好准时到达铜事台,免得引起皇上注意。” “夫人拜见请安,顺便帮我送信?” 罗妤应声。 “好,我去送信。” 庄玮放心不下,尽量想到所有紧急状况,并嘱咐解决办法。 罗妤听得晕头转向。 “老爷,我记不住这么多。” 庄玮无奈。 “唉……你这……” 此时,雍常敲门三声,谨肃禀报。 “启禀老爷、夫人,二公子又在尝试破阵。” 庄玮喜上眉梢。 “二弟来得正好。” 他抬高声调。 “传令控阵之人,速速放他进来。” 须臾,庄瑞高视阔步,走进梨雪居。 “哈哈哈!” “凭你小小阵势,企图难住小爷我,痴心妄想。” “小爷仅用半盏茶工夫,便破解阵势。” “如何?大哥被我惊住了?” “你的谋略,较之从前,毫无进步。假若兄长不嫌,我可以教教你。” 庄玮关上房门。 “少吹嘘显摆。” “我有事,吩咐你。” 庄瑞笑容渐失。 “什么意思?是你故意放我进来的?” “不行,我不服!” “你重启阵势,我偏要破阵进来,我就不信,斗不过你。” 第1011章 传信 庄玮拉住二弟。 “别闹了,有正事。” 庄瑞撇撇嘴。 “一天到晚,围着夫人转,夫人长,夫人短,丢尽我们男子脸面,你能有什么正事?” 庄玮戳穿。 “休说我。” “你难道不是,终日围着夫人转,问长问短,关切关怀?” 庄瑞挺直腰板。 “我当然不是。” “逍遥居,我说了算。” “我不像你,几乎成为夫人的奴才。” 庄玮懒得理会,佯装要走。 “自吹自擂。” “你若不愿做事,我便去找三妹妹。” 庄瑞展臂一拦。 “你别走。” “我说过不愿?” “三妹妹忙着呢,你不要打扰她。” 庄玮转告帝瑾王密令。 “帝……” 庄瑞心不在焉,环顾左右。 “嫂嫂安在?” 庄玮顺着答话。 “她在里……” 话未说完,他反应过来,顿住话语。 “问我夫人做甚,你做不做事?” 庄瑞落拓不羁。 “做做做,你快说。” “我这不正听着吗?” 庄玮憋着火,忍着怒,递去书信。 “帝瑾王命你,将这封密信,交给父亲。” 闻之蹊跷,庄瑞不敢接信。 “帝瑾王命我?” “确定是我?” “怎么可能?” “大哥可知假传瑜旨,罪当何如?” 庄玮失去耐心,推开二弟。 “你到底做不做事?” “我去找三妹妹。” 庄瑞重新展臂,拦住他。 “帝瑾王命我送信,你怎能私自做主,转交三妹妹?” “大哥真不像话。” 他一把抢过书信,收到自己怀中。 “给我,我这就去送信。” 庄玮沉声叮嘱。 “你抓紧时间送信,切莫分心他事。” 庄瑞敷衍应声。 “知道知道,告辞。” 庄玮翻找书柜,找出一本书,转身,走进里屋。 迈过门槛,听见夫人惊呼,他料到发生何事,蕴起几分怒意。 “我才刚叮嘱,切莫分心他事。” “你焉敢不从?” 他以最快速度,行至夫人身边,惜然,护她在怀。 见到老爷,罗妤安心几许。 庄瑞理直气壮。 “我来问候嫂嫂,周全礼数。” “兄长经常教导,知书识礼,乃人之根本。” 庄玮忿然作色。 “我何时教你,可以擅闯嫂嫂内卧?” “出去。” 庄瑞怨言。 “嫂嫂嫁来我府,至今没能与我正式相识。” “大哥气量太窄。” 庄玮怒意愈盛。 “我气量是否狭窄,轮不到你管。” “出去!” 罗妤劝解。 “老爷息怒。” “瑞儿没有恶意,只是跟我玩耍。” “怪我,经不起吓。” 庄玮反驳。 “他藏得深,有没有恶意,你看不出来。” 庄瑞听得不乐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做什么了?” “哪得恶意?” 庄玮幽眸,染一道绯色,淬一意阴狠。 “听不见我说话?” “庄瑞,我最后示诫一次。” “出去,回府。” 庄瑞吓得退出里屋,离开卧房,嘴上要面子,仍在抱怨。 “小气……” 罗妤敦促提醒。 “我已命人,牵来骏马,停在次院。” “公忙时辰将至,老爷快些出发。” 庄玮收起怒意,温然一笑。 “好,辛苦夫人。” “给,你要的书。” 这边,庄玮骑上快马,赶往铜事台。 另一边,庄瑞回府,至思韶居。 “恭请父亲福安。” 方之玄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你这是,送兰儿,往州牧台公忙,刚回来?” 庄瑞起身,一边回话,一边入座。 “回来多时。” “晏大人说是,有事交代,昨儿,特意告知一声,让夫人今日早些过去。” “于是乎,我便早起,吩咐厨子,准时备好早饭,继而,送她去往州牧台。” 方之玄肃容之中,余一丝慈和。 “瑞儿懂得体贴妻子,为父深感欣慰。” 庄瑞禀告。 “我有一封书信,奉交父亲。” 方之玄啼笑皆非。 “同住一府,朝夕得见,何需传信?” “你这孩子,何时变得腼腆?” “呈上来,我看看。” 庄瑞离座走去,奉上书信。 “父亲请过目。” 方之玄打开信封,愉然低眸阅看,没一会儿,愉色消逝不见,取而代之,无比严峻。 回座,见父亲神色不对,庄瑞大胆猜度。 “帝瑾王遭遇不测?” 方之玄怒斥。 “住口。” “胡说什么?” 庄瑞继续猜度。 “表姐遭遇不测?” 方之玄神色更加严峻。 “闭上你的乌鸦嘴。” 庄瑞疑问。 “那你为何,阴沉脸色?” 方之玄摆摆手。 “机密之事,你少打听。” “退下,回居去。” 庄瑞鸣不平。 “父亲莫非将我当作敌者?” “己方机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方之玄威仪孔时。 “没有为什么。”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庄瑞倔强。 “孩儿不服,坚决不退。” 方之玄厉声告诫。 “我让你退下。” “敢不从命,为父唤来家丁,把你丢出去。” 庄瑞气恼。 “早知结果,我便舍去礼节,偷偷阅信,省得堵心难受。” 方之玄呼喊。 “来人……” 庄瑞急忙示弱,规规矩矩行礼。 “别丢别丢,我自己走。” “孩儿告退。” 怀怒不快,庄瑞退出思韶居,自言自语,埋怨不休。 “一个喜欢用谋算计人,一个喜欢用武欺负人,哼,俱胜之不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素来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唉,无论走到哪儿,都被赶出来,他们一家子人,何其冷漠……” 心气不佳,无处宣泄,庄瑞转而坐上马车,往皇宫而去。 八台公忙开始,半个时辰后,便是早朝。 临近上朝时辰,顾孟祯紧急更换朝服。 太平盛世,朝事不多,每日早朝,属实浪费时间,因此,颜瑜多年前修改律令:每七日,设一早朝,其余六日,众卿各自公忙。如无要紧大事,早朝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想着颜瑜频频参与朝事,自以为是修改律令,顾孟祯怄火在心,愁眉不展。 闻听通禀,璟命夫求见,他终于舒展眉头,喜出望外。 “允见,快快有请。” 有宫人在,爱侄说话不方便,顾孟祯随即拂手,屏退左右。 庄瑞大摇大摆,走进寝殿,潇洒落座。 “皇伯伯圣安。” 爱侄性情洒脱,恰到好处缓和宫闱沉闷,顾孟祯一双龙眸,尽是宠溺。 “朕的瑞儿,最懂礼貌,朕爱不释手,恨不能天天见到你。” 庄瑞烦躁不快。 “皇伯伯反讽臣侄?” 顾孟祯满觉冤枉,耐心哄慰。 “不是。” “朕怎会反讽于你?” “好瑞儿,朕是真心夸赞。” 庄瑞愤然,一阵拍案。 “听着就是反讽,皇伯伯却要强辩!” 第1012章 不爱惜我 顾孟祯溺爱不明,包容无限。 “好好好,瑞儿说得对,朕就是强辩。” “好瑞儿,莫生气,怒气伤身。” 庄瑞恃宠而骄。 “皇伯伯承认强辩,形同承认不重视我。” “臣侄怒意,难以平息。” 顾孟祯没有一点脾气,唯是宠爱。 “好,朕有错,朕用词不对。” 庄瑞依旧不满意。 “臣侄不敢,臣侄惶恐。” 顾孟祯变换方法,哄劝爱侄。 “朕这样哄下去,没个尽头,也没有作用。” “你不妨说说,谁人惹你生气,朕出手,替你教训他。” 庄瑞闷闷不乐。 “两个人,惹我不悦。” 顾孟祯爽快应许。 “两人,简单,朕一并教训。” “你说,是谁?” 庄瑞答话。 “是父亲和大哥。” 顾孟祯窘迫。 “呃……” 庄瑞横眉怒目。 “皇伯伯何故沉默?” “岂非偏心他们二人,不顾臣侄感受?” 顾孟祯耐心不减。 “一家人,理当和睦共处。” “瑞儿宽宏大量,定能原谅他们一点点过失。” “朕非是偏心他们,而是相信你。毕竟,朕的瑞儿,是世上最懂事的孩子。” 庄瑞怨念深重。 “每次都偏心,每次都不承认。” 顾孟祯辩驳,入情入理。 “你看你,每次都误会。” “瑞儿乖,你有火,冲朕来,朕心甘情愿受着。” “朕可不是偏心,不舍他们受苦;朕这是心疼你,舍不得你难过。” 庄瑞半真半假,开始倾诉。 “臣侄有……” 话刚出口,被顾孟祯打断。 “瑞儿稍等。” “朕安慰你,险些误了早朝。” “等早朝结束,朕再回来听你诉苦,好吗?” 庄瑞闻言,顿时消沉。 “果然,无论我走到何处,皆要遭受嫌恶。” “连皇伯伯也不爱惜我。”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爱惜我。” 顾孟祯紧忙解释。 “朕何有不爱惜你?朕就差把心掏给你。” “谁说世上无人爱惜你?我们一家人,互爱互助,其乐融融。” “瑞儿必要理解朕的难处。” “耽误早朝,容易留人话柄,给帝瑾王可乘之机,责朕不认真理事,趁机迫朕退位。” “朕一旦退位,何人保护你们?” 他赔笑。 “你用过早饭没有?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点心,你乖乖等朕回来,可好?” 庄瑞勉强答应。 “好。” 顾孟祯给予赞扬。 “瑞儿真是听话,比你父亲,比你大哥,更善解人意。” “朕允诺,尽快处理朝事,早些回来陪你。” 庄瑞随意一礼。 “恭送皇伯伯。” 顾孟祯摸摸他的头,放下皇帝威严,为爱侄斟茶。 “你先喝茶,点心一会儿就好。” 留爱侄一人在此,他内疚深深,仔细叮咛几句,表达关心,直到临近早朝最后一刻,才往正殿赶去。 诉说心声,或于大局不利,庄瑞想了想,决定离开。 留话小慎子,不必劳烦御厨,庄瑞离宫。 失落,仅是一时,庄瑞自己调整好情绪,提前而至州牧台,接夫人回府。 公忙时辰将要结束,滕娥兰接到一个调解离婚的事务。 其二者,丈夫名叫章湶,妻子名叫萏烑。 滕娥兰接待二人,请他们入座。 “二位,有什么矛盾,为何想要离婚?” 萏烑无言,只是落泪。 章湶愤懑。 “她家骗婚!” 滕娥兰平静。 “请述具体情况。” 章湶口角生风,侃侃而道。 “成婚之前,我们说好,她出嫁妆,我不出聘礼。” “另者,她承诺,对外假称,我家聘礼很丰厚,免得我和我的家人,在亲戚好友面前,抬不起头。” “滕大人必然知晓,这年头,愿出嫁妆、不要聘礼、还给足夫家脸面的女子,很少见?” 滕娥兰谨肃不乏亲和。 “不需问我,你继续说。” 章湶能言快语,声情并茂。 “我傻傻以为,遇到世间罕有的奇女子。” “没成想,今日婚典,她家尊慈,高声诉知所有宾客,我家白占便宜,没出一点聘礼,害得我们颜面扫地!” “她尊慈言之,除非我们立马拿出聘礼,且要嫁妆银数的双倍,否则,他们一定闹得我们办不成婚典。” “没了办法,我家只好凑够银两,奉予她尊她慈。” “我原想着,她这么善良,她家尊慈肯定也是品性美好,不然,教养不出这般优秀的女儿。” “万万没想到,她尊慈竟是那般恶劣之徒。可想而知,他们生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他顿言,滕娥兰接话。 “你若说完,便换萏女娘陈述。” 章湶严词反对。 “不行,她不能说!” “滕大人有所不知,她这个人,喜好装可怜,惯爱颠倒是非。” “你一听她陈述,必定不信我的话。” 滕娥兰波澜不惊,说明缘由。 “一面之词,未可轻信。” “调解过程,即是如此,我必须听完双方陈述,方可做出明确判断。” “请章少郎配合公忙。” “萏女娘,请讲。” 章湶慌忙叫停。 “滕大人请慢,我还没有说完。” 滕娥兰微笑点头。 “好,少郎请讲。” 章湶提出异议。 “你何故称呼萏女娘,而非章娘子?” “我们已领婚书,她是我的妻子。” “大人莫非存有私心,早便拿定主意,准许我们分离?” “或者,大人带有偏见,认为我配不上她?” 滕娥兰冷静处之。 “律令有定,调解离婚,不管终局何如,只能称呼本家身份。” “章少郎假使,怀疑我有失公允,可往尹司台状告。” 听似自己理亏,章湶认输。 “粗野小民,不懂规矩,恳请滕大人见谅。” 滕娥兰容色温煦。 “无碍。” “你说完了吗?” 章湶执着,不给妻子说话机会。 “大人请莫催促,我心中,还有许多冤屈。” “骗婚,于我家而言,不算什么,那点银子,我家不是出不起。我们只是,更看重女子品格,故而,以此做为考验。” “除此之外,她给我带来的苦难,不计其数,换作其他任何男子,皆不可能忍受。” 滕娥兰谦然。 “请少郎举例。” 章湶怒气填心,愤愤不满。 “她骄慢任性,惯会无理取闹。” “前些日子,我参加好友聚会,她偏是不许,哭着闹着,要我回家。” “我出于关心,问其原因,她答非所问。” “其实,我知道,她就是在意那场聚会,我旧时恋者也在!” 第1013章 端赖柔嘉 萏烑梨花带雨,楚楚开口。 “我是因……” 章湶怒吼出声。 “住嘴!” 怒容,只一瞬,换回凄怜之状,他继续倾吐苦水。 “我真爱于她,哪怕承受苦痛,也选择委曲求全。” “滕大人请评理,她限制我的自由,是否有违律令?” 滕娥兰几分淡漠。 “我暂时做不了评断。” “你说完了?” 听出一丝不耐烦,章湶勃然狂怒。 “没有!” 见之情绪不对,滕娥兰及时改变态度,浅笑,平易逊顺。 “请讲。” 章湶仿若愁肠百结,极难排遣。 “前天,东市茶馆茗意沁人,一位主播遇到困难,诚邀我,去她家,帮忙解决难事。” “娘子不许我去。” “我问原因,她仍是答非所问。” “实际原因,我心里清楚,大人更是心如明镜。她不就是怀疑,我和那位女主播暗生情愫,肆行花遮柳掩之事?” 滕娥兰忍无可忍,严正提醒。 “你说事,莫要带上我。” “我不随便臆测人心,目前没有任何想法。” 叙话良久,不见滕大人斥责萏氏一句,章湶心里不痛快,怫然作色。 “滕大人是女子,自然偏向女子一方,胡乱揣测我和那位女主播的关系,将我看作恶人。” 滕娥兰端赖柔嘉,不失威仪。 “调解离婚,务必公允公正,不徇私,不偏颇。此乃州牧台规定,我不敢有违。” “我的上司,乃是州牧中丞晏大人。这场调解,章少郎但有意见,尽管向他反映。” 章湶振振有词,给妻子扣上罪名。 “与女主播来往,我何错之有?” “月溪公主的伊人倾城,也有女主播。” “上问滕大人,家妻阻我去见,岂非公然违逆月溪公主?” 萏烑分辩。 “我……” 章湶重重拍案。 “我让你住嘴!” 滕娥兰沉心静气,保持镇定。 “请章少郎,不要恫吓萏女娘。” “你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章湶不气馁。 “这些问题,滕大人回答不了,没事,我不介意。” “有一事,滕大人听完,定然气愤。” “这一年来,她嘴上说,倾心于我,实然,心向娘家。” “她时常瞒着我,给她尊慈,买这买那。” “更甚,她家里有个小弟。我的存银越来越少,正是因为其弟!” 不想再听一面之词,滕娥兰叫停。 “你的诉说,我……” 章湶意犹未尽。 “滕大人别急,我冤屈,尚未诉完。” 他口若悬河,滔滔叙事。 “去年,签婚书之前,家尊便买下轩处,供我们夫妻居住,主动避免公媳矛盾、婆媳矛盾,可谓关怀备至。” “家慈,每日来我轩处,给我们打扫屋子,做好一日三餐,可谓细致周到。” “后来,家弟因生计变化,需在我轩,住上一阵子。结果,她不同意。” “对待她的家人,她付出良多,无微不至。可是呢,对待我的家人,她漠不关心。” “滕大人试想,你的丈夫,在婚后,如是区别对待家中亲人,你能欣然接受吗?” 他的无理问话,滕娥兰始终不予回应。 说实话,她最讨厌这种男子。 离婚就离婚,养外室就养外室,好聚好散即可,何必装得大义凛然,把发妻说得罪不可赦? 难不成,他不说成这样,萏女娘便非他不可,殒亦不愿分离? 可笑。 滕娥兰软谈丽语,没有表露一分厌恶。 “事情,我听得差不多,请问少郎,你的诉求是什么?” 章湶言说诉求。 “我希望,大人劝她,不要跟我离婚。” 滕娥兰惊讶太甚,以至于藏不住惊色。 “是她提出离婚?” “不是你?” 章湶一听,神气十足。 “大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亦同。” “这些事,我全部忍下。我爱妻如命,她却提出离婚,简直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滕娥兰眸底,隐一分嘲谑。 “我非是此意。” “我以为,你慷慨陈词,意在,与她断绝夫妻情分,没想到,你在挽留。” 章湶辞吐,冠冕堂皇。 “我这人,一向痴心长情,怎么可能生出断绝情分之念?” “是她无情无义,执意抛弃我。” 他臆想揣度。 “滕大人请思,她是不是在外头,另有相好之人?” 滕娥兰不作答,彬彬有礼,示意一请。 “章少郎请用茶,稍作休息。” 她转向另一侧座位。 “萏女娘,请述离婚理由。” 萏烑以绢帕拭泪,形貌苦不堪言。 “我无话可说,惟求,尽快脱身。” 听她丝毫不辩解,章湶悬心一放,嘴角扬起笑容,好似胜券在握。 滕娥兰绰然有余,应对其事。 “入州牧台,胆怯紧张,以致言辞有碍,是很常见的事。” “萏女娘平稳心境,莫怕莫慌。” “大致情况,我已了解,接下来,我问你答,可好?” 闻言不妙,章湶怒喝拒绝。 “不好!” 滕娥兰睨他一眼。 “我没问你,请少郎安心用茶。” 章湶词气激昂。 “她言,无话可说,滕大人没听到?” “我辩才无碍,她哑口无言,这个案子,你只需判定,不准许离婚,便矣。” “公忙结束,同僚陆续离开州牧台,大人不着急回府吃晚饭吗,纠缠我们夫妻,有什么意思?” 滕娥兰守正不移。 “准许与否,我自判定,不需少郎教我。” “多谢好意。” 章湶登时暴怒。 “你这就是徇私枉法!” “没听过一句话吗?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你坚持这么做,天理难容,必会遭到天谴!” 滕娥兰示诫。 “你再闹,我便唤州牧台守卫,严整纪律。” 章湶不情不愿,闭上嘴。 萏烑谦谦知礼。 “请滕大人问话,妾身洗耳恭听。” 滕娥兰拿起册本,翻至前几页。 “关于章少郎所说,你不许他参加好友聚会,确有其事吗?” 提及此事,萏烑委屈至极,泪水决堤。 “妾身没有不许。” “是妾身的婆慈,数次催他回家。” “闻知婆慈之举,我想拦下,不想扫了夫君兴致,但是无能为力。” 滕娥兰顺话而问。 “为何无能为力?” 萏烑卑屈答言。 “当时,我临盆,正在生孩子。” 第1014章 德行兼备 滕娥兰震撼无比。 “你是说,你临盆之际,他去参加好友聚会,不管不顾你和孩子?” 章湶恨恨咬牙,脸色极其难看。 不等萏氏回话,他先辩驳。 “怎么?滕大人认为,女子生孩子,是什么功绩荣耀?” “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生孩子?她仅是为我生孩子吗?这孩子不是她的吗?” “她费些工夫,生下孩子,而后十几年、二十几年,都是我来养。” “真正辛苦之人,是我。” “好友聚会,至多不过两个时辰,我不管不顾两个时辰而已,又非不管不顾一辈子。” “难道,男子成婚之后,就不能偶尔消遣一下?” 滕娥兰刚直端正,浩然令下。 “去,请来几名守卫大人,看管他。” 下人应声而去。 章湶赫赫大怒。 “我所犯何罪,你凭什么看管我?!” 滕娥兰神态自若,雍容夷然。 “妨碍公忙。” “我没把你移交廷合台,已是法外施恩。” “请章少郎保持肃静。” 章湶气得七窍生烟,只敢歪着嘴,表示不屑。 滕娥兰回眸。 “萏女娘,请讲。” 萏烑恭谨。 “回大人话,我临盆比较突然,他的聚会是提前几天约好。” “他说,推不掉,必须要去。” “婆慈几次催促,唤他回来。事后,他责问我,为何坏他兴致。我如实答话,可他不信,断言,我得知他的旧时恋者在场,心存芥蒂,遂,利用孩子生事,阻挠他们聚会。” 滕娥兰追问。 “对于他的旧时恋者,你是否心存芥蒂?” 萏烑落寞。 “说完全没有,定是假话。” “但我自行排解忧愁,没有烦扰夫君,只盼着,如他所愿,成为一名贤妻。” 这时,几名守卫奉命而来,正襟危坐,守在章湶身旁。 滕娥兰翻看册本内容,言之有序,继续询问。 “好,我知道了。” “我再问你,主播求助,你不许他去,并且,怀疑他们暗生情愫,确切否?” 萏烑点点头。 “我确实,有拦阻行为。” 滕娥兰深问。 “却为何故?” 萏烑低声啜泣,简而言之。 “家里缺少汤水,孩子饿得直哭,我向他要银子,出门买汤水。” 滕娥兰疑惑。 “孩子多大?” “你没有汤水吗?” 萏烑依次回答。 “孩子两个月大。” “我没有汤水。” 见她身形消瘦,滕娥兰从而推想。 “是因为天生身体孱弱?” 萏烑萋萋生怜,诉说实情。 “大夫有言,月中不足,长期饥饿,导致我没有汤水。” 闻之遭遇,滕娥兰眉心,颦起一道道矜肃。 “你没有生计,没有存银,只能向他求要银子?” 萏烑泪眼婆娑。 “我有生计,也有存银。” “不过,银子全数被他收走。” “他寻由,我不会理财管账,最好由他代劳。” “我想成为一名贤妻,是故,委曲意愿,依从之。” 滕娥兰义愤填膺,按捺着,不表露于色。 “你求要不到银子,尊慈、公婆可会帮忙?” 萏烑伤怀,戚戚作答。 “不会。” 滕娥兰心头怒意,愈加遏制不住。 “这两个月,你如何生活?” 萏烑凄凄切切,如秋色将临,满地萧瑟。 “去当铺,当掉我的首饰。” “前天,首饰换来的银两用尽,我才不得已,伸手向他索求。” 拜任州牧侍以来,滕娥兰见识过许多离婚调解,本以为已然见怪不怪,可是,面对萏女娘,却有心痛欲绝之感。 “章少郎言之,你帮衬令尊、令慈和令弟,使得他的存银越来越少,是怎么回事?” 萏烑问心无愧,抱诚守真。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滕娥兰颦眉太久,眉心开始酸痛。 “所谓区别对待长辈,也是无中生有?” 萏烑有条有理,叙述详尽。 “公尊,确实买下轩处,供我们居住。然而,我是租住,每月签下欠条,等到存有银两,便用于支付租金。” “婆慈,的确每日来我轩处,非为做家事,而是看着我做家事。” “小叔子生计变化,需在轩处暂住,我赞成。” “不料,突发意外状况。” “家慈故意放出流言,污蔑我和小叔子悄行不端,甚至传言,兄弟同戏一女。以此,要挟我夫家,交出足数银两,她才肯平息流言。” “先前,凑够聘礼之数,我几乎花光存银。剩余银两,以及我每月工银,尽数被夫君收走。现下,我当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满足娘亲贪念……” 滕娥兰再次大受震撼,忍不住表露惊异之色。 “章少郎适才所言骗婚,凑够聘礼之人,不是他或他的亲者,而是你?!” “办一场婚典,你又出嫁妆,又出聘礼?!” 萏烑独坐,身影显得分外孤零。 “是。” 滕娥兰一时之间,难以专心公忙。 “恕我冒昧,问句不该问的话。” “你人美心善,他……呃……平庸无奇,你看中他哪一点,竟愿珍爱至此?” 萏烑眸意黯淡,怆然若失。 “大人谬赞,妾身不敢当。” “妾身自认平凡,深以为配不上俊逸之士,高才之人。” “我们夫妻,二者普通,皆无远志,我原想着,可以安稳幸福,共度一生。” “未想,我还是配不上。” “大约,我太过自高自大,认不清自身如此不堪。” 滕娥兰态度庄重,就事论事。 “什么自高自大?你是自轻自贱。” “以我观之,你美若天仙,德行兼备,绝对配得上俊才之士。” “配得上,不一定要嫁。因为,品行与才貌无关,俊逸、高才不表示品德高尚。” “我之愚见,你应择选高洁之人,方可两两携手,共度余生。” 萏烑清泪犹在,微微一惊。 “滕大人之意,准许离婚?” 经她一说,滕娥兰才意识到自己分心,赶忙回归事务。 “我话,俱是题外之谈,不能用于界定,此次离婚调解,是何结果。” “言归正传。”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接下来,轮到章少郎述说。” 章湶嘴脸刻薄,控诉不停。 “生个孩子,天经地义,历经痛苦者,非是她一人,滕大人休要漫想,她付出良多。” “大人必要看清现实,她照顾孩子,短短两个月罢了。” “两个月,她便要弃之而去,这算是养育之恩吗?” “她对孩子,对我,皆无恩德。” “夫妻之间,理当互帮互助,她凑够聘礼之数,我夸她一句贤妻,两相抵消。帝瑾王曾有高言,物质生活、情绪价值,同样重要,可以划等号……” 第1015章 我保护她 获知双方具体情况,滕娥兰请他们稍等,随即,走出调解室,去往晏大人所在办公房间。 白日公忙已经结束,晏嵘却没有离开州牧台,只因下属有案子未完。 离婚调解,比较复杂,不像其他事务,可以转交值守同僚,代为处理。滕娥兰新任州牧侍不久,晏嵘恐她出岔,因此留下,适时从旁协助。 闻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晏嵘离座,帮她开门。 公忙之中,滕娥兰不需行礼,眼见房门被晏大人打开,她加快脚步,走进房间。 “谢晏大人。” 晏嵘示意落座,直入正题。 “调解得如何?” “准许离婚否?” 滕娥兰双手呈上册本。 “调解过程,卑职记录在册,请晏大人过目。” “卑职愚以为,此案,准许离婚。” 晏嵘接过册本。 “好,我看看。” 他一边翻阅,一边谈事。 “你调解期间,我派人明察暗访,查实他们家庭生活。” “与你的册本内容,比照分析,可得结论,此案,章少郎善于伪饰,萏女娘较为真诚。” 滕娥兰眸意,一抹璀璨。 “晏大人钧意,赞成卑职看法?” 晏嵘容色严峻。 “非也。” “我意,不准许离婚。” 滕娥兰炫目一黯。 “为何?” 晏嵘一丝不紊,阐释缘故。 “结为夫妇,不到一年,尚需磨合关系,他们有争执,闹得不愉快,很正常。” “所有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 “再者说,他们有一个孩子,尚在襁褓。” “孩子是无辜的,不应小小年纪,承受尊慈分离之痛。” “故而,我主张,尽全力调和夫妻矛盾,让他们重归于好。” 滕娥兰几分刚正严明,几分愤世嫉俗。 “晏大人请明察。” “孩子,是爱情结晶,从来不是束缚女子的理由,更不是男子恣意张狂的筹码。” “他们有一个孩子,萏女娘便活该置身煎熬,深受丈夫威迫摧折?” “孩子是无辜的,你不忍之遭遇不幸,没问题,我也不忍。然,我请问,萏女娘何辜于此?” 深感昧良昧己,晏嵘有心无力,容映苦恼。 “一家人,亲睦共处,总要有人付出,有人舍弃,这,避免不了。” 滕娥兰字字雪亮,掷地有声。 “这段婚姻,萏女娘做错什么?” “为什么是她付出自身,舍弃自我?” “为什么付出者、舍弃者,不能是有错之人?” 言之有愧,晏嵘面露难色。 “这……” 设身处地,感受萏女娘苦痛,滕娥兰辞如雷鸣,振聋发聩。 “相恋一开始,萏女娘便诉知,她不要聘礼,愿出嫁妆。她诉求,两两交往,勿行花事;婚后,至少磨合两年,再行孕育子女。” “她害怕被人辜负,不愿感情破碎,所以,做长远之计,期望爱者配合。” “她并非自作主张,这些事,如果爱者不同意,他们尽可好好商量,采取折中办法。” “萏女娘面面俱到,小心翼翼维系感情,而章少郎,是何作为?” “做为恋者,他不付信任,断定萏女娘这般决意,必然居心叵测。于是乎,他假意答应她的请求,于相恋期间,设谋设计,让她未婚先孕,确保她不向他索要聘礼。” “萏女娘,行事高洁,亲友邻居皆心悦诚服。未婚先孕一事,犹胜天降横祸,打破高洁形象,令她饱受凄言冷语。” “她不怀介意,甘心情愿嫁给章少郎,含辛茹苦和他孕育孩子。” “萏女娘舍弃身节,不顾声誉,最后换来什么?” “章少郎大言不惭,此乃他的苦难之一,是萏女娘姿容娇美,引诱他行花事,害他有了孩子,一辈子受制于人!” “这不是婚姻,这是枷锁,萏女娘遵律守令,何以遭受此等罪责?” 她初入朝堂,能有如此见解,晏嵘自愧弗如,然却,不改主意。 “滕大人所言极是,我赞同。” “可他不愿出抚养银两,抓着孩子不放,萏女娘一刻不放弃,他便一直拒绝离婚。” “迫使娘亲,割舍自己的孩子,人所不为。” “我如何劝说萏女娘放手?” “况且,律令有定,孩子若由其尊抚养,萏女娘还需等到孩子满周岁,才能签下离婚书,脱离苦海。” “接下来这十个月,萏女娘怎么熬?” “她的家人冷漠无情,没人保护她。万一,章少郎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伤害萏女娘的行为,如之奈何?” 滕娥兰毅然决然。 “我保护她。” 晏嵘仔细告诫。 “滕大人请理智,此为公忙事务,非是私谊友情。” “你今日收留萏女娘,来日便要收留千千万万可怜之人,否则,必受千人所指,责你厚此薄彼,不够公正。” “先不说,令尊滕大人、令慈韦大人是否支持你,贵府能不能容下那些人,存银够不够他们花销。我只问,他们,若在你的保护下,有什么闪失,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行善,非同儿戏,不能想当然。” 滕娥兰稍作思索,很快决定。 “我会内敛行事,藏好萏女娘,确保她的安全。” 晏嵘不理解。 “你悄做好事,不公之于众,难以收获美誉,没有任何好处。” 滕娥兰浩气英风。 “我做这事,只为帮助萏女娘,不为己身荣誉。” 瞧她纤弱之躯,展现一身正气,巾帼不让须眉,晏嵘心绪,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滕大人魄力出众,很有令慈风范。” “韦大人,教养得极好。” 滕娥兰柔颜和煦。 “谢晏大人赞许。” “卑职另有一事,请示上司。” 晏嵘微笑。 “滕大人但讲无妨。” 滕娥兰仪态矜重,侃侃而道。 “据萏女娘所说,萏先生夫妇,是她的生身尊慈。” “我以为,不然。” “其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百般薄待萏女娘,丝毫不像亲生尊慈。” “我意,劝她适当远离,并往督护台请求寻亲,回归原家。” 晏嵘殷殷叮嘱。 “此是萏女娘家事,你仅可建议,不可多管。” “莫给别人添麻烦,当心惹上祸事。切记,权贵欺压百姓,从重处罚,绝不姑息。” 滕娥兰应声。 “是,卑职遵命。” 第1016章 怎么报答 处理完离婚调解事务,恭送晏大人,藏好萏女娘,滕娥兰这才腾出空,看一眼时辰。 州牧侍程惤,外出办完事,从正门进入州牧台,遇见同僚,莞然打招呼。 “滕大人。” 滕娥兰寻声看去,礼貌回应。 “程大人。” 程惤惊奇。 “滕大人居然忙到这会儿?” 滕娥兰惭愧。 “嗯。” “处事笨拙,以后还请程大人多多指教。” 程惤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 “谁说你处事笨拙?” “我的意思是说,你太辛苦。” 滕娥兰抬眸,与她对视。 “谢程大人关心。” 程惤宜笑宜颦。 “方才路过,我仿佛看见庄府马车,停在正门外,想是,璟爷过来,接你回府。” “凡你公忙之日,璟爷必然接送。不像我家老爷,嫌累嫌麻烦,从不接送我。” “每每说起,我便羡慕你。” “要是我家老爷,哪天突然性情大变,如璟爷体贴,那该多好。” 滕娥兰谦顺。 “程大人过誉。” “原是我娇气,没他接送,便要闹个不停。家夫看似体贴,实是无可奈何。” “程大人,乃女中豪杰,自是做不出来我这种小家子气之事。” 程惤被她哄得喜笑颜开。 “你呀,谦虚又嘴甜,怪不得你家老爷这么宠你。换作,我是你的夫君,我也宠你。” “璟爷大约久等,滕大人不用理会我,快去。” 滕娥兰应声道别。 “好,程大人也请去忙。” “告辞。” 程惤放开她的手。 “慢走。” 滕娥兰步履匆匆,走出州牧台,环顾左右,找到庄府马车,打开车门,坐上去。 等得太久,庄瑞半躺着睡去,滕娥兰没有叫醒他,脱去自己外衣,轻轻盖在他身上。 庄瑞敏锐察觉异常,猛地睁开双眼。 见是夫人,他紧绷之状,瞬即放松。 “我恰好在做噩梦,所以反应大一些,夫人没被我吓到?” 滕娥兰甜笑,摇摇头。 “没有。” 揉眼醒神,长指勾住衣领,庄瑞才注意到夫人外衣。 “夜里凉,你脱衣裳做甚?快穿上。” 他细致温柔,为夫人穿衣,同时吩咐马夫。 “鲁庚,动身回府。” 滕娥兰告知。 “我没瞧见鲁庚,他或许,往恭房事急。” 庄瑞整理夫人外衣,继而,系好衣带。 “那我们等等他。” 他打开一个箱子,取出食盒。 “夫人必定没顾上用晚饭?我带来点心,你对付着吃点儿,填填肚子。” 滕娥兰帮着一起,将装有点心的玉盘,摆在小桌上。 “好。” 她递去一双筷子。 “老爷也吃。” 庄瑞接过筷子,夹起一块糕点。 “我不饿。” “来,张嘴,我喂你。” 滕娥兰乖巧。 “啊。” 庄瑞用闲谈语气,向夫人汇报。 “今日,我又得赏赐,已经差人,全部放在你的房间。” “这次,皇上很用心,特意买来你最爱的那套首饰,说是,我们夫妻二者,他一视同仁,绝不偏心。” 他挠挠头,眉宇呈现几分难色。 “那套首饰,叫什么名称来着?你就提过一次,我有些记不得。” 一听“最爱”二字,滕娥兰一脸迷茫,沉默片刻,推测猜想。 “鸾笙桐琴?” 庄瑞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是鸾笙桐琴。” “那画,你只瞧一眼,念一次首饰名字,我便看出,你甚是喜爱。” “那套首饰,极为罕见,我打听过,整个盛京,只有中街‘金钗钿合’做出一套。我原本想着,攒够银子,将它买来,给你一个惊喜,岂料,被皇上捷足先登。” 他取下随身荷包,交到夫人手中。 “我攒下的银两,已无用武之地,请夫人哂纳。” 平日接送,未见他这般周到周至,滕娥兰心觉不对,随即询问。 “无事献殷勤。” “你说,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庄瑞难为情一笑,扭扭捏捏,推她一下。 “入夜时分,你还能怎么报答?明知故问。” “夫人深知我的想法,岂用我多说?” 滕娥兰形貌一改,乏力倦怠。 “可是,我公忙一天,累得很。” 庄瑞笑颜盈盈,谄谀取容。 “夫人不累,我给你捏肩。” “求求你,别再拒绝我,我当真心向往之,渴思万斛。” 滕娥兰疲惫,昏昏欲睡。 “我困了。” “今日太晚,或来不及,要不,明天?” 庄瑞热情洋溢,汲汲劝说。 “怎就太晚?我觉得这个时辰刚刚好。” “夫人困得太早,于健康无益。” “其事,非我一人痛快,你不也开心吗?我们夫妻同趣,何乐不为?” 他眨眨眼,泛起一丝泪花,作状可怜。 “前时,夫人拒绝许多次,这一次,总该应许我。” 拿他没办法,滕娥兰首肯。 “好,我答应你。” 庄瑞喜眉笑目。 “真的吗?太好了。” 他紧紧拥抱夫人。 “夫人,你真好。” “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夫人。” 话至此处,马车外,响起鲁庚问话。 “请问三位贵人,在听什么?” 夫妻双双一惊,掀开布帘,打开马车小窗,察看情况。 滕娥兰一眼认出同僚,无奈一笑。 “三位大人,莫非窃听我们叙话?” 三人假装路过,佯作没有听见问话,自然而然漫谈家常,携手走进州牧台。 鲁庚怔神。 “夫人,她们……” 滕娥兰回复并吩咐。 “没事,她们无有恶意。” “动身回府。” 鲁庚一应。 “是。” 马车疾行,往庄府而去。 庄瑞神色,几分懊恼。 “我感觉到外头有人,还以为是鲁庚回来,闻听我们叙话愉快,于是乎,静候我们说完,他再禀言去恭房一事。” 滕娥兰细声安抚。 “老爷勿忧。” “三位大人,皆属帝瑾王臣下,定无恶念。窃听我们叙话,或是心生好奇,或是想为帝瑾王打探消息。” “反正,我们没说什么不能外传的话,随她们听去。” 庄瑞收起懊恼之色。 “嗯,没事就好。” 他津津评述。 “不得不说,她们做戏,着实生硬。我们若非己方,断不可能配合,装作被她们瞒过。” “帝瑾王不能一味仁爱天下,理当抽空,会聚臣下一众,督促他们学习韬略。” 滕娥兰斥责。 “老爷不许妄议主上……” 第1017章 忘却心志 三位州牧侍,闲谈着,走进办公房间。 杨样惭凫企鹤,有感而发。 “滕大人真是命好,不仅壮志得酬,还觅得如意郎君。” “唉,我家老爷,若有璟命夫一半知疼着热,我便心满意足。” 裘芝晨诸多慨叹,艳羡不已。 “璟命夫不止知疼着热,还年轻,有使不完的劲,能主动请求情惬之事。” “相较之,我家老爷简直不像话,我主动请求,他却想方设法躲避,就好像,我能吃了他。” 严茉不予苟同。 “主动请求,非是什么快意事。” “我家老爷,便是积极主动,然而,每回好似饿狼扑食,无有一分情致,没意思。” 她坐下,双手托腮,满怀憧憬。 “如果,老爷能像璟命夫那般,殷勤示好,浪漫而行,予我足够温情,我肯定乐不可支。” 杨样紧接着落座。 “可惜,璟命夫是敌势中人,与皇上联系紧密,不可能弃之而去。不然,哪怕惹恼滕大人,我也要尝试求爱,让璟命夫离婚,改娶我。” 方之玄和庄韶的真实身份,颜瑜仅仅告知己方心腹之臣,杨样等人一无所知。 裘芝晨高傲自信,悠悠入座。 “看滕大人便知,璟命夫所中意,是柔弱纤纤、惹人怜爱之女。” “你膀大腰圆,他如何看得上你?” “改娶我,倒是极有可能。” “凭我一身花事本领,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易如反掌。” 杨样不屑。 “花事本领,有什么用?娶妻娶贤,你懂不懂?” “璟命夫潇洒不羁,我贤淑贞静,堪称天生一对。” 裘芝晨神采飞扬,高慢不逊。 “你省省。” “璟命夫话意明确,分外重视绵绵韵情,何时提过什么贤淑贞静?” 杨样信心十足。 “他遇到我,自会改变。” 听似,她们畅游梦境,难以自拔,严茉出言点醒。 “两位有夫之妇,胡思漫想什么?” “纵使他愿娶,你们也不能嫁。” “二位大人岂非抛去心志?” 杨样反驳。 “我们只是想想,何有抛去心志?” “滕大人,才是你所说不顾心志之人。” “听闻,回春堂医祸那次,她趁着月溪公主身陷铜事台,携害人之物,欲取公主性命。公主不计前嫌,写一封推荐信,送她去滕府,她方得贵女身份。” “结果呢?她辜恩忘志,转过头,嫁入庄府。” “可怜公主一片好心,终被恶人辜负。” 严茉持正判断,不偏不倚。 “杨大人不可胡说。” “我觉得滕大人正气浩然,不似忘恩负义之徒。” “兴许,月溪公主派她,蛰伏庄府,传递消息。” 裘芝晨愤愤不平。 “若真如此,我更是羡慕。” “我也是柔弱之貌,符合璟命夫喜好,公主怎不安排我去蛰伏?” 严茉掩唇一笑。 “闻之,讨求情事,你就心动翩翩,遐思嫁给璟命夫,可见,志如败屋危墙,摇摇欲坠。” “公主怎得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托给你?” 向上司汇报完公事,程惤回到办公房间,推开门,听见她们讨论热切,遂问。 “三位大人,谈说何事?好热闹啊。” 知她,与滕娥兰交好,杨样和裘芝晨瞬即安静,缄口不言。 严茉坦然。 “我们在说,羡慕滕大人,寻到真爱男子。” 程惤笑吟吟,坐在自己座位上。 “三位莫非,在正门外,碰见他们夫妻?” “巧了,不久前,我和滕大人撞面,也说,很羡慕她。” 严茉冷不丁,来一句。 “汝之羡慕,出自同僚之情。” 程惤会心一笑。 “严大人这话,大有深意。” “难不成,你们羡慕,不出同僚之情?” 闻言不妙,杨样和裘芝晨紧忙假咳,以作提醒。 “咳咳咳……” 夜色渐浓,繁星璀璨。 夫妻二人,回到庄府。 庄瑞迫不及待,拉着夫人,走进逍遥居厨房。 “夫人,快快快,快进来。” “食材,都是现成的,今晚,你教我烹饪游仙肉羹、八宝珍珠。” “今日,我定能做出可口菜肴,以后,就像妹夫一样,每日为妻子下厨,以此表达疼惜之情。” 虽说在马车上,答应教他烹饪,但转念一想,滕娥兰仍觉心疼,于是劝阻。 “老爷实不擅长厨艺,何必难为自己?” “算了。” “我并不在意这个。” 庄瑞深情凝视,甘言美辞。 “不擅长,但不放弃,努力习练,终得成功,如是,才显得我的爱意非凡,弥足珍贵嘛。” “你入逍遥居,已是下嫁委屈,我何忍让你更委屈?” “其他女子拥有的疼爱,你一样不能少,即便心力交瘁,我也要惜你爱你。”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滕娥兰感动,投入他的怀抱。 “我说过多次,这不是下嫁。” “我心,深明老爷爱意,其实,你不用做这么多。此生有幸,嫁你为妻,我已觉幸福无比。” 庄瑞回应怀抱,柔情似水。 “你这样想,是因为你贤惠。” “知妻贤惠,认定永远不会失去她,便肆意妄为之人,非丈夫也。” “我要竭尽所能,做一位好丈夫,令你迟暮之年,忆起往事,犹感美好,不后悔曾经选择嫁给我。” 滕娥兰心处,温暖融融。 “谢老爷爱惜。” 庄瑞放开怀抱,勾一下她的鼻尖。 “夫妻之间,客气什么?” 他牵着夫人的手,行至灶台前。 “晚饭,提前备好,我去热一下。” “稍后,我喂你吃饭,你教我做菜。” 滕娥兰欣然一应。 “好。” 热饭喂饭、一番教学之后,庄瑞上手,开始烹饪。 烹饪结束,将两道菜,摆在夫人面前,他神情难堪,咧嘴,笑得尴尬。 “好像……较之你做出来的佳肴,略有不同。” 滕娥兰凑近,闻一下气味,立时眉头紧皱。 “确实,不太一样。” 庄瑞摸不着头脑。 “怪矣。” “食材重量相等,调味料控量相同,烹饪方法别无二致,所得菜肴怎会完全不一样?” 为了鼓励丈夫,滕娥兰暗下决心,鼓起胆量,打算尝一尝味道。 “老爷请莫灰心。” “珍肴,不一定非要色香味俱全。” “这两道菜,外观或不惊人,但,说不准,美味非常。” 庄瑞见状,连忙拦下她的动作。 “夫人别吃!” 第1018章 此乃关心 手腕,被老爷扼住,滕娥兰筷子一停。 “为何别吃?” “我不尝一尝,如何知晓佳肴是否美味?” “老爷莫要紧张,你习练那么多次,定有成效。” “菜肴,其貌不扬,不碍事,我刚开始学做菜,也是这个样子。” 庄瑞言简意赅,解释说明。 “我非是忧心,菜肴味道不好,而是怕你,吃出病疾。” “还是找个人试菜,较为妥当。” 滕娥兰神色复杂。 “老爷又想坑害家人?” 庄瑞理直气壮。 “什么叫做坑害?夫人用词不对。” “这可是我亲自下厨,此乃关心。” 滕娥兰冒一丝冷汗。 “好,我改话。” “老爷又想关心家人?” 庄瑞表现几分迫不得已,振振有词。 “权贵不得欺压百姓,我自是不能拿给府里下人试菜,只能请家人品尝。” 滕娥兰愕然。 “欺压?” “老爷何出此言?你不是说,此乃关心?” 庄瑞理正词直。 “请家人品尝,是为关心。” “扰下人做工,则是欺压。” “有问题吗?” 滕娥兰无力反驳。 “老爷辩口利辞。” “没有问题。” 她想了想,恳切说情。 “能不能放过其他家人,由我品尝?” “假若,他们觉得不好吃,败坏心情,睡不好觉,怎么办?” 庄瑞妙言要道,鞭辟入里。 “我的心意,犹似无价之宝,千金难买,他们岂会觉得不好吃?” “我保证,他们一定高兴得,一觉睡到大天亮。” 滕娥兰顾虑重重。 “可若,他们吃出什么病疾,如何是好?” 庄瑞理所当然。 “有病治病呀,多简单的事。” “他们自己会找郎中,不需我们费心。” 滕娥兰继续说情。 “我也可以有病治病,自己找郎中。” 庄瑞否决。 “不行,我不许。” 滕娥兰焦急。 “你为什么不许?” 庄瑞迅速想到说辞。 “你公忙,几乎天天出入州牧台。” “州牧台,属帝瑾王臣下,你生病,焉能瞒得过岳父岳母?” “岳父慈爱,不会找我麻烦。岳母非难,我何以承受?” “另外,岳尊岳慈,听说你生病,必然悲伤,痛恨自己无能陪伴你、照顾你。你安忍,让他们如此挂心?” 滕娥兰左右为难,唯余叹息。 “我……唉。” 庄瑞称心如意,开怀大笑。 “哈哈哈,夫人想开就好。” 他端起玉碗玉盘,装进食盒。 “这个时辰,三妹妹估计在练字,正好,尝我佳肴,陶冶墨客情韵。” “我这就给她送去。” 不忍蕙儿受苦,滕娥兰阻拦。 “老爷给她尝过几次,次次害她吃坏肚子。吃一堑长一智,而今,蕙儿肯定有所防备。” 庄瑞改主意。 “那我拿去幽悰府,请大哥品尝。” 滕娥兰抓着老爷手腕,不让他走。 “老爷忘记?你第一次下厨,就是请大伯哥品尝。” “第二次再去,你便寻不到他。从那以后,但凡查到你进厨房,大伯哥仿若消失于世,踪迹全无。” 庄瑞一阵恍然。 “哦,对,大哥很难对付。” “嗯,夫人言之有理,我们不找他。” “这会儿,母亲应该还未就寝,我们速速前往玉阶居。” 滕娥兰搬出大道理,力劝老爷。 “兄弟姐妹之间,玩玩闹闹便罢,你休去折腾母亲。” “古语有云,君子淑人,应当孝顺尊慈,不可造次。” 庄瑞犯难。 “不找母亲,难道找父亲?” “父亲已经离京,不知去向,我上哪里找他?” “他谋深难测,就算找得到他,我也斗不过。” 滕娥兰强调。 “老爷没听我说话?” “应当孝顺尊慈,尊,慈。” “尊,指的是父亲、爹;慈,指的是母亲、娘。” 庄瑞听得无奈。 “我知道尊慈的意思。” “你把他们全部排除在外,庄府家人之中,还剩下谁?” 滕娥兰指着自己。 “我。” 庄瑞更加无奈。 “你……兜兜转转,绕回你自己。” “我说了,不许你尝。” 滕娥兰凝眸老爷。 “那么,只剩下你。” 庄瑞果断拒之。 “我也不尝。” “我又不傻,才不受这罪。” 滕娥兰顺势劝停。 “那就下次,老爷再接再厉。” “今日习练厨艺,到此为止。” 庄瑞固执。 “夫人安能浪费食物?我偏要找人吃下。” 他灵光一现。 “有了!” 滕娥兰隐隐不安。 “有什么了?” 庄瑞得意一笑。 “我进宫,求见皇上。” “知我,为他下厨,皇上势必龙颜大悦,巴不得吃完它。” 滕娥兰不由害怕。 “不好。” “倘使,损坏龙体,或会招致杀身之祸。” 庄瑞抚慰。 “夫人宽心,不会的。” “我有分寸。” 滕娥兰提议。 “我陪你进宫。” 庄瑞婉拒。 “你不是疲累吗?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公忙呢。” 滕娥兰担忧。 “老爷独自入宫,很不安全。” 庄瑞轻松自若。 “夫人多虑。” “这么多年,我都是独自进宫,放心,没事。” “快去沐浴更衣,就寝安睡。” 确认夫人走进浴室,庄瑞得逞一笑,以最快速度,去往玉阶居,不料,母亲不在居处。 她今晚,宿在思韶居? 父亲离京而去,她宿在思韶居做甚,睹物思人? 想罢,他匆匆去往父亲居处,依然,不见母亲身影。 方之玄常侍,吕斯维,奉命值守,在此等候。 “二公子找寻何人?” 庄瑞简单一礼。 “恭请吕大人安好。” “我父不在,大人公忙报到,应往密枢台,何故守在此处?” 吕斯维目光奕奕,风貌俊朗。 “伯爷离京之前,命我白天休息,夜晚值守,如遇州牧侍滕大人轮休之日,必需整日守候。” 庄瑞领会其意,愀然不悦。 “父亲何意?” “防备谁人?” 吕斯维谦然。 “恕我不敢揣测妄言。” 庄瑞询问。 “家慈安在?” 吕斯维回答。 “夫人刚刚出门去了。” 庄瑞一惊。 “这么晚出门?母亲哪里去?” 吕斯维如实述说。 “伯爷留计,倘若查实二公子下厨,便送夫人出府暂避。” 庄瑞震惊,瞠目结舌。 “这……他……岂有此理……” “吕大人何必这样辛劳?这不是你分内之事。” 吕斯维微笑。 “谢公子关怀。” “伯爷预支工银、赏赐丰厚,且,经得皇上允准,我自当趋承。” 第1019章 这般用心 没了办法,庄瑞只好提着食盒进宫,求见顾孟祯。 为了做戏真切,他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臣侄庄瑞,恭请皇伯伯圣安。” 少见瑞儿这般守礼,顾孟祯惊喜交加,箭步上前,扶他起身,抚之安坐。 “何苦行此大礼?快快坐好。” 他陪着爱侄,同落侧座。 “朕听说你来,放下奏折,速即允见。” “朝事也好,百官万民也罢,在朕看来,都没有你重要。” “气消没有?朕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庄瑞恭顺有加。 “臣侄不辞而别,皇伯伯非但不计较,还赏赐金银珠宝,臣侄由心感动,早便气消。” 顾孟祯双目,充溢慈爱。 “这话不对。” “你有留话,非是不辞而别。” “朕的瑞儿,最是懂事,最是乖巧,得贤侄如你,是朕的福气。” 庄瑞垂眸。 “皇伯伯这样说,臣侄羞愧得无地自容。” 顾孟祯啧啧称赞。 “听听,朕随口几句关心之语,你便感到愧疚。” “朕的瑞儿,果然善解人意。” 他和颜慈音,尤是温柔。 “往后,来见皇伯伯,不需行礼,至多走个过场就行。朕嘱咐多次,我们相处,一如朋友,不必拘谨。” 庄瑞视线,始终低垂。 “皇伯伯抬举,臣侄不敢。” 瞧他形状可怜,顾孟祯龙眸,莹几许担忧。 “你怎么回事?何故局促不安?” “府里发生什么事?你父亲又教训你?” “不对呀。贤弟闻听,外有医者,能治愈朕的旧疾,离京寻医问药去了。” “是不是玮儿欺负你,用武力,迫你谨守礼数?” “哎呀,朕跟他强调许多次,你不喜欢被礼节拘束。” “瑞儿别怕,朕给你做主。” “来人……” 听他高声呼唤宫人,庄瑞急忙阻止。 “皇伯伯请慢。” “我局促不安,非是兄长之故,实是因为我有心事。” 宫人闻声速至,顾孟祯拂手,让他们退下,继而,问于贤侄。 “你有什么心事?与朕说一说。” 庄瑞彷徨无助,自省过错。 “误皇伯伯上朝,险些酿成大祸,臣侄左思右想,满觉自己太过任性。” “臣侄负疚,便想,如何弥补皇伯伯,思索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他提起食盒,打开盖子,示于他前。 “晚上,臣侄接夫人回府,请她教我烹饪。” “忙活来去,总算做出两道菜肴,臣侄自认为味道尚可,却不知,皇伯伯会不会喜欢。” “因此,臣侄忐忑不安,深怕被皇伯伯嫌弃。” 落眸食盒,顾孟祯喜上眉梢。 “你有这份心,朕已是欣喜若狂,怎么可能嫌弃你?” “朕深知,你不通厨艺,从未下过厨房,最厌恶举火做饭。” “你肯为朕下厨,朕感深肺腑。” 庄瑞声情并茂,补加几句话。 “皇伯伯莫忧。” “这不是臣侄第一次下厨。” “前些日,臣侄数次习练厨艺,略有所成。” “臣侄原想,以孝心敬意,奉予皇伯伯,讨你欢喜。未想,臣侄不小心做错事,只好将孝顺之礼,改作道歉之礼,求皇伯伯原谅。” 顾孟祯予以肯定。 “一家人,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你这般用心,于朕而言,就是孝顺。” 庄瑞谦虚。 “皇伯伯赏赐那么多,臣侄仅是孝敬两道菜肴,实在不算什么。” 顾孟祯不吝美词。 “朕赏赐再多,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殒不带去。” “你的孝心,无可比拟,令朕如沐春风,纵然殒于地下,也倍感欣悦。” 他目意,流露期待。 “朕正好饿了,你快取出珍肴,朕迫切想要一尝。” 见事顺利,庄瑞喜笑颜开,摆好玉碗玉盘,双手递去筷子。 “是。” “皇伯伯,请。” 不舍破坏爱侄精致的摆盘,顾孟祯翼翼用筷,浅尝一口。 菜肴,放凉以后,气味更是难闻,庄瑞不吃便能想到,其味道,必定难以下咽。 顾孟祯细细品尝,陶然而笑。 “好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他的话,听似出自真心,没有任何不妥,庄瑞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 “皇伯伯此话当真?” 顾孟祯语气笃定,声音铿锵有力。 “千真万确。” 他苒苒诉说,赞不绝口。 “朕本想着,你是初学,难免厨艺不佳。朕不愿看你消沉,便在心里思量,如何鼓励你。” “万万没想到,这两道珍食,这么好吃,比御厨的手艺更胜一筹。朕完全不用违心夸赞你,因为,你原就优秀,无可挑剔。” “难得难得,朕的爱侄,竟是一位厨艺天才!” 庄瑞被他夸得难以为情。 “谢皇伯伯褒奖。” 顾孟祯半是请求,半是吩咐。 “你得空之时,去御膳房,指点一下御厨。” 庄瑞惊异。 “臣侄何敢卖弄?前去指点,岂不惹人笑话?” 顾孟祯蹙眉。 “有谁胆敢笑话你,朕决不轻饶。” 他恢复慈眉善目,不舍吓到爱侄。 “你莫拒绝,朕说的是心里话。” “御厨换了好几拨,全天下愣是找不出一个令朕满意的厨子。” “你知道,朕的旧疾,主要难受在胃。平日,朕稍微多吃一些,便反胃作呕,白天不舒服,夜里睡不着,暴躁易怒。” “你这两道菜,朕吃着,非常舒适。咽喉不觉痛,心口暖洋洋,胃里亦无一丝不适,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若非忧虑累着你,朕非要留你在御膳房,负责朕每日餐食。” 庄瑞依旧不敢置信。 “真有这么好吃?” 顾孟祯不明所以。 “这话问得,烹饪之时,你自己没尝过吗?” 意识到说错话,庄瑞快速掩去眸底心虚。 “尝过。” “进献皇伯伯之前,臣侄自当试菜,确定味道尚可,才会送进宫来。” “只不过,臣侄觉得菜肴味道,寻常普通,不可能胜过御厨手艺。” 顾孟祯由衷而笑。 “人与人,口味略微不同,实属正常。” “朕确实很喜欢你的手艺。” “往后,你若有空,多多下厨,送来给朕品尝。” 庄瑞应声。 “臣侄遵旨。” 美食当前,顾孟祯顾不得仪态,直接端起玉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最后,一点不剩,玉碗玉盘都像清洗过,焕然如新。 庄瑞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第1020章 不记得 天空灰蒙,雪飘如絮。 卓敏岚走下马车,向北兆台正门而去,一个不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被人及时扶稳。 她微笑转眸,想表示感谢,却在看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之后,吓得顿住话语。 “多谢……” 谢宇琛展露笑颜,下跪行礼。 “恭请卓大人福安。” 卓敏岚虚扶一把,故意发问。 “你认识我?” 谢宇琛迷茫错愕,缓缓站起身子。 “我……在下……自然认得卓大人。” “卓大人,不记得我?” 卓敏岚保持礼貌微笑,假装忘却其人。 “我们见过吗?” 谢宇琛看一眼路上行人,示意一请。 “言或涉及私隐,请借一步说话。” 卓敏岚顺意,和他一起,行至偏僻无人处。 “贵人有事要说?” 周围无人,她仍是态度疏远,谢宇琛心处,郁郁苦闷。 “你或不识我是谁,但,不可能不记得我。” “卓大人不觉脸熟?年初,我们见过一面,欢行愉事,解情思之物。” 卓敏岚佯作经验老到。 “我情郎,漫漫之数,常有见过一面、行趣一次、便各奔东西者。” “恕我记性不好,请问贵人,尊姓大名?” 谢宇琛怏怏答话。 “臣籍人氏,谢府嫡次子,谢宇琛。” 卓敏岚做出热情之态,说着刻薄之语。 “原来是谢二公子,失敬失敬。” “我听说过你,可是,着实记不得我们有过韵情。” “大概,你能力,不怎么样,不至令我深记于心。” “哎呀,瞧我这张嘴,口无遮拦。我这人,心直口快,早成习惯,谢公子请勿见怪。” 猝不及防,被心爱女子否定,谢宇琛失落失措,沮丧自卑。 回想当时,她反应生疏,似是蓓蕾初绽,他困惑不解。 女子不都格外看重身节,她怎么好像,分毫不在乎呢? 难不成,嫌他能力不足,所以,纵是初尝花情,也不愿嫁给他? 谢宇琛越想越觉灰心失意,随即断去胡思乱想,直截了当发问。 “前些日,月溪公主拜访贵府,你为何不见?是因为得知,我跟在公主身边吗?” “你为何不想见我,不想认我?” “年初欢愉,你明明说,快意……” 卓敏岚深感刺耳,赶紧打断他的话。 “情动之时,说话不作数,谢公子不懂么?” “我们或许有过情事,但我真的不记得。” “你又是半路拦下我,又是匿名拜访我府,是为何意,莫非痴缠?” 谢宇琛直言表达心声。 “我意愿负起责任,不忍辜负你。” 卓敏岚目光,鄙夷蔑然。 “谢公子说笑。” “天底下,需要对我负责任之人,不计其数。” “活到我这岁数,小小韵事,谁都不会在意,你也不用这么认真。” “公忙恐要迟到,我先走一步,回见。” 谢宇琛怯怯然,退到一边,让出路,行礼。 “恭送卓大人。” 余光,确认她远去,谢宇琛佝偻着身子,孤寂落寞,呆呆望着前方。 纪翡燕巧笑,走近他。 “谢二公子。” 谢宇琛回过神来,寻声看去。 “恭请纪大人福安。” 纪翡燕一惊。 “哟,公子居然认识我?” 谢宇琛谦恭有礼。 “纪大人威名远扬,智才无双,谁人不晓?在下有幸,看过大人的画像。” 见他跪地不起,纪翡燕伸手去扶。 “公子请起。” 谢宇琛躲开她的手,稽首再拜。 “公忙时辰,恐要耽误,大人请便。” “恭送纪大人。” 纪翡燕手停在半空,片刻,才收回来。 “反正,卓大人已经进去,北兆台不缺主事之人,我迟到一会儿,不打紧。” “谢公子何故赶我走?” “你只愿跟卓大人叙话,不愿意理我?” 谢宇琛埋首低眸,不失一分敬意。 “在下惶恐。” 纪翡燕以命令语气,允准平身。 “地上凉,公子快快起来。” 谢宇琛应声,恭立。 “是。” 纪翡燕凝眸于他,颜色亲和。 “我们寻一处茶馆,喝喝茶,说说话,可好?” 觉察一丝不对劲,谢宇琛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纪大人有何贵干?在下还要赶往伊人倾城做工。” 纪翡燕坚持邀请。 “我找你,有要事,你务必答应。” “做工,没有我的事重要。” “距离伊人倾城迎门,还有一点时间,谢公子宽心,我不会误了你的工事。” “北兆台附近,有一家茶馆,茶点不错,谢公子去尝尝?” 高位有令,谢宇琛无奈同意。 “在下遵命。” “纪大人,请。” 至茶馆雅间,两人坐下。 纪翡燕首先开口。 “年初,我有事回京,谢你,为我纾解情物,救我一命。” 谢宇琛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 “恕在下冒昧,我何时为你纾解情物?” 纪翡燕装作害羞,未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时,你也身中情物,眼前或是出现幻象,误将我当作卓大人。” “我配合你尽情尽兴,没有当即说穿,只因,事发突然,我急切之间,尚未考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现下,我考虑得很清楚。” “我想,嫁给你。” 谢宇琛满目讶异。 “不是……不可能……她……怎会是你……” 纪翡燕苦涩。 “谢公子为何吞吞吐吐?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认为我配不上你?” 谢宇琛慌张。 “不是……我……” 纪翡燕忧伤。 “那你是不信,与你缠情之人,是我?” 谢宇琛婉言回应。 “我……不太敢信……” 纪翡燕作态,诚心诚意。 “你方才问过卓大人,已知,她非是初尝韵事,且,不记得你们做过什么。” “我能说出所有细节,向你证实,我之洁白,交付于你。” “除你之外,我没再失洁他人。” 她朱唇轻启,不紧不慢叙事。 “那天,你……” 谢宇琛听罢,张惶不定。 “我……这……” 纪翡燕双颊,映现一抹霞色。 “这下,你总该信我了?” “与你发生韵情之人,真的是我。” “其实,归京以后,我往谢府,访你数次。怎奈,每次都会退缩,终是没能与你见上一面。” “今日,天爷庇佑,竟让我在赶往公忙路上,与你重逢,实是缘分。” “身节不保,难嫁他人,谢公子可愿娶我?” 第1021章 请恕不能从命 谢宇琛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回话。 纪翡燕等不下去,主动询问。 “谢公子不愿对我负责任?” 谢宇琛心惊肉跳。 “不,不是。” 纪翡燕喜形于色。 “那便是愿意娶我?” 心绪,感情和道义,本心和良知,纠缠成结,谢宇琛极难抉择,汗流浃背。 “也,也不是。” 纪翡燕面色霎时一冷。 “你想让我做妾?” 谢宇琛连连摆手。 “不不不,在下绝无此意。” 纪翡燕迫问,威严十足。 “说句痛快话,你娶是不娶?” 谢宇琛诚惶诚恐,用词谦然委婉。 “请恕,不能从命。” 纪翡燕柳眉倒竖。 “为什么?” “你提出,迎娶卓大人为妻,不就是为了负责任?” “而今,我解释清楚,与你交缠之人是我,那么,你要娶之人,也应是我才对。” 谢宇琛尽可能详细,讲述心中所想,表述拒绝之意。 “纪大人实有误解。” “我意愿迎娶卓大人,并非完全出于情事,我对她,早生爱慕。” “只是,二者素不相识,我找不出理由,求爱求娶。” “韵趣,是一个契机,是推动我向前一步的理由。” “即使没有韵趣,我也会想办法,认识她,求爱于她。” “互相之间没有爱,结为夫妇,断然不会幸福。祈请纪大人理解,我不想毁掉你的人生,也不想自己身处煎熬。” 纪翡燕挤出一点眼泪。 “我们之间,分明有爱。” “绵情之际,你说,你深爱我。” 谢宇琛慌忙纠正。 “我那是对卓大人表明心迹。” 纪翡燕悲怒。 “同在恩师门下,同样年纪,同等职位,差不多的出身,我比她差在哪儿?” “你凭什么热情待她、漠待我?” 不晓如何答对,谢宇琛想了半天,给出一个答案。 “我……我比较喜欢心直口快之人。” 纪翡燕沉色。 “你是说,我伪饰内心,不够真诚?” 听似说错话,谢宇琛紧忙改口。 “不是不是。” “我是说,我比较喜欢心无城府之人。” “相较纪大人,卓大人显得不太聪明,我也是笨拙,正好配成一对。” 纪翡燕怒目。 “莫非,责我心机深重?” 谢宇琛有苦难言。 “不是……你怎么听的……” 纪翡燕退一步,接着询问。 “我愿做妾,你肯纳否?” 谢宇琛依然拒绝。 “家尊,一贯坚持只娶一妻,不纳妾。” 纪翡燕斥责。 “我问的是你,又非要嫁谢大人。” “提他作何?” 谢宇琛谨肃说明。 “在下心慕力追,效仿家尊之行,绝不懈怠。” 纪翡燕委屈欲哭。 “你不负责,叫我以后怎么嫁人?” 谢宇琛弱弱提出建议。 “在下听闻,北兆中丞辛大人,同你交善。” 纪翡燕猛然一阵拍案。 “三师弟获知年初发生之事,已经将我抛弃!” 谢宇琛吓一跳,整个人凝滞。 “啊?这……” 纪翡燕悲愤交加,咆哮怒斥。 “都怪你!” “也不知,你惹上什么人,竟然用药,促成我们二人韵事。” 谢宇琛面无人色。 “纪大人明察。” “做工伊人倾城之前,我几乎日日待在家府,很少接触外人,更未与人结怨。” 纪翡燕换个说法。 “说不定,是二师妹查知,你暗恋她,遂,利用你,害我失洁。” “如此一来,她便阴谋得逞,嫁给三师弟。” “说到底,还是你的错。” “到头来,你却说,不愿对我负责。” “谢大人真是好家教!” “今日,我豁出去,扔弃北兆台事务,直往谢府,向谢大人、谢夫人讨要说法,且看,他们管不管你这个风流儿子?” 见她忿然离座,谢宇琛急追,拦住她的前路。 “纪大人请三思!” “我们的事,一旦公之于众,我……我还怎么……” 他的话,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纪翡燕明晰其意,直言道破。 “你是不是想说,我还怎么迎娶卓大人?” “事到如今,你仍想着她?!” 谢宇琛安抚。 “纪大人稍安勿躁,请坐下品茶,请听我一言。” “而今,婚前有过恋情,或是流过孩子,皆无大碍,众者接受,毫不反感。” “你就当做,与我有过一段恋情,性子不合,和平分手。” “此,不影响你以后嫁人。” 纪翡燕回座,听罢这话,赫然大怒。 “怎不影响嫁人?你说得轻巧。” “实话告诉你,我有了你的孩子!” 谢宇琛惊吓,全身一震。 “啊?!” 他眸意惶惑,隔着衣裳,查看她的腹部。 “孩子呢?” “多大月份?为何不显怀?” 纪翡燕峻厉。 “你会不会算数?孩子,我已经生下。” 谢宇琛恭立一侧,怯懦胆颤。 “是,是,在下心慌太甚,反应不过来。” “请纪大人恕罪。” 纪翡燕大肆渲染。 “为了生下你的孩子,我受苦三天三夜,好几次熬不过去,性命垂危!” “更别说,容颜不复美妙,身姿不再曼丽,心力交瘁,康健不存。” “我付出良多!” 谢宇琛忏悔。 “辛劳纪大人,都是我的错。” 纪翡燕啜一口茶,加一分力道,重落茶杯于桌上。 “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 谢宇琛竭力恢复平静,沉心而思,侃正而道。 “娶你,在下确实做不到。” “就算卓大人嫁给他人,我也不会娶你。我处事,素来如此,宁愿享受孤独,不愿负心负情。” “孩子,实非我愿,然,既已降生,不可弃之不顾。” “要不,这样,孩子归我,你若想见,随时来看。我会教孩子,你是母亲,但,对外保密你孕育过孩子,以免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求问纪大人,意下如何?” 纪翡燕点明不满意之处。 “二师妹,势必怀恨,谋害我的孩子。” 谢宇琛立马补充。 “纪大人放心。” “假使如愿以偿,娶到卓大人,我也是自己抚养孩子,不会交托给她。” 纪翡燕泠然示诫。 “你可想好,这事,一旦定下来,不容你反悔。” “否则,我誓不与你善罢甘休。到时,你,连同谢府一众,一个也别想逃。” 谢宇琛纯真面庞,交映一抹高义。 “错已酿成,本就不容我后悔。” “我一定努力,做一名合格的父亲。” “请问,孩子何在?” 纪翡燕搪塞。 “等我忙完公事,带你去看他。” 谢宇琛恭肃。 “是。” 第1022章 一片真情 纪翡燕走进北兆台丞相办公房间。 卓敏岚抬眸,瞥她一眼。 “纪大人迟到,我已告去尹司台,稍后,他们会派人过来,按律责罚你。” 纪翡燕瞬即看穿。 “刀子嘴,豆腐心。” 卓敏岚掩饰心虚,表面镇定自若。 “纪大人不信?” “那我们拭目以待。” 纪翡燕遂她意,表现几分害怕。 “信。” “卓大人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务公一向铁面无私,言出必行,说一不二。” “我怎会不信你的话?” 卓敏岚称心如意一笑。 “知道怕就好。” “奉劝纪大人,记住教训,以后公忙守时,莫再犯错。” 纪翡燕一阵挑眉。 “你可知,我为何迟到?” 觉出一丝恶意,卓敏岚冷语拒之。 “我不知,亦不想知。” “公忙时辰,请纪大人以公事为重。” 纪翡燕充耳不闻,自问自答。 “我拦下谢二公子,让他陪我,吃了一会儿茶点。” 卓敏岚眸色漠然。 “我没兴趣,不想听,你不用说。” 纪翡燕津津乐道。 “你猜,我跟他说了什么?” 卓敏岚凛若霜雪。 “你再多说一句,我真要告去尹司台。” 纪翡燕兴味不减,滔滔而述。 “在曙英县暂住之时,你便说过,两两分明,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适才,你又说,不记得年初之事。” “我由此推想,你极其厌恶谢二公子,不愿与他相识。” “于是乎,我替你认下欢好关系,假称,他被药物致幻,误将我当作你。” “师妹不必感谢我。” “我这么做,不止想要帮你杜绝后患,另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听到重点,卓敏岚蹙额严肃。 “他信了?” 纪翡燕阴阳怪气。 “你问这做甚?” “你们不是没有任何关系吗?” “管他信或不信,不关你的事。” 卓敏岚虎目圆睁。 “纪翡燕,要点脸。” “你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你祸害小辈,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纪翡燕头头是道,论说事理。 “爱情,受年龄限制吗?” “古今何有正理,说明五十五岁和二十岁,不能是良配真爱?” “严格论之,他不算是小辈。” “谢大人和滕大人互为至交,小师妹和谢公子好友相称,所以,我们和他是平辈。” “律令有定,无有亲缘关系之人,不论年岁,可以成婚。” “二师妹不允之,莫非认为自身,高于月盛律令?” 卓敏岚郁结在心,恨恨咬牙。 “行,好,你们成婚。” “我祝福你们。” 纪翡燕继续阴阳怪气。 “师妹嫉妒眼红,在所难免。” “你别急着分辩,我不是说你醉心欢愉,从而寄托感情。” “我是说呀,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子,哪个不喜欢年轻小伙子?始于本能,喜欢,想嫁给他,再正常不过,我懂你。” 卓敏岚否认。 “你不懂我。” “我不喜欢他。” 纪翡燕殷殷应和,有意无意,透露谢公子心迹。 “我知晓你不喜欢。” “谢二公子一片真情,注定得不到你的回应。” “唯怜,我的一片真情,也被他拒之千里。” 卓敏岚又听到重点,微微一怔。 “他拒绝你?” 纪翡燕娓娓转述,尽力撮合他们。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深有同感。” “我原以为,他求爱于你,皆因年初纾解情物一事,我只需冒认身份,就能令他改变心意。” “谁曾想,他说,早便倾心于你,此生非你不娶。” “他还说,宁愿享受孤独,也不愿娶我。” “看来,谢二公子情根深种,然惜,你不稀罕。” 卓敏岚心处,怦怦直跳。 “他,果真这么说?” 看出师妹有所动容,纪翡燕不着痕迹,推进计策。 “千真万确。” “幸好我机智,假言诉知,为他生下孩子,方得稳住他。” 卓敏岚惊怒。 “什么?你……” 纪翡燕得意扬扬,炫耀炫示。 “这两日,我走亲访友,从堂妹府中,求来一位爱子,过继到我名下。” “我们这个年岁,无力孕育孩子,我总要为我将来养老,做长远打算。” “师妹知晓,我嫌麻烦,最烦抚养孩子。今,时机正好,我把孩子,交给谢公子抚养,既能解决养老问题,又有人代为照顾孩子,一举两得。” 卓敏岚怒火赫然。 “你简直……” 纪翡燕截住她的话,细声抚慰。 “师妹莫恼。” “大不了,我的孩子,也给你养老。” 卓敏岚气得跳脚。 “我喜欢谁人,你便要跟我争抢谁人,是么?” “纪翡燕,你不要脸!” 准确捕捉“喜欢”二字,纪翡燕深深一笑。 “哦?” “师妹这是承认,你对谢公子暗生情愫?” 卓敏岚不答,只当没听见。 “你缠着谢公子,置三师弟于何处?” “旧年定情,你们互许诺言,永不分离,师姐岂能浑忘?” 纪翡燕安坐闲闲,绰然应对。 “哦,对,我忘记告诉你。” “三师弟说,他答应做小。若谢公子不准,他当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亦无不可。” 卓敏岚心境,天崩地裂。 “什么?!” “你抢我的人,还屈折三师弟,纪翡燕,你可恶!” 纪翡燕悠悠发问。 “谁是你的人?” 卓敏岚说不出口。 “我……” “你明知故问。” 纪翡燕故作茫然。 “我一无所知,何来明知故问一说?” “你一没有正面回答,二没有明确话语,我何从知晓,谁是你的人?” 忘年交情,极不稳定。未来可能发生之事,卓敏岚全然可以想见,遂,按捺心动,不言不语。 纪翡燕借着问话,把冷言恶语,还给师妹。 “师妹不会在说,谢公子?” “你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师妹如何好意思妄想他,岂非不要脸?” 卓敏岚竭尽全力,不去回想前事。 “我说的不是他。” 感受师妹痛苦,纪翡燕乐在其中。 “不是他,能是谁?” 见她笑容满面,大有幸灾乐祸意味,卓敏岚心绪一股孽火,直冲霄汉。 “公忙期间,请纪大人勿要谈论无关之事!” 纪翡燕不换笑颜,始终得意。 “好,不谈。” “反正,错过真爱之人,不是我。” “我有孩子,拴着他的心,我不急。” “等到今日公忙结束,我就要带他,去见我的孩子。” “对了,我们说好,结伴养老,那也是你的孩子。” 第1023章 特来告知 结束一日公忙,纪翡燕按照约定,引谢宇琛去见孩子。 卓敏岚压制内心怒意,闭目塞听,不闻不问,任由谢宇琛稀里糊涂认下儿子,带回府中,悉心照料。 次日公忙,纪翡燕主动提起孩子。 “谢公子,挺有责任心。去见孩子之前,他翻阅书籍,询问有经验者,学习如何照顾婴孩。” “昨日,我看他怀抱孩子,有模有样,真像那么回事。” 卓敏岚专心公事,不理会她。 纪翡燕叙说,乐此不疲。 “我巧计,使得孩子,一离开我就哭。” “孩子哭闹几次,谢公子没了办法,只好留我在府,陪着孩子,也陪着他。” “我这话,师妹不难理解?昨晚,我们宿在一起。” 卓敏岚紧咬后槽牙,依旧不理她。 纪翡燕自得其乐。 “你肯定想问,我为何设计,与他宿在一起。” “我们师姐妹,亲睦得好似一个人。私隐之事,诉与你知,无妨。” “我本想嫁给他,奈何,他不同意。昨晚,我便改口,要他入赘成婚。” “以免他再拒绝,我自要付出些什么,才能束他在我身边。” “我说得比较隐晦,但以师妹高才,应该不难想到,我和谢公子昨晚做过什么?” 卓敏岚满觉烦躁,册本翻页的力道越来越重。 纪翡燕露出一抹黠笑。 “你猜猜,我付出之后,他是否同意入赘?” 卓敏岚听不下去,合上册本,愤然离座。 “我去正堂,巡视一圈,查看有无异常情况。” “请纪大人留守此处,切莫疏忽公事。” 纪翡燕陶然。 “好。” “卓大人请便,快去快回。” 一整天,只要她们待在一起,纪翡燕就有说不完的话,张口闭口谢公子、孩子,孜孜不倦。 感知心底醋意,卓敏岚逐渐看清自己寄情深切。 一日公忙,总算结束,卓敏岚拖着疲倦身子,坐上马车。 恐大师姐追来,提议同乘,她吩咐马夫,立即动身回府,一刻不许耽搁。 至卓府正门。 卓敏岚走下马车,迎面撞见贺羡玖。 贺羡玖晏然,近前两步。 “二师姐。” 卓敏岚随口一问。 “我记得,你今日轮休,为何来我府上,怎不好好休息?” 贺羡玖依计而道。 “我偶然获知一事,思量着,师姐很有可能想听,特来告知。” 卓敏岚戒心高垒,防备深重。 “何事?” “有关何人?” 贺羡玖笑颜,乖巧无害。 “有关璃王和璃王妃。” 听似无关谢公子,卓敏岚徐徐放下戒心,一指居处方向。 “进来说话。” 贺羡玖随之,去往居处。 侍女奉茶,师姐弟二人落座。 贺羡玖端坐谔谔。 “前时,璃王殿下之状,显然爱慕小师妹。而后,师姐惊然发现,他倾慕璃王妃,方知,他对小师妹皆是虚情假意。” 卓敏岚冷峻。 “岂用你说?这事,原就是我告诉你的。” 贺羡玖抱怨。 “瞧你,急脾气。” “我还没说完呢。” 他继续阐述。 “经我查实,我们先前猜想无错,璃王殿下确然情托小师妹,而非璃王妃。” 卓敏岚心生好奇。 “是吗?” “那他何故变心,转而迎娶璃王妃?” 贺羡玖闲谈般,表现自然。 “因为,璃王妃怀有身孕。” 卓敏岚恍然明白。 “难怪,那天在澹泊雅宅,我欲永除后患,璃王殿下百般阻挠,甚至迷惑小师妹,引导她保护璃王妃。” “我就说嘛,没有一丝预兆,他怎就无缘无故变心?” “我们满以为,是他之前藏得太深,未曾想过,竟是孩子之故。” 话至此处,她后知后觉,一阵怔神。 “孩子,于男子而言,这么重要吗?” “重要得,足以令他放下真爱,改娶她人?” 贺羡玖点点头。 “孩子当然重要,这还用说?” 卓敏岚自我宽慰。 “不一定所有男子,都重视孩子。” 贺羡玖表示赞同。 “师姐所言极是。” “准确而言,但凡有责任心的男子,皆重视孩子。” 卓敏岚暗暗一震,低语重复。 “责任心……” 贺羡玖有意无意,强调一遍。 “对呀,责任心。” “凡我见者,无有不在意孩子之人,例如帝瑾王,就很喜欢孩子。” “师姐知晓,小师妹梦寐以求,嫁给帝瑾王为妻。可是,帝瑾王不肯松口,迟迟未有行动。” 他做出懊恼之色。 “近日,小师妹拜访我府,讨教快速受孕之法,意欲以此博得帝宠。” “我很是为难。” “只因,目前,医者所用受孕药物,有些伤身。小师妹自小受苦,身子尤是孱弱,不堪药物重负。” 卓敏岚忧心,告诫。 “你千万谨慎,切莫伤害小师妹。” 贺羡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瓷瓶。 “师姐勿虑,我也很疼爱小师妹,不忍伤害。” “这不,今日轮休,我仔细研想制药,终得成果,助小师妹圆梦。” “师姐请看,这便是我研制的新药。” 卓敏岚催促。 “既如此,你快些送去,别让她久等。” 贺羡玖阐明苦恼之处。 “无人试药,我怎么放心送去?万一,不安全,害了师妹,如何是好?” “试药,必需寻一位铜筋铁骨、身心康健之女,我思来想去,只有二师姐最合适。” “却未审,二师姐同不同意?” 卓敏岚毫不犹豫,首肯答应。 “同意,试。” “我该怎么做?” 贺羡玖拿出脉枕,换坐师姐身旁。 “师姐稍等,容我诊脉,确认无虞,方可用药。” 卓敏岚右手,置于脉枕之上。 贺羡玖细细把脉,忽然,眸色染惊。 “恕小弟无礼,请问师姐,何时失去身节?” 卓敏岚不悦。 “让你把平安脉,你乱诊什么?” 贺羡玖窘迫。 “我非故意令师姐难堪,实是为了说明,孕者,不宜试药。” 卓敏岚急怒,词气覆厉。 “什么孕者?” “你胡说什么?” “我待字闺中,怎么可能有孕?” 贺羡玖若有其事,一番述说。 “脉象显示,师姐近期,与男子有过欢举。我估摸着,或是前不久,住在澹泊雅宅的那段日子,师姐受孕。” 卓敏岚雷嗔电怒,拍案而起。 “你休得欺我!” “从你进门前,我就觉得蹊跷,说,是不是纪翡燕教你这么做?” “她制造假象,企图令我以为,复与谢公子弄情,一步步断去我的退路,迫我嫁给他,是么?” “痴人说梦,我岂会如她所愿?!” 第1024章 我不跑 贺羡玖一口咬定,二师姐有孕。 卓敏岚不信,唤来府上医者,为她诊脉,结果,与六师弟所说,别无二致。 而后,她乔装打扮,去往盛京内外各处医馆,请医者诊脉,结果,事与愿违,并没有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观之神情,闻之言语,一众医者,皆不似撒谎。卓敏岚猜测,定是六师弟接近她时,动了什么手脚,假作身孕脉象。 她冷冷一笑。 “纪翡燕,为了促成我和谢公子缘事,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哼,小小伎俩,我才不会上当。” 回到家府,天色已晚,卓敏岚简单用过晚饭,沐浴更衣,准备就寝。 她一袭宽松寝衣,却掩不住风韵曼妙,信步走进卧房,打开内卧房门。 只见屏风之后、床榻之上,坐着一人,体态魁岸,丰度明秀,她急忙伸手衣架,取下外衣。 “三师弟,是你吗?” “你有没有规矩?为何入我内卧?出去。” 辛跃渊起身轻盈,健步如飞,行至师姐面前,拦住她的穿衣动作。 他唇际,勾起一丝诡魅。 “你已经怀上我的孩子,却为何,还要与我这样生分?” 卓敏岚惊异不解。 “什么?” “我怀上你的孩子?” 结合前事,她莹然明晓。 “六师弟,是你派来,探我是否有喜脉?” 辛跃渊一把扯下她的外衣,扔在地上。 “嗯,对。” “精通医术、能近你身、不使你起疑者,世上找不出一人,唯有六师弟,勉强符合要求。” “是故,我安排他,探你脉象。” “我原备下许多由头,想着这一次失败,下一次继续施计。没想到,二师姐怀上身孕,如此顺利。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思虑如何瞒过你。” 卓敏岚慌忙护好自身,步步后退,远离他。 “你在澹泊雅宅,对我……对我做……” 辛跃渊快步追上,拽她回来。 “是啊。” “师姐婀娜身姿,只看一次,我便记在心里,至今记忆犹新,时刻不忘。” 卓敏岚用力推开他。 “是纪翡燕派你过来,算计我,是么?” “她到底想干什么?” 辛跃渊容色泰然,不见一分心虚意怯。 “我做事,与大师姐何干?” “我深知,你与大师姐争抢,非是爱慕我,仅是一点好胜心。我想得到你,须计之长远,博取你的信任,声东击西,才能如愿。” “佯作,与大师姐两情相悦,便是我计策一环。” “二师姐大概傻傻以为,这么多年,成功阻止我们成婚,只因为你足够聪明。实然,是我有意为之。” “年初,两位师姐归京,也是你我二人,情成两好。至于谢公子,我则留给大师姐享趣,以药致幻,使得谢公子误以为那是你,也使得大师姐误以为计策得成。” “这都归功于六师弟研制的新药,然则可惜,那一次,你没能怀上身孕。” 卓敏岚回思旧事,猛然一惊。 “我记得,那次之后,六师弟一如今日,寻由给我诊脉。” “这些,竟然全是你的安排?” 辛跃渊意趣十足,拉她入怀。 “是我。” “怀有身孕,难嫁他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掌抚娇处,他惬意一笑。 “岚儿,久未亲近,我好想你,我们今晚……” 卓敏岚及时拂开他手,挣脱怀抱。 “你休想得逞。” “我速唤府中医女,帮我流去孩子!” 见她试图逃跑,辛跃渊并不焦急,告诫之语,徐徐出口。 “药物作用之下,你胆敢违逆我意,将与腹中孩子共赴黄泉。” “只有服下解药,你才可保住性命,生下孩子。” “解药,在我手中,你乖乖顺从,我自当疼你。不然,我得不到的女子,也决不便宜别人!” 难以判断其事真假,卓敏岚心里没底,止步原地。 趁着师姐背身以对,辛跃渊悄悄舒一口气,缓解心神惶恐。 脑海,不断回想大师姐说过的话,硬着头皮施计一次,既能圆成二师姐良缘,又能摆脱多年困境,辛跃渊鼓起胆量,立于二师姐身后。 双手,自她手腕处,柳然轻抚而上,他唇,紧贴她的耳垂。 “岚儿可想知晓,那两次欢好,我如何谑戏你?可知,药效起时,你有多么渴思花情?” “你最真实的样貌,比起花楼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晚,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你不为人知的一面,何其摄人心魄。” “你敢逃去,我便催动药性,使你当即毙命。” 瞧他举止,越来越放肆,卓敏岚心中疑云消散。 看来,此事真的无关大师姐,确是三师弟居心不良,设计占有。 卓敏岚微微垂首,依依示弱。 “渊郎放心,我惜命,不敢逃去。” “但请渊郎,轻柔一些。” “我怕疼。” 听出师姐用计,辛跃渊强忍惧意,假装中计,动作迫切,解开她的寝衣束带。 “好,岚儿,别怕,我会温柔以待。” “你千万别跑,当心,有性命之忧。” 卓敏岚轻咬下唇,娇然出声。 “我不跑……” 余光,确认师弟放松戒备,她把握时机,快速转过身子,巧用膝盖,给他重重一击。 辛跃渊下身负伤,一声惨呼,疼得涕泪交垂。 “啊!” 卓敏岚鄙薄一笑,接上自己的话。 “呵。” “我不跑,除非我痴傻。” 她俯下身子,虎目怒视师弟。 “还有力气催动药性吗?” “没有了是?” “师弟保重,我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话,她捡起地上外衣,夺门而出,瞬间不见踪影。 贺羡玖藏身暗处,看见师姐逃去,速即而至卧房。 “三师兄,你没事?” 辛跃渊面色惨白,气力全无,万分艰难,挤出一个字。 “痛……” 贺羡玖有感而发。 “二师姐果然伤你私隐之处。” “大师姐真是神机妙算。” 辛跃渊又急又痛,右手连连拍地。 “别废话……快治……” 贺羡玖打开药箱,取药出来,喂给他吃。 “请师兄先服止痛丸,容我把脉,并查看伤势。” 诊看,治伤,待辛跃渊稍微恢复气力,贺羡玖扶着他,敛迹离开卓府。 第1025章 听不懂 卓敏岚快马加鞭,赶往月溪府。 闻听通禀,卓大人到,宁云溪即刻请见。 颜瑜正在月溪府,与宁云溪商议寻找颜丹青的细节。 见是帝瑾王,卓敏岚谦敬一礼。 “恭请王爷万安。” 颜瑜双手虚扶。 “卓爱卿请起,赐座。” 卓敏岚选在小师妹身旁座位,急急坐下。 “小师妹,快,帮我诊脉。” 近身一看,才发现师姐衣衫略有不整,宁云溪迷茫担忧,端量而问。 “师姐,你这是?” 卓敏岚横眉肃然。 “你休分心他事,快些帮我诊脉。” “我身中害人之物!” 颜瑜、宁云溪同时一惊。 “什么?”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脉枕,请师姐置手而上,细细把脉。 颜瑜手抚银戒,做好准备,随时取药给小妹妹。 须臾,宁云溪难以置信发问。 “师姐,你……你有身孕了?” 卓敏岚忍无可忍,骤然暴怒。 “我叫你诊看害人之物,你没听到吗?!” 宁云溪吓得一阵蜷缩。 “是,听到。” “我怕你,不知道自己有身孕,所以说一声嘛。” 卓敏岚迅速敛起怒容,懊悔又心疼,伸手而去,安抚师妹。 “我知道,你不用说。” “你可有解药,消解害人之物?” 宁云溪轻轻握住师姐的手,表示领意她的关心。 “这害物,像是医者自行研制,现有良药,不能消解师姐疾痛。” 听她话语,无有用谋、说谎痕迹,卓敏岚这才彻底信下三师弟之言。 “这么说,我果真身中害物?” 宁云溪面色庄重,一丝不苟。 “嗯,是。” “研制药物之人医术超群,加之师姐身怀有孕,我急切之间,可能,做不出解药。” “不过,请师姐放心,我和阿兄一同研思,一定尽快,为你消解害物。” 卓敏岚欣慰。 “好,多谢。” 颜瑜从医药空间,拿出相应医疗工具,交给小妹妹。 “速取细胞样本,我们同去实验室,研究制药。” 宁云溪应声。 “是。” …… 安顿好辛跃渊,贺羡玖查探卓敏岚去处,继而,往纪府报信。 等不及通禀,贺羡玖直去师姐居处,敲门三声,得到允许,快步进入房间。 “大师姐,事或不妙,二师姐前往月溪府!” 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纪翡燕心神紧绷,听罢,不屑一笑,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随她去。” “你不是说,你用药,以小师妹医术,绝无可能消解?” “既是这样,何需紧张兮兮,暮夜来访?” 贺羡玖焦躁,言简意赅,说明情况。 “小师妹的确消解不了,但,我听说,帝瑾王身在月溪府。” 纪翡燕不予赞同,提出质疑。 “帝瑾王医术,比小师妹高明?” 听她理解有误,贺羡玖进一步说明。 “我非此意。” “师父曾有言之,帝瑾王拥有一间医药实验室,师姐记得否?” 纪翡燕想了想,点点头。 “记得。” “师父曾经,详细讲过医药空间各类药物,以及各种医疗工具。” “我不通医理,根本听不懂。” 受他染绪,她亦是焦躁。 “你有什么话,直说。” “医理之论,话只说到一半,你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 不知为何,怪到他头上,贺羡玖无奈扶额。 “好……我说全。” “王爷医药空间,有一种医疗器械,可以辅助医者,检测女子是否怀有身孕。” “我仅是听师父描述,从未用过那种医疗器械。制药之时,我没有防备其物,不确定二师姐假孕一事,能否瞒过王爷。” “万一瞒不过,你的计策,岂不前功尽弃?” 意识到情势不妙,纪翡燕神情,立时严峻。 “王爷检测身孕,需要多长时间?” 贺羡玖回答。 “短则半盏茶工夫,长则两盏茶工夫,即可得出结果。” 纪翡燕分析。 “小师妹习惯诊脉,他们不一定当即想到,用医药器械做检查。” “我现在赶去,应该来得及阻止。” 说着,她匆忙离座,动身出发。 贺羡玖戚戚表达不满。 “我早有建议,应当向小师妹述说计策内容。” “师姐若是听取,就不会发生意外状况。” 纪翡燕愠怒,止步反驳。 “二师妹诡谋莫测,令人防不胜防。小师妹做戏表现,如何骗得过她?” “两两相见,小师妹一回话,直接就被二师妹看穿。” “你的建议,何从实施?” 贺羡玖叹息。 “唉,说得也对,小师妹愚鲁难开,着实迟笨。” 纪翡燕大发雷霆。 “一派胡言!” “谁允许你诋毁小师妹?你才愚鲁难开,你才着实迟笨!” 贺羡玖怏怏不乐,颇有怨言。 “我说的是实话,却要受你斥责,师姐何以偏宠小师妹,不顾我的感受?” “前者,她拿师丈性命开玩笑,欺我骗我,利用我对师丈的孝心,也利用我对她的信任,达成自己目的。” “我受屈在先,现下说她几句,不碍事?” 纪翡燕不耐烦。 “我有正事要忙,没空跟你闲话家常,走了。” “你去照顾三师弟。” 贺羡玖委屈巴巴。 “小弟遵命。” 辛府。 贺羡玖到时,辛跃渊伤势已无大碍。 见师兄起身,想要下床,贺羡玖脚步飞快,跑到床边,拦住他。 “伤势尚未痊愈,三师兄切勿着急下床,请躺好。” 由师弟奉侍,辛跃渊躺回床榻,盖好被子。 “我就是想着,迎一迎你,表达感谢。” 贺羡玖郁闷。 “三师兄太过客气,莫非将我看作外人?” “因我堂兄,忠于帝瑾王,从前至今,一众同门大约都把我当作外人?你是如此,大师姐也不例外……久而久之,终成习惯,而今纵是想改,也已经改不掉。” 辛跃渊不解。 “怎得突然伤感?” “发生何事?” 贺羡玖不欲答言。 “没什么事。” 辛跃渊哄劝。 “不许隐瞒师兄。” “师弟尽管吐露,愚兄侧耳倾听。” 贺羡玖惆怅。 “真没什么。” “我就是看你们,撮合二师姐和谢公子,分外羡慕,心想,何时有人,撮合我和十七师妹。” 辛跃渊纾解宽慰,爽快应允。 “师父师丈,沉冤昭雪,十七师妹心系大事,得以解决,如同一块石头落地。” “我料,今时,她有思婚嫁。” “奈何,她和十八师妹同往边地,为督护台驻守大人出谋划策,过段时间才会轮换回京。” “六师弟莫急,等她回来,我尽全力撮合你们。” 贺羡玖破颜欣然。 “谢师兄。” 第1026章 救人要紧 纪翡燕留计,下令一众侍女,开始布局。 随后,纪翡燕来到月溪府。 下人通禀,纪大人言有急事。 颜瑜和宁云溪在忙,无法允见。 卓敏岚心觉,大师姐偏在此时前来,甚是可疑,遂,回复,有请纪大人。 纪翡燕大步流星,进入房间。 “小师妹,大事不好!” 余光处,出现一个熟悉身影,她假装疑惑,转眸看去。 “嗯?二师妹?” “你怎么在这儿?” 卓敏岚斜睨一眼,闲闲然,把玩手中绢帕。 “关你何事?” “纪大人好没规矩,岂非故意无视帝瑾王?” 纪翡燕装作迟钝一分、看见帝瑾王在此,惶恐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微臣失礼,求王爷宽恕。” 话落片时,不听王爷回应,她只能跪地不起,仪态庄敬。 “启禀王爷,微臣有急事,告知小师妹。” 说完场面话,她进入正题。 “小师妹,大事不好。” “宁苍墨用计,掳走谢二公子!” 瞧师姐焦心不安,卓敏岚原是一脸幸灾乐祸,闻知其事,笑貌一改,满目惊诧,手中绢帕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 “谢公子出事?” 纪翡燕点头。 “对。” 她回眸小师妹,继续叙说。 “宁苍墨所谋,定是尹司台。” “尹司台有失,朝局动荡,于帝瑾王,于我方一众,皆无益处。” “小师妹,你快想想办法,解救谢二公子。” 说了许多,仍不见回应,她惑然一怔。 “王爷?小师妹?” “你们为何不说话?” 卓敏岚离座,走向大师姐,拉着她站起身子。 “他们自有事忙,你不必多问,不必多管。” “快说,宁苍墨所设何谋,我们一同破局,营救谢公子。” 纪翡燕诚惶诚恐,不敢起身。 “我们?” “事关朝局,理应跟小师妹商量,而后,请王爷召集我众文武……” 卓敏岚心急,打断她的话。 “谢公子遇险,你还要走形式、守礼节,安的什么心?万一,他遭遇不测,怎么办?” “情势这般,我们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君臣之道,救人要紧!” “快,我们边走边说。” 纪翡燕挣扎着,不愿被师妹拽起。 “告退礼……” 卓敏岚生拉硬拽。 “他们听不见,行什么告退礼?快走。” 纪翡燕被师妹拖着走。 “起码留个书,让他们知道,我们去往何处。” 卓敏岚果断决定。 “不用留书,书文写字,太费工夫。” “一会儿,我们顺路,留话月溪府下人。” 不久后,颜瑜和宁云溪研制出解药,离开医药空间。 四下环顾,不见二师姐踪影,宁云溪不明就里一怔。 “师姐人呢?” 颜瑜双眉一蹙,提心在口。 “绢帕落地,或是线索。” “不会是,用药谋害卓爱卿之人,寻迹找来,抓走卓爱卿?” 宁云溪不予赞同。 “月溪府防卫,虽说不如帝瑾王府,但也没有那么容易破解。” “再者,你带来一队人马,加固我府防备。” “我们待在空间,不到半个时辰,那人纵有通天本事,也做不到潜入我府,抓走二师姐。” “师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耽误不得,匆匆离去,不小心掉落绢帕?” 颜瑜忧心如焚,懊悔自责。 “事情再急,不至于没时间留书,直接走。” “那贼人,有本事用药谋害卓爱卿,必然也有阴谋诡计,破解府宅防卫。” “唉,早知道,听你话,开着空间环境音,听着外头动静。” “都怪我考虑不周,光想着专心研究,尽快做出解药。” “小妹妹莫忧,我立马派人,全面搜捕贼人,营救卓爱卿。” 宁云溪竭力保持冷静。 “说不定,师姐懒得留书,转而留话下人。” “阿兄别急,我先去问问。” 颜瑜紧跟步伐。 “我陪你去。” 二人仔细询问,从前院下人口中得知,卓敏岚因何事离开月溪府。 颜瑜忡忡然。 “原来,不是卓爱卿出事,是谢二郎逢难。” “小妹妹,如何是好?” 宁云溪眉心深颦,十分苦恼。 “两位师姐,留话太过简短,我无从思索破局之策,也无从确定她们去向。” 颜瑜建议。 “要不,我传召北兆台爱卿?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宁云溪不同意。 “天色已晚,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休息。” 她思绪飞转,很快想到办法。 “既然,事出宁苍墨,我便回宁府,探一探他的口风。” 颜瑜追步。 “我陪你。” 宁云溪拦住他。 “宁府有外人在,不甚安全。” “你去不得。” 颜瑜星眸忧愁。 “我怕,宁苍墨居心叵测,把你也掳走。” 宁云溪劝慰。 “阿兄宽心,我会谨慎行事。” 这时,下人通禀,北兆中相雍大人,求见帝瑾王。 颜瑜紧张慌乱之绪,稍得缓解。 “雍爱卿定是知道什么,特来告诉我们。” 他回复下人。 “快快有请。” 正堂,坐定,雍顺菀话语简洁,转述大师姐之意。 “大师姐特别叮嘱,她和二师姐前往解救足矣,人多反而不妙。” “小师妹勿忧,也请王爷安心,谢公子不会有危险。” 宁云溪郑重其事。 “好,我们不去救人。” “我打算,往宁府,试探宁苍墨口风。” 雍顺菀连忙拒之。 “不需试探。” “大师姐自有主张,小师妹务必听话,切莫添乱。” 颜瑜紧接着提议。 “本王入宫,试探皇帝口风,或许,比起应对宁苍墨,更容易些。” 雍顺菀依然拒之。 “谢王爷好意。” “同门吾众,留小师妹辅佑王爷,余者,势必全力以赴,解救谢公子,恳请王爷静观其变,勿加干预。” 颜瑜困惑。 “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干等着?” 雍顺菀以恭维言辞,表示肯定。 “王爷圣明。” 宁云溪不明所以。 “七师姐没有听错?大师姐真是这么说的?” 雍顺菀笃定不移。 “我确定,没有听错。” “小师妹不信我?” 宁云溪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不是……我担心……” 雍顺菀柔声哄劝。 “小师妹尽管放心。” “王爷安危,不可轻视,你留下,建言献策,护好王爷。其他事,不用你费神。” “相信我们,好不好?” 宁云溪恭顺应声。 “小妹遵命。” 第1027章 敬佩敬慕 追寻“宁苍墨”用谋痕迹,纪翡燕二人,一路追至晌蜀县。 面前,是一家客栈,名为珠联璧合,“宁苍墨”兴许将谢宇琛藏在这家客栈里。 卓敏岚冲锋在前,潜入客栈,寻迹,找到地下一间密室。 只见谢宇琛,不省人事,被人绑缚在床,卓敏岚仔细确认周围无异,快步向他走去。 忽然,密室门,被人关上,卓敏岚一阵惊吓,急忙转头察看情况,同时,轻声提醒师姐。 “有人来了。” 目光所及之处,师姐不在她身边。密室门关上之际,她看见师姐站在门外,露出半张脸,盈着笑。 “你……” 始料未及,她心慌不已,疾跑而去,奈何,晚了一步,密室门已然紧闭。 “大师姐,发生何事,是你关的门吗?” “大师姐?” “纪翡燕!你开门!” 回思前事,明晓自己傻傻中计,她铆足劲,踢一脚密室门。 “纪翡燕,你个阴险小人!” “布局这么久,只为骗我,你坑害同门,你不可理喻!” “身为大师姐,你可有一点长者风度?” “待我出去,我饶不了你……” 谢宇琛被呼声唤醒,想伸个懒腰,发现手脚皆被束缚。 他惊得清醒,左右查看,看见卓大人,遂问。 “卓大人,何故绑我?” 一听这话,卓敏岚怒火,更加不可遏制。 “老娘闲着没事,绑你做甚?在你眼里,我便是贼人一个?!” 谢宇琛慌神。 “不是不是,我绝无此意。” “我是想问,我们怎会在这?” 卓敏岚没好气。 “当然是被人算计,绑来此处!”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如何问得出口?” 谢宇琛紧忙道歉。 “是,在下失言,请卓大人见谅。” “请问大人,此为何地?” 卓敏岚虎目,怒意炽盛。 “啰嗦什么?你哪来这么多蠢问题?问清楚这些,你就有办法逃出去吗?!” 谢宇琛吓得瑟瑟发抖。 “我……” “在下有错,但不知错在何处,求大人明示,恳请大人原谅。” 见他可怜兮兮之貌,卓敏岚有些于心不忍,随即收起怒容,行至床榻坐下,帮他松绑。 “你没错,是我态度不好。” “我遭人暗算,被关在这间密室里,气不过,没忍住脾性。” “怪我智不如人,实不该冲你发火,对不起。” 同坐一张床,于礼不合,谢宇琛松绑后,立即下床,搬来一张椅子,端正坐好。 “不碍事。” “挨卓大人几句训斥,是我的福分。” 卓敏岚视线,随他移动。 “你倒嘴甜。” “二十岁的小伙子,确实不太一样。” 谢宇琛笑颜莹莹,天真烂漫。 “我话,与年纪无关。” “取容取悦,博你欢喜,是因为,我倾心于你。” “自年少时,听说你的英雄事迹,我便敬佩敬慕,五体投地。” 甜言蜜语,说得害羞,他羞赧腼腆,一转话头。 “对了,你说,遭人暗算。” “敢问大人,谁算计我们?” 凝眸于他,卓敏岚唇角,不自觉上扬。 “是大师姐。” 谢宇琛惊惑。 “纪大人?” “她怎么可能谋算我们?其中,定有误会。” “我观纪大人,正直无私,光明磊落,不会做此诡诈之行。” 卓敏岚语气柔和。 “你还小,你不懂。” “她这是为了……” 听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谢宇琛云里雾里,不解而问。 “为了什么?” 卓敏岚摇摇头,不答。 “没什么。” “她为了什么,不重要,不值一提。” 谢宇琛容色淳然,一如素色锦袍,雪白无瑕。 “不管纪大人是何缘由,总之,肯定没有恶意。” “在下,很感激她,促成我们两两相处。” “我心胆怯,一直不敢跟你表明心迹。唯一那次,鼓足勇气诉说,我深爱你,未想,与我绵情之人竟是纪大人,就这么,被她听去。” “我事荒诞,让卓大人见笑。” 卓敏岚垂眸,羞涩袅然。 “你言之深爱,我听到了。” 谢宇琛目色迷茫之间,余一抹惊异。 “你听到?你怎会听到?” 卓敏岚简单解释。 “这一切,都是大师姐设谋,一步一步,引我入局。” “真正与你绵情之人,是我。” 谢宇琛一阵惊喜。 “果真?” 稍稍一想,他感觉不对,于是提问。 “这么说来,纪大人和我的孩子,实然,是你为我生下?” 卓敏岚难为情一笑。 “不是。” “我没有生过孩子。” “你抚养的婴孩,是大师姐从纪族亲者名下,过继而来的养子。” 谢宇琛欣喜。 “好极了,太好了。” “如此,我便无后顾之忧,尽可娶你为妻。” 卓敏岚出口,犹豫不决。 “我……没打算嫁人。” 谢宇琛自行解意。 “你是说,让我入赘?” 卓敏岚正色明言。 “非也。” “我喜欢独身一人,不愿被婚姻束缚。” 谢宇琛愁苦。 “你向我表明,听到我诉说衷肠,并解释纪大人谋略,难道不是在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还是说,我又自作多情?你对我,没有一丝爱慕之意?” 卓敏岚理正词严。 “婚姻,夫妻二者,度余生,共白头。” “谢公子须知,我今年五十有五,陪不了你一辈子。” 谢宇琛不肯放弃。 “你怕,你仙去之后,我另娶她人?” “卓大人莫怕,我愿随你,一起身赴黄泉。” 卓敏岚诚恳而道。 “何以忍心,害你性命?我不是怕这个。” “我是怕,我去后,无人陪伴你。” “到那时,你或不似今时年轻,若想迎娶花龄娇妻,很不容易。” “与其,伴我虚度光阴,你莫不如,直接寻一位可心人儿,白头偕老。” 谢宇琛真心真意。 “我喜欢你,不愿寄情她人。” 卓敏岚词气殷切,坚持拒绝。 “你的情意,我已知晓。” “一开始,我以为,你痴缠我,只因年初相识相交,所以,总是躲着,假装不认识你。” “大师姐步步为计,令我深领你的心意,不瞒你说,我动容切切,心向往之。” “怎奈,我们真的不合适。” “但愿,下辈子有缘分,我们年纪相仿、门当户对,圆成夫妻美好。” 第1028章 再救我一次 见她状貌认真,像是下定决心,谢宇琛不由失落。 “你若实在不愿,我不勉强。” “从今以后,我们便作陌生人,我会默默祝福你。” 闻他言辞凿凿,好似决绝离别,卓敏岚并无称心如意之悦,唯是沮丧。 “好。” “谢你,尊重我意。” 谢宇琛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不用谢。” “尊重你意,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真要分离之时,卓敏岚方得感受到心绪,漾起一丝难舍难分。 “你可想好,决定当陌生人,我们谁也不准反悔。” 谢宇琛假作云淡风轻,拿得起放得下。 “嗯,我不反悔。” “我倾慕你,出自真心,原就没想占有。婚姻,最重要,是两情相悦,你无意,我自不能强求。” 卓敏岚假意应承。 “好,那就这样决定。” 谢宇琛颔首。 “好,一言为定。” 沉默片刻,他提议。 “我去呼喊,请纪大人放我们出去。” 卓敏岚思索应对之策,瞬即成思。 “除非,我们按着她的要求,做一件事,否则,她不会开门。” 谢宇琛茫然一问。 “纪大人要求何事?” 卓敏岚反问回去。 “你说呢?” “孤男寡女,关在一间密室,她意何为,不难猜?” 谢宇琛明晰同时,心头一震。 “啊?这……” “纪大人何有此意?卓大人必是误解。” 观之率真,卓敏岚心觉可爱。 “那你说说,她意何为?” 谢宇琛道出猜想。 “想是,给我们一次机会,互诉心声。” 卓敏岚无奈反驳。 “从年初开始布局,她费尽心思,就为了让我们谈心?” “谈心,为何非要选在密室?” “互诉心声这话,你自己说着,不觉得奇怪?” 谢宇琛无言答对。 “我……” 他端坐,仪态方正。 “你我各自分明,理当谨守男女之礼,卓大人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污你清白。” “天色应该不早,请卓大人歇息,我背对而坐,守着你。” 卓敏岚虎目,敛起锋芒,流露娇怜。 “可是,我又被大师姐用药,你不救我吗?” 谢宇琛惑问。 “又?用什么药?是年初用过的,那一种情物吗?” 卓敏岚脱去鞋子,姿态妖娆,半躺半坐床榻之上。 “药物种类不同,药效异曲同工。” “我不至放浪无拘,但若久不舒意,必将殒于非命。” “公子可愿,再救我一次?” 见状不对,谢宇琛连忙别过眸子,不看她。 “你,此话当真?” “卓大人,莫以自身开玩笑。” “我,不舍轻慢你。” 卓敏岚说话,带着一点哭腔。 “那你便是舍得,眼睁睁看我睡去,永远醒不过来?” “我身中害人之物,是经帝瑾王和小师妹一同诊看,而得结论,毋庸置疑。” “你为何不信我话?” “难道,年初端看我身之后,你满心嫌弃,再也做不出第二次?” 从她哭腔之中,听出几分柔情蜜意,谢宇琛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不是的,我……我朝思暮想,复与你合欢。” “然却,不想亵渎纯洁。” 瞧他情动,卓敏岚暗自得意一笑。 “此非亵渎,而是共趣。” “我一路赶来,气力不支,你帮我,褪去衣裳,好不好?” 谢宇琛咽一下口水,徐徐离座,走向她。 “是。” 衣裳,褪尽,卓敏岚执起他的手,涓落修长,柳拂冉冉。 “我美吗?” 谢宇琛韵致翩翩,心火,霎时点燃。 “冰肌玉骨,令人惊艳。” 卓敏岚附在他耳边。 “昨晚梦中,有一韵举,甚是有趣。” “我讲给你听?” 谢宇琛如痴如醉。 “好。” 卓敏岚眉语目笑。 “我冷。” “你抱着我。” 谢宇琛脱去鞋袜,半躺她身边,拥佳人在怀。 讲述韵事,惹心潮荡漾。情到浓时,谢宇琛全然压制不住趣念,轻狂落吻,挑弄逸处。 交情,绵绵愈深…… 情尽,谢宇琛千般留恋,不肯抽身。 “害物,舒展何如?可需,再来一次?” 卓敏岚玩心十足,板起脸来。 “谁允你放肆?方才不是说,绝对不会污我清白?” “下去。” 谢宇琛错愕,急急抽身离开,细心帮她盖好被子。 “是……但是……” 以免着凉,卓敏岚取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但是我说,让你帮我纾解情物?” 谢宇琛点点头,一脸无辜。 “嗯,对。” 卓敏岚装作恼怒,调侃不停。 “我是说,让你救我,让你帮我宽衣,没说允你乱行。” “纾解情物,只有这一个办法么?你不会呼喊我师姐,讨求解药?” “小小年纪,满思歹念,一点不学好。” 谢宇琛穿好外衣,系好衣带。 “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没想到……” 他下床跪好。 “我自己责打,祈请卓大人宽宥。” 见他扬手,卓敏岚立马阻拦。 “我几时说过,要责打你?不许乱动。” “打坏了你,我心疼。” 手,被她牵着,谢宇琛随之起身,坐回床上。 “卓大人,我……” 四目相对,卓敏岚笑貌含羞。 “是否,我美得,令你情不自禁?” 谢宇琛按捺心性,一本正经。 “不是,不怪你。” “都是我的错。” 卓敏岚娇嗔,努努嘴。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美?” 谢宇琛赞美致歉,推心置腹。 “非也。” “你,美若天仙下凡。” “然则,亵慢于你,是我的错,与你美貌无关。” 被他夸得心醉,卓敏岚甜甜一笑。 “公子可愿娶我?” 谢宇琛反应不及。 “你刚才言说,不打算嫁人。” “为何突然改主意?” 卓敏岚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如胶似漆。 “你说为何?” “花事,是你做下,一次纵情,两次舒趣,转过头,却不愿负责?” 终于明晓她的话意,谢宇琛失意一改,欢颜暖心。 “谢卓大人成全,我愿意娶你,求之不得。” 卓敏岚表露不满意之色。 “你唤我什么?” 谢宇琛青涩生硬,改换称呼。 “岚,岚儿。” 香吻浅浅,卓敏岚颐颊染霞。 “琛郎。” 眼见佳人曼妙,谢宇琛手不能控,探入被子。 “你累不累?” 卓敏岚目意生韵。 “你想作何?” 谢宇琛一把掀开被子。 “岚儿娇态,分外迷人,我还想看……” 第1029章 好,我改 翌日一早,卓敏岚和谢宇琛离开密室,依依惜别,各奔家府,准备成婚事宜。 昨晚,考虑到计策或出差错,还需继续布局施计,因而,纪翡燕吩咐雍顺菀,巧言阻拦,不要说破她计。 欺瞒帝瑾王,有损恩师忠信,实不可为。计成,纪翡燕自当去往帝瑾王府,禀明真相。 禀告事罢,纪翡燕走出帝瑾王府,迎面碰见辛跃渊。 四目对望,相视一笑。 辛跃渊步履轻移,站定大师姐面前,向她伸出手。 “请容小弟,搀扶师姐,坐上马车。” 纪翡燕心境甜美,颜色温煦。 “准。” “多谢师弟。” 她抬手,搭在他的手臂,坐上马车,并邀请。 “师弟何去?我送你。” 辛跃渊眸意,稚拙单纯。 “师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纪翡燕招招手。 “来,坐我身边。” 辛跃渊应声。 “是。” 两人坐好,马车前行,向纪府而去。 辛跃渊凝眸,深情款款。 “我听说,二师姐和谢公子结伴归京,便知你计策得成。料你,必来帝瑾王府谢罪,是故,我等在此处,接迎你。” 纪翡燕挪一挪位置,离他更近些,主动牵起他的手。 “久站,无益伤处恢复。” “师弟如何不爱惜己身?” 辛跃渊一改往常羞怯,热情回应,展臂,拥她入怀。 “师姐莫忧。” “六师弟医术超群,我伤已经痊愈,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幸福时刻,理应共悦。苦盼三十五年,总算等来今日,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养伤在府,把你抛在一边。” 依偎他怀中,纪翡燕抬眸,娟娟而视。 “三十五年?有这么久吗?” 辛跃渊浅笑。 “我们二十岁相恋,时至今日,确是三十五年。” “整三十五年。” 追忆往事,纪翡燕缓缓离开他的怀抱。 “犹记当年,我们三人,同一天拜入师父门下。” “那时,师父在世,方府一众其乐融融,我们还曾,与他们约好,来参加我们的婚典……” 见她悲泣,辛跃渊拿出手帕,为她拭泪。 “方族诸位,为忠义舍身,此非悲事,师姐请莫伤怀。” “难道忘记,师父曾经有言,帝瑾王会助他们重生?” “方族重任在肩,其族人难以过上寻常日子。重生一世,脱离方族,对他们来说,挺好。” 纪翡燕怆然,惆怅无限。 “多年,未与他们重逢,想来,他们重生在另一世界。” “我们,无有可能再续师徒缘分,岂不叫人凄痛?” 辛跃渊告知。 “我听五师妹说,师父他们,将与玥皇重生一处。” 纪翡燕关心而问。 “他们重生朝代,仍是月盛皇朝吗?” 辛跃渊侃然答言。 “未知也,我没细问。” “根据五师妹所述,我推论,好像是我朝。” 纪翡燕悲愁不减。 “若是我朝,他们不一定能够脱离方族。” “帝瑾王自私得很,兴许,又让他们辅佑颜皇,稳固江山天下。” 辛跃渊不似她消沉。 “他们所在颜皇之年,没有顾大人和钟大人,或也没有星梁,说不定,很是太平,不需师父他们劳心劳神。” 经他一说,纪翡燕心境,开朗许多。 “但愿。” 辛跃渊用说笑,转移她的注意。 “师姐只想追念师父,不思眼下?” “小弟愚以为,我们的婚事,再拖下去,便不是张罗婚典,而是商量如何合葬。” 纪翡燕指斥,不失娇柔。 “什么合葬?乌鸦嘴。” “你连称呼也不改,我们哪有一点恋者模样?不定恋情,何以成婚?” 辛跃渊笑貌,略带几分窘迫。 “我敬称大师姐,早已习惯,不好改。” “请师姐勿怪。” 纪翡燕眉心,颦起一道郁闷。 “成婚之后,你亦不改习惯,哪怕抱着我,也要谦辞谦礼,对我毕恭毕敬?” 辛跃渊一脸理所当然。 “嗯,是。” “夫妻相敬如宾,乃恩爱表现之一。我自认为,毕恭毕敬,甚好。” 瞧她似乎不高兴,他追加一句关怀。 “师姐不喜欢?” 纪翡燕直言。 “不喜欢。” “以前,你拿二师妹当幌子,拒绝改称,我勉强同意。而今,二师妹寻得真心人,不再阻挠我们成婚,你还有什么借口逃避?” “从今日起,你必须改称。” 辛跃渊应允。 “好,我改。” 他面色尴尬,轻唤一声。 “燕儿。” 纪翡燕双颊羞红。 “渊郎。” 落眸娇羞之貌,辛跃渊不由自主,心旌摇曳。 “婚典,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 “我一定尽力满足,绝不亏待你。” 纪翡燕回复。 “我不办婚典。” 辛跃渊惊奇。 “不办婚典?” “为什么?” “婚典,不是每个女子的梦想吗?” 纪翡燕倾心吐胆,由衷而道。 “花龄年岁,我确实会想,办一场婚典,请亲友见证幸福。” “可如今,苦等三十余年,几近白首,我慢慢地,就不想了。” “另外,我也不要聘礼。” “有关婚事,一切花销,我统统不要。” “我只要,和你同往州牧台,签下婚书,缘成夫妻之情,便心满意足。” 辛跃渊欣然应声。 “好。” “等到公忙开始,我们先去北兆台告假半个时辰,再去州牧台签婚书。” 纪翡燕颔首。 “嗯,就这么定下。” 两人说着话,马车停在纪府门前。 纪翡燕先一步走下马车,只见十几名家丁,抬着一个个礼箱,正往府里运送。 “我近日,没有添过府里物件。” “这是何人送礼?你们焉敢不经我同意,直接运入府中?” 没等家丁回话,辛跃渊紧跟在她身后,走下马车,代为回答。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聘礼。” 纪翡燕不解。 “聘礼?” “怎不问过我的意思,直接送来?” “适才我说,不要聘礼。” 辛跃渊情真意切。 “你可以不要,我不能委屈你。” 纪翡燕满觉冤屈。 “莫非误以为我口是心非?我是真的不要。” 辛跃渊莞尔。 “我知道,你是真的不要。” 纪翡燕催促。 “那你快些收回。” 辛跃渊不从之。 “燕儿何忍当众退回聘礼,全你贤德,故意驳我面子、叫我难堪?” “这是我该给你的,收下。” 纪翡燕恍然。 “你猜到我不要,遂设计,大张旗鼓送来,令我不得不接受?” 她气急,用力揪住他的耳朵。 “好你个辛跃渊,还没成婚,就敢算计我。” 辛跃渊吃痛求饶。 “燕儿息怒,我错了……” 第1030章 二者不一样 晨曦破云,雪落许府深湖,远映高山流云,清孤而高洁。 宁洁薇起个大早,亲自为丈夫收拾行装。 “天不亮,皇上便召你入宫。深怕你有危险,我吓得睡不着,躺在床上,把可能发生之事,全都想了个遍。” “谁成想,皇上命你,速即启程,去保护庄伯爷。” “怪矣,皇上怎得突发奇想,让你去找庄伯爷?” 事关重大,恐隔墙有耳,许明骞先是假言。 “圣上心意,岂是你我可以揣测?夫人切莫疏忽礼义规矩。” 继而,他压低声音,附在夫人耳边,悄声回答。 “宁苍墨屡屡进言,庄伯爷身份有疑,上请召伯爷回京,软困庄府。” “皇上原本生疑,决定召回伯爷,没多久,改主意,说要安排臣下之人出外,与庄伯爷会合,护其周全。” “说是护其周全,其实就是监视。” “昨晚,皇上定了铜事丞安大人,让他即刻动身。今早,皇上召回安大人,改换旨意,命我前往。” “我想,应该是周先生暗中用谋,与宁苍墨智斗,最终取胜。” 宁洁薇跟着压低声音。 “幸好周先生机智。” “庄伯爷此行,是为寻找正贤太子,倘若安大人追去,与之会合,事必泄露。” 许明骞论说。 “庄伯爷足智多谋,安大人前去,不一定看出破绽。” “然而,事有万一。” “大约,周先生为求稳妥,所以设谋,破宁苍墨之计。” 宁洁薇横眉蕴怒。 “哼。” “前者,设计绑走三姐姐,害她在澹泊雅宅差点失去身节,我还没找他算账。这会儿,他又盘算着,谋害庄伯爷。宁苍墨,可恶至极。” “待会儿,我便回宁府,寻由尽孝潘姨娘,找宁苍墨算总账!” 许明骞肫诚劝告。 “夫人切勿冲动。” “他谋略高超,极难对付。” 宁洁薇十分自信。 “老爷放心。” “我思量好些日子,制定万全之策,定能一举击败他。” 光是这么一听,许明骞已觉提心吊胆。 “夫人就不能安然待在府里,不去招惹他吗?” 宁洁薇固执己见。 “不能。” “他欺负三姐姐,就是我的敌人,我必要替三姐姐,教训恶徒。” 拿夫人没办法,许明骞只好提议。 “要不然,请三姨姐陪你,一起对付宁苍墨?” 宁洁薇严词果断。 “不行。” “我替三姐姐讨回公道,反要请她帮忙,是何道理?” “老爷休得多管闲事,我自有分寸。” 许明骞愁眉不展。 “我担心你出事。” 宁洁薇心绪不快。 “你这便是说我,不如宁苍墨?” 许明骞无助叹气。 “唉,非也。” “你安能这样解意?我当真忧你安危。” 宁洁薇骄矜。 “跟大哥哥斗谋,我很有经验,纵是败过,也不曾惨败。” “老爷属实杞人忧天。” 许明骞说理。 “玥皇,是你的亲哥哥,怎好与宁苍墨相比?二者不一样。” 宁洁薇反驳。 “他们皆无怜惜妹妹之心,手段狠辣,心机深沉,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给老爷说话机会,她收拾好行装,锁上木箱,交到他手中。 “好了好了,你别啰嗦。” “皇命不可违,老爷赶紧出发。” 许明骞叮咛。 “你千万小心。” 宁洁薇敷衍。 “知道知道,我会小心。” 送别老爷,宁洁薇梳洗打扮,用完早饭,将归宁一事禀知公父,坐上马车,去往宁府。 至宁府门口,遇见秋璧,宁洁薇嫣然扬笑,挥手打招呼。 “高大人。” 秋璧抬眸看一眼,急步走去,行礼。 “恭请媄夫人福安。” 宁洁薇紧忙去扶。 “高大人别这样。” “前时,我以贵女之身,与你会见,总是不爱行礼。今时,你见到我,也不必客气。” “我们是好友,平等相待就好。” 秋璧立身,回之一笑。 “是。” “谢媄夫人。” 宁洁薇挽住她的手臂,亲密无间。 “你怎会回宁府?三姐姐有事交代你?” 秋璧答话。 “我轮休,今日还未见过公主,拜访宁府,不为公事。” “是蓝乡主派人,邀我过来,喝茶叙谈。” 宁洁薇带着她,往里走。 “我来找潘姨娘。她们同住忘忧居,我们正好顺路。” “走。” 秋璧止步不前。 “夫人是小辈,拜见潘姨娘,不等下人通禀,经得允准?” 宁洁薇傲娇。 “哪来这么多礼节拘束?我不等。” “外头冷得很,我们快走,去屋里暖和暖和。” 夫人有令,秋璧于情于理,皆不好推辞,于是,与她一道,走向忘忧居。 谋算宁苍墨,非一朝一夕可成,宁洁薇不急去办自己的事,先陪伴秋璧,访见蓝瞳。 媄夫人到来,意料之外,蓝瞳候在居处前院,迎接她们二人。 “恭请媄夫人福安。” “恭请高大人安好。” 宁洁薇扶她一把。 “乡主平身。” 蓝瞳让出一条道,示意一请。 “屋里备好暖茶点心,招待不周,望乞见谅。” “二位,请入内安坐。” 三人,各自坐好,蓝瞳表明邀请缘由。 “我有一封信,请高大人转交公主。” 秋璧莹然明白。 “你说,喝茶叙谈,我便以为真是友者相聚。没想到,你是为了传递消息。” “哎呀,每次传递消息,你用的理由,都不相同,且,次次说得真切,我毫无例外信之。” “乡主聪敏多智,实在令我自惭形秽。” 蓝瞳羞愧低眸,好言恭维。 “高大人过谦。” “为公主打探宁府消息,我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马虎。” “换作高大人身负使命,肯定做得比我好。” 秋璧心悦,掩唇一笑。 “你才是过谦。” “书信在哪儿?交给我。” 蓝瞳吩咐贴身侍女。 “婵儿,取信,奉交高大人。” 伊婵应声,依计拿出一封书信,恭然奉上。 秋璧正要接信,蓝瞳慌忙出言制止。 “高大人请慢!” 她离座,走近两步,确认一眼信封,转而,训斥婵儿。 “糊涂东西,你找错抽屉,我说的不是这封信!” 她做个样子,抢走书信,有意无意,让秋璧瞧见信封上的字。 秋璧好奇,扫一眼,蓦然一惊。 “致情郎林暮?!” 第1031章 对我有恩 宁洁薇闻言一震,凑过去,想看信封上的字。 蓝瞳做戏,挡住信封,不让查看。 伊婵跪地告饶。 “奴婢知错,求乡主宽恕。” 蓝瞳假作烦躁,拂手屏退婵儿。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伊婵依言,退出房间。 蓝瞳快行,至书柜,放好情信,取出传递消息的书信。 秋璧跟着她,行至书柜。 “我已看见,乡主却还要遮掩,是为何意?” “莫非想要打晕我们,用药,让我们忘却这封情信?” 蓝瞳面露惶恐,连连摇头。 “不不不,高大人言重,小女子不敢。” 秋璧接过传递消息的信,收在衣袋之中。 “你倾心暮郎?” 宁洁薇亦是走来。 “我记得,自请蛰伏宁府打探消息、报答公主创立直播之恩,那天,你分明说过,倾慕宁公爷。” “难道,我听错?” 秋璧目色焕然。 “夫人没听错,我也听到她这样说。” “非她言之凿凿,想嫁给宁公爷、唯是倾慕宁公爷一人,公主不可能同意她假戏真做。” 宁洁薇侃侃而谈。 “当时,听她说,倾慕宁公,我便觉得奇怪。好好一位花季女子,怎会看上宁公?” 秋璧心情,一分迫切,一分不安。 “乡主,究竟怎么回事?” “你实然,寄情于暮郎?” 蓝瞳语气透着戚怜,欲言又止。 “我……” 宁洁薇善言劝说。 “高大人莫急追问,乡主会紧张害怕。” “乡主不要慌张,我们坐下,慢慢说,好不好?” 蓝瞳谦恭应声。 “是。” “请二位先回座。” 坐定,她愁眉泪眼,作状悲苦。 “我的确另有所爱。爱者,便是太医林大人。” “论起,林大人和我如何相识,说来话长。” “我,家住秉庆县,虽是孤女一人,但生活无忧。去年,遭遇不幸,我被恶人抓走,卖到京郊一处花楼。” “我原以为,再无重见天日之机,万幸,天无绝人之路。” “我身困花楼之日,恰逢废宸王,挑选身家清白女子,侍奉林大人。我因长相,与高大人有几分相似,被宸王府管家选中,带回王府。” “废宸王言之,玩趣几日便罢,林大人不可能娶我为妻。” “他还说,等林大人玩腻,他便接手,品味美人韵趣,惺惺相惜,感受林大人之乐。” 听到这儿,秋璧义愤填膺,忍不住抢话。 “暮郎对你,做下情事?!” “更甚,他玩腻便弃?!” 蓝瞳一阵惊慌。 “没有没有,高大人误会。” 她继续叙说,悲喜交集,五味杂陈。 “林大人不仅没有碰我,且巧计救下我,并劝谏废宸王收起歪念。” “做工冰清苑之前,我在宸王府谋生,得以保全身节,皆因林大人智谋。” “他对我有恩,故而,我心生爱慕。” “但我深知,你们情投意合,早就定下婚约。” “我一面不愿破坏两两美好,一面痴痴难忘林大人。历经无数煎熬,我忍无可忍,决定献身宁寒望,一则报答公主大恩,二则斩断孽缘。” “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就是忘不掉林大人。” “魂牵梦萦,相思成疾,遂,我写下这封情信,聊寄苦恋哀情,未想,骤不及防,被你们发现。” 秋璧倾听认真,知情达理。 “原来如此。” “乡主知恩,情,不自禁而动,很正常,我理解你。” 蓝瞳表示歉意。 “爱上一位有未婚妻之人,是我有错。” 秋璧宽解她心。 “爱,乃人之常情,乡主无需感到内疚。” “我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责你。” 知她良善仗义,宁洁薇心鸣不平,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你既无意宁公,待在他身边,必然受尽委屈。” “趁他未动心思,企图纳你为妾,我帮你,去求三姐姐,请她做主,助你逃离宁府。” 蓝瞳表现,大义凛然。 “不,我不离开宁府,多谢媄夫人好意。” “效忠公主,传递消息,我不想半途而废。” “况且,望郎待我无微不至,我很感动。相信,时间一长,我会忘却林大人,一心陪伴望郎。” 秋璧负疚深深。 “乡主,对不起。” 蓝瞳一脸惑色。 “高大人何故道歉?你从未做过对不住我之行。” 秋璧诚心诚意忏悔。 “怪我迟钝,没能第一时间领会你的感情。” “若初遇当天,我能觉出一丝端倪,势必护着你,绝不容许宁公爷把你带走。” “如非我迟笨,或许,我们可以成为一府姐妹。” 目的达成,蓝瞳心绪愉然。 “爱慕,不一定非要嫁给他。” “高大人请莫多虑,我无心与你争夺宠爱。” 秋璧捧起她的双手,语态涓柔,殷殷解释。 “乡主或有误解。我不是怕你争夺宠爱,而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你计斗宁夫人,为公主出气;又想尽办法,为公主传递消息。你无怨无悔,付出良多,我却仅能给一个妾室之位,实是屈折于你。” 蓝瞳不紧不慢,实施下一步计策。 “高大人请勿引咎自责,你没有错。” “送信,宜早不宜迟,误则有变。请二位速速出发,前往月溪府。” 她指引方向,谦逊有礼。 “我送二位离居,请。” 蓝瞳不着痕迹,引得秋璧“不小心”踢倒门口竹筒。 竹筒中,一张纸,映入三人眼帘。 纸,背面冲上,杳杳映出正面写着的字:墨妙居。 宁洁薇暗自疑惑。 墨妙居,好耳熟,像是宁苍墨的居处名称。 蓝乡主房间,竹筒里的纸,为何写着宁苍墨的居名? 蓝瞳适当表露心虚意怯。 “二位,请不要看。” 前有情信一事,听罢这话,秋璧二人不约而同,拦住蓝瞳捡纸动作,夺过那张纸,翻到正面,低眸阅看文字。 纸上,赫然写着一句话:今夜子时,墨妙居见,胆敢不来,你知道后果。 宁洁薇正色询问。 “这是何人约见?是宁苍墨么?” “夜半时分,他约你去墨妙居,有何意图?” 秋璧忧心忡忡。 “乡主莫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 蓝瞳做出张皇失措的样子,“不慎”露出手臂伤痕。 “我……我……” 秋璧一眼捕捉伤处,急声发问。 “你怎么受伤了?” “是谁伤害你?” 第1032章 定要救你 蓝瞳假作惊惶,收手回来,用衣袖遮住伤痕。 “我……我没受伤。” “高大人看错。” 宁洁薇容色,尤是严肃。 “不止高大人看见伤处,我亦瞧得清清楚楚,莫非我也看错?” “有我们在,乡主别怕,只管说出来,是谁伤害你?” 蓝瞳怯懦瑟瑟。 “是我自己不注意,擦伤摔伤。” 宁洁薇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干脆利落,挽起衣袖。 “这显然是鞭痕,你如何擦伤,怎得摔出鞭痕来?” “乡主慌不择言,破绽百出,竟想骗过我们。难不成,在你眼里,我们二者,俱是痴傻?” 蓝瞳怜眸盈泪。 “不……不是的……” 秋璧轻轻拂下夫人玉手,帮乡主整理好衣袖,柔然出声,关心而问。 “你全身上下,都有伤痕?” 蓝瞳羞折无尽,难以启齿。 “我……” 秋璧拉着她们,就近坐下。 “是宁公爷,失去璃王庇护,转而想要拉拢宁大公子,便把你献给他,迫使你做这些?” 蓝瞳摇摇头,无言。 秋璧再问。 “是宁夫人,家宅争斗,致使你,委身宁大公子?” 蓝瞳摇头,依旧无言。 宁洁薇急得用力跺脚。 “你倒是说话呀,急煞人也!” “唯唯诺诺,不成样子,有帝瑾王撑腰,你怕什么?” “宁公再尊贵,比得过帝瑾王?” 蓝瞳眸低,俨然一副受害模样。 “抱歉……” 宁洁薇怒其不争,颜色覆厉。 “你道什么歉?休得废话,快说,到底是谁迫你,是谁伤你?” 情绪铺垫得差不多,蓝瞳啜泣着,萋萋叙事。 “宁大公子暗查得知,我是月溪公主派来的线人,以此要挟。我若不顺从,他就拆穿我的线人身份。” “我不愿公主失望,不愿辜负公主恩情,所以我……” “我本打算,永远瞒下这事,不给你们添麻烦,岂料,事出变故。” “先前每一次传信,他都是投在墙角花瓶中。我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投信在竹筒里,亦不知怎么,竹筒被踢倒……” 秋璧愧疚心疼。 “也就是说,你蛰伏宁府,既要陪伴宁公,又要私会宁大公子?” 蓝瞳落泪,我见犹怜。 “嗯,是。” “他说,瞒着父亲,同戏一女,滋味甚是美妙。” “白天,他在皇上或是望郎面前受气;入夜,则宣怒意,责于我,无所不用其极。” “望郎见我受伤,深问缘故,我不答,他怒极,亦对我拳脚相向。” “蒲柳之身,何足道哉?为公主效力,我甘之如饴,不觉苦楚。” “二位,全当一无所知,从没看过这封密信,可好?” 秋璧神色严峻,态度坚决。 “那怎么行?” “忠于公主,尽心竭力做事,这不错,但,不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乡主须知,公主不需要这般愚忠。” “你是一个好人,热心高义,德行智才兼备,乃高尚之女。你所历苦痛,即便是陌生人听说,也会动恻隐之心,何况,你我是好友,我更加不忍。” “我定要出手救你!” 宁洁薇紧接上话。 “我正要对付宁苍墨,顺带着,把乡主救下。” 蓝瞳表达难处。 “我无所依,故乡住所,早被贼人占据。离开宁府,我不知,该如何生活?” 宁洁薇慨然,许下承诺。 “乡主勿忧。” “我给你购置宅院,记在你的名下,谢你,对我三姐姐忠心不二。” 观之没有听懂话意,蓝瞳眸底,浮起一丝不屑,不过很快,掩去异色。 “我非忧愁,无处安身;实是担心,无人陪伴,无人保护,又遭遇不幸。” “宁公和宁夫人,获悉我孤身一人,断然不会放过我。” 会意她的难处,秋璧劝解开导。 “你嫁去林府,自有暮郎一家,护着你。” 蓝瞳清泪渐停,愁眉颦起。 “林大人不愿娶我,如之奈何?” 秋璧很快有了主意。 “这不难。” “我请公主设谋,你们二人配合用计,暮郎必定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蓝瞳唇际,染一抹不易察觉的黠笑。 “多谢高大人成全。” 秋璧仍是愧疚。 “你舍身至此,付出太多,我所做,抵不上你一分。” “你不用感谢。” 蓝瞳一派正直,旦旦允诺。 “我只求得到保护,不求其他。” “请高大人放心,我保证谨守男女之礼,对林大人秋毫不犯。” 被她高义折服,秋璧不思吃醋,端庄大度。 “缘成夫妾,花情惬致,水到渠成。我不要求你谨守男女之礼,也不勉强你曲意逢迎。” “顺其自然,便矣。” 宁洁薇叫停她们,说回正事。 “这些都是后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目下,重要的是,击溃宁苍墨,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秋璧出于习惯,问了一句。 “夫人有何妙计?” 宁洁薇扬眸,得意非常。 “这第一计,我想了很久,最是高明。” 蓝瞳提出疑问。 “第一计?” “为何是第一计?” “夫人想了很多计策?” 宁洁薇答复。 “当然。” “宁苍墨,阴险狡诈,极不好对付。我可是做好万全准备,才归宁而来。” 秋璧如旧,不吝赞美。 “乡主不必惊叹夫人智谋。” “她一向机敏过人,计出不穷,其才,较之我家公主,不相上下。” 蓝瞳错愕。 “哦?果真?” “夫人高才,令人钦佩。” 她在心里打鼓。 高大人评价,倒说得通。 敢与宁苍墨针锋相对,媄夫人韬略,可想而知。 她若真是深藏不露,不可能看不破我计,却为何,装作无知? 将计就计? 宁洁薇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你们夸得我不好意思。” “正事要紧嘛,别夸了,别夸了。” 瞧她状貌,不似谋深之人,蓝瞳疑惑不解,细细观察。 宁洁薇娓娓述说计策。 “首先,我往州牧台,给宁苍墨讨要一个密枢中相之职。” “接着,我请帝瑾王降旨,命密枢台择选一名常侍,做好训练,今日之内,送去帝瑾王身边,谋文臣之职。” “最后,我制造假象,常侍不敬帝瑾王,令那名常侍获罪,连累训练常侍之人,一同受罚。” “罪越重,罚越严。宁苍墨身为密枢中相,有训练不当之过,更有谋害帝瑾王之实。” “就这样,数罪并罚,我会让宁苍墨,无缘见到明日朝阳!” 第1033章 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媄夫人之计,犹如晴空一道惊雷,震得蓝瞳呆滞原地,全身木然。 这算什么计策? 她在开玩笑吗? 这便是,与月溪公主不相上下的智者? 难道,月溪公主第一谋臣之称,是沽名钓誉? 秋璧一如既往,拍掌叫好。 “夫人妙计高谋!” “假若换我思计,必是一筹莫展,完全比不上夫人颖异绝伦。” 宁洁薇展露笑容,欢欣无比。 “哈哈哈,高大人过誉。” “我哪有你说得这般聪慧?”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瞧着她们二人乐在其中,蓝瞳不由怀疑自己才学不及,所以听不出计策妙在何处。 “媄夫人妙策,尽数说完?” “没有后续?” 宁洁薇眸色一片茫然,笑容略显凝滞。 “说完,没有后续。” 秋璧投去一束崇拜目光。 “夫人之计,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刚刚生出一点自卑心绪,立时烟消云散,宁洁薇重新扬笑,明媚灿烂。 “你看你,赞不绝口,我略施小计而已嘛。” “谢高大人赞誉,妾身万分惭愧。” 蓝瞳百思费解,随即提问,试探其才。 “请问夫人,如何说服州牧台诸位大人,向上推荐宁苍墨,任职密枢中相?” 宁洁薇忻忻然。 “我自有办法。” 蓝瞳追问。 “自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宁洁薇神态轻松。 “州牧台,皆是我众之人,乡主宽心,他们会听我话。” 蓝瞳继续提问。 “今天,非会试之日,你如何让宁苍墨快速上任?” 宁洁薇答不出来,失去几分耐心。 “不是说了吗?我自有办法。” 蓝瞳扯扯嘴角。 “好……” “恕我冒昧,再请问,你何以确保密枢台,指定为帝瑾王训练常侍之人,是宁苍墨?” “密枢台,并非己方。” “夫人竟能伸手去管密枢台事务?” 听她好似刻意刁难,宁洁薇脸色一沉,愀然不悦。 “这很简单。” “我不需确保密枢台指定何人,只需告诉帝瑾王,假使训练常侍之人,不是宁苍墨,他便寻由不满意该名常侍,打回去重选,直至选到宁苍墨负责其事为止。” 蓝瞳深中肯綮,切中要害。 “密枢台一众,属皇上之臣,夫人如此谋计,容易出差错,给敌人可乘之机。” 宁洁薇论理,头头是道。 “出差错,又如何?我自当随机应变,解决所有问题。” “计策,无论多么高明,总有出错之时,只要谋者懂得随机应变,就没有问题。” 蓝瞳点明。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起码最初制定计策,尽量稳妥,施计过程方得顺利。” 听懂她言,宁洁薇恼羞成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计策,不够稳妥吗?” 蓝瞳好心提醒。 “夫人之计,确实不够完善。” “如是施计,不仅伤不到宁苍墨一分,且于我众有害无益。” “一则,宁苍墨不费吹灰之力,入朝为官,拜任中相高位;二则,多名常侍,进出帝瑾王府,极易安排线人,蛰伏于内。” “请问夫人,敌势线人,你怎么防备?” “除此之外,此计另有许多疏漏。夫人若连这一点都不能答对,怎般面对其他意外状况?” 无力破局,宁洁薇无助,面子被驳,愈加气恼。 “我……” “什么敌势线人?何来意外状况?” “事未发生,你凭什么断言?你有妙思,是因为你足够机智,皇上之臣根本想不到这些。” 蓝瞳严肃不苟。 “我无妙思,亦非机智之人。” “我是想说,万一,皇上之臣想到这一点,夫人预备怎么办?” 宁洁薇气得面红耳赤。 “你管我怎么办?我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哪得这么多问题?” “不服我的计策,便请乡主思虑一条妙计,对付宁苍墨!” 试出她的虚实,蓝瞳不再提问。 “我算不过他。” 宁洁薇撇撇嘴,艴怒抱怨。 “没本事,还挑剔。” 总算寻到话口,秋璧紧忙劝和。 “夫人请息怒,乡主仅是表达担忧之情。” “我想,她并非否定你的才能,而是在说宁苍墨太过狡猾。” “她怕你吃亏。” 蓝瞳顺势应和。 “是,我是这个意思,谢高大人解语。” “小女子词或不妥,请夫人见谅。” 宁洁薇满腔愤怒,不能消解。 “你着实不会说话,怪不得林大人看不上你!” 戳到痛处,蓝瞳脸色有些挂不住。 闻言不妙,秋璧板起脸来,浅声斥责。 “夫人莫要失言。” “乡主是己方人,夫人岂可出口伤她?” 她转向乡主,抚慰劝说。 “夫人嘴快,说话不经脑子,请乡主勿怪。” 意识到说错话,宁洁薇表示歉意。 “我一时气急,没管住嘴,祈请乡主海涵。” 蓝瞳矜庄得体。 “夫人客气。” “质疑夫人妙计,是我有错在先,夫人训我一句,小女子理应领受。” “谢夫人教诲。” 秋璧竖起大拇指。 “乡主宽宏大量,堪称万人典范。” 蓝瞳给个面子,笑一下。 “不敢当,谢高大人赞许。” 她起身恭立,示意一请,保持微笑,复下逐客令。 “我们叙话,有的是时间,容后再聚。送信,不可迟误,请二位速往月溪府。” 秋璧离座。 “好,我这就去月溪府。” 宁洁薇紧接着离座。 “我也走,先去拜见潘姨娘,继而开始施计。” 深怕媄夫人应付不得,纠缠着,非要她协助施计,蓝瞳提前寻好借口,预防此事。 “二位请慢走。” “我送你们离居,随后回来补觉。” “昨晚没睡好,我原就想着招待高大人之后,好好睡上一觉。” 送别几步,秋璧阻拦。 “既是这样,乡主快请留步。” “多有打扰,难以为情。” 蓝瞳谦顺。 “高大人见外。” “礼不可废,我理当恭送二位。” 宁洁薇推着她,往里走。 “没睡好,或会生病,外头冷,乡主快回去睡觉。” “送到这儿,足矣,本夫人准你免礼。” 蓝瞳止住脚步,谨严行礼。 “谢夫人体恤。” “恭送媄夫人,恭送高大人。” 秋璧怀揣密信,小心翼翼,离开宁府。 宁洁薇目送一眼,转身,走向潘香茹房间。 第1034章 休待察觉 追寻“宁苍墨”用谋痕迹,纪翡燕二人,一路追至晌蜀县。 面前,是一家客栈,名为珠联璧合,“宁苍墨”兴许将谢宇琛藏在这家客栈里。 卓敏岚冲锋在前,潜入客栈,寻迹,找到地下一间密室。 只见谢宇琛,不省人事,被人绑缚在床,卓敏岚仔细确认周围无异,快步向他走去。 忽然,密室门,被人关上,卓敏岚一阵惊吓,急忙转头察看情况,同时,轻声提醒师姐。 “有人来了。” 目光所及之处,师姐不在她身边。密室门关上之际,她看见师姐站在门外,露出半张脸,盈着笑。 “你……” 始料未及,她心慌不已,疾跑而去,奈何,晚了一步,密室门已然紧闭。 “大师姐,发生何事,是你关的门吗?” “大师姐?” “纪翡燕!你开门!” 回思前事,明晓自己傻傻中计,她铆足劲,踢一脚密室门。 “纪翡燕,你个阴险小人!” “布局这么久,只为骗我,你坑害同门,你不可理喻!” “身为大师姐,你可有一点长者风度?” “待我出去,我饶不了你……” 谢宇琛被呼声唤醒,想伸个懒腰,发现手脚皆被束缚。 他惊得清醒,左右查看,看见卓大人,遂问。 “卓大人,何故绑我?” 一听这话,卓敏岚怒火,更加不可遏制。 “老娘闲着没事,绑你做甚?在你眼里,我便是贼人一个?!” 谢宇琛慌神。 “不是不是,我绝无此意。” “我是想问,我们怎会在这?” 卓敏岚没好气。 “当然是被人算计,绑来此处!”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如何问得出口?” 谢宇琛紧忙道歉。 “是,在下失言,请卓大人见谅。” “请问大人,此为何地?” 卓敏岚虎目,怒意炽盛。 “啰嗦什么?你哪来这么多蠢问题?问清楚这些,你就有办法逃出去吗?!” 谢宇琛吓得瑟瑟发抖。 “我……” “在下有错,但不知错在何处,求大人明示,恳请大人原谅。” 见他可怜兮兮之貌,卓敏岚有些于心不忍,随即收起怒容,行至床榻坐下,帮他松绑。 “你没错,是我态度不好。” “我遭人暗算,被关在这间密室里,气不过,没忍住脾性。” “怪我智不如人,实不该冲你发火,对不起。” 同坐一张床,于礼不合,谢宇琛松绑后,立即下床,搬来一张椅子,端正坐好。 “不碍事。” “挨卓大人几句训斥,是我的福分。” 卓敏岚视线,随他移动。 “你倒嘴甜。” “二十岁的小伙子,确实不太一样。” 谢宇琛笑颜莹莹,天真烂漫。 “我话,与年纪无关。” “取容取悦,博你欢喜,是因为,我倾心于你。” “自年少时,听说你的英雄事迹,我便敬佩敬慕,五体投地。” 甜言蜜语,说得害羞,他羞赧腼腆,一转话头。 “对了,你说,遭人暗算。” “敢问大人,谁算计我们?” 凝眸于他,卓敏岚唇角,不自觉上扬。 “是大师姐。” 谢宇琛惊惑。 “纪大人?” “她怎么可能谋算我们?其中,定有误会。” “我观纪大人,正直无私,光明磊落,不会做此诡诈之行。” 卓敏岚语气柔和。 “你还小,你不懂。” “她这是为了……” 听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谢宇琛云里雾里,不解而问。 “为了什么?” 卓敏岚摇摇头,不答。 “没什么。” “她为了什么,不重要,不值一提。” 谢宇琛容色淳然,一如素色锦袍,雪白无瑕。 “不管纪大人是何缘由,总之,肯定没有恶意。” “在下,很感激她,促成我们两两相处。” “我心胆怯,一直不敢跟你表明心迹。唯一那次,鼓足勇气诉说,我深爱你,未想,与我绵情之人竟是纪大人,就这么,被她听去。” “我事荒诞,让卓大人见笑。” 卓敏岚垂眸,羞涩袅然。 “你言之深爱,我听到了。” 谢宇琛目色迷茫之间,余一抹惊异。 “你听到?你怎会听到?” 卓敏岚简单解释。 “这一切,都是大师姐设谋,一步一步,引我入局。” “真正与你绵情之人,是我。” 谢宇琛一阵惊喜。 “果真?” 稍稍一想,他感觉不对,于是提问。 “这么说来,纪大人和我的孩子,实然,是你为我生下?” 卓敏岚难为情一笑。 “不是。” “我没有生过孩子。” “你抚养的婴孩,是大师姐从纪族亲者名下,过继而来的养子。” 谢宇琛欣喜。 “好极了,太好了。” “如此,我便无后顾之忧,尽可娶你为妻。” 卓敏岚出口,犹豫不决。 “我……没打算嫁人。” 谢宇琛自行解意。 “你是说,让我入赘?” 卓敏岚正色明言。 “非也。” “我喜欢独身一人,不愿被婚姻束缚。” 谢宇琛愁苦。 “你向我表明,听到我诉说衷肠,并解释纪大人谋略,难道不是在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还是说,我又自作多情?你对我,没有一丝爱慕之意?” 卓敏岚理正词严。 “婚姻,夫妻二者,度余生,共白头。” “谢公子须知,我今年五十有五,陪不了你一辈子。” 谢宇琛不肯放弃。 “你怕,你仙去之后,我另娶她人?” “卓大人莫怕,我愿随你,一起身赴黄泉。” 卓敏岚诚恳而道。 “何以忍心,害你性命?我不是怕这个。” “我是怕,我去后,无人陪伴你。” “到那时,你或不似今时年轻,若想迎娶花龄娇妻,很不容易。” “与其,伴我虚度光阴,你莫不如,直接寻一位可心人儿,白头偕老。” 谢宇琛真心真意。 “我喜欢你,不愿寄情她人。” 卓敏岚词气殷切,坚持拒绝。 “你的情意,我已知晓。” “一开始,我以为,你痴缠我,只因年初相识相交,所以,总是躲着,假装不认识你。” “大师姐步步为计,令我深领你的心意,不瞒你说,我动容切切,心向往之。” “怎奈,我们真的不合适。” “但愿,下辈子有缘分,我们年纪相仿、门当户对,圆成夫妻美好。” 第1035章 不会加害 见她状貌认真,像是下定决心,谢宇琛不由失落。 “你若实在不愿,我不勉强。” “从今以后,我们便作陌生人,我会默默祝福你。” 闻他言辞凿凿,好似决绝离别,卓敏岚并无称心如意之悦,唯是沮丧。 “好。” “谢你,尊重我意。” 谢宇琛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不用谢。” “尊重你意,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真要分离之时,卓敏岚方得感受到心绪,漾起一丝难舍难分。 “你可想好,决定当陌生人,我们谁也不准反悔。” 谢宇琛假作云淡风轻,拿得起放得下。 “嗯,我不反悔。” “我倾慕你,出自真心,原就没想占有。婚姻,最重要,是两情相悦,你无意,我自不能强求。” 卓敏岚假意应承。 “好,那就这样决定。” 谢宇琛颔首。 “好,一言为定。” 沉默片刻,他提议。 “我去呼喊,请纪大人放我们出去。” 卓敏岚思索应对之策,瞬即成思。 “除非,我们按着她的要求,做一件事,否则,她不会开门。” 谢宇琛茫然一问。 “纪大人要求何事?” 卓敏岚反问回去。 “你说呢?” “孤男寡女,关在一间密室,她意何为,不难猜?” 谢宇琛明晰同时,心头一震。 “啊?这……” “纪大人何有此意?卓大人必是误解。” 观之率真,卓敏岚心觉可爱。 “那你说说,她意何为?” 谢宇琛道出猜想。 “想是,给我们一次机会,互诉心声。” 卓敏岚无奈反驳。 “从年初开始布局,她费尽心思,就为了让我们谈心?” “谈心,为何非要选在密室?” “互诉心声这话,你自己说着,不觉得奇怪?” 谢宇琛无言答对。 “我……” 他端坐,仪态方正。 “你我各自分明,理当谨守男女之礼,卓大人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污你清白。” “天色应该不早,请卓大人歇息,我背对而坐,守着你。” 卓敏岚虎目,敛起锋芒,流露娇怜。 “可是,我又被大师姐用药,你不救我吗?” 谢宇琛惑问。 “又?用什么药?是年初用过的,那一种情物吗?” 卓敏岚脱去鞋子,姿态妖娆,半躺半坐床榻之上。 “药物种类不同,药效异曲同工。” “我不至放浪无拘,但若久不舒意,必将殒于非命。” “公子可愿,再救我一次?” 见状不对,谢宇琛连忙别过眸子,不看她。 “你,此话当真?” “卓大人,莫以自身开玩笑。” “我,不舍轻慢你。” 卓敏岚说话,带着一点哭腔。 “那你便是舍得,眼睁睁看我睡去,永远醒不过来?” “我身中害人之物,是经帝瑾王和小师妹一同诊看,而得结论,毋庸置疑。” “你为何不信我话?” “难道,年初端看我身之后,你满心嫌弃,再也做不出第二次?” 从她哭腔之中,听出几分柔情蜜意,谢宇琛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不是的,我……我朝思暮想,复与你合欢。” “然却,不想亵渎纯洁。” 瞧他情动,卓敏岚暗自得意一笑。 “此非亵渎,而是共趣。” “我一路赶来,气力不支,你帮我,褪去衣裳,好不好?” 谢宇琛咽一下口水,徐徐离座,走向她。 “是。” 衣裳,褪尽,卓敏岚执起他的手,涓落修长,柳拂冉冉。 “我美吗?” 谢宇琛韵致翩翩,心火,霎时点燃。 “冰肌玉骨,令人惊艳。” 卓敏岚附在他耳边。 “昨晚梦中,有一韵举,甚是有趣。” “我讲给你听?” 谢宇琛如痴如醉。 “好。” 卓敏岚眉语目笑。 “我冷。” “你抱着我。” 谢宇琛脱去鞋袜,半躺她身边,拥佳人在怀。 讲述韵事,惹心潮荡漾。情到浓时,谢宇琛全然压制不住趣念,轻狂落吻,挑弄逸处。 交情,绵绵愈深…… 情尽,谢宇琛千般留恋,不肯抽身。 “害物,舒展何如?可需,再来一次?” 卓敏岚玩心十足,板起脸来。 “谁允你放肆?方才不是说,绝对不会污我清白?” “下去。” 谢宇琛错愕,急急抽身离开,细心帮她盖好被子。 “是……但是……” 以免着凉,卓敏岚取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但是我说,让你帮我纾解情物?” 谢宇琛点点头,一脸无辜。 “嗯,对。” 卓敏岚装作恼怒,调侃不停。 “我是说,让你救我,让你帮我宽衣,没说允你乱行。” “纾解情物,只有这一个办法么?你不会呼喊我师姐,讨求解药?” “小小年纪,满思歹念,一点不学好。” 谢宇琛穿好外衣,系好衣带。 “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没想到……” 他下床跪好。 “我自己责打,祈请卓大人宽宥。” 见他扬手,卓敏岚立马阻拦。 “我几时说过,要责打你?不许乱动。” “打坏了你,我心疼。” 手,被她牵着,谢宇琛随之起身,坐回床上。 “卓大人,我……” 四目相对,卓敏岚笑貌含羞。 “是否,我美得,令你情不自禁?” 谢宇琛按捺心性,一本正经。 “不是,不怪你。” “都是我的错。” 卓敏岚娇嗔,努努嘴。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美?” 谢宇琛赞美致歉,推心置腹。 “非也。” “你,美若天仙下凡。” “然则,亵慢于你,是我的错,与你美貌无关。” 被他夸得心醉,卓敏岚甜甜一笑。 “公子可愿娶我?” 谢宇琛反应不及。 “你刚才言说,不打算嫁人。” “为何突然改主意?” 卓敏岚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如胶似漆。 “你说为何?” “花事,是你做下,一次纵情,两次舒趣,转过头,却不愿负责?” 终于明晓她的话意,谢宇琛失意一改,欢颜暖心。 “谢卓大人成全,我愿意娶你,求之不得。” 卓敏岚表露不满意之色。 “你唤我什么?” 谢宇琛青涩生硬,改换称呼。 “岚,岚儿。” 香吻浅浅,卓敏岚颐颊染霞。 “琛郎。” 眼见佳人曼妙,谢宇琛手不能控,探入被子。 “你累不累?” 卓敏岚目意生韵。 “你想作何?” 谢宇琛一把掀开被子。 “岚儿娇态,分外迷人,我还想看……” 第1036章 吃里扒外 杜菡萍巡视而归,听见房间内动静,急忙进门询问。 “苏大人,为何怒吼,敌势有异动?” 苏鼎怫郁。 “没有。” 杜菡萍转眸,看向一侧,表意关心。 “顾大人为何站着?请坐。” 苏鼎声色俱厉。 “给我罚站,不许坐下!” 杜菡萍一头雾水。 “顾大人做错何事?苏大人何故这样严厉?” 苏鼎斜睨外孙女。 “你自己说,做错何事?” 顾忆荷倾述。 “回禀杜大人,北兆台之人,查到宁大人,并未参与训练常侍。于是乎,他们调转矛头,离间我们关系,企图拉拢,令我真心追随帝瑾王。” “外祖父深中离间计,误以为我弃志,故而责罚。” 杜菡萍点点头。 “原来如此。” 她一边走向自己座位,一边说着公道话。 “请苏大人,恕我多嘴评述,这事,是你做得不对。” “顾大人精心筹谋,为我们防备诱兵之计,你怎能不领好意,胡乱怪责?” 苏鼎勃然大怒。 “蛰伏敌营,没见你用心;算计我众,颠倒是非,倒是一把好手。” “顾忆荷,你岂有此理?!” “依你言,你没做错,都是我的错?” 顾忆荷佯作畏怯。 “孙儿惶恐。” 苏鼎含冤衔怒,讲明事情原委。 “杜大人有所不知,我查得一清二楚,北兆台一众毫无动作。” “因她惑言诡计,我们生生错过一个谋算帝瑾王的大好机会!” “唉,怪我教导无方,教出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外孙女。” “稍后,皇上获悉此事,传见问话,我实不知,该如何向他交代。” 顾忆荷漫不经心。 “理由,我已述与你听,不足向上交代吗?” 瞧她这副态度,苏鼎更是气得不行。 “你那是什么破理由?我用你给我出主意,逃避罪责?” “我要的是谋算帝瑾王的良机!” 顾忆荷侃然申述,加以辩解。 “外祖父何以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 “你自己想想,以宁大人之才,何以与敌北兆台诸人?” “我确是好心,为父皇留住心腹之臣。” “现今,父皇身边,谋臣不多,外祖父在想什么,居然由着宁大人深入局中?万一,他没能活着出来,你才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苏鼎指斥责怨。 “属你辩口利辞。” “学会一点韬略,尽数用来对付自己人,吃里扒外。” 顾忆荷辩驳。 “我何有吃里扒外?” “外祖父怎不想想,你和母妃,我们苏氏一族,都在父皇手里,我如何弃去?你总不能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不顾亲者之人?” 苏鼎咬牙切齿。 “你最好有孝心,否则,我亲手结果了你。” 闻言不对,杜菡萍提醒劝告。 “苏大人,话说得太重。” “顾大人只是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莫伤一家和气。” 苏鼎也觉得,话说得太重,刚出口,便后悔,奈何,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浅扫一眼,看出外祖父有所动容,顾忆荷装可怜,戚戚欲哭。 “外祖父惯会威胁人,从不心疼我,亦丝毫不念,我游离双方,多么不容易。” 苏鼎负疚。 “我哪得不心疼你?” “次次被你欺骗,难道不算是心疼?” 顾忆荷话语,点水不漏。 “外祖父何出此言?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既没骗过,你谓之心疼,何来?” 苏鼎于心不忍,不再回嘴,轻轻拂手示意。 “我懒得同你争辩,看见你就心烦,忙事去。” 顾忆荷骄怒,拂袖,摔门而去。 “哼。” 见她无礼,苏鼎怒火复起,戟指她的背影,咆哮如雷。 “你做错事,反倒蛮横,我……” 杜菡萍连忙劝解。 “苏大人请息怒……” 转天。 宁洁薇约见秋璧,同往忘忧居,拜访蓝瞳。 果不出所料,要被宁洁薇纠缠,蓝瞳满心不愿,仍要强颜欢笑。 一袭晴蓝罗裙,清莹秀澈,蓝瞳礼罢,长裙轻扬而落座,谦谦发问。 “请问二位玉临,有何贵干?” 宁洁薇笑容绚烂。 “谋算宁苍墨,关乎你的安危,我自然过来,告诉你计策进程。” 蓝瞳庄敬。 “谢夫人热忱,小女子不胜荣幸。” 宁洁薇懊恼作叹。 “唉,如你昨日言之,我计败。” 蓝瞳遂她心意,好言宽解。 “我俱是胡说,夫人万不可当真。” “计败,绝对不是你的问题,只怪宁苍墨狡诈。” 秋璧纠正。 “夫人谦虚太甚。” “乡主实有不知,夫人之计,很是成功。” 蓝瞳惊喜。 “果真?” “那真是可喜可贺。” 宁洁薇羞愧。 “高大人这是,拿好话宽慰我。” “乡主听听就好,不用信她。” 秋璧长谈阔论,有条不紊。 “非也。” “我说的是真心话。” “计策进展,虽然不似夫人预期,但成效显着。” “其一,夫人精准预料,密枢台指定宁苍墨负责其事,可谓神机妙算。” “其二,宁苍墨生病,侥幸逃过一劫,此,绝非天灾,而是人祸。夫人让他不经会试,破格任职密枢中相,恰到好处引起同僚妒忌,用药谋害,只差一点,便能除去祸患。” “夫人一招借刀杀人,完美施计,全身而退,着实高明。” “宁苍墨新任中相,当天病倒在床,于他而言,此乃夫人赏他的一个下马威,意为敲打示诫。” “不想而知,宁苍墨势必战战兢兢,寝食难安,深怕夫人再次用谋。” “以我观之,夫人之计,非但没有失败,反而取得巨大成功。” “往后,有你护着乡主,宁苍墨焉敢妄动?” 没想到,一条败计,她能夸夸其谈,愣是说成神妙之策,蓝瞳大为诧异,惊叹原处。 宁洁薇开怀大笑。 “哈哈哈,还是高大人会说话,难怪林大人钟情于你。” 言语之间,仿若夹杂讽刺,蓝瞳容色一冷,心境怒火万丈。 嫁入林府之计,原本进行顺利,偏偏半路杀出个媄夫人,莫名其妙一顿搅局。 任由她这么用计,拖延时日,没等请月溪公主设谋、玉成我的良缘,林大人必将先一步发觉异样。 林大人若生戒心,我所有努力,终要毁于一旦。 如何是好? 第1037章 造诣非凡 闻之说错话,秋璧慌忙调和。 “夫人又口不择言,话不能这么说,不好听,像是拿着我们二者比较,说乡主不如我。” “恳请乡主见谅,夫人实属无心之失。” 宁洁薇眨眨眼,十分无辜。 “我确是无心之失,说话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乡主,对不起。” 蓝瞳清笑莹莹,豁达大度。 “不不不,二位别这么说。” “一句话而已,我不介怀。” “夫人率真直爽,小女子心企慕之。” 秋璧悦色,如粲花绽放。 “乡主性情真好。” “暮郎得你青睐,是他的福气。” 蓝瞳谦厚仁和。 “小事一桩,高大人过奖。” “是二位性情良善,我不过就是心慕手追,亦步亦趋,模仿你们举止。” 她尝试叫停。 “计策既已成功,夫人尽可安心落意,不必再思良谋。” 宁洁薇不予赞同。 “恶人不除,我如何安心落意?” 蓝瞳眉心,一分难色。 “夫人仍想,用计除掉宁苍墨?” 宁洁薇目色坚定。 “为了替三姐姐出气,也为了助你逃离宁府,除掉他,我势在必行。” 蓝瞳改换方法,主动为她们谋计。 “我逃离宁府,其实……” 宁洁薇打断她的话。 “你不要推辞。” “我帮你,对付宁苍墨,是应该的,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我要保护你。” “乡主如此客气,莫非,把我看作外人?” 蓝瞳立即否定。 “不是,怎么可能?” “在我看来,夫人既是友者,亦是亲人。” 她稍稍顿言,继而补充。 “高大人也是,亦亲亦友,密不可分。” 秋璧苒苒劝说。 “我知道,乡主担心,劳心夫人,累着夫人,故而劝止。” “乡主大可不必忧虑。” “夫人妙想无穷,思计,手到擒来,孜孜不倦。” 蓝瞳堵心。 “好,我不忧虑。” 宁洁薇朝气蓬勃。 “接下来,我将实施我的第二计。” 蓝瞳烦懑盈心,表面温煦。 “冒昧问一句,夫人总共几计?” 宁洁薇素手一挥,气势恢弘。 “无数。” “如高大人所说,我思计,变化万端,无穷无尽。” “乡主放心,不救下你,我誓不罢手。” 蓝瞳曲意逢迎。 “多谢夫人。” 宁洁薇笑颜洋溢。 “不用谢。” 她津津有味,述说计策。 “待会儿,我去买几条蛇,趁着宁苍墨重病虚弱,偷偷塞进他的被窝。” “蛇含害物,迅速致命,这一次,我保准他,见不到明日朝阳!” 蓝瞳惊住。 这是……计策?! 秋璧由衷赞叹。 “兵书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夫人造诣非凡,异谋无双。” 蓝瞳再次惊住。 她如何夸得出口? 宁洁薇难掩欣喜。 “哎呀呀,高大人谬赞。” “我哪里懂得什么兵书?凑巧罢了。” 秋璧笃信不移。 “夫人总是这么谦虚。” 蓝瞳突发奇想。 或可,借宁苍墨之手,除掉媄夫人。 那么,她这场闹剧,就可以结束。 想罢,蓝瞳违心出言,一番称赞。 “我原心有不服,直到闻听两条妙计,方知夫人才谋超群,非寻常人可比。” “结识夫人,与你深交,实乃人生幸事,我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宁洁薇喜不自胜。 “哎呀,你们,哎呀。” “粗浅小计,不值一哂。” “我哪有这么厉害?你们太客气。” 蓝瞳佯作好心好意。 “事不宜迟,夫人快去施计,免得宁苍墨察觉。” 秋璧颔首,表示赞同。 “兵贵神速,夫人不可错失良机,我陪你同往。” 蓝瞳紧随其后,恳切请命。 “小女子意愿效劳,望夫人不弃。” 宁洁薇目光流盼,感动含情。 “你们对我真好。” “走,施计去。” 顾忆荷昨日,料到宁洁薇私自用计,今日特意告假,前来一探究竟。 她到达之时,正逢三人出门买蛇。 一看便知,宁洁薇意在何为,顾忆荷留一个心眼,顺道买来解药,以防宁洁薇弄蛇不成,反被宁苍墨戕害。 顾忆荷始终没有现身,躲在暗处,以便行事。 果然,宁苍墨早有防备,蛇害,压根伤不到他。 出乎意料,他无有反击之举,静心养病,没有伤害任何人。 更加出乎意料,蓝瞳动手,欲害宁洁薇。 顾忆荷见状,大为震惊。 不等宁洁薇体内害物发作,顾忆荷在她茶水中,加入解药,及时消解害物。 蓝瞳本想,诬陷宁苍墨暗害宁洁薇,岂料,迟迟等不到宁洁薇暴毙,心里不由得疑惑。 买到假药? 蓝瞳随意寻由,查看宁洁薇伤势。 秋璧眼尖,一瞬捕捉伤处,猛然一惊。 “啊!不好!” “夫人,你被蛇咬了!” 宁洁薇惊诧,低眸检看。 “啊?是吗?” 秋璧指着她手腕处,两个小红点。 “你看,这伤痕,明显是被蛇所咬。” “蛇携害物,夫人情况危急,我立马去买解药。” 宁洁薇拉住她。 “不用。” “我不觉疼痛。” “想来,我们不慎买到假药。那药,不仅无害,还有止疼效果。” 秋璧放心不下。 “以防万一,最好买来解药,给你服下。” 宁洁薇执意。 “没病吃什么药?” “我们探听墨妙居,有没有动静,便知是不是假药。” 秋璧忧心不减。 “宁苍墨诡谲多端,说不定,没有被蛇咬伤。墨妙居有无动静,说明不了什么。” “此非小伤小病,夫人切切重视,起码,找郎中诊看一下。” “我去请陈大夫。” 宁洁薇松口。 “好,听你的。” 陈湖,原是宁奉哲手下郎中,宁奉哲崩逝之后,归心宁云溪。 因此,秋璧信得过他。 陈湖诊脉,得出结论,宁洁薇确实身中害物,不过,已服解药,贵体并无大碍。 宁洁薇猜测。 “定是药铺伙计,唯恐惹上人命关天的大案,自作主张,在害物里,加入适量解药。” “幸好,他胆小怕事,不然,我将殒于非命。” 蓝瞳面上给予肯定,心里不以为然。 看来,有人暗中保护媄夫人,助她用计,拖着我的事,阻我嫁给林大人。 是谁呢? 月溪公主,亦或,另有其人? 常侍一事,宁苍墨突发恶疾,十分可疑。有能力左右密枢台事务,且是帝瑾王臣下……六皇女? 第1038章 殿下误会 有了猜想,蓝瞳开始注意周围异动,判断顾忆荷大概方位。 害物,余一丝头晕症状,陈湖言道,宁洁薇必须回居歇息,至少三个时辰,贵体才能恢复如初。 因之,宁洁薇二人没有多留,与蓝瞳告别,双双离开忘忧居。 蓝瞳寻迹而去,于庭院,拦住六皇女前路。 “恭请殿下金安。” 顾忆荷婉眸,掠过一抹讶异。 “你竟知晓,我藏身暗处?” 蓝瞳恭顺柔和。 “起初,我无有察觉,不知殿下何时来到。墨妙居内,殿下承让,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我便知,贵客玉临。” 顾忆荷虚扶一把。 “蓝乡主自谦。非我承让,是你机敏。” “免礼平身。” 蓝瞳起身,恭立。 “敢问殿下,为何阻挠我计?” 闻之,话里有话,所谓“我计”不像在说,用蛇咬伤媄夫人。顾忆荷暗自存疑,并未表露于色。 “你说呢?” “乡主何必明知故问?” 蓝瞳不蔓不枝。 “听闻,殿下和林大人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殿下前曾倾心林大人,后舍弃旧情,与护卫高大人相爱。” 顾忆荷听得云里雾里。 这事,跟她的计策,有何关系? 果不其然,她计,非指用蛇咬伤媄夫人。 那,她是何用意? 顾忆荷一边思考,一边走向石凳,徐徐落座。 “我的事,你打听这么清楚,做甚?” “我和林大人情谊,与你何干?” 蓝瞳紧跟她的步伐,立身一侧。 “殿下认为,人之爱情,可以朝三暮四吗?” 未知她所指何人,顾忆荷谨慎答话。 “只要另一半不反对,朝三暮四,有何不可?” 蓝瞳严词反驳。 “林大人,是他的准妹夫,高大人怎么可能不反对?” “你们两对恋者,改日步入婚姻,于律令而言,是亲人,不允许嫁娶、纳妾和收为通房。” “殿下不通律令?” 结合前后话语,顾忆荷自行解析,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林大人,不止是璟郎的准妹夫,也是我的准妹夫。” “我不希望他被人算计,更不希望高大人忍痛受屈,接纳丈夫怀抱其他女子。” “有错吗?” 蓝瞳微微一怔。 “如此说来,殿下承认,阻挠我计?” 顾忆荷威仪堂堂。 “我行事,素来坦荡,没什么不敢认的。” “相较之下,蓝乡主暗室私心,毫无真诚可言。” “你,不是冰清苑一名普通的花楼女子?” “说,你到底是谁?蛰伏我营,是何意图?” 蓝瞳容色绰然。 “我就是我,非是蛰伏,没有欺骗。” “心思,既被殿下识破,我隐瞒无用,莫如诉与实言。” 顾忆荷目色轻蔑。 “嗯,请讲。” 蓝瞳重新跪好,殷殷陈述。 “林大人对我有再生之恩,我真心实意,想要嫁他为妾。怎奈,他不肯,我只好出此下策。” “算计高大人,非我本意,实是出于无奈。” “我无恶念,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 “小小心愿,乞求殿下成全。” 顾忆荷责问。 “话说得好听,也不晓,适才放蛇咬伤媄夫人者,是为何人?” 蓝瞳禀知难处,一脸无可奈何。 “她屡次阻我用计,我当真没有办法。” “若能觉出媄夫人背后,是殿下纵控局势,我不会冒然出手。” 顾忆荷骤然蹙眉,怫然生怒。 “你这话何意?” “倘若觉出背后之人是我,你便要对我大开杀戒?” 蓝瞳赶紧解释。 “不是,殿下会错意。” “媄夫人愚拙无知,我诉与道理,她不一定听得懂。” “殿下才学卓异,必能解我心事,领会我意。” “我是说,换作是你,我会找你商酌谈话,不会冒然出手。” 顾忆荷闻言不快,驳斥诘责。 “你凭什么数落媄夫人愚拙无知?” “看不起她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这人,妄自尊大,可笑至极。” 蓝瞳阴沉着脸。 “殿下拿定主意,说破我计?” 顾忆荷冷睨着她。 “你这话,听似不简单。” “我拿定主意,何如?没拿定主意,又何如?” “蓝乡主欲除之后快,一了百了?” “你有这个本事么?呵。” “乡主若想玩耍一通,只管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 蓝瞳有苦难言。 “殿下误会,我……” 顾忆荷没兴趣再听,忿然离座。 “走了。” 蓝瞳愁苦满面。 “恭送殿下。” 礼罢,她骑上快马,至璃王府。 闻听通禀,蓝乡主求见,宓瑶立即允准。 蓝瞳着急忙慌,走进房间。 “求王妃设法解救!” 宓瑶上前几步,细声关怀。 “怎么了?” “解救何人?” 蓝瞳简而言之。 “我一时疏忽,被六皇女识破计策,她若去月溪府告发,我计将败。” “祈望王妃,帮我说说情,求她高抬贵手,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已在去往月溪府路上,不时便到,请王妃速速决断。” 宓瑶首肯。 “嗯,好。” “王爷,乃她长兄,他的话,她或会听取。” “你别着急,我这就派人传话,让王爷过来一趟。” 闻有要事,顾沅穹以最快速度赶来。 听罢蓝瞳叙事,大致掌握情况,顾沅穹随即出发,抢在顾忆荷到达月溪府之前,截住她。 顾忆荷见之,发出一阵疑惑。 “大皇兄?” 顾沅穹坐上她的马车,并吩咐马夫,调转方向,去璃王府。 顾忆荷不悦,瞋目愤懑。 “我的马夫,大皇兄以何身份使唤?” 顾沅穹紧闭马车门。 “荷儿莫恼。” “我有事,告诉你。” 顾忆荷怒容,余出几分冷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看见你,我便猜到。” “你不用说,我不想听。” “即便,她原是你的线人,我也不会改变想法,不行就是不行,林大人只能属于高大人。” “他们两情相悦,早早定下婚约,乃天赐良缘。蓝乡主企图破坏,居心叵测,天理难容!” 顾沅穹好声好气。 “用蛇咬伤媄夫人,仅是一场误会,你莫因此,对瞳儿有偏见。” “其实,她是个淳善女子。” 顾忆荷浩气凛然。 “她淳善与否,我无从定论。” “且问大皇兄,爱情之中,什么最重要?” 第1039章 心中深爱 顾沅穹不答,发问。 “你想说什么?” 顾忆荷庄肃。 “我愚以为,爱情之中,最重要的是真诚。” “蓝乡主以诡谋手段,试图获取幸福,非正道也,我不认同。” 顾沅穹澄清。 “用计,不是她的本意,只因林大人不肯纳她。” 顾忆荷据理回驳。 “不被接纳,她可以努力付出,亦可及时止损,岂能不择生冷,害人性命,破坏别人感情?” “恕我直言,蓝乡主用谋阴险,行为不端,一旦传扬出去,终身不齿于人。” 顾沅穹辩解。 “先前,你属意林大人,不也这样吗?” “你应当理解她的迫不得已。” 顾忆荷怒火中烧。 “我和她,行事天壤之别,安能相提并论?” “于我而言,是高大人突然出现,夺走我的情郎。高大人不仁在先,我纵使无义,也情有可原。” “再者说,我已经知错改正。” “蓝乡主,明摆着介入他人婚姻,假面伪饰,无情无义,不可原谅!” “你没亲眼看见她动手,也不在乎媄夫人安危,所以觉得这是小事。可我是亲眼所见,她出手,极其阴狠,若非媄夫人吉人天相,现在已是一具冰冷。” 顾沅穹自责自省。 “怨我,这些狠厉手段,都是我教她。” “是我迫使她,雕心雁爪,心狠手辣。” “以前,瞳儿不是这样的。” 顾忆荷不为所动。 “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样,总之,我不允许她使诡计,嫁给林大人。” 顾沅穹犯难,几分烦闷。 “我放下脸面,专程来求你,你就不能给个机会,让瞳儿试一试?” “瞳儿苦恼,王妃亦是悲愁。王妃腹中,怀着我的孩子,你就当是姑母关爱小侄,不行吗?” 顾忆荷言辞井然,持之有故。 “大皇兄以为,我是刻意非难蓝乡主吗?大错特错。” “如你所言,我理解她。正因为理解,我才要阻止她。” “她对林大人,根本不是真爱。” “我此举,既是护着高、林二位大人,也不乏为蓝乡主考虑。” “皇兄何忍看着她,嫁入林府,深受煎熬?” 顾沅穹犹如醍醐灌顶。 “经你一说,我方得正视,瞳儿口中倾慕,听着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她肯定不是有意为之。” “我估计,她亦没能看清自己内心,满以为,爱慕是真。” 顾忆荷分析。 “我听她言之,林大人对她有再生之恩,由此推思,她大约,把报恩视为爱意。” 顾沅穹赞成。 “言之有理。” 顾忆荷掀开马车帘子,看一眼窗外。 “马上就到璃王府,你回去,好好劝劝她。” “我去求见月溪公主,叙说其事。” 顾沅穹应声。 “嗯。” 叙话间,马车停在璃王府门前。顾忆荷搀扶兄长走下马车,挥手道别,目送一眼,继而吩咐马夫,前往月溪府。 宁云溪出门,回云府,给父亲请安。顾忆荷静坐用茶,等她回来。 童折拜访而至。 宁云溪前有留话,童掌柜今日要来,找她商量主播对决事宜,如果他到了,不需通禀,直接请他进来。 走进府宅正堂,见到侧座之人,听完下人介绍,童折跪拜行礼。 “小人冰清苑掌柜童折,恭请六皇女殿下金安。” 顾忆荷放下手中茶杯,微微躬身,双手虚扶。 “童掌柜,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快快请起,请坐。” 童折战战兢兢,敬陪末座。 “谢殿下。” 二人寒暄片时,宁云溪归府,见童掌柜想要行礼,伸手一拦。 “没有外人,规矩就免了,童掌柜请回座。” 说罢,宁云溪落座。 童折立身原地,主动礼让。 “冰清苑之事,不甚重要,请殿下先行叙谈,小人回避。” 顾忆荷友善而道。 “我说事,童掌柜不用回避,安坐无妨。” 童折依言坐好。 “是,谢殿下,谢公主。” 转眸公主,顾忆荷开始叙事。 “蓝乡主……” 叙事结束,宁云溪陷入思索,没有马上回应。 童折心急如焚,忍不住出言。 “殿下是说,乡主虽然身在宁府,但心中深爱,并非宁公爷,而是林大人?” “恕我冒犯一问,殿下是否解意有误?” “前时,公主亲耳听见乡主表明,倾慕宁公爷,这才送她入宁府。” “上次,我去拜访,听她说,宁公爷无微不至,他们十分恩爱。” 宁云溪闻言,思绪一断,领会其心。 顾忆荷亦是听出话中情意,浅笑着,一阵挑眉。 “童掌柜为何如此关心蓝乡主?” “莫不是,寄情于她?” 心事,忽然被人看穿,童折反应不及,双目凝滞。 “我……” 顾忆荷笑颜婉妙。 “你们经商共事,好长一段时间,公主居然没发现,童掌柜心有所寄?”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我着实粗心,一直没发现。” 童折急忙说明。 “公主绝非粗心之人。” “是小人刻意隐瞒,再加上,公主从不打听小人私事,故而,一无所知。” 顾忆荷建议。 “童掌柜若是一片真情,公主从中撮合,未尝不可。” 宁云溪一惊。 “何故撮合?” “殿下之意,蓝乡主也是心驰神往?” 童折不假思索,立即否定。 “不可能。” “殿下、公主请明鉴,蓝乡主绝无可能寄情于我。” “她或深爱宁公爷,则继续留在宁府;或深爱林大人,便请公主撮合他们。” “小人,区区市井之徒,不敢高攀妄思迎娶乡主。” 宁云溪善言。 “童掌柜切莫自轻。” “乡主爵位尊贵,你经商有成,行业不同,优异相同,不应尊卑分明,妄自菲薄。” 她转向六皇女。 “殿下仅从简单话语,定论乡主无意我父,实有不妥。” “除此之外,殿下还有什么依据?” 顾忆荷颦眉。 “她亲口承认,不足做为依据吗?” 宁云溪入情入理。 “你们并不相熟。” “她跟你说的,不一定是实话。” 顾忆荷略微不悦。 “公主不信,自去问她。” 宁云溪宽慰。 “殿下别生气,我非是疑你。” “乡主腼腆,我不好直问,请教殿下,如之奈何?” 顾忆荷出主意。 “媄夫人和密枢侍高大人,近日似乎与她来往密切,兴许知晓内情。” “公主可以问她们。” 第1040章 又有计策 椿萱居。 宁洁薇更衣,佯装睡去。 待到侍女退下,四下寂静无声,她悄然下床,换上一件素色罗裙,简单梳妆。 她将长枕,塞入锦被,做出就寝之状。继而,蹑手蹑脚,离开椿萱居,骑快马,抄近路,追上秋璧。 打开马车门,看见拦路之人,秋璧满脸不解。 “夫人?” 没等下人铺好木阶,她快速跳下马车。 “夫人怎不安心静养?陈大夫留有医嘱,你务必睡上三个时辰,贵体方可康健无恙。” 宁洁薇拉着她,避开路人,行至较为偏僻之处。 “适才,我是假意应允回居安寝。” 秋璧摸不着头脑。 “假意?” “夫人意在何为?” 宁洁薇解答。 “松懈宁苍墨防备,乘其不意,而除之。” 秋璧惊叹。 “这么快,夫人又有计策?” 宁洁薇眸傲,得意轻狂。 “计策,我早就想好,应用之时,只需根据情势发展,简单调整,就行。” 秋璧鼓掌。 “夫人好厉害。” 宁洁薇沾沾自喜。 “谢高大人夸奖。” 想到乡主即将获救,秋璧迫不及待。 “我们这就隐迹,去忘忧居,接上蓝乡主,同往用计。” 宁洁薇申明。 “这次,我不打算带上她。” 秋璧错愕,紧忙说好话,缓和她们关系。 “为何?” “仅是一点矛盾,夫人便信不下她?” “乡主纯善高才,绝对不是坏人,夫人不要生她的气嘛。” 宁洁薇耐心向她解释。 “非也。” “我哪有这般心气狭窄?” “我怀疑,忘忧居中,有宁苍墨的线人,是故,瞒下乡主。” “你想想,训练常侍一事,宁苍墨怎就那么幸运,突发恶疾,躲过一劫?显而易见,他收到消息,为了躲避罪责,不惜伤害自身。” “蛇害一事,也是一样。我明明布局缜密,他怎就提前做好防备,护自己周全?” 秋璧豁然开朗。 “夫人言之在理。” “你谋深莫测,他断然不能提前预料。那么,获悉途径,只剩一个,便是线人探听消息,报于他知。” 宁洁薇顺话,补充一句。 “因此,我选在外头,与你商量计策。” 秋璧澄莹欣然。 “夫人睿智。” “请问夫人,有何妙计?” 宁洁薇要言不烦,讲述计策。 “宁苍墨,身为谋臣,见怪不怪绝妙计谋,势必难以应付小招小计。” “我准备,弄坏他的马车,引他坠崖身亡。” 秋璧赞美,娓娓动听。 “好一招出奇制胜,夫人用谋高明,定能大获全胜。” 宁洁薇心满意足。 “谢高大人鼓励。” “我们速速隐迹回去,莫使宁苍墨察觉。” 秋璧点头一应。 “好,我们走。”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宁苍墨问话声。 “五妹妹预备怎么引我,坐上马车,坠崖身亡?” “计策不制定完全,何以实施?” 宁洁薇二人吓一跳,齐声尖叫。 “啊!” 宁苍墨以最温柔的语态,安抚她们。 “二位莫怕,是我。” 宁洁薇惊愕不减。 “你……你怎会在此?” 秋璧吓得愣住。 宁苍墨不急回应五妹,转而询问。 “高大人见我,为何不行礼?” “难不成,高大人藐视上司?” 秋璧诚惶诚恐,下跪行礼。 “卑职不敢。” “恭请宁大人安好。” 宁苍墨满意一笑。 “高大人有礼,平身。” 宁洁薇正颜厉色,再次提问。 “我问你,何故在此?” 宁苍墨教导。 “五妹妹如何不懂规矩?妹妹求问兄长,不该是这个态度。” 宁洁薇蕴怒,皮笑肉不笑。 “敢问大哥哥,何故在此?!” 宁苍墨惺惺作态。 “见你一个人出门,我放心不下,遂,跟上你。” 宁洁薇火冒三丈。 “你跟踪我,岂有此理?” 宁苍墨狡辩。 “我是保护你,好妹妹。” “女子孤身一人出门,很危险的。” 宁洁薇怒容漠色。 “不劳大哥哥费心,你先保护好你自己。” “告辞。” 她示意高大人,一同离去。 宁苍墨唤住她们,悠悠提醒。 “劝你一句,别再生事,否则,休怪我狠心戾行。” 宁洁薇骄矜不逊,无所畏惧。 “我想怎样做,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宁苍墨目色,瞬即凛冽。 “好,你自找的。” 宁洁薇不屑一顾。 “大哥哥以为威胁两句,我就害怕得方寸大乱?” “呵,兄长实在小看我。” 宁苍墨泠然告诫。 “你最好安分。” “我可不是玥皇,动起手来,顾不得什么兄妹亲情。” 宁洁薇闻之,如秋风过耳,无动于衷,反作嘲笑。 “大哥哥不用养病?赶快回去躺着,当心病势越来越重,危及性命。” “密枢台内,我于心不忍,放你一马,由你留着小命,已是格外开恩。奉劝大哥哥,少招惹我,否则,我决不心慈手软。” 宁苍墨唇际,扬一分笑,鄙薄轻慢。 “五妹妹话意,密枢台内,给我用药者,是你?” 宁洁薇语气笃定,毫不心虚。 “不然,你以为是谁?” 她大肆吹嘘。 “你非侥幸保住性命,是我故意放过你。” “示诫之后,假使大哥哥仍不识好歹,我便要展露真本领,与你斗一斗。” “落在我手上,你极难活命,大哥哥,小心些。” 宁苍墨哂笑。 “五妹妹真会说趣。”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宁洁薇揶揄讽刺。 “这便好笑?” “大哥哥短见薄识,令我大开眼界。” 宁苍墨蔑视。 “你之见识,何尝不是令我大开眼界?” 遭他贬损,宁洁薇怫郁不爽。 “动动嘴皮子,懒于思计,你也就这点本事,当不起谋臣之职。” 宁苍墨夷然处之。 “总比你略胜一筹。” 宁洁薇趾高气昂。 “跟我比,算什么本事?” “你有信心,比过三姐姐吗?” 宁苍墨调侃。 “为什么,我不能跟你比较?” “五妹妹这是默认,自己智才不足?” 无力圆话,宁洁薇怒火攻心。 “你……我……” “宁苍墨,你给我等着!” 秋璧行礼。 “卑职告退。” 两人牵着手,快步远离宁苍墨。 知夫人不高兴,秋璧好言勉慰。 “与宁苍墨相对,夫人镇定自若,可谓英勇。” “要知道,就连公主,也难做到这般境界。” “夫人胆略,哪怕置身芸芸,依然出类拔萃。” 第1041章 快快道来 讨论计策,总被宁苍墨探知,宁洁薇甚是烦恼。 高府,有高冀、高楠两位大人坐镇,相较许府和宁府,更为安全。于是乎,宁洁薇临时决定,去往高府,再行商榷接下来的行动。 二人坐上马车,至高府二房正门。 门口家丁禀报,不久前,月溪公主差人过来,问询二姑娘是否归府。 秋璧忖度而言。 “公主知我,往宁府,拜访蓝乡主。应是,迟迟不见我归来,所以急忙寻找。” 宁洁薇赞同。 “姐姐或去宁府问过,亦遍寻月溪府。到处找不到你,她肯定担心坏了,以为你又遭遇不测。” “不急议计,我们先去月溪府报个平安,让姐姐放心。” 恐公主忧愁,秋璧心绪,几分急切。 “好,夫人先请。” 刚走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宁洁薇停住步伐。 “不行。” 秋璧跟着止步。 “何事不行?” 宁洁薇道出原因。 “我正帮三姐姐出气,尚未成事,暂时不能与她会面。” “见我们结伴同行,姐姐必问缘故。万一,我不小心说漏嘴,透露计策内容,则大事不妙。” 秋璧清眸迷蒙。 “夫人行事,为何瞒着公主?” 宁洁薇展开细论。 “姐姐重视家人,听说我计,必然会想助我一臂之力。” “她一出手,哪里还分得清,是我关心她,还是她自己关心自己?” “身困澹泊雅宅,姐姐受尽苦楚,做为妹妹,我定要给予关怀,不能给她增添麻烦。” “姐姐若是问你,有关谋算宁苍墨一事,你就装糊涂,千万别告诉她。” 秋璧答允。 “嗯,我不说。” “请夫人,入念荷居歇息,贵体要紧。” 宁洁薇嫣然。 “行,我稍作休息。” “等你回来,务必唤醒我,我们接着施计。” 秋璧应声。 “是。” 道别宁洁薇,秋璧速速赶回月溪府。 原以为,因她“失踪”,府宅内一片混乱,未想,宅院静谧如常。 秋璧带着疑惑,问清公主所在,走向正堂。 礼节,各自周全,秋璧落座。 “公主莫要忧心,属下没事。” 宁云溪莞颜温煦。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再度害你身陷险境。” “我着急寻你,是为问一件事。” 秋璧眸意清莹。 “什么事?” 宁云溪直截了当。 “近来,你和蓝乡主交情渐深,互为好友,或有谈心之时。” “乡主可有说过,她心中深爱,不是宁公?” 秋璧犯难。 “啊?这……” 回思夫人嘱咐,她惴惴不安,拿不准公主问话,与谋算宁苍墨是否有关。 “她人私隐,属下不好乱说。” 宁云溪听懂其意。 “那便是有了。” 心思被洞穿,秋璧无措一怔。 宁云溪深问。 “乡主属意之人,是林大人吗?” 秋璧心神一慌,目瞪口呆。 我什么也没说,公主何以猜度? “呃……” 瞧她神色有异,宁云溪杏眸,盈一分担忧。 “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吞吞吐吐?” 秋璧窘迫。 “这个嘛……” 顾忆荷一语道破。 “许是媄夫人叮嘱,让她守口如瓶,以防泄露她们谋计,意欲除去宁大人。” 闻之料事如神,秋璧彻底怔住,不敢言语。 宁云溪和颜悦色,向她述说。 “五妹妹谋计之事,我全部知晓,你莫思隐瞒。与大哥哥交锋,很是危险,待她歇息足够,身子恢复如初,我自会找她,说明其事,劝她罢手。” “现下,我需要知道,蓝乡主心意何如。” “你大约不知,乡主,原是璃王殿下安排在宁府的线人。” 秋璧惊诧。 “什么?” “她竟是璃王殿下的线人?” 宁云溪继续述说。 “璃王,已然归心帝瑾王,乡主自然就是己方之人。” “假使,她是曲意逢迎待在宁府,我必须助她,脱离苦难之地。” “你休听五妹妹嘱咐之言,救乡主要紧,情况如何,快快道来。” 思虑片刻,秋璧诉说。 “乡主处境,尤是可怜,既要陪伴宁公……” 童折仔细聆听,心处,隐隐作痛。 本想着,她过得幸福,我便按捺心事,不去打扰。 岂料,她的境遇,这般凄怜。 顾忆荷发表意见。 “我认为,乡主非是倾慕林大人,而是敬慕。” “心怀敬意,皆因林大人对她有恩,她是知恩图报之人,此,无涉爱情。” 秋璧一头雾水。 “殿下之意,乡主真正倾慕之人,仍是宁公?” 顾忆荷侃侃而谈。 “宁公,局中一枚棋子而已,不值得乡主留心。” “方才,听童掌柜叙述他们二者相处融洽,我断定,乡主对童掌柜暗生情愫而不自知。” 宁云溪浅浅一笑。 “我也觉得,乡主对待童掌柜,很不一样,应是寄情有意。” 童折一改往常自信,怯声怯气,卑微不已。 “二位抬举。” “乡主和小人,相识不过短短时日,何从寄情?” “宸王府没落,小人花费重金,把她留在冰清苑,教她从事主播。她对我好,可能也是出于恩情。” “不然,她如何舍得离开我,住进宁府?期间,我们几乎断联,她未曾过问我的事,仿佛,我们就是陌生人。” 宁云溪劝慰。 “童掌柜请莫消沉。” “我所言,绝非说笑,乡主确有可能对你动心。” 她看向秋璧。 “你们平时谈心,乡主提过童掌柜吗?” 秋璧回忆一下,继而回答。 “好像没提过。” 童折更是自卑。 “烦望公主出手相助,撮合林大人和乡主,玉成乡主心愿。” 顾忆荷不予苟同。 “童掌柜此言差矣。” “她没有提过,反倒说明,心里在乎你。” “不然,为何刻意不提你?答案显然,乡主唯恐提及你,被人看破心事。” 童折点出不合理之处。 “殿下才刚说过,乡主暗生情愫而不自知,何从害怕被人看破?” 顾忆荷阐释。 “人之举止,多出下意识,她看不清自己内心,不表示言行如一。” “她内心深处,明晓自己寄情何人,从而,不自觉做出爱恋之举。” 童折不改自卑。 “殿下高言,不无道理,却也不能排除,她不提我的原因,是压根想不起我。” 顾忆荷灵机一动。 “莫如,一试真心,童掌柜即知,蓝乡主心慕谁人……” 第1042章 心仪女子 按照顾忆荷所教方法,宁云溪拿着一张喜帖,回宁府,访蓝瞳。 初见喜帖,以为是公主缘成良事,蓝瞳欣悦,双手接下。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帝瑾王册立帝后,不会下发喜帖,想来,驸马另有其人。 蓝瞳打开喜帖,想看看哪位男子有福气迎娶公主,却在看见新郎姓名之时,全身僵直,呆愣原地。 宁云溪纠正。 “乡主贺喜有误。” “不是我成婚,而是童掌柜大喜。” 蓝瞳神情,余一分凝滞。 “小女子失言莽撞,请公主见谅。” 宁云溪笑容可掬。 “怪我,没有及时说清楚。” “童掌柜即将举办婚典,让人送喜帖,至月溪府。也不知是送错,还是怎么,其中一张,贵客处写着你的名字。” “喜帖,给他送回去,恐怕不吉利,遂,我代为送来,诚邀乡主,参加他们的婚典。” 蓝瞳强撑着嘴角,勉强保持微笑。 “是,谢公主。” 她闲话家常般,提出疑问。 “这位尊名‘祁稔’之人,我不识。” “请问公主,她是哪家贵人?” 宁云溪也是闲谈语气。 “是冰清苑一位女娘,无家可归,被童掌柜收留。” “她新来不久,你应该没见过。” 蓝瞳杳杳失落。 “犹记,掌柜有言,他虽身处万花之中,却未有过心动。” “祁女娘大概,有什么过人之处,令掌柜情不自禁?” 宁云溪依计,随口胡诌,大肆夸赞。 “祁女娘,相貌艳丽,仅是展出画像,未及直播首秀,预约直播之人便是大排长龙。” “我非夸夸其谈,假以时日,祁女娘必将成为盛京当红主播,乃至闻名天下。” 蓝瞳失落更甚。 “如此卓绝之女,难怪掌柜动心。” 宁云溪冷不丁发问。 “为何不闻乡主,恭喜贺喜他们夫妻?” “乡主别有深意?” 蓝瞳错愕,有些反应不及。 “不是……没有。” “我只是想着,等到婚典那日,当面祝福他们。” 说完,她思忖。 如公主所说,我好似,不愿祝贺他们。 却为何故? 为什么看见掌柜觅得可心人,我不思喜悦,反觉悲伤? 难道,我…… 看出她在思考,宁云溪适当顿言,而后,做出恳谈之状。 “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蓝瞳恭顺。 “公主请讲。” 宁云溪表现几分苦恼。 “今日,祁女娘求见而来,向我倾诉,童掌柜千方百计拖着,执意不与她签下婚书。” “她求助,希望我帮忙劝解。” “随后,我传见童掌柜,旁敲侧击,问其缘由。偶然间,从他口中得知,心仪女子,并非祁女娘。”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若要劝解,须先找到那位女子。” “请问乡主,可知童掌柜心仪女子,是为何人?” 蓝瞳不明就里。 “未知也。” “掌柜仅仅言道,心仪女子,另有其人,没说一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若有历经之事,我或可从中判断,是为何人。” 宁云溪转达童掌柜话语,将二者共处点点滴滴,尽数讲述一遍。 “他说……” 述罢,她问。 “乡主是否识得此人?” 骤不及防,闻晓掌柜心意,蓝瞳神情,略带一丝尴尬。 “我……” “掌柜字里行间,没有透露她是谁吗?” 宁云溪谨慎答复。 “冰清苑中人,我认识不多,就算童掌柜言语间有透露,我也无从猜想他所指何人。” 蓝瞳追问。 “你没直接问他?” 宁云溪眉心,颦一道忧闷。 “我问了。” “他不愿意言明。说是,那位女子已有良配,他不想冒然闯入,搅扰她原本平静的日子。” “听似,那位女子,嫁为人妇。然则,我细细推敲他的话,发现,那女子独身一人,他之所以不敢表明心迹,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想,找到那位女子,问其心意。倘若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就做个媒,撮合撮合;但若那位女子不寄情意,我便劝童掌柜收心,专一以待祁女娘。” 蓝瞳心绪不宁,心乱如丝。 “情投意合,公主就撮合他们,那么,祁女娘如何是好?” 宁云溪阐述己见,诉知解决办法。 “婚姻无爱,犹胜坠入炼狱,祁女娘自是改嫁他人。” “我会帮她,寻觅介绍有情人,圆成天作之合。” 话至此处,她佯作迟钝惊觉。 “乡主今日,有点奇怪,怎么回事?” “似乎,从我转告童掌柜叙事之后,你神色越来越怪异。” “莫非,童掌柜心仪女子,就是你?” 蓝瞳一时失措,不知怎般作答。 “我……” 宁云溪试探她心。 “你不能答对,想是,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童掌柜三缄其口,偏是不说心仪女子是谁。” “原来,他没有说谎,心仪女子确实不是独身一人。” “乡主莫慌,我知道,你钟情我父,绝无二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替你劝说,令童掌柜放下妄思。” 蓝瞳心事重重。 “公主今日,见过六皇女殿下吗?” 宁云溪否认。 “殿下来找过我,不巧,我出门有事,我们没能见到。” “乡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几番思量之下,蓝瞳决定坦白一切。 “公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实不该隐瞒……” “事情就是这样。” “我愚以为,倾慕林大人,天幸,得公主点拨,才幡然醒悟。” 见她坦诚,宁云溪亦推心置腹。 “我也有所隐瞒,其实……” 闻之言说真诚,蓝瞳由心感动。 “谢公主托付信任,小女子感激不尽。” 宁云溪催促。 “既知‘祁稔’是个不存在之人,你还等什么,不去见见童掌柜?” “他道,朝思暮想,与你相见,如旱苗渴盼甘霖。” 蓝瞳目色忧然。 “宁公那边,如何交代?” “我怕,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宁云溪满不在意,付之一笑。 “不麻烦。” “我去请一道瑜旨,允你搬离宁府。” “你们原就没有任何关系,有帝瑾王护着你,他不敢纠缠。” “快去冰清苑,童掌柜兴许等急。” 蓝瞳看一眼天色。 “正好,快到晚饭时辰,我去做几道小菜,给他送去。” 宁云溪热情。 “我给你打下手。” 蓝瞳惊慌。 “小女子惶恐。” 宁云溪笑盈盈。 “乡主不必客气……” 瑜旨降下,蓝瞳与宁寒望就此分手。 晚饭时分,蓝瞳提着食盒,走进冰清苑,见到童折。 二者,相视一笑,温馨无限。 第1043章 众所瞻望 帝盛宫。 顾孟祯用完晚膳,正批阅奏章,忽闻宁苍墨求见,随即允准。 宁苍墨入殿,跪拜行礼。 “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抬眸,看他一眼,继续批阅奏章。 “听闻,宁爱卿不幸患病,难以理事,怎不好好休养?” 宁苍墨郑重其事。 “微臣有要事禀报,惟请圣上垂听。” 顾孟祯给个面子,置笔,专心倾听。 “平身赐座。” “爱卿请讲。” 宁苍墨恭肃落座。 “禀皇上,微臣收到绝密消息,庄伯爷离京,不为寻求旧疾良方,而是为了……” 不等听完,顾孟祯已经不耐烦。 “啧。” “又来了。” “你又想指证,朕的贤弟,真实身份是方之玄?一派胡言。” “朕告诫多少次,你如何不长记性?璃王诡诈多端,城府极深,你从他那儿听来的话,不能当真。” “你被璃王欺骗。” 宁苍墨一丝不苟。 “非也。” “是皇上,被方之玄欺骗。”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如今住在方府的靖善公,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顾孟祯摆事实讲证据。 “千岩雪山、赶栋山之计,靖善公游离两地,戏耍玥皇和六皇女,戕害娄爱卿。” “其智计之高,非寻常能力,他怎么可能不是方之玄?” “朕的贤弟,虽说聪慧敏锐,但不至于那般高明。” “朕的贤弟,更不可能襄助帝瑾王,戕害朕的心腹之臣。” “你不必再说。” “荒诞之语,朕不会信,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宁苍墨焦躁。 “赶栋山一事,微臣解析许多遍,靖善公计成,纯属巧合。” “换作平时,微臣可以不言不语,顺应皇上心意。” “可是今时,情势……” 顾孟祯抢话。 “今时,情势不好,你再耽误时间,朕便批阅不完奏折。” “但有差池,朕将面对,不仅是帝瑾王非难,还有全天下指责。” “退下。” 宁苍墨坚持要说。 “庄伯爷他……” 顾孟祯龙眸,染几分峻厉。 “朕命令退下,你没听到?!” “爱卿生病,就安心休息,少多管闲事。” “朕的贤弟何如,轮不到你议论。” “宁苍墨,莫失分寸,当心,朕要你命。” 宁苍墨心苦。 “微臣告退。” 礼罢,他毕恭毕敬,退出正殿。 漫步宫墙之下,宁苍墨一步一步,走得迷茫无助。 方之玄极尽谄媚,迷惑皇上,久而久之,根深蒂固。 他欲拔除祸根,既劝不动皇上,又算不过帝瑾王之众,实不容易。 必须等到天时良机,思得一计,才能化解眼前难境。 然,良机何来? 离开皇宫,坐上马车,宁苍墨闻知宁洁薇行踪,思绪,灵光一现。 “她歇在高府?确切吗?” 戴茂笃定。 “千真万确。” “奴才亲眼窥察。” 宁苍墨扬唇一笑。 “甚好,良机已至。” 戴茂跟着一笑。 “公子谋得良策,行刺媄夫人?” 宁苍墨轻藐。 “一个小喽啰,也配我谋计杀之?” “我另有打算。” “宁洁薇,计中一环,利用工具罢了。” 戴茂恭维。 “公子卓绝之才,奴才满心钦佩。” 宁苍墨肃问。 “义父那边,进展如何?” 戴茂回禀。 “探报,傅先生用谋,周旋庄伯爷,非常顺利。” 宁苍墨微微颔首。 “顺利就好。” “正贤太子,人心归向,众所瞻望,由着帝瑾王之众,寻到其人,后果不堪设想。” “你代我,传信给义父,请他务必拖住方之玄。我会尽快劝说皇上,召回方之玄,不使帝瑾王诡计得逞。” 见主子口渴,戴茂取水出来,双手奉上。 “奴才遵命。” “正贤太子后患无穷,公子何不悄然除之?” 宁苍墨喝两口水。 “皇上不许。” “说什么,答应画儿,要照顾好她的孩子。” “呵,可笑。” 戴茂傲慢。 “公子谋高,尽可动手为之,皇上何以阻止?” 提及这事,宁苍墨便觉郁闷至极。 “你有所不知,衷愫雅宅设有阵势,变幻无穷,无法破解。” “我根本近身不得正贤太子,谈何永除后患?” “休再多言。” 戴茂弱弱一应。 “是。” 结束一日公忙,秋璧回府。 瞧着时辰差不多,该唤夫人起床继续施计,秋璧去往居处客房。 结果,不见夫人身影,她不由慌张。 “茉儿?茉儿!” 荆依茉闻声跑来。 “奴婢在。” “姑娘有何吩咐?” 秋璧忧心如焚。 “媄夫人,安在?” 荆依茉答话。 “姑娘宽心,媄夫人安然无事。” “许老侯爷派人过来,把她接走。” 秋璧松一口气。 “哦,这样啊。” “想是,许府有什么事,许大人不在,许老侯爷便问媄夫人。” 荆依茉应和。 “奴婢也是这样猜想。” “听说,许老侯爷最宠爱许大人夫妻,凡事都要与他们商量,过问他们的意见。” 秋璧慢慢悠悠,走向卧房。 “既有事忙,夫人大约,一时顾不上对付宁苍墨。” “幸好,蓝乡主已然获救,宁苍墨生或殒,并不十分重要。” 荆依茉跟随主子步伐。 “另有一件事,禀知姑娘。” “林大人公忙结束,亲至高府,给你送来礼物。” 秋璧好奇。 “什么礼物?拿来我看。” 荆依茉与她一起,走进卧房,示意桌上礼盒。 “上次你说,中意‘衣香髻影’调染出的粉蓝色锦缎。林大人特意买来,命人制成罗裙,赠予你,博姑娘一笑。” “林大人细致周到,还备好老爷和夫人的礼物,一并送来。” “姑娘、大人甜蜜情深,着实令人羡慕。” “大人这般体贴,姑娘该想想,怎么回礼,表达爱意。” 秋璧会心一笑。 “我先想想,给你物色一位细致周到的美男子,省得你天天念叨羡慕我。” 荆依茉假嗔。 “哼,姑娘打趣我。” “奴婢不理你了。” 秋璧正容亢色,吐露心声。 “谁打趣你?” “正当适婚年纪,应思嫁娶,难不成,你想独身一辈子?” “令慈,因我而丧命。是我,害你成为孤女,理当照顾你,关心你。” “等你成婚那日,我的存银,全数给你,做为你的陪嫁。” 荆依茉动容深深。 “谢姑娘关怀。” 第1044章 了然于心 次日,秋璧前往公忙,准时而至月溪府。 宁云溪早早晨起,翻看谢宇琛送来的画像和册本,择选合适之人,做工伊人倾城。 秋璧走去,坐在公主身边。 “这位男子不错,相貌俊朗,风度翩翩,很适合做伊人倾城的主播。” 宁云溪握笔太久,素手累得轻颤。 “我也觉得不错,正想把他写在面试名单里。” 注意到公主细微变化,秋璧随即提议。 “公主提笔辛苦,容属下代劳。” 宁云溪欣然,递去毫笔。 “好,给。” 秋璧接过毫笔,绰然书写,漫谈而问。 “昨日,公主说,要劝媄夫人罢手,别再对付宁苍墨,是否说动她?” 见墨水剩余不多,宁云溪执起砚滴墨锭,倒水研墨。 “昨日天色已晚,我没去找她。” “这个时辰,她应已睡醒。过会儿,你命人备马车,送我回宁府。” 秋璧微微一惊。 “公主不知道?媄夫人不在宁府。” “昨儿,许老侯爷差遣侍者,从我府,接走夫人。” 宁云溪花容,骤然失色。 “许老侯爷差遣?” “此事,有些蹊跷。” 秋璧费解。 “哪得蹊跷?” 宁云溪放下墨锭,急急离座,取下外衣,迅速穿好。 “我记得你说过,五妹妹歇在高府,是临时决定。” “那么,许侯何以知晓五妹妹行踪?” 秋璧放下笔,随之离座,举止,几分张皇。 “公主之意,夫人兴许遇险?” “是谁谋害夫人?” “是宁苍墨吗?” 宁云溪担忧以致,提心在口。 “后再叙谈,我们先去确定五妹妹安危。” “来人,备马。” 秋璧紧随其后。 “属下同去。” 主属二人,各骑一匹快马,选走近路,直往许府。 听门口家丁言之,媄夫人身在迤逦居,宁云溪不敢置信,依旧心慌气紧,忧虑焦急。 直到在迤逦居,亲眼看见五妹妹无事,宁云溪方得放心落意。 “你没事就好。” 宁洁薇一手挽着姐姐,另一手挽着高大人,拉着她们一起入座。 “我能有什么事?姐姐岂非轻看小妹?” “就凭宁苍墨那点伎俩,想伤到我,白日做梦。” “姐姐勿忧,昨天,确是公父唤我回府,与我商量家宅中事。” “他急得很,我还没睡醒,直接把我接走。我醒来一瞧,发现不在高府,差点吓出病来。” “话到这,我不得不说,姐姐幸运,没有公婆烦恼。” “帝瑾王,降世不久,慕宗和贞玉皇后便就崩逝……” 闻听不妙,宁云溪紧忙伸手,捂住妹妹嘴巴。 “五妹妹不可妄言。” “安能随意议论先皇和先皇后?不成体统。” 宁洁薇拂下姐姐素手,与她牵在一起,傲娇,努努嘴。 “我为人直率,有什么说什么嘛。” “堂堂颜皇、皇后,包举宇内,不会跟我这个小妇人斤斤计较。” 宁云溪斜睨,不失宠溺。 “惯爱说嘴。” 宁洁薇颜色慨然。 “二位用过早饭没有?我请你们。” 宁云溪杏眸,一缕暖意。 “我们用过了。” “你自己吃。” “你吃着,我跟你说事。” 宁洁薇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喂给姐姐吃。 “不必说事。” “姐姐要说的话,小妹了然于心。” “高大人不慎说漏嘴,你明晓我计,虑我敌不过宁苍墨,所以想劝我,放弃谋计。” “是么?” “见你着急忙慌跑来,连连发问,宁苍墨有没有用计害我,我便猜到发生什么变故,亦领会姐姐心中所思。” “姐姐忧心太甚。” 宁云溪无奈。 “你看你,又不听话,我这是关心,非是恶意。” 宁洁薇再喂一块糕点。 “我明白,姐姐唯是好意。” “姐姐有点耐心,听我说完嘛。” “今早,我收到消息,宁苍墨离京,行色匆匆,像有什么急事。” “纵是我有意与之较量,也找不到他,何从谋计,何从被害?” 宁云溪诧异,嚼食一停。 “他离京?还行色匆匆?” “不会是为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宁洁薇会意,深表赞同。 “姐姐所虑极是。” “你先别管我了,快去想办法,阻止他。” 听似情势不妙,秋璧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宁云溪咽下口中糕点。 “嗯,我去禀明阿兄。” 她脚步飞快,往外走,刚走两步,停下,回身叮咛。 “你莫掉以轻心,千万谨防,他佯装离京,暗中归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切记,不管他耍什么花招,你都别理会,勿要离开许府。” 宁洁薇敷衍。 “好好好,记住记住。” 帝瑾王府。 林暮轮休,晨起便至王府,向萧向朔讨教剑术。 颜瑜暂无朝事,一直待在实验室,研究治疗顾孟祯旧疾之药,研思抚愈宁云溪伤痛之法。 宁云溪主属二人,不经通禀,进入房间。 见他一动不动,似在空间之中,宁云溪走近呼唤。 “阿兄。” 闻听空间外头有动静,颜瑜停下手边之事,离开医药空间。 “嗯?” 秋璧行礼。 “恭请王爷万安。” 颜瑜虚扶,示意赐座。 “什么事?” 宁云溪表述,言简意赅。 “家兄离京。” “其目的,一则,阻挠舅舅寻迹,迎回太子殿下;二则,搜集证据,向皇上证明,舅舅乃是方之玄,致他殒命敌营。” 颜瑜心头一震,神情肃然。 “皇帝之众,果然获知,我们正在找寻大皇兄?” 宁云溪愁压眉山,惶惶不安。 “皇上之众,不一定皆知,但,家兄必然洞悉一切,故有行动。” “正贤太子,在皇上手中,家兄或许知晓他身在何处。” “我们无力护殿下周全,绝对不能由着家兄,越过皇上,对太子痛下狠手。” 颜瑜心神忡忡,匆遽应对。 “林暮,在我府上,我这就叫他,快马加鞭,把宁苍墨追回来。” 见他起身,宁云溪展臂拦住。 “何需如此?阿兄急得糊涂。” “你是颜主呀,寻由,降一道瑜旨,宣示天下,紧急召回爱卿,他不敢不回来。” 颜瑜后知后觉,笑容略显尴尬。 “哦,对对对,我是颜主。” “你看,我找个什么理由,召回他,比较妥当?” 宁云溪提出建议。 “我认为……” 第1045章 百鸟朝凤 一道瑜旨,紧急召回宁苍墨。 墨妙居。 见主子归来,戴茂迎上前,细心为他脱去披风,挂在衣架上。 “按着公子所教方法,奴才已经送出书信,兼程而进,马不解鞍,傅先生今日之内便能收到。” 宁苍墨露出满意神情。 “做得很好,下工,记得去领赏。” 戴茂客气,推辞一句。 “忠心公子,奴才不为赏赐。” 宁苍墨会意,配合一劝。 “我从不苛待手下之人,你务必领赏。” 戴茂笑逐颜开。 “是,谢公子体恤,奴才喜不自胜。” 他搀扶主子入座,恭敬奉茶。 “清晨,公子离去匆匆,奴才来不及问,只猜想,傅先生那边出什么状况,公子赶去处理。” “正奇怪,公子自去,为何还要传书,未想,你离京又立马返回。奴才愚钝,不晓其中缘故。” “奴才不甘平庸,习谋迫切,恳请公子赐教。” 宁苍墨打开盖碗,悠然刮茶。 “知你上进,我心甚慰。” “方之玄处,有义父周旋,不需我劳神。” “我离京,不为阻止帝瑾王之众寻找正贤太子,只为制造假象,令他们以为,我试图阻挠。” “从而,转移他们注意,以便我用谋,擒制宁洁薇。” 戴茂勤学好问。 “说起媄夫人,奴才更是不解。” “昨日,公子明明有机会,直接拿住她,却何故,引许老侯爷,唤媄夫人回府?” 宁苍墨解答。 “宁云溪,防备心重。我实不宜打草惊蛇,须先抛出许侯之事,误导她,自思忧虑太甚。” “而后,我才好设谋,对付宁洁薇。” 戴茂有所领悟。 “公子擒拿媄夫人,意在利用她,使得皇上醒悟?” 宁苍墨用赞许方式,表示肯定。 “嗯,才思机敏,进步甚多。” 戴茂晏然。 “谢公子褒奖。” “皇上听信庄伯爷谗言,执迷不悟,公子为何非要助他?不妨谋计夺势,从此自立。” 宁苍墨眉眼,几分暖煦。 “谋夺江山,哪里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自古以来,所有君主,得民心者得天下。” “众心诚服,至关重要。若不重视,各地必将动荡不安,天下永无宁日。” “谋有反心者,名不正言不顺,臣民俱是不认;唯有水到渠成登上龙座,且有功绩,臣民才会认定那是天选之人,众星拱月,百鸟朝凤。” 戴茂推思。 “如公子所言,皇上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公子襄助他,何有出头之日?” 宁苍墨深中肯綮。 “只要他说到做到,永为颜臣,即名正言顺。” 戴茂云里雾里。 “公子高言何意,意愿何为?奴才没有听懂。” 宁苍墨滔滔论说,谈辞如云。 “首先,我设谋,令皇上醒悟,认清方之玄真实身份,借他之手,诛方氏一家。” “趁着宁云溪等众,沉浸悲伤,我乘胜追击,斩草除根,使得帝瑾王孤立无援。” “紧接,我假造声势,复梁盟仍有余孽,群起而攻,企图趁虚袭击帝瑾王。实际上,是我派人,进攻帝瑾王府。” “颜主出事,我谏言,建议皇上亲往救主,立下救驾之功。我会献计,佯作救驾失败,请皇上暗中除掉帝瑾王。其实,我意,一并除去他们二人。” “然后,我公示‘帝瑾王遗言’,顾沅穹心术不正,假扮皇子,复梁盟就是他创立。顺理成章,携铜事台一众,戮璃王府诸人,为民除害。” “最后,我伪造杏林堂亲子鉴定文书,证实我才是大皇子;伪造帝瑾王遗诏,传位于我;伪造皇上遗书,主动放弃追谥,请求归任太尉之职,永为颜臣,矢志不渝。” “如此一来,天下在我掌握,瑶儿亦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戴茂惊喜交加,由衷钦服。 “公子妙计,举世无双。” 宁苍墨许诺。 “等到事成,你当记头功,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龙座之下,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 戴茂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谢公子厚恩,奴才感激涕零。” 宁苍墨吩咐。 “这两日,称我病重难愈,墨妙居谢客。此一计,我必要一鼓作气,铲除方之玄一家。” 戴茂应声。 “是。” 其计,首要绑走冯氏夫妇,做为人质。 滕府,戒备森严,宁苍墨不好下手。遂,他买通冯家屋舍邻居,找借口,唤来冯岩夫妻。 韦初霜早有准备,安排一队亲信高手,只要冯岩二人踏出滕府一步,便随身保护。 比起滕府铜墙铁壁般的防卫,韦初霜一队亲信,在宁苍墨看来,不算什么。 到达西郊茅屋,夫妻二人坐下没多久,偶然看见茶几花瓶下,压着一个信封。 冯文丹指着信封一角,发问。 “夫君,这是你的书信?” 冯岩摇摇头。 “不是。” “近来,我专注工事,没有与人往来信件。” 冯文丹百思无解。 “我也没有。” 冯岩猜测。 “难道,他们传递消息,不得其法,所以,送来我们家,请我们帮忙?” 冯文丹眼睛一亮。 “嗯,言之有理。” “我看看,信封上有没有署名。” 冯岩拿起花瓶,冯文丹取走书信。 她垂眸,瞧看一眼,猛然一震。 “秋……秋……” 冯岩不明所以。 “秋什么?是璧儿传信?” “那孩子,实在孝顺,日日拜见,还要写信。” 冯文丹双手不住颤抖,递去信封。 “你快看看,这是秋先生和秋娘子的名字吗?” 闻言,冯岩亦是诧异,急忙接过信封,眸低一瞧。 “秋示荣,裘矜。” “没错,确是秋先生夫妇的名字。” 他想了想,悬心放下,恢复笑颜。 “娘子切莫上当。” “秋先生和秋娘子双双离世,如何给我们写信?这肯定是哪个顽皮孩童,在捉弄我们。” 冯文丹心神惶惶,如坐针毡。 “二者并非出名人物,孩童何以知之姓名?” 冯岩柔声细语,轻轻抚慰。 “娘子别怕,有我在。” “信封既已写明,收信者是我们,不妨拆开一看,究竟怎么回事。” “或许,这只是迷惑敌者之计,真正写信者,并非秋先生夫妻。” “你安心坐着,待我阅信。” 冯文丹恐慌万状。 “好。” 第1046章 怎么办 冯文丹心慌心悸。 “如何?” “是传递消息吗?” 冯岩眉头紧蹙,心灰怅然。 “不是。” “秋先生二人,在信中写道,是他们恩养璧儿长大,我们既非璧儿生身尊慈,亦无抚养之恩,高族凭什么善待我们、漠待他们?” “他们责怨,我们夺走本属于他们的尊荣,誓要雪恨,断不轻饶。” 冯文丹愀然作色,嗤之以鼻。 “他们随口几句怨言,我们便要顺从?异想天开。” “没想到,天网恢恢,竟让他们逃脱。” “哼,照顾璧儿,他们不思用心尽力,逃命倒是在行。莫名其妙,突然传信过来,吓煞我也。” “这书信,正好用作证据。稍后回京,我们转呈廷合台,告发他们畏罪潜逃。” 冯岩愁颜苦脸。 “恐怕不行。” 冯文丹惑然追问。 “为何不行?” 她自问自答,一番劝说。 “夫君考虑璧儿感受,怕她于心不忍,因而,不愿告发?” “你属实多虑。” “璧儿早便弃去执念,如今,丝毫不在意他们。” “况且,是他们犯错该罚,又不是我们冤枉好人。此乃正义之举,怎就不行?” 冯岩疚心疾首。 “因为,璧儿被他们抓去。” 冯文丹始料未及一惊。 “什么?!” 恨自己没用,护不住爱女,冯岩捶心顿足。 “他们说,让我们以命换命,否则,便要璧儿毁身灭节,凄凄殒去。” 冯文丹尽量保持冷静。 “我们速速回去,确认璧儿安全。” 冯岩否决。 “他们定下时间,我们来不及回去。” 冯文丹思绪飞转,思索应对之策。 “韦大人亲信,皆马术精湛,我请她们火速赶往月溪府,将情况报知公主,请求她的援助。” 冯岩依然否决。 “信中有言,除我们之外,传于别人知晓,璧儿必临大难。” 冯文丹束手无策。 “这……怎么办?” 冯岩目色,流露一抹坚毅。 “我决定,按着他们所述方法,避开韦大人亲信,敛迹,赴桉林,解救璧儿。” 冯文丹大惊失色。 “啊?可是……” 冯岩手掌,轻抚妻子手背。 “如若害怕,娘子可以留下,我一个人去。” “我命,殒不足惜,他们想要,就拿去。” “娘子宽心,我一定全力以赴,解救璧儿。” 冯文丹握住他的双手,矜肃而道。 “夫君在说什么?我怎会贪图自身安逸,弃你和璧儿于不顾?” “解救璧儿,我义不容辞,非去不可。” “我犹豫不决,非是贪生怕殒,只是忧虑,即使我们舍去性命,他们也不愿放过璧儿。” 冯岩毅然决然。 “舍去性命,有用也好,无用也罢,我们总要一试。” “拖下去,不是个办法,璧儿随时有危险。” “我们快去救她。” 冯文丹坚定不移。 “嗯,走。” 至指定地点,冯岩二人,落入宁苍墨之手,方知被骗。 借着人质便利,宁苍墨不费吹灰之力,尽数擒获韦初霜亲信,以免节外生枝。 公忙结束,秋璧看到“冯岩”留信,约她去往西郊家中,帮忙做一点家事。 马车,驶出盛京西城门,很快,抵达西郊屋舍。 宁苍墨换汤不换药,用差不多的方法,让秋璧甩掉家丁侍从,只身前往。 心系爹爹娘亲,秋璧不假思索,走入宁苍墨局中。 一家三口,五花大绑,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 秋璧坐在地上,抬眸,瞪着宁苍墨。 “你岂可言而无信,不放他们?” 宁苍墨皮笑肉不笑。 “高大人此言差矣。” “我何有言而无信?” “是秋示荣夫妇,给你写信。纵有食言之人,也是他们,关我何事?” 秋璧冷语嘲讽。 “卑鄙。” “你智不及月溪公主,谋不如媄夫人,便打我的主意。” “宁大人也就这点本事,上不了台面,惹人发笑。” 宁苍墨脸色,霎时覆一片阴霾。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惹我不高兴,受苦的是他们。” 他掏出一把匕首,恣意把玩。 “高大人希望,我当着你的面,不择生冷,对待令尊令慈,尽情聆听他们叫苦不迭?” “巧了,我也有这个喜好。” “自古以来,妙人易得,知音难觅。诚邀高大人,一同赏玩绝美之事。” 深怕爱女担忧,冯岩撑着面色,坚决不露一丝惧怯。 冯文丹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女儿身后。 秋璧挺直腰背,护着爹娘。 “你到底想怎么样?直说。” 宁苍墨简截了当。 “你即刻,给宁洁薇写一封求救信。” 秋璧忿然不快。 “你居然还想绑来媄夫人?” “目的何在?” “仅是一点家宅之争,便气急败坏,意图谋计伤她,你至于吗?堂堂男子汉,何其小气。” 宁苍墨高高在上,昂昂不动。 “我意欲何为,你不配知道。” “写信求救,亦或,我送你们黄泉相伴,高大人自行选择。” 冯岩嘴里塞着麻布,只能“嗯嗯”出声,口齿不清,表达其意。 “我愿赴去,你放过她们。” 冯文丹听懂夫君话语,连连摇头,双目莹然有泪。 “我不离开你,生殒相随。” 宁苍墨完全听不懂,不由烦躁。 “住口,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再多说一句,我割去她的舌头。” 不忍见女儿苦痛,冯岩二人顺意安静。 秋璧横眉怒目。 “你有火,冲我来,别吓唬他们。” 宁苍墨嗤笑。 “呵呵呵。” “吓唬?” “高大人没见识过我的手腕,就以为,我只是说说?” 他拔出匕首,玩味十足,从冯岩夫妇眼前滑过。 “正好,你不肯写求救信,今晚,我便让你见识一下,生不如殒之状,多么赏心悦目。” 秋璧用头,顶开他的匕首。 “你休想得逞,公主会来救我们。” 宁苍墨鄙弃。 “你莫不是,漫漫而思,下人发现你失踪,及时报知宁云溪?” “高大人,好天真。” 秋璧震惊簌簌。 “你……你杀了他们?!” 见之迟钝迟笨,宁苍墨忍俊不禁。 “高大人把我看作阴狠之人?” “放心,你的人都活着呢,只不过,被我收容,暂留此地歇息。” “一封信,可保众人无恙,你写是不写?” 第1047章 感受何如 秋璧同意写求救信。 宁苍墨谨慎再三,检看书信,但有不满意之处,立即让秋璧重写。 重写多次,仍不满意,眼见良机即将错失,宁苍墨只好手把手教她,如何写好这封求救信。 终于,书信写成,宁苍墨命人,连夜送去许府,并吩咐,如果宁洁薇睡下,就弄点声响,把她唤醒。 宁洁薇收到书信,以及秋璧随身香囊。 想起三姐姐叮咛,不管宁苍墨耍什么花招,勿要离开许府,宁洁薇陷入两难。 书信内容,虽未提及是谁抓走高大人,但她明晓,定是宁苍墨用计。 顺从姐姐,便是不管不顾高大人;前去救人,则是忤逆姐姐命令。 如何抉择? 宁苍墨信中有言,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倘使超时,她将收到第二封书信,以及高大人纤指。 阅看书信一字一句,想着高大人遭受摧折之惨状,宁洁薇决心,前往救人。 就这样,屋里又多一人,束缚四肢,坐在地上。 宁苍墨冷嘲热讽。 “五妹妹怎么来了?莫非,一不小心,败于我手?” 宁洁薇给他一个白眼。 “哼。” 宁苍墨阴阳怪气。 “为兄未曾败过,不知挫败感受何如。” “这方面,五妹妹最有经验,不妨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宁洁薇一派浩气凛然。 “我这不是挫败。” “你不会傻傻以为,我不慎中计?错。” “本夫人看破你的计策,毫不畏惧,主动入局。” “强者,从不设谋,皆以身入局,纵使处于逆境,亦能立于不败之地。” “谋计道理,告诉你也没用,你这弱者听不懂。” 宁苍墨意态慵懒,躺在摇椅上。 “强者能够力挽狂澜,弱者只能任人摆布。” “妹妹分析在理。” “且看,我们究竟谁强谁弱?” 宁洁薇使激将计。 “我是强是弱,不由你这阴险小人评述。” “有本事,放了我们,你我光明正大较量。” 宁苍墨不中计,顺话讽刺。 “为兄很忙,没空陪你玩闹。” “我不似你,心无抱负,庸碌度日。” 宁洁薇不甘示弱。 “我志在效忠颜皇,你这反贼,自是有眼无珠,看不出我的远大抱负。” 宁苍墨眸底阴翳,如朔风凛冽。 “行,效忠颜皇,我尊重你。” “待到帝瑾王崩逝,我送你随去,给他殉葬。” 他手势示意手下人,准备笔墨。 “请五妹妹,写信给靖善公。” “就说,你独自出门,布局暗害宁苍墨,为三姐姐雪恨,奈何,忘记带银两出门。打点一切,急需银子,然,现在回去,必被宁苍墨察觉,是故,拜托义父,借银一百两。” “务必强调,此事你知我知,请义父莫要传知第三人。如若,计策不成,颜面扫地,被人笑话,你便一殒了之;但若,义父愿意保密,事败,你不至轻生,至多难过几时。” 宁洁薇惊惑。 “你之歹意,在我义父?” “他何处招惹你?你何故针对他?” 宁苍墨慢条斯理离座,行至书案。 “你只需写信,不需多问。” “来人,给她松绑。” 宁洁薇假意答应,寻机挟持宁苍墨,威胁其手下,放他们离去。 绞尽脑汁,用尽各种办法,俱以失败告终。宁洁薇苦涩无助,万不得已,依宁苍墨之意,写完书信。 天色蒙蒙亮,庄韶被鸟鸣声唤醒。 怪矣,冰天雪地,哪来的鸟儿? 他穿好衣裳,寻声探去。 数次查探,并无任何不妥,他悬心渐落,不再多想。 见他醒来,值夜家丁奉上一封信。 庄韶询问,寄信者,是为何人? 家丁回答,匿名书信,未知是谁,送信者留话,兹事体大,必要等到公爷独自一人,再行呈上。 庄韶料思,许是庄府中人送来的密信,托他,转交给溪儿。 他特别叮嘱,切勿外传,继而,拂手屏退家丁。 拆开信封,阅看书信,他方知,是薇儿求助。 留书,知会夫人,只道出门办事,庄韶隐迹,去往信中指定地点。 毫无意外,庄韶落入宁苍墨之手。 宁苍墨进宫,向皇上述明计策,禀告好消息。 “如是,微臣抓获靖善公,用药致晕,安置殿外马车之中,听候皇上发落。” 顾孟祯喜笑颜开。 “你总算想通,信下贤弟身份,专心正事。” “爱卿殚精竭虑,着实辛苦。” 宁苍墨假惺惺,做出忏悔之态。 “微臣愚拙,被璃王蒙蔽,固执己见,对庄伯爷以戈相向。” “幸,皇上洞察敏锐,伯爷休休有容,开我愚鲁,谅我过失。” “微臣深刻反省,已然知错,往后一定改正,尽忠报主,善待己众。” 见之诚心诚意,顾孟祯不予追究,好言宽慰。 “爱卿不许自轻。” “事出忠心,不怀恶念,你没有错。” “你年轻,历事不足,被璃王欺骗,冲动行事,很正常,朕能理解。” “这事,都怪璃王险诈,怪不得你。” 他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朕不得不提醒你,方之玄极难谋算,你须得防备他将计就计,另有所图。” 宁苍墨恭谨。 “皇上请宽心。” “微臣施计之前,传书给义父,请教计策有无疏漏之处,得义父指教,才敢付诸实际。” 顾孟祯龙眸疑虑,涣然消散。 “傅先生,旧年高居星梁太卿之职,谋略出众,曾被誉为星梁第一谋臣,朕久仰大名。” “你,得他指点,朕自然放心。” 他颜色,余出一缕和煦。 “朝事繁忙,朕一直找不到时间,好好感谢你。今日,难得匀出闲暇,君臣相对,朕定要诉与心声。” “多谢爱卿,劝说傅先生出山,助朕谋取大事。” “爱卿雪中送炭,朕心里倍感温暖。” 宁苍墨谦逊。 “说起这事,微臣满觉自己无能。” “早年,月盛星梁,矛盾愈深,旦夕交兵。当时,多有星梁之臣辞官,隐居山林。微臣仅仅劝降义父一人,实在惭愧。” 顾孟祯不以为然,劝慰勉励。 “爱卿对自己太苛刻。” “臣在精而不在多,朕有你们二人,足矣。” 宁苍墨浅笑。 “谢皇上谅解。” 顾孟祯目光及远,显露一丝狠戾。 “方之玄狡诈万端,前曾冒充朕的贤弟,企图鱼目混珠,简直可恶至极。” “朕早想教训他。” “你立刻下令,把他拖去北殿。” 第1048章 几分相似 帝盛宫北殿。 顾孟祯命令宫人,施以剥肤之痛,迫使“方之玄”醒来。 宫人领旨,正要动手,顾孟祯忽生心痛,出言叫停。 “住手。” 听出圣上言辞之间,杳杳若有亲情,宁苍墨得逞,唇际缀一抹笑。 宫人依言停下,睍睍恭立。 顾孟祯小心谨慎,走近两步,细看“方之玄”容貌。 脑海,浮现贤弟幼时脸庞,映在“方之玄”脸上,刹那间,熟悉之感,陡然涌上顾孟祯心头。 “他是……方之玄?” 宁苍墨应答。 “是。” “他是方之玄。” “皇上先前,不是见过他吗?却为何,如此惊讶?” 定睛“方之玄”眉眼处,顾孟祯有些恍惚。 “朕不曾近看,未想,他的长相……” 宁苍墨装作茫然不解。 “他的长相怎么了?有何问题?” 回思贤弟和孩子们,顾孟祯速即打消心中疑云。 “没什么,没问题。” 宁苍墨依计而问。 “微臣斗胆揣测,皇上是否觉得,靖善公的长相,与庄伯爷幼时,有几分相似?” 顾孟祯转眸,看着他,目色略带几分期待。 “你这么问,想是,也觉得相像?” 宁苍墨面露窘色。 “回禀皇上,微臣没见过幼时的庄伯爷,何从觉得相像?” 他侃侃说明。 “微臣是想说,皇上请勿被表象蒙骗。” “前些日,微臣偶然路过杏林堂,听到医馆中,有医者讨论,帝瑾王教授一种医术,名曰医美整容。” “所谓医美整容,形同易容。” 顾孟祯惊异。 “帝瑾王,懂得易容术?” “可是,易容,全是话本杜撰,并不存在于世。” “帝瑾王何以通晓?” 宁苍墨神态自若。 “帝瑾王,奇事甚多,皇上应已司空见惯。” 顾孟祯豁然。 “也对。” “他那人,确实古怪得很。” 宁苍墨做派高深,分析一句。 “不想而知,靖善公,在入朝之前,便由帝瑾王行易容术,弃去原本面容,特意改成庄伯爷样貌,妄图假借庄伯爷身份,蛰伏皇上身边。” 顾孟祯被他说服。 “嗯,言之有理。” “反推之,朕的贤弟,若是方之玄假扮,帝瑾王不可能不用易容术。” “而今,贤弟,与幼时样貌大相径庭,这一点,看似蹊跷可疑,实则真实无疑。” “唉,怪朕胡乱猜忌,又差点错认贤弟。” 听得圣上,对庄韶,仍有亲者温情,宁苍墨暗自一笑,表面谨严。 “此人,不省人事,便能扰乱皇上思绪,留下他,后患无穷。” “与其,让他尝尽苦痛而殒,频频烦扰皇上心情;不如直接杀之,一了百了。请皇上准许微臣,永除后患,以防不测。” 顾孟祯稍有一点犹豫。 “呃……爱卿言之,是也。” “如何善后,等到闲时,我们慢慢斟酌。请爱卿动手,除去祸害。” 宁苍墨慷慨激昂一应。 “微臣遵旨。” 话落,他执起一把长剑,举步生风,走向庄韶。 他举剑,干脆利落,顾孟祯复生心痛,不自觉开口。 “爱卿且慢。” 长剑,停在半空,宁苍墨故作疑惑。 “是。” “请问圣上,有何吩咐?” 顾孟祯令下。 “不急取他性命。” 宁苍墨收剑,放回原处。 “皇上心软?” 顾孟祯眸意凝凝,莹有旧时回忆。 “嗯,朕满心不忍。” 宁苍墨立身恭敬。 “皇上依然怀疑,此人,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顾孟祯严肃。 “确有疑之。” 宁苍墨视线一低,落眸庄韶。 “微臣有一法子,或可试出他的真实身份。” 顾孟祯允可。 “讲。” 宁苍墨禀言,不紧不慢。 “微臣听闻,近日,院判安大人研制出一种药物,以梦境唤起记忆,使人呓语喃喃,道出心中所思。” “安大人有言,那药,有助于审问嫌犯,起辅助作用;亦有助于维系情感,令无法表达内心之人,于呓语间,抒发真情。” “皇上何不传召安大人,用药一探靖善公虚实?” 顾孟祯迫不及待。 “来人,传召安松,携新研制药物,速速来见。” 迫切以致,顾孟祯来回踱步,完全不思安坐。 短短片时,他深觉等候良久,心境,越发焦急。 皇上不肯入座,宁苍墨不敢不敬,垂眸谦顺,立于一侧。 须臾,安松至。 “恭请……” 顾孟祯搀扶,制止他下跪。 “安爱卿免礼。” 他拂手,屏退一众宫人,继而,简单叙说情况。 “……” 耐心听完,安松回应。 “皇上有命,微臣自当效力。” “然则,微臣新药,未测危险,尚需试药,方可使用。” “倘使确定此人,是靖善公方之玄,以他试药,未尝不可。” 他神色,逐渐战惶。 “但若……这位真是庄伯爷,那微臣……” 顾孟祯正色允诺。 “你用药,朕信托。” “爱卿只管喂药,如有危险,及时救治就好,朕绝不会怪罪。” 安松踌躇。 “靖善公爷昏迷不醒,不宜随意喂药。” “清醒者,可以口述身子怎般不适,微臣便可对症下药,缓解症状。” “公爷意识不清,难以确切口述,贵体哪般不爽。微臣号脉观色,察觉异样或不及时,万一,公爷性命有忧,事或不妙。” 顾孟祯不假思索,决然而道。 “既如此,爱卿取药出来,朕试药。” 安松吓得重重一跪。 “万万不可!” “皇上龙体,安能有损?” “事关社稷,断不能轻视,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扶他起身。 “爱卿安心。” “有你在,朕不会有事,朕相信你的医术。” 安松听得胆战心惊。 宁苍墨铮铮然,拱手一礼。 “微臣请求试药,祈望皇上允准。” 安松一惊一喜,立即应和。 “宁大人忠义,令人佩服。” 顾孟祯投以满意目光。 “宁爱卿一片丹心,理当重赏。” 宁苍墨一身正气。 “为皇上和庄伯爷试药,微臣深感荣幸,不图赏赐。” 顾孟祯允之,安松取出药丸,宁苍墨含服以试。 确保药物无害,安松倒出一粒药丸,喂入庄韶口中。 没多久,庄韶开始呓语,有的吐字不清,有的口齿清楚,絮絮不休。 他所讲,多是平日生活,如何体贴妻子,怎么照拂儿女。 顾孟祯侧耳倾听,尤是认真…… 第1049章 贤弟贤弟 庄韶梦语连连。 “顾兄……何故背弃颜皇……你分明教我……” “父亲……母亲……不要离开孩儿……” 听到足以证实身份之言,顾孟祯心绪,激动不乏伤怀。 “贤弟……” “贤弟,对不起……” 两行热泪,顺着顾孟祯脸颊滑落,滴在庄韶眉间。 庄韶眉眼,轻轻一颤。 安松、宁苍墨察言观色,亦是一脸忧伤。 此时说话,容易触怒龙颜,他们不约而同,沉默不语,只是泣泪,仿佛被手足之情所感动。 伤悲暂停,顾孟祯挽起一截衣袖,为贤弟擦去眉间泪水。 “宁爱卿。” 宁苍墨假动作拭泪,戚戚一应。 “微臣在。” 顾孟祯视线始终不移,注视贤弟。 “北殿脏乱,不适合休息,你去唤人来,送靖善公,歇在朕的寝殿。” 宁苍墨谨肃。 “微臣遵旨。” 顾孟祯补加两句。 “必要男子。” “靖善公,家有妻儿,不可做出有损自身声誉之事。” 宁苍墨止步恭听,郑重应声。 “是。” 庄韶入宫,乃是机密,宁苍墨慎重从事,隐迹,选用自己人,不使敌者察觉。 移至寝殿,顾孟祯细致轻柔,为庄韶盖好锦被。 时机成熟,宁苍墨果断进言。 “微臣有一事,禀报圣上。” 顾孟祯食指放在唇上,嘘一口气。 “小点声,别吵醒靖善公。” 他示意隔壁房间。 “请爱卿先行移步,朕稍后便到。” 宁苍墨依言,行礼退下。 顾孟祯尽量轻声说话。 “安爱卿。” 安松也是轻语。 “皇上请吩咐。” 顾孟祯放心不下,无数次要求。 “药丸安全无定,你再诊脉一次,看看靖善公贵体是否无恙。” 安松撑着最后一点耐性,装作不厌其烦。 “是。” 他跪在龙床一侧,为靖善公把脉,须臾,回话。 “禀皇上,药丸无害,靖善公贵体康健。” 多次诊脉,确认无事,顾孟祯勉强放心。 “好,有劳爱卿,请返太医院公忙。” 终于解脱,安松暗自欣喜,未敢表露于色。 “微臣告退。” 顾孟祯目送一眼,转身,坐在贤弟身旁,肃色一转慈和。 “贤弟,你是朕的贤弟吗?” “朕没认出你,长久与你作对,是朕有错。” “而今,朕已然想清楚,就算你是方之玄,朕也认你。” “我们兄弟二人,再也不分离。” “犹记当年,庄叔父……” 缅怀亲人,叙旧许久,顾孟祯才想起,把宁爱卿晾在一边。 他整理一下被子,确保贤弟不会着凉,命小伏子留下伺候,转而,去往隔壁房间。 “忽遇急事,当即就要处理,朕耽误些许工夫,让爱卿久等。” 宁苍墨连忙放下茶杯,离座行礼。 “恭请皇上圣安。” “皇上言重,何有久等,微臣刚刚坐下。” 顾孟祯安坐,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宁苍墨谢恩落座,述说正事。 “前时,皇上说过,玥皇帝崩逝之前,对话间,你提及顾昊。” “玥皇临终,是宁云溪伴其左右。微臣猜想,他或转述你们对话,嘱咐宁云溪,追查顾昊身份。” “帝瑾王臣下,谋者如云,根据皇上言辞,推断正贤太子尚在人世,并非难事。” “因此,微臣多加留心。” “不久前,微臣查探得知,帝瑾王秘密传信,下令各地督护台之众,寻找正贤太子下落,欲迎太子归京。” “义父托言有事离京,实为阻止帝瑾王之行。” “敌我,皆伏暗处,几无正面交锋。一开始,微臣未能确定其事,故,没有禀知圣上;今,义父明察暗访,探明敌者,正是庄伯爷,微臣遂即禀言,奏请皇上圣裁。” 顾孟祯笑了笑,漫不经心。 “朕只说顾昊,没说其他,想来,不会泄露太子身份。” “朕,护正贤太子多年,近乎滴水不漏,至今风平浪静,怎就突然被人识破?” “爱卿属实多虑。” “原来,傅先生离京,是为这事。” “他亦是多虑。” 宁苍墨语气笃定。 “义父亲眼看见庄伯爷用谋寻迹,岂能有假?” 顾孟祯合情合理,得出结论。 “想是,庄贤弟寻求疾痛良方,恰逢傅先生。” 宁苍墨满目惊诧。 “庄贤弟?” “皇上不是认下靖善公?” “请皇上明鉴,庄伯爷真实身份,是方之玄。” “方族中人,哪得好心,为你寻求良方?” “其目的,唯思取你性命,辅佐颜皇,夺回江山!” 顾孟祯一本正经。 “靖善公,弘顺伯,都是朕的贤弟。” “他们不会害朕性命。” 宁苍墨不敢置信,无比震惊。 “什么?” 他着重强调。 “皇上,那是方之玄啊。” “方仁舒胞弟,方之玄!” 顾孟祯充耳不闻,一味畅想美好。 “往后,与他们如何相处,朕已想好。” “朕将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兄长,厚待两位贤弟,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只要这层窗户纸,朕不捅破,哪怕方之玄,也可以是朕的贤弟。不然,朕和他,何以和睦共处二十余年?” “庄贤弟,从小到大,孤身在外,不涉朝局,与方族诸人没有联系。不管方族中人,怎般用谋伤害朕,尽皆与他无关。” “再者说,方族早就门殚户尽,仇怨,理应随之消逝。朕不怀恨,唯是亲情融融,庄贤弟迟早被朕感化。” “说不定,二十一年前,他就动容,弃去颜皇,追随朕。若非情义深重,他如何愿舍玮儿,交由朕抚养?” “他非常信任朕。” 宁苍墨沉住气,耐心劝谏。 “倘若,庄伯爷寻回正贤太子,皇上打算如何是好?” 顾孟祯自尊自大。 “正贤太子,远离朝局多年,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帝瑾王,尚且奈何不得朕,更何况正贤太子?” 宁苍墨劝言,循序渐进。 “皇上难道忘记,帝瑾王为何礼让龙座,坚持不以君威,迫你退位,让你履行早年承诺慕皇之事?” “是因为,他不思皇位吗?非也。” “帝瑾王,对外,意图博取仁爱之誉;对内,同你有结义之情。他不好开口,向你讨要皇位,深恐天下人指斥他不仁不义。” 第1050章 不愿辜负 宁苍墨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这些年,皇上寻由万千,不肯退位,臣民多有怀疑圣上易志,不再心向颜皇。” “怀疑,而非肯定。此等情况,皇上只需‘善待’义弟,使其崩逝、与你毫无干系,便可堵住悠悠众口。” “二者,互相牵制,如皇上所说,帝瑾王奈何不得你。” “但,正贤太子,同你没有结义之情。” “无论太子有无权势,远离朝局多少年,于律令而言,他是君,你是臣。面对他,你必须谨守君臣之礼,赤胆忠心,矢志不渝,否则,必遭万人唾弃。” “慕皇在位之年,便册立太子,果行育德,悉心培养。颜族血脉,贵为储君,正贤太子继位,名正言顺。” “微臣听说,旧年,太子功绩卓着,颇得臣民信赖,可谓众望所归。” “他若有令,给你封爵,命你退位,皇上敢不从之?” 顾孟祯愁绪如麻,一阵慌乱。 “朕……他……” “帝瑾王之众,不可能猜到,太子尚在人世。” 宁苍墨辩驳,揆理度势,言之有物。 “先前,或无可能,可如今,帝瑾王掌握北兆台。” “皇上高见,北兆台诸位大人,亦难料思,顾昊即是正贤太子?” “众谋臣齐心合力,不日便能寻到太子。” “恕微臣犯颜直谏,等到他们迎回太子,皇上悔之晚矣!” 顾孟祯眉心微动,右手搭在龙座扶手,轻抚金玉双龙。 “依你言,朕该怎么办?” 宁苍墨瞳仁,染一丝杀念。 “趁着太子在世一事,芸芸未知,皇上尽快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顾孟祯收手回来,攥拳,纠结两难。 “不可。” “朕答应过画儿,照顾她的孩子。” “颜瑜伪善,自小懂得找借口,把持朝政。他野心勃勃,不配为画儿之子,朕除之,理所应当。” “昊儿纯善,从未谋计,害过朕。” “他以为,月盛星梁大战,是朕奋不顾身救下他。” “他同意隐姓埋名,他听朕的话。” “他很像画儿,他待朕极好。” “朕有什么理由杀他?” “画儿在天有灵,朕何忍戕害她之爱子?” 宁苍墨点破。 “此皆太子阴谋,枕戈尝胆,曲意逢迎,只为苟活于世,寻机夺回龙座。” “祈请皇上三思,他一直在骗你。” 顾孟祯自以为是,严词反驳。 “你从没见过他,何从定论,他在骗朕?” “宁爱卿未免太武断。” “你莫因星梁旧恨,无端仇视昊儿,图谋除之后快。” “害你无父无母、受尽孤儿苦楚之人,不是昊儿,而是慕皇。” “你恨错人。” 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妥,宁苍墨适当改正,继续劝说。 “微臣绝非此意。” “正贤太子,乃真正仁爱之君,与帝瑾王截然不同。此,皇上评述极是,微臣毫无异议。” “太子殿下,或没有阴谋,确是真心待你。然,他非出本意,只是一时被假象蒙蔽,误以为你是救命恩人。” “实际上,你们是何关系?” “慕皇,何故崩逝?” “杀父之恨,切骨之仇,可以被原谅吗?” “太子获知真相,还会顾念你们那点可有可无的情谊?” “微臣直言,冒犯天威,惟请皇上宽宥。” 顾孟祯愁眉蹙额,似是下定决心。 “朕宁舍天下,不愿辜负画儿。” “他要皇位,朕给他就是。” “比起帝瑾王,朕希望昊儿继位。” 宁苍墨理正词直,解析情势。 “太子殿下明明在世,你非但夺占龙座,还荧惑主上,将他藏在衷愫雅宅,更甚,欺瞒天下,追尊谥号,正贤。” “皇上竟然以为,罪不至殒,仍能享受爵位重臣尊荣?” 顾孟祯深感振聋发聩,理屈词穷,不能答对。 “这……” 宁苍墨顺着他意,补充说明。 “太子殿下,有情有义,可能不忍心降罪于你。” “但若,帝瑾王百般劝告,请他勿留祸患。敢问皇上,到时,太子是听你话,亦或,看重骨肉亲情,纳谏其弟忠言?” 听他声情并茂,情状恍若就在眼前,顾孟祯惘然若失,一筹莫展。 “呃……” 宁苍墨恳挚奉劝,一步一步,不慌不忙,井井有条。 “觊觎皇位,与星梁权贵勾结;背信弃义,夷戮颜、林二族之众。” “皇上罪恶滔天,祸及九族。” “你或不惜自身,然则,也不在意靖善公吗?” “错认兄弟,二十余年,刚刚相认,便要同赴黄泉。届时,于异界,重逢密枢中丞庄大人、庄夫人,皇上如何向他们交代?” 庄叔父难过之状,母亲责问之语,浮上心头,顾孟祯龙眸,瞬即狠厉。 “杀。” 大功告成,宁苍墨在心里狂喜,顿首一拜,恭维奉承。 “皇上圣明!” 他一丝不苟,行跪拜大礼,肃肃请命。 “求圣上,赐教衷愫雅宅阵势破解之法,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完成使命,不负皇上信托。” 顾孟祯打开御案暗格,取其中物,示于他前。 “这便是阵势图,详细写明,破解阵势之法。” “方法较为困难,爱卿至少需要习练一日,才能远去行事。切记,宅院中人,一个不留。” 宁苍墨翼翼抬眸一眼,确认圣意,起身,恭然上前,跪接阵势图。 “微臣遵旨。” 顾孟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落目,怅然而道。 “这把匕首,异常锋利,夺人性命,只在一瞬间。为昊儿备下,朕原想着给他,作防身之用。” “今,赐予你,以朕心意,送他归去。爱卿务必仔细些,莫使他感受到痛苦。” 宁苍墨收好阵势图,双手接下匕首。 “是,谢皇上恩赐。” 顾孟祯目色,难掩悲恸。 “勿诉真相,让他安然离世。” “善后,亲力亲为,爱卿切切不可轻视。” “遗骸,随你处置,朕自有念想之物。” 宁苍墨应声,后退而至侧座。 “是。” 他面色严正,立身谦卑,不失一分礼数。 “既然皇上,暂不认亲,便请准许微臣,带走靖善公。” “宁云溪即将发现靖善公、宁洁薇等人失踪,必来向我要人。微臣预备,跟她做个交易,为皇上谋得八台之势。” 顾孟祯沉声回复。 “准。” 第1051章 一定有危险 宁苍墨不顾自身安危,为庄韶试药,顾孟祯言而有信,不吝金银,慷慨重赏。 叩谢皇恩,送别伏公公,宁苍墨回到房间,习练破解阵势之法。 时近巳时,宁云溪梳妆完毕,欲往帝瑾王府,与颜瑜一起研究良方,治愈顾孟祯旧疾。 公忙时辰将至,不见秋璧身影,宁云溪见怪不怪,料她又睡过头。 从书柜,取下一本医书,存放医药空间,宁云溪准备出发,去帝瑾王府。 这时,下人通禀,媄夫人贴身侍女,苗娅求见。 宁云溪允见同时,自在心里忖度。 许是,五妹妹有事,让娅儿带话过来。 这回,五妹妹真乖,答应待在家府,就坚决不出。 待会儿,见到娅儿,我定要托她,带礼物回去,送给五妹妹,以作褒扬。 送个什么好呢? 片晌,宁云溪挑好礼物,放在茶几上。 门外,传来苗娅脚步声,慌忙急促。 宁云溪心觉不妙,姣容满意笑颜,徐徐落成担忧。 苗娅进门行礼。 “恭请公主福安。” 她惊慌万状,急得直哭。 “我家夫人不见了,恳求公主想办法,救救夫人!” 宁云溪疾步走近,扶她起身,拿一块干净绢帕,为她拭泪。 “你莫悲切。” “告诉我,发生何事?坐下说。” 苗娅啜泣簌簌,等着公主先入座,而后坐下。 “奴婢晨间上工,着人备好一切,静候夫人起床。” “岂料,等候许久,不闻卧房内,有任何声响。奴婢思觉奇怪,入内一瞧,床榻空无一人。” “奴婢当即禀知老侯爷。” “侯爷派人,寻遍家府内外,找不到夫人,亦寻不出一点线索。没了办法,侯爷遂即吩咐奴婢,来月溪府求助。” 宁云溪忧容犹在。 “五妹妹是否不听我话,回宁府,找大哥哥?” 苗娅梨花带雨。 “应该没有。” “昨晚,临近下工时辰,是奴婢服侍夫人沐浴安寝。” “夫人处理完家事,便早早睡下,奴婢下工之时,听着,夫人睡得十分香甜。” 宁云溪猜测。 “她或想着,早睡早起,悄回宁府施计,令大哥哥猝不及防。结果,没成想,又败在大哥哥手下。” 苗娅眸中清泪,颤颤巍巍而落。 “大公子毕竟是外来者,夫人落在他手里,一定有危险。” 宁云溪再拿一块干净绢帕,放在她手上。 “他无非是想,拿五妹妹换取朝中权势。你别担心,五妹妹暂时不会有危险,我这就去救她。” “你回府,禀知许老侯爷一声,请他勿忧。” 苗娅双手攥着绢帕,离座下跪。 “是,谢公主。” “奴婢告退。” 宁云溪扶起她,送别几步。 “嗯,去。” 吩咐马夫,牵来一匹快马,宁云溪正要出发,听下人禀知,钰夫人到。 宁云溪立即出迎。 “恭请舅母福安。” 冷蔓搀扶。 “溪儿请起。” 瞧爱甥身后,一名侍人牵着马,她问。 “你这是何去,着急吗?” 宁云溪语速,不自觉加快。 “着急。” “小甥要回宁府。” “舅母登门,有何吩咐?” 冷蔓自衣袋中,取出一封书信,打开,递给她。 “老爷留书出门,说是办事,却未言,办什么事。” “我觉得,中有蹊跷,所以前来,问你的意见。” 宁云溪接过书信阅看。 “舅舅也失踪了?” 冷蔓瞳间,掠过一抹惊愕。 “也?失踪?” “老爷说是办事,其实是失踪吗?” “还有谁人失踪?” 宁云溪禀知。 “五妹妹亦是不见,我正打算回宁府救她。” 冷蔓细眉颦起。 “你是说,宁大人绑走薇儿?” “老爷也是被他绑去?” 宁云溪看完书信,按着折痕折好,还给舅母。 “从舅舅留书,判断去向,应是大哥哥之谋。” “看似,大哥哥威迫五妹妹写求救信,引舅舅落入陷阱。” 冷蔓一边收回书信,一边催促。 “老爷和薇儿,恐遭屈折,我们快去救人。” 宁云溪恳切建议。 “家兄多谋善断,此去,危险难测,请舅母回府,小甥独往救人即可。” 冷蔓愀然。 “你怕,我给你添乱?” 宁云溪冤屈。 “不是,当然不是。” “舅母怎能这么想?” 冷蔓用着央求语气。 “我实在忧心,你就带我一起去。” “我一言不发,一事不为,绝对不给你添乱。” 宁云溪伈伈垂眸。 “舅母言重,小甥惶恐。” 她示意身后骏马。 “舅母先请,小甥另去挑选马匹。” 冷蔓推却。 “不用,我自己骑马来。” “请爱甥上马。” “来人,牵……” 两人匆匆忙忙,没等离府,便有下人通禀,北兆中丞辛大人求见。 经得允准,辛跃渊入府,见到二人。 “恭请钰夫人福安。” 出于礼貌,冷蔓微微一笑。 “辛大人请起。” 宁云溪上前,扶三师兄起身。 “师兄若无急事,请在我府稍等,小妹去去就回。” 辛跃渊右手,指着前厅方向。 “知二位,欲访宁府,我正为此事而来。” “请入内叙谈。” 宁云溪会意,侍奉在舅母身侧,一同走向前厅。 辛跃渊检查四下,确定无人窃听,做好充足防备。 入内,三人坐定,辛跃渊开始叙说。 “师舅离京,已有一段时日,大师姐见他迟迟不归,料定,师舅遭遇强敌。” “我们思虑,如何协助师舅,追查正贤太子下落,恰好,探知宁苍墨设谋,绑走靖善公、媄夫人和高大人。” 宁云溪后知后觉一惊。 “高大人?” “哪位高大人?” “秋璧吗?” “原来,她不是睡过头,而是遇险?!” 辛跃渊细声抚慰,温暖温煦。 “师妹安心,高大人无事。” “八师妹和九师弟,暗中保护他们三人,谨防宁苍墨用狠。” “另外,冯先生夫妇,以及滕、高二府一众侍者,因无利用价值,不久前,被宁苍墨放归,其众安然无恙。” 宁云溪大为诧异。 “他绑走这么多人?!” 辛跃渊唇角,一分不屑。 “嗯,计策,算是环环相扣。他自以为高明,实则破绽百出。” 宁云溪谦顺乖巧。 “大师姐意在,将计就计?” “小妹愚问,舅舅远在山常县,师姐将计就计,如何能协助他?” 第1052章 甚好 辛跃渊不紧不慢,给师妹解惑。 “贤妃娘娘和璃王殿下,早年便查知,弘顺伯真实身份,乃是方之玄。” “机密,王爷守口如瓶,并未诉知己众。北兆台众人本就知情,王爷谈及相关之事,偶与我们讨论。” “宁苍墨,前是王爷麾下,得到重用,可自由出入王爷居处。想是,朝夕相见,无意中,他获知师舅身份。” “他按捺不发,未曾明言,只当作一无所知。我们原没有多想,直到他昨日一步步设计,企图绑走靖善公爷,我们方得恍然,他掌握机密。” 听到这,宁云溪提心在口。 “师兄之意,家兄目的,是为揭发我舅舅,害其性命?” 意想可能发生之事,冷蔓容色,一转惊惧。 辛跃渊面不改色,认真叙事。 “嗯。” “师舅蛰伏多年,皇上执念颇深,宁苍墨劝说不得,遂,绑缚靖善公,送到皇上面前,促成兄弟相认。” “见皇上醒悟,宁苍墨顺势禀告,师舅离京的真正原因。” “正贤太子归京,于皇上而言,大事不妙,宁苍墨只要陈说利害,定能劝动皇上,诛除太子殿下。” 宁云溪不能理解,一脸困惑。 “大师姐何故谋计,致太子殿下遇害,使我舅舅逢难?” 辛跃渊被她逗得一笑。 “傻妹妹,安得这样误解师姐?” “今晨,两位师姐运筹帷幄,配合无间,已经探得皇上把太子藏在何地。” 宁云溪豁然。 “哦——师姐竟是为了打探消息。” “请问师兄,太子安在?” 辛跃渊告知。 “岐南县,衷愫雅宅。” 宁云溪一怔。 “岐南县?” “前时,萧大人查明,太子身在山常县。” 辛跃渊解答。 “那是假消息,用来迷惑吾等。” 宁云溪嗒焉自丧。 “岐南县,苦寒无比,杳无人烟,极其偏远,曾是星梁地界。” “太子殿下,着实受苦。” “怪我没用,前者痴痴无知,殿下尚在人世;后者得知,却无力找寻。” 辛跃渊安抚。 “师妹不必自责,现在寻到殿下,也不晚。” “你有所不知,皇上听取贞玉皇后临终遗言,待殿下甚好。” “殿下只是身困衷愫雅宅,不至受屈受痛。” 宁云溪颔首。 “那就好。” 辛跃渊述说情况,浅语嘱咐。 “晨时,禀明帝瑾王,五师妹立马启程,赶往岐南县,营救太子,恭迎殿下回京。” “以免打草惊蛇,对殿下不利,我们尽量按兵不动,静候五师妹归来。” 宁云溪离座,向书案走去。 “我思得办法,传书给舅舅,请他转去岐南县,援助五师姐。” 辛跃渊出言唤住,抚她回座。 “师妹宽心,我已传书,请师舅,前往会合。” “衷愫雅宅,设有阵势,听说,很难破解。假若师舅和五师妹联手,依旧无法可施,我们预备,借宁苍墨之手,破解阵势,随后,趁其不备除之,假作天灾身故之状。” 宁云溪讶然。 “你们要杀大哥哥?” 辛跃渊谆谆劝导。 “师妹莫动慈念。” “你不了解其人,然,我们深知他的品性。” “此人,手段狠戾,作恶多端,不配存活于世。” “若非,留他有用,我们早就除害。” “他义父,傅懿,曾是星梁之臣,如今,随之归心皇上。父子沆瀣一气,同敝相济,皆非正直。待到破解宅院阵势,北兆台众,将合力,计杀傅懿,除恶务尽。” 宁云溪从命,不与说情。 “舅舅和五师姐联手破阵,尚不得其法,大哥哥何来本事破解?” 辛跃渊肃容不失柔和。 “皇上应是赐予破阵之法。” “不过,阵势复杂,他还在府里习练,暂未动身。” “我们安排了人,严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旦见之收拾行装,速即报知消息。” 宁云溪杏眸娟娟。 “什么阵势,如此厉害?莫非是,四师兄妙策?” 辛跃渊庄肃之色,余一抹温笑。 “我们猜想,与你一致。” “四师弟,定是谋思,保护太子殿下。” “兴许,就是他,不着痕迹引导宁苍墨用谋,以此传递消息,令我们察觉异样,将计就计。” 宁云溪感慨。 “四师兄,足智多谋,隔空用计,令人叹服。” 满觉师妹可爱,辛跃渊和颜悦色,蕴一分甜。 冷蔓谦逊。 “我话,或惹人笑,请问辛大人,我能帮上什么忙?” 辛跃渊收起笑貌,谨肃有礼。 “恩谢钰夫人好意。” “不需劳烦夫人动用智才,吾等浅陋之计,足以应付。” 冷蔓想了一下,回复。 “那……祝你们顺利。” 辛跃渊态度恭敬。 “借夫人吉言。” 冷蔓提问。 “我听家夫言之,帝瑾王不欲问罪皇上?” 辛跃渊应答。 “是。” “王爷仁慈,一直研思用药,治愈皇上旧疾,祈望感化恶人。” 冷蔓直言不讳,予以评价。 “人性善恶,可能天生,可能后学,岂是疾痛决定?” “王爷尝试治愈疾痛,唤醒皇上良知,我之拙见,不切实际。” 辛跃渊低眉,无可奈何。 “王爷自有高见,你我左右不得,只能听从。” 宁云溪担揽过错。 “是我提议,研想用药,治愈皇上旧疾。” “舅母责怨,小甥领受。” “但请舅母放心,疾痛痊愈,寻回良知,确有其事。皇上龙体,恢复康健,便不会再有恶举。” 冷蔓表明担忧之处。 “你说过,前世,老爷殒于他手。” “我恐,这一世,他也百般痴缠,不愿放过老爷。” 宁云溪许诺。 “我会护好韶舅舅,不让皇上伤害他。” “舅若有失,小甥随同。” 辛跃渊郑重劝慰。 “方府阵势,是我二师姐杰作,况有督护台守卫公忙值守,皇上之众意图攻破贵府防卫,没有那么容易。” “靖善公,忠于颜皇,建功卓着,月盛失他,实乃失一栋梁之臣。” “钰夫人勿虑,我众势必护他周全。” 冷蔓诚恳。 “多谢。” “事情,大约说完,不知辛大人何时去救他们三人?” 辛跃渊温恭。 “大师姐,亲往谈判,稳住宁苍墨,免他起疑。” “宁苍墨动身去往岐南县之日,便是靖善公三人获救之时。” 第1053章 流芳百世 纪翡燕假作救人,张弛有度,与宁苍墨谈判,应许他的要求,交出北兆台和封正台。 交接二台事务,需要一些时日,两人商量,定下十五日期限。 喜从天降,宁苍墨陶然自得,入宫求见,向皇上禀告这个好消息。 顾孟祯听完,也是欣喜。 “哈哈哈,爱卿真不愧为朕的智囊。” “一计夺得二台,古往今来,无出其右,唯爱卿奇才盖世。” “爱卿智谋,高于方族众人,堪称当今司徒襄。” 宁苍墨惭愧一笑。 “皇上谬赞。” “玄周皇朝,司徒丞相,乃千古名相。微臣陋学薄识,岂敢媲美司徒丞相高才?” 顾孟祯霁颜和悦。 “朕皆实话实说,爱卿自谦太甚。” 他颜色,蕴起些许不舍。 “惜,十五日后,靖善公便要回府。” “能不能时时见到他,朕倒不在意,只是忧愁,他又被帝瑾王禁锢。” “帝瑾王实在虚伪,实施禁锢之行,却美其名曰庇护。朕的贤弟,只得受制于人,不仅不能抱怨,还要感谢主上护佑。” “贤弟,尤是可怜。” “靖善公,封号听似尊荣无限,实则令人悲哀。” “靖者,谋虑,谦恭;善者,善良,美好。帝瑾王选用这个封号,意在,利用贤弟善良,迫使他,为了所谓忠臣志节,设谋对付兄长。” “颜瑜,何其阴险。” 宁苍墨遂他心意,假言奉承。 “皇上阐释完美,见解甚高。” “今早,微臣恭送靖善公回到小筑,公爷正好醒来。言谈间,微臣感觉到,公爷心向皇上,很想回归兄长身边,奈何,背弃颜皇,有损庄族声誉。” “公爷非是重视家族,轻视手足之情;而是深知皇上,看重庄族,看重庄大人,料定皇上不希望庄族声誉有损。” “追随帝瑾王,确非公爷本愿,实是现实所迫。” 顾孟祯心疼。 “怪世道不公,害得贤弟如此辛苦。” “也怪朕无能,保护不了亲人。” “贤弟,为朕付出良多。” 宁苍墨大肆赞扬庄韶,迎合同时,尽可能消解皇上对方之玄的执念,以备日后用计。 “公爷无私奉献,奋不顾身留在敌营,莫说皇上,哪怕微臣这个外人看着,也是感深肺腑。” “皇上和公爷,兄友弟恭之情,必将流芳百世,永垂青史。” 顾孟祯闭目,遐想联翩。 “谋得八台,除掉颜瑜,贤弟就能重获自由。” “到时,朕不会对外公示,他是庄韶,依旧让他以方之玄身份,立足朝局。” “天下闻知,朕对待方族中人,如同庄族,势必心悦诚服,称誉朕为一代明君。” “唉,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说来,为时尚早。” 宁苍墨词气,铿锵有力。 “非也。” “皇上掌握八台,实现愿望,指日可待。” 顾孟祯睁眼,诧异而视。 “哦?何出此言?” “爱卿又思得妙计?” 宁苍墨骄傲自满,津津而道。 “此一计,还未结束,微臣无需另思其他。” “微臣想着,既然,宁洁薇和高冯秋璧,在他们看来,那么重要;我不妨,多提要求,让帝瑾王罢免心腹之臣,舍弃手中权势,拱手敬奉给皇上。” 顾孟祯心里没底,未敢置信。 “这……行得通吗?” “宁五女二者,不至于这么重要?” 宁苍墨论述,有条有理。 “宁云溪没有露面,只让纪大人找我谈判,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她唯恐暴露内心,被我看出,她十分在乎宁洁薇二人,为救她们,情愿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点,从纪大人言语中,便可寻到蛛丝马迹,纵使纪大人竭力掩饰,也瞒不过我。” “北兆台一众,群策群力,谋才之高,难以估量,然却,按甲不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这是不愿冒一丝风险,深怕宁洁薇二人,被我伤到。” 顾孟祯惊叹,有感而发。 “没想到,宁五女和高二女,重要至此。” “二者,资质平平,毫无作用,如若身处我营,朕必弃之。” “帝瑾王,好不识人,拿两个蠢材当作珍宝。如他那般,何以成就月盛,何以安定天下?” 宁苍墨讥讽。 “帝瑾王,对外标榜,重情重义,所以器重无用之人。” “可笑得很。” 顾孟祯轻蔑。 “说得冠冕堂皇,何用?他那点小心思,朕一眼即明。” “庸碌者,委以重任。臣民自然认为,投心帝瑾王,他们也会有出头之日。” 宁苍墨好言取悦。 “帝瑾王徒负虚名,天理不容,得意不了多久。” “皇上,乃有德之人,江山天下,终将归于明君。” 顾孟祯做出谦虚之态。 “爱卿过誉。” “朕只不过,立志造福万民,与寻常人没有区别。” 他关心。 “破阵之法,习练得如何?” 宁苍墨恭谨。 “回禀圣上,微臣习练一个时辰,稍有成效。” 顾孟祯慨然建议。 “宁府,或太拥挤,爱卿大可选在宫里,习练破阵。” “倘使,今日习练不成,爱卿便在宫中安寝。” “朕允准你,随意留宿。” 宁苍墨心底生趣,面上故作无知。 “微臣愚钝,没听懂圣上高言,望主上明示。” 顾孟祯展开细说。 “那个貌似蓝乡主之人,朕忘记她的位分,好像是采女。上回,她有幸,玉殒于你精湛技艺之下,朕满觉遗憾。” “朕遗憾的是,爱卿暂无享乐之处。” “今日,朕去后宫,偶然瞧见一女,气韵与璃王妃近乎一模一样。” “后妃太多,朕忽然记不起位分……哦,对了,她是沈淑媛,绾昭仪的远亲。” 宁苍墨一震。 “淑媛啊?” “皇上请三思,淑媛娘娘,九嫔之一,微臣万万不敢僭越。” 顾孟祯宽解。 “有朕在,爱卿可免后顾之忧,放心,没事的。” “你一见她,肯定喜欢。” “今晚,爱卿尽可留宿她的宫所,恣行随性。” “朕已经让人训导,爱卿留宿她处,就是皇帝,她胆敢有违逆之举,任凭你处置。” 宁苍墨赶紧下跪。 “皇上恩重,微臣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顾孟祯神态轻松。 “后妃而已,原就是任人玩弄之女,这不算什么,爱卿高兴就好。” 宁苍墨行大礼。 “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第1054章 颜丹青 谑玩尽兴,宁苍墨弃下沈淑媛,全神贯注,习练破阵之法。 阵势复杂多变,他整整习练三日,方得融会贯通。 三日之内,他数次面见纪翡燕,与之谈判,试图掌权八台。 纪翡燕佯装用计挣扎,但步步败计,无奈,上请颜瑜,交出手中权势。 免得八台之中,留有祸患,交接,必不可少,他们商定,仍是十五天时间。 收拾行装,向顾孟祯辞别,宁苍墨踏上通往岐南县之路。 庄韶三人,宁苍墨交托给戴茂;交接事宜,则加急传书,请义父傅懿代劳。 宁苍墨前脚一走,纪翡燕后脚解决戴茂,救出庄韶三人。 傅懿收到书信,觉察有异,速即赶回盛京,查探情况,被纪翡燕等人当场擒住。 以防万一,纪翡燕静候苗姒营救顺利,再处置傅懿。 纪翡燕封锁消息,盛京发生之事,宁苍墨浑然不晓,自以为计策天衣无缝,不日就要继位为帝。 衷愫雅宅阵势,被宁苍墨破解,宅院中人,除颜丹青之外,尽数殒命宁苍墨刀下。 初见,仅是太子背影,宁苍墨只觉此人,王者风范,气宇不凡。 闻听脚步声,颜丹青回身。 “你是?” 宁苍墨目色藐藐,俨然在看一具冰冷。 “微臣,密枢中相宁苍墨。” 颜丹青疑惑。 “宁苍墨?” “爱卿或是,公爵宁寒望之子?” 宁苍墨浅笑黠然。 “是也,殿下睿智。” “家父命我,诛除太子殿下,微臣怯不敢忤逆父亲,请殿下勿怪。” 颜丹青蹙眉。 “令尊,要杀本宫?” “却为何故?” 宁苍墨神色倨傲。 “朝局中事,致使现状,微臣不必多说,殿下心中有数。” “且问,可有遗言遗书?微臣愿意代为转达。” 颜丹青从容以对。 “其中,可能有误会。” “皇上早早下令,不许任何人伤害本宫。” “宁爱卿行事,千万思虑后果。” 宁苍墨哂笑。 “呵,顾孟祯?将殒之人罢了,我何惧之?” “事罢回京,万里河山,都归我手。你这块挡路石,我不除之,心实不安,望殿下体谅。” 颜丹青规劝。 “自古,谋有反心者,天下共戮之。” “请爱卿三思后行。” 立身太累,宁苍墨悠悠入座。 “我不光谋有反心,还要慢慢摧折你,令你含屈崩逝。” “宅院,已被我手下之人团团包围,殿下逃不出去,只能领受微臣忠心。” 便于逃命,颜丹青卓卓而立,与之保持安全距离。 “本宫仿佛不记得,与宁公有什么仇怨。” “你何至反举,何至如此狠心?” 宁苍墨脸色,遽然阴沉。 “颜族,罪该万殒。” “我憎恨何事,你没资格知道。” 颜丹青道出猜想。 “旧有传闻,宁公夫妇,勾结星梁,你莫不是,为星梁雪恨?” 宁苍墨定睛,目露一丝杀意。 “微臣说了,殿下没资格知道。” 颜丹青面色严峻。 “宁公夫妇,果然暗中勾结星梁之臣?” 宁苍墨转移话头。 “殿下三十有七,大约婚配她人,或有心爱之女?” 颜丹青不解。 “问这做甚?” 宁苍墨轻慢佻薄。 “你说呢?” “殿下这么大年纪,居然没玩过?” “当着你面,戏谑其女,更加令人心悦神怡。” 颜丹青羞愤气急,一阵语塞。 “你……粗鄙。” 宁苍墨拔出匕首,稍加力道,拍在茶几上。 “顾孟祯未曾亏待,一定给你安排女子,侍奉寝事。” “人呢?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去附近找寻?” “斗胆提醒太子殿下一句,岐南县地广,辛劳微臣去找,等到玩时,我连你也不放过。” “我手下,多有喜阳之人,轮番上阵,未尝不可。” “殿下想试试?” 颜丹青冷面漠色。 “你莫去寻。” “皇上安排的女子,我皆拒绝。” 宁苍墨挑眉。 “如是听来,殿下果有阳刚之念?” “极好。” “崩逝前,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请殿下宽心,微臣手下每一位喜好者,他……” 话至此处,宁苍墨突然断气,重重摔在地上。 瞧他手臂处,有一枚飞镖,颜丹青走近,好奇查看。 方之玄和苗姒,巧计处理完宁苍墨手下之众,转而,进入颜丹青所在房间。 见太子殿下伸手而去,苗姒猛然一惊。 “殿下请慢!” “飞镖抹有害人之物,不可碰触!” 颜丹青吓得收手回来。 “二位是?” 方之玄二人,肃行大礼。 “微臣弘顺伯方之玄,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微臣常侍苗姒,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颜丹青惊疑。 “方之玄?” “你是固心府,方五郎?” “恕我冒昧一问,方爱卿第五子,不是幼年夭折了吗?” “难道是,同名同姓?” 问罢,他几分迟钝,虚扶二者。 “二位免礼。” 方之玄起身,礼态庄重,示意一请。 “此地不宜久留,请殿下,移步宅院正门,安坐马车之内,微臣再行禀言。” 颜丹青果断拒之。 “你不说清楚,本宫不走。” 知他孤身在外多年,难免心有疑虑,方之玄理解,遂即呈上瑜旨。 “帝瑾王瑜旨在此,请殿下过目。” 颜丹青一脸茫然。 “帝瑾王?瑜旨?” 他接下瑜旨,打开阅看,一眼捕捉重点。 “颜瑜?是二皇弟!” 方之玄谦恭有加。 “另有家姐方仁舒一封书信,请殿下赏阅。” 阅看瑜旨、书信等等,确定对方不是恶者,颜丹青随之离去。 方之玄负责保护颜丹青,叙说诸事;苗姒负责善后,做出天灾假象。 宁苍墨及其手下众人,连同衷愫雅宅,苗姒付之一炬,毁身灭迹。 纪翡燕处,得到准确消息,苗姒大功告成,于是,施计,瓦解傅懿之势,除去祸害。 颜丹青,在方之玄、苗姒、岐南县督护台卒卫的护送下,启程回京。 终得空闲,苗姒言之。 “大师姐托我转禀,皇上或与靖善公相认,请师舅携家人,速速回归颜皇,切莫复往险地。” 方之玄不信。 “纪大人必有误会。” “韶弟不可能跟皇上相认。” “良机未至,回归之事不急。待我隐迹回去,亲自问他,再做打算。” 第1055章 我担心你 ?p?4?{ep?c?y??z??l\u001d?`\u0014:?+d\u001a3?\u0016??p?f6?''?a?\u001e\u000eeu\u0007\/?vv\u0014?Λ??\u0017?\u0013ok0?x?z\u0018?`?=e\u000f??1\u0004?\u0005?t\u0007\u0004?\u00062?!??] \u0005??o??2?\"r?_;\u001d?\u0012!]??\b??xw?b?:f?g9&?]?\"q6??\u0014??l??w?l?r??\"?\u0001ii?g?\u0016y?q\/?ov??<\u001ey??tr??\/\u000b}\u001d˙?,??k?\u0017?&|?\u0018? e??w3g?\u001f_&?n6?\u0005~? yn\u000e??o?pp\u001c=??z??a??x2?\u0011?]bn??譨??\u001d9??x?=~?=?\u001e`??q??s,dd?d??\fs?\u0006?nw=?yf?[{??>\u001e??yz9\tle?o??\u0016\f,\u0004 iaho?q\u0013\u001e??t??\u0012 ? 276]?? \u0015?\f\u000f?\u0016?r?9?= }??+??bj?zi(:??,?\u0016o?{q?q?x\u001d7?2|\u0003??\u001a?|?t\u001b?''u??6?p?\/??\u001d:-?\u0015?g??;\u0007z??\/??\u0004?o?\"??t?)? ?e)??\u0015?b?(??n?e??\u0003\u0015v?\u0014\u001ds\u0001\txnen\u0013?pv(?\u0017a?z?h\few??zv\u0016?? ??>??g??\/\u0004??)\u00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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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孟祯眸底,深藏几分疑色。 “许明骞。” “恐你孤身在外,遭遇不测,朕安排他,护你周全。” “你确定,他没去找你?” 方之玄语出恳切。 “确实没有。” “臣弟离京回京,全程未与许大人碰面。” “他何时动身,是不是恰好跟我错过?” 听他不似说谎,顾孟祯渐渐付以信任。 “他早就动身出发,估摸着,总有十来天,只多不少。” “按说,他该随你一同回京。” “怪矣。” “你们怎会没有碰面?” “难道,他……” 方之玄眉蹙目邃,呈思索状。 “这么说,苗姒所言,不是离间计。” 顾孟祯闻言一惊。 “离间计?” “苗姒说了什么?” 方之玄若有其事。 “臣弟听见,她和侍女对话。说是,纪翡燕设谋,让许大人离京,去往山常县,与她会合,协助山常县督护台,找寻正贤太子。” 顾孟祯沉色。 “纪翡燕设谋?与苗姒会合?” “她话意鲜明,许明骞志随帝瑾王。” 方之玄附和一句,补充述说。 “是,皇兄圣明。” “听时,臣弟没有多想,只以为,苗姒意识到我暗伏附近,趁机施离间计,瓦解我方之势。” “现在细细推思,她好像无知无觉附近有人,要不然,怎会透露,寻到正贤太子,便计杀宁大人?她甚至述明计策内容,毫无顾忌。” 回想前事,经过一番思虑,顾孟祯彻底信下贤弟,从而感叹。 “打从千岩雪山,帝瑾王逃脱,朕便有疑,许明骞心怀异志。” “奈何,朕之疑云,数次被他消解。” “唉,朕怎就想不到,以他愚才,完美化解危机,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作乐《濯濯杨柳》那日,冷蔓找来的乐师,莫名其妙出言不逊,诋毁贞玉皇后。朕当时不觉奇怪,而今一想,才发现,此皆小人作祟。” “许明骞为了迎娶宁洁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帝瑾王更是情理难容,竟采纳计策,任由别人诋毁母后。” 方之玄摆摆手,肆意讽刺。 “这没什么稀奇。” “帝瑾王原就是虚伪之人,装作孝顺而已,实际上,根本不把父皇母后放在眼里。” “臣弟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他那般君主,得享臣民敬爱,声闻过情,名不副实。” 他状貌狡黠,说长道短。 “自慕皇帝登基以来,颜族便已不愿信托方族。我实在想不通,我族众人,为何不惜自身性命,效忠颜主?更想不通,天命大义,凭什么只能系于颜族?” “大姑母等众,或有受屈喜好,非要辅佐无德之君。我不一样,许是被皇兄宠坏,臣弟受不得一点屈折。” “谁对我好,我便知恩图报,此乃真理。受屈舍身,成就所谓高义,那种可笑之事,臣弟全然做不来。” “今日,难得谈心,臣弟斗胆,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幸好,方族一众,被皇兄铲除,不然,他们一个个都来迫我付出一切,忠君爱民,我势必疯癫。” 顾孟祯龙颜大悦。 “庄贤弟美辞,动听至极。” 方之玄佯作郁闷。 “臣弟申以肺腑,皇兄却疑我在奉承?” “好不讲道理。” “只因臣弟本家,归属敌营,你便生偏见?” “臣弟,与亲人相处,至多不过八年,且是幼童年岁,记忆模糊,哪得什么深厚感情?” “你我相伴同行,整整二十二载,不至情逾骨肉吗?皇兄请思,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 顾孟祯好声好气。 “贤弟所言极是,朕有错,朕道歉。” “对不起。” 他想了想,首肯赞同。 “靖善公,虽是朕的亲人,但心向帝瑾王。你之论述在理,本家归属何处,与个人心志无关,朕不应该有偏见。” 方之玄善言宽慰。 “韶弟只是一时糊涂。” “帝瑾王之众手段刁狡,韶弟心思单纯,中计受骗,情有可原。” “皇兄无需焦急,容臣弟慢慢劝他,总有一天,韶弟会想通。” 顾孟祯欣慰一笑。 “嗯,朕不着急。” 方之玄忽而惆怅。 “韶弟回来,皇兄可会抛弃臣弟?” 顾孟祯立即表态。 “胡思乱想什么,朕如何舍得弃去你?” “你们二位,都是朕最爱的贤弟,朕同样看待,不分厚薄。” 方之玄转忧为喜。 “谢皇兄垂爱。” 顾孟祯亲手剥一个橘子,递给贤弟。 “朕见识太浅,历事不多,没见过敌营之人真正归顺自己,以致关怀方式,有欠妥当。万望贤弟,多多担待,多多指正,朕一定虚心接受,不加罪责。” 方之玄双手捧着橘子,奉若珍宝。 “皇兄过谦,臣弟惭愧。” 顾孟祯莞笑,推一推他的手。 “捧在手里做甚?吃,朕尝过,很甜。” 他说回正事。 “太子即将归京,情势不妙。” “以贤弟之见,假若太子,命朕退位,我们怎般应对?” 方之玄瞳仁,渲一抹阴狠。 “皇兄何不沿路除之?” 顾孟祯面露慌色。 “不可不可。” “目下朝局,权势分明,太子于半路崩逝,谁会想不到是朕作为?” 方之玄成竹在心。 “我有一计,进献皇兄。” 顾孟祯来了兴趣。 “贤弟请讲。” 方之玄神色绰然,语态从容。 “太子归京一事,尚未对外公示,至今仍是机密,皇兄大可装作不知内情。” “膝下无有子女,帝瑾王承继皇位,略有不妥。皇兄‘好心’择选一位卓异皇子或皇女,上请瑜旨,过继给帝瑾王。” “帝瑾王素来宣称,与皇兄义情深重,必不会拒绝好意。” “只要他收下继子或是继女,皇兄便将行刺太子之罪,移祸于人。” “到那时,皇兄不必多言,外人自会猜度,其人,住在帝瑾王府,窃听到机密,深怕太子争皇位,夺走本属他的尊荣,遂,于路设伏,行刺太子。” “反正,皇子皇女,皆非皇兄亲生,伏诛也好,废黜也罢,随他去。我们只需做好善后,不留痕迹,跟他撇清关系,即可。” 顾孟祯龙眸,掠过一道惊喜。 “贤弟妙计啊!” 第1057章 动听至极 方之玄惑问。 “皇兄所指,究竟何人?” 顾孟祯眸底,深藏几分疑色。 “许明骞。” “恐你孤身在外,遭遇不测,朕安排他,护你周全。” “你确定,他没去找你?” 方之玄语出恳切。 “确实没有。” “臣弟离京回京,全程未与许大人碰面。” “他何时动身,是不是恰好跟我错过?” 听他不似说谎,顾孟祯渐渐付以信任。 “他早就动身出发,估摸着,总有十来天,只多不少。” “按说,他该随你一同回京。” “怪矣。” “你们怎会没有碰面?” “难道,他……” 方之玄眉蹙目邃,呈思索状。 “这么说,苗姒所言,不是离间计。” 顾孟祯闻言一惊。 “离间计?” “苗姒说了什么?” 方之玄若有其事。 “臣弟听见,她和侍女对话。说是,纪翡燕设谋,让许大人离京,去往山常县,与她会合,协助山常县督护台,找寻正贤太子。” 顾孟祯沉色。 “纪翡燕设谋?与苗姒会合?” “她话意鲜明,许明骞志随帝瑾王。” 方之玄附和一句,补充述说。 “是,皇兄圣明。” “听时,臣弟没有多想,只以为,苗姒意识到我暗伏附近,趁机施离间计,瓦解我方之势。” “现在细细推思,她好像无知无觉附近有人,要不然,怎会透露,寻到正贤太子,便计杀宁大人?她甚至述明计策内容,毫无顾忌。” 回想前事,经过一番思虑,顾孟祯彻底信下贤弟,从而感叹。 “打从千岩雪山,帝瑾王逃脱,朕便有疑,许明骞心怀异志。” “奈何,朕之疑云,数次被他消解。” “唉,朕怎就想不到,以他愚才,完美化解危机,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作乐《濯濯杨柳》那日,冷蔓找来的乐师,莫名其妙出言不逊,诋毁贞玉皇后。朕当时不觉奇怪,而今一想,才发现,此皆小人作祟。” “许明骞为了迎娶宁洁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帝瑾王更是情理难容,竟采纳计策,任由别人诋毁母后。” 方之玄摆摆手,肆意讽刺。 “这没什么稀奇。” “帝瑾王原就是虚伪之人,装作孝顺而已,实际上,根本不把父皇母后放在眼里。” “臣弟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他那般君主,得享臣民敬爱,声闻过情,名不副实。” 他状貌狡黠,说长道短。 “自慕皇帝登基以来,颜族便已不愿信托方族。我实在想不通,我族众人,为何不惜自身性命,效忠颜主?更想不通,天命大义,凭什么只能系于颜族?” “大姑母等众,或有受屈喜好,非要辅佐无德之君。我不一样,许是被皇兄宠坏,臣弟受不得一点屈折。” “谁对我好,我便知恩图报,此乃真理。受屈舍身,成就所谓高义,那种可笑之事,臣弟全然做不来。” “今日,难得谈心,臣弟斗胆,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幸好,方族一众,被皇兄铲除,不然,他们一个个都来迫我付出一切,忠君爱民,我势必疯癫。” 顾孟祯龙颜大悦。 “庄贤弟美辞,动听至极。” 方之玄佯作郁闷。 “臣弟申以肺腑,皇兄却疑我在奉承?” “好不讲道理。” “只因臣弟本家,归属敌营,你便生偏见?” “臣弟,与亲人相处,至多不过八年,且是幼童年岁,记忆模糊,哪得什么深厚感情?” “你我相伴同行,整整二十二载,不至情逾骨肉吗?皇兄请思,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 顾孟祯好声好气。 “贤弟所言极是,朕有错,朕道歉。” “对不起。” 他想了想,首肯赞同。 “靖善公,虽是朕的亲人,但心向帝瑾王。你之论述在理,本家归属何处,与个人心志无关,朕不应该有偏见。” 方之玄善言宽慰。 “韶弟只是一时糊涂。” “帝瑾王之众手段刁狡,韶弟心思单纯,中计受骗,情有可原。” “皇兄无需焦急,容臣弟慢慢劝他,总有一天,韶弟会想通。” 顾孟祯欣慰一笑。 “嗯,朕不着急。” 方之玄忽而惆怅。 “韶弟回来,皇兄可会抛弃臣弟?” 顾孟祯立即表态。 “胡思乱想什么,朕如何舍得弃去你?” “你们二位,都是朕最爱的贤弟,朕同样看待,不分厚薄。” 方之玄转忧为喜。 “谢皇兄垂爱。” 顾孟祯亲手剥一个橘子,递给贤弟。 “朕见识太浅,历事不多,没见过敌营之人真正归顺自己,以致关怀方式,有欠妥当。万望贤弟,多多担待,多多指正,朕一定虚心接受,不加罪责。” 方之玄双手捧着橘子,奉若珍宝。 “皇兄过谦,臣弟惭愧。” 顾孟祯莞笑,推一推他的手。 “捧在手里做甚?吃,朕尝过,很甜。” 他说回正事。 “太子即将归京,情势不妙。” “以贤弟之见,假若太子,命朕退位,我们怎般应对?” 方之玄瞳仁,渲一抹阴狠。 “皇兄何不沿路除之?” 顾孟祯面露慌色。 “不可不可。” “目下朝局,权势分明,太子于半路崩逝,谁会想不到是朕作为?” 方之玄成竹在心。 “我有一计,进献皇兄。” 顾孟祯来了兴趣。 “贤弟请讲。” 方之玄神色绰然,语态从容。 “太子归京一事,尚未对外公示,至今仍是机密,皇兄大可装作不知内情。” “膝下无有子女,帝瑾王承继皇位,略有不妥。皇兄‘好心’择选一位卓异皇子或皇女,上请瑜旨,过继给帝瑾王。” “帝瑾王素来宣称,与皇兄义情深重,必不会拒绝好意。” “只要他收下继子或是继女,皇兄便将行刺太子之罪,移祸于人。” “到那时,皇兄不必多言,外人自会猜度,其人,住在帝瑾王府,窃听到机密,深怕太子争皇位,夺走本属他的尊荣,遂,于路设伏,行刺太子。” “反正,皇子皇女,皆非皇兄亲生,伏诛也好,废黜也罢,随他去。我们只需做好善后,不留痕迹,跟他撇清关系,即可。” 顾孟祯龙眸,掠过一道惊喜。 “贤弟妙计啊!” 第1058章 兄弟重逢 顾孟祯和方之玄,共同挑选皇子皇女,最终,选定一子一女,送与颜瑜。美其名曰,凑个“好”字,寓意特别,实是为了多一重保障,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纪翡燕等众,已经秘密护送颜丹青入京,至帝瑾王府。 颜瑜暂未公开,太子殿下尚在人世,打算等到颜丹青安顿下来,再行昭告天下。 宁云溪闻知消息,提前沐浴更衣,礼态端庄,敛迹从侧门,进入帝瑾王府。 纪翡燕等众,宁云溪,齐齐行礼。 “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颜丹青微微躬身,谦然虚扶众人。 “诸位请起,赐座。” 众人谢恩,依着规矩落座。 颜丹青转眸,看向二皇弟。 “这些年发生之事,庄、苗二位爱卿讲述详细,愚兄尽数知晓。” “辛苦二皇弟临朝,包元履德,爱民恤物,建立不世之功。” “今,众卿在场,正好做个证明。本宫申明心志,无意江山天下,甘愿为臣,立誓不与帝瑾王争夺龙座玉座。” 颜瑜吓一跳,赶紧离开玉座,恭立大皇兄身侧。 “啊?” “不不不……大皇兄言重,小弟绝无此意。” “是我不懂事,没请兄长上座,大皇兄莫怪,小弟一向粗莽无礼,习惯了。” “恳请兄长上座。” 在座诸人,见状,纷纷离座。 颜丹青一阵慌张,亦是站起身子。 “二皇弟这是作何?你站着,众卿皆不敢坐。” “贤弟快请安坐。” 颜瑜惊魂未定,汗流浃背。 “你弄得这么正式,道德观架着,我我我,我也不敢坐。” 他无奈诉苦。 “大皇兄,这个世界非常可怕。我稍有不慎,别人就会借题发挥,给我扣上帽子,为人不齿,受人唾弃,说我丢尽颜族林族脸面,不配为皇族中人,合该退位让贤。” “更者,我事事周到,他们还说我假仁义。” “兄长切莫如此客气。” “我笨得很,不会玩朝堂权谋,你别给我出这种难题,小弟实不知如何应答。” 颜丹青伸手,执意抚他重落玉座。 “二皇弟勿疑。” “为兄非说假话,确是推心置腹。” “旧年,我或有一点建树,然则,与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继位为帝,实至名归。” 颜瑜坐立不安,惶惶而道。 “兄满怀诚意,弟亦诉心声。” “起初,父皇母后,为护全我,携家族赴义,颜族江山,系我一人。我不想臣下之人无辜失去性命,只能挑起重担,与皇帝斗智斗勇。” “而后,我听说,兄尚在人世,此消息,犹如天降喜讯。” “自下密旨,命各地督护台找寻你的下落,我便打消继位之念。” “兄,太子之位,受封于父皇,主动放弃皇位,是抗旨不遵也,不合规矩。” “以弟资质,即便坐上龙位,也守不住江山,终是愧对臣民。” “兄登基,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祈请兄长,勿要推辞。” 颜丹青据理力争。 “二皇弟歪曲事实,混淆是非。” “我这不是抗旨不遵。” “父皇圣旨遗诏,明确写道,由你继位,此,天下共知。” “我只是太子,有权继位为帝,非是必要登基为皇。” 颜瑜被难住。 “嗯……这……” “你们这儿,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吗?” 颜丹青尴尬讪笑。 “二皇弟好荒唐。” “如何不晓我朝,向来择选贤者,承继皇位?” 颜瑜理所当然。 “贤者,就是你呀。” 颜丹青驳回。 “贤者是你。” 颜瑜窘迫。 “这帝位,你不想,我也不要,如之奈何?” 颜丹青心里没底,多问一句。 “二皇弟当真无意继位?” 颜瑜态度恳挚,据实以告。 “嗯,千真万确。” “当皇帝,没什么意思,压力太大,费力不讨好,我这二十二年,做得足够。” 思量片晌,颜丹青建议。 “天下多是贤者,实在不行,你不妨禅让皇位?” 颜瑜惊讶。 “兄长是说,让给宫里那位?” 颜丹青哭笑不得。 “胡说。” “你明知,他继位,臣下众人皆有性命之忧。” 如同闲话家常,他亲和言之,尽量不使皇弟紧张。 “一路上,我听闻,二皇弟臣下,有一位月溪公主,悬壶济世,建功卓着。我私以为,皇位可以禅让给她,烦请皇弟,传她过来一见。” 宁云溪闻言,凝滞原地。 颜瑜下意识移目,看向小妹妹。 “呃……她……” 宁云溪战战兢兢,离座下跪。 “殿下、王爷请三思,微臣万万不敢。” 颜丹青寻声看去,恍然一笑。 “哦?原来,你便是宁爱卿。” 宁云溪字字谨慎,临深履薄。 “是。” “微臣,云府大房嫡女,宁府嫡三女,鄙名宁云溪。” 颜丹青喜笑颜开。 “本宫知道,你是云爱卿、方爱卿之女。” “方族云族,辅佑颜族江山,五百余年,功不可没。由你承继皇位,众心臣服。” “二皇弟高见何如?” 颜瑜笑容,带着一丝腼腆。 “我问过,她不愿意。” “大皇兄有所不知,我们说好,等你回来,便找机会辞去,隐居山林。” 听懂话意,颜丹青惊喜交加。 “如此说来,二皇弟将有喜事?” 颜瑜赧然。 “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让皇兄见笑。” 宁云溪羽睫轻颤,几许羞怯。 目扫侧座一众,颜丹青定睛其中一人。 “既是这样,你就禅让皇位,给纪爱卿……” 纪翡燕惊慌,也是离座下跪。 “殿下请三思……” 颜丹青乐此不疲,推荐在座众人,津津例举其人功业,俱被婉言谢绝。 众心不宁,脸如土色,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宫里传话过来,顾孟祯欲成儿女双全之福,上请颜瑜旨意。 禅让之事,告一段落,纪翡燕等人,终得缓一口气。 顾孟祯“好意”,颜瑜没有马上回复,请诸位回座,共同商榷良策。 看出他们拘谨太甚,难以商酌正事,颜丹青借口安顿,离开房间。 恭送太子殿下,纪翡燕恢复正色。 “这,定是师舅取信皇上之计。” “如若王爷拒却,皇上难免怀疑师舅志向;但若王爷收容,又恐开门揖盗,招来祸患。” 她侧目五师妹,厉声责备。 “都怪你,留不住师舅,放他归去。” 苗姒低眸,以示知错。 纪翡燕不多计较,冷不丁,问于小师妹。 “小师妹你说,如何是好?” 宁云溪猝不及防一怔。 “我?” 第1058章 兄弟重逢 顾孟祯和方之玄,共同挑选皇子皇女,最终,选定一子一女,送与颜瑜。美其名曰,凑个“好”字,寓意特别,实是为了多一重保障,以防万一。 与此同时,纪翡燕等众,已经秘密护送颜丹青入京,至帝瑾王府。 颜瑜暂未公开,太子殿下尚在人世,打算等到颜丹青安顿下来,再行昭告天下。 宁云溪闻知消息,提前沐浴更衣,礼态端庄,敛迹从侧门,进入帝瑾王府。 纪翡燕等众,宁云溪,齐齐行礼。 “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颜丹青微微躬身,谦然虚扶众人。 “诸位请起,赐座。” 众人谢恩,依着规矩落座。 颜丹青转眸,看向二皇弟。 “这些年发生之事,庄、苗二位爱卿讲述详细,愚兄尽数知晓。” “辛苦二皇弟临朝,包元履德,爱民恤物,建立不世之功。” “今,众卿在场,正好做个证明。本宫申明心志,无意江山天下,甘愿为臣,立誓不与帝瑾王争夺龙座玉座。” 颜瑜吓一跳,赶紧离开玉座,恭立大皇兄身侧。 “啊?” “不不不……大皇兄言重,小弟绝无此意。” “是我不懂事,没请兄长上座,大皇兄莫怪,小弟一向粗莽无礼,习惯了。” “恳请兄长上座。” 在座诸人,见状,纷纷离座。 颜丹青一阵慌张,亦是站起身子。 “二皇弟这是作何?你站着,众卿皆不敢坐。” “贤弟快请安坐。” 颜瑜惊魂未定,汗流浃背。 “你弄得这么正式,道德观架着,我我我,我也不敢坐。” 他无奈诉苦。 “大皇兄,这个世界非常可怕。我稍有不慎,别人就会借题发挥,给我扣上帽子,为人不齿,受人唾弃,说我丢尽颜族林族脸面,不配为皇族中人,合该退位让贤。” “更者,我事事周到,他们还说我假仁义。” “兄长切莫如此客气。” “我笨得很,不会玩朝堂权谋,你别给我出这种难题,小弟实不知如何应答。” 颜丹青伸手,执意抚他重落玉座。 “二皇弟勿疑。” “为兄非说假话,确是推心置腹。” “旧年,我或有一点建树,然则,与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继位为帝,实至名归。” 颜瑜坐立不安,惶惶而道。 “兄满怀诚意,弟亦诉心声。” “起初,父皇母后,为护全我,携家族赴义,颜族江山,系我一人。我不想臣下之人无辜失去性命,只能挑起重担,与皇帝斗智斗勇。” “而后,我听说,兄尚在人世,此消息,犹如天降喜讯。” “自下密旨,命各地督护台找寻你的下落,我便打消继位之念。” “兄,太子之位,受封于父皇,主动放弃皇位,是抗旨不遵也,不合规矩。” “以弟资质,即便坐上龙位,也守不住江山,终是愧对臣民。” “兄登基,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祈请兄长,勿要推辞。” 颜丹青据理力争。 “二皇弟歪曲事实,混淆是非。” “我这不是抗旨不遵。” “父皇圣旨遗诏,明确写道,由你继位,此,天下共知。” “我只是太子,有权继位为帝,非是必要登基为皇。” 颜瑜被难住。 “嗯……这……” “你们这儿,没有立嫡立长的规矩吗?” 颜丹青尴尬讪笑。 “二皇弟好荒唐。” “如何不晓我朝,向来择选贤者,承继皇位?” 颜瑜理所当然。 “贤者,就是你呀。” 颜丹青驳回。 “贤者是你。” 颜瑜窘迫。 “这帝位,你不想,我也不要,如之奈何?” 颜丹青心里没底,多问一句。 “二皇弟当真无意继位?” 颜瑜态度恳挚,据实以告。 “嗯,千真万确。” “当皇帝,没什么意思,压力太大,费力不讨好,我这二十二年,做得足够。” 思量片晌,颜丹青建议。 “天下多是贤者,实在不行,你不妨禅让皇位?” 颜瑜惊讶。 “兄长是说,让给宫里那位?” 颜丹青哭笑不得。 “胡说。” “你明知,他继位,臣下众人皆有性命之忧。” 如同闲话家常,他亲和言之,尽量不使皇弟紧张。 “一路上,我听闻,二皇弟臣下,有一位月溪公主,悬壶济世,建功卓着。我私以为,皇位可以禅让给她,烦请皇弟,传她过来一见。” 宁云溪闻言,凝滞原地。 颜瑜下意识移目,看向小妹妹。 “呃……她……” 宁云溪战战兢兢,离座下跪。 “殿下、王爷请三思,微臣万万不敢。” 颜丹青寻声看去,恍然一笑。 “哦?原来,你便是宁爱卿。” 宁云溪字字谨慎,临深履薄。 “是。” “微臣,云府大房嫡女,宁府嫡三女,鄙名宁云溪。” 颜丹青喜笑颜开。 “本宫知道,你是云爱卿、方爱卿之女。” “方族云族,辅佑颜族江山,五百余年,功不可没。由你承继皇位,众心臣服。” “二皇弟高见何如?” 颜瑜笑容,带着一丝腼腆。 “我问过,她不愿意。” “大皇兄有所不知,我们说好,等你回来,便找机会辞去,隐居山林。” 听懂话意,颜丹青惊喜交加。 “如此说来,二皇弟将有喜事?” 颜瑜赧然。 “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让皇兄见笑。” 宁云溪羽睫轻颤,几许羞怯。 目扫侧座一众,颜丹青定睛其中一人。 “既是这样,你就禅让皇位,给纪爱卿……” 纪翡燕惊慌,也是离座下跪。 “殿下请三思……” 颜丹青乐此不疲,推荐在座众人,津津例举其人功业,俱被婉言谢绝。 众心不宁,脸如土色,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宫里传话过来,顾孟祯欲成儿女双全之福,上请颜瑜旨意。 禅让之事,告一段落,纪翡燕等人,终得缓一口气。 顾孟祯“好意”,颜瑜没有马上回复,请诸位回座,共同商榷良策。 看出他们拘谨太甚,难以商酌正事,颜丹青借口安顿,离开房间。 恭送太子殿下,纪翡燕恢复正色。 “这,定是师舅取信皇上之计。” “如若王爷拒却,皇上难免怀疑师舅志向;但若王爷收容,又恐开门揖盗,招来祸患。” 她侧目五师妹,厉声责备。 “都怪你,留不住师舅,放他归去。” 苗姒低眸,以示知错。 纪翡燕不多计较,冷不丁,问于小师妹。 “小师妹你说,如何是好?” 宁云溪猝不及防一怔。 “我?” 第1059章 贤君圣明 问责五师姐,宁云溪满以为大师姐意在,请五师姐设法,摆脱眼前困境,谁成想,考试突如其来。 她目色怔怔,语无伦次。 “这个……呃……我……” 一众同门,视线汇聚于她一人,目光灼灼,热切期待她的应对之策。 良久,不闻回应,纪翡燕眸色,霎时黯淡。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处理不了,往后遇到大麻烦,岂非更加手足无措?” “我们教你那么多,你怎会全无进步?” “我说话,太过温柔,不够严厉,你莫因此不当回事。幸亏二师妹不在这儿,否则,见你这般情状,她必定大发雷霆,不指斥你半个时辰,绝对停不下来。她严厉,可是出了名的。” 宁云溪羞愧难堪。 “是,谢大师姐海涵。” “小妹并非半筹不纳,只因你们这样看着我,我心神惶惶,一时间,难以答对。” 纪翡燕横眉怒色,尤其严肃。 “既是这个原因,怎不早言?” “请诸位,移目他处,不要看着小师妹。” 她稍稍收敛怒容,转向帝瑾王,恭然请求。 “微臣斗胆,也请王爷移目。” 纪爱卿威严,一如从前,颜瑜心有余悸,顺从一应。 “嗯,好。” 瞧着他们,有的移目,有的闭目,有的背过身去,宁云溪讪讪而笑,满不习惯。 虽陷另一种窘境,不过好在,比起方才众人凝视,她感觉轻松许多。 须臾,思得应对之法,她请诸位便坐随意,谦卑而道。 “前者,小住庄府,蕙儿表妹诉知,因得圣上宠爱,惹皇子皇女妒忌生恨,她深受欺负。一众皇子皇女,欺负方式各不相同,其中,当属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最狠心,几次差点要她性命。” “皇上送来此二人,不一定是巧合,许是舅舅之意。” “舅舅心意,不言而喻,希望我们借着此事,为蕙儿雪恨。” “我预备,假作行刺痕迹,抢在皇上动手之前,以行刺太子之罪,处决二者。” “如是,便不是舅舅故意败计,而是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野心勃勃,害得皇上计未展开,先行失败。” “另者,皇上亦可归结为,北兆台众料定敌者意图,为了破局,引导皇女皇子犯错。” “粗浅小计,我实卖弄,深感愧怍。” 见师妹怯懦自卑,纪翡燕适当,予以夸赞。 “一者,确保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二者,有助师舅取信皇上;三者,为庄三姑娘出气。” “一举三得,计策尚可。” 刚夸完,她又问。 “可知,如何假作行刺痕迹?” 宁云溪回话。 “盛京南郊……” 商量完计策,纪翡燕择选合适之人,协助宁云溪,去往南郊施展计策,除掉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 颜瑜担心兄长难过,事罢,转去兄长居处,圣明居。 经得允准,他走进兄长所在房间,问好一声。 “大皇兄。” 颜丹青笑容可掬,示意一请。 “皇弟来了,请坐。” 颜瑜接过奉茶侍女手中茶壶,拂手屏退左右,为兄长斟茶。 “小弟直言,或许莽撞,先请兄长宽恕。” “兄长热情建议,却遭众卿拒绝,或许,心情不快。小弟挂心,遂来宽解。” 颜丹青端心盘子,全数置于皇弟面前。 “众卿自有道理,愚兄无有不快,请贤弟勿忧。” 他自愧弗如,轻轻一叹。 “唉。” “适才,我便说,你是贤者,二皇弟偏要反驳。” “而今,你看看情况,总该知晓,何为贤德之君,为何由你承继皇位。” “众卿畏惧我,君臣之间,极难睦如一家;与你相处,他们方得自在。” “皇弟仁爱,怀柔天下,名不虚立。” 颜瑜阐述己见。 “大皇兄不可这样想。” “众卿何来畏惧?他们那是敬重你。” “其众,与我相处自在,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多是平易近人。他们那般对待,不是心悦诚服于我,而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我。” “我若登基,肯定管不住臣民,天下必要大乱。” 颜丹青不以为然。 “二皇弟休得自谦。” “我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心悦诚服。” “旧年,我一出世,便被父皇册立为太子。芸芸多有议论,说我倚仗母后圣眷优渥,倚仗林族权势,不配高居太子之位。” “我发奋读书,建业立功,与人亲善,恩施万民,历经十年,凭借自身拙才,勉强平息流言。” “当时,我同你一样,深受臣民敬爱。” “所以,我明白,什么是看不起,什么是心悦诚服。” “一路回京,我闻晓你的惠民事迹,由衷感叹,贤君圣明。” “你之胆识胆略,令我望尘莫及;你之奇思明策,我纵是研想一辈子,也想不到。” “二皇弟,我所说,你之功绩超过我,并非客套话。父皇母后若在,如今心境,必然和我一致,皆为你感到自豪。” 颜瑜辩解。 “可是我……” 颜丹青板起脸来,威仪凛凛。 “住口,莫再推辞。” “你只当是,为兄命令你,遵旨而行。” 颜瑜无可奈何,只好应下,想着到时候,请教小妹妹良策,怎么让出皇位。 “是。” 安慰得差不多,他转言,叙说另一件事。 “小弟有一想法,请示大皇兄。” “高爱卿,于月盛星梁决战,为你舍命,壮举可谓感天动地。我意愿,追封她为正一品王主,谥号菡盛。” 他写下“菡盛”二字,请兄长过目。 “未审钧意若何?” 颜丹青惊惑。 “高爱卿?为我舍命?” “哪位高爱卿?” “月盛星梁决战,不是皇上携督护台之众,救我脱难吗?” 颜瑜愕然。 “啊?” “这事,庄爱卿和苗爱卿没告诉你?” “想来,事太沉重,他们不好说出口。” 落目“菡”字,颜丹青推测猜想。 “莫非是,高芙蓉爱卿?” 颜瑜点点头。 “嗯,是她。” “你们年岁相当,身形相似,高爱卿代为赴义,敌众不易识破。故此,高爱卿英勇而去。” 颜丹青百感交集,内疚愧怍。 “高爱卿,何其忠义。” “我无以为报,惟请皇弟下旨追封。” 颜瑜正容亢色。 “皇兄既无异议,小弟即刻着人拟旨,追封高爱卿。” “待小妹妹计成,我便公示瑜旨,昭告天下,一者,正贤太子玉驾还京;二者,书文高爱卿无私义举。” 第1059章 贤君圣明 问责五师姐,宁云溪满以为大师姐意在,请五师姐设法,摆脱眼前困境,谁成想,考试突如其来。 她目色怔怔,语无伦次。 “这个……呃……我……” 一众同门,视线汇聚于她一人,目光灼灼,热切期待她的应对之策。 良久,不闻回应,纪翡燕眸色,霎时黯淡。 “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处理不了,往后遇到大麻烦,岂非更加手足无措?” “我们教你那么多,你怎会全无进步?” “我说话,太过温柔,不够严厉,你莫因此不当回事。幸亏二师妹不在这儿,否则,见你这般情状,她必定大发雷霆,不指斥你半个时辰,绝对停不下来。她严厉,可是出了名的。” 宁云溪羞愧难堪。 “是,谢大师姐海涵。” “小妹并非半筹不纳,只因你们这样看着我,我心神惶惶,一时间,难以答对。” 纪翡燕横眉怒色,尤其严肃。 “既是这个原因,怎不早言?” “请诸位,移目他处,不要看着小师妹。” 她稍稍收敛怒容,转向帝瑾王,恭然请求。 “微臣斗胆,也请王爷移目。” 纪爱卿威严,一如从前,颜瑜心有余悸,顺从一应。 “嗯,好。” 瞧着他们,有的移目,有的闭目,有的背过身去,宁云溪讪讪而笑,满不习惯。 虽陷另一种窘境,不过好在,比起方才众人凝视,她感觉轻松许多。 须臾,思得应对之法,她请诸位便坐随意,谦卑而道。 “前者,小住庄府,蕙儿表妹诉知,因得圣上宠爱,惹皇子皇女妒忌生恨,她深受欺负。一众皇子皇女,欺负方式各不相同,其中,当属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最狠心,几次差点要她性命。” “皇上送来此二人,不一定是巧合,许是舅舅之意。” “舅舅心意,不言而喻,希望我们借着此事,为蕙儿雪恨。” “我预备,假作行刺痕迹,抢在皇上动手之前,以行刺太子之罪,处决二者。” “如是,便不是舅舅故意败计,而是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野心勃勃,害得皇上计未展开,先行失败。” “另者,皇上亦可归结为,北兆台众料定敌者意图,为了破局,引导皇女皇子犯错。” “粗浅小计,我实卖弄,深感愧怍。” 见师妹怯懦自卑,纪翡燕适当,予以夸赞。 “一者,确保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二者,有助师舅取信皇上;三者,为庄三姑娘出气。” “一举三得,计策尚可。” 刚夸完,她又问。 “可知,如何假作行刺痕迹?” 宁云溪回话。 “盛京南郊……” 商量完计策,纪翡燕择选合适之人,协助宁云溪,去往南郊施展计策,除掉十二皇女和十五皇子。 颜瑜担心兄长难过,事罢,转去兄长居处,圣明居。 经得允准,他走进兄长所在房间,问好一声。 “大皇兄。” 颜丹青笑容可掬,示意一请。 “皇弟来了,请坐。” 颜瑜接过奉茶侍女手中茶壶,拂手屏退左右,为兄长斟茶。 “小弟直言,或许莽撞,先请兄长宽恕。” “兄长热情建议,却遭众卿拒绝,或许,心情不快。小弟挂心,遂来宽解。” 颜丹青端心盘子,全数置于皇弟面前。 “众卿自有道理,愚兄无有不快,请贤弟勿忧。” 他自愧弗如,轻轻一叹。 “唉。” “适才,我便说,你是贤者,二皇弟偏要反驳。” “而今,你看看情况,总该知晓,何为贤德之君,为何由你承继皇位。” “众卿畏惧我,君臣之间,极难睦如一家;与你相处,他们方得自在。” “皇弟仁爱,怀柔天下,名不虚立。” 颜瑜阐述己见。 “大皇兄不可这样想。” “众卿何来畏惧?他们那是敬重你。” “其众,与我相处自在,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多是平易近人。他们那般对待,不是心悦诚服于我,而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我。” “我若登基,肯定管不住臣民,天下必要大乱。” 颜丹青不以为然。 “二皇弟休得自谦。” “我看得出来,他们就是心悦诚服。” “旧年,我一出世,便被父皇册立为太子。芸芸多有议论,说我倚仗母后圣眷优渥,倚仗林族权势,不配高居太子之位。” “我发奋读书,建业立功,与人亲善,恩施万民,历经十年,凭借自身拙才,勉强平息流言。” “当时,我同你一样,深受臣民敬爱。” “所以,我明白,什么是看不起,什么是心悦诚服。” “一路回京,我闻晓你的惠民事迹,由衷感叹,贤君圣明。” “你之胆识胆略,令我望尘莫及;你之奇思明策,我纵是研想一辈子,也想不到。” “二皇弟,我所说,你之功绩超过我,并非客套话。父皇母后若在,如今心境,必然和我一致,皆为你感到自豪。” 颜瑜辩解。 “可是我……” 颜丹青板起脸来,威仪凛凛。 “住口,莫再推辞。” “你只当是,为兄命令你,遵旨而行。” 颜瑜无可奈何,只好应下,想着到时候,请教小妹妹良策,怎么让出皇位。 “是。” 安慰得差不多,他转言,叙说另一件事。 “小弟有一想法,请示大皇兄。” “高爱卿,于月盛星梁决战,为你舍命,壮举可谓感天动地。我意愿,追封她为正一品王主,谥号菡盛。” 他写下“菡盛”二字,请兄长过目。 “未审钧意若何?” 颜丹青惊惑。 “高爱卿?为我舍命?” “哪位高爱卿?” “月盛星梁决战,不是皇上携督护台之众,救我脱难吗?” 颜瑜愕然。 “啊?” “这事,庄爱卿和苗爱卿没告诉你?” “想来,事太沉重,他们不好说出口。” 落目“菡”字,颜丹青推测猜想。 “莫非是,高芙蓉爱卿?” 颜瑜点点头。 “嗯,是她。” “你们年岁相当,身形相似,高爱卿代为赴义,敌众不易识破。故此,高爱卿英勇而去。” 颜丹青百感交集,内疚愧怍。 “高爱卿,何其忠义。” “我无以为报,惟请皇弟下旨追封。” 颜瑜正容亢色。 “皇兄既无异议,小弟即刻着人拟旨,追封高爱卿。” “待小妹妹计成,我便公示瑜旨,昭告天下,一者,正贤太子玉驾还京;二者,书文高爱卿无私义举。” 第1060章 破解之法 宁云溪施计完毕,颜瑜昭告天下,颜丹青尚在人世,高芙蓉代为赴义。 天下震惊,为太子归京而喜,为菡盛王主舍身而泣。 方之玄趁机,送消息出去,通知许明骞回京,坐实证据,令顾孟祯确信,许明骞归心颜瑜。 庄娴蕙至思韶居。 “恭请父亲福安。” “闻知父亲妙计,孩儿特来感谢。” 方之玄虚扶。 “平身赐座。” “巧得很,我才刚命人,唤你们兄妹来见,你便过来。” 庄娴蕙坐下。 “父亲有何吩咐?” 方之玄回复。 “待你两位兄长来到,我一并告知。” “你吃着茶点,稍等片刻。” 庄娴蕙应声。 “是。” 逍遥居离得近,庄瑞先一步到来,见没有外人,简单问候一句,直接入座。 随后,庄玮赶来,规规矩矩行礼,得父亲应许,谦恭就座。 方之玄肃然叙说。 “庄府布阵防卫,大概,出自周先生之手。即使他谋思有所保留,我想破解,也是难如登天。” “某日,我路过庭院,偶然看见一处疏漏,方知破解我府防卫之法。之所以一直未用,是因为我怕打草惊蛇。” “今,计到用时,是故,唤你们过来,告知破解之策。” 他提前将计策抄录好三份,依着长幼次序,分发给三位爱子。 “白纸黑字,落人口实。你们快速记下计策内容,立即丢进暖炉。” 兄妹三人,仔细阅看,深记在心,而后弃之,使其化为灰烬。 庄娴蕙提问。 “父亲认为良机已至,我们一家可以逃离魔爪,回归颜皇?” 方之玄回答。 “良机未至。” “我只是,先让你们熟悉破解之法,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他目色,深邃如潭。 “我计不成,皇上势必生疑,不时将至,唤我入宫,借口便于谋计,留我同住。” 庄玮意识到危险,紧忙问询。 “请问父亲,可有逃离皇宫之计?” 方之玄肃容,一丝不苟。 “皇宫防卫,大约,也出自周先生之手。平日里,风恬浪静,皇上运用不多,我无从尝试破解。如今,一旦皇上全部启用,短时间内,我一定逃不出去。” 庄玮想了一下,继续问询。 “孩儿回归,上求帝瑾王派人,入铜事台密道宅院,接迎周先生,请他亲往破解。” “来得及吗?” 方之玄端坐,仪态矜庄。 “不知道。” “看运气。” 庄玮恂恂有虑,袖中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周先生谋略超群,由他纵控局势,孩儿心想,应该来得及。” 方之玄思绪明晰,谨严而诉。 “铜事台密道宅院,信息闭塞。皇上之众仅是把守,不入内与周先生交谈,他则无法获悉情势。” “危急时刻,他若独善其身,宅院众人难免遇害。周先生不可能独自弃去,定会等待帝瑾王救援。” “忙碌来去,参与太多人,容易有变故,很难算准时机,救我出宫。” 他刚正严明,予以告诫。 “护帝瑾王,最是要紧,你莫劳烦他人,分心在我身上。万一,被敌者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此次进宫,我已做好舍命准备,没想活着出来。” “你们亦莫为我分心,切记保护好家人,尤其是夫人。她或思殉情,你们千万看住,别让她做傻事。” 恨自己无能搭救父亲,庄玮恫心疾首。 “孩儿遵命。” 庄瑞心有不舍,忍不住劝言。 “入宫,九殒一生,父亲何故自讨苦吃?不如,跟我们一起逃离。” 方之玄突然厉声。 “你懂什么?安得胡言乱语?” “帝瑾王研思制药期间,皇上那边,不能缺少我方线人。” “我不去,难道,任由太医林大人冒险?” “瑞儿,我时常教诲,做人须有担当,你是否听进去记在心上?” 庄瑞怫然追问。 “皇上那边,为什么不能缺少我方线人?” 方之玄抽丝剥茧,条分缕析。 “太子归京,皇上自觉危机重重,疑心愈深,随时可能戕害无辜。敌营,我方之人,我绝不会置之不顾。” “我已然用计,迫许大人脱离敌势。六皇女志向帝瑾王,她的家人,我也必须要救。” “此,其一也。” “我计,应对之人,乃北兆台之众。计败,皇上能够理解,至多心生疑虑,不足定论我志随帝瑾王,更不至立刻动手杀我。” “那么,我跟在他身边,尽可巧用情谊,把控朝局,阻止异动,避免祸乱。” “此,其二也。” “其三,至关重要。” “由太子出面,命皇上退位,奉颜皇登基,于天下而言,皇上是功臣,理应受到封赏。” “他不择手段,伤人性命,做下十恶不赦之事,结果,生前或为帝王,身后追尊皇帝。” 他发出一阵冷笑。 “呵。” “终局若真如此,我怎么对得起无辜殒去之人?苟活百年之后,如何向我族之人交代,何以面对慕皇和贞玉皇后?” 庄瑞忧愁急切。 “何必非殒不可?” “父亲怎就不能简单一点,上奏上禀,请求颜皇,重查方族冤事,以及其他忠臣良民之案?” 方之玄目不斜视,凛若冰霜。 “不是事情不能简单一点,是你想得太简单。” “颜皇登基,毫无预兆,追查方族旧事,补充说道,顾孟祯才是主谋。更甚,给他追加各种罪责。在外人看来,这是狡兔得而猎犬烹,借由夷去功臣!” “我殒身,蛰伏之计自然结束,颜主借机,公布我的真实身份。” “众者见状,瑜旨拟定,尊立帝王;帝瑾王制药,好心治愈义兄旧疾。我方没有任何伤害之举,反而厚待其人,皇上却痛下狠手,心虚显然,其志昭昭。从而,众者看清其人真面目,怀疑皇上,除我之外,或也坑害他人;怀疑方族旧冤,兴许与皇上有关。” “天下议论纷纷,颜主才有正当理由,重新查案,证实皇上,无故戕害方族诸人,以及一众忠臣良民,罪不可逭。” “那时,太子不需命其退位,大可下令督护台诸位大人,攻入皇宫,捉拿罪臣。” “有周先生筹谋,皇宫防卫,瞬时可破。” “江山天下,复归颜皇。” “顾孟祯,身败名裂而亡。” “只有这样,才不枉我辛苦蛰伏敌营,不枉家人殚智竭力,设谋大计。” 第1060章 破解之法 宁云溪施计完毕,颜瑜昭告天下,颜丹青尚在人世,高芙蓉代为赴义。 天下震惊,为太子归京而喜,为菡盛王主舍身而泣。 方之玄趁机,送消息出去,通知许明骞回京,坐实证据,令顾孟祯确信,许明骞归心颜瑜。 庄娴蕙至思韶居。 “恭请父亲福安。” “闻知父亲妙计,孩儿特来感谢。” 方之玄虚扶。 “平身赐座。” “巧得很,我才刚命人,唤你们兄妹来见,你便过来。” 庄娴蕙坐下。 “父亲有何吩咐?” 方之玄回复。 “待你两位兄长来到,我一并告知。” “你吃着茶点,稍等片刻。” 庄娴蕙应声。 “是。” 逍遥居离得近,庄瑞先一步到来,见没有外人,简单问候一句,直接入座。 随后,庄玮赶来,规规矩矩行礼,得父亲应许,谦恭就座。 方之玄肃然叙说。 “庄府布阵防卫,大概,出自周先生之手。即使他谋思有所保留,我想破解,也是难如登天。” “某日,我路过庭院,偶然看见一处疏漏,方知破解我府防卫之法。之所以一直未用,是因为我怕打草惊蛇。” “今,计到用时,是故,唤你们过来,告知破解之策。” 他提前将计策抄录好三份,依着长幼次序,分发给三位爱子。 “白纸黑字,落人口实。你们快速记下计策内容,立即丢进暖炉。” 兄妹三人,仔细阅看,深记在心,而后弃之,使其化为灰烬。 庄娴蕙提问。 “父亲认为良机已至,我们一家可以逃离魔爪,回归颜皇?” 方之玄回答。 “良机未至。” “我只是,先让你们熟悉破解之法,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他目色,深邃如潭。 “我计不成,皇上势必生疑,不时将至,唤我入宫,借口便于谋计,留我同住。” 庄玮意识到危险,紧忙问询。 “请问父亲,可有逃离皇宫之计?” 方之玄肃容,一丝不苟。 “皇宫防卫,大约,也出自周先生之手。平日里,风恬浪静,皇上运用不多,我无从尝试破解。如今,一旦皇上全部启用,短时间内,我一定逃不出去。” 庄玮想了一下,继续问询。 “孩儿回归,上求帝瑾王派人,入铜事台密道宅院,接迎周先生,请他亲往破解。” “来得及吗?” 方之玄端坐,仪态矜庄。 “不知道。” “看运气。” 庄玮恂恂有虑,袖中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周先生谋略超群,由他纵控局势,孩儿心想,应该来得及。” 方之玄思绪明晰,谨严而诉。 “铜事台密道宅院,信息闭塞。皇上之众仅是把守,不入内与周先生交谈,他则无法获悉情势。” “危急时刻,他若独善其身,宅院众人难免遇害。周先生不可能独自弃去,定会等待帝瑾王救援。” “忙碌来去,参与太多人,容易有变故,很难算准时机,救我出宫。” 他刚正严明,予以告诫。 “护帝瑾王,最是要紧,你莫劳烦他人,分心在我身上。万一,被敌者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此次进宫,我已做好舍命准备,没想活着出来。” “你们亦莫为我分心,切记保护好家人,尤其是夫人。她或思殉情,你们千万看住,别让她做傻事。” 恨自己无能搭救父亲,庄玮恫心疾首。 “孩儿遵命。” 庄瑞心有不舍,忍不住劝言。 “入宫,九殒一生,父亲何故自讨苦吃?不如,跟我们一起逃离。” 方之玄突然厉声。 “你懂什么?安得胡言乱语?” “帝瑾王研思制药期间,皇上那边,不能缺少我方线人。” “我不去,难道,任由太医林大人冒险?” “瑞儿,我时常教诲,做人须有担当,你是否听进去记在心上?” 庄瑞怫然追问。 “皇上那边,为什么不能缺少我方线人?” 方之玄抽丝剥茧,条分缕析。 “太子归京,皇上自觉危机重重,疑心愈深,随时可能戕害无辜。敌营,我方之人,我绝不会置之不顾。” “我已然用计,迫许大人脱离敌势。六皇女志向帝瑾王,她的家人,我也必须要救。” “此,其一也。” “我计,应对之人,乃北兆台之众。计败,皇上能够理解,至多心生疑虑,不足定论我志随帝瑾王,更不至立刻动手杀我。” “那么,我跟在他身边,尽可巧用情谊,把控朝局,阻止异动,避免祸乱。” “此,其二也。” “其三,至关重要。” “由太子出面,命皇上退位,奉颜皇登基,于天下而言,皇上是功臣,理应受到封赏。” “他不择手段,伤人性命,做下十恶不赦之事,结果,生前或为帝王,身后追尊皇帝。” 他发出一阵冷笑。 “呵。” “终局若真如此,我怎么对得起无辜殒去之人?苟活百年之后,如何向我族之人交代,何以面对慕皇和贞玉皇后?” 庄瑞忧愁急切。 “何必非殒不可?” “父亲怎就不能简单一点,上奏上禀,请求颜皇,重查方族冤事,以及其他忠臣良民之案?” 方之玄目不斜视,凛若冰霜。 “不是事情不能简单一点,是你想得太简单。” “颜皇登基,毫无预兆,追查方族旧事,补充说道,顾孟祯才是主谋。更甚,给他追加各种罪责。在外人看来,这是狡兔得而猎犬烹,借由夷去功臣!” “我殒身,蛰伏之计自然结束,颜主借机,公布我的真实身份。” “众者见状,瑜旨拟定,尊立帝王;帝瑾王制药,好心治愈义兄旧疾。我方没有任何伤害之举,反而厚待其人,皇上却痛下狠手,心虚显然,其志昭昭。从而,众者看清其人真面目,怀疑皇上,除我之外,或也坑害他人;怀疑方族旧冤,兴许与皇上有关。” “天下议论纷纷,颜主才有正当理由,重新查案,证实皇上,无故戕害方族诸人,以及一众忠臣良民,罪不可逭。” “那时,太子不需命其退位,大可下令督护台诸位大人,攻入皇宫,捉拿罪臣。” “有周先生筹谋,皇宫防卫,瞬时可破。” “江山天下,复归颜皇。” “顾孟祯,身败名裂而亡。” “只有这样,才不枉我辛苦蛰伏敌营,不枉家人殚智竭力,设谋大计。” 第1061章 莫再胡闹 庄娴蕙目意坚定,积极果敢。 “请父亲准许,孩儿替你入宫。” “孩儿不怕殒命,为颜主舍身,满觉荣耀。” 庄瑞鸷强龙骧,自告奋勇。 “一介女流,理当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三妹妹少掺和朝堂大事。” “良机一到,父亲只管撤退,我替你去蛰伏。” “汝等行事,务必以大局为重,救不救我,都无所谓。” 庄玮冷静自持,挺身而出。 “我是长兄,替父涉险敌营之人,理应是我。” “孩儿一片丹心,祈请父亲成全。” 方之玄至德无私,不乏措辞峻厉。 “争来推去,最后谁也逃不走,你们切莫因小失大。” “救我护我,并不重要。自从假殒,习练如何冒充韶弟,我便没想过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我族先辈,受人尊崇,不仅因为智才出众,更有心怀忠义之故。先人尊长做得到成仁取义,我也做得到。” “我有我的理想,无有偷安度日之念,不需你们多管闲事,苟全我命。” 庄娴蕙努努嘴。 “父亲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其实,你不就是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受苦嘛。” “孩儿心中明白。” 方之玄瞋目疾言。 “你明白,就该照做。” “今日,我传见,是为下达计策,没让你们废这些话!” “不务正业。” 庄瑞愀然不满,直言不讳。 “父亲欲以凉薄之语,断去我们亲情,纯属异想天开。” “孩儿愿意代替你入宫,乃出于本心,是心甘情愿,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气得改变主意。” 方之玄愤然一阵拍案。 “我传见,也不是让你拆穿我!” “岂有此理?” 庄玮神情肃敬,言行逊顺。 “先前,帝瑾王府大火,父亲执意独自前往,孩儿至今负疚难当。” “此次,或是诀别,孩儿别无他愿,只求父亲同意,让我入宫蛰伏。” 闻之恭顺,方之玄逐渐霁威。 “你说得轻巧。” “妤儿已有身孕,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何忍弃她不管?” 庄玮陷入两难。 “我……” 庄瑞迎难而上,骄矜反驳。 “父亲诘问大哥,却不想一想韶叔父。” “你何忍不管义弟?” “你们结拜立誓,同生共殒。韶叔父极其重视义情,你溘然长逝,叫他何以承受?” 驳完,他紧接着提议。 “我夫人没有身孕,我完全可以入宫。” “报效颜皇,夫人一定支持我,以我为荣。” 庄娴蕙执着。 “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二位兄长成婚不久,骤然历经生殒离别,嫂嫂必定接受不了。” “我早与夫君说好,大有可能赴义而去,他心中有数,纵是哀伤,不至殉情。” 她略略一想,随即补充。 “假若,他想不开,你们便把他送去月溪府。夫君疼惜妹妹,见她悲伤,自然暂放愁绪,专心安慰三妹,慢慢地,他就淡忘丧妻之痛。” 方之玄复蕴怒容。 “莫再胡闹。” “你们以为,蛰伏宫中,仅是舍生取义?” “敌营,还有许多己方之人,例如林大人一家,苏大人一家,你们谁人有本事谋计,救他们出来?” “多做正事,休得给我添乱。” “为父命你们,时机成熟,护家人逃离,不得违抗,听见没有?!” 庄玮三人假意应下,实则想方设法,阻挠方之玄进宫,意愿替父就义。 方之玄看穿他们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利入宫。 得知许明骞脱离敌势,顾忆荷便有猜想,方之玄也会助苏族和宋族众人脱离敌势,于是乎,格外注意敌方动向。 收到一点风声,查知方之玄已使离间计,顾忆荷速即而至苏鼎居处。 午休时辰,苏鼎正要小憩,忽听一阵脚步声,转眸看去。 “荷儿?” “你又擅闯我的居处。” “规矩教你几百次,你究竟何时能记住?” 顾忆荷一脸无谓。 “我问过侍人,外祖父尚未歇下,方便见我。” 苏鼎有些崩溃。 “随口问一句便矣?你该让人通报一声!” 顾忆荷搪塞。 “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 苏鼎生气。 “每次都这么说,光说不做,我已经不信你。” 顾忆荷就近坐下。 “外祖父莫恼,孙儿有要事禀报。” “父皇……” 见之无礼太甚,苏鼎忍无可忍。 “慢着。” 顾忆荷疑惑。 “怎么了?” 苏鼎耐着性子教导。 “须先求问,经过我的允准,你才能入座,才能说事。” 顾忆荷依旧搪塞。 “好好好,下次,下次。” 苏鼎一口气,堵在心处。 “你……你简直不像话。” 顾忆荷禀言。 “父皇深中离间计,即将下旨降罪,夷灭苏族宋族。” 苏鼎诧异,不敢置信。 “什么?!” “你莫欺我。” “皇上顾念旧义,礼遇兼加,惟渥惟丰,从未苛待过我。” “我不怀一分异心,他怎么可能赶尽杀绝?” 顾忆荷胜券在握,从容不迫。 “事实如此,外祖父不得不信。” “为今之计,你只有携众,投奔帝瑾王,才能保住家人。” “外祖父确定,不移心志?” 苏鼎伸手,从衣架,取下披风。 “我进宫求见,上问圣意。” 门外,苏花堇闻听此语,等不及通禀,快步走进房间。 “父亲万万不可进宫!” 顾忆荷简单一礼。 “恭请母妃金安。” 苏花堇第一时间,扶爱女平身。 苏鼎眸惊。 “昭容娘娘?你怎会出宫来此?” 苏花堇言简意赅。 “皇上蓄意谋害,是帝瑾王派人护我,以荷儿病重为由,允我归宁,探望爱女。” 苏鼎愤愤不平。 “帝瑾王何以如此阴狠,咒荷儿病重?荷儿明明康健无恙。” 顾忆荷纠正。 “外祖父别误会,这是我的主意。” “是我自己咒自己病重。” 苏鼎怒气消解一半。 “什么馊主意?以后不准乱说这种话。” 苏花堇直入正题。 “时至今日,父亲仍不明白,为何皇上旧臣,或失宠,或殒亡,唯你安然无事,身居高位?” 苏鼎脸色一沉。 “你想说,是因为荷儿高才?” 苏花堇劝解。 “父亲既知,何故装糊涂?” “如今,荷儿迷途知返,归于帝瑾王,皇上早就容不下你。” “一具冰冷,终局既定。难不成,父亲指望,来日辅佑君上改朝换代,皇上就会回心转意?” 第1061章 莫再胡闹 庄娴蕙目意坚定,积极果敢。 “请父亲准许,孩儿替你入宫。” “孩儿不怕殒命,为颜主舍身,满觉荣耀。” 庄瑞鸷强龙骧,自告奋勇。 “一介女流,理当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三妹妹少掺和朝堂大事。” “良机一到,父亲只管撤退,我替你去蛰伏。” “汝等行事,务必以大局为重,救不救我,都无所谓。” 庄玮冷静自持,挺身而出。 “我是长兄,替父涉险敌营之人,理应是我。” “孩儿一片丹心,祈请父亲成全。” 方之玄至德无私,不乏措辞峻厉。 “争来推去,最后谁也逃不走,你们切莫因小失大。” “救我护我,并不重要。自从假殒,习练如何冒充韶弟,我便没想过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我族先辈,受人尊崇,不仅因为智才出众,更有心怀忠义之故。先人尊长做得到成仁取义,我也做得到。” “我有我的理想,无有偷安度日之念,不需你们多管闲事,苟全我命。” 庄娴蕙努努嘴。 “父亲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其实,你不就是心疼我们,舍不得我们受苦嘛。” “孩儿心中明白。” 方之玄瞋目疾言。 “你明白,就该照做。” “今日,我传见,是为下达计策,没让你们废这些话!” “不务正业。” 庄瑞愀然不满,直言不讳。 “父亲欲以凉薄之语,断去我们亲情,纯属异想天开。” “孩儿愿意代替你入宫,乃出于本心,是心甘情愿,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气得改变主意。” 方之玄愤然一阵拍案。 “我传见,也不是让你拆穿我!” “岂有此理?” 庄玮神情肃敬,言行逊顺。 “先前,帝瑾王府大火,父亲执意独自前往,孩儿至今负疚难当。” “此次,或是诀别,孩儿别无他愿,只求父亲同意,让我入宫蛰伏。” 闻之恭顺,方之玄逐渐霁威。 “你说得轻巧。” “妤儿已有身孕,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何忍弃她不管?” 庄玮陷入两难。 “我……” 庄瑞迎难而上,骄矜反驳。 “父亲诘问大哥,却不想一想韶叔父。” “你何忍不管义弟?” “你们结拜立誓,同生共殒。韶叔父极其重视义情,你溘然长逝,叫他何以承受?” 驳完,他紧接着提议。 “我夫人没有身孕,我完全可以入宫。” “报效颜皇,夫人一定支持我,以我为荣。” 庄娴蕙执着。 “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二位兄长成婚不久,骤然历经生殒离别,嫂嫂必定接受不了。” “我早与夫君说好,大有可能赴义而去,他心中有数,纵是哀伤,不至殉情。” 她略略一想,随即补充。 “假若,他想不开,你们便把他送去月溪府。夫君疼惜妹妹,见她悲伤,自然暂放愁绪,专心安慰三妹,慢慢地,他就淡忘丧妻之痛。” 方之玄复蕴怒容。 “莫再胡闹。” “你们以为,蛰伏宫中,仅是舍生取义?” “敌营,还有许多己方之人,例如林大人一家,苏大人一家,你们谁人有本事谋计,救他们出来?” “多做正事,休得给我添乱。” “为父命你们,时机成熟,护家人逃离,不得违抗,听见没有?!” 庄玮三人假意应下,实则想方设法,阻挠方之玄进宫,意愿替父就义。 方之玄看穿他们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利入宫。 得知许明骞脱离敌势,顾忆荷便有猜想,方之玄也会助苏族和宋族众人脱离敌势,于是乎,格外注意敌方动向。 收到一点风声,查知方之玄已使离间计,顾忆荷速即而至苏鼎居处。 午休时辰,苏鼎正要小憩,忽听一阵脚步声,转眸看去。 “荷儿?” “你又擅闯我的居处。” “规矩教你几百次,你究竟何时能记住?” 顾忆荷一脸无谓。 “我问过侍人,外祖父尚未歇下,方便见我。” 苏鼎有些崩溃。 “随口问一句便矣?你该让人通报一声!” 顾忆荷搪塞。 “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 苏鼎生气。 “每次都这么说,光说不做,我已经不信你。” 顾忆荷就近坐下。 “外祖父莫恼,孙儿有要事禀报。” “父皇……” 见之无礼太甚,苏鼎忍无可忍。 “慢着。” 顾忆荷疑惑。 “怎么了?” 苏鼎耐着性子教导。 “须先求问,经过我的允准,你才能入座,才能说事。” 顾忆荷依旧搪塞。 “好好好,下次,下次。” 苏鼎一口气,堵在心处。 “你……你简直不像话。” 顾忆荷禀言。 “父皇深中离间计,即将下旨降罪,夷灭苏族宋族。” 苏鼎诧异,不敢置信。 “什么?!” “你莫欺我。” “皇上顾念旧义,礼遇兼加,惟渥惟丰,从未苛待过我。” “我不怀一分异心,他怎么可能赶尽杀绝?” 顾忆荷胜券在握,从容不迫。 “事实如此,外祖父不得不信。” “为今之计,你只有携众,投奔帝瑾王,才能保住家人。” “外祖父确定,不移心志?” 苏鼎伸手,从衣架,取下披风。 “我进宫求见,上问圣意。” 门外,苏花堇闻听此语,等不及通禀,快步走进房间。 “父亲万万不可进宫!” 顾忆荷简单一礼。 “恭请母妃金安。” 苏花堇第一时间,扶爱女平身。 苏鼎眸惊。 “昭容娘娘?你怎会出宫来此?” 苏花堇言简意赅。 “皇上蓄意谋害,是帝瑾王派人护我,以荷儿病重为由,允我归宁,探望爱女。” 苏鼎愤愤不平。 “帝瑾王何以如此阴狠,咒荷儿病重?荷儿明明康健无恙。” 顾忆荷纠正。 “外祖父别误会,这是我的主意。” “是我自己咒自己病重。” 苏鼎怒气消解一半。 “什么馊主意?以后不准乱说这种话。” 苏花堇直入正题。 “时至今日,父亲仍不明白,为何皇上旧臣,或失宠,或殒亡,唯你安然无事,身居高位?” 苏鼎脸色一沉。 “你想说,是因为荷儿高才?” 苏花堇劝解。 “父亲既知,何故装糊涂?” “如今,荷儿迷途知返,归于帝瑾王,皇上早就容不下你。” “一具冰冷,终局既定。难不成,父亲指望,来日辅佑君上改朝换代,皇上就会回心转意?” 第1062章 满心冤屈 苏花堇母女陈述利害,好劝歹劝,苏鼎终于首肯,携家族众人,投向颜瑜。 方之玄乘胜追击,设计,助己方所有线人,包括后妃宫女,从敌营脱身。 林暮于心不安,想要进宫协助方之玄,顾孟祯拒不允见。 求见不得,他转而,来到帝瑾王府。 “启禀王爷,庄伯爷这般谋计,等同孤立自己。敌营危机四伏,伯爷单枪匹马,自保尚且不能,更别说取胜。” “恳请王爷,召北兆台诸位大人思计,救伯爷,换微臣蛰伏宫中。” 颜瑜严词拒之。 “别帮倒忙。” “换你蛰伏,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若起杀念,皇帝才不管对方是你,还是庄爱卿。” 林暮心急如焚。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爷深入险地啊。” “王爷莫非不晓,伯爷此去,抱着舍身决心?” 颜瑜几分烦躁。 “本王知晓。” “一模一样的话,一众谋臣,轮流说了个遍,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林暮不明就里,百思不解。 “众臣无有恶意,王爷为何不纳良言?” 颜瑜心累,怅惘作叹。 “唉,你也说我不纳良言……” 他不厌其烦,述说缘故。 “本王倒是有心保护,问题是,他根本不听我的。” “打从恢复记忆,获知庄爱卿真实身份,本王便劝他回归,他愣是不从。” “前时,苗爱卿动身,往岐南县。本王下瑜旨,命令他,听取苗爱卿意见,商量好时机,回归颜皇臣下,怎奈,他还是不听从。” “现在更是离谱,不知会一声,直接进宫;不议计策,直接用谋。他非要弄得自己孤立无援,我也着急,但,我能怎么办?” 林暮先认错,后献策。 “微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王爷何不公示天下,恢复伯爷真实身份,接他出宫?”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臣下之人解释,他没有舍弃庄爱卿,颜瑜心境,崩毁无地。 “这事,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吗?” “我说他是方之玄,他咬定不认,如之奈何?” “事情发酵下去,外头将会怎么议论?” “本王诡计,夺人爱卿,有损大皇兄声誉,最后又该怎么收场?” 林暮犯难。 “这……” 颜瑜万般无奈,欲哭无泪。 “看看,你也没办法,是?” “北兆台众卿,亦束手无策。” “这事,就僵在这儿,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本王只能想到,抓紧时间研制药物,治愈皇帝病疾,解决眼前危机。” 林暮附和。 “王爷圣明,微臣折服。” 这时,宁云溪至,递去一个竹篓。 “阿兄。” “父亲陪我,去曲鑫山寻来草药,你看看,与你所说药物,功效是否一样?” 颜瑜接过竹篓,落眸查看。 “好,我看看。” 林暮行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搀扶。 “林大人请起。” 颜瑜留话,进入医药空间。 “你招待一下他,我进实验室,分析药草成分。” 宁云溪应一声。 “嗯。” 她坐定,凝眸林大人,示意赐座。 “林大人求见,想是为了家舅入宫一事?” 林暮谦谦回座,如实答复。 “是。” “伯爷八面受敌,在下无从协助,心实惭愧。” 宁云溪花容,不见忧愁,唯是困惑。 “他人担忧此事,我能理解,却为何,林大人也是忧心忡忡?” 林暮一怔。 “公主何出此言?” “伯爷遇险,在下不该忧虑吗?” 宁云溪不疾不徐,阐释论述。 “从前,我们同属皇上之臣,与舅舅明争暗斗,各出奇招。” “舅舅毫无例外,次次占据优势,其中原因,除自身智谋之外,还有皇上宠爱。” “比起己众他人,我们明确看到,舅舅深受皇上宠信。” “我自认为,皇上对舅舅有执念,哪怕识破舅舅身份,也难迅速放下情义。” “舅舅蛰伏,定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林暮先予肯定,继而陈说顾虑。 “公主所言极是。” “然,在下唯恐,意料之外,事有变故。毕竟是敌营,敌众我寡,伯爷处境,岌岌可危。” 宁云溪莞尔,善言安抚。 “我们正在努力制药,争取尽快治愈皇上旧疾。” “只要病愈,皇上便能寻回良知,不会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大人习得《体质论》,必然深明,药物作用于心脏,可以令人弃恶从善。” 林暮不苟言笑。 “是,在下明晓。” “皇上若愿服药,缓解症状,恢复一点良知,并非难事。” “可是,皇上执拗己见,不付信任,坚决不服药物,深怕被人暗害,以致病势越发沉重,拖到今日,无法治愈。” “制药不易,用药更难,在下毫无头绪。” “未审公主,有何良策,奉劝皇上用药?” 宁云溪要言不烦,总结方法。 “劝说无用,我尝试过多次,已然放弃。” “我们打算,制出一种气体药物,由阿兄携药入宫。与之面对,阿兄悄无声息挥发气体,仅需十几秒,皇上旧疾即可痊愈。” 林暮一头雾水。 “请问公主,十几秒,是为何意?” “在下好像,听王爷说过类似话语,然而,未解其意。” 宁云溪颜色,几许难堪。 “我一时不知如何讲解词意,反正,就是很快,近乎一瞬间。” 林暮颔首垂眸。 “在下领会。” “王爷公主医术,奔逸绝尘,在下相形见绌,瞠乎其后矣。”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林大人过谦。” “家舅安危,请大人勿要挂心太甚,我们势必竭尽全力解救。” “好不容易等到回归之日,大人应当思量,何时迎娶秋璧,缘成美满。” “目下,或许不得空闲举办婚典,你们先去签下婚书,未尝不可。” “秋璧翘首以盼这一天,苦等太久,望大人怜惜。” 林暮毕恭毕敬。 “谨遵公主之命,在下这就拜访高府,询问她意。” 宁云溪哭笑不得。 “林大人口误。” “安得说成,谨遵我的命令?” “帝瑾王有言,婚姻自由。” 林暮连忙改口。 “是,在下胡话荒谬,谢公主指正。” “实不相瞒,在下亦是苦苦期盼,迎娶荷妹妹。” 宁云溪温煦。 “既如此,良辰美好,不应辜负,林大人,请。” 林暮离座行礼。 “在下告退。” 第1062章 满心冤屈 苏花堇母女陈述利害,好劝歹劝,苏鼎终于首肯,携家族众人,投向颜瑜。 方之玄乘胜追击,设计,助己方所有线人,包括后妃宫女,从敌营脱身。 林暮于心不安,想要进宫协助方之玄,顾孟祯拒不允见。 求见不得,他转而,来到帝瑾王府。 “启禀王爷,庄伯爷这般谋计,等同孤立自己。敌营危机四伏,伯爷单枪匹马,自保尚且不能,更别说取胜。” “恳请王爷,召北兆台诸位大人思计,救伯爷,换微臣蛰伏宫中。” 颜瑜严词拒之。 “别帮倒忙。” “换你蛰伏,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若起杀念,皇帝才不管对方是你,还是庄爱卿。” 林暮心急如焚。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爷深入险地啊。” “王爷莫非不晓,伯爷此去,抱着舍身决心?” 颜瑜几分烦躁。 “本王知晓。” “一模一样的话,一众谋臣,轮流说了个遍,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林暮不明就里,百思不解。 “众臣无有恶意,王爷为何不纳良言?” 颜瑜心累,怅惘作叹。 “唉,你也说我不纳良言……” 他不厌其烦,述说缘故。 “本王倒是有心保护,问题是,他根本不听我的。” “打从恢复记忆,获知庄爱卿真实身份,本王便劝他回归,他愣是不从。” “前时,苗爱卿动身,往岐南县。本王下瑜旨,命令他,听取苗爱卿意见,商量好时机,回归颜皇臣下,怎奈,他还是不听从。” “现在更是离谱,不知会一声,直接进宫;不议计策,直接用谋。他非要弄得自己孤立无援,我也着急,但,我能怎么办?” 林暮先认错,后献策。 “微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王爷何不公示天下,恢复伯爷真实身份,接他出宫?”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臣下之人解释,他没有舍弃庄爱卿,颜瑜心境,崩毁无地。 “这事,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吗?” “我说他是方之玄,他咬定不认,如之奈何?” “事情发酵下去,外头将会怎么议论?” “本王诡计,夺人爱卿,有损大皇兄声誉,最后又该怎么收场?” 林暮犯难。 “这……” 颜瑜万般无奈,欲哭无泪。 “看看,你也没办法,是?” “北兆台众卿,亦束手无策。” “这事,就僵在这儿,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本王只能想到,抓紧时间研制药物,治愈皇帝病疾,解决眼前危机。” 林暮附和。 “王爷圣明,微臣折服。” 这时,宁云溪至,递去一个竹篓。 “阿兄。” “父亲陪我,去曲鑫山寻来草药,你看看,与你所说药物,功效是否一样?” 颜瑜接过竹篓,落眸查看。 “好,我看看。” 林暮行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搀扶。 “林大人请起。” 颜瑜留话,进入医药空间。 “你招待一下他,我进实验室,分析药草成分。” 宁云溪应一声。 “嗯。” 她坐定,凝眸林大人,示意赐座。 “林大人求见,想是为了家舅入宫一事?” 林暮谦谦回座,如实答复。 “是。” “伯爷八面受敌,在下无从协助,心实惭愧。” 宁云溪花容,不见忧愁,唯是困惑。 “他人担忧此事,我能理解,却为何,林大人也是忧心忡忡?” 林暮一怔。 “公主何出此言?” “伯爷遇险,在下不该忧虑吗?” 宁云溪不疾不徐,阐释论述。 “从前,我们同属皇上之臣,与舅舅明争暗斗,各出奇招。” “舅舅毫无例外,次次占据优势,其中原因,除自身智谋之外,还有皇上宠爱。” “比起己众他人,我们明确看到,舅舅深受皇上宠信。” “我自认为,皇上对舅舅有执念,哪怕识破舅舅身份,也难迅速放下情义。” “舅舅蛰伏,定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林暮先予肯定,继而陈说顾虑。 “公主所言极是。” “然,在下唯恐,意料之外,事有变故。毕竟是敌营,敌众我寡,伯爷处境,岌岌可危。” 宁云溪莞尔,善言安抚。 “我们正在努力制药,争取尽快治愈皇上旧疾。” “只要病愈,皇上便能寻回良知,不会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大人习得《体质论》,必然深明,药物作用于心脏,可以令人弃恶从善。” 林暮不苟言笑。 “是,在下明晓。” “皇上若愿服药,缓解症状,恢复一点良知,并非难事。” “可是,皇上执拗己见,不付信任,坚决不服药物,深怕被人暗害,以致病势越发沉重,拖到今日,无法治愈。” “制药不易,用药更难,在下毫无头绪。” “未审公主,有何良策,奉劝皇上用药?” 宁云溪要言不烦,总结方法。 “劝说无用,我尝试过多次,已然放弃。” “我们打算,制出一种气体药物,由阿兄携药入宫。与之面对,阿兄悄无声息挥发气体,仅需十几秒,皇上旧疾即可痊愈。” 林暮一头雾水。 “请问公主,十几秒,是为何意?” “在下好像,听王爷说过类似话语,然而,未解其意。” 宁云溪颜色,几许难堪。 “我一时不知如何讲解词意,反正,就是很快,近乎一瞬间。” 林暮颔首垂眸。 “在下领会。” “王爷公主医术,奔逸绝尘,在下相形见绌,瞠乎其后矣。”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林大人过谦。” “家舅安危,请大人勿要挂心太甚,我们势必竭尽全力解救。” “好不容易等到回归之日,大人应当思量,何时迎娶秋璧,缘成美满。” “目下,或许不得空闲举办婚典,你们先去签下婚书,未尝不可。” “秋璧翘首以盼这一天,苦等太久,望大人怜惜。” 林暮毕恭毕敬。 “谨遵公主之命,在下这就拜访高府,询问她意。” 宁云溪哭笑不得。 “林大人口误。” “安得说成,谨遵我的命令?” “帝瑾王有言,婚姻自由。” 林暮连忙改口。 “是,在下胡话荒谬,谢公主指正。” “实不相瞒,在下亦是苦苦期盼,迎娶荷妹妹。” 宁云溪温煦。 “既如此,良辰美好,不应辜负,林大人,请。” 林暮离座行礼。 “在下告退。” 第1063章 不寄感情 药草成分,符合颜瑜要求。 他当即下令,北兆台众卿、督护台众卿互相配合,轮流护卫帝瑾王府。而后,他进入医药空间,潜心贯注,以最快速度制药。 颜丹青依计书文,命顾孟祯退位,辅佑颜皇登基。 为安民心,为保颜族声誉,不使臣民误解他们,威迫顾孟祯交还皇位,颜丹青特意定下半年的交接时间,并嘱咐,皇上不需遑急,一切事宜,按部就班即可。 颜丹青思虑周全,顾孟祯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遂,他对外宣布,永为颜臣,不改初心,尽量在四个月内,完成交接事宜。 帝盛宫。 顾孟祯心里没底,诉苦提问。 “太子如此做派,很明显,背后有人授意。” “授意者,许是北兆台之众。他们布局缜密,极难对付,朕实在没有把握。” “贤弟言道,用谋帮朕夺回权势,四个月内,足以定局。此,可是玩笑话?” “四个月时间,够吗?” 方之玄十拿九稳。 “臣弟已是往多了说。” “皇兄放心,四个月时间足矣。” 顾孟祯如芒在背。 “朕非是疑你,谋略不及他人,只恐,我们寡不敌众。” “应对北兆台众人,须有万全之策。” “贤弟计将安出?” 方之玄端坐奉茶,唯唯谦逊。 “臣弟实话实说,我之愚思,确实及不上北兆台诸人,正面交锋,我必败无疑。” “然则,皇兄不必忧虑。” “臣弟是方族后人,待在皇兄身边,形同皇兄手握人质。太子兄弟,念及方族众臣忠义,不可能不顾我一家性命;北兆台诸人,在意方仁舒,更不可能狠心伤我。” “他们有所顾虑,难免顾此失彼。左右,优势都在我们。” “臣弟立志,定要为你夺回八台,襄助君上掌权天下,祈请皇兄信托。” 顾孟祯接过茶杯,啜一口茶,清心宁神。 “贤弟忠肝义胆,朕自当信你。” “虽说,于他们而言,你在朕手里,凡事不宜轻举妄动;但是,于朕而言,靖善公在他们手里,朕也不敢轻动。” “如是僵持,四个月时间,能结束吗?” 方之玄宽解。 “韶弟不会有事,我们尽可肆意为之。” “臣弟早就打探清楚,韶弟打理伊人倾城琐事,与宁云溪往来密切,交情深厚,宁云溪视之为亲人。” “皇兄请思,有宁云溪护着,敌方之人,谁敢谋害韶弟?” 顾孟祯牵挂无限。 “怕就怕,宁三女俱是虚情假意。” 方之玄处之泰然,直抒己见。 “我看着不像。” “韶弟只是单纯,而非痴傻。如若敌方不付一点真情,他怎会无忧无虑安居方府,不愿认亲?” “臣弟料定,韶弟安全无虞。” 顾孟祯忽而惊觉。 “朕迟钝,这才听出,你仿佛对宁三女,不寄什么感情?” 方之玄啼笑皆非。 “皇兄这便是废话一句。” “臣弟压根不认识她,当然不寄感情。” 顾孟祯点明事实。 “旧年至今,你们多次交手,怎么能算不认识?” 方之玄淡漠无情,仿若谈论无关紧要之人。 “互为敌者,以计相对罢了。” “玥皇管束妹妹甚严,我和她几乎没见过面,怎能算是认识?” “同在皇兄臣下,非要跟她论个关系的话,臣弟愚以为,勉强可以称作旧时同僚。” 顾孟祯提醒。 “毕竟,她是方仁舒爱女。” 方之玄做出一脸鄙夷。 “那又如何?” “方仁舒,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宁云溪?” 顾孟祯回避眼神,嘴角挂一丝苦笑。 “亲者,总会有感情,不由自主。” 方之玄表态,坚定无比。 “臣弟不这么认为。” “以往交锋,臣弟无所顾忌,对她,从未有过怜爱之感。” “先前,玥皇揭穿我的身份,臣弟百般辩解,原因有二。一则,不舍与皇兄分离;二则,不想承认方族身份。” “生在方族,臣弟深以为耻。” 顾孟祯凝眸,动容深深,含泪而笑。 “贤弟付出太多。” “此生,有幸同你相知相惜,愚兄喜不自胜。” 方之玄温言。 “博皇兄一笑,臣弟荣幸之至。” 顾孟祯心里一暖。 “出生在哪家,非你自主决定,朕有错,不应介怀你的身世。” “请贤弟原谅。” 方之玄涓涓柔情,汩汩和顺。 “皇兄介怀,理所应当,换作臣弟,应该也会生疑。” “严于律己,累心累身。你我兄弟,如旧相处融洽就好,皇兄莫要劳累,千万保重龙体。” 顾孟祯热泪,夺眶而出。 “贤弟不赀之恩,朕无以为报。” 他认真承诺。 “朕若得势改朝,贤弟当属元勋。” “到时,朕恢复太卿太尉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随意任职,随心弄权,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高兴,朕全依你。” 方之玄用词谨慎。 “谢皇兄隆恩,请恕臣弟不敢领受。” “皇兄若掌天下,臣弟一定竭忠尽节,以殒效命。” 顾孟祯手掌,轻抚贤弟手背,温情脉脉。 “贤弟为朕,放弃家人。” “愚兄亦如,宁负天下,绝不负你。” “必要时,你不用管靖善公的安危;如有需要,利用他成事,也无不可。” “我们,不要那个忘恩负义的庄韶。今后,你,方之玄,即是朕唯一的贤弟。” 方之玄声泪俱下,感动不已。 “皇兄恩重,臣弟万分羞愧。” 顾孟祯取绢帕,拭去他的泪水。 “你可能不信。” “贤弟勿虑,朕会向你证明,此皆真情实意,非是随口乱说,更非收买人心。” “朕立刻写信,派人传书,与庄韶决绝!” 说话间,他迫不及待离开龙座,走向书案。 方之玄止泪追步,拦住皇帝。 “皇兄请慢。” “臣弟相信兄长,谢皇兄关怀。” 顾孟祯挽起一截衣袖,擦去贤弟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 “我们是一家人,朕关怀你,是应该的。” “贤弟莫哭,大男子掉眼泪,惹人笑话。” “信,朕必须要写,且要你看着朕写。” 方之玄目色天真。 “皇兄仅是写信,不传书,可好?” 顾孟祯被他逗笑。 “那朕写来做甚?” “贤弟不许阻拦,朕偏要与他断绝。” 第1063章 不寄感情 药草成分,符合颜瑜要求。 他当即下令,北兆台众卿、督护台众卿互相配合,轮流护卫帝瑾王府。而后,他进入医药空间,潜心贯注,以最快速度制药。 颜丹青依计书文,命顾孟祯退位,辅佑颜皇登基。 为安民心,为保颜族声誉,不使臣民误解他们,威迫顾孟祯交还皇位,颜丹青特意定下半年的交接时间,并嘱咐,皇上不需遑急,一切事宜,按部就班即可。 颜丹青思虑周全,顾孟祯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遂,他对外宣布,永为颜臣,不改初心,尽量在四个月内,完成交接事宜。 帝盛宫。 顾孟祯心里没底,诉苦提问。 “太子如此做派,很明显,背后有人授意。” “授意者,许是北兆台之众。他们布局缜密,极难对付,朕实在没有把握。” “贤弟言道,用谋帮朕夺回权势,四个月内,足以定局。此,可是玩笑话?” “四个月时间,够吗?” 方之玄十拿九稳。 “臣弟已是往多了说。” “皇兄放心,四个月时间足矣。” 顾孟祯如芒在背。 “朕非是疑你,谋略不及他人,只恐,我们寡不敌众。” “应对北兆台众人,须有万全之策。” “贤弟计将安出?” 方之玄端坐奉茶,唯唯谦逊。 “臣弟实话实说,我之愚思,确实及不上北兆台诸人,正面交锋,我必败无疑。” “然则,皇兄不必忧虑。” “臣弟是方族后人,待在皇兄身边,形同皇兄手握人质。太子兄弟,念及方族众臣忠义,不可能不顾我一家性命;北兆台诸人,在意方仁舒,更不可能狠心伤我。” “他们有所顾虑,难免顾此失彼。左右,优势都在我们。” “臣弟立志,定要为你夺回八台,襄助君上掌权天下,祈请皇兄信托。” 顾孟祯接过茶杯,啜一口茶,清心宁神。 “贤弟忠肝义胆,朕自当信你。” “虽说,于他们而言,你在朕手里,凡事不宜轻举妄动;但是,于朕而言,靖善公在他们手里,朕也不敢轻动。” “如是僵持,四个月时间,能结束吗?” 方之玄宽解。 “韶弟不会有事,我们尽可肆意为之。” “臣弟早就打探清楚,韶弟打理伊人倾城琐事,与宁云溪往来密切,交情深厚,宁云溪视之为亲人。” “皇兄请思,有宁云溪护着,敌方之人,谁敢谋害韶弟?” 顾孟祯牵挂无限。 “怕就怕,宁三女俱是虚情假意。” 方之玄处之泰然,直抒己见。 “我看着不像。” “韶弟只是单纯,而非痴傻。如若敌方不付一点真情,他怎会无忧无虑安居方府,不愿认亲?” “臣弟料定,韶弟安全无虞。” 顾孟祯忽而惊觉。 “朕迟钝,这才听出,你仿佛对宁三女,不寄什么感情?” 方之玄啼笑皆非。 “皇兄这便是废话一句。” “臣弟压根不认识她,当然不寄感情。” 顾孟祯点明事实。 “旧年至今,你们多次交手,怎么能算不认识?” 方之玄淡漠无情,仿若谈论无关紧要之人。 “互为敌者,以计相对罢了。” “玥皇管束妹妹甚严,我和她几乎没见过面,怎能算是认识?” “同在皇兄臣下,非要跟她论个关系的话,臣弟愚以为,勉强可以称作旧时同僚。” 顾孟祯提醒。 “毕竟,她是方仁舒爱女。” 方之玄做出一脸鄙夷。 “那又如何?” “方仁舒,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宁云溪?” 顾孟祯回避眼神,嘴角挂一丝苦笑。 “亲者,总会有感情,不由自主。” 方之玄表态,坚定无比。 “臣弟不这么认为。” “以往交锋,臣弟无所顾忌,对她,从未有过怜爱之感。” “先前,玥皇揭穿我的身份,臣弟百般辩解,原因有二。一则,不舍与皇兄分离;二则,不想承认方族身份。” “生在方族,臣弟深以为耻。” 顾孟祯凝眸,动容深深,含泪而笑。 “贤弟付出太多。” “此生,有幸同你相知相惜,愚兄喜不自胜。” 方之玄温言。 “博皇兄一笑,臣弟荣幸之至。” 顾孟祯心里一暖。 “出生在哪家,非你自主决定,朕有错,不应介怀你的身世。” “请贤弟原谅。” 方之玄涓涓柔情,汩汩和顺。 “皇兄介怀,理所应当,换作臣弟,应该也会生疑。” “严于律己,累心累身。你我兄弟,如旧相处融洽就好,皇兄莫要劳累,千万保重龙体。” 顾孟祯热泪,夺眶而出。 “贤弟不赀之恩,朕无以为报。” 他认真承诺。 “朕若得势改朝,贤弟当属元勋。” “到时,朕恢复太卿太尉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随意任职,随心弄权,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高兴,朕全依你。” 方之玄用词谨慎。 “谢皇兄隆恩,请恕臣弟不敢领受。” “皇兄若掌天下,臣弟一定竭忠尽节,以殒效命。” 顾孟祯手掌,轻抚贤弟手背,温情脉脉。 “贤弟为朕,放弃家人。” “愚兄亦如,宁负天下,绝不负你。” “必要时,你不用管靖善公的安危;如有需要,利用他成事,也无不可。” “我们,不要那个忘恩负义的庄韶。今后,你,方之玄,即是朕唯一的贤弟。” 方之玄声泪俱下,感动不已。 “皇兄恩重,臣弟万分羞愧。” 顾孟祯取绢帕,拭去他的泪水。 “你可能不信。” “贤弟勿虑,朕会向你证明,此皆真情实意,非是随口乱说,更非收买人心。” “朕立刻写信,派人传书,与庄韶决绝!” 说话间,他迫不及待离开龙座,走向书案。 方之玄止泪追步,拦住皇帝。 “皇兄请慢。” “臣弟相信兄长,谢皇兄关怀。” 顾孟祯挽起一截衣袖,擦去贤弟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 “我们是一家人,朕关怀你,是应该的。” “贤弟莫哭,大男子掉眼泪,惹人笑话。” “信,朕必须要写,且要你看着朕写。” 方之玄目色天真。 “皇兄仅是写信,不传书,可好?” 顾孟祯被他逗笑。 “那朕写来做甚?” “贤弟不许阻拦,朕偏要与他断绝。” 第1064章 思虑万千 决绝书信,由小伏子送出宫,传至方府,交给庄韶。 顾孟祯无私奉献,方之玄理当回报,随即出谋划策,攻敌不备,从夺取地方八台之权开始,一步步谋至盛京,“助”顾孟祯坐稳皇位。 短短两日,方之玄计出不穷,数次反败为胜,卓有成效。 这日,送贤弟回寝殿午休,顾孟祯回到帝盛宫正殿,批阅奏折。 心乱如丝,难以冷静,他刚拿起一本奏折,立马放回原处。 手,撑着脑袋,目光呆滞,望着帝瑾王府方向,他心神不宁,思虑万千。 庄贤弟之计,何其高明,亦不乏模棱两可。 其计,看似成绩斐然,其实,丝毫没能撼动朝局。 说他,真心为朕筹谋大事,说得通;评他,实为颜瑜纵控局势,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何以判断贤弟志向何方? 唉。 朕又多想,无端怀疑贤弟忠心,只因,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此等想法,大谬不然。 庄叔父和我,便不是血缘亲人,且,心志性情,大相径庭。 结果何如?庄叔父无微不至,恩逾慈母,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 由此推论,庄贤弟应是真心……不对。 庄叔父心意至臻,何从推思庄贤弟忠诚与否?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想这么多年,庄贤弟陪在朕的身边,似乎没做成过什么功业。 有他在,朕之权势越来越薄弱,与早年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从前,他冒充庄韶,或可解释为,藏巧守拙,无法进献良策。而今,他还有什么理由,保留谋思,不出妙计? 方之玄,好歹是方族中人,其谋才,不足撼动朝局吗? 他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连宁三女也斗不过? 对!是了! 他这是缓兵之计,拖着朕,直至颜皇登基! 可笑,朕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呵,方之玄,阴险狡诈,真不愧为方族后人。 但……朕这么看待他,着实有些武断。 平日,庄贤弟言行如一,行事面面俱到,朕确然找不出一丝纰漏,按说,他是真心依顺。 玮儿兄妹,善解人意,暖心体贴,如同贤弟,完美无瑕,朕同样没发现纰漏之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多年相伴,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失误,除非,他们皆是诚心诚意。 嗯,是了。 我们一家,虽非骨肉至亲,却唇齿相依,胜过血脉相连之人。 今时,庄贤弟设谋,没能撼动朝局,是因为对手是北兆台之众,他敌不过,很正常。 再者说,目下情况,朕处劣势。 安朋奕矢志不渝,左不过一介武夫,不能谋事,至多护卫皇宫。 他那儿子安霄涣,倒是腹有韬略,可,终究年轻,无以与敌纪翡燕等人。况且,安霄涣不顾朕的反对,迎娶童珍栀为妻,其志或向颜瑜,朕实难信之。 安松,不值一提,只是会一点医术,成不了什么气候。 杜菡萍姐妹,钟情玥皇帝,朕更是信不下。 情况这般,朕还能依赖何人?唯剩赌一把方之玄心诚。 方之玄心诚,朕便握有人质,兼备谋略之臣,大获全胜,指日可待。庄韶,随他去,如若出事,朕大不了追封,保他身后殊荣。 反之,方之玄心不诚,朕将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庄贤弟,究竟是否披心沥血,效忠于朕? 朕,可以信任他吗? 他说,对宁三女不寄亲情,此话当真? 朕不妨,用宁三女性命,试他一试? 顾孟祯暂停思绪,提笔,写下一封信。 书信,由小慎子秘密送往月溪府,交到宁云溪手中。 书信内容:只要你瞒着帝瑾王之众,速速入宫见朕,朕便愿意用你的药方,医治病疾。胆敢不从命,朕即刻动手,极尽狠戾,除掉方之玄一家。 宁云溪知晓,皇上不舍伤害舅舅。此信,或是为了试探舅舅忠心,她理应配合舅舅用计。 她亦知,入宫,不会有危险。一者,她是帝瑾王重臣,在颜主臣下颇有建树,皇上企图收服天下人心,不会冒然戕害颜臣;二者,舅舅武谋卓绝,巧思取得皇上信任,绰绰有余,想必今日,一如先前曲鑫山之计,有惊无险。 既有传见,入宫一趟,未尝不可。 万一,皇上真的愿意采纳她的药方,稍微缓解症状,那么,她就能为舅舅争取更多时间,纵控朝局,拖住皇上。 皇宫防卫,乃四师兄高谋。她随一众同门学习,已有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够寻出破解皇宫防卫之法,等到时机成熟,接迎舅舅离宫。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宁云溪慎重从事,取出册立帝后的瑜旨,存放医药空间,继而,敛迹,前往皇宫。 侍卫通禀,月溪公主从南门进宫,依皇上旨意,步行,走向帝盛宫。 顾孟祯立即吩咐宫人,唤醒方之玄,传圣上口谕,命他速去南门。 吩咐罢,顾孟祯坐上马车,赶往南门。 小伏子背着弓箭,骑马,紧随其后。 方之玄闻听口谕,心中明晓,顾孟祯意在何为。 为颜皇、为家族赴义,就在此时。 方之玄简单梳洗,骑上快马,奔向南门。 顾孟祯登上阁楼,凭高而望,致命一箭,瞄准宁云溪。 宁云溪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满以为正在配合舅舅,取信于皇上。 箭矢离弦,疾如雷电,向宁云溪而去。 骏马疾驰,方之玄顾不得停马,纵身一跃,挡在外甥女身前。 “溪儿当心!” 箭,穿透他的身子,绯色淋漓,触目惊心,宁云溪眸惊泪落,急忙伸手去扶。 “舅舅,你?” “箭,非是你发?这不是取信皇上之计吗?” 方之玄轻轻摇头,撑着气力,诉说心声。 “我设计,引你入宫,非为取信皇上,唯思赴命。” “我说过,护你一辈子,怎奈,身份特殊,不能像寻常舅舅那般,陪在你身边,伴着你长大。” “一路走来,各种计谋,我总要假作伤害你,今,终于光明正大,保护你一次。” “溪儿,我……”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药,喂他服下。 “舅舅,莫急诉言。” “你快服下药丸,护住心脉,免有性命之忧……” 方之玄含住药丸的一刻,昏厥在地。 想扶稳舅舅,却心余力绌,宁云溪悲急,泪如雨下。 “舅舅!舅舅!” 第1064章 思虑万千 决绝书信,由小伏子送出宫,传至方府,交给庄韶。 顾孟祯无私奉献,方之玄理当回报,随即出谋划策,攻敌不备,从夺取地方八台之权开始,一步步谋至盛京,“助”顾孟祯坐稳皇位。 短短两日,方之玄计出不穷,数次反败为胜,卓有成效。 这日,送贤弟回寝殿午休,顾孟祯回到帝盛宫正殿,批阅奏折。 心乱如丝,难以冷静,他刚拿起一本奏折,立马放回原处。 手,撑着脑袋,目光呆滞,望着帝瑾王府方向,他心神不宁,思虑万千。 庄贤弟之计,何其高明,亦不乏模棱两可。 其计,看似成绩斐然,其实,丝毫没能撼动朝局。 说他,真心为朕筹谋大事,说得通;评他,实为颜瑜纵控局势,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何以判断贤弟志向何方? 唉。 朕又多想,无端怀疑贤弟忠心,只因,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此等想法,大谬不然。 庄叔父和我,便不是血缘亲人,且,心志性情,大相径庭。 结果何如?庄叔父无微不至,恩逾慈母,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 由此推论,庄贤弟应是真心……不对。 庄叔父心意至臻,何从推思庄贤弟忠诚与否?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想这么多年,庄贤弟陪在朕的身边,似乎没做成过什么功业。 有他在,朕之权势越来越薄弱,与早年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从前,他冒充庄韶,或可解释为,藏巧守拙,无法进献良策。而今,他还有什么理由,保留谋思,不出妙计? 方之玄,好歹是方族中人,其谋才,不足撼动朝局吗? 他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连宁三女也斗不过? 对!是了! 他这是缓兵之计,拖着朕,直至颜皇登基! 可笑,朕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呵,方之玄,阴险狡诈,真不愧为方族后人。 但……朕这么看待他,着实有些武断。 平日,庄贤弟言行如一,行事面面俱到,朕确然找不出一丝纰漏,按说,他是真心依顺。 玮儿兄妹,善解人意,暖心体贴,如同贤弟,完美无瑕,朕同样没发现纰漏之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多年相伴,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失误,除非,他们皆是诚心诚意。 嗯,是了。 我们一家,虽非骨肉至亲,却唇齿相依,胜过血脉相连之人。 今时,庄贤弟设谋,没能撼动朝局,是因为对手是北兆台之众,他敌不过,很正常。 再者说,目下情况,朕处劣势。 安朋奕矢志不渝,左不过一介武夫,不能谋事,至多护卫皇宫。 他那儿子安霄涣,倒是腹有韬略,可,终究年轻,无以与敌纪翡燕等人。况且,安霄涣不顾朕的反对,迎娶童珍栀为妻,其志或向颜瑜,朕实难信之。 安松,不值一提,只是会一点医术,成不了什么气候。 杜菡萍姐妹,钟情玥皇帝,朕更是信不下。 情况这般,朕还能依赖何人?唯剩赌一把方之玄心诚。 方之玄心诚,朕便握有人质,兼备谋略之臣,大获全胜,指日可待。庄韶,随他去,如若出事,朕大不了追封,保他身后殊荣。 反之,方之玄心不诚,朕将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庄贤弟,究竟是否披心沥血,效忠于朕? 朕,可以信任他吗? 他说,对宁三女不寄亲情,此话当真? 朕不妨,用宁三女性命,试他一试? 顾孟祯暂停思绪,提笔,写下一封信。 书信,由小慎子秘密送往月溪府,交到宁云溪手中。 书信内容:只要你瞒着帝瑾王之众,速速入宫见朕,朕便愿意用你的药方,医治病疾。胆敢不从命,朕即刻动手,极尽狠戾,除掉方之玄一家。 宁云溪知晓,皇上不舍伤害舅舅。此信,或是为了试探舅舅忠心,她理应配合舅舅用计。 她亦知,入宫,不会有危险。一者,她是帝瑾王重臣,在颜主臣下颇有建树,皇上企图收服天下人心,不会冒然戕害颜臣;二者,舅舅武谋卓绝,巧思取得皇上信任,绰绰有余,想必今日,一如先前曲鑫山之计,有惊无险。 既有传见,入宫一趟,未尝不可。 万一,皇上真的愿意采纳她的药方,稍微缓解症状,那么,她就能为舅舅争取更多时间,纵控朝局,拖住皇上。 皇宫防卫,乃四师兄高谋。她随一众同门学习,已有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够寻出破解皇宫防卫之法,等到时机成熟,接迎舅舅离宫。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宁云溪慎重从事,取出册立帝后的瑜旨,存放医药空间,继而,敛迹,前往皇宫。 侍卫通禀,月溪公主从南门进宫,依皇上旨意,步行,走向帝盛宫。 顾孟祯立即吩咐宫人,唤醒方之玄,传圣上口谕,命他速去南门。 吩咐罢,顾孟祯坐上马车,赶往南门。 小伏子背着弓箭,骑马,紧随其后。 方之玄闻听口谕,心中明晓,顾孟祯意在何为。 为颜皇、为家族赴义,就在此时。 方之玄简单梳洗,骑上快马,奔向南门。 顾孟祯登上阁楼,凭高而望,致命一箭,瞄准宁云溪。 宁云溪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满以为正在配合舅舅,取信于皇上。 箭矢离弦,疾如雷电,向宁云溪而去。 骏马疾驰,方之玄顾不得停马,纵身一跃,挡在外甥女身前。 “溪儿当心!” 箭,穿透他的身子,绯色淋漓,触目惊心,宁云溪眸惊泪落,急忙伸手去扶。 “舅舅,你?” “箭,非是你发?这不是取信皇上之计吗?” 方之玄轻轻摇头,撑着气力,诉说心声。 “我设计,引你入宫,非为取信皇上,唯思赴命。” “我说过,护你一辈子,怎奈,身份特殊,不能像寻常舅舅那般,陪在你身边,伴着你长大。” “一路走来,各种计谋,我总要假作伤害你,今,终于光明正大,保护你一次。” “溪儿,我……”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药,喂他服下。 “舅舅,莫急诉言。” “你快服下药丸,护住心脉,免有性命之忧……” 方之玄含住药丸的一刻,昏厥在地。 想扶稳舅舅,却心余力绌,宁云溪悲急,泪如雨下。 “舅舅!舅舅!” 第1065章 行恶 一众侍卫,蓄势待发,只等顾孟祯事成,现身擒拿方之玄和宁云溪,押送帝盛宫北殿。 顾孟祯下令,将宁云溪绑在特制座椅之上,不仅束缚四肢,就连手指也不放过,必要确保她,毫无还击之力。 见她拼命挣扎,花容布满痛苦,顾孟祯喜由心生,快意一笑。 “溪儿别怕,你应当知道,今时情势,朕不会让你丧命宫中。” “掌不得天下权,朕还想享帝王尊荣,博功臣美誉,身后被追尊为皇帝。你若莫名其妙,亡于宫中,朕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纵使,朕有意处决你,也要寻一个合适理由,否则,后果严重,朕不堪承受。” 宁云溪收起痛苦之色,冷漠以对。 “请皇上,放开微臣。” 顾孟祯悠然,坐在软榻之上。 “你医术,朕了解,稍稍一动手指,便能致晕他人,顺利逃脱。朕如是约束,实属无可奈何,望儿媳谅解。” “溪儿宽心,父皇只是请你来叙叙旧,别无他意。” 宁云溪严正申明。 “你不是我的父皇,我亦非你的儿媳。” “皇上明鉴,微臣和顾念廷,没有任何关系。” 顾孟祯目中无人,出言无状。 “你越是反感,朕越要说出来,惹你不痛快,朕方得舒逸。” “给顾念廷做一只玩物之时,你尚且懂得忠贯白日,不曾抛心弃志。自从跟随帝瑾王,你性情大改,满口仁义,实则虚伪,更甚,弃朕而去。” “早知如此,朕定不允你和离,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活该困在宸王府,任人玩弄。” 不予回复恶语,宁云溪调整心绪,恢复平静。 “微臣愿做人质,请皇上,准许家舅出宫。” 顾孟祯扯扯嘴角,鄙薄不屑。 “你做人质?” “又不是没吃过亏,朕如何利用得了你?” 他斜睨一眼躺在地上的“贤弟”,眸底生寒,杀意腾腾。 “方之玄遇险,帝瑾王之众不至暴怒疯狂。你若遇险,则不同。” “朕惜命,不愿身败名裂,只要保全性命和声誉,朕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宁云溪眉心,颦几许悲楚。 “你想怎般对待?” 顾孟祯轻藐,打量她一眼。 “你说呢?” 宁云溪劝谏,尽量保持礼敬。 “戕害方族后人,你一样会身败名裂,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谲狂,衔哂不正。 “朕什么心思,你分明一眼看穿,何故装作不知,做此无谓提醒?” “你以为他是庄韶,特意敛迹进宫,除去祸患,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弑亲,追悔莫及。” “朕痛失肱股爱臣,是受害者,你才是行恶之人。” “朕情恕理遣,遇事不加计较,慨然原谅方之玄隐瞒真实身份,重情重义,誓为爱卿做主,惩治恶人,决不姑息。” 宁云溪怒目而视。 “你之诡计,不会得逞。” “我离宫,速即追查真相,宣示天下,是你戕害方之玄。” 顾孟祯不为所动,自鸣得意。 “你离宫,便获自由?” “溪儿何以不明情势?” “现在,你在朕手上,孤掌难鸣,朕尽可随意簸弄。” “握有方之玄一家,朕不怕你不听话。他们命归九天之后,你也活不了多久。” “送你出宫,朕将严密布局,干脆利落,斩草除根,绝不给你一丝喘息之机。” “我计,成功与否,我们走着瞧。” 宁云溪杏眸,楚楚生怒,潺潺有泪。 “皇上何必斩尽杀绝,不留情面?” “睦如一家,相处多年,你们没有一点感情吗?” “奉劝皇上,就此收手,微臣许诺,保你盛誉富贵,全你身后哀荣,绝不亏待。” 顾孟祯面色一改,怒火赫赫。 “朕凭什么收手?” “溪儿语出轻松,却不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作是你,被佞者一家,欺瞒算计二十余年,你甘心收手吗?!” “是他们骗朕在先,是他们不仁,朕为自己出口恶气,为贤弟雪耻雪恨,有什么错?” “错的是他,错的是你们,该收手之人也是你们!” 他落眸方之玄,泪眼含恨,苦笑连连。 “假的,呵呵呵……贤弟是假的,亲情也是假的。” “朕倾尽所有,他无有一分感动。” “二十多年,全白费了。” “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笑,兄长当得更加可笑。” “亲人弃我……天下人都不要我……” “朕大事不成,方之玄一家,一个也别想活!” 宁云溪神情黯冉。 “你本可以安分守己,励精图治,履行承诺,永为颜臣,留万世芳名。” “如今局面,非是芸芸责你不忠不信,以事实论之,你确实失信于先皇。” “臣下弃去,不得民心,都是你咎由自取。” 顾孟祯发指眦裂,愤愤不平。 “失信于慕皇帝,又何如?” “这是朕的错吗?” “你未经朕苦,有什么资格评述不忠不信?” “靖善公,哪般品行,不必朕说,你心自知。慕皇帝千方百计,不许朕救回贤弟,你为何不评述他自私自利?” “难道,只因为他是颜主?” “颜主做错事,不需改正,不需接受万民指责?何故天下人,尽皆偏袒颜族?” “颜族有什么好,朕又有什么不好?” 宁云溪简而言之,诉与原因。 “你取天下,若以正直之行,谁也不会责怨你的不是。” 顾孟祯理直气壮。 “朕剿灭星梁,诛除自私自利之流,怎得不是正直之行?” 宁云溪肃容泠然。 “皇上明理,何需微臣过多解释?” “微臣斗胆上问,倘使旧年,慕皇赦免韶舅舅,你便愿放下贪念,不夺江山?” 顾孟祯龙眸,凌一抹高傲。 “起码,朕是这么认为的。” “朕行恶,非出本愿,实是慕皇一众造成,是顾族小人迫使。” “假若,历事如你一般,朕必将成为贤良之士。” “你打从心底不认可朕,对朕偏见太重。” “你既顽固不化,朕做为长辈,理当严加管教。” 宁云溪冷峻。 “你想做甚,是你的事,不用拿我当借口。” 顾孟祯唇角,扬几分笑。 “玥皇崩逝,你没能看到凄美过程,朕觉得,很是遗憾。” “这一次,处置方之玄,朕诚邀月溪公主一同赏景,共趣共乐。” “来人,取铁链,把他锁在墙上……” 第1065章 行恶 一众侍卫,蓄势待发,只等顾孟祯事成,现身擒拿方之玄和宁云溪,押送帝盛宫北殿。 顾孟祯下令,将宁云溪绑在特制座椅之上,不仅束缚四肢,就连手指也不放过,必要确保她,毫无还击之力。 见她拼命挣扎,花容布满痛苦,顾孟祯喜由心生,快意一笑。 “溪儿别怕,你应当知道,今时情势,朕不会让你丧命宫中。” “掌不得天下权,朕还想享帝王尊荣,博功臣美誉,身后被追尊为皇帝。你若莫名其妙,亡于宫中,朕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纵使,朕有意处决你,也要寻一个合适理由,否则,后果严重,朕不堪承受。” 宁云溪收起痛苦之色,冷漠以对。 “请皇上,放开微臣。” 顾孟祯悠然,坐在软榻之上。 “你医术,朕了解,稍稍一动手指,便能致晕他人,顺利逃脱。朕如是约束,实属无可奈何,望儿媳谅解。” “溪儿宽心,父皇只是请你来叙叙旧,别无他意。” 宁云溪严正申明。 “你不是我的父皇,我亦非你的儿媳。” “皇上明鉴,微臣和顾念廷,没有任何关系。” 顾孟祯目中无人,出言无状。 “你越是反感,朕越要说出来,惹你不痛快,朕方得舒逸。” “给顾念廷做一只玩物之时,你尚且懂得忠贯白日,不曾抛心弃志。自从跟随帝瑾王,你性情大改,满口仁义,实则虚伪,更甚,弃朕而去。” “早知如此,朕定不允你和离,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活该困在宸王府,任人玩弄。” 不予回复恶语,宁云溪调整心绪,恢复平静。 “微臣愿做人质,请皇上,准许家舅出宫。” 顾孟祯扯扯嘴角,鄙薄不屑。 “你做人质?” “又不是没吃过亏,朕如何利用得了你?” 他斜睨一眼躺在地上的“贤弟”,眸底生寒,杀意腾腾。 “方之玄遇险,帝瑾王之众不至暴怒疯狂。你若遇险,则不同。” “朕惜命,不愿身败名裂,只要保全性命和声誉,朕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宁云溪眉心,颦几许悲楚。 “你想怎般对待?” 顾孟祯轻藐,打量她一眼。 “你说呢?” 宁云溪劝谏,尽量保持礼敬。 “戕害方族后人,你一样会身败名裂,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谲狂,衔哂不正。 “朕什么心思,你分明一眼看穿,何故装作不知,做此无谓提醒?” “你以为他是庄韶,特意敛迹进宫,除去祸患,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弑亲,追悔莫及。” “朕痛失肱股爱臣,是受害者,你才是行恶之人。” “朕情恕理遣,遇事不加计较,慨然原谅方之玄隐瞒真实身份,重情重义,誓为爱卿做主,惩治恶人,决不姑息。” 宁云溪怒目而视。 “你之诡计,不会得逞。” “我离宫,速即追查真相,宣示天下,是你戕害方之玄。” 顾孟祯不为所动,自鸣得意。 “你离宫,便获自由?” “溪儿何以不明情势?” “现在,你在朕手上,孤掌难鸣,朕尽可随意簸弄。” “握有方之玄一家,朕不怕你不听话。他们命归九天之后,你也活不了多久。” “送你出宫,朕将严密布局,干脆利落,斩草除根,绝不给你一丝喘息之机。” “我计,成功与否,我们走着瞧。” 宁云溪杏眸,楚楚生怒,潺潺有泪。 “皇上何必斩尽杀绝,不留情面?” “睦如一家,相处多年,你们没有一点感情吗?” “奉劝皇上,就此收手,微臣许诺,保你盛誉富贵,全你身后哀荣,绝不亏待。” 顾孟祯面色一改,怒火赫赫。 “朕凭什么收手?” “溪儿语出轻松,却不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作是你,被佞者一家,欺瞒算计二十余年,你甘心收手吗?!” “是他们骗朕在先,是他们不仁,朕为自己出口恶气,为贤弟雪耻雪恨,有什么错?” “错的是他,错的是你们,该收手之人也是你们!” 他落眸方之玄,泪眼含恨,苦笑连连。 “假的,呵呵呵……贤弟是假的,亲情也是假的。” “朕倾尽所有,他无有一分感动。” “二十多年,全白费了。” “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笑,兄长当得更加可笑。” “亲人弃我……天下人都不要我……” “朕大事不成,方之玄一家,一个也别想活!” 宁云溪神情黯冉。 “你本可以安分守己,励精图治,履行承诺,永为颜臣,留万世芳名。” “如今局面,非是芸芸责你不忠不信,以事实论之,你确实失信于先皇。” “臣下弃去,不得民心,都是你咎由自取。” 顾孟祯发指眦裂,愤愤不平。 “失信于慕皇帝,又何如?” “这是朕的错吗?” “你未经朕苦,有什么资格评述不忠不信?” “靖善公,哪般品行,不必朕说,你心自知。慕皇帝千方百计,不许朕救回贤弟,你为何不评述他自私自利?” “难道,只因为他是颜主?” “颜主做错事,不需改正,不需接受万民指责?何故天下人,尽皆偏袒颜族?” “颜族有什么好,朕又有什么不好?” 宁云溪简而言之,诉与原因。 “你取天下,若以正直之行,谁也不会责怨你的不是。” 顾孟祯理直气壮。 “朕剿灭星梁,诛除自私自利之流,怎得不是正直之行?” 宁云溪肃容泠然。 “皇上明理,何需微臣过多解释?” “微臣斗胆上问,倘使旧年,慕皇赦免韶舅舅,你便愿放下贪念,不夺江山?” 顾孟祯龙眸,凌一抹高傲。 “起码,朕是这么认为的。” “朕行恶,非出本愿,实是慕皇一众造成,是顾族小人迫使。” “假若,历事如你一般,朕必将成为贤良之士。” “你打从心底不认可朕,对朕偏见太重。” “你既顽固不化,朕做为长辈,理当严加管教。” 宁云溪冷峻。 “你想做甚,是你的事,不用拿我当借口。” 顾孟祯唇角,扬几分笑。 “玥皇崩逝,你没能看到凄美过程,朕觉得,很是遗憾。” “这一次,处置方之玄,朕诚邀月溪公主一同赏景,共趣共乐。” “来人,取铁链,把他锁在墙上……” 第1066章 意外状况 庄玮查知,表姐宁云溪敛迹入宫,遂,通知弟妹,良机已至,抓紧时间布局,护送家人,逃离庄府。 庄娴蕙午休被唤醒,慌忙起床,惊然发现,宁暄枫不见踪影。 询问侍女,得知夫君去了恭房,她放心几许。 岂料,等候良久,夫君迟迟没有归来,庄娴蕙慌忙找寻,方知夫君失踪。 她着急忙慌,赶去幽悰府。 “大哥哥,大事不好!” “夫君入恭房后,再也没出来,大有可能遇难。” 庄玮眸色,染几分幽邃。 “你是说,皇上用计,掳走妹夫?” 庄娴蕙焦急。 “嗯。” “想是,以表姐性命,要挟夫君,听从他意。” “夫君或已入宫,危在旦夕,大哥哥,如何是好?” 庄玮眉宇严峻。 “我不是让你封锁消息,表姐进宫一事,绝对不能传入妹夫耳中?” “此事至关重要,你竟浑忘?” 庄娴蕙心烦意乱,不能平静。 “我没有浑忘。” “消息不知怎得,被夫君获知。莫非,仍有谋高之人,为皇上效力?” 庄玮笃定。 “绝无可能。” “皇上身边谋者,皆被父亲瓦解,无一疏漏。” 庄娴蕙猜测。 “那便是,小安大人谋计?” 庄玮立身,惴惴不安。 “按说,皇上不付信任。” “或是,铜事丞安大人送不进消息,转而,求助爱子。” 他话锋一转,突然埋怨。 “你怎么回事?安得这般不谨慎,给小安大人可乘之机?” 庄娴蕙内疚欲哭。 “我……不小心,一时失手,没斗过他嘛……” “大哥哥想想办法,救我夫君。” 庄玮一筹莫展。 “情势危急,自顾不暇,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他?” 庄娴蕙快速放弃,转身离开。 “既是这样,我去找二哥哥。” 庄瑞大步流星,走进房间。 “找我作何?” “有下人报我,你在府里骑马,匆匆忙忙奔赴幽悰府,我特来询问。” “发生何事?莫不是,柔静阁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庄娴蕙止步,焦躁不已,惶惶叙事。 “我夫君失踪……” 听罢,庄瑞也是心急如火。 “目下情况,想救妹夫,根本不可能呀。” “你怎能这么不当心?” 屡屡遭到拒绝,庄娴蕙怒气冲冲,忿然作色。 “你们不帮我想办法,还怪责我,哼。” “我自己去救夫君,解救不得,大不了双双赴去。” “小妹,道别二位兄长!” 庄玮出言阻止。 “你莫冲动,三妹妹……” 庄瑞伸手阻拦。 “三妹妹休去!” 庄娴蕙拂袖,用力甩开庄瑞的手,愤然而去。 庄瑞追步。 “三妹妹……” 庄玮抓住二弟手臂。 “算了,拦不住,别去追她。” 越是着急,越是挣脱不开兄长,庄瑞恼羞成怒。 “拦不住就不拦了吗?” “大哥何忍置之不顾?那是我们的亲妹妹啊!” 庄玮执意抓着他,不松懈一分力道。 “见不到妹夫最后一面,她即便殒身,也是殒不瞑目。莫如,让她进宫,与妹夫结伴,不至愁苦太甚。” 庄瑞闻言,气冲斗牛。 “大哥此话何意?岂能如此漠情?!” 庄玮极力辩解。 “我哪得漠情,连你也这么冲动?” “为救妹夫,我们三人一起入宫,母亲怎么办,夫人和兰儿怎么办?” “因妹夫落难,我们就要全家赴命,才能算是不漠情吗?” 庄瑞满觉失望,心处,骤然凄凉。 “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我大哥。”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管。” 他睨一眼兄长手背,示意松手。 “庄大人,请便。” 听有误会,庄玮喟然无奈。 “哎呀,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话?” “我是说,我们冷静一点,先护送母亲她们逃去,再入宫也不迟。” 他言为心声,由衷而道。 “不瞒贤弟,从父亲留计开始,我便没想苟活。” “今日,救得妹夫,我们一起回归颜皇;救不得,我们一道拜见先皇。共同进退,?誓同生殒!” 知是误会,庄瑞心绪,既有愧疚,又有感动。 “大哥……” 庄玮放开他。 “少些矫情,速去布局。” 庄瑞应声。 “是。” 目送二弟远去,庄玮收回视线,寂寂然入座。 须臾,罗妤找来。 “老爷还在忙碌?” “我们何时出发?我已经准备好。” 见他戚戚而坐,似在发呆,她关心一问。 “老爷怎么了?” 听到夫人问话,庄玮晃过神来,离座,微笑,向她走去。 “没事,没怎么。” “我就是累着了,坐下歇一会儿。” 罗妤投入他的怀抱。 “辛苦老爷。” 庄玮回应拥抱,款款深情。 “夫人有孕,才是辛苦。” “我做这些,微不足道。” 罗妤倩莞一笑。 “老爷总是这样自谦。” 庄玮按捺心痛,没有表露于色。 “我非自谦。” “你嫁给我,的确受苦。” “前者伴我辛苦,而今有孕辛苦,往后抚养孩子,也是辛苦。” “怪我无用,没把你照顾好。” 罗妤抬头,看着他,温然宽慰,侃然诉理。 “老爷用词,像是生离殒别。” “我们只是分离一小会儿,等你们接迎父亲出宫,快则今晚,慢则明日,我们便可相见。” “片时离不开妻子,这话传出去,叫人嘲笑你没有男子气概。” “今,天下大事当前,老爷需以大局为重,切莫痴念儿女情长。待颜皇登基,我们有的是时间朝夕共语。” 庄玮心境幽暗,笑貌不复生机。 “我确然,片时离不得你,一日不见,如同生离殒别。外人若要嘲笑,我也改不掉,随他们言辞,我不在乎。” “夫人,是否后悔嫁给我?” 罗妤倩眸,含情脉脉。 “老爷情深,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后悔?” “谢老爷爱惜,妾身忻悦幸福,不怀一丝悔意。” 庄玮难舍难分,嘱咐不停。 “我不在,夫人或觉孤单,我已拜托母亲和兰儿,与你作伴。” “库中银两,我会安排,送去月溪府,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舒心最重要……” 庄玮、庄瑞布局,护送家人离开庄府,逃往月溪府,假称,接迎方之玄,与她们分开。 始终没见到爱女,楚兰彤疑惑不解。 庄玮假言,三妹妹等不及,先去接迎父亲。 深怕她们察觉有异,庄玮兄弟没有片刻逗留,布局结束,立即离去。 第1066章 意外状况 庄玮查知,表姐宁云溪敛迹入宫,遂,通知弟妹,良机已至,抓紧时间布局,护送家人,逃离庄府。 庄娴蕙午休被唤醒,慌忙起床,惊然发现,宁暄枫不见踪影。 询问侍女,得知夫君去了恭房,她放心几许。 岂料,等候良久,夫君迟迟没有归来,庄娴蕙慌忙找寻,方知夫君失踪。 她着急忙慌,赶去幽悰府。 “大哥哥,大事不好!” “夫君入恭房后,再也没出来,大有可能遇难。” 庄玮眸色,染几分幽邃。 “你是说,皇上用计,掳走妹夫?” 庄娴蕙焦急。 “嗯。” “想是,以表姐性命,要挟夫君,听从他意。” “夫君或已入宫,危在旦夕,大哥哥,如何是好?” 庄玮眉宇严峻。 “我不是让你封锁消息,表姐进宫一事,绝对不能传入妹夫耳中?” “此事至关重要,你竟浑忘?” 庄娴蕙心烦意乱,不能平静。 “我没有浑忘。” “消息不知怎得,被夫君获知。莫非,仍有谋高之人,为皇上效力?” 庄玮笃定。 “绝无可能。” “皇上身边谋者,皆被父亲瓦解,无一疏漏。” 庄娴蕙猜测。 “那便是,小安大人谋计?” 庄玮立身,惴惴不安。 “按说,皇上不付信任。” “或是,铜事丞安大人送不进消息,转而,求助爱子。” 他话锋一转,突然埋怨。 “你怎么回事?安得这般不谨慎,给小安大人可乘之机?” 庄娴蕙内疚欲哭。 “我……不小心,一时失手,没斗过他嘛……” “大哥哥想想办法,救我夫君。” 庄玮一筹莫展。 “情势危急,自顾不暇,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他?” 庄娴蕙快速放弃,转身离开。 “既是这样,我去找二哥哥。” 庄瑞大步流星,走进房间。 “找我作何?” “有下人报我,你在府里骑马,匆匆忙忙奔赴幽悰府,我特来询问。” “发生何事?莫不是,柔静阁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庄娴蕙止步,焦躁不已,惶惶叙事。 “我夫君失踪……” 听罢,庄瑞也是心急如火。 “目下情况,想救妹夫,根本不可能呀。” “你怎能这么不当心?” 屡屡遭到拒绝,庄娴蕙怒气冲冲,忿然作色。 “你们不帮我想办法,还怪责我,哼。” “我自己去救夫君,解救不得,大不了双双赴去。” “小妹,道别二位兄长!” 庄玮出言阻止。 “你莫冲动,三妹妹……” 庄瑞伸手阻拦。 “三妹妹休去!” 庄娴蕙拂袖,用力甩开庄瑞的手,愤然而去。 庄瑞追步。 “三妹妹……” 庄玮抓住二弟手臂。 “算了,拦不住,别去追她。” 越是着急,越是挣脱不开兄长,庄瑞恼羞成怒。 “拦不住就不拦了吗?” “大哥何忍置之不顾?那是我们的亲妹妹啊!” 庄玮执意抓着他,不松懈一分力道。 “见不到妹夫最后一面,她即便殒身,也是殒不瞑目。莫如,让她进宫,与妹夫结伴,不至愁苦太甚。” 庄瑞闻言,气冲斗牛。 “大哥此话何意?岂能如此漠情?!” 庄玮极力辩解。 “我哪得漠情,连你也这么冲动?” “为救妹夫,我们三人一起入宫,母亲怎么办,夫人和兰儿怎么办?” “因妹夫落难,我们就要全家赴命,才能算是不漠情吗?” 庄瑞满觉失望,心处,骤然凄凉。 “我不认识你。” “你不是我大哥。”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管。” 他睨一眼兄长手背,示意松手。 “庄大人,请便。” 听有误会,庄玮喟然无奈。 “哎呀,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话?” “我是说,我们冷静一点,先护送母亲她们逃去,再入宫也不迟。” 他言为心声,由衷而道。 “不瞒贤弟,从父亲留计开始,我便没想苟活。” “今日,救得妹夫,我们一起回归颜皇;救不得,我们一道拜见先皇。共同进退,?誓同生殒!” 知是误会,庄瑞心绪,既有愧疚,又有感动。 “大哥……” 庄玮放开他。 “少些矫情,速去布局。” 庄瑞应声。 “是。” 目送二弟远去,庄玮收回视线,寂寂然入座。 须臾,罗妤找来。 “老爷还在忙碌?” “我们何时出发?我已经准备好。” 见他戚戚而坐,似在发呆,她关心一问。 “老爷怎么了?” 听到夫人问话,庄玮晃过神来,离座,微笑,向她走去。 “没事,没怎么。” “我就是累着了,坐下歇一会儿。” 罗妤投入他的怀抱。 “辛苦老爷。” 庄玮回应拥抱,款款深情。 “夫人有孕,才是辛苦。” “我做这些,微不足道。” 罗妤倩莞一笑。 “老爷总是这样自谦。” 庄玮按捺心痛,没有表露于色。 “我非自谦。” “你嫁给我,的确受苦。” “前者伴我辛苦,而今有孕辛苦,往后抚养孩子,也是辛苦。” “怪我无用,没把你照顾好。” 罗妤抬头,看着他,温然宽慰,侃然诉理。 “老爷用词,像是生离殒别。” “我们只是分离一小会儿,等你们接迎父亲出宫,快则今晚,慢则明日,我们便可相见。” “片时离不开妻子,这话传出去,叫人嘲笑你没有男子气概。” “今,天下大事当前,老爷需以大局为重,切莫痴念儿女情长。待颜皇登基,我们有的是时间朝夕共语。” 庄玮心境幽暗,笑貌不复生机。 “我确然,片时离不得你,一日不见,如同生离殒别。外人若要嘲笑,我也改不掉,随他们言辞,我不在乎。” “夫人,是否后悔嫁给我?” 罗妤倩眸,含情脉脉。 “老爷情深,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后悔?” “谢老爷爱惜,妾身忻悦幸福,不怀一丝悔意。” 庄玮难舍难分,嘱咐不停。 “我不在,夫人或觉孤单,我已拜托母亲和兰儿,与你作伴。” “库中银两,我会安排,送去月溪府,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舒心最重要……” 庄玮、庄瑞布局,护送家人离开庄府,逃往月溪府,假称,接迎方之玄,与她们分开。 始终没见到爱女,楚兰彤疑惑不解。 庄玮假言,三妹妹等不及,先去接迎父亲。 深怕她们察觉有异,庄玮兄弟没有片刻逗留,布局结束,立即离去。 第1062章 满心冤屈 苏花堇母女陈述利害,好劝歹劝,苏鼎终于首肯,携家族众人,投向颜瑜。 方之玄乘胜追击,设计,助己方所有线人,包括后妃宫女,从敌营脱身。 林暮于心不安,想要进宫协助方之玄,顾孟祯拒不允见。 求见不得,他转而,来到帝瑾王府。 “启禀王爷,庄伯爷这般谋计,等同孤立自己。敌营危机四伏,伯爷单枪匹马,自保尚且不能,更别说取胜。” “恳请王爷,召北兆台诸位大人思计,救伯爷,换微臣蛰伏宫中。” 颜瑜严词拒之。 “别帮倒忙。” “换你蛰伏,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若起杀念,皇帝才不管对方是你,还是庄爱卿。” 林暮心急如焚。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爷深入险地啊。” “王爷莫非不晓,伯爷此去,抱着舍身决心?” 颜瑜几分烦躁。 “本王知晓。” “一模一样的话,一众谋臣,轮流说了个遍,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林暮不明就里,百思不解。 “众臣无有恶意,王爷为何不纳良言?” 颜瑜心累,怅惘作叹。 “唉,你也说我不纳良言……” 他不厌其烦,述说缘故。 “本王倒是有心保护,问题是,他根本不听我的。” “打从恢复记忆,获知庄爱卿真实身份,本王便劝他回归,他愣是不从。” “前时,苗爱卿动身,往岐南县。本王下瑜旨,命令他,听取苗爱卿意见,商量好时机,回归颜皇臣下,怎奈,他还是不听从。” “现在更是离谱,不知会一声,直接进宫;不议计策,直接用谋。他非要弄得自己孤立无援,我也着急,但,我能怎么办?” 林暮先认错,后献策。 “微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王爷何不公示天下,恢复伯爷真实身份,接他出宫?”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向臣下之人解释,他没有舍弃庄爱卿,颜瑜心境,崩毁无地。 “这事,是我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吗?” “我说他是方之玄,他咬定不认,如之奈何?” “事情发酵下去,外头将会怎么议论?” “本王诡计,夺人爱卿,有损大皇兄声誉,最后又该怎么收场?” 林暮犯难。 “这……” 颜瑜万般无奈,欲哭无泪。 “看看,你也没办法,是?” “北兆台众卿,亦束手无策。” “这事,就僵在这儿,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本王只能想到,抓紧时间研制药物,治愈皇帝病疾,解决眼前危机。” 林暮附和。 “王爷圣明,微臣折服。” 这时,宁云溪至,递去一个竹篓。 “阿兄。” “父亲陪我,去曲鑫山寻来草药,你看看,与你所说药物,功效是否一样?” 颜瑜接过竹篓,落眸查看。 “好,我看看。” 林暮行礼。 “恭请月溪公主福安。” 宁云溪搀扶。 “林大人请起。” 颜瑜留话,进入医药空间。 “你招待一下他,我进实验室,分析药草成分。” 宁云溪应一声。 “嗯。” 她坐定,凝眸林大人,示意赐座。 “林大人求见,想是为了家舅入宫一事?” 林暮谦谦回座,如实答复。 “是。” “伯爷八面受敌,在下无从协助,心实惭愧。” 宁云溪花容,不见忧愁,唯是困惑。 “他人担忧此事,我能理解,却为何,林大人也是忧心忡忡?” 林暮一怔。 “公主何出此言?” “伯爷遇险,在下不该忧虑吗?” 宁云溪不疾不徐,阐释论述。 “从前,我们同属皇上之臣,与舅舅明争暗斗,各出奇招。” “舅舅毫无例外,次次占据优势,其中原因,除自身智谋之外,还有皇上宠爱。” “比起己众他人,我们明确看到,舅舅深受皇上宠信。” “我自认为,皇上对舅舅有执念,哪怕识破舅舅身份,也难迅速放下情义。” “舅舅蛰伏,定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林暮先予肯定,继而陈说顾虑。 “公主所言极是。” “然,在下唯恐,意料之外,事有变故。毕竟是敌营,敌众我寡,伯爷处境,岌岌可危。” 宁云溪莞尔,善言安抚。 “我们正在努力制药,争取尽快治愈皇上旧疾。” “只要病愈,皇上便能寻回良知,不会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大人习得《体质论》,必然深明,药物作用于心脏,可以令人弃恶从善。” 林暮不苟言笑。 “是,在下明晓。” “皇上若愿服药,缓解症状,恢复一点良知,并非难事。” “可是,皇上执拗己见,不付信任,坚决不服药物,深怕被人暗害,以致病势越发沉重,拖到今日,无法治愈。” “制药不易,用药更难,在下毫无头绪。” “未审公主,有何良策,奉劝皇上用药?” 宁云溪要言不烦,总结方法。 “劝说无用,我尝试过多次,已然放弃。” “我们打算,制出一种气体药物,由阿兄携药入宫。与之面对,阿兄悄无声息挥发气体,仅需十几秒,皇上旧疾即可痊愈。” 林暮一头雾水。 “请问公主,十几秒,是为何意?” “在下好像,听王爷说过类似话语,然而,未解其意。” 宁云溪颜色,几许难堪。 “我一时不知如何讲解词意,反正,就是很快,近乎一瞬间。” 林暮颔首垂眸。 “在下领会。” “王爷公主医术,奔逸绝尘,在下相形见绌,瞠乎其后矣。”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林大人过谦。” “家舅安危,请大人勿要挂心太甚,我们势必竭尽全力解救。” “好不容易等到回归之日,大人应当思量,何时迎娶秋璧,缘成美满。” “目下,或许不得空闲举办婚典,你们先去签下婚书,未尝不可。” “秋璧翘首以盼这一天,苦等太久,望大人怜惜。” 林暮毕恭毕敬。 “谨遵公主之命,在下这就拜访高府,询问她意。” 宁云溪哭笑不得。 “林大人口误。” “安得说成,谨遵我的命令?” “帝瑾王有言,婚姻自由。” 林暮连忙改口。 “是,在下胡话荒谬,谢公主指正。” “实不相瞒,在下亦是苦苦期盼,迎娶荷妹妹。” 宁云溪温煦。 “既如此,良辰美好,不应辜负,林大人,请。” 林暮离座行礼。 “在下告退。” 第1063章 不寄感情 药草成分,符合颜瑜要求。 他当即下令,北兆台众卿、督护台众卿互相配合,轮流护卫帝瑾王府。而后,他进入医药空间,潜心贯注,以最快速度制药。 颜丹青依计书文,命顾孟祯退位,辅佑颜皇登基。 为安民心,为保颜族声誉,不使臣民误解他们,威迫顾孟祯交还皇位,颜丹青特意定下半年的交接时间,并嘱咐,皇上不需遑急,一切事宜,按部就班即可。 颜丹青思虑周全,顾孟祯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遂,他对外宣布,永为颜臣,不改初心,尽量在四个月内,完成交接事宜。 帝盛宫。 顾孟祯心里没底,诉苦提问。 “太子如此做派,很明显,背后有人授意。” “授意者,许是北兆台之众。他们布局缜密,极难对付,朕实在没有把握。” “贤弟言道,用谋帮朕夺回权势,四个月内,足以定局。此,可是玩笑话?” “四个月时间,够吗?” 方之玄十拿九稳。 “臣弟已是往多了说。” “皇兄放心,四个月时间足矣。” 顾孟祯如芒在背。 “朕非是疑你,谋略不及他人,只恐,我们寡不敌众。” “应对北兆台众人,须有万全之策。” “贤弟计将安出?” 方之玄端坐奉茶,唯唯谦逊。 “臣弟实话实说,我之愚思,确实及不上北兆台诸人,正面交锋,我必败无疑。” “然则,皇兄不必忧虑。” “臣弟是方族后人,待在皇兄身边,形同皇兄手握人质。太子兄弟,念及方族众臣忠义,不可能不顾我一家性命;北兆台诸人,在意方仁舒,更不可能狠心伤我。” “他们有所顾虑,难免顾此失彼。左右,优势都在我们。” “臣弟立志,定要为你夺回八台,襄助君上掌权天下,祈请皇兄信托。” 顾孟祯接过茶杯,啜一口茶,清心宁神。 “贤弟忠肝义胆,朕自当信你。” “虽说,于他们而言,你在朕手里,凡事不宜轻举妄动;但是,于朕而言,靖善公在他们手里,朕也不敢轻动。” “如是僵持,四个月时间,能结束吗?” 方之玄宽解。 “韶弟不会有事,我们尽可肆意为之。” “臣弟早就打探清楚,韶弟打理伊人倾城琐事,与宁云溪往来密切,交情深厚,宁云溪视之为亲人。” “皇兄请思,有宁云溪护着,敌方之人,谁敢谋害韶弟?” 顾孟祯牵挂无限。 “怕就怕,宁三女俱是虚情假意。” 方之玄处之泰然,直抒己见。 “我看着不像。” “韶弟只是单纯,而非痴傻。如若敌方不付一点真情,他怎会无忧无虑安居方府,不愿认亲?” “臣弟料定,韶弟安全无虞。” 顾孟祯忽而惊觉。 “朕迟钝,这才听出,你仿佛对宁三女,不寄什么感情?” 方之玄啼笑皆非。 “皇兄这便是废话一句。” “臣弟压根不认识她,当然不寄感情。” 顾孟祯点明事实。 “旧年至今,你们多次交手,怎么能算不认识?” 方之玄淡漠无情,仿若谈论无关紧要之人。 “互为敌者,以计相对罢了。” “玥皇管束妹妹甚严,我和她几乎没见过面,怎能算是认识?” “同在皇兄臣下,非要跟她论个关系的话,臣弟愚以为,勉强可以称作旧时同僚。” 顾孟祯提醒。 “毕竟,她是方仁舒爱女。” 方之玄做出一脸鄙夷。 “那又如何?” “方仁舒,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宁云溪?” 顾孟祯回避眼神,嘴角挂一丝苦笑。 “亲者,总会有感情,不由自主。” 方之玄表态,坚定无比。 “臣弟不这么认为。” “以往交锋,臣弟无所顾忌,对她,从未有过怜爱之感。” “先前,玥皇揭穿我的身份,臣弟百般辩解,原因有二。一则,不舍与皇兄分离;二则,不想承认方族身份。” “生在方族,臣弟深以为耻。” 顾孟祯凝眸,动容深深,含泪而笑。 “贤弟付出太多。” “此生,有幸同你相知相惜,愚兄喜不自胜。” 方之玄温言。 “博皇兄一笑,臣弟荣幸之至。” 顾孟祯心里一暖。 “出生在哪家,非你自主决定,朕有错,不应介怀你的身世。” “请贤弟原谅。” 方之玄涓涓柔情,汩汩和顺。 “皇兄介怀,理所应当,换作臣弟,应该也会生疑。” “严于律己,累心累身。你我兄弟,如旧相处融洽就好,皇兄莫要劳累,千万保重龙体。” 顾孟祯热泪,夺眶而出。 “贤弟不赀之恩,朕无以为报。” 他认真承诺。 “朕若得势改朝,贤弟当属元勋。” “到时,朕恢复太卿太尉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随意任职,随心弄权,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高兴,朕全依你。” 方之玄用词谨慎。 “谢皇兄隆恩,请恕臣弟不敢领受。” “皇兄若掌天下,臣弟一定竭忠尽节,以殒效命。” 顾孟祯手掌,轻抚贤弟手背,温情脉脉。 “贤弟为朕,放弃家人。” “愚兄亦如,宁负天下,绝不负你。” “必要时,你不用管靖善公的安危;如有需要,利用他成事,也无不可。” “我们,不要那个忘恩负义的庄韶。今后,你,方之玄,即是朕唯一的贤弟。” 方之玄声泪俱下,感动不已。 “皇兄恩重,臣弟万分羞愧。” 顾孟祯取绢帕,拭去他的泪水。 “你可能不信。” “贤弟勿虑,朕会向你证明,此皆真情实意,非是随口乱说,更非收买人心。” “朕立刻写信,派人传书,与庄韶决绝!” 说话间,他迫不及待离开龙座,走向书案。 方之玄止泪追步,拦住皇帝。 “皇兄请慢。” “臣弟相信兄长,谢皇兄关怀。” 顾孟祯挽起一截衣袖,擦去贤弟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 “我们是一家人,朕关怀你,是应该的。” “贤弟莫哭,大男子掉眼泪,惹人笑话。” “信,朕必须要写,且要你看着朕写。” 方之玄目色天真。 “皇兄仅是写信,不传书,可好?” 顾孟祯被他逗笑。 “那朕写来做甚?” “贤弟不许阻拦,朕偏要与他断绝。” 第1063章 不寄感情 药草成分,符合颜瑜要求。 他当即下令,北兆台众卿、督护台众卿互相配合,轮流护卫帝瑾王府。而后,他进入医药空间,潜心贯注,以最快速度制药。 颜丹青依计书文,命顾孟祯退位,辅佑颜皇登基。 为安民心,为保颜族声誉,不使臣民误解他们,威迫顾孟祯交还皇位,颜丹青特意定下半年的交接时间,并嘱咐,皇上不需遑急,一切事宜,按部就班即可。 颜丹青思虑周全,顾孟祯自然不能做得太难看。遂,他对外宣布,永为颜臣,不改初心,尽量在四个月内,完成交接事宜。 帝盛宫。 顾孟祯心里没底,诉苦提问。 “太子如此做派,很明显,背后有人授意。” “授意者,许是北兆台之众。他们布局缜密,极难对付,朕实在没有把握。” “贤弟言道,用谋帮朕夺回权势,四个月内,足以定局。此,可是玩笑话?” “四个月时间,够吗?” 方之玄十拿九稳。 “臣弟已是往多了说。” “皇兄放心,四个月时间足矣。” 顾孟祯如芒在背。 “朕非是疑你,谋略不及他人,只恐,我们寡不敌众。” “应对北兆台众人,须有万全之策。” “贤弟计将安出?” 方之玄端坐奉茶,唯唯谦逊。 “臣弟实话实说,我之愚思,确实及不上北兆台诸人,正面交锋,我必败无疑。” “然则,皇兄不必忧虑。” “臣弟是方族后人,待在皇兄身边,形同皇兄手握人质。太子兄弟,念及方族众臣忠义,不可能不顾我一家性命;北兆台诸人,在意方仁舒,更不可能狠心伤我。” “他们有所顾虑,难免顾此失彼。左右,优势都在我们。” “臣弟立志,定要为你夺回八台,襄助君上掌权天下,祈请皇兄信托。” 顾孟祯接过茶杯,啜一口茶,清心宁神。 “贤弟忠肝义胆,朕自当信你。” “虽说,于他们而言,你在朕手里,凡事不宜轻举妄动;但是,于朕而言,靖善公在他们手里,朕也不敢轻动。” “如是僵持,四个月时间,能结束吗?” 方之玄宽解。 “韶弟不会有事,我们尽可肆意为之。” “臣弟早就打探清楚,韶弟打理伊人倾城琐事,与宁云溪往来密切,交情深厚,宁云溪视之为亲人。” “皇兄请思,有宁云溪护着,敌方之人,谁敢谋害韶弟?” 顾孟祯牵挂无限。 “怕就怕,宁三女俱是虚情假意。” 方之玄处之泰然,直抒己见。 “我看着不像。” “韶弟只是单纯,而非痴傻。如若敌方不付一点真情,他怎会无忧无虑安居方府,不愿认亲?” “臣弟料定,韶弟安全无虞。” 顾孟祯忽而惊觉。 “朕迟钝,这才听出,你仿佛对宁三女,不寄什么感情?” 方之玄啼笑皆非。 “皇兄这便是废话一句。” “臣弟压根不认识她,当然不寄感情。” 顾孟祯点明事实。 “旧年至今,你们多次交手,怎么能算不认识?” 方之玄淡漠无情,仿若谈论无关紧要之人。 “互为敌者,以计相对罢了。” “玥皇管束妹妹甚严,我和她几乎没见过面,怎能算是认识?” “同在皇兄臣下,非要跟她论个关系的话,臣弟愚以为,勉强可以称作旧时同僚。” 顾孟祯提醒。 “毕竟,她是方仁舒爱女。” 方之玄做出一脸鄙夷。 “那又如何?” “方仁舒,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宁云溪?” 顾孟祯回避眼神,嘴角挂一丝苦笑。 “亲者,总会有感情,不由自主。” 方之玄表态,坚定无比。 “臣弟不这么认为。” “以往交锋,臣弟无所顾忌,对她,从未有过怜爱之感。” “先前,玥皇揭穿我的身份,臣弟百般辩解,原因有二。一则,不舍与皇兄分离;二则,不想承认方族身份。” “生在方族,臣弟深以为耻。” 顾孟祯凝眸,动容深深,含泪而笑。 “贤弟付出太多。” “此生,有幸同你相知相惜,愚兄喜不自胜。” 方之玄温言。 “博皇兄一笑,臣弟荣幸之至。” 顾孟祯心里一暖。 “出生在哪家,非你自主决定,朕有错,不应介怀你的身世。” “请贤弟原谅。” 方之玄涓涓柔情,汩汩和顺。 “皇兄介怀,理所应当,换作臣弟,应该也会生疑。” “严于律己,累心累身。你我兄弟,如旧相处融洽就好,皇兄莫要劳累,千万保重龙体。” 顾孟祯热泪,夺眶而出。 “贤弟不赀之恩,朕无以为报。” 他认真承诺。 “朕若得势改朝,贤弟当属元勋。” “到时,朕恢复太卿太尉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随意任职,随心弄权,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你高兴,朕全依你。” 方之玄用词谨慎。 “谢皇兄隆恩,请恕臣弟不敢领受。” “皇兄若掌天下,臣弟一定竭忠尽节,以殒效命。” 顾孟祯手掌,轻抚贤弟手背,温情脉脉。 “贤弟为朕,放弃家人。” “愚兄亦如,宁负天下,绝不负你。” “必要时,你不用管靖善公的安危;如有需要,利用他成事,也无不可。” “我们,不要那个忘恩负义的庄韶。今后,你,方之玄,即是朕唯一的贤弟。” 方之玄声泪俱下,感动不已。 “皇兄恩重,臣弟万分羞愧。” 顾孟祯取绢帕,拭去他的泪水。 “你可能不信。” “贤弟勿虑,朕会向你证明,此皆真情实意,非是随口乱说,更非收买人心。” “朕立刻写信,派人传书,与庄韶决绝!” 说话间,他迫不及待离开龙座,走向书案。 方之玄止泪追步,拦住皇帝。 “皇兄请慢。” “臣弟相信兄长,谢皇兄关怀。” 顾孟祯挽起一截衣袖,擦去贤弟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 “我们是一家人,朕关怀你,是应该的。” “贤弟莫哭,大男子掉眼泪,惹人笑话。” “信,朕必须要写,且要你看着朕写。” 方之玄目色天真。 “皇兄仅是写信,不传书,可好?” 顾孟祯被他逗笑。 “那朕写来做甚?” “贤弟不许阻拦,朕偏要与他断绝。” 第1064章 思虑万千 决绝书信,由小伏子送出宫,传至方府,交给庄韶。 顾孟祯无私奉献,方之玄理当回报,随即出谋划策,攻敌不备,从夺取地方八台之权开始,一步步谋至盛京,“助”顾孟祯坐稳皇位。 短短两日,方之玄计出不穷,数次反败为胜,卓有成效。 这日,送贤弟回寝殿午休,顾孟祯回到帝盛宫正殿,批阅奏折。 心乱如丝,难以冷静,他刚拿起一本奏折,立马放回原处。 手,撑着脑袋,目光呆滞,望着帝瑾王府方向,他心神不宁,思虑万千。 庄贤弟之计,何其高明,亦不乏模棱两可。 其计,看似成绩斐然,其实,丝毫没能撼动朝局。 说他,真心为朕筹谋大事,说得通;评他,实为颜瑜纵控局势,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何以判断贤弟志向何方? 唉。 朕又多想,无端怀疑贤弟忠心,只因,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此等想法,大谬不然。 庄叔父和我,便不是血缘亲人,且,心志性情,大相径庭。 结果何如?庄叔父无微不至,恩逾慈母,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 由此推论,庄贤弟应是真心……不对。 庄叔父心意至臻,何从推思庄贤弟忠诚与否?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想这么多年,庄贤弟陪在朕的身边,似乎没做成过什么功业。 有他在,朕之权势越来越薄弱,与早年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从前,他冒充庄韶,或可解释为,藏巧守拙,无法进献良策。而今,他还有什么理由,保留谋思,不出妙计? 方之玄,好歹是方族中人,其谋才,不足撼动朝局吗? 他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连宁三女也斗不过? 对!是了! 他这是缓兵之计,拖着朕,直至颜皇登基! 可笑,朕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呵,方之玄,阴险狡诈,真不愧为方族后人。 但……朕这么看待他,着实有些武断。 平日,庄贤弟言行如一,行事面面俱到,朕确然找不出一丝纰漏,按说,他是真心依顺。 玮儿兄妹,善解人意,暖心体贴,如同贤弟,完美无瑕,朕同样没发现纰漏之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多年相伴,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失误,除非,他们皆是诚心诚意。 嗯,是了。 我们一家,虽非骨肉至亲,却唇齿相依,胜过血脉相连之人。 今时,庄贤弟设谋,没能撼动朝局,是因为对手是北兆台之众,他敌不过,很正常。 再者说,目下情况,朕处劣势。 安朋奕矢志不渝,左不过一介武夫,不能谋事,至多护卫皇宫。 他那儿子安霄涣,倒是腹有韬略,可,终究年轻,无以与敌纪翡燕等人。况且,安霄涣不顾朕的反对,迎娶童珍栀为妻,其志或向颜瑜,朕实难信之。 安松,不值一提,只是会一点医术,成不了什么气候。 杜菡萍姐妹,钟情玥皇帝,朕更是信不下。 情况这般,朕还能依赖何人?唯剩赌一把方之玄心诚。 方之玄心诚,朕便握有人质,兼备谋略之臣,大获全胜,指日可待。庄韶,随他去,如若出事,朕大不了追封,保他身后殊荣。 反之,方之玄心不诚,朕将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庄贤弟,究竟是否披心沥血,效忠于朕? 朕,可以信任他吗? 他说,对宁三女不寄亲情,此话当真? 朕不妨,用宁三女性命,试他一试? 顾孟祯暂停思绪,提笔,写下一封信。 书信,由小慎子秘密送往月溪府,交到宁云溪手中。 书信内容:只要你瞒着帝瑾王之众,速速入宫见朕,朕便愿意用你的药方,医治病疾。胆敢不从命,朕即刻动手,极尽狠戾,除掉方之玄一家。 宁云溪知晓,皇上不舍伤害舅舅。此信,或是为了试探舅舅忠心,她理应配合舅舅用计。 她亦知,入宫,不会有危险。一者,她是帝瑾王重臣,在颜主臣下颇有建树,皇上企图收服天下人心,不会冒然戕害颜臣;二者,舅舅武谋卓绝,巧思取得皇上信任,绰绰有余,想必今日,一如先前曲鑫山之计,有惊无险。 既有传见,入宫一趟,未尝不可。 万一,皇上真的愿意采纳她的药方,稍微缓解症状,那么,她就能为舅舅争取更多时间,纵控朝局,拖住皇上。 皇宫防卫,乃四师兄高谋。她随一众同门学习,已有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够寻出破解皇宫防卫之法,等到时机成熟,接迎舅舅离宫。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宁云溪慎重从事,取出册立帝后的瑜旨,存放医药空间,继而,敛迹,前往皇宫。 侍卫通禀,月溪公主从南门进宫,依皇上旨意,步行,走向帝盛宫。 顾孟祯立即吩咐宫人,唤醒方之玄,传圣上口谕,命他速去南门。 吩咐罢,顾孟祯坐上马车,赶往南门。 小伏子背着弓箭,骑马,紧随其后。 方之玄闻听口谕,心中明晓,顾孟祯意在何为。 为颜皇、为家族赴义,就在此时。 方之玄简单梳洗,骑上快马,奔向南门。 顾孟祯登上阁楼,凭高而望,致命一箭,瞄准宁云溪。 宁云溪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满以为正在配合舅舅,取信于皇上。 箭矢离弦,疾如雷电,向宁云溪而去。 骏马疾驰,方之玄顾不得停马,纵身一跃,挡在外甥女身前。 “溪儿当心!” 箭,穿透他的身子,绯色淋漓,触目惊心,宁云溪眸惊泪落,急忙伸手去扶。 “舅舅,你?” “箭,非是你发?这不是取信皇上之计吗?” 方之玄轻轻摇头,撑着气力,诉说心声。 “我设计,引你入宫,非为取信皇上,唯思赴命。” “我说过,护你一辈子,怎奈,身份特殊,不能像寻常舅舅那般,陪在你身边,伴着你长大。” “一路走来,各种计谋,我总要假作伤害你,今,终于光明正大,保护你一次。” “溪儿,我……”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药,喂他服下。 “舅舅,莫急诉言。” “你快服下药丸,护住心脉,免有性命之忧……” 方之玄含住药丸的一刻,昏厥在地。 想扶稳舅舅,却心余力绌,宁云溪悲急,泪如雨下。 “舅舅!舅舅!” 第1064章 思虑万千 决绝书信,由小伏子送出宫,传至方府,交给庄韶。 顾孟祯无私奉献,方之玄理当回报,随即出谋划策,攻敌不备,从夺取地方八台之权开始,一步步谋至盛京,“助”顾孟祯坐稳皇位。 短短两日,方之玄计出不穷,数次反败为胜,卓有成效。 这日,送贤弟回寝殿午休,顾孟祯回到帝盛宫正殿,批阅奏折。 心乱如丝,难以冷静,他刚拿起一本奏折,立马放回原处。 手,撑着脑袋,目光呆滞,望着帝瑾王府方向,他心神不宁,思虑万千。 庄贤弟之计,何其高明,亦不乏模棱两可。 其计,看似成绩斐然,其实,丝毫没能撼动朝局。 说他,真心为朕筹谋大事,说得通;评他,实为颜瑜纵控局势,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何以判断贤弟志向何方? 唉。 朕又多想,无端怀疑贤弟忠心,只因,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此等想法,大谬不然。 庄叔父和我,便不是血缘亲人,且,心志性情,大相径庭。 结果何如?庄叔父无微不至,恩逾慈母,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 由此推论,庄贤弟应是真心……不对。 庄叔父心意至臻,何从推思庄贤弟忠诚与否?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想这么多年,庄贤弟陪在朕的身边,似乎没做成过什么功业。 有他在,朕之权势越来越薄弱,与早年相较,可谓天差地别。 从前,他冒充庄韶,或可解释为,藏巧守拙,无法进献良策。而今,他还有什么理由,保留谋思,不出妙计? 方之玄,好歹是方族中人,其谋才,不足撼动朝局吗? 他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连宁三女也斗不过? 对!是了! 他这是缓兵之计,拖着朕,直至颜皇登基! 可笑,朕竟然被他牵着鼻子走。 呵,方之玄,阴险狡诈,真不愧为方族后人。 但……朕这么看待他,着实有些武断。 平日,庄贤弟言行如一,行事面面俱到,朕确然找不出一丝纰漏,按说,他是真心依顺。 玮儿兄妹,善解人意,暖心体贴,如同贤弟,完美无瑕,朕同样没发现纰漏之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多年相伴,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失误,除非,他们皆是诚心诚意。 嗯,是了。 我们一家,虽非骨肉至亲,却唇齿相依,胜过血脉相连之人。 今时,庄贤弟设谋,没能撼动朝局,是因为对手是北兆台之众,他敌不过,很正常。 再者说,目下情况,朕处劣势。 安朋奕矢志不渝,左不过一介武夫,不能谋事,至多护卫皇宫。 他那儿子安霄涣,倒是腹有韬略,可,终究年轻,无以与敌纪翡燕等人。况且,安霄涣不顾朕的反对,迎娶童珍栀为妻,其志或向颜瑜,朕实难信之。 安松,不值一提,只是会一点医术,成不了什么气候。 杜菡萍姐妹,钟情玥皇帝,朕更是信不下。 情况这般,朕还能依赖何人?唯剩赌一把方之玄心诚。 方之玄心诚,朕便握有人质,兼备谋略之臣,大获全胜,指日可待。庄韶,随他去,如若出事,朕大不了追封,保他身后殊荣。 反之,方之玄心不诚,朕将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庄贤弟,究竟是否披心沥血,效忠于朕? 朕,可以信任他吗? 他说,对宁三女不寄亲情,此话当真? 朕不妨,用宁三女性命,试他一试? 顾孟祯暂停思绪,提笔,写下一封信。 书信,由小慎子秘密送往月溪府,交到宁云溪手中。 书信内容:只要你瞒着帝瑾王之众,速速入宫见朕,朕便愿意用你的药方,医治病疾。胆敢不从命,朕即刻动手,极尽狠戾,除掉方之玄一家。 宁云溪知晓,皇上不舍伤害舅舅。此信,或是为了试探舅舅忠心,她理应配合舅舅用计。 她亦知,入宫,不会有危险。一者,她是帝瑾王重臣,在颜主臣下颇有建树,皇上企图收服天下人心,不会冒然戕害颜臣;二者,舅舅武谋卓绝,巧思取得皇上信任,绰绰有余,想必今日,一如先前曲鑫山之计,有惊无险。 既有传见,入宫一趟,未尝不可。 万一,皇上真的愿意采纳她的药方,稍微缓解症状,那么,她就能为舅舅争取更多时间,纵控朝局,拖住皇上。 皇宫防卫,乃四师兄高谋。她随一众同门学习,已有一段时日,说不定,能够寻出破解皇宫防卫之法,等到时机成熟,接迎舅舅离宫。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宁云溪慎重从事,取出册立帝后的瑜旨,存放医药空间,继而,敛迹,前往皇宫。 侍卫通禀,月溪公主从南门进宫,依皇上旨意,步行,走向帝盛宫。 顾孟祯立即吩咐宫人,唤醒方之玄,传圣上口谕,命他速去南门。 吩咐罢,顾孟祯坐上马车,赶往南门。 小伏子背着弓箭,骑马,紧随其后。 方之玄闻听口谕,心中明晓,顾孟祯意在何为。 为颜皇、为家族赴义,就在此时。 方之玄简单梳洗,骑上快马,奔向南门。 顾孟祯登上阁楼,凭高而望,致命一箭,瞄准宁云溪。 宁云溪全然不知危险降临,满以为正在配合舅舅,取信于皇上。 箭矢离弦,疾如雷电,向宁云溪而去。 骏马疾驰,方之玄顾不得停马,纵身一跃,挡在外甥女身前。 “溪儿当心!” 箭,穿透他的身子,绯色淋漓,触目惊心,宁云溪眸惊泪落,急忙伸手去扶。 “舅舅,你?” “箭,非是你发?这不是取信皇上之计吗?” 方之玄轻轻摇头,撑着气力,诉说心声。 “我设计,引你入宫,非为取信皇上,唯思赴命。” “我说过,护你一辈子,怎奈,身份特殊,不能像寻常舅舅那般,陪在你身边,伴着你长大。” “一路走来,各种计谋,我总要假作伤害你,今,终于光明正大,保护你一次。” “溪儿,我……”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药,喂他服下。 “舅舅,莫急诉言。” “你快服下药丸,护住心脉,免有性命之忧……” 方之玄含住药丸的一刻,昏厥在地。 想扶稳舅舅,却心余力绌,宁云溪悲急,泪如雨下。 “舅舅!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