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下》 第1章 做人不留线 “皇帝陛下,你就非要这么做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容袖与男人同坐在书案后,单手撑着脑袋,笑眼盈盈地看向身旁俊逸凛然的君王。 后者眼皮都没抬一下,拿着奏折继续翻阅,对于他的无视,容袖感到很是烦躁,伸手去夺走他手上的奏折,随意扔置一边。 他穿着紫色锦袍,衣衫上用金丝勾勒出的龙纹栩栩如生,头束金冠,墨发飘逸,帝王之气不怒自威,气宇轩昂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朕对你不需要留一线。”他语气淡漠决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容袖脸色骤变,已然失去耐心,向来都是别人讨好她的,何须她去给人卖笑,对皇帝也没必要。 心下恼怒,抬手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放肆,朕岂是你能打的。”楚川虽不满她的行为,也只是责备一句。 她下手还挺重,令他胸口隐隐作痛。 容袖无所畏惧,她父亲是北宣的开国功臣,与先帝共同打下北宣江山,立下不世之功,她容家可是占了北宣国的半壁江山,权势滔天。 她是先帝亲封的长宁公主,得先帝允诺,可辅佐君王治国,乃是整个北宣国最尊贵的女人,何需对人卑躬屈膝。 可今非昔比,父亲和母亲一年前突然失踪,了无音讯,容家从此一落千丈,家主的位置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年纪尚小,手握重权难免被人忌惮,引得大批朝臣不服,往往上奏弹劾,想要分解她手中的势力,拉她跌入泥潭。 自新帝登基后,就肆意针对容家,有意收回先帝赐下的荣耀,可奈何容家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一时间无法撼动。 容袖被处处压迫,吃了不少亏,奈何自己心机不如对方,只得苦苦支撑。 “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就这么欺负我一个女人的,你将寇悠然关押三年,可有降服他,你都束手无策,我又如何有能力让他为我所用。” 她很生气,但也很无奈。 她今日进宫就是因为这个毒医寇悠然,此人用毒天下无双,杀人于无形,更是与容家有着灭族之仇。 可楚川却将这样一条毒蛇送去她的公主府,美其名曰,送她个能人义士在身边,其实是想给她使绊子。 “朕相信公主的本事,被你降服的人哪个不比朕的文武百官强,江临侯的世子,晋离,统领三十万大军的林萧,还有无所不知的若烟,区区一个用毒高手,又算得了什么。” 容袖盯了他半晌,忍住想抽他的冲动。 这些人确实都为她所用,可大部分都是父亲的功劳。 “你明知道,他们臣服于容家与我关系不大,我父亲为北宣立下汗马功劳,这些是我容家该享受到的荣耀。” 这些势力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多年来,为了培养这些势力,容家早就树敌无数,容家与这股势力早是一体,已经无法分割,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放手只有死路一条。 楚川轻笑不屑:“自是你容家应得的,容老将军功标青史,他的女儿自然不会差,这一年来,容家在公主的掌权下,依旧蒸蒸日上,不是吗?” 容袖手握成拳,心里莫名心虚,楚川不点破,不代表不知,容家在父亲失踪后,已经大不如前,她眼皮低下不知道被塞进了多少针眼,府里的事情已经自顾不暇,再来一个寇悠然,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嘛。 “你若不将寇悠然收回,我便杀了他。”与虎同穴,不如杀之以绝后患。 楚川上下打量着女人,秀雅绝俗,美而不妖,身上没有她父亲的英气,反而自带股温柔和善,性格和长相却格格不入,无比强势,与容程如出一辙,无所畏惧。 “只要公主高兴,杀了便杀了。”他说的轻巧,满不在乎。 想杀寇悠然并不简单,他用毒杀人于无形,根本无法近身,若是为杀一个寇悠然而牺牲更多人,对容袖来说,有害无利。 “楚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我现在至于将脸皮撕破吗?” “当然不至于。” 他看着容袖,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将左手搭在近一尺高的奏折上。 “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折,说你不堪造就,无法执掌手中势力,让你早日脱手,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朕近日为了这事可很是头疼。” 容袖忍无可忍,伸手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她为容家事务不敢懈怠,连哭的时间都没有,这些人却只想着怎么分走她手上的势力将她逼上绝路。 “这些阳奉阴违的小人,他们若是有本事,那就放手来抢啊,我岂会怕这些宵小之辈,我不堪造就,你且让他们来试一试。” 楚川看着满地的奏折,微微蹙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身前女子。 在他眼里,容袖与那些贵族女子并无差别,不是娇娇弱弱就是刁蛮任性,而这一年来她竟能到现在屹立不倒,终究是小看了她。 “长宁,你我都清楚容家现在的处境,你又能撑几日,朕说过,如果你愿意进宫,你依旧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容袖明白他的意思,却也装糊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后者轻笑几声,漫不经心:“你当然知道。” 容袖移开双眼不再看他,无需考虑,她不可能进宫做个金丝雀,父亲摸爬滚打多年,在刀光剑影中争取到的成就,她不能苟且偷生,将它拱手让人。 她回望着他,神色傲慢:“本公主手上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见了你这个当朝皇帝,亦是可以抬着头走,做什么想不开进宫做你笼里的金丝雀,若是你把我逼死了,就让你想要的东西跟着我一起埋进棺材里。” 楚川听言笑意凛然:“公主好气魄,即使如此,那咱们来日方长。” 第2章 不屑一顾 容袖瞪了男人一眼,气冲冲走出泽恩宫,跟他多待一刻,都觉得窒息。 将出了宫门,便被一小宫女拦住了去路,这丫头瘦瘦小小,头顶两个发包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奴婢参见长宁公主,公主请留步。” “做什么。” 她本就心情不好,见什么都心烦,不知这小丫头为何会叫住她,在这宫里除了楚川,谁见了她都得俯首称臣,一个小婢女竟也敢上前搭话。 那丫头见容袖面色不好,不由的担忧,说话声音微颤,毕竟主子不高兴打死个把奴婢也是常有的事。 “回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请公主殿下移步御花园里一叙。” 在印象里她与皇后并无交情,很是疑惑:“所为何事。” 那丫头双手压在小腹上,低头看向地面,被容袖的冷淡言语吓的紧张不安。 “奴婢也不知。” 这刚与楚川唇枪舌战,她心绪烦乱,谁也不想见,何况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皇后。 “不见。” 说着,她便抬脚离开,那丫头想挽留,却又不敢开口,急得险些哭出声。 “长宁公主。” 一声温柔的声音传来,容袖停下脚步看去,一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向她走来,端庄优雅,她头顶步摇轻晃,举手投足间温婉可人。 容袖看她身后跟着将近六七个太监奴婢,试探问了句:“你是,皇后?” 容袖的直言直语,让她不由愣了下,对于这位长宁公主,她早有耳闻,清冷,不近人意。自己身为皇后在她面前,竟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是的,长宁公主,本宫有些事情想和公主聊聊,天色还早,公主是否愿意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容袖抬头看了看天,既然皇后亲自邀约,多少给她点薄面,颔首应允。 容袖跟着她绕过回廊,看着宫里的雕栏玉柱,亭台楼阁,无一不赏心悦目,跟她的公主府不相上下。 二人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歇脚,欣赏满目荷塘,微风带着荷香吹过,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娘娘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皇后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容袖也不客气,接过就喝。 “公主当真肆意洒脱,本宫很是喜欢你这样直白率真的姑娘,若是能日日与公主品茶赏花便好了。” 她倒也想每天清闲自在,做个不问世事的小姐,可自父亲失踪后,她就再没有以前那样悠闲的日子。 容家的事务,还有楚川的步步紧逼,压得她险些倒下。 “我与娘娘并无交集,谈何喜不喜欢的,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容袖并不傻,哪里听不出她话里有话。莫说现在,哪怕以前,她身边也极少有说得上话的闺中密友,身边大多是阿谀奉承者。 现在她性子变的愈发不近人情,愿意相交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想邀妹妹进宫,日后也能多个说得上话的姐妹,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容家事务再重要,哪里抵得上你的终身大事。 妹妹终究是女子,眼下容将军失踪,妹妹无依无靠的,本宫看着也实在心疼,陛下后宫空虚,除了本宫就只得两位美人,妹妹若是进了宫,姐妹之间也是热闹。” 果然不出容袖所料,皇后想用她来讨好楚川。这一口一个妹妹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容袖也没有表现不悦,只是上下打量身旁的皇后,明眸皓齿,肤白貌美,举止行为也是端方优雅。 自己身份非比寻常,若是进宫,楚川哪怕不喜欢她,仅看在容家势力上,就少不了恩宠。 楚川几次试探不成,没必要让皇后再过来费口舌。 皇后是当朝丞相宋怀安之女,这一年来宋丞相可没少弹劾她,皇后之举想来是要替父分忧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我近些日子也总觉得头疼,心里烦躁,这才进宫找陛下叙叙旧。 没曾想陛下与娘娘当真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去了,陛下有意封我为贵妃,不过我给拒绝了。” “妹妹为何拒绝。” 容袖淡然一笑:“皇后娘娘,以本官的身份,就算不做陛下的女人,本宫也是万人之上,若当真进宫,区区一个贵妃之位岂能满足。” 皇后闻言蹙眉,忽感危机四伏,心下略有不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岂能没听出来什么意思,若是换了其他女子,只怕气得想动手打人了,皇后倒还算沉得住气。 “娘娘当真是要我把话说的明白了,我跟陛下说了,进宫可以,娘娘可就得退位让贤了,陛下说,他会考虑的。” “你胡说,废后立后,岂是随便说说,本宫恪尽职守,没有犯过半分错误,陛下如何会废了我,立你做皇后。” 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哪里会知道疼,谁都劝她放下权势,安安份份做个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女人,可无论是金钱还是地位,他们哪一个人又愿意放手了。 “娘娘,我与你不同,你离开皇后这个位置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进不进宫,又能有多少损失,你又何必为了讨好娘家,在这里与我多费口舌。” 皇后沉思片刻,半晌不语。她本就依赖楚川生存,若是容袖进宫,抢走她的一切,那她只会终身困在这后宫之中。 就算到时侯容家势力被分解,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只能成为家族的弃子,谁还会记得她。 “既然公主并无此意,那本宫也不便多说什么,可是公主,你再尊贵,所受一切皆是因为皇恩浩荡,终是要臣服于陛下的。 家族势力再强,在陛下的威严之下,你又能得意几时呢,高处不胜寒,此刻你对贵妃之位视若无睹,不要他日后悔莫及才是。” 容袖向来矜傲,受尽万千宠爱,比皇室贵女生活的还要优越,自然不懂是什么是卑躬屈膝。 不管眼前人是谁,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说反驳就反驳,楚川不行,皇后也不行。 “不管日后本宫会不会后悔,可当下你所紧张的,都是我容袖不屑一顾的东西。” “你……” 容袖说罢,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却不知楚川何时竟来到了她们身后,只怕说的那些话,全掉他耳朵里去了,不管怎样,她也不在乎。 “清瑶是北宣王朝的皇后,你就是这样的态度,长宁,你且珍惜朕给你留的几分薄面。” 容袖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抬头望着他深邃的双眼,丝毫不避讳。他个子极高,总是仰着头看他,时间久了脖子酸。 “她父亲日日在朝堂上弹劾我,那手都快伸到我公主府里去了,现下她也来说道几句,我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已经给足了她脸面,你还想我表示出什么样的态度,下跪问安吗?陛下?” 楚川眉头微蹙,万年平静的脸色沉了几分。平日里容袖再怎么不把他放眼里,他都视若无睹,不是忌惮,而是同样不将她放进眼里。 他毕竟是国君,容袖接连挑衅,岂能不动怒。 “长宁,朕希望你永远都能保持现在的态度,否则可就太没意思了。” 容袖不以为然:“好的,皇帝陛下,我一定不会让你对我失去兴趣的。” 第3章 仇敌相见 容袖回到公主府外,车夫撩开车帘,她刚将身子探出车厢外,眼前便出现一只修长洁白的玉手。 容袖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搭上去,由着他扶着自己下马车。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晋离温润的声音入耳,如同陈年佳酿入喉,让人回味无穷。 每次容袖外出回府,晋离都会第一时间到门口迎接她,永远是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容,俊雅温柔。 他长的极好看,温润俊秀,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嘴角总是微微带笑,对谁都是这般庄重亲和。 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他被浓烟侵入肺腑,至今未能痊愈,所以面色总是带着些不自然的白,不显丑,反添了几分病态美。 “你其实不用每次都在门外等我的,你身子不好,多休息些。” 容袖此生的好脾气只怕都给了他,即使这一年来,她变了许多,唯独在晋离面前,她还是以前的自己。 “不妨事的,进府。” 容袖点头,跟随他的脚步,一路绕到后院。他身姿欣长挺拔,一举一动仪态不凡。 经过一方竹园时,里边传来箫声簌簌,悠扬动听,却透着几分悲凉。 容袖不由的心一沉,停下了脚步,望向竹园方向,隐隐能看到一天青色身影立在院中,吹着长箫。 她记得,府里是没有人会吹箫的,擅长乐器的只有晋离,一手七弦琴弹的出神入化。 “是寇悠然?” 晋离随着她的方向看去:“是,我给他安排进了青竹院,离你的烟雨阁很远,公主要去看看吗?” 他心思细腻,做事一丝不苟,无论对人对事,没人能找到他的错处。 知道容袖对寇悠然有顾忌,便安排在远处,可再远,终究是同一屋檐下,又能躲哪里去? 容袖沉默许久,不曾答话,只是静静听着耳边不断的箫声,心中百感交集。 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竹园方向走去,看清了院子里吹奏洞箫之人。 寇悠然立在竹林前方,手持洞潇,身姿翩然,清清冷冷,天青色衣袍随风轻动,衣袂翻飞,他如画中谪仙般,美到不可方物。 似乎是察觉有人,他抬头望来,恰巧对上容袖的双目,先是一愣,而后漂亮的眸子中蓄满血丝,清俊的面容满是不悦,随手便将手中的洞萧朝容袖砸去。 容袖不知他会有此举动,避之不及。晋离眼疾手快,拉开容袖,抬手接住了飞来的洞萧。他深深看了寇悠然一眼,转而打量容袖。 “公主可还好。” 容袖惊魂未定,深吸口气,偏头看向晋离身后的寇悠然,他已经无可畏惧的转身离开,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她纵使心里有气,也尽力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去理论,恨自己有理有据,却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 晋离将手中的洞箫拿起,递到容袖面前:“公主要如何处罚。” 容袖看着那碧绿洞箫,精致又漂亮,可想主人平日里是及爱护的。 “你看着处置。” 晋离放下了手,广袖掩去了那精致到几乎完美的洞箫:“公主,我说的是人。” 容袖蓦然回神,她对寇悠然其实是害怕多过亏欠,可方才见到本人,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安静吹凑的模样,如谪仙在世,不染凡尘,可这样的人却背负着满身血仇,冷傲逼人,实在可惜。 “罢了,随他去,终究是我容家有愧于他,换做是我,也是无法释怀,日后他若有需求,尽力满足,不必顾虑。” “是。” 容袖见晋离久久凝视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你为何这样看我。” 他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般温柔:“公主近年来可不曾放过,任何犯错误的人,我在想以前的公主,你总说,罢了,随他去,和方才一模一样。” “晋离,他跟别人不一样,虽说当年我父亲是奉旨行事,可寇氏一族的确是在容家军手里灭亡的,是我对不住他,由他恨去。” “我知道,只是晋离想念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 容袖一挑眉梢,近年来,为了支撑容家,她对下人比以往苛刻严厉,可对待晋离始终如一,他反倒先怀念起来了。 “晋离,我应该是没有亏待你的?你这份感概是从何而来?” 清风吹过,竹叶随风飞扬,他身后的发带被风吹起,垂落在他的胸前。 晋离虽没有寇悠然那样惊艳世俗的俊美,却带着股空谷幽兰般的雅致。 那张遇事从容的脸,棱角分明,双眼如深潭静水般的冷静,让人越看越想看。 “公主怎样都是最好的,我只是希望,公主不要太过压抑自己,以前的你比现在开心。” 容袖抬手在他肩上拿下一片竹叶,放在手里把玩,晋离看着她捻着竹叶的小手,唇边浅笑如常。 “晋离,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处事不要这么圆滑,小心翼翼。” “为何,是我哪里让公主感到不自在么?” “是我想了解真实的你,晋离,我们相识数十年,我看到的都是你身上无可挑剔的优秀,从没见你有过任何过失,你是当真完美无缺,还是掩饰的太好。” 他愣住,凝视她秀美的双眸,自家中落没,他流落街头,被容家收留,心里的傲娇早就藏的严严实实。 他不再是身居高位的世子殿下,只是公主府里的下人。 “这些都不重要,你所看到的都是我,我也愿意为你,为容家做事。” 容袖无奈叹息:“你说让我不要压抑自己,你又何尝不是。” 四目相对,久久不言,直到凉风吹来,他忍不住轻咳,容袖才蓦然回神。 “回去休息,府里不重要的事情,交给旁人就是,你不必事事操劳,身子要紧。” 他点头回应:“我送你回烟雨阁。” “不了,我自己回去。” 晋离身子虚弱,容袖时常挂念在心,请了无数名医太夫,始终一无所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医治好晋离,已经成了她心里的执念。 明月高挂夜空,容袖正安心入眠,她睡得浅,有些风吹草动便惊醒。此刻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手上蠕动,冰冰凉凉的。 她睁眼,不安分的伸手去抓,透着月光看去,吓的魂飞魄散,竟是条碧绿长蛇。 “啊……” 第4章 终被下手 容袖连忙将手中的蛇丢掉,却为时已晚,手腕一阵刺痛,被狠狠咬了一口。 耳房休息的丫鬟辛夷听到叫声,披着外衣就赶了出来。 “公主,发生什么了。” 她点了灯,屋内顿时明亮,那条蛇依旧在被子上蠕动,嘴里时不时还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再次攻击。 容袖猛地跳下床与辛夷抱做一团。 “蛇,有蛇。” 比起豺狼虎豹,她更怕蛇虫鼠蚁,看着就恶心难受。 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奔向屋内,将缩在角落里的容袖和辛夷护在身后。 看清屋里并非刺客而是条蛇,不由松了口气。 他眼神警惕,慢慢上前,抽出长剑将那长蛇挑在剑尖,带下了床。 而后他很是随意地伸手抓住,紧紧按住长蛇的脑袋,让它不能再张口乱咬。 “公主别怕,我这就将它扔出去。” 容袖连连点头:“林萧,扔远点。” 辛夷看着容袖抓着自己的手,见她雪白的右手腕有两点血红,那伤口分明就是蛇咬的,瞬间紧张不已。 “公主,你受伤了。” 方才过于紧张,她也没怎么注意自己的伤口,此刻被提醒,蓦然感到后怕。 “无妨,去请傅大夫过来。” 辛夷点头应下,急忙跑出房门。 容袖心里害怕,却也是冷静非常,她坐到桌边,就着桌案上的烛火看向伤口。 那伤口不大,却异常刺痛,伤口周围肿胀发黑,还是条毒蛇。 林萧处理好了那条蛇,又折了回来,见她受伤,眉头紧锁。 “这蛇有毒。” 容袖抬头望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庞满是担忧。 没等她开口说话,只见林萧放下手中的长剑,蹲在她身旁,撩起她的衣袖,对着她的伤口就亲附上去。 “林萧,辛夷去叫傅大夫过来了,你不必紧张,我没事。” 林萧不答,将毒血一口一口吸出,直到血液颜色恢复正常方才停下。 “来人,给林将军备漱口水。” 听到容袖吩咐,几个丫头匆匆备水送进屋内,林萧许久才洗漱干净,再次回到容袖身旁,她身边此刻已经围满了人。 晋离将林萧带到一旁,开口质问:“公主屋里怎么会有蛇?” 府里上下每日都有人检查打扫,驱虫药草每日不断,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何况还是在容袖的屋子。 平日她房中可是干净到一只蚂蚁也见不着。 林萧摇摇头。晋离有所沉思,一个念头浮上脑海,既然这蛇不是自己跑进来的,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今晚是我值夜,没有看到任何人靠近烟雨阁,会不会是下人打扫的时候没仔细,近来天热,有蛇也正常。” “我看,不见得。” 说罢,他折回容袖身边,见傅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将方子交给了辛夷,她也不敢懈怠,连忙去药房抓药。 晋离开口问道:“公主可要紧。” “这蛇是剧毒,好在发现的及时,再者有人及时将毒吸出,影响不大。 只是帮公主吸毒的人也得小心些才是,我方才开的方子亦可给他一起服用,避免蛇毒进身。” 傅大夫说话声音低沉,眼圈发黑,带着皱纹的脸写满疲惫,怕是被辛夷半夜惊扰,没能好好休息。 晋离不由松了口气,亲自招呼他离开。 容袖看着立在身前的林萧,他身姿修长健硕,气宇轩昂。刚毅冷硬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温柔。 “今晚是你值夜。” 他闻言单膝下跪,刚正端方:“请公主责罚。” 她有些日子没见到林萧了,也就随口问候,不成想竟让他误会自己要责罚他。 “好了,起来,这关你什么事,你救了我,我还得赏你才是,等会儿辛夷熬好了药,你喝过了就回去休息,换其他人守便好,也不知道那毒有没有进你身。” “是属下的过失,今夜我守着公主。” 容袖亲自将他扶起,他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二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于她而言林萧从来都不是下人,更像哥哥。 父亲失踪后,他便进公主府做侍卫,保护她的安危,有他在,容袖总能感到安心。 “随你的意,没事就好。” 林萧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小心谨慎些也是正常。 公主府守卫森严,她的院子更是每时每刻都有暗卫轮流看守,也只有非人的东西才能偷溜进来了。 “此事还真怨不得他。” 晋离温润的声音响起,容袖忍不住蹙眉,自己来这么一遭,倒是让不少人跟着折腾。 林萧道:“你还是怀疑,这蛇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在公主府里,谁会有这个胆子。” 容袖细想过后,对上晋离的目光,二人异口同声:“寇悠然。” 林萧:“可我守了一夜,并未发现可疑人员,何况晋离还安排人专门盯紧寇悠然,如果是他,不可能没有动静。” 晋离:“何须有什么动静,想要这蛇来到这里,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容袖忽感浑身发冷,双手互相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他果然是会对我下手,这该如何,我也不能真杀了他,毕竟是楚川的人,何况我也不想杀了寇氏唯一的幸存者。” 林萧:“蓄意杀害公主,难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赐死。” 晋离:“自然足够,可有什么证据能指明就是他做的,我们不也只是猜测。” 容袖赞同:“没错,不过是条蛇,如何就能当作证据,我若真用这个理由杀他,朝堂上那帮人可就更有话说了。 楚川把寇悠然送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我跟他互相折磨死对方。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她平日里是藐视楚川,可却从未做过什么僭越的事情。 再怎么他也是北宣王朝的皇帝,他的人岂能说杀就杀,楚川可真会拿捏她。 晋离:“我明日找寇悠然聊聊。” 容袖:“他被楚川关押三年,我是有打听的,他性格偏激,生人勿近,不知道毒死了楚川多少人,你去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林萧:“公主说的在理,既然杀不得,倒不如我们也将他关押,以免再生事端。” 晋离面色淡然,沉稳得如悬崖松柏、任风吹过,也仅是枝头轻晃。 “想要关押也绝非易事,如何靠近他就是个难题,公主觉得陛下当年是怎么将其收服关押,又能随意派个人就送进公主府的。” 容袖看了看晋离,又看了看林萧。寇悠然用毒高深莫测,若是想毒死守卫脱身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哪里愿意老老实实进公主府。 要是他当真想杀了自己,又何必放条毒蛇就了事,胜算不大,还会招惹麻烦,直接鱼死网破冲进来毒死她也罢。 “你的意思是,楚川手上有牵制他的把柄?” 晋离唇边带着淡笑:“公主很聪明,一点就通。” 即是如此,那就好办了,楚川能牵制寇悠然,她自然也能想到办法。 “林萧,那蛇你怎么处理了。” “暂时找了笼子关着。” 容袖挑了挑眉稍:“找个漂亮些的盒子装好,明天我要带进宫。” 晋离与林萧闻言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辛夷熬好了药端来,容袖与林萧服下后,三人便各归其位。 床上的床单被褥已经换了新的,容袖无奈叹了口气,折腾一晚她也是疲惫至极,摸了摸被咬的右手,心里憋了一口气。 “凭什么就我被咬,楚川,你且给我等着。” 第5章 见面礼 平常人带东西进宫,都要经过几道检查。 进贡给皇上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但容袖的东西可没人敢细查,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很顺利的带着那条毒蛇来到泽恩宫。 楚川见着她,不免疑惑,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昨天才不欢而散,今天怎又悻悻而来了。 “长宁,你最近倒是空闲,进宫都勤了。” 容袖笑而不语,将手里端着的漂亮木盒放到他的书案上。 那盒子用上好的梨花木制作,约莫一尺宽大,上面雕刻着的海棠花栩栩如生。 楚川看着那木盒,并没有去打开,疑惑片刻后,抬眸望向容袖,眼里满是不解。 “你这是何意?” 容袖挑了挑眉梢,迫不及待想看他窘迫的模样。 “你看看便知。” 他愣了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做了各种防备,抬手缓慢打开了盒子。 盒子才半开,一条碧绿毒蛇猛地抬头朝他扑来,那蛇竟跳起几尺高,吐着信子就要咬向他高挺的鼻梁。 楚川冷眸一闪,快速抓住它的七寸,手一用力,那长蛇便不再动弹。 他冷哼一声,将死去的蛇扔到一边,转而盯着容袖。 “有意思吗?” 容袖略感失望,瘪了瘪嘴:“没意思。” “这一年来,你就学到了这些小把戏?你觉得单靠这条毒蛇就能置朕于死地。” 容袖闻言不禁失笑:“我可没说我要杀你,我也没蠢到堂而皇之的对你动手,不过是想你也被咬一口,寇悠然送我的见面礼,给你也带一份。” 楚川恍然,原来是这么个事:“朕没有被咬,你是不是很失望。” 这还用说,她恨不得自己咬他一口。 “你将寇悠然关押三年,我可没听说他对你做过什么,所以,你是用什么牵制他的。” 楚川勾唇轻笑,离开书案踱到软榻边,自然地躺了下去,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着她。 “你觉得,朕会告诉你?” 容袖就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处,她也没奢望楚川能告诉她。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的谍影也不是吃素的,不过是废些时间,你爱说不说。” 他眼眸半眯,似乎有些困倦,开口淡然道:“呵,朕也想看,你查到又能如何。” 容袖正想说什么,一名小太监在此刻从屋外走了进来,佝偻着身子对楚川毕恭毕敬。 “陛下,皇后娘娘与丞相大人求见。” 他闻言起身半靠在软榻上,慵懒地曲起一条腿,将右手搭在膝盖上面,姿势随意自在。 容袖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少了几分皇帝的威严,倒像惬意悠闲的富家公子。 他冷冷开口:“宣。” 容袖想起自己是否该回避一下,免得看他们一家相聚。 她也不向楚川打招呼,抬脚便走,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楚川以为她还有事,还没来得及相问,却见她已经坐到自己的身旁。 容袖就跟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依靠着他,脑袋枕在他曲起的腿上。 “你疯了?”他疑惑。 她唇角带笑,抬头媚眼如丝,对上他的双眸。 楚川不禁蹙眉,刚想将她推开,皇后与丞相却在此时进了殿内,将眼前一切一览无余。 容袖假装慌乱,自行起了身,做出一副羞涩模样,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既然他们都想规劝她进宫,不妨试试这效果如何,滋味好不好受。 皇后顿感心上被扎了根刺,丞相略有所思,却也没有表现出情绪,卑躬屈膝地向二者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公主殿下。” 皇后即使心里不舒服也跟着附和:“臣妾参见陛下。” 她身为皇后,不向容袖问安也属正常。就是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与楚川刚成婚不久,正是浓情蜜意,前些日子丞相劝她说服容袖进宫。 她心里万般不愿,可权衡利弊下还是答应。 容袖拒绝后不得不说她是有侥幸心理的,可方才见到的场面,令她心中忐忑不安, 毕竟上回的谈话可是刻进了她的心里,万一楚川当真动摇,她该怎么办。 楚川这才明白容袖的目的,见她眼里闪过的得意,忍不住冷笑,她倒是会膈应人。 “丞相何事见朕。” 容袖见目的达到也不想多逗留:“楚川哥哥,既然你还有事,那阿袖下次再过来。” 她说完,被自己做作的语言带起一身鸡皮疙瘩,抬脚就想溜走,却被楚川叫住。 “站住。” 容袖回头:“楚川哥哥,还有事?” 皇后双眉紧锁,放在小腹上的双手紧攥着衣服,那衣服一小块地方已经被揉起褶皱。 “丞相应是为朝事而来,你留下,一同商讨。” 容袖不情不愿,自行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她是真不想在这里看他们一家三口说客套话。 丞相脸色沉了几分,纵使再看不惯容袖的作风,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数落她,毕竟上头的人都没说什么,他敢插手,不是自寻死路。 “陛下,近来边界战事不稳,西炎国将士裴恒,英勇善战,一人可敌千军,我军战事连连告危,刚接到战报,幽州已经失守。” 楚川本就冷峻的面庞此刻更是阴沉,平日里他本就面无表情,不怒自威,此刻更像是随时要爆发的地火。 容袖立即端坐倾听,毕竟是国土丢失的大事,马虎不得。 “北宣难道还找不出能抵挡裴恒的将士吗?西炎国,算得了什么,就把你们难为成这样。” 他冷冷的声音传出,丞相额间瞬间冒出细汗,帝王威严,此刻正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回禀陛下,朝廷派去的将士也是出类拔萃,只是面对裴恒,实在难以抵抗,从前都是由容家军守护边界,自容将军消失后,我朝军队便开始连连败退。” 楚川闻言更是气愤:“难道我北宣就培养不出第二个容家军吗?离了容家朕的江山是不是就该拱手让人了,朕要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丞相和皇后闻言,赫然下跪,不敢抬头。 “是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容袖虽也担忧国土,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暗爽。 皇后见太师椅上的容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嫉妒的心再按捺不住。 “陛下,长宁公主乃容将军独女,想来也是智勇双全的,不若将此事交给公主,许会有回旋的余地。” 容袖听完一愣,她哪里会领兵打仗,皇后在开什么玩笑。 整个北宣派去了多少将军勇士都抵挡不住,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女子,皇后这是故意要看她出丑了,她不去就是容家在她这里已然不行。 去的话,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楚川会将这样艰巨的任务丢给她这个懵懂的姑娘家吗? 楚川沉思片刻,上下打量着容袖:“朕觉得皇后说的在理,长宁妹妹,你觉得呢?” 一报还一报啊,这声妹妹叫的当真刺耳。 容袖愣了半晌,还是没想到说什么能将他回怼过去。 现下进退两难,楚川正好利用这事查探她到底能有多少实力。 若是她当真能击退西炎兵,那便是一举两得,若是不能也正好卸下她那股威风劲。 容袖不紧不慢地从椅子上起身,缓缓往他跟前走去。 “既然陛下没什么可用之才来承担此重任,让它落在我一个女人的肩上,长宁定不负陛下所托,明日便赶往边界,为陛下分忧。” 楚川勾唇一笑,好不得意,他笑起来还真是柔情似水。 “那明日朕亲自为公主饯行,愿公主一路平安。” 容袖瞪了他一眼:“用不着。” 她说罢便转身离开,经过丞相身边时停了下来。 “看来,皇后娘娘也是不负丞相大人的悉心教导,对人扎刀子可真是一刀一个准,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丞相可不能再上奏弹劾本宫了哦,否则本宫带兵会分心的。” 丞相无言以对,十分郁闷,活了半辈子,竟被一个小姑娘怼的哑口无言。 第6章 晋离 公主府 容袖独自站立在花园内的凉亭中,若有所思。 秋天将至,晚风带着凉意吹来,容袖抬手搓着胳膊。 她去了边界,府里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晋离,他这几年病情越发严重,若楚川趁机刁难,他能否应对。 不知何人静悄悄地给她披上了披风,挡去了凉意,回头看去是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庞。 “晋离。” “公主在想什么?” 容袖轻叹息:“楚川要我前去边界领兵,你说,他身为帝王,为了对付我,让一个毫无经验的公主上战场,是在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吗?” 晋离目视前方,看着前方碧绿的柳枝随风摇晃,不骄不躁。 “陛下心思深沉,凡事都有应对之策,幽州已失,怎会再掉以轻心。能将此大任交予公主,自然知道公主能担任。” 容袖不禁自嘲:“说实话,我没有把握,甚至毫无胜算,可我若不答应,只怕明日我就得将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拱手让人。 你知道的,我一旦放手,父亲所护下的人,所拼下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楚川疑心深重,定然会拔草除根,我一条命倒也罢了,容家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这些话字字听进他的心里,不由心疼眼前故作坚强的女人。 “公主且放宽心,林萧跟随容将军多年,领兵打仗势如破竹,虽然没有了容家军,可朝廷尚有百万雄狮,西炎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比不上北宣。” 容袖听了他的安慰,宽心许多:“我本想传若烟问问她西炎国的情况,现在看来你都已经打探清楚了。” 他微笑点头:“之前容将军久攻不下西炎,是因其地处丘陵山壑,易守难攻,每次将其打退,却又打不进对方的老巢,只得放弃。 裴恒年少却足智多谋,又英勇善战,如同当年的容将军。林萧与裴恒交手数次,多少还是对他有所了解。” “再者,陛下不会当真将领兵的任务交给你一人,一来公主若当真击退了西炎士兵,那公主在朝廷的威望将更加难以撼动。 二来,就如公主所忧心的,你领兵毫无经验,他如何会拿千军万马去白白牺牲。” 容袖恍然大悟,楚川瞬间能想到的问题,她却还蒙在鼓里。 “晋离,你和林萧可真是我最大的底牌,若是没有你们,只怕容家真就倒在我手里了。” “公主亦能独当一面,在女子中已是不可多得。” 若非晋离家道中落,他何须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不能大展宏图,若是他能进朝为官,楚川岂非如虎添翼。 “待我回来,便给你安置个宅子,你离开公主府,如何。” 他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唇边常带的笑意在此刻僵住。 “公主这是何意,是晋离哪儿做的不好?” 容袖知他误会,连忙解释:“你自然是最优秀的,我也有私心,想你一辈子为我出谋划策,可你正值弱冠,又才识过人,我不能把你永远困在公主府。 当年晋家被诬陷有谋反之心,此事父亲在时就已经查明,也已经上报,你想恢复世子的身份,随时都可以的。 是我对不住你,父亲失踪,我怕靠自己的才智无法与楚川抗衡,才迟迟没有让他恢复你的爵位,将你困在我府里。” 当年晋家被人诬陷有叛变之心,来龙去脉还未查明,江临侯府竟在此时无故走水,大火烧了几天几夜。 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京都,江临侯夫妇也因此身亡,只有晋离死里逃生,流落街头。 晋离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考虑,心里舒畅许多。 “能为公主效劳,是晋离的荣幸。我身体久久不愈,就算身负爵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我只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能为公主分忧。” 容袖只觉有根针刺进了胸膛,难受到难以呼吸。 她不由自主的抓紧晋离的双手,由内而外的不舍,从什么时候起,竟这么依赖他。 “你别说这些,你会好的,你不愿意出府,不去便是,待我击退敌军,便着手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治好你的病。” 这些年,她也未曾放弃过,流水一样的补品药材,不过只是吊着这条摇摇欲坠的命。 她的言语触碰了心底深处的柔软,无论如何,他已然感到满足。 “既然楚川不可能将领兵的任务全然交给我,那还会有谁?” 晋离睨视着她,摇摇头:“现在镇守边界的是青王,楚禾。 此人性格固执傲慢,凡事总一意孤行,公主到边界,避免不了与他打交道,公主又是女流之辈,只怕要面对的不只是敌军,还有青王。” 容袖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晋离,他看似个白面书生,心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弯弯绕绕,由衷感叹,还好他是自己的人。 “你平日里在我这公主府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从哪里了解这些的,若不是这一身的病痛拖累你,谍影阁主的位置就该你做才是。” 他浅笑如常:“我如何能去抢了别人的饭碗,若烟姑娘的脾气也不是好对付的。” 容袖不禁失笑,虽是开玩笑,可他说的及认真,不免觉得好玩。 晋离睨视着笑容可掬的容袖,眼里是能融化冰雪般的温柔。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帮她将耳边的碎发垄到耳后,指腹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二人不由一惊,莫名感到羞涩。 一缕夕阳照映在晋离身上,那身素衣白袍映着金光,他整个人如同会发亮的谪仙。 “我回烟雨阁叫辛夷收拾东西。” 晋离淡然道:“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容袖:“你消息倒是灵通,我刚从宫里回来,你就什么都安排好了。” 晋离:“是若烟,你进宫不久她就找了我,将幽州失守一事告知,又说到丞相得了消息也进了宫,我猜你们可能会遇到,便有所推测,不过巧合而已。” 他见微思躇,仅凭丞相与她同时进宫便猜到自己可能会被安排去边界,到底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 容袖:“那若烟呢?” 晋离:“她提前去了边界,为公主打探敌军消息。” 容袖:“是你安排的。” 他不否认,微笑回应:“我发现若烟有点魂不守舍的,公主去边界遇到她,不妨留意些。” 容袖明白他的意思,身居高位者,即使面对心腹也不可毫无防备,虽说用人不疑,可凡事小心为上。 晋离从阔袖中拿出一支白玉发簪,玉簪雪亮剔透,形式简单素净却不失典雅。 他将玉簪插入容袖发髻间,再好的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前些日子出门办事,见这玉簪与公主着实相衬,便买了下来,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公主。” 容袖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一层薄红,眉目如山水画卷,美得惊心动魄,出尘绝艳,如同冰山雪莲般纯净而高洁。 “多谢,我很喜欢。” 第7章 立威 次日,容袖便刻不容缓地朝边界出发,林萧则是带领援军走在了前方。 辛夷死活要跟着过来,说是放心不下。 “边界战事不平,疾苦难耐,不知你非要跟来做什么,我这上战场还带着婢女伺候,怕是要让人诟病了。” 辛夷瘪嘴笑了笑,模样娇憨可爱。 “公主自己说的边界疾苦难耐,就更需要奴婢在身边伺候了,自奴婢进府就贴身伺候着公主,奴婢离不开公主,愿意跟着公主。” 容袖有些无奈,却也感到暖心。 她侧身撩开车窗帘子,见马车后一素白色身影逐渐模糊,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这一去,何时能回来。 因为幽州失守,军队在离城外五十里之地安营扎寨。一行人日夜兼程,整整七天方才赶到。 容袖与林萧进了军营却无人前来接应,一路走进来也不见士兵在操练,反而随处可见一群又一群的士兵正懒散自在地晒着太阳。 容袖见此气不打一处来,带兵如此,怎能不败。 林萧从前南征北战,见识过战场的残忍,身为将士保家卫国,一刻不可懈怠,见到这样的场景,比容袖更是气愤三分。 他高声道:“长宁公主驾到,你们是瞎了狗眼吗?” 众人见援军浩浩荡荡数万人,知道是上面派过来的新首领,却不知会是长宁公主,纷纷交头接耳,却没有人上前招呼。 “青王何在。”容袖问。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再讨论什么,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 林萧冷硬的面庞此刻更是沉了几分。 正前方的帐篷内缓缓走出一男子,体态修长健硕,浓眉大眼,皮肤略黑,英气十足。 一头如风般的黑发仅用条墨色发带简单束在身后,身上仅着件白色里衣,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古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长宁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 他揉了揉微酸的双眼,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林萧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想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被容袖拉住。 “他怕是故意刁难我的,你别管,我来解决。” 林萧虽有担忧,却也没有跟她争,日后她面对的还有千军万马和敌人的兵刃,若是今日不能服众,她在军营就只能做个摆设。 容袖不紧不慢地走向楚禾,面色沉稳如常:“青王平日里就是这样管理士兵的,当真是好样的。” 后者勾唇轻笑,毫无畏惧。 “公主一个女流之辈,怎会知道如何管理士兵,还是赶紧回京安静做回你的金枝玉叶。 战场刀剑无眼,恐伤了公主的花容月貌。” 他说着便伸手要去触碰容袖白玉般的面颊,容袖眼眸半眯,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军营上万人士竟没有出现任何声音,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楚禾没想到容袖会在大庭广众下扇他的脸,顿时恼羞成怒。 “你到这给本王耍什么公主脾气,皇兄真是糊涂透了才会派你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来领兵,简直是送死。” 容袖方才下手极重,楚禾俊逸的面颊此刻红肿一片。 她不理会楚禾的话,转而看向方才还一副懒惰没有骨头模样的众士兵。 他们此刻已经肃然起敬,没人敢放肆,毕竟他们的将军都被当众打了耳光,谁还敢造次。 “青王玩忽职守,压下去,打一百杖。” 楚禾闻言不免震惊:“长宁,你敢。” 容袖气势凌人:“本公主有何不敢,不要说是你,今天就是陛下敢有此番行为,我长宁也是照打不误。” 她说罢抬手轻轻一挥,林萧便带着两个士兵上前要将楚禾托走,却被他三两下打倒。 “我不服。” 容袖冷笑:“你不服什么。” 他将滑到胸前的头发甩到身后,趾高气昂。 “你打伤了我,若有敌军来犯,你能抵挡住吗?还是说靠他。” 他伸手指着林萧,脸上写满了不爽二字。 片刻后他又转而指向容袖。 “既然公主不能亲自领兵,只能靠他人代劳,又何必狐假虎威到军营里来作秀,是为了抢功吗?” 林萧眸中闪过凌厉,再也忍不下去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压在身后。 楚禾能忍容袖可忍不了林萧,一个旋身抽回了手,和林萧打了起来。 容袖挑了挑眉梢,上前去将林萧推开,自己接下了楚禾的招式,两人打的热火朝天,脚下尘土飞扬。 众将士纷纷围成圈观战,不曾想长宁公主看似柔弱,竟会有此身手,心想难怪她身为女流却能被皇上寄予厚望。 容袖这几日舟车劳顿,不想与他多纠缠,下手没有留情,招招狠厉,只想快些将他制服。 楚禾也没想到容袖会有此等身手,军中上下数十万人,能打过他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现下接招却十分困难,险些败下阵来,场上这么多人,他也不愿意丢了面子,只能强撑。 容袖虽尊贵,可父亲从未将她当作温室的花朵养育,她自小便习武,得到父亲真传,能打得过她的人还真没几个。 几十招下来,楚禾明显不敌,却卖力硬撑。 容袖勾唇冷笑,抬脚踢在他的胸膛上。楚禾避之不及,生生挨下,倒在了空地上,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众人见状不免唏嘘。容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楚禾。 “怎么样,你服是不服。” 楚禾咬了咬牙,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我服。” 容袖得意地挑了下眉梢,他倒是能屈能伸。 她转而看向围观的人群:“日后,在军营中,若还有人敢行这懒惰作风,杀无赦。” 她面无表情。话语间满是清冷。众人闻言齐齐下跪:“属下听令。” 楚禾捂着胸口起身,被打这一顿,不见得比一百杖好到哪里去。 “他们是受了我的命才会如此,平日里不是这般模样。” 容袖不以为然:“所以你是承认,是在故意刁难我了。” 他点头承认:“我下去领罚。” 他倒是重情义,不让这些士兵替他背锅,现在战事危急,容袖不想把怨气全发在自己人身上。 “不用了,这一脚够你疼的,赶紧去把你这副鬼样子收拾好,然后去安顿援军。” 楚禾对容袖的轻视瞬间消散,伸手拉拢胸前散开的衣衫。 今日这番举动不过是觉得容袖是女人,想将她吓走,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8章 假冒夫妻 打完这一架,容袖也算在军中有了几分威严,楚禾一臣服,就算有人心里有话也不敢说出来。 来不及好好休息,几人便彻夜商讨,如何收回失地。 楚禾手指着地形图上的西炎地界:“这鬼地方易守难攻,任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攻进西炎地界半步,一时大意还失了幽州。” 林萧冷哼道:“是大意,还是力所不及。” 后者嗤之以鼻:“你神气什么,当年容将军再厉害,不也没带你们拿下西炎,有本事你去打啊。” 容袖很是无奈,林萧当真一点面子不愿意给楚禾留,非要将那层窗户纸撕破,让他颜面扫地。 林萧平日木讷无趣,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可没有见他这样子过,只怕是恨铁不成钢。 “好了你们两个,要是敌军看到我们自己人在这争得面红耳赤的,只怕要笑掉大牙。” 看着两人谁也不服谁,容袖当真想将他们都打出去。 “幽州落在敌军手里已经有些时日,若不抓紧时间收回只怕以后会更加艰难,你们还是赶紧想计策,别在我面前争吵。” 林萧虽厌烦楚禾,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容袖添乱:“现在驻守在幽州的敌军有多少。” 楚禾白眼一翻,那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约莫五万人。” 容袖略有所思:“我们现在加上援军有十五万人,若是硬攻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林萧道:“敌军是驻守,我们是强攻,我们唯一占到的优势就是人多,可若对方在我们攻城时也请来援兵?到时候岂不是白费功夫,还损失军力。” 楚禾道:“他说的对,硬打是不成的,裴恒用兵如神,一人之力可抵军中数百,我进攻过几次,连城门边都无法靠近。” 这些话他是很不愿意说的,特别是在容袖和林萧面前,很是丢人。 当年他和林萧同在容将军旗下,可自己却处处比不上林萧,凡事都被压一头。 容将军也就时常忽视他的存在,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留在军中,便回了京城。 直到容将军失踪,林萧进了公主府,楚川才将此重任寄托与他,结果还是一团糟。 容袖面露难色:“既然不能硬攻,就只能智取了,若是我们想办法混成城内,到时候里应外合,胜算会不会大些。” 林萧与楚禾对视一眼,点头默认。 楚禾又道:“这个方法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幽州现下守卫森严,任何人不得进出,活像个死牢,怎么进去。” 林萧若有所思:“幽州城内应有尽有,他们也无需外出采办,只有趁夜黑风高从城外偷溜进去,不过最多也就一两人,目标越大越容易暴露。”” 容袖赞同他的想法:“如此,那我与林萧今晚就前去,楚禾在外接应,待时机成熟,我们会想办法给你传消息,到时候你便带兵攻城。” 楚禾点头答应,无论如何,抓紧收回失地才是大事,否者他将是一事无成的绣花枕头,也不怨当年容将军看不上他。 此刻天空阴沉,不见月色,上天倒也是配合他们。 容袖与林萧穿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来到城门外。 抬头望去,城楼上火光通明,每隔十几步便有士兵站岗,难怪楚禾说这里像个死牢。 两人身影融入黑夜中,寻到一处稍暗的地方,趁着此刻火光微弱二人脚尖一点,同时轻飘飘地落在了城楼上。 容袖灵活如蛇,迅速躲进了角落里,一士兵听到动静,还未有所动作就被林萧捂住口鼻随后拧断了脖子,躺在地上变成死尸。 暗处的容袖故意拍打身旁的柱子,制造动静引人前来。 二人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对视一眼,便往反方向偷偷溜走,两人趁乱来到了城楼下。 不敢多逗留,两人快速躲进一处破败屋檐下,见没有人追来,不由心下一松。 两人急忙背过身子不去看对方,自行脱去身上的衣衫,露出里面的常服。 容袖抬手松下梳得整齐的发束,随意将秀发全部拢至一边,用条发带匆匆系好,任由发束搭在胸前,整个人温婉秀丽,林萧不由看痴。 “看什么呢?” 林霄莫名慌乱,急忙将眼神移开:“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是的,这里不宜多留,我们走。” 午夜时分,两人出现在街道中属实格格不入,便尽量往深巷处走去,以免被发现。 一群巡逻士兵从前方齐步走来,担心露馅,二人转身便想离开,却被叫住。 “前方何人,站住。” 片刻间两人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一群人持着长枪纷纷指向他们 为首的一名士兵上下打量他们一眼:“这大半夜的你们干什么去。” 林萧冷静沉稳,丝毫不乱,将容袖揽进了怀里:“贱内身子不适,我带她出来找大夫看看。” 容袖顿时明了,他反应倒是快,配合的依偎在他怀里,假意咳嗽了几声,看着就楚楚可怜。 为首的士兵见他们男的俊俏硬朗,女的倾国倾城,他还从未见过哪家夫妻能有这样的姿色。 “身体不舒服还大半夜的出来折腾?怕是另有目的。” 那士兵越发向他们靠近,见容袖容貌胜天,一双眼睛在她身上不停游走。 林萧见状将怀里的容袖揽得更紧,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上,遮住容貌。 “我们不过是寻常夫妻,只是我家娘子实在病的难受,我也不好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便带了出来。” 那士兵半信半疑,见他们衣着打扮也不像什么可疑人,没有理由抓他们,但也不想轻易放他们离开。 “这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大夫,赶紧回去,否则被当成刺客给杀了,只能算你们倒霉。” 两人闻言不禁心下一松。林萧揽住容袖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又被拦下。 “你们住哪。” 林萧淡然道:“前方不远。” “这小娘子瞧着病的不轻,我也是心有不忍,不如你先回去,我给她安排个军医瞧瞧,完事了再送回去。” 众人闻言忍不住失笑出声,容袖有这姿容,出现在一群常年见不着女人的士兵里,自然会让人垂涎。 林萧眸中多出了几分凌厉:“你在开玩笑吗?我家娘子胆小,你莫要吓着她。” 那为首士兵踱步上前,眼珠子快落在了容袖的身上:“小娘子莫怕,军爷也只是好心。”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拉容袖,林萧也不再和他废话,一脚就将他踢开。 众人见状有些不可思议,那士兵被人从地上扶起,一脸愤怒地呵斥众人。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起来。” 容袖见他们冲了上来,也不再装柔弱,离开林萧的怀抱,跟他们打了起来。 既然已经暴露就不能留下活口,否则对他们之后的埋伏不利。 二人对战这些士兵,简直是易如反掌,没多久尸体便躺了一地。 林萧听见隐隐的脚步声,怕是又有巡逻的人过来了,暗示容袖抓紧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跑路。 边界兵荒马乱,幽州又刚停战不久,城里还未恢复繁荣,到处都有空宅废地,两人随意寻了处偏僻的屋子躲了起来。 林萧在屋里找到了几件破旧的素衣,原本深色的衣服已经被洗的发白,也算是干净。他们的衣服上沾了血,已经不能再穿了。 容袖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自己找了个地方换好。 再回来时林萧也换好了衣服,他们现在的模样反而更像一对男耕女织的夫妻。 “公主,今晚我们先在这将就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容袖愣了下,这屋子极小,四堵墙围起,除了一杆床就一张桌子,想起方才林萧紧紧将她揽进怀里,顿感羞涩,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可当下也只能将就。 “好。” 林萧见她一身布衣却难掩姿色,自带着股矜贵气质,在哪里都能引人注目,于他们而言还真不是好事。 “公主去休息,我就守在这里。” 容袖也不拒绝,累了一天她也想休息了,林萧体力耐力都比她好上许多,有他在无需担忧。 第9章 分开行动 次日,幽州城中贴满了两人的通缉画像,许是昨晚时间紧迫,匆匆收场,不小心遗留了活口,对他们而言,这次的行动更是举步维艰。 两人躲在暗处,看城里成群结队的官兵拿着他们的肖像在挨个查问,也是无可奈何。 任凭他们如何乔装打扮,在这一丝不漏的排查面前,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林萧,不如我们分开行动,现在官兵只要看到男女同行,更是查的严实,分开的话,目标不至于那么明显。” 她说的及是,可丢下她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城中,若被抓到,后果不敢奢想。 “不可。” 容袖理解他的担忧,可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你不必担心,他们想抓住我也没那么容易,我们沿途留下记号,待寻到时机,咱们再会合。” 林萧抿了下唇,点了点头。容袖握起他的手,在他手心画了一横,随后又画了两横 “一横代表我,两横代表你,记着别忘了。你我先查探下城内的防守,晚些会合。”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往反方向而去,容袖在墙角抚了一把灰尘,抹在了白皙的脸上,整个秀美的脸色暗淡了许多。 幽州战乱不止,比不得京城,城内官兵多过百姓,商贩也稀疏,除了必要的商品,不见什么玩乐之物。 迎面走来十几个士兵,为首的少年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眼角一颗小小的黑痣,给他平添了几分魅惑,一身银色铠甲衬托得他威风凛凛。 容袖见他向自己走来,却不敢掉头就跑,以免打草惊蛇,敌众我寡,只怕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街边一对母子正在乞讨,那小儿伸手扯住少年的铠甲,苦苦哀求。 “求求哥哥给我点钱买吃的,我肚子好饿。” 少年并没有说什么,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士兵却上前将那小儿一脚踢开。 “放肆,竟敢弄脏将军的衣服。” 那乞丐母子急忙跪地道歉,煞是可怜。将军?是裴恒吗?容袖不禁怀疑。 那铠甲少年却是瞪了那士兵一眼:“我说过,不得欺压百姓,你都听哪去了,一件衣服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说罢,他亲自蹲身将地上的母子扶起,并从腰间拿下了钱袋全塞进了那乞丐母亲手中。 “拿去。” “谢谢,谢谢军爷。” 少年微微一笑,灿若骄阳。容袖见到这一幕,不禁感到温馨。他身为驰骋沙场的将士,竟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倒也难得。 容袖见他起身望来,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心下不免紧张。见他朝自己走来,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哥哥,什么时候可以不打仗。” 少年闻言顿下脚步,回头望着仅高到自己腰间的小儿,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颊又瘦又黄,小小的唇瓣因干裂而起皮。 “对不起,哥哥也不知道。” 方才踢他一脚的士兵,此刻又站了出来满脸不屑。:“你倒也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们北宣执意与我们西炎开战,何至于此。你们不会家破人亡流落街头,我们也不用出征,和家人生离死别。” 容袖趁他们纠缠,快步离开,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们是否跟来。 北宣与西炎的战争是在楚川登基后开始的。 北宣地大物博,财富滔天,百姓也富足,根本无需觊觎一个小小的西炎国,容袖也不知为何会开战,这场战役,断断续续打了将近五年。 那士兵说的及是,若非北宣执意开战,又何至于此,容袖不禁开始怀疑,她来边界是对的吗? 她在偏僻的街角留下了记号,找了个破旧的屋檐暂时藏身。现在城里到处是通缉她的人,根本不能住在客栈里。 等到了夜间她走出巷子,围绕着幽州城观察这里的布防地形,累得精疲力竭。 她靠在墙角,从袖中拿出一张冷得发硬的饼子啃食,这两天没能好好吃饭,也没能好好休息,心中十分不爽,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回京都,将楚川痛打一顿。 眼角瞥见土墙上有两道横,猜测是林萧留下的,正好去问问他可有收获。 刚走出墙角,便又遇到了白日里的少年,让她不由地惊了一下。 此刻仅他一人独行,若是能避开则避,若避不开,单打独斗,她虽不知少年的身手如何,但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假装镇定,迎面朝他而去,全程低头不去看他,二人擦肩而过,各怀心思。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容袖顿下脚步,不敢回头看他,压低了声音回答:“小女子看公子倒是眼生,没有印象。” 听到他转身的动作,容袖双手紧握成了拳,只希望他不要认出自己,城里张贴的画像惟妙惟肖,仔细一看就会暴露。 他透着月光,上下打量着容袖。见她身姿窈窕,体态轻盈,虽然身着布衣,脸上灰尘扑扑,却带着股大家闺秀的端方,心下有所怀疑。 容袖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丝帕,递到自己面前。 “你把脸擦干净。” 他果然还是怀疑,容袖犹犹豫豫还是接了过来,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容袖心下一横,将手里的丝帕朝他脸上扔去,转身就跑。少年只是一愣,便快速追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跑了多久,即使容袖尽量避开会有士兵巡逻的地方,可始终还是被逮个正着。 她被几十个士兵团团围住,已经心如死灰,这下可真落入虎穴,在劫难逃了。 那少年拨开人群,朝她走了过来,唇边带着得意的微笑,看她就像一只笼子里的兔子。 “拿下。” 他一声令下,便有士兵立即上前,容袖抬脚就踢飞了上前而来的一名士兵,正要接着动手,那少年却再次开口。 “你觉得你能应对几个人,我不介意等你累瘫了再拖走。” 容袖沉默不语,他说的及是,自己累了一天,现下对付这些人明显不是对手,不如省省力气,寻机会脱身。 两名士兵上前将她的双手扣住,压在身后。 容袖自小到大,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满心愤怒,挣脱了他们的扣押。 “我自己能走。” 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让她自己走。” 容袖边走边揉着微酸的手腕,抬头间竟看到暗处一抹黑色的身影,是林萧。 见他正要上前来,容袖皱着秀眉,对他摇摇头,现在的形势,就算他出手,也不见得能安然脱身。 第10章 危机时刻 容袖被带到一间地牢中,牢内昏暗潮湿,隐隐散发着臭味。真想不到有一天,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会落到这般下场。 一只老鼠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在她周边爬来爬去,容袖顿感身体发毛,浑身难受。 “救命啊,林萧。” 她缩在牢里仅有的小床上,这床仅用块板子搭起,连张床单都没有,欲哭无泪,有些后悔方才阻止林萧上前搭救自己。 抬头又见那铠甲少年再次出现,立即恢复镇定,她可不愿意在敌人面前示弱。 少年怔怔睨视着她,怎么看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娇弱的女人昨晚竟杀了他手下近二十个士兵。 “你就是北宣的探子。” 容袖小声嘀咕:“我说不是你信吗?” 声音虽小,但也全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所以你查到什么了,你的同伙尚在何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不知。” 她随口回答,却是实话,这才刚开始就被抓住了,还谈什么下一步计划。 少年笑了笑,伸手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少年英气十足,面上满是自信:“你可以不说,就是不知你能忍受多少皮肉之苦。” 容袖推开他的手,无奈蹙眉。“我是真不知道,别说刑罚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他面色沉了几分,见她这副模样,竟莫名其妙的有些相信她,若不是确定了她就是细作,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来人。” 两名士兵闻声而来,看了那少年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容袖被他们从床上拖了下来,架到了监牢外的十字木架上。 她双手双脚被绑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心里不禁感到害怕,已然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我都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算是打死我也是没用的。” “有用没用,试过不就知道。” 若此刻她能动手,真想给他几耳光,可现在自己才是那待宰的羔羊,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一名士兵手里拿着细长的鞭子,见少年向他使了个神色,那鞭子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容袖疼得闭上了眼,屈辱,无助,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十几鞭子落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洗净了她脸上的灰尘,露出那张绝世芙蓉面,让人看着不由感到怜悯。 此刻她身上伤痕纵横交错,衣服上是累累血痕,如同落入猎人手中的兔子。 许是一天的劳累,她经受不住晕了过去。少年也没有过多纠缠,叫人给她松了绑,带回了地牢中。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容袖似乎听见谁在耳边轻唤,她忍着疼痛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美艳动人的女人脸。 “公主,醒醒。” “若烟。” 若烟见她苏醒,不由松了口气,将她从床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带着她走出地牢。 “看守的士兵都被我处理了,我先带你出去,找地方藏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个待会儿我再跟公主解释。” 此刻已经是黑夜,行动起来便利不少,若烟似乎很熟悉这个园子里的地势,带着她很顺利的来到一间屋子内。 房间内有股淡淡的牡丹花香,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屋内摆设虽然简单,所需用品却样样齐全,干净整洁。 “这是哪里,安全吗?” 容袖心有余悸地问道。若烟将她扶到床上休息,拿了枕头垫在她身后,服侍得无比周到。 “公主放心,这是我住的屋子,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说完,她便离开,去翻找什么。片刻后她拿来了一个药瓶子,还给容袖倒了杯水。 容袖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从未感到如此的饥渴难耐,这是她此生都无法想象的。 若烟眼中透露出几分心疼,接过空杯放到一边,又坐回了床沿上。 “这是金疮药,我帮公主上点。” 容袖点点头,任由她脱去自己的衣衫,露出身上那血红可怖的伤痕。上药过程可不比鞭子落在身上轻松多少,昏昏沉沉中她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屋外嘈杂的声音吵醒。 若烟见她醒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屋外说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容袖猜测他们十有八九是在找自己。 “邦邦邦” 是什么人在敲门,容袖与若烟无声对视一眼,满眼不安。 若烟并没有急于去开门,而是上前去将床边的帐幔放下,确认从外看不到里面的人儿,深吸了口气,才去将房门打开。 “若烟姑娘,实在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今日三皇子抓回来的敌国探子深夜失踪,我们正在查找,姑娘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说话之人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许是因为若烟是女子,多有不便。 若烟表现出一脸茫然,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她身上穿的是件白色寝衣,因为急着开门,方才随意扯了件红色外袍披上,看着就是被打搅休息了的模样。 “原来如此,难怪我说怎么这样吵,本来也想起来瞧瞧,就听见裴将军在外敲门了,我很早就睡下了,没看到什么人,不能帮到将军了。” 裴恒试探往屋里看了一眼,却是一无所获。 她屋里没有点灯,从外往里看去朦胧不清,许是若烟起身开门太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点灯。 若烟见他起疑,若无其事地后退两步,给他让出了路。 “将军要进屋查看吗,我去掌灯。” 裴恒略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心底虽有犹豫,但还是走进了屋内。 “对不起,唐突姑娘了,裴恒并非怀疑你,只是例行公事,那探子逃出不久,或许是藏在了某个角落里,还请若烟姑娘掌灯,让我找找。” 若烟扯了下身上的外袍,转身去点上了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眼神不安地瞥了眼雕花屏风后的木床,虽然看不到什么,可始终放心不下。 “将军仔细检查便是,不必顾忌。” 裴恒在屋里角落各查看一番,一丝不苟,这态度让他身后的若烟不由紧张。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那雕花屏风后,只有那里没查过。 他看了若烟一眼,见她脸色如常,也没有反对自己去查的意思便抬脚走了过去。 若烟咬了下唇,跟上他的脚步,挡在了床前。 裴恒过来并没有看到什么,眼神落在了若烟身后的蓝色帐幔上。 床上的容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放缓呼吸,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正盘算着怎么将他放倒。 若烟缓慢地移开身体,示意他可以查看。裴恒犹豫不决,抬起了一只手欲扯开帐幔。 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放下了手,对若烟拱手行了个礼。 “裴恒多有打扰,姑娘恕罪,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若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将军无需道歉,我理当配合将军。” 说罢,裴恒也没有过多停留,快步离开了屋子。 若烟见他离开反倒不镇定了,慌里慌张地关了门就折回床边。 她拉开帐幔,见靠在床上的容袖也是惊魂未定,二人同时舒了口气。 容袖看着若烟道:“幸好,他还是个正人君子。” 若烟笑了笑:“幸好,我赌对了。” 第11章 被发现 容袖躲在若烟房里休息了几天,伤势也好了七七八八。 终日闷在屋里憋的难受,她便将窗户开了条小缝,观望外面的景色。 走廊下迎面走来一名少年,玄色长袍衬托出修长的身姿,黑发高高束起马尾,头戴银冠,腰间悬挂玉珏,矜贵傲人,意气风发。 “他是裴恒?” 那日她躲在帐幔内,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根本没机会见到他的面容。 若烟偏头望向走廊下逐渐走远的少年,摇头否认。 “这是西炎三皇子,寒宫锦落,此次随裴恒出征,幽州失守可全因他和裴恒。” 容袖不禁想起楚禾那纨绔不化的模样,不由蹙眉,同样是皇子,怎就是这样的天壤之别。 “你对他了解多少?” 若烟略思索后道:“临危不惧,勇冠三军,论身手谋略,不在裴恒之下,就是,心太软。” 容袖闻言唇边带出一抹淡笑:“你对他与裴恒评价颇高。” 若烟怔愣了下,虽然容袖并没有因为她夸赞敌人而气愤,却莫名感到心虚,眼前的人毕竟是北宣王朝的半个主子,她不敢懈怠。 “青王殿下虽不如容老将军,却也是骁勇,一般人奈何不了他。” 若烟语气含蓄,容袖自然能听出来。她不是什么喜怒无常的人,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不中听就迁怒于人,何况她说的是事实,明眼人自能分辨。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在这里有得一席之地的。” 若烟抿了唇道:“半年前,我潜入西炎国打探情报,不慎暴露,被敌军追杀,因伤势惨重我晕倒在了幽州郊外,是裴恒救了我。 之后我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幽州失守,我方回了趟京都,却没有遇到公主,我便将一切告知了晋公子,他推测,陛下可能会让公主出征,要我回来等待消息,或许能帮到公主。” 容袖清澈的双眼中现出几分柔和,晋离当真事事想的周到,总能为她提前铺路,若非他安排若烟防患于未然,自己此刻只怕还在地牢中。 “真是辛苦你了,自父亲失踪后,府里事务繁忙,长久不见你来消息,也没能想到你会遇险。” “为公主尽忠是若烟的职责,公主不必有心理负担。” 若烟虽只是暗探,身边危机并不比战场杀敌的将士少,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身为女子自然深有体会,更能理解现下容袖的不易,自然不会去计较容袖因繁忙而忽略了自己,她们都是容家的一份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一缕凉风从窗外灌进来,容袖不禁打了个哆嗦,侧过身子去合上那开了条缝的窗棂。 屋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容袖便心里明了,她迅速起身躲进了里间的雕花屏风后。 果然,随之而来的便是敲门声。若烟从桌案边起身前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张刚毅的俊脸。 “裴将军,有事?” 裴恒身穿灰白色衣袍,身躯凛凛,剑眉高鼻,眼中带着柔情,唇边是点点笑意。 “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可以进去喝杯茶吗?” 若烟见他言笑吟吟倒是不好拒绝了,何况她这几天总窝在屋子里,属实反常,若是将他赶走反倒让他怀疑。 “无妨,你进来便是。” 她本就四处循走江湖,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矜持娇羞,比平常女子多几分爽朗,不会太顾虑男女距离。 裴恒也不客气,自行踱到容袖方才的位置坐下,见窗户关着就觉得有些闷,便伸手将窗户打开,屋内顿时一片明亮。 若烟也不阻止,回到桌边坐下,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茶给他时却突然发现,方才容袖用过的杯子还在桌上没收拾。 裴恒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也发现了桌上还有余温的茶杯。 “方才是有人来过吗?” 若烟扯出一抹淡笑,不以为然:“没有,那也是我的杯子,无事,独自对饮罢了。” 裴恒闻言也不好说什么,若烟平日里本就喜欢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交谈,有此一举也不奇怪。 “这几天见你不怎么出门,房门也时常紧闭,是有什么事吗?” 若烟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不想出门。” 裴恒看着对面淡然饮茶的女子,一身红衣艳丽却不显俗气,美艳无双。 他常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不怎么与女子打交道,面对若烟这样清冷傲人的女子,更是束手无策。 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四方银盒,放在桌案上轻推到若烟面前。 “前几日看园子里的牡丹花开得正好,便用些做了盒胭脂来讨你欢心。” 若烟不由痴愣,情绪复杂地拿起桌上银盒打开细看,是她最喜欢的胭脂红,有些不可思议。 “将军还会这个。” “前段时间恰巧遇到个会做胭脂的伙计,便随口了解些,跟着他说的,照样做了份,看着似乎是成功了,你可还喜欢。” 在这战乱不断的戍边城中,哪里能轻易遇到会做胭脂的人,女人用的东西本就制作复杂,哪里会像他说的那样轻松制作而成,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将军日理万机,竟还会想着讨我开心,若烟不缺这些东西的,即使将军要送,出去买一盒便是,何必如此费心。” “对比若烟姑娘一直以来的照顾,这些不值一提,现下幽州战事安宁,我也是得了清闲。” 若烟为感谢裴恒的救命之恩,这半年来跟着他多次出入军营,亲自为他洗衣做饭,陪他看病疗伤。 做这些是为了方便了解军情,也是因为对他心中有愧,才会想方设法的去弥补他,不料却让他陷入痴情。 裴恒心思缜密,虽对她怀有心思,可也没有透露过任何军情,全靠她自己四处查探。 “裴将军有心了,胭脂我就收下了,只是我现在有些困,想休息会儿,将军能否先回去。” 裴恒心下一沉,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主人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只好不紧不慢地起了身。 “那改日我请你喝茶,幽州城内有家茶馆,名为一叶春,他家的招牌茶水也叫一叶春,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若烟对上他真挚的双眼,点了下头。她是见过裴恒战场上的英勇,那时的他就如同一头嗜血的猛兽,而眼下他却温柔到像个白面书生。 “那,将军慢走。” 裴恒微微一笑,目光再次落在桌案上放着的三只茶杯,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望了若烟一眼便朝门口走去。 若烟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不安,目光紧紧跟随他。 裴恒略走了几步却突然折回,他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快步奔向了里间的雕花屏风后。 若烟想拦已经为时已晚,只得赶紧去将方才未关上的房门还有窗户合上,以免引来更多的人。 容袖见裴恒闯了进来,已然暴露无疑。二人半句话没说就打了起来。 打斗期间身旁的屏风被无意碰到偏向一边倒去,容袖立即伸手稳住,怕弄出声响被人发现。 因为分心,裴恒趁机抓住她的肩膀,容袖也不甘示弱,抬脚就踢过去。 若烟见二人打的火热,也不干等着,跟着打了起来。 容袖独自对付裴恒是不占上风,可加上若烟却顺手了不少,加上她们全力以赴,很快就将裴恒拿下,找了根绳子给五花大绑起来。 容袖担心他会乱叫,随便在床上抄了块什么东西就塞进了他嘴里。 “公主,那是我的……东西。” 闻言,容袖也忽然感觉不对,见裴恒嘴里含着的竟是一件红色的贴身小衣。 若烟与容袖那两张美人脸霎时间充血,一片通红,裴恒见状已然知道怎么回事,眼里分不清是无奈还是气愤。 若烟自己去找了块丝帕堵住了裴恒的嘴,将那被咬得皱皱巴巴的小衣不知塞进了何处。 容袖满眼无奈,脸色是未褪去的余红:“你这乱放东西的毛病怎么还改不了啊。” 若烟倒是难得会脸红,她平日在裴恒面前维持的冰山美人角色,现在可是崩塌的一塌糊涂。 “我这不寻思方便吗,你知道我的,没那么多讲究。” 容袖叹了口气,这事说到底还真不怪她,也是自己心急,也没看是什么就往人家嘴里塞。 她转而看向被她们捆绑在床上的裴恒,怎么一种强迫良家美男的愧疚感。 “裴将军,久仰大名,我乃北宣公主,长宁。” 第12章 攻城 裴恒眼是藏不住的震惊,再看向她身边的若烟,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他知若烟身份非比寻常,却没有过多逼问,不想她会是北宣的人,满心失落。 若烟避开裴恒投来的目光,拉着容袖出了里间来到客厅。 她心中对裴恒有愧,这样面对他始终心有不忍。 “公主,裴恒现下被我们绑住,不久就会被人察觉,我们不能再耽误,我这就去联系青王殿下,要他立即攻城。” 容袖略有担忧:“城内防守严密,这青天白日你如何出去。” “城内有一条暗流,直通郊外,我前两日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林萧,他得知后出城带了不少人从暗流游来,混进城中,此刻裴恒又在我们手中,对我们而言,事半功倍。” 容袖点头应允,目送若烟离开。 幽州城内有暗流,若烟竟没有提前告知军营里的楚禾,反倒现在迫在眉睫方才说出。 这几天若烟一直待在屋里陪着她,极少出门,显然不是刚发现的。 她与裴恒的谈话,自己在里间听的一清二楚,裴恒明显对她有情,而她是否也因此动摇,所以才隐瞒了此事。 出门前,晋离提醒她留意若烟,看来不是没有道理,可眼下也不能不相信若烟,她要是有二心,又何必救自己出地牢。 夕阳渐落,屋内逐渐昏暗,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容袖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见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来往人群在四处查找裴恒。 “怎么样,还是没找到吗?” 寒宫锦落面容惆怅,他身前的士兵也是满头汗珠。 “回三殿下,整个园子都找遍了,没有裴将军的身影。” 寒宫锦落明显不悦:“可都仔细找过了,那么大个活人能去哪,今日午时我可还在后园见过他。” 此时另一名士兵道:“午时我见裴将军去了若烟姑娘房中,可若烟姑娘离开园子已经有几个时辰了,裴将军该不会独自在里面?” 寒宫锦落抬眸望来,对上容袖的目光,虽然对方看不见她,可还是惊了一身冷汗。 见他思索了下,抬脚朝屋内而来,容袖急忙放下窗户,直奔里间而去,她走到床边将裴恒从床上拖起来,想着能把他藏在何处。 裴恒虽被绑住,但他块头极大,又不愿意配合她,使劲扭动身子,容袖一急便在他后脑打了一下,裴恒瞬间晕倒。 外间传来开门声,容袖只得将晕倒的裴恒往里面推,自己也上了床,放下床幔拉过被子将自己同他一起盖住。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容袖紧张不安。明显感觉到寒宫锦落已经走了进来,此刻就在床边。 在床幔被掀开一条缝时,一名士兵急匆匆闯了进来。 “三殿下,敌军已经攻城了。” 他闻言收回了手,马不停蹄地奔出房门,容袖不由心下一松。 此刻寒宫锦落已经走远,园子里的人也少了将近一半,正是她逃出的好时机。 容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见裴恒昏睡正沉,不由皱眉。这个样子怎么把他带走。 她转而走向外间,倒了杯茶水又折了回来,毫无犹豫地便将茶水泼到裴恒脸上,后者打了个哆嗦立即清醒。 裴恒不满地闷哼几声,眼里怒气未平,容袖扔下杯子,伸手抓紧他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托起,松了他脚下的绳子。 “你最好跟我走,否则我就杀了你。” 她说罢,看了眼裴恒,他双眼怔怔地盯着她,嘴里塞着东西,明显不能说话。 带着他,若是被人发现,还能劫持他脱身。 容袖托着他出门,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她也不认识路,拉着裴恒躲躲藏藏,许久方才走出了园子,直奔城门而去。 城中烟火不断,刀剑声不绝于耳,容袖带着裴恒靠在城墙边,看着这一切,各有心思。 城墙外是轰隆隆的战火声,城内也打斗不止,可谓内忧外患,这一仗打得寒宫锦落措手不及。 容袖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打斗,他身手干净利落,靠近他的人无不以失败告终,一招便被他致命,眼看着他就靠近了城门,持剑准备劈开粗大的门栓。 裴恒见状双眼瞪大,挣脱容袖的束缚就奔了出去。 容袖急忙去将他拽回,拔下头上的玉簪抵在他脖子上。 “别动。” 敌军见裴恒被劫持,纷纷举起刀枪朝容袖而来,另外一部分人前去阻止林萧打开城门。 裴恒也是丝毫无畏,卖力挣脱容袖,争执中脖子被玉簪划出一条血红。 容袖也没料到他会这样不要命,竟当真让他逃脱去了。 一名士兵连忙为他松绑,给他递了把刀。 他只是愤怒地睨了容袖一眼,转而去对付林萧。 十几个士兵立即上前要擒住容袖,却被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脚尖一点飞跃到了城门边,趁裴恒与林萧在纠缠,她顺势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大刀,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门栓。 大门立即被在外的北宣军队推开,源源不断的北宣军如流水般冲进城内。 在刀光剑影下,整个幽州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裴恒见局势不稳,飞身至城楼上,找到了寒宫锦落,二人撤兵逃离。 楚禾见二人要逃,毫无犹豫的御马就追了上去,容袖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飞一般就过去。 “回来,不要追。” 后者明显不听他的话,驾着快马已经走远。 裴恒与寒宫锦落岂是他能轻易抓回的,何况他们还带着一批军队,楚禾孑然一身,不是去送死? 容袖满心无奈,寻到一匹骏马就飞身而上,朝林萧道:“你带些人赶过来应援,我先跟上去。” 不等对方回答,容袖已经驾马离开。 追到了郊外树林,见远处传来打斗声,容袖连忙跟了上去,见楚禾正被人围剿,急忙上去帮忙。 她方才赶过来时随手捡了把长剑,用起来还算顺手,与楚禾配合的天衣无缝,打得人不敢上前迎战。 “我叫你不要追,你是聋了吗?这下好了,你要是连累本公主跟你葬身此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楚禾虽不满意她的态度,但还是心里感激,没想到她竟会只身来救自己,若非是丢了幽州城他心里过意不去,不想裴恒轻易逃走,怎会冒险追来。 “你又何必跟来,想要我死在这里,还不能够。” 说着他便挥动长枪,几名士兵立即直直倒地。 多余的话容袖也不想现在说,只能拖延时间,等待林萧过来救援,敌方数量庞大,纵使他们再厉害,耗也能耗死。 一柄长剑闪着青光,直冲容袖面门而来,容袖持剑抵挡,被震得退了几步。 对方眼里是藏不住的怒火,他脸颊染上血迹,脖子上的一抹嫣红惹眼,灰白色的衣袂翻动,像是地狱逃来的魔鬼。 “裴恒,有本事冲小爷来,打她一个女人做什么。” 裴恒手持利剑,斜眼看了楚禾一眼,满是不屑:“你还不如她一个女人。” 说罢他又立即持剑而上,容袖预抵挡,楚禾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和裴恒打的难舍难分。 容袖转而应付那些不断上前的士兵。 正聚精会神时,一支羽箭朝她直飞了过来,眼看就要刺进她的胸膛。 楚禾余光瞥见想要阻止,却因为分心反而被裴恒在肩膀上刺了一剑。 容袖也是应接不暇,来不及躲避。 突然,身前出现一只手,接住了飞来的羽箭,容袖也是怔愣在了原地,好险,差一点就被刺穿。 容袖随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寒宫锦落骑在一匹棕色骏马上,手里拿着弓箭,眼里带着挑衅地望着她。 林萧黑眸中闪过凌厉,转而将手中羽箭奋力扔回,刺向马匹的寒宫锦落,后者弯腰避开,羽箭稳稳刺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 虽然躲了过去,还是忍不住错愕,林萧的身手让他实打实产生忌惮。 见林萧还带来援兵,若是继续纠缠,只会损兵折将,只得招呼人离开。 “听我令,撤。” 裴恒虽心有不甘,却还是跟着收手撤退。 楚禾哪里会让他离开,揪着他不放,容袖也持剑上去帮忙,二对一,裴恒终是被擒住。 “别管我,赶紧走。” 楚禾将长剑抵在他脖子上,怒气冲冲,示意他闭嘴。 寒宫锦落犹豫再三,还是带着残兵驾马离开。 第13章 沉醉 楚禾眼里满是得意:“裴恒,你也有今天。” 后者沉默不语,挺直腰杆,没有丝毫阶下囚模样。 容袖见林萧左手持续滴着血珠忙握起他的手查看,伤口约有一指深,皮肉外翻,血流不止,是方才为她接箭导致的。 她顿感不满,心里涌起一阵火气,若非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想上去给楚禾一耳光。 一行人押着裴恒回了军营,容袖悬着的心这才真正放下,自来到边境,这还是她感到最轻松的一天。 刚踏进军营,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容袖顿感五雷轰顶。 “楚川,你如何会来。” 他身穿黑衣锦袍,沐浴在阳光下,高束金冠,王者风气难以掩饰。 “公主一介女流尚且能领兵打仗,朕为何不能御驾亲征。” 楚禾得意洋洋附和道:“不愧是我皇兄,真厉害。” 容袖闻言忍不住翻白眼,他做什么了就厉害。初进军营时,楚禾说她是过来抢军功的,那楚川这又是什么意思。 晋离说楚川不会当真将兵权交在她一人手里,合着另外一个人就是楚川本人,当真让她大开眼界,佩服他的心机和脸皮。 “这仗都打完了,陛下就闻声过来了,当真是幸苦。” “不及公主,听闻公主不幸落入敌军手中,受了重伤,朕不甚担忧。” 看似互相恭维,可在场的人无不听出了二人话语间的战火味。容袖累了几天才没心思继续跟他阴阳怪气,独自回了营帐中梳洗休息。 一夜间,幽州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军营数万将士浩浩荡荡扎入了城内,城墙上防守的士兵从西炎军变成了北宣军。 而当时寒宫锦落等人居住的园子此刻也成了他们的临时落脚地。裴恒却被关进了容袖当时所在的地牢中。 当时西炎军占取幽州,见此地偌大便暂时居住着,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易主,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晚间,在月光下,园中举办了庆功宴,歌舞升平,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在边界难得如此开怀畅饮,容袖也不想扫了众人兴致,对向自己敬酒的人皆来者不拒。 十几杯烈酒下肚,只觉脑袋晕头转向的,抬眸间,见首席上的楚川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起了身朝他走去。 容袖手里拿着酒壶,“啪嗒”一下登在楚川身前的桌案上,她顺势在他身旁坐下,白皙的脸颊上透着红晕,眉目如画,美得惊心动魄。 “要不要本公主陪你喝点。” 楚川挑了下眉梢,乐此不疲:“好啊。” 容袖勾唇微笑道:“给我和陛下拿两副骰子。”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们看去。辛夷为两人拿来了骰子便退到一旁,安静观望。 楚川平日里都是一副傲然睥睨浮世的模样,众人可不敢相信他会当着军中众人面玩这些东西。 容袖不等他是否答应,事先拿起一副骰盅摇了起来,片刻后“当”的一声放回桌上。 “我先来,这局比大,输的喝一杯。” 楚川望了她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拿起了骰盅,引来一阵唏嘘,包括自认为很了解楚川的楚禾。 他轻晃了几下骰盅,而后打开,是两个六。 楚禾立刻像个马屁精一样贴了上来:“皇兄好厉害,我以为你不擅长这些的。” 容袖白了他一眼,楚禾对她是一副不耐烦的高高在上模样,怎么在楚川面前就像个狗腿子。 “公主请。” 容袖见不得楚川那得意之色,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自己的骰盅,是一个五,一个六。 该死,小了一点。 她二话不说,愿赌服输,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再来。” 楚川也不厌其烦,两人一摇过后同时打开。 容袖见自己摇出了两个二,不由皱眉,但抬头见楚川摇出了两个一,笑得有鼻子没眼的。 “赶紧喝。” 几十个轮回下来,二人难分秋色,可容袖酒量却不敌楚川,迷迷糊糊间不知被谁带回了屋里。 “辛夷,给我倒杯水。” 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捏着一个茶杯递到她眼前,那茶杯在他手里如同一颗珠子般小巧。 她也没多想,接过茶水喝完后抬头看去,眼前人竟是林萧。 “怎么是你啊,辛夷呢?” “她方才为公主卸妆梳洗,有些累了,我今晚为公主守夜。” 容袖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感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感觉有什么要往外涌。 林萧见状,拿起放置在床边的铜盆接住,幸好辛夷早有准备。 容袖作呕半响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又瘫回了床上。 “公主,你还好吗?” “头好疼。” 林萧放下铜盆道:“我去找大夫为公主开些解酒药。” 容袖昏昏沉沉的,可不想喝什么药:“不用了,你回去休息,不用管我。” 她说着就撑起了身子,手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往床沿边磕去,好在被林萧及时扶住。 因方才使了点力,林萧手上的伤口突然裂开,红色血珠浸染上白色的纱布。 容袖见状酒都醒了几分:“都说了不要管我,这手不好好修养,日后还要不要拿剑了。” 林萧一身剑术出神入化,整个北宣难遇对手,若是废了,不免让人可惜。 “我是用右手持剑,左手不影响。” 容袖顿时僵住:“既然不影响,那要不,砍了。” 林萧明显被她的话惊到:“公主要砍的话,可以。” 容袖无奈,自己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在屋里找出了备用的药箱,好在辛夷心细,知道上战场多少会有磕磕碰碰的,就带了些常用的药来。 她将药箱放置在床上,示意林萧坐下。 林萧半天不肯,见她瞪着自己,只得拉过一旁的方凳放在身后坐好,安静坐在床边。 容袖醉酒,也没有往多的想,她坐在林萧对面,小心为他揭下染满鲜血的绷带,小心翼翼为他清理伤口,再慢慢缠上新的纱布。 她虽没有为人疗伤的经验,可做起来却是有模有样的。林萧不由感到心里一暖,一时间竟看着她失神。 容袖见任务完成,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摇摇晃晃几下竟倒回被中沉沉睡去。 林萧见状,冷硬的面容显出一抹浅笑,自己收拾好药箱,细心给她盖好被子,就退出了房间,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守在门外,直到天明。 第14章 争执 次日,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内,容袖揉着微酸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身。 辛夷正好端着洗漱用品进了屋,见容袖醒来,笑道:“公主可算醒了,都午时了。” 午时?容袖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许是这几天折腾累了,昨晚又喝了许多,才会睡的这样死。 她起身洗漱,独自用了午膳就去找楚川。 战事已定,府中事务繁重,怕晋离难以应付,她想早日回京。 来到楚川所住的屋子,此刻楚禾也在。屋里摆设简洁比不得皇城里,却十分宽敞。 这园子里最大的房间,自然是给他这个皇帝留着,容袖则是住在离他不远的东侧院子。 “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容袖开门见山:“我们何时班师回朝,眼下战事已平,敌军短时间内不会再犯,我是不是不用留在这里了。” 楚川面色冷峻,让人无法将他与昨晚摇骰子时不羁的模样联想到一起。 “公主想回去,自然随时都可以,不过林萧需留下。” 容袖满脸疑惑:“你什么意思。” 后者语气轻淡:“敌军此时元气大伤,我军正好可以攻入西炎,一举歼灭。” 容袖震惊不已:“你要继续攻打西炎,为什么,失地已经收回,又何必再挑起战乱,岂不是劳民伤财。” 楚川未答话,楚禾却先开口:“不趁机将西炎拿下,难道等他们休养生息后再来打我们吗?” 容袖道:“话虽如此,可为何不能是谈和呢?当年是北宣先挑起的战争,人家心急了也是情有可原,这场仗,断断续续打了几年,也没有攻下西炎,何不放弃?” 前些日子,那街边乞丐的话深深烙进了她的心里,两国纷争,最大的受害者,是那些软弱无力的百姓们。 楚川眸色冰冷:“朕是不会放弃的,先不说西炎是否愿意谈和,哪怕他愿意,这仗,朕也还是要打。” 容袖闻言不免气愤:“你为何执意攻打西炎,先帝在位时,西炎与北宣素来友好邦交,你挑起战乱,令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军中将士也损失惨重,这就是你做为明君的典范吗?” 楚川面色明显变沉,极度不满,他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桌案上,手泛青筋。 “朕是北宣的君王,尔等皆是朕的子民,朕想要做什么尔等皆需顺从,哪里轮得到她人指责。” 容袖不甘示弱:“你也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身为君王,却视百姓与将士性命如同草芥,自古君王犯错与庶民同罪,我身为北宣公主,得先帝允诺,可与帝王共治天下,为何不能指责你。” 楚川冷笑:“呵,共治天下,那就得看公主有没有容将军那样的实力了。” 容袖:“你想攻打西炎,就需要有大量的钱财供养军队,北宣大半的财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你是准备将皇城卖了来打仗吗?” 一旁的楚禾插不上话,也不知道劝谁才是对的,见两人怒气不断,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楚川满眼不屑:“你以为朕没有你那些钱财,就攻不下西炎吗?” 容袖轻笑:“算上京都,北宣军队接近百万,加上皇城每日开销,你可有算过,我若当真断了银钱,以你的那点国库能支撑几日。” 楚川:“你别逼朕现在就杀了你。” 容袖:“你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的吗?若是你能动手何须等到现在,容家上下,只认我这个唯一的血脉,哪怕你是北宣的君王又如何,杀了我,容氏一族反抗,也够你吃一壶的。” 楚川怒吼:“容袖。” 容袖回道:“楚川。” 二人异口同声:“你别太过了。” 楚川拥有这天下最庞大的军队,要想荡平容家轻而易举,却对声望不好,先帝当年的诺言并非儿戏,他不想被天下人指责,就只能纵容。 何况容家多年来培养的势力已经遍布北宣,乃至列国,他若想短时间内拔草除根,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此刻,退出去的楚禾又折返回来,两人听见动静,同时朝他望去,眼里皆是未褪去的怒火。 楚禾原本心急如焚,此刻竟被他俩的气势压低了三分:“不好了,裴恒不见了。” 闻言,二人皆是一怔,这好好的人怎么能不见了,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楚川喝斥道:“还不去找。” 楚禾看向容袖:“若烟姑娘也不见了。” 容袖惊住,若烟当真背叛了她,一时间还有些难以相信。 楚川趁机嘲讽:“你带出来的好人,和你一样良善,私自放走敌军,她万死难救。” 容袖:“你怎么笃定就是她放走了裴恒,万一其中有误会呢?再说了,人跑了就跑了,我也没想要杀他。” 楚禾闻言也略有不爽,毕竟裴恒是他拼了命抓来的,在她眼里就这么无所谓。 楚禾:“我真后悔昨天没有当场杀了他,永绝后患。” 楚川冷言道:“去查,找到就杀了。” 他语气冰冷,分明是夺人性命的事,他就好像在说,等下吃什么。 容袖再见不得他这副蛇蝎心肠,也不愿意多在他身边逗留,独自离开。 留下裴恒,本想利用他与西炎谈和,这样胜算要大些,可眼下裴恒丢了,倒是让她无从下手了。 此事与若烟有关,她必须尽快查清。 回了院中,见林萧站在院里,似乎是在等她。 容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裴恒的事情。” 他点头,眼神示意容袖进屋。容袖心里明了,不紧不慢地进了屋。 林萧从腰间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容袖接过细看,是若烟留下的。 “当真是她放走了裴恒,真是糊涂。” 林萧:“裴恒于她有恩,他不忍裴恒命就结于此。” 这次能顺利攻下幽州,若烟功不可没,她对裴恒心里有愧能理解,可私下将人放走,却给容袖添了麻烦。 容袖:“她定然是知道了楚川要除去裴恒的决心,才自作主张带走裴恒,楚川执意要攻打西炎,裴恒无疑是最大的阻碍,自然不会让他活着。” 林萧:“那是否要我去查若烟的下落。” 若烟出身暗探,穿梭于江湖之中,想要找到她可不容易。 “罢了,她若是不愿意出现,哪里能让我们轻易找到,回京再议。” 林萧赞同道:“回了公主府,或许晋离会有办法,他一向聪慧,定能为公主解忧。” 容袖望进林萧漆黑的双眸,他身上有股他人没有的坚毅果敢,哪怕在楚川面前,为了容袖他也是毫无顾忌。 “在我眼里,你与晋离各有长处,你也是我最大的依靠,幸好,你没有和父亲母亲一般,丢下我一个人。” 第15章 逃命 林萧眸中现出柔光:“我会永远保护公主。” “永远保护我,你日后也是要成婚的,我可不能耽误你,公主府里不缺侍卫的,空闲的时候多考虑自己。” “没有公主的安全重要,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 林萧总是把她的安危当做一种任务,让容袖感到些不自在,以前他们相处简单而轻松犹如兄妹,自父亲失踪后,他们反倒越发生分,尊卑分明。 不管楚川是否放弃攻打西炎,容袖也要离开幽州。 至于他说的将林萧留下,容袖自然不会同意,她带着林萧与辛夷,三人往京城赶去。 赶了一天的路程,略有疲惫,便在途中随便找了家驿站歇脚。 容袖刚洗漱干净,正要躺床上休息却听到屋顶有人踩踏瓦片的声响。开始以为是林萧上去守夜,可脚步声杂乱,分明不是一个人的。 她忙扯了外袍披上出去查看,果然,屋顶上出现十几名黑衣人,在月光下,众人手持长剑与林萧打斗。 辛夷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往容袖身边跑去。 “公主,你没事。” 容袖摇头道:“你找地方躲好,别让他们伤到你。” 说罢,她便跃上了屋顶,帮助林萧。她手里没有兵器,不占上风,敌人也伤不到她分毫。 林萧顺势斩杀一名黑衣人,夺了他的剑扔给容袖。 来者皆是一流的高手,寡不敌众,二人打起来不免吃力。 林萧空出手抓紧容袖,飞身而起,逃离了现场,众人在后穷追不舍。 驿站本就偏僻,两人也是胡乱逃命,奔至丛林深处。脚下杂草丛生,枯枝交错,跑起来十分碍事。 逃至一方悬崖边,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回头望去,身后乌泱泱地一群人持剑逐渐靠近。 林萧二话不说,将容袖揽进怀里,纵身一跃而起往悬崖下跳去。 身体失重,容袖惊慌失措,抱紧林萧的窄腰不敢松手。只见他脚尖轻点悬崖上长出来的树冠,借力往下,带着容袖脚踏石壁飞奔竟丝毫不费力。 容袖知道他功夫高深莫测,却没料到会到这番境地,难道方才自己去帮他,反而添了麻烦。 悬崖下依然是丛林,树木横生,二人直直往下坠落,林萧担心树枝划到容袖将她紧抱在怀里,俩人身形不稳,下落时压断了一节树枝,相拥倒在地面上。 容袖被林萧护在怀里倒是相安无事,只觉腰间抱着自己的手实在太紧,有些难以呼吸。 她懵懵地抬起头,眼前是林萧那张俊逸冷硬的脸庞,在月光下看的十分清晰。 二人近在咫尺,对方的呼吸轻扫面颊,四目相对,不知所措。 容袖双手撑开他的胸膛,瘫坐在地面上,这时候也顾不得衣服脏不脏了。 “公主,你还好吗?” 容袖试探扭动手脚,并没有感到不适。 “我没事,你怎么样。” 他全程将她抱在怀里,连一片树叶也未近身,自然没有受伤,林萧可就不一定了。 见他脸色略白,容袖上下打量他也不见伤口,起了身转到他身后,见他后背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划破,约莫三寸长的伤口在往外不停冒血。 “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吱一声,我以为你没事的。” 林萧却是一脸无所谓:“无防,这林子不安全,怕会有猛兽出现,我们需尽快离开,公主还能走吗?” “我倒不要紧,只是你的伤。” 不等她说完,就被林萧打断:“我没事,小伤而已,不足为惧,我带公主离开这里。” 他牵上容袖的手,自己在前方开路,遇到荆棘就拿剑砍掉,遇到杂草就踩平,容袖走在他身后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到一片平整的陆地,二人停下休息,林萧也不闲着,去寻了干柴想法子升起了火焰。 在这荒郊野林中,火焰可以抵挡野兽靠近,休息也会安心些。 容袖去帮忙添柴火,火焰高涨,二人面容更加清晰的展现在对方面前。 林萧上下打量容袖,见她没有被划到伤到,这才放宽心。 “你别忙活了,停下来,我给你处理下后背的伤口,可别发炎了,日后留下病根。” 他扔了根柴火进火堆,而后停下了动作。容袖绕到他身后,见伤口血液未止,不禁担忧。 “你把衣服脱了。” 他闻言略有犹豫,片刻后还是解开了上身的衣衫。 容袖就着火光,见他结实的后背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自己面前,犹如一座不会倒下的大山,其实却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她无法想象,这些伤在身上,会有多痛。 她撕下一块干净的衣衫,到十几步外的河边将布打湿,幸好此处有水源,方便他们处理伤口。 容袖折回帮他擦拭伤口边的血渍,露出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皮肉外翻,上面还有细小的树枝皮屑。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要是不处理,伤口流脓发烂可是会危及性命的。” 林萧面色略白,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好似这伤不是在他身上一般。 “这荒郊野林的,也没有大夫,怎么处理。” 容袖略思索后道:“这林间应该会有艾草,我去找些过来,帮你先包扎一下,先止血再说。” 她说罢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林萧拉住。 “不行,林中危险,现在又是夜黑风高,容易有毒蛇猛兽出现,恐会伤了你。” “我就在附近,不走远的,你放心。” 她试着收回手,却无济于事,林萧反倒握的更紧。 “我跟你去。” 容袖无奈,只能让他跟随自己,好在艾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林间到处都是,二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大捧,折返回火堆旁。 容袖将艾叶揪下用石头捣碎,随后小心翼翼地铺在他后背的伤口上,紧接着又撕下一块布条,帮他包住伤口。 林萧感觉到她的指尖轻抚后背,丝丝的痒袭来,让他忘记了伤痛,不由咽了下唾沫。 “好了。” 容袖拿起他脱至一旁的衣衫递给他,林萧不紧不慢接住,背后有伤,稍微动几下就扯到,此刻竟觉得有些疼。 “我帮你。” 容袖靠近他,侍奉他穿衣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伺候别人,向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的。 不知为何,林萧觉得心乱不止,久久不能平息,容袖身上淡而清晰的幽香飘进鼻息,瞬间让他脸色泛红。 容袖忙活完,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突然红润,不免奇怪,方才还惨白不见血色,怎么一下就好了,这艾草的作用有那么好吗? “也不知辛夷怎么样了。” 林萧舔了下略干的嘴唇:“她不会有事的,那些人冲我们而来,又追出来较远,没功夫回去找她麻烦。” 他说的在理,容袖轻叹息道:“怕是冲我一个人来的,那些人身手皆是不凡,势在必得,到底是谁,能召集这么多高手的。” 林萧与她的身手不说举世无双,联起手来,可以说难遇对手,可应付起那些人并不容易,一般人怎会调动到那么多高手。 “会不会是陛下。” “楚川?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许是我这次当真惹怒他了,他要我将你留在边界助他攻打西炎,我没有同意,可是不至如此的” 第16章 花魁娘子 折腾一晚,快天明了,容袖带着困意打了个哈欠。 “公主,你先歇会儿,天亮我们再想办法离开。” 容袖眨了几下眼皮,累到没有心思去回应他,靠着树桩沉沉睡去。 才睡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林萧叫醒,满脸疲惫地跟在他身后,绕出丛林。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座名为永城的城池,她思绪才逐渐清醒过来,两人一夜未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街道两边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美食香气扑鼻而来。他们逃的急促,身上没有半两纹银,容袖生平第一次觉得钱财竟这么重要,从前她将这些身外之物视作粪土,以她的身份,就算没有半分银钱,在京城也能横着走,没成想自己有一天会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林萧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疲劳之色,领着她一路走向街中最热闹的地界。 “林萧,我们这是要去哪?” 容袖疑惑发问,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折腾了,只想找个地方歇脚。 林萧放慢脚步,以便她能稳定跟上:“我在找暗哨地址,应当就在这附近了,公主再辛苦些。” 容袖顿时明了,容家势力遍布北宣,每座城池都有暗哨,商行遍地,她何须发愁。 不久,林萧带着她来到城中最繁华的楼层,此处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奢华,高楼中间的匾额“绘春楼”三字写的苍劲有力。 匾额上雕刻着似云纹般的样式,这是容家暗哨特有的图文,看似大众,旁人看不出端倪,而容氏能掌权的都能发现这云纹中的奥妙。 那图文拆开再一笔一划合上,就能汇合成一个容字。容袖仅看一眼,就已经发现。 走进里面,男女集聚一堂,互相勾肩搭背,脂粉味道浓郁。 不时有油腻男子上前调戏容袖,被林萧狠厉的眼神震慑退后。 “这真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吗?怎么像是花楼。” 林萧并没有回答,而是领着她找到了这花楼中的老鸨。那老鸨满面脂粉,梳着高高的发髻,头上簪着一朵大红花,俗不可耐。 她殷勤献笑,说着话身体却不安分地朝林萧贴去,却被他一把推开。 “公子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呀?我给你好好安排安排。” 容袖拧紧了双眉,有些不知所措,她父亲向来清风明月,至高无上,怎么创办出来的暗哨地点会是这样子的,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那老鸨瞄见林萧身后的容袖,登时两眼放光,想要上手去拉扯,又被林萧推开。 “你别动她。” 那老鸨瞬间不悦,脸色沉了几分。 “哟,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到我这地方来还自视清高呢,这不让动不让摸的,又带着美人过来,难不成是将这里当作客栈了,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 她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容袖满身不自在。林萧也不与她多掰扯,从怀里拿出一块银牌,上面清晰的刻着容字,容字下方雕刻着小小的林萧二字。 那老鸨见状神色已然不同,变得严肃起来。 “二位请跟我来。” 容袖与林萧跟着她来到后院,比起前厅,此处典雅幽静,与方才那处有着天壤之别。 老鸨为二人安排了一方宽敞幽静的院子,这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嘈杂声响。 “此处甚是安静,二位在此休息,不会有人过来打扰,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林萧语气淡然道:“去备些吃食,再烧些热水,找两身干净得体的衣裳送来。” 那老鸨连连点头,毕恭毕敬。 见她正要离开,容袖又开口:“再找个靠谱的大夫过来。” “是是,小的明白。” 林萧事事安排妥当,却总是忽略了自己。 “我从前竟不知,容家的暗哨竟会是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 林萧闻言也忽感不自在,带容袖来这种地方,也是他没能想到的:“也不全是这样的,永城繁荣,所以设立的暗点,是能招揽头面人物的地方,京城也有同样的。” 容袖瘪了下嘴:“真正得体的人,谁会来这种地方,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的聚集地,能起什么作用。” “虽是如此,可此处得到的消息却是最佳的,永城另有一处暗哨,名为“静园”那处只接待身份特殊人士,纵有千金若无主人赏识也难踏进园中一步,因此吸引了不少官场,乃至江湖中人前去,想要一探究竟,整个北宣,仅这一处暗哨如此。” “我们为何不去那里,你这么说我倒也是好奇了。” “静园坐落城外,此去路途遥远,我们现在需要休息,公主若是不适应,明日我们就前去。” 容袖轻叹息:“罢了,不过是暂时落脚,也不长住,你身上带着伤,不便折腾,这院子里也算安静,将就着住两日。” … 容袖正收拾着妆容,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响 她将玉簪插入发间,从梳妆台前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张熟悉的温润脸庞,他唇边带着淡笑,眉目温和,俊雅如兰。 “晋离,你如何会来。” 晋离上下打量,见她平安无事,微笑道:“辛夷叫人送了消息,说你们途中遇刺,公主与林萧下落不明,我便吩咐人前往打探,就寻到了此处,公主可还好。” 有林萧护着,她哪里能出什么事,现在见到他,更觉得安心。 “我很好,我和林萧正准备回京,既然你来了,我们一起走。” “好,林萧已经在外等候,公主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了。” “我本就空手而来,哪里有什么需要带的,事不宜迟,走。” 今日城中十分热闹,容袖坐在马车里,听到车厢外传来吹拉弹唱的敲打声音,不由撩开车窗帘子查看。 前方浩浩荡荡行来一群人,前头是六七位乐师,各司其职。后方是一辆硕大的花车,精致而繁华,花车上静坐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美人挽着凌虚髻,簪着朵鲜艳的粉色牡丹,额间有着牡丹样式的花钿,肤白红唇,不显俗气,反倒美艳至极,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是风情万种。 “那不是若烟吗?” 因为他们的队伍较大,林萧只能将马驾到一旁,让他们先过去,在花车与马车擦肩而过时,花车里美艳的若烟朝她眨了下眼睛,容袖立刻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是她认识的清冷美人若烟吗? 待他们走远,容袖才放下车帘,回身看向一旁的晋离,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疑惑,依旧儒雅端方。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晋离微扬唇角:“若烟姑娘常年游走江湖,身份多些也是正常,否则如何能为公主带来诸多消息呢。” 容袖不禁自问,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从前的生活太过安逸,身边有晋离,有林萧,有若烟,让她过于高枕无忧不问世事,导致现在一无所知。 “若烟既然在此,那裴恒?” “我在来时已经见过若烟姑娘,能顺利找到公主也多亏了她,我们先回京,她不久就会跟上,到时候有什么公主一问便知,今日绘春楼花魁娘子游街,她不能同我们一起。” “花魁娘子?” 容袖震惊不已,这个名头安在若烟头上真是有着不同的风味,素日里她少言少语,简直是女版林萧,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难怪年少成名的裴恒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第17章 刁蛮郡主 奔波几日,总算是回到了公主府,辛夷早早就出来迎接,一阵嘘寒问暖。 容袖见她平安也算松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丢下她一人在驿站是迫不得已,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心里总归是过不去。 刚踏进公主府,就听见什么人在吵闹,容袖走近一看,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一女子正在训斥下人,那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磕头。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郡主饶恕奴婢。” 女子身着粉色长裙,十六七岁模样,头戴精美的珍珠冠,簪着紫金流苏步摇,娇贵奢华,一张鹅蛋脸秀美白皙。 “容溪,你在做什么。” 容溪闻声望去,见容袖等人齐步朝自己走来,阴沉的脸豁然开朗,笑着跑上来去挽住容袖的胳膊。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听说你今日回京,早早就过来等着了,本想出门去迎接你,可那不长眼的丫头竟将茶水泼到了我的身上,弄脏了我的新衣服。” 那丫头闻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容溪是二叔容政的次嫡女,另还有一嫡长子名为容舟。父亲是开国元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叔得封荣王,并赐冀州封地。 容溪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刁蛮任性,得理不饶人,今日这丫头倘若不掉层皮,她怕是不能满意。 晋离事先开口道:“郡主衣裳湿了,怎么没个人带郡主去换,若是着了凉,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跪在地上的丫头抹着眼泪起身,擦干净手上的灰尘就要去扶容溪。 “奴婢带郡主前去。” 她也是想赎罪,但愿容溪能对她网开一面,可容溪却是满脸不悦,一把将她推开,那丫头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容袖见状不免无奈:“好了,你跟个丫头置什么气,赶紧去将湿衣服换掉,近来天冷,小心冻着。” 容溪见她关心自己,面色才好看几分,瘪着嘴,委屈巴巴的。 “可这衣裳是陛下赏给我的,我平日都舍不得穿,今日进京看望姐姐,特意换上的,就这么被这丫头毁了,我实在是气不过。” 容袖听闻楚川的一切就顿感不适:“不就是件衣裳,待会我命人给你定制几件,布料款式你随意挑,如何。” 容溪登时喜笑颜开:“姐姐赏赐什么样的我都喜欢,可陛下赏赐的也仅此一件,这丫头冲撞了我,姐姐须好好罚她才是,不然下次办事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怎么用得。” 容袖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她额头带血,脸颊两边红指印明显,分明挨了不少打。 “你想如何罚她。” 容溪趾高气昂:“就该打死才是。”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还请公主开恩,饶奴婢一命。” 这丫头罪不至此,素日里容溪还是被二叔惯的太过无法无天了。 “你身为郡主,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左右不过是湿了件衣裳,叫人洗干净就好,动这么大气,成何体统。” 容溪怔愣了下,她也没少在容袖面前耍小性子,怎的这次她就不向着自己了。 “可她只是个丫头而已,卑贱之身,有什么杀不得的。” 容袖震惊,怒视着她,许久未见她怎就变的这般不近人情,真是难以想象她平日里有多嚣张跋扈。 “丫头的命也是命,你我皆是平民出身,谈何尊卑贵贱,当今北宣皇再尊贵也只是个普通人,他赏赐的衣裳如何就脏不得了,再者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了,何必过多为难。” 地上的丫头闻言,镇定下来,终于不再发抖。 容溪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反驳,低头撒娇道歉:“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容袖明白她嘴上认错,心里定然是不服气的。 “来人,带郡主下去换衣裳,我柜里的衣裳随郡主挑去。” 两个丫头闻声上前,带领容溪离开,容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丫头,轻声叹息。 “起来,自己去药房领药治伤,下次办事小心些。”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饶命之恩。” 容袖本就疲惫,回府就遇到这么个事,更是心烦气躁。 刚回到屋里在软榻上坐下,准备小憩,容溪换好了衣裳又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而来。 十几个丫头小斯,手里捧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礼盒,容溪饶有兴致地给容袖一一介绍。 “姐姐,这些都是我从冀州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你看这个粉色珍珠项链如何,还有这只九尾凤钗,是母妃特意命人打造的,你可还喜欢,还有……” 容袖揉了下额头:“溪儿,姐姐累了,你把东西放下,自己先去玩可好,回去替我谢过王叔,王婶。” 容溪见她面色不好语气也淡漠,明白自己不能再惹她不痛快,只得诺诺地带人退了下去。 几人刚走出屋外,晋离又踏步而来,面色阴沉,容袖还极少见他这副模样过,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容袖发问。 晋离缓缓开口:“方才那丫头,跳井自戕了。” 容袖闻言扼住,那丫头方才如此惜命求饶,怎会突然自尽,她忙起了身,跟着晋离前往府里丫头们的住所。 院中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见容袖前来,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院中水井旁横躺着一名面色惨白的丫头,正是方才那人,她身边是满面愁容的傅大夫。 容袖上前,见那丫头浑身湿透,已然咽气,神仙难救。 “这到底怎么回事。” 晋离看了眼身旁的丫头,那丫头得令立即跪到容袖身前,开口坦白。 “回公主殿下,方才茗香前去取药时,路上碰见了容溪郡主,郡主怨气未消,说待她给公主送完礼,就要将名香发卖出去,还说要卖进窑子里去,名香为保名节,不听奴婢等人劝阻,执意跳井了结性命。” 容袖闻言怒从心起,吩咐道:“去将容溪郡主叫来。” 那丫头擦了下眼泪,又继续道:“其实今日是容溪郡主急于去见公主,自己撞上了名香,那茶水也尽数洒在了名香身上,没有弄脏郡主的衣裳,只是郡主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名香与奴婢等人也不敢辩驳。” “你个贱婢,在胡说什么,不要命了吗?” 容袖回头望去,见容溪喊话而来,这丫头年纪不大,怎就这样难以驯服。 她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容袖自然也不会惯着:“你给我跪下。” “姐姐。” 容袖怒斥:“跪” 容溪被当众训斥,面子上虽过不去,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照做,委屈巴巴地跪了下去。 “别跪我,跪她。”容袖指着早已死透的名香。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容溪更是难以置信,抬头看着容袖,她并不像是在说笑。 “姐姐,她只是个卑贱的婢女,我可是郡主,怎么能跪她,再说了,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戕,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第18章 赎罪 容袖见她不知悔改,贬低起人来理直气壮,心里更是气愤。 “我说过,性命无卑贱之分,你堂堂一国郡主,尚且年幼,开口闭口就是贱婢,还要将人发卖进窑子中,是何人教会你这些的,平日里二王叔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你间接残害她人性命,为何就跪不得。” 容溪见容袖动怒,委屈到泪眼婆娑,她长这么大,凡事呼风唤雨,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滴坠落。 “我可以跪你,就是不愿跪她,我也只是吓唬她两句,没想要真这么做,我若当真有那心思,为何当场不叫人绑了她去,还让她生出这些事情来,姐姐怎能为了个丫头,这样不顾我的颜面。” “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我叫你跪她,不是欺辱你,而是让你懂得尊重她人性命,你刁蛮任性无所谓,可就是不能视人命如同草芥,奴婢也是人,你们只是身份不同,下人也并非蝼蚁,要么你自己给她磕个头,要么我叫人将你按下磕头,你自己选。” 容溪满脸泪水,哭花了精致的妆容:“姐姐,我不想。” 容袖怒喝:“你还敢反驳。” 容溪被吓到失声,转过身去面对死去的名香,安安分分地磕了一个头。在场众人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公主府上下对容袖唯命是听,有规有矩,从来没有人敢造次。因为她们明白,容袖不会徇私枉法,凡事秉公处理,对待下人又厚道,她们自然忠心耿耿。 此刻见她对自家妹妹也不心慈手软,更是由心佩服眼前的主子。 “姐姐,这样可以了吗?” 容袖瞥了她一眼,随后转而看向身旁的林萧:“你将郡主送到玉清观中去,吩咐观中住持,要郡主抄经礼佛七日才能下山。” “姐姐。” 容袖弯腰亲自将她扶起,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既犯了错就需受惩罚,就如同那丫头冲撞了你,也因此丢了性命,如若下次再见你时,你毫无长进,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姐姐。” 二人也算相伴长大,直到分封府邸才分开,在容溪眼里,容袖尊贵又威风,比天下男儿还要能顶天立地,文武双全,叱咤风云,她是真心崇拜,喜欢她的。 “我听姐姐的。” 容袖满意的点了下头,目送她和林萧离开。 她转而吩咐晋离:“厚葬名香,再去查下她家人在何处,多送些银两过去,还有,叫人去打探容溪近年来都和哪些人来往交好,身边是何人在教养。” 晋离应下:“是,我这就去。” 他对容袖今日的处事态度很是满意,如今的她更有独当一面的风范了。 发生这些事情,容袖是怎么也无法安心休息,到了夜间也迟迟不能入睡,索性披了件披风,到后园去吹冷风。 她静坐在凉亭中,看着池塘里快要开败的莲花,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若烟的异常,前日的追杀,如今还是一筹莫展,她已然不知自己该从何下手。 耳边又传来箫声瑟瑟,曲子同样悲凉,正应了她此刻的心情,现在的她,何尝不是下一个寇悠然。 。。 容袖静坐在书案后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见若烟老实又镇定,难以想象,她竟还可以做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 “若烟,你是想背叛本宫吗?” 若烟福低下头:“若烟绝无此意,我能有今天,全仰仗公主与老将军,理当恪尽职守,绝无二心,我永远不会背叛公主,背叛容家。” 她说的真诚,容袖却只是微微冷笑:“绝无二心,那裴恒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是你的二心。” “裴恒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丢失幽州,沦落为阶下囚也全因为我,我心非草木,裴恒对我掏心掏肺我怎会不动容。” 容袖单手撑着下颌,眸中情绪腻味不明,慵懒惬意,这副模样反倒让若烟看不懂她内心的想法了。 “所以,你分明早就发现了幽州城内有暗流可以通向郊外,却故意不告知楚禾,直到裴恒落网,你才全盘拖出。” 若烟朝她磕了个头:“是,当时裴恒刚拿下幽州不久,我只是想让他多开心几天,所以才隐瞒了城内有暗流一事,青王也因此无法攻下幽州城,连累公主出征。” 正因为她藏有私心,才导致容袖出征,落入敌军手中惨遭寒宫锦落毒打,可若烟又救她出地牢,还助她顺利攻下幽州,这一功一过,容袖在考虑如何处理。 “那裴恒现在何处。” “我藏起来了。” 容袖哭笑不得,人家是金屋藏娇,她这又算什么:“你藏他做什么,他可是敌国将士,你将他私藏起来,可知这是多大的罪名,你可承担得起。” “任凭公主责罚。” “责罚的事,等会再说,我且问你,你要如何处理裴恒。” 她看向容袖,有些难为情:“我不会让他回西炎的,以免对北宣战事不利,我只是想保住他的性命,还望公主成全。” “本宫倒也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可你在担心他人性命时,可有想过自己,你现在都自身难保,拿什么跟本宫谈条件。” 若烟向来不是莽撞之人,这次为了裴恒,竟不顾性命前去相救。容袖对她有所失望,可当下她还不能失去若烟这个得力帮手。 就算这次她有意放过若烟,朝中大臣,还有楚川岂会善罢甘休。 “公主尽管将若烟交出去就是,若烟自己能承担,不想公主为难。” “将你交出去是简单,那谍影阁怎么办,要本宫亲自去管理吗?还是你早有安排?” “谍影中有一卓越女子,名为锦欢,她在众谍影中出类拔萃,与我不相上下,公主可还记得她,要是这次若烟不能继续为公主尽忠,锦欢可担此大任。” 锦欢这个名字容袖并不陌生,她是负责北宣境内消息的,而若烟才是这天下最不可多得的暗探,经验丰富,游历各国,就没有她查不到的事情。 她用惯了若烟,何况她的优秀众所周知,她也并未背叛自己,容袖并不想舍弃她。 “你倒是后路都安排好了,也不问本宫是否同意,你别想着一死了之,我父亲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不是让你为了个男人就寻死觅活的,你必须给我好好的活着,继续为本宫赴汤蹈火。” 若烟明白此番话语,容袖是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自己性命的了,心中对她愧疚万分。 “若烟遵命,定不负公主厚望,若烟发誓,此生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第19章 荣王夫妇 楚川不在,朝中事务都交付到了容袖手上,打发走若烟,她便着手忙碌。 朝廷风声传的极快,若烟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十本奏折九本都是参她的,都要若烟自行负荆请罪。 “公主,荣王与荣王妃求见,此刻正在露华厅,晋公子在接待,公主现在要过去吗?” 容袖看向辛夷:“去。” 他们会过来也是在容袖意料之内,刚踏进露华厅,正坐着饮茶的二人就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赶上前行礼。 “即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容袖是容家唯一得封公主的女子,容家上下见者都需行礼相待,如今容程不在,由她掌管容家,更是贵不可言。 她自然地坐到首席位上,由辛夷端来茶水,她伸手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唇边笑意凛然,看着和蔼可亲。 “王叔与王婶前来,是为溪儿的事情?” 荣王与荣王妃二人对视一眼,难为情地扯出一抹笑。容袖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现下却要看着她脸色行事。 荣王道:“溪儿任性,给公主添麻烦了,我夫妇二人今日特来向公主请罪” 容袖看着鬓边带着白发的二叔,他绫罗绸缎加身,一脸富态,身旁的荣王妃也是容光焕发,可见平日里生活的有多滋润,这全仰仗了父亲慧眼识珠,跟着先帝闯出了一片天,让容家上下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过都是自家妹妹,谈不上麻烦,只是二叔,溪儿年幼,容易受人蛊惑,随波逐流,她身边的丫头先生什么的,挑选须得慎重些才是。” 前两天发生的种种,晋离皆已全部告知荣王,容溪虽非有意害死名香,可终究犯下大过,当今皇帝跟容袖要个人都得先询问她是否同意,而容溪却在公主府里耀武扬威,害死了她府里的下人,若非容袖心软,他一家的荣华富贵只怕是会连夜消散。 荣王妃道:“溪儿向来是听您话的,可她自小娇贵,玉清观中吃食清淡,又无人服侍,恐她无法自理,公主能否高抬贵手,放溪儿下山。” 她这个王婶可是十分精明的,当年父亲跟随先帝时她处处反对阻挠,就怕连累自己吃亏,父亲九死一生时她蛊惑全家赶紧撇清关系,无奈之下父亲与母亲只能带着年幼的她四处流浪,拼了半条命才得以翻身。 容家高升后,荣华富贵她这王婶是照享不误,平日里打着容家的名号没少讨好处,在容袖这里也没少捞,可今时不同往日,容袖现在肩负容家重任,没心思继续跟她嬉皮笑脸的。 “平日里若是王叔繁忙,王婶就该多花些时间教导容溪,莫让她结识些心思不正之人,她在我这公主府里就算捅破了天还有我顶着,可下次要是在宫里,难到王婶也是这般去求陛下高抬贵手的?” 她这话里的意思何止是在说容溪缺少管教,也在说她这个做娘的无能,不务正事,没教养好女儿。 荣王妃欲出口说什么,却被荣王瞪来的神色警告,有再多的不服气也吞回了腹中。 荣王陪笑道:“玉清观虽清苦,可左右不过七日,还得多谢公主为我们调教溪儿,这几日让她在观里修身养性也好。” 二王叔倒不像王婶那样的目光短浅,容袖虽是容家人,可与他们却有着天差地别,她可是这天下唯一一个能与楚川平起平坐的女人,给他脸面,他就得收。 “待七日一过,王叔差人去接就是。另外,听说溪儿惯来同柳家长公子来往甚密?” 送容溪去玉清观后,晋离不久已经打听清楚一切。工部尚书柳秋浦,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子柳长风,次女柳上月。 柳长风是柳家嫡长子,出了名的花花肠子,时常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吃喝嫖赌一律不落,真不知王叔是怎会放心他们来往的。 而柳上月则是进了宫,现是楚川身边的美人,容袖对她了解不多,也不曾见过。 容袖对柳家唯一的好印象就是,工部尚书柳秋浦没有上奏参过她。 荣王脸色略沉,柳长风为人他也略有耳闻,也不知容溪是何时跟他勾搭上的。 他也不是没有阻止过,奈何容溪不知为何竟被他迷的团团转,容溪性子野蛮,不让出门就是又哭又闹的,无奈之下只能随她去。 “溪儿任性,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犟不过她,我给她锁在屋中,那房门都被她打坏了几次,打骂不听,就连容舟也束手无策。” 容袖闻言不禁失笑,这丫头竟还有这本事,她在自己面前向来乖巧,实在想不到她会有这一面。 “即是如此,过几日王叔也无需去接她下山,我自己叫人过去,让她在我这里住下就好,我亲自找人教导她,溪儿尚小,若整日与柳长风厮混,对她名声有误。” 有容袖这话,他倒是求之不得。 荣王妃方才被容袖拒绝,心情很不愉快,听容袖对容溪这么上心,怨气也被扫去三分。 她虽不喜欢容袖,可奈何容溪只听她一个人的,她将女儿惯成这样,是想她眼界能高些,不是让那些阿猫阿狗随便觊觎的。 “那便辛苦公主殿下了,公主日理万机,我们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辛夷上前去招呼他们离开,容袖见他们走远,就俯身趴在桌案上休息,脸颊贴着桌面,顿感冰凉。 “真的好烦啊。” 晋离见状浅笑如春风拂面,顺势坐到她身边去:“公主近日累坏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向来聪慧,凡事都能为她解忧,可是朝堂上的奏折可以让他批阅吗?好像是不可以的。 他再次发问:“是因为若烟的事情吗?” 容袖不禁撒娇道:“还是你懂我在想什么啊,晋离,如有一天你当真离开,我可怎么办呐。” 他唇边浅笑温和:“只要公主愿意,我一直都在。” 容袖不假思索地靠在他单薄的肩上,深深叹息,抬头望着高高的房梁,不知在想什么,晋离不由一怔,僵着身体不敢乱动。 第20章 无弃子 “我不想将若烟交出去,因为我知道楚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失去若烟,等于失去了臂膀,这是楚川最想看到的,他最怕我无懈可击,找不到我的错处。” “可是不交出若烟,公主会很为难。” 容袖无奈叹息:“可是我一旦把她交出去,她焉能有命回来,她虽有错,可罪不至死,是他们的贪念,是他们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将她的性命牵扯其中。” “可你是公主,且是北宣王朝最尊贵无双的公主,心软是你最大的把柄,那些想将你拉下高位的人,会利用这一点,对你刀剑相向。” 容袖坐直身子,怔怔睨视着晋离:“因为我是公主,所以就可以随意舍弃你们的性命吗?若烟一片赤胆忠心,为我容家卖命几经生死,她不是我手里的一枚棋子,也不是我为稳固地位的垫脚石,无论是她,还是你,又或是林萧,我都不会放弃。” 晋离早知她会如此,可依旧为她的言语而感动,正因为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艰难万苦一步步走上高位的,所以才不愿舍弃任何人。 “公主,若心软的代价是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军多年的心血也会因此毁于一旦,届时,公主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吗?” 容袖被他的话扼住,她还没有做好怎么去面对他所说的这些问题,她内心是害怕的,可是如果为了巩固现在的地位,就要无辜的人去牺牲,她也是不愿意的。 “父亲的初衷,就是想我们过的好,就是想天下太平,若非前朝帝王昏庸无道,不顾百姓死活,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北宣,如若我为了地位不惜一切代价,岂不是本末倒置,如果我变得不折手段,将你当做我手里的一把利刃,你还会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忠心于我吗?” 晋离见她眼圈泛红,不由感到心疼,许久未见过她落泪了。 他沉声道:“我会。” 容袖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年来,为了不让人看穿她内心的脆弱,她总是关起门偷偷呜咽,根本不敢大声哭出来,今日在他面前,却全然功亏一篑。 “你会,为什么?” 晋离抬手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指腹划过她如雪的肌肤,心下不由荡起波澜。 “因为你是容袖,仅仅是容袖。” 是的,因为她只是容袖,所以这些事情不会发生,他永远不会担心自己被舍弃。 她不会沉迷于长宁公主这个称呼,不会为权势而利欲熏心,高洁得如同冰山上的雪莲。 容袖猛地扑进他怀中,因为常年用药的关系,他身上各种无法分辨的药香飘进鼻息,却没有让她产生厌恶。 “你抱抱我。” 晋离双手微颤,虽知道这样做于理不合,可还是无法压制内心的想法,他无法将她推开,只想将她紧紧抱住,不想撒手。 容袖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后,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中,随意梳洗过后又去书房处理奏折。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未翻开就已经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这些人,为了对付她还真是处心积虑,这北宣就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活吗? 容袖拿笔戳了戳额头,灵机一动,随后在翻开的奏折上写下两个娟秀的字体。 “已阅。” 剩下其余全是如此,果然偷懒使人事半功倍,她丢下手里上等的紫豪笔,起身拍拍手就离开,既然他们不要脸,那她为何要给脸,都自己消化去。 刚出书房就遇到一身白衣的晋离正朝自己而来,想起昨日自己竟在他怀里睡去,面色蓦然泛红,真是让人难为情。 “看来,公主的心情很是不错。” 容袖勾出一抹笑意:“你来做什么。” “自是来看公主可还顺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是挺多虑的,你叫人将那些奏折送回,我都处理好了,我去换身衣裳,到府外等你,许久没出去逛街了,你陪我去走走。” 晋离莞尔:“好。” 辛夷给她换了件青色的广袖长裙,淡雅平常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不失矜贵之气,头上仅簪着一支白玉玉簪,双耳挂着一对珍珠耳环,简单利落。 说好的事先出门等晋离,而他竟是早到了一步。两人并没有备马车,而是悠闲自在地在街中随意闲逛。 热闹的街道边,有一奢华高楼拔地而起,楼有六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楼间匾额上是“东来阁”几个大字,木质匾额上雕刻的是在熟悉不过的云纹图案。 此处是京中最出名的娱乐之地,无数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会齐聚于此,与永城的绘春楼不同,这里可是正经的生意场所,挣钱,打探消息,两不误。 容袖以前无事最是喜欢来此地消遣,而这一年来事务繁忙,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二人方走进门来,立马有小厮上前迎接,钱掌柜远远就瞧见了老熟人,打发走小厮,忙不迭亲自过来招呼。 他满脸堆笑,似乎是见着了财神爷:“小姐您来了,小的许久未见着小姐,小姐近来可好。” 此处的掌柜精明能干,目达耳通,虽知道容袖的身份,可向来只以小姐相称。 “谢钱掌柜关心,一切都好,劳烦给我们寻个雅座,再上些茶水点心。” 掌柜闻言喜笑颜开,亲自带他们上了二楼,选了个最好的位置。 由上而下看去,能全面看到楼下舞池中的歌舞,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丝竹管弦声声悦耳,台上美人起舞,赏心悦目,楼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待一曲舞毕,台上美人尽数散去,容袖忽感落寞,回头望向晋离,却见他任然盯着空荡荡的舞池,似乎意犹未尽。 “都结束了还盯着呢?是瞧上哪位美人了,这般依依不舍的。” 晋离回过神,莞尔一笑:“佳人不就在身边,谈何不舍。” 容袖不禁一愣,他何时竟学会说笑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别有风味。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下面看。” 他淡然道:“看人。” 容袖满面云雾,看向下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有什么好看的,亏得你还这么上心。” 他轻笑出声,开口道:“我是说那舞池的屏风后,有人。” 第21章 柳长风 容袖仔细看去,见抹修长的黑影晃动,当真是有人?一曲轻快悠扬的笛声从屏风后飘出,场内男女同时欢呼出声。 “柳公子,是柳公子。” 容袖闻言略有惊讶,柳公子?莫非是柳长风。看向晋离,后者只是微笑不语。 随着欢呼声雀跃,屏风后的人吹着笛子,慢悠悠踏出。 男子身穿淡粉色锦袍,身姿高挺,一头墨发垂直披在身后,束着一缕秀发的红绳上坠着两个银铃铛,左耳打了耳洞,戴着颗夺目小巧的红玛瑙。 浓眉如墨画,狭长的狐狸眼平添妩媚,看什么都深情款款,明明是一身娇艳的打扮,却丝毫不显阴柔。 他一边吹着笛子,脚步跟着舞娘轻踏,如同风中摇摆的粉色月季,让人看着挪不开眼。 待一曲毕,他一手握着玉笛,一手接过高楼上撒下的花瓣,万花簇拥下,似乎他才是那最美的一朵。 台下众人在他表演结束后,欢声掌声不断,容袖也不由看痴,这个柳长风,留恋花丛却让人恋恋不忘,还当真是有几分姿色。 他抬眸望来,正对上容袖的目光。只见他唇边笑意飞扬,神色间暗送秋波,容袖忙收回目光,只感觉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痒得难受。 “我虽极少与柳尚书打交道,可见他人品端正谦卑,这当真是他能教出来的儿子吗?” 晋离正了正神色:“如假包换,当真是他。” 容袖又偏头瞥向下方,见柳长风此刻正在品酒赏舞,身边美人围绕,好不快活。 “这等品性,实在是我没想到的。” 晋离给她斟上热茶:“听说,柳长风母族来自西域,那里民风开放,热情好客。柳长风自幼跟着他母亲在西域长大,近两年才回的京都城,身上的风气一时难改。” “柳夫人既嫁到京中,又为何会独自带着儿子回西域长住?” “柳夫人在生下次女柳上月后,就同柳尚书和离了,当年女儿年幼不易长途跋涉,她就只带走了柳长风,至于其中的原由就不得而知了,再者事情过去多年,我也不好对人家的家事追根问底的。” 容袖笑了笑:“我倒是挺好奇的,当真想追根问底。” 晋离朝她看来:“那你自己去查。”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公主,我叫你去你就得去。” 她语气不重,自然是在说笑,晋离自然无畏:“你这是什么道理,竟拿身份压迫我去追究别人的家事。” 容袖轻笑出声,拿了块点心塞进他嘴里,随后悠然地从坐席上起身离开。晋离愣了下,将点心从嘴里拿出来握在手心,忙去跟上她。 “就这么回去了。” 容袖回头睨了他一眼:“你可看过这北宣京都的夜景。” 晋离笑而不语,跟着她一路来到东来阁最高楼层,在小斯的带领下,二人爬上了屋顶。这上面可以俯瞰全城的灯火,绚丽夺目,气势恢宏。 此处可并非什么人都可以上来的,这栋楼初建成时容程带着容袖来过一次,那时容袖难掩内心的狂喜,蹦蹦跳跳地险些坠下楼去。 容袖看向晋离:“如何。” 晋离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甚好。” 两人依着瓦片而坐,微风吹过,发丝飞舞缠绕,分不清彼此。 灯火阑珊下,街道中人群熙熙攘攘,小儿追逐打闹,安享太平,她所求的不就是现在这样的安逸生活。 明月高挂苍穹,连风都冷了几分:“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容袖闻言站起身,活动着手脚:“是啊,该回去了。” 今天是她这一年里,最轻松自在的一天,虽然短暂,但心满意足。 晋离欲原路返回却被容袖扯回,不由疑惑:“怎么了。” 容袖挑了挑眉梢:“何必费劲绕那么大一圈。” 说罢,她顺势一扯,晋离脚步踉跄被她拉到了身侧,容袖伸手揽紧他的双肩,脚尖一点,纵身飞起,两道身影在月光下踏着万家灯火,飞奔而去。 “公主好身手。” 容袖放开他的双肩,得意的笑了笑,公主府里的丫鬟小斯见二人从天而降,不由震惊,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动作。 “不好了,走水了。” 府里众人闻声一时间忙成一团,容袖抬头看去,见青竹院方向浓烟滚滚上升,暗叫不好,快步赶去查看。 竹园火势凶猛,那竹子搭建而成的屋子火光冲天,丫鬟小厮极力扑救也只是杯水车薪。 容袖抓住一名小厮:“寇悠然呢?” 小厮满脸汗水:“寇公子还在里面,事发突然,没能提醒他出来。” 容袖扼住,二话不说就要冲进火海中。 晋离一把将她扯回,那张万年波澜不惊的脸,此刻肉眼可见的怒意勃发。 “你做什么。” 火势蔓延迅速,如果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她没时间解释,奋力抽回手竟无济于事,她没想到晋离力气能这样大。 “寇悠然全族皆殒,这世间仅剩他一缕遗孤,他不能死。” “那你也不必用自己的命去救他,你看看这火势,就不怕有去无回。” “你别拦着我,快来不及了,我答应你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不行,你不能去,我去,我去救他。”” “你本就体弱不堪,进这火海中岂不是又搭上一条性命,何况,你怕火。” 晋离依旧紧抓着她手腕不放,容袖心下着急,顾不上太多,一把就将他推远。 “放肆,若是耽误我救人,本公主拿你是问。” 晋离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心中仍感失落。 见她头也不回地飞奔进了火海中,担忧不已,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满院的丫鬟小厮见状心都揪到了一处。 屋里浓烟弥漫,热气腾腾,容袖捂住口鼻,在屋里摸索。 好在屋子不大,她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寇悠然,快步上前去拉他,寇悠然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眼前人是容袖,半点不给好脸色。 “滚。” 容袖被他甩开,怒从心起,可也没时间跟他废话,又伸手去拉扯他,却顿感胳膊一阵刺痛,似乎有根针扎进了肉里。 “不想死就赶紧跟我出去。” 后者并不答话,依旧纹丝不动,容袖无奈之下双手扯了他的衣领将他带起。 她观察着四周,见房门已经被烧毁,不能再从那里出去,转而看向紧闭的窗户,双手紧拽着寇悠然的衣衫,带着他来到窗边。 她抬脚踢开燃烧着火焰的窗户,抱紧寇悠然,跳跃而出,两人相拥在地滚了几圈方才分开。 容袖只觉浑身酸痛,还未回过神,就见一道白影正从屋内飞跃出来。 她方才救人心切,没有发现晋离也在屋内,见他平安,不由松了口气,眼皮沉沉,晕了过去。 第22章 现实虚幻 容袖浑浑噩噩中,不知为何竟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此处山清水秀,繁花似锦。 在山谷之间,有一宁静优美的村落,容袖漫无目的地踱步着。 到一院子中,她竟然看到了寇悠然,他穿着一件青竹绿的长袍,一头墨发简单束在身后,用一把白玉小梳子扣住,姿容虽清冷,却不似映像里的不近人情。 他正在翻动着架子上的药材,阳光正好,给它们翻个身。 “哥哥。” 他闻声回头望去,见一十二三岁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把鲜艳的蔷薇花,含笑朝他奔来。 寇悠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朝她看去,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他一笑,这世间万物似乎都不及他的美好半分。 容袖不禁跟着他勾唇微笑,这一刻竟这般的赏心悦目。 忽然,耳边传来杂乱的吵闹声,一支羽箭从天而降,擦过容袖的耳边刺在她身后的少女胸口上。 “兰儿。” 少女手中的蔷薇花散落在地,寇悠然将她抱在怀中,少女身上的血液染红了他胸口的衣衫。容袖有些不知所措,蹲下身望着他怀中的少女。 “快送医啊,哪里有医馆,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 对方并没有答话,似乎看不到她的存在,容袖心中着急,伸手推了推他,可是自己的手竟然穿透了他身体,容袖错愕,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片刻间,无数士兵乌泱泱地闯进村内,见人杀人,有一部分士兵还在四处放火。 村民集体不顾一切地反抗,却被士兵无情的刀剑砍倒一片,宁静的村落,此刻犹如人间炼狱。 “快走,快走。” 容袖回过神去提醒寇悠然,只见他抱着怀中的少女起了身,三步并两步地逃离了现场,容袖正要跟上去,却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倒在了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子想要去扶他,可却什么也触摸不到,急得眼圈泛红。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不多时,老者缓缓闭上双眼,已然断气。数名士兵闯进院中,打翻了药架,整齐干净的院子一时间脏乱不堪。 他们似乎也没发现她的存在,进了屋内一阵查找,什么也没发现,便随手放火烧了院子。 容袖已然知道自己无法阻止,眼泪从眼角落下划过脸颊,直直呆愣在原地。 忽地画面一转,她看见了一年未见的父亲,他手持长枪,凶神恶煞,正在斩杀这些杀人放火的士兵,那些士兵的神色是错愕,是不可置信,怀疑多过惊恐。 在石山的角落处,容袖似乎看到了寇悠然,他双目无神,怔怔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倒下。 血流成河,缓缓淌到寇悠然的脚下,弄脏了他干净的青色衣角。待打斗结束,只见父亲提着长枪,慢步朝石山后的寇悠然走去,容袖见状心猛地被抓紧。 她奔跑上前,挡在父亲身前,可他却穿过自己的身体而去。 “父亲。” 寇悠然见容程似死神般降临,非但不跑,反而捡起地上一把锋利的长刀就迎了上去,他身体瘦弱,细手细腿,双手握着的长刀摇摇晃晃,让人不由心疼。 容袖此刻都不知道该担心谁了:“父亲,放过他,父亲,你能看到我吗?” 显然,在场的二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容袖不禁感到绝望。 只见寇悠然握紧长刀,快步朝容程砍去。容袖不由闭紧双眼,心想寇悠然只怕是要遭殃了。 只听见一声闷哼,容袖睁开眼,眼前一切却与她想象的全然不同,寇悠然的刀深深刺进了父亲的胸膛,容袖双腿一软,不可置信地瘫软在地。 “父亲。” 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天地间,却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绝望至极,只觉口中一片腥甜,鲜血瞬间从喉咙奔涌而出。 “公主。” 耳边似乎是晋离的声音,可怎会这样的不真实。容袖现在只觉眼前一片昏暗,看不见光明,昏沉无力。 “公主,公主,公主。” 好吵,男男女女的声音传来,容袖感到心烦意乱,试着睁开双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了头顶鹅黄的帐幔,床边几张熟悉的脸庞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容袖正想开口说什么,喉咙却又涌上鲜血,她控制不住,本能的侧过身吐口而出,床边众人避之不及,均染上了血渍。 “公主。” 晋离将她从床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开口喊道:“寇悠然。” 容袖只觉四肢无力,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连他们的脸庞都看不清。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感觉手被什么人握住,她努力去分辨眼前人,见容溪哭成了泪人,拉着她的手大声哭泣。 这时她总算看清了眼前众人,辛夷,林萧,容溪,寇悠然竟也会在。 方才的一切太过真实,她此刻还是分不清所见的到底是真是假,对于寇悠然,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林萧道:“郡主,你先放开公主。” 容溪抽噎几声,起身挪了挪身子。寇悠然满脸淡漠,弯腰伸手搭上容袖的脉搏,片刻后他收回手,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扔在了容袖的身上。 也不见他说什么,背着自己的药箱,拨开人群就要离开。 林萧将他拦下:“公主到底怎么样了。” 他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吐出了三个字:“死不了。” 屋内众人对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全然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离开。 晋离拿起药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毫无犹豫地将它塞进容袖口中。 “公主,把药吃了,可好。” 他温润的声音传进耳内,抚平她内心的不安,微微张开唇,将药吞下喉咙,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蔓延口腔。 “你们怎么都在。”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询问,声音微弱,几乎虚脱。 晋离见她总算能开口,不禁感到欣喜:“公主已经昏迷一个月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容袖震惊,却表现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软软的靠在晋离怀中,无法动弹。 “我想再睡会。” 晋离对着众人吩咐道:“辛夷去打些热水先给公主梳洗一下,其他人先回去。” 容溪又挪回床边:“我要陪着姐姐。” 容袖没有力气去回应她,晋离却好似懂得她的心思:“公主不会有事的,郡主还是让公主好好休息。” 第23章 似风中柳 容溪虽不情愿,可见容袖有气无力的,看着摇摇欲坠,也不忍心再折腾她。 辛夷打来热水,将软巾浸在热水中打湿之后拿起拧干,她欲为容袖擦拭脸颊,却被晋离伸手接了过去。 “我来。” 晋离动作温柔,眼里满是心疼,小心擦去她脸颊上的血渍,顺手理好她额间凌乱的发丝。 “晋公子,剩下的奴婢来,奴婢给公主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方才吐血两次,身上的衣衫染了鲜血,实在不能穿着睡觉。 晋离睨着安静沉睡的容袖,见她眼角擒着泪,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公主,待会我再回来陪你。” 说罢,他起身离开床沿,正要转身离去,容袖却在此刻睁开了眼。 “晋离。” 他闻声迅速回身,坐回床沿边,本能的想去握她的手却又无措地收回,莫名怕自己会碰碎了她。 “我在。” 容袖小声开口:“我想独自休息会,你回去,不必等我。” 晋离略感失落,可也不想去反驳她,既然她不愿意,他就不会强行留下,惹她不悦。 “好,我听公主的。” 容袖艰难地扬了下唇角:“去。” 他依依不舍内心几度挣扎,第一次有种想拒绝她的冲动,可终究于心不忍,只能转身快速离开她的屋子,怕自己再慢上一步就再没有这样的决心。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看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慢慢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到如今身居高位的公主,他明白她的无奈,懂她的喜怒哀乐。 她的每一个变化,都深深牵动着他的内心,影响他的情绪,深深陷入其中,早已经无法自拔。 容袖哪怕身体恢复也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除了身边照顾的辛夷,还有每日值守的林萧,没人能见着她的面。 辛夷看着倚靠在软榻上的容袖,经过十几天的休息,她神色好了许多。 “公主,晋公子还在院外,您当真不见他吗?” 不是不想见,只是那一场梦过后,她似乎成了狂风中摇摆的蒲柳,柔弱无助,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 在楚川的压迫下她没有害怕,在边界时落入敌军手中她也没有哭。可在那场梦里她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那一刻她的防守已然全部破灭。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责怪过父母丢下她独自离开,可现在她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既然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她,那她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着容家的一切,何况现在,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 “不见。” “为何不见。”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温和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果然是晋离,不知为何竟会感到一丝慌乱。 容袖没有责怪他擅自闯入的罪过,而是转过了身,避开他的目光,独自面对着墙面。 辛夷无声叹了口气,悄悄地退出了屋内,顺手将房门关上,让他们单独相处。 晋离不经同意就坐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的后背,她长齐腰间的秀发铺了一背,乌黑发亮。 “怎么昏睡一场后就不想见人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容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墙面发呆,她就怕,他们会问这些问题,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答。 这段时间,那个梦反反复复,断断续续,扰得她无法安心休息,心神俱乱。 “你不必急着告诉我为什么,但,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容袖感觉有股暖流淌进了心窝里,他真的很能明白她的难处。 翻过身去面对他,半月不见,他略显消瘦,明显的疲惫感全写在了脸上,许是她这一倒下,所有的事务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让他累成这般。 “我没事的。” 见她愿意开口说话,晋离一身的疲惫也在此刻全然散去。 “没事就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玩的,我去给你准备。” 容袖摇摇头,她现在根本没那心思:“你清瘦了许多?辛苦你了。” 他浅笑,温润如玉:“我一切都好,袖袖也开心些可好。” 袖袖,好久没听到他这样唤她了,分明以前都是这样的,只是后来她封了公主,再到父母离她而去,为了她能在府里立威,为了让外人知道尊卑有别,他对她的称呼不知不觉就成了公主。 容袖:“等我心情好些再跟你说清楚?” 晋离:“好,你不说,我绝不问。” 容袖满意地笑了笑,她昏睡一个月,又休息半月有余,将外界的一切全然隔绝,辛夷也不敢乱说话,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为何会如此,发生了什么,我只晓得,那日我将寇悠然从大火里救了出来,之后就晕了过去。” 晋离眼神微暗:“是寇悠然,他给你下了毒。” 容袖略有思索,记得那天自己急于救他出火海,伸手去拉扯他期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右臂,当时也没有时间去理会,现在想起,寇悠然定是那时候下手的了。 “我好心救他,他倒是半点不领情。” “之后,你昏睡不醒,傅大夫也束手无策,我便顺藤摸瓜想到了寇悠然,林萧便擒了他来为你解毒。” 容袖不禁怀疑:“他没有让你们为难吗?” 晋离道:“他若是非得鱼死网破,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这些狠话从他嘴里说出,竟丝毫不觉违和,他虽看着儒雅和善,可说话做事却有股凛然压人的气魄。 这一个多月发生了太多事情,楚川攻破了西炎国,有着百年根基的西炎就此破灭。 容袖昏迷,没有人护着若烟,在楚川的逼迫下,她虽然没有丢了性命,却也被关押进了死牢中,等候处置。 幸好容家党羽都强势,唯容袖是尊,极力反对在容袖醒来之前处死若烟。 楚川半月前已经返回了京都,因为御驾出征,又攻破了容家军几年都攻不下的西炎,此刻正得民心,不可一世。 第24章 绝非弱小 堂下百官朝拜,叩首一片,容袖坐在楚川右侧的金椅上,头上戴着精致凤冠,两侧坠着两支流苏金步摇,身着华贵的白色锦袍,衣服上有金丝勾勒的凤凰图案,衬托得她尊贵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宋丞相起步上前,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楚川气势凌人道:“爱卿请讲。” 他不用开口,容袖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就静静地看他表演。 “前些时日,长宁公主身体抱恙,若烟叛国一事耽误至今,当下应尽快处理,给众人一个交代。” 此言落下,朝堂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这一言一语的,哪怕他们声音再小,也是乌泱泱的一片吵得不得了。 楚川面色无常,在玄色的衮服加持下,更显得他唯我独尊,他开口道:“公主有何高见,” 容袖抿唇,似笑非笑:“丞相觉得,本宫该给你们怎样的交代。” 她反客为主,这话问得丞相心里感到莫名的心虚。 “微臣认为,叛国乃是大罪,该杀之敬人,以免有人再犯。” 几名说得上话的朝臣纷纷附和:“臣等认同丞相大人所言。” 有人赞同,自然就会有人反对,容家内部大臣此刻也有人站了出来。 “微臣觉得此事过于草率,若烟叛国一事并无确凿证据,何况若烟身负要职,一旦随意处死,就无人可代,岂非徒劳无功。” 说话之人正是二叔嫡长子,容舟,现任越骑校尉,掌管禁军。 丞相心有不服:“若烟私自劫狱,放走敌国将领,通敌叛国,罪证确凿,这样的人如何再能施与重任,谍影阁虽只是为培养暗探而立,可也是北宣不可缺失的根基,若烟身为谍影之首,却以身试法,若不处死,便会扰乱人心。” 容舟欲开口反驳,上方的容袖却率先出声:“那,是否也乱了丞相的一片爱国之心呢?” 容袖毕竟是北宣的半个主子,虽是女流之辈,可地位却摆在那,此言一出让堂下众人均冒出一身冷汗。 丞相低着头道:“微臣对北宣一片赤胆忠心,心中不敢有丝毫动摇。” 容袖不禁冷笑:“丞相大人说的极好,若烟当日也是这么对本宫说的,你说本宫该不该信她的话呢?” 丞相闻言顿感不快:“若烟乃是叛国之徒,她说的话岂能当真,公主莫要受其蒙蔽才是,微臣对北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蒙蔽,丞相是说本宫是非不分了。” “臣,并无此意。奸人狡猾,公主只是一时受骗。” 容袖蹙眉,看着堂下面色各异的众人,他们都各怀心思,个个都在试探她的底线,让她感到恶心。 “奸人?看来丞相是亲眼看到若烟通敌了,难怪没有受骗,丞相且一一说出过程就是,本宫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此言一出,丞相顿感五雷轰顶,他没想到容袖会这般难以应付,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楚川也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此刻她镇定自若,面色清冷,周身好似散发着帝王般的凛然之气,没让他心生反感,反倒是欣赏。 丞相道:“微臣并未亲眼所见,可传言都……” 容袖怒喝道:“即是传言,又怎知真假,丞相一口一个若烟是叛国之徒,信誓旦旦的,原也是道听途说啊,你们这些人,趁本宫病重就着手清理本宫身边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是当本宫活不成了吗?” 堂下百官闻言均下跪福低身子:“臣等不敢,公主息怒。” 唯独青王站立在正前方,比众人高出一截,容袖很快就注意到他。此刻他紫色朝服加身,比起军中时的打扮多出几分显贵之色。 楚禾:“当日在幽州,裴恒与若烟一同消失,查找无果,敢问公主对此作何解释。” 容袖没有丝毫紧张,淡然道:“若烟本就来去无踪,不过是一时巧合,也能让青王产生怀疑了,若烟离开前已经向本宫报备,当日永城有异动,她是得了命前去打探的,青王一查便知,另外,本宫回京途中,不幸在永城遇刺,青王一并帮本宫查查,到底是何人所为,竟这般想要了本宫的性命。” 说着,她便转而看向龙椅上的楚川,后者泰然自若,他清楚容袖对他有所怀疑,神色间却无任何情绪。 楚川道:“此事有待查清,若烟暂卸去谍影阁主一职,待查清后再议。” 在这种局面下能保住若烟已属实不易,容袖不能事事与楚川作对,惹他对自己下急手。 容袖抿了下唇:“谍影阁主一职必须有人接替,陛下可有推荐之人。” 楚川的地位不是摆设,这事可大可小,须得问过他才是。谍影阁虽是出自容家,可也是为北宣而出的,它的主人不是只有容袖,还有朝廷,容家只是掌权,不是独有。 楚川巡视着堂下的文武百官,竟突然觉得他们都不如一个看似扶柳扶风的女子。 一个优秀的谍影,武功谋略都必须是一等一的,百官中不是没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只是派去做暗探又未免可惜。 “此事公主做主就好。” 容袖得意的扬了下唇角:“好,不过本宫另有事要请示陛下。” 楚川:“公主请说。” 容袖深吸口气道:“当年,江临侯府受奸人陷害,被污蔑有谋反之心,此事未查明江临侯府便不慎走水,江临侯夫妇也因此不幸遇难,其幼子流落民间得家父相救,如今真相早已查明,奸人也早已伏法,本公主觉得江临侯世子理应恢复身份,让其早日袭爵,入朝为官,陛下意下如何。” 她失去了若烟,就等于失去了一个臂膀,在朝堂上她没有完全可以倚靠之人,所以她需要晋离的帮助,让自己能稳住脚跟。 楚川神色微暗,别人不清楚晋离,他却多少有了解,若是没有他,今日的容袖可能无法安然自若地与他平起平坐,晋离不能为他所用,进入朝堂于他而言有害无利。 楚川:“江临侯世子未曾踏入过朝堂,尚不知其所能,恢复身份并无不可,至于入朝为官,有待考察。” 第25章 晋离的心意 容袖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晋离博学多才,若是他愿意,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她不必为此担忧。 晋离说过他没有要踏入朝廷的心思,自己擅自做主,为他恢复爵位,是否会让他感到不快,他身体本就虚弱,日后还要入朝为她效劳,这样做是否太过自私。 容袖徘徊在晋离的院中许久,此刻竟突然有一丝懊悔,如果他恢复世子之位后,就不愿意再为自己出谋划策,或者他倒戈楚川,那她岂非搬起石头砸脚,咎由自取。 正纠结着就见晋离手里拿着披风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并未开口说话,而是事先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替她系好带子。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容袖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心中有愧。见到他的这一刻,容袖清楚是自己多虑了,这样对她无微不至的一个人,如何会背叛她。 “晋离,我有话想跟你说。” 晋离点了下头:“好,我们进屋里说可好,外面风大。” 容袖忙朝屋内走去,这天越发冷了,晋离身子不好,不易吹风,她却没能想到这点。 晋离坐到案桌旁,为容袖斟上热茶,递到她跟前。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早发觉容袖在外,等了许久不见其进来,担心她吹风着凉才自行出去迎接。 其实这天于她而言并不冷,只是习惯了晋离对她的关怀,常常享受其中,这样的人很快就不能再时时与她朝夕相见,莫名感到不舍。 “晋离,我今日在朝堂上,为你恢复了爵位。” 晋离闻言略有一怔,而后又恢复平常:“好。” 容袖等了半响,却不见他再有后续,不禁疑惑:“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吗?毕竟我违背了你的意愿,将你硬拉进泥潭中。” 朝廷中尔虞我诈,没有公主府里安若泰山,他本就虚弱,却还要为她的一意孤行善后。 他睨着容袖,微白的脸庞俊雅温和:“公主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晋离没有意见。” 他越是如此越让她感到愧疚:“若烟被卸去了职务,她本就是我跟楚川较劲的底气,虽然谍影阁建在,可你是知道的,容家现在能重用的只有若烟,父亲失踪后,朝廷中人都觉得我难堪重任,谍影阁中早已鱼目混杂,被塞进了不少细作,失去了若烟,就等于失去了谍影阁,我在朝中没有几个可以倚靠的人,所以我想你能帮我。” 晋离看着眼前惊艳绝俗的女人,她在他面前总是会收起利爪,分明可以用身份来压制他,可她却没有选择那样去做。 “你是公主,做什么都不必经过我的意思,为什么要以这样的姿态来跟我商量。” 他总是努力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让她学会睥睨浮世,把众人皆当作她的裙下臣,平日里她都做的都很好,唯独在他面前。 “晋离,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想我在你面前表现出柔弱,想我以身份去压制逼迫你,有长宁公主该有的气势,可我信得过你,也愿意去相信你,你会帮我的,对吗?” 他莞尔一笑,内心庆幸自己能得她所依赖:“如若我并不能帮到公主,届时,公主还会这样信任于我,对我毫无戒备吗?” 容袖被他的话问住,不管什么时候,任何难题都有他帮忙出谋划策,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有失策的时候。 “我相信你,跟你能不能帮到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双眸漆黑深邃,柔光呈现:“晋离在公主的心里,是有怎样的分量,何以让公主如此信任无忌。” 他言语温柔,嗓音温润,听着有种奇怪的情愫,容袖对上他的双眼,呼吸莫名急促。 她同晋离一起长大,相伴到此,他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容袖自小就喜欢黏在他身边,小时候还时常闹着要嫁给他,惹得父亲母亲大笑不止。 晋离自小就端着的儒雅知礼,时常被她拉着去干坏事,翻墙打架均有干过,夏日里缠着他玩水,冬日里缠着他玩雪,他也是一一遵从,容袖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他的体贴,却说不出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她与林萧也是彼此照拂着长大,许是他时常随父亲去军中,聚少离多,他们之间就比不得与晋离这般亲密。 容袖不确认地小声道:“你,是我的亲人,” 晋离长睫闪动,略感落寞:“只是亲人吗?袖袖小时候可是常说要嫁与我做夫人的。” 容袖闻言登时觉得尴尬不已,脸刷地一下泛红,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 “你说这个做什么,我那时年幼不懂事,你怎的还拿这个出来取笑我。” 晋离唇边笑意僵住,冷冷的看着她。容袖抬手抚着自己微烫的脸颊,突然后知后觉,他哪里是在取笑她,分明是在向她表明心意。 自长大后,知道了男女有别,她就再没有做过任何不妥之事,晋离自然也安分守己,她竟没有发现他还藏了这份心思。 容袖突然感到无措,心里一阵慌乱,怎的比在朝堂上还要紧张。 “晋离。” 她试探地唤了一句,晋离不答,只是挪了挪身子坐到她身侧。 他们距离很近,容袖似乎都能听见他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晋离伸手抚向她的脸颊,让她对上自己带着情愫的双眸。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侵入鼻息更是让他无法自制。 只见他俊雅的面容逐渐在眼前扩大,容袖紧张到攥紧了衣袖。 他柔软的唇落在了容袖的唇角边,轻点之后就离开,并没有过多缠绵。 容袖顿感热血涌上脑海,呆愣在原地。晋离见她不拒绝,露出一抹满意的浅笑,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不论公主心里有没有我,我都是你此生值得信任之人。” 他话语温和,分明没有说什么浓郁的话,却听得容袖心中荡漾不止,忙移开在他身上的目光,真想找个地方掩藏自己的窘迫。 “那个,我有点饿,你去,传,传膳。” 第26章 寇芙兰 他眼中满是柔和:“好,我去传膳。” 容袖趁他不在忙起身跑开,安纳不住的心跳加速。 为什么以前没有这种感觉,她对晋离是依赖,是崇拜,她也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欢,可对于他的接触她是不想拒绝的,或许是真的喜欢。 她一路狂奔,没去注意看前方的路,忽觉迎面走来一个身影,也不知是何人,她来不及停下脚步,重重地撞进了对方的怀中。 只觉鼻子一阵酸痛,疼得险些落泪。她捂住鼻子,懵懵地离开对方的胸膛,映入眼帘的竟是身穿青衣的寇悠然。 她本想抱怨几句,可看清对方,再多的话也再道不出半句。 寇悠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神色剧变,面容清冷,眸中满是嫌恶。 容袖属实感到不知所措,分明是在她的公主府里,她却怕一个寄宿在自己屋檐下的外人。 几次被他下手,还当真对他有几分顾忌,这个人太过于薄情冷血,根本无法感化。 “抱歉。” 说罢她便想离开,寇悠然挡在了前方她准备绕道而走。忽然,被什么人拉住了手腕,往旁边一扯,抬头看去是林萧。 他将容袖护在身后,对着寇悠然道:“你要是再敢对她下手,我绝对会杀了你。” 寇悠然不做解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若无其事的离开,容袖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似乎都能看出他是有多不屑与他们计较。 林萧上下打量着容袖:“公主,你没事。” 容袖也不知他何时出现的,知他是误会了,这次是她先惹到的寇悠然。 “没事。” 容袖看着寇悠然离开的方向,忽然让她想起那个梦,不免心有余悸。 “你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容袖小声呢喃。 林萧本就木讷单纯,别人看不透的事情,他更不屑去猜测。 “不知道。” 容袖轻叹息,缓缓走在繁花簇拥的青石小道中,林萧跟随她的脚步,缓缓行走。 “你跟随我父亲出入军营多年,常伴左右,为何在剿灭溪风谷时,父亲他却未带你前去呢?” 林萧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的路:“我不知。” 容袖不禁自嘲一笑,父亲若是想做什么,哪能轻易让旁人知晓。她父亲可是能一夜间带领三十万大军集体消失而毫无音讯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慕然,她脚下一顿,停在路中间不知在想什么。 林萧见她不动,不禁疑惑:“怎么了,公主。” 容袖看向他带着疑惑的双眼:“寇悠然是毒医,虽是使毒,可也是医,有没有可能,他可以治好晋离的病呢?” 林萧略微思索:“有这个可能,但公主何以能让他出手。” 容袖心里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熄灭,寇悠然那样的厌恶她,她有什么理由能去求他出手,对方既不怕死又不爱财,实在难缠。 林萧又道:“公主可知,上次青竹院为何走水。”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逃避他们,振作之后也立即进了宫处理若烟的事情,根本没时间去关心这个。 “不是意外吗?” 林萧摇头:“是寇悠然自己放的火,他自己亲口所认的,所以当日公主不顾性命救他出火海,反倒惹了他不痛快。” 林萧不由想起寇悠然那时双眸充血,恶狠狠说道:“我自己放的火,何须她出手相救,她最好是死了。” 分明是有着谪仙般姿容的人,那一刻却像是地狱中逃出的恶魔。 容袖双眸拧做一团,心想他是不是当真疯魔了。 回了自己的屋里,她便唤来若烟查问,如今她失去职务,反倒是悠闲,随叫随到。 “我曾叫你去查寇悠然的事情,现在可有结果。” 那日被蛇咬过后,她便传了消息,让若烟去查寇悠然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楚川手上,如何能挟制住他,以免他日后再三天两头作妖,让人胆战心惊的。 幽州战争安定后,若烟就有了时间去查探,刚有些眉目就不幸落入狱中,现在没了职权,办起事多少有阻碍。 “略有些眉目,寇悠然并非是寇氏仅存的族人,当日一同被扣押的,还有他的妹妹寇芙兰。” 容袖不由来了兴趣:“所以,很可能,寇芙兰现在就在楚川手中,他以此来威胁寇悠然蛰伏在府里给我添堵。” 若烟点头:“大概是的,我也只查到了这些,至于寇芙兰被关在何处,我不得而知,可很大的机率会在皇宫里。” 容袖略有沉思:“不会在监牢中吗?” 若烟:“也有这个可能,但寇芙兰是牵制住寇悠然最好的武器,如若是我就会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紧紧看管着。” 想要悄无声息的藏住一个人,就不会把她放进人堆中露脸,监牢中各种刑犯层出不穷,寇芙兰年纪不大,若常年被关在狱中,只怕是欺负也给欺负死了,楚川想要寇悠然听话,寇芙兰就必须得安然无恙的活着。 容袖大概猜测,寇芙兰很可能就关在了皇宫的某一处。 她也不想耽误,立即就动身进了宫,这次她打算在宫中住一些时日,直到找出寇芙兰为止。 她根本就不怕引起楚川的怀疑,就算知道他也拿她没有办法,最多是将人藏得更好些。 临近深夜,楚川却还在处理白日上供的奏折,容袖即在,自然跟着承担。 二人各自占着一方书案,独自忙活,楚川处理不完,也不许容袖擅自去休息,拖着她一起煎熬。 “啪”的一声,一本奏折掉落在她的桌案上,容袖本就忙得入神着实是吓了一跳。 转而看向前方的始作俑者,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你瞎扔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楚川见她愤愤不平,竟觉得有些好笑。 “你打开看看。” 容袖无语,将他扔来的奏折翻看瞟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她就扔到了旁边。 心里暗骂,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在参她。 容袖吃了瘪自然心有不服,翻出了一本奏折也扔到了对面的桌案上。 “你也看看。” 楚川顺手拿起,翻开看了看,上面自然也是写了他的不足之处,容袖可真吃不得半点亏。 书房中登时升起一股尴尬的气氛,二人对立而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尴尬的气息逐渐散去,转换成了火药味,就等着对方先主动,自己好有借口动手。 “陛下。” 一声娇柔的声音传来,二人同时转头望去,正是皇后。 分明已经是深夜,可她却打扮明媚,锦衣华服,珠钗点翠一样不落。 她手中拎着食盒,仪态大方得体,不急不慢的朝着楚川走来。 她端端正正地朝二人行了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长宁公主。” 她倒是第一次跟容袖正经问安,属实有些在意料之外。容袖虽尊贵,可她是皇后本不必如此的。 楚川神色恢复如常:“皇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皇后微笑着走到他的身旁,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边打开边道:“陛下与公主深夜还在批阅奏折实在辛苦,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亲手熬了些莲子百合粥,陛下与公主吃些再忙。” 容袖看他俩在自己眼前相濡以沫,有些不自在。 什么莲子百合粥?那是吃的吗?分明是听的,看来她上回整那一出死相,让皇后心有顾虑了,大半夜的还要亲自来视察。 皇后给楚川盛好了粥,便顺手盛了一碗给容袖送来。 “公主殿下,请用。” 容袖也不好薄了她的面子,抬手接下放到了桌案上,看起来倒是还有点食欲,她顺手舀起一勺尝了下,入口软糯香甜,十分可口,她就不会做这些东西。 楚川却没有动手,只是继续翻动着手里的奏折。 皇后见他无动于衷,便亲自端起了碗,舀起一勺粥放到唇边吹凉后再送到楚川嘴边。 “陛下先吃些。” 容袖见状,嘴里含着的粥险些喷了出来,忙憋了回去,呛出了眼泪,咳嗽不停。 楚川与皇后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明所以。 楚川:“长宁,你这又是闹的哪出。” 皇后:“公主可还好。” 容袖拍了拍胸膛,而后又抬手擦去眼角呛出的眼泪。 “没什么,我很好啊,就是粥有点腻,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休息了。” 第27章 探险密室 楚川平日里盯的紧,她不能明目张胆的有所动作,进宫多日依旧对寇芙兰的事情毫无进展。 如若烟所言,楚川或将寇芙兰藏于眼皮底下。宫中守卫森严,密室冷宫等地不在少数,她也不知从何下手。 正慢悠悠踱步着,发现前方正是冷宫方向,她略有思索,径直往无人处而去。 越是往前越是静谧无声,此刻临近深夜,此地往来的宫人屈指可数,偶尔有巡逻侍卫走过,容袖也能轻松避开。 凉风吹过,忽感冷意。十几步外是座偌大的宫院,上了锁的大门看着老旧失新,灰尘扑扑。 容袖走到大门前,透过门缝看去,并未看到里面有任何动静,毫无声息,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声。 饶是她平日里胆子大,此刻也觉汗毛竖起,想快些离开。 如果有人在里面,绝不会这样安静,她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交谈的话语声。 虽有恐惧,她还是停下脚步,放轻步子返回。 门缝过于细小,看到的场景有限,或是离的远,听不清里面传来的谈话, 她索性绕过大门,来到高大的围墙下,一点脚尖飞跃而上。 她轻功极佳,想要悄无声息翻进来,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只要不是被撞个正着,就不会有人发现她。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两个身影立在院中,此刻他们似乎已经谈完了事情,正径直往屋内走去。 容袖找地方藏了起来,见对方进了屋,忍住不住跟了上去。 她提着颗慌乱的心,一路悄悄跟到了间密室中,密室内虽空旷,好在杂物过多,各种架子摆设遍布角落,容袖很好的将自己藏了起来。 密室内点着灯,容袖仔细看向那二人,是一男一女,均是陌生面孔 那女子着粉色衣裙,身姿窈窕,摇曳生姿,烛光下面容泛着柔光,五官美而秀丽。 男子却是长相普通,穿着夜行衣,身材高挑,看着壮硕有力,一副暗影打扮。 容袖正瞧得认真,却见那女子突然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顿时心跳不已,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那女子没发现她,只是从药架上拿了白色的小瓷瓶,将它抛给了那男子。 “这是寇芙兰的药,明日你将她转移位置,别忘了给她服用,她可不能死,否则寇悠然将无可控制,主子定会将你我千刀万剐。” 后者唏嘘道:“是,我会护好她的,只是寇芙兰在宫里不是挺安全的嘛,为何要转移。” 女子冷眼瞥了他一眼,男子竟慌忙低下头:“还不是你们这些废物,办事不利,西炎帝与寒宫锦落至今毫无消息,裴恒也下落不明,更是让若烟查到了寇芙兰的存在,长宁公主近日留宿宫中,你道为何。” 男子满面愧色:“是属下无能,此次定会将人安全转移。” 女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与那男子一前一后离开。 容袖见密室门就要合拢,忙跟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石门紧闭,纵使她如何也推不开。 “这下完了。” 她自言自语,立在石门前无助痴望,好在她并非遇事慌不择路之人,很快反应过来,密室内应有机关。 她刚才躲在暗处,没有看到他们是从哪里打开的,此刻只能靠自己摸索。 这密室四处都是木架,上方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角落处还摆着不少草药,容袖猜测,这密室是专门放置药物的。 不知是否因里面过于昏暗的原由,她莫名感到脑子昏沉,昏昏欲睡,不敢再过多停留只得抓紧时间寻找。 片刻后,还真让她找到了机关,打开了一道门,可却不是方才那道。她也来不及多犹豫,此地不宜多留,不管是否是出口,必须先离开这里。 这暗道明显与方才来时大不相同,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好在暗道修的宽敞,两边还点着长明灯,走起来很是顺利。 约莫一刻钟,容袖总算走到了尽头,前方依旧是堵石门,不同的是石门上就有机关,应是打开这门用的? 正欲抬手打开,却又犹豫,此路与方才来时并非一处,贸然出去会不会有危险,可若原路返回也不一定能出去。 此刻她觉头脑越发胀痛,身上逐渐软绵无力,再顾不上其他,伸手按下机关,大门顺势打开。 亮光袭来,她感到安稳了几分,身后暗道自动闭合,声音虽不大可在深夜尤为明显, 容袖打量四周,见屋内程设奢华,宽敞大气。宫里富丽堂皇的宫院很多,可少有这样典雅又透着贵气的修饰。 隔壁的房间有烛光闪烁,隐约传来流水声。容袖忍不住好奇,缓步上前去查看。 两间屋子相连,房门并未闭合,容袖抬脚而入,见此处薄纱帐高挂,围满四周,雾气腾腾,已然知道是沐浴更衣之处。 透过层层薄纱看去,隐约看到宽大的池中有人影,容袖屏住呼吸,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就想离开。 “什么人。” 冷硬的声音传入耳内,这声音,明显是楚川的,容袖暗叫不好,遇到谁不行,怎么非得是他。 她还未走几步,腰间就被一布条缠住,忽感身子一轻被向后拖去。 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落入水中,她忙捂住口鼻慌乱起身,新鲜空气入口,忍不住咳嗽连连。 若换做平时她绝不会这样狼狈,只因刚从那密室出来,身体十分不适,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楚川看清来人,浓眉上挑,微有疑惑:“怎么是你。” 容袖闻声望去,见他未着衣袍,那健硕的胸膛看着宽阔而有力。 她不动声色地撇开眼,低下头:“我走错地方了。” 这借口十分劣质,先不说她住的院子离这一南一北,这进了屋发现不对没离开也就算了,竟往人家的浴室而来,说是没有目的,谁能相信。 楚川一字一句道:“是吗?那公主是想去何地。” 他说着脚下却一步步朝容袖走来,温热的池水散发着热气,熏得脸颊发烫,此刻孤男寡女在这浴室中,气氛很是含糊。 容袖见他越发靠近,更是害怕,她现在可没有能力去与他抗衡,作势要离开。 “我们先出去再说,这里不太合适。” 她刚抬起脚,手腕就被抓住,瞬间被拽了回去,身体失重又沉入了水中。 她扑腾几下,挣扎着出了水面,不满地推了楚川一把,双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你做什么,想淹死我。” 楚川清楚她的力道,容袖方才分明用了力气,可触在他身上,却像棉花一般毫无作用。 “你怎么了。” 容袖闻言难免感到心虚,没有抬眼去看他,也没有答话,只是全心想着怎样才能脱身。 第28章 无力反抗 楚川上下打量着她,见她面颊泛红,浑身已经湿透,几丝碎发紧贴上她的脸颊,美得如同出水芙蓉,而他却完全没有过多的心思。 容袖抬眼看去,见他正毫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眼中却毫无浑浊,冷意泛滥,这分明是想杀她了的神色。 还不等她想好对策,脖颈就被扼住,她本能的伸手去阻止,却丝毫用不上劲,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放开我,放开。” 楚川面无表情,神色清冷:“你去了朕的密室。” 容袖摇头,楚川不屑挑眉,手力加重了几分:“容袖,你在找死。” 与楚川冰火不容许久,也不是没见他气愤过,可现在这般却不曾有,此刻的他比森山虎豹更让人恐惧。 容袖只觉呼气多吸气少,憋得眼角落了泪。 “我没有,你先放开,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语气微弱,看着楚楚可怜,楚川眉头微松,下手轻了几分。 杀了容袖是容易,可现在绝不是时机,何况是死在他的宫里,更是不行。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容程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又算得了什么,你不要得寸进尺,乖乖做你的公主,有何不可。” 容袖用尽浑身力气挣脱脖颈上的大手,后退几步离他远些,险些又栽入水中。 “那你又为何非要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努力留下容家的一切,难道始作俑者不是你,得寸进尺的不是你。” 楚川轻笑:“你的,什么是属于你的,先帝赋予你的权力,你不是该去找他要么,与朕何干,这天下现在是朕的,也只能是朕一个人的,朕的王朝里没有容家的权势。” 容袖无语至极:“你是一国之君,怎能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我所承受的是先帝恩德,难道你不是?” 闻言,他双目似含了冰霜:“他的恩德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赐给朕。” “你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皆无话可说。容袖以为他只是利欲熏心,而今才知他可怕到让人一无所知。 片刻后,楚川抬脚走出水池,随意拿起池边备好的衣裳搭在身上。容袖打量着自己,湿衣服穿在身上很是难受。 “你可否给我找件衣裳。” 因为方才的事,她委实被吓到了,跟他说话语调也是软了几分。 楚川系好衣带,并未理会她,容袖不明所以,也没有再问第二遍。 她踏出水面,拧了拧湿透的衣裳,现在是没法出去见人的,若是楚川不给她送衣裳,她就只能晚些再离开了。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清秀的宫女捧着一件海棠色的女装而来。那宫女发现是容袖时明显惊讶不已,可也不敢表现出惶恐。 陛下让她送件女装过来,她虽有疑惑也不敢多问,不想会是长宁公主。 “公主殿下,这是陛下让奴婢准备的衣裳,奴婢伺候您换上?” 容袖不习惯生人伺候,可她折腾一宿实在乏力,只得让那宫女替她收拾妥当。 打理干净后,容袖跟着宫女离开。刚踏出楚川的寝宫,竟碰上皇后站在门外,一时间两人均不知所以。 皇后率先开口相问:“长宁公主,这个时辰,你怎么会从陛下的寝宫出来。” 此时天微亮,皇后亲自备了早膳给楚川送来,还未来得及叫人通报,就见容袖从里出来,哪能不疑惑。 容袖正要解释,见皇后眼神看向那宫女手里捧着的湿衣,只觉不妙,这要她如何解释。 “皇后娘娘,我现下急于出宫,没有时间跟你解释多余的,我和陛下没有什么,你可以去问他。” 说罢,不等皇后回应,她便径直离开。 在密室中她就感到不舒服,出来在水里泡了许久也没有恢复力气,细想来怕是密室中有毒气,她不慎中毒了,现在她必须尽快出宫回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外,晋离一如既往在门外接应。 容袖见他伸手过来,便顺势搭了上去,却忽感无力,整个人软倒下去。 好在晋离反应极快,将她接住,横抱在怀中。 “公主你还好吗?” 容袖瘫软在他怀里,浑身无力:“我怕是中了毒。” 晋离抱着她疾步往烟雨阁而去,路上吩咐人叫来了傅大夫。 容袖只觉头晕脑胀,好在意识还清醒。傅大夫虽医术高明,可她中的多半是毒,傅大夫并不在行。 晋离见傅大夫眉头紧锁,已然知道他为难:“我去找寇悠然。” 说罢,他转身欲离开,容袖开口唤停他:“晋离,你告诉他,我有了寇芙兰的消息,若他还是不愿前来,你回来便是,不要为难他,更不能让他接近你。” 寇悠然性情不定,对谁都不屑一顾,若晋离执意要他前来,只怕讨不了好处,反害了自己。 晋离并未答话,快步奔出了烟雨阁,不到一刻钟便带着人折了回来。 寇悠然一袭青衣长衫加身,清冷而淡雅,双目像是含了霜雪,冰冷淡漠。他一语不发,走近床沿边坐下,伸手搭上了容袖的脉搏。 容袖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 眼前的男子,俊美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眉目如山水画卷,比悬挂苍穹的明月还要夺目。 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似乎要将人拽入寒潭深渊。 寇悠然突然抬眼望向她,四目相对,二人神色各不相同,有质疑,有担忧,也有厌恶。 寇悠然语气清淡问道:“你去了冷宫的密室。” 容袖虽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可也没有多问:“是。” 寇悠然明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去一旁的书案上自顾自拿起纸笔书写。写完后他将药方交给晋离。 “这是缓解毒素的方子,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毒。” 晋离眉头微蹙:“为何是压制,莫非此毒不可解。” 寇悠然回头望向床上的容袖:“可解,但我要兰儿相换,若是一个月内,你不能救出兰儿,便会毒发身亡。” 晋离素来端着的好脾气,此刻竟险些压不住,若非容袖阻止,只怕这二人要打起来。 “好,但我想知道,这一个月里,我不服用解药,身体会有影响吗?” 寇悠然道:“不能动用内力,不可动武,否则会加快你死亡的时间。” 晋离拿着药方的手紧了紧,此刻竟有种想挟制寇悠然为容袖解毒的想法。 “晋离,你先去备药,我有话跟寇公子说。” 容袖见他面色不对,只得先将他打发离开。他虽不愿,可也听话离去。 倒是难得见他会有这样的神态,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会为了她火上眉梢。 第29章 交换条件 容袖靠着身后的软枕,审视着身前侧对着她的寇悠然,这人当真是厌恶极了她。 “可否劳驾,给我倒杯茶水。” 无论她怎么做,对方都不领情,也不会对她改观,索性不惯着了,该如何就如何。 寇悠然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犹豫片刻还是去外间倒了杯茶水进来,递到了容袖眼前。 那只握着青瓷茶杯的手,节骨分明,修长白皙,如同他的人一般,好看到无法挑剔。 容袖从昨晚到现在,总算是喝到了茶水,嗓子舒服了不少。 “你知道我怎么中的毒,所以你也去过那间密室。” “那密室里的毒气是我所制,若没有提前服用解药进入,便会内力全失,七日内必死。” 容袖扼住,这样厉害的毒,还真是他的作风。 “那你为何会在那密室中制毒呢?” 等了半响,并未听见任何回答,容袖无奈摇头道:“既然你不屑说,我便不再过问,我帮你救出妹妹可以,但我有条件。” 寇悠然总算回头看着她:“难道你这条命不算条件?” 容袖避开他的眼神,这样冷漠的双眼,她也不想看到:“我上次在烈火中救你一命,你该还给我。” 话刚说完,容袖就感到呼吸困难,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憋得她双目泛红。 “若说一命抵一命,你纵使死上百遍,也不够抵我族人性命。” 容袖想扣开锁在脖颈上的大手,却无济于事,她当真是倒了血霉,惹到了这些疯子。 “你灭族之事还未查明,不能笃定是我容家所灭,可我救你出火海是事实,若不是我,你还会有机会见到你妹妹吗?只怕早成了一把灰尘。” 寇悠然嘴角抽了抽,甩开了她:“当日容家军队如恶魔般闯入谷中,对我族人烧杀掳掠,乃我亲眼所见,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容袖对此也无法解释,毕竟这是人尽皆知的,以前,她也这么认为的,可那场梦过后,她似乎想到了许多事。 父亲当时反对侵犯溪风谷,又为何会突然前去,又为何剿灭寇氏一族后便了无音讯。 父亲英勇善战,可不乏爱民之心,怎会当真将寇氏灭族,纵容手下大开杀戒,实在太不符合父亲的性子。 此事疑点重重,或许只有找到父亲,才会真相大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可若事实并非如此,你又当如何。” 后者竟莫名冷笑,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却笑得人心底发寒。 “事实如何,我自会判断,就算容程不是罪魁祸首,可也跟他脱不了干系,你们这些居高临下的皇室中人,个个卑鄙无耻,满心恶臭。” 容袖无奈叹气,他们之间是不可能说的清的,白纸沾上黑墨,如何能洗净。 “我可以帮你救出妹妹,然后放你们离开,保证楚川再找不到你们,如何?” 纵使他再有本事,但想要带着个弱女子逃出生天也非易事,可若容袖愿意出手,就是如虎添翼,多一分胜算,他便可带着妹妹安稳躲避一世,不再沦为阶下囚。 “条件是什么。” 容袖见他动摇,心下欢喜:“我要你治好晋离的病,你医术了得,想来早发现了他的状况,只要你能救好他,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妹妹安然离开。” 他睨着容袖;“好,我等你救出兰儿。”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容袖心中百感交集,如今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了,看似有进展,实则一塌糊涂,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好。 若烟被革职,被禁锢在公主府中,容袖虽可以暗自召她办事,可终是会惹人生出不满,只得唤来了锦欢。 素日里谍影阁是若烟掌管,凡事自有她安排,容袖极少与阁中人接触,这个锦欢她了解甚少,可既是若烟信得过的人,那就能用重用。 女子有着娇嫩的尖下巴,睡眼惺忪的眸子,自带股妩媚气质,夭桃秾李。 “若烟已被革职,谍影阁暂交你代管,你仔细出事,否则重罚不殆。” 锦欢低头应下:“是,锦欢定不负公主所望。” 容袖将一幅画卷递给锦欢。“派人盯着皇宫,每个出宫的人,无论宫女太监,王公贵族,都必须跟查,必须找出寇芙兰。” 锦欢打开画卷,画中女子娇俏可爱,顾盼生辉,正是寇芙兰的画像,是容袖安排人找寇悠然画下的。 “锦欢领命。” 锦欢还未走出房门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容溪撞了个正着。 锦欢是习武之人,被撞一下倒是稳如泰山,反倒是容溪,撞得连退了好几步,好在没摔着。 “见过容溪郡主,属下眼拙,冲撞了郡主,望郡主恕罪。” 容溪只是随意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她现在有急事找容袖,没时间去计较这些。 “姐姐,姐姐。” 她一路呼喊,往堂上静坐着的容袖靠近。 容袖勾了勾唇:“你又出什么事了,这般急躁。” 容溪拧着双眉,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姐姐,陛下他,他要为我和青王赐婚。” 容袖不由吃惊,楚川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这是闲的没事干,还当起了月老。 “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赐婚。” 容溪摇头:“我与青王毫无交情,如何能嫁给他,何况他只是个粗鄙不堪的莽夫,我不要嫁给他,可是父王母妃却很是满意,不许我反抗,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容袖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急:“你是听谁说青王粗鄙不堪的,他是莽夫到有几分真,可他相貌俊朗,一表人才,镇守边界多年,也算英勇,作为夫婿也未尝不可啊,你为何这样抗拒呢?” 容溪瘪嘴:“我不喜欢他。” 容袖轻笑:“那你喜欢谁。” 容溪面颊泛起一抹红:“我喜欢柳家公子,柳长风。” “怎会是他,他可不见得比青王好到哪里去。” 容袖对其并不算了解,仅仅远远有过一面之缘,可对方给她的印象并不是什么良人,容溪喜欢他,多怕是要落空了。 容溪:“姐姐也这么认为的吗?可在我眼里,柳公子并非风流浪荡之人,我就是喜欢他,我只想嫁给他,不想嫁给旁人。” 容袖无奈:“你就这么喜欢他,那他对你可也是这般心思。” 后者扭扭捏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容袖也猜到了大概,估计是容溪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不愿嫁与青王,我改日找王叔王婶谈谈,问过他们的意思再做打算,你若实在不愿,便不逼迫你,可你日后不许再将非柳长风不嫁之事挂在嘴边,以免影响自身清誉。” 容溪点头如捣蒜,只要不逼迫她上花桥,她什么都能答应。 第30章 好坏参半的消息 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容溪突然想起方才进门时撞到的女子:“姐姐,方才那女子是何许人,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听她这么说,容袖不免生了兴致。她这个家主与锦欢也不过几面之缘,容溪又从何见过。 “她是谍影阁的新阁主,锦欢,你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容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娇憨可爱:“似乎是在陛下的泽恩宫里,前不久我进宫玩,顺道去给陛下请安,就匆匆见过一眼。” 谍影并非只有容袖可调动,可前提都会上报到她这里来,照容溪说来,锦欢与楚川见面得有些日子了,而她到现在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难免不生出怀疑。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玩,待晚些我再去寻王叔王婶。” 容溪一直都住在公主府,容袖这两天不舒服她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愿意多打扰她。 不是信不过锦欢,只是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思索许久还是决定给若烟放权,让她暗中跟着查探,以保万无一失。 这两天服过压制毒素的药,身上并没有感到不适,和平时无异。 说来奇怪,她回府两日,不见林潇人影,而晋离也是只有前两日回府时见过一面。若换做平时,她身体不适,他便是推了所有事情过来陪着的。 心里想着,她就来到了晋离的院子,只见清雅的院中有名小斯在打扫,院子干净简洁,扫来扫去,不过是几片落叶。 那小斯见到容袖,忙俯身行礼。 今日天晴日朗,不温不燥,以晋离的性子,该在院里晒太阳才是。 容袖巡视四周,除了这小斯,就不再见多余的人。 “晋公子不在吗?” “回公主的话,晋公子这两日一早就出门了,每日都是接近亥时方回。” 容袖轻哦了一声,失望而归,怎么觉得除了她所有人都在忙。 许是心中有事,过了亥时也失眠难以入睡,独自依靠在贵妃榻上发呆。 “公主还不想休息吗?” 辛夷又灭了一盏烛火,屋内顿时昏暗了几分。 “睡不着,再坐会儿。” 辛夷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自己也不敢多去揣测,只得立在一边等待侍候。 忽见窗上映出一抹修长的身影,容袖与辛夷同时抬眼看去,各有猜测。 “公主睡了吗?” 屋外的声音温和而深沉,已然知道是何人到来。 容袖偏头看了身旁的辛夷一眼,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忙去开门迎人进来。 “晋公子,公主还没休息,你进来。” 晋离面上带着往常文雅的笑意,手中提着食盒,一步一步朝贵妃榻上的容袖而来。 辛夷倒是独自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容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对方坐到自己的身侧,她也未曾移开目光。 “饿吗,给你带了些点心,可吃些?” 晋离从容地打开食盒,将点心一盘盘从食盒内拿出,一共三份,他一一放在贵妃榻上的小桌上摆好。 只是两日不见,容袖便觉得他瘦了许多,清瘦的面颊多了几分疲惫。 “何事将你缠成这样,听你院里的小厮道你近日早出晚归的,可别累着身子了。” 这些话听进心里,疲惫都扫去了三分,他拿起一块茯苓糕塞进了容袖口中,唇边笑意仍然。 “确是有些事缠身,没能抽身来看你。” 茯苓糕香甜软糯,容袖这两天胃口不佳,晚饭没吃多少,此刻吃到这么合口的糕点很是满足。 “到底什么事情,我回来也没见着林潇,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故意瞒着我。” 晋离正襟危坐睨着她,金色的烛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熠熠生辉,美到不可方物。 “林潇得到消息,幽州那边出现了容老将军的踪迹,故而亲自去查探,至于我这里,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我独自处理便是。” 容袖本吃得欢喜,听到这些霎时间愣住,快两年了,迟迟没有眉目,此刻听到消息传来,竟不敢相信。 “当真,是真的吗?消息可靠吗?” 她眼角泛红,灵动的双眸凝出水雾,见者生怜。 晋离抬手抚向她的面颊,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渍:“公主难道还不相信谍影传来的消息吗?你放心,无一虚假。” 他的手掌附在脸颊上,酥酥痒痒的,反倒让她感到热意浮上心头,略感不适,不露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相触。 “那你拐弯抹角的又在隐瞒什么,我问你两次你也不跟我明说,你到底在忙什么。” 容袖绝不相信缠着他的是小事,他向来运筹帷幄,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能让他这样身心疲惫的,哪会简单。 晋离知道今日不和盘托出,是走不出这烟雨阁的了,想着她这两日身体不适,不想她过多担忧,但始终是瞒不下去的。 “东来阁不慎走水,已经烧塌了,火势凶猛,殃及了周边的商户,出现了死伤,我近日都在处理。” 容袖顿感晴天霹雳,方才的喜悦一扫而去,这么大的事情,全府上下竟瞒的摸不透风,倒真不得不佩服晋离的本事。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半点消息不肯透给我,竟还若无其事的说是小事。晋离啊晋离,我该说你什么好。” 东来阁位于京城最繁华之地,周边商户不乏朝廷贵胄,出了这事实在是让人脑疼。 她急得双手抱住了脑袋,冷静片刻后又道:“东来阁防治堪比皇城,怎会失火,还殃及周边,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我于废墟中发现了火油,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是何人所为,尚没有查出,伤亡的名单有朝廷重臣家属,我已经将名单列了出来,本想着过些日子再告知你的。” 容袖抚着发痛的额头,想破了头脑也想不出她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整个京城都知道东来阁是容家的产业,故而都愿前去捧场,每日踏进门者不下数千人,人再少时也得几百,来者皆是非富即贵,她现在可是成众矢之的了。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我容家是何等权贵,竟救不下一场火。”她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要说上次青竹院失火来不及救情有可原,可东来阁是什么地方,那么大的一栋楼层,防守治安仍是全京都最佳,怎会烧得一塌糊涂。 虽然晋离没有明说出东来阁已经烧成了一把灰,可听到殃及了周边,容袖就已经猜到。 “东来阁每日来往人数过多,遇上大火都乱作了一团,官兵忙着救人,没顾上灭火。你别怕,我会尽快查明,给大家一个交代。” 容袖显然无助:“交代,该怎么交代。” 晋离见她这模样,心好似被揪住,从榻上起了身,立在她身前,想伸手将她抱住,又恐她不愿。 容袖抬眼望着他,猛地扎进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独有的药香,将眼泪尽数擦在他的衣衫上。 “我受得住,照顾好你自己,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和你一起去现场查看。” 晋离抚着她脑后的秀发,压低了嗓音:“好。” 第31章 动了内力 曾经金碧辉煌的城楼,现在只剩一摊废墟,临近的几家商户也被烧得惨烈,被迫停业。 好在晋离已经安抚妥当,赔了不少银子,看在容家的面上,也没有人过多为难,除了出现死者的家属,情绪难以宽慰。 大火已经灭了两天,还是不乏看热闹之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这么大的一个酒楼,就这么没了,真令人惋惜。” “可不是吗?听说还烧死了不少人,这可是容家的产业,也不知长宁公主会如何处理。” “那可是长宁公主,谁敢说什么,主子怎样安抚都得接受。” “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这死伤加起接近五十人,若是不了了之,只怕会引起民愤呐。” 容袖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他们的言论自然尽数落进了耳中。 看着身前偌大的一摊废墟,容袖内心五味杂陈,此刻天空竟讽刺般的下起了大雨,看热闹的人纷纷离去避雨。 好在辛夷今日见天气不佳便备了雨伞,可这大雨来的凶猛,没多久就打湿了脚下的鞋袜。 晋离见容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将手里的伞与辛夷的交换,自己给容袖撑伞。 “公主,先回。” 容袖不答,仍痴痴地看着前方,这里充满了她无数的回忆,这是父亲的心血,更是给她的礼物,如今却化成了灰烬,叫她怎么接受。 大雨中,容袖似看到角落处有一妇人蹲在废墟下哭泣,那处的构造还未燃烧殆尽,恐有倒下的危险,容袖忙抬步上前去,欲去劝她离开。 还未等她靠近,已见那妇人身后的柱子已经缓倒下来,容袖来不及多想,脚尖一点,飞跃上前,将蹲在角落处的妇人抱住,揽着她倒在了废墟中。 被烧毁的木梁横七竖八到处都是,碰到一处,便接连倒下,晋离眼看那架子就要砸向容袖,忙弃了伞上前相救。 他抓住二人逃离,自己却来不及避开,那梁柱重重砸在他的后背上,他支撑不住趴倒在了废墟中,身下烧焦的木块硌得他生疼。 辛夷见到这一幕,顿时手忙脚乱,一时竟不知道该先照顾谁了:“公主,晋公子。” 容袖将救下的妇人推到辛夷身边:“你先带她离开这里,别逗留,危险。” 辛夷听话地领着那妇人离开危险之处,一步三回头地向后望去。 容袖方才不慎扭到脚踝,只能一瘸一拐的上前去帮晋离。好在这木头都已经烧透,虽然粗大,但也砸不死人。 折腾片刻总算是将晋离救了出来。大雨将二人淋透,当真狼狈不堪。 晋离扶着容袖走出来,那妇人此刻竟如发了疯般冲了上来,险些将虚弱的二人撞倒,好在晋离反应快,及时护住了身旁的容袖。 “你是长宁公主对不对,一定是你,是你没错的,我该怎么办,公主你救救我丈夫,救救他。” 晋离愁眉不展,这两日他一直在安抚这些伤亡的家属,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成还是让容袖撞上这场面。 “大姐,你先别急,公主方才为救你受伤了,你跟着婢女先回公主府休息,等公主召见。” 那妇人面如死灰,紧紧拽着容袖的衣袖,似在等她给回应。 容袖只觉五脏六腑胀痛不已,头脑发痛,似乎有什么就要喷涌而出。 她本能地推开身前的妇人,再控制不住,一口鲜红血液从口中喷出,与地上的雨水混合流向脚边。 三人顿时一愣,吓的魂飞魄散。 晋离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忙将她打横抱起直奔马车而去,他办事沉稳,此刻竟慌不择路。 辛夷也是机灵,带着妇人一同上了马车,晋离在马车内,她便自己驾马车回府。 车内,晋离抱着虚弱的容袖,心都揪成了一团,那妇人缩在角落处,不敢言语。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 容袖只觉得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没有力气去回答他的话。 到了公主府,晋离抱着容袖直奔青竹院,他不敢耽搁,现在能救容袖的只有寇悠然。 立在窗前的寇悠然见晋离抱着容袖慌忙奔来,已然知道自己又有得忙了。 “她方才动了内力,吐血晕过去了,快救她。” 寇悠然打量晋离,他浑身脏乱,狼狈不堪,在他的印象里,晋离是雅人深致的君子,何时有过这场面。 寇悠然示意他进屋,见他将湿了衣衫的容袖放在自己的床上,忍不住皱眉,眼中闪过寒意,心中不满,却隐忍不发。 寇悠然从容上前,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容袖,神色复杂。 “偏房备了药浴,叫人带她去泡。” 跟上来的辛夷反应过来忙点头道好,晋离也没多想,抱上容袖来到偏房,见室内热气腾腾,各种药香袭鼻。 她将容袖轻放进备好的浴桶中,温热的药水泡在身上,容袖迷迷糊糊中竟睁开了双眸,入眼便是面容惆怅的晋离。 “公主,你醒了。” 容袖见此处陌生,身上尽是药香,热水泡在身上舒服,但衣裳贴在身上,难免不适。 “晋公子,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奴婢照顾公主就好。” 晋离看了眼容袖,见她对自己点头,这才放心离开。 出来时与寇悠然打了照面,此刻两人,一个窘迫无奈,一个清雅到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你知道我会带公主过来?” 寇悠然撇开在他身上的眼神:“我会救她,你无需多问,马上离开,连带里面的婢女一起,我这里不想多留下一个人。” 他最近在留意容袖的动向,只是想尽早知道妹妹的消息,今日东来阁他也去了,并看到了容袖为救人,动用内力的场景,因此便先回了公主府,知道晋离定会带她前来,事先做好了准备。 但这些,他一个字都不会去解释。 晋离清楚他的脾性,没有能强求他,眼下救人要紧,不可瞻前顾后。 只是辛夷若是不留下,照容袖他一男子多有不便,可细想来他寇悠然又是何等人也,怎会毫无分寸。 “好。” 向来都是他压迫别人,今日反倒被压制到没有了脾气。他方才也受了伤,又抱着容袖抱了一路,此刻也是筋疲力尽,那妇人的事还在等着他处理,也不想多耽误时间,叫上辛夷便离开了青竹院。 二人走后,寇悠然进到里屋,看着容袖躺过的被褥,脸色巨变,疾步上前,胡乱将被褥拢作一团,全部打包扔了出去。 青竹院也是有安排小斯伺候的,不过是不需要时不敢出现,见寇悠然扔了东西出来,忙去处理干净。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他拎着早备好的药箱,径直走向了偏房。 第32章 坦诚相见 容袖靠着浴桶静休,因身体过于虚弱,没注意到浴室内进了人,直到听到一声轻咳方才睁开双目。 她并未看到有人,寻着声音转头找去,见寇悠然怔怔立在自己身后。 他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地面,她哪里对人这样坦诚相见过,何况对方还是男子,实在无地自容。 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可这副样子确实难为情,热血冲上头顶,脸红到似乎可以滴出血来。 抱着双臂往水里沉了沉。这药水浑浊,沉下去也看不出什么,除了秀美无瑕的双肩,一切都隐在水中。 “出来。” 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入耳,容袖心中的燥热都去了几分,面对这样的冰块,究竟在羞愧什么。 浴桶后备有凳子,寇悠然若无其事地坐下,看着眼前逐渐升出水面的玉背,肤若凝脂,细腻洁白。 一股莫名的躁意涌上心头,眼前的人于他而言,应与普通病人没有区别才是,怎会感到不适,许是对她有偏见,心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你的头发。” 容袖顿了下,伸手将身后的秀发拢到身前来,后背完全对着他。 这人的话当真是少得可怜,还要人花心思去猜。 寇悠然打开药箱,拿出一包银针,抽出一根干脆利落地扎在她干净的后背上。 他下手及稳,容袖并未感到疼痛。屋内安静到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天气转凉,不知何处刮来的冷风,吹在身上冷得令人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身子颤了颤。 “别动。” 身后之人言语比冷风只怕还要冷上百倍,她也只得忍耐。 忽觉头顶扎进了一根细针,微微的疼痛从头上散开,她忍不住蹙眉,只怕再不听话,寇悠然定会一针给她刺死在这。 完事后寇悠然毫无留恋地起身离开,留女人独自泡在水中。 容袖也是感到疲惫,闭目养神。就算再累,也无法安然入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哪能不忧心。 大概又一炷香的时间,她再次听到了动静。明显是寇悠然在身后给她去针,两人相对无言,像是在配合着完成任务。 “不可多泡。”说罢,他便起身离开。 容袖倒也是想起来,可屋里并没有为她准备衣服,难道就这么起身出去? 正疑惑着又听到了脚步声,抬眼看去竟是自己的婢女辛夷。 “公主,寇公子允许我进来伺候您穿衣。” 还算是有人性,任由辛夷给自己穿戴,已没有力气去折腾了。 “寇公子说,公主妄动内力,毒已经侵入肺腑,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必须每日早晚泡药浴,针灸,要您在青竹院中住下,以便他时刻盯着,直到您毒解了为止,奴婢方才已经将您常用的东西般了过来,以便公主使用。” 容袖闻言震惊不已,要她在这里住下跟要她命有什么区别,寇悠然阴晴不定,这与他朝夕相处,保不齐哪天他看自己不顺眼就给掐死了。 “他为了妹妹当真是能忍,竟愿意我与他同住一院中,将消息封锁下去,就说我身体不适,闭在烟雨阁休息,不得泄露我在此。” 辛夷为她系好腰带,小声回道:“公主放心,晋公子都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影响公主清誉的。 只是寇公子脾气怪异,不喜人多,也不愿奴婢留下伺候,这些时日,只得幸苦公主,凡事亲力亲为了。”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寇悠然那品性她也是不喜欢的,别说对方不愿,她也十分的排斥。 “我知道了,既然这是他的意思,那你就回去,我自有分寸。” 辛夷点头应下,出门唤人抬走了浴桶,这才离开。 容袖此刻才明白,这公主府里,面子最大的不是她,而是这个冷面毒医寇悠然,谁都不敢与他作对。 这竹院经过一场大火后便重修了,新搭的竹屋还散发着浓郁的青竹香,这院子本是为晋离修养身体所建,不想竟会成了寇悠然的地界。 她拿着软巾绞着湿发,待干的差不多便从偏房内走出去,这一走动脚踝处传来的酸痛实在难忍,刚才有辛夷搀扶着,倒没觉得多疼。 两间屋子就隔着道竹墙,容袖刚踏出房门就见寇悠然静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看书。 他总是喜欢穿青绿色的衣衫,配合着一头柔顺的墨发。如此亮眼的打扮,却没有在他身上看出一分阴柔,反倒清俊绝伦。 这样的美人,饶是毒蝎,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容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对方抬眼看来,四目相对,容袖看到那双充满厌恶的双眼,瞬感脚底生寒,忙避开目光往屋外走去。 “离开这院子,死在别处我管不上。” 容袖被气笑了:“你话不多,倒是针针见血,放心,我死外面赖不着你。” 后者并没有再搭理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不想多理会。 此刻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地面散发着雨后独有的泥土味,容袖一路踏着水渍,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书房中,命人将白日遇到的妇人带上来询问。 晋离也是方收拾好伤势,本想着自己处理,听到容袖将人带到了书房,便跟了过来。 那妇人跪在前方,眼睛哭肿得不成样子。 “你今日抓着本宫,是有何事相求。” 那妇人抽噎几声,跪直了身子。今天她情绪不稳,抓着长宁公主哭闹,见她吐了血更是吓的不轻。 “公主,草妇名唤巧娘,我夫君前些日子得丞相赏识,荐封了个小官,我夫君心中欢喜,便邀请好友前往东来阁一聚,哪料东来阁竟突发大火,我夫君未能及时逃脱,被烧得半身不遂,此刻躺在家中奄奄一息,草妇家中清贫,一家老小就靠我夫君养着,如今我夫君生死难料,家母也因此伤心过度而逝世,家中小儿也是嗷嗷待哺,还望公主垂怜,救救我夫君。” 容袖起身前去将巧娘扶起,见她如此心里不甚难受。 “东来阁失火,是本宫失责,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至于你的夫君,本宫会派最好的大夫前去救治,你的孩子也会安抚好的。” 巧娘得到安慰连连点头。只见她红肿的双眼依旧泪水不断,容袖从衣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到巧娘面前。 “擦一下。” 巧娘顿了下欲抬手接过。晋离却不知为何突然冲了上来,将容袖扯开护在了身后,顺势一脚将巧娘踢出几尺远。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疑惑看向晋离,跟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地上的巧娘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刺眼的寒光。 “她。”容袖对此实在不解,不知巧娘为何对自己下手。 晋离面色冷漠,唤了人进来:“带下去,严加审问。” 人被带走后,晋离转而安慰容袖:“幸而没伤着,我带你去青竹院,这事我来处理就好,你先休息,有消息我会叫人前去通报。” 容袖回过了神,好在晋离在身边,否则不死也得掉层皮,她近来是太过掉以轻心了。 第33章 无视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容袖记得在东来阁他就已经受了伤,若是还挨了这么一下,要她如何自处。 晋离唇边是儒雅的浅笑,似春风拂面,扫去她心里的烦躁。 “我没事,我送你回去。” 她行走不方便,晋离便将她打横抱着,一路往竹院中而去。 寇悠然见两人又是这副架势进来,自是懒得多看一眼,可晋离却硬是带着人往他跟前来,还放在他身边坐着。 “劳烦,看下公主脚下的伤。” 容袖悄悄瞥眼看向寇悠然,晋离这是将他当作的大夫用了。 后者只是顿了下,也没多说什么,将手上的书本放置一边,上前蹲在容袖身前,十分粗暴地褪去容袖的鞋袜,疼得她险些叫出声。 这人当真半点不会怜香惜玉,一旁的晋离见状忍不住蹙眉。 只见她脚踝红肿发紫,显然伤的不轻,加上她方才执意走动,更是伤了筋骨。 他观察了会儿,依旧一言不发,突然握紧容袖的脚踝,下手一掰,骨头相磨合的声音异常明显。 “啊。。” 随之而来的是容袖震耳欲聋的嘶喊声,额间布满了细汗,她十分的怀疑,寇悠然是否在公报私仇。 完事后,寇悠然立即起身去净手,好似沾到了什么十分肮脏的东西。 片刻后他拿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丢到了容袖的身上。紧接着抬眼看了眼晋离,眼神淡漠:“你可以走了吗?” 晋离无法,奈何有求于他。容袖也很是无奈,朝晋离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容袖打开瓷瓶,见里面是乳白的药膏,闻了闻,鼻间充满了浓郁的香药味道。 她指尖沾了些,轻轻涂抹在脚踝处,每抹一下都疼的揪心。 抹完药后,容袖弯腰捡回被寇悠然扔到一旁的绣花鞋,拖着受伤的脚,半晌才走到了偏房中。 那人分明就与她在同一屋檐下,却是对她视而不见,任由她折腾,死活不愿上前帮一把。 。。。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容袖的脚总算能正常走路,身子也爽利了不少。寇悠然解毒的功夫当真是了得,怪不得寇氏一族会名满天下。 晋离也给她带来了消息,那妇人所言倒是不假,只是被人故意煽动而为之。 那日失火她夫君确实受了重伤,事后晋离带人赶去查看时人已经死透,只见简陋的屋里一小儿在角落处哇哇大哭,看他可怜,晋离便将人带回了公主府,找人照顾着。 临近深冬,竹叶随风落了满地,立在竹林前的青衣男子,手持长潇,款款吹凑,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容袖不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可还是会再次感到震撼,不由对自己生出一分厌恶,怎就这样脓包。 这几天,除了为容袖施针外,平常时间对方就好似没看到她这个人一般,各做各的事情,院中小斯也是聪明的备了两份饭菜,不让二人有共用的机会。 容袖正听着箫声入迷,却见容溪又火急火燎的找了过来,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答应帮她去退婚的事情,这忙起来竟给忘了一干二净,这丫头怕又是为这事而来。 “姐姐。” 寇悠然听到动静,便不再吹奏,不急不慢地往屋里走去。 容溪远远便瞧见了他,看他进了屋里才敢放心地进来。上次她无意走到此处,被寇悠然莫名瞪了一眼,府中上下都说这位不是个善茬,无人敢招惹。 她向来骄纵不服输,可也是被他那冷傲的气场吓到退避三分。 “溪儿,当真对不住,姐姐这两日忙,都忘了你的事情,过些日子我再去给你推了这婚事,如何。” 容溪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何况圣旨未下,陛下随口提了句罢了。 她前几天回去住了几日,不想竟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来,又赶忙回来看容袖。 “我的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还不敌姐姐的万分之一,眼下还要与那面冷心冷的怪物日夜相对,更是煎熬。” 容袖闻言忙示意她禁声,这话要让里面的人听见,她可就生死难料了。 “不可如此评论他人。” 容溪向来只听她的话,若换作旁人,她定会立即反驳,在她眼里,寇悠然确是个冷血怪物无疑。 “姐姐,我才离府几日,为何府外围着许多人啊,方才我进来时还有人对我拉扯,好在护卫带着我进来了。” 容袖不解:“什么人。” 容溪这才知容袖对府外的事一概不知:“就,府外聚集了许多人,我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要姐姐给个交代,为什么好好的人进了公主府就死了,晋离正在处理呢?” 容袖恍然,猜晋离定怕她担心,又独自揽下了。 再顾不上其他的,她忙朝公主府大门而去。外头果真人群簇拥,将公主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容袖来到晋离身边:“怎么回事。” 晋离小声回道:“巧娘昨夜被人救走,离开后却忽然横死,她家属抬着尸首前来,非要讨说法,” 容袖疑惑万分,巧娘的家属不是只有那小儿了吗,怎么会突然有人来讨说法,而公主府守卫又是何等的森严,巧娘一个弱女子受了伤又是如何出逃的。 容袖看着地上的尸首,她的身上各式伤口惨不忍睹,这分明是遭受了酷刑,何等的残暴。 她向晋离,后者对她摇摇头,容袖自然相信不是他所为,晋离向来有分寸,何故会如此对待巧娘。 容袖思索许久方才明白过来,她只怕是陷入棋局中了,对方此刻已经将她玩得团团转。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呐喊:“长宁公主,是长宁公主,长宁公主出来了。” 众人纷纷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容袖,激动不已,嘈杂声不停,全是质问。 巧娘家属更是跪了一地,朝着容袖又是磕头,又是哭泣的。 一老妇人满头华发,跪在容袖身前:“公主,还请您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啊,我侄儿前些日子才封了官,就在公主的东来阁突遭不幸殒命,我侄媳实在扛不住肩上的担子,故而寻公主救命,可为何好好的人,就成了这个样子啊,苍天啊。” 众人纷纷怒道不平:“长宁公主,您虽位高权重,可天下以民为本,您怎可这般轻贱他人性命。” “是啊,这好好的人进了公主府,竟伤成这样死去,实在让人惶恐。” “东来阁失火,死伤众多,难道公主给点银钱就不了了之了吗?那可是人命啊,何况公主权势滔天,财富遍地,这些银两对公主来说简直如同蚊虫叮咬,不痛不痒的,您就这样给我们交代的吗?” “还请公主给我们个满意的交代,好抚慰民心呐。” 这一言一语的,分明是有目的而来,这些人中究竟参杂了多少朝廷耳目,容袖总算明白,一切都非意外。 晋离提高了嗓音:“住口。” 第34章 逼迫 众人竟当真被呵斥到失声。 晋离高声道:“巧娘受人指使,蓄意谋杀公主,犯下重罪,公主府自然有权处置她。” 此刻巧娘的家属又不乐意了:“公子可不能信口雌黄啊,我侄媳,温厚善良,是出了名的品性端正,街坊邻居皆可证明,巧娘绝不会犯下杀孽的。” 台下又开始起了哄:“对啊,凡事讲究证据,何况巧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孤身在公主府中,如何能动得公主分毫?” “没错,公主此刻安然无恙,而巧娘却死相惨烈,说巧娘刺杀公主,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何况这位大娘还说了,巧娘的儿子也尚困在公主府中,敢问公主,是否当真。” 容袖面色自若,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言语而感到不满:“是,巧娘的孩儿尚在府中。” 此刻那巧娘家属更是哭的卖力,对着容袖连连磕头:“求公主高抬贵手,将孙侄还给老妇,他是我侄儿唯一的血脉了,还请公主放过这可怜的孩儿。” 此话一出,反倒成容袖故意挟持孩童逼迫她们了,台下众人更认定巧娘是容袖杀的无疑。 容袖百口莫辩,已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晋离看向身边的一名护卫,示意他去将巧娘的孩子带来。 片刻后,那士兵折回,到晋离身边小声细语:“晋公子,那孩子,不见了。” 晋离顿时火焰怒增,一个孩子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他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并没有当众发火,只是微蹙眉头看着容袖。 容袖已然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感叹,她这公主府,只怕早漏成筛子了,连个小孩都看不住。 “公主,是老妇的孙侄不见了吗?公主,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可是老妇的命根子啊,我该怎么向他死去的父母交代啊,天呐。” 言语再次飙升:“什么叫不见了,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那还只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啊。” 晋离再忍无可忍:“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们竟敢空口白牙污蔑长宁公主,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长宁公主得先帝许诺,可继容家基业,承北宣国半壁江山,不容置疑,你们眼前的,是这北宣的主子,你们是有几条命,敢对公主批头论足。”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过了片刻,便有一个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个子不算高,人很清瘦,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蓝色长衫,已经洗得发旧,人看着倒是很干净,一副书生模样。 他看着弱小,锤放在身侧的双手微抖,眼神却坚定不移。 “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东来阁失火乃是不幸,可巧娘确实是众目睽睽之下进的公主府,而今这番模样,公主若以身份压迫,恐不能服众。” 晋离开口道:“巧娘是我亲手审问,公主并不知情,是我无能,罔顾了公主的信任,自愿前去大理寺接受调查,若巧娘死因与我有关,我愿接受律法处置。”, 容袖将晋离扯到自己身边,她上前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丝毫不觉胆怯。 “此事本宫也有失察之责,在事情查明前,本宫会暂卸去一切职权,以庶人之身配合调查,等候大理寺查出巧娘的死因。” “公主。”晋离被她此举气的声音都哑了几分。 “姐姐。”容溪方才想要出声均被容袖拦下,听容袖说要削去职权,再忍不住了。她现在十分后悔将此事告知于容袖,早知道这样就随他去好了。 众人交头接耳,对此举并无怨言,毕竟那是长宁公主,谁敢当真将她逼死。 方才那男子眸中对容袖生出几分钦佩,朝她行过礼后,转身离开了人群,好似功成名就归乡而去。 剩余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前前后后离去,公主府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驱过,微风卷起车帘,容袖隐约看到了里面坐着何人,心底瞬间燃起一股火气,这布局之人,不也是这北宣的主子吗?一山哪能当真容二虎。 晋离跟在容袖身旁,她身上毒素未清,若接受大理寺的调查,可能要离开公主府,万一出了事,又该如何。 容袖停下脚步,看向晋离,近日他的表情是越来越丰富了,不单单只会笑,将一切都隐藏在心底之下。 “我都已经将事情揽了下来,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绑在一处。” “你别担心,我终究是公主,就如同你说的,我是北宣的半个主子,就算进了大理寺也不会有事的。” 晋离无奈:“你知道的,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身上的毒,若是没有寇悠然,万一毒发。”他不敢细想下去。 容袖此刻倒是从容:“想必你也猜到了,背后之人要对付的人,是你,如若我不跟着你,怎知会发生何事,何况大理寺卿已经换了人,现在何人胜任我都还不清楚,更不能让你独去,再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若将你踢出去顶罪,何以堵住悠悠众口” 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平时的他,她终究太过心软,不忍舍弃任何一颗棋子。 失去若烟和晋离,就是失去了左膀右臂,楚川这步棋走的太狠,让她痛失两子。 “可,你我都无法再插手政务,公主府怎么办,林萧不在,若烟革职,还有谁可以处理。” 容袖淡然道:“锦欢。” 晋离恍然大悟,唇边又升起了笑意。 这两人倒是处事不惊,一旁的容溪却哭成了泪人。她只觉自己的天已经塌了下来,难受的不得了。 容袖反倒还要安慰她:“好了,在我身边这么久,怎的还是轻易吓哭成这样,姐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等我忙完,就替你撤去与青王的赐婚,如何。” 容溪抹去眼泪,努力稳定情绪:“我听姐姐的。” 第35章 大理寺卿 很快大理寺的人就来带走了晋离。容袖虽失去了职权,可依旧是公主,只需在公主府中等待调查即可。 她召来锦欢,将府中事务全权交予她处理,并且有任何消息与楚川通报就是,不必告知她。 有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王朝的主人,不止要勤政爱民,还要心狠手辣,跟楚川相比,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交代完事后又去了青竹院,寇悠然正在捣弄草药,见容袖过来,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这事闹的这样大,他倒是没受丝毫影响,如生活在世外桃源的神仙。 “我要离开公主府几日,至于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失言,我交代了若烟,一有你妹妹的消息就会立即告知你。” 后者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动作,依旧独自忙活。 容袖也不与他计较,也没有再多言,告诉他这些无非是让他宽心,以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又烧了她的院子。 她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寇悠然清冷的声音:“解药在屋内,自己去拿。” 容袖这几天在青竹院中修养,并未感到哪里不适,以为身子已经恢复了,不成想竟还没完全好透。 他转而看向寇悠然,他依旧没有抬眼看她,可这些都不重要。她不疾不慢地进了屋内,果然见那方桌上放置着一个药瓶。 她打开倒出了一粒药丸,毫无犹豫地将药服下。苦涩的药味瞬间布满口腔,她欲倒杯茶水缓解,可想到寇悠然不喜人触碰他的东西,就没有再继续,只得忍住口中的苦涩。 因为瓶中只得一粒药丸,她便将药瓶随手放在桌上,没有带走。 从他身边经过时容袖停了下来,轻声道了声谢:“多谢。” 是该谢谢他的,难为他对自己这个敌人这般费心费力。 等了片刻,依旧是鸦雀无声,容袖只得抬脚离开,她走后,身后之人方缓缓抬头看向那抹走远的背影,若非他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或许他是愿意跟她成为朋友的。 。。 听人通报说大理寺卿要过来,容袖便在露华厅里等候,她现在配合大理寺调查便是最稳妥的方式。 听到脚步声,容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来人。 来者一身绯色官袍,头戴官帽,广袖飞扬,身姿修长,端的是风流倜傥,风光霁月。 “大理寺卿,柳长风,见过长宁公主。” 容袖满眼不可置信,这还是她上回认识的柳长风吗?那时他一副风流公子打扮,今日又是这儒雅端正模样,当真是两副面孔。 “你就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卿?” 柳长风面带笑意,对容袖的质问略感疑惑:“正是在下,公主是有什么疑虑吗?” 朝中政务乃是楚川的权势,容袖只是辅佐。百官晋升,封侯拜相,她不会去插手。 可楚川将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给予柳长风,是容袖没能想到的,莫非此人当真有过人之处。 “本宫只是觉得,你与我上次见过的大不相同,柳大人,坐。” 柳长风也不客气,端坐于太师椅上,举手投足间大方谦逊。 婢女上来茶水,他眉眼带笑表示谢过,唇角上扬,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沉稳,颇有一股明月清风的味道。 “公主也与我上次所见时略有不同。” 容袖不禁来了兴致:“哦,柳大人是什么时候见过本宫的。” 柳长风回京都时间并不久,他们之间并无交集。容袖可不觉得上次在东来阁那匆匆一眼,会给他留下印象。 后者看了看容袖,笑出了声:“公主是什么时候见的微臣,微臣便是何时见的公主。” 容袖虽然不信,可也没有过多追问:“柳大人当真是好记性?” 柳长风看向容袖:“公主姿容胜天,微臣过目难忘。” 这句话当真是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模样了,容袖竟没有因他这言语而感到不适,反而觉得他本就该如此。 “柳大人当真是颇有风趣,说正事,你需要本宫怎么配合你。” 柳长风吹了吹茶水上飘着的茶叶,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盏放置一边。 “微臣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公主当我不存在便是,过会儿就走。” 容袖闻言不禁失笑,这个人当真是让她摸不清头脑,心中暗道,这厮当真是大理寺卿,莫不是冒充的。 “本宫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随你的便。” 反正容袖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也不知怎么去配合他查案,他不为难,就正合她意。 这权势交出去,也并非毫无益处,现在的她无比清闲,没有事务缠身,就跟柳长风这么耗着浪费光阴,也没有觉得不合适。 “姐姐。” 容溪听说大理寺卿前来,忙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就怕容袖挨欺负。 刚踏进露华厅就见着了心心念念之人,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 “柳大哥,你,你怎么会在此。” 柳长风对她笑意满面,甚至跟她招了招手:“小郡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他随意撩拨一句,容溪便脸红羞涩,当真是小女儿家,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我一切都好,柳大哥是否也安好。” 柳长风笑意盈盈:“自然。” 因上次去了玉清观归来,容袖将她看管极严,她根本没机会出去见柳长风,一别数月,心中自然挂念。 容袖看着这一幕,无奈摇摇头,她可算是能理解容溪了,有几个小姑娘能禁得住,多情又俊俏的小郎君撩拨呢? 柳长风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朝容袖行了个礼,随后负手而立:“微臣该回去了,就不多打扰公主了。” 容袖点头应下:“柳大人慢走。” 容溪略感失落,她可是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向容袖:“这次来的匆忙,没能给公主带礼物,下次一定。” 说完他便离去,容袖拧了拧双眉,看了眼依旧恋恋不舍的容溪。 “就这么喜欢吗?” 容溪回过神来,抚了抚自己发烫的脸蛋,难为情地挪到容袖身边。 “那我就是喜欢他的,他怎么会过来,莫非他就是大理寺卿。” 容溪心思单纯,喜欢或不喜欢全浮现与表面,毫不掩饰,很容易就被人拿捏 “瞧你那出息,在他面前竟是话也不会说了。他是大理寺卿,我也没能料到。” 容溪笑意憨厚,心下升起几分骄傲,她喜欢的人自然不简单。 第36章 头疼 趁得空,容袖便整理晋离留下的伤亡名单,伤者晋离都已经安抚得差不多,至于死者,目前闹得厉害的,就是巧娘家。 还有一人,是朝廷一品太师商廷卫嫡子,商佑。许是顾虑她的身份,至今未听到商家有任何的不满。 容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太师是楚川一党的,时常与丞相处处弹劾她,此次痛失爱子居然能沉声静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如何这商家容袖必须得去一趟。 商家上下挂满白幡,偌大的太师府满是哀声。容袖身着素衣,发髻间仅带支白玉簪子,寡淡的打扮,并没有掩饰住她无双的容颜。 太师商廷卫面无表情立在儿子的棺前,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全场除了他,商家上下均泣不成声。 众人见容袖来到,压下激动的情绪,朝她行礼,唯有太师岿然不动,依旧立在棺前一语不发。 容袖淡淡道:“太师,本宫来给令郎上炷香。” 太师闭眼深吸口气,亲自点了三根香递给容袖。 容袖卸去职权,依旧是先帝亲封的公主,尊贵无比,她本不用如此。 东来阁虽是容家产业,可无端失火与她关系不大,她做到这份上,对商家已是莫大的宽慰。 “太师节哀,本宫会尽快查明真相,给太师一个交代。” 太师并没有答话,容袖此时也不想去激怒他,见自己在这,商家妇孺都不敢放声哭泣,只得离开。 直到快出了商家大门,太师方在身后叫住了她:“公主留步。” 容袖应声回头,太师站在她身后几步外,阳光照在他鬓边的白发上,印出金辉。 “太师是有话对本宫说。” 太师往她跟前走了几步,静静的看着她许久,眼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容袖也猜不出他的意思。 “公主,老臣确有话想说,但要等公主查清东来阁的案事,方愿告知,望公主见谅。” 容袖见他满面愁容,眼中有试探,有质疑。 “好,依太师的。” 他朝容袖拱手行礼,容袖看着已年过半百的太师,此刻突然觉得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畏。 他是前朝元老,又辅佐过先帝,如屹立不倒的大山。容袖对他既敬佩又忌惮,眼下所有的忌讳都已经荡然无存。 容袖出了太师府又接着赶去大理寺,也不知晋离现在如何。 大理寺的人见容袖过来,便领着她去柳长风办事处,还未等她见着人,就听见屋里争吵声不断。 “柳长风,你别以为年纪轻轻做上大理寺卿就可以骄傲自满,为所欲为,放着案事不管,整日花天酒地。” “我还真就喜欢为所欲为了,你想如何。” “柳尚书脚踏实地,两袖清风,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逆骨,这大理寺交在你手上,迟早惹祸上身。” 柳长风笑声异常欢乐:“这可怨不得我,这大理寺卿的位置可是陛下亲封的,少卿若有不满去跟陛下对峙便是。” 容袖立在屋外听了许久,见里面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忍不住好奇抬脚进去查看。 突然,一个茶盏迎面飞来,她本能地侧身避开,茶盏落在她身后,茶水与瓷片散开满地。 紧接着一卷书简又飞了过来,她又忙顺势接住。 容袖见屋内两人如孩童一般,一个躲一个追,看的她眼花缭乱。 柳长风发现了容袖,三两下就窜到她的身后,扶着她的双肩挡在自己身前。 大理寺少卿手中提了花瓶准备砸死柳长风,看清眼前的女子,瞬间一愣,手中的白瓷花瓶一松,应声落地,瓷片碎了满地。 “大理寺少卿宋玉书,见过公主殿下。” 容袖无奈,挪了挪肩膀,把双肩从柳长风的手上解救出来。 “这大理寺好生热闹,两位大人武力当真了得。” 柳长风挑了挑浓眉,笑颜如花:“方才一时情急拉公主遮挡,可有伤到公主,实在对不住啊。” 宋玉书白眼都快翻到了后脑勺:“油嘴滑舌。” 容袖将方才顺手接过的竹简仍置一旁:“本宫是过来看案件查的如何了,不想竟遇到这场面。” 宋玉书微低着头,脸色似有愧疚,反之柳长风一脸无所谓。 “我也不知宋少卿为何对我怨气极大,每日追着我打骂,实在是让人惶恐。” 容袖:“” 宋玉书:“” 宋玉书是宋丞相之子,楚川倒很是会拉拢朝臣,让这两青年才俊同时进大理寺当值。 柳长风今日未着官服,穿了件丁香色长袍,矜贵洒脱。 宋玉书则是绯色官服加身,从头到脚整整齐齐,剑眉朗目,体型修长,炯炯有神的双眼清澈明亮,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公子。 他看着不像是品性极差之人,想来是被柳长风气急了才会动手。 宋丞相得理不饶人,逮到机会就处处为难容袖,养出来的子女,倒无一差劲。 柳长风讨好般地往容袖身边凑了凑:“案件已经有了些眉目,少卿已经派人去缉拿嫌犯了,公主且等着便是。” 他凑得及近,身上带着的香气飘进容袖的鼻息,似乎是女子的脂粉味。 容袖挪开脚步,离他远些,这人当真半点不避讳,嘴上唤她公主,行为可没有。 “好,那我的人呢,如何了。” 柳长风似有疑惑,一副茫然:“什么人,我们都是公主殿下的人啊。” 宋书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殿下,晋公子还未洗脱嫌疑,现关押在牢房之中。” 晋离本就身体孱弱,牢房阴暗潮湿,对他而言岂非雪上加霜。 容袖想要去瞧上一眼,却又怕再引来流言蜚语,说她有意徇私枉法。 柳长风笑道:“公主可要见见他,牢房里不干净,我叫人把他带出来可好。” 容袖自然是求之不得,这人是大理寺卿要带出来的,可就大不相同了。 宋玉书:“这于理不合。” 柳长风反驳:“哪里不合,公主想见谁就见谁,臣愿为公主效劳,亲自去将人带来见您。” 宋玉书刚压下的火气又冲了上来:“晋离是重犯,岂是说放就放。” “谁说要放了,我只是说带出来,又没说不关回去,你不要捕风捉影的乱说。” 眼看二人又要打起来,容袖抚了抚额,暗声自问,这二人当真能管好大理寺吗? “二位还是消停会儿,本宫有些头疼。” 第37章 疯子 两人同时闭嘴转向一边,谁也不服谁。 容袖无奈:“宋少卿,你将人带出来,本宫有些话想跟他说。” 宋玉书顿住,并没有反应,片刻后才朝容袖拱手行了个礼:“殿下恕罪,臣不能带人过来,巧娘一案,晋离嫌疑巨大,殿下也牵扯其中,为保公主名誉,臣不能让您见他。” 他说的句句在理,晋离是她的下属,若是见面出现了什么问题,就更难收场了。 容袖没想到这人如此刚正不阿,对她也是一视同仁,容袖当众人面卸下职权,她现在也不想强制用身份去胁迫宋玉书带人出来。 柳长风不满地道:“你这个人怎这般迂腐古板,你还怕公主把人强带走不成。” 容袖叹息,这个柳长风当真半点不安分:“好了,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离开了。” 她还未走远,里屋又吵了起来。 “宋玉书,我是大理卿,你是少卿,你该听我的安排。” “你浑身上下哪里有大理卿的样子。” “唔,我没有,就你有是。” 她本就心烦意乱,这二人吵个没完更是让她恼火,连离开的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容袖远远的就看到辛夷在院中来回踱步。 见她回来,辛夷忙上来迎接:“公主,你可算回来了。” 容袖淡然道:“有事。” 辛夷略显忧愁:“陛下过来了,此刻正在书房中。” 他几年也不会踏入公主府内一次,容袖也不知他是为何而来,索性衣服也没换就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中,楚川坐在容袖的书案后,正在翻看着什么。 容袖一言不发快步上前,伸手夺走他手上的信笺,好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是晋离列出来的伤亡名单,她离开时随意留在桌上,没有收好。 楚川上下打量容袖,见她冷着张脸,再没有见多余的情绪,也猜不透她是否生气。 “你这是去过太师府了。” 容袖将信笺收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与你何干,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现在的她,无权无势,正好任由他拿捏,不用想都知道他心里多高兴。 “朕可没说什么。” 他说着边拿起桌上放置的一本旧书翻开,这是本游记,是晋离送给她看着解闷的,因多次翻动,书角已经失旧严重。 容袖又伸手夺了过来,楚川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你前来到底所为何事,若是没其他的就回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说的直白,没有任何掩饰,任谁听着都不舒服。 楚川背靠着太师椅,没有要走的架势,也不答话,就这么怔怔地睨着她。 眼前女子一袭白色素衣,未添任何装饰,如同白玉一般白净无瑕,虽未施粉黛,却依旧顾盼生辉,柳眉如画,美得惊心动魄。 -“你就这么在乎晋离,为了保他不惜削职,早知对付你这么简单,朕就不费那多余的功夫了。” 容袖闻言总算抬头瞧了他一眼,他身上那股帝王之尊是越发强烈了,端着的不怒自威,英气逼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所以你是承认东来阁失火与你有关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也不必拐弯抹角。从若烟开始,她就已经陷入了他布下的棋局中。 之后便是传来寇芙兰的消息,引她入宫,林萧前往幽州,东来阁失火,巧娘行刺,晋离被诬陷,哪一件不是早有预谋。 或许就连容溪的婚事,都只是拖住她的借口,这个人心机到底是有多深沉。 他语气淡然:“自然与朕有关。” 他们之间说话不投机,可又偏生直言不讳。 “你为了对付我,竟这般轻贱他人性命,这个皇位你坐的安稳吗,就不怕恶魂索命。”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容袖:“朕就是众生皆退避三舍的恶魂,坐不坐得稳,你且看着就好。” 容袖忍住想将他就地打死的念头,伸手拽了他的衣领,把他从太师椅上拉起来。 楚川高出她许多,两人这么对站着,反倒显得她毫无气势。容袖将他推离自己几步远,抬手指着书房大门。 “出去。” 他不退反进,那双墨黑的双眸紧盯着容袖。 容袖正打算避开,楚川却突然伸手环住她仅得一握的纤腰,将她带进怀中。 容袖奋力挣扎反而惹恼了他,不安分的双手被他按在身后,顺势将她压在书案上,他并未就此罢休,而是整个人附在了她的上方。 容袖气的涨红了脸,奈何无法挣脱。 “你真是疯了。” 他勾起唇角,眸中满是戏谑。容袖惊慌的模样,如同他手中任捏的兔子。 “容袖,你可真贪心,这个要救,那个也要救,你是有多大的本事啊,我会让你知道,你什么都抓不住。” 容袖被他嵌固的没有了脾气,索性不挣扎了:“卑鄙。” 楚川看着身下的女子,她双颊带着薄红,朱唇娇艳欲滴,那股秀雅绝俗的气韵,无人能及。 这一刻他竟有些不由自主,心头浮上股莫名的热意,鬼使神差地缓慢朝她俯下。 容袖见他的面容越发靠近,忙偏头躲避。 “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她一出声,楚川思绪也被拉回,挺直身子,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饶有趣味地睨视着她,好似在看着什么猎物一般。 容袖对他当真是厌恶极了,甚至不愿多与他争执。 “你不走就在这待着。” 她甩着衣袖,健步如飞般离开了书房,后者却冷笑不屑。 楚川来公主府自然不仅是来说这些的,在与容袖发生口角时,就已经暗中叫人带走了若烟。 容袖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拦,定是她暗中给若烟放权被他知道了,所以才亲自过来把人带走,彻底断了她的手腕。 谍影阁并非若烟不可,但在父亲失踪前,谍影中就已经埋下了楚川的人,这两年仅靠若烟清理,完全是不够的,奈何楚川手段太多,她实在应接不暇。 公主府里多年来也被埋了不少眼线,容袖现在根本不敢轻信他人,怕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若换以前,谍影阁是完全听命容家的,就算她没有职权,也消不去这股势力,所以楚川才处心积虑的要除去若烟,在谍影阁安插他的人。 现在的谍影阁已经支离破碎,承载着朝廷的人,她已经控不住。 第38章 梅园舞剑 白日里见不着晋离她根本放心不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她换了夜行衣,悄声潜入了大理寺中。当初守卫严如死牢的幽州城她都能混进去,大理寺自然不在话下。 夜间来往巡逻的士兵并不少,看守的侍卫也丝毫不敢懈怠。容袖躲在暗中观察,在想该如何混进其中。 还未等她想好,就感觉什么人在靠近自己,她忙转过身去,本能地出手自保。 对方轻松躲开她的招式,反手将她禁锢,捂住了她的口鼻。 “公主。” 熟悉的声音入耳,容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面巾,黑夜里那张俊逸的脸仍然气宇轩昂。 “林萧。” 林萧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来到安全处方才敢放声说话。 “牢房守卫森严,公主还是不要去了,晋离没事。” “你见过他了?” 林萧点头:“是,我刚出来,就发现了你。” 容袖不禁失笑,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在他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 “晋离他还好吗?我听说你去了幽州,怎么样,有我父亲的消息吗?” 林萧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答哪句好。 “晋离没事,他让我告知公主,寇芙兰没有被转移,就在宫中,但被关在地宫里,现在是没有办法救出来的。 他说公主定要沉住气,记住稍安毋躁。至于老将军,我因为听到你削了职权便赶了回来,没有查到消息。” 容袖不由感到失落,可这些消息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晋离哪怕是关在牢房中,照样能给她带来消息,甚至还为她去打通道路,当真是她的解忧草,所以她怎能不拼了命的去保住他。 寇芙兰没有被转移,定是那天她进密室中被楚川发现,便推断出她会追查,就索性按兵不动,任由她去查。 密室中那对男女口中的主子必定是楚川无疑,且那两人很有可能就在容袖身边担任要职,否则消息怎会传的这样快。 她手底下的人成千上万,可心腹就那么几个,想要排查除掉,还需要些时间。 容袖看着林萧,他亦是消瘦了不少,来回奔波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那你现在要跟我回公主府吗?” 林萧摇头:“府里都是眼线,我回去反帮不到你什么,你若有事寻我,就看我留下的记号” 记号?容袖了然,想起当初他们侵入幽州时对的记号。 容袖:“我知道了。” 林萧拉上面巾,带着容袖悄声消失在黑暗之中,在公主府的不远处二人才停下,林萧看着容袖安全进去方才离开。 。。 一觉醒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容袖立在窗前看白雪纷飞,寒风吹来,刺骨般的冷痛。 “辛夷,还有多久到年。” 辛夷拿了汤婆子递到容袖手中:“公主,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温暖的汤婆子握在手中,满手暖意,她面色淡淡的,双眸毫无波动,她的情绪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越来越沉稳,清冷。 “今年的年怕是不好过的。” 辛夷极少见她这副模样,在她眼里,容袖尊贵万千,遇事临危不惧,百折不挠,从不会轻易埋怨,此刻却不由为她心疼。 “都会好起来的,公主,这天太冷了,奴婢还是把窗户关上,仔细冻着了。” 容袖挪了下位置,给辛夷让出空。她轻轻眨眼,长睫抖动,一丝哀怨从眼中流露出来。 一名小厮送来了信笺说是宫里送来的,辛夷前去接过,将信笺双手递到容袖手上。 “这好好的办什么赏梅宴,近日他兴致当真是好。” 楚川性子孤傲冷僻,并不喜闹,极少会举办宴会,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赏梅宴,公主平日里最喜爱的就是梅花了,此次可要前往。” 梅花确是她的心头好,公主府里也种了不少,可不及山庄中的寒梅让人惊艳。 容袖丢下手中的信笺,随口道:“去。” 辛夷听了这话,就立即动身去为她梳妆做准备,虽然容袖不需要任何装饰就已经很美,可难得她有这心情愿意去赴宴。 这两年来她极少作艳丽的打扮,辛夷非哄了她穿了件淡粉色的长裙,另外梳上了流苏髻,簪着她最喜爱的白玉发簪,耳上带着对稀有的珍珠耳饰。 秀发如瀑,身姿婀娜,一颦一笑,如雪莲绽放。 她知辛夷如此替她装扮,是想让她开心些,因此没有说些什么。 出门前辛夷给她披上了月白的裘衣,挡去严寒。 宴席没有摆在宫里,而是离京都几十里外的待霜梅园山庄。 容袖赶到的时候宾客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众人见容袖来到,纷纷屈膝行礼。 容袖随意扫视一眼,在场所有无不是朝廷权贵,大多朝臣都携了家中适婚年纪的子女过来,许是想在宴会中,趁机为他们寻觅良缘。 满园梅花争先恐后地绽放,红艳似火,美不胜收,而她立在这梅花之下,比枝头寒梅还要美艳绝伦,动人心魄。 晚宴还未到时辰,现在众人都随意闲逛。容袖本就为梅花而来,也不愿与人多交流便独自往梅林深处而去,也不让辛夷跟着。 白雪仍然持续飘落,容袖抬手接下一片落雪,雪花立即在手心化开,丝丝的冰凉。 她唇角微微带笑,缓慢踱了几步,在一树梅花下捡起一根枯枝。这树枝还算笔直,约莫三尺长,轻轻挥动颇有耍剑的气势。 心头竟突然来了兴致,索性解下了身上的裘衣,拿着枯枝在梅林中舞起。 飘逸的衣袂翻飞,舞动之下秀发轻扬,姿态秀美又带着几分势如破竹的气势,宛如九天玄女落入凡间。 一缕笛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婉转悠扬。她听到动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就着越来越近的乐声继续舞动。 待人靠近,她手握树枝脚步加快,一个旋身树枝便如利剑般指着对方的面门。 来者并没有被她的举动吓到,反而笑意洋洋的朝她行了个礼。 “公主果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啊。” “柳长风。” 容袖收回动作,将树枝随手又扔回了梅花树下。 她这时才发现,在场的人并非柳长风一人。楚川,楚禾,宋玉书,皇后,还有些陌生面孔。 容袖定眼一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姐姐,我们方才就在那不远处的亭子里,见你在此舞剑便过来了,姐姐你当真好看极了。” 容袖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亭子就在几株梅花树外,她方才过于出神没有注意到,当真是让他们大饱眼福了。 皇后温柔地笑道:“这外头还下着雪,晚宴时辰也到了,诸位还是移步待霜厅 众人闻声便一前一后离去。容袖拿起放置一边的裘衣披在身上,领着容溪一同去赴宴。 “你什么时候到的。” 这几天事多,她有时候失魂落魄的,不记事。方才来赴宴,走到半路才想起应带容溪一同热闹才是,又叫人回去带她过来。 “姐姐舞剑之时,我恰好进了陛下的亭子中,与他们一同观赏。” 容袖莫名感到懊悔,她此举,倒成众人观赏的舞娘了。 第39章 君主动怒 厅里暖和,辛夷便帮她取下了身上的月白裘衣。一袭粉裙娇艳,穿在她身上却没有喧宾夺主,反是锦上添花。 她自然地与楚川并坐,而皇后则是坐在他们的下一阶位上。 楚川平日不苟言笑,竟破天荒地对众人露出了难得的欢喜容颜。 “今日赏梅就当家宴便是,众卿随意便好。” 众人共回: “谢陛下。” 众朝臣见楚川百年无波动的情绪今日有了改变,知道他们的陛下此刻心情极佳,便随意了几分。 宴席上大臣们纷纷推杯换盏,谈笑取乐。丝竹声响起,歌舞升平,容袖看着场上欢快无比的情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酒过三巡,许多朝臣壮着胆子,你来我往的朝楚川和容袖敬酒。 容袖自然也不好驳了大家的面子,便都接了下去,许是心情不好的原因,竟没有想停下酒杯的意思。 “公主,酒过伤身。” 身旁站着伺候的辛夷小声提醒,容袖却不愿意听,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楚川偏头看了看她,唇角勾出的笑意显而易见。 待歌舞散去,便有大臣上前跟楚川讨恩情。果不出所料,不过是请求赐婚一事。 容袖混迹朝廷也算是有些日子了,当然知道些弯弯绕绕。若她也是朝臣子女,或许今日也会带着寻觅良人的心思过来。 楚川心态极佳,自然乐意作这个媒人,今日倒跟个什么良辰吉日似的,北宣皇帝此时竟成了月老,莫名赐婚了四五对佳人。 许是酒意上头,容袖见状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举动倒是将众人目光引到了她的身上。 丞相面色缓和地道:“长宁公主也正当碧玉年华,是否有心仪之人,可入公主的眼中呢?” 容袖捏着酒杯顿住,她就知道,会有人来这么一遭。 她放下酒杯,轻笑答道:“自然是有。” 众人闻言,纷纷竖起了耳朵,容袖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众人面色杂乱,想什么的都有。 丞相见容袖的模样,知道她醉酒不轻,便顺势套她的话。 “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看来老臣很快就能喝到长宁公主的喜酒了。” 容袖依旧笑意满面:“自然是。” 丞相乐此不疲:“敢问公主,是哪家才俊竟这般荣幸,能得到长宁公主的赏识。” 丞相巴不得容袖今日就当场给自己嫁出去,如此便可约束她困于后宅之中,给楚川腾出道路来。 容袖面带薄红,带着七分醉意的她更是灵气逼人,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她轻笑几声,缓缓抬手指向人群中:“本宫心仪之人,便是他。”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上百双眼睛同时盯上了坐席间正襟危坐的宋玉书。 此言一出,宋玉书满脸无辜,错愕慌乱。 丞相本笑盈盈的嘴脸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黑,笑容僵在脸上。 “公主说笑了,老臣实在惶恐,犬子笨拙愚昧,哪配得到公主的抬爱。” 容袖忍俊不禁:“丞相说的哪里话,宋少卿卓尔不凡,出类拔萃,很是合本宫的心意。” 容袖对宋玉书评价颇高,众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容袖当真是喜欢他,私下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宋玉书被长宁公主看上,看来是要平步青云了。” “那可不一定,公主今不如昔,就算他成了驸马也不过是担了个名头。” “这宋丞相怕不是福星下凡了,女儿是当今皇后,这儿子又被公主看上,这是几世修的福气啊。” 丞相听到这些,不觉得高兴,反倒脸更黑了。容袖看到他神色间的变化,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本宫觉得众卿说的甚是有理,宋少卿若是做了驸马,本宫定让他辅佐基业,共享荣耀,受无上权势。” 听了这话,楚川的脸都沉了几分,更不要说宋丞相的,有人不禁暗声道:“莫不是这北宣又要多出一个主子。” 楚川显然动怒,用力朝桌上拍了一掌:“放肆。” 场上立即肃然无声,朝臣更是跪了一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丞相此时醉意全散,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他本想刁难下容袖,不成想反倒被将了一军。 容袖对宋玉书越是喜爱就越是把他往死里逼,不说别人会不会下手,楚川就绝对容不下容袖身边又伸出一只手来触摸他的江山。 想到此处他忙朝容袖磕头:“犬子无德无能,不配得到公主的抬爱,公主还是不要拿老臣说笑了,恐天恩难受。” 容袖冷哼一声,语气淡然:“无德无能,那丞相觉得何人才能配得上本宫呢?” 丞相抹了把额头的细汗,惊魂未定:“公主金尊玉贵,老臣不敢妄言。” 听了这话,容袖又笑了,既不敢妄言,方才又为何咄咄逼人,这会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又赶忙认错,当真无耻。 她正襟坐在上方,睥睨众人,此刻气势如虹: “容家,并非完全承受天恩才有今日,今日之耀,是家父以命换下的,先帝大义,颁下旨意授予容家世代辅佐帝王,本宫位同君主。婚姻之事岂是你能随意拿来取笑的。” “本宫也曾奔赴战场收回北宣失去的国土,也曾在刀光剑影之下救青王于危难之中,这个位置本宫坐的问心无愧,你们是觉得本宫一介女流,不配受你们朝拜是吗?” 她虽当众卸了职权,可巧娘一案终会过去,无论结果如何,对她的地位都不会有多大的动摇,巧娘不过一介草民,而她是北宣的主子。 众大臣头又低了三分:“臣等惶恐,陛下恕罪,公主恕罪。” 容袖偏头看向楚川,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与之四目相对,二人均气势凌人,谁也不怕谁。 宋玉书跪在了正中:“家父吃醉了酒,妄议公主私事,请公主恕罪,陛下恕罪。” 皇后宋清瑶此刻也坐不住了,也忙跪了下来:“陛下,家父定是无心之举,陛下切莫动气,还请公主息怒。” 容袖忍着头疼,看着楚川:“陛下觉得,如何处置的好。” 楚川冷着张脸:“丞相既是得罪了公主,那公主处置便是。” 这事可大可小,罚轻了又是辱没君主,罚重了又只是酒后失言。 容袖在心底暗笑,她今天就非要楚川亲手管制他的老丈人不可,让他难做。 “本宫也是喝多了,实在头疼,此事还是陛下帮忙代理,相信陛下定会让本宫满意的。” 说罢,她从座椅上起来,身子摇晃不稳,辛夷忙将她扶住,慢慢带离座席。 “各位,本宫就不奉陪了,各位尽兴。” 闹这么一出,谁还敢继续,这都险些丢了命了。 第40章 雪中诉情 时辰已晚,京城是回不去了,只得留宿在待霜梅园山庄休息。 辛夷扶着酒醉的容袖往事先准备下的寝房而去,方才她在待霜厅中气势逼人,此刻却连路都险些走不稳。 “公主,你还好吗?” 此刻酒劲方才上头,容袖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一片混乱。 “无妨,不过是几杯酒,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方才动怒有几分是因为醉酒的缘故,也正好借此发作心里的不快,现在她感到心里无比舒畅。 这些朝臣瞧不上她这个小女子,她偏要让他们俯首称臣。真心服从也罢,虚与委蛇也好,她不在乎。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踩上去簌簌作响。她酒劲正浓身子极重,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东倒西歪,辛夷娇弱,一个人扶着她觉得有些费力。 路上的雪大多已经化冰,随时都有滑倒的风险,辛夷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懈怠。 可她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扶着容袖,实在有些手足无措,偏生附近又不见人路过好帮她一把。 寒风袭来,吹灭了辛夷手上的宫灯,虽然有白雪照路可毕竟是黑夜需有灯照明才行。 “公主,你先站着歇会儿,奴婢先把灯点上。” 容袖抬头瞧了她一眼,微笑着点头。 辛夷这才放心松开扶着她手臂的手,正欲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上,容袖却突然脚底一滑向后倒去。 辛夷忙弃了宫灯要去拉住她,却是连她的衣角也没拉住,好在不知何处钻出来一个人,将容袖稳稳接住拉进了怀中。 容袖茫然,从对方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感觉到腰间似乎还环着一双手。 辛夷看清来人,忙下跪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楚川只是随意睨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容袖:“你先下去。” 辛夷虽放心不下容袖,可奈何不得不从,只得起身悻悻离开。 楚川沉着一张脸,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容袖,后者酒气环绕,一双灵动的大眼带着雾气,我见犹怜。 “你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假醉。” 他身上传来的沉木香淡而清晰,倒是沁人心脾。即使在酒醉之下,容袖也本能的不想与他多接触。 她试图推开身前的人,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可后者却把她搂的更紧。 “你做什么?” 楚川也答非所问:“你先回答朕。” 容袖被他抱的恼火,挥拳打在他的胸膛上,她下手不留余力,竟疼得他忍不住闷哼。 不知为何,他近日总是被容袖的身影所困扰,做什么都会不经意想到,分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两年来,这个女人处处跟他作对,侵犯他的利益,本该将她除之,只是还未到动手的地步,可似乎很多东西都和计划好的有了反差。 容袖许是打累了,也不想继续折腾,索性就随他这么抱着自己。 夜空又落了雪,二人墨发均挂了雪花,星星点点。 楚川看了她好久才开口道:“你安分些不好吗?只要你肯放手,朕可以不动你身边的人,随你如何放纵。” 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要分解容家的势力,让北宣完全融为一体,只要容袖愿意归顺,他何须将事做绝。 容袖此刻才抬头看向他:“你为何不放手。” 后者哑然,容袖不禁觉得好笑,酒气都去了三分。她凭什么放手,也不会放手。 她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也有不可舍弃的人,父亲也未回归,她怎能将他打下的半壁江山轻易拱手让出。 楚川也不由冷笑,环在她腰间的手顿了下,容袖立即抽身出来并退了几步。 “我们终究是立场不同,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楚川,我身在容家,注定做不了安分守己的小女人,而你身为帝王,也做不到随心所欲,我们永远都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 她不是傻子,楚川三番两次对她越界,已然知道他起了什么心思,可像他这样满心机滤的人,容袖绝不相信他会有情。 如果父亲还在,他们之间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纠葛,现在却像是一团被揉乱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楚川似乎有些恼火,他永远拿她无可奈何,从前是因为容家的权势,而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摸不清,也不敢去细想。 容袖说的是,他们立场不同,谁先示弱,谁就功亏一篑。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淋着雪看着对方。 夜里安静,有什么动静都异常的明显。二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争吵,不约而同地朝一方向看去。 争吵的两人似乎是一男一女,容袖觉得那女音明显是容溪的,想也没想就忙寻着声音找去。 楚川也是好奇这大半夜的谁会在这吵架,就跟上了容袖。 一株梅花下立着两个身影,容溪与柳长风对立相争,对二人的到来一无所知。 “郡主,我从未喜欢过你,也不会娶你,郡主还是不要在柳某身上多费心思了。” 容溪听了这话,脸色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为何一定要说这样的话,你可以像从前那样,继续敷衍我,撩拨我,你知道的,我从未逼迫你什么。” 柳长风无奈叹息,看着眼泪欲下的小女子,着实有些不忍。 可她毕竟是容家的人,又即将与青王订婚,他再放荡也知晓分寸,不会给别人以及自己惹祸上身。 “郡主,现在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将与青王订婚,我柳长风如何敢去招惹日后的青王妃。” 容溪忍着眼泪,尽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她不想做什么青王妃,也不想去逼迫柳长风必须将她娶进门,可她现在还是不愿意听到这些绝情的话。 “我不会嫁给青王的,我会找姐姐为我去退婚。” 听到这,楚川与容袖对视一眼,略觉尴尬。 柳长风却失声一笑:“郡主,我想你是误解了,无论你是否会与青王订婚,我都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的牵连,我想你是了解我的,柳某,从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不过是逢场作戏。” 容溪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若再不阻止,等她有了执念就会无法自拔。他也不喜欢有女人给他惹上麻烦,就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逢场作戏,容溪眼泪再控制不住。她以为只要她乖巧懂事,跟在他身边安安分分的,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反感。 他会给她摘花吹曲,还会送她漂亮首饰,她本以为是有几分真情的,可柳长风却说这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 柳长风本就是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在哪里都万众瞩目,她自是对他一见倾心。 她喜欢的毫不遮掩,在他面前连骄纵的品性都压了三分,可对方却半点不在乎。 容溪不由地笑了,笑自己傻,笑他表面热情似火,内心却冷不可触。 “柳公子当真担得起风流多情二字,容溪日后绝不会再纠缠。” 说罢,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转身就跑开。 柳长风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毕竟半夜她一个小女子不安全。还没等他想好就见容袖身影如飞一般地追了上去。 第41章 携手度险 楚川盯了柳长风一眼,柳长风面色淡然正欲行礼,他又快步离开了,后者独自在原地疑惑。 容袖自觉体力甚好,此刻竟追不上一个小姑娘。 她在宴会上喝了许多酒,这一累着忽感腹中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只得扶着身边的梅花树干呕。 楚川跟了上来,见容袖这副模样,眉头都缩成了一团。 “你在这等着,朕去叫人跟上她。” 容袖吐了半天也吐不出来,拍了拍胸口缓缓气。抬眼看去见容溪跑的更远了,又欲追上,却被楚川拉住。 “雪天路滑,你喝了酒,别追了。” 容袖将他一把甩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陛下自己回去,我去找她。” 二人还未商议好,就见容溪在远处驾马飞奔而去,容袖急得脚下生风,也忙去马棚里驾马跟上。 楚川无奈,此刻去叫人也只是耽误时间,索性也在马棚里随意牵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去追。 容溪也没有目的,只是手扬马鞭,随马御风飞驰。 “容溪,快停下。” 任由容袖在身后喊的身心力衰,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要停下马的意思。 马驾的很快,雪花砸在脸上竟有几分疼痛,容袖更越发担忧容溪的安全了。 眼看容溪进了丛林深处,她的心不由揪起,这寒天雪夜,丛林中就是虎穴狼巢,凶险十分。 容袖也顾不得其他,驾马跟上。林间植被茂密林木乱生,驾马并不好行。 夜间昏暗容溪的身影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林子里枯枝交错,无法再继续骑马前行,容袖只好下了马,巡视四周。 楚川这时也跟了上来,踱到她的身边,见她浑身已被雨雪打湿,秀发上甚至凝出了霜,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她应当在附近,你别急。” 容袖很惊讶他会跟上来,可此刻也不想去纠结这个。她看着地上马匹踏出来的脚印,不知疲惫地朝前寻去。 “救命啊。” 一声呼救划破夜空,容溪瘫软在泥地上缩成一团,几匹恶狼正朝着她慢慢靠近,容溪已然吓的泣不成声。 容袖赶来见状心下骤然缩紧,忙飞身上前一把将容溪搂在怀里,滚到了一边。 “溪儿,别怕,姐姐来了。” 容溪哭成了泪人,忙抓着容袖的手直直发抖。 “姐姐。” 那几匹恶狼此刻眼中泛绿光,向天长啸,似乎在庆贺又有食物过来。 眼看狼群越来越靠近,容袖也怕会成它们的腹中餐,却只能镇定面对,她若惊慌,只会吓坏容溪。 一匹恶狼张着血盆大口就咬了过来,容袖忙抱着容溪避开,险险躲了过去。 眼前此刻也多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楚川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立在她们身前,如岿然不动的大山。 恶狼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燃起了怒火,突然蜂拥而至,一起朝几人扑了过来。 楚川武力惊人身手利索,那把短小的匕首在他手上如长枪利剑般狠厉,面对眼前吃人的狼群,他毫无退缩之意。 容袖将容溪从地上扶起,抱着她的腰身飞身而去,带着她落在一棵高大的树上,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扶好。 “扶好了,听到没有。” 容溪虽害怕,手也还颤抖,可也尽量控制住,朝容袖点点头。 容袖没时间多耽搁,随之跃下了树枝,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如手臂般粗大的木棍,快步上前去帮楚川。 楚川见她没有弃自己而逃,心里也算得了安慰,下手都更利索了几分。 容袖手里的木棍作用不大,只能是防守,只要见有哪只狼作势要攻击,她就立即将其逼退,剩余的就交给楚川。 不多时,恶狼倒下的越来越多,最后全军覆灭。两人都累的不轻瘫坐在了地上。 容袖丢了手中的木棍,与楚川背靠着背休息。想不到他们竟也会有互相伸出援手的时候。 在此之前,二人都巴不得对方莫名其妙地死去才好,免得自己动手,今日却不惜性命去救对方。 楚川感觉靠在自己背后的女人此刻虚弱无比,似是累的不轻。 “你怎么不跑。” 方才她带着容溪离开,分明是有机会逃走的,可还是折了回来帮他。 容袖听着身后之人浅浅喘气,知道他也疲惫不堪。 “你不也没跑吗?” 她也没想到楚川竟会做到这一步,这些恶狼或许威胁不到他,可一旦失手,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为此丢了性命也不无可能。 他们靠着彼此,听着彼此慌乱的心跳声越来越平静,随之放松了警惕。 躺在不远处的一头恶狼此刻悄悄睁开了发绿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容袖, 突然,它跃身而去,猛地朝容袖扑去。 容袖已然放下防备,不知这些狼还会有攻击性,想要避开却为时已晚。 本以为会被狠狠咬上一口,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可所害怕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再睁眼时看到的是楚川宽阔的后背。 那匹恶狼紧咬着他的左肩,锋利的牙齿咬穿他的锦袍,刺进他的血肉之中,任由楚川如何挣扎,它始终咬着不放。 容袖慌忙捡起被弃在一旁的匕首,双手用力握着,随后她利落干脆地将匕首插入那恶狼的后颈。 那恶狼的鲜血立即喷涌而出,染上她的脸颊。 只见那畜牲挣扎片刻,随后逐渐失去了动力,最后完全失去生机,可身体依旧挂在楚川的身体上。 容袖又丢了匕首,伸手将那恶狼的上下颌掰开,把楚川的肩膀解救出来。 楚川疼得面目几乎狰狞,汗如雨下。 容袖看他伤的不轻,只得伸手将他扶起来,他身形实在高大,容袖只能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身上,领着他离开。 “此地过于凶险,恐再有狼群过来,我们先离开。” 来到安置容溪的那棵大树下,容袖让楚川靠着大树休息,自己则是飞身上树将容溪带了下来。 “姐姐,陛下他受伤了。” “没事,你同我一起扶着陛下,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里不安全。” 容溪架着楚川的另一只手臂,三人举步艰难地在林中转悠。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此刻林中昏暗他们又不熟悉地形,也分不清西北,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方山洞,三人便走了进去。 外面本就漆黑,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里面可以遮风避雨,让她们也好受些。 楚川沉着声道:“我带了火折子,在身前。” 容袖也不问他怎么会随身带着那个东西,想到他受伤不方便就自己伸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里。 她的手在他胸前乱摸索,只觉得他胸膛如石头一般的硬。楚川被她抚的有些上火,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阻止。 摸了半天她总算是找到了火折子,忙将其打开吹然,洞里瞬间升起亮光。 洞内宽阔无比,犹如一间巨大的密室。容袖和容溪扶着楚川坐在一处平坦的地面,让他背靠着石壁休息,三人累瘫成一团。 第42章 山洞避寒 容溪见山洞里有不少干柴,便独自起身去拾起堆在一处,又接过容袖手上的火折子将柴火点燃。 暖意逐渐上身,身上的寒意也去了不少。这方安稳下来,容溪后知后觉,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山洞空旷偌大,她的哭声紧紧围绕在三人耳边。 容袖知道她心里难过,又遇到野狼攻击,自然吓的不轻,本想着责备她几句,现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将容溪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柳长风虽做的绝情,可彻底断了她的念头也没什么不好的,免得她总是心存幻想,去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溪儿不哭了,没事了。” 容溪紧紧抱着容袖,抽噎了许久才止住了声音。 她见容袖为了救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模样,心里愧疚不已,拉过衣袖帮她擦去脸上染上的狼血。 “姐姐,对不起,还有,陛下,是溪儿给你们惹麻烦了。” 容袖哪里还会忍心怪她,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心情不好发泄一下并无不可。 平日里容袖虽对她有所约束,但不会去禁锢她自身的脾气,骄纵蛮横些才不易吃亏。 楚川更不愿跟她个小姑娘计较:“无妨。” 容袖还是嘱咐道:“下次不可再这样冲动了,你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驾马出来,属实危险,今日若非我和陛下跟着,你岂不是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容溪泪眼婆娑,懊悔不已。她白净的脸上不知何时划伤了一个小口子,伤口不大可不及时处理难免留疤,她平日里及注意仪容,若留疤不得寻死觅活的。 容袖在身上摸索了许久却找不出自己的手帕来,她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不会忘记,许是方才不小心给弄丢了。 手又不干净,她只得扯下身上一方还算干净的衣衫,帮容溪擦去脸上的血渍,检查伤口如何。 “好在伤口浅,因是林中的树枝刮伤的,待回去后需尽快上药,免得留下疤痕。” 容溪方才吓的六神无主,根本没想到自己脸颊何时被划伤了,此刻听容袖这么一说,不由的感到有些疼。 楚川看着她对容溪无微不至,自己为了救她肩膀都快废了,她看都不看一眼,心头便浮上了一股怨气。 容溪微微道:“陛下好像伤的很重。” 容袖这才想起楚川也受了伤:“你再拿些柴火来把火烧旺些,我好帮陛下检查伤口。” 容溪点头,忙听话照做。 容袖见楚川脸上全是汗珠,左肩上的衣服也被血沁透,可见伤势严重。 “我帮你看看。” 他脸色微白,冰冷的眸色总算是有了光芒,朝容袖点头应允。 容袖伸手解开他腰间的腰带,将衣衫一件件退下,将他的左肩完全露出来。 他胸襟线条流畅,坚硬结实,在火光之下肌肤泛着金辉。而肩旁之处已经是血肉模糊,血迹顺着肩膀而下流上胸膛。 容袖见状秀眉紧蹙,他厚实的肩旁嵌着几个小洞,分明是那恶狼留下的齿痕,若不是他挡着,这齿印可就咬在自己身上了。 想到这她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楚川见她这副模样,冷冷道:“害怕。” 容袖不否认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又扯下里层的一块布衫,替他擦去胸前的血迹。 楚川不禁冷笑:“呵,可惜了件这么好看的衣裳。” 容袖错愕,这时候可惜什么衣服,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容溪这时也凑了上来,见楚川伤的严重不由担忧。 “怎么伤的这么重,陛下不会有事。” 容袖抬眼看着楚川,却恰好对上他的眼眸,她移开目光又继续处理伤口,随口说道:“他能有什么事。” 她对他说话一向如此,楚川并没有任何情绪,容溪倒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出去寻些艾叶给陛下止血。” 容袖道:“带着火去,就在洞外找不许走远。” 容溪小声哦了一声,去火堆里翻找出一根燃烧最大的火把,独自奔出了山洞。 艾草能止血是容袖告知她的,小时候她们贪玩,常偷偷跑出去打野果子,容溪年幼走路总是摔跤,肯受伤。 记得父亲跟她说艾草能止血她就牢牢记下了,便用这个办法帮容溪疗伤,效果极佳。 艾草随处可见,是最容易寻到的止血良药。容溪很快就转了回来,找了个地方将艾叶熟练地捣碎,用了容袖方才撕下的方巾包好。 “姐姐,好了。” 容袖接过她递来的艾叶,抬眸看着楚川:“忍着些。” 还不等他回答,她就将手上的艾草一股脑全按在他的伤口上,疼的他咬紧了牙关。 容袖利索地帮他包扎好,顺手给他拉上了衣服。 或许当真是对他有偏见,上次林萧受伤,她小心翼翼的就怕他疼,可眼下却没想那么多。 楚川也很无奈,就当是她故意对自己发泄心中的不满了。伤口隐隐作痛,他想休息也是睡不着,只是靠着墙壁假寐。 容溪折腾一晚也很累,靠着容袖很快就睡了过去。 唯独容袖,发生了这些事,身体疲惫不堪却没有丝毫睡意。她扔了根柴火进火堆中,随后偏头看了眼靠在石壁上的楚川,思绪复杂。 天逐渐亮起,洞里不用点火也能视物,沉睡的人也后继苏醒,唯独楚川靠着石壁一动不动,微光映在他身上,安静而祥和。 姐妹二人心下疑惑忙上前去查看。 洞里很安静,容袖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确认他没有咽气。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入手烫如火炭,知道他定是发热了。 “姐姐,陛下她怎么样了。” 容袖扶着楚川平躺在地面上,总靠着石壁睡着也不舒服。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此刻已经大亮,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过来。 她拿出楚川的匕首递给容溪,昨晚她顺便捡起来带在了身上。 “你拿着,先回去找人过来,陛下发热病的很严重,我们带着他是回不去的,现在天已经亮了,应当不会有危险。马匹应当还在附近,你速去找人来救我们。” 容溪虽有些不敢,可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楚川病的严重,容袖留下来比她留下会更好。 第43章 放入心底 容袖见地上的楚川睡的昏沉,眉头紧蹙,可想他定是不好受。 他俊朗的脸颊已经烧的泛红,只怕再这么下去恐会烧坏,若他无故出事,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怎么跟那帮朝臣解释。 思索过后容袖便走出了山洞,外面的积雪还未化去,干净洁白,她扯了张不知名的大叶子装了一些带进了山洞之中。 她双手捧着装了雪的叶子,放在还未燃烧殆尽的火堆上,让雪花就着火温慢慢融化。 温度上升叶子上的白雪很快化成了水,她将叶子折好以防止雪水流淌出来,小心拿着来到楚川身旁。 她空出一只手将楚川拉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他个子高又健硕,容袖每次扶他都很是费劲。 “楚川,楚川。” 她轻声唤两声,后者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在她肩上扭动几下。 他轻浅的呼吸荡在颈项处,容袖感到一丝错愕,随后又唤了声。 “楚川,你可要喝水。” 楚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这么靠在她肩上。 容袖再忍不得,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颌,随后将叶子中装着的雪水尽数灌进他的口中。 雪水涌入嘴里流入喉间,楚川被呛得直咳嗽,悠悠转醒。 容袖伸手扶着他的双肩让他自己坐稳,不要总靠着她。 楚川迷迷糊糊间看到容袖在眼前,抬手揉了下眉心,再睁眼看,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她。 “朕觉得好热。” 容袖叹了口气:“你发烧了,才会感到热。” 她语气轻轻的,落入耳中软软绵绵,似一滩清泉。 楚川四肢百骸都使不出力,一根手指头也不愿动,就想躺着休息,偏生这山洞里没一处好睡的。 他看了眼容袖,随之缓倒下去将头枕在了她的腿上,舒服地合上了双眼。 容袖很是不满他的作风,伸手推了推他,想要抽回自己的腿却无济于事,恨不得给他一耳光。 洞外寒风呼啸,灌进山洞之中,是钻入骨髓的冷。容袖搓着冰凉的双手,冷到哆嗦。 “你办赏梅宴是故意让丞相拿婚姻之事来针对我的?” 她若是有安于现状的心思,早就找个合适的郎君嫁了,也好让自己有个依靠。 总是有人拿她是女人家的身份来说道,归根结底,不过是不想对她这女流之辈俯首称臣,想方设法地剥夺她的权势。 楚川眼眸未睁,深深吸了口气。昨晚谁都没有睡好,他也是。洞外传来的光亮,照映在他丰神俊逸的面容上,掩不去满脸的疲惫。 “朕没那么蠢,用这事去刁难你。” 别人或许不了解,可他与容袖明争暗斗这许久,已然清楚她的脾气,她是寒天大雪下的红梅,屹立在寒风之中,不屈不挠。 她是金枝玉叶,但不是娇花,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摘取的。 容袖不解:“那你办什么赏梅宴。” 她可不觉得楚川无故会有赏梅的兴致,特意邀请她赏梅,没有目的,她不信。 楚川睁开了双眸,他眼中空空荡荡,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洞顶,突然想起容袖昨晚对他说的话,他们永远都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他撑起了身,二人对坐相视,各怀心思。 容袖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再开口说话。楚川看向她头上簪着的白玉簪子,微光照耀下,虽然素雅,却那么的白净无瑕。 突然想办赏梅宴,是无意知道她喜欢梅花,而这个时候的待霜梅园的梅花开的正好。 似乎他不该这么做,因此还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他移开目光,看向一旁:“以后都不会办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办宴席,也会是最后一次。 山洞之外似有谈话之声,二人知晓定是容溪带人前来了。 容溪脚底生风般朝容袖跑了过来,她依旧穿着昨夜的衣裳,可见匆匆赶过来,并没有空出时间来收拾。 “皇兄。” 楚禾见楚川受伤,忙上前去查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慢慢朝洞外走去,对于容袖他看都没看一眼。 容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却见自己漂亮的衣裙此刻脏乱不堪,实在没法看。 容溪给她带了干净的狐皮裘衣,忙给她披上,容袖瞬间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赶回公主府时已到午间,辛夷见她和容溪一身脏乱,也不知她们怎么会弄成这番模样。 “浴池中备了热水,奴婢这就去为公主和郡主准备干净的衣裳来。” 容袖与容溪前去公主府里的浴池沐浴,洗去满身的污秽。 两人泡了许久身体才逐渐转暖。容袖靠在水池边,闭目养神,享受池水的浸泡。 容溪划到容袖身边,如一只乖巧的玉兔般可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容袖。 容袖睁开眼看着她:“怎么了。” 她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从我的心里赶走,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想他。” 容袖心疼地抚了抚她的面颊,她今年也十六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哪是别人能轻易撩拨的。 容溪是容家手心里的明珠,被捧着长大,无忧无虑,呼风唤雨,可倾心之人却对她不屑一顾。 “情感之事不可强求,放不下就留在心底。溪儿,你不能再为任何人动摇你自己,倘若他们真心喜欢你,就不会因为你的缺点而讨厌你,你做好自己就可以。” 容袖苦口婆心,希望容溪当真能记在心里,不要再放下自尊去讨好他人。 容溪埋低着头,她羡慕容袖能有如此豁达的心胸,也恨自己优柔寡断,拿得起放不下。 两人快一整天没进食了,这刚沐浴完出来饿的饥肠辘辘,见辛夷已经备下膳食,看着就垂涎三尺。 容袖与容溪对坐而食,吃的很是欢喜,她还没吃上几口,耳边就隐约听到一缕熟悉的琴音。 她停下了动作倾听,瞳孔中现出了亮光。 容溪也听到了:“好像什么人在弹琴。” 容袖不再犹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就奔出了烟雨阁,容溪与辛夷互相对视一眼,很是不解。 来到晋离的院子外,琴声更加明显,缕缕玄音环绕耳边,舒缓如流泉。 她按捺不住的心跳加速,抬步径直走向屋内。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坐于琴几之后,墨发飘逸如云,白衣拂动,宛若不染凡尘的仙人。 琴音自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声声揉进她的心底。 晋离停下了手,琴音戛然而止,他抬头看向容袖,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如酒香沁入鼻息,让人留恋。 “晋离。” 他站起了身,缓步朝立在前方的容袖而去。见到他的这一刻,心里的不安与委屈,似乎都已然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打开双臂,容袖蓦然扑进他的怀中,他身上独有的药香是那么的让她安心。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晋离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抚摸她身后的秀发,沉着声音道:“刚刚。” 他已然知道容袖发生的所有事,回来后本想去寻她,辛夷说她在沐浴,便先回了自己的听雨轩中。 容袖从他怀中抬起头,久久看着他俊雅的面容。 “我很想你。” 她不是什么弯弯绕绕之人,这一点倒是和容溪很像,凡事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但她不会害怕得不到,也不会纠结他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第44章 再见裴恒 晋离眼中满是柔光,多年的心思在此刻似乎有了回应。他看得出,容袖的眼里有他。 “你没用膳。” 被他这么一说,容袖突然觉得自己很饿,方才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吃上几口。 “你怎么回来了,是大理寺那边有眉目了吗?” 晋离答非所问,牵上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我们出去吃。” 他的语气温和,似乎在哄一个听话的小孩子,容袖自然愿意他就这么哄着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晋离牵着她边走边说:“柳长风扣下了巧娘的家属,并顺藤摸瓜,抓到杀害巧娘的真凶,之后,我便被放出来了。” 这柳长风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这人除了薄情风流之外,似乎寻不出什么错事。 “既是抓到了真凶,那东来阁失火的事情是否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晋离道:“我想是快了。” 巧娘不过是这场大火中被利用的棋子,是泼在公主府上的一盆脏水,或许也可以因此抓到幕后真凶。 容袖知道此事与楚川脱不了干系,若当真让她抓住机会,也会狠狠的给他一刀。 晋离带着容袖来到一处庄园,两人并没有乘马车,而是各自策马而来。 他事先下了马,随之去将容袖扶下来,并顺势牵上她的手,领着她往里走去,任由马儿独自在原地埋头吃草。 一路过来,容袖见此处偏僻难寻,但景色宜人,很适合调养生息,若是她得闲,定会来此住上些时日,过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二人来到一方院子前,院子不算大,里面屹立着两间木屋,房顶上还有昨夜未化去的白雪。 院中坐着一名男子,那人此刻正在翻书饮茶,见有人到来随之望了过来。 容袖看清对面男子的容貌,瞬间呆滞,瞳孔骤缩,怎么可能呢? 她喃喃道:“裴恒。” 裴恒反应倒没那么大,镇定地起了身,似乎知道他们会来。 “长宁公主,别来无恙。” 容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晋离,这二人均面色自若,唯有她对此毫不知情。 晋离对她笑了笑,牵着她坐到桌案边,随口道:“裴将军,我带公主过来蹭饭。” 裴恒见晋离像是进了自家一般的从容,也没有生出反感,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 “好,我去做。” 容袖见裴恒当真转身进了厨房,有些不可置信。他与裴恒是不可跨越的敌人,此时此刻对方竟然要做饭给她吃,她不由担心对方会不会下毒。 “晋离,你是给裴恒什么好处了。” 晋离笑笑:“晋某一无所有,哪里能给他什么好处。” 当时她为夺回幽州,挟持裴恒,又放北宣军进城,令西炎军死伤无数,最后裴恒也因此锒铛入狱。 如今他为何会这样淡定自若,能够不计前嫌。 容袖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么。 “若烟,因为若烟对不对,在幽州时,若烟劫走了裴恒就把他藏在了此处,她胆子可真大,敢把人藏在京都城附近,得亏没人发现。” 晋离对她满目欣赏:“你一直都很聪明。” 容袖实在难以相信,那个铁骨铮铮的沙场将军,会为一个敌国女人做到这番地步,她们之间定然还有很多故事。 好在方才在马车里容袖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否则她的五副将军可是遭了大罪。 晋离进了厨房帮裴恒择菜,容袖便静坐于院中的藤椅上,轻轻摇晃着好不悠闲。 很快二人就忙活完毕,一前一后地端着饭菜来到院中。 此刻方进入黄昏时分,天还未黑,在院中吃饭很是惬意,再好不过了。 容袖看着桌案上的佳肴,香气扑鼻而来,眼睛都放亮了,从来没那么的渴望吃饭。 晋离给她盛上了饭,递到她手中。 “吃。” 她倒也不客气,自己先动手夹起一道小炒肉就吃了起来,她什么样的珍馐没有吃过,此刻竟觉得这道普通的小炒肉比平日吃的山珍海味还要可口。 裴恒见她吃的欢喜,开口道:“长宁公主还没吃过西炎的口味,感觉如何。” 容袖很是满意:“裴将军手艺当真一绝。” 晋离伸手给她夹些菜放进碗中,她也很自然的吃下。裴恒脸色淡淡,好似没看到一般。 饭后,晋离和裴恒竟下起了棋,容袖则是坐到一旁观战。 她打量着静若泰山的二人,突然觉得他们莫名的相似。 晋离眉眼温文尔雅,有种不问世事的静谧感。 裴恒驰骋沙场多年,神色间带着几分凌厉,可他的相貌却儒雅和善,给人一种侠骨柔情的感觉。 裴恒见容袖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长宁公主,你看着裴某作甚。” 容袖忙收回目光,略觉尴尬:“我只是在想,裴将军何以能让若烟不顾性命的救下你,现在觉得她眼光还是可以的,毕竟你也甘愿为了她,可以对我不计前嫌。” 当日她赶去幽州郊外救楚禾,险些命丧他手,那时的他毫无疑问是个顶天立地的猛将,不可侵犯的神者。 晋离带她来此,自然知道不止是来吃饭的,至于什么事情,她心里应该是有了答案。 裴恒手中捻着一枚棋子,久久不下,对面的晋离也不催。 酝酿片刻,他落了子。容袖与晋离同时看向他落子的位置,不约而同的失笑。 晋离道:“裴将军,承让了。” 容袖偏头又看向他:“一子错,满盘皆输,裴将军确定要同本宫合作,我是北宣的长宁公主,在我的手里,你可能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你懂吗?” 裴恒搭在棋盘上的手轻轻握紧,手背上的青筋显露。 “我想公主也是不想失去若烟这一枚重要的棋子,我们各取所需,并不冲突,若公主当真想杀了我,裴某也无可奈何。可公主觉得,我们两人之间谁去救出若烟会更合适呢?” 若烟被革职就很难再上位,现在又落入楚川的手中,想要带出来确实不易,若是她执意去把若烟要回来,恐又要惹是非。 倘若是裴恒救走的若烟,那可就是天差地别的结果了,楚川也奈何不了她,只需要帮裴恒铺路,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第45章 铁骨铮铮 容袖单手撑着下颌,挑了挑眉梢,对上他的双眸:“倘若我就是不想救若烟呢?她为了你不惜背叛我,令我陷入众矢之的,险些在朝廷上站不住脚,这样不忠的下属,我为何要冒险相救。” 闻言,晋离忍俊不禁,知道她是故意在逗弄裴恒。 裴恒抿着唇,容袖说的倒是在理,若非晋离事先找过他,还真是让她给糊弄过去了。 若她当真要舍弃若烟,早就随楚川处置了,何故留到现在。 裴恒也不揭穿她,只是淡淡道:“那公主想裴某如何。” 容袖笑了笑:“不若裴将军投靠本宫,将西炎皇与寒宫锦落的藏身之处告知本宫,待救出若烟,本宫定将她许配于你,再给你封官进爵,许你荣华富贵,如何。” 此言一出,裴恒脸色骤然变冷,眸中续上狠厉,很是气愤。 “我是西炎的将士,就算受尽千刀万剐,我也要守护我的国君,这是我身为西炎勇士的荣耀,只要我的国君还在,西炎山河就建在,裴某纵是身死,灵魂也会继续扞卫王朝的尊严。” 容袖此刻似乎明白,为何父亲英勇善战却迟迟没能攻下西炎,有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西炎将士自是甘愿奉献生命,扞卫自己的国土。 “裴将军还真是忠君爱国,可是你不愿意投靠本宫,那若烟怎么办,你不要了吗?” 凡事两难全,有得必有失,裴恒与若烟之间隔着山河般的鸿沟,他们本应是敌人,纠缠在一处就注定会磨难不断,容袖很想知道裴恒会怎么做。 裴恒扼住,知道容袖是在故意刁难自己,想知道他能为若烟做到哪种地步。 容袖见他站起了身,高立在自己的身前,能看得出他心里很是挣扎。 忽见他提起了长袍,随之屈膝跪了下来,容袖属实意料不到,他这样一个傲骨嶙嶙的大将军,竟也会为了心中爱慕的女子下跪。 铁骑能踏破他誓死保卫的山河,却压不弯他挺直的脊梁,他是英雄,也是有情有义的君子。 “若烟曾对裴某舍命相救,裴某对她心中有愧,亦对她无法舍弃,望公主看在若烟往日的功劳上,助我救她脱身。” 容袖看向晋离,后者神色依旧泰然自若。她回头亲自把裴恒扶起,这个男人配得上若烟的不顾性命。 “可是裴将军,若烟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打通情报,好助北宣攻下西炎,你当真能放得下心中的成见。” 他又看向桌案上的棋盘,手指捻起方才失神错下的那枚白棋。 “她能从我手上得到情报是她自己的本事,是我无能才成就的她,西炎不是因为若烟而失败的,北宣也不会因为一个若烟就可以得到更多,各凭本事罢了,就如同这盘棋,重要的不是棋子,而是下棋之人。” 容袖为没能拉拢裴恒而痛感惋惜,想来她与裴恒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君臣的了。 “既然裴将军态度笃定,本宫只能暗自惋惜了,西炎能有将军这样的才俊,实乃大幸。” “公主谬赞了,长宁公主也颇有几分容老将军的风范。” 他与容程对战多次,容程老当益壮,征战多年依旧气势如虹,裴恒作为后辈对他自然敬仰。 容袖能在他手下救走楚禾,身为女流亦能带兵收回国土,虽说让他心中有些不爽快,可也是由心钦佩她的。 晋离看了看天,似乎又要下雪,怕再晚些就回不去了。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容袖朝他笑笑:“好。” 裴恒道:“那裴某就不远送了。” 二人转身欲离去,容袖又回头道:“希望下次还能吃到裴将军做的饭菜。” 后者笑而不语,目送他们远离。 天色一晚,寒风就吹个不停,晋离禁不住咳嗽几声。 容袖看着他略白的面颊,很是担忧他的身体:“很冷吗?” 是有些冷,但他咳嗽是因为自身的原由,在大理寺的这段时日,虽然他没受到什么刑罚,可牢里终究是不好过,病似乎又加重了。 他扯了下缰绳,让自己的马靠近容袖的马,随后他突然伸手过来,一把将容袖提到了自己的身前,与她共乘。 晋离身体有亏,但身手和武力还是很好的,只是蓄不了内力,不适合练轻功。 容袖配合地往他怀里缩了缩,离他越近就越暖和。 晋离对她此番很是满意,在她耳边细语:“不冷了。” 都说柳长风会撩拨小姑娘的芳心,容袖觉得晋离才更胜一筹。 马匹迎风奔跑,速度不算快,可以好好欣赏路边的景色,可惜冬季里雪多,放眼望去只是一望无际的白。 晋离在她身后开口说话,声音在她耳边丝摩。 “公主觉得,此事幕后主使是何人。” 容袖被他问住,试探猜测:“是楚川?” 晋离笑笑,目视前方:“此事的确对他有利,可他倘若要将我从你身边连根拔除,就必须一击毙命,何须利用巧娘栽赃,让我受几天牢狱之苦就了事。” 容袖如梦初醒,晋离于她而言是结实的臂膀,若不砍掉,受了伤还是会好起来,他又何须大费周章做这些。 “所以这件事并非是针对你来的,而是冲我而来的。” 晋离扯了下手上的缰绳,又继续道:“我只是猜测,提醒公主莫要把目光全然放在陛下的身上,以免误判。” 容袖瘪嘴:“我确是一直认为是他,还真没往别处想。” 晋离:“公主可还记得永城刺杀一事,许与此事有些关联,大理寺目前还在查,幕后真凶是否是同一个人,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容袖不知这事会牵连甚多,永城那次刺杀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一直查不出眉目来,不想会与东来阁失火有关,她却从始至终都以为那是楚川的手笔。 “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可要走不少弯路了。” “公主冰雪聪明,就算我不说这些,你也会想到的。” 他总是爱说这样的话,不知是哄她开心,还是当真在夸赞她,这些听在容袖的耳中,总有一种他要弃自己而去的嘱咐之意。 容袖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气,胡乱夺走他手里的缰绳握在自己手上。 晋离对此有些不解,不知她想干什么。 容袖蓦然一夹马腹,骏马起势奔跑,任由疾风在耳边穿梭。 “晋公子,你可得扶好了,马跑得快你可别摔下去了。” 晋离对此有些摸不清头脑,茫然地环住她的腰身,随她折腾。 第46章 再回大理寺 临近年关雨雪很多,此刻大雪又如鹅毛般倾泻而下。容袖坐在书房内,看着书案上的一串名字。 楚川,丞相,巧娘。她怔怔发神,思考这几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巧娘的夫婿是丞相推荐封官的,莫非是丞相的阴谋? 容袖叹了口气,摇摇头,现在巧娘夫妇已经死无对证,很难在这上面摸出线索。 大理寺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她有些按耐不住,叫人备了马车,叫上辛夷就赶去大理寺。 这次可没有热闹看了,柳长风出门查案,就只有宋玉书守在大理寺中。 巧娘之死另有其实,晋离洗脱了嫌疑,而容袖自然也洗去了身上的污水,现在宋玉书可没有理由再拦着她见嫌犯了。 牢房中关押着各类刑犯,才踏入门口,容袖就感觉里面飘荡着阴冷的气息,深深印入她的心底,让人不禁觉得脚底发凉。 上次被寒宫锦落关进地牢过,多少是有点顾忌。 宋玉书命人将一名浑身是伤的犯人带了上来,跪压在容袖身前。 眼前男人浑身死伤,乌发凌乱,完全掩去了他容貌,容袖也看不出什么。 宋玉书似乎是能明白她的意思,看向了身边的狱卒道:“让他把头抬起来。” 那狱卒得命,立即动手迫使那犯人抬起头,拨开了遮在他脸上的乱发。 容袖睨视着眼前的犯人,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晚的黑衣人都蒙着面,她根本无法确定此人是否是其中之一。 “宋少卿是怎么抓到此人的。” 宋玉书看容袖没有要审犯人的意思,便抬手挥了挥,示意狱卒将其带下去。 “微臣和柳大人分别对当日进入东来阁之人进行盘查,有嫌疑的人均带入大理寺中审问, 另外又派人盯紧了巧娘的家属,柳大人发现此人正欲与对巧娘的伯母下杀手,便将其带了回来,巧娘的伯母也承认,正是此人教唆她抬着巧娘的尸体前去公主府闹事的。” 容袖抿了抿唇,这些只能证明巧娘的死非晋离所为,跟东来阁失火却无关。 宋玉书看她神色暗淡,接着道:“此人嘴及严,任微臣和柳大人如何用刑也没有吐露出什么来。” 容袖偏头看了看他,突然感觉脸颊莫名的发烫,想起了在待霜梅园的事情,那时宋玉书的确无辜,被她拉出来做了箭靶子。 “那本宫就不打扰宋少卿办案了。” 宋玉书微微低头:“殿下言重了,您未曾打扰微臣。” 他亲自带领容袖出了牢房,二人不疾不慢地走到了前院,此刻雪还未停,反而随风起势下得越来越大。 一片雪花翩然卷起飞入了容袖的伞下,刺进了她的眼中。 “哎。” 冰凉中又带着轻微的刺痛,容袖停下脚步,抬手揉着微痛的右眼。 “怎么了。” 宋玉书许是怕出什么事,靠过来的时候有些心急,两把油纸伞无意相撞,容袖一时没拿稳,任由手中的油纸伞掉落。 见她头上落了雪,宋玉书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偏向她,替她挡去头顶持续落下的白雪,自己则是屹立在大雪之下。 “殿下可还好?” 容袖轻轻眨了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动,衬得那双明亮的眼睛越加灵动秀美。 “无妨,就是不小心让雪进了眼,没事了。” 她偏头看向宋玉书,见他立在大雪下给自己撑伞,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不敢靠近,留了两三步的距离,就这么笔直的伸手站着。 容袖自行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油纸伞撑在头顶:“我自己来就好。” 听她这番自称,宋玉书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收回了自己的伞。 容袖看快到了大理寺院门口,便开口道:“宋少卿不必送了,这雪大,回去。” 宋玉书茫然,看向容袖,似有话欲言又止。 容袖没去注意他,而是看向前方淋着大雪前来的红衣男子。那人眉眼带笑,走起路来衣摆生风,不是柳长风又是谁。 他疾步来到容袖身前,拱手弯腰对她行礼。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他那日对容溪说出那样的话,此刻在她面前依旧是这副没心没肺的面孔,当真是无情无义的风流公子。 容袖也不想对他多加理会,越过了他准备离开。还没走两步后者就追了上来,钻进她的伞下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宋玉书见状,气焰上升,完全没有方才的雅致模样:“你怎能对殿下如此无礼。” 容袖也感到恼火,一把将他推出几步远。他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丝毫的胆怯。 接着他又看着宋玉书:“公主殿下都没说什么,你在瞎嚷嚷什么呀,聒噪死了。” 宋玉书无语,气的脸都泛了红。 容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持着油纸伞就打向柳长风,她若是再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这小子就会更加得寸进尺的越界了。 柳长风突见一炳油纸伞朝自己扑来,本能的避开去。容袖也没有因此停手,而是一手撑着伞,一手掌上带风朝他打去。 后者侧身躲过,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接下她的招式。 容袖不知他会反抗,竟当真让他给禁锢住了。她瞪了柳长风一眼,用力抽回了手,顺势抓起一把手边堆积的白雪撒向他的面门。 柳长风伸手去挡,她趁机一脚踢在他的胸膛上,后者倒在雪地中哇哇直叫。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微臣知错。” 容袖踱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面色冷冷清清:“柳长风,你好大的胆子。” 柳长风自然是知道容袖是在气自己反抗她。可她踢在身上的这一脚分明留了余力,虽然吃痛,但也不至于伤着,可见也没多生气。 容袖见他揉着被踢的胸口,一副委屈模样。 “微臣也是本能的躲了一下,没有其他的意思,要不您再踢我一脚。” 宋玉书无奈扶额,这人就算是死也改不了这副德行。 容袖也只想教训他一下出出气,也没想把他怎么着,见他依旧是这个态度,知道自己就算把他杀了也是多余的。 看向一旁的宋玉书,他撑着伞立在雪中,低调不张扬,实乃谦谦君子。不免感叹,同在大理寺当值,这两人,一个温顺如白兔,一个跳脱像野狗。 柳长风从雪地中起来,屁颠屁颠地又想靠近容袖,愣是被她给瞪了回去,宋玉书实在看不下去了,毅然甩袖而走。 “你是不是又想找打。” 柳长风忙左右摇头:“非也非也,微臣只是想说,那日在待霜厅中公主当真是霸气侧漏啊,可惜我没在现场,不知那宋玉书当时是何种神态。” 他当时本是想出去透透风,没想到容溪也追了出来,二人才会在梅林中发生了口角。 容袖可算明白,这小子不是在吹捧她,而是遗憾自己没见着宋玉书的窘样。 第47章 留命换人 容袖没打算理会他,可他依旧喋喋不休:“微臣自诩风流,可对比公主还真是望尘莫及啊。” 容袖不解地看着他,柳长风扬起笑脸继续说:“那日宋少卿回来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险些憋出了病,公主殿下当真是会撩拨人啊。” 还有这事,容袖也不知他说的真假:“你怎么知道他夜不能寐。” 他眼底是藏不住的开心:“我与他同住在大理寺中,半夜去他房里偷看的。” 容袖:“” 她很是疑惑柳长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行事作风差强人意,可办起案事来又有条不紊,实在难猜。 “本宫可不及你,本宫的妹妹不是被你撩的团团转。” 柳长风愣住,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我这德行实在不配郡主抬爱,还是不要耽误郡主的终身了。” 那日见容袖冲出去追容溪,他就已然猜到那些对话全让她听去了,此刻被拎出来说,还真有几分难为情。 容袖很是不满他的回答:“你即知不配那又为何要撩拨。” 柳长风拧了下眉,表示很无辜:“那我撩拨的人多了,总不能都一一娶回家。” 容袖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抬眼瞪着他。雪下的很大他没有撑伞,星星点点的雪花挂在他的墨发上,不觉狼狈反而像是添了装饰一般,当真是美色误人。 他就这么一路跟着容袖,不知不觉竟跟到了她的马车旁。 容袖将伞递给辛夷撑着,自己提了裙摆走上马车下备好的台阶。柳长风满脸殷勤的伸出手,欲扶她上车。 容袖毫不留情地道:“滚。” 他瘪嘴,失望地收回了手。容袖快步进了车厢,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坐在车厢之中,拍了拍身上的残雪,脑子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她立即偏过身子撩开车帘,见柳长风还在外面,便将他唤了回来。 “柳长风。” 听到容袖唤他,他忙不迭的凑到了马车旁,毫不避讳地看着容袖:“公主有何吩咐,微臣愿意效劳。” 容袖对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些。他心下欢喜,自然是愿意的,便将耳朵凑到她唇边。 容袖有些反感,但还是忍了下来,在他耳边细语:“你将那犯人故意放走,仔细叫人盯着,看他会怎么做。” 柳长风闻言很是不解,那犯人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来的,为何要放。 他看着容袖,见对方冷静地看着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扬。 容袖白了他一眼,迅速放下车帘把他隔离在车外。 既然那犯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就算是打死了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试试引蛇出洞,看看能否有用。 可她又突然懊恼,应该将这事交予宋玉书去做才是,交给他能靠谱吗? 这次晋离破天荒地没有到门口迎接,她也不在意,毕竟这些都太过于微不足道。 她刚踏进烟雨阁中,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林萧立在院中,墨发高束,身姿挺拔伟岸,像是压不倒的悬崖松柏,矗立在寒风之间。 “你怎么回来了。”他说过府里都是眼线,不方便回来,容袖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找他,就任由他去了。 林萧脚踏白雪,朝容袖而去。“晋离扣押了锦欢,巧娘的孩子也找到了,我把那孩子送去巧娘伯母那了,这也刚回府。” 果然是她,公主府藏了太多朝廷眼线,鱼目混杂,只是她没想到,锦欢也会是其中之一。 容袖与林萧来到听雨轩,此刻晋离已经忙完,正若无其事的在屋里饮茶赏雪。 晋离给两人斟上热茶:“天寒地冻,喝杯茶暖暖身子。” 两人各自捧起茶杯自饮。热茶下肚,身上的冷气也去了三分。 “公主欲如何处置锦欢。”晋离问。 容袖放下茶杯:“她人呢?” 晋离神色平淡:“在监牢中。” 林萧看向容袖:“锦欢为臣不忠,公主是否要除之。” 他极少会去问这些东西,林萧向来少言寡语,凡事都只会冷眼旁观,除了保护她。 那日听容溪说在宫中见过锦欢,容袖心底就产生了怀疑。她还未想到怎么去试探,就发生了巧娘一案,她便乘此机会,故意卸职,把府里的事务全然交给锦欢,让她也好发挥,自己露出马脚来。 晋离出狱后,便着手处理公主府里的眼线,而锦欢也正好撞到上了枪口,以前她私下给楚川通信的事情,被翻出了个底朝天。 “她毕竟是楚川的人,留下她的命大有益处,我要用她去换一个人。” 二人同时看过来,容袖勾唇浅笑:“寇芙兰。” 谍影之中,若烟与锦欢最是出类拔萃,都是手中必不可少的匕首,容袖想保若烟,楚川自然也想留住锦欢。 若是谍影阁一时之间失去两位首领,那就会乱成一锅粥,她和楚川之间的事,不能抬到明面上来。 她与楚川不和虽说是众人皆知,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恐引朝廷动荡。 先帝许容家辅佐帝王治国,本质上是想国运更加兴隆,一国两君主,始无先列,只怕是要本末倒置了。 晋离轻轻咳嗽了几声,嗓音暗沉:“那公主现在要进宫吗?” 容袖看着他,点了点头,要是寇芙兰成功被换出来,那他的病就有希望救治了。 一旁的林萧怔怔盯着桌案上的几只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呢?”娇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回过了神看向身侧。 “无事,我可以帮公主做什么?” 容袖思索了一番:“你去庄园里把裴恒悄悄带出来,我要带他走。” 三人对视一眼,已经了然,她这是想要将若烟一同给带出来,给楚川来个措手不及。 若烟还未脱去叛国的嫌疑,楚川扣押她并无不可。容袖早已经打探清楚,她就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有禁军看管。 刚进府不久的马车又行了出来,容袖撩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快过年了,百姓都争先恐后地买卖年货,好不热闹,而她却还在为琐事困扰。 进宫之前他要去见一个人,宫中的越骑校尉,容舟。 第47章 送礼 少年一身劲装打扮,腰间系着条暗灰色云纹腰带,乌黑的头发用银冠束起,留出长长的马尾,双眼亮如星辰。 “长姐。” 见容袖来到他忙出门相迎,他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王叔王婶偶尔入京就会住到此处来,容溪住在公主府中,也很少会来打扰他。 容袖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身边的小厮,那小厮顿了下,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一直拿在手中。 她拍了拍容舟的肩膀,扫去他肩上的雪片:“听说你今日休沐,怎么也不去公主府看看我,一个人在这里岂不乏闷。”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长姐毕竟是女子,就算见着也不过是闲聊几句,终归是要回自己家的。 “我不去看长姐,长姐不也挂念着我吗?这不就来了。” 屋子里没有生炭火,进来感觉比在外还要冷上几分,容袖忍不住搓了搓双手。 “阿舟,你屋里怎么也不生些炭火,怪冷的。” 容舟见她冻的指尖发红,便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他不畏寒,所以从不在屋子里生炭火。 “我不冷的,长姐若是不习惯,我这便去叫人把炭点上。” 他欲开口唤人,却被容袖阻止:“不必了阿舟,我还有事,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容舟这才知晓她不止是来看自己的:“长姐是有事要交代。” 这从早奔忙到晚的,等下还要进宫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叙旧。她看向在门口候着的小厮,开口道:“你进来。” 那小厮闻声进屋,慢慢抬起了头,自进府来他就一直埋低着头,容舟也没去注意他,此刻才看清他的容貌,顿感惊讶。 “你是,裴恒。” 容袖不知他们会认识,有些错愕:“你认得他。” 容舟压住心里的激动,裴恒是敌军,北宣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不明白容袖为何把人带了过来。 “当年我与伯父在边界时,见过一两面,有些印象,他怎么会在这。” “阿舟,这些我以后再与你细说,长姐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你帮我件事。” 见她带裴恒过来,他已然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无论如何他都愿意去做。 容袖压低了声音:“他是来救若烟的,你想法子让他混进天牢把人带走。” 他不明白长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嗯,我一定做好。” 容袖哭笑不得:“你问都不问就答应,难道不怕我通敌卖国,独自把持北宣朝政。” 后者咧嘴一笑,如骄阳般灿烂:“我相信长姐,你很勇敢,也很辛苦,我为能帮到你而感到骄傲。” 容袖倍感欣慰,王叔王婶心胸狭隘,善妒又自私,可容溪和容舟却如出淤泥而来的莲花。 当年父亲跟着先帝起义,容家上下诚惶诚恐,对她一家避之不及。王婶更是要与之断绝关系,小小的容舟却紧紧的拉着伯父的大手,说伯父做什么都很厉害。 好在父亲不负所望,凯旋而归,容家从此平步青云,享尽了这世间的无尚荣华。 她起身理了理无意翻出来的袖口:“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小心为上。” 容舟送她出门去:“没几日就过年了,等长姐忙完,我也去公主府中同溪儿一起,陪着长姐过年。” 往年他们都会回封地陪父母,今年实在不忍容袖独自一人,就想着去陪她。 前段时间有人大闹公主府,他也是清楚的,可奈何自己无能为力,为帮不到她而愧疚。 容袖明亮的眸中现出了微光:“好,我求之不得。” 。。。 整个皇宫已进入一片银装素裹中,琉璃瓦片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泽恩宫内,楚川坐于书案后扶额揉着眉心,桌案上堆着几摞奏折,看着很是苦恼。 他听到有人进了殿内,并没有抬头看向来人,继续捏着眉心发愁。 “朕现在谁也不想见,出去。”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疲倦。 容袖自然不会出去,但也没发声,缓步朝他踱去,立在他的书案前,静静地看着他。 “陛下伤势可有好转。” 娇声入耳,楚川略带怀疑地抬头看向她,还当真是心里想的那人。 “你怎么会来。” 他身上穿着的玄色衣袍理的整整齐齐,容袖也看不出他伤势是否好透了,看脸色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就是透着些倦意,许是没能好好休息。 她挑了挑眉梢:“快过年了,来给你送礼。” 楚川冷笑:“哦,是吗?朕很期待长宁公主的礼物。” 他这副模样,看来是还不知道她已经扣押了锦欢的事情。 容袖唇角带着浅笑,往他跟前凑了凑,轻轻吐出两个字:“锦欢。” 她说完就站直了身子,睨视着他表情的变换,看着他那一动不动的眼神,忽冷忽热,也猜不透他有没有动怒。 “你想要什么。”语气带着无奈,果然是让容袖猜中了,他现在还舍不掉锦欢。 “我要寇芙兰。”她也不拐弯抹角,本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楚川眸中闪过凌厉,脸色冷沉:“朕若不愿呢?” “那我就杀了锦欢。”她毫无犹豫地回答,如若不能用锦欢换出寇芙兰,留下锦欢只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呵。”他情绪没有多大的波动,依旧是冷哼。 楚川:“看来当初朕把寇悠然送到你府上,还真是做错了。” 送寇悠然去公主府,自然是去给容袖添麻烦的,一旦将寇芙兰放出去,那寇悠然就当真会为容袖所用了。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陛下。”她是有几分得意的。 楚川站了起来,与她对视:“公主既然想要人那朕给你便是,但护不护得住,就看公主的了。” “这不用你操心,你把人交给我就行。”容袖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既然寇悠然不能为他所用,他就会除之以绝后患。 楚川抿唇意味深长地笑笑,随之移开在她身上的目光,转身往殿外走去。 容袖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楚川回头看来,她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亲自带她去接人。 第48章 又受伤 容袖莫名其妙地被他带到了他的寝宫,往一睹厚重的墙面而去。 她对此处记忆犹深,这是通往那密室的暗道,难道寇芙兰关在里面,可细想来又觉得不可能。 楚川打开了暗道,事先走了进去,容袖心里不解可也是跟了上去,这人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进了暗道之中,石门立即闭合,随之而来的便是熟悉的神秘感。容袖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抬手捂住口鼻。 楚川回身看来:“你作甚。” “这里面有毒气,你不知道吗?”她上次就是在密室里中毒的,好容易才解了毒,她可不想再受那份罪,谁知道寇悠然会不会救她第二次。 “手放下来。”楚川沉着脸说。 容袖摇摇头,死活不肯。 楚川直接上手,扯下她捂住口鼻的手,顺势塞了颗药丸进她嘴里,随后又转身朝暗道深处走去。 药丸略带苦味,好在她还能接受,已然猜到这是解药。 来到熟悉的密室,容袖巡视着四周,并未发现异常。 只见楚川移开一方木架,找出了隐藏甚好的机关,将其打开。 里面又是间宽敞的密室,大概有一座小院般大小,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地宫内布置齐全,应有尽有,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完美地界。 角落里,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荡秋千,见他们进来便满心欢喜的奔了过来。 小姑娘拉着楚川宽大的衣袖,开心地蹦了起来:“楚川哥哥,你又来找我玩了吗?你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楚川难得露出笑颜,宠溺地抚着她的脑袋:“哥哥这次来得急,没给你带,让这位姐姐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容袖这才知,这小姑娘就是寇芙兰,她竟会这般喜欢楚川,这与她所想的实在反差太大。 寇芙兰看了眼容袖,似乎有些生气,扯着楚川的衣袖闹起了脾气:“我不要,我不要,你不给我好吃的我哪也不去。”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哭声响彻地宫,眼泪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哗哗直下,容袖似乎发现了她有些不对劲。 楚川明显无可奈何,看了眼容袖。 她也是不知所措,只得试探性的去跟寇芙兰说话。 “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我带你去吃,想吃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寇芙兰竟当真停下了哭声,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眼泪,抬脚朝容袖靠近。 她围着容袖转了一圈,随后站在她的身前,她眼中带着水气,一滴泪珠还挂在眼角,可爱又灵动。 容袖也不知道她此番何意,也只能什么都不做。忽然,寇芙兰抓起她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嗯” 容袖疼得忍不住哼出声,楚川着实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咬人,忙把人拉开。 寇芙兰越咬越紧,任楚川如何她也不愿意松口,无奈之下只能出手打在她的后颈,把她打晕过去。 他没去理会倒在地上的寇芙兰,而是握起容袖被咬的右手,见她手腕之处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哪怕是隔着衣物,仍然漫出了血珠。 “我没事。”她额头已经痛出了细汗,说不痛是假的,自然是撕心般的痛。 楚川欲去触碰她的伤口,容袖快速收回了手,蹲下身去看地上的寇芙兰。 她试图想把人抱起,楚川却是抢先了一步,提前把人打横抱在怀中,往地宫外走去。 容袖也跟了上去,见楚川在密室里停了下来,自己也立即驻足。 “怎么了。”她问道。 “最边上的那个架子放着她的药,你去拿上带出去。” 容袖哦了一声便去拿药,但那架子上药瓶过多,且每瓶长的都差不多她也分不清,眼看楚川已经抱着人出去,她忙从旁边拿了个篮子,一股脑把架子上的药瓶全带走。 出了密室,见楚川抱着人在等她。容袖跨了出来,走到他身边。 “你现在走吗?”他冷声说着。 容袖略疑惑,不走,能留下干嘛:“你叫人帮我带她出去,还是我自己来。” 她是练武之人,抱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大不了出了他的寝宫,再找个宫人搭手就是。 楚川不再说话,抱着人又走了。容袖在身后,提着满篮子的药瓶,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直到把人送上容袖的马车上,楚川才回过身来看着容袖。 “辛苦陛下了,我就先回去了。” 容袖刚准备踏上马车,就被他拉住了手腕,似乎是碰到了伤口,她不禁哼了声。 楚川忙移开手,翻开她的衣袖查看,见她里层白色的衣衫袖口已经染了血,现在看那伤口,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让太医包扎了再走。” “不必了。”她试图收回手。 后者紧握着不放:“朕说包扎了再走。” 容袖有些不耐烦,奋力推了他一把,后者却不受力被推的退了几步,他似很痛苦,抬起右手扶在肩旁处,眉头紧锁。 “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她略感愧疚,也不知说些什么好,犹豫片刻还是踏上了马车。 她看着手中的药篮,又回头:“我不知哪一瓶是,所以都拿上了。” 楚川恢复了板正的面孔,扫了眼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寇悠然知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容袖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身影,雪天之下,他周身满是孤寂,忽然觉得他似乎是哪里变了。 。。 晋离早早就在外守候了,见她回来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他照旧伸手去扶她下车,容袖看着眼前修长漂亮的玉手,突然有了犹豫。 她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避免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腕。 晋离唇角带笑:“怎么样,顺利吗?” “很好,没什么事。”其实是有的,但她不知道怎么去说。 她派了人去把寇芙兰带去了青竹院,连带着那篮乱七八糟的药瓶一起送去。 晋离捏了下她葱白的手:“冷吗?” “不冷。”她只觉手腕上的伤口此刻又痛又辣。 “那个,寇芙兰也带回来了,你去叫人把锦欢放回去,我也去趟青竹院。” 晋离总觉得她有什么话没说:“嗯,那我过会儿去找你用膳,如何。” 她担心晋离会知道她受伤,但又不愿意拒绝他:“好,我等你。” 第49章 是糖?还是药? 铺了雪的青竹院更别有风味。他的院子一直很安静,似仙人的居所,凡人不敢轻易来打扰。 屋里有点炭火,暖气十足,比外面可舒服太多了。 容袖见寇芙兰已经醒来,此刻正坐在竹榻上欢喜地吃着点心,分明嘴里还有,她又伸手去拿。 “不可多食。”寇悠然把食盘拿开,不让她继续吃,容袖见状以为寇芙兰会闹,没想到她却鼓起嘴对着他笑了起来。 果然,什么人都不敢和他对抗的吗?容袖小心观察寇悠然的神色,见他今日眸色温润,虽然脸色还是冷冷清清,但想来他心情还是不错的。 “你知道你妹妹她,是这样的吗?” 他顿了下,并没有答话,而是伸手去帮寇芙兰擦去嘴角留下的点心碎屑 容袖可不知他还会有这温柔的一面,恐怕也只有对他妹妹会如此了。 寇芙兰看到容袖,立即从竹榻上跃了下来,奔到她跟前。容袖对她有些后怕,担心她又莫名其妙的咬人。 当真是上辈子欠下的孽,对于他兄妹二人,容袖是躲不掉,又避不开,更不敢动手。 她扯出了个不算好看的微笑:“芙兰姑娘,我没有恶意的。” 后者咽下嘴里的点心,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漂亮,或许是在地宫久待的缘由,她的肌肤特别的白,面上血色微薄,但依旧倾国倾城。 蓦然,她又伸出了手,容袖以为她又想动口,赶紧后退避开。 寇芙兰抓了个空,以为容袖在跟她逗着玩,又赶紧去追她。 容袖可不敢让她靠近自己,只得躲到了寇悠然的身后。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在屋子里跑的团团转,寇芙兰的笑声响遍青竹院的每个角落,听起来倒是天真无邪,但容袖却觉毛骨悚然。 “好了。” 寇悠然语气冷淡,容袖无法,只得止住了脚步。寇芙兰趁机朝她扑去,拉上了她的手腕。 “哎” 容袖被她按的生疼,险些哭了出来,可她如何抽手对方也是不放开。 “寇悠然,快把她拉开,快。” 他也发现了不对,上去将二人分开:“兰儿,放开她。” 寇芙兰看了眼身边清俊的哥哥,眸中亮晶晶的,随之松开了容袖。 “哥哥,我想跟她玩。” 她的声音清脆又空灵,很是惹人喜爱。容袖却是皱起了眉,她可不想跟她玩。 隐约间,寇悠然好像看到了她袖口染着的血迹:“你受伤了。” 容袖拧着眉,这伤口本就还疼得火辣辣的,又被寇芙兰这么按着好一会儿,自然不好受。 她翻开衣袖,露出那两排齿印,上方还挂着粒粒血珠。 “兰儿咬的。”他已经猜到。 “嗯,她似乎不太喜欢我。”她见寇芙兰愿意让楚川触碰,也听寇悠然的话,可唯独对自己这般。 寇悠然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转头看去,见寇芙兰把那篮子里的药瓶都倒了出来,拿着各种药瓶子在地上滚着玩。 “那个不能玩。”容袖准备去阻止。 “没事。”寇悠然一脸平静。 “可楚川说那里面有她的药。”她以为寇悠然不知道的,万一药搞混了,还怎么区分。 “我会配。” 好,她也不管了,敢情是她在自作多情。 寇悠然瞟了眼她纤细手腕上的齿痕:“我给你处理。” “啊。”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竟要主动给她处理伤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姑且认为他心中有愧,毕竟是他妹妹咬的。 她坐到竹榻上,寇悠然也拎来了药箱坐到她的身旁。 他拿出干净的棉絮,用竹夹捻着,轻轻擦拭她手腕上的伤口。 容袖手腕微颤,咬紧牙关忍住没哼出声来。寇悠然处理伤势很是熟练,很快就帮她包扎好,连纱布都包的整整齐齐。 突然,容袖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不小心还吞了下去,茫然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寇芙兰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旁,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瓶,笑容可掬:“给你吃糖,好不好吃。” 容袖觉得嘴里有些发涩,眼睛看向她手里拿着的药瓶,她说,这是糖? 寇悠然也是愣住,夺了她手里的药瓶,倒出一粒出来闻了闻,脸色蓦然骤变,神色错愕。 见他这番模样,容袖有些恼火,说话声音略大:“我都说了不能给她玩,她给我吃的什么?” “你好凶。”寇芙兰躲在他哥哥身后,探着个头悄悄看着容袖。 寇悠然瞥了眼容袖,接着又转身认真地对寇芙兰说:“这糖,你有没有吃。” 后者笑容灿烂,摇头:“没有,我没吃,给她吃了。” 容袖脸都气的快青了,合着就喂她一个人吃了,突然感到浑身都气热了起来。 “哥哥,我困。” “好,我带你去休息。” 看着二人离开,容袖感觉身上燥热的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她踱到桌案边,倒了杯茶水喝,想要除去身上的热意,可似乎没有用,又一脸懵地回到竹榻上。 见寇悠然折了回来,她顿感呼吸困难,心底似乎泛起一丝奇怪的情愫来,她是怎么了。 “那药。” 听到他的声音,容袖只觉心中涌入了一股清泉,渴望他向自己靠近。 她面颊红润,双眸媚眼如丝,不知是太热还是无意,她扯了扯衣领,露出一寸白皙的肌肤来。 寇悠然迅速移开眼不再去看她,容袖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只觉得心里又痒又空虚,脑子一片混乱。 她突然伸手拉上寇悠然的手腕,让他靠近自己。寇悠然一时没稳住脚,被她拉倒下去,附在了她的身上。 二人躺在竹榻之上,屋里安静到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气氛含糊不清。 容袖只觉上方的人冰冰凉凉的,似乎可以解去她身上的燥意,越发的想朝他靠近,双手顺势搭上了他的脖颈,脸颊贴上他的胸膛。 寇悠然撑在两边的手颤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口中莫名感到干燥,喉咙上下滚动,一动不敢动,纵使他医术高明,这一刻竟也不知从何下手。 胸前的人又不安分起来,将手划进了他的衣衫中,他眸色一变,立即撑了起来。 容袖忽觉身前一空,不满地哼了两声,声色柔软娇憨,直撞进他的心底。 “你忍一下,我去给你备水。” 第50章 慌乱 容袖哪里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躺在竹榻上胡乱扯去身上的衣衫。 寇悠然瞥开眼,脸上带出一抹红,忙出去弄水进来。 好在今日烧的热水他还没有用,利索地将水打在水桶里,来回几趟就把浴桶快装满了。 再回来时,容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身上的外衣已经脱落,里层的衣服也被扯的乱七八糟。 寇悠然也顾不了太多,上前将她从竹榻上打横抱起,往自己的浴室中而去。容袖被他抱着,迷迷糊糊的就想靠近他。 进了浴室,他毫不犹豫地将怀里的容袖丢进浴桶之中,容袖不受力沉了下去,被呛了好几口热水。 见她扑腾许久也稳不住身子,担心她淹着,又伸手去把她从水里捞出来。 容袖被扯出水面双手却还在胡乱抓着,不慎之下抓住了寇悠然的衣领,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眼前,自己也仰头贴了上去。 两唇相附,均是一愣。两人就这么傻傻的贴着,没有任何动作,容袖只觉心中的热意被抚平,似清风拂面般舒爽,无意间动了下唇瓣。 寇悠然眸色骤缩,有什么东西似乎刺进了心里,想拔掉,又无法下手, 他推开身前的人,容袖失重,又陷进水里,好在没沉下去。 寇悠然满脸红霞,慌不择路地转身奔了出去。 容袖咬了下唇瓣,捧了一把热水洗脸,感觉身上的热意去了几分,意识逐渐恢复。 抬眸间又看到那如诗如画般的男儿又走了进来,他脸上是未褪去的薄红。容袖痴痴的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不满,冷冷地回瞪着她。寇悠然走上来,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放到她的鼻下,一股幽香袭来,容袖感觉脑子越来越清醒,身上的燥意也在慢慢疏散。 “清醒了就赶紧走。” 这话一入耳,容袖可算是彻底清醒了,左右巡视下,不知自己何时弄成了这番模样。 她拢好身上不知何时散开的衣领,也瞪向身前的人:“是我想这样的吗?难道该说抱歉的不是你,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你现在,立刻去找人给我送衣裳来。” 寇悠然也没有反驳,转身走了出去。容袖捂住脸,欲哭无泪,她到底要在他面前丢多少脸才算完。 很快辛夷就带着衣裳赶了过来,见容袖穿着湿衣泡在浴室中,很是费解。 “公主,你这是又中毒了?” “不是。”她也很无奈,但这要她怎么说啊。 “公主,你怎么受伤了,这纱布都湿透了,得赶紧换干净的,否则伤口会发炎的。” 她随口嗯了一声,见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便走出了浴室。 寇悠然若无其事地坐在桌案边,正在捣弄她带回来的那些药瓶。容袖忽觉脸上一热,加快脚步离开。 到他身边时,驻足停了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别食言。” 她头发没来得及绞干,一路吹着冷风回到烟雨阁,冻得瑟瑟发抖。 伤口已经让辛夷重包扎好了,这点小伤也没叫傅大夫跑上一趟。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等着辛夷帮她把秀发完全绞干。 “公主。”屋外传来声音。 辛夷停下了手:“是晋公子。” “让他进来。”容袖此刻心平气和。 辛夷将手里的软巾递给了她,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晋离见她坐在床上裹的跟个粽子似的,有些费解。 “我听说你在青竹院不小心弄湿了衣裳,你还好吗?” 容袖顿感脸颊发热,身上退去的燥意又浮了上来,真是见了鬼,那药竟这样厉害。 “我没事的。”这种事,她怎么能说出口,好在寇悠然对她不起兴致,不然她怎么出去见人。 “我听辛夷说你受伤了。”他语气温和,抚平她心里的烦躁。 容袖将手腕露了出来,伤口已经包扎整齐:“就是让那丫头咬了一口,没什么大碍的。” 晋离松了口气:“那你饿吗?” 折腾了一天她怎么可能不饿:“你叫辛夷传膳,我吃了再休息。” 他转身去了外间,对辛夷吩咐了一番。 容袖也从床上下来,随意拢了拢头上的秀发,在梳妆台上拿了条青色发带把头发系上,松松垮垮地搭在身后。 看似随意的打扮,却更有清水芙蓉般的气韵,不动而媚。 容袖坐到贵妃榻上,打开窗户看着窗外。院中白雪皑皑,几树梅花被雪压了一层又一层,可依然在拼命绽放,不畏惧这寒冬。 一只白鸽从空中飞来,缓缓在窗前落下,它的小脚上绑着个小指般大小的竹筒。 容袖伸手将那小竹筒解下,随之用手指点了点那白鸽的小脑袋,嘴角带着浅笑。 晋离见此也不禁微笑。她打开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小的字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她唇边的笑意更是浓郁。 “何事这般欢喜。”晋离看着她。 容袖下了贵妃榻,往外间的桌案边走去:“容舟的动作当真是快,这才过去半天,就让裴恒把人救走了。” “那也算是了了公主的一桩心事。” 可不是吗?最近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压下来,她当真有些喘不过气,现在寇芙兰救了出来,若烟也平安脱身,她也好着手处理东来阁的案事了。 两人简单吃完饭后就对坐着聊天,许是因为累了一天的缘故,两人才安静了一会儿,她就已然沉睡过去。 晋离抿唇带出一抹笑,将容袖从贵妃榻上抱起往里间走去,小心放在那雕花木床上。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顺手帮她理好贴在脸颊上的几根发丝。 看着睡得正酣的小女人,他心里涌上一层热意,无奈咬了下唇,随之转身离开。 第51章 真相 等待了几日,大理寺那边总算是传来了消息,连下了多天的大雪,在今日总算是结束,艳阳高照,路边的白雪也在慢慢融化。 容袖又再次来到了大理寺,柳长风与宋玉书此时都在监牢之中,她便自行走了进去,恰好碰到两人正在刑罚罪犯。 二人见容袖来到,起身上前去行礼:“二位大人免礼,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两人还未来得及答话,他们身后的罪犯不合时宜的喊出了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任谁听了都抓心挠肝般的难受。 被绑在刑架上的罪犯,面目狰狞,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血痕遍身,惨不忍睹。 宋玉书抿了下唇,移步挡住那罪犯,不让容袖继续看到那骇人的一幕。 “本宫不怕的,宋少卿莫忧心。”她是觉得场面残暴,可她毕竟是出入过战场的女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柳长风在旁边看着,浅笑不语。 宋玉书面色淡雅:“我们按公主的吩咐,施计放走了那嫌犯,派人盯着,之后就顺藤摸瓜抓到了此人,可这人与太师府有关。” 柳长风也难得正经:“我们已经问出来了,确定是太师府的人无疑。” 回想起前些日子,她去为太师的亡子上香,太师说待东来阁案事查清,会告知她一些事情,看来是不简单的了。 “所以,东来阁失火与太师府有关?”她没有因此惊慌,面色风轻云淡。 宋玉书道:“微臣与柳大人已经逼问出来,那罪犯也全然招供,正是老太师指使他放火烧的东来阁。” 柳长风将罪犯写下的供词递给容袖。她淡然接过细看,久久凝视,有些失神。 太师虽对她有意见,可放火烧东来阁又寓意何为。 “公主可要下令捉拿太师。”容袖被宋玉书的声音拉回思绪,可并没有说话。 柳长风道:“那日我在埋伏之时,隐约听到什么永城刺杀,还有江临侯府,然那罪犯只交代了火烧东来阁一事,其他的均闭口不言,我们还在用刑逼问。” 永城刺杀,江临侯府,容袖眸色闪动,满脑子的答案在交织打结,商太师到底是藏了多少秘密。 她怀疑楚川,怀疑丞相,完全没有怀疑过三朝元老的太师,此刻满心错愕。 她绕过宋玉书,来到那奄奄一息的罪犯身前,那罪犯吃力地抬起头,他沧桑的面容已然失去生机,容袖知道她问不出什么的。 回身看向身后的两人:“本宫要亲自去太师府,二位带人跟上。” 说罢,她便快速朝监牢外走去。柳长风与宋玉书也立即跟上,并带上了不少人手,想必是要将人捉拿回大理寺的。 容袖事先乘着马车来到太师府。府中下人听说她要寻太师,一时间带路的带路,通报的通报,忙的不可开交。 太师接到通报,不紧不慢地来到大厅见容袖,见她神情严肃,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容袖打量着太师,他当真是越发见老了,比前些日子丧子时,看着还要憔悴。 “太师其心之深,本宫着实是没能猜啊。” 他抬头看着容袖,此刻的她寒光四射,那双凌厉的双眼带着王者的审视,全然没有一丝柔弱女子的气息。 “看来,公主已然查清了东来阁失火一事。”他语气不急不慢,没有听出慌乱。 “本宫很想知道,太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忙回答,而是坐到了身旁的太师椅上,沉稳冷静。 “因为老臣想给公主制造恐慌,之后,趁机杀了公主。” 以下犯上的言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风轻云淡,毫不畏惧。 “所以,本宫在永城遇刺,也是太师的手笔了。” 虱子多了不怕痒,罪多不怕死,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活了几十年,自然不会在一个小姑娘面前露怯。 “正如公主所料,您在永城遇刺,也是老臣做的。” 容袖咬了咬牙:“只怕不止这些,当年江临侯府被诬陷叛变,只怕也与太师脱不了干系,本宫现在要太师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告知本宫。” 她刚说完,宋玉书与柳长风就带着人冲进了大厅之中,而商家上下也尽数围在厅外。 太师从座椅上起身,冷静看着容袖:“老臣只想跟公主一人明说。” “你们先出去。”容袖看着二人道。 两人也不敢违抗,一前一后出了大厅。 太师深吸了口气:“老臣辅佐几代帝王,眼下的朝廷,却多了公主这么一个君主,实在荒唐,” “这是你要杀我的理由。”容袖唏嘘,果然还是这些要命的偏见。 “没错,容将军失踪后,老臣毅然选择了陛下,没有选择公主,因为公主是一介女流,何以受得百官朝拜,容将军为北宣立下不世之功,公主却坐享其成,以女子之身辅佐帝王,老臣自然不服。” “你做这些是楚川授予的。”她继续问。 “陛下没有授意老臣这么做,是老臣擅自做主。” 容袖不禁冷哼,因为楚川是男子,就可以让朝廷老臣甘愿为他舍命开路,到底荒唐的是谁。 “太师对陛下还真是忠心耿耿,不顾九族性命也要为他夺权。” 他又坐回了太师椅上,双手搭在两旁:“公主方才问到江临侯,老臣可以告知,但老臣要公主答应,无论如何都要放过老臣的族人,公主若不答应,老臣绝不会在透露。” 江临侯府谋反一事已经过去数十年,若要重彻查,只怕难如登天。 “好,本宫答应你。” 太师紧张的面色好了许多:“当年晋家在朝廷的地位步步高升,先帝忌惮,故而与臣设计诬陷,欲将其除之,不止针对江临侯府,还有容家,然,容将军权倾朝野,声名远扬,地位难以撼动就没能成功下手。” “太师,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容袖不可置信,先帝与父亲是何等关系,那是出入生死的情谊,甚至愿意以半壁江山作为见证,怎么会对容家下手。 太师一脸诚恳:“一国哪能当真有二主,公主还是太过于单纯,容将军当年已经对先帝有所防范,当时的朝廷私下也分成了两派,而江临侯选择的,正是容将军。” 容袖恍然大悟,所以江临侯才会突然被诬陷谋反,侯府失火也被草草结案,就因为幕后真凶是先帝。 第52章 悔恨 她不明白,为什么情同手足的情谊,在权力面前会那么的不堪一击,果然身居高位者,必须心狠手辣才能坐稳江山吗? “本宫以为这件事情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结束,没想到太师与先帝,竟藏的这么深。” 江临侯府一朝覆灭,是与容家有关,这要她怎么跟晋离交代。 他幼年死里逃生,拖着带病的身体苦苦煎熬,她却还想着让他为自己步入朝堂,给她做靠山。 “公主在晋离的扶持下,稳坐容家家主,处理朝政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若有朝一日,晋离东山再起,老臣将身败名裂 叫人火烧东来阁,本意是想趁公主慌乱杀之,让晋离彻底失去依靠。” “本宫不明白,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晋离。”心里虽然气愤,可她还想知道的更多。 “老臣杀了晋离,定会惹怒公主去彻查,但杀了公主就可以有很多理由,你可以死在陛下手里,也可以是敌军手里,甚至是劫匪的手里, 朝堂上只会有人叫嚣,不会有人当真拿命去彻查,因为太多的人都希望你死。只要公主一死,对付晋离,何须担心。” “以前的容家不会放弃公主,可老将军失踪后的容家一定会,他们已经不再是你的后盾了。” “太师当真是字字诛心啊,很明显,太师的计划很好,为何没继续下去,反而将事情告知本宫。” 她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已陷入皮肉之中,却不知道疼。 说到此,他脸色沉了沉,似乎有难言之隐。 “因为此事被犬子发现,他多次下跪祈求,不让我对公主下手,然箭在弦上,哪能不发,放火烧东来阁那日,我把他锁在了屋里,叫人严加看管,可他还是逃了出去。” “他赶到东来阁时为时已晚,之后他不顾阻拦,冲进大火之中自焚而亡,当日,他指着他的亲生父亲,大骂,乱臣贼子。” 容袖内心动容,看向太师。他面色冷静却眼尾带红,似在隐忍,鬓边的白发根根分明。 “令郎可比太师深明大义,你作为三朝元老,品行不端,与人结党营私,谋杀朝廷忠臣良将,为臣不忠,以下犯上意图刺杀本宫,桩桩件件,实乃佞臣所为,其罪当诛。” 他淡定的看向容袖,眼角留下一道泪痕,不知是为失去儿子而感到心痛,还是因为自己大寿将尽。 “老臣混迹朝廷半生,告诉公主这些,不为给自己谋活路,只求公主莫要牵连老臣族人,老臣定会以死谢罪,去九泉之下见我的佑儿。” 容袖怒拍桌案:“你有什么资格向本宫讨这恩典,江临侯一族何其无辜,东来阁亡者何以得瞑目,纵然你死去千百回,你死去的儿子也不会原谅你,本宫定要你血债血偿。” 她的怒骂声传出大厅,外面的人再待不住,带着人就涌进了大厅内,厅里顿时一片乌泱。 太师站直了身,见容袖这模样,当真是被她的威严所震撼。 他之所以对容袖全盘托出,是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早晚有一天会被查到,不如趁此机会,先护住族人性命。 “公主答应过老臣,可以放过老臣的族人,你作为一国公主,莫非要言而无信。” 容袖气不打一处来:“像你这样的大恶人,连自己的儿子都对你嗤之以鼻,投火自焚,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宫。 当日你将令郎关在府中,可他还是跑了出去,命运如此,你救不了他,现在你也救不了你的族人,自己做下的孽,自然要付出代价。” 太师被戳到痛处,失声发笑,满是无奈。 容袖就是故意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让他临死都不痛快。 他正了正衣领:“老臣本还有一事未与公主明说,既然凡事必有因果,强求不得,那便随着他去。” 说完,他快速抽出了身旁侍卫的长剑放在颈项之上,毫无考虑地就划开自己的脖子。 容袖伸手要去握剑刃,却被身旁的宋玉书给按了回来。 再回身看去,太师已经血溅当场,一命归西。商家妇孺见状吓得倒地一片,哭的哭,晕的晕。 她甩开宋玉书的手,不禁埋怨:“你拉我做什么,他还有话没说完,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公主恕罪。”他埋低着头,方才见容袖空手去接剑,心急之下就阻止了,没有想太多。 容袖也很无奈,现在人已经死了,怨他又有什么用,何况他也是为了救她。 她看着地上的尸体,高声道:“商太师,以下犯上,欲谋杀本宫,纵人火烧东来阁致人伤亡,罪证确凿,现已畏罪自杀,立即将其罪行昭告天下,以儆效尤。太师府立刻抄家,商家一族均逐出京都,无令不得入京,违者,杀无赦。” “是。”柳长风与宋玉书同时领命。 她也不想再多停留,径直往大厅外走去,人群立即分站两旁,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在外等候多时的辛夷总算是等到容袖出来,赶忙去迎接。 “公主怎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容袖没有答话,只是任由辛夷扶着,整个人失魂落魄。 “辛夷你先回府,我出去走走。”她语气清淡,猜不出情绪。 “可是公主,现在天色已晚。” “无妨。” 她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已然离去,没有她的允许辛夷也不敢上前去打扰。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一处小河边,吹着寒风,看着脚下河水流淌。 临近年关街道何处不热闹,路上行人个个满心怀笑,唯独她心事重重。 商太师的话似乎还围绕在她的耳边,江临侯一家是因为站立容家才被陷害,要她如何心安理得的去面对晋离,怎么还坦然自若的去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帝王无情,走上高位就利欲熏心,忘了曾经的自己。狡兔死,走狗烹,鸟惊弓藏不就是如此。 一盏花灯从河流上方漂来,缓缓到她跟前停下。 那花灯作莲花状,粉色的花瓣叠的跟真的一样,花灯内的烛光还在跳跃。 容袖见这花灯很是漂亮便蹲下身查看,好奇是怎么做的,就伸手捞了起来。 “那是我的,你不可以拿。” 娇糯的声音入耳,她起身看向来人,见一男一女正快步朝她而来。 那女孩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提着个兔子花灯,身上穿着件漂亮的粉裙子,宛若月宫仙子。 男子则是着青色长袍,身上披着件白色披风,他出现在街道人群中,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降临凡尘,正是寇悠然兄妹二人。 第53章 不惯着 “还给我。”寇芙兰厉声喊道,伸手便要去抢,又发现自己两只手都拿了东西。 容袖没说话,双手捧着花灯立在河边。寇芙兰收回自己拿的满当当的手,看向了寇悠然。 “哥哥帮我拿回来。” 寇悠然抬眼看着容袖,也没说话,也不伸手。 他哪里会愿意去触碰她拿过的东西,容袖也不想惹他厌恶,蹲下身把花灯放回水里。 此举不知为何又惹寇芙兰不高兴了,又冲她撒气。 “谁让你给我放里面的,我讨厌你,我要打你。” 说着她拿着手中的糖葫芦就要打向容袖,寇悠然给她按了回去。 她一时间错愕,瞪了寇悠然一眼,随之又转而看向手里的糖葫芦好像有些不舍。 她琢磨了下,将手里的东西全塞给了寇悠然,自己好空手去打人。 容袖本就恼火,也没给她好态度。 “我不是给你放回去了吗?你自己要拿起来,去拿便是。” 听了这话,她更不开心了:“我不,我不要,你给我拿起来,拿起来。” 容袖窝了满腹怒火,见寇悠然还是站那一动不动,更是生气。 “好,我给你拿。” 好在那花灯没漂走,她蹲下身把花灯捞起,站了起来。 寇芙兰这下可满心欢喜了,蹦蹦跳跳地伸手就要去接,看她快要触碰到时,容袖快速移开了手,不给她。 “嗯,你干嘛。”她有些不理解。 容袖挑了下眉梢,唇角微扬,转而将手上的花灯抛入河水中间。寇悠然见状一脸茫然,也是愣住。 寇芙兰回过神就哭了起来,举起手就要打她:“啊,坏人,你个坏人。” 容袖侧身避开,脚尖一点飞跃而上,脚踏河水翩然落在了对岸。 她也没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只听见对岸的哭声此刻巨大无比。 公主府外,晋离在来回踱步,见天色越来越晚,等的人却迟迟未归,心里难免着急,欲叫人去找。 “晋离。” 容袖提了裙摆朝他而去,唇边带着微笑,已然压下那满腹不悦。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正准备去找你,听说你下令抄了太师府,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故而迟迟不回。” 他就好似她腹中的蛔虫,事事一清二楚。 “那你有听到其他的吗?”她语气很软,心中有虚。 “什么其他的。”他有些不解。 “没什么,就是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放花灯,就多看了会儿。” 她牵上她的手,慢慢游走:“今日晚了,你喜欢,我们明日也去放,可好。” 他越是无微不至,容袖就越感到愧疚:“阿离,我有些累了,想听你弹琴。” 晋离愣了下,心底淌过一阵暖流,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好。” 听雨轩中,琴声宛若天籁般绕梁不止,丝丝缕缕不绝于耳,扫去她内心的不安。 待一曲毕,晋离看向坐在身侧的容袖,眼中蓄满柔情。 容袖对他笑了笑,抬手搭在他的七玄琴上,指尖轻挑,发出的声音与他手下出来的,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我教你。”他拉过容袖坐到身子身前,圈在琴几与自己之间。 双手相叠,轻抚琴弦,在他的带领之下,随手拨动出的琴音都美妙绝伦,声声入耳。 微风自门外吹来,他的墨发清扬,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丝丝的痒。 容袖回身看向他,对上他温润的双眼,久久沉溺其中。 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喜欢他毫无保留的付出,更喜欢他的温柔,他的一切。 晋离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秀美的面颊,指腹划过她轻软的肌肤,留恋不止,君子之心有所动摇。 “阿离。”她不合时宜地发声。 “嗯。”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带着绵密的情绪。 “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和你说。”心中挣扎,可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隐瞒。 “你说,我在听。” 容袖抿了抿唇:“今日我与商太师对峙,他说出了当年江临侯府谋反的真相,此事与先帝有关。” 他眼里的情愫霎时去了几分,怔怔地望着容袖。 容袖略低下头,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然告知与他,没有任何的隐瞒。事隔多年,再翻出来说,无疑是在揭开他的伤疤。 就算心有不忍,可这是晋家灭门的真相,他有权知道,他也必须知道。 见他眼尾带红,平日温和儒雅的脸,此刻阴沉冷淡。 “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把真相公之于众,一来牵扯先帝,二来事情过去多年,商太师已死,空口无凭,我没法替你作证。” 许是怕他会埋怨自己,容袖移开在他身上的目光,欲从他怀中离开,想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晋离伸手将她揽回怀中,紧紧抱住,脑袋埋在她的颈项,久久不语,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容袖显然无措,回抱着他,浅浅的药香扑鼻,绵绵不断。 “你告诉我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他抬起了头,声音依旧微哑。 “你怨我吗?若不是因为容家,你也不至于此。”她很不自信。 “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算没有容家,该来的总会来,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晋家落寞是注定的。” 不止是江临侯府,现在的容家不也是正一步步走向衰败,她也在苦苦支撑,她也害怕会失去一切。 “我想袭爵。”他开口说着。 “好,我会帮你。”容袖毫不犹豫答应。 许是为了能刚好的帮助她,许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自己讨回公道,无论哪种,都很重要。 “你恢复世子身份,就不便住在公主府中了,寇悠然答应我会为你治病,你觉得我怎么安排比较好。” 她很在意他的感受,不想以为他好的名义去强迫他。 “怎么都好,就是舍不得你。”他握着容袖葱白的小手。 “既是舍不得,那便入赘公主府,给我做驸马。” 她笑意温柔,这种话,她小时候常常对他说,再说一次又何妨。 “晋离,求之不得。” 容袖脸上升起一抹红意,她又何尝舍得他离开自己身边。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你本就才华横溢,不该困在我身边做颗遗珠,你自当封侯入相,处处锋芒毕露,朝廷之上有你的大好前途。” “公主对我评价颇高,晋离受之有愧。”他笑了笑,眼中似乎载满了漫天繁星。 “你这副得意的面孔那里像是受之有愧,只怕心里在偷着乐,你这个人,表面看着什么都不在乎,肚子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坏水。” 他依旧是唇角带笑,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模样。 “我送你回去休息。” 容袖任由他扶着自己起身,在他的带领下回了烟雨阁。 第55章 不顺利的新年 除夕这天,容舟拉来了一马车的年货到公主府来,刚到门口就见容袖与容溪两个人自己贴起了对联,也立即下车去帮忙。 “长姐,溪儿。” 容溪见他来到,上前去把他拉到门边:“哥哥来的正好,你个子高,你来贴。” 他欣然接过,笑容满面春风。三人互相配合,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梅花香自苦寒来,柳絮风随暖日浮,岁岁平安。” 容袖满意地念着大门两边的春联,很是满意。 容舟看着那联上的字,很是欣赏:“这字是何人所写,当真是行云流水,笔下生风。” “阿离写的。”容袖笑着,很是满意这幅作品。 回身见数名仆人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一件件端进府中,排了好长的一个队伍。 “阿舟,你都带了什么啊。”公主府里什么都有,她实在猜不到容舟都带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知道长姐喜欢什么东西,就都买了一些。” 容溪挽住了二人的胳膊,架着两人进府:“姐姐什么都不缺,她就喜欢我。” 闻言,两人不禁失笑。 晋离在公主府的后园摆下宴席,难得今天人齐全,这天气也正好涮火锅。 几人围着炭火坐着,涮着羊肉,品着美酒,很是恣意快活。 一番畅饮过后,几人在亭中载歌载舞。容溪拉着容袖不停转圈,两人裙摆如花一般散开,美不胜收。 晋离,林萧,容舟,则是对坐饮酒,推杯换盏。 到了夜间他们又放起了烟火,在空中炸开的烟花,如梦似幻,却如同镜花水月般,一瞬而逝。 忽见远处有两个身影跑了过来,后者边走边喊,语气听着不甚安好。 “兰儿,你别跑,危险。” 只见寇芙兰奔跑在花园中,发丝凌乱,神色惊恐。 空中此刻又炸开一朵烟花,寇芙兰闻声大叫起来,抱着脑袋蹲下身子大喊大叫。 “啊,不要,不要,我害怕。” 几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均是茫然。寇悠然追了上来,想要去抱地上的寇芙兰,却被她一把推开。 “走开,走开,不要杀我,不要。” 她慌不择路地爬了起来,一路撕心裂肺地大喊乱窜。 容溪见状心中感到不安,往容舟身边凑去:“哥哥,她是不是疯了。” 容舟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看向容袖,后者也是茫然,没有任何解释。 眼看着寇芙兰跑到了廊桥之上,她的后背抵着围栏,身子倾斜,有要倒下之意,众人皆是心惊。 容袖忙移步跟上去,担心她从高处坠入河水之中。 这天还没转暖,河水冰冷,掉下去定会冻得发病。 几人见她离开,也迅速跟上。 寇悠然站在寇芙兰的对面,不敢靠太近,只是对她伸出了手:“兰儿,别怕,我是哥哥,你过来,我带你回家。” 她泪流满面,一缕秀发贴在唇边,神色不安,颤抖着不停摇头。 “不,你不是,哥哥,哥哥不见了。” 容袖小心看向身旁的寇悠然,他眼里带着血丝,隐忍难发。 “我真的是哥哥,你过来好不好,我是哥哥。”他语气温柔,轻轻哄着,而寇芙兰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见她越退越往后,容袖心下也是紧张,试探的开口劝阻:“兰儿,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哥哥,找你的哥哥,好不好。” 寇芙兰抬起满是水雾的眼睛看着她,略有动容:“哥哥,在哪。” 她小声念叨,缓缓蹲下了身,后背靠在围栏上,双手抱着双膝,埋头暗暗哭泣。 寇悠然趁机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怕她又突然逃走。 不知何处又传来一阵爆竹声,刚安静下去的寇芙兰又情绪激动起来,奋力推打抱着她的寇悠然,不安呐喊。 “放开,放开我,坏人。” 寇悠然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寇芙兰显然失控,一口咬上他的左臂,她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要将他咬碎。 众人见状也是唏嘘,容溪更是不忍看,躲在了众人的身后。 容袖见寇悠然手臂上的衣衫已经染了血,他也没有动摇一下,只是睁着发红的双眼,紧紧抱着怀里的妹妹,任由她对自己撕咬。 她蹲下身,去安抚寇芙兰:“兰儿,他不是坏人,他是你哥哥,你抬头看看他好不好。” 许是累了,或是清醒了,寇芙兰慢慢松口,不安的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眼前的人,清俊貌美,正是她心中哥哥的样子。 “哥哥。”她轻唤道。 “是,我是哥哥。”他眸中不再空空荡荡,已然有了色彩。 寇悠然将她从地上抱起,转身离开,容袖心下担心,准备跟上去。 “公主。”晋离唤住她。 “我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你们人多就不要去了,先自己玩,烟花就不要放了,我去去就回。” 容袖已经猜到,寇芙兰是被烟花的响声给吓着了,她刚才情绪那样激动,别再闹出什么才好。 到了青竹院,寇芙兰已经昏睡过去。寇悠然正在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渍,他是那样的温柔仔细,一丝不苟。 容袖在他身边站了许久,他也没有理会,心里不自在,转身踱出了里屋。 她走到院中,不停来回游走,不知道该不该进屋跟他说说话,可他是不喜欢她的,又很是纠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角瞥见几步外的篱笆中有几朵开得及艳丽的花,这个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花,忍不住好奇上去查看。 那花呈大红色,花瓣如百合花一般大,造型却是一层一层的,开的娇艳欲滴。 花朵隐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瓣实在漂亮诱人,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触摸。 “别碰。” 她的手已快落在花瓣上,听到声音时已然收不住手。 不知什么东西飞入了花丛之中,容袖还未回过神,手下娇艳的花朵已然全军覆灭,朵朵鲜花坠落在脚下。 回身看向不远处的寇悠然,他面色冷清,漂亮的双眉微微皱起,眼中不是她所认知的厌恶,而是惊慌。 “我只是看这花开的漂亮,想看看,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有碰到,你其实没必要把它们都毁了,怪可惜的。” 他就这么讨厌她,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的东西,他都不愿意留下。 容袖看着地上的花朵,再转而看向那断开的花枝,那切面断的整整齐齐,犹如刀剑割裂,可她分明没有看到哪里有兵器飞来,寇悠然是怎么做到的。 第56章 喜怒无常 忽然想起,他刚进公主府时,放蛇进她院子的事情,顿时毛骨悚然,这人当真是深不可测,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她咬了下唇,欲抬脚离开。 “此花有毒,不可触碰。” “哦,嗯。” 她略带怀疑地又去看那坠落在地上的花朵,那花已经由红变黑,那被割断的花杆也冒出黑色的汁液,果然有毒。 “所以,你不让我碰这花,是因为它有毒,毁了这花是怕我方才碰到,是吗?” 她语气试探,悄悄看向他。寇悠然向来清冷,让人有种不敢亵渎的感觉,故而容袖从不敢去打量他。 后者不语,又转进了屋内,容袖立即后脚跟上。 见他提了药箱坐到竹榻上,撩起那宽大的衣袖,露出左臂上的牙印来,那齿痕可比她上次被咬的可要严重多了。 他看着清瘦,手臂却结实有力,似乎提起千斤重也不在话下的那种,见他自己处理伤口很是不便,容袖便朝他靠近。 “我可以帮你。” 他顿了下,没拒绝,也没答应,继续手上的动作。 容袖也没等他回答,接走了他手里的竹夹,学着他上次的样子,用干净的棉絮帮他擦拭伤口。 完事后她放下手中的竹夹,看向他药箱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不知哪个才是伤药。 她随手拿起个白色瓷瓶:“是这个?”她看着他。 寇悠然抿唇,摇头,不说话。 容袖忍耐,又拿了一瓶:“那,是这个。” 他还是不说话,摇头。她有些无奈,她总不能一个个的问。 “黑色那瓶。” “哦,好。” 她迅速将那黑色药瓶拿起,顺手打开把药粉倒在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又剪了纱布帮他包扎好。 他们倒是难得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 “你妹妹,是不是很怕烟花的声音。” 她过来就是想问这些的,可这兄妹二人都不是好接近的人物,她只能谨慎对待。 容袖没听见他回答,有些失望,也没有再去追问,只是默默的帮他收拾好药箱。 他院子里没什么人照顾,只有一个小厮偶尔过来打扫,到饭时就过来送饭,异常的冷清。 “你一个人照顾妹妹多有不便,要不,我给你派几个婢女来伺候。” 寇芙兰清醒时闹腾,不清醒时就如同方才那般,谁也控不住,有个人搭手,总比一个人好。 “不必。”他语气冷淡。 容袖觉得有些吃瘪,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当年朝廷围剿溪风谷,兰儿不慎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医治好后她便这样神志不清,时常六亲不认,疯癫痴傻。” 他这是,愿意跟她说话了。容袖瞥眼看他,觉得他比这世间万物都要光彩夺目。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聊聊当年的事情,可你我之间总因为各种原由没能好好谈话。 当年我父亲也偶然提过此事,可他的态度是拒绝的,后来他为何会领兵前去,我也很疑惑。” 事情过去将近五年了,那时的她不过十三四岁,哪能猜测出父亲的心思。 寇悠然神色暗淡:“当年朝廷官兵突然闯入溪风谷,见人便杀,不留活口,事后纵火烧谷,灭我全族,兰儿受伤后,我便带着她藏在了谷里的山洞中,不慎被你父亲发现,带回了京都。” “我父亲从溪风谷回来后,就屡次断联,经常来无影去无踪的,最后完全没了消息,到现在快两年了,依然查无音讯,其中必有原由。” 他听着,没有再说话。 容袖坐到竹榻上,继续道:“其实我做过一个梦,我梦到了你,梦到一个小姑娘受伤,应该就是兰儿姑娘,还有我父亲,我梦到你杀了我父亲。” 这件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晋离。 她不知道怎么去开口,世人皆知容家灭的寇氏,若她说出这话,不免被人议论,指责她反咬他人一口。 寇悠然回看她,眼含冰霜:“我没有。” 她松了口气,半信半疑。许是她当时昏迷,思绪胡思乱想,才会做那样的梦。 “我被带回宫里后,一直被关在地宫之中。那人挟制我,配制毒药,再后来,我就被送到了此处。” 相对比地宫而言,这里很自由,若不是妹妹一直被押在地宫之中,这地方如何能困住他。 “你说的那人,是楚川?”她不确定的问。 寇悠然双眸闪了下:“是。” 看来楚川也是看中他冠绝天下的制毒技能,所以才将其留到现在,不想现在让她捡了便宜,可惜她并不需要寇悠然为她制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容袖小声呢喃。 当年楚川初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攻打西炎,而第二件事,就是剿灭溪风谷,都很让人费解。 “你们溪风谷是否与他有过渊源。”她不禁问道,若其中毫无原由,那楚川也太莫名其妙了。 攻打西炎还有解释的理由,但针对向来与世无争的寇氏一族,容袖想破头脑也找不出理由。 她边琢磨着边回头看向寇悠然,不看还好,这一抬眼,险些吓出了汗。 他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神色冷冽,薄唇紧抿着,明显是生气了。 “出去。”他吐出两个字。 容袖既无奈又窝火:“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喜怒无常的,我不是在好好的跟你谈话吗。我还有事没问明白呢?” 他立在容袖的身前,好像一座高大的冰山,步步朝她逼近,那气势压的她不敢反抗。 容袖就这么被他逼迫着,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脚跟触碰到门槛。 “我还有话要说,问完再走。”她驻足,停在门口,不退也不进。 寇悠然离她仅一步距离,容袖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青竹香。 他眼眸半眯,蓦然抬手一掌打在她的肩上。 容袖只觉身子轻飘飘地往后飞去,随之落在院子正中,并没有倒在地上,而被他打到的肩膀也没感到疼痛,他是用了巧劲,这是何等难以预测的内力。 “以后,你不准再踏进这院子,否则,我杀了你。” 他随口说着,听的人却感到脚底生寒。 容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他打包扔出公主府,这分明是她的院子,居然还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第57章 花枝招展 她沉着一张脸回到后园,大好的心情被搅的完全没了兴致。 在亭子里等候的几人见她回来,一股脑全上来围着她转。 “公主,你还好吗?”林萧问。 “姐姐。”容溪声音很小。 “长姐可要我帮忙。”容舟很是心急。 “怎么,公主又不开心了。”晋离唇边带着浅笑,这张脸,跟刚刚那张脸比起,简直如炭火般炙热。 她是很不开心,自行踱到桌边坐下:“来继续。” 众人一脸懵,面面相觑。 不让靠近,她不去便是,这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待他治好了晋离的病,一定立即将他赶出公主府。 热闹几天后,大家也就回归正常,各司其职。 容袖安排晋离去往青竹院,让寇悠然为他治病,而她则是在规划重建东来阁的事情。 东来阁,工程巨大,当年父亲亲自监制到完工,整整用了两年,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光工人就数万人,可见其难度。 这是容家在京都最大的产业,也是父亲当年送给她的礼物,她必须让其重现辉煌。 此事需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做起来才能事半功倍,然而,最合适的人便是工部尚书,柳秋浦。 她叫人备了马车,亲自去往柳府。 当年东来阁建造,就是工部尚书接手策划的,重建起来自然会得心应手。 到了柳府,辛夷上前去向柳府下人通报身份,很快就有人前来接应,把她们带到客厅去。 柳长风奔了上来:“公主殿下,新年过的开心吗?” 他穿着初见时的那件淡粉衣袍,打扮的十分耀眼,额间佩戴着条同色的抹额,上方还镶嵌着颗圆润的白玉石,左耳上戴着红玛瑙耳饰。 容袖见来者是他,便没了多少耐心。 “本宫开心与否不重要,柳大人看起来倒很是开心。” 他笑了笑,美得如同盛开的鲜花,十分惹眼,带着魅惑,却完全没有半分女子的阴柔。 “微臣是看到公主殿下来了才这样开心的,公主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容袖无奈摇头,她现在已经很习惯柳长风的作风了,是打也不想打,骂也没兴趣了。 “本宫是来找尚书大人的。”她抬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水。 “啊,是找我爹的,不是找我。”他敛下笑意,看起来很是失望。 容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险些被茶水呛着。“尚书大人不在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瘪了下嘴:“我爹说他看到我就心烦,和我妹妹出去透气去了。” 身旁站着的辛夷忍不住笑出了声,容袖也是忍俊不禁。 柳长风朝辛夷看去,顿时眼前一亮:“公主殿下,你这丫头长的好生水灵,白白净净的漂亮极了。” 他说着便朝辛夷靠近,辛夷收住脸上的笑容,移开了两步。 “你又想找打吗?那可是本宫的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这臭德行。”她语气明显不满。 柳长风立即站好,乖巧起来:“微臣不敢。” 不敢,他可比谁都勇敢。 厅外有两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到容袖身边,立即屈膝行礼。 “微臣不知公主驾到,未曾远迎。” “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容袖在见到二人时,忽然失神,眼神锁定在那女子身上,觉得很是眼熟 “柳大人无须多礼,平身。” 她收回思绪,唇边带出一抹微笑:“本宫此番前来是有任务交予尚书大人的。” 柳秋浦很是谦卑:“公主请讲。” 容袖语气平和:“当年东来阁是由大人所建的,本宫现欲将其重建,思来想去,觉得此重任交予柳大人再合适不过了。” 柳秋浦见她态度温顺,自然也是愿意效劳:“微臣定不负公主重托,必定将东来阁建好。” 容袖满意地笑了笑,转而看向他身旁的女子:“这位便是令嫒,本宫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呢?” “正是家中小女,柳上月,她平日都在宫中伺候陛下,今日回府省亲,许是公主在宫中偶然见过,便觉得眼熟。” 柳上月朝容袖微笑,柳眉凤眼,双眼深邃,鼻梁立体,颇有几分异地美人之色。 柳秋浦前夫人自西域而来,他的子女有这姿容也不奇怪,容袖觉得,这兄妹二人美是美,可没有半点相像。 楚川后宫之中总共就三个妃嫔,一个是皇后,另一个便是这柳上月,还有一人是商太师之女,商陆。 皇后她是见过几面,可这两位只有耳闻,未曾见过。 “既如此,那本宫就不打搅柳大人家人团聚了。”她说着起身便朝大厅外而去。 “微臣恭送公主殿下。”柳秋浦对远去的身影拱手行礼。 柳长风百无聊赖地坐到容袖方才坐过的太师椅上,很是悠闲:“这人都走了有什么好拜的,她又看不见。” 柳秋浦的胡子都快被气飞起来了,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你这副花枝招展的样子,我这张老脸都快让你丢尽了。”柳上月给他端了茶水,让他顺顺气。 “长风,你又惹父亲不高兴了。” “我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是他自己整天管不住脾气,看到什么都想生气,我这般貌美如花的,花枝招展些怎么了,不知他整日在意那些虚礼做什么。” 柳秋浦双眼瞪着,拿起茶盏就朝他头上砸去,气红了脸:“你个逆子。” 柳长风利索地避开,茶盏在地上碎了一地,好像知道他还会动手似的,他麻溜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脚底抹油般逃了出去。 后面的柳秋浦气的都骂不出话来了,柳上月只得尽力安慰。 容袖刚要踏上马车,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拽着她在路上奔跑。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他不放手,继续带着她跑在街道之中。容袖也无奈,只得任由他拉着。 柳长风带着她来到一名马贩身旁,掏出一块金子抛给那马贩:“你这匹马小爷要了,钱不用找了。” 那马贩闻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这位大爷。” 他脸色一沉:“是小爷,谁是你大爷,我如此的英俊潇洒,别给我叫老了。” 马贩立即改口:“是是是,小爷,小爷。” 容袖白眼都快翻出来了,不明白他要闹哪出。 他翻身上马,从上往下看向容袖,对她伸出了手欲拉她上马。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不就知道了。”他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容袖自然不会跟他去,更不会跟他同乘一匹马:“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说完,她就准备离开,还没抬脚,整个人就被柳长风提起,随之便落在了马背上,坐在他的身前。 “你敢对本宫无礼,柳长风,你找死。” 柳长风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扬起马鞭,策马奔跑,直朝城门方向而去。 第58章 做他夫人 容袖欲从马上跃下,柳长风立即从身后按住了她的纤腰。 “柳长风,你放肆。” “公主莫要气恼,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马匹奔出了城门,走向大道,容袖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离京城,也不知其目的。 直到太阳西斜,两人方才在一家十分豪华的客栈前停了下来。柳长风翻身下马,伸手去接容袖。 她本不想搭理,可这人按着她骑了半天的马,现在腰酸背痛的,四肢均累的发麻。 柳长风见她伸出了手,便顺势将她拉倒在怀中,横抱着走进客栈内。 “你疯了,我自己能走。”她是越发觉得这人品行不端了。 他笑而不语,继续抱着她走到了那客栈掌柜面前。 “给我准备间上等的厢房,小爷的夫人累了,我要带她去休息,再上些好酒好菜来。” “你说什么?”容袖以为自己听错了,碍于人多,她不好当场发火。 那掌柜上下打量两人,见他们衣着打扮不凡,相貌气质矜贵非常人可比,眼睛都亮了几分,知道店里来了财神爷。 “好勒,小的立刻去安排。”他挥手招来店小二:“还不快带客官去。” 那店小二也很是麻利殷勤,立即在前方带路。 柳长风也不嫌累,直接抱着容袖上了楼,等进了屋才将她放下。 容袖唇角似笑非笑,眼眸半眯起。柳长风觉得她看起来不凶,但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狂风暴雨的侵袭了。 果然,容袖一把拧住了他的胳膊,死死的掐住,疼的他连连求饶。 “疼疼疼,疼啊,夫人轻点。” 容袖忙松开他,气的面色泛红,他叫声这样大,传到了屋外去,听到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想的。 “柳长风,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人不打不出气,打了更生气。 他揉着刚刚被拧痛的胳膊,一脸委屈,压低了嗓子:“公主别急,等饭菜送来,你先吃些,再好好休息一会儿,等晚些我带你去看场大戏。” 容袖也从他嘴里再套不出话,索性就随他卖关子去。 她面无表情的靠近他,柳长风见她这模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见容袖又要动手,他立即大叫:“夫人,夫人,你别急啊,不要动手啊。” 容袖抬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按到墙角边,泛红的脸色慢慢变的铁青。 “你再乱叫,小心我打死你。” 柳长风眸中带着笑意,虽然在点头答应,却看不出一点诚意。 容袖空出一只手拧在他的腰上,下手毫无余力,恨不得把他腰上的肉给拧下来。 柳长风痛得脸都红了,想要叫出来,可嘴又被她按的死死的,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店小二突然推门而入,见两人以奇怪的姿势缩在墙角,眼睛都瞪大,随后又立马移开眼睛。 “抱歉抱歉,小的是来给贵客送酒菜的,不是有意打扰的。” 容袖松开柳长风,后者哼出一声令人十分脑热的声音,听得容袖耳朵发麻。 “哎哟,我的腰啊”他在墙角痛哼。 店小儿赶忙放下酒菜,尴尬的笑了笑:“呵,二位客官真会玩,小的不打扰了,二位继续。” 他退了出去,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容袖回身瞪着柳长风,实在是拿他无从下手,一手扯着他的衣领,一手指着他的面门。 “够了,我不打你,你闭嘴,不准再叫,听到没有。” 后者点头如捣蒜,他也不想再被掐了,容袖下手实在太狠,简直活受罪。 容袖半天没吃饭也是饿了,不再管柳长风,自己踱到桌边,抬起饭碗吃了起来。 柳长风悠悠起身,扶着腰,面色痛苦的坐到她对面。 容袖继续埋头吃饭,不理他。柳长风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排骨放到她碗里。 “这个好吃。” 容袖顿了下,将那块排骨夹出碗内,随手丢在桌案上。 柳长风委屈的嘴都快翘天上去了:“你别生气了嘛。” “闭嘴,不吃就滚出去。”容袖语气严厉。 他不满的闭了嘴,抬碗安分吃饭。容袖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禁暗自偷笑。 晚间,柳长风立在窗前看窗外景色,身姿修长挺拔,淡粉色的衣袍在微风的吹动下飘逸如云。 回身望来,正好对上容袖怔怔的眼眸。 “夫人,我们该出发了。”他笑吟吟道。 容袖沉着脸,已经不想说话。只见他从阔袖中拿出了一条白色面纱,自然抖开后就要往她脸上戴去。 “做甚。”她后退避开。 柳长风上前靠近,硬帮她戴好了面纱:“夫人这张脸太过张扬,不好。” “我能有你张扬,你胆敢再叫一声夫人,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他只是笑了笑:“公主说什么都好,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夫人,夫人需得好好配合,这样我们才有好戏看。” 说罢,他便伸手揽上她的双肩,带着她出了房门。 容袖心里虽然窝火,现在且先忍住,看他能卖什么关子。 下了楼,柳长风对着那客栈掌柜招了招手。那掌柜立即嬉皮笑脸迎上来。 “这位爷有何吩咐。” 只见柳长风附耳对他说了什么,那掌柜脸色便沉稳了几分:“客官请跟我来。” 他揽着容袖,跟着那掌柜一路走去,最后在一处无人的院中停下。 “稍等。”掌柜道。 从暗处走来两名身材健硕的武夫,他们手持大刀,面色冷硬,一看就不好招惹。 那掌柜拿出了两条黑布道:“两位客官,江湖规矩,抱歉。” 柳长风皱眉:“你仔细着点,可别把我夫人弄丢了。” “放心,放心,小的定然不让她离开您身边半步。”掌柜像是在哄孩子。 “这还差不多。”他念叨着,就接过布条把眼睛蒙上。 容袖照做,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两人只能凭着感觉让人带着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上了一条船。 周身安静无比,没人发出半点声音,容袖按耐不住,想伸手扯下眼睛上的布罩。 “别动。”一声粗壮的声音入耳,她停下了手。 第59章 拍卖 容袖只觉时间度日如年,迟迟不见光明。 又过了不知多久,是船只靠岸的声音,她们再次被扶起,在带领下一步步走到岸边。 “可以了。”眼上的布罩被揭下,虽是在夜间,也觉得如白日般明亮。 她巡视四周,周围多了许多跟他们一样被带过来的人,个个穿着打扮华丽,显贵非常。 再观察地势,发现他们竟处于一座孤岛之上,而带他们前来的那艘大船已经远去。 岛屿上有高楼拔地而起,灯火通明,建造华丽似王宫。 柳长风又将她揽入怀中,跟着众人走进高楼之内。 楼中灯光绚丽,歌舞升平,随处可见双人相拥,饮酒作乐,场面极极香艳。 容袖埋地下头,不想再看到这些污秽场面,这不是烟花之地吗?为何弄的这样神秘。 柳长风揽着她坐到一个还算安静的位置上,毫不避讳地欣赏他人寻欢作乐。 他把容袖拉到身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的纤腰,让她整个人附在自己怀中。 “你又想做什么。”她眼中续上怒意。 “大家都这么做。”他挑眉。 容袖伸手移到他的腰上,又狠狠拧下去。他这次没有大叫,而是忍了下来,抱着容袖的手用了几分力,死咬着唇。 “够了。”他憋出两个字。 容袖也怕他等下叫出来引人注目,便适可而止。松开的那一刻,柳长风大大松了口气。 他换了个姿势,让容袖坐正,看向热闹的场内。 “你看可有熟人。” 听了他的话,容袖眼神一一扫过现场的人,确有不少京都官宦面孔。 京都什么样的消遣之地没有,何须远道而来。 许久过后,厅内歌舞骤停,舞池内走上一名中年男子,他唇上留着两道胡须,面颊消瘦,眼睛明亮,看着很是精明。 “各位贵人,今日歌舞就到此结束,接下来便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环节了。” 说完,他拍拍手,便见两壮汉押着个柔弱女子上了舞池中间。 那女子身着薄纱衣裙,身上白雪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她双眸含泪,五官秀美,是难得的出挑相貌。 “这美人乃是自京都而来,是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肤白貌美,可是难得的尤物,喜欢的贵人们,下手可得快些了,起价一百两黄金。” 那中年男子淡然介绍道,明显做这事就是家常便饭。 容袖看向身旁的柳长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些人竟当众贩卖良家女子。 那女子眼中含泪,神色不安,分明是被逼迫的,这地方只怕不止是烟花之地那么简单。 “我出两百两。”一男子举手说道。 这美人看着柔弱无骨,这若抱入怀中那是何等的滋味啊:“我出五百两。” “我也喜欢,这若能一亲芳泽,岂非欲仙欲死,我出六百两。” 更多的污言秽语传入耳中,容袖捏紧了双手,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别急,别急万一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台下有人说着,便有人开始附和。 那中年男子道:“六百两黄金,还有人加价吗?没有的话,那这美人就是这位爷的了。” 全场再无人说话,他立即一锤定音。 “恭喜这位爷,这美人是您的了,随您处置。” 得手的那男子,长的肥头大耳,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 见那女子被送到自己的身前,他饥不择食地就想伸手去抚摸那女子的面颊。 “不要。”那女子躲避。 那人突然一巴掌打在那女子脸上,下手极重,引得全场注视。 “竟敢反抗,我看你是活腻了,我花六百两黄金买你干什么的。” 那女子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身上的薄纱裙在争执下也散开,露出一片洁白。 容袖再坐不住,欲起身去阻止,却被柳长风按住。 “不可冲动,以免打草惊蛇,我们两个人都将脱不了身。” 她无法,只得忍下。 那男子此刻春心荡漾,慢慢朝那女子靠近。 那女子万念俱灰,猛然起身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立即血溅当场。 众人一惊过后又恢复正常,好像习以为常。 “真是扫兴。”那人不悦地坐回位置上。而那女子的尸体也很快就被收拾干净。 接下来几番,又有几名女子被起价叫卖。 容袖想要上前,均被柳长风阻止,最后索性拉着她离开,带到一间厢房内。 “你为何总拦着我,他们干的是人事吗?”她语气愤怒,可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我们现在身处狼窝,你若贸然阻止,我们很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容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她向来都是以权势压制他人的,人人对她皆是敬畏。 可这里不是京都,就算她揭露身份,也不见得这些人会害怕,没准还会对她下死手。 “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吗?他们之中有那么多的朝廷贵胄,平日食用朝廷俸禄,私下竟做这等无耻下流之事。” “难道公主不好奇,他们一年几百两的俸禄,为何能够随手一掷千金吗?” 她略有思索,已然明白此处的水到底有多深,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善类,表面明月清风,私下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我们怎么办。”她小声道,问完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会相信这人会有主意。 “只怕要上演的不止是这些戏码,接下来可能还有。”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这一夜,容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躺在地上的柳长风怔怔的看向她,有点羡慕她有大床睡却不好好休息。 “公主,先休息。” 容袖不答话,平躺着看向头顶的床帐。北宣王朝名义上是有两位君主治国,可在他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竟有着这些肮脏不堪的秘密。 她与楚川两个人斗的你死我活,却忽略了朝廷这帮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怎么发现有这地方的。”容袖问,因为怕人听见,她声音很小。 “公主可还记得巧娘。”柳长风回答。 “自然记得,这有关联吗?”事情过去不久,她如何会忘记。 “巧娘的夫君也曾到过此处。”他淡然回答。 “你说什么。”容袖从床上起身。 据她所知,巧娘家境贫寒,仅靠夫君做工养活。 来这里的人可为一个女人而掷千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0章 忍耐 “当时我在调查巧娘之死,在她家中发现了一张请帖,正是通往我们白日所在的那间客栈,上面并没有落名,也不知是何人所赠。 之后我便寻了机会,暗中观察那客栈许久,发现了其中的秘密,我今日本想着自己只身前来查探,却恰好遇到了公主,我便带着你一起来了。” 屋里没有点灯,容袖看向地上躺着的柳长风,隐约能看到他脸部流畅的轮廓。 “那你怎么确定巧娘的夫君来过此处,万一他还未动身前来,就遇上东来阁一事了呢?” 柳长风从地面上起身,磨磨蹭蹭地坐到床上,却被容袖一脚踢开。 “我后面调查了她夫君生前的踪迹,他去过那间客栈,不容置疑,他一定来过这里,并且他来此处之前,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卖艺人,并没有官职在身。” “卖艺。”容袖不由疑问。 “没错,他靠街头卖艺养活家人,除了一身武艺并没有任何文采,大字都不识几个,却得宋丞相赏识,并给他荐封了个官位。” 容袖于黑暗之中,沉默不语,这件事是越来越复杂了,本以为是结束,没想到是开始。 “所以,他的死有问题,还有巧娘,她背后之人可能不是商太师,对吗” 商太师指使人火烧东来阁,就是想给她制造慌乱,又故意利用巧娘的死,栽赃在她身上,这一切都那么的符合推断,然,事实却并非如此。 太师在丧子之后已经悔悟,没有理由再去做这些,这幕后还另有其人。 柳长风觉得她脑子机灵极了,一点就通。 “所以,我们要沉得住气,静观其变,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容袖突然觉得,他还当真对得起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下去。”她伸脚踢了踢他。 “不嘛,我也要睡床上。” “你找死。”容袖气红了脸。 他突然伸手按住容袖,自己附身上去,把她抵压在下身,容袖越挣扎他就越不放手。 “夫人,你不要生气了嘛,我今天真没看那女的。” 两人在床上折腾,十分恶劣,柳长风还时不时哼叫,实在让人心烦。 “你混蛋。” 容袖翻身坐在他的腰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这。 柳长风显然快喘不过气了,抬手指了指房门。容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个黑影立在外面,是在偷听。 这地方玩着掉脑袋的事情,自然要小心谨慎,时时都有人盯着,还好他们方才谈话时压低了声音,应该没有传出去。 容袖松开了他,柳长风趁机翻身将她压下,不让她再有机会对自己动手。 “夫人,你别乱动啊,为夫快受不了了。” “你去死。”她声音很小,只有二人能听见。 他笑了笑,拉过身旁的被子把自己和容袖一起盖住,两人在被中打得翻天覆地。 次日,柳长风顶着一张憔悴无比脸下楼,眼底发青,走路也不利索,精神十分欠佳。 容袖见不得楼下那些香艳场面,便让他下来端饭菜进屋,他不情不愿地来了。 肩膀上搭来一只手,他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笑容不轨的陌生男子。 “兄弟,昨晚我住在你的隔壁厢房,当真是被扰的一夜未眠啊,小兄弟我看你这般文质彬彬的,倒是身强力壮,经得住折腾啊。” 听了这话,他立即挺直腰杆,笑面相迎。 “那是,小爷可是有技巧的。” 后者来了兴致:“这位大哥,可否愿意与小弟说说其中的奥妙。” 他也搭上那男子的肩膀:“我跟你说啊,你这样” “夫君。” 两人闻声向上看去,见容袖立于二楼廊下,她脸上带着面纱,露出的双眼却楚楚动人。 她轻轻将手搭在围栏之上,一举一动,娉婷婀娜,宛若天仙。 柳长风拍了拍身旁的男子:“我想不用我多说了,你看我夫人就明白我为何身强体壮了。” “夫人,我马上来。” 他笑嘻嘻地跑开了,容袖也转身进屋。 那男子呆愣在原地,眼中满是羡慕:“我要有这身段的夫人,不行也得行。” 柳长风端着饭菜上楼,还未敲门,容袖就已经从屋里打开了房门。 他笑吟吟地进了屋,把饭菜放在桌案上。 “你刚刚在下面说什么?”见柳长风下楼迟迟不归,她担心这人不靠谱,露出了马脚,就出去把人给叫了回来。 “在授人一些秘方。”他笑的很欠揍。 “什么?”容袖很疑惑。 “夫人可否再叫一声夫君来听听,我爱听。”他转移了话题,往她跟前凑凑。 容袖又掐上他的腰,狠狠拧住:“你是不是不记打啊,夫,君。” “停停停,我错了。”他推开容袖,揉着腰身,这两天被她拧得浑身是伤,特别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细腰。 两人吃过饭就下了楼。今日众人被安排至露台之下,每个人都安排了坐席,身前均有美酒佳肴在桌,美女佳人在怀。 前方是一片宽阔的土地,有围栏将这一块地方圈了出来,把坐席上的人隔绝在围栏之外。 在这岛屿之上,能寻到这样平坦且宽敞的地方也是难得。 柳长风伸手将容袖揽入怀中,伸手抚向她带着面纱的脸颊。 容袖瞪着他,准备再下手。 “姑奶奶,求你别拧了。”他小声祈求。容袖忍耐,暂且放过他。 柳长风目视前方:“又有热闹看了。”容袖也转头看去。 几十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被赶入围栏之中,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多多少少的伤痕,有的还残疾,有的健康强壮。 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敲锣声,围栏内的人立即互相残杀起来,他们虽然没有武器,赤手空拳,下手却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身在坐席上的人纷纷叫好,并开始掏出银票下注,押出胜利者。 “这跟畜生有什么区别。”容袖小声嘀咕。 “他们从未被当人。”柳长风回话。 “我说的是那些下注押胜的人。” 容袖翻白眼恨他,她很少会做出这种不雅的表情,但为他破例。 柳长风不禁失笑,又继续看向场内。 第61章 我就是官 围栏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出现死者,但激烈的争斗并没有因此停下,他们踩踏着死者的尸体,拼尽全力的去做胜利者。 容袖越看心越揪紧,世风日下,以人性命取乐,这就是北宣的太平盛世,这是父亲当年拼命挣来的兴国安邦。 父亲用自己半条命,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就保护了这些腌臜小人,这一刻她觉得是那么的不值。 他们在清平世界下,泯灭人性,淫意作乐,草菅人命。这份尊荣从何而来,这份势力从何而来。 她一怒之下,拍了下桌案就要发作。 这一举动引来了一些目光,柳长风立即打圆场。 “哎呀,夫人,你怎么又生气了。” 他拍了拍容袖的肩膀,小声在她耳边细语:“沉住气,沉住气,姑奶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场内胜利者已然寥寥无几,他们的脚下已经尸体遍体。 剩余的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都已经很疲惫。 “打呀,快点打,停下来做什么,多无趣。” “是啊,快打。” 抬上有人起哄,场内几人又扭打在一起,甚至是撕咬起来,围观的人立即连连叫好。 终于,激烈的斗争过后,仅剩一个幸存者。围栏被打开,那人拖着满身伤痕,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或许是过于疲惫,他走几步后就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勉强抬起头。 “我赢了,我赢了。”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呐喊着,染满血迹的脸掩饰不住他的兴奋。 昨夜在楼中贩卖女子的那名中年男子此刻又出现,他立在那人身前,犹如地狱阎罗。 “很好,日后你将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或许在不久的以后,这里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他指着坐席上的人,高声说道。 那人听了这话,缓缓站起了身,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已从万丈深渊中脱身而出。 结束后,两人又回到了厢房之内,容袖伸手扯下脸上的面纱丢在地上,满腹怒火无处可撒。 柳长风淡定地帮她捡起来:“我们回去。” “回去?”容袖有点不解,就这么回去了? “只怕再这么待下去,我们迟早会暴露,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买卖官职了,你肯定会耐不住性子,出去砍人的。”他说的淡定。 “你怎么知道。”容袖拧着双眉,若是让她看到有人卖官,她真的会砍人。 “我下楼拿饭菜的时候打听的,我们还是不参与了,再者,后面的事情他们会更加谨慎,我们只怕混不过去。” 他的话不无道理,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在这,寡不敌众,若是暴露,长宁公主的身份也不见得能保护她。 “好,回去。” 柳长风将面纱塞回她手里,独自退出了厢房出去准备。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被蒙住眼睛一路颠簸,又回到了那客栈后院中。 那客栈掌柜忙迎了上来:“怎么样,二位玩的开心吗?” 柳长风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那掌柜:“开心,非常开心。” “哎哟,谢谢爷。”那掌柜从未看到有人这样阔绰,恨不得把柳长风给供起来。 两人出了客栈,柳长风牵来了马,欲叫容袖上马,却见她转身往反方向离开了,赶忙追上去。 “公主,公主,你要去哪儿。” “报官。”她语气不佳。 “报官,报什么官,我不就是官,你还是这北宣的半个主子呢?我们跟谁报官?” 他第一次觉得容袖也很不让人省心。 容袖咬咬牙:“我等不到回京都了,我现在就要带人去抄了那鬼地方。” 柳长风无奈,连哄带骗地给她拖上了马。 “这事得从长再议,不可莽撞,这里面牵扯太多的朝廷命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我们先回京都商量计策。” “你说的对,我是太心急了。”她怎能不心急,这是父亲拼下的太平,若是没有朝廷的供养,没有容家的供养,这些人何以能有今天。 “你还是第一次赞同我说的话。”柳长风有些高兴。 容袖偏头看他,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妩媚深情。 “他们能如此挥霍,私下肯定做了不少贪污枉法之事,官官相护,只怕牵扯的不止是这些人。” “这就对了,冷静下来,才会发现问题。”他语气轻柔,飘荡在她的耳边。 容袖有一瞬间的呆滞,平日里都是晋离在引导她,眼下却被他这么一个风流公子驯服。 柳长风将她送到公主府时,天已经黑透。 容袖从他身前离开,跃下了马背:“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便来告知我。” 柳长风骑在高马上,低头凝视着她,整个人发光一般的流光溢彩:“好,那公主好好休息,长风告辞。”他驾马离去,身影如风。 容袖回到烟雨阁,辛夷忙朝她奔来。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您一天一夜未归,晋公子都来找过好几趟了,我同他说您是跟柳公子一同离开的。” 她去那么长时间,晋离会来找她也不奇怪。遇到这些糟心事情,都没时间去想他会不会担心了。 “你去叫人备水,我沐浴过后再去寻他。” 辛夷按照吩咐,很快给她备了热水,并伺候她梳洗。 “公主,你这左肩上怎么青了一块啊。” 容袖侧头看了一眼,确实是有一块青紫。想起昨夜与柳长风在床上打斗,那小子气不过一直挨揍,便也拧了她一把。 “看来是得给他一顿教训了。”她并不喜欢柳长风的行为作风,只是对方油盐不进,她也无可奈何。 梳洗过后,她来到听雨轩,却没有看到晋离。正准备离开时就看到他已经进入了院门。 “阿离。”她迎了上去。 “你回来了。”他语气清淡,并没有追问她的去处。 他牵上容袖的手与之坐到软榻上,容袖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思绪万千,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告知他今日所见。 晋离却也是出奇的安静,只是时不时的捏一下她的手,没有言语。 “你怎么不说话。”容袖不由相问。 他笑了笑:“你和柳公子去哪儿玩了。” 容袖看着他:“我以为你不在乎呢?一直也没问我,还等我先开口。” 第62章 商议对策 他抬起手,用修长的食指卷起她耳边的发丝,轻轻带到耳后,指腹轻划过她的脸颊。 “我不在乎,你烟雨阁的门槛险些让我给踏破了都不见你的身影,倒还好意思说。” 容袖靠回他肩上,满意的笑了笑,将事情从头到尾的跟他细说。 晋离听的认真,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反倒容袖,越说越气愤。 “你觉得,这事我该怎么做?”她以求助的眼神看向他。 “公主觉得呢?”他反问。 “此事牵连甚广,若是想将其连根拔起,只怕整个朝廷都得掉层皮。” 晋离点头,赞同:“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疏忽,每个朝代都有贪官污吏,这是不可避免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权势的熏陶之下,难免有人剑走偏锋。” 容袖看向他文雅又温润的双眼:“你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这件事情确实难到她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件事情,公主应该跟陛下一起商议,晋离给不了你答案,凡事利弊共存,是利,是弊,就看公主怎么去做了。” “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她唇角微微带笑。 “晋离并非神仙在世,何以事事游刃有余。”他面色平淡,看着容袖的双眼却异常炙热。 容袖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难为情:“你这是刚从青竹院回来吗?感觉怎么样。” 他眼眸闪了下:“我很好。” 也不知真假,容袖很担忧。他的病已有多年,若是寇悠然都束手无策,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治好他。 。。 次日,容袖很早就进了宫。自上次她在朝堂上保住若烟后就在没上过朝,这件事情也不好直接在朝堂上空口质问,只能私下先找楚川商议。 泽恩宫殿外跪着一名女子,容袖走近时好奇瞥了她一眼。 那女子满面惆怅,眼圈发红,整个人看着憔悴可怜,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 “公主殿下,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容袖本不想多去理会,见那女子情绪激动,便驻足停下。 那女子跪着来到她跟前,对着她连磕了几个头。 “求殿下开恩,放妾身母亲回京,她身体不好,乡下庄子又冷又偏僻,请个大夫都多有不便,妾身母亲病重,身体岌岌可危,请殿下开恩,放她回京治病,求殿下开恩。” 容袖很是茫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宫人。 “公主殿下,这位是贤妃娘娘,是商太师之女。” 容袖了然,商家被她抄家,将其族人全逐出了京都城,商陆是妃嫔,自然牵连不到她身上。想必她在这跪着,是要求楚川的,恰好她这时过来。 “传本宫令,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前去商家庄园,替商夫人看病,待其病情好转,方可回京。”她对着身边的宫人说道。 “是。”那宫人得了令,立即下去办事。 “谢殿下,谢殿下隆恩。” 她对着容袖连连磕头,她知商家犯下灭族大祸,如今族人还有命在,她已经知足了。 容袖也不再耽误,径直走进了泽恩宫内。 楚川彼时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过来也不知是喜是忧。 “陛下当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啊,美人在外落泪,也忍心视而不见。”虽说商太师罪大恶极,可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因此丧命。 “她为何落泪,你不是最清楚,朕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间看她哭。” 他已经安抚过贤妃多次,可她总是哭哭啼啼个没完,让他头疼。 “等下你知道一些事情,就更要日理万机了。” 他抬头看着她:“这人也让你带走了,朕的太师也让你给杀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前段时间,容袖带走寇芙兰,裴恒又救走若烟,商太师这个臂膀又让她给断了,现在朝堂风向有变,让他很是恼火。 容袖心里暗自得意,可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开心。 “我这次是有正事要说,我们两个还是先不要争锋相对了。” 容袖寻了个位置坐好,将所遇之事全然告知于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去商量同一件事情。 楚川越听脸色越沉,将手上的奏折“啪”的一下砸在书案上。 “竟敢在天子眼皮底下顶风作案,找死。”他声音冷沉,是帝王独有的凛然之气。 “此事有太多朝廷命官参与,你觉得该如何着手,可需我列个名单给你。”容袖说道。 “你写下来。”他很想知道,他的好大臣们,到底是有多放肆。 容袖起身踱到他的书案旁,看着楚川。后者嘴角微勾,从椅子上起身让她。 她也很自然的坐下,楚川递给她一张宣纸,她顺手接过将其铺平在书案上,提笔书写。 写下几个名字后,停笔略有思索,随后又下笔。 完事后她将名单递给楚川:“目前就这些,在场的人太多,也有我不认识的权贵,所以就那么多了。” 楚川看着那些娟秀的字体,若有所思:“这些佞臣。” 容袖很赞同他说的话,背靠着椅子,面色淡淡,一副天子架势。 “朕的位置,坐的舒服吗?”他语气腻味不明,猜不出情绪。 “还不错,比我的舒服。”她挑着眉梢,似在挑衅。 楚川也不强迫她起来,而是半坐半靠在她身前的书案上,将双手抱在胸前,就怔怔的睨视她。 他此番动作看着倒是随意许多,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地威严冷硬。 “派谍影将名单上的这些大臣一一盯紧,查看他们的动向,金州的那家客栈也盯着,先守株待兔,这事急不得。 这些人大多是朝廷重臣,他们手握重权,轻易动不得,你可不能像对付太师那样去对付他们。” 他心思缜密,说的条条有理,容袖也没法反驳。一个太师好解决,十个佞臣就要沦陷半个朝廷。 “你说的是,那我先回去。”她说着欲起身离开,却被楚川按回座椅上。 “做什么?”她不满道。 “不是喜欢坐吗?多坐会儿?”他说的很淡然,语气也不重,反倒让她不自在。 “谢谢你,我坐够了。”她再次起身,又被按下去,几番来回耐心都快磨没了。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容袖觉得他实在太闲。 他一脸无所谓,挺直了背坐在书案上,就是不让她轻易走掉。 “你告诉朕,裴恒在哪。” 第63章 又吵架 “呵。”容袖冷笑一声,又靠回座椅上,敢情他打的这个主意。 “我怎么知道。”她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楚川往她跟前凑近,伸手轻捏住她的下颌:“你不知道,怕是谁都没有你清楚了,若烟怎么被劫走的,你当朕是傻?” 他的语气很轻,淡淡细说,却让人生寒。 容袖也不挣脱他的手,就这么与他对视:“若烟是裴恒劫走的,又不是我劫走的我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也肯定不会告诉他。 “没有你相助,他能轻而易举进入天牢之中,又能顺利的将人劫走远走高飞,容袖,你当朕是三岁小孩,任你玩弄么。” 若是他有意去查,就会查到容舟的头上,勾结敌军的名头安不上去,也难免落得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没错,是我干的,那又如何。”她有恃无恐。 楚川眸色凌厉,抓着她下颌的手用了几分力:“你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呢?你明知道朕在找他,还故意将他放走,还把若烟送到他身边去,容袖,你小心玩火自焚,他是北宣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你懂是不懂。” “你弄疼我了。”她甩开他的手,拧住了双眉。“我自有分寸。”她语气有点重。 她自然知道若烟不会背叛她,才会出此下策,她岂非不知道裴恒的厉害,但西炎已灭,何必赶尽杀绝。 “分寸,朕看你是毫无章法,对敌人都这样心慈手软,你拿什么辅佐朕,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你什么都做不好。” “我心慈手软做不好,莫非你心狠手辣就能做好了,现在下定论是否为时过早了些,陛下,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负先帝所望,一同治理好北宣,眼下佞臣当道,我们在这里吵合适吗?” “先帝所望,呵。”他最不屑的就是这一句话。 容袖听到他的呢喃,也是顿了下,先帝所望,先帝最希望的就是除掉容家。 楚川也没了太多耐心:“裴恒,朕是一定要杀,你现在坦白,朕到时可以留若烟一条命,如若不然,朕连她一起杀。” “你爱杀谁杀谁,我什么都不会说,请你让我离开,我现在要回去处理这些朝廷供养出来的佞臣,以免你再说我一事无成,不能辅佐你稳坐江山。” “容袖。”他怒喝道。 “唤我长宁。”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叫她的名字。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怒视着对方。 “朕连你的名字都不配叫了,是吗?”他心底落寞,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意一个称呼,从前他根本不屑一顾。 “你当真是莫名其妙,以前不都一直唤的长宁,现在又何必纠结这个,我只是不太喜欢你叫我名字罢了,你若介意,那便随你。” 她说的直率,毫无顾忌,也不想去猜测他的心思。 “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在晋离身边乖巧的像只兔子,在朕面前就像头发了疯的母豹子。” 容袖错愕,他这是在说什么混账话,她哪里像豹子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在他面前什么样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又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了,我跟他怎么样你都知道,你眼睛是不是睁的太大了些。” 他眼神闪烁,没有否认:“你是不是马上要下令让晋离袭爵。” “是,这你都知道,你倒是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算是彻底的折服了,这人当真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公主府的眼线清都清不完。 他沉默不再说话,容袖索性直言不讳:“我还有意让他做驸马?这个你知道吗,想来陛下肯定会是第一个喝到喜酒的人,毕竟您消息灵通嘛。” 楚川听言瞳孔骤缩,衣袖下的手紧握:“你说什么?你要他做你的驸马?” 容袖蹙眉,难道他没听出来自己在讽刺他,怎的就抓住了这驸马二字。 “哟,原来你不知道啊,看来你消息很一般嘛。”她继续阴阳怪气。 “他不能做你的驸马。”他说的很利落,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容袖都气笑了:“我喜欢他,愿意让他做我的驸马,我高兴,与你何干,难道你还能插手不成。” 他眼神锁定容袖,是来自王者的气息,傲睨万物,顺昌逆亡,让容袖有那么一瞬间,竟感到敬畏。 “你看上谁都可以,就他不行,你若执意要他,朕就绝对不会让他有步入朝廷的机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再者凭什么。” 晋离聪慧过人,步入朝廷自然无人能及,楚川阻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晋离不能为己所用。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么让他安心做驸马,要么安分做朝臣,鱼与熊掌,他只能选一样。” 容袖更加确定心里的答案了:“你如此忌惮,不过因为他是我的人,不能为你所用,你忌惮他的雄才大略,怕他辅佐我稳坐朝堂,最后威胁到你的江山,是吗?” 他回身,抓住容袖的手腕,把拉到自己跟前。 “朕会怕他,当真是笑话,朕不会怕任何人。 倒是你,我的长宁公主,辅佐朕成就大业的长宁公主,你怕不怕他把你当作向上爬的垫脚石,一颗值得利用的棋子,你当心作茧自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胡说,他不会。”晋离是她此生最值得信任之人,怎么会利用她,她绝对不会怀疑。 “你怎知他不会,你可是长宁公主,这北宣,乃至天下,还有比你更尊贵的女人吗?拿下你,不比他自己摸爬滚打要来得快。” 容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抓着不放。 “他把我当成棋子,难道不好过你,你从未承认过我的能力,觉得我不配与你平起平坐,你何尝不想剥夺我的权势占为己有,若非是顾忌容家的势力,我不照样成了你的刀下魂。” 楚川不禁失笑,那笑意让她脚底生寒,直窜头顶。 “看来你很清楚朕对你的看法嘛,长宁,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可你桀骜不驯,总是要自寻死路。 朕告诉你,朕不光想要杀你,朕还要晋离的命,寇悠然,裴恒,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这个疯子。”容袖火气上头,抬手掴了他一巴掌。 楚川不避不躲,生生接下那一掌,嘴角带出了血丝。 容袖趁机抽回自己的手,用不可轻视的神色看向他。 “我不介意和你相斗相杀,横竖不过一个死字,莫非我会坐以待毙不成。眼下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你不想内忧外患的话,就先控制住脾气。”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楚川抬手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丝,眸中满是寒光:“真是执拗,该死极了。” 第64章 强迫?弑君? 正月二十这天,容袖传令为晋离恢复江临侯世子的身份,并让其袭爵位,承江临侯封号,给赐了府邸。 府邸不远,离公主府两条街,可容袖心里仍是依依不舍。 晚间,晋离在府邸办晚宴庆贺,容袖自然也到场。 她心情不佳,前院宾客众多她不愿意前去,便走了偏门,独自到后院中来,此刻晋离正忙着招待宾客,她便随意在后院闲逛。 这是她为晋离特意挑选的宅子,一切设施都是按照他喜欢的风格来置办,亭台水榭,小桥流水,让人心旷神怡。 她立在拱桥之上,看着水中频频探头的锦鲤,鱼儿欢悦,张着小嘴来回出水面,不禁欢喜。 身旁的辛夷为她递来了鱼食,她伸手接过,独自喂的不亦乐乎。 正开心着,手中的鱼食突然被人拿走,回身望去,看向来人,眉头不由蹙起,好心情霎时间去了一半。 “怎么是你。”她质问。 “怎么,不是晋离你很失望?”楚川抓起一把鱼食就扔进水中,鱼群顿时蜂拥而至,抢夺食物。 “你想撑死它们。”她把鱼食夺回,递给旁边的辛夷。 “不过是几条鱼,死了就死了,这也能让你紧张,倘若死的是人岂不是更紧张。”他说的淡然,面无表情。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是吗?”她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今天为何会来,也不想去问原因,实在是懒得搭理。 她准备转身离去,楚川拦住她的去路,对她步步逼近,反手将她带入怀中。 “你又想干什么。”容袖试探挣脱,无济于事。 “陛下,公主她。”辛夷见着这副场景,有些无措。 “滚下去。”他怒喝,着实吓得辛夷心里一颤,不敢再说话。 “辛夷,你就在此处,我看他能如何。” 辛夷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二者身边,左右为难。 楚川轻笑,神色严厉:“你就这么不想见朕,好,那你就看着,朕能如何。” 他一手按住容袖的双手,不让她再动弹,紧紧把她拥在怀中,一手钳住她的下颌,毫无犹豫低头吻下去,吸吮她的红唇。 容袖只觉头脑瞬间炸开,羞耻,愤怒,此刻充满肺腑,恨不得将他就地斩杀。 辛夷吓的后退几步,不知如何是好,她总不能去把两人分开,思索过后,忙转身离开,往前院而去。 鼻息间是他男子的气息,冷冽而炙热。容袖只觉自己被他堵的呼吸困难,双手被他的大手禁锢在身后,无法脱身。 她死咬住牙关不让对方入侵,他得寸进尺的去撩拨她的唇齿,容袖忍无可忍,张口咬上他的唇。 对方依旧未放开,直到两人都尝到了嘴里的血腥,他才愿意退开。 楚川松开她,手指抚向自己被咬破的唇,看着容袖的眼中,有戏谑,有失落。 容袖用衣袖擦去唇上残留的气息,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朝他打去。 楚川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得手:“你又想打朕,朕就让你那么讨厌吗?” “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种人,还有你这副姿态。” 他心中好似插入一把利刃,痛到无法呼吸,用从未有过的落寞眼神,紧锁着她。 “为什么,朕到底是把你怎么了,让你这么讨厌朕。” 怎么了,他怎么好意思问,容袖都不屑去跟他解释。这两年来,若不是他的逼迫,她怎会如此艰难,如今还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还请陛下,日后自重,不要再做此等越界之事,实在有失风度。” “风度,朕都快疯了还要什么风度?”他不屑,唇角边带着容袖不能理解的笑。 “你你自己冷静冷静。”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什么。 他又拦住容袖的去路,准备再伸手。 “公主。”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晋离一身白色锦袍疾步而来,他今日用玉冠束发,矜贵而文雅,人看着温和,与楚川站在一处却丝毫不失气势。 他看着楚川,并未行礼,更是毫不避讳的直视君王。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公主身份贵重,岂容侵犯。”他如同独立寒风中的松柏,沉稳严肃,语气虽轻,不失压迫感。 “朕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交代吗?她身份尊贵,莫非是朕身份低贱了,今日我纵使侵犯她,你又能如何,可是要,弑君?”他语气低沉,句句含着冰霜。 “你若对公主不敬,我不介意弑君。”二人相对而立,目视对方。 容袖夹在中间,左右看着二人。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晋离这样温柔儒雅的一个人,弑君二字脱口而出也就罢了,竟还说的这样风轻云淡。 “够了,本宫看你们是越来越荒唐了。”她若是不阻止,只怕今天不好收场,晋离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必须从楚川手里保下他。 “荒唐,是谁荒唐,他说要弑君你听不到吗?你到底要护他到哪种地步。”楚川沉着脸,抬手指着晋离。 容袖扶额,有些无奈,晋离今日确实冲动了,但楚川说的没错,她就是要袒护晋离。 “那你呢?你刚刚那般又是什么意思,欺辱我吗?谁让你来这的,给大家找不痛快吗? 楚川,我从来都只想与你互不相犯,是你总揪着不放,我不会让任何人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我也不允许你动我的人。” 楚川静默半响,随之轻笑:“你的人,你管得住他吗?他想要做什么岂是你能阻止的,容袖,朕最后警告你一次,你最该小心的人,是他。” 他说完,转身快步离开,长袍带风,孤傲凛然。 晋离立在一旁,袖中玉手慢慢握紧,缓缓偏头看向容袖,一口气沉在胸口,久久无法叹息。 “阿离。”容袖往他身边靠了靠,也不知说什么好,想起方才楚川的行为,腹中就窝火。 “公主。”他眼神落在容袖的红唇上,眸中闪过凌厉,是她从未见过的。 容袖伸手替他整理身上的锦袍,他平日穿的都很低调,打扮随意。今日虽也只是一身白衣,布料却是上等的苏州锦缎,十分符合他当前的身份。 第65章 在月光下 “你向来沉稳,怎会说出那样的话。”若今日她不在,楚川有意挑衅,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是我莽撞了。”他握住她的手,觉得有些凉,便帮她搓了搓,恢复往日的细致温柔。 “今日是你袭爵的大喜日子,全让他给破坏了。”她有些不甘。 “无妨,不重要,不过是过场罢了。”他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以后要在朝廷上立足,该接触的人脉还是要接触,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容袖从阔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囊,材质是稀贵的锦缎,上方绣着栩栩如生的君子兰,如同眼前人一般高雅。 “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除了有安神静气的香料,还有我特意去玉清观为你求的平安符,愿君往后余生,康健长寿,事事顺遂。” 晋离伸手接过,久久捏在手中:“这是我此生所得,最好的礼物,定当珍视如命。” 容袖不由失笑:“左右不过一个香囊罢了,何以值得你用命去珍惜。” 他伸手将眼前的小女人揽入怀中,与她紧紧相拥,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淡淡的幽香清冽扑鼻。 “你就半点不在意他说的话嘛?”楚川走后她却没有对他有任何的质问,对他是不容置疑的相信。 容袖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上他的胸膛:“我选择相信你,就不会去怀疑,如果你有事瞒着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对我毫无忌惮的坦白,我永远不会责怪你。” “好,听袖袖的。”容袖从他怀中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此刻这双眼,装满了柔情。 四目相对,荡起层层情愫。晋离抬手抚上她带着微红的脸庞,缓缓低下头。 容袖看着他的俊脸慢慢靠近,心中顿了下,轻轻避开。 “怎么了,是,不愿。”他感到几分失落,许是自己唐突了。 容袖揉了揉眉心,现在只要他一靠近,就想起楚川,根本不能全心全意去对待他,这又叫她怎么解释。 “阿离,不是的,是刚才楚川他,我不想说了,等我收拾好心情。” 方才的场景他赶过来时有看到,此刻被容袖提起,又让他想起来了,心里产生出不悦。 “我方才就该当场弑君。”他说的轻而易举,容袖并不觉得他在说大话,反而觉得他真的能办到。 “你倒是比我还感到不平,莫非你心中介怀。”她不禁疑问,因为实在太不符合他的品性了。 “我怎会介怀这些,实在浅薄,是另有其因。”他怕自己说错了话,让容袖感到心里不适,楚川行为并非容袖自愿,他怎会放在心上。 容袖挽上他的胳膊,两人漫步从桥廊上走下来:“是是是,晋公子心胸宽广,是本公主浅薄了。” “正是。”他唇边是惯有的浅笑,容袖觉得他嘴贫,就轻轻打了他一下,他依旧笑脸相迎。 。。 回到公主府时,夜已经很深。这次下车搀扶她的人变成了辛夷,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空了一块。 方才辛夷见楚川冒犯容袖,忙去前院找晋离,跟容袖一路回来,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话都不敢说几句。 回烟雨阁的路上要路过青竹院,此刻院中又传来箫声簌簌,亦同她第一次听到时那样的悲凉。 她停下脚步,那凄凄箫声撞进心中。按理说她该怨恨寇悠然的,但总恨不起来,觉得那人太苦,甚至让她心生同情,不由心疼他的遭遇。 “是寇公子的箫声,好冷啊。”辛夷不由感叹。 他的萧声,确实让人感到冷气,如沐寒泉。 “走。”容袖抬脚,继续往烟雨阁的方向而去。寇悠然不愿意见她,她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到,他也没留在公主府的必要了,明日寻机会问他的晋离的病情,了解下情况,再安排他的去处。 这一夜,她睡的很不安稳,一闭眼就想起楚川的强迫,气的身上都出了虚汗,独自起身下了床。 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吹着冷风清醒眼中迷离之意。 一个黑影从屋顶落下,缓缓降在她的窗前,月光之中,他俊逸的面容完全呈现眼前。 “今晚又是你值夜?”她开口轻声道。 “公主是睡不着。”林萧声音浓厚。 “是的,睡不着。”以前她常因为楚川的困扰睡不着,可这一次最严重,最不可说。 “那可否出来吹吹风?”他于窗外,紧紧看着容袖,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好。”容袖转身离开窗前,顺手拿了件月白的外袍穿好,开门出了房间。 她秀发未束,只是随意披在身后,凉风拂面而过,带起几根发丝飞舞。 她在院中踱了几步,而后目光落在屋顶,轻点脚尖,飞身而上,林萧也随之跟了上去。 容袖在屋顶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姿势随意而慵懒,林萧也没多大避讳,坐到了她身旁。 今晚的月色很好,明月圆而明亮,好似白昼,就连周边的星辰都那么耀眼。 “真好看。”她有许久没有这样清闲的安静赏月了,倘若父亲还在,这样的日子,是再稀疏平常的。 林萧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上空,明月如玉盘悬挂苍穹,灿若明珠。 容袖转看向他:“素日里,你就在这屋顶赏月的。”他站在高处,更好环顾四周,保护她的安全。 “没有。”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淡淡。容袖不由自嘲,他身为侍卫,自然是以她的安全为重,不敢懈怠,哪里有时间去赏月。 “我给公主舞剑。”他站起了身。 “好啊。”林萧平日里少言寡语,性子木讷,难得他有这兴致,容袖自然乐意捧场。 他后退,离开一段距离,随之抽出手中的长剑。月光下,银白的长剑散发着寒光。 林萧手持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他是剑中高手,整个北宣无人能及,每次宝剑出鞘都是气势如虹,划破长空。 然,今天他压了力度,似在跳舞一般,随风而动,略带几分闲散,脚踏瓦片,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容袖不由看痴,以前没怎么去观察他,此刻发现,他其实也一直在闪闪发光,并没有那么呆板。 林萧收回剑,缓步走到她身前,睨视着坐在瓦片上的容袖,嘴角带出一抹微笑。 “你居然笑了,你笑起来那么好看,就该多笑笑才是。”容袖没有在哄骗,他原本就俊朗不凡,只是性格太闷。 林萧手握长剑,坐回容袖身边,偏头看着她:“好,多笑笑。” 两人在屋顶坐了许久,直到月亮改变了方向,容袖方回房休息,而林萧则是继续守在屋顶上。 第66章 是毒,不是病 这青竹院是进还是不进,容袖原本不想来找不痛快,可晋离的病也有段时间了,现在也没个消息。 她提起裙摆,抬起左脚试探踏入院中,还没等脚完全放下,忽有什么东西飞来,容袖迅速收回脚,后退两步。 地面上一排银针齐齐刺在土中,仅有小半截露出地面,这人可真是狠啊,当真半点不留情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寇悠然,本宫可太给你脸,在我的公主府,岂能你胡作非为,敢对本宫下杀手。” 屋内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也不见人影,容袖猜不透这银针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她保持警惕,不再犹豫,大大方方踏进院中。果然,那银针又似雨点般飞来。 容袖闪身避开,使轻功飞到竹门外,很是得意地往里走去,这公主府里,该为所欲为的人是她。 “寇悠然,你别太过分了,我是有事才过来找你的,要不然谁愿意看到你这张臭脸。” 后者静坐于窗前的竹榻上,姿态慵懒,面无表情地在翻阅书本。 见他半天不回话,容袖也没了多少耐心,这人的脾气怎就这么臭,比楚川还让人讨厌。 她快步行到竹榻前,伸手夺走他手里的书本。 寇悠然抬眼看来,那双漂亮的眼里,似乎藏着万千根银针,欲将她刺穿。 “滚。”他语气含霜,冷不可言。 容袖咬了下唇,将手里的书本狠狠扔到一边。 “你跟我出去,到院中打一架。”她实在忍不了了。 寇悠然对她投来一个不理解的眼神,并没答话。 “我真不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既然这么讨厌我,索性今日就做个了结,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给你个机会,我们一决高下。” 容袖没有与他交过手,不知道他的底细,方才他放飞针的力度,还有上次打她的那一掌,她也猜出几分,这个人高深莫测,但她也没什么好怕,大不了叫上帮手,好好揍他一顿。 寇悠然静默,又不说话。容袖不再忍耐,伸手拽住对方的衣领,挥手就要去挑衅。 “不许打我哥哥。” 容袖闻声停下手,松开寇悠然,将双手抱在胸前,独自立在一边生气。 寇芙兰上前看了看她哥哥,又看了看容袖。 “你为什么要欺负哥哥。” “因为他欠揍。”她说的毫不犹豫,方才就算寇芙兰不阻止,她那手也是打不下去的。 容袖觉得自己的脾气其实算得上沉稳的,除了面对楚川容易发怒,现在面对这个人更是要成泼妇了。 寇芙兰自然听不懂她的意思,懵懵地看向静坐在一旁的寇悠然。 “是哥哥不听话吗?那哥哥跟姐姐道歉。”寇悠然愕然,微蹙眉头。 “小丫头,你总算是知道护着我一回了,没错,就让他跟我道歉。”她也是意想不到,寇芙兰今天会向着自己,可别提心里多得意了。 寇悠然自然不会道歉,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随之起身离开竹榻,连寇芙兰都不理会。 “你哥哥没事。”容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 “哥哥刚刚还好好的,姐姐来了他就这个样子。”容袖无语至极,果真是针对她一人的。 从窗内看向院中,那如仙人般的人物正在院内翻动架子上晾晒的草药,那么的安静祥和,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容袖是有事而来,管他如何讨厌,也必须上前去招惹。 她刚走了一步,手就被寇芙兰拽住:“你做什么。”容袖赶紧抽回手,怕又被咬。 对方笑颜如花:“你有好吃的吗?我想吃糖,哥哥不让我吃。” 容袖松了口气,伸手在腰封处摸出两颗糖果,这是她出门前带在身上解馋的,给这丫头吃也无妨。 寇芙兰看到糖果眼睛都亮了,忙伸手接过,直往嘴里塞去。 “哎,不行,你还没剥开呢?”容袖把糖果从她手中夺回来,帮她剥去裹着的那层油纸,方才递给她。 寇芙兰笑笑接过,将糖放入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她满意地蹦到一边玩去了。 此刻寇悠然坐在院外,在折腾那些草药,容袖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忙活。 “我是来问晋离病况的,你告诉我,我立马就走。”她也不想待在这里。 寇悠然择草药的手顿了下:“他不是病,是中毒,没有解药。” 他说的淡然,容袖却感到晴天霹雳,整个人好似坠入万丈深渊。 “你说什么?中毒,他怎么会中毒,这世间难道还有你解不了的毒?你莫要故意骗我。”她神色越来越慌乱。 “我不屑诓骗你,他体内的毒已有多年,是自幼所带,若非这些年吃着补药,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眼下,他活不过两年。” 难怪那日问到病情,晋离总是遮遮掩掩,原来他知道,自己中的是毒,就连以制毒冠绝天下的寇悠然也解不了。 “就没有办法了吗?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对吗?你帮我救他,求你,求你了。” 她何时这样低三下四过,只要能救晋离,这点尊严又能算什么。若晋离有三长两短,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寇悠然手握着草药,如冰山般坐在桌案边,一动不动。 他偏头看向容袖,对上她蒙上水雾的双眼,随即又移开目光,莫名觉得心中不好受。 “他毒已入肺腑,无法清除,若有寒杖花制药,虽不能解毒,也可延续其性命,若无意外,活至不惑之年不成问题。” 容袖似抓到救命稻草般欢喜,双手抓紧着桌案边。 “寒杖花是什么,我去找,在哪里可以找到,是什么样子。” 寇悠然垂眼,继续摆弄草药:“寒杖花是溪风谷培养出的药花,当年溪风谷被烧毁,无数珍贵药材已全葬入火海,唯剩一株,在那个人手里,你若能拿来,我就能为你制药。” “你是说楚川,他,怎么又是他。” 寇悠然不否认,容袖闭眼无奈,这药材怎会在他手上,他可比谁都希望晋离死,若知道自己要寒杖花是为救晋离,怎会放手。 “这是唯一的办法吗?”等了半晌,没听见对方回话,她已然知道答案。 转身准备离开青竹院,又被寇芙兰拦住了去路。 第67章 雪中画像 “怎么了。”容袖收拾下情绪,放揉了声音。 “吃饭。”她拉着恍惚的容袖回到桌案边,让她坐到寇悠然身旁的凳子上,并给她递了一双筷子。 紧接着她端来了几个玉盘,上面盛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黑丸子,容袖见状不由皱眉。 寇悠然见此也是愣住,没说什么。 寇芙兰忙活完,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容袖:“可以吃了。” 容袖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看着桌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吃什么呀?” “吃饭啊,我做的。”她一脸期待,目光紧锁着眼前人。 “你,你,你做的啊,怎么做的,这种饭啊。”她实在无奈,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寇芙兰天真地道:“用哥哥的菜做的。” “咳,咳。”寇悠然不禁咳嗽两声,垂眼看着地面。 容袖目光慢慢转向寇悠然,见他清冷的脸庞泛出一层薄红,煞是好看。 “你哥哥的菜啊,那还真是好菜,你们吃,姐姐不饿,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她哥哥能有什么菜,自然全是那些毒草药材,那是人吃的东西吗?上次无端吃的药已经够让她丢人的了,没被毒死已算命大,哪里还敢吃这些。 容袖丢下筷子准备起身,寇芙兰立即给她按回座位上。 “不行,你给了我糖吃,我要给你做饭吃的?哥哥说这是礼尚往来。”她说着,伸手捻起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就要塞进容袖口中。 容袖实在哭笑不得,侧身避开,偏头看向寇悠然,后者无动于衷,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你给哥哥吃,给哥哥先吃,哥哥饿了。” 闻言,她总算停下了手,拿着药丸靠近寇悠然。 “哥哥给。”她将药丸递到寇悠然嘴前,实在热情。容袖见他面色窘迫,心里有几分得意。 “寇公子,你慢慢享用。”她连忙起身,快步奔出青竹院,怕那丫头会回来擒自己。 寇悠然也实在受不了寇芙兰的折腾,抬手挡住喂到唇边的药丸。 “好了,兰儿,别闹了,快去玩,姐姐都走了。”他语气很是温和。 寇芙兰这才发现容袖早不见了,失落地瘪了瘪嘴。 。。 容袖几番思索还是踏入了宫门,发现自己越不想跟那人有牵扯,就越是纠缠到一处。 她来泽恩宫多次,这次最是为难。 楚川这个时候还未下朝,泽恩宫内并没有人,她闲着无事便在殿中来回踱步。 其实楚川比她承担的政务要多上许多,平日大小事务也是他在处理,自己也只能帮到部分,政权大都握在他的手中。 容袖踱到书案旁,上方依旧摆满了奏折,可见他的确繁忙。 桌案上铺着的白纸,隐隐暗暗地似乎还有一幅画藏在下方。她好奇地将那白纸掀开,想看遮住的是什么。 看清是何物,她眸中满是震惊,那画中人一袭粉色衣裙立于梅花树下,眉目带笑,抬着纤纤玉手在接空中落下的雪花。 那画栩栩如生,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她本人,顿时感到无措,楚川这是何意。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容袖被这温柔的声音拉回思绪,抬眼看向来人,方才失神,有人进殿她也没发觉。 “是你?”她眼前人正是柳上月,楚川的淑妃。 “妾身是来寻陛下的,不知公主在此。”她面带微笑,带着异域风情的美。 “本宫也是在等他,柳淑妃自便就好,不必拘束。” “陛下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妾身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先退下了,待公主与陛下忙完,妾身再过来。” “好。”容袖也不与她推脱,毕竟她也不想外人知道她来找楚川是为寒杖花。 柳上月对她行过一礼便离开,她转身的瞬间,容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身影。 “柳淑妃。”她开口唤住她。 柳上月回身,有些疑惑:“公主有何吩咐。” 容袖顿了下,欲言又止:“没事,本宫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她与柳淑妃似乎有几分相似。” 柳上月笑意凛然,那双深邃的眼眸,黑不见底:“原是如此,敢问公主,您的那位故人是哪家千金?” 容袖勾了勾唇:“她并非京都人氏,本宫已许久未见了。” 不是太久没见,而是压根没这个人,容袖发现自己信口胡诌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柳上月也没有多问:“那妾身就先退下了。” 容袖点头,目视她离开,直到她消失在眼前。 难怪上回在柳家,她觉得柳上月有几分眼熟,此刻再见着才恍然会晤,这个人,正是她在冷宫密室见到的女人。 她手微微握紧,眼神暗淡,这个柳上月在为楚川办事,那柳家,柳长风只怕早已站立楚川。 柳秋浦明月清风,刚正不阿,从不站立二者之间,现在细想来,只怕都只是表面罢了。 她垂眼看向桌案上的画像,这画像笔笔细致,熠熠生辉,可见描画的人有多用心,她不明白,楚川留自己的画像是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禁拧起了双眉,莫非他当真对自己有情? “长宁,你又来了。” 寻声望去,正是楚川,容袖怔怔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川见她立在自己的书案后,看着自己发呆,一时间不理解,恍惚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快步奔到她身边,看向书案上方。 果然,她还是看到了,心里感到几分错乱,轻舔了下薄唇,一时无言。 容袖觉得尴尬,扯过一旁的白纸将画像盖住。 “这画不错,哪个宫人画的,我等下想带走。”她语气淡然,心里却不淡定,面对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楚川吸了口气,看向她:“这是朕画的。” 这幅画像,他提笔就描来,根本没有多为难,手中的笔似乎知道自己想呈现什么。 容袖握紧了手,没有去看他,低垂眼帘。她的心里根本就装不下他这么一个人,也无法接受他的举动。 “我改天再来。”估计今天也没法好好谈了,拖几天也不碍事。 楚川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开,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她是那样的单薄娇小。 “你找朕有事。”他语气轻缓,低沉微哑。 “你,知道寒杖花吗?”她语气也很软,不想去惹怒他。 楚川目光紧锁着她,若有所思,静默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容袖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移动了几步。 “你想给晋离解毒。”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悦,语气淡淡。 容袖抬眼打量他,轻咬着唇,闭口不言。 楚川见她这副为难的模样,不由一笑。为了晋离,她就可以这么忍气吞声,不跟他吵闹。 “好,你想要,就给你,不就是寒杖花吗?朕叫人去拿来。” 他绕过容袖,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后背靠着座椅,深深叹气。 “你当真愿意给我,没有任何条件?”她有些不可置信,本以为会闹得不死不休才是。 楚川抬眼看她,神色复杂:“朕若提条件,你会答应吗?” 第68章 一起吧 容袖哑然,暗恨自己多嘴,她还是不习惯楚川的这副好态度。 “那你给我。”无论怎样,他愿意给,她自然不会客气。 楚川神色淡淡,抬眼看着她:“朕待会儿叫人送去你的公主府。” “好。”她掀开画像上掩盖的白纸,着手将画像卷起来,她要带走,留给楚川总感觉怪怪的,不自在。 “你这是何意?”楚川不由笑道。 “我说了我要带走。”她也不愿意多解释。 楚川站起身,饶有兴致地睨视着她:“你真是越来越横行霸道了,如此的肆无忌惮,仗势欺人。” 容袖蹙眉,欺人,欺他吗?是又怎样。 他语气温和低沉,质问的话语也如同微风拂面般,轻轻扫过。 “那个,那事查的怎么样了。”她转移话题,打破这副含糊不清的气氛。 楚川微微眨眼,依旧盯着她:“那孤岛找着了,在金州沿海一带,至于如何处置,兹事体大,容朕再考虑考虑。” 这事牵连半个朝廷,可想幕后组织之人非同寻常,北宣除了他们两人,谁还有这能力。 “我总觉得这事并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他们有权有势,私下骄奢淫逸,做些恶事并不奇怪,为什么会扎堆一处,冒死也要放纵寻欢,又是何人组织的这一切呢?” 楚川抬起眼帘,似被她的话点醒:“有这能力的必是朝廷中人,否则无法接触到这帮佞臣,且此人对朝中大臣知根知底,知道他们每人的品性,因此教唆他们,打造出这极乐之地。” 两人抬眼四目相对,已然明白,北宣已出现了乱臣贼子。 “我先回公主府,若有线索,我会给你传消息。”她绕过楚川,往殿外走去。 “这事晋离知道吗?”身后传来他的询问。 “你什么意思?”他一向对晋离保持警惕之心,容袖知他忌惮,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你信任他朕管不着,可朕不信任他,这件事情你还是瞒着他比较好,真相总会大白,清者自清,你又何须担忧。” “好,这件事情我不会再对他透露任何消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对他有如此意见,我不觉得仅仅因为他是我的人,就让你对他有敌意。” 朝廷也有不少站立她的人,也不见他这样在意,晋离虽才华横溢,可不至于让一个帝王这样费心。 他只是笑了笑:“你不妨去问问他。” 容袖压下内心的疑惑,毅然离开了泽恩宫。 他对楚川了解甚微,只知其母是宫中一名宫婢,因为貌美非常而得先帝宠爱,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按理说楚川生母身份低微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可先帝膝下子嗣单薄,皇子多数英年早逝,仅剩楚川与楚禾这缕血脉。 晋离幼时遭遇家中变故,被父亲收留,与她一同长大,在印象里,他们应当没有任何渊源才是。 “公主殿下。”寻着声音望去,一身着官服的英俊男子正朝自己而来。 “柳长风。”难得见他这样正经,容袖都有些不可置信。 “公主殿下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可否赏脸,一起喝杯茶。” “好,那你同本宫乘辆马车便好。”她没想避嫌,随其他人如何想,也正好问问他有没有多余的线索。 两人还没上马车,便又走来一抹端正静雅的身影。 “殿下与柳大人是要去喝茶,微臣能否一同前往。” 宋玉书朝她拱手行礼,十分拘束。这二人同在大理寺当值,让他跟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柳长风:“你怎么什么事都想插一脚,自己没地方去吗?” 宋玉书看都懒得看他,抬眼望了容袖一眼,觉得不妥,又垂眼看着地面。 “那,一起。”话落,她便由辛夷扶着上了马车。 身后两人相继进入车内,各坐在容袖两侧,大眼瞪着小眼。 好在这马车宽敞,再多坐几个人也不成问题。车厢内置有茶几,可自行烹茶。 容袖见两人依旧瞪着对方,有些无奈,便自己着手煮茶。 两人目光移向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优雅美妙,当真赏心悦目。 “二人大人喝杯茶,消消气。”容袖为他们各自斟了茶水。 宋玉书知书达理,有些受宠若惊:“谢殿下。” 柳长风就随意了许多,端起茶水就饮下,茶香在口中延绵不断,唇齿留香。 “好茶,要我说还去找什么茶楼啊,公主这烹茶手艺,自是无人能及。” 他平日巧言令色,容袖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且就当他是在夸自己。 “本宫回去还有事,索性就在车上说明了,柳长风,你这边进展如何了。” 他此刻正襟危坐,身着绯色官服,衬得那张容颜俊逸逼人。 “也没多大的进展,但此事牵扯的所有官员我都已经全揪出来了,回头我列下名单,送去公主府。” “好。”容袖叹息,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能慢慢来。 “公主在查案,微臣可能帮到殿下什么?” 容袖这才知道柳长风并没有将事情告知宋玉书,可见他们关系当真是十分不合,查案都各自摸索。 宋玉书为人刚正不阿,但此事牵连宋丞相,虽没有查出端倪,可巧娘的夫君又与其有关联,一时间也不知他是否能参与此事。 “算了,这件事情跟你爹有关,若让你掺和进来,查出点什么,你巡私罔法怎么办。” “柳长风你胡说什么,我宋玉书处事自当得起问心无愧,怎会是那卑鄙小人,再者家父为人正直,没有品行不端之处。” “为人正直?除了你,谁知道呢?” “柳长风你”宋玉书文雅的面色立即泛红,当真脸皮薄,柳长风随意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反驳。 容袖也是无法,这柳长风说话也是太不中听了,专戳人痛处。 “事情未曾查明,本宫不会妄下定理,宋大人无需紧张,有些人的嘴,这辈子都不会学乖,不值当生气。” 她边说着边从炉上倒了杯滚烫的茶水,轻推到柳长风跟前,抬眼看着他:“喝了。” 柳长风睁大了眼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 “公主想烫死我,你这是要为了宋玉书而谋杀亲夫啊,我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不至于?”他愤愤不平。 容袖闻言脸色骤变:“柳长风你放肆。” 宋玉书听着脸都黑了几个度:“你怎能对殿下出言不逊。” 柳长风却还是没脸没皮,朝正中坐着的容袖靠了靠:“我说的不对吗?公主殿下,咱们好歹做了一夜夫妻,你为了别的男人,就这样狠心,要长风如何自处。” 这浑水是让他越搅越浑了,他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容袖也是觉得难为情,白皙的面色逐渐泛红,如蜜桃般诱人。 “宋玉书,给我按住他。” 本还呆滞的宋玉书听到容袖吩咐,立即回神,起身去按住柳长风不让他动弹。 容袖端起那杯还烫手的茶水,慢悠悠地靠近柳长风,伸手钳住他的下颌,让他不能躲避。 柳长风已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想挣扎,可容袖与宋玉书同时禁锢,他也无可奈何。 “公主,公主,我错了公主。” 容袖才不理会,一股脑将杯中茶水全灌入他嘴里,呛得他直咳嗽想要吐出来。 宋玉书反应快,迅速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外吐,憋的他脸都红了。 这茶水并不多,只有小半杯,方才又晾了会儿,最多让他难受两天,烫不到根本。 “柳长风,管好你的嘴,再敢诋毁本宫名誉,我剪了你的舌头。” 说着,她伸出两根手指,做出剪刀模样,这副举动在别人眼里,却像只恼怒了的白兔。 柳长风捂住嘴,眨眨眼,随后连连点头。 “我不敢了。”宋玉书微微勾唇,暗自偷笑。 容袖转而看向宋玉书,将事情原由跟他细说一遍,包括他们假扮夫妻的事情。 宋玉书脸色这才恢复正常,面若冠玉,端方雅正。 第69章 他也会打人 容袖侧身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此刻街道两旁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 “停车。”马车随着她的呼唤立即停顿,两侧的人均是一脸不解,容袖转而看向柳长风,后者眯眼笑笑。 “你下去。”容袖没给他好脸。 “为什么呀?”他瞪大了眼睛,非常的不满意这个决定。 “本公主与宋大人顺路,跟你不顺路,你自己想办法回去,本公主可没时间送你。” “我不要,你骗我,公主府跟丞相府隔着好几条街,哪里顺路了,我也要跟你一起。”他瘪嘴,气得脸都红了。 容袖觉得自己的身份在他面前最是无用,这个公主当真是失败,烈女怕缠郎,当真半分不假。 宋玉书也是无可奈何,更不想再去招惹他,毕竟这个人说话实在是讨厌。 马车再次缓缓启程,几人坐在车里,静默无语,时不时面面相觑,气氛很是怪异。 “咦,这是什么?”柳长风看到容袖放置一边的画像,自然伸手取来观看,容袖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他动作倒是极快。 画轴被打开,画中美人栩栩如生浮现在眼前,好似活了过来。 “画的不错嘛,可比起本人来还是差了许多,画像不及眼前佳人。” 容袖白了他一眼:“贫嘴。” “我说的是实话,这画像如何能低得起你风姿万分,宋少卿你看看,是不是。” 宋玉书接过画轴来,眸中也是一亮,画虽美,确实比不得真人惊艳。 他拿着画像端详许久,目光怔怔,容袖忽觉脸颊发烫,伸手将画像夺了回来。 这两个人没事拿着她画像研究,让她觉得心里发颤,十分不适。 收好画像后她顺手打了柳长风一拳,下手并不重,他却故意闷哼出声,惹得她脸颊泛红。 “没想到陛下画工也是了得啊,将公主画得如此逼真。”柳长风笑意凛然。 “你怎知是他画的。”容袖微微蹙眉,她实在不想让人知道楚川对自己有着这份心思。 “我前两天进宫汇报案情,无意间看到的,当时还没画完,我也怎么留意,现在才知原来陛下画的竟会是公主,您当真是举无双啊。”他目光紧锁容袖,意味不明,带着戏笑。 车外灌入一缕凉风,掀起她脸侧的发丝,似雪白的肌肤带着红晕,娇艳欲滴,扣人心弦。 车厢内又陷入一片沉静之中,容袖垂眼,袖中小手慢慢握紧。 抬头望去,柳长风依旧眼含笑意,似在笑话自己,正想着要如何教训他,忽见眼前飞来一拳头,狠狠落在了柳长风的右眼上。 容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宋玉书从左侧压了上来,将柳长风按在座椅上,闷头乱打,后者避之不及,被揍的鼻青脸肿。 “宋玉书你疯了。”柳长风忙捂住脸,宋玉书便换了个地下手,背上,肚子上,随便猛揍。 容袖顿时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端方和善的宋少卿竟在打人,还这样不顾形象。 虽觉得解气,可还是觉得他下手难免狠了些,伸手将二人拉开。 柳长风嘴角被打红,溢出血丝,右眼也被打青发紫,淤血严重,头上戴的官帽也不知何时已脱落,发髻松散,几缕发丝垂落脸颊两边,实在可怜。 他愤愤不平地瞪着宋玉书,欲动手打回去,被容袖拦下。 “够了,你们俩是当本宫不存在吗?” 她当真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两个官员都震慑不住,何况是朝廷上的那帮老滑头。 宋玉书抿唇,表情耐人寻味,一脸正直:“他对公主出言不逊,该打。” 柳长风气得脸都红了,又生气又委屈。 容袖此刻也不知该向着谁比较好,左右各瞥了二人一眼,感叹男人多是非多。 好在马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辛夷的声音。 “公主,我们到了。” 总算是结束了煎熬,那两人却还坐着不动,稳如泰山。 容袖坐在中间,宋玉书在左,柳长风在右,前方是茶几,需要他们二人其中一人动身起来,她才能走出去,可半响不见两人有动作。 “两位大人,是要住在本宫的车上?”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宋玉书回神,移开在柳长风身上的目光,事先起了身,弓着身子出了马车。 容袖瞥眼看向柳长风,忍不住微笑。 “你还笑。”柳长风抚着嘴角,面露痛苦。 “你自找的。”言罢,她也往车厢外走去,掀开车帘,眼前伸来一只玉手,抬眸看去,正是温文儒雅的晋离。 容袖自然地伸手搭上去,由着他扶自己下车。 “你什么时候来的。” 晋离莞尔一笑:“刚到不久。” 柳长风这时候也下了车,气氛瞬间又怪异起来。晋离上下打量着柳长风,很是不解。 “这是发生何事了。”他看着容袖。 容袖牵上他的手,转身往公主府里走去,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两人:“无事,无事,就是方才两位大人给我展示了几下拳脚功夫。” 宋玉书看着离去的两抹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说明。 柳长风若有所思:“晋离,公主,怎么回事?” 他欲回头跟宋玉书算账,却见人已经走远,忙追上去。 两人进府后也没回烟雨阁,容袖将画像递给辛夷让她拿去收好,自己则是跟晋离去了书房。 晋离今日也有进宫上朝,出宫时见着容袖,本欲上前打招呼,又见她同柳长风他们上了马车离开,就没去打扰,事先回公主府等着。 “你今日是有什么事进宫吗?”他最是明白,容袖无要紧事务绝对不会进宫去见楚川。 “也没什么,就是去要个东西。”她觉得这事没必要明说,免得晋离心里有压力,觉得自己又在为他操心。 晋离也没有追问,只是淡然笑笑,往她身边靠近坐在一处,与她同阅读一本书,容袖也不避开,反倒是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恣意闲散。 “你与楚川从前是有过节吗?”她不禁疑问,因为种种行为,让她有所发觉,他们之间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他入公主府,容袖极少会提起自己的过去,如今有此一问,定是今日进宫与楚川说了什么。 第70章 并非君子 他也不恼,只是唇边的微笑略僵。 “过节倒是没有,只是他幼时在侯府住过些时日,我的父亲曾经是他的老师,我和他自小就有交际。” 容袖是有吃惊的,这些她都一无所知,既有这段渊源,楚川又为何会对他有杀心。 晋离低头看着她:“那时陛下不受先帝宠爱,与其母惠夫人住在永巷之中,后来惠夫人病重,陛下跑出永巷前去求医,碰巧遇到了进宫的父亲,父亲便帮他寻了太医,并向先帝请旨,要将他带在身边教养。” 容袖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这我就更不能理解了,若当真如此,晋家就于他有恩才是,可为何你们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看的出来,你似乎很不喜欢他。” 两人对视,静默许久,并未有人开口言语。晋离事先垂下眼帘,似有难言之语。 容袖见他闭口不答,已然知道他是不想说,心中难免感到失落,这人终究不愿对自己敞开心扉。 “都是幼时的事情了,如今身份有别,有生分。”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容袖手中拿着的那本游记上,这书她到现在也没舍得扔,都旧的不成样了。 “是吗?”容袖小声呢喃,明白他说的其实并非事实,可若他不愿意说,自己又如何忍心去逼问。 屋外似有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抬眸看去,见辛夷端着盆漂亮的花走了进来。 “公主,陛下派人送了盆花来,这要如何安置的好。” 素日里府里的事情都由晋离负责,如今他离开了公主府,容袖便给辛夷提了职,让她学习打理府中事务,这丫头伶俐,学的很快。 容袖看着辛夷手中的小花盆,一时间难移双眼,那花造型奇特,花瓣竟是透明的,玲珑剔透,叶子呈五瓣,每瓣都是圆圆的。 “送寇公子的院子去。”她对辛夷说道,后者得令行礼离开。 晋离纵使见多识广,也没认出那是何物,不由问道:“这花我倒从未见过,既是陛下送来的,你为何又要送去青竹院?” “嗯是寇悠然要的。”她这么一说晋离也猜到了七八分,知道她今天为何会进宫了。 “是给我制药用的?”他声音温柔,带着歉意。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寇悠然说,这花名为寒杖花,能解你的毒,又只有楚川有,我便进宫去要了。” 晋离心中淌过一片暖流,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本来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关心则乱,终究还是瞒不住的。 “他可有为难你?” 容袖环住他的腰身,不免感到心疼:“他如何能为难我,倒是你,性命关天,你竟半分不跟我透露,若有下次,我定会恼你。” 她是真的有些气愤,只是不忍心责备他,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连自己的性命也看的及淡漠,让她很是担心。 晋离听言却笑了起来:“你要如何恼我。” 他声音宠溺,落进耳中缠缠绵绵,说不出的魅惑。 容袖离开他的怀抱,抬眸看着他,伸手抚向他文雅的面庞,指尖轻触他的浓眉,慢慢划下至他的眼睛,又转而抚向他高挺的鼻梁。 晋离目光深深凝视她,觉得喉咙发涩滚烫,胸膛里的那颗心此刻怦怦乱跳。 “自是对你不复相见。”她说的轻松,听的人却心下发紧,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好狠心的女人。”他将头探在她的耳边,语气暧昧,声音如同陈年佳酿流入心底,让人无法自拔的留恋。 容袖脸上带出红晕,轻舔了下红唇,她无意的举动,落在晋离眼中却是勾人心弦,再忍不住内心的狂妄,缓缓低下头去。 眼前俊雅的面容慢慢靠近,容袖不避反去迎接,与他相触,两人均是一怔。 晋离紧紧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含住她的薄唇,生涩地一步步去试探。 鼻息间是他男子的气息,还有那股淡淡的药香,每一样都让她不能拒绝,沉醉其中,他的吻也从生涩逐渐变得熟练,而后是霸道的侵掠。 许久过后,两人分开,正视着对方,面上均带着薄红。 晋离微勾起唇角,抬手轻抚她的薄唇,喉咙上下滚动,此刻眼前人胜过一切。 容袖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再撩拨自己,依靠回他的怀中,深深吸了口气。 “我送你离开。”天色已晚,他现在又不方便住在公主府,心里再是不舍,还是要分开的。 晋离无奈苦笑:“你这女人不只狠心,还没良心,温存过后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容袖闻言气急败坏,一把推开晋离并给了他一拳:“你胡说什么,你这人看着是正人君子,实则一肚子坏水,真是坏透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浅笑如常,看她这气急的模样,反倒心生欢喜:“我可没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容袖哑然,她现在才发现这人当真老奸巨猾:“本公主现在后悔与你交心了,不知可还来得及跑路。” 他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下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过后便退开:“羊入虎口,来不及了,公主且等着被吃干抹净。” 容袖抬起头,也在他唇上一点就离:“被吃干抹净的许会是你。” 他微笑,点点头:“也可。” “好了,本公主算是着了你的道了,你也别闹了,天色真的很晚了,我送你出门?”她站起身,顺势将他拉起来。 晋离莞尔轻笑,随着她的力道起身,任由她牵着自己出门。 第71章 西南旱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南地区近两年来旱情不断,朝廷已拨下不少银粮过去,依然是杯水车薪。 新帝登基后,执意下令攻打西炎,虽说现在已经平定,却几乎掏空了国库,如今西南之地旱事吃紧,容袖只得打开公主府的金库,支援西南旱情。 百姓受灾,国君忧心,如今朝廷佞臣未除,楚川不能离开京都,容袖便决定自己前往西南地区一探究竟。 此次出行有楚禾一同前去,帮忙押运粮银,而容溪觉得公主府烦闷也要一同前往,容袖这次前去体察民情,身边没有带人伺候,这丫头也要缠着她。 西南之地遥远,不知何时才能返回京都,容袖立在马车前,听着晋离不断的嘱咐,迟迟不愿离开。 “西南一带大多是穷山恶水,地势险峻,公主需小心为上,保重自身。” 容袖拍了拍他的手背,看着他微白的面庞,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病情。 “我有林萧在身边,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记得多来寻寇悠然,别再拖着。” 他抿唇,深邃的眸中满是不舍,抬头看时辰已经不早,压下心中的情绪,亲自扶着容袖上了马车,看着她远去。 此去路途遥远,比上次去幽州不知还要远上多少,容袖估摸着这次离开,没有个大半年是回不来的了,这马车还未走远,她就已经开始想人了。 容袖撩开车帘,看向窗外,见马车已行至郊外,林间树影交错,景色在眼前一晃而过。 恍惚间,马车竟停了下来,容袖有些不明所以,回身看向容溪,后者更是一脸茫然。 “皇兄。”车厢外传来楚禾的声音,还有众人的参拜声,容袖已然明白是何人所来。 她起身去撩开车帘,将头探出车厢,果真见到楚川。 他今日着黑色长袍,墨发用金冠高高束起,整齐干净,俊逸凛然。 此刻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见容袖从车厢里出来,幽静的深眸中带出柔意。 “容袖,你下来。”他开口唤着,全场无声,容袖不应声,便没人敢擅自言语。 知道他是来寻自己,心里虽疑惑但还是下了马车。 容袖不想当着众人面跟他说话,便往僻静之地走去,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楚川就在她几步外站着,长身玉立,矜贵而疏离。 “你找我什么事。”这人从皇宫里出来,还跟到郊外,实在不像他的作风,有事叫人传个信不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自是来送送你,你此去千里之远,不知何时能归来。”他言语温和,似有不舍。 容袖冷笑:“我一去不复返,不才是你想要的吗?” 只要自己不回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她的一切,轻而易举。 后者唇边带着难以理解的苦笑,神色淡漠,脚下朝她靠近,容袖本能的后退避开他。 “你就这么想我的,就这么怕我。”他语气满是落寞,无可奈何。 “难道我不该避着你吗?楚川,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至少以前的你,我可以坦然面对,现在我做不到了,我不想过多与你接近,以前那样也挺好的,如果你只是来送行,到这就够了,回去,多谢陛下关心。” 以前他们总在斗智斗勇,争锋相对,可一切都是坦坦荡荡的,如今楚川越界无度,让她左右为难。 楚川垂眼,看着地面,他现在也是看不懂自己。 再抬起眼,对上她明亮清澈的双眼,她神色间带着警惕,是以前没有过的,以前她会忌惮,却没有怕过他,更不会去躲避他。 “这样不好吗?”他自己都不确定的问,以前对她是应付,现在却有讨好之意,连自己也没想到。 “不好,你怎么样都不好。” 容袖不喜欢以前的他,更不喜欢现在的他,总觉得这个人淡漠无情,心里藏着太多秘密,分明晋离心思也深沉,可她就是无法接受楚川。 楚川无奈摇头苦笑,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好,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你可以对他倾心相待,为何对我就不行,难道是因为我以前总针对你,可朕是帝王,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这么做,你可不可,不要这样躲避我。” 容袖无措,挣脱他的手,退到一边,见他满脸失落,如画般的剑眉紧蹙,纵使心里有气,此刻也只得忍耐。 “我明白,无论是你,还是先帝,都会忌惮容家的势力,可现在容家已经大不如前了,我只想保留一份家族荣耀,还有我父亲的心血,不会有多余的想法,更不会去染指你的江山,我们各退一步,我做我的家主,日后不再干涉朝廷之事,你做你的帝王,不许插手容家事务,如何。” 她累了,如今朝廷佞臣当道,西南旱事也迟迟未解,父亲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她也承认,自己根本就吃不消。 她没有父亲那样的本事,扛不住这一身的权势,适当的放手,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是父亲的初衷,现在也是她想要的。 自东来阁一事之后,她夜里时常难眠,内心纠结,其实很多事情,只要她愿意放手,就都可以避免,只要能保护身边人不受伤害,保住容家上下,那些所谓的荣耀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川杀伐果断,心思缜密,何须她辅佐,太师说的是,一国怎能当真容二主,江临侯府覆灭,父亲失踪,都是因为这所谓的权势。 如果能用自己的办法保下这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或许父亲当真已凶多吉少,她又何必心生执念,造出枷锁困惑自己。 林间静谧,风吹树叶的声音在耳边缠绕不断,楚川怔怔凝视着身前女子,以前想要她松口,难如登天,现在她选择放下,他反倒又不想了。 “不如何。”他冷冷说着。 容袖皱眉,这人当真软硬不吃,固执至极:“那你想怎样。” 他静默半晌,脚下又朝她靠近。容袖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一棵大树,再避无可避。 她冷着脸,侧身想躲,被他挡住,心头立即涌上火气,抬手一掌打向他的胸口。 第72章 何以强求 楚川迅速握住她的手,反手将她禁锢得死死的,容袖自认为身手不错,可在他面前竟这么不中用。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这人每次都动手动脚的,倒是跟柳长风那浪荡轻浮模样有几分相似。 楚川空出一只手,轻轻抚向她白皙的面庞,手背轻划她细腻的肌肤,神色暧昧。 “朕要宏图霸业,也要美人在怀,待你回归,朕便向天下下诏,迎你入宫为妃。” 他不想再隐忍这份感情,想过放手,可若将她拱手让人,不如将她圈在自己身边。 容袖眸色生寒,毫不掩饰对他的烦躁。 “你做梦,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进后宫,做你的金丝雀,你想强迫我,只怕不能够。” 楚川唇角带笑,他就是愿意看到她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就想看她被自己逼到无可奈何,最后妥协的样子。 “能不能够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长宁公主也好,容袖也罢,又怎样呢?既生了这份情,又割舍不下,就只能不择手段。” “够了,我不想再听,这难道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吗?你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可我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手中的玩物,你怎能强求我。” 楚川挟住她的下颌,慢慢朝她逼近,气息扫过她的面颊:“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怎么样,你才能不怕我。” 容袖被他捏的生疼,想避开,他手下的力度却越来越重:“你,怎样都不好,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 “呵,你瞧,你回答的这样干脆,不留一丝余地,若是不强求,要我拿什么去得到你,我本不想做到这个地步,本想任由你喜欢别人,可我做不到。” 容袖紧拧秀眉,想要掰开他钳固在自己下颌的手,他偏生紧紧扣住,越发朝她靠近。 一抹寒光在眼前闪过,她总算得了自由,抬手揉着被他捏痛的下颌。 “任何人不得冒犯公主。”林萧手持长剑,立于前方,身姿挺拔如从天而降的英雄。 楚川不屑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朕说话,刺杀君王,其罪当诛。” 林萧紧握长剑,眼皮都没闪一下,他的使命是保卫容袖,谁也不能撼动。 三人之间,生出一股寒气,容袖明白要有场恶战,她必须制止。 “楚川,荒谬之事到此为止,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动林萧分毫的,与其在这闹到两败俱伤,不如先解决朝廷忧患,我答应你,待我回来,好好跟你谈谈,现下,你先放我离开。” 他目光看向容袖,心里满是不悦:“谁对你都重要,唯独我在你心里,毫无分量。” 言罢,他毅然转身离开,留下一道孤影。 容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无奈叹息。她踱到林萧身边,看向他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你倒是勇气可嘉。” 林萧回神,将长剑入鞘:“保护公主,义不容辞。”这是他的职责,他不受人控制,眼里只有她的安危。 容袖也没责备他冲动,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被楚川这么一闹,反倒耽误了路程。 “好了,走。” 两人并排往回赶去,与人群会合,林萧看着她进了车厢,方去寻到自己的马匹,翻身上去。 容溪见容袖总算回来,上下打量着她,见她下颌泛红,不由担心。 “姐姐还好吗?有没有事啊,是不是陛下他欺负姐姐了。”她知道容袖向来与楚川不对付,可也不至于动手的。 容袖抚了下脸,早就已经没有了痛感,楚川下手重但有分寸,没有要伤她的意思。 “我没事,他欺负不了我的,别担心。” 她话刚说完,就见身侧的车帘被人撩开,抬眼看去正是楚禾。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皇兄离开的时候情绪不太好。” “他情绪不好,莫非我情绪就好了,滚开,别来问我。” 楚禾被她劈头盖脸骂一通也是迷茫,又不好当那么多人的面跟她争吵,只得咽下这口不平。 容溪还是第一次见容袖这样骂人,一时间也是傻眼。 此番赶路太过长久,离京都越远,路就越不好走,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赶了接近二十天才到西南一带 容溪体制不如容袖,实在受不得这一路的颠簸,路上都昏昏欲睡的,没有精神,容袖不免担心她的身体,有些后悔带她前来。 她撩开车帘,见天已然黑透:“我们到哪里了,溪儿身体不适,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 楚禾往车厢里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就快进入夜郎了,我去前方看看可有驿站。” 容袖点头应下,回身看着容溪,她脸色不佳,睡梦中也是紧蹙双眉,可见并不好受。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方才停止行驶,容袖忙去唤容溪。 “溪儿,溪儿,醒醒。”容溪哼哼两声,似有些不耐烦,蒙头继续在榻上沉睡。 容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滚烫不已,已然是发了热。 楚禾见二人迟迟不下车,觉得不对便自行撩开车帘查看。 “怎么了。”他疑惑问道。 “溪儿发热了,得尽快看大夫。”她说着便将容溪从榻上扶起,费力地撑着她出了车厢。 “我来。”楚禾看容袖扶着吃力,便伸手去接应,容袖也担心会耽误,就没说什么。 楚禾将容溪打横抱起往驿站里走去,她很清瘦抱着根本没多大分量。 幸好出门前,晋离有提醒她带着傅大夫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这刚到目的地就派上用场了。 容袖也来不及收拾自身,一直陪在容溪身边。 “傅大夫,溪儿怎么样。” 傅大夫收回手,抬眸看着容袖:“郡主她只是过于疲惫,加上路上颠簸,身体吃不消才会发热,等下老夫亲自去煎些药给郡主服下,她很快就可以恢复的。” 容袖心下一松,好在没什么大碍:“辛苦傅大夫了。” 傅大夫低下头:“公主言重了。” 连着二十多天赶路,莫说容溪,她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为了尽快过来,他们路上没怎么休息,只有晚间会找驿站安歇,大家都很疲惫。 眼下容溪病重,身边又没带侍女服侍,只能容袖亲力亲为,在她身边照顾着。 傅大夫很快熬了药送来,容袖亲自喂容溪把药喝完,又在她身边守了许久,见她退热,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活动了几下手脚,酸痛不已,叫人打来了热水,洗去一身汗渍,收拾干净后才拖着困倦的身子上床休息。 第73章 劫匪窝 辛苦多日,大家都睡的很沉,容袖也是不例外,此刻天塌也难叫醒。 “公主,公主。”林萧轻推在昏睡中的容袖,对方却毫无回应。 他无奈起身行至桌边倒了杯茶水折回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容袖,犹豫再三,还是将杯中的茶水泼在了她的脸上。 林萧立在床前,等了片刻,后者还是未醒,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目光扫视床上的美人,她宛若仙子般惊艳动人。 水珠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流入颈项,勾魂夺魄般的要命诱惑,林萧觉得自己实在唐突,便移开了目光,思索过后坐到床沿边,伸手将容袖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对不起公主,林萧冒犯了。” 他将手抚上她纤细柔软的腰身,心下一狠,紧紧掐住。 昏睡的容袖只觉腰上似有利刃割裂,皱着双眉苏醒过来,本能地抚向腰间,痛苦哼声。 “好疼啊。” 林萧见她醒来,蓦然起身离开床沿,正立在前方。容袖失去了倚靠一时间没稳住身子,险些从床上倒下,林萧反应迅速伸臂将她扶稳。 容袖慢慢恢复意志,觉得额头有些疼痛,脸上湿漉漉的也很难受,抬手抹了一把,全是水渍。 “你这是对我做了什么?”她万分不解,抬头看着林萧,后者脸色忽白忽红,那张俊脸此刻情绪十分丰富。 “有劫匪闯入驿站,我们的人都被下了迷药,全晕过去了,我见你睡的沉又叫不醒,怕你出事,就” 他没好意思再说下去,容袖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可这人对她又是泼水,又是掐腰的,当真是下的去手,她何时受过这委屈。 林萧转身去取来巾帕递给她,容袖知道他是好心,也没说什么,接过巾帕擦拭脸上的水渍。 “那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那些粮银。”现在回神,想着这些,她们从京都带着粮食银钱来赈灾,若是被劫走,岂非功亏一篑。 林萧半晌不语,难以言说:“此处驿足是土匪假扮的,我们吃的饭菜中都被下了迷药,我与青王醒过来时,劫匪已经搬走了不少东西,见我与青王反抗,他们便挟走了容溪郡主。” “什么?”容袖急得从床上弹起,难怪她睡的这样死,这短短的一觉竟发生了这许多事,这刚到地方就如此,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你别急,青王已经追上去了,这些日子大家赶路劳累,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若他们想杀人,就不会用迷药,郡主不会有事的。” 心急则乱,现在她需要冷静。 “不行,容溪还病着,我必须赶紧去找她,那些劫匪往哪个方向去了。”她边说着便着手穿衣裳。 “看方向是西边,可现在天未亮,你如何去寻。”林萧根本不愿意让她去冒任何的危险。 容袖将自己的一头秀发随意拢好,顺手拿了件白色披风披在身上:“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你在此看护剩下粮银,可别再出事,我去找人。” 她说完就要走,反被林萧拦住:“公主,不可。” 自上次在幽州,放她一人行动,害她被擒住,他心里到现在都有心结,若此次再有危险,他万死难救。 “林萧,你让开,别拦着我,容溪病重,万一有个好歹,要我如何自处。” 容袖伸手去推他,眼前人却如坐高山般的一动不动:“我跟你去。” “胡闹,那些东西交给他们我怎能放心,青王又不在,群龙无首,你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她有些恼,这人自父亲离开后,眼里就只有她的安危,再装不下其他事物,活像个死板的木头。 林萧内心挣扎,还是退了两步,终究是拗不过她,容袖见他让开,脚底生风般离开了驿站,头也不回。 那些劫匪拉走那么东西,路上留下不少车马印记,容袖便一路往西寻了过去。 黑夜之中一抹小小的身影穿梭于山林之间,她没有任何的胆怯,镇定自若地寻找踪迹。 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容袖这才跟到了尽头,一偌大山寨矗立于半山腰间,看似庞大,实则搭建简陋破旧,活脱像临时的避难所。 见山寨大门外不时有人巡逻,还有人站岗,那些人十分清瘦个子又矮,个个面颊凹陷,脸色泛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怎么看都只像乞丐,哪里像劫匪。 她巡视四周,朝守卫松懈的地方而去,很容易就潜入了寨子中。 忽见前方人群簇拥,容袖忙躲在暗处观察。 空旷的陆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锅,几名略健壮些的男子正在熬制白粥,灶火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锅里,望眼欲穿。 “粥好了,大家排队,不许争抢,每个人都有。” “好,排队排队。” 一年轻男子正在分发白粥,他是人群之中打扮最干净利落的,清清秀秀,一副书生模样。 “你来分,我去给那两人送些过去。”他将手中的铁勺递给旁边的人,自行端了两碗白粥离开。 两人?容袖猜测会是楚禾与容溪,便偷偷跟随他的脚步,一路来到僻静的后院之中。 一间简陋的屋子前上着把大锁,男子将手中端着的白粥放置一边,从袖中拿出了钥匙将房门打开然后再端着粥碗进屋。 容袖跟了上去,靠在漏洞的窗户前往里看去。 屋子不大没什么陈设,仅有一张破旧的桌案,四周角落堆满了柴火,是柴房无疑了。 屋中一男一女脚上都被上了脚链,锁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留给他们的活动范围很小,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十分狼狈,正是楚禾与容溪。 那名清秀的男子将白粥放到桌案上,这个距离他们可以拿到:“吃。” 楚禾与容溪同时盯着他,楚禾满眼不屑,容溪则是一脸茫然无辜。 那人见他们不动又道:“这里没有山珍海味,只有这些白粥,还是从你们手上劫来的,你们若是不吃,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饿着。” 楚禾冷嗤一声,趾高气昂:“你倒也好意思说,看着人模狗样的,尽干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活,还下迷药,无耻卑鄙。” 他也任由楚禾谩骂,只是怔怔地站着:“随你们的意。”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脸色淡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容袖见他出来,便避到一边观察,见他给房门上了锁,背着房门静站了许久,而后深深叹了口气方才离开。 见人走远,容袖才走上前,那房门被锁的死死的,她只能从门缝处往里看。 楚禾看着桌案上的白粥,转而看向身旁的容溪,见她带着肉感的脸庞染了尘土,像朵洁白的山茶花沾了灰。 “你饿不饿。”他语气温和。 容溪闻声,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楚禾抿唇,伸手拿起一碗白粥递到她眼前:“给,先将就着吃。” 容溪饿了一晚上,饥肠辘辘,此刻白粥的清香扑鼻,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伸手接过浅浅尝过,满口米香,从未觉得普通的白粥会如此可口。 见两人不吵不闹,容溪看着也安好,容袖也是宽心许多,他们脚上都上了镣铐,没有钥匙也是打不开,现在还是先不要惊动他们的好。 第74章 浮游蒲草 她离开后院,去寻方才那男子,这山寨虽破旧,却十分庞大,容袖转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人。 不远处传来幼童的读书声,她寻着声音来处去找,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方简陋的院子中。 前方搭建着一间棚子,里面摆着数张大小不一的桌案,歪歪扭扭,有的甚至缺少腿脚,立都立不稳。 那群小小的孩童,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十分的可怜,可他们的读书声却铿锵有力,似乎能冲破云层般的响亮。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们在读三字经? 容袖看向那孩群中的教书先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现在不好出去直接擒人,只得先藏好自身。 这一路走来,整个山寨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体格的,每人都瘦到不堪一击,她不禁怀疑,自己来的当真是劫匪窝吗? 直到日头当空,孩童们才逐渐散去,独留男子一人。他看着跑向远方玩耍的孩子们,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容袖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动身离开众人视线,她才跟过去,见他进了一间木屋之中,容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忙追上他。 “什么人?”男子回身望来,容袖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抬手打在他的脖颈上,男子立即晕倒下去。 容袖来不及多犹豫忙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 分明是看着他收回袖中的,怎的不见了。 她无奈起身,在屋里四处翻找,许是他藏起来了也不一定,屋子里程设简单,她很快就将上下翻了个遍,终究一无所获。 实在无法,只得将人弄醒,见墙角边的架子上有盆凉水,她踱步上前端了过来,泼了些淋在那人身上。 男子瞬间惊醒,从地上撑了起来,半坐于地面,容袖将手中木盆放置一边,凝视着地上的人。 “钥匙呢?” 男子看向容袖,眸中一亮,带着震惊:“长宁公主?” 他认识自己,容袖仔细回想是否在哪见过他,思索许久还是没有答案。 “你认识我?” 男子不慌不忙,从地上起身立在她的身前,单薄的身体看着比容袖还要弱。 “当日在公主府外,有幸见过公主一面。” 公主府外?脑中想起当时巧娘的事情,当日似乎有那么一个书生曾出现过,还让自己给个能服众的理由。 她见过的人太多,匆匆一面之人哪能有印象,虽记得这档子事,已然不知对方的长相。 “既然知道是本宫,还不放人。”她语气严厉。 男子抿着唇,神色紧张,可并未有任何失态之处。 “人,可以放,但草民有个请求,公主能否放过山寨里的人,他们是迫不得已才做的劫匪。”他说着就跪了下去,抬头看着容袖。 “你在跟本宫谈条件。”她语气淡漠,不屑于他威胁自己。 “草民不敢,草民身份卑微如尘埃,不过区区一蝼蚁,哪敢与公主作对,还请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山寨众人,所有罪责由草民一人承担。” 容袖坐到他身前的凳子上,目光审视他。 他身上的灰色长袍陈旧发白,缝缝补补的不知打了多少补丁,面颊凹陷已经脱相,可那双眼睛却熠熠生辉。 “本宫似乎想起,你是谁了,你比以前还要瘦。” 虽然没有多少印象,可记忆中,这人没有现在这样单薄,他唇边带着苦笑,垂眼看着地面。 “你叫什么名字。”容袖问道。 他抬眼看来:“草民周子衡,夜郎本地人氏。” “那你当时为何会出现在京都?” “为民请命而去,走了三个月才到的京都,周某身份低微,力所不及,无功而返。” 容袖越发好奇:“请什么命,既如此拼命去到京都,又为何放弃折回。” 周子衡目光黯淡,想到自己一步一步,日夜兼程,摸爬滚打才走到了京都,可偌大的京都城却容不下他这么一棵野草。 “夜郎干旱许久,百姓苦不堪言,命如浮游,我受乡亲所托,进京请命救大家于水火,可周某一介草民,如何能在京都立足,有负乡亲所托。” 他不必明说,容袖已然知道他的不易,他这样的体格能风餐露宿地走到京都,怕是用了半条命,这是多大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他。 京都是什么地方,天之脚下,贵胄遍地,他一个外乡流民无依无靠,如何能在京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起来。”周子衡闻声惶惶起身。 “那你当时为何不直接将这事告知于本宫,你不是见着我了吗?是有何顾虑?” 他犹豫不决,许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我不相信公主,何况当时东来阁一事沸沸扬扬,周某在京都看清了许多事情,不敢再贸然行事。” 他直言不讳,容袖并未动怒,也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哪个官员会把麻烦事往身上揽呢? “那地方官员呢?”容袖不明白他千里迢迢去往京都的意义。 周子衡眸中带出几抹恨意,双手紧握成拳。 “在夜郎,他们才是真正的劫匪,名正言顺的劫匪,天下的霸王,其实这一带旱情在今年已经有了好转,只是还未恢复生机,百姓无粮食果腹,加上任职官员欺压百姓,不顾百姓生死,不止扣押朝廷拨下的粮银,还搜刮民脂民膏,强抢良家女,官官相互,我们也是有苦不敢言。” 容袖脸色瞬间暗沉,这夜郎已成这番天地了吗?也是,在这天高皇帝远之地,为非作歹再好不过了。 “真是本宫的好臣子,当真该死。” 西南一带这般,京都也是佞臣遍地,容袖顿感精疲力竭,这北宣似乎逐渐步入了前朝的后尘。 “寨中人,并非恶匪,他们都是在拼命生存的苦命人,大家聚在一处,躲避官宦的欺压,只是寨中粮食早已用尽,老幼妇孺们饿得啃树皮,吃野草果腹,无奈之下便生了打家劫舍的念头。” “本宫知道了。”她进寨后,见着这副景象便知事实并非所想,如今自是明了。 第75章 狗官 她语气很冷,周子衡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窗外投来一缕金光,映在她的身上,女人如谪仙现世般立在他的眼前,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还不去把人放出来,莫非要关一辈子?”她瞟了他一眼。 周子衡忙拱手行礼:“是,草民这就去。”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容袖,欲言又止。 “本宫不会追究寨中过错的。”她淡淡一笑,让他放心。 “谢公主殿下开恩。”他又跪下给容袖磕了个头,才起身出去。 容袖也不在这干等着,移步跟上他,一同来到后院柴房。随着房门被打开,蹲在地上的两个身影也抬头望来。 “姐姐。”容溪喊着就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才后觉脚下被禁锢,险些栽倒,好在楚禾反应快及时伸臂扶住她。 “这人都来了,还怕她不要你不成,急什么。”楚禾不由抱怨。 “溪儿,别怕,小心些。”容袖上前握住她的手,容溪被抓到这一晚上都隐忍没哭,此刻竟忍不住落泪,容袖看着心疼不已。 周子衡打开了二人的脚镣,回身站立一边,楚禾得了自由就想上去打人。 “住手。”容袖高声喝止,这人有个毛病,跟楚川一样,喜欢用手脚解决问题。 楚禾虽然心中不服气,可还是停下了手,毕竟他打不过容袖,现在又欠下一笔恩情。 “周先生,你送我们出寨去。”周子衡有瞬间的呆滞,这个称呼对他是何等的尊重,又多么的难能可贵。 “好,公主请跟我来。” 容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容溪的身上,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不见热度,宽慰许多,幸好人没事。 几人还未走几步,就见一名瘦弱的男人直奔他们而来,他跑得满头大汗,身后似有恶魔追随一般。 “先生,先生不好了,那些官差打进寨中来了。”他已经顾不上这几人为何被放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通告着。 “什么?”周子衡顾不上其他,忙往前院跑去,几人也逐步跟上。 空旷的大院中,分成了两派人群,前方为首的官宦,身着绿色官袍,绫罗绸缎,体态圆润,身后的官兵个个健壮有力,身材高大。 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一群瘦弱如蒲草之辈,就连发丝都是枯黄干燥的,当真是云泥之别。 前方那官臣坐于太师椅上,身边有美人撑伞遮阳,按摩递水,比当今皇帝过的还要滋润。 容袖几人止步观望,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是如何欺压民众的。 “你们这些贱民,竟敢入山作匪,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本官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把你们全部关押。” 部分妇孺听到此言,默默低下头,小声互相宽慰,有些胆小的孩童被这阵仗吓哭了起来。 周子衡壮着胆子上前理论:“我们已经失无所失,你何必将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落到现在的地步,如若可以,谁愿意为匪做盗。” 容袖打量那官员一眼,这打扮模样应当是当地的知州,这百姓个个饿的面黄肌瘦,他倒是滋润。 只见那知州抬眼瞟了周子衡一眼,很是不屑:“你们占领驿站,多次抢劫路过人氏,罪证确凿,昨日你们还劫了朝廷派来赈灾的粮银,是否有其事。” 那些平头百姓听到这些,脸上有些挂不住,个个埋低着头,以前他们都是做正经营生的,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而他却还言辞凿凿地指责他们有罪。 周子衡看向容袖,眼中情绪复杂。 这些官员会找过来,应当是林萧去报了官,此番举动,反倒让这人面兽心之徒更有理由打进山寨中来了。 容袖现在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这一切并非自己的本意。 “是,我们是劫了赈灾粮,但我们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你们这些贪官逼的,若你们不一次又一次的扣押朝廷赈灾粮食,占为己有,我们怎走上这条路,是你们狼狈为奸,恃强凌弱,错的是你们,该死的也是你们。” 此刻蝼蚁亦有撼天动地之能耐,他以前虽勇敢,可总会有所顾虑,此时此刻,他无所畏惧。 被欺压已久的百姓们也不再隐忍。 “对,我们没有错,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错的是你。” “狗官该死。” 那人面兽心的知州气得从椅子上弹起:“大胆,尔等贱民也敢放肆,本官说你们有错你们就是有错,现在要你们去死,你们就活不到午时三刻,整个夜郎州都是本官的天下,你们逃不出本官的手掌心。” 容袖冷笑,这是她此生听过最荒谬的话,她缓缓踱步上前,行至那些百姓跟前,像是神女降临一般光彩照人,与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的子民格格不入。 “好大的口气啊,本宫竟不知,夜郎州何时竟成了你这宵小之徒的天下,你是个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也敢妄自尊大,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敢说,你是有几个脑袋能落地。” 她极少说粗话,现在无需隐忍。 那知州此刻目瞪口呆,怔怔盯着容袖,眼前美人惊艳绝伦,这样的绝世容颜是他此生未见过的,她身上那股带着压迫的凛然之气,更是见所未见,一时间竟被她震慑住了。 许久他才开口:“你又是什么人,看你这衣着打扮,并非寻常,莫不是被这群贼人虏来的,你别动怒,也别害怕,本官只会教训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有什么话,等你跟我回了知州府,咱们慢慢说。” 他只道容袖是哪个富贵家的小姐,没有往别处想去,这整个夜郎都是他说了算,还没有他得不到,或者害怕的人。 楚禾也是忍无可忍,踱到容袖身侧,瞪着前方的人:“放肆,闭上你的狗嘴,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她是先帝亲封的长宁公主,是北宣的君主,我亦是当朝王爷,尔等也敢冒犯。”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打扮,就知定是富贵人家,但对其身份一无所知。 那知州也是愣在原地,他今日接到朝廷人士来报,道朝廷的赈灾粮被劫,就忙赶了过来,正好有借口除掉这些流民,也好捞些好处,现在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们说是就是吗?”嘴还很硬。 容袖都不屑搭理他。 楚禾掏出了自身的令牌,展示在他们眼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那知州凑近一看,果真如此,立即屈身下跪,连连磕头,他身后的官兵见状也忙下跪。 “微臣不知是公主与王爷驾临,无意冒犯,还请公主,王爷恕罪。” 容溪也是气的咬牙切齿,上前挽住容袖的胳膊:“姐姐,不能放过他,砍了他的脑袋。”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微臣知错。” 楚禾一脚踢翻那地上的禽兽,恨不得一脚给他踹死过去:“狗东西还有脸求饶,食用朝廷俸禄,却私下欺压百姓,你死期到了。” 那人又爬了回来,跪在地上身体抖成了筛子,完全没了方才的气势。 “公主,微臣出言不逊,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微臣并未欺压百姓,是这些刁民,他们入山作盗,为非作歹,十恶不赦,微臣这才带人前来剿匪。” 周子衡听言险些气吐血:“胡说八道,狗官竟还反咬一口。” 身后百姓亦是愤愤不平。 “杀了这个狗官,杀了他。” “对,杀了他。” 容溪也觉得此人该死:“你觉得我姐姐是眼睛蒙尘了吗?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我们可都见着了,砍了你才是为民除害。” 第76章 除害 那知州跪在地上不再反驳,许久之后自行站起了身,后退几步靠近身后的官兵。 “都起来,给本官把这些刁民全杀了,一个不留。”他恶狠狠地盯着众人,跟条恶犬似的。 一名小兵带着质疑看向他:“大人,那可是当朝公主啊,还有王爷,这是灭族的大罪啊。” “什么公主,王爷,这里只有劫匪,不杀了他们,我们就得死。”他已经无路可退,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先下手为强,兴许还能活命。 容袖气到冷笑,还真是遇上狠的了。 “还犹豫什么,动手。” 那些官兵觉得他说的有理,平时做了那么多恶事,现下被揭发哪里焉有命活,不如拼一把,心下一横,起身提刀就冲了上去。 楚禾眼里燃着火焰,正愁心里的火气无处可撒,毫无犹豫地上去跟他们厮杀起来。 “周子衡,你先带他们下去躲好,溪儿你也去。” 周子衡只得听令照做,将手无寸铁之人全带到安全地躲避,容溪怕自己连累容袖,也一起跟着去藏好。 有人见容袖形单影只,提刀就冲了过来,朝她砍去。 容袖眼皮都没眨一下,抬脚就将他踢飞,下脚力度极重那人被踹飞出几尺远,倒在地面上呕血不止。 她见楚禾被围攻,立即飞身上前去协助,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不多时就将他们打得毫无反抗之力。 楚禾打完,拍了拍衣袖,很是傲慢。 他好歹守护边界几年,对付这些人实在游刃有余。 那知州见形势不对,转身就跑,楚禾哪能让他如愿,纵身飞跃过去,挡在他的身前抬手一掌打向他的胸口,瞬间让他倒地不能动弹。 “哼,可笑。”他语气淡然,带着轻蔑。 周子衡与容溪见恶徒伏法,也现身来到他们身边。 “姐姐。”见她乖巧可爱,容袖朝她笑了笑。 周子衡见那狗官去了半条命,心中很是畅快:“谢公主,王爷为民除害。” 他带领众人,朝容袖与楚禾跪拜致谢。 容袖抿唇,她并不觉得有多骄傲,反倒是惭愧,北宣国会有这样的贪官当道,四处称王。 “都起来。”她说着,目光又看向那瘦得见骨的周子衡。 “周先生,你们昨日带来的粮银就不必归还了,你将它分发给众人,之后再散发消息出去,就说寨中布粥发米,所有人都可以来领,若是粮食不够,可以到城中来寻本宫,另外你把这些人先关押好,本宫回去后会叫人过来处理。” 她话里话外给足了他面子,他心中何止是感激,为自己对她有所怀疑而感到愧疚。 “子衡代替夜郎子民,谢过公主殿下。”他边说着又要下跪,被容袖伸臂拦住。 “周先生一身傲骨,何以动不动就下跪,此事过后,本宫希望有机会还能在京都见着先生。” 他无疑是个正直之人,撇开才华不论,那颗仁善之心,就已经够让那帮朝臣汗颜。 周子衡目送他们远离,容袖的话语无疑在心中烙下烙印。 从山寨回去路程并不短,又没有马车只能步行,容溪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点白粥,现在是又饿又累,感觉脚下轻飘飘的走不动路。 容袖也是无奈:“下次还要不要跟着我出门了,叫你别来就是不听,遭罪了。” “我是想跟着姐姐嘛?你每天都很忙,我在公主府整日见不着你,都想你了。”她瘪嘴,表示自己很委屈。 这丫头自小就喜欢跟着她,也只听她的话,平日里极是任性,这近一年来,待在公主府,脾气都给磨没了。 “照你这脚程,我们天黑也赶不回去了。”她唇边带笑,看着一脸疲倦的容溪。 “那我也不能像姐姐一样飞啊,早知道我也跟着伯父学武,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去了。” 容袖不由失笑:“现在后悔已晚,从头学起也是远水止不了近渴,且再纵容你一回。” 言罢,她伸手揽住容溪的细腰,脚尖一点飞身跃起,带着她使轻功赶路。 “青王自行跟上。”她在上方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脚下轻点树梢借力飞起,轻松而熟练。 “好厉害啊。”容溪不免感叹,心中更是懊悔自己没习武。 楚禾很快也跟了上来,快速上前伸臂将容溪扯到了自己怀中,带着她离开。 “我来。” 他丢下话便已经走远,容溪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也没有恼他。 前方不远便到了驿站,容袖大老远就看到屋顶之上立着的那抹身影,不是林萧又是谁。 她借力飞起,如谪仙下凡般朝他而去,林萧见她如此潇洒而归,明白她此番很是顺利,安分立在屋顶之上等她向自己而来。 容袖稳稳落在屋顶,脚下轻踏瓦片,衣袂翻动,秀发飘逸如云,她哪怕站着不动都那样的让人赏心悦目。 “你就这么喜欢待在屋顶上吗?” 林萧勾唇微微一笑:“这样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 第77章 路有冻死骨 折腾一天,容袖也没能好好休息,随便吃些饭填饱肚子一众人马就往城里赶去。 容溪靠在容袖肩膀上,睁着圆溜溜地大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这么出神?”容袖不禁问。 “青王。”容溪随口回答,话说出口才忽觉尴尬。 “青王?你想他做什么?”容袖很是不解,这丫头以前不是挺不喜欢他的嘛,还闹着要退婚,现在是怎么了? “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昨晚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抓。”她望着容袖,很认真地在解释。 昨日楚禾追到山寨中,以他的能力本是可以应付的,可那些人以她的性命相挟持,才害他也被关了起来。 两人被关在柴房中,楚禾对她照顾有加,一直安抚她的情绪,品性端正,倒没她所想的那样差。 容袖不由轻笑,这丫头的心思就这么容易被牵动:“那你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 赐婚的圣旨未下,可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她担心这丫头到时候有变动,若是退了婚,恐毁掉一桩姻缘。 “我也不知,我喜欢柳长风的风流倜傥,喜欢他洒脱不羁的性子,心里总想着他,想见他,这或许才是喜欢,对于青王,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她细声回答,若有所思。 “或许是你们相处的时间不够,你不妨试着去了解他。”楚禾与柳长风,容袖更愿意她喜欢楚禾,踏实些。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继而凝视着容袖,笑意凛然:“姐姐是不是很喜欢晋离?” 容袖对上她天真的双眸,笑笑,不否认。 “我觉得他没有陛下哥哥好,可陛下已经有皇后了,否则姐姐可以嫁给他,那可真好极了。”若真如此,那她可就能横着走了,姐姐和姐夫是这北宣国最厉害的人物,无人能敌。 “你这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能入我眼的。” 楚川霸道专横,柳长风多情又薄情,这两个人实在并非良配。 “晋离是温润如玉,长的也俊俏,可我觉得他对谁都是一副面孔,我看不透他。”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连自己都看不透,何况是容溪。 听容溪所言,容袖微怔,她似乎从未质疑过晋离对自己的感情,他那种人,处事圆滑,凡事都能运筹帷幄,对任何人都带笑三分,在他心里,自己是否与旁人并无区别。 春季温度已经回暖,但凉风吹来还是冰凉,一行人找了间客栈暂时歇脚,洗去浑身疲劳。 容袖没有白日入眠的习惯,趁着无事正好去城中巡视下现在的民风情况,林萧也一路跟随保护。 她步行漫游,绕了几条街,心中惆怅。 这夜郎城子民分成两派,富贵子弟不愁吃喝,蛮横无礼,普通子民饥不择食,难以糊口。 街道两边满是乞讨流民,密密麻麻分不清数目,而那些富贵人家,吃着山珍海味,宁愿将多余的食物倒去喂狗,也不愿施舍那些空腹之人。 容袖立在街道之间,已经没有再走下去的勇气,这夜郎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这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想象到的场景。 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走到她的身前,仰着脑袋看着她,那双眼睛毫无精神,皮肤干涩,黝黑又发黄,根本分不清他的年龄。 “姐姐,我好饿,可以给点吃的嘛?”他声音虚弱,看着实在可怜。 还未等她回答,那小孩立即被一个妇人抱了回去,紧紧护在怀中,好似容袖会害她的孩子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冒犯小姐的,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她身体发颤,死死抱着自己那瘦弱的孩子,自己也是单薄的可怜。 容袖见她要走,开口唤停她:“等等。” 那妇人闻声停下脚步,扑通一下就跪在她的身前:“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只要您不打他,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给我留条命照顾孩子就行,求求您了。” 容袖无措,看了林萧一眼,后者也是无奈。 她弯腰将身前的妇人扶起,看她蓬头垢面,连面容都看不清,纤弱的手腕似乎一折就断,这体格只怕风大些都能吹倒。 “放心,我不打你,也不会骂你的,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她不解地问。 那妇人小心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她所言。 “没,没怕。”她声音很小,略微发颤。 容袖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猜到了七八分,这一路走来,路上的乞丐流民见到她不是躲就是避,小心翼翼的,可见平时没少被欺负,这夜郎城的风气,怕是病入膏肓了。 她抿着红唇,也没有再追问。 她和林萧都是空手出门,身上没有吃的,若是将银两给她们也不见她们能有命花。 城中并非没有饭馆酒肆,就连烟花之地都有,只是不属于这些人的区域。 前方不远就有家包子铺,容袖回身看着林萧,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快速上去买了一大袋包子折回,将手中的包子全递给那妇人。 那妇人眸中发亮,满眼不可置信,那小孩见母亲不接,自己忙伸手去夺来,拿出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周身的人见着这副场景,忙围了上来。 “给我也拿一个。” “给我一个。” “我也想要。” 容袖心绪复杂,拨开人群,奔直那包子铺前:“你店里所有的吃食我都要了,现在继续做,能做多少做多少。” 那老板见她衣着不俗也没多犹豫,立即答应下来,也不问她是否能付得起银钱,毕竟能在夜郎城中过得体面的,都不是一般人。 “好,我这就去做,姑娘随意。” 容袖行至笼屉前,将蒸熟的包子馒头蒸笼全部打开,随即看向街道的众人。 “这里还有,你们都可以过来拿。” 那些人虽有质疑,但脚下已经蠢蠢欲动,最终全冲了上去,抢做一团。 人多势众,容袖差点被挤摔倒,好在有林萧在旁边搀扶。看着这些狼吞虎咽的百姓,容袖眼尾发红,眼眶带上一层雾气,若再不尽快解决这事,北宣迟早走上前朝的道路。 “林萧,那狗官你如何处理了。”她回来后便将这事交予林萧去处理了。 “现关在知州府的地牢中,我派了人在审问。”林萧紧握她的手臂,担心她被这些人无意伤到。 “他平日定贪污不少,等下立即派人去查抄知州府,将所有银粮全拿来赈济百姓。”她此刻已是满腹怒火。 “好,那我先送你回客栈。” “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先按我说的去办。” 林萧这次没跟她倔,点头应下,塞了个钱袋到容袖手中才离去。 容袖打开钱袋,见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叶片,不由微笑,他还挺有钱。 她拿着钱袋,进屋扔给那还在忙活的店铺老板。 “不计其数,继续把吃的做出来,人手不够就去找,每日抽三个时辰分发包子给这些人,我有事要离开,你不准怠慢,否则我回来掀了你的店铺。” 那老板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这袋金叶子够他卖一辈子的包子了,连连点头。 “是是是,小的一定做好,姑娘放心。” 容袖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第78章 藏着的心意 不止是夜郎城,西南这一带都出现相同的情况,此地最为严重。 不知不觉来到夜郎已一月有余,容袖分身乏术,白日忙着去城里帮忙施粥,夜里又在审查官员勾结一事,累得几天都不曾合眼,身子实在困倦她终是挨不住,单手撑着书案沉沉睡去。 林萧进屋时见她睡的沉,放轻脚步,慢慢踱到她身边,见美人睡的香甜,不忍惊动。 她每天忙得几乎没时间合眼,林萧全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心疼,她看着那样的单薄柔弱,却那么的坚韧倔强。 撑在书案上睡不好,她脑袋一沉险些栽倒,林萧迅速伸臂扶住,容袖立即顺势软倒进他怀中,依旧沉睡。 林萧愕然,喉咙上下滚动,咽下口中唾沫,只觉呼吸都有停滞。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这样靠近一些,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心意,不知道他在日夜守护,只要能在她身边,一切都那么的满足。 他六岁就进入容家,甚至比晋离还要来的早,他看着容袖长大,出落得落落大方,出尘绝艳。 长大后,因为他时常要跟着容将军出入战场,就再难见她的面,每次回京,就好想多看看她。 容将军无故失踪,他也不再前往边界领兵,放弃了所有,宁愿做个侍卫,也要在她身边守护。 有时候守在她的屋顶,会听到房间里传来抽泣的声音,知道是她在哭,可他不知道怎么办,默默站她看不到的地方,心疼她。 她很坚强,很勇气,用自己薄弱的身体支撑着容家,他目睹着一切,见证她成长的所有过程,看她与晋离成为青梅竹马,最后互相倾心,而自己却连明目张胆的喜欢都做不到。 睡梦中的人儿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在他怀中乱蹭,热得他躁意难忍,又不敢有任何动作,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发颤,就这么坐着任由她在自己怀中翻身。 容袖只觉手臂麻木,脑袋沉重怎么睡都不安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缓缓抬起头,入眼的是男子俊朗的容颜,还有他那略带紧张的目光。 四目相对,林萧平日板正的脸上带出一丝慌乱,事先移开目光,侧脸看向别处,心却按捺不住地猛跳。 容袖有些茫然,坐正了身子,抬手揉几下额头。 “我这是睡着了,你怎么没叫醒我。” 林萧怔了下,低头整理被她无意弄乱的衣袍,还未缓过神来。 “我看你这几天很累,就没叫你。” 容袖也没责备他,着手摆弄书案上的信笺,不禁打了个哈欠,神色迷离,睡意未醒。 “你不是跟容溪他们去城里施粥了嘛?今天怎么样,人还多吗?” 这些时日他们把夜郎城内施粥发粮的消息放了出去,许多流民乞丐蜂拥而至,忙得他们焦头烂额的,一连数日,大家都精疲力竭。 “今天人少了许多,已经有了好转,另外夜郎知州供出的同党,我也按你的吩咐将他们全都关押了起来,等候处置。” “你辛苦了。” 林萧一直有勇有谋,行事雷厉风行,在她身边做个侍卫实在可惜,但这人榆木脑袋,容袖劝过多次他就是不听,也是无法。 待整治了这批贪官,再酌选一批可靠的人上任,假以时日相信夜郎会再复繁荣。 “明日将这些贪官拉入刑场,全砍了,以儆效尤。”她语气淡然,已经不再向从前那般心有顾虑,越来越有皇室的气质。 林萧淡淡一笑:“是。” 容袖抬眸去看他,正撞上他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你觉得我这样做可以吗?是否残忍?” “公主做的很好,他们罔顾国法,欺压百姓,作恶多端,至百姓流离失所,饿尸遍体,他们该死。” 容袖抿唇,轻轻叹息,夜郎离京都实在太远,新官上任后也不保证将来不会有异心,当地的替补官员她也不了解,这事还得谨慎考虑。 她是席地而坐,时间久了双腿有些麻木,便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动作之间却碰到了身边的林萧,才发现她们竟靠的这样近,几乎贴在了一起。 林萧也觉得不妥,便挪开些距离,垂眼看着地面。 容袖也没在意,若有所思:“林萧,要不你留在夜郎任职,我思来想去觉得任何人都没你可靠,我给你封个官职,你就驻守夜郎如何。” 听言,林萧脸色立即沉了几个度,双眸冰冷直视容袖,心如死灰,她就这么不在意他,夜郎离京都千里之遥,若他留下任职,此生还有机会再见吗? “我不愿。”他语气很冷,拒绝得很肯定。 容袖就知道他会拒绝,不死心还想劝劝:“你不妨考虑考虑,毕竟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侍卫哪里有前途呢?你精明能干,又曾是大将军,就连我父亲都对你赞赏有加,若你嫌此地偏远,回了京我可以帮你另谋前途” “公主。”他打断容袖的话,心中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 “我说过,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如果林萧让你感到碍眼,我可以在暗处不出来。”他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的女人。 “我怎会嫌你碍眼,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情谊匪浅,我们就如家人一般,让你在我身边做个普通侍卫,我始终觉得亏待于你,何况你年岁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不是吗?” 林萧冷着脸,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可心里还是恼:“我才二十岁。” 容袖愣了下,他比晋离还要小一岁呢?难道他是觉得自己嫌他年纪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于我而言,你与其他侍卫不同,我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的保护,我希望你能有个大好前程。” 林萧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容袖,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将心意告知于她,让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离开她一步,可若那样,他可能连个侍卫都做不了。 “那你就把我当成普通侍卫。”说罢,他立即转身阔步离开,留下一道背影。 容袖不明所以,无奈摇头,怎会有人这样淡漠,对前程无趣,娶妻生子也不想,这么没有想法。 次日午时,夜郎刑场围满了百姓,都想亲眼看到这些平日为虎作伥的贪官是如何绳之以法的。 容袖看着这些跪在刑台上的官员们,无声叹息,心术不正之人,竟能活到今日才伏法。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抬手轻挥,刽子手们得令,手起刀落,刑场上瞬间血流满地,紧接着便是百姓们的欢呼声,在雀跃,在庆贺。 第79章 功名 人群中一抹清秀的身影在远处看着他,目中全是敬佩崇拜,唇边笑意凛然。 容袖也注意到了他,脚步逐渐朝他而去:“月余未见,周先生看着精神了许多。” 她带着笑意事先开口与之说话,美若繁花。周子衡朝他一揖,近来他是过的十分安稳,又不再为如何能果腹而忧心,身子都胖了一圈,哪能不精神。 “承蒙公主庇佑,周某才有今日之福。”他看着眼前似乎会发光的女人,谨言慎行,唯恐冒犯。 容袖缓缓踱步,他也默默跟在身边,目光扫视四方街道,此处与刚来之时已经大有不同,逐渐有了生机,不再流民遍地。 “周先生以前可有何功名在身。”她边走边道。 “周某不才,空有秀才名头,并无所成。”他将声音压的很低,心中感到卑微。 容袖回身打量着他,眉目清秀,双目熠熠生辉,其实他个子不算矮,只是过于清瘦单薄,又总是低头不敢直视人,才会让人觉得他不堪一击,没那么引人注目。 此刻他负手而立,抬头挺胸,与容袖站在一处竟高出她一个脑袋去,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袍,这似乎已经是他最能穿得出门的衣裳了。 “人不以地位评高低,英雄也不论出处。先生能为夜郎子民双脚奔赴京都,就是所成,我寓封你为夜郎监洲,愿你恪尽职守,清正廉明,为夜郎百姓谋福。” 周子衡如坠梦境般,分不清虚实,他竟也会有出头之日,在这长久暗无天日之地,竟会有人给他送来光明。 容袖见他痴愣,挑了下眉梢:“怎么,你不愿?” “子衡谢公主隆恩,定不负公主厚望,谨遵懿旨,会为夜郎百姓肝脑涂地。”他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险些惊到容袖。 “起来,在这大街上的,怪不自在的,也无需你肝脑涂地,凡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己,就是君子。” 周子衡眸色明亮,小心翼翼地望了她一眼,满心尊敬。 容袖微微一笑,抬脚前行:“周先生不若带我走走,我不太熟悉这夜郎城,今日我身边的人都有事忙去了,我一个人也没有头绪。” 他心下欢喜:“周某却之不恭。” 两人徒脚闲逛,容袖这个摸摸,那个看看的,买了不少好东西。自从贪官污吏被清除干净,这城中摆摊做生意的商贩都多了起来,很是热闹。 夜郎城本就民风淳朴,海纳百川,有许多她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即使是向来锦衣玉食的她也不曾开眼。 她买下的东西全塞给周子衡拎着,自己乐的清闲。两人走进一家布庄,店中掌柜立即上前招呼。 容袖随意扫视着店内衣衫布料,这些东西与她平时所用实在差的太多,不过也能入眼,没什么好挑剔的。 “掌柜,你给我家先生选几身上好的衣裳,让他试试。” 掌柜见着财神爷,笑的合不拢嘴,赶忙着手去准备。 周子衡受宠若惊,不敢接受:“公主,我有衣服穿的,不敢劳您破费。” 虽然他的衣服都很破旧,可怎么好再受她的恩惠,这要他如何接受。 容袖并没有看他,继续查看布料:“就当犒劳你陪我逛街了,也当是给你新官上任的贺礼,你不必过多推辞,收下便是,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说是承受不起。” 她既这么说,周子衡也只能虚心接受。布庄掌柜拿来几件样式的衣裳,让她过目,容袖也不太懂这些,便让周子衡自己一一上身试过。 “公主。” 容袖闻声回头望去,见他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袍,墨发仅用条灰色的发带束着,体态修长,衬得整个人文质彬彬,带着几分雅致,其实他挺好看的,就是太廋了。 “嗯,挺好,就穿着,这几件也不错都包起来。”她说着,随手扔了锭银子给那掌柜。 那掌柜笑得有鼻子没眼的,赶忙去将她看上的衣服都打包好,生怕她反悔,因为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容袖只能让周子衡帮忙拎回去。 客栈太小,一行人早就搬到了知州府落脚,此处偌大,住上个几百人绰绰有余。 回来时正好赶上饭点,容溪见两人回来,上前去迎接,盯着她身后的周子衡看了许久,险些没认出来,这人如此打扮一番,竟是有模有样的,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韵。 容袖招呼周子衡将东西放置一边,与他们一起吃饭,他虽有顾虑,但盛情难却,小心翼翼地寻了个位置落座。 “姐姐,你都买什么了。” 容溪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目光不由扫视那堆东西。 “你不妨去看看。”容袖笑着说。 她立即放下碗筷,上前去翻那一堆东西,很好奇那么多东西是怎么带得回来的,那周子衡看着瘦弱,力气还挺大,也挺耐心。 见有不少新鲜玩意,她随手拿了个面具起来看,那面具形制特别,上面雕刻着的动物图案,她见所未见,分不清是什么,只是觉得好看。 “你在那里买的,真好看。”她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 “集市上看到,随手买的,你若喜欢便拿去。”她说着,便抬头看向那丫头。 “集市有那么多好玩的,我也要去。”她说着提起裙摆就往外走,也不管身后的人叫喊。 “你不吃饭了。”楚禾嘴里说着,放下手中的碗筷,连忙起身去追她。 桌上几人对视一眼,静默无语,低头继续吃饭。 第80章 南召 之前那些流民所在的山寨是临时搭建的,风雨大些难免有危险,周子衡回去之时,容袖吩咐他尽快将山寨中人迁至城中来安置,至于如何安排,便看他自身的能力了,给了他这个权利,就要他有用武之地。 前些日子夜郎抓获了不少贪官,单靠周子衡一人继任是不行的,容袖老早就传书信回京都给楚川,要他调派些可靠的人手过来。 夜郎的事情解决之后,他们还要继续往西,去往南诏,那里灾情没有这里严重,但也不容疏忽,还需去一趟,亲眼看情况如何。 听闻京都派的人今日会到,容袖便想着晚些出发,看是何人前来任职,是否可靠。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沉稳的语气入耳,容袖抬眼看向来人,眸中略带惊喜。 “是你?既是你前来,那本宫可就放宽心了。” 宋玉书见她心情尚佳,自己也不禁感到疏朗,一路风尘,此刻荡然无存。 “殿下近来可好。”他看向容袖,眸中温和。 容袖从书案后起身,踱到他身前,楚川可真会调人,倒是有些眼光。这夜郎离京都千里迢迢,要宋玉书到此地胜任,是否过于亏待他了,丞相那边又怎会愿意自家嫡子如此遭罪。 “大理寺那边是另有安排了吗?” “陛下说,夜郎生乱,要微臣前来继任夜郎知州,待一切稳定后,方可回京都。”来是简单,再回去可不知何时了,一年半载,三年五载,谁又能说好呢? “正是如此,本宫亦是相信宋大人的能力,有你在这,本宫便可安心去往南诏了。” 夜郎刚卸任一批官员,若要从头再来,任职者能力,品性都得谨慎,宋玉书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殿下要去往南诏?”他心中略紧张,有些失落。 “是啊,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如今你又过来,本宫也没留下的必要了,明日便走。” “明日便走?”他小声呢喃,心好似空了一块,无法弥补。 “宋大人这是怎么了,看着似乎有些失落,是不是一个人在这陌生之地,有些难受,你本是京都贵胄,要你前来确是有所不公,待夜郎恢复生机,有了合适的人继任,本宫会让陛下尽快调你回京都的。” 宋玉书抿唇,压下心里的落寞,他难受的不是这个,本以为可以跟她待些时日的,不成想,自己前脚刚到,她却后脚要离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他睨视着眼前的人,神色深深,语气轻和。 他向来如此正直,仍谦谦君子之典范,容袖倒是很喜欢他这样的人。 翌日一早,一众人马就此远行,宋玉书在府外相送,看马车渐渐消失于视线之中,心中难以言明。 又是几天的长途跋涉,几人终于到南诏寻到地方落脚,此地旱情也早已恢复,没有夜郎的那种情况,当地百姓虽说不上多富足,却也算安稳。 自从京都而来,他们就没能好好休息过,此次前来恰好碰到当地过节,既没什么事情要解决,容袖决定,让大家好好休息玩乐几日再返回京都。 夜间,容袖与林萧坐于屋顶之上,观漫天星辰,月朗星稀,这里的天似乎比京都的要好看几分。 听当地人说城里今日有火把节,十分热闹,容溪与楚禾早就凑热闹去了,容袖觉得久坐着也无趣,便带着林萧也一同去玩耍。 满城沸腾,人们争先恐后地围着篝火转圈歌唱,容袖与林萧也被挤入人群之中,大家手牵着手,载歌载舞。 容袖入乡随俗,拉上林萧的手,带着他一起围着篝火转圈。 林萧有片刻错愕,心下惊喜,反将她握的更紧,跟着众人一起热闹。 这是容袖这么久以来,最是开心的一天,开怀大笑,满目欢喜。 容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带着面具供到她的身前,对她眨眨眼睛,十分俏皮,楚禾也紧紧跟随着,生怕一不小心将人弄。 几人玩的不亦乐乎,将烦恼全抛至九霄云外,此处人山人海,大家七手八脚,人挤人,一不小心几人就被挤散开。 容袖落了单,目光试探着去找他们的身影,但人影晃动她也是眼花缭乱。 火光摇曳间,似乎有人在身后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身形不稳直直往燃烧的火堆中倒去,她惊恐万分,呼叫出声。 惊慌之下,只觉腰间搭上了一只手,将她带离了火堆,顺势牵着她走出人群,来到空旷处。 容袖惊魂未定,吓得出了身冷汗:“有人故意推我,并且那人会武功?” 那力度她能分辨得出,不可能是意外,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林萧听言眸中续上凌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再有机会离开自己,方才若非他及时出手搭救,后果不敢设想。 “溪儿他们。” 她不安地看向人群,却怎么也发现不了容溪与楚禾的身影。恍惚间,目光瞥见一支羽箭直直朝自己飞来,她连忙闪身避开。 还未安定,人群中就冲出数名手持利剑之人,如潮水般朝他们刺来。 人们见状,吓的魂飞魄散,顿时四处乱窜逃命,你撞我,我撞你的,毫无章法。 林萧忙揽紧容袖双肩,带她飞跃至半空,逃离这是非之地。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很快就跟了上来,两人在一僻静林间停下了脚步,被数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你们逃不掉的。”其中一人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的身份。”容袖心中不安,他们人实在太多,是指定要他们的命了。 “要的就是你的命,长宁公主。” 话音刚落,他们便冲了上来,容袖没有兵器,仅靠林萧反抗自己只能躲避,两人完全不占上风,这次刺杀的人,比在永城时还要多上一倍,两个人实在应接不暇。 那些人也是精明,硬是设法将二人分开,容袖离了林萧的保护空手对付起来很是困难。 一柄利剑刺向面门,她侧身躲过,伸手去夺那人手中的利剑,没发现身后有人偷袭,无意被刺了一剑,好在她反击得快,伤的不重,可也疼得吸了口凉气。 林萧见她受伤,跟发了疯似地冲了上来,一剑将那偷袭之人送上西天,无论如何也没再放开她。 那些人又故技重施,故意朝他手臂刺去,想逼他松开容袖,他宁愿被伤的血流不止也不愿松手。 “林萧你先放开我。” 他不依,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见人冲上来就自己去挡,如此折腾,纵使他再厉害,也应付不了那么多人。 寒光闪现间,一柄利刃已然靠近,林萧应付不及只得用身体挡在她的身前,被利剑深深刺入后肩。 容袖忙抽身去救他,瞳孔骤然收缩,头脑猛然炸开,吓得六神无主。 第81章 守护 就在二人以为会命绝于此时,一个雄伟的身影落在他们身前,手持长枪击退众人。 “快走。”他高声道,并未转过身看他们。 容袖扶起伤重的林萧,逃离围攻,回身看着那道伟岸的身影,感觉十分熟悉,脚下不想离开,可若是留下无疑是对恩人的拖累,只得先走。 她也不知此刻身在何处,自己也受了伤,林萧又伤重意识不清,只能凭着直觉慢慢前行。 时间一点点流失,也抽光了她的体力,她扶着林萧靠在一棵树下休息,自己也喘口气,迷迷糊糊间不小心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只觉手心湿漉漉地,低头看去满手的血,看向身旁的林萧,他面色惨白,虽身着黑衣但也看得出,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沁透。 她试探着伸手去查探他的呼吸,手微微发颤,心中不安,当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轻扫指腹,才略松口气,眼泪自眼中滑落。 眼角瞥见什么东西在他左肩上蠕动,放眼看去竟是条黑色长蛇,容袖吓得瘫坐在地,她平生最是怕这些东西,眼下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那长蛇爬至林萧的脖颈,似是闻到血腥,吐出了瘆人的信子,随即一口咬了下去。 容袖顿时惊慌不已,顾不上害怕伸手去掐那蛇的七寸,迅速提丢置一边。 她扶着林萧的双肩,摇晃几下,却不见他醒来,而他脖颈处被咬的地方开始肿胀。 “有毒吗?”她小声自言,又小心拍了拍林萧的脸:“林萧,林萧,快醒醒。” 后者轻哼一声,却没有清醒,容袖看向他颈项的伤口,微蹙起眉头,心下一横低头下去,亲覆在他伤口之上,将蛇毒吸出,亦如当初他为自己吸毒一般。 林萧此刻恰好醒来,觉得颈项温热,异样的感觉遍布全身,对于她莫名的举动,错愕不已。 “公主。”他气息微弱,声音很小。 容袖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醒来很是欣慰,见蛇毒没清理完,也没时间去理会他,继续俯身下去,轻吮他的伤口。 林萧呼吸微滞,本是惨白的面色骤然泛红,完全不知所措。 容袖回身吐出红血,见血液正常就没再继续,抬头对上他深邃的双眸,见他面红,自己也突然尴尬,白瓷的脸庞立即染上红霞。 “毒,你被蛇咬了,我在给你”她闭嘴,低头看向地面,还不如不解释。 林萧恍然,明白她的用意,不想她会为自己做到此番,抬眼见她身后的衣衫染血,顾不上自身,挣扎着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你的伤。”他动了下,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咬紧了牙关。 容袖伸手将他扶稳,他自己都站不住,还要来关心她。 “你傻的吗?你伤的那么严重,我这点皮外伤算什么,你别乱动,小心伤势。” 林萧靠回树上,想要抬手却如何也动不了,左手早已疼到失去了知觉,容袖也发现了不对,小心去查看他整个左臂,小臂上的伤口已然露出白骨。 她心里一阵唏嘘,身上冷汗直冒,竟会伤的这么重,这手再不治只怕是要废了,另外查看其他,他后肩的伤口也接近三指深,是致命的伤势。 林萧见她眼泪如珍珠般坠落,心也跟着下沉:“不哭,别怕,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伤的这么重,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容袖见他唇边竟还噙着笑,更加想不通了,有些气恼。 她将林萧扶起,自己撑着他慢慢走,寻找能落脚的地方。 林萧刚开始还能跟她说话,后面逐渐没了声音,容袖整个心都悬起,心里害怕又不敢停下脚步,只得抓紧时间赶路。 可是身上的人却逐渐失去了支撑的能力,不能再配合她行走,完全压覆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容袖脚下发软,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地上都是松土,摔倒也没多疼,她忙撑起身来,看向地上不再动弹的林萧,吓到脸色苍白。 “林萧,林萧,你醒醒。”后者没有任何回应,容袖无助望天,泣不成声,哭得断断续续:“林萧,你醒醒啊,我害怕,我害怕,你快醒醒,你看看我。” 她握上他冰凉的手,无助颤抖,此刻才发现他原来那么的重要,才知失去他自己多么的不舍,心里多疼,犹如利刃在剜心。 每次都是他在舍命护自己,不让她有任何危险,他做了那么多,她却丝毫没发现,想起他方才露出的一抹笑,此刻才知是何意义。 这两年来,他像个傻子一样,默不作声的日夜保护着她,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可她却从未发现他的心意。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 她试图去扶起他,他如死去的沉木,沉重非常,根本就无法撼动,容袖无措,哭到失声。 “袖儿。” 一声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袖带着质疑,带着警惕,小心抬头看向逐渐朝自己而来的伟岸身影。 是许久未见的熟悉容颜,是可以顶起半边天的顶梁柱,是她日思夜想也未寻到的人。 “父亲?”她小声呢喃,不敢相信,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男人阔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女儿揽进怀中,眼尾发红,心疼不已。 “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容袖再没忍住,扑到父亲怀中,多年的委屈害怕在此刻全然发泄,哭声响彻林间。 “父亲,我好想你。” 容程双手抚向女儿的面颊,看女儿满面泪水,心都跟着生疼。 “是爹对不住你,委屈了我的孩子。” 容袖哭到咳嗽,望向地上的林萧:“林萧哥哥,林萧哥哥他父亲快救救他,怎么办啊,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容程着手将林萧扶起背到背上,还不忘安慰自己哭声不止的女儿:“袖儿别怕,你跟着爹走。” 容袖压下情绪,起身跟上父亲的脚步,昨夜有林萧保护,她虽受了伤,但没有大碍,行动并不影响。 穿过一片树林,又走了一小段路,见前方立着一间小院,容袖跟着父亲走了进去,见名妇人立在院中翘首以盼,似在等他们。 那妇人眉目温和,带着股悲天悯人的气韵,秀雅端正,不是母亲白玉微又是谁。 “母亲。”容袖此刻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她竟会在这种情况下找到自己的父母。 白玉微见到女儿,瞬间泪如雨下,上前将一身狼狈的女儿拥入怀中,抱着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见到女儿身上有伤,心比针扎还难受。 “娘的心肝啊,娘可算见着你了,你怎成了这副模样,你疼不疼啊。” 第82章 动荡 见着日思夜想的亲人,容袖都忘了所有的惊吓,母女俩紧紧相拥,久久难分。 白玉微亲自烧热水给女儿沐浴,洗去一身尘土,再帮她处理伤口,手上忙活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容袖听到母亲在身后呜咽,回身去安慰:“母亲,别哭了,我没事的,都是小伤。” 白玉微收敛情绪,除了担心女儿的伤势,更多的是心中愧疚。两年前她与容程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留下女儿独守容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容家也危机四伏,不敢想女儿是如何挺过来的。 “是娘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容袖心中其实是有怨念的,可见到父母的这一刻,已然烟消云散,嘴里说不出半句责怪。 “我很好的,府里有林萧,有晋离,若烟,他们都在我身边,我不曾受苦。” 比起当年父亲所受,她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她生为容家女,就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白玉微帮女儿上完药,着手帮她穿好衣裳,细致体贴。 处理好自身,容袖便到隔壁屋去看林萧的伤势。他紧闭双目,昏迷在床,俊朗的脸上毫无血色,薄唇白的吓人。 容程早帮他处理好了伤势,此刻还坐在床边睨着床上的人,神色严肃。 “父亲,他怎么样了。”容袖轻声问道。 他抬头看向女儿,感到鼻子微酸,两年不见,她人都清瘦不少,眼里少了几分天真,多了几分沉稳。 “他伤的不轻,凶多吉少,大夫说一切看造化。”他没有隐瞒,实话实说,毕竟人躺在那,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容袖只觉五雷轰顶,心如针扎般难受,林萧若为救她身死,此生她心中都难以放下。 她坐到床沿边,静静凝视着床上毫无意识的林萧,眼泪自眼角滑落,滴在他搭在棉被上的手。 容程无奈叹息,从床边起身离开,留下她一人。 往事一幕幕划过眼前,想起在幽州,林萧将她揽进怀中,说她是他的妻,让她感到安心。 在永城,他抱着她跃下悬崖,却让她毫发无损,他们遇到那么多的危险,却每次都能死里逃生,有他在,总会让人安心。 多少个日夜他都守着她入眠,让她安枕无忧,在她被蛇咬时他没任何犹豫就替她吸毒,利剑刺来时,他毅然挡在她的身前,不顾性命也要保她平安。 容袖帮他掖好被角,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起身出了房间。 父母都坐在院中,正在择菜准备做晚饭,容袖慢悠悠踱到他们身旁坐下,从菜筐里拿了颗青菜剥起来,无精打采。 夫妻俩对视一眼,无声叹息。 白玉微握着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儿啊,娘自己来就好,你先去休息,可好。” 容袖未答话,继续摆弄手中的青菜,那碧绿的菜叶被她扯了又扯,烂的不堪入目。 “父亲,母亲怎会在此。” 她虽没有责怪他们,但也很好奇,了无音讯的父母为何会出现在南诏,这里离京都千里之遥,又偏僻难寻,难怪谍影也不曾查到。 容程看着女儿,满眼心疼:“袖儿,我和你母亲也是迫不得已,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宜让你知晓,南诏不安全,待林萧伤势好转,你们就先回京都,我与你母亲,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她当然知道他们有苦衷,可她不想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迷迷糊糊地去做这个家主。 “爹啊,你就告诉我,这两年来我对你们的失踪一无所知,查探无果,我都以为你们已经离开我了,如今朝堂动荡,我与楚川应接不暇,你何时才能回京呢?” 容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妻子,见她对自己点了下头,才决定告知女儿。 “北宣立国不过十几年,根基不稳,尚有前朝余孽未除,大小动乱不止,奸臣叛国通敌,祸乱朝纲,北宣表面风光,实则不过是个空架子,内部早已腐朽不堪,与前朝大周相差无几,我此番来到南诏,也是为处理前朝余孽之事。” 容袖愣住,她知北宣此刻名声凋敝,没成想已经到了腹背受敌的地步。 “前朝余孽?”她从未听过这一消息。 “夜郎,南诏此地已有叛乱之象,你一路走来是否发现贪官当道,民不聊生,你此番遇刺,也与其有关。” 容程神情严肃,不想跟女儿说这些,是担心她会害怕。 “正如父亲所言,南诏我倒未发现有此等现象,夜郎确实已经溃不成军,难民遍地,我本以为是此地偏远,才有贪官作乱,并未想到叛乱一事。” 容程得到消息,知道女儿前来夜郎赈灾,便一路跟随,看女儿处理事情沉着冷静,井井有条,心中不知有多骄傲。 他本不想现身,可女儿遇到了危险,只能出手相救。 “我若继续留在京都,朝堂奸臣会越加逼迫,挑唆离间容家与帝君之间的平衡,我与你母亲深思熟虑下,决定离开京都,以此做饵,引出那些包藏祸心之人,才好一网打尽。” 容程将事情原委全告知女儿,让她能理解自己心中的苦衷。 容袖恍若大梦初醒,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谋划,父亲一离开,容家无靠,就会有人按耐不住去对付容家,对付朝堂,都是在引蛇出洞。 “父亲与母亲当初走的突然,这两年来半点消息未曾寄回京都,女儿思念至极,好在你们都平安,我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本以为是我无能,撑不起容家,怕父亲母亲责怪,夜里都睡不着觉。” 白玉微听言,心疼又愧疚,将女儿抱入怀中,眼睛又开始泛红。 “我的乖女儿,我们怎么舍得怪你,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和你爹千里来到南诏,就是想尽快制止动荡,还北宣百姓安宁,也好保我袖儿平安。” 容程附和:“是啊,何况我的女儿做的也很好,面对那帮奸诈的朝臣,临危不惧,应对自如,爹爹为你感到骄傲。” 容袖靠在母亲怀里,闻着她身上袭来的淡淡清香,这个画面她在梦里看到了无数次,总算是得偿所愿。 “那父亲来南诏为何会带三十万大军,他们此刻在哪?”容袖对此很疑惑,那可是三十万人,怎么带走的。 容程与妻子相视一笑:“你爹我又不是神仙,哪能当真一夜间带走三十万人,那都是陛下在故作玄虚,那三十万大军有部分在南诏,有些在幽州,还有部分在京城,都是早有计划的。” 容袖坐直身,有些疑惑:“父亲是说楚川,莫非他知道你的计划,知道你在南诏?” 容程点头,神情严肃,根本不像在说笑。 第83章 无悔 容袖本以为容家与他本该势不两立,以为他会忌惮针对,没想到他竟早和父亲达成了共识,所以这两年来,他对自己的种种,都是故意做给那帮朝臣看的。 “为铲除乱党,我与陛下几次商议,最终做了这个决定,我也好抽身来南诏,暗中查探,这两年来,我与你母亲未曾给你传任何消息,是因为谍影阁已经腐化,不可再用,容家暗哨,已沉溺,已经没有几个可靠之人,只得谨慎行事。” “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容程垂眼,满面沧桑,他比前两年看着老了许多,可风范依旧,浩气凛然。 “改朝换代,谈何容易,当年我与先帝推翻朝政,本就是乱臣贼子所为,现在不过是又再轮回一次。”他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心里终究有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前朝腐败,生灵涂炭,父亲这才毅然决定反击,与先帝一同推翻朝政,建立北宣国,百姓欢喜,容家骄傲,只有他过意不去。 容袖握起父亲的手,满目敬仰:“我的父亲,是盖世英雄,与他们不同,任何人都不比上您的英明半分。” 白玉微看着丈夫日渐苍老的面容,心疼他,也满心爱慕:“女儿说的没错,你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并非宵小。” 容程很庆幸自己一路走来,妻子都不离不弃,从未对自己有过质疑。 此番遇刺,容袖与林萧躲在这偏僻之地一时也回不去,她担心容溪与楚禾,便在容程的带领下,回到了城中客栈,成功见到了容溪与楚禾两人。 父亲躲在暗处并未现身,容袖自行向二人打招呼,并将遇刺一事说明,隐瞒了父亲的所有的事情,要他们即刻返回京都,以免再有危险。 容溪紧紧抱着容袖,心有不舍,楚禾忍耐有限,生生去将两人分开,容袖也没气恼,只是吩咐他照顾好容溪,他也是诚心答应下来。 林萧昏睡了近半个月,面颊都消瘦了一圈,身上的伤口已经逐渐结痂,人却还没有苏醒的痕迹。 容袖打来热水,将软巾沁入水中随即拿起拧干,小心替他擦拭脸颊,虽说他瘦了不少,可好在面色红润了许多,薄唇也恢复血色,人依旧俊逸明朗。 她擦拭完毕,便端着木盆离开,出去处理脏水,顺便打了壶热茶折回屋里。 忽见床上人影晃动,他费力撑着床沿半坐起身来,容袖见状呼吸微滞,脚下似有千斤重,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的。 床上的人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对,她手中的茶壶瞬间掉落,茶水洒了满地。 “林萧。”她低声呼唤,不敢相信。 “公主。”他回应,声音很小,不禁咳嗽两声。 容袖心下一惊,坐到床沿边,伸臂将他抱了个满怀,大声哭出声,毫无形象,是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 “你醒了,你吓到我了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林萧” 林萧不曾想睁眼就能看到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梦中全是她的身影,感到生命在流逝,心里只有不舍,没有害怕。 他以为自己于她而言,无足轻重,可眼下似乎并未如此,他在她心中也有一席之地。 “公主。”他在她耳边轻唤,微弱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 他想抬手拥抱怀中人,努力半晌却发现只有右手能用,微微颤抖着身子,略有失神。 容袖感觉到他的动作,松开了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说着就要起身,被林萧拽了回去,容袖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左手岿然不动,垂在一侧,右手却牢牢握着自己的手。 “你左手伤的严重,一时还不能动,你别担心,大夫说可以恢复的,就是需要多加修养,万不可乱动,否则这手可就废了。” 他安静地听着她的叮嘱,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暖遍身心。 容袖拿来枕头垫在他的身后,让他靠着舒服些,林萧也不言语,唇边带着不易发觉的淡笑,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地上全是茶壶的碎瓷片,容袖起身去将之收拾干净,换了新的一壶茶水进来,倒了一杯踱到床沿边,将他递给林萧。 “多谢公主。” 他伸出右手来接,仰头将茶水饮尽,捏着空杯静默许久。容袖自行去接他手中的杯子,又给他倒了杯茶水,他依旧一口喝完。 “还要吗?”他抬眼,摇摇头,容袖这才将杯子拿去收好,他总是如此,凡事不言于口,才让人将他全然忽视。 见他额间又沁出细汗,她又出去打来热水端到床边,绞干帕子替他擦拭。 林萧见她如此为自己忙碌,心中感到愧疚,不由去握住她在忙活的手,双手相触,两人相视无言。 容袖呼吸急促,眼中带出一层水雾,眼泪如珍珠滑落。林萧见她落泪,更是心疼,松开她的手去帮她擦眼泪,指腹轻触她白瓷般的细腻的肌肤,小心翼翼,手微微颤抖。 “你知不道,你差点死了。”她语气哽咽,满心酸楚,他醒来没有任何的要求,没有任何抱怨,满心满眼都是她。 “能保公主平安,林萧死得其所,为公主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她当真这么重要吗?那么沉重的感情要她怎么还。 “你不害怕吗?那剑那么快,那么锋利,刺在身上难道不疼吗?你怎么这么傻,我哪里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用命去相护,林萧,你要我怎么还你啊。” “林萧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只要是为公主做的就值得,无论我做什么皆是自愿,与公主无关,你无需有任何负担。” 容袖无奈,扪心自问,她的心里当真一点没有他的位置吗?容家牺牲的侍卫成百上千,何以对他如此难以割舍,难道只是因为愧疚。 “我想你好好活着,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她低下头,目光看向他垂在身侧不能动弹的左手。 “好。”耳边是他低沉的嗓音,抬眸看去,依旧是他那双炙热的眼睛。 第84章 困情 林萧人虽醒来,还是不易多动弹,接连数日都躺在床上休息,容袖每日都会按时熬药给他送来,亲自喂他喝下。 暖阳从木窗外照进屋内,洒下一缕金辉,容袖放下药碗,去寻来林萧的衣裳,这是她前段时间与父亲进城时买的,也没给他穿过,不知是否合身。 他难得会穿浅的衣裳,容袖只是按照自己的眼光买了,这衣裳是月白色,广袖长衫,质地柔软精细,穿着应当舒服。 容袖将他从床上扶起,亲自伺候他穿衣服,体贴细微。她自小含着金汤勺,就算容家未曾起势时她也是大家小姐。 父亲被容家孤立,才带着她与母亲在外漂泊过一阵,也算不得辛苦,此后她便成了尊贵万千的金枝玉叶,何曾这般服侍过人。 林萧凝视着身前的女人,她此刻正在为自己系腰带,俩人此刻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相敬如宾,他觉得此番,最是值得。 “今日外头天气爽朗,你总闷在屋里也不好,出去走走有利于伤势恢复,我扶你,慢些。” 容袖扶着他的右臂,二人缓缓往外而去。林萧唇边噙着浅笑,在她的带领下踱出里屋。 暖阳映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泛起层层柔光,他抬眸看向蔚蓝的天空,有劫后重生的轻松感,黑眸明亮,似承载星辰般耀眼。 后背隐隐作痛,他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由着容袖扶着自己走下木台阶,来到宽敞的院中。 院中二老见两人出来,面色也很是温和,林萧为保护他们的女儿险些丧命,见他好转,心里自然高兴。 “今儿个日头好,让袖儿带你出去走走,你躺了那么多天,怕身子都不爽立了。”白玉微手中提着菜篮,笑脸盈盈。 “谢主母关怀。” 白玉微也不再多言,拎着菜篮子去了厨房。 “去,过会儿记得回来吃饭。”容程缓步朝他们走来,在林萧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也走进了厨房。 俩人顺着幽静小道慢行,来到条小河边停下,溪水清浅,缓缓流淌,河岸边柳枝摇摆,清风徐徐拂面,扫去万千惆怅。 容袖蹲身伸手去探河水温度,已经入夏,河水不再冰凉,她捧了一把清水将手洗净,随即抬头看向林萧。 他长身玉立,月白的衣袍随风微卷,清风自他肩上吹过,带起他身后的几缕墨发,眉宇间俱显风流,少年气质绝然雅正,这身衣服很适合他,比起平日里常穿的黑衣,此刻矜贵优雅气度浑然天成。 林萧也蹲身至她身旁,动作间后背传来撕裂的疼痛感,他面上云淡风轻,莞尔一笑。 容袖将手探入河水中,溅起水花洒向他俊逸的脸庞上,他避之不及,脸上挂了水珠,抬起阔袖轻轻擦拭,没有去反泼她,任由她折腾自己。 见容袖笑靥如花,他心中如涓涓细流淌过,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显黯淡无光。 他的左手已经能有所动弹,微微一动便是撕心的疼痛,不敢多去动作,做什么都只用右手,容袖也盯得紧,不让他瞎动。 这几天他伤口的结痂正在慢慢脱落,痒得他揪心般的难受,总是想偷偷去摸伤口。 “林萧,不准动。” 他停下手,咬牙忍着。 容袖牵过他的左手,轻轻撩开他宽大的阔袖,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来,即使伤口已经结痂,可看着依旧瘆人,犹记得当日,那白骨呈现眼前,简直不寒而栗。 “这手伤成这样,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影响你用剑了,你练得这样好的一身剑术,实在可惜。” 林萧不以为然,淡淡笑道:“我用右手持剑,左手不影响。” 容袖愕然,抬眸去望他,这话似乎很耳熟,他以前在幽州时说过,她也没有忘,可她记得林萧是两手都可以持剑的。 “早知不影响,索性就不治了,叫我父亲一刀给剁掉多好处理。” “公主高兴就可以。” 他的回答依旧没有任何犹豫,亦如当日,容袖都被他给气笑了,替他拉好衣袖,掩饰伤口。 “我知保护我是你的职责,但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做的已经很多了。” 如若经历此番,她还看不透他的心意,当真是蠢得出奇了,也难怪几次劝阻他都无动于衷,心里不愿,嘴上却不说原由,害她总摸不清头脑。 “不只是职责。”他垂眼,看着脚边缓缓流淌的河水,经历一番生死,才知心中有遗憾,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就离开。 容袖心底一颤,看向他线条流畅的侧颜:“林萧” 她不知道怎么去劝说他。 他回身望来,顺势握住她的手,紧紧捏在自己手心。 “林萧此生别无所求,愿长伴公主左右,竭尽所能护公主周全,请公主应允,不要再去为我谋前程,于我而言,你胜过一切。” 这些话分明不深情,可字字句句敲打人心,他这样坦白,想来无论如何,此生他都不会为自己前程所考虑的,容袖一颗心沉到谷底,难以抉择。 “可是林萧我给不了你什么的,我的心给了晋离,要我如何才能给你腾出位置呢?若你执意留在我身边,一辈子都无所依靠,我…做不到。” 林萧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她说出来,心中难免落寞 “我并非是在向你索求什么,林萧本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又何惧孤身度过此生,能留在你身边,此生无憾,此生值得。” 容袖低下头,泪珠颗颗坠落,他既这么说,她又哪里还忍心赶他走,这是他的选择,她无法插足,这辈子注定要对他有所亏欠。 “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喜欢。” 他淡淡一笑,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你哪里都值得,我喜欢你。” 等两人回来时,二老早做好了饭菜,都在等着他们 这顿饭,容袖吃得心情沉重,食不知味,吃完了也不知饱是没饱。 林萧伤重,这段时间比较嗜睡,容袖扶他进屋躺好,见他睡下这才踏出屋子来到院中与二老坐到一处。 白玉微见女儿心事重重,眉头不展,心下担忧:“怎么了,方才吃饭时就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林萧的伤有什么问题。” 闻言,容程也是一脸严肃。 容袖轻声叹息,双手撑在桌案上捧着自己的脸发呆:“不是” 再无后续。 二老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容程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木屋,略有猜测:“我闺女莫非是为情所困。” 白玉微本在收拾碗筷,听了这话立即停下动作,去审视女儿的神情。 “父亲英明~” 她拖着长长的轻柔语调,十分娇憨可爱,夫妻俩霎时松口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第85章 情债 容程挑了下眉梢,自己着手收拾了碗筷去洗,让妻子留下陪着女儿解忧。 白玉微睨着女儿道:“莫非你们不是郎情妾意,他这般为你出生入死,你又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是有哪里不好吗?是吵架了?” 容袖抿唇,看向母亲:“我与林萧并非母亲所想那般,是他今日对我说,此生都要留在我身边,我如何能平白耽误他一辈子。” 白玉微总算是理解了个七七八八,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不喜欢林萧啊,娘瞧他对你忠心耿耿,又是一表人才,将来定是个好夫婿,你当真对他无意。” 容袖想出口否定,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犹豫:“我我已经有晋离了,哪里还能接受他的心意。” “晋离。”白玉微不禁念叨,她不知女儿会心系晋离。 “什么时候的事?”容程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坐到容袖身边,一副要她老实交代的表情。 “倒也没多久,我与晋离已有互许终身之意,若身边一直留着林萧,那对他到底是残忍,还是成全。” 林萧说过他别无所求,可若是整日看她和晋离出入成双的,心里又作何感想,岂非是在伤口上反复撒盐。 白玉微看向丈夫,欲言又止,容程也微蹙眉头,似有为难。 “晋离倒也是个好孩子,可他的身体不用娘多说,你是知道的,若有个万一,你当如何。” 晋离自进府就疾病缠身,女儿跟他定下终身,晋离若不争气,女儿岂非要守寡,难免有私心,宁愿女儿选林萧这个身体康健的。 “我心悦晋离,就不会介意这些,何况他的病是可以治的,寇悠然已经再制药了,虽说只能救他活至不惑之年,可身体能调理,没准能痊愈呢?他进容家时大夫说他活不了多久,不照样好好的嘛?” “寇悠然。”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她说了那么多,他们就只听进了这个名字。 容袖被他们的反应给惊着了:“是啊,正是溪风谷寇氏。” 容程脸色一黑:“他性子孤傲,不愿理会生人,你倒也是有本事,能让他出手救治晋离。” 白玉微表示赞同:“当年你父亲本想将他带回容家的,可又想到他用毒极致,怕吓着你,就带去了宫里。” 容袖忽地想起了什么:“说到这个我倒有一事想问,父亲当年不是极力反对剿灭溪风谷吗?为何又领兵前去。” 此事她一直很疑惑,早就想问,可近日为了照顾林萧,她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容程敛神,语重心长:“我带兵前去,不是去剿灭他们,是去救他们,可我赶到之时,寇氏一族已经悉数灭亡,就剩寇悠然还有一个伤重的小姑娘,我便将他们带回了宫中。” 容袖更是一头雾水:“那是何人所为,当年不是楚川说要剿灭寇氏一族,而后下旨要父亲前去的吗?” 容程叹息:“此事一言难尽,寇氏本屈身山谷,不问事实,可不知为何,五年前,全谷中人都突然中了一种毒,此毒一经发作便六亲不认,灭绝人性,如疯魔一般,十分的可怖,他们在山谷之中倒不足为惧,可若有人逃出山,后果不敢设想,传言此毒会传染,朝廷便有人提出了将其剿灭的想法。” “可父亲又为何说是去救他们。”容袖直视父亲,满心不解。 “这是陛下所求,他要我借剿杀之名,带兵前去救他们,避免有人惶恐事先暗下杀手,我本想着去将寇氏一族暂时关押,待查清他们所中何毒再放出来,哪料我赶到之时,他们已遭歹人毒手。” 容袖突然想起寇芙兰除夕那夜突发病情,莫非那就是中毒的现象 这与她所想的截然不同,楚川到底是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又是楚川,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竟会救寇氏一族?” 她喃喃自语,楚川平日不是对寇氏一族极其厌恶?这才下令去剿灭溪风谷的? 容袖挠头,脑中一片混乱。 “或许这一切与前朝余孽有关,这事我也未曾查明。”容程一脸愁容,可想心里有多烦躁。 “父亲是不知道,那寇悠然以为是容家军剿灭的溪风谷,整日对我喊打喊杀的,他还放蛇咬我,当真气人。” “什么?这个寇悠然,竟敢伤我宝贝闺女,待我回京都剁了他的手。”容程脸都黑了几个度,自己好心救他,反倒害了女儿。 “那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可还顺心。”白玉微比起容程倒是冷静许多,情绪没那么激动。 “现在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楚川将他送到我的公主府里去了,我本以为他是故意在给我使绊子,现在细想来应当是另有原由。” 楚川这个人,平日里霸道的不得了,谁都压不下他那股威风,没想到私下竟做了那么多事。 白玉微盯着女儿:“我儿这一口一个楚川的,直呼陛下名讳,倒是顺口,你爹爹做了这么多年家主,可都没你嚣张。” 容程挑眉,一副不愧是我闺女的骄傲神情。 “母亲快别说了,这楚川他对我居心不轨,执意要我进宫做他的妃子,我现下十分头疼,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啊?”夫妻俩又同时出声。 “怎么又来一个,我闺女还真是招人喜欢。”容程扫去脸上阴霾,笑得眉眼弯弯。 白玉微也是低声轻笑,他们离家的这两年,女儿过得当真是精彩绝伦。 “那你心中最是中意何人。”白玉微目光紧锁女儿,生怕错过什么,容程也好奇地往她跟前凑了凑。 容袖微微勾唇:“我心里已经有晋离了,哪里还会想其他的。” 白玉微笑了笑,并没有意见,容程脸色沉重,抬手一拍桌案:“哼,管他是什么人,想染指我闺女,得先过我这一关。” 容袖赶紧扶住摇晃的桌子,担心这小木桌受不得这一掌,父亲平日处事极稳重,没想到对她的婚姻之事这般在意。 白玉微忍俊不禁:“看来我儿未来的如意郎君可要遭殃了。” 第86章 贬谪 休息两个月,林萧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是时候返回京都城了,容袖与爹娘道别,几人心中都有不舍。 “父亲,母亲,保重。”见母亲眼中带泪,她忍不住哽咽。 “遇事无需逞强,待爹回去,与你一起处理,知道吗?”容程怕女儿肩上有压力,总是去追逐自己的脚步,他几十年打拼,哪里是女儿一朝一夕就能达到的高度。 “我知道了。”若非京都事务繁忙,容袖当真想再多留些时日。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萧的伤何止是百天的问题,考虑到他的身体,回程的路上并不匆忙,两人边休息边行路。 路途漫长,一个半月后,他们方回到京都城,此去西南,离京已有半年之久,不知不觉,天又入了秋。 此番回京,与她所想完全不同,公主府外,此刻围满了朝廷士兵,水泄不通。 容袖与林萧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见晋离负手而立于公主府外,体态修长,一袭玉白锦袍华贵,风度翩翩。 “阿离。” 他闻声迎上来,面色沉重,目光闪烁,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容袖难得见他会有此神情,已然知道有大事要发生。 林萧目光扫视公主府外的士兵,心中疑惑:“怎么回事?” 晋离几番犹豫,还是将手移至前方,双手握着道明黄的圣旨。他抿紧薄唇,把手里的圣旨递给容袖自行查看,并未宣读。 容袖平静抬手接过,随即将圣旨缓缓展开。 “长宁公主容袖,结党营私,私通奸佞,祸乱朝纲,草芥人命,德不配位,有负天恩,着,立即收回其所受一切职权,褫夺其封号,念及容氏一族旧日功勋,勉其死罪,贬为庶人,幽禁于公主府内,无旨不得外出。” “结党营私,德行有亏。”容袖紧握圣旨,身体微微颤抖,口中不断低语,心灰意冷,手中圣旨滑落,掉落裙摆边。 她呕心沥血,支撑容家,为朝廷铲除异己,亲赴西南治理旱灾,铲除贪官,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最终却换来如此下场,怎会甘心。 “公主。”晋离见她脚步摇晃,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往公主府中走去。 林萧本想跟上,走了两步,又觉得此刻晋离陪着她会更合适。 到了烟雨阁,晋离将容袖轻轻放至软榻之上,见她不哭不闹,怔怔发愣也不知在想什么,自己亦心如刀割。 “怎么回事。”容袖双眸空洞无神,目视前方。 “金洲客栈,海岛,那些奸臣一口咬定你是幕后主使,众口悠悠,一切矛头都指向公主府,无法反驳。” 容袖心中冷嗤,满眼不屑,没想到这些人的目的会是她,当真是做的好极了,一击毙命,成功将她拉下泥潭,无法翻身。 若她未曾在南诏见到父亲,或许会气恼,但此刻,她很清楚这是早晚都会来的结果,她必须冷静下来,接受这一切阴谋。 “王叔他们呢?”她更在乎,亲人是否平安。 “荣王被褫夺王号,荣王府被查抄,容舟也已经革职,家中除了女眷,所有男丁,全流放至北地。”晋离从未觉得,完整地说完一句话,竟会这般艰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容袖秀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公主,你还好吗?”晋离立在她身前,一颗心被她的情绪左右牵动,宁愿她哭会儿,闹会儿,才像她的性子。 “阿离,我没事,就是累了,你陪我坐会儿。” 晋离坐到她身侧,容袖顺势倒进他的怀中,鼻息间是熟悉的药香,紧紧缠绕心头。 “公主不难过?”他也奇怪,这女人何时学得这一身冷静,若换了他人,遇到这事,没有造反都算沉得住气的。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公主,就算无权无势,能够安稳度过一生,又有何不可呢?只要他们都平安,那些虚无缥缈,又致命的东西,谁喜欢,就拿去。” 晋离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指腹轻抚她脸庞细腻的肌肤,柔软似水。 “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那个位置,公主金尊玉贵,心系天下子民,德厚流光。” 容袖不由失笑:“我就有你说的这样好,你夸的我心中有虚,那圣旨上,金口玉言,字字道我德行有亏。” 他勾唇浅笑,是包容万物般的温柔:“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这一路走来,她有多辛苦,众人不知,他知。身为长宁公主,她不负百姓,身为家主,她无愧于心。 容袖起身,双手捧起他俊雅的面庞,这张脸,依旧温厚,却透着病态,比她离开之时还要憔悴。 “寇悠然没给你解毒吗?这气色不见好。” “他说解药这几天就可以配置好,无妨,不急。”他享受着她的关怀,任由她温热的手掌抚着自己的双颊。 “你不急,我急。”他凡事风轻云淡,淡漠至极。 晋离一挑眉梢:“公主急什么呢?晋离虽体弱,亦能伺候公主,做好称职的夫君。” 他的语气缠缠绵绵,柔情缱绻,如片轻羽拂扫心头,痒得难耐。 容袖面色桃红,双眸流露情谊切切:“道你是正人君子,却半点不避讳,青天白日,这种话你张口就来。” 晋离伸臂环住她的腰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扣紧她纤细的手腕压在两侧。 “晋离从来都只是个俗人,想娶一妻,三餐四季,共赴白头。” 他温言切切,深深浅浅的气息扫过她的面颊。俊颜在眼前逐渐放大,容袖闭上双目,迎接他的靠近。 晋离墨眸深凝,低头吻下,两唇相触,几番缠绵难分,不解半年相思之苦。 情意浓郁,难以自制,他拥紧怀中女子,偏头轻吻她的耳垂,慢慢沿至她的颈项,淡而清晰的幽香侵犯鼻息,将他那颗燥热的心紧紧攥住。 他的大手重重揉捏着她纤软的腰身,缓缓向上。容袖慕然心惊,想要将身上的人推开,却被压的更重,男人带着霸道蛮横,掠夺她的温柔。 好在他及时掐灭火苗,离开她的唇,眸光炙热,紧紧注视身下女子。 容袖抬手,白净的指尖轻点他的薄唇:“当真是个俗人,不堪一击。” 他莞尔一笑,忍得心疼:“你何时才能嫁我?” 容袖将双手搭上他的脖颈,轻挑眉梢:“那你打算何时娶我?” 后者依旧莞尔,柔情蜜意可融化冬雪,清风兰雪,公子陌如玉。 第87章 清闲 容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朝廷内乱,叛贼四起,儿女私情只能暂搁一边。她也想有个安稳的家,和晋离平安度过此生,白头偕老,可现在她还不能。 晋离理解她的不易,体谅她的想法,也愿意等她处理完一切,安心做他的妻子,只是他的妻子。 整日被幽禁公主府中,她无所事事,满府闲逛。树倒猢狲散,府中下人已经寥寥无几,都自个奔前程去了。 秋季落叶满园,无人打扫,凄凉萧条。人生起起伏伏,从万人敬仰的公主,到如今的庶民,若说心中毫无波澜,不过是自欺欺人,她终究没能留下父亲所拼下的荣耀。 “公主,天凉了,总在外头吹风,小心冻着。”辛夷将披风搭在她的身上,为她系好系带。 “辛夷,大家都走了,你为何不走,如今公主府没落,已经没什么好前程了。”辛夷自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若是离去当真不舍,但也尊重她选择,不能平白耽误人家。 辛夷的手微微颤抖,看着容袖的双眼微红:“奴婢不会离开,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会陪着公主,愿意一辈子伺候公主。” “一辈子都伺候我吗?”又是一辈子的承诺,她暗自问,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奴婢本就是棵无根的草,得公主收留,能在身边伺候,离开公主,辛夷又能去哪呢?只要公主不嫌奴婢粗笨无用,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公主。” “怎样都好,你须得谨慎考虑,毕竟,我已不再是公主。我去走走,你不必跟着,去忙。” 容袖无奈苦笑,有些人怎么都留不住,有些人却是如何也赶不走。 她抬起手,感受清风穿手而过,虽抓不住,但能清晰感受到,它一直在。 从前做无忧无虑的公主时,她也清闲,但不会觉得自己这般一无是处,当真世事无常。 无意间,她走到了青竹院,见院中竹叶翩翩飘落,在地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竹林下一抹青色身影正在忙碌,他手中握着扫帚,正在院中清扫落叶,一举一动如画卷灵动,浮现眼前。 容袖缓步踏入院中,慢慢踱到他的身前,男人抬眸朝她看来,神情淡淡,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却美到不可方物的脸,见者一眼万年。 “当真讽刺,以前最想离开的人不曾离去,想方设法留下的人,如今又不见踪影。”她喃喃自语,抬头看萧萧竹叶自高处飘落。 寇悠然安静睨着身前的女子,第一次对她产生怜悯,她是王朝陨落的一颗繁星,从前那般耀眼,此刻也不过凡尘一缕烟尘。 容袖正失神间,眼角瞥见一抹身影朝自己扑来,将她抱了个满怀,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 “你终于回来了,哥哥说你出去打坏人了,都没人跟我玩了,我好想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寇芙兰双目秀美,炯炯有神,眼中带着乞求,轻咬着红润的下唇,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好,我陪你玩,但我有事情要跟哥哥说,你先等会儿,好不好。”容袖语气温和,就怕惹怒了她。 后者依旧紧紧抱着她,瘪嘴:“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去玩。” 容袖无奈,抬眼看向立在前方安静如雕像的寇悠然。 “兰儿,放开她。”他淡淡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 寇芙兰转头目视哥哥,心中不愿,但还是松开了容袖。现在府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如果哥哥再生气不理自己,她就更无聊了。 容袖笑了笑,脚踏枯黄的竹叶,在离他约莫三步的地方停下:“晋离的药,有进展吗?” 她回来时见晋离气色十分不佳,若再不服药恐耽误救治。 “快了。”他依旧少言,丢下两个字便转身进了竹屋。容袖本想再问几句,见他这样不给情面,也不再自讨无趣。 寇芙兰倒是热情似火,见寇悠然离开,忙凑上前来,手里举着一条青色布条,约莫三指宽,怎么看着像条发带。 “蒙眼抓人,你来抓我。”她说着,就将布条搭上容袖的眼睛,转到她身后帮她牢牢系稳,也不问她是否愿意。 容袖想着自己也是闲着无事可做,跟她玩闹打发时间也尚可。双眼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无法视物,只得凭感觉踱步。 “躲好了吗?我要来抓你咯。” “好了。”寇芙兰笑声悦耳,很是欢喜。 容袖随着她的声音来处去寻,伸出双手去试探,脚下慢行。 此刻寇悠然正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空竹框,他面色淡淡,若无其事地越过两人往院中的药架而去。 容袖听到脚步声,便寻着声音走到他的身前,欲伸手去抓。寇悠然蹙紧眉头,往后避开,一片柔软的衣袍从她手中划过,什么都没留下。 她并未退缩,又再往前,寇悠然没有耐心跟她玩,欲转身离开,瞥眼见容袖脚边横着一根竹子,想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容袖已经被绊倒,直直朝自己扑来。 他来不及躲避,本能地伸臂将她拦腰扶住。容袖脸庞贴上他的胸膛,双手紧抓着他的双臂,鼻息间是淡淡的清竹香, 她心下疑惑,寇芙兰清瘦,这双臂强劲有力,明显不是她的。暗中猜测是寇悠然,可眼前人一语不发,就这么任由她扶着。 寇悠然哪里会让她这样触碰,又觉得不是:“是,阿离吗?” 她小声试探一问,后者依旧静默不语,也不知为何。寇悠然听她轻唤,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很是不悦,后退几步避开,甚至故意推了她一把。 容袖失去支撑,面朝下倒去,忙伸手支撑身体,才没能让脸贴上地面。 她有些气恼,顾不上形象,半坐于地上,抬手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双眼迷离地望向眼前人。 寇悠然面色冰冷,如寒冬霜雪,长身玉立似笔直的青竹,矗立天地间。 “你做什么故意推我。”她没有冤枉他,方才她已经准备站稳,是这人故意推了她一下,否则她哪里会摔这一下。 他不语,瞟了她一眼,毅然转身离开。容袖咬牙,无奈紧抿红唇,算她倒霉。 寇芙兰上前去扶她起身,贴心地给她拍去衣裙上沾染的尘土。 “不生气,不生气,我们继续玩好不好。” 容袖见她讨好自己,心里的怨气也一扫而空:“好,姐姐不生气,我们继续。” 第88章 若烟 入夜时分,容袖本已早早沉睡,耳边却传来刀剑声响,她猛然惊醒,立即起身下床,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开门踏出屋内。 院中两抹身影缠斗,长剑银光交错,容袖看清其中一人是林萧,整颗心霎时间悬起,他这个时候哪里能动武。 “林将军,是我,别打了。” 是久违的熟悉声音,林萧停止打斗,放下手中的长剑,神色依旧警惕。 来人扯下面巾,露出张美艳的容颜来,容袖略惊,这公主府外全是朝廷士兵,她也能摸到这烟雨阁来。 “若烟。” “公主。”她唤着,便朝容袖而去。 容袖朝林萧招手,示意他一起进屋。 几人在矮桌边席地而坐,若烟扯下还挂在脖颈上的面巾,随后放置一边。 “林将军下手当真是快,我还来不及说话,就险些被刺成窟窿。”好在她躲得快,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不愧是北宣的第一剑手,轻易冒犯不起。 容袖蹙眉盯着他:“不是叫你别守夜了吗?你的伤未痊愈,不易动武。” 他低头看着桌案,不语,好在今日来的是若烟,若是他人,恐有其他危险。 “林将军身上有伤?”若烟更是敬佩,有伤还这么厉害。 “无妨。”他说的淡然,轻如鸿毛。 容袖也是无奈,这人当真执拗,估计拿绳子绑着也不老实。 “你怎么来了,裴恒呢?”容袖问。 若烟单手撑着案桌,姿态很是慵懒:“他回西炎了,我得到消息,知公主被贬谪就赶了回来。” 索幸她还记得她,未曾忘恩负义,有了裴恒就忘了主子。 “不过是早有意料的事情,就是来的快了些,有点猝不及防。”容袖说的淡然,自行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饮用。 “我此来,还有一事告知公主,西炎已经休养好生息,欲起兵夺回国土,寒宫锦落与裴恒已经带兵埋伏在西炎附近。” 当时楚川不惜代价,奋力攻打西炎,动了不少兵力财力,短短一月就凯旋而归,可想并未除尽后患,如今西炎卷土重来,北宣岂非四面楚歌。 “我如今被困公主府内,不晓外界状况,对朝廷的事情也一无所知,楚川他可知此事。”容袖内心干急。 “陛下自然是知晓,他欲派青王重赴边界,似有放弃西炎境地的意思,此次西炎能再起势,与朝廷中潜伏的叛贼必有关联,你知道的,我与裴恒各为其主,他对我有所提防,我无法查探,到底是何人在与西炎合作,但我却查到一人,锦欢。” 容袖与林萧同时看向她:“又是锦欢,她不是楚川的人吗?” 若烟点头:“是,可她也是西炎的人,是潜入北宣的细作,陛下对她十分信任,皇宫守卫森严,我无法靠近,只能来找公主商议,如何将此事告知陛下,要他警惕锦欢。” “可我如何才能见他,我根本就离不开这公主府,府外的士兵也不让任何人随意靠近。” 她第一次这么想见到楚川,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可思议。 “要不,我去。”林萧道。 若烟朝容袖点头,表示赞同:“林将军身手过人,让他潜入宫中,将此事告知陛下,公主意下如何?” “我此番已成这般光景,他那里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恐也是危险重重,你贸然前去,不见得能见到他。” 她已然知道楚川是友非敌,那道圣旨应当只是缓兵之计,朝中既有叛贼,那要对付的就不单是她一人,还有这北宣的帝王。 若烟轻叹:“那该如何,我身上还背着叛国的名头,根本不敢随意现身。” 林萧道:“你可以暗中潜入江临侯府,去找晋离,让他去传消息。” 容袖眸中一亮,她倒是没想到这点。 若烟却是眉头不展:“晋公子他现在进不了宫,公主被陷害,他哪能全身而退,别忘了他亦是容家的一份子,那日他传完圣旨,回到侯府亦有道圣旨等着他,而今他也被困在侯府,不得外出,除非能查出公主与他无关。” 容袖此刻才知晓,外界已经乱翻了天,若再坐以待毙,等着他们的就是把锋利的砍头刀。 她若有所思,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你去工部尚书府,找到柳长风,要他进宫告知楚川,说我有要事要见陛下,无需点明何原由。” 不曾想,到头来,最不靠谱之人,竟要去做最靠谱之事。 如今谍影阁已经不能再用,锦欢又是楚川信任之人,实在危险,她必须见楚川一面,与之商议对策。 若烟虽对这个柳长风印象不多,既是容袖信任的,想必可靠:“是,我过会儿就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日陛下定会前来。” 祸不单行,容袖不知楚川能否应付,北宣与西炎再度起兵,战乱再起,朝廷佞臣叛贼未除干净,当真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如今裴恒那边情况如何?”容袖此刻似乎有些后悔,自己放走了裴恒。 若烟苦恼:“我也探不到什么口风,他是势必要夺回故土,光复西炎,倘若此次他能攻下西炎,就需要再度休养生息,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北宣地界来。” 当初若未曾占领西炎倒也就罢了,如今西炎已成为北宣的一份子,要是守不住,岂非丢了王国尊严。 战事停息不久,而今再度燃起硝烟,劳民伤财,百姓的日子又将暗无天日。 “若烟,你传完消息后,继续去查探裴恒的口风,有任何异动,不必急着传给我,传至南诏,给我父亲。” “公主知道容将军在南诏?。” “听你这话,你是知道?” “我被裴恒救出后,他便带我去了趟南诏,我无意在那寻到了容将军的踪迹,并见到了将军的面,他要我守口如瓶,不得透露任何消息,我也就没将此事告知公主。” 容袖明了,也能理解父亲的谨慎,小心使得万年船,幸好父亲早有预料会发生内乱,事先带着母亲离开,否则,今日被困的,可不只她一人。 “即是如此,那你便去,万事小心,你只身在西炎,纵使裴恒再护着你,不见得就万事大吉,寒宫锦落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明白。”若烟起身,拿起桌上的面巾带回脸上,随即出了屋子,再无踪迹。 容袖眸色黯淡:“林萧,北宣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后者紧握着剑柄:“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平安。” 她当然相信他的能力,可她并不想任何人为自己去出生入死,只想天下太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第89章 求见 按理说,楚川收到消息应当很快过来,眼下已到黄昏时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容袖在前院来回踱步,心中隐隐不安。 以若烟办事的效率,不能是这结果,许是遇到了难处,事情迫在眉睫,她必须尽快见到楚川。 府外全是士兵,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左右守卫拦住了去路。 “陛下有令,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公主请回。”这些人,嘴上唤她公主,行动上可半点不留情面。 她不明白,楚川既贬她为庶人,又何须将她看守这样严实,跟打入天牢一般,此举算是彻底将她囚禁了。 “本宫有急事要见陛下,本宫可以不出去,你们代为传话也可。” 左右守卫互视一眼,神色轻蔑。 “陛下日理万机,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你现在是朝廷重犯,想见陛下,就更不可能了。” 她右边的护卫嘴里说着,目光便在她身上游走,像他这种底层的人,以前根本就见不着公主的面,如今却可以毫无忌惮地打量她,很是得意。 容袖偏头睨他,神色坚毅,没有分毫卑微:“本宫确有要事需要面见陛下,若此事能让陛下龙颜大悦,二位也能捞个传报有功的名头不是?” 听了这话,两人稍有犹豫,但又很快拒绝:“你说有事就有事,万一你想对陛下不轨,我们岂不也要跟着受牵连,赶紧回去,别逼我们动手。” 那人说着,手中握着刀就将容袖往里赶。 容袖见此路行不通,也没有多费口舌,顺势拔出了他手里的长刀,指向二人。 “本宫今日必须见到陛下,你们,要么去通报,要么死?” 她气势凌人,提刀踏出了府门,看守的众守卫见状立即蜂拥而至,将她团团围住。 “长宁公主,你可别冲动啊,我们现在还愿意叫你一声公主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能为难我们呐,若你执意如此,要是伤到了哪儿,也都是自找的。” 其中一人试图劝解她。 容袖不屑,冷哼一声:“伤本宫,就凭你们,还不能够,但凡你们哪个有些脑子,就该立即去通报,而不是在这里费嘴皮子。” 那人见劝不动,一个眼神指使众人动手,现在她只是个庶人,又是皇家下令看守的重犯,执意出逃,出了什么事,就怨不得他们了。 容袖自然不怕他们,跟他们打了起来,故意将事情闹大,最好是传到宫里去。 “住手。”一声喝斥从远处飘来,众人闻声而止,朝声音来处望去。 楚川于正前方缓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名宫人,威风凛凛,自携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立即放下武器,曲膝跪了一地,将头埋低,恨不得贴到地面去,唯独容袖,矗立在人群之中,安静等他向自己而来。 他踱到容袖身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对于地上伏跪的众人,他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闹什么?”他语气平淡,听进他人耳朵里却有股迫人的气势。 “我要见你。”容袖随口回答。 楚川剑眉微挑:“你也有想见朕的时候。” 他将容袖从上而下审视一番,随即移开目光,越过她的身体,独自朝公主府里走去,容袖也抬脚跟上。 两人行到公主府的后花园中,进了一间凉亭之下。楚川见亭中桌椅沾了灰尘,眸色微滞,抬眼看向容袖。 她回望过去,明白他的意思,自然走到他身前的凳子旁,挽起长袖欲去擦拭凳上的灰尘。 楚川脸色骤变,迅速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动作,也不顾凳子上有灰尘,一屁股坐下,顺势将她拉进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容袖挣扎,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无济于事,这人真是一身的毛病。 楚川见她安分不动了,才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你倒是能屈能伸,平日不是凶得很么?用衣袖去给我擦灰,亏你想的出来。” 如今公主府中已经没有下人,这府里都快有半个皇宫大了,辛夷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来清扫后园。 “还不是拜你所赐。”她嘴里呢喃,目光注视前方,就是不去看他。 楚川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转头面视自己:“你自己行事不慎,给人当了箭靶子,也好意思怪我。” 容袖拂开他的手,与之四目相对:“皇帝陛下,你能不能放尊重点,每次都动手动脚的,是脑子不好吗?再者,还有那么多宫人看着,你是想我名誉扫地?” 他若无其事地望向凉亭外守着的一众宫人,那群人立即背过身子,跟一排木头似的安静站着,大气不敢出。 “我乐意。”他理直气壮。 “我不乐意。”她欲从他腿上起来,又被按了下去,无奈又生气。 楚川饶有兴致,往她耳边凑了凑,气息轻扫她的耳廓,暧昧十足:“离京半年,你有没有想我?” 他语气暧昧,情愫浓郁。容袖咬紧牙关,瞪眼看他:“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去想他,真是要命的问题。 楚川很不满意这个回答,一张俊脸立即变沉,松开了她的手腕,顺势推开怀中女人,任由她往地上摔去。 容袖被他推的猝不及防,摔在了地面上,好在她及时伸手撑住,才没磕到哪里。 “楚川,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你找我所为何事?” 容袖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谍影锦欢的事情,我得到消息,发现她是西炎的人,你一向重用她,可有发现端倪。” 他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你又是从何得知。” 容袖松了口气,原来他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如今西炎战事再起,你可有应付之计。” 她用阔袖轻轻扫去凳子上的灰尘,坐到他身侧,楚川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薄唇微抿。 “你离开这半年里,朝堂大乱,佞臣未除不说,反被将了一军,眼下边界战事又起,你又是这番模样,我也自顾不暇,何来计策。” 以前相斗相杀,此刻又为她身处困境而感到头疼,当真是矛盾。 “若你当初停止攻打西炎,北宣又怎会内忧外患。”容袖觉得这是他犯的最大错误。 “谁让你私自放走裴恒的,你若肯将他藏身之地告知我,哪里能让他有机会卷土重来。” 他有理有据,纵使容袖心里不服也不好反驳,他们俩,谁都有问题。 “我还不是为了保若烟,才出此下策。”现在细想来,当初跟裴恒合作,是有些冲动了。 “我若想杀若烟,还会留着她等你来救,榆木脑袋。”他骂人很是顺口。 “是你自己有事总藏着掖着,我哪里能猜透你的心思,平日你对我又总威逼利诱的,我当然以为你是当真想除掉我。” 那时她并不知道,楚川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哪知他是在演戏给别人看的,再者他总是一副要将她除之后快的架势,谁不警惕。 “对你喊打喊杀你不怕,真心实意时你倒是避之不及。”他语气沉重,心里万般无奈。 容袖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她对他好像除了警惕,再生不出其他的感情。 第90章 拒爱 “不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当初为何执意攻打西炎。” 以前只觉得他暴力嗜杀,可在父亲那得知他所作之事后,就再没那想法。 他静默不语,双眉紧锁,半响没说话:“这个,你以后会知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总之是和前朝孽党有关。”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啊。”容袖满脑子雾水,偏生这人又卖关子。 楚川嗤笑:“你现在这副样子能帮我什么?叫你平时不要太嚣张你不听,非要横行霸道,比我这皇帝还威风三分,现在吃到苦头了。” 容袖深深吸了口气:“我几时嚣张了,你不要空口白牙的胡说八道,本姑娘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何须蛮横霸道。” 如今细想来,她似乎只在他面前嚣张跋扈,而他似乎从未跟她计较过,只是嘴上放狠话,实际倒真没做什么。 “是?你光明磊落,你堂堂正正,私自放走敌人,暗中潜入皇宫密室,你光明,你磊落。” 他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听得容袖一阵心虚。 “还不是你逼的,你既和我父亲早有谋划,为何半点不跟我透露,若你早向我说明原由,我又何必做到此番地步。” 倘若他肯将事情言明,他们之间哪会生出这诸多误会,也不会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楚川神色意味不明,目光紧锁着眼前女人:“告诉你我还怎么演戏给那帮奸臣看,你一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万一暴露些什么,岂不是拖我后腿。” “楚川你”容袖无语至极,他就这么瞧不起她。 他忍俊不禁,又伸臂过去将她捞了过来,坐回自己腿上,满眼浓情盯着她。 容袖那点力气跟他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根本拿他无可奈何,每次都让他欺负去。 “你真的没有想我,嗯” 他在她耳边低语,朝她越靠越近,薄唇亲上她的耳廓。 容袖心里直发颤,连忙躲开,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之上,防止他再乱来。 “楚川,你不要这样,你有皇后,还有其他妃子,我现在很认真的再跟你说一遍,我永远都不可能做你的妃子,也不会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他眸色微黯,握上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我与她们无关,你若不愿,我便只要你一个。” 他情谊绵绵,深情款款,让容袖很是无措:“你是皇帝,三宫六院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何况,我不愿接受你,是因为,我心里没有你。” 空气在此刻凝滞,两人坐姿亲密,却感受不到爱意。 楚川深邃的黑眸越来越平静,面容依旧如平常那般,没有任何情绪表达,让人猜不透,摸不清。 “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你的心里就不能有我。” 容袖感受得到他语气中的落寞,以前她只觉得这人想得到自己,只是为满足自身的霸道自尊,然现在她能感到他的真情流露。 “陛下,情之一事,不可强求,你,放过我。” 这份强制的感情确实对她造成了困扰,与晋离是互相倾心,她都只能暂时搁置一边,现在哪里还有其他心思去跟他纠缠。 楚川垂眼,呼吸微促,握着她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心中燃起火气,难以消散。 容袖被他握的生疼,紧蹙双眉,努力抽回自己的手腕,他却紧抓着不放。 “疼啊,你放手。” 他回过神,松了力度,容袖终于得了自由,低头审视着那被捏红的右手手腕,有些恼怒。 “我偏要强求。”他双手环住容袖的腰身,紧紧将她拥住,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让她不能离开自己。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已经有晋离了,何故纠缠不清。” 容袖觉得他抱的实在太紧,腰身几乎快要折断,呼吸也困难。 “那你就舍弃他,给我腾位置。”他将头抬起,对上她紧张不安的目光。 “你这是什么霸道言论?是人话么?” “你既割舍不下他,我又如何能割舍下你,我都不介意你心里有晋离,你又在意什么,霸道的到底是谁?” 容袖无措,当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真是荒唐。” “喜欢你这种女人,自然荒唐。”他说罢,低头便朝她靠近,欲去吻她的红唇。 容袖偏头躲避,他的唇落在她柔软的肌肤上:“别让我恨你,你这样的行事作风,当真让我厌恶。” 他愕然,喉结上下滑动,眸光变的凌厉,怔怔迎上她愤怒的目光。 两人之间气氛尴尬,浓郁的火焰冉冉升起。 眼角忽见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两人同时偏头看去。容袖本能地侧身躲避,而楚川则是抬手去接,稳稳将那东西握在手中,面色镇定。 容袖低头看去,见他手中的是个青色的小瓷瓶,看着像药瓶。 她又抬头回望过去,见一袭青衣的寇悠然正立于前方,目光冷冷地直视他们。 “你来找什么死?”楚川目光淡淡,语气却逼迫凛然。 容袖莫名感到心虚,趁机推开楚川,自行安分站到一边,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 寇悠然并没有任何的畏惧,瞥了容袖一眼:“水性杨花。” 容袖错愕,瞪大了双眼,他是在骂她? 她正想着反驳,来者已经转身潇洒离去。 楚川不由嗤笑,起身靠近容袖,开口道:“确实水性杨花。”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药瓶塞进容袖手中,顺道抬手捏了下她白皙的脸蛋。 容袖气恼,拂开他的手:“你也配说这话?” 他不以为然,挑着眉稍:“我还有事要告知你,我欲将林萧调往边界,同青王一起抵御外敌。” 容袖欲开口拒绝,被他事先截止:“别跟我说什么,不行,不愿,之类的话,眼下朝中能用之人寥寥无几,我不能再纵容你任性妄为,王朝危难之际,他理应重回沙场。” “我岂是那等愚昧无知之人,我心下犹豫,是因为林萧身上有伤未能痊愈,故而担忧,可靠之人既是不多,你何不替晋离解困,他也好帮你出谋划策。”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她又答应过林萧,只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侍卫,现在该如何去面对他。 楚川心有不满:“担忧这个,心系那个,对我却置之不理,是什么意思?” 容袖无奈:“你堂堂一国皇帝,整天就在意这些,你脑子装的都是浆糊吗?” “我脑子装的是你。” “……” 两人又争执吵闹了一番,直到天完全黑透,楚川这才气冲冲回宫。 第91章 离去 容袖看着手上的药瓶,猜测是晋离的解药,但以防万一,还是需要去找寇悠然确认下。 竹院中,两抹身影端坐在桌案边忙活着什么?容袖忽觉脸上滚烫难忍,莫名的心虚,心中将楚川暗骂了千百遍。 她敛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踱到两人身边,自选了个位置坐下,那两人均无视她的存在,低着头,双手自顾自地搓着药丸,气氛很是尴尬。 容袖用余光偷瞄寇悠然,男人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地忙活着。 她又瞄了眼寇芙兰,后者也正悄悄抬眼瞅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容袖对她笑笑,正想搭话却见她立即低下头去,收了神色。 回头望去,果然见寇悠然正冷冷地瞪着她,很是严厉,他这是不让寇芙兰理她? 她无奈,将手中的药瓶放到桌案上:“这是?晋离的药么?”她语气很小心,带着试探。 寇悠然顿了下,随即又动作起来,没有说话。寇芙兰对容袖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瘪嘴摇摇头。 “我我,方才是楚川他行为不端,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她顿愕,自己跟他解释这个做什么?更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他依旧不言,寇芙兰忍不下去了,轻轻唤了声:“哥哥”语落,被冷冷瞪了一眼,吓得一激灵,闭了嘴,从桌边起身躲屋里去了。 院中就只剩下两人独自相处,容袖抿了抿唇,也没有再去打扰他,这人软硬不吃,又喜怒无常,若惹怒了他,没准会被打出这院子。 两人就这么坐了许久,寇悠然依旧忙活不停地搓着药丸,容袖傻楞地坐着发呆。 一阵凉风吹来,几片枯黄竹叶随风翻卷,落在了桌案上。容袖轻声叹息,将竹叶一片一片地从桌案上拾起,再扔回地面上,很是无趣。 忽觉口渴,欲倒杯茶水喝,手还未触碰到桌上的茶壶,她便停下,收回了手,这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还是忍着罢。 寇悠然见她此番动作,稍有动容,她有这么怕自己? “是他的药?” “啊。”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好的,那,谢谢啊,我不碍你眼了,走了。” 她顺起桌上的药瓶,忙不迭地起身逃离青竹院,好似后面有豺狼虎豹会追来。 寇悠然微微抬首,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情绪似坠落深渊般落寞。 这辈子,容袖最怕两个人,一个激情燃烧的柳长风,一个不近人情的寇悠然,这两人任她绞尽脑汁也应付不了。 回到烟雨阁,见林萧孤身立在院中,似在等她回来。 她放缓了脚步,林萧应当是收到了楚川要调他前往边界的消息,脑中还未想好如何跟他解释。 “公主。”他事先开口,朝她跟前而来,目光深深望着她。 “对不起啊,我” “与公主无关,我愿前去边界,公主不必有负担。” 容袖对他愧疚万分,可楚川说的对,现在北宣需要他,须为大局考虑:“你身体未痊愈,记得当心,可有说何时出发。” “明日。” 明日么?这么快,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很是不舍。他这一离开,公主府又少了人口,就剩下她和辛夷相依为命了。 “那,那我叫辛夷去备些酒菜,我明日不能送你出府,今晚就当给你饯行。” 他嘴角微扬,笑意含着隐忍克制。 夜间,两人又上屋顶,可惜今晚乌云蔽日,没有半颗星辰,只有阵阵清风在耳边穿梭而过,越吹越凉。 容袖举起手中的白色小酒罐,示意与之碰杯。林萧举起自己的酒罐与她的相碰,两人相视而笑,仰头各自饮了满满一口。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风太冷,容袖觉得鼻头一阵发酸,眼睛雾蒙蒙的总有泪珠要滑落。 林萧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渍,心下犹豫,脑中生出了抗旨的冲动,可自己去边界亦能为她分忧。 容袖尽力压制住情绪,朝他露出个难以言说的笑。 “万事小心,一定保重。”她语气哽咽,带着哭腔。 林萧静默许久,最终鼓起勇气,伸臂将她环在怀中,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眼下这种节骨眼,他真的放心不下,留她一人在京都,困在这公主府里。 容袖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松开了手里的酒罐,任由它顺着屋顶的瓦片滚滚而落,不久便听到屋檐下传来破碎之音。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屋里的,只晓得,醒来时,辛夷带来了消息,说林萧早已出府,跟着大军一起离去。 许是吹了一夜的风,她感觉头脑混沌迷糊,浑浑噩噩地没有精神,或许是病了,觉得身上的被子薄得很,半点不暖和。 辛夷见容袖裹着被子卷缩成一团,越发觉得不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烫得灼手。 “公主,你发烧了,这可怎么办,傅大夫也不在府里,这该如何是好?” 容袖紧闭双目,觉得喉间发痒,咳了几声,呛出了泪。辛夷见状更是慌得不行,心似在火上煎烤。 还没等她想着法子,就听到屋外传来阵叫喊声,两人均是一愣。 寇芙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里,无意碰倒了横在房间里的屏风,给自己吓哭了起来。 容袖费力撑起身子,额头一阵胀痛。 “寇姑娘,你怎么了,怎弄成这副模样?”辛夷不禁问。 她脸上挂着泪,发丝凌乱,就连身上的衣服都乱七八糟的,袖口外翻,纤细的小臂上还有淤青,容袖与辛夷惊恐万状。 寇悠然平日将他妹妹照顾的一丝不苟,向来都是干净漂亮的,几时有过这狼狈模样。 “哥哥,哥哥打人,哥哥不要我”她语气断断续续,身体微微颤抖,明显吓的不轻,辛夷忙上去安抚。 容袖已然猜到不对劲,撑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扯了件白色衣裙穿上,秀发未束,就任由它披散在脑后。 “你安抚好她,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公主当心啊。” 辛夷见她气色不佳,放心不下,可寇芙兰又哭得一塌糊涂,在地上缩成一团,实在分身乏术。 容袖疾步赶到青竹院,累的出了身虚汗,感觉四肢百骸都被重石碾压过一番的疲惫。 行至竹屋外,抬手去推开房门,外间不见人影,往内屋望去,见抹青色身影在晃动,偶尔传出粗壮的喘息声。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踱入内间,一颗心惴惴不安,跳个不停。 寇悠然躺在地面上,额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眼尾赤红如朱砂,嘴角还溢着一抹鲜血。 “寇悠然。” 容袖顿感晴天霹雳,明显被这场面给骇到了。 她试探着去扶起地上的寇悠然,将将触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奋力推开,她本就虚弱不受力,又被他推的猝不及防,额头不慎撞上床沿,磕出了血。 寇悠然像是失了意识,直在地上翻滚,嘶吼不停,脖颈也是青筋显露。 容袖无措,往后退了退,见他痛苦极至,于心不忍,又不知从何下手。 只见他爬了起来,睁着血红的双目朝容袖瞪来,吓得她颤了下身子。 第92章 惊恐 “寇公子,你” 还未等她说完,脖子就被一只大手钳住,致命的窒息让她无法顺畅呼吸,抬手去掰开他的手指,身上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寇悠然,你冷静,冷静。”她眼中被逼出了泪,惊恐又无助。 寇悠然身子也是不住颤抖,那张漂亮的俊颜此刻比地狱阎罗的面孔还要恐怖。 出自求生的本能,容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朝他撞去,竟当真撞开了他,得了自由,瘫软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空气。 本想趁机逃走,见地上狰狞可怖的寇悠然已经疯魔,担心他出事,又退了回来。 “寇公子,你想想兰儿,你这样会吓着她的。”她试图用亲情去唤醒他的神智。 男人红着眼,猛地起身朝她扑来,将她整个压在地上,力气大到惊人,动作也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容袖只觉肩上传来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比利刃剜心割肉,声声痛呼响彻青竹院也无人前来。 男人整个覆压在身,重到她呼吸困难,双手被禁锢,又没有力气反驳。 他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她肩上的细肉,似乎想将她整个吞入腹中。 容袖痛到几乎失去知觉,哭声越来越薄弱,到最后完全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天地为何物,脑中混乱一片,昏睡前的记忆浮现脑海,左肩上传来隐隐痛感,让她逐渐清醒过来,打了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起,惊出身冷汗。 她目光扫视屋内,竹窗,竹墙,身下的小床也是竹制,脑子瞬间炸开,这是寇悠然的房间。 外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抹清丽修长身影踱入屋内,他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他似谪仙降世,如诗如画般的优雅安静,根本无法与脑海中的那个模样联想到一处。 容袖见他靠近,吓到发颤,抱着被子往里缩了缩:“你别过来。” 来人顿住脚步,立在前方归然不动,只余衣袂轻晃。 屋内静谧,容袖能清晰听到自己慌乱急促的呼吸,还有躁动不安的心跳,如擂鼓般无法平静。 “对不起,我…伤到你了。”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如缓缓小溪流淌山间。 容袖紧抓着身上的棉被,呼吸深深浅浅,许久才缓过神来,依旧心有余悸。 寇悠然抬脚往前,行至床边,将手里的汤药递到她眼前:“药。” 她闻声慢慢抬头,鼻息间是浓郁的苦药味。 容袖定神,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药碗在双手间抖动,眼看汤药就要荡出碗口。 一只白皙的玉手毫无征兆地覆在她发颤的双手上,冰冰凉凉,稳住了她的药碗。 她不由一愣,抬眸望去。男人穿着好看的青色的衣衫,额前两缕刘海飘逸柔顺,面若山巅白雪般清冷,不染半分凡气。 “我来。”他端回药碗,屈身坐到床沿边,用瓷勺轻轻搅动汤药,随即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容袖怔愣片刻,懵懵地张开唇饮下,苦涩的汤药在口中散开,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不知是苦的,还是吓的。 寇悠然顿住,心中愧疚。 他清醒来时,见容袖在自己身下,面色惨白,额头流血,衣衫凌乱,手腕,脚腕上都有淤青伤痕,狼狈脆弱不堪,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喝了小半碗药,见寇悠然还在继续喂药,她偏头避开,不愿再喝,寇悠然也没有说什么,收回了药碗。 “你刚退烧,需要休息。”他说罢,起身离开。 容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安静了会儿,总算恢复镇定。 想起在南诏,父亲提起五年前,寇氏一族集体中毒的事情,毒性发作,会让人神志不清,无法自制,莫非就是这番模样,的确骇人。 听到动静,她抬头又见寇悠然折了回来,他手中提着药箱,自然地坐回床沿边,淡然睨视容袖。 “我给你换药。”他语气温柔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他能有的态度。 容袖点点头,不语,一瞬不瞬地偷偷瞅他,他好看到让人怀疑是否真实存在。 他发现容袖的小动作,也没有恼怒,朝她身边靠了靠,可她往床里缩的太远,很是不便。 “你过来些。”语气依旧温柔,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她依旧没说话,身子往外挪了挪,靠近他。 寇悠然抿着薄唇,抬手去揭开她额头的纱布,动作仔细轻柔。他宽大的衣袖在眼前晃动,拂起淡淡的青竹香,沁人心脾。 为她上好额间的药,重缠好纱布,他停下了手,目光垂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没有动作。 “这里我自己来就好。”她总算开口说话,声音软软绵绵,令人生怜。 “我是大夫,你不必太过在意男女之别。” 容袖未语,哪能不在意?她不明白,为何每次这种难为情的事情,都是在他面前发生的,上次解毒是,这次也是。 寇悠然等了半晌,见她没答话,也没有再过问她的意思,自行伸手去挑起她的衣领,缓慢撩开,露出她柔白诱人的锁骨。 衣衫被他剥开,整个左肩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容袖脸上一阵滚烫,脸红至耳根,双手紧攥身上的棉被,垂眼看向地面,不敢去看他。 她的肌肤似雪般的洁白,锁骨上方一排深而可怖的齿印,触目惊心。 “处理伤口会疼,忍着些。”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让容袖心中发颤,呼吸紊乱,不知所措。 寇悠然见她神色不安,双颊红得快滴出血来,唇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思被她牵动,似坠入云间,柔软舒适。 他用竹签挑起药膏,擦抹在她的伤口上,容袖疼得倒吸口凉气,咬紧了牙关,并没有呼出声,这点痛,跟昨晚被撕咬时比起,简直不值一提。 他动作很是熟练,很快就处理好,容袖忙胡乱拉拢身上的衣服,一头倒在床上,拉过棉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寇悠然被她的举动逗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如冰雪初融,暖化万物。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去掀她身上的被子,扯了几扯,没成功。 “你手腕还需要敷药。”他有点无奈。 默了片刻,容袖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将双手搭在被面上,脸上两抹红晕像是打了胭脂,艳丽脱俗。 寇悠然没有过多言语,移开在她身上的目光,从药箱中寻出擦拭的药酒,倒了些在手心上揉搓,待药酒化开他便去握容袖的手腕,轻柔地按捏着。 他的手带着微凉,又似乎带着暖意融融,容袖感到有什么扫过心头,痒痒的。 她抬眸,偷偷瞧他,不巧被他撞上,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寇悠然双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停下了动作,凝视她秀美的双眸。 容袖被他盯到紧张起来,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翻身背对着他,一语不发,闭眼假寐。 第93章 难吃 容袖是被饿醒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见夕阳余晖暖暖,情绪不甚安好,心里空虚寂寞。 寇芙兰踏着跳跃地步伐进了里屋,双眼亮晶晶的,笑颜如花,明显把所有的委屈都遗忘了。 “哥哥说,吃饭。” 她正是饿了,磨磨蹭蹭地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记得来时她的衣裳是白色,而此刻屋里备下的是件鹅黄色衣裙,应当是辛夷给送过来的。 寇悠然屋里也没有镜子,她随意收拾过后,便随着寇芙兰出了里间,来到厅中。 寇悠然彼时正在摆弄饭菜,见容袖出来,抬眸扫了她一眼,神情依旧平淡。 桌有四方,寇悠然坐在正中,寇芙兰坐在他右侧,容袖正纠结着,自己要坐他对面还是左侧。 “不吃么?”他问道。 “吃。”她坐下,在他的左侧位置,端起桌上的饭碗,刨了一大口米饭进嘴里。她嚼了半天,后槽牙都嚼发酸了也没把嘴里的米饭全咽下去,又不能吐出来。 这米饭,怎么好像是夹生的,她抬眼偷瞄兄妹二人,那两人细嚼慢咽,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努力了半天,她总算咽完嘴里的米饭,又夹了口青菜塞进嘴里。 嗯…没盐? 寇悠然见她没再继续动筷子,朝她望来:“不合胃口?” 她嘴角抽出一抹笑,很是礼貌:“这饭,你妹妹做的?” 以前府里有专门的下人会送饭,现在她的院中都是辛夷亲自动手,青竹院自然也得自力更生。 男人明显顿了下,淡然道:“我做的。” 容袖无语,低头默默吃饭,这大病一场,醒来就吃这么些玩意,简直生不如死,偏还不敢说什么。 以前在青竹苑解毒,从未跟他同桌用膳过,这第一次一起吃饭,就吃这些东西,她再也不想跟他吃饭了,实在糟践食物,也糟践自个。 寇芙兰也只是随意吃了小半碗饭,就丢下筷子,取了个空碗去盛汤喝,容袖实在分不清,那又红又白的液体,会是什么汤? 她目光紧锁寇芙兰,试图通过看来分辨这汤的味道。 只见寇芙兰一脸期待地端碗喝了一口,汤汁入口,她怔住,瞪大了双眼,噗呲一下将嘴里的汤汁全喷了出来。 容袖震惊,眼前被一面宽大的青色衣袖挡住,幸免于遇难,否则还不知会被喷成什么样子。 “兰儿。”寇悠然念了她一声,放下衣袖。 容袖有些不可置信,他竟会去帮她遮挡。那厢寇芙兰漂亮的双眸凝起水雾,眼泪哗哗直下,大嚎起来。 “好辣,啊。” 辣?什么汤是辣的? 寇悠然淡定起身,去倒了杯茶水折回递给她,寇芙兰忙止住哭声,接来茶水咕咚咕咚饮尽。 末了,寇芙兰手中握着杯子,抽噎不停,十分的委屈。 容袖愣在原地,这吃顿饭,还吃哭起来了? “我以后都不要吃饭了,哥哥真讨厌,我不要吃饭,难吃。”她怒冲冲丢下杯子,起身跑开了。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容袖端着手中的米饭,一动不动,不知要不要继续吃。 还未等她决定好,手里的饭碗就被夺走了。 寇悠然平静地收拾着桌上的饭菜:“不能吃了。” 方才寇芙兰将汤汁喷了满桌,所有饭菜无一幸免,确实不能再吃。 “我帮你。” 她与寇悠然收了碗筷进厨房,见他将辛苦做的饭菜全倒进了泔水桶里,竟有种侥幸的感觉,那饭?的确不好吃。 倒完饭菜,见他打了水继续洗碗,一举一动,熟练优雅,虽在作活,却有种仙人走出画卷的美感。 “你衣服脏了,去换一下,我来洗。”容袖踱到他身旁,欲伸手去帮忙。 “不必,我自己来。”他语气平淡,不怒不喜。 “哦。”她平时也没做这些活计,不确定自己能做好,既然他不愿,就没必要纠缠。 “寇公子,我有话跟你说。”她觉得,有必要告知他寇氏灭亡之事,与容家无关。 他没有停下动作,也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当年寇氏灭族,与容家无关,不管你是否相信,我也只能说这些,若你单将矛头指向我,只会让你真正的仇人,逍遥法外。” 寇悠然停下动作,回身冷冷地望着她。容袖向来怕他,本能反应退了两步,略紧张。 见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松了口气,继续将父亲所言之事全然告知他,至于是否相信就是他的问题了,她也干预不了什么。 完事后,她没多留在青竹院,回了自己的烟雨阁,叫辛夷做了些饭菜送过去。 今日那饭菜实在无法果腹,也不知这些日子他兄妹二人是如何熬过来的,日后只能辛夷劳累些,多做点饭菜。 晋离的药是制好了,怎么送出去给他实在是个问题,若是林萧还在,没准还能帮她一把,现在她身上有伤,若是独自潜出公主府,只怕会被发现。 她来到听雨轩,自行将屋里的烛火点亮,巡视着屋里的陈设,每个角落都有晋离的痕迹,一切都和他在时一成不变。 琴几上横着一把七弦琴,这是他平日里极爱的,也留了下来,或许于他而言,公主府才是他的家。 容袖坐到琴几前,葱白手指轻拨琴弦,悦耳的曲调缠绕耳边,弹的正是上次晋离所教的曲子。 她很聪明,仅一次便牢牢记在心中,能随手弹出,并准确无误。 曲毕,琴声消散,心里一阵发酸,怔怔坐在琴几前,低头抽泣,任由眼泪滴落在琴弦之上。 “何时起,竟这样爱哭。”温润的声音流入耳中,淌进心间。 “阿离。”她欢喜难掩,起身扑进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窄腰,鼻息间是最令她感到安心的药香。 晋离见她额头缠着纱布,脸色不佳,担忧胜过相逢的喜悦。 “如何伤的,你病过了么?这样憔悴。”他抚着她清瘦的脸庞,如深潭静水的双眸浮现波涛。 容袖拉着他坐到软榻之上,与之紧紧相拥,多日不见的思念,总算得到缓解。 她将所有事情与之细细说明,晋离虽同情寇悠然,但心中仍有怒火,若非此刻有太多束缚,他绝不姑息。 “你还挺有本事,能偷摸进公主府里来。” 他笑笑:“我先去了烟雨阁,没见到你,又听到听雨轩有琴声传出,猜是你在这。” 容袖知道他的本事,区区守卫如何能困住他,若非这一身的病痛缠着,他早该让人望尘莫及。 “你我都被困在府中,朝堂生乱,边界战事起,派贼蠢蠢欲动,这该如何是好。” 晋离轻抚她身后的秀发,温柔缠绵:“不得已时,舍弃西炎。” 容袖叹息:“或许,楚川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西炎破灭,寒宫锦落与裴恒护送西炎帝逃离国都,看似惨败,实则不然。西炎毕竟有着百年根基,也有雄厚的军队,哪能当真连根拔起。 西炎会卷土重来,容袖也早有预料,但不知会这样快,还是在北宣发生内乱之时,当真措手不及。 “别担心,安心养伤,会有计策的,如今虽生动荡,可将军与先帝的丰功伟绩并非弄虚作假,轻易不会倒塌。” 他心平气和,细声细语安慰怀中女人。 第94章 又来 他心平气和,细声细语安慰怀中女人。 容袖将脸枕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他身上的温度,还有规律的心跳声。 晋离感觉胸前有什么硌着自己,将她扶身坐稳,含笑看她。 “你怀里装着什么?” 容袖反应过来,笑了笑,伸手入怀拿出了个青色药瓶:“这是寇悠然给你的解药,你快服下,我还想着怎样才能带出去给你,幸而你来了。” 她打开药瓶,倒出一粒小药丸在手心,拿着瓶子晃了晃,已经没有多余的。 晋离望着她白腻柔软的手心,并没有动手去拿药,容袖见他没有动作,捻了药丸在指尖,往他嘴里塞去。 后者微微张口,吞下药丸,神情淡淡,没有得生的喜悦,也没有任何悲哀。 容袖见他吞下药丸,心满意足,总算是了却了她半生的执念,这条命能保住,实属不易。 晋离再次将她揽进怀中,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以后,不要再拿你自己的安全去换别人的平安,包括我。” 若他在公主府,绝对不会让她去面对毒发的寇悠然,此次幸运逃过一劫,下回谁能保证。 “我千辛万苦替你保下这条命,你倒还不满意了。” “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温言切切,涟漪层层。 俩人浓情蜜意,紧紧相拥。彼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抹高大身影风风火火闯入屋内。 暧昧被拦截,俩人均是一惊,坐在软榻上望着来人。 “朕在宫里忙的急火攻心,你们竟有闲情逸致在此私会。”他眸中燃着怒火,手握成拳。 容袖呆滞,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宫里:“你如何会来。” “朕再不来,你都要被吃干抹净了。”他快步上前,将容袖从软榻上扯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额头上。 “你怎么了。” 晋离伸手将人扯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楚川:“陛下兴致也不错,夜深露重也要出宫来公主府。” 屋里顿时燃起浓郁的火药味,拉成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晋离,你作死。”楚川怒斥。 容袖忙将二人分开些,担心这两人打起来,晋离看似温柔,却强势不屈,楚川就更不用说了,那品性,霸道专横,谁能压制。 “你们可别在这打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楚川冷脸:“你像什么样子,大半夜,孤男寡女的,你们想做什么?” 容袖被他问的双颊滚烫,羞愧难掩,恨不得找地方躲起来:“关,关你什么事,那你来做什么?” 晋离也心有不满:“我们郎情妾意,要做什么,无需跟你汇报。” 楚川闻言怒火中烧,抬脚上前想要动手。容袖立即伸手按住他,那厢晋离也是怒意冲冲,脸上黑的难看。 “你就拦我一人,我还能吃了他不成。”他十分不满容袖的偏袒。 晋离伸臂将容袖拉回自己身旁,让她远离楚川。 “你有事说事。”晋离语气不善。 楚川上前牵容袖的另一只手:“我跟她单独说,你滚。” 容袖被两人来回拉扯,都快没了脾气。这两人平日心思缜密,处事有条不紊,怎么碰到一起就是这么个结果。 这厢还未争出高低,就见屋外又踱进一抹身影,来人粉色长衫,俊得光彩夺目。 “柳长风。”容袖不由惊讶。 柳长风立在他们前方,看着三人互相拉扯,一脸茫然,房中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出长长一道。 “我这来的巧是不巧?”见屋里三人神色各异,他已然知道自己今日撞枪口上了。 “你有事?”楚川道。 晋离未语,安静立在一旁。容袖抽回自己的两只手,自己踱到榻上坐好,也不说话。 柳长风扯了扯嘴角,他纵横花场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一个皇帝,一个侯爷,一个公主,三更半夜在房里纠缠不休,真是令人乍舌。 “呃我来看看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同时望向榻上的容袖,神情带着质问。 “你这个时候来看我?” 容袖无措,满心无辜,这公主府都快成花楼了,大半夜的任谁都可以随意出入,府外的守卫都是摆设? 柳长风尴尬笑了笑:“昂,昂,是。” 容袖扶额。 晋离无语。 楚川额头青筋暴起:“你想死?” 屋里气氛霎时间坠入岩浆之中,浓烟滚滚,容袖这辈子都没想过,此生会有这场面。 光影交错间,见房门那处又有人影晃动,一抹青色飘逸的身影踏入房中,气质绝然。 容袖错愕,又来?寇悠然极少会离开竹院,怎会碰巧摸到这听雨轩,当真好死不死。 柳长风见到寇悠然的那一刻,双眸生光:“好俊的美人。” 他自诩风流英俊,无人能及,此刻才知人外有人,这是见着真神仙了? 寇悠然眸色冰冷,沉得骇人,柳长风立即收了笑意,转头看向一边,不敢去看他,这人好大的敌意。 容袖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虱子多了不怕痒,淡定,淡定。 她从榻上起身,踱到矮桌边坐下,抬眼看向屋里众人。 “你们要不坐下聊?” 柳长风讪讪一笑,事先坐到她身侧,屁股还未落下后领就被人揪住,提到了一边,位置被楚川抢去。 他回过神,也不闹,准备坐到容袖的另一侧,晋离又抢先了一步。他无奈,独自坐到对面去。 四方桌子被占满,容袖瞥了寇悠然一眼,见他不急不慢,自行踱到书案后正襟危坐,不与众人为伍。 几人对坐,没有任何言语,安静到可以听见屋外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容袖本想倒杯茶喝,晃了下茶壶,空的?反应过来,现在府里已经没有人去做这些了,辛夷只能忙活烟雨阁的事情,其他的顾不上。 她无奈,放下茶壶,将目光投向手中那只精致的青瓷杯,百无聊赖地摆弄起来。 “都说说,你们究竟为何而来?”她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疑惑。 “想你了。”几人异口同声,除了远处的寇悠然外。 容袖呆住,手中的茶杯滑落,重重砸落在桌案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彷如她此刻的震惊与纷乱。 第95章 无奈 楚川不屑,冷哼一声。 晋离抿唇,蹙紧双眉。 柳长风愣了下,左右瞄了一眼,继而望向容袖:“公主,你怎么受伤了,可还好?” 容袖未答,用余光扫向书案后的寇悠然,他神情淡淡,垂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事,既然大家也没事,就都回去。”她笑了笑。 几人依旧坐着,同时望向她,目光灼灼,让她很是无措,不知哪出了问题。 “让他们滚。”楚川语气严厉。 晋离眼皮都没抬一下,镇定自若,如深谷幽兰般雅正端方。 柳长风“啧”了一声,左右为难:“陛下,我真有事找公主,现在走不得。” 那边的寇悠然跟定住了似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你要说什么?”容袖看着柳长风。 他扭扭捏捏地半晌没开口,成功将所有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楚川被他磨没了耐心,手掌聚力拍在了桌案上,矮桌立即四分五裂,东倒西歪,众人惊愕,四散逃开。 容袖咬了咬牙,抬手抚着额头,面露痛苦:“哎,哎,我头好疼。” 几人立即蜂拥上前,个个伸手要去扶她,那厢的寇悠然依旧未动,只是朝她望来。 “都不许动我,这样,我给你们每人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个的说,至于谁先来,你们自己决定,不是要单独找我聊吗?我去烟雨阁等你们。” 言罢,她便越过众人,走出了房门,寇悠然立即起身去跟上,没管他人想法。 容袖在院内停下脚步,望向他:“寇公子,你有何事找我?” 这人没事不会找她,也属他最安分,容袖没有理由对他气恼。 “无事,明日记得来换药。”说完,他便阔步离开,身影冷冷潇潇。 容袖茫然,这人半夜过来,就是提醒她明日去上药?那为何他来的是听雨轩?不是烟雨阁? 她刚走了两步,晋离又跟了上来。 “公主。” “阿离。” 他笑了笑,抬手给她理好额间的碎发,温柔细致:“太晚了,我下次再来,你早些休息。” 容袖点头应下,欲伸手去帮他整理胸前的衣袍,还未碰到人,手腕就被人钳住,拖着她往院外走。 楚川走的很快,她几乎是被拉着跑的,到了烟雨阁,前人突然在院里停下脚步,容袖一时没稳住脚,额头撞上他挺硬的后背,疼得倒吸口凉气。 “你是石头做的么?”她扶着额头,双眉紧拧。 见她这副模样,楚川心中的火气都去了大半,怨言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样?为何受伤。”他伸手撩起她的下颌,让她正视自己,语气温和缱绻。 容袖欲避开,被他钳回。 “不小心磕的。” “撒谎。”他的脸冷了下来,目光如炬,紧锁着她。 “我前日吹风受凉,发了高烧,身体不佳,一时没站稳不慎磕到的。”她自然不会说是寇悠然弄的,否则这人又得没完没了的纠缠。 楚川眼中划过一抹心疼,大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最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他无意碰到她肩上的伤口,容袖吃痛,身子微颤了下,连忙后退避开。 “你怎么了。”他已然发现不对劲。 “没事。”容袖攥紧衣角,转身进了屋,她刚退烧不久,在院子里吹凉风等会儿又该发烧,她可不想受罪。 楚川快步跟上去,进屋反手将她抵在木门上:“肩膀怎么了?” 容袖伸手去推开,他像座大山似难以撼动:“你不是有事要说么?一炷香时间快过去了。” 他不在意,伸手要去撩她的衣领。容袖惊愕,挥手阻止,同他过了几招便被禁锢,又被按回木门上。 楚川有些恼怒,额间显露青筋,抬手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那圆润诱人的肩。 屋里有亮烛火,暖色金辉映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层层柔意。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嵌着一排深而触目的牙印,伤口上还有些许糜烂细肉。 容袖奋力将他推开,迅速拉拢衣衫,气红了脸:“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知是不知,得寸进尺,毫无分寸,赶紧给我滚。” 楚川咬牙盯着她,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授受不亲?呵,容袖,你倒是不心虚,你告诉我,是何人将你咬成这样的?” “我没必要告诉你,你要没事就赶紧回去,时候不早了,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 “是寇悠然弄的?” 容袖抬眸看他,眼中讶然,心里疑惑。 楚川冷嗤,眸色冰冷:“他这样,你也不怕他,我又没把你怎么着,就对我避如蛇蝎,动不动叫我滚。” 容袖哑然,她也不明白对他的抵触是从何而来的,以前的误会已经解开,不该心存戒备才是,或是讨厌他总毫无底线的侵犯?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容袖垂眼看着地面,看他的影子在晃动。 忽的,他抬步上前,揽她入怀,紧紧拥住,容袖想避,他便抱得更紧。 “你怎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语气低哑,带着隐忍。 容袖双手顿在半空,没有继续动作,屋里两抹身影相贴,亲密无间。 “楚川。”她轻唤了声,再无后言。 “嗯”他低声回应,缠绵的声音在她耳边厮磨。 其实对他决绝些也挺好,以免生出不该有的情分,她犹豫几番,还是将他推开。 楚川无奈,抬手轻抚她额间的伤口:“疼吗?” 容袖略感不自在,后退了两步,摇摇头,她从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柔弱,向来强势坚不可摧。 楚川被她退的这两步刺到,整颗心犹如坠入冰窟,冷得发颤。 “夜郎起乱,容将军带着南诏的军队,前往夜郎抵御叛贼,正氏暴露了身份,朝堂或将有人以此故意反咬一口,说容将军消失多年,是在养兵蓄锐,有意谋反,届时你我就再难正大光明相见。” 容袖明白,父亲既然现身,就代表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朝堂之上,楚川一人能应付吗? “那,你欲如何。”心急也无用,倒不如平静地去商议对策。 他指尖绞着她的一缕秀发,缠绕手心,目光柔和:“倘若万不得已,我会派人暗地里将你送往夜郎,保你平安。” 若谋反的罪名坐实,她焉能有命活,折回夜郎,与父亲在一起,才会平安无事。 “那,你呢?”北宣内乱四起,届时他这个皇帝也会被万剑所指,又该如何? 他双眸清亮,唇角微微扬起,鼻骨端正高挺,整个人在烛光下,英气逼人,俊逸凛然,如悬崖绝壁之松柏,威严孤傲。 “我是北宣国的国君,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皇城中。” 容袖心里似乎被刺进根细针,隐隐作痛,忽然对他生出同情与怜悯。 “北宣不会落到那种地步,你也不会死。” 他抬手扶住她的双臂,低头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他个子很高,将她完全笼罩,女人在他身前单薄到似乎风吹就会倒。 “担心我?对吗?” 容袖没有抬眼去看他,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条黑色的腰带,上面用金线绣着的云纹图案,正是容家特有的标志。 他腰间悬挂着一枚紫色玉佩,精致透亮,美得绚烂夺目。 楚川顺着她的目光寻去,见她正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发愣,便随手取了下来。 “喜欢?”他唇边含着笑,睨着她。 容袖抬眼看他,没有说话。楚川握起她的手,将那枚紫色玉佩放入她的手心,神情柔和。 “给你。” “不用了,我只是觉得这玉佩挺别致的,不必给我。” 她将玉佩递还给他,然,他却不接,只是怔怔望着她。 容袖是看上这玉佩,可楚川既随身携带,必定是他极喜欢的,他性子冷冽,平日不注重打扮,身上极少携带配饰,不用想都知道这玉佩对他的重要性。 见他不接,容袖便想着将玉佩挂回他腰间,手却被他握住。 “说了给你就是给你,我不会收回,你不喜欢就丢掉,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宫了。” 他抚了下她耳边的秀发,深深凝视她一眼,随即负手离开。 第96章 慰问 柳长风见楚川离开,蹭蹭蹭跑进屋内,飘逸的衣袂在烛火下摇晃。 容袖皱眉:“你还没走?” 楚川在屋里纠缠的时间可远超一炷香,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他讪讪笑道:“公主殿下就这么希望我走,半年多未见,你就不想念长风,好歹你也唤过我一声夫君的。” 还是这副死德性,半点没改。容袖摇摇头,没理他,自顾踱到榻上坐下休息,方才站了许久,双腿实在酸痛。 柳长风跟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她,正了正神:“你瘦了。” “柳长风,快三更天了,你要不要我好好休息呢?有话快说,我快被你们几个给折腾死了。” “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的,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担心你。” 他说着,便坐到她的身旁。 容袖都被他给气笑了:“呵,我就知道你没正事,我很好,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柳大人~” 他敛住笑意,恢复难得的正经:“你的伤?”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额头上,容袖知道他在关心自己,对他的态度也软和下来。 “我没事。” 屋里窗户未关,凉风吹进屋内,烛火闪烁不停,忽明忽暗。 淡淡金晖映在她秀美的容颜上,如黄昏的红梅悄悄绽放,暗香浮动。 “北宣将发生动乱,八方风雨骤降,你怕不怕。” 容袖怔住,这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怕不怕。 叛贼四起,父亲在夜郎以命相搏,还要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忠臣良将却要担上谋反的罪名,令人心寒。 容家一生桀骜,最后荣誉扫地,沦为阶下囚,怎能不慌。 “怕,可又能怎样,山雨欲来,无处可避。” 柳长风内心动容,神情微闪,心底发酸。 “东来阁停工了,不过不要紧,会有机会在建造的。” 这是必然的事情,她现在不过平民一个,哪里还有资格大兴土木,去建造东来阁,眼下王朝危机四伏,这些东西就更不值一提。 容袖将双脚放入榻上,背靠引枕,深深叹息,没有言语。 “公主。”柳长风小心唤道,一本正经。 “嗯,你说。”容袖抬眼看他,双眸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你怨恨我么?如若我不带你去金洲,你就不会被那些奸臣污蔑,找到背刺的由头。” 本是好意,最终办了坏事,让人有机会拉她下高位,拖入泥潭。 容袖扯出一抹淡笑:“就算你不带我去金洲,这些事情也还是会发生,不过都是针对我的一把匕首罢了,与你何干。” 从前,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楚川的圈套,现在才知,他们两个才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是同时被他人针对的箭靶子。 柳长风笑了笑,明媚如骄阳。 容袖望了他许久,发现他似乎比记忆中的模样多了些沧桑,那双狐狸眼依旧漂亮,却有几分不属于他的哀愁。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不由问道。 他薄唇微动,目光望向烛台上闪烁的烛火,面色淡淡。 “公主,若有朝一日,你发现,你看到的并非真实的我,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他语重心长,回头对上容袖疑惑的双眼。 对于他的话语,容袖感到一头雾水,难以理解。 “你骗我什么?怎样才是真实的你?” 他唇角含着笑,双眸微闪,不敢去直视她的目光。 “我担心,你不喜欢另一面的我。” 容袖轻笑:“人有千面,哪能都招人喜欢,何况,你这一面,我也没多喜欢啊。” 他顿愕,皱了皱眉:“你说话也没多中听。” 他何时,脸上都是笑吟吟地,与晋离的文雅不同,他是魅惑又明媚,闪耀如珠宝。 这半年多未见,他不是完全没有变化,至少没有像以前那般对她动手动脚,也没有过多的言语调戏。 容袖静静地欣赏着身旁美人,双眼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便沉睡过去,呼吸浅浅。 柳长风见她入睡,没有再去打扰,凝视了她许久,内心挣扎几番,缓缓附身下去,在她柔软的脸上轻轻一吻,随即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喜欢你,是真的。”他嗓音低哑,很小声,不知沉睡的女人有没有听到。 他回身从榻上起来,踱进里屋抱了床棉被出来,小心盖在她的身上,而后又去关了屋里的窗户,做完一切,堪堪离去。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容袖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睡着,脑袋一阵模糊。 “公主醒了,奴婢备了热水,您起来洗漱过后便用膳。”辛夷端着铜盆放置盆架上,缓缓朝她走来。 “您怎么在榻上睡着了,身子可还好,要不要奴婢给您按按。” “不必了,我很好。” 容袖掀开身上的被子,下榻活动了下手脚,这软榻宽敞,睡得也算舒服,没有哪里不适。 她匆匆用了饭,便去往青竹院。 昨晚寇悠然提醒她去换药,这都过了午时,不能再耽误。 今年的秋风格外冰凉,刮的也凶猛。 容袖孤身走在青石小路上,忽然狂风乍起,园中枯叶被狂风卷起,呼呼作响。 她抬头望天,见乌云翻滚密布,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紧接着豆大的雨珠便毫无征兆地落下,砸在脸上带来微疼感。 出烟雨阁时分明是艳阳天,这路程堪行了半程,大雨就倾盆而下,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她没有带伞,只能加快速度奔向青竹院。 脚步匆匆,未曾看到前方行来一抹高挑身影,容袖手足无措,猛然朝对方狠狠撞去。 然,对方的胸膛坚硬,好似大山横于身前,她无意被撞开,脚步晃动,身子往后仰倒而去。 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被人拦腰抱住,带回了身子,没有狼狈摔倒。 腰间环着一只玉手,眼前是淡雅的青色衣衫。 目光缓缓上移,是那张绝世的容颜,眉若远黛,明眸清冷,如含了一弯溪水,长发如墨,额前几根发丝随风狂舞,翩若惊鸿。 他撑着把油伞,上面绘制着浓墨山水画,再美的画卷,不抵他微微颔首动人。 “寇公子。”容袖轻唤一声,自己站稳了身子,与他一起立于伞下。 大风卷起雨水狂吹,容袖抬袖遮挡面容,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当真作孽,上天偏生与她作对。 寇悠然移步朝她靠近,将手里的雨伞偏向她:“走。” 容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跟着他一同往青竹院而去。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声隆隆,两人回到青竹院中,虽说没有湿透,但也淋的七七八八。 第97章 失神 偏房里传来隐隐的哭声,两人忙进屋查看,见寇芙兰缩在墙角,身子抖个不停,定然是被雷声给惊着了。 寇悠然上前去将她抱住,柔声安慰。 容袖立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方才淋了雨,衣服是湿的,她觉身体异常的冰冷,不由搓了搓双手。 少顷,也不知寇芙兰怎的就忽然昏睡过去,屋里哭声立即截止。 寇悠然将妹妹打横抱起,带到床上,贴心为她盖好被子,随即朝容袖而来。 “衣服湿了,去换下来。”他平淡说着。 “现在外面下着雨,我去哪里换衣服啊。”容袖很是担心,这个人会现在给她赶出去。 他没有说话,越过她走出了偏房。容袖也是不明所以,只能傻站着。 听到脚步声,她转回身,见寇悠然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折回,看形式,像是她上次过来时穿的那件。 他将衣裳递来,容袖茫然伸手接过,有些恍惚,他怎会这般善解人意。 见寇悠然离开,她迅速换下身上的湿衣,穿上那件白裙,这衣服明显是洗晒过了的,上面还有淡淡的幽香,很是好闻。 走出偏房来到厅中,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自顾坐到桌边,等人回来。 屋外狂风暴雨不减,乌云笼罩,将天压得很低很低,分明是白昼,却犹如黑夜般压抑昏暗。 寇悠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过来,将它递到容袖眼前。 “姜汤。”他吐出两个字,再没有多余的。 容袖礼貌笑了笑,抬手接过,放到唇边吹了吹,鼻息间姜水味道浓郁。 上次吃过他做的饭,这次喝他熬的姜汤,当真能喝吗?她不禁暗自思索。 “趁热喝。”他开口催促。 容袖顿了下,仰头将热汤一饮而尽,感觉喉间火辣辣的,好似有火在烧,这是姜汤吗? “你去屋里等我。”他又开口说着,分明很平淡的话,容袖竟觉耳根子发热。 她抬眼瞥了他一眼,见男人已经拿着空碗离开,便按照他说的,事先进里屋等着他过来给自己换药。 寇悠然折回,立在她身前,没有任何言语,自然地伸手去解开她额头上的纱布,露出那带红的伤口。 他在药箱中拿出膏药,小心替她敷好,目光停留在伤口上许久,有些失神。 容袖安分地坐着,看着他药箱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知那些是毒,哪些是药。 寇悠然用指尖在她额间轻抚,修长洁白的食指卷起她的碎发,缓缓带到她的耳后,微凉的指腹轻划过她的脸庞。 丝丝痒痒之感袭来,带着微微凉意,容袖呼吸略有停滞,不明所以。 “你昨晚为何去听雨轩?”她开口打破这怪异的气氛。 他回神,屈身坐到她身侧:“昨晚我见有人潜入公主府,便跟了过去。” 容袖明了,果然,这人不可能特意去提醒她今天过来换药的。 昨晚那阵仗,确实终身难忘,现在想起倒觉得有些好笑。 “伤口总捂着不好,今日不缠纱布。”他语气平和。 “噢,好,我也觉得总缠着不舒服。”额头是感觉不到疼了,就是肩上还隐隐作痛。 寇悠然抬眸,闪过一抹愧色,容袖的态度显然是他没料到的,本以为她会怨恨自己,然,她没有,依旧坦然自若。 他拿起一个小药罐打开,里面的白色膏体带着淡淡的幽香,当真是神仙般的人物,什么东西都是干干净净,带着香味的。 见男人看向自己,容袖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扭捏,自己伸手去撩开衣领,将受伤的肩膀露出来。 寇悠然见她不避讳,自己反倒觉得难为情,心底略有慌乱,面上却风轻云淡,熟练地取了膏药替她涂抹在伤口上。 容袖感觉疼,不由吸了口凉气。 “你想离开公主府吗?” 以前答应过他,只要他治好晋离的病就送他离开,眼下若他有此意,只能去想办法了,得信守承诺才是。 正安静上药的寇悠然听了这话,手突然一颤,竹签不慎刮到容袖的伤口。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抬眼去看他:“你,你怎么了。” 她怀疑这人是不是又情绪不佳,故意拿她出气。 “抱歉,我失神了。”他压住情绪,仔细替她处理好伤势。 容袖半信半疑地拉拢好衣衫,一瞬不瞬地去偷瞄他,见男人只是淡定地收拾着药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寇公子?”她试探唤了一声。 “怎么?”他抬头望来。 容袖确定他在听自己说话,又问了遍:“你现在想离开这里吗?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食言,若你想走,我会想办法的。” 府外虽守卫森严,也不一定没有任何办法,将他与寇芙兰悄悄带出去,应当是不成问题。 他手中握着个青瓷药瓶,紧紧捏住,许久才答话:“离开,去哪儿?” 容袖顿愕,这个她还没想好。 他是寇氏族人,若是出去,恐会有危险,他那制毒无双的手艺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 若还有职权在手,她还能保他平安离京,给他安置一方天地,可以她现在的能力,就算把人带了出去,难道就任由他们兄妹二人自生自灭吗? “对不起啊,这个我还没想好,你要不再多待段时间。” 其实公主府也不见得能相安无事,若是容家谋反的罪名被坐实,她自己都无处可逃,如何去保他们。 “你用毒举世无双,若我能带你离开京都,你应该能保护好自己和妹妹的,外面或许不太平,可公主府已经不同往日,我头顶不知还悬着多少利刃,届时,我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们留在府里恐受牵连。” 寇悠然怔怔睨着眼前的女人,心里生出一段奇怪的情愫,层层涟漪荡漾,缠绕心头难以消逝。 “不急。” 第98章 杂念 大雨下得没完没了,屋里的烛火灭了又被点亮,不知几个轮回。 她以前最喜欢听雨声,现在却最厌弃雨夜,许是心里的事情多了,看什么都烦躁。 “这雨怎的还不停,我何时才能回烟雨阁?”她自言自语,情绪有些不畅快。 寇悠然此刻坐在厅外的桌案边,容袖则是坐在里屋的竹榻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扇雕花屏风,可以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影。 她并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分明近在咫尺的两人,恍若隔着千山万水,永远无法靠近。 竹屋里响起箫声肃肃,曲子不似从前那般凄凉,悠扬缠绵,如漫步山水之间,心旷神怡,伴随雨声延绵不断。 容袖隔着屏风朝他望去,他如谪仙坠落凡尘,不染凡世污吏,无人敢轻易亵渎。 她其实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怕他的冷漠,还是觉得他并非真实存在,太过虚无缥缈,所以不敢靠近。 箫声停止,雨声渐小,好似由着他指挥一般。 容袖从竹榻上下来,往外间走去,想趁着雨小,赶回烟雨阁。 寇悠然见她出来,端坐在桌边,平静望向她,手中握着支碧绿洞箫。 记得初见时,他对她十分厌恶,毫无犹豫地将洞箫朝她砸去,当时心中难免有气,当下却已再无波澜。 “我回去了。” 他并未答话,捏了下手中的洞箫,低垂眼帘。容袖已经习惯他对自己的无视,不会去介意这副态度。 “你的伞,可以借我吗?”若他不愿,她绝不会擅自去触碰他的东西。 他抬眼,将手里的洞箫放置桌上,起了身,缓步朝她靠近。 白日用过的油伞此刻就放置在门边,他自然地弯腰拾起,随即将它递给容袖。 “谢谢。” 她伸手去接,刚要触碰到伞柄,男人却突然收回了手,怔怔睨视她,没有任何言语,神情淡淡,猜不出情绪。 容袖手僵持在半空,很是茫然,只当是他不愿意借给自己,不由感到失望,轻抿着红唇,本想道句无妨,话到最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于他的抵触,本该无动于衷才是,为何会觉心里难过非常,无法释怀。 她垂下手,广袖随之滑落,掩去她微颤的双臂,不敢抬眼去观察他的神色,只能装作平静无事,抬脚踏出门槛。 “我送你。” 身后传来他清淡的嗓音,她驻足愣在原地,不确定虚实。 寇悠然上前两步,将雨伞遮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风雨侵袭。 两人并排行走,脚步缓缓,漫游雨水间。大雨一天不曾停歇,地面积水坑坑洼洼,水渍浸湿了她的绣花鞋。 脚底冰凉,容袖伸手微微将裙摆提起,以免打湿,白裙似雪,沾了尘土就很明显。 身旁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侧身面对着她。容袖不明所以,抬眸望他。 寇悠然将伞柄朝她递来,示意她拿着。容袖没有言语,茫然抬手接过,她只高至他的肩膀,若是撑伞,会很不方便。 还未等她回神,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男人打横抱起,双脚离地。 她在他怀里,轻如鸿毛,彷佛不存在般,寇悠然抱着她行走,毫不费力,脚步稳健。 “我可以自己走的。”容袖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紧张惊慌,不太习惯他这样热心。 他没有说话,抱着她继续踱步。容袖于黑暗中,怔怔望着他侧脸流畅的线条,他好看到像是精心雕刻过一般。 心中暗测,许是他无意伤了自己,这两日态度才会这样温和,可她从未介意过这些。 两人刚踏入烟雨阁的院门,天边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雷鸣,划破黑夜长空,大雨再次倾泻而下,仿佛夜空漏了洞。 进了屋,他将容袖轻轻放下,而后取走她手中的油伞,没有任何的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撑着油伞走向大雨中。 如柱的雨水砸在他的伞面上,嗒嗒响个不停。 容袖立在门口,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肃穆身影,心里隐约感到不舍,是担心雨夜难行,还是留恋他这个人,分不清这到底是何种情绪。 这一晚,她整夜未眠。脑海里那抹青色身影如何也挥之不去,不时还会念起楚川,忆起他的深情温语,想起林萧别时那额间一吻,心乱如麻,斩不断,理不清。 她从床上起身,手握成拳砸着床身,动静邦邦作响。 “容袖啊容袖,水性杨花,该死。”她嘴里呢喃,紧接着咬紧牙关,拉过被子将自己完全蒙住,倒回床里。 此后她再没去往青竹院,将自己幽禁于烟雨阁中,整日温书练字,哪怕是干坐着发呆也绝不出门。 辛夷每日定时给她送来膳食,一日三餐不曾疏漏。 容袖接连七日闭门不出,辛夷以为她是接受不了眼下的困境,可她能吃又能喝,精神也尚佳,实在是捉摸不透。 如今烟雨阁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也就没了许多规矩,两人这久以来都是一起用膳,同桌而食。 辛夷见容袖饭吃得香,神情也正常,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公主,你已经闭门七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她忍了七日,终于还是开口相问。 容袖停下筷子,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米饭,神色凝重。 “辛夷,你说,一个人,会不会同时喜欢上很多人?”话出口,她便觉得十分荒唐。 辛夷茫然啊了一声,她比容袖小两岁,也未曾动过感情,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提问。 “何为同时喜欢,是同一种感情吗?” 容袖咳了两咳,耳根发红,面颊也带出两抹红晕,她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当真不可思议。 对于楚川,以前是忌惮,后来又是避讳,与他之间可以是君臣,可以是陌生人,生不出多余的感情。 可那一次又一次的坦言情深,暗自问心,当真没有半分感动?还是碍于道德理念,不敢承认内心的想法。 林萧当日舍命相护,九死一生时,她心里那么的害怕,宛若天倾倒塌,整日失魂落魄,就怕他当真死去,难道也只是心存感激? 若这二者有迹可循,那对寇悠然心有所念,又是怎么回事,她无法将这些感情作对比,若当真要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晋离,可就算如此,就能确定,自己对他们就没有其他杂念么? “呵,我真是疯了。”她放下碗筷,已然没有心情再吃饭。 第99章 白衣 窗外飞来只白色信鸽,容袖起身前去查看。自她被贬,府里就再未收到外界的消息,猜不出是何人传的信。 她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筒,不急不慢地展开,上方几行字体,行云流水,整齐娟秀。 “今晚离去,前往夜郎,告知寇悠然。” 是楚川的信笺,看来是有人要对她下手了,她不得不离开京都。 容袖将信笺紧握在手心,微微颤抖,这里是她的家,为保命需连夜逃离,如何能甘心。 “公主,怎么了。” 辛夷见她面色凝重,担心有事发生,现下这种境地,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容袖深深叹息,满心无奈:“辛夷,收拾些行李,我们要离开公主府。” “离开,我们要去哪?”她不解。 “去保命,去远方。” 她曾风光无限,尊贵无双,如今却连自己的家都留不得,像摊烂泥。 按楚川的意思,是要她带寇悠然一起走,这样也好,也算允了对他的承诺。 夜郎虽也不太平,但父亲在夜郎有军队,保他们几人平安,不在话下。 几日未出入青竹院,她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几天,她故意将自己关在烟雨阁,闭门不出,就是不敢面对寇悠然,可越逃避,越是放不下。 院中箫声缭绕,声声悦耳。男人如初见时,立在竹林下方,吹奏乐曲,不同的是,他今日穿着白衣,衣袂挽风,飘逸如云。 容袖朝他靠近,他也应时抬眸,两人四目相对,均带着紧张慌乱。 秋风瑟瑟,吹得竹叶沙沙响个不停,伴随着他凄凉的箫声,让人不禁感到忧伤。 曲毕,他手握洞箫,朝女人靠近两步,目光紧锁着她。 秋风自她耳边穿过,身后的秀发轻荡,与风共舞,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超凡脱俗,令人陶醉。 容袖事先移开目光,不敢继续与之对视,望着他身上干净的白衣,脑海中浮现晋离的模样,他从容淡雅,唇边总带着浅浅笑意,永远不会对她冷脸。 “你收拾下东西,照顾好兰儿,我们今晚一起离开公主府,去往夜郎。”她平静说着,内心带着慌促,不露于面。 “夜郎?”他开口,仅两字。 容袖没有抬眼看他:“对,公主府不安全,我父亲被污蔑佣兵造反,我难自其救,这里待不得了,今晚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你带着兰儿,我们一起离开。” 他眸中闪过一抹惋惜:“好。” 他话总是那么少,似神明在世般,令人敬畏不敢唐突。 “那我走了,你等下收拾好东西,到烟雨阁中寻我。” 她望向男人身后的竹屋,不仅是此处,还有整个公主府,她都不舍丢下,可又不得不丢。 寇悠然没有说话,安静立在她的身前,俩人近在咫尺,清风吹过,二人的白色衣角相碰缠绕,分不清彼此。 容袖蓦地抬手压住舞动的衣角,双眸闪烁,毅然转身离开,脚步急促越走越快。 身后的寇悠然脚下晃动,欲前去跟上,走了两步又停下,那道单薄的身影已经加快速度奔离,知她是有意避开自己,心底不由感到酸楚。 容袖奔至后园方停下脚步,累到喘息,整个心好像被层蜘蛛网网住,想要将她整个缚死。 她弯腰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将之用力抛入湖水中,泛起水波涟涟。 “公主在恼什么?”他的声音似浅浅流水,温柔缱绻。 容袖回身望去,一抹白色身影缓缓朝自己而来,他唇边含笑,眸色温润,似三月暖阳,不骄不躁。 他虽没有寇悠然那样惊为天人的容貌,却带着股清风朗月的感觉,令人沉迷。 “阿离。” 她轻唤声,呆滞在原地,不敢上前去拥抱他,心中一阵亏虚,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却对别人产生留恋,究竟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晋离来到她身前,见她眼圈泛红,一颗泪珠挂在眼角,隐忍不落。 他敛神,心疼不已,抬手抚上她柔软的脸庞,指腹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怎就越发爱哭了呢?是不舍得离开?”他嗓音低沉,温柔敦厚,满是关怀。 容袖红唇微颤,是对他心中有愧,是恨自己心思不正。 “你知道我今晚要离开?是来送我的么?还是要跟我一起走。” 他们分离半载,好容易相聚,回来也不过是短短两面,如今又要分开,如何舍得。 晋离牵上她的手,小心将她带到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手掌轻抚她身后的秀发,呼吸深重。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走,路上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来。”他嗓音带着微哑。 容袖环住他的窄腰,紧紧搂住,恨不得将自己与之融为一体。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一起走,我走了,你怎么办,万一你有危险,我该怎么办。”她语气哽咽,泪如雨下。 这哭声传入晋离耳中,宛如尖刀刺心:“我要去一趟西炎,找裴恒,边界战事告急,陛下又染重病卧床不起,朝廷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容袖怔愣,止住哭声,抬眸望向他:“楚川病了,怎会?” 在她眼中,楚川是支撑天地的梁柱,风雨如何侵袭也不会倒塌,他永远霸气侧漏,威严肃穆,而如今却病倒了。 “人食五谷,哪能避免病痛,他也只是普通人,再者,奸臣逼迫他下令出兵前往夜郎,擒拿容将军,更是上奏请旨赐死公主,他此刻病倒,无疑不是件好事。” “不过是缓兵之计,又能撑多久呢?他也不能病一辈子,朝廷需要他,北宣需要他。” 曾将他视为敌人,而眼下却是他舍命保自己平安。 “能保你平安脱身,他这场病就有所值,等你远离京都,他不得已出兵,到时,一切都只能靠容将军了。” 容袖唇边泛起苦笑,艰难困苦时,危险总是不约而至。 “那你去西炎,会有危险吗?裴恒如何会止兵,他为复国隐忍至今,哪能轻易放弃。” 早知今日,她当时就该极力阻止楚川攻打西炎,也不会一时心软放走裴恒。 “别担心,我不会有危险,此次前去西炎是为谈和,这是陛下的旨意,归还西炎国土,化干戈为玉帛。”晋离娓娓道来。 “兜兜转转,白白生灵涂炭一场。”容袖呢喃,为两国受难百姓感到不值。 “他那么做,或许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若有机会,你亲自问他,好不好。”晋离温和如水,似能暖化世间万物。 容袖失神,情绪落寞。此次离去,他们各自都将生死难料,当真还有机会再见吗?朝廷生乱,叛贼若打入京都,他该如何自处。 “那你们等我回来,都平平安安的,可好,我会和父亲回京救你们的。”她怕,他们会生死别离。 晋离重将她揽进怀中,情绪无比沉重;“如果可以,我当真想将你拴在我身边,走哪带哪。” 容袖抽噎:“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我是愿意的,我愿意跟着你的,阿离,去哪都好。” 第100章 离开 他有太多的顾虑,也太过稳重行事,将每件事情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偏忽略了小女人的心思,无意将她推远。 晋离拥着她的手微微发颤,他又何曾不想留她。 “我怕保不住你,袖袖,我没你想的那样出色,我也会有疏忽,京都危险,你跟我去西炎也是危机四伏,我想你平安,万无一失的平安,你只有去夜郎,才最是稳妥。” 容袖将他一把推开,两行热泪挂在脸上:“保我平安,我一人平安又有何用,我需要你,我想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那么聪明,怎会不知我舍不得,你可不可以骄纵一回,开口留我一次。” 每次她想做什么,晋离就会替她安排妥当,从未反驳过她,也不粘着她,不强求她,百依百顺,善解人意。 晋离眼眶湿润:“我又如何舍得,我何尝不想留你,可我怎能拿你的性命来做赌注,其他的事情,怎样依你都行,这次你听我的,可好。” 容袖泣不成声,她多希望,有时候他可以和楚川一样,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俘获她,挽留她。 “阿离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不忍心怨你将我推开,知道你用心良苦,可我真的只想陪着你,北宣叛乱四起,你就忍心我不在你身边。” “公主,陛下如今困境难解,需要你的帮助,只有你平安活着,才有机会救我们于危难之中。” 他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缓缓低头俯去,吻上她微颤的红唇,连带她唇边的泪水,一起含住。 他的吻很温柔,隐忍克制,生怕惹她委屈。 容袖踮起脚尖,伸臂挽上他的脖颈,努力回应着他。 晋离揽紧她的纤腰,感受到她的回应,心中的悲喜无法言喻。 他的吻深沉而缠绵,容袖微微张口,唇舌与之交织,犹如两条缠绕的藤蔓,无法分离。 她心下一横,贝齿用力咬下,紧咬住他的薄唇,让他无法再继续掠夺自己。 晋离吃痛,微微蹙眉,没有避开,任由她肆无忌惮地咬着自己不放,知道她在生气,故意惩罚他。 嘴里溢进腥甜的味道,容袖再不忍心下口,松开了他的薄唇。 晋离得了自由,并没有退开,反而加深了吻,连带着唇上的血珠,与之相融,难得难分。 容袖眼角噙泪,对他又爱又恨,说他深情却从不挽留,说他薄情却又甘愿臣服。 晚间,月黑风高时,几人换了普通平民的衣裳,在晋离的带领下,悄悄逃离了公主府。 他万事安排缜密,早就在外配好了车马。几人行至郊外,早已远离京都城。 林间道路中,停着一辆马车,车外立着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夜色下她显得特别的单薄无力,需要人保护。 容袖与晋离同乘一匹马,老远就瞧见那抹身影,不等走近,已然认出那人。 “溪儿。” 她开口呼唤。 晋离勒住缰绳将马逼停,扶着容袖跃下马匹,小心细致。 容溪疾步上前,展开双臂与之相拥,心里万般滋味,一言难尽。 “姐姐,我好想你,可我进不了公主府,只能干着急。”她实在委屈,眼红落泪。 “我没事,你怎么样,还好吗?” 荣王府被查抄,家中男丁又被流放,她一个懵懂少女,只怕是吓的不轻。 “我很好的,王府被查抄后楚禾哥哥便将我与母妃接到了青王府中,对我们照顾有加,前些日子他出征前往前线,也吩咐了王府中人不可懈怠。” 容袖舒了口气,楚禾倒还算有情有义,不枉当初自己在幽州救他一场。 “那你是要跟我一起去夜郎吗?京都已然不安全,你跟我一起走,我也好照看你。” 楚禾已经离京,容袖实在放心不下她,还是带在身边的好。 容溪眼中含泪,抿着唇,摇了摇头:“姐姐,晋离哥哥说你今日会离开,我是特意来送你的,我不走,母妃在父王和哥哥被流放后,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不易长途跋涉,我要留下照顾她,而且,我在等他回来。” 容袖惊愕,这个曾经粘着她不放的小女孩,如今亦能独当一面,有自己的主见,不再事事都摸不着头脑。 “我能理解你,可是溪儿,留你在京中,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笑了笑:“姐姐别担心,晋离哥哥也会保护我的。” 晋离微扬起嘴角:“公主别担心,郡主与你不同,不会有人为难她一个小姑娘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容袖明白,自己才是被针对的对象。容溪有晋离暗中护着,又身在青王府中,是青王未来的王妃,就算容家担了谋反的名头,与她关系也不大,应该无事。 “那你照顾好自己,姐姐就不带你走了。” 容溪噙着两行泪,点点头,许久不见,姐妹二人都清瘦了许多,如风中摇晃的蒲柳。 “姐姐保重。”她握着容袖的手,依依不舍, 容袖望向晋离:“你也别送我了,带溪儿回去。” 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越是纠缠就越不舍。 晋离不顾在场的容溪,伸手将容袖揽入怀中,紧拥难分。 “等我的消息,珍重。”他在她耳边轻语,字字戳心。 “好,你也等我回来。”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转身上了马车。 为不引人注目,晋离只准备了一辆马车供他们几人使用,由寇悠然亲自驾车离开。 晋离朝他望了一眼,微微颔首,对方神情清淡,看不出情绪,亦是颔首低眉回应。 第101章 折回 马车在外迎风奔驰,路远迢迢,两次前去夜郎容袖都心事重重,有放不下的执念,有放不下的心里人。 车厢内,寇芙兰早已经躺在锦榻沉睡,亦如当日的容溪一般可爱。连夜赶路,辛夷也是疲倦,靠着车壁休息。 容袖背靠车壁,手中握着楚川给她的那枚紫色玉佩,反复查看。 玉佩质地细腻,清透无暇,宛如高档丝绸般柔滑,上方没有多余的雕饰,正中刻着一个小小的惠字。 楚川生母名中便带惠字,容袖猜测是他生母留下的遗物,而他仅因为自己多看了一眼,便随手取下给她。 晋离要去西炎,楚禾在边界,宋玉书又在夜郎,京都能为他所用之人已全然分散,眼下他卧病在床,该如何面对朝廷的施压。 他解了晋离的囚禁,又为她安排了去夜郎的道路,那他自己呢? 容袖握紧手中的玉佩,心里躁动不安。 “停车。”她对着车外开口喊道。 寇悠然随声勒住缰绳,驾停前行的马儿,辛夷也在此刻惊醒过来。 “公主,怎么了。”她双眼还有些迷离。 容袖没有答话,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伸手撩开车帘,跃下了马车。 “有事。”寇悠然于黑暗中望着她。 “我不能走,我要回去。” 男人惊愕,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辛夷听到她了话,连忙跟着下了马车。 “公主,你怎么了,晋公子好容易才把我们带出来,为何要回去,京都于公主而言就是个火坑,回去会很危险的。” 是啊,京都现在就是个火坑,那个皇宫更是烈火围攻之地,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自私自利。 “我不能走,我也是北宣的国主,我不能留陛下一个人,身陷囹圄。” 辛夷能明白她的深明大义,可在她心里,容袖的安危更为重要。 “公主,我们可以先去夜郎再想办法不是吗?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容袖摇摇头,已然下定决心,哪怕京都是刀山火海,她都必须回去。 她望着寇悠然:“寇公子,无论我们以前有何恩怨,有何误会,此刻请你暂时放下,替我将辛夷带走,你们去往夜郎,找到我的父亲,相信他能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们之间最多的误会,就是当年寇氏灭族一事,她无法跟他一字一句的说清,但父亲可以做到。 辛夷在她身边照顾多年,公主府没落也不曾离开,忠心护主,现在保她一命,也是她平日的功德。 “我不走,公主去哪,奴婢就在哪。”她拉着容袖的衣角,生怕她丢下自己离开。 容袖无奈,带上她不说累赘,只怕会平白搭上一条命。 “辛夷,你伺候我多年,我们情同姐妹,我不想你有危险。此次回京,生死难料,无需多搭上条性命,你跟寇公子离开,若我与陛下能够平定叛乱,我们还会再见的。” “不,奴婢要跟着公主,若公主不要奴婢,奴婢宁愿死在这路边。” “辛夷你” 她们离京已有上百里路,此刻已是半夜,若再耽搁些时间,天大亮,对她回城不利。 难得她如此忠心,容袖也不再强求,转而望着依旧坐在车辕上的寇悠然,他如玉山般冷静沉稳。 “既如此,那寇公子,愿你一路平安。” 他还是未回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黑夜下,他身着粗布麻衣,仍绝世而独立。 容袖也没再多言,轻抿着红唇,心里想听他说句话,哪怕是道别。 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回应,容袖不禁暗嘲,她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个人如何会在乎她半分。 她望向辛夷,两人同时转身离开。 还未走两步,忽觉手腕被人拉住,她顺势回身,寇悠然立于她身后,黑眸明亮。 “跟我离开。”他语气平淡,可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很出乎意外。 “多谢寇公子,愿你往后能平安喜乐,我们,后会有期。” 容袖握住他的手腕,欲将他拉开,心中有一丝不舍,可这也是最好的安排。 后会有期也好,无期也罢,希望这次能够斩断心里的妄念,从此与他做个陌路人。 “现在回去会很危险,我们先离开。”他放软了嗓音,似在诱哄。 “我是北宣的公主,受过朝臣的跪拜,得百姓拥护,奉我为主,如今叛贼四起,北宣风起云涌,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苟且偷生。” 无论此次将面临什么,她都不能离开京都。平日里与楚川叫嚣,示威,高声宣誓自己的身份,他未曾退缩,她也不会怕。 寇悠然知道自己再劝无用,内心几度煎熬,不想她回去。 容袖望着他,脚步后退,欲再次离去。男人面露惊慌,伸臂将她拉回,把她带到自己怀里,轻轻揽住。 容袖惊愕不已,恍若置身幻境之中,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脑海中一片混乱,心跳凌乱。 “我跟你一起回去。”他在她耳边轻语,清淡的嗓音也能令人心动不已。 他将容袖带出怀抱,转而牵上她的手,将她领回马车上。 容袖全程茫然,被他迷迷糊糊地塞回了车厢内,久久反应不过来。 直到马车再度缓缓启程,车辆颠簸,她才蓦然回神,撩开车帘往外望去,看到的是男人宽阔的后背。 “你不必跟我一起回去的,谢谢你,外面天高海阔,从此任尔自由。” 他本就隐于凡尘,不问世事,奈何卷入这乱世之中,不管朝代如何变迁,他依旧是游离于世俗之外的仙人。 他只是安静驾马,没有说话,容袖万般无奈,这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又是一场远行,最后谁也没能走成。 马车又行驶了许久,容袖坐在车里,不时颠簸。 辛夷方才见寇悠然主动去抱容袖,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不明白为何她总会看到这些场面,当真无措。 马车在京都城郊外再次暂停,容袖撩帘探头出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立于林间,他手中牵着匹棕毛骏马,白衣拂动,优雅端正。 她毫无犹豫地跃下马车,带着喜悦,快步朝他奔去。 “阿离。” 他微微一笑,伸手解下身上的白色披风,将之系在容袖身上。 “冷不冷。”他语气温润,嗓音暖心。 “你是?在等我?”她不确定地问道。 他莞尔,眸光深情,似乎能看透一切:“我猜你一定会回来的,多希望,我这次没能猜对。” 第102章 惊喜 这么多年,他从不会猜错她的心思,将她理解透顶。 当初她不肯放弃若烟,眼下自然不会放弃他们,回来是必然的。 “可你还是猜对了。”容袖心中欢喜,他终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别回公主府,设法进宫,找到陛下,与之商议如何应对,万不可贸然行事。”他细心嘱咐。 此刻天已微亮,男人儒雅的面容在眼前越发清晰:“阿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不愿带我一起走吗?” 或许她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并非要黏着他不放,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若我说愿意,你现在还能义无反顾的跟我走吗?”他反问,怔怔望着她。 容袖本想将愿意二字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他当真是将她捏得死死的,知道她此番回来,要护的是北宣的江山,不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头脑发热,只顾儿女情长。 “呵,你倒是了解我。” 方才雀跃他了解自己,现在又觉他太过了解自己,处事过于细微周到,完全没有趣味,人当真是矛盾。 晋离见她神情落寞,明白她心中所念,她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他的一句在乎。 “你不必患得患失,总去猜测你在我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爱你,毋庸置疑。 你不是我身上的物件,你属于你自己,我不去干预你任何的想法和所做所为,不是不在乎你,而是,我喜欢的容袖,聪明独立,仁厚善良。” 她眼中蒙上层水雾,双眼朦胧,当真越来越爱哭了。 “那我等你平安回来。” 现在西炎与北宣就是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硝烟四起,他作为使者前去谈和,若天不遂人愿,只怕是凶多吉少,比她在京都好不到哪去。 晋离牵上她的手,领着她走到马车旁,心中万般不舍。 “不早了,去,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容袖纵使难过,也只能如此,他们注定难以一帆风顺。 寇悠然见两人难舍难分,脸色冷沉,浓眉微蹙,握着缰绳的手紧到发白。 他们一行人实在目标过大,想要进宫并不容易。容袖将几人带到青王府,交予容溪秘密安置,自己则是设法潜入皇宫。 以容溪的身份,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这是楚川故意给她的特权。 她将容袖乔装成自己的丫鬟,领着她进宫。 楚川的寝宫外有士兵看守,气势汹汹,不许任何人探望,任由容溪如何闹腾也是无济于事。 容袖担心纠缠久了让人怀疑,只能示意容溪收手。 两姐妹走在皇宫的御花园中,边走边低声细语。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根本就进不去,也不知道陛下哥哥怎么样了,我前几次来,他也是闭门不见。” 容袖略有思索:“去冷宫。” 冷宫的守卫最是松懈,那里有出入楚川寝宫的暗道。 容溪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按照吩咐,将她平安带到了冷宫附近。 见宫殿外不时有士兵巡逻,容溪便上前将人引开,帮助容袖潜入。 容袖也不多耽误,寻着记忆中的路线,飞身跃进宫殿之中,迅速溜进殿内,寻到了密室入口。 密室里有毒气,她不敢过多停留,眼明手快地找出了机关,打开暗道,匆匆奔至尽头。 她不忙打开密室门,而是将耳朵贴上石壁,倾听外界是否有声响,沉静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方动手按下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寝宫内一切设施逐渐浮现眼前,一抹高挺的熟悉身影此刻就立于暗室门外,男人手中握着长剑,直指她的面门。 楚川听到暗室中有异动,立即保持警惕,持剑在外候着,就等着她现身。 看清女人的面容,他阴暗的眸中泛出色彩,丢弃了手里的长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抬脚上前去将女人拥入怀中,思念无处可藏。 “这是你自己要回来的,可别后悔,我不会再放手了,哪怕让你跟着我一起死,容袖,我给过你机会的。”他嗓音低沉,极极克制。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保住她的性命,安排晋离带她离开,而她却再度回到他的身边,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容袖觉得他实在抱的太紧,呼吸都无法顺畅。 “你先放开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敛神,松了松手,将她圈在怀中,低头审视着她,内心极度欢喜。 容袖抬眸望他,见他脸色惨白,几乎没有血色,薄唇微干,整个人憔悴沧桑。 他身上仅穿着件单薄的白色寝衣,衣带未系好,衣衫松垮地搭在身上,古铜色的胸膛若隐若现。 这人精神看着差,可身材依旧挺拔健壮。容袖移开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难为情。 楚川抬手将她的脸钳回,让她继续看着自己:“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上次她也是从密室中出来,误打误撞进了他的浴室,那场面不比现在香艳?只是这人当真半点不含蓄。 “我刚从密室出来,没服解药。”她小声说着。 楚川这才反应过来这事,差点让喜悦冲昏了头脑。 他拽着容袖来到里屋,自己到木柜前一阵翻找,寻出解药,从瓶里倒出了一粒药丸,手指捻着就往她嘴里送去。 容袖微微避开,想自己去接药,被他无故瞪了一眼,强制将药塞进她嘴里,很是霸道。 他见容袖吞下解药,满意地笑了笑,又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毫不避讳地抱着。 “为何回来。”他沉声说着。 容袖挣脱了下,他有些恼怒,脸色冷了几分,再次将她抱紧。 “你别这样,我们坐下好好说。” 这人是病了,可力气还是这样大,她又不敢闹出大动静,怕引人注意。 “就这么说。”他语气不容拒绝。 “这样怎么说,你先放开。” 他挑眉,安静看她在自己怀里折腾,饶有韵味。 容袖还未将他推开,殿外便传来隐隐动静。 楚川示意她噤声,拥着她一步一步地后退,而后两人缓缓朝大床上倒去,他顺势拉上锦被将女人全然罩住,自己则是背对着她,躺在了身侧。 第103章 断念 一名内监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到他床前卑躬屈膝。 “陛下,今日该服药了。”他佝偻着身子,端着药碗递到他跟前。 楚川眸色冷冷,咳了两咳,没有言语,只是抬手去接过药碗,随即一饮而尽,没有任何犹豫。 那内监悄悄抬眼偷看,满意地抿了抿唇,伸手接走他手里的空碗,弯腰慢慢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容袖许久未听到动静,自己抬手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上方一张发白的俊脸正盯着她看,心里不住发颤。 楚川望着被中的女人,娇憨恬静,动人心魄,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指腹轻划她柔软的肌肤。 容袖偏头避开,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在自己脸上乱动,暗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楚川嘴角微扬,缓慢俯下身,欲去吻她的红唇。 她惊慌,又偏头避开,他也不恼,又寻着她的唇吻去,容袖几番躲避,两人都失去了耐心。 楚川大手紧固她的下颌,不许她再躲,强制吻上她的唇瓣,强行掠夺她的芬芳。 他如重石压覆在身,容袖无法挣脱,被他无休止的侵犯,恼羞成怒,张口欲去咬他。 楚川似有预料一般,避开了她偷袭的贝齿,得意地笑了笑,用自己的鼻尖轻碰她的鼻尖,浓厚的男子气息侵入她的鼻息,扫过她的面颊。 她脸色一沉,手握成拳打上男人的胸膛。 楚川吃痛,闷哼一声,感觉头脑一阵胀痛,剑眉蹙起,蓦然松开了容袖,自行坐直身子,手握拳挡在唇前,不住咳嗽。 容袖发现他不对劲,跟着起了身,担忧不安。 “你怎么样。” 楚川隐忍住咳嗽,喉结上下滚动,将手移开,一抹鲜红血液染上手背,泛白的薄唇也染上血渍,给他添上几分邪魅。 两双眼睛同时落在他手背上的鲜血,神色各有不同。 容袖一阵慌乱,不知所措:“怎会如此。” 楚川若无其事,在枕下寻了帕子将手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嘴角含笑望她。 “不是你打的么?” “胡说,我哪有那么大的力度。”她方才是用了劲,可哪会当真伤他。 “那你说怎么回事?” 他沉着脸,完全没了笑意,恢复平日的威严肃穆,令人不由敬畏。 容袖细想了想,有点怀疑是否是自己下手重了些,他毕竟是个病号。 抬眸望他,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是他在戏耍自己,心中不满,欲再给他一拳,手抬至半空,没忍心打下去。 “怎么不动手。”他挑眉说着。 容袖白了他一眼:“看你病重,放你一马。” 他咧唇一笑,给那张毫无生机的脸添了几分色彩,再次伸臂揽住身侧的女人,将她压回床里,搂在怀中,拥着她一起躺着休息。 容袖也懒得再挣扎,回想方才的情景,偶然想起了什么。 “你方才喝的药,有问题?”她略有质疑。 楚川低头看了看她:“嗯。” “那你还喝。”她很不解。 “不喝,怎能蒙混过关?”他语气平静,好似一切都无所谓。 容袖知道他是为了躲避那些朝臣的逼迫,才会出此下策,可这么做也是将自己推入了风口浪尖,让人有机会对他出手。 “那药这样厉害,万一出事怎么办。”她心中感到不安,越发担忧他的身体。 他将怀中女人往上提了提,让她与自己对视:“怎么?关心我?心疼是么?。” 容袖无语,这人以前这样严肃不可侵犯,现在却是两副面孔,当真令人费解。 “我是怕你把自己给折腾死了,你可是北宣的国主,万一出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男人闻言,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沉得骇人,双眸冷漠,带着几分怒意,将枕在她颈下的手抽回,躺平了身子,不想再看她。 “死了就死了,你不是不在乎吗?问这么多干什么。” 他语气冰冷,带着几分狠厉,中气十足,哪里像个病人。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容袖双手撑着床身,半躺着去望他,明显被他的话语刺激到,心里一阵酸痛。 楚川回身望她,咬紧牙关,恨不得给她一口。 “你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位置吗?那你为什么回来,去夜郎不好吗?别跟我说,你也是北宣君主之类的话,我不想听,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半路折回,有没有半分心思,是为我而来。” 容袖怔愣,不敢去面对他审视的目光。怎会没有,当知道他病倒的那一刻,她恍惚出神,知他处境困难,亦是为他感到焦急,如何会半点不在乎。 “我,已经有晋离了,你不该将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你该保重自身,做好这北宣的君主,给百姓一个安稳。” 他嗤笑一声,似在自嘲,撑起了身子,目光依旧审视着身前女人。 “在你心里,我这个君主做的就这么不称职吗?” 她哑然,没有再说话,奸臣隐藏朝廷,前朝余孽叛乱,这些并非全是他的错,自己也有问题,疏忽朝政。 何况北宣立国不久,父亲都只能暗中梳理内患,他又如何能做到完美无缺。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不想他拿自己的身子来作贱。 “那你什么意思?”他质问,语气严肃。 “我忧民之忧,国君病重,民心不安,我亦然。”她这句话,说得心虚不已。 “你倒是会说话,以前没听过那么中听的,你在跟我绕什么弯子,容袖,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别拿晋离做借口。” 他句句逼迫,势必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容袖对上他的双眸,与之相望,目光绝然。 “没有,我的心里只有晋离,没有你的位置,你纵使将我夺过来,我也只爱他。” 言罢,她内心唏嘘不已,手指微微卷缩,慢慢握紧。 楚川愣住许久,而后不由轻笑两声,眸中失去色彩,已然没有了与她相逢的喜悦。 “很好,长宁公主当真是忧国忧民,深情专一,朕,自愧不如。” 他睨了容袖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自行下了床离开里屋,留她一人发愣。 容袖见他离开,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情绪低落,整颗心坠入谷底,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待王朝安定,就再不相见。 第104章 坦然 两人发生争执便不再互相搭理。楚川故意对容袖避而不见,见她走出里屋,他便动身进去,不想跟她有交际。 容袖本想与之商议对策,可这人好大的脾气,硬是对她不理睬。 夜间,两人分床而眠,楚川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容袖便睡在他的床上,两人均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一连五六日,二人之间的关系依旧不得缓解,僵硬非常。 那内监一如既往送来汤药,容袖躲在暗处,看楚川面色不改地将汤药饮尽,之后便是无法控制的咳嗽,吐血。 见内监端着空碗离开,容袖迫不及待现身,踱到他身边,心里又气又疼。 “吐出来。”几日未与他说话,终是看不下去他继续折磨自己。 楚川未应,眼皮都不抬一下,平静地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冷漠无情。 见他不理会自己,容袖顿感鼻头发酸,禁不住恼火,不顾他的意愿,伸出双手去钳住他的下颌,欲逼他将药吐掉。 楚川不耐烦,握住她的手腕甩开,冷冷望了她一眼。 “走开。” 他语气虚弱,已经比不得前几日,再如此下去,恐性命难保。 “你想死,也得等北宣安定了再死,现在由不得你,莫非你想将北宣江山拱手让人么?你平日的傲气去哪了,怎能意气用事,这样糟践自己。” 楚川望着她,眸中悲哀又愤怒,她就只在乎这北宣的江山,纵使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也不配得到怜悯。 “朕就算是病残之躯,亦能守住北宣,定如公主所愿,待江山安定后再死。” 容袖眼眶泛红,心如刀绞,她怎能对他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眼下他此番境地,不都是拜她所赐,就为断了他的念头,这样出口伤人,他该怎么想? “楚川我。” “滚。” 他嗓音羸弱,咳了几声,没有再与之争执,深吸口气,倒回床中休息,用后背面对着她。 容袖望着他越来越消瘦的身体,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喘出。 这一觉,他睡的很久很久,直到日头西沉,寝殿内逐渐变得昏暗,床上的人依旧未醒。 容袖心里惴惴不安,自行去点亮了寝殿里的烛火,而后折回床边坐好,欲将他唤醒。 “楚川。”她声音很小,在试探。 “楚川,醒醒。” 后者依旧静谧无声,她更恐慌,伸手去推他,摇晃几下,床上男人面色发白,闭目不睁。 容袖抬手轻拍他的面颊:“楚川,楚川,你不要吓我。” 他感到不舒服,蹙了蹙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女人浮现眼前,模糊不清。 容袖见他苏醒,不安的心得到丝安慰,抚在他脸上的手微颤,双眼蒙泪。 楚川见着她心中就来气,欲将她的手挥开,身子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觉喉间发痒,忍不住想呕吐,情急下避开容袖,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床下的地板。 “楚川。”一道天雷将她从头劈开,惊慌失措。 那名内监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依旧是端着汤药而来,进了里屋见容袖在这,一脸茫然,呆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容袖将目光转向他,神情狠厉,恨不得将之撕成碎片。 “陛下病重,你还不去传太医,杵在这做什么,是想死吗?”她语气冰冷。 那内监见楚川倒在她怀里不省人事,佝偻着身子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袖怒意横生,将楚川扶着躺好,起身去寻来长剑,指向那内监:“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找死。” 那内监见状,身子不住发抖,手上端着的药碗也随之坠落在地,跪下连连求饶。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这就去。”他连滚带爬,逃出了寝殿。 容袖丢了手中的长剑,又去扶楚川。无论那内监是否真会带来太医,至少可以阻止楚川再继续服药,哪怕暴露身份,也在所不辞。 楚川靠在她的肩上,虚浮无力:“走。” 他低声开口,仅吐出一个字。 容袖将他搂紧,没有动身,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被发现,可这个时候,她怎能离开。 楚川坐直身子去推开她:“叫你走,你是听不见么?我这里不需要你,赶紧走。” “好了,你别闹了。”容袖当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以前是自己叫他走,如今本末倒置,这滋味还真不好受。 他望着她,面色憔悴易碎,眼眶泛红,容袖从未见过他此番模样。 “你能不能听一次我的话,难道真想跟我一起死在这寝殿里吗?” 他嘴上说不放手,可依旧于心不忍。 “你不是说,宁愿我跟你一起死,也不会放我离开的吗?现在又是何意,你可是皇帝,莫非要说话不算话。” 他唇边泛起苦笑:“你到底想怎么样,容袖,你是冲着我的命来的。” 容袖抬手抚向他的面颊,这张容颜,越发枯槁,可双眸依旧凌厉,熠熠生辉,傲视世间万物。 “我是冲你命来的,但不是来跟你一起死,而是救你跟我一起活。” 楚川目光深凝她:“真是个摇摆不定的女人,决绝的是你,放不下的也是你,朕最见不得这种,你立刻给朕滚出去。” “楚川,你差不多得了。”他本就虚弱,还总是动怒,简直不拿自己当回事。 楚川被她喝斥住,不禁冷嗤一声,着手掀开身上的被子,欲下床去。 容袖将他按住:“你做什么。” 他将她推开:“你管得了么?” 容袖猜测他定是要出去为她遮掩,方才她暴露了身份,那内监一去不复返,必是传消息去了。 若让他拖着这副病躯去支撑,必是要将之逼死。 “你能不能安分点,有事我们好好说,别冲动。” 他身体虚弱,不似前几日,现在连容袖都能轻松将他按住。 “朕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没一句话中听。” 以前说了太多伤他的话,容袖如今才后知后觉。这个人,将自己乔装的刀枪不入,威严无情,可私下却难以克制自己的情感,救寇氏,护容家,从不宣之于口。 眼下他落魄至此,却还在为她想退路,丝毫不顾自身。 容袖扶着他的双肩,俯身朝他靠近,遵从内心想法,在他茫然的注视下,吻上他的薄唇,轻轻含住。 楚川一阵错愕,双眸忽明忽暗,心绪复杂,不知悲喜。 他将容袖轻轻推开,双手握着她纤弱的双臂,满眼质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问道,嗓音低沉沙哑。 “我知道,也清楚,我心里有你。” 容袖顺势靠进他怀里,听他胸膛里紊乱的心跳声,如若这份感情无法压制,也无法收场,倒不如坦然面对。 他不敢置信,感触万千,恍若千军万马闯入内心肆意践踏,情绪失去了镇定,久久无法平静。 第105章 立妃 这话既说出口,容袖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倘若此次天随人愿,让他们保住了北宣的江山,就算放纵一回又如何,管什么世俗观念,她只遵从内心。 楚川将她从怀里提出,让她正视自己:“不骗我?” “不骗你。”她回答的肯定。 他闻言,欣喜若狂,觉得身上的病痛都去了五分。 他凝眸,目光深情爱慕,泛出迷人的色彩,低头朝怀中女人靠近。 容袖知道他想做什么,并没有避开,反仰头去迎接。 楚川总算得到她心甘情愿的接触,不再是以前的强求,心里任觉患得患失,伸臂揽紧她的腰身,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 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容袖掐断浓情,将他推开些,离开他唇。楚川重将她拥紧,难以克制,吻落上她的脸颊,慢慢朝下吻着她的颈项。 “楚川,殿外有人。”她不由紧张,若让人看到这副场景像什么样子。 他在她耳边轻轻喘息,克制住欲望,坐直了身子,眸中带出几分不耐。 容袖轻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出去看看。” 楚川略有担忧:“我很快出来。” 她笑了笑,起身踱出里屋,走到殿厅内,深吸了口气,自行打开了殿门。 殿门外站着一排身着官服的朝臣,一个两个,皆是副浩然正气的模样,倒像极了贤臣。 众人见着容袖,满眼震惊,面面相觑。 “诸位爱卿这么晚入宫,所为何事,陛下已经休息了,你们改日再来。”她平静说着。 众人低头窃窃私语,没有人及时去回话。 片刻后,有人道:“你现在可是朝廷的罪犯,怎能私自入宫,你是不是对陛下做了什么。”其中一人道。 容袖微微勾唇,淡定从容:“王爱卿,你这话是何意,谁跟你说本宫是私自入宫的,本宫是奉陛下旨意,特意进宫侍疾,能做什么?” 王如是朝廷从四品中大夫,看着道貌岸然,恪尽职守,可在金州的那座孤岛上亦是有他的一席之地,不过是个内附肮脏的小人。 她去西南一带赈灾半年之久,楚川处置了不少参与其中的朝臣,王如竟能全身而退,可见其心机之深。 “陛下何时传诏你入宫,为何我等未曾得知,无旨入宫仍是死罪,何况是朝廷重犯,更是罪无可赦。”他义正言辞。 “无旨入宫是死罪,那诸位又是何意,陛下何时传召本宫,莫非还要提前告知你们,各位爱卿,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本宫是不是朝廷罪犯,更不是凭你一张嘴就说了算的。” 此时又有人道:“容程佣兵造反,已经占领了夜郎地界,这是不争的事实,陛下怜悯你是一介女流,留你一条性命,你莫要太过狂妄。” “本宫向来狂妄,你能奈我何?我容氏一族是什么人,我父亲是什么人,岂是尔等小人能够随意污蔑的,莫要忘记当年,是何人浴血奋战,打下这北宣的江山,尔等胆敢再妄言一句,仔细你们的脑袋。” 容袖气势凌然,高高在上,没有半分卑微,哪怕身为庶人,依旧不容辱没。 王如不屑,冷哼道:“容程谋反,罪证确凿,你不过是一届阶下囚,却冥顽不灵,嚣张跋扈,我等必定向陛下请旨,将你杀之,以绝后患。” 众人附和,纷纷指责她。 “王爱卿是要杀谁,绝何后患。” 楚川一袭深色黑袍走出殿内,墨发未束冠,却依旧带着股压迫凌人的霸气。 众人立即下跪磕头,不时抬眼去偷看他的面色,有消息传他病重?眼下这模样,可不像是病重的样子。 王如跪在地上回道:“容袖乃是乱臣之后,亦是朝廷重犯,她私自入宫,潜入陛下殿内,仍是死罪,还请陛下治其罪。” 容袖不禁失笑,这些人,以前见了她头都不敢抬,现在却直呼她的名讳,当真令人恶心。 楚川神情严肃,狠狠剜了王如一眼:“谁跟你们说她是无旨入宫的,朕要召见何人,莫非还要跟你们通报不成。” 众人惊呼:“臣等惶恐。” “知道惶恐还不退下,是要朕亲自送你们离开?”他怒喝。 众人无动于衷,仍伏跪在地上:“陛下病重,臣等担忧龙体安危,容袖仍是乱臣之后,不宜留在宫中,恐对陛下不利,恳请陛下将其谴回关押。” 楚川面色晦暗,冷静肃穆,带着几分病中白。 这些伪忠臣,逮到机会就咬着他不放,势必要他处置容袖,彻底跟容家翻脸,逼容程反抗,好来个一箭双雕。 他挪了挪脚步,踱到每日按时给他送药的内监面前,此刻那内监就跪在脚下,身体不住颤抖。 楚川无声无息,忽地抬脚将他踢飞近丈远。 那内监后背撞上檐下顶柱,立即吐血而亡,没有任何多余的挣扎时间,可见他下脚极狠。 众人见状均是唏嘘不已,大气不敢喘。这哪里是病重之人该有的气势,已知他称病只是个幌子,本意是阻止他们对付容家,对付容袖。 楚川正神,道:“传朕旨意,容袖即日起,册封为皇贵妃,位同皇后,赐封号长宁,立即晓誉六宫,昭告天下。”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包括容袖,为了保住她,他当真是义无反顾,哪怕她背负着乱臣后人的名头,他也不顾后果。 众人惊呼:“陛下三思啊。” 楚川立在他们身前,身躯魁伟,令人不得不敬畏。 “若有反驳者,格杀勿论。” 地上众人一阵静谧,无人再敢妄言,都闭上了嘴,他们现在还不敢有什么动作,纵使心中不服,也不敢贸然抗旨,惹怒了皇帝只会是上赶着送脑袋。 楚川目光冷淡,不悦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一排朝臣,满眼嫌恶。 他不再理会,回身拉上容袖,将她带回寝殿内。 地上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的,眼里满是未褪去的紧张,只得悻悻而归,看来消息不实,陛下根本没有病重。 那内监的尸体也被人抬走,余下几名宫人在打扫地上的血迹。 王如侧身看向身后紧闭的寝殿大门,若有所思。 第106章 逼宫 楚川进了寝殿,双腿不由发软,无力再继续支撑,险些栽倒,幸得容袖伸臂扶住。 “你怎么样。” 容袖扶着他缓步踱进里屋,坐到床上,见他面色发白,额间满是细汗,知他方才是硬支撑着的,那副威严气势,竟连她也被骗了过去。 “没事,我想睡会儿。”他低声说着。 容袖帮他褪去外衣,扶着他躺好,扯了衣袖亲自替他擦拭额间的汗水。 “我叫人去传太医。”她说着欲起身离开。 楚川将她拉住:“别去,不用。” 容袖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传了太医,那方才他做的一切就是徒劳,那些人便会知道他是在勉强支撑。 何况太医院的人若想将他治愈,又何须对他下毒。 本来称病是为迷惑众人,不得已假戏真做,甘愿服下带毒的汤药,现在又要装做身体无碍,保她平安。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打乱了你的计划。” 若不是她暴露身份,也不会将他连累至此。 楚川紧握着她的手:“与你无关。” 容袖敛神,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按这局势,他明日就得去上朝,这副身躯根本不能应付。 看今日这情形,宫里不久将发生叛变,如今他们手上无人可用,若有人带兵策反,他们不是只能等死。 容袖拉过被子给楚川盖好,心不在焉。 “别怕,他们反不了这天。”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 “你是不是早有应对。”她清楚,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咳了两声,觉胸口沉闷难受,头脑也是眩晕不止。容袖见他面色痛苦,整个人疲倦不堪,知道他有心无力。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休息。” 楚川倒是想跟她说说话,可惜身体不允许。 容袖坐在床边,凝视着他发白的俊脸,倘若他继续这样病着,就算能支撑到父亲回京,人也废了。 翌日,天未亮楚川便拖着病躯起身前去上朝。容袖总觉有事要发生,心尖不停发颤,紧张不安。 “别担心,等我下朝回来,乖。”他唇角含笑,满眼柔情。 容袖无奈颔首答应,扶着他出了殿门,看他离去。 宫里的太医不能用,那就只有寇悠然才能救他一命了,她必须出宫一趟,将寇悠然带进来。 她前脚刚踏出殿门,便被左右看护的守卫逼回。 “你们胆敢拦本宫的路。”昨日楚川刚册封她贵妃之位,这些人竟如此目中无人。 “上头有令,今日,任何人不许在宫中随意走动,特别是你。” 这宫里除了楚川,谁还能下这样的命令,可他绝不会这么做,一个不好的念头立即涌入脑海,怕是有人逼宫? “我是陛下亲封的皇贵妃,你们放我离开,我保证,他不会责怪你们的。” 左右守卫闻言,对视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右边守卫道:“今日过后,陛下都没用了,何况你这个皇贵妃。” 另一人嗤了一声:“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那人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瞪了眼容袖:“赶紧回去。” 他将容袖逼回殿中,锁上了殿门。 容袖立在闭合的殿门前,心乱如麻。果不出她所料,他们知道楚川无恙,必定会有所动作,何况他昨日那样偏袒行事,更是让人心生不满。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容袖到现在还不得知,只晓得他是想借楚川的手除掉容家,可楚川却脱离了他的掌控,才逼得他狗急跳墙。 她垂在两侧的手不由握紧,既到了这一步,那楚川今日去上朝必是凶多吉少,她得过去救他。 她忙去里屋找出了密室的解药服下,顺便带上楚川的长剑,前往密室。 从寝宫出发去朝堂路途并不近,何况她还要绕到冷宫耽误路程。 此刻天已经大亮,楚川已经去了多时,容袖越想越害怕,脚步也越发急促。 这段再平常不过的路,她似乎走过了几度春秋,终是来到了朝堂殿外。 大殿外,银甲士兵密密麻麻,个个手持长刀利剑。原本偌大的宫殿,此刻却被围的水泄不通,显得异常窄小。 容袖眸光冰冷,不顾前方乌泱泱地众士兵,坦然向前走去。 众人见容袖持剑走来,没有与她发生任何的交流,握着各式兵器就朝她打去。 容袖镇定自若,挥动长剑扫去,气势如虹,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凌厉的剑气。 她精妙绝伦的剑法令人叹为观止,在场之人无一不为之震撼。 她如地狱索命而来的怨魂,势不可挡,将众人逼得步步后退,杀出了一条道路来。 她右手持着染血的利剑,缓步上前而去,踏入殿中。 楚川此刻正坐于金碧辉煌的高堂之上、庄严肃穆。 他身穿一袭黑色衮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稳如山,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只,掌控着一切,没有半分被逼宫的窘迫感。 见容袖持剑闯进来,他黑眸骤亮,从金椅上起身,欲朝她靠近,然,几把利剑挡在他的身前,阻止他前进。 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慢步走至厅中,他挺直腰板,整个人容光焕发,看着很是和蔼慈善。 “长宁公主好大的气魄,颇有几分容将军当年的风范。”他开口说着,语气平和。 容袖半眯眼眸:“柳尚书也不赖,身为文臣,见此场面竟没有丝毫惊慌。” 自她进入殿中,大部分官员都被士兵挟持着,唯独对他毕恭毕敬,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将朝中大臣全查了个遍,唯独疏漏了他,当真是伪装的好极了,表面两袖清风,为官之表,不想竟是奸臣之首。 柳秋浦带着皱纹的面上春光浮现,眼中自信十足,好似预料到自己将是胜利者一般。 “可惜,你终究不是容程,贸然行事,只会是死路一条。” 言罢,他抬手一挥,众士兵立即对她进攻,容袖迅速持剑抵挡。 高堂上的楚川再隐忍不住,抬手一掌打飞身侧的士兵,夺了他手里的剑便飞身上前,来到容袖身边。 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长剑如道惊雷闪过,斩断数人手中兵器,将一排士兵逼倒在地。 “凭你们?也配挟持天子?”他语气轻蔑鄙视,好似万物在他脚下,皆是蝼蚁。 容袖亦是被他震慑到,没错,他才是这北宣的天选之子,不可侵犯的帝王。 柳秋浦脸色沉了沉,越发铁青:“我今日就非得翻了这个天,你们不肯束手就擒,就等着碎尸万段。” 他很自信,纵使这二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收服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大业即将到手,何须在意这点时间。 容袖打量着身侧的楚川,见他气色不佳,显然是在奋力支撑。 “你还好吗?” “你小心。”他回道。 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杀出重围,给自己打出条活路。乌泱泱地一群人又再次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107章 得救 “住手。”众人闻声停下动作,朝声音来处望去。 柳长风一袭黑衣长衫,从殿外进入,长发高束起,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英气逼人,与平日的装扮,判若两人。 随着他的走近,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容袖握着利剑的手抖了抖,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皆是深藏不露,她将柳长风当作心腹使用,从未怀疑,然,他却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千方百计的接近她,装傻充愣,对她死皮赖脸,竟全是虚伪的外壳,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搭戏台子,演了好大一场戏,将她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公主。”他望着容袖,开口轻唤道,语气温和。 容袖不禁冷笑,此刻面对他,比面对这些士兵手上的兵刃还要感到害怕,整个人从头寒到脚。 “我怕是配不上柳大人的这一声称呼。”此刻她已然分不清,自己是恨他谋反,还是恨他诓骗自己良久。 柳长风听她这么说,顿感心痛难忍,知她定是恨透了自己。 楚川嘴角抽了抽,握住手中的剑柄,眼中杀意十足。 柳长风注意到他的动作,神情淡然,没有丝毫畏惧:“你们别挣扎了,不过徒劳无功。” 一滴清泪从容袖眼角滑落,面对数不清的敌人她没有害怕,此刻却难压心里的情绪,难受到呼吸不畅。 这个人,前些天,在她的公主府里,细声问她怕否,而当下却要将她赶尽杀绝。 柳长风见她落泪,不由着急,朝她靠近两步,楚川立即将长剑横在他面前,逼他后退。 “你找死?”他握着剑柄的手微颤,明显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容袖抬手扶住他的手臂,不禁担忧。 柳秋浦疾步上前,死死盯着二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早该将他们一除了之。” 柳长风眸中情绪复杂,与身前的容袖四目相对,心中万千感触,无法言喻。 柳秋浦回身瞅了柳长风一眼,似有恨铁不成钢:“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 他下令,众人立即再次围攻起来,对着二人刀剑相向。 楚川气势已然大减,容袖要照顾到他,难免力所不及。柳长风见容袖落了下风,心下紧张,欲上前阻止,反被柳秋浦怒眼相视。 电光火石间,殿外一道人影毫无征兆地飞来,众人立即四散躲避。 一名士兵仰倒在地面上,口中鲜血直流,身子颤抖几下随即断气。 “尔等乌合之众,也敢放肆。” 一声怒吼在大殿之外炸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容舟身披银白铠甲,手持长枪,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满是坚毅果敢。 他身后涌进一队士兵,持着兵器站立在众人的对面,气势凶悍。 容袖眸光发亮,似抓住了生存的稻草:“阿舟。” 容舟英俊威武,完全没有了少年的稚气:“公主,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让你们受惊了。” 楚川嘴角微微扬起,挺身道:“不晚,正好。” 宫殿虽庞大,此刻却人员拥挤,明显不够施展。 一股浓郁的硝烟味瞬间在殿内炸开,双方士兵随之缠斗在一处,血流满地。 容袖握紧楚川的手臂,带着他躲避攻击,朝殿外而去,既有容舟在此应付,她必须先将楚川带走。 两人还未踏出殿外,容袖便被人拦住,一柄锋利的长剑无息朝她刺来,她不得不放开楚川,好去接招。 柳长风的动作快到她看不清,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打飞她手中的利剑,随即大手扼住她的脖颈,将她禁锢在身前。 “都别动。”柳长风双眸凌厉,一手掐着容袖纤细的脖子,脚下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殿外。 楚川见状怒意横生,额头青筋显露,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口鲜血:“柳长风,你放开她。” 容舟忙去扶着楚川,担心他的身体,又恐柳长风乱来:“你敢伤我长姐,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他神情凝重:“你们别轻举妄动,我就不伤她。” 容袖被他挟持着,无法挣脱,心如死灰。 容舟无奈,示意身后的士兵停手,自己上前紧跟,以保能及时出手相救。 柳长风见自己的人退得差不多了,便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在容袖耳边细语:“公主,是长风对不住你。” 言罢,他松开在她颈项上的手,顺势将她往前推去,自己则是翻身上了高头大马,飞驰远离。 容袖回身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男人驾马奔驰于宽道中,不曾回头,身影如风消散。 她双脚一软,身子不禁晃动,如风中蒲柳,不堪冷风摧残。容舟忙将之扶稳:“长姐。” 她未答话,痴愣在原地,目光仍注视柳长风早已远离的方向。 容舟将她与楚川送回寝殿之中,并传了太医前来治伤。 容袖倒是没什么大碍,反倒楚川,硬撑着病重的身体耗着,此刻已经昏迷不醒,寝殿内数十名太医轮流上前把脉,个个愁眉苦脸。 “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神情,陛下到底怎么样了。”容舟怒斥。 众太医闻言跪作一片。 其中一人道:“陛下这是中毒的症状,此刻中毒已深,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啊。” 容袖从椅子上起身,面色难看,带着怒意:“这毒不就是你们太医院的人下的么?怎能束手无策,你们是等着被诛九族吗?” 那人对着她磕了个头,满脸委屈无辜:“公主饶命啊,纵使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对陛下动手啊,太医院自陛下患病,就已被控制,不许任何人随意出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还请公主明察。” 众人附和:“请公主明察。” 容袖恍然,难怪楚川病重却从不传太医,那每日送来的汤药,谁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他竟也能喝得下去,也不怕将自己毒的当场毙命了。 “阿舟,你赶紧差人去青王府把寇悠然接来,现在只有他能救陛下了。” 容舟点头应下,立即奔了出去。 容袖看着满地的太医就头疼,这挤满了屋子,人都没法好好休息。 “行了都下去,别跪着了。”纵使将他们逼死,也是无济于事。 众人争先恐后地离开里屋,仅留下容袖一人,屋里瞬间冷清下来,安静到令人脚底生寒。 第108章 诉请 容袖缓步来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握住男人搭在棉被上的大手。 此刻他昏迷沉睡,彷若一尊不会动弹的石像。 “你不是很厉害么?气势凌人,霸道专横,咄咄逼人的,现在就甘愿这样躺着不动,一点也不像你的性子。” 静默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回应,这是早有意料的结果。 她俯下身子,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听着他薄弱的心跳声,呼吸都放轻了几度,怕自己惊着他。 “楚川,你可千万别死,我不想你死,我还想跟你吵架,跟你置气,听你说喜欢我,想你像以前一样缠着我不放。” “快入冬了,我最喜欢的梅花又要开了,你再给我办场赏梅宴可好,这次我就不跟你闹了,我们好好赏梅,我给你跳舞,你给我作画,好吗?” 屋里只有她一人自言自语,没有任何的回应,眼角的泪不断滑落,沁湿了他胸前的棉被。 以前总烦他缠着自己,现在他这样安静,心里反倒跟针扎一样的痛。 “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原是你一直在保护着我,护着容家,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去年的赏梅宴原是为我而办,而我却从未回应过你什么,反倒处处跟你作对,拖你的后腿,我知道错了,你醒来,找我算账,好不好,川。” 不知是自己的哭声太大,还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感觉身下的人心跳声越来越薄弱,轻到没有起伏。 容袖惊愕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恍若回到林萧受伤之时那般无助。 “楚川,楚川。”她抬手轻拍他泛白的脸庞,想他和上次一样醒来,然并无作用。 听到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容袖止住哭声,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望向来人。 寇悠然和容舟同时踏入屋内,二人身影高挺如松,仿若两颗璀璨夺目的星辰坠落人间。 “长姐。”容舟事先上前,蹲身至容袖膝前,仰头望着她。分明已是七尺男儿,在她面前却还有股褪不去的小孩稚气,跟容溪一样的性子。 容袖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寇悠然缓步上前,自行拉过床边的方凳坐下,目光落在容袖与楚川相握的手上,眸色冷淡,似有不满。 容袖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反应过来他是要把脉,便松开了楚川的手。 寇悠然抬眸扫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将她刺穿,好比三尺寒冰。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搭上楚川的手腕,沉静号脉。容袖坐在他身前,目光闪烁,根本不敢去观察他的神情。 容舟看得出来,长姐似乎有点怕这个寇悠然,可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畏惧寇悠然会制毒药,再者这人又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任谁都敬畏。 “长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有受伤。”她方才不肯让太医看过,只说自己没事,容舟实在放心不下。 “阿舟,别担心,我没事。”她轻拍容舟的手背,唇角微微勾起。 寇悠然用余光上下扫视了容袖一眼,无人察觉。 片刻后他收回手,起身踱到书案边提笔书写起来,安静沉稳,世间万物也无法沾染他半分。 他拿着药方来到容舟身边递给他:“按方子抓药煎熬送来。”他语气很是平淡。 容舟起了身,接过药方便立刻离去,留下两人在屋里。 寇悠然睨着床边的容袖,神色复杂,面容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踱到她身边,蓦然弯腰握起她的手,将自己微凉的指尖搭上她的手腕。 容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反应过来他是在为自己诊脉,也就安分了下来。 “我没事。”她小声说着,没敢抬头看他。 寇悠然探出她无碍,抿了抿唇,松开了她的手腕,自行去打开药箱,找出了个白色小药瓶扔到她旁边。 “吃了。”他冷言冷语,情绪似乎不佳。 容袖愣了下,不知他是怎么了,知道他不会害自己,便按照吩咐,打开药瓶倒出了粒药丸塞进嘴里。 苦涩难忍的药味在嘴里化开,布满口腔,苦到她想落泪,这是她此生吃过的,最最苦的药,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她实在受不住,强忍住想吐出来的冲动,生生将药丸咽下喉咙,忙不迭起身奔至桌边倒了杯茶水喝下缓解缓解。 “你给我吃的什么?”她不禁疑惑,开始怀疑是不是毒。 他没答话,冷冷地坐在床边,端正安静,如一幅完美的美男画像。 容袖本以为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有了缓解,然,他这副态度,当真是视死如归。 前段时间这人还对她温和似水,眼下又变了脸,被咬那一口,就换来他几天的热情,当真是不值当,亏透顶了。 容舟这时候端了药进来,打破这僵硬的场面。 现在宫里人也不知有几个是能用的,这药是他亲自去太医院抓,又亲自盯着熬好带过来的,否则放不下心。 他将汤药端到床边,望着床上躺着如磐石般的楚川,有些为难。 “陛下昏迷不醒,这药能喂进去吗?” 容袖与寇悠然不约而同地望着床上的男人,各有所思。 寇悠然眸光淡淡,开口道:“还不醒来服药,是真想死了。” 听言,容袖与容舟二人一顿错愕,有些茫然,再次同时望向床上的楚川。 后者并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沉睡不醒。 寇悠然单手端起药碗,又伸出另一只手去钳住楚川的下颌,将他的嘴捏开,手劲很大,磨得他两行骨骼咯咯作响。 他动作利索,端着药碗递到楚川唇边,一股脑将冒着热气的汤药全灌入他嘴里,很是粗暴。 容袖与容舟见状同时后退了一步,相视一眼,唏嘘不已,庆幸昏迷的不是自己。 楚川感觉口中有汤药不停灌入,又苦又涩,难以吞服,药汁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堵得他难以呼吸,忍不住起身咳嗽起来,呛得脸颊通红。 “寇悠然,你想呛死我。”他止了咳声,偏头怒视床边冰冷的男人。 “我当你真死了。”寇悠然语气也不温和。 容袖望着床上精神抖擞的楚川,已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楚川,你个混蛋。” 亏的她方才一番肺腑感言,这人竟是在装死糊弄她,顿时又怒又气。 楚川见自己被揭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是喝了药才醒的。” 容袖咬了咬牙,这人当真以为她是个傻的。她快步上前,夺了寇悠然手里剩余的半碗药,伸手去扣住他的下颌,再次将剩余的药汁全灌进他嘴里。 “这药还真是神了,刚进嘴里就能让将死之人立刻起死回生,当真是药到病除,你给我都喝下去,不要浪费了。” 第109章 谣言 楚川将她灌下的汤药尽数吞入腹中,见容袖气羞红了脸,心里好不得意,漫不经心地抬手擦拭着嘴角残留的药汁。 他再如何意气用事,眼下北宣动乱在即,怎会当真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不过是半真半假演了场戏。 容袖丢掉手里的药碗,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她现在最烦被骗,楚川算是撞枪口上了。柳长风的事情着实令人无法释怀,容袖想不通他为何谋反,她看人还是太过于表面。 容舟见容袖自己跑出去,担心她出事,便一路跟着来到了御花园中。 “长姐。”他上前,与之并排行走。 “嗯~你怎么来了。”他身上还是穿着那身威武的银白铠甲,少年朝气磅礴,如明珠璀璨。 “我看你一个人,就跟过来了。”他如实回答。 二人在间水榭下驻足,容袖立在围栏内,望着碧绿的湖水荡起涟漪层层,慷慨万千。 容舟此次能及时赶到,定是楚川的暗中安排,流放不过是迷惑众人的幌子,实则是将他安全摘出京都,好来个请君入瓮,引幕后之人现身。 她参政两年,仍旧识人不清,轻信他人,养虎为患,国君之路道阻且长。 “长姐,你是不是在想柳长风?”他轻声问道。 容袖唇边带着苦笑,微微颔首:“是我掉以轻心了。” “这怨不得你,柳秋浦隐身朝堂多年,从不与其他官员站立合污,为官清正廉明,又怎知其居心叵测呢?长姐素来与柳长风交好,一时难以接受他的背叛,也是人之常情。” 她与柳长风近年来时常出入成双,并没有避讳任何人,众人皆知二者关系亲密。京中还有传言道:游戏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柳公子,终是拜倒在了长宁公主的裙下。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容袖从未去理会过,清者自清,众口悠悠,哪能是她能阻止的。 “事已成定局,我与他以后不会再有交情。”这是柳长风自己做的选择,注定要做她的敌人,再难过,再惋惜,也改变不了什么。 容舟将双手撑在围栏上,望着浑浊的湖水,深不露底,不见鱼儿游动。 “有传言,此次前朝余孽起势作乱,是因为找到了前朝大周的小太子。” 容袖惊讶,侧身望着他:“大周太子?” 前朝大周国覆灭之时,有言其国小太子流落民间,却多年未寻得踪迹,之后谣言便不攻自破,逐渐销声匿迹,无人再提。 容袖不是没听过这传闻,只是当时年纪小,没去在意。北宣立国接近二十年,表面风平浪静,其内风起云涌,国内潜藏余孽无数。 沉溺多年的谣言再起,空穴不来风,只怕是确有其事,前朝余党看到大周血脉建在,怎会善罢甘休,定想翻云覆雨,光复王朝。 “柳长风现在何处?”容袖问道。 “探子传报,叛军现扎营金州,其麾下约莫五万兵马,金州已经沦为他们的地界。” 容袖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果然,柳长风带她去金洲,是早有预谋的。可笑当时她还与之一起专心查案,哪料罪魁祸首就在自己身边。 她于危难之际还想着他可依靠,让他给自己传消息,然,陷她于危难的,正是所依靠之人。 “那你带回的兵马有多少?”她又问? “十万精兵,正是当年伯父留在京都的容家军,我们定能守住京都的,我其实从未离开过京都城,而是按照陛下的吩咐,潜藏起来,蓄意待发。” 起容舟出现的那一刻,容袖便已猜到了大概,现在才全然明白楚川的计划,他的确不负帝王之位,谋略过人。 “你做的很好。”容舟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前途不可限量。 他笑了笑:“天冷了,我们回去。” 容袖颔首,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也不知楚川怎么样了,虽说他是装死,可中毒一事不假,终究马虎不得。 回了寝殿,见寇悠然独自坐在屋内,不见楚川人影,容袖四处望了望,有些疑惑。 “他在隔壁浴室。”寇悠然难得不问自答。 容舟闻言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铠甲,他奔忙一天,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也想洗个澡。 “长姐,无事我便出宫去了,你要一起吗?” 容袖道:“我还有事与陛下商议,你先回去休息。” 她想知道楚川接下来的计划,毕竟敌人此刻就在金洲城,离京都不过百余里路,很容易就打过来。 “那寇公子呢?”容舟转而望向端坐着的寇悠然。 后者未语,起身缓步踱至容袖身前,目光灼灼:“你何时回去?” 容袖怔愣了下:“哦,我可能还需要些时间,陛下的毒怎么样了,是否需要你留下。” 他眸光晦暗不明:“他死不了,我不留下,我回公主府等你。” 容袖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佞贼远离京都城,回公主府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他回去也不是不行。 “青王府不好么?公主府现在没有人伺候,你带着兰儿怕不方便。”他做的那饭菜,容袖都不想提了,当真让兰儿跟着活受罪。 “不习惯。”他平静说着。 他向来喜静,以前除了送饭的小斯,也就偶尔有个把人去帮他打扫院子,多余的他也不需要,他既有自己的想法,容袖也没想多说什么。 “那便随你的意,在哪都可以。”无论是宫里,还是青王府,亦或是公主府,只要他愿意,容袖就会给他安排一席之地。 他抿了抿唇,望着容袖:“我回去等你。” “哦~好~”她鬼使神差地回答,有些茫然,这人不是最不喜欢她的吗?不回去不是更好。 容袖亲自送二人出门,看他们远离这才折回寝殿中。 她回身望着未闭合的浴室门,什么也没看到,不明白这人怎会有洗澡不关门的习惯。 “容袖。”浴室内传出楚川浩然的呼唤声,中气十足,当真是死不了的。 “做什么?”两人隔着堵墙喊话。 “我衣服没拿,你给我送来。”他理直气壮。 容袖眉头一皱,这人是把他当宫女使唤了,她自然不愿意效劳。 楚川和寇悠然习惯一致,从不留人在殿里伺候,整个寝殿冷冷清清,容袖想找个宫人都不容易。 “容袖。”还没等她出去找人,浴室内又传来呼喊声。 “哎呀,来了。”她无奈,自行进里屋拿了件玄色长衫往浴室中去。 第110章 浴中 浴室内云雾缭绕,暗香扑鼻,月白色纱幔轻荡,暖意肆意流淌,令人感到无尽的舒适。 四方的浴池中,一宽阔后背浮现眼前,他古铜色的肌肤呈现着健康与力量。 容袖不由感到耳根发烫,移开目光,将他的衣衫扔在了约莫五步之外的地方。 “给你。”她说罢,欲抬脚离开。 “太远,拿不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容袖咬咬牙,没有转身,而是伸出一只脚去将地上的衣衫往前踢去。 楚川回身见她此番动作,有些哭笑不得,安分泡在水中看她折腾。 “踢脏了怎么穿。”他不禁问? 容袖顿了下,收回脚,蹲下身子捡起衣衫往前递了递,依旧是背对着他。 “你事真多,拿去。” 楚川唇边笑意盎然:“再往前点。” 容袖被他撩得脸红耳赤,心跳凌乱:“我真是信了你的鬼了,爱穿不穿。” 她没了耐心,知道是楚川在故意耍自己,也不想惯着,将手里的衣衫往后一抛,起身离开。 楚川迅速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猛然将她拉入池水中,霎时间水花溅起,洒在二人面容上,水珠温热,并不烫人。 容袖整个人被他揽在身前,没有沉入水中,只是打湿了衣裙,湿衣服紧贴在身,好不难受。 “你疯了。”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仰头望着他,眼中带着怒意。 楚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身前女子,热水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白皙似雪的脸庞粘着几粒小水珠,面色桃红,美目流盼,低眉颔首间动人心魄。 “这折腾一天,你不洗洗么?这么闷着,都快臭了。” 容袖脸色一沉:“你才臭了,再者,你不出去我怎么洗。” 这些日子,两人虽同住一屋檐下,但因为吵架,饭都没一起吃,可别说洗澡了,她再如何也做不到与之共浴鸳鸯。 楚川挑了挑眉梢,揽着她的腰身往前靠了靠:“就这样洗。” 容袖气红了脸,一巴掌打在他赤着的胸膛上,留下块红印。 “你堂堂一国之君,就行这地痞流氓作风。” 楚川任由她撒气也不还手,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仿若朵肆意绽放的红梅展现眼前,让人挪不开眼。 “你可是朕的皇贵妃,这样有何不妥。” 容袖无语,那不过是缓兵之计,倒是让他有借口戏弄自己了。 “你放开我。”她试图挣脱对方的怀抱,反被他揽得更紧,脸庞几经贴上他的胸膛,惊慌失措。 女子幽香侵入鼻息,她在自己怀里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楚川顿感燥意拂动,难以压制体内邪火,恨不得将她整个揉碎吃下。 容袖见他神情有异,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似乎是在欣赏猎物般炙热。 “楚…” 她话未说完,男人已低头吻下,凶猛放肆地碾着她的红唇,褫夺她的温柔。 容袖浸泡在水中的双腿顿时发软,身子无力沉入浴池里,楚川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往上提,一手按在她的脑后,不允她躲避。 他的吻越来越狂妄,从她的红唇碾过,缓缓向下,落上她的颈项,急促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 “你够了。”容袖将他撑开些距离,险被他勒断了细腰,这人早时还要死不活的,眼下劲这样大。 他没有理会容袖,抬手搭上她单薄的肩膀,指尖扯开她的衣领,现出一片雪白,更是无法自制,疯狂低头俯去。 容袖瞳孔骤缩,再这么下去,这人得给她吃的骨头都不剩,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跟他做亲密之事。 “我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先放开可好?” 他不耐,在她肩上轻咬一口:“完事再说。”他嗓音沙哑。 容袖不禁一颤,谁要跟他完事,他们未婚未嫁,哪能平白让他占便宜。 她用力将之推开,瞪眼望他,眼里怒意横生。楚川见她冷着脸,有些无措,心口热火直窜入头顶,又不想轻易惹怒她。 “怎的了?”他感到几分委屈。 “我还需要些时间,你别冲动。”她不是不愿,只是现在做不到。 楚川忍得头疼:“你在顾虑什么呢?我昏迷时,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是舍不得我的,我亦然,我楚川,可用生生世世之性命起誓,绝不负你。” 容袖望着他闪着光芒的双眸,真诚热烈,又带着几分紧张。 “我从不相信什么誓言,也不需要你向我保证什么,自然,我也不会承诺你什么,并非不信你,也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楚川,我现在还做不到将身心都交给你,我心里装着太多的人和事,既做不到全身投入,倒不如什么都不要发生。” 这些话或许很过分,但他必须知道原由。 楚川心里的热意被扫去了大半,深深凝视着她:“因为你放不下晋离。” 容袖眸光流转,觉得心口刺痛:“是,我放不下他,我心里有他,他将永远存在,我不会去哄骗你,也不会去哄骗他,你们喜欢上我这样的女人,就注定难以如愿,所以,我们给彼此留些时间,好吗?” 这些荒唐的话语,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何况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国君,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楚川脸色此刻沉的难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气愤又无奈。 他扶住容袖的双肩,目光紧锁她的神情:“在你心里,是他更重要,还是我,你会选择我多一些,还是他。” 容袖错愕,对上他带着期盼的双眼,整颗心零乱如麻:“我我不知道,或许选择不在于我,而是你们。” 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晋离,可现在她承认了对楚川的这份感情,就再无法坦然面对晋离,也不会带着这份感情,去与之相爱,她会告知晋离,也会坦诚对待身前的男人。 楚川无奈,唇边浅笑带苦涩,隐忍难克制,他将女人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我真的拿你没有任何办法,我好容易才闯进你的心里,让你承认喜欢我,怎甘愿轻易放手,到底怎样,你才能全心爱我一人。” 容袖环住他窄紧的腰身,侧脸贴上他的胸膛,感受他此起彼伏的心跳,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挂心。 “我这样薄情的女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她不禁疑惑? 楚川轻抚着她身后的湿发,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她的颈项,在她耳边厮磨:“不知?就是喜欢,发了疯的喜欢,你也喜欢我多些,可否。” 容袖被他蹭得心尖发痒,只得将他推开:“我们能不能,先不这样说话。” 两人浸泡在热水之中,热意躁动,春光无限。楚川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番,湿衣裹着她婀娜的身段,纵使仙人降临,继续下去也难以自制。 “我去给你备衣裳来。” 他深吸口气,往池边走去,缓缓抬脚出水池,完美的身躯逐渐浮出水面,容袖错乱惊慌,忙移开视线看向一边。 第111章 请求 她换好衣裳走出浴室,见厅中立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端庄秀丽,一身鹅黄衣裙,落落大方。 女子朝容袖望来,双眸带着复杂的情绪,容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公主殿下。”女子事先开口道。 “皇后娘娘。” 容袖进宫数次,与皇后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就别说交集了,记得上次与她长谈,还是一年前,她劝自己进宫,而当时她信誓旦旦,道绝不会给楚川为妃,眼下当真是打脸。 楚川坐于正堂的书案后,端详二人细微的表情和眼神变化,平淡道:“皇后何事寻朕。” 厅中异常的安静,三人各占一地,无人接话。 容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该回避一下,让他们能坦然谈话。想到楚川还有别的女人在身边,她心中有所触动,滋味难言。 她坦白承认这份感情,并不代表愿意做楚川身边的附属品,她不会跟别人分享男人,宁愿不要。 皇后望着正中端坐的年轻皇帝,他高高在上,王者之气不可忽视,眼神深邃而锐利,宛如星辰般明亮闪烁,这样锋芒显露的男人,她怎能不爱,可他从未在乎过她。 容袖正想离开给两人独处,却见皇后屈身跪了下去。 “陛下,臣妾此番前来,是想请陛下,下旨废除我后位。” 她跪在正厅中,后背挺直,目光坚定,保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和优雅。 容袖与楚川闻言不由一怔。容袖目光转向楚川,他俊逸的面庞毫无波澜,眼底余留的一丝诧异也很快消散。 “为何。”他随口问道。 “臣妾明白,陛下立我为后,只为安抚朝臣,并非真心娶我为妻,我本以为水滴石穿,只要我安守本分,做好皇后的职责,陛下总会看到我的存在,然,陛下心中只有朝政,我也认了这个结果,可,事实并非如此,陛下心中不单有朝政,还有长宁公主。” 楚川深眸微微眯起,似有不悦:“你身为一国之后,竟拿后位来与朕置气,在这争风吃醋?” “臣妾并非是与陛下置气,所言句句真诚,妾,爱慕陛下,敬佩陛下,奈何陛下太过耀眼,太过优秀,我永远无法与您并肩坐高位,永远也无法让陛下对我令眼相看。 我入宫两年,得到的只有皇后这个名头,如今陛下有皇贵妃在身侧,这个皇后的身份在后宫之中,更像是一个笑话,求陛下看在以往,清瑶安分守己,恪尽职守的份上,求陛下废除我后位,许我回家在父亲膝下尽孝。” 她在乎家庭的荣耀,也珍惜皇后这个位置,可这两年,她独守后宫,从未得到过丈夫的关怀与爱戴,反承担了无尽的嘲讽,倒不如不做这个皇后。 本以为帝王无情,可他却可以对别的女人毫无底线的偏袒,哪怕那个女人对他有威胁。 楚川偏头望了容袖一眼,被她无情瞪回。 当初立后纳妃是迫于朝臣施压,他身为北宣国皇帝,后宫自不能空虚,便顺理成章,立了宋相的嫡女为后,为拉拢朝臣,顺道封了两位嫔妃,可他都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是有对不住她们的地方。 宋丞相对他忠心不二,拥护他多年,宋玉书又远离京都,受命前往夜郎任职,他的确过于亏待了宋家。 “你先退下,朕之后给你答复。”废后不是小事,何况他刚立容袖为皇贵妃,转眼便下旨废后,这不是坐实他昏君的名头么? 皇后明白眼下求他废后确有不妥,可她再容忍大度,也做不到每日看着心爱之人每日与别的女人恩爱有加,自己却只能困在后宫做个花瓶,家族的脸面很重要,可她也想为自己谋出路。 “是,清瑶告退。”她缓缓起身,望向一旁的容袖,唇边带起浅浅的笑意,福身对她行了一礼。 她以前对容袖心存嫉妒,不明白她何以赢得帝王之心,可当知她持剑独闯朝堂救皇帝的那一刻,对她就只有敬佩,这是她无法做到的。 容袖对她微微颔首,表示回礼,注视着她远离。 她琢磨着,若要终身困于后宫,做个担虚名的皇后,她也做不到,皇后能不顾世俗偏见,放弃家族颜面也要救自己出牢笼,倒也让她欣赏。 她回过身,见抹高大身影蓦然横在身前,惊得连退几步。 “你做什么?吓我一跳。”这人不知何时无息到她身后,毫无动静。 后者嘴角微扬:“看什么这么出神?” 容袖扫了他一眼,越过他往里屋走去:“看你的皇后啊。” 楚川是否会废后,她并不关心,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她喜欢楚川并不图什么,至于对方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她不在乎,也不需要,感情本该纯粹。 容袖寻来软巾,坐到软榻上擦拭着湿发,一举一动,恬静动人。 楚川屈身坐于她身后,取走她手中的软巾,亲自帮她将秀发绞干。他动作很轻柔,似在擦拭易碎的陶瓷娃娃,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惦念着扎营在金州的叛军,脑中没有应对之策。 楚川挑起她的一缕秀发握在手心,感受她发丝的柔顺与丝滑:“静观其变就好。” 听他轻描淡写的言语,容袖轻声叹息,她没有谋略,也没有他缜密的心机,遇事只会兵来将挡,只能顺从他的安排。 “不知西炎那边怎么样了。”晋离去了多日,也不曾来信,不知其是否顺利。 楚川将手中的软巾丢置一边,双臂从身后将女人揽进怀中,将她完全拥住,她虽没有明说,可他明白,她在担忧晋离。 “在我面前,你能否不提他,全心对待我可好,我不逼迫你立即将他从心里摘除,可我无法接受,面对我时,你心里想的是他。” 他明白容袖深爱晋离,自己无法撼动她的心,以她的性子,越是逼迫,她越会逃离。 容袖垂下眼帘,后背靠上男人坚硬的胸膛,清楚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可她真的做不到,心里感到一顿罪恶。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我知道有些话你不喜欢听,可我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你喜欢我,只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承认对你有情,并不代表我选择跟你在一起,我未曾辜负你,却有负于他,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对他惦记,愧疚。” 第112章 表兄 她与晋离互许终身,却事先对他人动心,玷污了感情,怎能轻易释怀。 楚川扶在她双臂上的手紧了紧,有些恼怒:“你就这么笃定的说未必选择我?就不能好好想想再说吗?这些话,我何止是不喜欢听,真恨不得你是个哑的。” 容袖双臂被他掐的生疼,不自在地挣脱了下:“我未曾允诺你什么,也不向你索求什么,自然有选择的权力,其实我也想跟你商讨件事,便是要你去了我的皇贵妃之位,恢复我长宁公主的身份。” 楚川脸色一沉:“容袖,你要气死我?” “我不甘愿做你身后的女人,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一旦我做了你的妃子,就无法回归朝堂,无法掌管容家,我父亲重担加身,我理应为他分忧,我不想留在后宫,做只被你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这话她说了无数次,心境虽有了变化,可理想不会改变。 楚川抬手轻抚上她的脸庞,指腹轻划她的肌肤,眼里带着几分痛惜:“你怎就不明白,我从未把你当作金丝雀,你为何总低估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不过是自由罢了,我答应你,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别说步入朝堂,哪怕你要我的皇位,也都给你。” 他句句肺腑,真诚炙热。曾以为他心中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眼下才知,他亦有七情六欲,是个普通人。 “你不该如此的,帝王不该多情,不能任性妄为,再喜欢,也需克制,你以前做的很好。” 容袖感动于他的爱慕,可他是北宣的皇帝,是百姓的敬仰,怎能轻易将皇位拱手让人。 楚川无奈倾诉:“可我这个皇帝,却留不住你。” “我何以值得,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她垂眼,没有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疼。 男人指尖卷着她耳边的碎发,仔细拢到耳后,温柔缱绻。 “我说你值得,你便值得,我想要的,你能给,不过是你不愿罢了,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我不敢强求,怕你又将我拒之千里,我只能屈服,放你自由。” 他翻云覆雨,靠自己一步步掌控权力,年少登基,权势能信手拈来,却拿眼前的女人没有任何办法。 容袖也不知说什么好:“谢谢你。” 这三个字太过苍白,明显无法回馈他的感情。 楚川不禁冷笑:“你真的很不会说话,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容袖抬头望他,酝酿片刻:“说不出口。” 她会哄晋离,可为何对他偏生说不出甜言蜜语。 楚川无语,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我昏睡时,你不是说的挺好。” 容袖挥开他的手:“我没跟你算账,你倒还好意思提,我就该让你毒死,还巴巴的要容舟去接寇悠然过来。” 他笑了笑:“你舍不得。” 这人看着不解风情,说起情话却如此深情缠绵,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听的。 “楚川…” “嗯~” “你与寇悠然究竟有何渊源。”她实在好奇,可又不敢问寇悠然,就只能问他了。 他眸光微滞,将身前女人往身前扯了扯:“他是我表哥。” 容袖瞳孔骤缩,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这是她听过最惊为天人,此生最震撼人心的事情。 楚川脸色冷沉:“他母亲是我姨母,我身上也流着寇氏族人的血脉,二十年前,先帝外游,邂逅我母亲,沉迷于她的美貌,便将之留在身边,宠爱非常。” 果然传言不可信,外界都传楚川生母只是宫婢出身,没曾想竟还有此身份。 “照你这么说,先帝对惠夫人应当宠爱有加才是,可我听晋离说,你当年与惠夫人在永巷中,相依为命。” 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会丢下他们母子孤苦无依。 楚川脸色又沉了几分,满眼不悦:“他图我母亲美貌,故而迷恋,奈何我母亲体弱多病,日渐色衰,后宫佳丽无数,哪里还会想起她。” 人心易变,容袖深有体会。 “那你为何对他喊打喊杀的,那可是你表哥。”就算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他抿了抿唇:“我见不得他那副态度,何况我并不喜欢寇氏族人,救他是因为他沾了我母亲的光,容将军带他回宫时,他中毒最是严重无法控制,怕引人注意,我便将他与兰儿关在了地宫里,也好让他自己研制解药。” 容袖恍然,难怪地宫里那么多的药材药品,原都是寇悠然的手笔,当年朝廷中人都想对寇氏赶尽杀绝,将他关起来无疑是好的,至少能保住他的命。 “那你后面为何将他送我公主府里去?”他将人隐藏多年,又何故自爆出来。 后者挑眉笑笑:“他的毒有所稳定,我也总不好一直将他关着,这对兰儿养病也有影响,思来想去,送去你公主府最为合适,他这人阴晴不定,我便暂时留下兰儿,以免他对你出手。” 容袖咬了咬牙,感情她不用想法子救寇芙兰出来,他也是迟早要放的,害她白折腾一番,像个跳梁小丑。 “你可真是混账,还以免对我出手,他刚到公主府便放蛇咬我啊,是真想我死的。” 他笑的更开心了:“他若真想你死,哪会只放条蛇,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容袖皱眉:“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讨厌我。” “因为他以为你容家灭的寇氏。”他耐心回复。 “所以你并没有跟他解释过,我父亲去溪风谷是为了救寇氏一族,这才让他对容家有误解。” “没有,我懒得跟他解释,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容袖无语,就因为这些误会,寇悠然几次对她下手,险些将她毒死,这人倒还满不在乎。 “你倒是任性,受罪的是我。”现在想起,寇悠然无故对她下毒,就感到毛骨悚然。 楚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以后他再敢动手,我就将他剁碎了喂蛇。” 容袖震惊,吸了口凉气,这兄弟二人都不是好惹的。 “那你查出,是何人对寇氏赶尽杀绝的么?”她很是好奇,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楚川深眸略暗,敛了唇边的笑意:“西炎,是西炎国手笔。” 容袖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再次震惊:“你给我好好说说。” 楚川双手掐住她的纤腰,将她往榻上提些,让其完全依偎在自己怀中,握起她的一只手摊开,而后伸出自己的食指,在她手心描画。 第113章 情话 “北宣与西炎接壤之地正是溪风谷,此地虽占地不大,可却有一半在北宣,一半在西炎,因谷中人向来与世无争,不问世事,就未曾有过争议发生, 五年前,谷中人身中奇毒,无法抑制,传闻此毒会传染他人,令人心惶惶,此事也引起了西炎的注意,北宣未曾出手制止,西炎国自然按捺不住。” “此事父亲有同我讲过,也都是一知半解,他们究竟是为何中毒?” 这是她最疑惑的事情,那毒过于怪异,发作时骇人可怖,自身也很痛苦,想起寇悠然毒发那晚,仍记忆犹新。 “有消息传,是他们自己研制毒药出了意外,危害了自身,在我看来,不过都是应付世人的借口罢了。” 容袖安静听他细细道来,然,这人再无后续,听得她心里痒痒:“你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他装作茫然。 “你这人真是找打,你为何觉得他们中毒并非意外,寇氏本就以制毒为生,一时失手并无可能,你为何有此猜测。” 后者松开怀中女人,仰倒在软榻之上,将一条手臂枕在脑后,很是闲散恣意。 “不想说了。” 容袖气的想抽他:“你这人这么回事,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他笑了笑,伸手拉住女人的手腕,让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待你给了我想要的答复,我便将一切告知你。” 容袖在他怀里折腾,想要撑起身。楚川浑身涌起一层热火,按住她的腰身,不让她乱动。 “别动,仔细今日折在我手里。”他嗓音温柔,宠溺隐忍。 她安分了下来,不再去挑战他的权威。 他的心跳规律而有力,与病重时天差地别,容袖侧耳倾听着,开口道:“我想这颗心,能永远这样健康跳动。” 楚川将身上的女人揽紧:“总算是说了句我爱听的。” 容袖仔细想了下,自己对他确实态度差了些:“我要回公主府了。” 楚川闻言,刚舒展开的眉头蓦然蹙起,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信不信我揍你。” “嗯你试试。”她有恃无恐。 男人气青了脸:“你就仗着我喜欢你,这样欺负我。” “哈”容袖觉得他可爱极了,不禁失笑,眉眼弯弯,娇憨可人。 楚川却高兴不起来,安静盯了她半晌,最后俯身下去,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项。 “为什么要回去,我想你在我身边。”他言语缠绵,透着几分委屈。 容袖止住了笑声,轻咬着红唇,他的呼吸在颈间荡漾,丝丝痒痒的扫动。 “我留在宫里,外界舆论纷纷,现在动乱未平,我不想他人议论你我沉迷于色,昏庸无道,你下道圣旨,解释封妃一事乃是无奈之举,给众人一个安心。” 楚川静默片刻,随即张口含住她的耳垂,轻轻一咬,引得她微颤。 “沉迷于色,这是我戴过,最不合尺寸的帽子。” 容袖伸出双手将他推开些,与之四目相对:“我还未做好选择,待北宣安定,我会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可是楚川,你当真不必将心思全然悬挂在我身上,我未必能给你想要的结果。” 他凝视着身下的女人,恨她绝情冷漠,又恨自己割舍不下:“无妨你爱他多于我,可你不要忘了,我也爱你。” 他微妙的神情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苦楚,令容袖心中不禁一动:“你瞧着一副铁石心肠模样,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么多的情话。”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后离开:“这些话,对着你才说得出,除了你,任何人都听不得。” 容袖心下动容,伸臂搭上他的脖颈,威严君王说情话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很好,我喜欢听。” 她也不扭捏,大方承认。 他莞尔一笑,如三月阳春:“你喜欢听,我以后每日都对你说。” 夕阳从窗外映入屋内,洒在他的脸庞上,泛着淡淡的金色,衬得这张俊朗的容颜越发的温柔。 男人凝眸望她,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缓缓低头俯去。 容袖见他靠近,蓦然奋力将之推开:“你到底要在我身上占多少便宜才算完。” 这几日被他又亲又抱的,毫无界限,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楚川眼底泛起几丝得意,他就是故意,想一点点占取她的全部。 “你当我是圣人?” 容袖瞪眼看他,一把将之推开:“我回公主府了。” 楚川敛了笑意:“你” 容袖跃下软榻,扯了扯衣裙,对他勾了勾唇:“有缘见,皇帝陛下。” 说罢,她提起裙摆疾步离开,身后传来男人怒喝声:“容袖,你该死。” 回到公主府时天已经黑透。府门外的守卫早已撤离,踏进府内,见仆从无数,正各司其职,洒扫的洒扫,装饰的装饰,一派和谐。 见容袖走来,众仆人纷纷福身行礼,亦如从前。 她无奈叹息,道世事无常,不历一番风雨,怎能轻易看透人心。 抬眼过去,见寇芙兰于廊坊之下蹦蹦跳跳,正朝着她奔来,很是欢喜。 “你去哪儿了?我都不见你?”她问道。 容袖觉得她越发灵动可爱了,便开口逗她:“我去给你买糖了。” 果然,那丫头眼眸一亮,立马挽住她的胳膊:“太好了,哥哥好久没给我糖吃了,我要吃糖,给我糖。” 容袖顿了下,伸手在腰封处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呃我等下给你拿。” 后者脸色一变,两行热泪立即夺眶而出:“啊,你骗我,坏人。” 容袖傻眼,完了,忘了她心智不全,不经逗。 这厢还未想到法子安慰她,眼角瞥见抹青色身影正缓步走过来,他似风般轻柔,如雨后晴空,清新宜人。 第114章 买糖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惹她不高兴的。” 她很怕寇悠然误会,平日这丫头被他宠得跟个宝贝似的,没人敢欺负,包括容袖。 “因何哭?”他望着寇芙兰,柔声说着。 后者满脸泪珠,哭的抽抽噎噎,煞是可怜:“姐姐欺负我,不给我糖吃。” 容袖拧起了双眉,有些懊悔,转眼望向寇悠然,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眸色温润,应当没有生气。 “不是跟你说了,糖不能多吃么?” 容袖抿唇,点头附和。 寇芙兰却不高兴了:“可姐姐说了给我吃的,她骗我。” 容袖错愕:“呃我的错,我回烟雨阁叫辛夷送些去青竹院。” 她说罢,转身便溜走了,生怕那两人对她做些什么,她还是很怕这兄妹二人的。 回了烟雨阁,见辛夷不在,屋里空空荡荡的,她溜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无奈自己去四处找糖果,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辛夷放置的,前段时间她心情不好,吃饭都敷衍,更别说吃糖了,也不知屋里有没有备着。 “公主在找什么呢?”辛夷抱着一沓书本从屋外走了进来。 “我在给兰儿找糖呢,屋里没有么?” 辛夷将书本搁置于书案上道:“这公主府封了些时日,哪里还有糖吃呢?都还没来得及去买,公主要的话,奴婢这就差人去买。” 容袖看辛夷额间汗珠密布,可见她有多辛苦。公主府刚复生,她只怕忙的都没时间喘气。 “不必了,我自己去,你拿的这都是些什么书?”她望着书案上的一摞书本。 “这是府里的账本,书房正在打扫,奴婢便将近日的账本拿了过来,给公主过目一下。” 辛夷学习料理府中事务已经有段时间,她前去西南赈灾半年之久,府里也未曾出过差错,可见这丫头是有些能力的。 “好,那我晚些回来看,你忙你的。” 言罢,她便往烟雨阁外去,刚出院门便见寇悠然负手而立在外头。 “你怎么来了。”她有所猜测,这家伙不会是来给他妹妹算账的。 “你得空吗?随我出门买糖。”他语气缓和。 容袖怔了下,她本想差人去买的,既是他开口,跟他同去也无妨:“呃好。” 两人结伴而行,未曾言语,容袖觉得尴尬,便跟他搭话:“兰儿不去么?” “她每回出门都不肯回来,就不带了。” 这倒符合那丫头的性子,如今京都城也不算太平,不带着也好,免得生事。 两人乘着马车而去,车厢内,二人再次相顾无言。 “东城的一品居,他家的糕点与糖果最是可口,我们去那买,虽说路程远些,倒也值得跑一趟。”她笑着说道。 寇悠然神情冷淡,轻轻嗯了一声。 容袖皱了皱眉,有些后悔跟他一起出门了。 她侧身,抬手撩开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色,马车不快不慢,从座阔气的府门前经过,正是柳尚书府。 此刻柳府大门紧闭,无尽凄凉,像极了前段时间的公主府。 她神情一黯,放下车帘,正襟危坐,低头望着自己搭在双膝上的手,情绪不由落寞,胸口堵着一口气,难以喘息。 寇悠然注意到她的神情,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他未曾安慰过女人,除了哄妹妹,眼下不知说什么好,索性闭口不言。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终到达一品居,两人并排踏入店内,郎才女貌,引得路人纷纷回头望,店中顾客也不由打量着二人,道句: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容袖被店里的各式点心所吸引,什么都想买一些。府里厨房有人制作点心,可她向来偏爱一品居的糕点。 结账之时,容袖淡然在身上摸索,却空空如也?她出门突然,没想着带银子,她也极少会带那些身外之物在身。 寇悠然踱步来到柜台前,不等她开口,自行从腰间取下钱袋,拿出个银锭递给掌柜。 容袖望着他笑了笑,随即空手出门去,没有拿东西。 他们出门除了驾马的车夫,可没有带人跟着,她不提东西,这些就只能寇悠然拿着。 容袖在外等他,并没有上马车。男人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店门,见她立在车外不动身,目光怔怔,不知在看什么。 “何故失神?”他问道。 容袖回神,抬眼望他:“你先回去,我可能有事要处理。” 未等他回复,她便抬脚奔至人流之中。寇悠然见她远离,忙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车厢内,打发了车夫,迅速跟了上去。 容袖剥开人群,脚步匆匆,将身后之人甩得没有踪迹。 她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中驻足,躲在暗处屏住了气息。 黑暗里,见抹修长身影立在巷中,他身上披着黑色斗篷,将身形完全罩住,背对着容袖,安静站在偏窄的巷子中。 他一袭黑衫,隐于黑暗之内,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安静而神秘。 见他慢慢转过身来,容袖不禁握紧双手,目光惊愕。 “公主殿下,出来。”他带着磁性的嗓音低沉而轻和。 容袖心尖微颤,他知道自己跟着他? 她躲在暗处,犹豫片刻,终是缓步移出,与他面对面站立,两人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秋风卷着她海棠色的衣裙轻荡,美人惊艳绝俗,如月中谪仙降临尘世般夺目。 柳长风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她甚少穿的这样艳丽,向来偏爱白色与淡雅的青绿,眼下这身当真让人眼前一亮。 他唇边含笑:“公主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容袖藏在衣袖下的手微颤,心中百般滋味,面对他,第一次这样紧张,以前与他在一起,分明是最轻松解乏的。 “可你穿这身并不好看。”她宁愿看他花枝招展,不着边际,也不愿看他这样冷肃正经。 柳长风眸光微闪,心里一阵酸痛:“对不起。” 容袖望着他,呼吸急促,分不清对他是不是恨,有太多的话想质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什么?你既选择背叛又何须跟我说对不起,柳长风,你不是拿得起放得下吗?怎能这样虚伪。” 他往前踱了几步,黑色衣角随风翻飞,已然没有少年的明媚之气。 容袖见他靠近,没有避开,只是立在原地冷冷望他,令他不知所措,停在她两三步的距离外,不敢再靠近。 “我原以为自己能放下,奈何心不可控,公主,不管你是否相信,长风此生,最不愿哄骗之人,便是你。” 容袖不由感到好笑:“那你倒说说,你有哪件事,哪句话不是骗我的。” 他又往前靠了两步,凝视她的双眸,这双眼睛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我无从解释,你恨我是理所当然,我从一开始接近你便是有目的,博取你的信任,引诱你除掉商太师,带你去金洲,污蔑你祸乱朝纲,皆是我的手笔。” 第115章 宿敌 容袖咬紧牙关,眼眶微红:“柳大人布局严密,搅弄风云易如反掌,不愧是前朝大周太子。” 柳长风眸色闪动,神情微诧:“你知道了。” “柳秋浦蛰伏多年,不露山水,逼宫之时却对你这个儿子唯命是从,很难不让人怀疑,当下能让他服从命令,又符合身份的,除了你还有谁?” 当容舟跟她提起前朝太子时,她便已经起了疑心,眼下听他亲口承认,才确定了答案,这也是她最不想要的结果。 柳长风蓦然伸臂将她揽进怀中,容袖怒意瞬间涌入头顶,一把将他推开。 “你既选择与我做宿敌,又何必对我百般讨好,你引我前来,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眼下京都城于他而言就是天罗地网,他故意现身引她跟来,自然不是来同她说这些的。 “京都不安全,我来带你走。” 容袖摇头苦笑:“难道在你身边不是最危险的吗?”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目光真诚。 “可我会让你有事。” 她眼眸微眯,抬手朝他打去,如果她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那便是傻的。 柳长风轻松避开她的招式,与她在昏暗的巷子中缠斗。 容袖身手灵活,下手招招狠厉,丝毫不留情面,后者也毫不逊色,总能避开她的招式,却不还手。 “公主,你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他握住她横飞来的手臂。 “既没有恶意,为何处处针对,引我跳入你布下的陷阱,柳长风,我这么信任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终是爆发出来,宣示自己的不满,发泄对他的怨念。 柳长风握紧她的手臂,不让她再有机会反抗:“我骗你,情非得已,可,爱你也是真。” 容袖神情一滞:“你够了,你是在讽刺我吗?你到底想怎么样,改朝换代,起兵引战只会生灵涂炭。 若非前朝荒淫无度,导致民不聊生,何以会有今日之北宣,你若恨容家,恨这个朝廷,我拿命陪给你便是,你收手。” 自己恨他,可他又怎会没有怨念,他本可以做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继承王朝基业。 若非容家策反,踏破了大周王朝,他怎会流落民间多年,蛰伏谋划复国。 柳长风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怨与不甘,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抱入怀中:“我如何舍得要你的命,你知道吗?我自小身负枷锁,压的我喘不过气,我真的快疯了,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感到快乐,跟我走,好吗?” 容袖已经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也没有自大到相信这个随手能搅弄风云的男人,会真心待她。 “长风,我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的,真心劝阻你莫要为仇恨冲昏头脑,前大周王朝昏庸无能,令百姓置身于水生火热之中敢怒不敢言。 眼下北宣动荡不止,民心惶惶,似回到了当年,王朝气数已尽,又何必再挑起风云呢?” 柳长风紧紧拥着怀里的女人,谋划了多年的棋局,哪能轻易收手。 “跟我走,跟我走。”他在她耳边不断重复,语气带着乞求。 容袖难以平复心里的怒气,奋力将他推开:“我不会跟你走的,柳长风,我问我,你是不是当真要与我做宿敌。” 还未等他回答,就见巷子里走来一抹青色身影,黑夜下他依旧惊为天人。 “放开她。”清冷的声音在巷子中响起。 柳长风眸色由暖变冷,握住容袖的手腕不放:“我没时间跟你耽搁,想活命,就从我眼前消失。” 容袖手掌聚力,一掌打在柳长风的胸口,将被他拉住的手腕解救出来,转身快步奔向寇悠然。 “公主。”柳长风心有不甘,在身后呼唤。 寇悠然将她护在身后,眸中含冰望着几步外的柳长风,蓦然抬手一挥,数根银针毫无征兆地如雨朝他飞去。 柳长风身姿灵活如蛇,巧妙避开。 巷子里忽的响起哨子声,寇悠然意识到不对劲,顺势牵上容袖的手欲走出暗巷。 然,巷子深窄,弯弯绕绕,还未等他们逃出去,眼前便多出了数名黑衣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柳长风身姿翩然,从天而降落在他们身前,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感。 寇悠然再次挥动长袖,眼前霎时白尘飞扬,朦胧一片,紧接着便是满地哀嚎声响。 容袖望着地上不停抽搐的几名黑衣人,已知他方才撒的是毒粉,这毒当真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 柳长风似乎早有预料般,退至了几步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几次退让,终究是磨没了耐心,伸手探入阔袖之中,带出一柄散发着蓝光的软剑,在黑夜下,那柄软剑,神秘而夺目。 寇悠然拉着容袖后退几步,再次扔出数根银针,柳长风迅速持剑挡过,游刃有余,他快步上前,脚步轻盈,软剑划过寇悠然的手臂,带出一抹血红。 寇悠然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容袖,柳长风趁机将容袖扯入怀中,脚尖一点,飞身隐于黑夜之中。 “容袖。”寇悠然对空呼唤一声,欲起身去追,却被余下的几名黑衣人拦住,不得不出手应付。 “柳长风,你要带我去哪儿,快放开我。”她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心下不安。 她在身侧折腾个不停,柳长风无奈,只得在一处屋顶上降落,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伸手点住她的睡穴。 容袖还没机会开口说话,身子立即软倒进他怀中。 他将女人打横抱起,再次飞身远离。 容袖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睁眼见蓝色幔帐轻扬,起身半坐在床上观察四周。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榻,房间摆设优雅而简洁,屋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清晰好闻。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不知现在置身何地,昨晚寇悠然为救她而负伤,也不知怎样了。 耳边传来房门关合声响,她偏头望去,见男人穿着一袭浅色粉衫款款而来,淡雅而柔和,衬托出他宛长的身姿,高雅不凡。 他淡然坐到床沿边,若无其事地望着床上的容袖,目光温和:“你醒了,饿不饿,起来吃饭,可好?” “这是哪儿?”她语气不善。 “金洲。”他耐心回答。 容袖瞪了他一眼,着手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男人立即跟上,挡在她身前。 “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去,你让开。”她试图将他推开,男人却纹丝不动。 “你走不掉的,别折腾。”他眼里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容袖怒意勃发,欲对他动手,忽想起他身手不凡,自己根本无法应付,恐只有林萧才能与之比较,他当真是深藏不露。 第116章 喜欢 “柳长风,你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痛快些,将我带来这做什么?” 这人缠着她不放,又不杀不剐的,着实令人费解。 “我不怎么样,也不做什么,你安分待着便好,不会有事。” “你这是要囚禁我?” 他不说话,没有否认。容袖顿感两眼一黑,还不如杀了她。 “吃饭。”他握起她的手腕,将人带到外间的矮桌边坐好,桌案上摆着五六道佳肴,色香味俱全。 容袖眼下哪里有心情吃饭,也没感觉饿。 他坐在她的身侧,拿起一双筷子塞进她手中。 容袖不领情,顺手将银筷丢掷地面,银筷滚动,发出隐约的叮叮声。 柳长风望了眼地面的筷子,也没有恼怒,拿起另一双银筷,亲自夹了口菜递到她唇边。 容袖却不耐烦,抬手挥开:“你别费心了,我不吃,我想回京都。” 他捏紧手中的银筷,轻声叹息:“会让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等我拿下京都。”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毫不避讳。 “柳长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复国真这么重要吗?你就算得到这天下,复明了大周又能如何?坐镇高位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因为你是大周的太子,就必须承那一缕血脉吗?” 柳长风直视着她,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仿佛没有丝毫感情波动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与平日那副明媚的笑相,判若两人。 他将手里的银筷猛然往桌上一拍,站起了身:“不饿,那便饿了再吃。”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而去。 容袖又怒又急,双手抱着发愁的脑袋,气的心肝疼。 她被劫出京都,也不知楚川有没有得到消息,又会怎么做,可别冲动行事,乱了阵脚。 她做不到安分的待着,起身朝房门而去,伸手去开门,发现房门被紧锁着,从里根本打不开,更是气愤。 “柳长风,你个混蛋,把门打开。”然,门外并无回应,她手握成拳,敲打着木门,显然是徒劳无功。 她又转去打开房间里的窗户,依旧是被封死,不给她一丝出逃的机会,看来这人是决心要将她囚禁了。 到了夜间,又有人送来饭菜,不见柳长风人影,容袖虽没有胃口,但还是吃了些饭,她不能将自己饿死在这里,得想法子脱身。 一连数日过去,除了送饭的小斯,容袖都未曾见着柳长风的身影,被他这么日夜的锁着,她都快分不清日夜了,整个人焦虑不安。 她再忍受不住,一掌劈晕了小斯,换下他的衣裳,偷偷溜出去,因为她动作快,并没有惹起屋外的守卫怀疑。 此刻她身处座大院之中,房间密集,道路纵横交错,令她分不清西北,不时还有士兵巡逻,防备很是严谨,难怪柳长风说她逃不出去。 好在并没有人发现她不在,无人跟来。 晕头转向间,也不知来到何处,前方有队士兵正结队而来,周身无处可躲。 瞥眼见间房门是虚掩着的,她来不及多想,快速推门而入,躲进里屋的屏风后。 这房间程设与锁着她的那间有几分相似,就连那股淡雅的幽香都一模一样。 听着外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散,她松了口气,欲抬脚离开,忽见房门外人影晃动,又不得已停下,继续躲藏。 她并不知这是何人的房间,已经做了警惕,来人只要踏入里间,她便会事先将人放倒。 轻缓的脚步声入耳,容袖知道是有人靠近,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长风。”外间传来声沉重的男音,她并未觉得陌生。 “父亲。”是柳长风的声音,容袖扶额,真是见鬼,这也能撞上。 “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也不见人影?”柳秋浦问道。 柳长风折回外间,与柳秋浦一起坐到桌案边,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虽说此人并非他生父,但于他有养育之恩,对他仍有尊重之心。 “我近日都在军营点兵。”他答道。 柳秋浦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欣慰:“殿下做的很好,只要你心中有霸业,我等甘愿为你卖命,复明大周,辅佐你登基做新帝。” 屏风后的容袖瘪了瘪嘴,暗道声:老东西。 柳长风面色淡淡,双眸略闪:“复国,当真这么重要吗?值得千军万马去拼?” 柳秋浦闻言,神色冷肃:“当然重要,你是大周的太子,怎能问出这样的混账问题,你我蛰伏多年,谋划多年,好容易走到今日,岂能退缩。 你忘了当年容程是如何领兵踏破大周山河,楚氏如何杀你生父,谋朝篡位,害你失去一切,虽说你当时年幼,可不该没有印象,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不是什么北宣。” 柳长风:“我没有忘记,但我也记得,父皇昏庸无道,治国无能,才逼得民众造反。” 柳秋浦面色骤然铁青:“大周再如何,谋朝篡位者也是乱臣贼子,你父皇无能,不代表你一无是处,你既不承认你父皇的治国能力,那就自己做皇帝,成就自己的大业,证明你的能力。” 柳长风微蹙双眉:“我怕,不值得。” “你说的什么胡话,前几日都好好的,为何突然有此言论,是不是因为容袖,别以为你偷偷将她掳来锁在屋里我就不知道,你可以近女色,但不能沉迷,你是大周太子,肩上承担着复国的重任,怎能为仇人的女儿动摇。” 容袖听言恨不得冲出去给柳秋浦几个大耳光,张口闭口一个大周太子,大周早没了。 柳长风偏头朝里间望去,只见雕花屏风隔断视线:“我喜欢她。” 此言一出,里间的容袖不禁怔愣,满眼惊愕,她侧身望向外间,只见屏风挡在身前,上方雕刻精美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 柳秋浦一怒之下拍了下桌案:“你糊涂啊,她是你仇人的女儿,你怎能心系于她,你喜欢谁不好非得是她,天下好女儿多如过江之鲫,你何故爱她如此深厚。” 柳长风望向身前面色铁青的男人:“那你又为何痴迷于我母妃,你执意复国,究竟是自己心中有执念,还是真心想复明大周。” 后者神情微顿:“我自然是真心想复明大周,我当初将你救出皇宫,就是为了留住大周国的血脉,望有朝一日能辅佐你翻身,你听话些,清醒些,不要被容袖迷惑了心智,若你做不到,我会亲自出手除了她。” 柳长风眸色一变,凌厉含冰:“谁也不准动她,否则,我谁也不认?” 柳秋浦无奈又气愤:“为什么非得要她,除了她谁都可以。” 柳长风怒喝,如疯魔一般:“除了她,天下女子谁都不行,我就是非她不可。” “你唉。”柳秋浦恨铁不成钢,气黑了脸,想要动手揍他又狠不下心,只得甩袖出门扬长而去。 第117章 偿还 容袖也是无措,她并不敢相信这人会对她情深至此,向来只当他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耳边传来哐当的关门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容袖知道是他朝里屋来了,忙寻地方躲起来,她打不过柳长风。 “别躲了。”柳长风撩开珠帘,已经快步来到她身前。 容袖立在原地,抬头望他:“你知道我在这?” 他轻抿着薄唇,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你逃出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晓,你道为何没人发现?怕你闷坏了故意放你出来溜达,没曾想竟溜我屋里来了。” 容袖无语,此人心机之深,深不可测也,以前对他的了解,简直皮毛不是。 “你也知道关着我会把我闷坏,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他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她,这身粗糙宽大的仆衣穿在她身上,仍掩饰不住倾城之色。 “说了等我拿下京都就放你离开。”他神情严肃。 “你认真的?听你方才的话,你是有所动容的,何必勉强自己呢?你身上虽流着大周的血脉,可故国已灭,何不安于现状,若是不甘,自立为王便是,何必挑起战乱?” 容袖当真想劝阻他回头,避免一场战争发生。 “我动不动容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劝我,若不是你父亲,我何至于此,你父亲当年为何不安于现状,为何要挑起战乱。” 容袖哑然,无话可说,他说的没错,当年如果不是父亲与先帝和盟策反,如何会有今日谋划。 “就算我父亲不反,大周也将亡国,若前朝帝王有你这样的志气,何来今日之北宣。” 他勾唇一笑,意味不明,不似从前灿烂明媚。 “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重复大周的繁荣,你们都否认大周的能力,那我偏要证明给你们看,大周皇室并非全是昏庸之辈。” 容袖心急,扶住他的双臂,苦口婆心:“君王在于社稷安邦,治国救民,那不单是一份尊容,那是一份责任,只要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什么人坐在那个位置,当真这么重要吗?” 柳长风眸中燃起怒意,似要将眼前之人吞噬殆尽,额头上的青筋显露,狠厉可怖。 他抬起有力的双手,紧紧掐住容袖单薄的双肩,宣示着内心极度的激动和不满。 “当然重要,那是大周的基业,你是不是享受惯了这份尊荣,就认为我该理所应当的安于现状,臣服于你们的脚下。 你怎么这么自私,是你有愧于我你知不知道,是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起兵毁了我的家,你享受着我该拥有的一切荣耀你知道吗?我想拿回来有错吗?” 容袖望着他狰狞的面容,无言以对,他又何其无辜?大周皇帝昏庸与他何干,怎能将错误全推到他的身上。 这么多年,他背负着复国的枷锁,藏拙卖笑,又谈何轻松。 “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太过于苍白,起不了任何作用,也抹不平他心里的伤痛。 “对不起,呵呵”他嘴里呢喃着,眼尾逐渐泛红,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滑落,承载着他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悲哀。 “若是对不起有用,你又何故对我如此难以释怀,我不过是哄骗了你,你就对我心存怨念,你容氏,覆灭了我整个王朝,该怎么赔给我,你拿什么还?” 容袖只觉双肩被他掐的紧痛,似乎要将她捏碎:“我不知怎么还你,我也还不清,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下执念?放过北宣,也放过你自己。” 他静默许久,慢慢松开紧掐着她双肩的手,目光紧锁她的双眸:“我要你。” 屋里一片寂静,容袖与之四目相对,他漂亮的双目中含着热泪,牵动人心。 “要我?”她不确定的反问着? 他依旧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目光坚定:“是,要你的人,你的心,你给吗?” 容袖呼吸微滞:“我给,我都给你。” 若是能因此平定一场叛乱,委身于他又有何不可,心是自由的,身便是自由的,不受拘束。 柳长风眼里的怒意逐渐消散,转换成不可置信,带着几丝暖意:“当真,不后悔。” 容袖神情坚定:“金口玉言,绝不后悔,若你觉得这样能够弥补你,我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我再信你一次,只要你说到做到,我永无悔今日之决定。” 这一切与他所承受的都太过微不足道,既享受着他该拥有的一切,那便随他心意,给他想要的。 柳长风心下荡漾,泛起涟漪不断。 他伸臂将身前女人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往身后的床榻上走去,踱至床边将她轻放在床上,随即着手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袍。 容袖心尖凌乱不堪,偏头移开在他身上的视线,紧张到呼吸紊乱,她毕竟未经过人事,自然害怕。 男人扯下腰封玉带,飘逸的衣衫坠落在地,仅留下件白色中衣包裹着健壮的身躯。 他俯身下压,伸手将她的脸摆正,让她目视自己:“我不会因为怜惜而放过你,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无悔。” 容袖对上他炙热的双眸,紧张到攥紧了身侧的棉被:“我容袖,向你保证,终身无悔。” 他呼吸急促,抬手抽下她发髻上的玉簪,顺手藏于枕下。 他唇角微微勾起,蓦然低头吻上她微颤的红唇,轻咬慢碾。 带着淡淡幽香的男儿气息丝丝缕缕的侵入容袖鼻息间,整颗心似乎都被狠狠掐住,拽着她堕入云间。 他的大手划至她的腰间,生疏地除去她衣衫上的系带,顺手脱去,拥着怀中人在榻上滚了一圈,衣衫脱手而出,无声垂落在地。 细密的吻落下,温柔遍布世间,酥酥痒痒。 男人按住她的手腕,慢慢与之十指相扣,吻回她的脸侧,在她耳边缱绻厮磨:“我姓濮阳,名浓桑,记住我的名字。” 他带着喘息的沙哑声音在耳边缠绕,卷起她的温柔撕扯。 撕裂般的疼痛侵袭浑身,容袖顾不得羞涩难堪,痛呼出声,抬手掐住他结实有力的双臂,指甲陷入他的皮肉之中,额间早已布满细汗。 他将容袖的神色全纳入眼中,满心喜悦。 屋内烛火摇曳,床帐晃动,款款深情遍布屋里的每个角落,久久不散去。 第118章 倾诉 直到夜深人静,暖声消散,只余燃烧剩半截的烛火仍在跳跃。 浓桑将浑身发软的容袖搂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尚未褪去红晕的娇俏脸庞,指尖轻轻滑过她如丝般柔顺的秀发,眼中是无尽的深情和眷恋。 容袖乖巧地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里,感受他身上带来的温度,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几名小斯推门而入,抬着浴桶进入耳室,放满热水后便退了出去。 结束不久,浓桑便对外叫了水,下人动作很快,不多久便送了过来。 他半坐起身,顺势扶起失去力气的容袖:“我带你去洗洗。” 容袖轻舔了下微干涩的红唇,未曾言语,点头应下。 浓桑微微一笑,从地面拾起散落的中衣套在身上,再捡起自己的外衫将女人完美的身段裹住,抱起她往耳室内走去。 浴桶中的热水不断冒着缕缕白雾,轻浮飘荡,铺满整个耳房。 水温是有测试过的,不会烫人,他将容袖连着衣衫带人放入水中,待她靠着桶缘坐稳才收回手。 容袖正了正身,抬眼望他,男人墨发如风披散于身后,脸侧几缕发丝凌乱,平添几分魅气。见他衣衫朝两边散落,完美流畅的胸膛浮现眼前,容袖不由感到羞涩,低下了头。 “我自己洗。” 他笑了笑,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缓声道:“好,等下叫我,我去隔壁厢房洗,很快回来。” 她点头应下,注视着他走远。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耳房中,容袖堪堪收回目光,隐忍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至死都想不到和他会有这么一天,或许全是天意。 她并未感到屈辱,只是内心的苦楚难以言明,不知如何向爱她的人交代,可她终究是自己的,也只属于自己。 她将身子慢慢滑下,完全将自己沉入水中,享受着窒息的感觉,或许这是个错误,然,她无愧于心。 浓桑唤婢女给她送来了衣裳,是件白色的衣裙,衣料柔软丝滑,尺寸不偏不差,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她正系着衣带,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打横抱在怀中,阔步往外走。 浓桑将她放在床榻上,踱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回来递到她手中。容袖早就口干舌燥,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还要吗?” 容袖将茶杯塞回他手里,摇摇头,抬手拢了拢还在滴水的秀发。 浓桑将茶杯放回原位,取了软巾来为她绞干湿发。 “天冷了,下次沐浴不可泡太久,会着凉的。”他语气温柔,细声嘱咐,这次没有催促,是因为知道她需要时间缓和情绪。 “嗯我想”容袖忽然不知该唤他什么好,浓桑,这个名字对她而言过于陌生,长风二字为何也唤不出口。 “你想要什么?”他语气轻哄,仔细掂量着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容袖本欲问他下一步会怎么做,细想下,现在也不适合说这些。 “没什么,我困了。”浓桑是练武之人,体力自不用说,没完没了的折腾,她险些招架不住,眼下身子很是疲惫。 浓桑挑起她柔顺如绸的秀发,见干的差不多,着手帮她顺了顺:“睡。” 容袖侧身背着他,对着墙面,屋里烛火未灭,光亮将他挺拔的身躯映在墙壁上,光影交错间,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神秘而迷人。 她身边所有的男人,容袖自认为他心思最为单纯,不过风流多情的花花公子,也因此待他毫无戒备。 然,这个男人,她最不甚了解,步步为营,心机深沉比肩晋离,谋略手段不差楚川,功夫身手不输林萧,单论相貌也仅次寇悠然,若论君子端方,他正经起来,比起宋玉书也不显得黯淡。 为何,以前她就只看到了风流二字,他当真是会隐藏,骗过了所有人。 记得那日在公主府,他道起自己的另一面,容袖却未曾放在心上,若当时上心些,他们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浓桑在她身侧躺下,伸手搭上她薄弱的肩膀,隔着衣衫感受她的温度:“公主。” 容袖心蓦然一紧,虽说二人已亲密无间,可心里终有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给我些时间。”她不知该以何姿态去面对他。 他收回手,望着眼前娇小的后背,她的秀发铺满了床侧,乌黑如缎。 “我母妃是大周国最受宠的嫔妃,她美丽,聪慧,性子洒脱不受拘束,自千里之外的西域远游而来,她原本与我养父两情相悦,却阴差阳错,被我父皇看上,纳入了后宫。 在我五岁那年,铁骑踏破了大周山河,楚氏带兵闯入皇宫,杀了我的父皇,那天,鲜血染红了宫墙,喊杀声响彻云霄,昔日繁华的宫殿堕落成了修罗场。 母妃带着我四处逃窜,幸得养父出手相救,将我们留在了柳府,因担心我的身份被人发现,母妃便带着我回了西域,几年前,我母离世,我便回到京都城,开启复仇计划。”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嗓音越来越哽咽。容袖心头泛起酸水,他所承受的遭遇与她息息相关,该如何才能弥补。 她翻回过身,面对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含着热泪,泪珠泛着点点光亮。 容袖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渍,不禁心生怜悯,这双眼,向来明媚闪耀,笑意盈盈,然,全是假象,真实的他含着哀愁与无尽的悲痛。 他握住容袖葱白的玉手,放入心口,蓦地扑进她的怀中,痛哭流泪,壮硕的身躯在她怀里微微颤抖,如受到惊吓的孩子。 “没事了,都过去了。”容袖轻拍着他宽阔的后背,细声安慰,无法与之共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不安。 “母妃要我好好活着,可我是大周最后的希望,是他们的希望,若我放弃,他们将万劫不复。 那一遍遍提醒我复仇的声音,缠得我夜不能寐,我真的快疯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第119章 比较 容袖将他拥紧,侧脸贴上他的额头:“仇恨是扣在你身上的枷锁,你母妃说的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抑制不住心里的欲望,将他作借口,让他去为他们夺取不属于自己的权力,牵制他戴上复仇的镣铐。 他止住了隐忍的低哭声,紧抱着容袖沉默不语。 “浓桑。”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山间流水淌过桃源。 他止住微颤的身体,抬头望着容袖,顶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煞是可怜。 “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你。”他眸中带着几分愧意。 容袖拨弄着他脸侧的墨发,令他俊秀无匹的容颜完全展露眼前:“我也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而今这局面,已然不知是谁欠了谁的,上一辈的恩怨,纠缠不休,如何才能有个完美的结果。 “浓桑,你该清楚,大周是亡在了自己的手里,你自幼生活在华丽的深宫中,未曾见过饿殍遍地,未曾见几百里疆土寸草不生,未曾见朱门酒肉臭,路边却白骨森森, 这就是当年的大周,当年百姓的经历,这样的王朝,气数该尽,不配你堵上性命去复明。” 浓桑望着她明亮的双眸,这双眼睛,不染尘埃,干净透亮如冰山雪莲般纯净。 自大周灭亡,他就一直被灌输着复仇的责任,哪怕是跟着母妃到了西域,依旧无法逃脱,总有人想方设法,将他拉回牢笼之中,无法脱身。 “我明白。”他道出短短三个字,再无后续。 容袖撑起了身子,垂眼望着平躺在床上的男人:“你明白,所以呢?” 他跟着起身,两人坐在床上,四目相对:“孤岛上的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屑去做那些龌龊之事,带你前去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目的,但,污蔑你是真,害你被贬是真,我无从反驳。” 容袖有些无奈:“我的名声微不足道,重要的是,你会怎么做?当年大周虽覆灭,可北宣并未对大周子民,以及皇室展开过杀戮,至于你的父皇,亡国之君,不可避免,哪怕那个人是你我,也只有一死。” 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湿气,反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松弛感:“楚氏杀我父皇,他最后也被自己的亲儿子所杀,倒是报应。” “你说什么?”容袖深凝着他,神情严肃。 “你当楚川如何坐上皇位的,他生母身份低微,又不受宠爱,若非晋家相助,他早死在永巷里了。” 容袖闻言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楚川弑君,弑父?” 浓桑见她神情不对,不由感到紧张:“我得到的消息正是如此,他弑君夺位,不容置疑。” 容袖紧攥身下的棉被,暗自思索,楚川能出手救寇氏一族,又在暗中护着容家多年,有情有义,不可能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其中定有误会。 “你在想什么?”他握住容袖搭在被上的手,轻轻揉捏着。 “你何时退兵?”容袖质问他,答应他的已经做到,本该索要报酬。 “退兵?退哪儿去?”他面色缓和,唇边含着浅笑。 “你敢耍我,仔细我砍了你。”她有些气恼。 浓桑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顺势压在身下,指尖轻点着她的红唇,眼中情意浓厚。 “公主殿下,想不想做女皇?” 容袖微怔:“女皇?” 她向来享受着做帝王的待遇,跟女皇有何区别?可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指她独占天下。 他勾唇一笑,眸色凌厉精明:“我为你统一这天下,让你做女皇,好不好。” 容袖不由失笑,并不是小瞧他的能力,眼下她最不敢轻视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无论是你还是楚川,我都自惭形秽,并非我妄自菲薄,我当真做不了皇帝。” 她不甘心做深宫里的女人,也想为自己争得一番天地,得到他人认可,但也没有要做上位者的野心。 浓桑撩起她耳边的一缕秀发,放入手心把玩:“我觉得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做皇帝,你若怕自己能力不足,那我便尽心辅佐你,替你打天下,给你守江山。” “怎么?楚川就这么不让你满意啊,他是哪里得罪你了,莫非因他是楚氏后人?” 容袖很想知道他对楚川的评价。 “我满不满意,他不照样是皇帝么?得罪没有,看不惯倒是有几分。” 容袖无语望天,这几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看不惯一个的:“悉听见解?” 他将手探入被中,揽紧她的纤腰,见她不反抗,满意地笑了笑:“他喜欢你,万一他仗着权势跟我抢你怎么办?” 容袖挑了下眉梢,望着上方跟狐狸一般滑头的男人:“嗯如若他当真这么做,你会怎么办?” 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魅惑明媚:“我才不会放手,有本事他便杀了我,莫非我就怕他这个皇帝了,我还太子呢?” 容袖不禁失笑,当真想看他俩互相追杀是何等场面。 “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杀你的。”她笃定的说着,似乎能体会到楚川此刻的焦急。 浓桑紧锁着身下的女人:“若我们当真打起来,你会帮谁。” 容袖不假思索:“帮他。” 后者眸色一变:“为什么!我才是你的人啊,你是不是喜欢他不喜欢我啊,你不是向来讨厌他的嘛?公主,你没事公主?” 容袖被他吵的头疼,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濮阳浓桑,你话好多啊,本公主向来举世无双,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喜欢我的人这么多?我为何非得选择你呢?” 他将那只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拉开,不满地轻咬了她一口,双眉拧成一团:“你耍流氓,你都答应把心给我了,却还想着别人。” 这流氓二字向来是用来形容他的,现在竟用到她的身上,容袖难压心中欢喜,笑得身子发颤。 浓桑双手捧起她的脸庞,一脸严肃:“你认真的再回答我一次,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容袖止住了笑意,长睫微闪:“我喜欢他” “啊!!!你杀了我!”男人捧着她脸庞,胡乱揉捏,不满声划破寂静的夜。 容袖伸手将他推开,不让他在自己身上发疯。这些话她说的平静,可却是真心实意,她当真喜欢楚川多于他。 “我也喜欢你。”她安慰道。 他终于平静下来,但依旧冷着一张脸:“你怎么能喜欢他?你不喜欢晋离吗?” 此言一出,容袖眸色也沉了几分:“濮阳浓桑,你别惹我不高兴,眼下有太多的事情压在我的心里,我不想受情爱困扰,先不提了,可否?” 她语气平静温和,浓桑也只得服软:“好,那你千万记得你承诺我的,人给我,心也给我,我就只要你,什么天下大业,我从未在意过,我只在乎你。” 容袖目光柔和:“那你承诺我的呢?会做到吗?” “我绝不会辜负对你承诺的任何事情,但这事已经谋划多年,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你放心,我会给你想要的结果,不让战事再起。” 他说的真诚,容袖对他仍有怀疑,可,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又没脸没皮的抱住了容袖,缠着她不放:“你当真不做女皇么?我帮你把楚川踹下来,给你坐上去不好吗?” 容袖无奈,她当真没那么大的抱负,也总不能逮着楚川一个人欺负啊:“若我做女皇,那你们做什么?权臣吗?我可掌控不了你们。” 他们哪一盏是省油的灯,若非楚川有心偏护,她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浓桑深凝着容袖的眼睛,缓缓低头靠近,轻贴上她的唇瓣:“做你的裙下臣,做你的刀下魂。” 他拥紧怀中女人,吻上她的唇瓣,温柔缱绻。难压身心热意,手不安分地搭上她的腰间,扯开衣带,转身一翻,两件白袍翩然缠绕,坠落在地。 屋里荡起层层涟漪,暗香涌动,直到天明。 第120章 锦欢 翌日,晨光映入屋内,金辉熠熠。 她醒来时不见浓桑在身侧,自己也不想闷在屋里,起身穿好衣裳来到院中吹冷风。一袭白裙笼罩着婀娜的身段,轻盈如羽,圣洁而高贵。 逐渐入冬,寒气逼人,冷风刮在身上异常的冰冷,心头惆怅万分,不知父亲母亲在夜郎近况如何,林萧与晋离离开多日,没有消息,这颗心始终不安。 一阵寒风吹过,带起她耳边的碎发轻扬。 忽觉身后有异动,她迅速回身望去,见一柄利剑泛着刺眼的银光,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下意识避开,险险躲过,若慢上一步,冷剑即将她刺穿。 对方见失了手,挽了长剑再度朝她刺来。 容袖旋身躲避,长剑自她眼前而过,寒光乍现,冷锋凌厉,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对方纠缠不休,招招朝她要害而来,容袖赤手空拳,身手丝毫不落下风。 剑光闪烁之间,一抹修长身影忽挡在她的身前,他仿佛是从虚空之中踏出,悄然无息将她护在身后。 容袖退到一边,看两人交打。浓桑身手凌厉,快到让人看不清招式,衣袂飞扬,如风如雨,很快将对方制服。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们,任何人不得动她。” 地上女人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面色微苦,眸中带着不甘。 容袖踱至浓桑身侧,望着地上的女人:“柳上月。” 她又转而看向浓桑,见他神色淡漠。 浓桑抬脚朝地上的柳上月靠近,随即弯腰俯下,伸手抚向女人的耳后,随手一揭,手中多出了一张薄薄的面具。 容袖瞳孔微缩,一时间难以镇定:“锦欢这。” 锦欢未理会容袖的震惊,而是望向浓桑:“殿下,容袖留不得。” 浓桑深眸一暗:“何时轮得到你给我拿主意。”他冷眼望她:“来人,把人带地牢里去,无令不得放出。” 随着他话音落下,立即有两名暗卫现身,将锦欢的两条手臂扣起拖走。 浓桑回身牵上容袖的手,拉着她回屋,领到软榻上坐着休息。 容袖一头雾水不得解,满腹疑问:“她不是你妹妹么?这跟锦欢有什么关系?” 浓桑将她微凉的双手捧在手心捂着,怕她会冷:“我没有妹妹,真实的柳上月还未入宫就已病逝,代替她的,一直是锦欢,是养父安插在楚川身边的眼线。” 容袖还是不太能理清,所以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柳上月这个人,她见到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锦欢。 “可,她不是西炎的人吗?”她脑中恍然,所以跟西炎有来往的人,是浓桑。 “是我养父的人,她潜入谍影阁,之后故意投靠楚川,博取他信任,后来也一直在西炎与北宣之间游走,给我养父传递消息。” 容袖半知半解:“所以,柳秋浦一直跟西炎有联系,想借助西炎之势复国。” “嗯”他没有否认。 如此想来,那楚川攻打西炎倒不是毫无依据,许是他早就发现了西炎动机不纯,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我出去一下。”浓桑抚了抚她的脸庞,随即起身离开。 容袖倚在软榻之上,揉了揉微痛的腰身,昨日被浓桑没完没了的折腾一晚,细腰险些被他勒断,方才又与锦欢打斗一番,现下骨头都是酸的。 浓桑自屋外而来,单手端着木制方盘,盘中盛着青色瓷碗。 男人面色凝重如铁,眼神冷漠,透露丝丝不易察觉的怨气,英俊的面庞此刻也显得有些冷峻。 他取下方盘中的碗递给容袖,带着不悦:“你要的东西。” 容袖起身,抬手去接,与他同拿一碗,拉扯几番对方仍不放手。 “松手。”她没了耐心。 后者双唇动了动:“你这避子汤,就非喝不可吗?我尊重你的想法,可未免太过伤人。” 容袖推开他扶在碗上的手,取来汤药一饮而尽,现在她还不想给自己带来负担。 浓桑拿着方盘的手越发握紧,手背青筋暴起,愤怒之下将木方盘一把丢置在地。 “你跟谁耍横呢?”容袖将空碗放在榻边凳上,抬眼看他。 他立在软榻边,垂眼看着地面,身姿挺拔而坚定,神情中带着淡淡的疲惫与无奈 容袖拉上他的手臂,让他坐到自己身侧:“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我还未做好准备,王朝动荡未止,叛臣未除,我没有功夫顾虑这些。” 男人目光柔和了几分,伸臂将她抱住,下颌枕在她的肩头:“以后会有机会的,对吗?” 容袖沉默,以后的事情太难说,她不敢承诺,只是回应着他的拥抱,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浓桑没听到她的回答,情绪落寞:“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我,委身于我,只是想阻止我起兵作乱。 可我是认真的,无半分虚假,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你不愿我便不强求,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好。” “你这样处心积虑的一个人,何以对我如此死心塌地。”这人谋划多年,却甘愿为她打碎棋盘,实在太过虚幻。 浓桑坐正身,目光流转:“东来阁一瞥,望君如明月,费尽心思接近,不全为复仇,红鸾星动,日渐倾心。” 若非要说出到底喜欢她哪一处,他挑不出来,喜欢她的所有,喜欢她明亮纯净的双眼,喜欢她风雪欺压不折的品性。 他认真起来,当真是致命的迷人。容袖缓缓抬起眼睫,对上他浓情的双眸:“我想回京。” 西炎肯借势助柳秋浦,那晋离此去定是九死一生,她必须回京,与楚川商议,如何将人救回。 浓桑握着她的手蓦然一紧:“你还是要离开我,公主,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 “我并非是弃你,若我继续留下,楚川定会派兵前来,而今西炎战事欲起,你们不能因我而发生无畏的争执。” “即是担心这个,叫人送消息去便是,为何非得回去。” 容袖整日安慰这几个男人的情绪,当真绞尽脑汁:“晋离前往西炎多日未曾来信,恐谈和一事并不顺利,我须得回京同楚川商议应对之策,你又何必像个孩子似的总缠着我。” 他嘴角一抽,不信她的鬼话:“我就想缠着你。” 他伸臂去环住她的纤腰,往怀里搂了搂。容袖却突然一颤,轻哼出声,抬手将他推开。 “怎么了。” 容袖拧紧了双眉,揉了揉微痛的腰身:“你说怎么了。” 这人昨夜没完没了的折腾,险些勒断了她的细腰,倒还恬不知耻的问她原由。 浓桑明白过来是自己干的好事,讪讪地笑了笑:“我下次轻些。” “闭嘴。”容袖瞪眼看他,耳根子发热。 第121章 回京 他挑了挑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你就非得回去?” “是,非得回去,你就别缠着我了。” 他神色逐渐黯淡:“那我等下送你回京,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容袖见他松口,略感欣慰:“好。” 她坐直身,伸出双手在他结实的身躯上摸索。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带着电流,令他不禁一颤。 浓桑被她撩起满腹热火,着手将她按住,压在身下,眸中浓情缠绵:“怎么,你不怕痛,是不想留着身子回京了,想留下,同我醉生梦死。” 容袖顿感心尖发颤,热意直冲头顶,满面红霞:“我我是在找你的软剑。” 那夜,他手中无端生出柄软剑,在夜幕下,蓝光泛起,宛若流星,容袖很想再目睹一番。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他挑了挑眉,莞尔一笑,从她身上起来,自行下了软榻,立在她身前。 只见他轻晃广袖,一柄泛着蓝光的软剑乍现,神秘而夺目。 他握紧剑柄,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而后将它递到容袖眼前。 容袖伸手接过,仔细端详,泛着蓝光的剑身映出她绝美的容颜,清晰而明亮。 “此剑是我在西域用玄铁所制,比普通的软剑要坚韧,且更加锋利耐用,你小心些,别伤着自个。” 他坐回她的身侧,瞧她双眸盯着长剑发亮,定是很喜欢。 “所以你一直将它藏于袖中,随身带着。” “是随身带着,上朝的时候都带着。”他说的风轻云淡,习以为常。 “好大的胆子,仔细狗头不保。”若是被搜出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头不还在么?”也就他有恃无恐。 容袖微勾起唇角,将软剑搭上他修长的颈项,只需她稍稍用力,就能随手取走他的性命。 “你猜,这剑,能不能断了你的头。” “公主殿下,且试试。” 他眼神坚定,不避不躲,反故意往前靠近。容袖惊慌失措,迅速收回长剑,奈何剑刃锋利,还是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做什么,你疯了?”容袖将软剑随手一丢,抬袖去擦拭他脖子上的血痕,好在只是破了个小口,若是她收手晚些,后果不堪设想。 浓桑握住容袖的手,无所畏惧:“我猜,你下不去手。” 容袖心有余悸,不能理解他的疯狂:“这一个个的都疯了。” 如此不惜命,楚川是,林萧亦是,晋离更是不在乎,就她拼死拼活的去紧张他们的性命。 浓桑弯腰去将软剑拾起,将它挽好,确定它不会伤到人,才将之小心藏进容袖的衣袖中。 “给你,好不好。” “给我,这不是你的宝贝?给我你用什么?” 他将女人揽入怀中,抬手轻抚她的脸庞,知道她会为自己紧张害怕,有什么比这还重要。 “想什么都给你,剑给你,人给你,心给你,命也想给你。”他嗓音宠溺缠绵,令人不禁心下荡漾。 容袖靠在他的肩头,对他有所警惕的心,终究是沦陷沉溺。 浓桑亲自送容袖回到公主府才放心离去,金州暂时还离不开他,万般不舍也得离开。 此刻天色已晚,他们又是翻墙而入,整个公主府,没人知道她回府,包括在耳房休息的辛夷。 她回房,准备换衣裳休息,脑中却浮现寇悠然的身影,挥之不去。 那日他被浓桑所伤,也不知伤势如何,本想明日天亮再过去瞧他,可这颗心却按捺不住的浮动。 “看一眼也无妨。”她喃喃自语,快步踏出房门,直往青竹院而去。 到了院外,萧声瑟瑟,缭绕竹林,声声悲切流入心底,说不尽的哀伤。 容袖止步于院中,望向亮着烛火的竹屋,窗上映着一抹清丽的身影,他的影子冷冷清清,肃穆孤单,似天外之人,不幸遗落在世。 她没有再往前,也没有再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在院中望了许久,任冷风肆虐侵袭自身。 她给不了他什么,也不敢肖想什么,这颗心已经四分五裂,早溃不成军,如何能去亵渎他这神仙般的人物。 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回转过身,急促地走了几步,欲离开竹院,然,双脚却不再听使唤,自己停了下来,无法前进。 她立在原地静默许久,心头万分纠结,脑中有声音不断提示,看一眼,就看一眼,见他无事就离开。 可怎能这样放纵自己,一次又一次去招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念想。 “容袖,你疯了吗?那是寇悠然啊。”她暗声自语,心下一横,动身行走。 堪堪抬脚,便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身上环着一双手臂,将她整个圈起,身后之人安静地将她抱在前方,不言不语。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只余风声潇潇,吹落枯叶翻飞。 “即来,又因何要走。”他清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容袖才敢确认,身后之人,是他没错。 “我我以为你睡了。”好低劣的借口,方才院中萧声环绕,屋内烛火明亮,骗得了谁。 “我在等你。”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几分克制。 “等我么”她不敢相信,曾对她厌恶至极的男人,会待她如此。 寇悠然手臂微松,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慢慢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容袖不由感到紧张,抬眸去望他。黑夜之下,他容颜清冷,如苍穹之上的明月般耀眼。 “别走了。”他淡淡道出三字,随即低头缓缓俯来,在她茫然无措的注视下,吻上她的唇瓣。 唇上带来微凉的触感,似有若无的青竹香夹杂着陌生的男子气息,不停飘荡鼻息间。 容袖长睫微闪动,心,似乎快要溢出胸口,忘了如何呼吸。 男人不知如何继续,一切只能跟随本心,微微张口,含住她的红唇。 冷风不停歇,持续吹来,卷起青衣白袍缠绕,分不清彼此。 第122章 朔风 他的吻懵懂而生疏,容袖能清晰感受到他带着紧张的试探,越是如此,越撩拨人心。 寇悠然伸臂将怀中女人拥紧,无法再隐忍,肆意宣示着封闭已久的感情。 原以为此生心如止水,奈何春风狂妄,总能惊起波澜,牵动人心。 容袖逐渐回神,微侧开躲避,怔怔抬头仰望他,那双好看到摄人心魄的眼眸,掺杂着欲望。 “你你怎么了。”她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和关切,不敢肖想其他,只当他是哪里不好。 “抱歉。”他垂着眼,没有再看她。 容袖不由失落,对不起什么呢?既知唐突,又为何这么做,既是做了又为何道歉。 “你的伤,还好吗?” 寇悠然环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我没事。” “哦那就好。”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接触,终究是她多想了,他许是无意之举。 两人在院中对立许久,寂静无声。 容袖低着头,望着他青色的衣衫轻荡,这抹青色究竟是何时悄悄在心底生根发芽的,她无从得知,只晓得现在已无法拔除。 她与他,总是如此无言以对,这个男人,总无意给她希望,却又将冰山横于她身前,不让她靠近,令她心痒难耐。 “我回去了。”她莫名感到恼火,不敢去问他是什么意思,也恨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态度。 后者依旧未言,只是安静睨着她。 她转身离开,寇悠然随即跟了上来:“我送你。” 容袖没有拒绝,偏头看了他一眼,顿感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 两人依旧一路无言,相伴来到烟雨阁。 容袖立在院中片刻,他亦跟着停下,仍旧没有言语。容袖总觉得他有话要说,可偏生这人跟没有嘴似的,实在难相处,她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开口。 “回去寇公子,太晚了,天冷。”她语气带着失落。 “嗯”他哼应了声,便转身离开。 容袖无语,带着满腹疑惑回了屋。 次日一早她便直奔皇宫而去,轻车熟路地来到泽恩宫等着楚川下朝。 正堂的书案上如往常般摆满了奏折,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已知他有多辛劳。 容袖踱至书案后坐下,着手帮他整理奏折,仔细阅览,帮他处理回复。 日头逐渐上升,如山的奏折也逐渐变矮。容袖累了半天,略感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 抬眼间,目光所及之处,见楚川身姿挺拔如松立在正前方,玉树临风,严肃而又沉稳,深幽的黑眸中带着几分惊愕。 “楚川。”容袖轻唤一声。 他蓦然回神,疾步朝她奔来,难压心中的喜悦。容袖同样起身朝他奔去,两人展开双臂紧紧拥住对方。 “真的是你,我真的快疯了,你知道吗?”他语气微颤,直想将怀中人与自己融为一体。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当日就该将你锁住,不让你出宫。”若非当日放她离开,又怎会提心吊胆来此一遭。 容袖笑了笑:“你何不将我吞入腹中也罢?” “我倒是想这么做,怕你疼。” 他望向书案上的奏折,摆的整整齐齐,已然知道是容袖帮自己处理过了,倍感欣慰,温柔久久缠绕心头。 “那废物可有将你如何。”那日寇悠然给他传来消息,道容袖被劫走,若非宫里刚平定叛乱,不易动兵马,否则他定将金州夷为平地。 容袖顿了下,浓桑可不是废物。 “我从他那里得知,柳秋浦一直与西炎有来往,有借助西炎势力造反的可能,晋离去往西炎已经月余,不知可还平安。” 楚川牵上她的手,领着她往殿外走去:“两国交谈,不斩来使,不必挂心。” “你这说的哪里话,他为北宣身负重任而去,我怎会不挂心。” “他身无重任,你也照样放不下。”他不由埋怨,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终究比不得晋离重要。 “又来了。”容袖无奈。 “西炎没有理由不接受和谈,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回国土,何须大动干戈,我去年领兵攻入西炎,大伤其元气,令他们落荒而逃。 纵使他有能力卷土重来,也是力不能支,若非朝内祸乱未除,我怎会轻易将西炎归还。”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晋离至今未传来消息,实在让人心生猜测。 “楚川,我要去一趟西炎。” 楚川闻言立即驻足:“你就这么放心不下他,难道我就不需要你么?他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我并非感情用事,我前去谈和,会更有说服力不是么?金州那边暂时不会有异动,你可以抽身处理朝堂之事,我离开段时间不会影响的。” 楚川咬紧牙关,忽用力甩开她的手,阔步扬长而去,留下一道背影。 容袖愣在原地,知他气恼,可她又何曾想四处游走,像缕飘忽不定的春风。若她安于现状,躲在他身边等着他保护,只会将他拖垮。 她一路跟着楚川来到寝宫,不想跟他闹的不欢而散。 楚川见容袖跟过来,紧绷的心软了几分,静坐于桌边一语不发。 “你别生气了。”容袖上前坐在他身侧的凳子上,歪着脑袋看他。 “你不去,我便不气。”他冷着脸,很严肃。 容袖实在不明白,这些男人为何都喜欢缠着她,就跟衣服上的扣子似的,半点离不开,唯独晋离张弛有度,不会强求,才使她惦念心痒。 “我今日不想跟你闹,别逼我。”她刚回京,心里也想他,不想每次跟他都以争吵结束。 “容袖,你到底怎么回事,如此执拗,究竟还要我怎么去将就,你才能满意。” 他是呼风唤雨的帝王,什么样的女人,什么的东西得不到,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放弃自我,依旧得不到她的依赖。 “我未曾要你将就我什么,楚川,是你太过意气用事了,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你能否别胡思乱想,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只要她稍微有点动向,他便惊慌不已,生怕她会逃走一般。 楚川从桌边站起,抓紧她的手臂,让她与自己相视。 “你如朔风,总缠在我身边,给我一种永远都在的错觉,可我却无法将你握紧,赶不走,抓不住。” 他哪能不紧张,她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她又是那样的无拘无束,让他患得患失,不能拥有,也永远得不到。 第123章 强占 容袖沉默,理解他的焦心,就如同她与寇悠然此刻,亦如当日她与晋离,怕握得太紧逼死对方,又怕松手对方会滑走。 “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可我” “够了,别说了,走,在我后悔之前。如若你这次再敢回头,我定将你永远锁在宫里,做真正的金丝雀。” 他嗓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容袖只觉心如刀绞般的疼痛,缓缓转过了身。她不能心软,可以爱他,但不能成为他的软肋与包袱,她要帮他稳固这个王朝,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加快了脚步离开,不敢回头,怕自己动摇。 “容袖。”楚川愤怒不已,在她身后呼喊。 她顿了下,驻足,听到身后有动静,知道是他跟上来了,心下一横,阔步踏出了寝殿大门, 楚川心慌,立即疾步追上,满腹怒火直涌头顶:“你给我站住。” 她闻声没有回头,反小跑起来。楚川眸中霎时燃起怒意,起身飞跃而起,一个翻身挡在她的身前。 容袖来不及驻足,猛然撞入他的胸膛,额头一阵酸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被男人拦腰扛上肩头,原路往回走去。 “你干什么?不是答应放我走的嘛?一国之君竟言而无信,快放我下来。” 楚川一路扛着她回到寝殿,顺势将殿门反脚踢上,径直往里屋走去,踱至床榻边,将她抛了上去。 容袖在床上滚了一圈,并未感到疼痛,有些气恼。 “又发疯。”她瞪眼看他。 楚川面色冷淡,眼里带着丝丝怒火,欺身俯压下去,将她禁锢于身下,肆意地亲吻着她。 容袖惊慌不已,揪紧了心,他竟敢用强? “楚川,你冷静点。” 男人紧扣她的双肩,怒视着她的双眸,神色复杂,隐忍又痛苦:“放纵不是,松手亦不是,你倒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 “你脑子糊涂了,我只是去趟西炎,又不是死在西炎不回来,你发的哪门子脾气。” 他不语,狠瞪着她,随即扣住她的下颌,低头吻落,将她紧紧按住,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他欲用自己的霸道将她征服,不惜代价让她妥协。 容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紧紧压迫,令她无处可逃。 楚川擒着她的唇,放肆占有,大手抚着她的颈项慢慢下滑至肩上,指尖挑开她的衣领扯下,显出一片柔白。 容袖惊得魂飞魄散,她不介意他的接触,可也害怕他的强占侵略。 “你别逼我恨你。”她语气严厉,宛若持刀剜心。 楚川愕住,没有再继续,将头埋在她的颈项处,深深浅浅的呼吸不停扫荡她的脖颈,一语不发。 容袖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发颤,不由感到心疼。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沉木香,矜贵疏离,迷人且令人沉醉。 “我知道你想留下我,怕我见到晋离,就会再次将你拒之门外,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了,可是楚川,我爱的不止你一个,要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让你们都满意呢?” 楚川抬起头,注视着她,眼尾微红:“荒谬至极,死女人。” 容袖抿唇:“是你们缠着我,又不是我缠着你们,强求的人也不是我。” 她就事论事,她是多情,可从未故意招惹过,反倒是他们将她扰的心烦意乱。 楚川抬手帮她整理额间凌乱的碎发,眼睫不停闪动,似在掩饰自身的情绪。 “我从未真正得到过什么,皇位如此,你亦如此。” 他自幼与母亲住在永巷之中,身为皇子却受尽了冷眼嘲讽,步步如履薄冰,走到今日,孑然一身,麻木空虚,唯一想得到的女人,却无法对他全心全意,如何甘心。 容袖似乎能透过他的言语,看透他内心的荒寂:“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可别怨我,明知我是怎样的人,硬要一头撞死,既如此喜欢,那便一起放纵好了。” 她蓦然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上他的薄唇,轻含慢允。 天下女人那么多,他一个皇帝,非要吊死在她这里,寻死觅活,软硬皆施,索性就满足他,谁也别想安宁。 楚川哪能忍得住她的迎合,心头邪火直涌头顶,顿感热血沸腾,环在她腰身的手不安分的揉压起来,似要将她揉进心底才能释怀。 他随手扯断她身上的衣带,任由衣物滑落,露出她如雪洁白的肌肤,如白瓷般细腻耀眼,呼吸越发急促难耐,紧拥怀中女人一同共赴九霄。 天昏地暗,寝宫中缠绵终是休止。 容袖无力瘫软在棉被中,受尽了折腾,疲倦劳累。 楚川轻拨开她脸侧的秀发,露出那张带着薄红的容颜,眸中是数不尽的温柔与满足。 他将女人扶起,搂在怀中,抱着她下榻往浴室中而去。 容袖阖眼依在他的胸膛上,不安分地蹭了蹭,令他刚褪去的邪火再次涌起。 楚川微扬起嘴角,抱着她一同沉入浴池之中。温热的热水浸泡在身,容袖眨了几下眼睛,终睁开双眸,靠在他怀中休息。 浴池边有备下水果与糕点,楚川随手取下颗圆润的葡萄递到她唇边,喂她吃下。 容袖张唇含住,唇瓣无意擦过他的指腹,带来微痒。 楚川乐此不疲,又接连喂了几颗,直到她偏头避开,这才收手。 “困。”她轻声道出一个字,脑袋靠上他的肩头轻轻喘息。 她的温度,隔着热水依旧炙热烫人,楚川几番隐忍,始终按压不止,伸臂将她拥紧,吻上她白皙柔和的颈项,引她不满地一声轻哼。 他吻上她的锁骨,目光落在她肩头上的一排齿痕,眸色半眯,带出几分凌厉。 “他能制出上好的祛疤药膏,为何不给你用。” 容袖抬眼望了他一眼,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许是伤口过深,药膏无用。”平日穿上衣服,这齿痕看不到摸不着的,她也没太在意。 楚川眸色冷了冷:“他分明是故意的。” “你又胡思乱想。”寇悠然既愿意多次给她上药,又怎会在意那点祛疤膏药。 “哼。”他冷哼一声,低头在她脸侧亲了口:“朕非得阉了柳长风。” 容袖听了这话,力气都恢复了几分:“你怎知是他,不是晋离捷足先登。” 这种事情,自然事先会想到留恋花丛的风流公子,哪会想到晋离那文雅如玉的君子。 他脸黑的难看,又透着几分无奈:“你当真越发肆无忌惮,欺人太甚。” 言罢,他低头吻上她的红唇,狠厉专横,勒紧她的纤腰,拥着她缓倒入池水中,消失于水面。 第124章 相送 离开前,容袖给浓桑传去消息,道明原由,以免他生出事端。 这次前去西炎,她没想带其他人同行,怕耽误路程,自己策马前去,轻松得自在。 楚川将人送出京都郊外,仍没有要回去的架势,容袖满心无奈:“你再送,都快跟到西炎了。” 暖阳洒在他的身上,严肃俊逸的脸庞平添几分柔和,却无法掩盖住他内心的沉重和忧虑。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背,缓步来到容袖的马匹前。 容袖轻声叹息,也翻身下了马,与他一同沐浴在阳光之下。 “天这样冷,你就非得骑马去。”他嘴里埋怨,双手却在帮她整理裘衣系带。 “日头这样好,不冷的。”现在刚入冬,多穿件衣裳也冻不着人。 “怎就没给你急死?”他目光落在她发髻间的那支玉簪,觉得格外的刺眼。 容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拍拍:“又想吵架?再这样,我回来就不理你了?” “你敢。”他瞪着容袖。 寒风吹起他飘逸的黑袍,几丝墨发也随风轻扬,异常的温柔俊雅。 “回去,我很快回来的,皇帝陛下。”她语气轻柔,落入耳中酥酥软软。 “我看着你走。”他语气不容拒绝,双手捧起她微凉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后离开。 容袖朝他勾出一抹笑,心中亦有不舍,回身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他一眼,随即夹起马腹,扬长远离。 楚川望着逐渐远离的身影,眸中浮现淡淡忧伤,他终究不能将她握在手心。 此次前去西炎,正常情况下约莫半个月的路程,照容袖现在的速度,至少可以快上一半。 日头西沉,天边乌云密布,忽有落雨的骤势。容袖没继续赶路,在半道寻了驿站暂歇脚。 经过一天马背的颠簸,现下四肢百骸都觉酸痛,她将洗漱完毕,就听到屋外雨声阵阵,清脆而有节奏。 容袖擦干了湿发,欲去将屋里的烛火熄灭,却发觉屋外有人影晃动,蓦然心头一紧,警惕地注视着门扉。 房门上映出一抹修长挺拔的黑影,立在屋外不动不进。容袖略踌躇片刻,还是踱步上前,去将房门打开。 屋外人呈现眼前,他双眸清亮,乌黑的墨发沾了雨水,滴滴水珠挂在发尾,身上的青衫被打湿,沁了水汽。 “悠寇公子,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这人向来不染尘埃,高雅脱俗,令人望而生畏,何时这样狼狈过。 “快进来。”来不及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驿站中,容袖事先让出位置让其进屋,再随手关上房门。 寇悠然俊美无暇的脸上挂着几粒水渍,容袖自行去取来软巾递给他:“你如何会在这儿?出门都没带伞的么?淋成这副样子。” “我跟着你来的。”他接过软巾,轻拭去脸上的水渍,低垂着眼,看着地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有事吗?那我昨日回府你怎没说呢?”她有些疑惑,着手拍拍他的青衫,满手湿润。 她出门前特意回公主府叫辛夷准备行礼,也未见他来寻过自己,对于他的到来,迷惑不解。 容袖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擦着湿发,更是费解。 她也没有过多逼问,转身去取了外袍穿在身上,亲自下楼叫驿卒备间屋子出来,并给他送去热水梳洗。 回到房间,见寇悠然负手而立于窗边,看屋外大雨倾落。 “我叫人在隔壁给你备了房间,里面有热水,你赶紧去洗洗,仔细着凉。” 他闻声回过头,静立于窗边,墨发已经擦干,柔顺而飘逸,已然没有初时的不堪。 容袖朝他走近,将手里拿着的白色粗布长衫递给他:“这是我方才跟驿卒要的干净衣裳,先将就着穿,我看你也没带行李。” “嗯。”他接走衣裳,越过容袖出了房门,走向隔壁。 窗外寒风呼啸,伴随着雨水疯狂侵袭,容袖不由发颤,上前去将窗户关上,将风雨阻挡在外。 已经入冬,夜间寒气逼人,他本就淋着雨过来,还有意吹冷风,体质当真这样好? 容袖独自在屋里坐到半夜,寇悠然也没有再来,似乎已在隔壁睡下。 她本疲惫至极,只想早些休息,奈何无端被打扰,而对方却未给她任何答案,乱她思绪。 次日一早,容袖满心惆怅地走下楼,见寇悠然在客厅最僻静的角落位置坐着,身上那件粗布长衫,盖不住他这股深山而来的幽风,清冷拂面。 她缓步上前,自然地坐到他对面位置,抬眼望他。 寇悠然神情淡漠,不喜不怒:“吃饭,凉了。” 容袖抿了抿唇,心中暗自叹息,移开在他身上的目光,垂眼望着桌上的早膳,安分吃起来。 莫名其妙吃完早饭后,两人便离开驿站,各自策马上路。 一连三天,两人结伴而行,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容袖心头的疑惑越发难解。 入夜,两人骑行许久也未曾寻到驿站,只得在家农户借宿。 农户家中只有一对两鬓斑白的老年夫妻,对于她与寇悠然的到来,也是热情款待,给两人收拾了间屋子休息。 容袖望着屋里那张单人小木床,困惑又傻眼。 农村屋子都简洁,没有软榻之类的陈设,除了必备的家具再无其他。 屋子很干净,又还算宽敞,或许已经是这农户最好的房间了。 两人静坐在屋内的木桌旁,相对无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烛台上的蜡烛都燃了半截,俩人依旧一语不发,静谧无声,也没有要上床休息的骤势。 容袖只觉眼皮发酸,沉重到无法支撑,脑袋一沉,险些从凳子上栽倒。 寇悠然及时伸臂将之扶稳:“去睡。” 她抬手揉了下眉心,从木凳上起身,只感纤腰一阵发酸。 “好的。”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每日驾马也很疲惫。 他们借宿时未曾言明关系,许农户主人默认他们是夫妻,也就安排住到一处,又不好再去麻烦人家。 容袖坐到木床之上,抬眼见寇悠然也走了过来,心头不由发颤,困意都去了几分,紧张到握紧了双手。 “你睡里面?”他开口道,语气很是平淡。 这屋里没有多余的休息之地,她累,寇悠然自然也累,也不能让他在屋里坐一夜。 容袖没有回话,错愕地脱了脚上的绣花鞋,上床滚到了最里侧,背对着他。 她不介意跟他同床共枕休息,毕竟这人对她没有心思,他不嫌弃自己都是好的。 寇悠然望着女人娇小的身影,长睫微微闪动,情绪难以言喻。 他掀开床上的棉被,和衣躺在容袖身侧,一股微妙的气氛逐渐弥漫开,让人既期待又略惶恐。 第125章 窘迫 容袖心跳急促,凌乱不堪,漂浮的思绪带着丝丝忧伤。 她与寇悠然之间,似乎已经很熟络,可又感觉那么的陌生,近在咫尺却永远跨不过那道鸿沟,无法倾心相待。 木床很小,两人躺下就将床榻全占满,容袖身躯娇小,又是侧身而眠,并未觉得挤。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她终忍不住想问,寇悠然跟了她一路,虽没有过多言语,但明显是要跟着她。 “西炎。”他淡然说着,再无后续。 容袖回身躺平,床榻瞬间变得拥挤,两人双臂相触,均是一愣。 寇悠然望着头顶青灰色的床帐,心底是前所未有过的慌促。 “你是要跟我去?”容袖问出已久的困惑,抬手搭到自己身上,避免接触到他。 “嗯。”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久久无音。 容袖轻声叹息,本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只能闭眼睡觉。 结伴同行多日,他们从未好好说过话,吃饭无声,赶路无声,眼下同床共枕依旧无言以对,容袖想到此,莫名感到腹中窝火。 她蓦地从床上撑起,半坐在床上,重重喘息。 寇悠然见她此番举动,有些不明所以,跟着坐了起来。 “怎么?”他问道。 容袖回望来,屋里烛火未熄,映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忽暗忽明。 “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么?你为何要跟我前去西炎?能否告知我,你的想法?我不想再去揣测你的心思。”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小心谨慎地去与他相处,总担心惹他不快,怕他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都快忘了自己究竟在忌惮他什么。 他没有楚川那样的深情惬意,也没有浓桑那样的死命纠缠,更不如晋离体贴入微,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因何沉陷,若是贪图美貌,那可真该死。 寇悠然平静望着她,面色毫无波动:“你是想说话,还是想睡觉?” 他答非所问,沉稳又淡定,这话听到容袖耳朵里,就好似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睡什么觉,寇悠然,你既对我无话可说,又为何要跟着我去西炎,你不是向来厌弃我么?跟着我做什么?”她心中气恼,语气也有些重。 “我几时说过厌弃你?”他反问着,神情很是严肃。 容袖一脸惊愕,莫非以前给她下毒,又放蛇咬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没有厌弃?那你为何不回答我的话。”她不依不饶,很想知道答案。 “先休息,明日再说。”他语气很轻,情绪冷静。 “就现在说,若今晚你给不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都别睡了。”她提高了嗓音,带着几分怒意。 寇悠然愣住,怔怔望着她微红的脸颊,看模样当真是生气了。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事先听到隔壁传来劝和声:“哟,小两口吵架呢?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气,伤感情。” 容袖惊愕,这屋子如此不隔音?难怪他方才说话声音这样小,那她这般算什么,怨妇? “哎好,抱歉啊张大娘,打扰您休息了。”她开口道歉,有些窘迫,借宿别人家还闹这一出,着实丢人。 “无妨,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小两口好好的就行。”隔壁传来几声浓厚的笑声,容袖听着更是尴尬。 回望寇悠然,见他唇角似笑非笑,备感无措:“睡觉。” 她扯过被子,一头倒回床上。 寇悠然也随即躺下。容袖觉得两人都平躺着挤的难受,索性翻身背对他,刚有动作便觉头皮传来阵撕扯。 “哎…”她忙回身,不由呼痛。 “哪里不舒服?”寇悠然疑惑。 “头发,你压我头发了。”她一手握着耳边的一缕秀发,一手推了推他的右臂。 “呃抱歉。”他抬臂,将她的秀发解救出来,有些愧疚。 “床小真麻烦。”她不由抱怨,顺了顺自己那满头的秀发,继续侧身躺好。 寇悠然则是继续平躺着,安静得像潭死水。 一晚上,容袖睡的很不安分,钻进他怀里又搂又抱,手还不老实的去扯他的衣衫。 床身过小,寇悠然避无可避,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折腾,心头惊起一股热浪,侵袭全身,头脑混乱不堪。 容袖慢慢转醒,感觉侧脸的枕头硬邦邦的,不满地抬手拍了拍,依旧结实挺硬。 鼻息间侵入股熟悉而清晰的青竹香,沁人心脾,让人陶醉其中。 迷迷糊糊间蓦然想起了什么,顿感晴天霹雳,不敢睁眼,试探动手摸了摸,已然确认自己是躺在男人的胸膛上。 她悄悄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只求寇悠然千万别发现什么,否则非得将她剁碎不可。 忽听身侧的人发出一声轻叹,她顿感呼吸停滞,紧闭双目不敢动弹。 寇悠然神色平和,偏头去望她,入眼是女人僵硬的背影,知道她在装睡。 “时候不早了,起来。” 他昨晚一夜没睡好,体内邪火始终无法散去,她若再不醒,只怕真会出事。 容袖身体一僵,没有答话,但脸上红霞已经蔓延至耳根。 寇悠然见她耳廓泛出淡淡的粉色,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微微扬起,温柔至极。 他没有故意去刁难她,自行起了身掀开被子下床,理好被她扯散的衣襟,随即移步出了屋子。 容袖听着身后没了动静才睁眼起身,苦恼不已,又在他跟前丢人。 她下床整理好衣裙,屋里没有镜子,她只能凭感觉梳拢发髻,戴好玉簪,也算妥帖。 抬眼见寇悠然端着个木盆朝里走来,不由感到心虚。 “过来洗漱。”寇悠然将水盆放在木桌上。 “哦。”她忙不迭过去,将手探入温水中,捧水洗脸。 寇悠然也没有闲着,而是踱到床边,整理凌乱的床被。 容袖自小被伺候惯了,并不会去做这些事情,见他忙活着倒也没有不适应。 第126章 到达 两人在农户家用过早膳便辞行,没有过多停留。 西炎位于北宣北部地区,越是往北,寒风便越发刺骨,十月的天气堪比腊月寒冬。 容袖与寇悠然几日奔波,赶到西炎都城时已是黑夜,冷风萧瑟,须尽快找地方歇脚。 此次谈判地点在西炎的旧皇宫,而今西炎是北宣的管制地,容袖自能轻松出入。 晋离不知她会过来,没有过来迎接,容袖对外出示了御牌,表明身份,跟着宫人前去寻晋离。 到处僻静的宫院外,一熟悉面孔映入眼帘,他身段挺拔而高挑,正迈着阔步从庭院中踏出,一袭黑衫冷峻,仿佛隐入了黑夜般独特而神秘。 对方朝她望来,平淡的黑眸中闪耀着诧异的光芒,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疾步奔上前,展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公主。”他语气有些激动。 他冲过来抱得急切,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容袖心头不由一惊,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 “林萧,你撞疼我了。”他身躯健壮,毫无征兆地跑来抱她,容袖毫无准备,自然被撞的双肩发酸。 “哦对不起,公主,林萧冒犯了。”他松开容袖,眸中是掩饰不去的惊喜。 容袖对他笑了笑,并没有追究。她知道林萧在守西炎地界,但不知会在此遇着他。 负手而立在旁边的寇悠然,看二人旁若无人的叙旧,脸色沉暗,双眸含霜般冷冽。 容袖发觉他神情有异,唇边噙着的笑蓦然僵住,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几人有动作,庭院中又踏出一抹身影,他白衣翩然,步伐轻盈似风,面容文雅温润,嘴唇微微上扬,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和煦,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阿离。”容袖不等他上前,自己迎了上去,踱至他跟前。 晋离望着她许久,满目喜悦难以消散,反应过来后伸臂将她拥入怀中,轻柔抚着她身后冰凉的秀发。 “你真的一点也不听话。”千叮咛万嘱咐,终究没拦住她的脚步。 几人立在庭院外,寒风侵虐,寒意扑面而来。 林萧望着夜下相拥的二人,自卑中隐藏着丝丝嫉妒。 寇悠然藏于袖中的手不由握紧,指甲掐入手心也不得知。 晋离见有外人在场,也没与她过度亲昵,转而牵上她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天冷,我们进屋里说。” 容袖回身望着身后的林萧与寇悠然,不知为何,莫名感到心头发酸。 屋里有生暖炉,整个房间弥漫着热气,温暖宜人。 晋离帮她解下身上的裘衣,自行拿到一边搁置好。 几人围着一张矮桌席地而坐,案上那小巧玲珑的火炉正煮着热茶,清香扑鼻。 晋离取下茶壶,分别给几人斟上了热茶,动作自然而优雅。 容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茶香留齿,久久不散,抬起眼帘间,见几人目光怔怔的同时望着她,不禁一愣,忽觉场面如此熟悉。 “呃你们这边谈得怎样了。”她看了看晋离,又看了看林萧,继而望向对面的寇悠然。 晋离面色自若:“十有八九是没什么问题了。” “按理说此次谈和应当顺利才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确定的结果呢?”就如同楚川说的,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谈和,何以拖至现在。 晋离微微偏头望向寇悠然:“因为陛下,要将溪风谷所占的地界,全划入北宣。” 溪风谷占地不大,却跨越两国,楚川母族来自寇氏,他有此一念,并不奇怪。 “所以裴恒与寒宫锦落迟迟不下主意,是不想放弃那点疆土。”容袖问道。 晋离颔首:“正是。” 容袖不由嗤笑,而今西炎国土尽数在北宣手里,愿归还他们已是莫大的让步,他们却还在纠结那一亩三分地。 “虽说那一方天地占位不多,可也是王朝疆土,有关国面。”林萧耐心向她解释。 “话虽如此,可为了那一方土地而拒绝谈和,起兵征战,岂非得不偿失。”容袖说着,目光却落在寇悠然那冷得骇人的脸上。 “所以他们很快就会松口,公主这一趟,怕是白跑了。”晋离望着容袖,满目温柔。 若非这边久无消息,她何须跑这么一趟:“白跑总比坐以待毙强。”她笑着说,美目动人。 “袖袖说的是,你们先坐着,我差人去给你们安排房间,备水洗漱。”虽然他不知寇悠然为何会跟来,但礼数总得做到。 晋离一离开,屋里没人言语,气氛瞬间怪异起来,几人对坐着,安静到好像被点了哑穴。 容袖眼神无处安放,只得望向桌案上的茶壶,看热茶翻滚。 翻滚的茶水推着壶盖子晃动,热气不停外翻,滚烫的水渍从壶口跳去,滴落在容袖的手背上,烫得她不禁一颤,迅速收回放在桌案上的小手。 “公主?” “你还好吗?” 林萧与寇悠然同时出声,各持一词。林萧离的近,握了她受伤的手擦看,见白皙柔软的手背上留下了个红印,不由担忧。 晋离恰巧折回,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不由一怔。 容袖略觉尴尬,不自在地收回手:“呃左右不过一滴茶水,能有多烫,无妨,无妨。” “怎会烫着。”晋离来到她身侧,握起她受伤的手,见只是烫了个红印,松了口气。 “阿离,你不是给我们安排了房间么,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 她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偏生招架不住男人多的场面,怎么做都不好。 “这庭院宽敞,空房也多,我都安排好了,这就带你过去,寇公子一起,林萧你自便就好,我不招呼你了。” 容袖望了眼林萧:“那你也早些去休息。” 他点头,薄唇轻轻抿着。 三人房间离的不远,不过相隔几丈远。 晋离事先将容袖送回房,再领着寇悠然前去安排好的屋子,没有假手于人。 到了房门口,晋离驻足没有再前进:“寇公子一路辛苦,早些休息。” 后者神色清淡:“有劳了。” 再无其他,他推门而入,闭紧了房门。晋离立在门外,上扬的嘴角逐渐化平,若有所思。 第127章 嘲讽 容袖洗去一身疲惫,换好衣裳坐在床边擦着湿发,心神不定。 “公主睡了吗?”房门外传来晋离的声音。 容袖弃了手中的软巾,起身前去开门,温润如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唇边的浅笑,似乎能扫去一切惆怅。 “阿离,进屋。”她侧身,让其进入。 晋离见她发尾还在滴着水,担心她会着凉,牵着她折回床榻边坐好,取来她丢弃的软巾,为她擦拭湿发。 “这一路过来,累么?”他语气温和,缠绕耳边。 “来见你,不累。”这些甜言蜜语,对他总能轻易脱口而出。 晋离心下动容,好似沁入了蜜罐中:“我得到消息,柳秋浦带兵逼宫,可有惊着你。” 容袖想到此,眸色突然一沉,往他身边挪了挪,主动靠进他怀里:“阿离,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不知该从何跟你说起。” 鼻息间依旧是那股淡淡的药香,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再服药,这股味道也将永远伴随。 晋离呼吸略促,伸臂将她拥紧,不禁怀疑当初拒绝她跟来,是否做错了,让她在京都受了委屈。 “你平安就好。” 容袖抬眸望他,这张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病态之相,留下的,是只属于他的那股温柔和煦。 倘若他知道自己心里住下了别人,会怎么想。多年来依赖着他,仰慕他,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体贴呵护,若他因无法接受而离开,那该如何。 “对不起。”她嗓音很小,声如蚊呐。 “我和你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说对不起。”他不解,隐隐发觉她不对劲。 容袖没有再说话,继续靠回他的怀中,闭眼感受他的存在。 要怎么说?说自己爱上了别人,可仍爱着他,是祈求他别离开,还是点明让他离开,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无法接受。 “是累了么?”晋离见她不答话,也没有过多追问。 “嗯。”连续奔波多日,说不累是假的。 “睡,我陪着你。”他语气温和,卷入心底荡起涟漪。 容袖知道他没别的意思,可仍觉脸侧发热。移开在他身上的视线,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躺入床中。 晋离坐在床沿边,握着她的一只手,望着她入眠。 美人肌肤似雪,散发着淡淡的柔光。颈下覆盖的洁白衣领不时翻开,揉白刺目,似能勾魂夺魄。 喉间干涩难耐,目光落在她红润诱人的唇上,难以自制,不由自主地低头附去。 容袖身子疲倦,累到不想睁眼,却也不想扫他的兴致,闭眼迎接他的贴近。 温热的薄唇落下,轻允着她,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缱绻。容袖抬起手臂,环上他窄紧的腰身,让他更加靠近自己。 晋离心头间的一池春水荡漾起涟漪阵阵,体内热意浮动,拥紧身下女人,吻也更加炙热轻狂。 容袖任由他细密的吻落在脸上,落在颈项,没有去反抗,可也没有力气去全心对待。 晋离吻上她的脸侧,随即停下动作,深吸了口气,知道她有心无力,不想过多勉强。 他回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睡,你睡着我再走。” “好。”容袖阖上双眼,紧握着他的手入眠。 只要他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拥有她,可以占有她,可他想要的,是她完整的对待,她全心全意的给予。 这十月的天气,西炎竟落了雪,容袖打开房门,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凛冽,雪花飞卷,满地素白。 “公主醒来了,可要随我去见故人?”晋离不知何时走近,在身旁言语。 容袖知他口中所指的故人是谁,自然要一同前往。 晋离与容袖并坐着,对面是裴恒与寒宫锦落,中间隔着一张桌案,上方摆满了早点膳食,各式糕点,米粥,包子,应有尽有。 “长宁公主,好久不见。”裴恒面容和善,语气平和。 “裴将军,别来无恙。”容袖也大方回应,语气平淡。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寒宫锦落身上,他如初见时那般的风神俊朗,墨眉似剑,面白似玉,左眼的眼尾点缀着一颗小小的黑痣。 少年比往时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经历一场国破变故,也领略到了世态沧桑。 “这饭再不吃可就凉了。”晋离说着,夹了个小笼包放入容袖的空碗中。 容袖勾唇笑了笑:“又能跟裴将军一起吃饭了。” 裴恒见她春光满面,很是得意,无奈扯出一抹笑意,终究是成王败寇,得看人脸色行事。 这一顿饭下来,只有容袖与晋离吃的轻松,对面的俩人,心情紧绷,食之无味。 几名宫婢进入厅中收走了餐具,顺道添了些炭火,保证屋内热气不散,堪堪退下。 此前,晋离与他们已正经谈判多次,今日不用点明也知结果如何,所以场面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很是随意。 西炎的宫殿与北宣的有所不同,较为华丽绚烂,北宣多是典雅简洁,容袖更为喜欢北宣的装置。 容袖见对面的两人正襟危坐,闭口不言,不由觉得好笑:“阿离,裴将军与西炎三殿下,似乎不爱说话呐。” 晋离闻言抬眸扫了眼对面二人,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容袖是故意嘲讽他们。 裴恒轻挑起眉梢,寒宫锦落则是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敢问长宁公主,北宣何时能退兵。”裴恒问道。 他既如此说道,就证明对溪风谷的地界已经松口,待北宣军退出西炎,一切都将恢复如常。 容袖唇边笑意浓郁:“嗯这宫殿不错,本宫想多住段时间,看看雪,听听曲,再尝尝裴将军做的饭。” 他们故意刁难晋离,让他逗留西炎月余不能回北宣,她也得治回去,不能丢了面子。 三人听了她的话,神情各异。 晋离依旧笑而不语,裴恒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寒宫锦落面色沉了几分,紧抿着唇。 “退了兵,这西炎的宫殿,也欢迎长宁公主随意入住。”寒宫锦落说道。 “本宫胆小,退了兵,住着不踏实。”她淡然回道,目光紧锁着对面二人,看他们脸色忽白忽红,煞是好看。 “长宁公主是何意,不妨明说。”裴恒又道。 容袖敛住唇边的笑意,恢复平静。她不笑时,清冷而淡漠,自有股难以接近之感,那张绝世无双的容颜,出尘绝艳,似雪中红梅,暗香浮动。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将手臂撑在桌案上,不骄不躁。 “能有何意,说了多住些时日,就只是想多住些时日,不急?” 对面二人一阵无语,同时抬眼望向晋离。 后者浅笑如常,望向容袖:“那便多住些时日。” 第128章 刺客 两人知道容袖在故意找刺,今日是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了,客套地喝了盏茶便离开,没有再留下找不痛快。 晋离目送两人远去,回身望着身侧的容袖:“倘若今日是我遇着你这么一个女人,也得甘拜下风,碰一鼻子灰。” 容袖换上笑颜:“那可不一定,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 他笑了笑,伸臂将女人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彼此彼此,公主过谦了。” 容袖顿感耳根发烫,缩了缩脖子:“是晋公子教得好。” 她自小同晋离一同长大,他如兄长,如知己,如爱人,陪伴她左右,是她雨天的伞,夜里的灯,无法断去臂膀。 西炎气候寒冷,容袖并不喜欢,她也想早些回北宣,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刁难他人,晾个两三天也罢。 自寇悠然入宫,就极少出院门,已经整整三天了,容袖都不曾与其打过照面,只见其房门紧闭,不见身影。 容袖立在门外,踌躇不安,最后还是抬手敲了两下房门:“寇公子,你休息了吗?” 现在已入夜,他房间里并没有亮灯,许是已经睡下。容袖深吸了口气,收回手,没有再打扰。 转身走了两步,忽听屋里传来沉闷的声响,似有东西倾倒,她蓦然感到紧张,折回门前。 “寇悠然,你在里面吗?”屋里依旧没有回响。 容袖担心出事,着手推开房门,发现门未落栓,随手就能打开。她来不及多想,堂而皇之地进了屋。 屋内未掌灯,只能隐约看到大概的程设,她摸索着进了里屋,眼前昏暗,又静谧无声,只能伸手在前试探,避免撞到东西。 忽感脚下绊到什么,令她一惊,驻足,没有继续向前。 脚边物体似乎挺庞大,不时还会动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蹲下身去触碰。 手掌刚落下,就觉温热一片,湿了整个手掌。 “啊”一声极极痛苦的惨叫声突兀响起,划破了黑暗中的寂静。 “悠然,是你吗?你受伤了?”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还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她意识到不对劲。 寇悠然于黑暗中,抓紧了她的双臂,想要借力撑起身。 容袖看不见,也不知他伤在何处,怕自己无意碰到他伤口,只能任由他抓着,不敢乱动。 “扶着我。”他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知道扶哪儿好。”她双手悬在半空无落处。 昏暗中,她无处安放的小手上覆来一只大手,带着凉意,与她紧紧相扣。 “往前走。”他引导着她。 容袖就这么牵着他缓步慢行,勉强能看到前方是床榻,便小心扶着他坐了下去。 “我去掌灯。”她欲离开,却被他扯回。 “不可。” “你受伤了,不掌灯,如何治伤。” “容袖,禁声。”他语气很轻。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容袖有些错愕,立在床沿边没在说话。 屋外似有脚步声传来,细碎而急促。寇悠然握着容袖的手紧了紧,似有慌乱。 容袖已然明白事情不简单,忙将他往床里推去,自己也迅速爬上了床榻,摸索着去落下了幔帐。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弦之上。她冷静下来,抬手松了头上的发髻,任由青丝垂落散开,紧接着褪去了身上的衣裙,仅留下件白色的中衣避体。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与寇悠然一同盖住。两人贴的很近,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还有惴惴不安的心跳声。 淡淡的女儿香侵入鼻息,身侧依稀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寇悠然呼吸紊乱,都快忘了身上的伤痛。 外界传来声响,容袖知道是有人进了屋,双手不由攥紧棉被。 “掌灯。”一声严厉的男音响起。 紧接着屋内霎时生起明亮,烛火不停跳跃,将屋里几人的身影拉长。 容袖此刻才看清寇悠然的面容,他清俊的脸庞略白,失去了血色,在这大冷天,他额间却布满了细汗。 “搜。”那声男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翻箱倒柜之音。 容袖微微蹙眉,移开在寇悠然身上的目光,半坐起身来,对外望去。 外间十几名士兵正在四处寻找,一抹高挺身影也正朝着床边靠近。 “什么人敢扰本宫休息,滚出去。” 床外的人闻声驻足,没有再上前,隔着幔帐望去,隐约能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在床间晃动。 “长宁公主。” 是裴恒的声音,容袖偏头望着安静躺在床间的寇悠然,满腹疑惑,对方却平静地与她对视,风轻云淡。 她凝神,回望向外界:“原是裴将军,好大的阵仗,深夜带兵闯入本宫屋内,是为何意。” 她语气放重,带着怒意,床边立着的裴恒也不由一怔。 “长宁公主,抱歉,是裴某失礼了,请恕罪,有刺客伤了我朝国君,逃入了这庭院之中,裴某是为抓刺客而来。” 容袖瞳孔骤然一缩,震惊不已,这寇悠然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本宫屋里有没有刺客,本宫岂能不知,滚出去,本宫的屋子也是你们能搜的?” 就算不是为包庇寇悠然,她也容忍不下,别人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裴恒顿感左右为难,他不想惹怒容袖,可刺客也必须找到。 一名士兵上前:“将军,屋里没发现刺客。” “退下。”他开口将人全部屏退,自己则是继续立在床边。 容袖见他不动,不由紧张:“裴将军这是要留宿?” 第129章 担心 裴恒闻言蓦然一怔,握紧了手:“裴某不敢,公主能否下榻,让裴某好查探。” 上次在幽州,就是过于顾忌男女之别,才让容袖侥幸逃脱,这次不能重蹈覆辙。 “放肆。”容袖怒由心起。 外间又继而闯来几个身影,依次来到床榻边站成一排,容袖无奈,无声叹了口气。 “裴恒,你这边如何。”寒宫锦落问道。 晋离望向床榻中的身影,辨出是容袖,略有思忖。 林萧也猜出了大概,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 裴恒抿了下唇道:“没发现,但,可疑。” 容袖听言,显然是气着了:“可疑什么?莫非你还怀疑本宫是刺客不成。” 帐外的人目光紧盯着纱帐中的娇小身影,各怀心思。 “我朝公主何其尊贵,裴将军如此冒犯,可担得起后果。”晋离语气虽平和却压迫十足。 林萧踱步上去,挡在床前,面对着众人,神情冷肃,意欲很明显,今日他在,谁也无法靠近容袖。 寒宫锦落微眯双眸,毫不胆怯:“长宁公主自然是尊贵不可冒犯,可我父皇乃是一国之君,莫非不尊贵,我今日必查出刺客身份。” 晋离神色淡然:“有何证据指明,刺客在这屋里。” 裴恒道:“那刺客受了伤,逃跑沿途留下了血迹,这房间外就有,你可自行去查看。” 这几日都落雪,外界白雪未化去,血液滴落在上面,何其明显。 容袖握紧了身上的棉被,紧张不安。寇悠然见她为难,想要动身起来,被她给按了回去,怒瞪一眼。 她压住情绪,掀开身上的棉被,顺手将寇悠然给全掩盖住,而后转回面对众人,缓缓抬手撩起幔帐。 众人目光紧锁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只探出纱帐外的手,柔白细腻,宛若白玉。 容袖撩帐下了床,现身众人面前,单薄的雪白中衣笼罩着婀娜的身姿,腰肢纤细如柳,明眸清澈,秀发披散于肩后,如清泉潺潺流淌,静站着不动亦能动人心弦。。 晋离迅速脱下身上的外袍,将之披在容袖身上,挡去她完美无瑕的身段。 裴恒与寒宫锦落也同时避开视线,有些难为情。 “如何,你们看本宫像不像刺客。”容袖淡然问道。 身前二人对视一眼,眉头略蹙。 “抱歉,裴某无意冒犯,还请恕罪。”裴恒朝她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寒宫锦落目光则是落在她身后的大床上,依旧未放下心中疑虑,起步上前,伸手去撩开幔帐,方掀开一角还未仔细看过,脸上便传来一阵痛。 “啪”的一声响起,众人皆是一愣。 容袖不满地甩了甩微疼的小手,似笑非笑地睨视着眼前人。 “你竟敢” “这天下就没有本宫不敢打的人。”他话未说完,容袖便事先打断。 寒宫锦落满目怒火,他何时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咬紧了牙关。 裴恒见气氛紧张,上前去将寒宫锦落拖回身后:“长宁公主心中有怨,责罚裴某便是,裴恒愿受罚,不可迁怒三殿下。” 寇悠然还受着伤,容袖不想过多与之牵扯:“滚。” “你别欺人太甚。”寒宫锦落愤恨道。 “欺人太甚?莫非你们此举未曾欺人?”她怒瞪回去,毫不示弱。 裴恒抓住寒宫锦落的手臂,将之快步拖走,没有继续留下碍眼。 两人出了庭院,怒意冲冲。 “你拉我做甚,那长宁明显有问题。”寒宫锦落满腹怒火。 “我知道,但她身份寻比寻常,不可随意招惹,而今北宣军未退出西炎,我们不得不顾忌,回去查看圣上伤势要紧,刺客还有机会可查。” 寒宫锦落也终冷静下来,悻悻离去。 容袖确定人已经走远,立即转身撩开床帐,掀掉寇悠然身上的被子,让他露出来。 干净的床褥已经染了血液,人亦是昏迷过去,已经失去意识。 “快去找大夫,快。”她焦急道。 林萧没有过多犹豫,立即照吩咐去寻大夫。 晋离拾起床上散落的衣裙塞给容袖:“先穿衣服,屋里没生火,小心冻着。” 容袖倒是未觉得冷,许是紧张过度的原由。茫然地接过衣裙,自行到一边穿好,秀发未曾束起又折回。 “别担心,没伤到要害。”晋离安慰道。 床上的寇悠然,衣襟散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一道剑伤显露于锁骨下方,眼下还在冒着热血,也难怪他会晕过去。 “止血,否则会出人命。”她欲伸手去按住伤口,被晋离扯回。 “我来,我屋里有纱布,还有止血药,在床边的木柜里,你去拿来,可好?”他一边在处理伤口,一边冷静的说着。 容袖立即转身奔出门,往晋离的屋子跑去。好在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院子,她很快来到,按晋离所说的,找到东西就迅速折回。 她将东西全递给晋离,同他一起止住了伤口的血液,两人不由松了口气。 林萧也正好将大夫带来,让他前去为寇悠然把脉。这事情不好声张,几人只得亲自照拂,没有唤来下人。 晋离见容袖立在床边焦躁不安,倍感无奈,自行移步出了门去。 林萧踱至她身旁道:“别担心。”他能看出,容袖的心急。 她眨了下眼,点点头。 晋离端来了盆热水,放置在外间的盆架上,继而望向里屋的容袖。 “过来。”他对里喊道。 容袖闻声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晋离握着她的手沁入热水中,亲自帮她洗手。 “你手上沾了血渍,可知道?” 她顿了下,想起自己扶寇悠然时手上确是沾了血,她下床时有意清理过,没发觉还有残留,可别被裴恒注意到才是。 晋离替她洗好手,取了软巾将她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又牵着她踱至桌边坐下,自己则是绕到她的身后,帮她整理散落在身后的秀发。 容袖安分坐着,享受着他贴心的伺候。 晋离为她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簪插入她的发髻间,温柔细致。 方才他无意在床上发现这支遗落的玉簪,是自己曾送给她的那支,无论在哪她都不会落下,平日也都戴着。 见她目光不转地盯着里屋,沉着冷静的心不由泛起忧愁。 第130章 救他 寇悠然会有此举动,容袖也猜出了大概,他许是从楚川那处得知了灭族的真相,因此刺杀西炎皇。 而今不是不想离开,裴恒那边起了疑心,就绝不会轻易放他们走。 几人围坐在矮桌边,愁眉不展。西炎与北宣的关系本就紧张,眼下又出这档子事情,无端引火上身。 “西炎皇那边如何。”容袖扶额问。 “消息传道,中毒深重,命在旦夕。”晋离回答。 果真是寇悠然的手笔,西炎皇身在西炎军扎营的地界,守卫何等森严,无懈可击,他倒也能潜进去下手。 “我要保他。”容袖神色坚定,望着身侧的晋离与林萧。 “裴恒已经发现端倪,他刺杀的可是西炎国的皇帝,当下这种情形,你要如何保他?”晋离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急促。 寇悠然刺杀的并非寻常人,北宣与西炎刚谈和,连军队都未曾撤离,眼下出这事,谈和一事是否有变动都未可知,何况是保下罪魁祸首。 林萧望着容袖道:“晋离说的是,寇悠然是北宣的人,他贸然行刺,我们都脱不了干系,为今之计,舍弃他是最好的办法。” 她怎会不知,只是不想这么做,若将人交出去,定是必死无疑。 “不行,他不能死。”她紧紧地攥着拳头。 寇氏一族已尽数灭亡,仅剩寇悠然与寇芙兰这缕血脉,他背负着血海深仇熬至今日,不惜性命也要复仇,她怎能将他交出去赴死。 容袖蓦然从桌边起身,朝屋外而去,晋离与林萧随之跟上。 “你要去哪儿。”晋离拉住她。 “去看他醒了没有,我有话要问他。”她收回手,疾步往寇悠然的房间走去,不曾回头。 晋离立在原地,望着她走远的身影,一阵心酸。她向来听他的话,理智又聪明,可眼下为了寇悠然却乱了方寸。 林萧行至晋离身旁,双脚踩得地上的白雪簌簌作响,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房间。 曾以为只有晋离才能掌控她的情绪,令她挂心难放,而今她却可以为一个曾置她于死的人,心神错乱,舍命相护,如若今日出事的是自己,她会怎样选择。 寇悠然彼时已清醒,背靠着枕头,半坐在床上休息。 容袖见他醒来,悬着的心有所松动,顺道在桌上倒了杯茶水,送过去给他。 “你怎么样,伤口疼吗?”她站在床边,将茶杯递给他。 他没说话,抬手接过茶杯,将茶水饮尽,随即将空杯放置床边的方凳上。 “你闯了好大一场祸,要我怎么办?” 容袖坐至床沿边,望着他微白的脸庞,想知道他会怎么说,没有埋怨,只是想听他对自己坦白,说明原由。 “把我交出去便是。”他语气平淡,与往日无异。 “把你交出去?”容袖心头浮上丝丝怒意,若是想将他交出去,昨夜又何必大费心思救他。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坦白的吗?你跟着我来西炎的目的,就是想刺杀西炎皇?就算如此,你也该给我个交代不是吗?你是我带来的,你以为将你交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吗?” 他沉默,对上容袖微红的双眸,心头情绪如潮水翻涌,难以言喻。 容袖望着他,安静许久,依旧得不到他的回答。 “因为西炎皇是你的灭族仇人,对吗?我知道你恨,可如此莽撞行事,不顾性命,若死了,兰儿怎么办?你要她独自活在这世间吗?万一她找我要哥哥,我拿什么给她?” 她情绪激动,眼角滑落两行清泪,不敢细想失去他的后果,他若死了,难过的何止是寇芙兰。 寇悠然心中百感交集,她的话,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痛不可言。 “你会帮我照顾好她的,对吗?”他抬手,指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容袖挥开他的手:“凭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几次对我下杀手,我自然也讨厌你,怎会帮你照顾妹妹,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管。” 她语气哽咽,偏头垂眼望着地面。 寇悠然心下泛起愧意,以前对她有太多误会,无端记恨,几次对她出手,也难怪她这样忌讳自己。 “对不起。”他嗓音低沉,短短三字简短又苍白。 容袖无奈,理解他所承受的一切,若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兴许还没他能忍受。 “是,你是对不起我,所以,等你伤势有好转,就随我去救治西炎皇。”只有解了西炎皇帝的毒,才能有一线希望保下他的命。 “我宁死,也不会救他。”他眸色狠厉,语气不容拒绝。 “由不得你,西炎皇是什么人,那是说杀就杀的吗?你是我的人,莫非我能独善其身,你惹下祸端就想一死了之,让我收拾烂摊子?” “把我交出去,以你的身份,没人敢为难。”他望着容袖,眼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容袖从床边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男人,这个人,曾恨她入骨,下毒取她的性命,活该让他去死才是。 “西炎皇,身份非比寻常,你先救他,复仇一事,日后再从长计议?”她语气严肃,不容反抗,这人他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我说了,宁死不救,西炎皇帝,非死不可。” “你…” 他闭上了双眼,靠着枕头假寐,满面清冷,宛若无法融化的冰山。 容袖气不过,弯腰去拽他的衣领,这人怎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劝:“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救你,我在救你啊寇悠然,你看不出来吗?” 他睁眼,不耐烦地扯回自己的衣领,本就清冷的面容变得更沉:“我不需要你救,出去。” 一盆凉水从天而降,将她浇得透顶,那股寒冷仿佛能穿透骨髓,避无可避,心头瞬间涌起无尽悲凉。 “是,你从来就不需要我,一向是我自作多情,早知你会有今日,当初在竹园,我就不该救你。” 那时救他,怜惜他是条命,现在仍然,但此刻更比以前想让他活,可这次,她却那么的无能为力,分明是竹园的火海更加凶险,为何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救他。 如果他不愿意出手救治西炎皇,硬要保下他,北宣与西炎就不可能和平,为他一人而起兵,当真值得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她身子不由一软,心似有利刃在剜。 她是北宣的公主,怎能有起兵作乱的想法,怎能拿沙场将士去保他一人,当日劝浓桑收手,现在看来,竟如此的讽刺。 第131章 痛心 寇悠然起身下榻,与她对立相视:“为何非要救我。”她该怨自己才是,应该害怕才是,难道他死了不是更好,为什么费尽心思相劝。 容袖对上他带着疑惑的双眼,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是啊,为何要救他? “你的命是我父亲救下的,也是我救下的,我说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没有为什么。” 这个理由合理又充足,唯独骗不了她自己。 寇悠然抿着微白的薄唇,不由自主地伸手抓紧她的双臂: “西炎皇,因忌惮寇氏制毒的绝技,担忧寇氏有朝一日会为北宣所用,威胁到西炎,从而联合谷中叛徒,投毒陷害,找了个卑劣的借口,诛灭我寇氏全族,杀我至亲,整整七百条人命,纵使我万劫不复,也要让他偿命。” 五年前,族人冤屈的血液染红了溪风谷最清澈的河水,整个山谷都被这惨烈的景象所笼罩,他抱着妹妹,躲在山洞中,瑟瑟发抖。 多年噩梦缠身,族人死不瞑目,灵魂无法安息,他活着亦如死去。 他的阐述字字诛心泣血,那么的沉重,谁也无法理解他到底背负着什么,眼下仇人在眼前,他怎能不恨。 “我可我也想你活着啊。”她不敢再去逼迫,这种事情倘若换在自己身上,纵使牺牲性命又如何。 寇悠然眼眶泛红,心下动容,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为何她会这样痛心。 “只要能复仇,我的命,不重要。”他说的平淡,满不在乎。 容袖压制不住情绪,扑进他的怀中,抱紧他的腰身,泣不成声。 “重要,于我而言,你的命珍贵无比,求你,不要放弃自己,我舍不得。” 寇悠然冰封的那颗心忽被撬开,涌入一阵暖意:“寇某活死人一个,无需任何怜悯。” 容袖松开他,从他怀里出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她倒希望自己是怜悯,是可怜,那样听到他决心赴死,就不会这样的痛心。 “怜悯?呵你这样冷漠的一个人,怎会知道,我是喜欢你,所以才舍不得。”她声音很小,是前所未有过的自卑,在他面前永远没有傲娇。 寇悠然双眸流转,带着惊讶,怔愣许久:“你喜欢我?” 他意识恍惚,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容袖怎会喜欢他,她那样的畏惧,那样的顾忌,怎会对他说出喜欢。 容袖垂眼,目光落在他飘逸的青色衣角,再如何否认,也迷惑不了自身。 “是,我喜欢你,寇悠然,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份感情她压制许久,比对待楚川时还要纠结,还要困惑,不敢接近,又舍不得远离,满心疲惫。 她不由后退几步,转身慢慢移脚离开,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因为知道,不会是自己愿意听的, 身后伸来一双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环抱住,亦如当晚,在青竹院,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安静又温暖。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语,低沉而隐忍。 容袖勾唇无奈一笑:“又是对不起,你究竟对不起我什么,我不想听,放开我。” 她挣扎几下,却听到身后传来痛苦的闷哼声,反应过来是碰到了他的伤口,停下动作,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 “我向以前的所作所为而道歉,那晚的抱歉,亦是。” 那晚的一声抱歉莫名其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原是如此。 “都过去了,你我之间有误会未得解,怨不得你。”她试探地推开他的双臂,却被他抱的更紧。 “我也舍不得你。”他在她耳边轻语,如潺潺春水,流入心间。 容袖怔愣出神,这样缠绵悱恻的话,当真是他说出来的? 寇悠然抬手上移,扶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往日清冷淡漠的双眸,此刻盛满无尽温柔。 “容袖,我心亦如你心,半分不假,我喜欢你,很久了。” 知道她怕自己,故而不敢过多接近,明白自己身负血仇,所以不敢表明心意,而现在,他不想再隐藏,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 “我不知该说什么?”容袖忽感无措,眼前的他,是那么的真实,她却感到不真切。 寇悠然扬起唇角,笑意浓郁,是可融化冰雪般的温和,眸光情愫缱绻,藏不住的爱慕。 “如此,此生也足矣。”他缓缓低头俯下,微凉的唇落在她带着泪渍的脸庞。 容袖心脏被撕扯的生疼,知道这些怎还能轻易放他去死。 外间突传来响动,房门被人从外用力推开,哐当作响,打破了二人的浓情。 一袭白衣的晋离脚底生风般的闯了进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浅笑不在,冷冽逼人。 他快步上前,伸手将容袖拉到自己身前,满目刺痛:“你喜欢他,你对他有情,那我呢?我算什么?你要舍弃我吗?” 容袖手足无措,身体微微发颤,这要她如何选择,她谁也不愿舍弃,找不到准确的答案。 “阿离,我对不起我” 晋离猛地将她揽入怀中,紧拥着不愿撒手,眼眶泛红,眼角噙着泪珠,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 “不要说对不起,袖袖,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一定改。”他嗓音哽咽,带着微颤。 寇悠然见状心底纠结不已,想上前去将二人分开,可他不能,他是将死之人,晋离才是她的依靠。 他深吸口气,移步踱出房间,留二人独处。 容袖回应着晋离的拥抱,潸然泪下,心痛到难以呼吸,她的情丝到底缠绕了几个人,这般难解,束得她喘不过气。 “阿离,我没有想过舍弃你,可,我的心不再只属于你,对不起。” 晋离将她紧紧拥住,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想必万剑穿心也就如此: “我不过离开一段时间,如何就将你的心给弄丢了,袖袖,我爱你,是不是我对你过于松懈,所以觉得我爱你不深,不是的,袖袖,是因为我了解你,知你不受拘束,才不敢将你握的太紧,我是爱你,真的爱你。” “我也爱你,现在我说这些,你还会相信吗?” 她的言语,真挚又深情,似要将心中情感都对他倾诉,对他的感情从未冷却,而是越发炙热。 第132章 无助 院中寒风阵阵,天边浓密的云雾遮蔽了整个天空,沉重而压抑,似有场大雪即将来临。 寇悠然立于空旷的庭院中,宛如神像般坚定不移,任由寒风侵略,毫不动摇。 庭院外闯入一队威风凛凛的士兵,均是神情肃穆,踏着整齐的步伐入了院中。 众士兵上前,将立在院内的寇悠然围住,领头之人便是裴恒,他一袭白茶长衫,身姿挺拔如松,神色严肃而锐利。 林萧见有人闯入,立即跟上来,站到寇悠然身边,容袖既说要护着他,就不能轻易让人带走。 寇悠然扫视着冲自己而来的士兵,神色清淡,好似一切都无关紧要。 容袖与晋离听到院中有动静,也一前一后踏出了房间,见此声势浩大,知是麻烦找上了门。 “裴恒,你想做什么?”她说着,快步来到寇悠然身边。 裴恒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随即望向前方毫无波澜的寇悠然:“此人蓄意毒害我朝国君,裴某前来擒拿,带走伏法。” “他是本宫的人,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长宁公主莫非是想包庇罪魁祸首,还是说此次刺杀与贵国有关。” 容袖顿愕,她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北宣,若她执意包庇寇悠然,免不了一场大乱。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下毒之人。” “公主觉得裴某没有证据会贸然前来?那刺客受了伤,让他脱衣一查便知,并且,裴某已查明,此人乃是溪风谷毒医,寇氏传人,我朝国君现下深中奇毒,无从得解,除了他,谁还有这本事。” 裴恒振振有词,明显不怕她刁难,势必要将人带走。 容袖握紧了双手,而今都城内都是她的人,想要阻止轻而易举,可,一旦兵戎相见,就再无法挽回了。 “我跟你走。”身边的寇悠然开口道。 “悠然不行。”容袖握住他的手腕,若放他离开,就是死路一条。 他回身望着容袖,唇角微微扬起,漂亮的眸中显露几分不舍:“替我照顾好兰儿,也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跟着众士兵离开,步伐从容不迫、风轻云淡,任何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平静与安宁。 容袖心如死灰,空洞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作势要跟上去,却被身边的晋离扯了回来。 “你是北宣的公主,举止行为皆代表着北宣的形象与声誉,为了他,你当真可以不计后果吗?”他语气严厉,带着怒意,第一次,对她如此。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我做不到。”她甩开晋离的手,眼泪如珍珠般滑落。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然要承担后果,是他自己断了活路,你怎么救他。” 眼前的晋离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儒雅,知道他是为大局着想,也知他是在保护自己,没有理由去责备他。 只觉万念俱灰,身子逐渐发软,那股绝望与无助如潮水般涌入心头,似要将她淹死。 林萧伸臂将她扶在怀中,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见她此番模样,恨不得被带走的人是自己,她何时对寇悠然竟情深至此。 寒风萧瑟,伴随着点点雪花飘落,悲凉无尽。 容袖立在窗前,从屋内望向站立在风雪中的那抹白色身影。冷风吹起他的衣摆,轻轻飘荡,墨发也跟着飞舞,身后的那条白色发带也随风狂动。 晋离于庭院中,安静望着窗边的女人,寒风吹在身上冷如刀割,却不及心冷半分。 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久久相视,谁都没有先主动迈出第一步。 这么多年,她对他言听计从,敬他,爱他,不曾苛责,晋离亦是体贴细致,百般呵护,俩人之间从未有过争执,眼下却有了隔阂。 林萧踱至容袖身边,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院中人,神情复杂,似能看透晋离此刻的心痛。 “如果公主想救他出来,我可以帮你。”他语气冷肃,却很平淡。 他没有晋离那样的深明大义,事事顾全大局,容袖需要,他就可以义无反顾。 “傻瓜。”一语双关,在说林萧,在说晋离,或许,也包括自己。 “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也会帮你。”他望着容袖,满目真诚。 “你是想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吗?”这些男人,分明都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尽心尽力,为何就是无法掌控,让她无力而疲惫。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伤心”他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容袖回身面对他,内心五味杂陈:“你若出事,我也会伤心,不想我伤心难过,就保重好自己,不要总拿自己的性命去胡闹。” 她离开窗前,踱进里间拿了件披风便快步朝屋外奔去。 这些人,个个说爱她,却没人在意过她的感受,有事总藏着掖着,偷偷解决,从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容袖来到晋离跟前,将手里披风抖开披在他的身上,细心为他系好系带,亦如他往日一般。 “都不管自己的死活,那能否不要招惹我,既是招惹,又为何要抛下。” 她将心中的不满对着晋离发泄,气得手都颤抖,她是愿意跟他们承担一切的,可却总被无情推开。 “公主。”他嗓音微哑。 容袖抬眼看去,见他脸庞被冻的泛红,墨眉染雪,心下一阵揪疼:“回屋。” 她拽上他的手腕,将人快步拖进屋内,按坐在桌边,自己也随之坐在他身侧,握起他发红的双手,冰凉刺骨,宛若冰霜。 晋离欲收回手,反被她抓的更紧:“太凉了,会冻着你。” 容袖抬眼瞪去:“知道凉你还站外边不进来。” 他紧抿着唇,不语。 林萧坐在对侧,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微微蹙眉,百般不是滋味。 容袖搓着他没有温度的双手,直到转暖才松开。 “我现在告诉你们两个,寇悠然,我要救。”她语气坚定。 晋离见她执着,无奈苦笑:“你想如何。” 林萧目光紧锁着她,一切等候吩咐。 “我要去西炎军营提人,林萧先留下,晋离随我去。” “我为何不能跟着,我” “住口,这是命令,你必须遵守。” 她首次以这种口吻跟他们说话,平日就是待他们过于宽厚,以至于一个个都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以后就拿身份压制,也并无不可。 “你当真不在意,一切后果吗?”晋离审视着她。 第133章 入营 事关西炎皇帝性命,她当然明白需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可寇悠然等不及了,再不去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西炎皇无故灭他全族,该偿命,我救他是有私心,可他不该死,这不是他该承担的罪责,他没有错,倘若今日被带走的是你与林萧,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晋离不由轻笑一声,该清楚才是,她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他岂会不知,自己如此的抗拒,到底是为大局着想,还是嫉妒寇悠然分走了她的感情。 林萧鼓起勇气握上她的手腕,总觉心头惴惴不安。 容袖回身望着他,俯身靠近,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一番。 吩咐完毕,她毅然起身离开桌边,步伐坚定又轻快。 两人一路策马来到西炎军扎营之地,风雪交加,寒风凛冽,实在磨人。 裴恒彼时立于望塔高处,瞥见了军营外而来的两抹身影,心下一紧,迅速下塔,前去应付。 容袖见裴恒走来,翻身下了马,抬脚朝他靠近:“天气寒冷,裴将军可否让本宫进去避避寒。” 她唇边带着浅笑,温润可人,裴恒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而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的身份摆在那,如何拒绝。 “公主请。”他展开一臂,侧身示意她进入。 营帐内生了炭火,暖意十足,跟外边比起实在天差地别。 裴恒打量着容袖:“公主前来是?” 容袖抿着红唇,似笑非笑,让人难以琢磨:“裴将军何以明知故问,本宫自然是来要人的。” 后者眸色半眯,她倒是半点不避讳,他想不通,晋离为何不劝阻,竟由着她胡来。 “公主前来做客,裴恒自然欢迎,要人,恕不能从命。”他语气决然,不卑不亢。 “这西炎的天太冷,我不喜欢。”她端着桌案上的茶盏,轻嗅着飘浮起的茶香,西炎的茶,她也不喜欢。 裴恒轻挑了下眉梢,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示意他放人,北宣军就能退兵出西炎。 “西炎的风雪,不冻贵人。” 容袖放下茶盏,不由轻笑:“裴将军可真会说话,也不怪招人喜欢,若烟呢?本宫与她许久未见,想叙叙旧。” 自上次一别,若烟就毫无消息,她并非是想以此威胁裴恒,是当真想见人了。 裴恒闻言不由顿了下,微微握紧了手,偏头望向身侧的晋离,后者神情淡淡,没有情绪。 “若烟不是一直在北宣?”他回道。 “哟,将军这是连若烟也不让本宫见了?”她有些气恼,这人当真小心眼,亏得当初帮他救出若烟。 “裴某没有说谎,若烟得知公主出事,留下书信便赶回北宣,至今未回。” 他语气肯定严肃,看着不像是有所欺瞒。 容袖心有疑惑,抬眸与身侧的晋离对视,后者亦是迷茫不解。 上次她困在公主府无法外出,便叫若烟前去柳府传消息,她也成功见到了楚川,不该有问题才是。 “莫非,若烟也不在北宣?”裴恒不由感到焦急,语气已经不淡定。 “公主上次见若烟,是何时?”安静许久的晋离终于开口。 “便是我被困公主府之时,我吩咐她前去柳府传消息,之后就再没见过,我以为她回了西炎。” 裴恒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她若回来,没有理由不来找我。” 晋离道:“柳府?柳长风?还是柳秋浦?” 容袖恍然大悟,顿感不安,柳秋浦心怀叵测,若是撞上了若烟,岂会轻易放过。 “糟了。”她拧起双眉,神情忧愁。 “柳秋浦,濮阳浓桑?”裴恒说道。 “呵你倒是清楚得很,柳秋浦能有本事起兵造反,还得多亏了贵国的暗中相助。”容袖阴阳怪气,讽刺他们的行为。 裴恒哑然,这事他也是一知半解,至于西炎与柳秋浦有怎样的交易,他并不知情。 容袖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你们勾结我朝叛臣,起势作乱,令我朝陷入困境,内忧外患,肆机夺回国土,当真是好计谋,与虎谋皮,当心为虎所害?” 裴恒不屑:“兵不厌诈,他不过是枚可利用的棋子?” 容袖抬起眼睫,微微勾起唇角:“裴将军,棋子是可以断定输赢的,大意不得。” 柳秋浦是何等居心,隐忍几十年,蓄意待发,哪里是能轻易控制的。 营帐内燃烧的炭火不时炸开火花,星火乱飞,落在地面燃不起大火,也能留下痕迹。 “我不想跟你扯太多,我要见寇悠然,若想让他出手救你们的皇帝,就让我见他。” 晋离安静坐在容袖身侧,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现在的她,已经能事事应对自如,不再是以前那个,万事等着他给答案的小姑娘。 裴恒对上她坚毅的眼神,心下动容,他们确实拿寇悠然毫无办法,他那身硬骨头,宁死不屈。 “好,公主跟我来。” 容袖松了口气,起身随着他而去。 三人绕过数道营帐,淋着雨雪,刚暖和的身子又逐渐冰凉。 刑房内,冷气逼人,令人不寒而栗,各式刑具悬挂满墙,看着就觉毛骨悚然。 寇悠然被束缚在刑架之上,满身伤痕,低垂着头,披散的墨发垂落凌乱,遮掩去他的容颜。 两名狱卒手中握着鞭子,轮流抽打着他,下手毫不留情,每一鞭都能抽烂他青色的衣衫,带出深深的血痕,裂开皮肉。 寒宫锦落背着双手,立与前方,神情严厉,静观其变。 “住手。”容袖喝声而来,见此番场景,满腹怒火。 两名狱卒闻声停下动作,没有主意地望向寒宫锦落,见他抬手示意,这才得令退下。 “你带他们来的。”他望着裴恒,似有不悦,后者低眉不语。 “三殿下还真喜欢抽人鞭子,试问你逼出什么了?”容袖很是气愤,当日这人在幽州牢狱中,也是这样对她动刑压迫的,当真盲动脑子。 第134章 往事 刑房内寂静无声,寒意逼人,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令人作呕。 “放人。”容袖对寒宫锦落吐出两个字。 后者不屑,未曾理会。 裴恒移步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明一切,随即示意狱卒为刑架上的寇悠然松绑。 “我们在帐外等着公主。”裴恒带着寒宫锦落往外走去。 晋离搀扶着满身伤痕的寇悠然,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容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披上,葱白的指尖轻拨开他脸侧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他面庞惨白,薄唇已失去本色,那双明亮的双眸,却透露着坚定和不屈。 “听好了,如果你今日走不出这营帐,我就跟你一起死在这里,说到做到。”她今日势必要将人带走,不管用什么办法。 寇悠然闻言情绪激动,不住咳嗽几声:“不。” 晋离心头宛若刺入数根尖针,剧痛无比,她可以为寇悠然死在这里,全然不顾及他的想法,自己的全心付出,当真令人耻笑。 容袖抬眼望向晋离,眸中带着愧意,此生注定有负于他。 “扶着他出来。”她说完,自己转身潇洒朝帐外而去,没有帮晋离一起搀扶。 床榻上的西炎皇面容苍老憔悴,脸庞泛着淡淡的铁青色,紧闭着双目沉睡,已是油尽灯枯之像。 众人同时望向气色欠佳的寇悠然,他一动不动,冷若冰霜。 “要我留下陪你,还是出去等你。”他低垂着眉眼,没有回答容袖的话。 “寇悠然。”她怒声呵斥,这人怎就这样固执。 “都出去。”他总算开口,语气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众人面面相觑,见容袖已利索出了门,踌躇片刻也跟着出去。 帐外风雪冷冽,容袖抬头望天,漫天雪花如鹅毛般卷落,她那张清冷的面庞被雪花映照得更加白皙动人,眼神透露出一丝忧伤。 寒宫锦落行至她身侧道:“你确定他不会趁机对我父皇下手。”他始终放心不下。 容袖回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让寇悠然亲手救治自己的仇人,于他而言,何其残忍,可这是保住他性命的唯一办法,哪怕日后他会恨,她也情愿承担。 身旁的晋离,平静目视着前方,如寒潭深水,仿若世间万物都无法让他泛起涟漪,容袖侧身面对他,无言以对,心头苦水泛滥。 寇悠然掀开帐门,缓缓踏出,脚步虚弱如浮云飘荡,容袖快步上前伸手搀住他的手臂。 “可以了。”她问道。 后者微微颔首:“他要见你。” 容袖微顿了下,随即将人交给晋离:“你先带他去休息,我进去瞧瞧。” 寒宫锦落掀门帘而入,容袖也跟着进去,裴恒则是带着寇悠然与晋离回自己的营帐暂休。 寇悠然方才的意思,是西炎皇要见她?令她有些迷惑? 寒宫锦落坐到床沿边,凝视着逐渐清醒的西炎皇,见他面色好转,紧绷的心此刻有所松动。 “父皇,你感觉如何?” 西炎皇望着床边的儿子,倍感欣慰,转而望向前方的容袖。 “容程是你父亲。”他的嗓音,沧桑而浑浊,是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是。”她如实回答。 “你与楚川同理北宣朝政?” “是。” “他可还好?”他又问道。 “您问的是我父亲,还是我朝陛下。”她微微蹙眉,满腹疑惑。 西炎皇动了动身子,示意扶他起身。寒宫锦落伸手将他扶起,靠在引枕上半躺着。 “问楚川,朕的儿子。”他语气虚弱,却字字清晰。 容袖眸色微变,头脑一片混乱。 床沿边的寒宫锦落也觉晴天霹雳,满目质疑:“父皇,你病糊涂了。” 病榻上的西炎皇憔悴苍老,神色却清朗明亮:“若非如此,朕何必下令剿灭寇氏一族,他心中对朕有怨念,登上帝位,便忙着为自己讨回公道,是朕对不起他,对不起惠儿。” 多年前,他还未曾继位为帝,奉命离京走访民情,途中去到溪风谷,结识寇惠儿,被她绝色的容颜所吸引,一见钟情。 美人白璧无瑕,让人留恋不舍离去,他使尽一身才华,换得美人倾心,有了段露水姻缘。 天意无情,他还未来得及将寇惠儿带回京,便在谷中遇上北宣皇,楚氏,他同样看上了貌美无双的蔻惠儿。 当时的楚氏已是万人朝拜的北宣帝王,而他只是一介宫婢所生的皇子,卑微如尘土。 楚氏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承诺,会暗中借势,助他登上皇位,但,条件是寇惠儿。 他痛苦挣扎几日,最后决定舍弃美人,换取江山,将已怀有身孕的寇惠儿,亲手送至楚氏手中。 如愿登上皇位后,他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又觊觎楚氏的手段,便暗中设局,陷害寇氏中毒疯魔,找理由将寇氏全族剿灭,换来自己一生清明。 容袖得知原由,气得心脏颤痛。于他们而言,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可以任意牺牲的棋子,不足挂齿的往事。 这些高高在上的帝王,踩着别人的骨血上位,却还嫌脏了自己的鞋底。 “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不配。”容袖难平怒气,恨不得亲手给他一刀。 寒宫锦落愣在床边,呼吸微滞,他敬仰半生的父皇,背地里竟如此低劣不堪。 西炎皇望着容袖腰间悬挂的那枚紫色玉佩,神情惋痛:“你的玉佩,可否给朕看一眼。” 容袖不情不愿地取下玉佩,递给床上白发满鬓的老人。 他伸出双手将玉佩捧在手心,微微发颤,眼角滑落一行清泪,滴落在玉佩之上,带满褶皱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玉佩正中那个小小的惠字,心如刀绞。 “这是朕亲自雕给她的玉佩,她说很喜欢,时隔多年,恍若隔世,物是人非。” 容袖见不得他这副惺惺作态的面孔,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玉佩,狠狠丢置在地面上,剔透漂亮的玉佩瞬间碎裂成两半。 “你有什么资格装腔作势的怀念她,你可知她受着怎样的屈辱,楚川又承担了多少痛苦,而你却置身事外,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你真该死。” 难以想象,惠夫人是如何带着满身屈辱活在深宫永巷中的,心爱之人将她拱手让出,像个礼物一般的双手奉上,当真杀人诛心。 她可是寇氏的传人,精通医术,何以会招来一身病痛,不过是自身求死罢了。 “长宁,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父皇。”寒宫锦落终究听不得,他父亲毕竟是西炎国的皇帝,如何能随意辱骂。 “见不得光的鼠辈,我想骂便骂,你又能怎样。”她有恃无恐,没有一刀捅死西炎皇,已经很给他面子。 “你不要太过分,这可是我西炎军的地界,你仔细走不出这营帐。” “呵你且看看我能否走得出去。” 她丢下话语,转身头也不回的直朝门外而去,寒宫锦落气不过,立即起身追上去。 最近写到关键剧情了,有点苦恼呐,你们的催更和阅读是支持我继续更新的动力,感谢喜欢这本书的小可爱们,我会继续努力更新的。 第135章 罪人 容袖刚踏出门,后肩便搭来一只手,她旋身躲避,顺势抬脚朝他踢去。 后者也是轻松避开,上前与其缠斗,互不相让。 两道身影在漫天飞雪中交织穿梭,仿若旋风一般,不依不饶,难分胜负,所过之处雪花飞舞,形成一幅美丽又惊心动魄的画面。 二人的打斗引来军营中人围观, 原本平静严肃的军营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又隐藏着几分紧张的奇怪气氛。 容袖瞥见人群中的寇悠然与晋离,停手收回了架势,懒得再斗。 她朝寇悠然走去,握上他的手腕:“我们走。” “拦住他们。”寒宫锦落厉声喝斥道。 众士兵闻声立即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不让他们有机会逃脱。 “你什么意思?”容袖镇定自若,回望过去。 “我父皇还未痊愈,性命攸关,寇悠然不能走,公主想走,我不会阻拦。” “人已经治好,你还想如何?” “此人谋害我朝天子,死罪难逃,长宁公主身为一国公主,北宣的半个主子,就是这样包庇罪犯的,看来,西炎与北宣的和平,在公主眼中不过如此。” 这种话当面说出,便是戳破了窗户纸,势必要她难做。 容袖本就窝火,听了他的话更是气恼。 “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既是你先动手,我又何必给你留脸面,今日这人,本宫势必要带走,谁也不能阻拦。” “长宁公主为了区区一个罪犯,不顾两国和平,当真是情意深重。” “你闭嘴,他不是罪犯,他是本宫的人,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寒宫锦落咬了咬牙,眸色凌厉:“他毒杀我父皇,何处清白,何处堂正,你处处庇护,莫非此事是你指使的。” 容袖不屑冷笑嘲讽:“你那个父皇,为君不仁,残暴杀戮,因一己之私利,剿灭寇氏全族,为父不善,抛妻弃子,他哪一点不该死,若说偿命也是他先偿命。” 被人当众揭短,他面子也是过不去:“我父皇乃是天子,犯错自有天罚,轮不到他动手。” “你这个愚昧愚忠的蠢东西,就该连你一起杀才是,你敢说你对他做下的事情一概不知,对于楚川的身世,你当真半点不知情。 你明知你父皇作下杀戮为何不劝阻,还暗中勾结我朝叛贼对亲兄弟赶尽杀绝,倒还有脸在此跟本宫叫嚣,你才是罪人,是帮凶。” 围观的裴恒心下蓦然一紧,他不想看两国起战乱,纷争不休:“长宁公主,言行需三思啊,这些与三殿下无关,他也是” “那这些又与寇悠然何关,他因何要为别人的疑心而承担后果,寇氏一族,几百条人命,谁能给他一个交代,寒宫锦落,你回头问问你的父皇,午夜梦回时,可有冤魂来找他索命。” 寒宫锦落闻言握紧了拳头:“长宁公主莫非要为一个男人而引起战乱,成为天下的罪人吗?” “倘若三殿下为此放弃与北宣谈和,非要拿千军万马来催死挣扎,那才是这天下的罪人,今日这人本宫若是带不走,便不介意和你兵戎相见,看看到底是你手底下的残兵败将厉害,还是我容家军骁勇。” 寒宫锦落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士兵,这些人跟着他出征在外,与亲人生死别离,而今丢了国土,再次跟着他风餐露宿,受尽寒苦,他又何其忍心。 “北宣而今内忧外患,自顾不暇,确定是我西炎军的对手?”他神色坚毅,怒意满腹地盯着身前女人。 容袖不以为然地抖了抖阔袖上的雪片:“区区几个叛贼,还不足以让我泱泱大国自乱阵脚,三殿下不必替我朝将士担忧,管好你自己。” 此刻天已经黑透,风雪却还未曾停止,落在身上,满头银白。 一名士兵急匆匆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跪到寒宫锦落身前,满目惊慌。 “三殿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出事了。” 寒宫锦落闻声迅速抬步朝西炎皇所在的营帐而去,再顾不上其他。 裴恒也忽感不安:“长宁公主,陛下或是毒发,寇公子您暂时不能带走。” 容袖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亲自搀扶着寇悠然前去查看。 前脚刚踏入营帐内,就听见一阵哀嚎之声,撕心裂肺。 床榻上的西炎皇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红血液染透了他身上的明黄锦袍,面色惨白,已然死透。 寒宫锦落附跪在床榻边,隐忍哭喊。 众人见此场面,各怀心思,神情各异。 容袖与寇悠然眸中多出几分快意,晋离则是平淡如水。 裴恒脸色铁青,疾步上前,望着床上毫无生机的西炎皇,满眼不可置信。 “到底怎么回事?”他回望向方才前来通报的士兵。 那士兵跪在地面上,瑟瑟发抖:“回将军,方才众人都跑去了前营看热闹,不慎让刺客闯入…将军饶命。” 寒宫锦落闻言,满目猩红,赫然挥拳猛揍那名士兵,下手拳拳到肉,没几下便将人给打晕过去,却不曾停手。 若是一次失误情有可原,同样的事情,在守卫森严的军营里再次发生,他怎能不怒。 裴恒也是怒意横生,仔细打量着断气已久的西炎皇,见他拳头紧握,似发现了端倪,便上前去查看,小心掰开他的手指,拿出一张小小的布条。 “殿下。”他回身拉住发狂的寒宫锦落,将那名被打晕的士兵解救出来,并将拿到的布条塞入他手中。 寒宫锦落带着疑惑慢慢地展开布条,上方用血画写的字迹还未干透,他手指微微颤抖,发红的眼角落下泪珠。 “柳秋浦”他咬牙念道。 容袖不由冷笑:“引火烧身,咎由自取。” 他搀扶着寇悠然,示意晋离立即随自己离开,刚转过身子,就被人拦下。 寒宫锦落握紧手中的布条,闭上了双目,两行眼泪滑落脸颊,长长吸了一口气:“放他们走。” 第136章 嫁祸 寇悠然身负重伤,处理起来很是麻烦,偏生他又不喜欢生人触碰,不让大夫靠近,非要自己处理伤势。 容袖很是无奈,只得屏退了大夫,自己留下帮他处理伤势。 “阿离,你去看看,林萧是否在院中。” 晋离微怔,呆滞片刻后反应了过来,听她吩咐前去查看。 她坐至床沿边,望着床上的寇悠然:“我给你处理,可否?” 后者抿着微白的薄唇,神情冷清:“你先去梳洗。” 容袖愕然,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她早时淋了许久的雪,又一路策马回来,风寒交加,确实需要收拾一下。 “那你等我。” 她出了寇悠然的房间,也不忙去收拾,事先奔至林萧的屋内,见他与晋离都在,不由松了口气。 “林萧你还好吗?” 他勾唇一笑,温和平静,眼神示意容袖坐下说。 晋离倒了杯热茶推至她跟前,很是淡漠:“公主当真是越发聪明了,这招暗度陈仓用的妙极。” 容袖挑了下眉梢,端起热茶轻抿。 她离开前吩咐林萧暗跟在后,又故意与寒宫锦落发生争执,引人前去围观,让林萧有机会轻松潜入营帐,杀了西炎皇帝,并成功嫁祸给柳秋浦,算无遗策。 而今西炎皇身死,对方军营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有时间去管寇悠然。 国君驾崩乃是国之大事,他们必定会接受谈和,停止征战。 晋离唇边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苦笑,她当真不再需要自己了:“你不怕他们查出纰漏,又来带走林萧。” 容袖放下茶杯,望着二人,满目自信:“上次寇悠然不慎被抓住把柄,林萧此次神出鬼没,安然脱身,他们有什么理由来拿人?当我好欺负,说带走就带走的?” 知道西炎皇灭了寇氏七百条人命,莫说寇悠然想复仇,她亦是想将人杀之而后快,便有此谋划。 而后得知了楚川的身世,更是确定,西炎皇必须死。 她回房梳洗过后便折去寇悠然的房间。 见容袖推门而入,他不自在地拉拢身上的衣衫。 容袖不急不慢行至床边,二话不说便伸手剥了他身上的衣衫,屈膝坐倒他身旁,毫不避讳。 “你穿着衣服我怎么给你上药。”他给自己疗伤那般镇定,现在竟还知道不好意思。 “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他莫名感到慌乱,理解了往日的容袖。 容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鞭痕上,道道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她拿起床上放置的药膏,用食指指尖蘸起少许,小心涂抹在他胸口的血痕上。 刚触到肌肤,对方便下意识的躲避,容袖抬眸望他:“不准躲,死都不怕,还怕上药?” 想起他不顾性命,贸然前去行刺,上赶着去送死,容袖就怒火难消。 “谢谢你。” 容袖动作微有停滞,随即又忙活起来,帮他上好了药,又亲自替他穿上干净雪白的中衣。 他身前有伤,不易系上衣带,只能任由衣衫搭在胸前,带着伤痕的肌肤在衣袍间若隐若现。 “饿不饿,我去叫人给你送些吃的来。”她很温柔,语气带着哄诱。 他点头,没有说话。 容袖叫人送来了白米粥,亲自喂他食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吃其他的东西。 寇悠然心头隐隐发酸,难以言喻,这种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无比暖心,容袖总能撕开他的防守,闯入他的心间,种出桃源。 “还要么?”她抬手替他擦去唇边的残渍。 他摇头,目光紧视身前温柔如春风的女人。 容袖放下空碗,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我扶你躺下休息,好好养伤,过两天我们还要赶回北宣,难免辛苦。” “好。”他任由容袖摆布,像是不会动的瓷娃娃。 屋里虽生了火炉,但不盖被子难免感到凉,容袖试探地又将被子往上提些。 “盖着会不会疼。” 他握住容袖的手,平静的双眸荡起波澜:“对不起。” “没话说就不要说,我也习惯了你的沉默寡言。”她最烦听见这三个字。 容袖陪着他许久,直到对方进入梦乡,她堪堪回房。 她扫下衣裙上沾着的白雪,方抬手推开房门,一身的困倦。 转身之际,见一抹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坐在角落的书案后,静若泰山,给她惊得一颤,险些没叫出声。 “阿离,你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吱声啊,吓着我了。” 她移步朝他靠近,席地而坐至他身旁。 晋离丢下手中的书本,怔怔睨视着她,没有任何言语。容袖见他此番神色,顿感毛骨悚然。 “怎么了?”她忽心虚。 “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才离开段时间,这个女人就爱上了别人,还如此的深情难舍,他心中自然有怨。 “我无话可说。”这种事情要她如何解释,自己都觉得荒唐。 “无话可说?倘若我要你做出选择,你当如何。”他语气如往常般淡然,却带着坚毅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她还有楚川,有浓桑,现在又来个寇悠然,怎敢轻易选择。 晋离眸色晦暗不明,起了身,径直往屋外而去:“那便想好了再回答我。” 容袖起身追上去,被他无情推回,挡在门前:“太晚了,公主早些休息。” 容袖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自己如此动怒,根本不知怎样去应付,只能待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一连多日,晋离依旧对她不冷不热,无论她如何纠缠,对方就是平平淡淡,不温不火。 西炎皇驾崩,需回京都处理丧仪,故而派裴恒前来请示,答应将溪风谷所占地界全然划给北宣,两国就此和解。 容袖也没有再刁难,吩咐林萧退了兵,一路折返回北宣京都。 幽州边界有青王一人镇守足矣,林萧也不必再前往,容袖便将其一同带回了北宣。 离开多日,京都的天彻底冷了下来,但比起西炎,还是暖上许多,没有大雪不断。 刚进府,就见辛夷大步流星地朝他们奔来,到跟前扶腰气喘吁吁。 “寇寇公子,你总算回来了,你那个妹妹,当真要命,你还是自己照顾,奴婢实在无能为力。” 她来不及向容袖行礼,便事先倾诉心中的哀怨。 “幸苦。”寇悠然对她轻声道了声谢,便直奔青竹院而去。 “看来你的确受了不少罪。”辛夷要料理府中事务,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又要抽身照顾寇芙兰,可不辛苦。 “公主,奴婢日盼夜盼,总算等着你们回来了,寇姑娘,她总喜欢咬人。”她说着便撩起自己的衣袖,展示满臂的委屈。 寇芙兰这些动作,容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拍了拍辛夷的后背,以示安慰。 “那你好好休息几天,府里的事情暂时放一放。” 辛夷拧着双眉,委屈的不得了,府里的事情处理起来是累人,但她宁愿累死也不愿被折磨死。 第137章 相思 好在这段时间金洲那边风平浪静,可叛军未除,依旧让人忧心。 浓桑知道她回京,便迫不及待送来书信,字字句句腻歪以道相思之苦。 容袖看完他满纸的甜言蜜语,不禁失笑,将书信折好放回信封中,唇边笑意久久不散。 还未等她将信封藏好,就被人夺走。 楚川不知何时来到她跟前,夺了书信就想打开,容袖伸手去抢,他立即将手举高。 他个子本就高,容袖纵使踮脚也够不上,无奈在他胸口捶了两拳,下手不重,跟给他挠痒没区别。 “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身前的女人。 “我觉得你最好是还给我,以免自找罪受。”容袖抱起双手,若无其事。 她越是这样,楚川越是好奇,展开了书信仔细阅览。 那双深幽的黑眸,由好奇转换成复杂的疑惑,而后再换成满目怒意,本温和的面容也骤然冷冽,咬着牙关将手里的信封几下揉成了团,一把丢进前方的炭火中。 容袖本想阻止,奈何他动作快,炭火又烧得旺,片刻间已燃烧殆尽。 “还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左一个卿卿,右一个夫人,他作死。” “都说了,叫你别看。” 她坐回书案后,查看府里的账目,认真且详细。 楚川踱步上前,掀袍坐在书案上,连同她看的那账本一同压在臀下。 “皇帝陛下,我府里的账本已经堆积如山,您能否高抬贵臀,让我处理完事。” 他冷哼一声,将双手抱在胸前:“你府里就没有个管事的?” 以前这些事情都由晋离处理,后来交给了辛夷,府里当然还有其他管事,但她总不能凡事都假手于人,坐享其成。 “有有有,那我不弄了便是。”她后背靠上椅子,百无聊赖地与身前男人对视着。 楚川眸色冷了冷:“你就这态度?” “有何不可。”她挑了挑眉梢,她不是一向如此。 “容袖,我们可是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了,回京也不知道进宫,朕屈身前来,你居然还这样不冷不热的?” 她无畏笑了笑:“辛苦陛下了。” 他面色一黑,眼里续上丝丝怒意,起身阔步如飞地离去。 容袖忙追上去,拽住了他的衣袖,却被他无情甩开:“别碰朕。” “呀,好大的皇威。”容袖往他跟前挪了挪,伸手环上他的腰身,侧脸在他身前蹭了蹭,她也是想他的。 楚川见她主动讨好,冰冷的面色有所柔和,伸臂将她拥紧,长长吐了口气。 “回来就气我,早晚死你手里。” “不能够,我的皇帝陛下,心胸最是宽广。” 他就是愿意听她这样哄着自己,忽地将她打横抱起,阔步进了里间,将她抛入床中。 “你想干嘛?”她慌不择乱,作势要爬起来,被他迅速按住,欺身压了下来。 “你说我想干什么?”这女人动不动就抛下他一个人,在京中也难见她几面,他心头好比虫蚁啃噬,又痛又痒。 “你这个皇帝,怎这样玩世不恭,这是白天,而且,这是我的公主府。” 他不由嗤笑,一把扯下她的衣领,露出洁白浑圆的双肩。容袖顿感一片清凉,惊起战栗。 “玩世不恭?长宁公主青出于蓝,朕自愧不如。”他说着,手上却不停,胡乱在她身上揉捏。 容袖不知该哭该笑,被他按的生疼:“我可求你给我留点脸,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他轻笑两声,顺手扯掉她的腰带:“你府里的下人若是管不住嘴,朕便帮你割了他们的舌头。” 容袖身上的衣衫被他剥了个干净,白日屋内明亮,她脸色实在挂不住,满面红霞。 “疯子,你这个疯子。” “呵” 他得意地欣赏着美人的羞涩,深眸中闪烁着光芒,蓦然低头吻上女人红润的唇,狂妄放肆。 热烈的吻烫得容袖心头惊起波涛,逐渐妥协在他强烈的攻势中,接受他所有的霸道蛮横。 浓烈的情意弥漫缠绵,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心尖,带着她沦陷。 一番云雨结束,某人肆无忌惮地大声对外叫水,惹来一顿毒打。 容袖本就被他磨完了力气,挥来的拳头跟按摩似的,他不避不躲,任由她撒气。 “我掐死你。”容袖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手上用了力度。 他挑着眉梢,一脸无所谓,反手握紧她纤细的两只手腕,再次将女人压在身下。 “倒是还能折腾,再来。” “楚川” 容袖痛心疾首,无助哀呼,当真自找苦吃。 几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透,男人却看不出丝毫疲惫,精神抖擞地回宫去,丢下满身疲倦的容袖独自休息。 辛夷伺候着容袖沐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方才楚川离去时,厉声警示府里众人,虽看他春风满面不见怒意,可皇威傲睨万物,何人不忌惮。 容袖试探挺直了背,腰间随即传来一阵酸痛,沿至头脑,无奈靠回浴桶边缘。 第138章 楼塌 离开西炎之前,受裴恒所托,为他查探若烟状况。 此事他不提,容袖也不会放任不管。虽说他们之间立场不同,但不得不承认,裴恒这人,值得欣赏。 按推测,若烟可能在柳秋浦手中,此事交与浓桑处理最为合适。 给浓桑传完信,容袖便去往东来阁。 东来阁在原有的地基上建起了两层高楼,格外的宏伟壮观,却比不得从前一二。 楼内空无一物,寂静无声,昔日繁忙的施工场景不复存在,只留下这空荡荡的楼阁,透着股莫名的冷清与孤寂。 东来阁一事,在容袖心中已然留下了道心结,这栋楼,始终没能复往日宏光。 她孤身一人立在阁楼之上,望街道人群熙来攘往,无人再为东来阁而停留。 人群中,似有抹熟悉身影,男人长身玉立于街道之中朝她望来,端正文雅,身着蓝色长袍,眉眼和善。 “宋玉书?”她不由念叨,对于他的出现是有些吃惊的。 宋玉书阔步进入阁楼之内,直奔二楼而来,到她跟前一揖,谦卑识礼。 “殿下万安。” “你何时回京的。” “昨日。” 宋丞相已年迈,楚川又下旨废了后,家中唯一顶事的男丁只有宋玉书,确实不宜将之留滞夜郎。 “公主今日一人前来?” “我就散散心。” 她出门本就不喜欢人跟着,往日会有林萧相护,自他从西炎回来后,便也任了职位,不再随身跟着。 “宋少卿还回大理寺么?”两人并排立在围栏之后,对望着下方街道。 “陛下赏了几天假,过些日子再回。” 容袖回身面对他,勾唇笑了笑,宛若盛开的鲜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风冷,下楼。” 她转身进入楼中,偌大的楼房内,寂静无声,脚踏地板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此楼空置已久,地面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土,踩上便留下道规律的脚印。 宋玉书紧跟在她身后,望着她一步步走下木阶,自己紧跟其后。 不知何处落来灰尘,撒在她的头顶之上,弄脏了她乌黑的秀发。 容袖略感蹊跷,驻足,仰头望向屋顶。 细微的尘埃宛如薄纱般弥漫开来,耳边霎时响起陌生的咯咯声,似是木头断裂之音。 “这楼有问题,快走。” 宋玉书也发现不对劲,身体也不由晃动:“这楼要塌?” 两人迅速下了台阶,直奔大门而去,却见大门不知何时竟已闭合,将一切隔断在外。 阁楼此刻不断摇晃,灰尘四起,一根巨大梁柱突从屋顶坠落,狠狠砸在地面上,震得人心尖颤抖。 “这边。”容袖快步往窗边而去,或许能破窗而出。 一角屋檐倾塌,扬起烟尘弥漫,两人均被迷住了双眼,无法正常视物,灰尘呛入喉咙,咳嗽连连。 “殿下,你还好吗?”前方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让他心中愈发慌乱。 “我没事,你在哪?”听对方声音就在身旁,两人均伸出手去试探摸索。 宋玉书忽感大手抚上什么东西,柔软似棉,饱满铺了一手,心下疑惑,不禁卷指捏了捏。 “宋少卿你。” 容袖握上对方的手腕,不让他继续作乱,来不及去责备,忙拽着他躲避屋顶上方落下的木板。 宋玉书忽反应过来方才自己是抓到了什么,头脑瞬间炸开,一片混乱。 前方视线逐渐清晰,容袖奔至窗前,手掌聚力打向紧闭的窗户。随着外界光亮照来,视野开阔。 楼房在此刻强烈晃动不停,木梁断裂的声响越发明显,每一声都刺入了心底。 容袖迅速伸臂将宋玉书抱紧,从窗内跳跃出了楼阁,相拥滚出危险之地。 宋玉书被压在身下做了肉垫,后背隐隐作痛。 两人四目相对,神情紧张而慌乱,还带着丝丝复杂的情愫。 半截断梁忽的从天而降,宋玉书瞳孔骤然缩紧,迅速翻身将容袖压在身下,自己用后背挡住突袭来的断梁。 “呃”身上传来男人的闷哼声,痛苦刺耳。 他无力地挣扎几番,想要撑起身,只感满背阵痛,难以忍受。 “别动了。”容袖担心他越是挣扎,伤势便越严重。 阁楼坍塌引来不少路人围观,见两人拥倒在路面上,身上还压着断梁,赶忙上去帮忙移开,将二人解救出来。 容袖只觉右臂一阵刺痛,偏头一看,见鲜血早已沁透了衣衫,也不知是何时所伤。 回看宋玉书,对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汗水密布,青筋暴起,狰狞痛苦。 好心的路人将二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馆,寻大夫治伤。 容袖处理好了伤势,便去瞧宋玉书,他方才替自己挡下坠落的梁柱,定然伤的不轻。 随着隔帘被拉开,见男人未着上衣,露着后背安分的趴在木榻上任由大夫摆布。 听到动静他也朝容袖看来,想到自己现下这副窘迫样,本痛苦的面容浮现几分尴尬。 “你你还好吗?” 她垂下了眼,不好去注视他。 “这位公子伤到了腰椎,很是严重,需尽快处理,否则会留下病根的,这位姑娘可否帮忙搭把手?” 医馆大夫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竟累出了满头大汗。 “要我怎么帮你。” “你帮我按住他的双肩,别让他乱动,否则恐伤着其他。”老大夫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哦好。” 容袖回身望着宋玉书,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按在他结实的肩头上:“你忍忍。” 肩上扶着的双手柔软而温暖,带着强劲的力度,让他没有力气去挣脱,也不想去挣脱。 那老大夫准备了一堆容袖看不懂的东西,在他铺满淤青的阔背上一阵的捣鼓,引得男人低声闷哼,自身的素养禁锢着他的本能,不让其大声吼叫。 宋玉书双手紧扶着榻沿,青筋顺着他的手背延至手臂,蜿蜒而上,似乎想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一番折腾结束,几人都累得浑身发热,那老大夫更是气喘吁吁,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老夫还有病患在外等着,姑娘可自行给夫君上药便是。” 他说着便将一瓶药膏递到容袖手中,自己则是不急不慢地掀帘而出。 容袖怔愣了下,望了眼手中的白色药罐,无奈轻声叹息,坐到了木榻边。 宋玉书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低头望着地面,很是难为情。 “抱歉,殿下。” “无妨。” 容袖用指尖挑起白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他后背的伤处,令他不禁一颤。 “疼吗?” “没没” 他只觉紧张,呼吸也紊乱失措,脸侧耳廓红得快滴出了血。 第139章 手帕 容袖抿了抿唇,仔细帮他上好药。 “我扶你起来穿衣?” “不敢劳烦殿下,臣可以自己来。” 他说着,便强忍着伤痛撑起,痛到紧锁眉头。 容袖不禁摇摇头,这人当真时刻都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丝毫不敢失礼。 男人拿起脱置一旁的中衣抖开,颤巍巍地穿上。 容袖实在看不下去,着手帮他将衣服穿好,熟练地系上衣带,这些动作倒是越发上手了,不太明白身边的人为何总因她而受伤,心头一阵愧疚。 顺手拿起他的蓝色长袍抖开,衣衫晃动间,似有东西飘落在了地面上。 是方白色的丝帕,由上等绸缎织造而成,其丝线细腻光滑,宛如天边流云。 容袖忽觉这丝帕有几分眼熟,好奇地弯腰拾起,仔细端详一番,果真见丝帕的一角绣着个漂亮的袖字,正是她本人的手艺。 宋玉书顿时心跳如鼓镭,呼吸微滞,手指慢慢卷缩握紧,面色又红又白,不敢抬头去看容袖。 “这不是我丢的那方丝帕么?怎么会?” 这方帕子,是去年丢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便是那场赏梅宴,当日楚川受伤,她没寻到丝帕给他包扎,想着是丢在了林子里,为何会在宋玉书身上? 宋玉书似乎忘却了身上的伤痛,猛地跃下了木榻,双膝跪到容袖的跟前,头虽低着,后背却挺直。 “微臣亵渎了殿下,罪不可恕,请殿下降罪。”他语气坚定,看不出丝毫惊恐,只有细微的紧张。 他倒是大方承认,令容袖有些不知所措:“你是怎么得到的?” “去年在待霜梅园,殿下舞剑的那株梅花下拾得,臣本欲归还,却未能寻到机会,之后…” 之后种种原由,也就不想再归还,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便纵容自己留下这方丝帕,当作念想,然,心思终归隐藏不住。 容袖愕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将手里的衣裳披在他身上:“起来,别跪着。” 他起身,忍着后背的剧痛将衣裳穿好,立在容袖身前,沉默不语。 两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面上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容袖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到宋玉书竟藏着这份心思,他向来知礼谨慎,从未越界,刚正不阿,现下要她如何处置。 “微臣自知犯下大错,甘愿受罚。”这件事情压在他心里,时常提醒他有违君子之风,而今被揭穿,倒觉浑身轻松。 “责罚?”她疑惑,喜欢她就是犯大错,这是什么道理? 宋玉书后退了一步,再次屈膝下跪:“玉书身为朝廷命官,理当光明磊落,却丝藏殿下手帕不肯归还,亵渎殿下清誉,该罚。” 容袖顿时觉得又羞又怒,这种事情,他何必揪着不放,糊弄过去便是,挑明了如何去收场。 “什么手帕,本宫没看到,赶紧起来,你身上有伤,一直跪着作甚?” “殿下…” “够了。” 容袖站起身,面对着他,眼里带着一丝怒气,这人哪都好,也挑不出错处,就是太过正直,给台阶也不知道顺着下。 宋玉书怔愣在原地,紧抿着薄唇望着身前的女人,心下燃起一股冲动劲。 “殿下,臣…倾慕于你,在夜郎的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期盼与你再见,殿下是云中月,玉书不过凡尘泥,自知不配,也不敢肖想,今日将爱意宣之于口,只为给殿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话压在他心中多年,恨不得见个人就广而告之,可他不敢,也做不到,哪怕是对着她,都不敢显露半分,今日阴差阳错,道明心思,也算了却心底的遗憾。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敢相信,这是正直磊落的宋玉书能说出来的话。 “玉书知晓,不敢糊弄殿下。” 他拾起木榻上那方洁白似雪的丝帕,将其折叠好,双手递到容袖跟前。 “是时候归还不属于我的东西了,此生玉书就做了这么一件心虚之事,还请,殿下恕罪。” 容袖有些茫然,抬手去接,脑中一片混乱,心底万分无奈。 东来阁坍塌,自会引人去报官,这事也传入了公主府和丞相府中。 晋离与辛夷急匆匆赶来,见容袖平安无事,长松了口气。 “公主,你怎么样了,可有受伤。”辛夷无意撞开前方的宋玉书,上去搀扶容袖 “你怎能一人出门。”晋离见她右臂衣衫染了血迹,整颗心都揪紧了。 宋清瑶这时候也赶了过来,掀帘而入,本就不宽敞的屋子此刻更显得狭窄。 “清瑶见过公主殿下。”她上前朝容袖福身行礼,转而打量宋玉书,见他面色不佳,难免担忧。 容袖抬眸扫了宋玉书一眼,便任由辛夷扶着自己离开。 回到公主府,晋离便抱着她直奔青竹院而去,纵然知道她已经处理过伤势,但还是需要寇悠然检查过才能放心,即使他不想寇悠然跟她有交集。 自从西炎回来,容袖就再未见过晋离,他在故意躲避,而她也不知如何面对,知道她有危险,还是无法沉住气。 寇悠然见容袖被晋离抱着进屋,担忧多过疑惑,若非有事,何人会踏入这院中。 “怎么回事?” 容袖被放在竹榻上,几人将她围起,跟欣赏笼里兔子似的。 “不都说了没事的嘛?还非得跑这一趟。” “她受伤了,你仔细查探过。”晋离没理会她,只是对着寇悠然说话。 “奴婢回烟雨阁给公主准备些干净衣裳送来。”辛夷说完,利索地奔出了房门,她已经很习惯将容袖的东西送往青竹院中了。 寇悠然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番,见女人发髻凌乱,脸上沾着灰尘,衣服也不干净,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晋离淡淡睨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阿离,你要去哪儿?”容袖想起身去追他,却被寇悠然按住不让走。 “此事需彻查,你好生养伤。”他撩完话,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门,明显是对她还有气。 第140章 烦心 寇悠然握起她受伤的手臂,将衣袖轻轻撩起,见伤口已经包扎完整,便将其衣袖理好。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要说不舒服,心里最不舒服,她恨不得将这颗心抛出来捣碎,也就不会再为这些男人感到疲惫。 “我好得很?” 寇悠然明显感到她语气不善,也没气恼,抬手去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丝,温柔细致。 “发生什么了?” “我去了趟东来阁,楼却无故倒塌,险些葬身楼中。” 这楼早不塌晚不塌,偏生是她在的时候,明显是有人在暗中动手脚,这京都想要她命的人实在太多,无时无刻得提防着,搅得她心烦意乱。 “你一个人出门?” 容袖抬眸对上他漂亮的双眼:“嗯。” 就算她带人出门,当真有人暗算,终究是难逃一劫。 辛夷送来了衣衫,她便顺道在青竹院梳洗干净。 这公主府里,她待得最多的地方,除了烟雨阁,便是这青竹院,当真是世事无常,不可预料。 自上次与寇悠然表明心意,她就有意躲避与其相见,故而感到心烦。 深冬来临,院中枯叶满地,容袖坐在竹榻之上,眼神迷茫地凝视着窗外,眉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寇芙兰忽地冒头出来,趴在竹窗之上与之对视,给她惊得一颤。 “你在看我吗?”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容可掬,天真又可爱,可,突然出现着实给人吓一跳,容袖本就失神。 “你在做什么呢?”容袖撑着窗棂,往外瞧了瞧。 “我在和哥哥捉迷藏啊,他找不到我。”她笑了笑,脸侧梨涡浅浅。 容袖挑了下眉梢,偏头望向外间静坐着的寇悠然,男人一动不动的,哪里是要去找人的样子。 “你可不准跑远,就在这里,哥哥找不到。” 她眨眨眼,又点点头,随即慢慢将身子缩了下去,消失在窗前。 容袖好奇她在什么,便将身子往窗外探了探,见小丫头背靠着竹墙,手中拿着树枝在戳地上的泥土,有些忍俊不禁。 回身坐直,眼前忽多出一抹青色身影,又给她惊得一颤,闭眼长长吐了口气。 “你们走路都没声的吗?”早晚给这兄妹二人吓死。 “呃抱歉。” 容袖跃下竹榻,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我有些累,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 寇悠然神色晦暗不明,怔怔盯着她。 “容袖。”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他:“有事?” “谢谢你。” “何出此言?” “西炎帝的事情?” 容袖微微勾起了嘴角,原是因为这个,他能猜出也不奇怪。 估计寒宫锦落那边也会有所怀疑,只是找不出证据罢了,也不知他们后继是否还会与柳秋浦合作。 “我送你回去?”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送自己回烟雨阁了,这段路有时很长,有时又很短,变化万千。 寇悠然无息牵上她的小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阔袖垂落,掩去了二人相握的双手。 对于这份感情,她最是不知如何去处理,无意挑明,却无法收场,与晋离和楚川的不同,复杂而难以言喻。 疲惫一天却难以入眠,容袖躺在大床上,双手捏着那方丢失已久的丝帕,心中百感交集,难以道明,不知何时又惹情债缠身,她是真的怕了,这团乱麻,越理越乱。 翌日。 楚川得知她受伤的消息,丢下手中的事务,直奔公主府而来。 此刻烟雨阁院中站着一排的男人,容袖苦恼不已,倒在屋内装死不见客。 辛夷自屋外而来,疾步匆匆行至床榻边,一张小脸写满了为难。 “公主,他们都不肯走,非要见你。” 容袖蓦的从床上弹起,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已然有疯魔之象。 “全安排到露华厅去。” 她利索下床,扯了外袍穿好,自行坐到妆台前梳妆,这事,今日非要做个了断。 露华厅中,众美男各自占一方坐席,均面色不善。 “呵,到齐了?”她揉了揉眉心,有些吃不消。 当真是挺齐全,就连浓桑都来了,方才她躲在屋里,听到院中打斗声激昂热烈,知道情况不妙,果真不妙。 他们也不知容袖打的什么主意,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前方静坐着的女人,似乎要将她看穿。 “你玩的什么幺蛾子?”楚川事先开口,语气很冷,很生气。 容袖后背低着椅子,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神情松散又坚定,明显是做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定。 “倒也没什么,就是跟诸君唠唠家常。” 浓桑皱了皱眉,满腹疑问:“咱俩私下唠便是,带他们做什么?” “呵…你算是什么东西。”楚川不屑。 “你也差不多。”后者不服回怼。 “柳长风,朕是不想你死在这里。” “老子叫濮阳浓桑。” 二人同时一拍桌案,气势汹汹地站起了身,怒目相视,浓郁的杀气四处弥漫,其余众人除了容袖均是稳如老狗,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你们两个,要么闭嘴,要么滚。”她忍无可忍,就属这俩最难对付。 两人怒瞪对方一眼,互不服气地坐了回去。 容袖目光扫视着前方的一排男人,觉得就应该将宋玉书也安排进来,索性全给处理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川催促,他实在不想跟这些人待在一起? “你凶她做什么?她会说的。”浓桑又插嘴。 楚川一个凌厉的眼神飞过去,对方毫无顾忌,同样睁眼瞪回,誓死不让。 第141章 恩断 整个露华厅内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令人压抑又紧张。 容袖默默坐在正前方的席位上,等着争吵不休的两人安静下来,长吸了口气。 “吵完了?” 无人答话,皆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件事情一直没有个完美的处理方式,这些男人不依不饶,互相针对,不是她想要的 “行,那我便开门见山说正事,我,容袖,要跟你们几个恩断义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无论她选择谁,都会有人不满意,她也做不出选择,既是谁都不想割舍,干脆全都割舍。 她的话并未引起躁动,整个大厅安静的出奇,怪异难言。 “恩断义绝?”楚川事先打破了寂静,语气带着质疑,还有几分不可忽视的怒意。 晋离莫名低声发笑,不似平日那般温柔,反倒令人感到寒气森森,此番神情,本是他不该有的。 “这便是你苦思多日做出的选择。” 容袖攥紧了拳头,没有回答晋离的话,此生最辜负的人,便是他。 “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浓桑不太明白她眼下举动。 寇悠然静默无语,清清淡淡,手却不经意间握紧。 “公主。”林萧内心惊慌,不知所措,他一再避嫌,已经尽量去摆正自己的身份,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 容袖轻声叹息,心底万般纠结:“请你们不要再为了我,发生一些无谓的争执,你们于我而言,都很重要,任何人出事,我都无法接受,荒唐的事情,就此结束。” 言罢,她毅然起身朝厅外走去,不想与他们再有过多纠缠,怕自己后悔,没有勇气再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不出所料,几人都陆续跟了上来,将她挡在院中。 “你在闹什么,什么恩断义绝?什么各自安好?什么意思?解释清楚。” 楚川情绪很是激动,步步紧逼她跟前。 他费尽心思,好容易让她动心,也不在意她心里藏着其他人,为何还是被抛弃。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陛下,前尘往事,就此消散,容袖谢陛下抬爱。” 这些话,嘴上说着轻松,心里却是撕裂般的疼痛。 农桑此刻才知她是认真的,难免一阵惊慌。 “所以这些话,也针对我吗?不要吓我,恕我不能接受。” 此前容袖答应过,会将心给他,人也给他,不会轻易离开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院内寒风穿梭,冷气从脚底直窜头顶,避无可避。 容袖抬眼见前方的晋离正怔怔望着自己,那双深幽的眼睛,平静却很复杂,看不穿,摸不透。 寇悠然只是站在一侧,不退不进,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可又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公主,何以如此。”林萧语气中透满无奈,后悔自己点明了这份心思,若她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什么都留不住。 容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话既已说到这地步,又哪有后悔的道理,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 “容袖福薄,承不起诸位抬爱,还请诸位,不要继续在我身上多费心思,此生,容袖只求个安闲自在,不想牵扯其他。” 闻言,众人面色各异,望着她的神情却是一致,有怒意,亦有不甘与痛惜。 楚川疾步上前,抓紧了她的手腕:“休想,这辈子你都无法逃脱,时至今日,你如何能安闲自在,随我进宫。” 还未走两步,便被浓桑出手拦下,握紧她的另一只手腕:“跟我回金洲,有什么话,回去再谈。” 容袖被拉扯其中,左右为难,想要挣脱却被攥不放。 “你们放开我。” 话语成了耳边风,毫无作用。 忽见眼前寒光闪过,凌厉逼人,容袖也在此刻得了自由。 林萧持剑挡在她身前,孤傲凛冽:“她不愿意,任何人不得强求。” 他只对容袖唯命是从,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楚川咬牙点着头,怒意显露无疑,已是起了杀心。 此时此刻一根丝线被拉紧,随时都可能断裂,容袖只感有股硝烟已悄然升起。 果然,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斗随即展示眼前,林萧与楚川交打到一处,下手毫不留情,招招直取对方性命。 两人都是势均力敌的高手,难分胜负,院中各式程设被二人砸的七零八落,不时还会有东西朝无辜的观战者飞来。 浓桑不理会打斗的二人,又去拉容袖:“走。” “我不能跟你走。”容袖试图甩开他的手。 “为什么不能,你忘了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之所以放弃复国,不过是为了能将她留在身边,难道他做的一切,就只配那一夜春宵,那他算什么,她又拿自己当什么? “对不起,浓桑,我做不到。” 管她是否能做到,他必须先将人带走。 还未等他寻着机会,便有人朝他打了过来,不得已出手去应付,两人缠斗,变成了三人战场,异常激烈。 容袖无措,怔愣在原地。 “你的这个决定,当真让人无法甘心。” 晋离站在她身旁,如山间兰草,绝世无双,这股沉稳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她以前有多喜欢,此刻就有多想躲避。 寇悠然依旧未有动静,负手而立于她几步之外,青衣飘逸如云,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冷,却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随着一声震响传来,院中的石桌不知被何人打碎,石末如雨点般四处飞散,砸在身上难免疼痛。 “都住手。” 容袖忍无可忍,高声喝斥,却无人停手,腹中瞬间涌起了怒火,她也为难,她也痛苦,为什么总是要逼迫。 她抬脚后退了几步,与几人拉开距离,垂手抖动阔袖,一柄泛着淡淡蓝光的软剑立即现于手中,锋芒无法遮掩。 晋离见状微微蹙起眉头,心下忽感不安。 容袖举起长剑,毫无犹豫地搭上了自己白皙的脖颈,只需稍用力,便可血溅当场。 “袖袖…别动,别乱动。”晋离急得语气都颤抖,此生何曾这般恐慌过。 众人皆被她此举惊起一身冷汗,也不再争斗,安分站立在她身前,呼气都放轻了几分,不敢去惹怒她。 “别闹,快把剑放下,听话。”楚川试探诱惑她,那长剑锋利无比,万一失手,神仙难救。 “这剑给你,是拿来对着自己的吗?是这样用的吗?别乱来。” 浓桑最是清楚那软剑的厉害,岂是能作玩笑的。 “公主,林萧什么都依你。”他别无所求,只要容袖平安,哪怕是要他当场自尽,也无话可说。 “不可冲动。”沉默已久的寇悠然终究按耐不住,心跟着揪紧。 第142章 搏命 容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泛红的眼眶落下两行清泪,都说爱她,却从未有人真正问她是否想要这份感情,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事因我而起,拿命还给你们也罢。” 这条命是他们一路护着,保着救回来的,在这尔虞我诈,危机四伏的朝堂中,若非他们的帮助,她走不到今日。 往日心高气傲,不知收敛,四处招惹仇敌,本不该有命活至今日,又欠下浓桑承诺无法兑现,这条命给他们,不可惜。 “对不起,我无法让你们都满意,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无法舍弃,给不了你们想要的结果,倘若有其他选择,我宁愿与你们从未相识。” 她将薄刃抵住脖颈,利剑划破肌肤,隐隐撕痛。 “别动,好,听你的,听你的,你放下剑我就走,日后再不打扰。” 楚川眼眶微红,她脖间的那一抹红,刺得他心脏搅动。 “我也听你的,不会再逼迫于你。”浓桑语气微颤,以为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就能得到所有,却不知将她逼上绝路。 林萧弃了手中的长剑,目光紧锁着她:“我会离开公主府,前往军中任职。” 寇悠然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指甲早已深陷手心,却不知疼痛,此生除了照顾妹妹,唯一想要的,不过她一人。 “我不会强求。” 晋离苦笑摇头,这么多年,倾心相付,本以为能与她白头偕老,而今却走到了此番田地。 “何苦以命相逼,你从未欠我什么。”他说着,便试探缓步上前,哀怨的目光对上她朦胧的泪眼。 趁容袖未注意,他迅速伸出手去抓紧长剑,一把扯开,任由利刃划破手心,鲜血淋漓。 浓桑不由松了口气,上前将长剑从晋离手中夺回,抬眼望着容袖:“这剑,不该给你的。” 他说完,转身飞身离去,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楚川眼眶泛红,深深望了她几眼,也随即离开。 寇悠然紧跟其后,身影清冷肃穆。 林萧见她不会再有危险,紧绷的心得到安慰,茫然转身离去。 寒风凛冽中,只于晋离与容袖对望,目光交汇,似有千万言语无法倾诉。 他手心的鲜血持续滴下,落在地面化成朵朵梅花,烙入心间。 容袖抿着微颤的唇,上前握住晋离的手腕,拖着他前往听雨轩而去,自行找来药箱为他处理伤势。 真的无法做到视若无睹,面对他们总是会心软,恨不得将自己劈开几半,各自拴在身边。 晋离任由她摆布着自己受伤的大手,哪怕她毛手毛脚,将伤口弄得钻心的疼,也是无动于衷。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想这样,真的别无选择,纵使我瞒得过你们,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泪水滴落在他的手心,与血液融合一体。 晋离目光落在她脖间的那一抹嫣红,伤口很浅,已经没有鲜血再往外流,可却还是那么的惹眼。 知道她为难,也能理解她的痛苦,可,为何选择了他最不能接受的方式,不惜以命相搏。 他忽地伸臂揽住容袖的纤腰,将她拥紧,低头亲覆上她脖间的那抹伤口,重重吸吮,吞下她的血液。 容袖吃痛,下意识想避开,他却抱的更紧,不容她逃避,无奈任由其发泄。 颈项伤口隐隐作痛,又带着不可言喻的酥麻袭遍浑身,侵入心底。 随着怒意消散,他松了力度,不再发泄,转换成温柔的亲舔,引得她轻颤,呼吸渐乱。 “阿离。”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牵动他依旧寒冷的心。 “袖袖,我离不开你。” 他吻着她的耳廓,诉说着内心的不舍,急促的呼吸声轻荡在她脸侧,扫过心头。 晋离将她拥紧,顺手扫落矮桌上的各式药瓶。 瓷瓶滚落地面,叮当作响。 身子带着她缓倒,将女人压在桌案上,细密的吻落下,温柔又隐忍。 容袖潸然泪下,明明做了那么多的防备,也狠下了心,对自己都残忍,却对他无法拒绝,不再忍伤害。 腰封被扯开,肩头衣衫滑落,带来阵清凉。 屋内虽生了暖炉,肌肤接触到冷气,不可躲避的冰凉。 晋离心头的惆怅转化成浓郁的热意,在体内不断浮动,涌入头顶散开,难以压制。 抱紧容袖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往里屋踱去。 容袖被他轻放在床榻之上,随即而来的,是他炙热而不可控的吻,如轻羽般柔和,又带着极致的渴望。 衣衫被他完全褪去,二人理智已被抛至九霄云外,混乱而迷茫,只于彼此的呼吸交织缠绕,似都想将对方完全吞噬,满帐旖旎。 屋外寒风呼啸,无法吹散屋内的温馨。 容袖睁着迷离的双眸,靠在晋离宽阔温暖的怀抱中,手指卷着他搭在身前的乌发,丝丝缕缕缠绕指尖。 晋离收了收长臂,将她拥的更紧,温热再次浮上心头。 “你别乱动,手上有伤。” 他勾唇微笑,如三月阳春般和煦,儒雅的面容温和俊秀,温润的眸中盛着满足的爱意。 轻抚着容袖带着伤的右臂,上方纱布缠的整齐,不知方才可有弄疼她。 “疼吗?” 这伤势不过是破了点皮肉,许是昨日硬打散窗户时刮伤的,算不得什么。 “不疼。” 第143章 听书 近日京都城流言四起,长宁公主风月之事传遍市井柳巷,成了百姓口中的饭后谈资。 台上的说书先生,冬日里手中也持着折扇轻扇,一手轻捻唇边胡须,绘声绘色描述故事,好像亲眼所见过一般。 “据说长宁公主府中美男如云,或温文尔雅,或潇洒不羁,唯公主马首是瞻,忠贞不渝” “不愧是我们北宣的公主,果真举世无双,无人不为之倾倒啊。” “这是不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长宁公主为我们北宣呕心沥血,勤政爱民,又辅佐帝王治国,这样空前绝后的女子,身边多几个人伺候怎么了。” “对啊,我听说这天下第一美男,毒药寇悠然也在公主府中,日夜为公主调理圣体。” 雅座上的容袖闻言一口茶水喷涌而出,拧紧了双眉,外界已经传的这样离谱了?这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茶馆听书者众说纷纭,有人反对,有人支持,争执不休。 容袖眼角瞥见一抹熟悉身影正朝自己徐徐走来,蓝衣加身,端方文雅。 心中默念,别过来,别过来,她现在没脸见人,抬起衣袖掩面,假意没看到他。 “殿下。”宋玉书微微福身,对她一揖,很是礼貌。 “呃”她脸都涨红了,慢悠悠放下衣袖,强装镇定。 宋玉书近日身体有好转,无事到茶馆闲坐,巧遇容袖,便过来打招呼,见美人满面尴尬,倒觉得有趣。 “宋少卿坐。”看来是躲不过去的了,索性就坦然面对。 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话说,东来阁遇难见真情,长宁公主舍命护青年才俊宋玉书,两人劫后重生,互诉衷情,可谓感天动地” 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是能说的吗?都什么跟什么? 雅座间端坐的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均是面色一红,无地自容。 “你的伤、还好吗?” 后者怔愣了下,文雅的俊脸红得可爱,眼神不住闪躲。 “已经无碍,谢殿下关心。” 容袖唇角扯出一抹笑:“那就好、那就好。” 茶馆内突响起掌声阵阵,二人不知是错过了什么,同时转向望着正中的说书先生。 “要说咱们公主与大理寺少卿的故事,那可就震撼人心了,据说,去年的待霜梅园山庄,公主当着百官面承认心悦宋少卿” 容袖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呃这茶馆好热,我出去走走。” 宋玉书望了眼依旧喋喋不休的说书先生,杨唇一笑,若事实当真如此,他何必困惑难解。 转眼又快到年,街头巷尾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公主,你走慢些,奴婢快跟不上了。” 辛夷几乎是小跑赶她的步子,不明白容袖到底在慌什么。 容袖放缓了步子,因行路匆忙,她额间已经出了薄汗,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安分地咚咚跳个不停,真是见了鬼了,她心虚什么? 人群中一抹亮眼的蓝色身影逐渐走近,他手中提着个竹篮,里面盛着各式年货。 “殿下,你有东西落茶馆里了。” 辛夷伸手去接过,轻声道了声谢,方才她急着追容袖,一时间没想起东西没拿。 “让你跑一场了。” 自上次手帕一事,容袖便总耿耿于怀,面对他时总觉心里怪异难言。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四处逛逛。” “微臣跟随如何?” 容袖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点头同意了。 越是躲着谁,就越与之纠缠相绕,至少和他们几个皆是如此,避无可避。 临近年关,城中如火如荼,已经有人放起了烟火,花灯满街,可谓万人空巷。 二人行至石桥之上,望桥下流水潺潺,河面花灯挨个飘荡,闪烁着点点星火。 “京都城自前朝就有放河灯的习惯,将心愿写于河灯之上,让其顺水漂流,以此祈福。” 宋玉书唇角带笑,负手而立与石桥间,清风杨起他的发丝,掩饰不住的朗月君子。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容袖只觉得好看,并不信这些东西,若这些花灯当真能达成心愿,她必定每日都放上百盏。 “心诚则灵,也算是种寄托。” 宋玉书越过她朝桥边卖花灯的商贩走去,掏出银两买了两盏折回,将其中一盏递给容袖。 “殿下可有愿望?” 自然是有,愿举国太平,愿海晏河清,愿一切顺心。 “那你有愿望吗?” 他望着容袖,黑眸中呈现亮光灿烂,若能时刻如当下,那便再没愿望。 二人走下石桥驻足在河岸边,宋玉书也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支小楷笔,要她将愿望写下。 容袖接过笔,仔细斟酌片刻,随即动笔写下万事顺意四字,再无其他,这是她最大愿望,包含太多。 末了,容袖将手中的小楷笔还给宋玉书,他却迟迟不动笔,淡淡一笑后蹲下身子将花灯放入河面,指尖轻拨动河水,让其缓缓飘走。 容袖也跟着将手中的花灯放下,望着它飘远。 那便心诚则灵,有个寄托也好。 “你为何不写?莫非你当真没有愿望?” 人都有所求,例如仕途坦荡,例如家庭和睦,再例如求遇良人。 他笑了笑,似杨柳拂风,月光洒温柔。 “臣愿殿下千秋万岁,万事顺意。” 容袖的愿望便是他的愿望,希望他放下的花灯,能够承载她的心愿,一起为她祈福。 寒风习习,在这寒冬之中,他宛如一抹独特的风,如画的眉目舒展,似书卷的文字般,蕴藏着无尽的故事和寓意。 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这种感觉,也喜欢他谦谦君子的品性,只是身边优秀的人太多,也就没注意他的存在,其实他一直如此耀眼。 年少成名,君子之名远扬在外,亦是京都贵女所求良配之一。 容袖移步慢行于河岸边,宋玉书与之并肩而行,如神仙眷侣,般配至极。 “东来阁坍塌一事,听说刑部已经将人送至大理寺中,由你亲审。” 那日出事,晋离便第一时间彻查,很快就让他查到蛛丝马迹,擒住了作乱之人,并交予刑部处置,而后送往大理寺。 “是的,此事或与柳秋浦有关,臣会尽快给殿下查出真相。” 不用说也知道是柳秋浦在作祟,金洲那边蠢蠢欲动,京都城也埋藏着不少眼线,除之不尽,随时蓄意待发。 她现在出门明面上是孤单影只,实则暗中护卫无数,不敢大意。 第144章 想念 寒冬的天极少有明月照亮,容袖独自坐在烟雨阁的屋顶之上,吹着寒风,饮着烈酒。 抬头望天,一片漆黑如墨,没有星辰,没有如水的月光,空空荡荡,凄凉又孤寂。 她不明白,自己分明做了最好的决定,他们也都步入了正轨,不再围绕着她纠缠,为何还是如此的心烦意乱。 “自欺欺人。” 她扬唇轻笑,仰头狠狠灌入一口烈酒,灼得嗓子辣疼,眼角带出了泪。 夜黑风高,院中树影婆娑,寒风自耳边穿过,冻得人双颊冰凉。 容袖最不喜欢冬天,太冷了,人冷,心也冷。 一壶烈酒饮尽,醉意朦胧,往事暮暮浮现脑海,那抹如雪巅松柏的身影总挥之不去。 他去走了该走的路,寻光明前程,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怎会如此心痛。 指尖松动,手里握着的白瓷酒壶滑落,滚在瓦片之上随后落下屋檐,破碎的清脆声响起,似乎割裂了她的心脏,只痛不见血。 半醉半醒间,一抹黑色身影挺拔如松,自深暗中而来,屈膝半跪在她的身前,仰头望着她。 容袖指尖抚上他微凉的面颊,触感清晰。 “我好想你。” 说罢,她身子一软,倒进对方怀中,浓烈的男子气息轻扫着额头,如此的安心。 林萧唇边泛起苦笑,将容袖揽入怀中抱紧,跃下了屋顶。 他进屋将人轻放在床榻上,手指轻拨她脸侧的碎发,烛火照映下,美人肌肤柔白似雪,熠熠生辉,灿若雪莲。 “林萧。” 容袖嘴里呢喃,睁着朦胧的双眼望着床边坐着的男人,分不清虚实。 “我在。” 他嗓音低沉,却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好似天塌也能顶住。 容袖撑着发软的身体半坐起,双手捧起他俊朗的脸庞,指尖轻抚他的眉眼,他的鼻梁。 微微俯身,细软的发尾扫向林萧的颈项,无意滑入他的衣襟,万般情绪爬上心头,酥痒难耐。 林萧只觉喉间干涩发热,体内噪意浮动,握住了她的双手,心跳无法控制的加速跳动。 他本不该出现的,可不在容袖身边,宛若魂魄抽身而去,身体如行尸走肉,可笑又可悲。 见容袖独自在屋顶上饮酒,他躲在暗处望着许久,不敢上前,时刻煎熬。 容袖将双手抽回,环上他的脖颈,将头枕在他的肩头,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荡他的颈项,带着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难却。 林萧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抱紧她的纤腰与之紧紧相拥,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就勇敢一次也好,哪怕她清醒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不知他来过也能心满意足,毕竟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例如,他爱她,永无止境。 他扶着容袖的双肩,对上她迷茫且带着湿意的双眸,随即缓缓靠近,吻上她红润的唇,轻轻含住。 带着烈酒的浓郁,还有独属于她的那股芬芳,紧攥着他的心,沉沦入深海,坠下云间。 不知是太累,还是醉酒难忍,容袖在他微颤隐忍的亲吻中睡了过去,呼吸平缓。 林萧修长的指尖轻抚着她的红唇,上方带着淡淡光泽,无比惑人。 他勾唇满足一笑,大手拖着她后脑,扶着她轻轻躺下,拉过棉被为她盖好,完事后起身离开房间,屋内只剩容袖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书房中算盘声嗒嗒作响,容袖指尖拨动着算盘珠子,心不在焉,神情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要不奴婢来。”辛夷见她这模样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开始担心她的情绪。 自上次几人闹一场,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容袖每日都是这般失魂落魄。 往日热闹的公主府,而今不再有人登门,也不知外界的说书先生因何说得那般精彩。 “他们在做什么呢?”她声音很小,但辛夷听的很清晰。 “再有半月就到除夕了,许是在忙。” 辛夷回答的很不确定,那几个人在做什么,哪里是她能知道。 容袖停下拨动算盘的手指,单手撑着下颌,轻声叹息,那几个会过什么年,忙什么也不会忙过年。 “晋公子也许久没来了,确有些奇怪。” 那天容袖屏退了所有下人,辛夷根本不知道在露华厅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吩咐,去收拾了残局。 晋离与容袖的关系众人皆知,俩人成婚是早晚的事情,何曾这般疏远过。 容袖揉着眉心,那日与晋离温存是过于冲动了,若只接受他一人,指定又得闹出什么,事后她只好将人给打发了。 都被伤了心,谁还愿意来找不痛快。 辛夷见容袖愁眉苦脸,也不敢去猜测。 “对了,近日寇公子都在收拾东西,好像是要出远门。” “什么?” 容许顿时清醒,不由紧张。 “这两天寇姑娘一直缠着我陪她玩,说是哥哥要带她离开,以后不回来了,一直哭个不停,可难哄了。” 虽说那兄妹二人脾气古怪,可接触时间久了要是突然离开难免不舍。 容袖赫然从书案后起身,直奔屋外而去。 在青竹院外她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踌躇不安。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即是做了这个决定而今再去挽留,又算得什么? 这不正是她用命逼迫来的吗?到底还在纠结什么? “姐姐。” 寇芙兰大步流星跑来,展臂将她搂住,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 容袖拍拍她的后背,唇边笑意带着酸涩,小丫头虽给了她不少罪受,可若是离开亦有不舍。 “你怎么了,哭什么?” 寇芙兰抽抽噎噎,泪水如珍珠般坠落在她的肩头。 “哥哥凶我,不让我找你玩,还说要走。” 她回身望着容袖,灵动的双眼满是泪水。 她不知道哥哥要去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不让她找容袖玩,只知道自己很难受,不开心。 “是吗?他要去哪呢?” 容袖低声相问,明知道她给不了答案,却禁不住想知道。 寇芙兰抬袖抹了把眼泪,挽上容袖的胳膊拖着走入院内。 “哥哥,哥哥,姐姐来了。” 容袖忙停下脚步,她现在可没有勇气去面对寇悠然,顿感心慌不已。 第145章 去留 去留皆是自由,她没有理由阻止,没有资格过问也不敢过问。 “兰儿,姐姐还有事,你先放开我。” 寇芙兰不依,挽着她不放。 她虽不懂,却知道哥哥是愿意和容袖在一起的,想让容袖留下哥哥,她不想离开。 眼看就要被拖进竹屋内,容袖更是心跳加速,奋力扯回自己的胳膊,作势要离开。 寇悠然在此刻踏出了竹屋,依旧是熟悉的青衫,依旧是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如深山清风,清雅宜人。 他总穿的很薄,一件雪白中衣,一件白色长衫打底,还有那件浅青色的外袍。 不知他是不怕冷,还是体质过于好,冬日这般也能忍过去。 “悠…寇公子。”或许这个称呼会更加合适当下。 后者神情肉眼可见的暗沉,那双漂亮到无以伦比的双眸,情绪晦暗不明。 二人对视许久,不再有任何言语,亦如当初那般无话可说。 寇悠然瞥了寇芙兰一眼,随即转身回了屋,身影肃穆。 容袖只觉心头酸苦难忍,以前他也是如此忽视自己,可没有哪次这般难受过,痛到不想呼吸。 “走啊,走啊。”寇芙兰握紧她的手臂,硬是将人拖进了屋。 寇悠然见两人进屋便淡淡扫了一眼,继续忙活手里的东西。 这屋里本就没什么多余的陈设,大多是他制药用到的东西,收拾下来便显得空空荡荡,清冷无比。 见两人都低头不说话,寇芙兰比谁都焦急,踱至寇悠然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忙活。 “姐姐来了。” 她唇边含着笑,似乎期待他能主动去跟容袖说话。 “嗯。” 寇悠然轻声应了下,抽回手继续收拾着药箱。 寇芙兰唇畔的笑容僵住,这反应与她所想的大不相同。 “我们跟她玩好不好。” “你去。”他回答的很清淡,听不出情绪。 “你跟我去。”她又抓住寇悠然的胳膊,满眼期待。 “别闹,哥哥还有事。”他再次抽回手,很是耐心。 寇芙兰只觉不妙,怎么他们总是说有事,她很迷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哥哥跟我去,哥哥” 她嚎啕大哭了起来,当真还是心智不全的孩童。 容袖站立在一旁,不知该走该留,无法左右思想,只能呆呆地看着身前的男人在收拾药品。 寇悠然似乎被磨没了耐心,深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地望着寇芙兰。 “别哭了,再闹,就不要跟着我了。”他语气决绝,带着丝丝怒意,没有在开玩笑。 寇芙兰立即止住了哭声,但仍然抽噎不停:“那我们带姐姐走好不好?” 闻言,二人皆是一怔,紧张不安,整个竹屋除了寇芙兰隐隐的哭声,再无声响。 容袖垂眼低头看向地面,局促不安,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但以他的性格,应当是会闭口不语。 寇悠然捏着手中的药瓶,余光瞥了容袖一眼,指尖紧到发白。 “她不愿意。” 他说出了答案,嗓音暗哑,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忧愁和无奈。 容袖心尖忽地发颤,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沉默,而是说她不愿。 抬眼望去,恰巧对上他清冷的眸光,相视无言。 寇芙兰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哥哥说容袖不愿意,便又来追问。 “你为什么不愿意,你不喜欢我和哥哥吗?”她走了过来,手指扯住容袖似雪白的衣袖。 “我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若说不喜欢便是违背了心意,若说喜欢岂非重燃妄念。 寇悠然怔怔望着她,也想知道她会如何回答,手中握着小瓷瓶紧了又紧,内心慌乱又期待。 容袖鼓起勇气,往他跟前走了两步。 “你要去哪儿?” 他微微张唇:“溪风谷。”清风自窗外而来,扬起他额前的发丝,贴上眉眼。 “那还回来吗?”她不敢挽留,哪怕再不舍。 他垂下眼帘,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入药箱中,似有失望:“不回了。” 既知道了她的选择,又何必留下,同在一屋檐下却总互相逃避,与其如此,何不彻底断的干净。 容袖只觉双腿发软,气息堵在胸口无法喘出。 不回了,三字如此简短却包含了所有,意味着他们此生不会再见。 “什么时候走?”短短的一句话,她在心底几番酝酿,终于说出口。 “明日。”嘴上回答的干脆,心头却涌上万般滋味。 容袖抬眸望他,随即又移开了视线,看向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药箱。 “一定要走么?不能留下么?”她嗓音带着哭腔,声声敲进了他的胸膛里。 “因何而留。” 容袖以命相逼,断了他所有的希望,无情将他推远,又为何要他留下。 他本该在溪风谷中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不谙世事,然,命运多舛,让他卷入了这纷乱世间。 全族陨灭,桃源消散,血海深仇如山般压下,早已将本心吞噬殆尽。 容袖如黑暗中的灯火,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让他体会到久违的温暖,敞开了封闭已久的心,可,终究一无是处。 因何留下,容袖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他为自己而留,可凭什么呢?自己又能给他什么?那细碎可怜的感情吗? 眼中似有泪要滑落,她转身躲避寇悠然的目光,强忍住异动的情绪,抬脚快速奔出了竹屋。 寇悠然望着她走远的身影,自嘲一笑。 何必这般害怕,他既不强求,也不索取,容袖究竟在顾虑什么? 后园寒风凛冽,吹起地上的枯叶翻飞,带起尘土弥漫,天边烟雾弥漫似乎又要下雪。 容袖抬头望天,想将眼泪逼回眼眶,却毫无作用,两行眼泪仍滚下眼角,顺着脸颊滑入颈项,又冰又凉。 第146章 不送 烟雨阁 容袖抱着双膝坐在软榻上,偏头望着院中几树寒梅覆雪,今日下了雪,他还会走吗?应当不急于这一时? 辛夷自屋外而来,肩上还存留着雪片。 “公主,寇公子驾车出府了。” 还是走了么?当真不再留一留?容袖紧攥着膝上衣裙,深深叹息。 “也好。”走了也好,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因为她而受牵连。 辛夷能看出她难过不舍,自己也跟着担忧。 “公主不去送送,或者将人留下。” 怎么去送,见着人还会轻易放他离开么? “留下,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 “愿不愿意留是寇公子的选择,公主即是舍不得,不妨问问他的意思,万一他愿意呢?” 辛夷可以看出二人间的拉扯,寇悠然是喜欢容袖的,态度与初入府时截然不同,不是喜欢是什么,至于容袖对寇悠然的感情,她作为旁观,看不透。 “我明白,可我以什么理由将他留在身边呢?我给不了他任何完整的感情,莫非就让他这样稀里糊涂的待在我身边吗?” 她将心底的想法全然倾诉,希望能得到指点,或许毫无情感困扰的辛夷更能看透。 辛夷皱了皱眉头,不知情感会让人如此纠结。 “可,万一他喜欢公主,便不在意你能给他什么,就愿意陪着你呢,就像奴婢陪着公主一样,不图什么?” 容袖忽觉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一直是她在给自己压力,他们从未说过要她完整的心,哪怕是浓桑,也从未在意过她心里装着别人。 “这好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过是做了内心想做的选择。” 亦如当初她不会抛下容袖前往夜郎,哪怕知道回来是生死一线也不会退缩,即使会害怕,但心里是愿意的,这便就够了。 “我倒没你看的通透。” 容袖后背上引枕,似被辛夷的话拨开了云雾,但依旧有鸿沟不能跨越,虽说这是他们的选择,愿蹉跎一生也要陪在她身边,可若不拒绝,不也平白耽误人家? 再次来到说书的茶馆,今日故事仍是长宁公主的风花雪月,台下听客聚精会神,时不时争辩几句。 “我觉得啊,这长宁公主最是喜欢江临侯,毕竟青梅竹马?” “我不觉得,倒是林萧将军不错,赤胆忠心又舍命相护,何等深情。” “咱们陛下也不错,当日不顾朝臣反对,果断下旨立公主为皇贵妃,给尽万千宠爱。” “公主指定是喜欢柳公子,二人如胶似漆的” 容袖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她这些荒唐故事竟值得那么多人高谈阔论,在北宣,长宁公主怕是没什么名声而言了。 台下有艳羡的,有嫌弃的,也有支持她照单全收的,也有期待后续的。 茶馆内宾客如云,纷扰不止。 容袖起身离开坐席,踱至二楼的阁楼廊下,立在围栏后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冬日寒冷,没什么人愿意在外吹风,都坐在楼内听书喝茶,此刻廊下仅她一人,倒也安静。 清风习习不断,吹翻她白色的衣袂,带来丝丝凉意。 对面茶馆里走出一抹熟悉身影,同样是身着白衣,身姿翩然,眉目温润,似有预感般地抬头望来。 视线相对,二人均是一愣,立在原地久久失神。人群走过一拨又一拨,唯独二人归然不动。 晋离于街道中抬头仰望,唇边浅笑亦如平常,雅人深致,温柔到似乎能包容一切。 容袖立在阁楼上,双手不由自主搭上围栏,心下躁动不安,有股想跃下楼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几番挣扎,还是未有任何行动。 一路人脚步急促,不慎撞上晋离的肩膀,连忙开口道歉,二人礼貌互相慰问一番,便结束了意外。 他再次抬眸望来,一眼过后便收了目光,移步混入人群中,逐渐消失。 容袖略有动容,想要去跟上,走了几步后又顿下,还是做不到。 失魂落魄回到公主府,唉声叹气地踏入房中,只觉疲惫不堪。 “公主,你回来了。”辛夷上前迎接,扶着她坐到桌边,倒上了热茶。 容袖最近有事没事总爱去茶馆听书,也不知那些个议论,她是介意不介意。 “公主,若烟回来了,现在她的牡丹院中,身子看着不慎安好,好像有伤在身。” 闻言,容袖放下刚递到唇边的茶杯,起身奔出了烟雨阁。 若烟独自坐在软榻之上休息,美艳的面容此刻略显苍白,肉眼可见的疲惫憔悴。 见容袖进屋她便想起身迎接。 “不必起身。”容袖坐到软榻边,仔细打量若烟,着实是清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 “发生什么事了,竟成这般模样。” 若烟掩唇咳嗽了几声,双眉紧拧:“那日我前去柳府送消息,被柳秋浦撞上,不知其居心叵测,不慎落入他手中。” 与容袖所猜测的无二,果真是柳秋浦扣的人,幸而他未将人灭口。 “那,何人送你回来的?”她明知故问,期待又紧张。 “是濮阳浓桑,他将我从地牢中救出,亲自送我回的公主府。” 若烟不知濮阳浓桑为何会放自己回来,隐约猜测是与容袖有关。 容袖抿着唇,浓桑还是愿意为她办事的,不由升起一阵愧意,答应他的事情却没能做到。 “裴恒很担心你。” 不幸中的万幸,许是柳秋浦留着若烟有用,还未来得及动手,否则她又得痛惜一番,裴恒也得发疯。 “我与他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生死难料。”她也想留在裴恒身边,享受着他的呵护,可他们无法选择,只能任由命运安排。 “等你伤势好透,就回到他身边,以后不必再为我传消息,你该珍惜自己的幸福。” 若烟为容家付出太多,几经生死,命悬一线,欠容家的恩情也该还清了。 “若烟是容家人,誓死效忠公主。” 如果没有容将军,就不会有今日的若烟,这条命本就是容家所救,否则她早饿死街头,不敢忘本。 “你做的够多了,裴恒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容家可以有很多的暗探,但裴恒只有一个。” 自若烟进府便一直在谍影阁中培训,吃了不少苦头,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能走到今日,属实不易。 她们也算自幼相识,终不忍看她失去到手的幸福,这是她自己争取到的缘分,不该因容家而断。 “他几时送你到府里的。”容袖没忍住问。 “不久,我入府不到半个时辰,公主便过来了。” 半个时辰,那便意味着人未走远,兴许能见上一面。 第147章 惊吓 容袖直奔府里马厩,随意牵了匹快马便朝城外赶去。 她不知这么做是否正确,只是想这么做,哪怕不知见面要说什么。 马匹穿梭在寒风之中,握着缰绳的手冰凉入骨,面颊也被刮到发疼。 一路行至郊外林间,夕阳不知何时已被黑暗吞没,容袖仍没追上想见的人。 她扯住缰绳将马儿逼停,翻身下马缓步走在林间道路中,孤单寂寞。 容袖将马牵至一大树下,顺手就丢下缰绳也不拴上,不曾考虑马匹是否会因此走丢。 内心五味杂陈难以言说,或许是这几天哭的太多,此刻明明很难过却掉不出眼泪,只是安静蹲在树下,后背靠着树桩发呆。 眼前出现一抹浅粉色衣角,随风轻轻晃动。 浓桑立在容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树下的女人,背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他其实并未远离,反而是在她身后跟了一路,看她会如何做,又会追到哪里停下。 容袖顺着他的衣袍往上看去,仰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缓缓起了身,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在。”言不达意,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他扬唇一笑,分明笑的那样温柔,却令人感到寒意料峭。 “什么叫我还在,你跟着我做什么?” 既是推开,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到底想做什么? 容袖思绪被揉乱,难以解开:“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他敛了笑意,微微歪着脑袋,似在审视她。 “若烟的事情,让你费心了。”她攥紧了袖口,手心紧张到泛出了薄汗。 “呵…” 浓桑不由冷笑,似在嘲讽她,又似在嘲讽自己。 忽地,他眸色一变,满目怒意,抬手扼住了容袖的颈项,顺着力道推着她抵上后背树干,微微收力,似想将她柔软的脖子掐断。 容袖顿感脖间疼痛,呼吸困难,本能地去掰他的手指,打心底生起几分恐惧。 浓桑手指微松,指腹仍旧摩挲着她的颈项。 “不是不怕死么?挣扎什么?不是以死相逼么?又追上来做什么?” 他厉声喝斥,怒意喷涌,似想将眼前女人吞噬殆尽。 容袖不知是害怕他这模样,还是疼的,眼角不禁滑下眼泪,滴落在那只扼住颈项的大手上。 浓桑顿感心头裂开了细缝,眼底的怒意也就此消散,手指松开了她的脖颈,顺手将人往怀里扯,低头吻上她微颤的唇,连带着泪渍一起含住。 他很霸道,很强势,一手按上容袖的后脑,不让她有机会躲避,重重碾压,似要将她一口吞下。 容袖双手扶上他的腰身,试图将对方推开,浓桑实在疯狂,几乎抽干了她的气息,令人有些后怕,不敢去回应。 或是感受到她的害怕,浓桑逐渐平静下来,轻吻着她的红唇,将她揽紧贴上自己,与她分享自身的炙热。 “浓桑。”容袖终有机会躲避,轻唤一声后又被他堵上了唇。 后背抵着树干,身前是他带着温度的身体,无法逃脱,只得妥协其中,任由他发泄不满。 他的吻移至她的耳廓,急促的喘息声扫荡着她的耳垂,酥酥痒痒,勾勾缠缠。 “你怎能拿命来逼迫,是想我跟你一起死吗?” 倘若容袖当日真死于那柄软剑之下,他定会立即举剑割断自己的喉咙,一同去地狱找她讨说法。 容袖喘息不断,对于浓桑此番举动心有余悸。这人往日轻浮明媚,不想动怒竟这般骇人。 “你吓到我了。”她声音很小,语气微微发颤。 浓桑将她松开些,指尖轻抚着她白皙的颈项,上方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痕,指腹抚摸很快就能消散。 他下手自然是有分寸,不会真伤到容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发泄下心底的怨气,见她这般害怕,愧意布满心头,一阵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还疼不疼。” 容袖双眼含泪,摇摇头,知道他不会当真伤害自己。 浓桑顺手帮她整理好被自己揉乱的衣襟,轻柔对待,好似用力些就能将她碰碎。 “你要跟我回金洲吗?”他扶着她的双肩,略微紧张。 容袖踌躇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走不得。 浓桑不由感到失望,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收回,眼尾泛着赤红,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色。 “我送你回去。” 他握着容袖的手臂,扶着她上了马,自己再翻身上去,没有任何犹豫便扬鞭驾马飞驰。 回到公主府外,他单手环着容袖的腰身,将她从自己身前给提下去,立即调转了马头扬长而去,干脆利落,不曾回头。 容袖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心头涌上百般滋味,其实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一直是她。 第148章 梅园 除夕,待霜梅园。 往年的除夕气候已经有所转暖,而今却尚觉寒风凛冽,屋檐黑瓦覆盖着层层素白,雪飘如絮。 满园梅花娇艳似火,凌寒傲雪,隐隐暗香扑鼻。 梅林间花影婆娑,脚下白雪踩上簌簌作响,冷意自脚底蔓延散开,冷冽难避。 这是有史以来最是冷清的新年,没有亲人陪伴,没有朋友互诉衷肠。 容袖立在往年的那株梅花树下,心底笼罩着一层阴霾无法驱散。 目光所及之处,见所念之人浮现眼前。 男人身着玄色锦袍,领口处有金丝线勾勒着精致的回字纹,没有多余的点缀,却不动声色地透露出独属于他的那份威严。 二人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于漫天飞雪中对望。 楚川眸色冷冽凌厉,含着无法叙述的惆怅,心头思念躁动不休,似想推着他往前迈。 他强忍住那份不安的涌动,决然转身离开,本想来寻份清净,反倒遇上不该遇之人。 “楚川。”容袖没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对着离去的身影叫唤。 他闻声停下脚步未曾回头。 容袖踌躇良久,随即移步朝他靠近面向于他。 月余未见,男人面容略显消瘦,眼下泛着淡淡的一层薄青,肉眼可见疲倦之色。 “气色这样差,都没好好休息的么?你近日都在做什么?” 一朵红梅被风卷落,缓缓坠入满地白雪间,娇红与素白相映,格外醒目。 “朕是皇帝,你说我在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带着丝丝怒意,浓眉微微蹙起,对容袖此言感到不满。 近些时日容袖心情不佳,疏忽政事,所有事务都交予他一人处理,自是受累。 楚川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几番情绪涌入心间,摸不透她的心思。 “你来这做什么?”他质问道,这除夕新年,她竟会出现在这待霜梅园中。 “那你呢?”容袖不答反问。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或是想看梅花了。 “与公主无关。” 他冷冷丢下话语,再次越过容袖离开,步子又快又重。 容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跟上来。”身后传来楚川的喝斥声,容袖回身抬步去跟上他。 二人在房门口抖落身上沾染的雪片,堪堪进屋。 寝殿内温度宜人,将一切风霜寒气扫去,暖意流转。 楚川掀袍坐到长桌边,眸光不住打量着容袖,眼含冰霜,似想将她刺穿。 桌案上的小火炉炭火未灭,炉上壶中热水已经翻滚。 容袖避开男人投来的审视,从容不迫地坐到他对面,自己动手沏茶。 楚川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见她面色风轻云淡,仿若这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胸口憋起一丝烦躁,原只有他自己耿耿于怀,容袖压根不在乎。 容袖做完一切,事先给楚川倒了杯茶水,手指轻推至他跟前。 后者眼睫微垂,安静看着桌案上萦绕白雾的热茶,修长分明的指尖轻敲着桌面,隐隐的嗒嗒声自他指尖上传出,虽没有任何危害,却透着丝丝无形的压迫感。 容袖抬眸瞅望,看不透他的心思,着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将带着温度的瓷杯握在指尖,轻嗅茶香。 几杯热茶饮尽,二人依旧未有任何言语,只有炉上炭火不时的炸出火星。 楚川身前茶水依旧未动,眸光依旧紧锁着容袖,神色晦暗不明。 容袖被他盯得心跳狂躁,略感不自在,这人平日里动怒倒是不可怕,偏生这副模样令人胆寒。 “水没了,我去打些来。” 她提起炉上烧得快见底的茶壶,欲找借口逃离,现在这气氛,实在不宜多留。 “这有。” 楚川将自己身前早已凉透的茶水推到她跟前,很想知道她是有多渴。 “凉了。” 其实是喝饱了,沏了大半壶茶水,除了楚川的这杯,全都进了她腹中,若非一时无言,哪能照死的灌水。 楚川将那杯凉茶拿回,仰头一口饮尽,茶香绕满唇齿久久难散。 大手紧握着那只空瓷杯,指尖微微收力将其捏碎,锋利的碎片划破他白玉般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不断滴落在桌案上,好似屋外的红梅绽放。 “你做什么?” 容袖握上他的右手,欲将其手心的瓷片取出,他却故意紧握不放,让细碎的瓷粒深深嵌入血肉中。 楚川唇角微动,挥手将她拂开,镇定自若地松掉手心的碎瓷片,掉落在桌上的瓷片,每片都染着殷红的血液,格外刺目。 “急什么,还能死了不成。”他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伤的不是他。 容袖目光落在他沁满鲜血的手指,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们这算是互相伤害,还是伤者自伤。 “我去叫人来给你包扎。” 真是有意思,怎么做都不对,几缕情丝将人都闹成了疯子。 楚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分不清是手上的伤痛,还是心更痛,总之胸闷气短,压着重石无法移开。 容袖出门找了名宫人吩咐她前去为楚川治伤,自己则是驾马离开了待霜梅园,糊里糊涂地过来,又不清不楚地离开。 回城时天色渐晚,飞雪亦是消停,只余耳边冷风徐徐吹漾。 新年街巷热闹,人群簇拥,容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行走,避免误伤路人。 “小姑娘留步。” 容袖寻声望去,见路旁一年迈老人笑容和蔼,一手轻抚着花白的胡须,身着粗布麻衣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老人的木桌旁立着一块招牌“神算子,事事晓。”几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 “老先生是在叫我?”她方才有些失神,不太确定对方叫的是自己。 “正是,老夫见姑娘愁容不散,似有心结难解啊。” 他对容袖勾了勾手掌,那和善的笑容让人看着很是亲切, 容袖虽不信这些东西,觉得老人面善也就没拒绝,自顾牵着马儿走到他身前。 那算命先生抚着胡须,仰头仔细端详她片刻,眸色顿时生起光芒。 “姑娘这是贵人之相啊,可愿算上一卦。” 容袖扬唇笑了笑,不禁来了兴趣,将马儿牵到一边安抚好,折回老人身旁坐下,倒是想知道他能算出什么? 第149章 命定 老人放下抚摸胡子的手,收敛了唇边笑容,神情严肃地端详着容袖的眉目,见其眼尾微翘,内有真光,凤眸明亮贵不可言。 “老夫看相几十载,还是头次遇着姑娘这般贵相,有点不敢多言了。” 他自幼便会看相算卦,什么样的尊贵面相没见过,眼前的小姑娘龙晴凤目,天日之表,乃是天子之相,岂敢妄言,哪能不震惊。 容袖见他神情疑惑,看着比自己还忧愁,不禁怀疑他的道行。 “老先生不妨指点一二。” 她嗓音清亮似清泉潺潺流淌,润泽心灵,虽说柔和却不失穿透力。 老人怔愣片刻又恢复了从容,毕竟活了几十载,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姑娘命贵不可言,倒是这姻缘情感之事可谈一二。” 他说着便给容袖递来了纸笔,示意她写下一字看卦象。 容袖提笔思忖片刻,随即落下墨笔,写了个“断”字。 笔迹苍劲有力,娟秀不失风骨,又是让人眼前一亮。 老先生又是一番端详,浑厚的笑声响个不停,倒也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觉和蔼亲切。 “命中注定之事,命中注定之人,姑娘何不顺其自然,接受天定。” 容袖顿感思绪乌云密布:“何为注定,何为天定。” 后者又是一阵笑意,精神气十足,看着便知其老当益壮。 “注定的断不掉,天定的赶不走,姑娘脚下道路光明,少不得天定之人,少不得注定之事。” “老先生这话倒是给我听糊涂了,这与我姻缘情感有何关联?” “老夫说的不正是姑娘的姻缘情感么?既是放不下,也躲不掉,何不坦然受之,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你而来的。” 容袖闻言明眸发亮,心头迷雾渐散开,对眼前老人生出几分敬意。 “为我而来,这我又不懂了,这世间当真有注定之事,有天定之人么?老先生,不瞒您说,我不信命,所以也就不信凡事天定一词。” 老人唇边笑意未收,也不觉容袖的话是对自己的否认,反倒更加欣赏眼前的小姑娘。 “姑娘看似双亲慈爱,实则双亲缘薄,情感看似圆满,却有缺憾,你既是不信命,又不在意世俗蜚语,因何郁结难解,非断那几缕情丝呢?” “老先生”她突然想收回方才的话,给这算命先生送个牌匾。 “哈哈哈小姑娘,你非俗人凡相,所遇之人,所历之事自亦非俗,顺从其美,听其自然,莫忧心,莫哀愁,凡事都会迎刃而解的。” 容袖不禁失笑,这些话于她而言确是太过虚无缥缈,可他说的对,既是断不掉,躲不开,何不坦然受之。 她不在乎世俗蜚语,也不在乎身后名,这是他们的选择,自己何故替他们安排命运。 老人抬头望了眼迷雾渐散的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着手收拾摊子。 “您这是要收摊了?” “收了,收了,时辰到了,该收就得收,哈哈” 容袖见他笑得开心情绪都好了几分,着手在身上寻找银子,准备付给他卦钱,摸了半天也没发现钱袋,忘了她出门是不会带银子的。 “老先生可否等我片刻,我回去拿银子,很快回来。” 前方一条街过去就到公主府了,来回一趟也要不了多久。 “啊、不必了、不必,姑娘是贵人,能为你指点迷津是老夫的福气。” “先生谬赞,人以何分轻贵。” 容袖无奈,着手帮他一起收拾桌上的各种物品。 老人离开前,满脸慈祥地望着她:“姑娘,天命不会薄待你的,身居高位者,脚下道路难免坎坷艰难,然,老夫相信万事皆会顺意,诸事也会圆满。” “承先生吉言。” 老人收好招牌,背上粗布做的小包,笑意满面地离去,身影飘浮如风。 深夜,京都满城灯火通明,烟火绚烂不断,扫荡一切阴霾。 容袖立在院中仰望烟花在半空炸开,唇角含笑,情绪尚还愉悦。 说来奇怪,她从不信这些东西,可不得不承认,那算命先生的话确实点明了她内心的疑惑。 她最不能释怀的,左右不过一个情字,怕自己成为他们的负担,成为他们的牵绊,给不了他们完整的爱。 然,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存在,就同辛夷说的那般,万一他们是愿意的呢? 这年还没过完,便有大事困扰,愁得朝堂百官都诚惶诚恐。 时隔近两年,容袖再次与楚川同上朝堂,并肩坐于高堂之上,气势与其平分秋色。 多事之秋,祸事连连,金州叛军还未除去,北宣各地却有瘟疫突发,而今已蔓延至京都附近乡镇。 瘟疫最严重之地,竟是军营之中,数万士兵集体染病不得根治,引得民心动荡不安。 下了朝容袖并未回府,而是同楚川一同来到泽恩宫,两人愁得焦头烂额。 事发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一夜间便沦陷了军中数万人,莫说百姓恐慌,就连皇宫里的人都胆战心惊。 容袖坐在太师椅上,抬手取下头顶的凤冠,这冠子一年难得戴一次,每戴一次都是有大事发生,压得她头疼。 发髻间的金钗勾着她的发丝,缠缠绕绕怎么也取不下来。 楚川看她折腾半晌,实在难以袖手旁观,上前去帮她想法子取下。 他指尖轻挑发丝,不知是手上生疏的问题,还是烦事忧心,折腾许久也未能将那支凤钗取下。 “我还是自己来,你弄疼我了。” 容袖知道他已经很仔细了,可头皮时不时扯一下,实在承受不住。 “你别动,我可以。” 不知为何他感觉越解越糟,几丝秀发绕上凤钗上的金流苏,更是更梳理。 “你们在做什么?” 晋离自殿外踏着阔步而来,见两人行为密切,顿感腹中憋火,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安分守己。 楚川偏头随意扫了他一眼,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 容袖抬手按着太阳穴,觉得头皮似有金针在扎。 “阿离,金钗挂我头发取不下来了。” 晋离走近一看,见楚川勾着容袖的发丝挑来挑去没有一点由头,顿觉他毛手毛脚。 “我来。” 楚川本不想让,见容袖在忍痛也就没跟他争,站到一旁且观其效。 第150章 商议 严肃的宫殿中弥漫着股含糊不清的气氛,尴尬又怪异。 晋离手下温柔,让容袖少受些罪,几下便将那支精美的凤钗取下,随手掂了掂,当真有几分重量,再加上那纯金制作的凤冠,少说得有五六斤重,就这么在头上压一天。 他放下凤钗,顺手给她整理被扯乱的发髻,见一丝银白发丝隐匿其间,双眸微闪,几分落寞浮上心头。 “你不过十九岁,如何就生了白发。” 楚川闻言立即凑上前查看,果真见一丝白发藏于满头墨色间,心情更不好了。 “是么?我也没发现。” 容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手指轻轻抚了抚微疼的头皮。 见两人杵在自己跟前一动不动,她又开始犯愁,这些男人,平日个个聪明透顶,在她面前却都没了脑子。 “还是先商议瘟疫一事,看这形势,只怕病情不久将蔓延至京都城,我们该如何防备。” 两人自行寻了位置坐好,均是满面惆怅。 “形势突然,倒是蹊跷。”晋离说道。 正常瘟疫都有端倪可寻,可这次疫情却是突然发作,一夜间,数万人同时病倒,惊世骇俗,前所未见。 “你觉得呢?”容袖望向楚川。 他亦是抬头看容袖:“下令将染上疫病之地封锁,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再派太医前去医治。” 为今之计这是最好的应对之策,容袖与晋离并无异议,只是太医有限,病患过多,不过杯水车薪。 “下帖个皇榜,在民间寻找大夫前往疫地,愿者重金打赏。”容袖观察二人神色,这种事情她未经历过,也摸不着头脑。 楚川与晋离不约而同点头,没有反驳她的提议。 “我想去军中看看情况。” 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沉默不语,大殿之中又恢复一片宁静。 “记得保护好自己。”晋离率先开口,语气温润沉稳。 容袖瞅了眼楚川,担心他会反驳。 “去。”他垂下眼帘,语气平淡。 容袖不禁感到意外,这两人难得达成共识,竟没有开口阻拦,眼下军中疫病泛滥,已有不少人因此丧命,他们当真放心她前去。 疫病突如其来,民心动荡,需要有人去安抚。 若金洲那边趁机作乱只怕会应接不暇,所以楚川必须留在京都,不能有丝毫闪失,而晋离需外出查探病由,其余的便是容袖的职责。 容袖沉默,指尖轻点着放置在方桌上的凤冠,莫名感到几分失落,他们当真没有半分劝阻,就让她一头扎进军中,是还在生气,还是决定放下了? “市井间的流言想必你也听说了,想要堵住悠悠众口,这军营你必须得去,且要压制住这场瘟疫,你才能不被千夫所指。” 晋离瞧她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耐心为其疏导,并非是不关心,甚至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去,为了她的名誉着想,只能让她去以身犯险。 起初容袖也没怎么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可后来坊间传得越来越离谱,她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风向骤变,不知不觉就将她传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 楚川本是拒绝她去冒险的,可为了让容袖立下功劳,震慑朝堂百官,他不得不同意。 再者他身为国君却对容袖过度偏袒宠爱,废后去妃,任百官如何劝阻也没再填充后宫,引起百官不满,百姓议论。 容袖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不劝阻的原因,只怕她又无端落入贼人陷阱中了。 “我说市井柳巷怎就传的那样热闹,原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就是想将我陷入众矢之的。” 雁过有声,风过有痕。 那些流言跟这场瘟疫似的,来得毫无征兆,气势汹汹。 “瘟疫肆虐,长宁公主却沉迷男色,荒淫无度,引起民愤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这场瘟疫必须由你压制住,才能摘掉这淫乱放荡的名头。” 楚川话说的虽难听,却全是道理。 若天下太平,这些流言就只是百姓口中的饭后谈资,一旦有风吹草动,那便是误国害民。 “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每次都是针对我,你怎么没事。” 容袖瞪着楚川,心里感到几分不平,怎么所有矛头皆指向她一人,楚川才是正经的国君。 后者轻挑眉梢:“朕向来严明治律,不落人口舌,自然不像你举止无状。” “我怎么了,我也严明治律。”分明是他们先纠缠她的,眼下这臭名声全让她背了。 “公主身为女子却能手握重权,而今容家势力不如当年,难免有人包藏祸心,想将你拉下高台。”晋离耐心解释着。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比暗度陈仓的小人强,莫非女子就不能手握重权,有所成就,这是什么个道理,若胸有凌云志就是皇帝也做得。” 俩男人闻言同时朝她望来,神色各异,却都没有任何怒意。 “呵看得出来,你很有志气。”楚川不怒反笑,这便是他喜欢的女人,嚣张跋扈,觊觎他的皇位。 容袖坦然望着他,没有要遮掩解释的意思。 晋离唇角上扬,有点忍俊不禁。 “此次瘟疫确来得蹊跷,不排除有人故意作祟,想要抑制住这场瘟疫,公主还需去找一个人,这人只有你能请他出山。” 晋离查过史料,北宣这地界,自前朝来几百年从未有过疫病泛滥,大抵是有了猜测,还需得查证。 “你是说寇悠然?”提到她,容袖不免感到难过。 寇悠然离开时她连相送都做不到,现在有所求又要拉他卷入纷争,实在过于愧对他。 “事不宜迟,你出宫去,万事小心。”楚川第一次催促她出宫,平日都巴不得将她拴在腰上,眼下却不得不妥协。 第151章 见面 容袖回府换了衣服便叫人备了快马前往溪风谷。 这病来的突然,没有人能够应对,寇悠然医术超群或许能解决此心头大患。 溪风谷位于西炎边境,此去又是一番风霜,这次是带着目的前去寻他,也不知他可愿意相见。 经过几日奔波,容袖一路寻问摸索终于找到这世外桃源。 现下寒气未去,这山谷却像是被严寒忽略了一般,温暖舒适,就连阴霾的天空也散开了云雾,露出那久违的暖阳。 许是谷内久未有人踏入,道路上长满了各种杂草,横七竖八地掩盖了原本的道路,绿草长得很高,骑马不好前行。 容袖找地方将马儿暂时安放,也不拴着,就任由它到处跑,毕竟这谷中到处都是绿草也不会饿着。 山谷庞大无边,容袖孤身行在崎岖的道路上,因没随身带刀剑,遇到荆棘等植被她只能小心闯过,身上多少有些刮伤。 日头逐渐西沉,容袖总算走完那些艰难道路,来到了平坦之地。 谷中花草遍地,河流清浅,远处矗立着几间木屋,看着已经有了些年头, 四围也有不少房屋旧址,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失了原貌,偶能看到几处焦黑的木梁。 这山谷经过一场屠戮,曾被大火烧毁,可想没有几间房屋能够幸免于难。 前方见一座院落有炊烟升起,缭绕上空,随着微风的吹拂,炊烟渐渐扩散,宛如一层薄纱笼罩。 容袖知道自己到达了目的地,难言心底的兴奋,一时忘了赶路的疲惫,加快速度朝那院中奔去。 寇芙兰此刻正在院子内摆弄着各种花花草草,穿着一身漂亮的淡橘色衣裙坐在花丛中,宛若花间仙子。 容袖快步奔至她身前,顿感花香扑鼻,心情不禁愉悦了几分。 寇芙兰一抬头便瞧见了容袖:“太好了,你来了。” 她忙不迭从花丛中起身去抱住容袖,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可想是有多开心,拥着容袖跳了起来,许久不愿松手。 容袖笑着拍拍她的后背,也很开心。 寇悠然听到动静便从厨房中踏出,一袭青衫淡雅宜人,宛若这幽谷中的一缕清风。 “你”他怔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虚实。 “悠然,是我。” 他本已回归桃源,却又被她胡乱闯入,也不知是悲是喜。 厨房内飘出缕缕菜香,很奇特,容袖闻不出是什么? “你在做饭吗?我帮你好不好。” 她往寇悠然身前踱了几步,虽然她也不会做饭,却是真心想出力的。 “好啊好啊。”寇芙兰事先替他答应下来,上去挽住容袖就进了厨房。 灶台上的铁锅正冒着热气,火灶内大火凶猛,难以分辨的味道从锅内持续散发出来。 “悠然,菜好像是糊了。” 寇悠然闻声不急不慢回了厨房,拿起木铲去翻动锅内的菜,经过翻炒糊味更是扑鼻。 容袖不禁皱眉,有点不明白,菜当真是这样炒的么? 记得母亲炒菜不是这样的,寇悠然到底是跟谁学的做饭,果然,神仙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寇芙兰抬手捂住鼻子,没忍住这味道,转身奔出了厨房,这种事情每当哥哥做饭就会发生,但她还是不能习惯。 寇悠然淡定地拿了个瓷盘将菜盛出,一团黑呼呼的东西就这么完成了,实在惨不忍睹。 “我觉得是不是火太大了。” 容袖实在没忍住,小声提醒,自己给他找借口。 他没说话,端着那盘菜走了过来递到容袖手中,紧接着又去弄灶内的柴火。 说实话容袖很嫌弃,却又不好说,只能将那盘跟毒一样的菜肴端到了桌上。 回头见他在清洗青菜,想着自己能帮忙便凑了上去,挽起衣袖便忙活起来。 “这个我会,我可以帮你。” 寇悠然目光落在她那截藕粉的手臂上,肌肤上数道刮痕深深浅浅交错着,有的还泛着血丝。 “别动。”他握住容袖的双手,查看她的伤势,冰山般的面容现出几分忧愁。 “啊,这都是小伤,路上荆棘刮的,这地方还真是不好走,路上全是荆棘杂草,我走了大半天才找到这里。” 也不知道寇悠然是如何带妹妹回来的,那路上的荆棘明显没人动过,长势凶猛,盖住了原本的道路,实在难行。 寇悠然眼睫微闪,拉着她快步出了厨房,也不管身后那快被烧红的铁锅。 院内的寇芙兰见两人拉着手进了木屋,疑惑地去跟上,怀中还捧着一堆郁郁葱葱的各式鲜花。 “怎么?不做饭了。”容袖被他扯到小桌边坐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寇悠然也没理会她,自行去找来了药箱折回。 容袖此刻才明白他是想给自己上药,这人总不苟言笑,又不善言语,全靠人去猜。 她也不再说什么,安分等他为自己敷药。 自两人见面,寇悠然就一语不发,只有她在自言自语,多少觉得受了冷落。 寇芙兰捧着鲜花进屋,好奇地凑上前去观望,她怀中的花朵不时擦过容袖的脸颊,隐隐清香侵入鼻息。 “你受伤了?”她天真地看着容袖,清澈的双眸中似有一丝紧张。 “对啊。”容袖对她笑笑。 “哦,那你疼不疼啊。”她语气轻柔安慰着容袖。 “不疼。” 寇芙兰放心地咧唇一笑,随即低头俯下,撅着嘴去帮容袖吹着手臂上的伤口。 她怀里的鲜花扫过寇悠然的眉眼,又擦过容袖的口鼻。 “兰儿,你先出去玩。”寇悠然轻轻扯着她的胳膊将人拉开,平静没有怒意。 后者瘪瘪嘴,她向来听寇悠然的话,觉得留下没什么意思也就转身离开了。 屋内又只剩下相顾无言的二人,容袖轻声叹息,找不到想说的话。 寇悠然微凉的指尖轻触在她的伤口上,微疼中带着丝丝的痒,令人莫名感到紧张。 容袖忍不住抬眼去偷看他,男人俊美无双,面容清冷如素雪,双唇薄而微红。 他额前一缕柔顺的墨发不知何时沾了朵粉色的小花,依恋着他的发丝不肯坠落,偏爱他的一切。 容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去将那朵小花取下,指尖轻触过他如画的眉毛。 寇悠然呼吸微滞,掀起如羽扇般的眼睫对上容袖纯净明亮的双眸,二人视线无声交汇,纠缠,道不出的情意绵绵。 多日未见的思念在此刻蠢蠢欲动,似想从胸膛中溢出。 无言以对的宁静中,他带着凉意的玉手无意握紧了容袖纤细的手腕,多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可她却不愿。 “哥哥” 院中传来寇芙兰焦急的呼唤声,还伴随着一声响动,打破了木屋内的沉默。 二人疾步出了内屋来到院中,见厨房上空飘着层层浓烟顿感大事不妙。 第152章 退缩 阵阵青烟滚滚升起,盘旋于小厨房屋顶,微风吹来弥漫整个小院。 好在火势不大完全来得及补救,容袖与寇悠然两人打了几盆冷水将灶台周围的火苗扑灭,浓烟逐渐散尽,原本干净的厨房此刻一片狼藉。 寇芙兰慢悠悠地踏入厨房中,看看怔愣的二人,又望了望灶台上破了个大洞的铁锅,蓦然瞪大了双眼。 “太好了,嘿嘿” 容袖有些不理解:“这好在哪里?” “大锅破了,哥哥就不用做饭,兰儿就不用吃饭了。”她满面笑意无法掩饰,蹦蹦跳跳地出了厨房。 容袖险些没忍住笑出声,可见这丫头是多不想吃寇悠然做的饭,饿着肚子也开心。 寇悠然清冷的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你饿么?” “我有点。”她一早醒来就赶路,进了这山谷又一路摸索,几乎到黄昏才找到此处,若说不饿那是假的。 “屋里有点心,我去给你拿。”寇悠然说着便出了厨房,容袖紧跟其后。 寇芙兰不爱吃饭,平日里只能多备些糕点在家中,他自己吃饭不挑,不做饭时也将就着应付一顿。 容袖嘴里含着点心时不时嚼几下,神情游离不知在想什么? “不好吃么?”寇悠然不禁相问,若非一时疏忽,此刻也能吃上热饭了。 “呃不是。” 瘟疫肆虐兹事体大,刻不容缓,此刻却不知如何向他开口。 寇悠然看出容袖心不在焉,大抵猜出她此次前来必定有事相求,只是不想承认,她前来不是因为自己。 容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糕点全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点心分明很可口却品不出滋味。 是夜。 整个山谷都被如水的月光笼罩着,清风吹过,河面涟漪荡漾,水中明月也因此惊起波动。 婉转凄凉的萧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如泣如诉,给原本寂静的夜晚增添几分悲伤。 容袖兀自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耳边听着萧声切切,脚尖轻点地面慢慢晃动着。 一曲毕,寇悠然缓步朝她走来,月光在他的青衣上洒下一层银纱,更显神秘而迷人。 他伸手握住秋千上的绳索,将晃动的秋千拉停。 容袖沉默不语,抬眸望向身前如幻影般的男人。 后者亦是沉默无言,安静地凝视着坐在秋千上清雅绝俗的女人。 清风柔柔穿梭而过,混合着熟悉的清竹香萦绕鼻尖缠绵不去。 容袖挪了挪身子,空出一方位置。 “你要坐吗?” 寇悠然眼睫微闪,随即屈膝坐到她的身侧与其共荡秋千,青白衣角在晃动中互相缠绕,分不清彼此。 二人双肩相贴,似能隔着衣物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心头恍若扫过轻羽一般,丝丝痒痒,期待又美妙。 寇悠然的长臂于容袖身后越过,玉手握住绳索上的那只小手,温热铺满手心。 容袖不禁一颤,似被对方抓住了心口。 他的手带着凉意却不冰冷,一切都恰到好处。 容袖偏头与之对视,月光下似能看到对方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二人发丝轻扬,于风中相绕纠缠,诉说着彼此间的眷恋。 寇悠然低下眼睫,目光落在她笼着月光的红唇上,心底涌上一层难以克制的渴望,缓缓低头朝她靠近。 容袖呼吸微滞,轻抿着唇瓣不敢乱动。 两唇近在咫尺,对方的呼吸轻扫着鼻尖,一切只待水到渠成。 然,他却不再靠近,覆盖在容袖手上的那只玉手紧了紧,似有犹豫。 寇悠然内心挣扎无比,想要拥有却又怕其拒绝,还不知容袖来此的目的,他不敢敞开心扉。 几番思忖终究是退缩,逼停了秋千,自顾起身平静站立于容袖身前。 容袖轻咬着唇瓣,不知他为何退避,不禁感到失望。 “你过来是有事?” 终究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本不想点破,想等她自己开口,可容袖总能影响到他的情绪,根本无法冷静。 容袖坐在秋千上,双手抓紧绳索欲言又止。 “你但说无妨。” 他不敢说对容袖了如指掌,却清楚她不是什么扭捏做作之人,对谁都落落大方,唯独待他总是小心翼翼。 瘟疫一事耽误不得,早些解决为好。 容袖起身与之对视,下定了决心。 “你可以跟我回去么?” 寇悠然略怔:“为何?” 不得不说,他是有几分愉悦的,这便是他想的。 “北宣突发瘟疫,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这么做是有些自私,可放眼整个天下,谁还能有他这绝世医术。 寇悠然眸色微暗,原是因为这个,否则她也不会为了他跑这一趟。 容袖见他不说话顿感心头忐忑不安,怕他会拒绝,伸手扯扯他宽大的衣袖,眼里满是祈求。 寇悠然凝视着她流盼生辉的双眸,不由生出几分无奈。 “你为何总这样怕我?” 她脾气执拗又强势,面对敌军都不曾恐惧,可见其胆子并不小,何故对他这般顾忌。 容袖一时无言,不知该从何解释。 对他有所畏惧一开始便有,或是他性子过于冷淡,又或觉得他太过不真实。 “我也不知道,许是怕冒犯了仙人?” “胡言乱语?” 寇悠然有些不理解这话,蹙起了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对我而言,实在太过于虚幻,我总觉得无法靠近,也不敢过于靠近。” 他就像与世隔绝的谪仙,如缕飘逸的云雾。 “无稽之谈。”他脸色略沉,顺手扯回了自己的衣袖,转身阔步进了木屋。 容袖感觉他是生气了,忙跟着回屋。 寇悠然快步踱进了房间内,步伐轻快如风。 容袖驻足在门口没有继续向前,怕会打扰到他。 现在天色已晚,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就算他答应出谷也不能连夜赶路。 忽想起寇悠然没有给她安排住处,那今晚她睡哪儿,总不能在这厅中坐一夜? “你进来。”房间内传出男人冷淡的声音。 容袖蹑手蹑脚地进了屋,眼神四处巡视。 房间还算宽敞,但摆设却很简单,一张不大的木床,还有些必备的家具,再没有多余的装饰,与青竹院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我今晚睡哪儿?” 寇悠然往她跟前走了两步,神情自若:“你跟我睡。” 第153章 可以 容袖头脑瞬间炸开,一阵混乱无法平静。 他们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但他怎会说得这样面不改色,好似家常便饭一般,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她好歹也是个有脸面的女人。 “我跟兰儿挤挤也可以。” 不是嫌弃他,是怕自己睡觉不安分又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招惹他不开心。 “你随意,她在东边的屋子,你去看看。” 他撩完话便着手褪下身上的青色外袍,容袖忙移开视线,快步奔出房间朝寇芙兰的屋子寻去。 寇芙兰此刻正躺在温暖的床上沉睡,睡姿实在难以形容,那床就算再宽出几尺也不够她滚的。 容袖傻傻立在床边,看着横在床上睡觉的小丫头,她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搭在床沿上,呼吸绵长,睡得正是香甜实在不好打扰。 此刻后悔是否太过没面子了,难怪寇悠然没直接说让她过来睡。 她今日本就疲惫,四肢百骸都略感酸痛,可不想坐着睡一晚。 容袖蔫蔫地折回寇悠然的房间内,见男人长身玉立于床边一动不动,好像吃定了她会回来一般。 “我睡里面。” 眼下也不顾上那么多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她自然坐到床边,顺手脱了脚上的绣花鞋便一股脑滚进床里,淡淡的青竹香飘进鼻息,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寇悠然唇角微微上扬,一抹笑意不易察觉,移步踱至桌边将烛火熄灭再折回床上躺下。 月光透过木窗映入屋内,给这间陈旧的屋子罩上一层银白。 这床比上次睡的那张略宽些,可容袖依旧觉得不够宽敞,不知道是不是太挤了,觉得身子在发热。 她将双手搭在棉被上,红霞满面,手心似乎泛出了薄汗。 “很热么?” 寇悠然很疑惑,这天何至于热成这样。 “你不热么?”她望着头顶的纱帐,挥手给自己扇风。 “我还好。”见容袖脸颊泛红,耳廓也带着层粉色,他突感喉间干涩,心底躁动异常。 毕竟是累了一天,没多久她便沉睡过去,呼吸深深浅浅睡的很是香甜。 寇悠然侧身面对她,指尖轻卷着她耳边的碎发,温柔似水。 本抱着决心离开,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在京都的她。 过于虚幻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女人,让他魂牵梦绕,不知不觉间便占据了他的心。 容袖睡着后便很不安分,又在将脸枕在寇悠然的胸膛上睡觉,手臂搭在他的窄腰上紧紧搂住。 寇悠然又是一夜难眠,心头浮躁荡漾,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内脏,难以压制体内不断上升的邪火。 “容袖、容袖。”他试探地拍拍她的后背,想将人唤醒。 日头已经上升,身上的人却没有要醒的意思,许是昨日过于劳累,她贪睡了些。 寇悠然握着她的手腕,将那只紧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提开。 睡梦中的容袖下意识地挥开他的手,又不安分的在他身上乱抚摸。 寇悠然被撩得无法镇定,猛地翻身将她压住。身下女人娇美绚丽,白皙似雪的肌肤带着层桃红,长睫浓密如羽,美得惊心动魄。 他抿紧薄唇,躁动的心似乎随时要跳出胸膛,按捺不住低头俯下,吻上她柔软的红唇。 容袖只觉痒意覆盖笼罩,一阵酥麻将她惊醒。 双唇被人堵着她险些没能换气,本能地想将身上之人推开,将有动作便被按住了双手。 寇悠然的吻越发急促,带着极致的渴望与诱惑,舌尖撬开她的防守,与她的纠缠相绕。 容袖此刻堪堪清醒,显然已被他此举惊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炙热的吻许久才平静下来,寇悠然目光紧凝身下的女人,粗重的呼吸不停拂扫她的面庞。 他本不想唐突,奈何人性难以控制,何况眼前女人本就是他心心念念,早想拥入骨髓之人。 “可以吗?”他眼中带着期盼,紧紧凝视着容袖迷离的双眸,呼吸急促。 可以是什么意思?容袖也被他扰乱了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她胡乱应了声。 寇悠然得到想要的答案,漂亮的眸中漾起温柔,潺潺清泉流入心间,绵绵不断。 他再次低头吻去,肆意抒发内心的狂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一切都顺其自然。 容袖错愕,反应过来他是想做什么,震惊不已,他竟也有妄念。 这人看着清冷,平日里身子都是带着凉意的,此刻浑身却滚烫无比,似想将她灼伤。 他指尖挑起容袖的衣领扯开,一片柔白映入眼帘,更觉血液沸腾。 肩头那片无瑕的肌肤上嵌着一道齿痕,这是他留下的,他没有给容袖上祛疤的药膏,故意让这齿痕无法去除,想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寇悠然凝望着那道齿痕片刻,随即低头再次吻落,亲舔着那道早已不会再疼的疤痕。 容袖蓦然惊起战栗,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可还是无法镇定下来,慌乱无措。 她可以感受到,寇悠然也很紧张,很生疏,没有确定的思路,只能随心而动。 “哥哥” 房间外传来道呼唤声,无意打碎了屋内的旖旎缱绻。 寇悠然从容袖的颈间抬起头,微微蹙眉,眼里浮现一丝怒意。 容袖有点忍俊不禁,此刻的寇悠然眸中欲念未散,糅杂着几分不耐烦,煞是好笑。 “哥哥哥哥” 外间的声音越叫越急,似有要冲进来的架势。 寇悠然无奈重重吐了口气,抬手揉揉眉心便从容袖身上起来,压着躁意下床整理衣服。 寇芙兰在外喊半天没人理会便急匆匆闯了进来,有点不高兴。 容袖顺手将被扯散的衣服拉拢,没有起身,继续滚到床里装睡。 “哥哥怎么不理我。”她瞪着寇悠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没有不理你。” 寇悠然穿好外袍便着手帮寇芙兰整理发髻,还有那穿得不怎么整齐的衣服,平日他费尽心思教妹妹自理生活,偶也会觉得力不从心。 “我饿了。” “哥哥等下给你拿点心吃。” 听到有点心吃她眼里顿时显出光芒,方才不被理会的怨气此刻已全然消散。 平日里寇悠然总控制她吃糕点的量,难得会主动给她吃,哪能不高兴。 她探头望向床上的容袖,见她背对着自己睡觉便想去将其叫醒。 寇悠然将她拉回:“姐姐在睡觉,我们不打扰她,出去。” 寇芙兰被他莫名其妙地扯出了房间,满头雾水。 第154章 出谷 寇氏一族向来与世隔绝,从不卷入乱世纷争之中,族人性子淡薄,不愿与外人交心。 多年前寇惠儿所遇非人,痴心错付,给溪风谷带来了灭族之灾,便是最惨痛的代价。 容袖望着前方数百座坟头,里面葬着的全是寇氏冤魂,无一善终。 寇悠然双膝跪在父母坟前,着手清理墓碑前的几根杂草,随即点燃香蜡。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坟头前的墓碑,无尽悲哀缠绕心头。 容袖亦是屈膝跪下,同他一起对着二老墓碑磕了个头。 寇悠然品性冷漠,并没有救济苍生的大爱,对于容袖的请求,他没有给出答案。 寇氏二老坟头傍葬着的是楚川生母,寇惠儿。 容袖起身上前去点香祭拜,同样虔诚地磕了个头。 寇惠儿生前愿望便是能葬身溪风谷,落叶归根,楚川遵从其意愿,将她迁回安葬,这里有她的族人,也就不会再寂寞。 “我答应跟你回去。” 容袖闻声侧身望着寇悠然,阳光照映下,他如山间白茶般干净又清爽。 寇氏学医制毒只为生存,没有悬壶济世的意愿,全族人对外界来人都保持有警惕之心,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若非容袖相求,寇悠然绝不会再出谷,更不会再次卷入纷争无休的皇室中。 “谢谢你。” 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金钱名利对他而言不如这谷中的一棵野草。 寇悠然没有说话,上前牵着容袖的手,与她并肩缓步行走。 绕过山谷中的溪流,穿过满地花海,身上残留着浓郁的百花香味,缠绵悠扬。 “此处与你梦中所遇可有相似?” 容袖曾说过她有梦到过溪风谷,故而有此一问。 时间过去太久,那梦里的场景在脑海中却依旧清晰,毕竟那是她难以忘怀的经历。 “有所不同?眼下的更美。” 她昏迷的那一个月,置身梦境中分不清虚实,好似走过一趟人间炼狱。 梦里的溪风谷亦是景色宜人,美不胜收,可陷入屠戮中的溪风谷,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栗。 疫病之事迫在眉睫,二人没有在山谷中多逗留,回来简单收拾过后带上寇芙兰便驾马车出谷。 容袖没有坐在车厢内,而是与寇悠然同坐在车辕上驾马。 这一路风景都很陌生,与她来时并不相同,完全是两条路。眼下这道路虽谈不上多宽敞却很平坦好走。 “这路跟我来时走的不一样。” 寇悠然偏头睨了她一眼,随即回头继续驾马:“你应当是走了后山的道路,那条路已经多年无人走动,荆棘遍地,又远,不甚方便。” 族人还在时那路时常有人走动,现在已经没人再走,也不知容袖是怎么寻到那处的? “我也没来过,一路都是问着来的,可是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入这山谷。” 她当日在山谷附近迷路又找不到人指路,只能靠自己摸索,能找到那条没人走的老路已经很不容易了。 “辛苦你了,溪风谷已经多年无人踏入,你没有思路,着实为难。” “恩下回跟你一起,我就不会辛苦了。” 寇悠然唇边浮起淡笑,很满意她此番言语。 这山谷恍如桃源,水天一色,月落星沉,不知比纷扰的京都城强上多少,只可惜她注定做不了与世隔绝的神仙。 马车经过之处有繁花盛开,朵朵娇花灿烂夺目。 容袖伸臂探出手顺势摘下一朵白花捻于指尖,轻嗅着花香。 “悠然,这是什么花?”她将那朵漂亮的白花递到寇悠然跟前。 寇悠然垂眼扫过:“木香。” 按理说这个季节这花是还未盛开的,可溪风谷气温不同外界,花都开得早些。 容袖望着寇悠然俊美无比的侧脸,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抬手将那朵带着清香的木香花别在他的耳上。 寇悠然对此没有表现出不悦,再次偏头望了容袖一眼,唇角微扬。 “锦上添花”四个字眼下很明显的呈现,世间万物比不上他展颜一笑。 容袖怔怔望着他,哪怕车上颠簸也不觉难熬。 “呀,我的马还在后山。” 她此刻才想起自己来时将马儿随手丢在了后山,以为会原路返回的,现在才想起来。 寇悠然顿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在谷中它不会饿着,就是不知可能再找回。” 容袖忍俊不禁,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只怕是要成野马了。 二人未曾入京,而是直接驾车直往军营。 这几日军中病患足足翻了几倍,军中健康士兵忙着照顾病患,忙得焦头烂额。 容袖自入营便随处可见病患躺地哀嚎,他们看着虚弱无力,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和死亡气息。 林萧与容舟得知容袖已到军中便马不停蹄地过来相迎,将几人带到干净的营帐中暂歇脚。 寇芙兰年幼,又是个心智不全的小丫头,不能让她久留于军营之中,容袖便吩咐容舟将其送回京都安置。 “京中过来的太医怎么说,可诊断出结果?” 容袖看着面容疲倦的林萧,他素日里气宇轩昂,此刻却难掩沧桑之感。 “所有太医都一筹莫展。” 近段时间疫病肆虐,他忙得没时间合眼,下巴都长出了胡茬也没时间打理。 容袖不由感到唏嘘,再如此下去,军营中几十万将士迟早全军覆没,必须尽快查出病由。 “我们出去看看。”她望向寇悠然,后者颔首同意,无疑让她感到安心。 林萧踱步挡在容袖身前,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不敢上前。 “疫病凶险,公主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晋离有提前给他传递消息,知道容袖此次必须有个由头好压下京都的谣言,但也不能将她置身险境。 “无妨,你别担心,我会注意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休息会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他此番模样容袖也是心疼不已,担心疫病未除,这人就先倒下了。 林萧知道自己劝不住也就没再说什么,自顾去取了两方面巾递给她和寇悠然二人,随即将两人带往病患聚集地。 晚点再更,到寇公子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林萧的感情线也要加进度了。 第155章 查验 长宁公主亲赴军营疫地安抚军心,无疑是对军中将士最大的慰问。 无论此次瘟疫能否因她而结束,那些荒淫无道的谣言不久也将不攻自破。 容袖与寇悠然二人从白昼忙到黑夜,废寝忘食依旧不得解。 一连奔波几天,入了军营便开始忙活,虽说她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照顾了一天的病人,肉体凡胎一具,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木桌边沿睡了过去。 此刻已临近深夜,军营中仍是热火朝天,夜以继日地安置着病患,还有在不断增添的病号。 寇悠然见容袖沉睡,便将其打横抱起送至床榻上休息,完事后再次折回桌边忙活,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四方的桌案上堆满了各式医书自传,浩如烟海。不少书本上记载着各朝各代的瘟疫状况,还有抑制方法。 寇悠然挑灯查书直到天明,熬了一天一夜纵是仙人也会疲累。 他端正坐在桌边,指尖轻揉着眉心,有几分苦恼。 往常瘟疫发生都有迹可循,也会提前出现端倪,昨日他诊断过数名病患,其病症与往常差异较大,没有几处相似,根本无从下手。 许是心头事重,容袖没有过度贪睡,天一亮便睁眼醒来,睡的不甚安稳,总做噩梦。 见寇悠然还在翻阅医书,她掀被下榻朝他踱去。 “你一夜没睡么?” 他闻声抬眸望来,往日淡漠宁静地双眸中明显浮现疲惫之色,带着红血丝。 “我没事,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容袖无奈轻声叹息,眼下这局势她如何能睡的安稳。 “你还是去歇会儿罢,别硬将身子给拖坏了,我可就指望你了。” 若是寇悠然倒下,那可当真无计可施了,放眼天下,何人能有他医术高明,再者,人怎能这样煎熬,难免担忧他的身体。 寇悠然沉默,眸色微黯,容袖对他抱这样大的希望,突感有些束手无策,怕会让她失望。 “怎么了。”容袖见对方失神,有些顾虑。 “无事。” 他继续翻动医书,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 容袖取走他手里的书本,柔声安慰:“急功近利不是好事,去休息,我先查着。” 寇悠然自幼学医,制药练毒说句登峰造极也不为过,这些医书里的常识恐怕还不及他所知的半分。 “好,那你先忙。” 容袖点头回应,亲眼看他踱至榻上躺下才宽心,这人待她当真是越发的温和了,语调都比以往放轻了许多。 这些书本,容袖纵使看进脑子里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倒不如去帮忙照顾病患。 这营帐中没有热水梳洗,她只能折回林萧为她安排的帐中收拾。 这厢刚收拾完毕,便见林萧为她端来了早膳。 军中没有婢女伺候,她在这确实多有不便,许多事想亲力亲为都无从下手。 “你自己只怕都忙的没时间吃饭,还亲自做这事,随便安排个人来便是。” 这军营中皆是男子,林萧放心不下,觉得他们办事粗糙,何况他想亲自为她做这些。 “送个饭耽误不得什么?快吃,别凉了。” 军中伙食比不得京都,虽说可以给她单独开灶,但眼下这状况,想想还是作罢,以免再落人口舌,最好让她与众人同甘共苦,才能收服人心。 容袖坐到桌边拿了个馒头递到林萧手中。 “你也吃。” 林萧没有客套,接过便咬食,吃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容袖嘴里嚼着松软的馒头,目光却在林萧身上打转,这一个个都憔悴的不止半点,在京都的人是,在军营中的亦是。 寇悠然只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草草吃过饭便说要去查看那些病亡的尸体。 因为是疫病,以防尸体会传染他人,一旦出现死者便会将其带到指定地点焚烧。 每日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几个支撑不住死去的,寇悠然跟着运尸的士兵前往远处,没有将尸体留在军营内查看。 容袖与之同行,看着这些曾死命守护北宣的将士们死于非命,深感悲痛却又无能为力。 寇悠然蹲身至一尸体旁,毫不避讳地着手检查起来,他将尸体从上至下都检查一遍,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容袖看不懂,只能背对着寇悠然,等着他检查完毕。 寇悠然查出了问题,缓缓站起身,用干净的巾帕擦拭着双手,随即顺手将那方巾帕丢置燃烧的火堆中。 “走。” 容袖回身望着他,与之并肩行走。 “可有发现?” “有。”他停下了脚步,侧身望着容袖。“或许不是瘟疫,可能是中毒?” 容袖闻言不由唏嘘,什么样的毒可以让上万人同时倒地,甚至每日都在增加数量又不被发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以确定吗?还是说猜测,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可是几万人同时中毒的啊,何况不止是在军营之中,还有京都附近的乡镇都有相同的状况。” 寇悠然若有所思,缓步行走。 “瘟疫虽有多种,却都有异曲同工之处,患病者皆会出现发热,腹泻,呕吐等状况,病死率虽高却不至于让人短短几日便丧命。 昨日我所诊治的病患均无这种现象,都一味说心悸气短,伴有腹痛,再无其他,而死去的患者身上均有水肿,肌肤也泛黑异常,乃是中毒的现象。” 容袖愕然,若是中毒那便是有人在作祟,果然晋离猜测的没错,莫非又是金洲那边动的手脚。 “兹事体大,我们先回去找林萧他们商议,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这样狠辣。” “我需要些时间查探。” 这天下用毒最绝之人便在眼前,这点毋庸置疑,寇氏一族仅剩他与寇芙兰,排除他二人,谁还能制出这等人神不知的毒药。 容袖赶回军营便去寻找林萧,此刻的他与容舟亦如往常在照顾着病患,忙的大汗淋漓。 第156章 质疑 对于寇悠然的判断,无人提出质疑,毕竟此次瘟疫来的着实蹊跷。 倘若是中毒必定有迹可循,几人对军中吃食,还有日常用品都经过一轮检查,均未发现异常。 两日盘查下来一无所获,不由生起疑问。 “会不会是你诊断有误?”林萧问道。 倘若真有人下毒,军中将士衣食用度皆相同,为何只有部分人染病。 在场几双眼睛同时望向寇悠然,各有所思。 阳光照耀下他清冷的面庞泛着柔光,犹如一池宁静的湖水,波光潋滟。 “绝无可能。” 他回答的很自信,轻掀眼睫望向容袖,任何人的质疑他都不会在意,只关心她怎么想。 容袖手中捻着一根草药,各自望了二人一眼,有点为难,不知该向着谁? “长姐,你热么?要不要回营帐内歇会儿?” 容舟给容袖递了方丝帕,打破这略微尴尬的气氛。 “不了。”她丢下手中的草药,接过容舟递来的手帕。 寇悠然的医术不容置疑,可林萧的质疑也不无道理,军中将士同吃同住,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么多人中毒是怎么做到的? “要不再筛查一遍军中用品,近两日病患也仍在增加,若是有人下毒,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此言无人反驳,容舟听完容袖的话立即带人行动起来,完全唯命是从。 寇悠然自顾低头检查病患所服用的草药,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萧淡淡扫了容袖一眼随即移步离开。 容袖见他面色不对劲,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俩人并肩行出了军营,漫步于林间小道中。 二月的天笼罩着层冰冷的气息,莫名让人感到几分压抑和沉闷。 “你怎么了?” 容袖望着林萧略冷沉的面容,他极少会对她表现出不悦。 前方是条清澈河水,岸边垂柳还未抽芽,枯枝萧条不甚入目。 林萧望着脚边的潺潺流水,回想起与容袖在南诏的那段时日。 “公主很信任寇悠然?” 容袖觉得这话有些无厘头,寇悠然医术有目共睹,他此言是为何意。 “你这话里有话?” 林萧性子直爽从不拐弯抹角,但容袖明显在他话里听出了酸味。 “我只是有些疑问。” 他一向以容袖的安危为己任,容袖讨厌谁,忌惮谁,他也就会提防谁,他分明在暗中目睹了所有的经过,却还是看不透他们之间的情感。 容袖转身对向他,已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是觉得我方才向着他,没有向着你?” 林萧被拆穿了心思,眼睫微闪,有意躲避容袖的目光。 “林萧不敢。” 他不知为何待在容袖身边越久,越是低微。以往觉得自己不及晋离,而今又比不上寇悠然,一股卑微油然而生。 凉风吹起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似在抚摸着他那疲惫的脸庞,试图为他带来一丝慰藉。 容袖抬起手,指尖勾起他的几根发丝理顺,打心底心疼这个曾自信强大又意气风发的男人。 “有什么不敢的,在我面前,你何须放低姿态。” 林萧对于她的主动接触感到几分错愕,他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她面前会如此低微,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 “日后公主还会需要我吗?” 容袖上次以命相逼,让他明白这段感情对她造成了困扰。 他不索求什么,也不图任何回报,可无形中还是给她带来压力。 “那你会离开我吗?” 为了能摆脱身上的压力,她将深爱自己的人拒之千里,本想大家都能得到解脱,结果却都痛不欲生。 林萧心绪万般挣扎,他不想撒谎:“我不想,也永远不会主动离开你。” “那就别离开。” 只要他愿意,哪怕日后会后悔,当下容袖也愿意跟他一起陷入旋涡之中。 林萧深眸中闪过光芒,这句话他等了太久,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得到回应,忽觉不真实。 “我会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剑刃,斩杀一切对你有威胁之人,包括我自己。” 他是在沙场摸爬滚打的铁血男儿,不会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只想给她最大的安心,只要有他,任何危险都不存在。 “我将永远信任你,林萧。” 容袖明白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多,而她从未给过他任何的回应,从今以后,只要林萧不退缩,她绝不会再拒绝。 这句话无疑是在林萧心头灌溉清泉,枯木得以逢春。 他扬唇含笑,俊朗的面庞恍如有春风拂过,透露着特别的魅力与光彩。 容袖见他想要靠近自己又不敢上前,便主动往他跟前而去,伸手握上他带有薄茧的大手,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林萧反手将她握紧,忍不住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的肩头轻蹭。 “今后我不会再是无根之木,你会是我的根,我永远的归宿。” 容袖环住他的腰身,这份感情她回应的太晚,让他守的实在辛苦。 他不会成为一把利刃,也永远不是无根之木,会是她也想保护的爱人。 容舟见二人回来便上前几步去迎接,震得身上的银白铠甲隐隐发出声响,终究带着些稚气。 “长姐,金洲那边有信送来。”他说着便将信封递给容袖。 大抵是浓桑传来的,容袖许久未得到他的消息,也有所牵挂,忙打开信封查看。 “是有什么事么?”林萧问道。 容袖收起信封:“是有关瘟疫一事,我去找寇悠然。” 说罢,她径直出了营帐直往煎药大棚而去,林萧也好奇跟上。 寇悠然此刻还在研究病患服用的草药,不曾有过停歇。 见容袖急促走来,他放下手中事务起身等她靠近。 “怎么了。” 容袖眉头微蹙起,抬脚往他跟前靠近些。 “浓桑给我传来消息,道此次瘟疫确是人为,但,信上说下毒之人是寇氏族人,名为丝棋,你可知?” 不止如此,信上还说丝棋便是锦欢,着实令人震惊。 这场预谋开局的太早,让她没有任何的防备,锦欢这枚棋子埋的何其深重。 “知道,且她还是我堂妹,几年前谷中族人突中奇毒,便是我伯父与她勾结西炎帝所为,后来谷中惨遭屠戮,他们也就此消失匿迹。” 这些事情他也是后来查清,之前一直认为是楚川与容家所为,因此还对容袖生了误会。 第157章 丝棋 药棚中浓郁的草药扑鼻缠绕熏得人头疼,容袖顿感烦躁。 原本锦欢已被浓桑扣押,可她有柳秋浦做靠山,终究逃过一劫,若容袖知道她会生出这事端,当日就该将人给斩杀才是。 “那看来浓桑说的不假,而你判断也无误,此次瘟疫大有来头,正是丝棋所为,她也是寇氏族人,用毒似不在你之下。” 柳秋浦这盘棋局开的太早,就连溪风谷也早在他计划之中,还有西炎帝也成为他的踏脚石,容袖此刻才真正了解此人的可怕之处。 “既是我寇氏族人所为,那就有处可寻,丝棋用毒不足为惧,重要的是我伯父寇云阳。” 伯父不似谷中族人安分守己,常年在外游历,心思与众族人多有不同。 几年前伯父云游归谷,便向族人提出将制毒绝技效忠朝廷一事,毋庸置疑,他遭受了全族的反对,只能放弃这一想法。 此事过后谷中便一连发生意外,溪风谷族人全员中毒无解,将活生生的人几乎折磨成了疯子,紧接着便是灭族之灾。 容袖抓着寇悠然的手腕,将他扯到暗处,低声交谈:“所以你当时说的溪风谷叛徒,便是你伯父还有你堂妹?” “嗯,此事还是楚川费心所查才得知,我得知一切后便跟着你去往西炎,对西炎帝下毒,是想诱出他们,可惜未能得逞。” 容袖了然,难怪他当时不下让西炎帝一击毙命的毒药,还让其吊着一口气,原是想将谷中叛徒引诱出来一起歼灭,奈何不得如愿,还险些将自己搭了进去。 “你和楚川两人这嘴可缝的够严,这么大的事情半点不跟我说。” 他们总是如此,凡事都藏着掖着自己消化,做什么也不跟她商量,总以为这样就是为她好。 “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是我的事情,所以没提起。” 这是他不愿想起的噩梦,每叙述一遍都在揭开伤口撒盐,他与容袖之间也不想提这些。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日后不准再瞒着我。” 寇悠然并不知道锦欢就是丝棋,就算提前告知她这些也不能防患于未然,她只是不甘心,这些男人对她总不能坦然。 “以后不会了。”他有些愧疚。 “那这毒还能解吗,还是说必须找到寇云阳,或者丝棋?” 这两人大抵是在柳秋浦手中,或许浓桑能有办法。 “我已有所发现,已经在配置解药,倘若你能将人找出,自然更好。” 他无时无刻不想将谷中叛徒揪出,将人碎尸万段,让他们去地府向全族人谢罪。 “好,那你先忙,我还有事。” 寇悠然轻轻颔首,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香囊挂在她腰间。 “这是什么?” 容袖拿起香囊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香味,不刺鼻反觉得很好闻。 “你晚上睡的不安稳,这里面装着安神药草,还有防蛇虫的功效,随身带着对身体有益。” 他这两天都泡在这药房中,顺道抽空给她做了这香囊。 “费心了,你也注意休息。” 难得他百忙中还惦念着自己,容袖勾唇对他笑笑,随即跟着林萧一同出了药棚。 柳秋浦这心头大患必须尽快除掉,这人贼心不死,事端频出,不可再留。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林萧见她面色不好,不禁担忧。 “是柳秋浦,这场瘟疫是他在暗中作祟,这人必须死?” “眼下军中将士病倒近半,还不能发兵?” 只要容袖一声令下,他可立即独身前往金洲刺杀柳秋浦。 “我明白,所以我们须得协助寇悠然尽快配出解药,我有事要出军营。” “用我送你么?” “不必了,我很快回来,放心。” 容袖轻拍林萧的手臂示意他安心,没有将自己要去做的事与其说明,以免他放心不下。 柳秋浦生死牵系浓桑,毕竟是养育多年的父亲,此刻他心头定是万般煎熬。 想要找出寇云阳父女就少不得他出手相助,所以她必须去一趟金洲,亲自试探浓桑的心思。 从京都军营前往金洲也就一天的路程,容袖快马加鞭很快赶到,顺道找了家客栈歇脚。 浓桑所在的柳院守备森严她无法潜入,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守株待兔。 从白昼侯到黑夜,也未能等到相见的人。 容袖望着远处的大院朱门,忽觉得踌躇不安。 她不知浓桑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军营的,眼下她根本不敢贸然去送信,担心会撞上柳秋浦,那可就是自投罗网。 直到深夜也没能等到有人出入,容袖越发焦虑,只能失望折回客栈。 天微亮容袖便起身下楼,欲再次前往柳院门口守着,看是否能撞上。 还未走出客栈便见一浩荡人马从客栈门口经过,她只能暂退到一边,让他们先走。 “这柳院今晚又要办宴席了,这阵仗好生热闹,这是要去香月坊接歌舞姬的车队?” “可不是嘛,这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这样高兴。” “柳院里那是什么人物,那是叛贼,近日京都瘟疫蔓延,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嘛,自然要庆祝。” “哎呀你小声些,不要命了?” 容袖静听身旁二人议论,大抵有了些思路,便悄声跟在车队后一路前行。 车队在一华丽高楼前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几声响动。 数十位身段婀娜的舞姬早已在楼外等候着。 舞姬们身着轻薄的纱衣,身姿曼妙,均是万里挑一的好颜色。 想要混入柳院,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 容袖巡视着四周,随即弯腰在脚边拾起一粒石子捻在指尖。 她目光在众舞姬身上流转随即选了个目标,将指尖石子用力弹出,打在那舞姬的脚踝处。 “啊…”那红衣舞姬哀呼出声,软倒在了地面上。 “怎么回事?”楼中妈妈忙上前去查看,肉眼可见的生气。 “妈妈,我的脚好像扭伤了,好痛。”她疼得额头都沁出了薄汗。 “好好的站着怎会扭伤,在这节骨眼你就尽出幺蛾子。” 那妈妈不心疼,反狠狠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以泄愤。 ……………………………………………… 锦欢=柳上月=寇丝棋 是柳秋浦很早就安排的棋子,步步为营。 第158章 蒙混 一名侍卫起步上前,面色似有不满:“到底能不能行,耽误了时辰你们可担待不起。” 楼中妈妈连忙卖笑,与对待那舞姬的脸色截然不同:“行行行,我们楼中有替补的姑娘,我这便去叫来,大人且先等等。” 后者很是不耐烦:“快点,别磨叽。” “是是是。” 楼中妈妈连拖带拽的将那受伤的舞姬往楼里拉去,也不管她如何呼痛。 容袖趁机找机会混入了香月坊中。 那妈妈一进门就将那舞姬推倒在地,还不忘啐上一口:“不争气的死丫头。” 末了,她便踏着快步上了阁楼,容袖也小心跟上去。 她在一房门前停下,不急着敲门,反倒在整理仪容,努力勾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抱琴姑娘,你在里面吗?”她柔声唤着,抬手敲着门板但很小声,生怕惊到里面的人似的。 里间人闻声打开房门,美人面容姣好,宛如盛开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 “妈妈有事?”抱琴面色冷淡,双眼有些迷离,似乎刚睡醒。 “哎哟我的心肝儿,妈妈可不是有事求你的嘛?” 那妈妈说着便拉上抱琴的手,一脸的献殷勤,将所求之事跟她细说。 抱琴听完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我说过,绝不会为那些人献媚,妈妈还是另找她人。” 那妈妈一脸苦相,大有要哭出来的架势,完全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当真是看人下菜。 “琴儿你若不去,这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可都没活路了,你发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就当妈妈求你了,再说了,你也不想婳婳有事对不对?” “妈妈,你又拿婳婳威胁我。” “我哪舍得威胁你,只是实话实说。” 那妈妈假意擦着眼泪,眼底却流露着阴险之色,显然是吃定了抱琴会同意。 若非抱琴是这楼中花魁,有不少爱慕者给她撑腰,早就给她一个教训了,还至于在这讨好。 “好,我去,我先收拾一下。”抱琴无奈,答应后便关了房门。 “乖儿…妈妈去楼外等你啊。” 那妈妈在门外翻了个白眼,小声咒骂:“什么娇花败柳,我还拿不住你。” 她说着便扭着腰下楼去,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容袖。 容袖在后冷哼一声,实在见不得这等人物。 她不敢过多耽误,直接抬手推门而入,进了抱琴的房间。 抱琴见有人闯入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呼叫。 容袖快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让对方有机会出声,顺手拔下头顶的玉簪抵在她脖间。 “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最好不要乱叫,我只是想借用你混入柳院,想活命,照做就是。” 抱琴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容袖将其松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她。 “姑娘想我怎么配合。” “我替你去柳院。” “好那我替姑娘梳头,将要注意之事跟你细说一番。” 正好她也不想去柳院为那些叛贼卖笑,能有人去捣乱她求之不得。 容袖也不管她藏着什么心思,总之抱琴这反应是她想要的。 “姑娘可听说过“花间月”。”抱琴一边给容袖梳妆,一边说着。 “略有耳闻。” “花间月”是风靡北宣的一支舞蹈,正是出自金洲。 跳此舞者需体态轻盈,如微风中的柳枝,在舞动间,仿佛能看到月光洒在花朵上的柔美,让人陶醉其中,可不是人人都能跳得。 此舞有段时间在金洲名声大噪,引得无数权贵前来观赏,并将此舞引入了宫庭中,容袖自然也看过几次。 抱琴为容袖梳妆完毕,便去为她取来舞衣:“今日柳院点名要看的正是“花间月”,此舞挑人,所以妈妈才会非求我去不可,姑娘需得做好准备。” “多谢。” 容袖接过衣裙去换好,一身红衣笼罩着优雅娉婷的身段,恍若池中盛开的红莲般美而不俗。 这香月坊中美人无数,抱琴还是头次见着这般绝色。 “姑娘将这面纱戴上,当心有人发现。”她给容袖递了方红色的面纱,上头还坠着细小的金链,很是好看。 “抱琴,你好了没啊?外头催的紧。” 容袖取过面纱遮掩容颜,微微对抱琴颔首表示谢过。 她上前去打开房门,那张硬扯笑的脸映入眼帘,让容袖感到几分不耐烦,一语不发便快步下了阁楼。 那妈妈在她身后瘪嘴暗骂,巴巴跟上她的脚步,还不知道自己的姑娘已经被换掉。 一路顺利来到柳院,容袖与众舞姬被安排入后园。 离宴席开始还有段时间,容袖没有与众舞姬谈笑风生,兀自在厅中踱步。 “抱琴,你不累吗?怎么走来走去的,还有,你戴着面纱做什么,不闷得慌么?” 一女子好奇,上前向她搭话。 “我今日身体不舒服,面色有些差,不好见人。”她压低声音解释着,语气很平静。 “原来如此,那你倒是坐下休息啊,身体不舒服还总走动。”她拉着容袖一起坐到桌边,很是热情。 容袖无奈,本想着找机会溜出去找浓桑的,可外头守卫这样森严,她只怕没有机会出去,只能等宴席开始了。 日头上升,已进入午间。 宴席准时开始,众舞姬也在大厅的屏风后做好准备,等候大展身手。 容袖目光巡视着席间众人,并未捕捉到浓桑的身影。 首席间坐着的正是看似两袖清风的柳秋浦。 席下有一中年男人看着很是眼熟,面容略显消瘦,眉眼细长,看着有些刻薄。 容袖回忆片刻忽想起他是何人,当时与浓桑同上孤岛,这中年男子便是全程主持之人,没想到竟还会再见。 他身旁的席位上坐着的也是副熟悉面孔,正是“锦欢”本人,也就是丝棋。 这该来的都来了,为何浓桑迟迟未到? 一小厮疾步跑到柳秋浦跟前,眉眼挤成团,很是为难。 “老爷,殿下他不愿过来,小的实在劝不动。” 容袖闻言比柳秋浦还要生气,这人好不上道,可别让她白忙活一场。 “再请,请不来,你也没什么用了。” 柳秋浦说的冷淡,却让小厮双腿发软,颤巍巍地退了出去,边走边擦拭着额间的汗水。 第159章 甘愿 容袖手指微卷起,倘若可以,她定一剑将柳秋浦斩杀当场。 又是一番等待,厅中高朋满座却无人敢言语,气氛恍如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屏风后等待的众舞姬站麻了双腿,也没有人敢抱怨。 容袖攥紧袖口,暗中祈求浓桑可别与她失之交臂。 “太子殿下到。” 随着外厅传来一声高呼,众人紧绷着的心总算得到松懈,接连起身相迎,露出那虚以委蛇的嘴脸。 容袖长舒了口气,目光紧锁着那抹身影。 他今日穿着身黑衣广袖长袍,冷傲非常,往常的那份魅惑与笑意不在,只余那股威严与矜贵之气。 浓桑自行坐至柳秋浦身旁的席位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屑与在堂众人有交谈。 柳秋浦满意地勾唇一笑,随后看了眼身旁的管事,没有任何言语。 管事一眼便看透其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舞乐起~” 随着丝竹声响起,众舞姬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入舞池中央,裙摆飘动,如繁花盛开般绚丽。 容袖虽不会跳什么“花间月”,但照往日的隐约记忆跟着浑水摸鱼也出不了错误。 席上的浓桑自顾低头饮酒,眼皮都不曾抬过,宴席这样热闹,他却视若无睹。 有人向他敬酒,他也懒得回应,依旧喝着自己的酒,冷淡的像是个活死人。 柳秋浦没说他什么,自己替他接下他人敬来的酒水,很是耐心。 容袖有点无奈,他这副态度怎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她旋转着身体,裙摆如花瓣散开,顺势甩出肩上飘逸的披帛去撩拨他。 纱制的薄纱带着幽香扫过眉眼,浓桑似有些不耐烦,拧起了眉头,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力。 容袖见对方不理会,很是焦虑,他往日不是最喜欢这些莺莺燕燕的吗,现在竟是瞧都不瞧一眼,这是戒欲了? 浓桑没了兴致,丢下酒杯起身作势要离开。 “殿下。”柳秋浦厉声唤了声。 “我身体不适,你们继续。” 他冷冷丢下话语,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抬步径直往厅外而去。 容袖心头一紧,转个身子便撞入他怀中,拦住他的去路。 浓桑下意识想将人推开,容袖却双手掐着他的腰身不放。 男人顿感怒火中烧,抬眼冷瞪向她。 身前女子眉若青黛,双眸含秋水,似能穿透他人灵魂,妩媚动人又不觉艳俗。 浓桑已然猜出眼前是何人,眸中怒意逐渐消散,转换成欣喜与温柔。 容袖此举也吸引了席间众人目光,都在暗猜浓桑会有何反应。 浓桑冷哼一声,随即将人带入怀中打横抱起,阔步踏出大厅。 席间众人见状一阵嗤笑,浓桑走后大家都松懈了许多,没有再压抑自身,又继续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柳秋浦本还有些怨气的面容也有所缓解,只要浓桑还对其他东西或是人有兴趣,便还能控制。 浓桑一路抱着容袖回屋,反脚便踢上了房门,径直将人抱入里间的软榻上放下。 容袖坐在软榻上,安静抬眸怔怔望他,这男人险些坏了她的计划,让她失望而归。 浓桑对上她明亮的双眸,这双眼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没有说话,抬手小心取下她的红色面纱,露出那张绝世的芙蓉面,仍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濮阳浓桑,你好不上道,知道我费了多大心思才混进来的么?” 浓桑手掌轻抚着她的脸庞,听到声音才知眼前女人是真实存在。 “你如何会来?” 容袖拉着他坐到自己身侧:“自是来找你的,我收到你给我的信了。” 前些时间得知容袖前往疫地,他寝食难安,得知瘟疫一事是养父在暗中作祟便立即给她传了消息,没能想会以这种方式见着她。 “如果我不给你送信,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想起我。” 无论怎样他就不介意,只要自己对她还有用,就还不必跟她恩断义绝,劳燕分飞。 “不是,就算没有那封信,我早晚也会来。” 她不会再压制任何感情,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或是面临什么,她都甘愿接受,至少不遗憾。 “当真么?” 当日她以命相逼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心中认定,容袖为摆脱自己宁死了之,根本不在意他的这份感情,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容袖抬臂搭上他的双肩,环住他的脖颈:“自然当真,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浓桑忽感心头发酸,将她揽入怀中拥紧,熟悉的女儿香萦绕鼻尖,让他患得患失,如坠梦境。 “要我命就直说,我愿为你献祭一切,躯壳也好,灵魂也罢,别再以任何方法逼我离开,求你。”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绝不再赶你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容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深情还是薄情,总之不舍是真,想念也是真。 浓桑将她提出怀抱,手指轻捏她柔软的脸庞:“再敢骗我,死也给你锁我身边。” 他早就一无所有,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只是想跟容袖在一起,哪怕她不能完全属于自己。 “不骗你,金口玉言。” 不管是否真假,浓桑都会信以为真,哪怕是哄骗他都心甘情愿。 阳光透过窗棂细缝照入屋内,映在容袖如白瓷般的面庞上,温暖而柔和。 浓桑指尖轻触她的眉眼,温热的手掌轻托着她的下颌,让她对上自己带着情愫的双眼。 容袖不想一见面就跟他谈糟心的事情,便主动仰头贴上他的薄唇,将自己的心意用行动告知于他。 这无疑是意外的惊喜,以前都是他在主动,终守得云开,真正拥抱到了自己的月亮。 寂静的屋内有暗香浮动,总撩人欲罢不能。 胭脂红的纱裙被褪下,与他的黑衣长衫一起坠落地面,无声无息却交织缠绕。 欲念与渴望交汇,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浓桑轻吻着她的一切,怕自己不能让她欢喜。 容袖感受到他的温柔,那样的努力讨好着她的感受,将她捧在手心担心破碎。 一番巫山云雨过后天也暗了下来。 浓桑亲自去给容袖准备膳食,生怕照顾不周。 容袖换好衣裳,见浓桑拎着食盒进了屋也不等他招呼,自己踱出里间朝他靠近。 “你屋里怎会备有女子穿的衣裳,可是金屋藏娇?” 浓桑上下打量着她,这淡雅的青绿色衣裙将她衬托的清晰又脱俗,比艳丽的红色更适合她。 “藏的不就是你。” “你猜到我会来,所以备着?”容袖自然知道这衣裳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是希望你会来,期盼你能来。” 他摆好膳食,亲自给容袖布菜,乐此不疲,这顿饭吃下来很是合胃口。 京都那边瘟疫不得解,容袖不能在金洲逗留过久,吃完饭便将来此处的目的与浓桑细说。 浓桑听完沉默难言,柳秋浦于他而言非比寻常,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恩。 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更无法亲手送他去死。 “我能理解,也能体谅你与柳秋浦之间的关系,可他罪孽深重,走上绝路是必然的,我告诉你这些,不是逼迫你替我杀了他,我希望你能把自己摘出这摊烂泥,站到我的身边。” 她从未让任何人为她舍弃什么,可现在她想浓桑能够选择自己,哪怕是贪恋她的身体,有所留恋,他才能有活路,不至于被拖下血海中。 “我的选择一直是你,从未变过,寇云阳与丝棋并不好对付,你给我些时间,近日我养父盯的紧,他们得知我志不在复国,对我无法忠心。” 于他而言,复国是无法摆脱的噩梦,那沉重的枷锁压在心口让人无法喘息,所有的声音都在逼迫他,哪怕是付出性命,哪怕是踏着万人尸骨也要他往上爬。 他不是傻子,那些人心里想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复明大周,而是满足自己的利欲。 他宁愿做容袖脚下的垫脚石,做她随意利用的棋子,也不会做那些嘴脸险恶之人的傀儡。 “浓桑,我该回去了,他们还在等着我。” 容袖也放心不下他,金洲于他而言,不是安栖之所,只是拉他坠入魔窟的陷阱。 “好,我送你回去。” 第160章 源头 至于为何此次病由查不出源头,是因源头早已死亡。 此毒狠辣,与瘟疫如出一辙,都会传染蔓延。 是以人命做饵服毒混入军营中,促使疫病蔓延,无孔不入。 容袖得知真相不免感到唏嘘,柳秋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牺牲再多人命也无所谓,老谋深算,将所有人都当做尸骨踩踏。 寇悠然已配出能抵御感染的解药,容舟拿到药方便立即安排给全军上下服用,避免瘟疫蔓延,并书信给晋离也捎去一份方子。 至于治根的解药,寇悠然道还需要时间。 军营中,加上京都城附近的乡镇,患病者多达数十万,每天都有人死去,于容袖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雪上加霜之事绝不会只有一件,林萧不知何时已染上病症,抵御的解药对他无用,现已卧病在榻。 此毒会传染,林萧拒绝任何人近身,特别是容袖。 “长姐,我先送你回京可好,我实在担心。” 虽说他们已经服用了抵御的药物,但也并非万无一失,长期跟病患朝夕相处,风险犹存。 “不,我不能回去。” 想从金洲那边得到解药是行不通的,且不说浓桑出手需要时间,寇云阳与丝棋倘若宁死不交出解药也是枉然。 容袖看着容舟问道:“林萧怎么样了。” 林萧日夜操劳,染上病症是必然的,偏生后脚寇悠然就配出了抵御的药方,当着是讽刺。 “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只要有人进帐便立刻被赶出来,我也不知状况。”这人是想自生自灭了。 容袖回身看着仍在忙活的寇悠然,他桌前摆着各式药粉药草,瓶瓶罐罐的一大堆,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没有上前打扰,怕关心则乱,决定先去看看林萧。 “去哪儿?”还未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寇悠然叫住。 “我出去走走。”她有些心虚,倘若坦白,寇悠然不一定会让去。 寇悠然盯着她半晌,早已将人看穿透,自然知道她想去做什么。 “接触病患无碍,不可遇血。”容袖的性子,想做什么谁能阻拦,他能做的只有提醒她小心些。 “好,我明白了。” 没有过多的耽误,容袖快步直奔林萧的营帐中去。 空荡的营帐内寂静而压抑,林萧端正坐在方桌旁,脸色虽差却没有半分狼狈,后背挺直,略微颔首,双手轻搭在膝上,很是沉稳冷静。 听到帐外有动静,他轻掀眼帘注视来人,见来者是容袖,眸色瞬间不安定。 “别靠近。” 容袖闻声驻足,与他保持段距离。 “你还好么?我来看看” “我很好,公主回去。” 他打断容袖的话,强忍着腹中的阵阵绞痛,避免被她看出端倪。 军中上万病患齐聚容袖都不曾退缩,怎会害怕林萧会传染给她,不顾他的拒绝,毅然抬步上前。 林萧见她靠近,立即起身后退。 “你做什么?快出去。” “你躲什么?我服过药的,传染不了我。” 容袖见他面色苍白,薄唇隐约泛青,喘息声急促不正常,哪里像是很好的样子。 “我真的没事。”他忽感心悸沉闷,这病谈不上让人多痛苦,总之不舒服是真。 “你有事没事我还能看不出来?别退了,你还能退哪儿去。” 林萧见自己已经被逼退至床沿边,再无可退之路,有点无奈,只有容袖才会让他惊起波澜。 容袖踱至他跟前,亲自扶着他坐上床榻。 他未穿外袍,黑色的低衣很单薄,万缕墨发半束着披散在肩后,给硬朗的容颜添了几分温柔。 二月气候还未有暖意,连风都是冷的,林萧的额间却现出了薄汗。 容袖取来软巾仔细为他擦拭,温柔缱绻,让他再狠不下心将她赶走。 入夜,林萧睡下后容袖堪堪从营帐中出来。 军中上下自服药后就再没有病号增加,可先前的病人却仍在煎熬。 容袖没有回自己的营帐中休息,而是来到病患聚集处看望。 众人见容袖前来,心头感到无尽蔚籍,疫病肆虐下,本可远离险境的她却屈身来到军中,甚至为他们日夜操劳,能为此等主子卖命,纵死无悔。 翌日 容袖简单梳洗过后便来到药棚之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见着寇悠然的身影。 “公主殿下,容小将军和寇医师都在后营看病患呢?天没亮就去了。”一小兵上前对她解释道。 昨夜她照顾了半夜的病人,故而醒得晚了些。 容舟今日将所有病患都集聚到了一处,似有事要吩咐。容袖疑惑上前行至他身旁。 露天高台上凳着一张方桌,桌案上摆放着一尊三足鼎立的小香炉,炉身线条流畅自然,尽显庄重肃穆之感。 “阿舟,你们在做什么?” 她起的晚,不知容舟同寇悠然做了什么决定。 容舟对她微微扬唇,少年干净又有朝气,比这艳阳还耀眼。 “长姐,解药配出来了。” “当真。” 容袖看向他身旁的寇悠然,后者抿着薄唇,微微颔首,神情很清淡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欢喜。 “那你此番是要给他们分发解药?”这一晚上能配出那么多解药,容袖有些不理解。 容舟眸色有点复杂,没有回答容袖的话,他转身面向台下数万的患病将士,其中有人已经奄奄一息,风声大些都能惊倒。 容舟清清嗓音,似下定了某种决心,高声对台下众人道:“诸位将士,解药已经配置出来,你们的病有望根治。” 言毕,台下众将士眉头舒展,宛若久旱逢甘霖,无法言喻心头的喜悦。 还没等众人欢呼,容舟便再次开口:“然则,需有人以身试药,确保解药不会伤人。”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均疑惑不解,包括他身边的容袖。 “什么叫确保解药不会伤人?”容袖问道,也是众人想知道的问题。 寇悠然轻叹了口气:“没有万无一失的解药,只能以毒攻毒,需有人事先服下原毒,再服用含毒的解药,静观其效。” “所以是有风险的?且不一定能成功?” “没错,服毒者,一炷香时间若毒素还未除,便会暴毙当场。”他解释的平静,台下闻言却是鸦雀无声。 第161章 试药 容舟掏出两个小瓷瓶拿在手上,神情很是严肃:“疫病不可再耽搁,众将士可有愿以身试药者?” 这话他酝酿了许久,知道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可为了大家的性命,就必须要有人牺牲。 军中数万人,在此刻却悄然无语,唯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们是北宣的将士,是勇士,但也会怕死,被病痛折磨数日,越是濒临之际便越害怕死亡,这一刻比上战场前夕还要紧张。 “我来。” 林萧迈着坚定且沉稳的步伐自人群后而来,身姿挺拔有力,恍如皑皑雪山之上的松柏,凌寒不惧,风雪欺压不动摇。 他走上台,缓步行至容舟跟前,目光却看向他身边的容袖,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之意,只透露着几分不舍和担忧。 倘若此毒不可解,就再没机会多看她一眼了。 “林大哥”容舟自不想让他冒这个风险,可总不能为了他而去逼迫别人。 “无妨,药给我。” 他收回在容袖身上的目光,摊开手掌等候容舟将药瓶给他。 容袖呼吸停滞,紧攥着衣角,心跳如鼓镭。 “先服这个。”容舟努力保持着镇定,将其中一个瓷瓶递到他手间。 林萧淡然接过,面无表情地将药瓶打开。 容袖趁众人未注意自己,迅速欺身上前夺了林萧手上的药瓶,没有任何的犹豫仰头便将瓶中药丸吞入喉中。 几人反应过来后霎时惊的魂飞魄散,许久无法回神。 台下众人见状均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来,无人敢信,长宁公主竟会为他们以身试药,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寇悠然顿感晴天霹雳,抓紧了容袖的手腕,难得露出紧张失态之色,恨不得当场逼她将药吐出来。 林萧亦是惊魂未定,身上的病痛不及心头的恐慌半分。 容袖没理会他们,又去取容舟手上剩余的那只药瓶,依旧没有犹豫地将药服下,吞入腹中,冷静沉稳,似微风拂面,轻轻扫过不起涟漪。 “长姐”容舟傻眼。 “阿舟,点香,计时。”她语气平淡,内心没有任何的害怕和紧张。 容舟只能按照吩咐点上了细香,早知如此,他宁愿自己试药。 一炷香的时间不算久,却让人感到无比煎熬。 容袖却觉得无比的平静与轻松,这一刻她忽然有点相信凡事皆有安排,该走的路,该遇到的人,都会陆续出现。 香炉内的细香飘着丝丝青烟,承载着数万人生的希望。 最后一段香燃尽,化为白灰。 微风拂过容袖的面庞,卷起她耳边的发丝轻荡,宛若画中神女现于众人跟前。 见她安然无事,众人悬着的心得以松懈,均是长舒了口气。 容袖轻抬眼帘,对上寇悠然漂亮的双眸,忽感心悸难耐,胸口似有利刃在割裂,喉咙发痒。 她抬手捂上胸口,随着胸腔一阵的绞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上寇悠然身上的青衣,映出朵朵红梅。 “公主。”林萧扶着她的双肩,脑中一片空白。 “长姐。”容舟急促不安,紧张又害怕。 寇悠然清冷的脸庞骤然发白,伸出发颤的手搭上容袖的脉搏,这种情绪只在目睹族人死亡时有过。 容袖舔舔唇上的血迹,忽觉胸口舒畅无阻,那股绞痛已寻无踪迹,浑身轻松如卸重负。 “我好像没事。”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寇悠然仔细为她把脉,查探到她身上没有任何毒素残留,紧绷的心得到宽慰。 容舟与林萧紧视着寇悠然的神情,生怕错过什么。 “成了。”寇悠然吐出两个字,感觉无比艰难。 容袖闻言,咧唇轻笑,无比的开心,完全不在意自己刚逃出死劫。 “诸位将士,你们有救了。”她似乎比抓住救命稻草的病患们还要开心,明媚的笑容璀璨耀眼。 台下无数双眼睛齐齐望着前台上的容袖,眼神中流露着深深的敬佩之情。 “长宁公主万岁。”一名士兵屈膝下跪,用尽浑身的力气,喊出最洪亮的声音。 他身后上千上万的将士闻声同时下跪高呼:“长宁公主万岁。” 他们虽身患重病,高呼出的声音却铿锵有力,震耳欲聋,拥呼声如同温暖的洪流,持续包围着容袖。 清风拨开云雾,难得一个艳阳天,碧空如洗。 军中疫病得到缓解,容袖与寇悠然也将返回京都,林萧大病初愈,便跟着一路回去,容舟仍留在军中。 自她擅自试药后,这俩人就不再理会她,让她自己坐在马车里,林萧骑马,寇悠然驾马车,没人跟她待在一处。 容袖实在沉不住气,起身去撩开车帘坐到车辕上,观察着那二人的神情。 策马在马车边的林萧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正眼望着前往的道路。 寇悠然更是看都不看一眼,那脸好比三尺寒冰,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们别这样好不好。”她实在不擅长哄人,只想听他们哄自己。 无人理会。 寇悠然不好哄,她便转向去折腾林萧。 “我跟你同乘一骑好不好。” 她坐在车辕上仰头望着高马上的男人,阳光洒在他如松的身影上,硬朗挺拔。 “公主还是自己坐马车的好。”他语气很决绝,没有一丝感情。 容袖吃瘪,尴尬笑笑。 “悠然,你驾马累不累,我帮你啊。”她说着便试图去扯他手里的缰绳,毫无意外,他避开了。 “不必。” 容袖无奈,双手抱着膝盖,安静望着道路两边的景色。 “你们差不多得了,我都哄你们好几天了,给点面子。” 寇悠然握紧了缰绳,他不是生气,只是害怕,如若再失去容袖,他不敢细想。 林萧从未对她这般冷淡过,何尝忍心,容袖从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耳边风声穿梭,马车滚动碾轧着道路不停颠簸,三人一路无言回到京都。 本只有俩人不理会她,回了京都城,又多了两个生气的男人。 而今瘟疫得到解决,容袖心情好,便挨个的去哄,就不信能哄不好。 第162章 生气 长宁公主舍身取义,以身试药征服民心,往日祸国殃民的谣言不攻自破,而今北宣百姓已将之奉为天降神女,受万民敬仰拥护。 一连多日的好天气,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容袖望着池塘边静坐着的男人,他板正得像座雕塑,若非有风吹动衣角,当真觉得不真实。 她剥了一瓣橘子,笑盈盈地递到男人唇边。 “吃点水果好不好,皇帝陛下。” 楚川沉着一张冷脸,抬手挥开,半点不给面子。 容袖无奈,她使尽浑身解数哄了这厮一下午,结果他就只知道钓鱼,还一尾钓不上,这池塘里的鱼都快自己跃上来了。 前方柳树下迎面走来俩道身影,一人身穿白袍长衫,温润儒雅如芝兰玉树,另一人身穿蓝色长袍,风光霁月更胜过夏夜星河,正是晋离与宋玉书二人。 二人并肩上前拱手行礼,端方谦逊。 “阿离。”容袖对他笑笑,眉眼弯弯。 晋离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没有给其他回应。 容袖不由感到失望。 池水中划过一道水痕,似有鱼儿作势要上钩。 几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池水中央,都静默无声恐惊扰鱼儿吃饵。 容袖扯扯嘴角,手中握着个圆润的橘子作准备,见那尾鱼儿靠近鱼竿,她立刻将手里的橘子抛入池塘中。 “咚”的一声水响,池塘里的鱼儿闻声如箭溜走,之余一道水花荡漾。 楚川钓了个空,气得丢了手中的鱼竿,怒瞪着容袖。 “你怎么这个样子?”他很是气愤。 晋离与宋玉书也是忍俊不禁,容袖更是乐得见眉不见眼的。 “别生气啊,我帮你钓,你看你这都坐半天了,估计也钓不上什么,实在不行我下去给你抓。” 她去捡起楚川扔掉的鱼竿,着手重打竿子,颇有几分架势。 容袖不会钓鱼,只能照猫画虎试探的摆弄。 鱼饵刚抛入水便见鱼线上下晃动,似有鱼儿咬钩了。 “咦”容袖将鱼竿提起,见尾手臂般大的鲤鱼咬钩跳跃着。 她顺手收竿将鱼儿提上岸,很是惊喜:“哈这不是很容易么?” 楚川:“”白瞎了一下午。 “殿下很厉害。”宋玉书夸的毫不吝啬。 晋离也是佩服她的紧,只怕楚川现在更生气,有这么哄人的? “你们有事?”楚川盯着身前的二人,语气很是冰冷。 晋离不答。 “回陛下,晋侯说,夜郎那边有些消息。”宋玉书很是知礼。 楚川近日罢朝,每天闷在宫里钓鱼,无所事事,容袖也很郁闷,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夜郎那边有什么消息啊,我怎么不知道?” 父亲也时常给她来信报平安,可没听说那边有什么事。 晋离依旧不答。 “回殿下,晋侯说,夜郎那边的叛贼有在暗中与柳秋浦联系,须得提防。” “” “你是他带过来的嘴吗?”容袖不禁问。 宋玉书忽觉有些尴尬,不知现在是何等氛围。 父亲镇守夜郎有段时间了,西南一带的叛贼不比柳秋浦好对付,因此迟迟无法回京。 京都瘟疫肆虐一事传到了父母耳中,二老也是担忧不已,一连传了数十封书信回京。 容袖霎时没了兴致,这几天她想着法的去哄这几个男人,这些人却不上道,个个摆臭脸。 她将那尾鲤鱼从鱼竿上取下,折腾完毕又扔回了池塘中。 几人见她面色有变,一时间无措,感觉有山雨欲来。 容袖很生气,作势要离开,三个男人挡在身前将她圈了起来。 “你们干嘛?让开。” 她语气不善,试图闯出前方几堵肉墙,几人愣是一动不动。 “你们气谁呢?” 她瞪向宋玉书,挑软柿子捏。 后者也觉自己作风有些不妥,便挪开身子给她让出道路。 容袖满意地挑挑眉,还是软柿子听话。 这些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对她不理不睬,不是跟她吵架,就是争风吃醋,实在难哄,给她耐心都磨完了。 容袖堪抬起步便被左右二人各擒住一臂,架着她往后走。 “你俩想做什么,放开我。” 二人不理会,扣着她的手臂硬架着走。 “宋玉书救我” 他倒是想解救,可眼下这状况,实在有心无力,只能作罢。 容袖被二人连提带拽地扯到泽恩宫,将她按在了太师椅上坐着,两道高挑身影立在身前,冷冷俯视着她。 “呃你们想怎么样”她有种将被严刑拷打的感觉。 楚川板着一张死鱼脸,很是骇人:“你很勇敢啊?” 他本不想理会容袖的,心头还有怨气未消。 “什么意思?”她装傻充愣。 晋离都快被她气笑了,当真是无法。 “你和的哪门子稀泥,莫非还要我提醒你。” 得到容袖以身试药的消息,他吓到六神无主,好在有惊无险,他拼了命的想保她平安,对方却完全不当回事。 “哦~呵呵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了总得有人试药不是?”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试?”晋离总算愿意说话,带着丝丝的怒意。 “我都试过了,还提这做什么?” 军中将士为北宣出生入死,是英雄,他们以命护国,怎能用命去试药。 “不是有林萧,你逞什么能,就这么喜欢舍身取义?” 楚川实在气不过,直想亲自提刀去砍了林萧,护个人都护不好。 容袖皱着眉,轻踢了他一脚,在其黑袍上留下一块灰土。 “你这说的什么话,林萧的命就不是命了,再则,我试药不单是为救他,是为军中数万将士,还有北宣的子民,我当然知道有危险,可谁不怕危险,我的性命不比他们珍贵,为何不能试药。” 她实在觉得他们有些无理取闹了,就不该屈身哄他们。 “容袖,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楚川整颗心寒入谷底。 他宁愿试药的人是自己,也无法接受容袖拿自己的命去赌。哪怕容袖将他拒之千里,至少人还在。 晋离感同身受,他此刻最能理解楚川的心情。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去换任何人的平安,你的性命牵系着多少人,你知道么?” 她是手握重权的君主,代表着北宣的半壁江山,哪能轻易拿命去赌,更无法让他接受的是,会失去她。 容袖有些懊恼,起身各自推了二人一把。 “我知道,可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起也后怕,但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了么,此事我真的不想再提,你们能否不纠结这个了,我真的很累了。” 她不会后悔亲自试药,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是她或是林萧,又有什么不同。 二人哑然,无话可说,容袖永远是他们握不住的风,不可掌控的女人。 容袖端坐回太师椅上,抬头看着身前稳如大山的两个男人,说来说去,就是怕她出事。 “我下次不会了,绝会三思后行。”适当服软,面子上都好过。 晋离无奈,容袖心里想的什么他最是清楚,全是堵住他嘴的借口。 楚川不屑冷哼,都不想说话了,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见了鬼才会三思。 残阳如血,缓缓西沉,晚霞的余晖映照半边天际。 容袖起身越过二人,疾步踏出宫殿到外欣赏夕阳似火。 楚川与晋离也紧跟其后踏出殿门,仰头看如画云霞。 第163章 禅让 而今长宁公主声威显赫,名扬北宣乃至列国,早已功压当今圣上。 本以为流言将由此结束,凡事难料,容袖名声在民间大噪,楚川反被贬的一无是处,北宣二位君主间的针锋相对,相爱相杀再次传得满城风雨。 自瘟疫结束,楚川便无故罢朝,至今半月有余。 朝堂诸事现由容袖掌权,处理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满朝百官私下有议,圣上有意禅位,将北宣江山交予长宁公主。 容袖散了朝便直奔楚川的寝宫而去,坊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必须尽快想法子压制。 楚川此刻正半躺于锦榻之上,身上穿着件宽松白袍,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微微遮住了他的脸庞。 见容袖走来,他百无聊赖地轻轻拍着榻沿,示意其坐到他身旁。 容袖身上还穿着华服,珠钗满头,压得她浑身发酸。 楚川未语,着手帮她取下头上多余的珠钗,动作很是轻柔,不同于上次会扯到她的发丝。 “你近日是怎么了,也不上朝。” 虽说她可以暂时处理朝事,可楚川毕竟是这北宣名正言顺的主子,她不想太过越俎代庖,这于他名声不好。 楚川指尖轻卷她脸侧的发丝,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有你就够了。”他唇角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她不太确定心里的想法,莫非这人是介意她风头过盛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和英俊的面容。 “无事,就不想上。” 他说着便伸臂将容袖揽入怀中,指尖轻捏她的下颌抬起,而后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容袖张口轻咬了他一下,随即退开:“你是在意外界的流言么?我们想法子给压制下去便是。” 这些蜚语能压一次,就能压第二次,可,楚川似乎不上心。 “小事,无足轻重。”他说的平淡,好像与他无关一般。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你可是北宣的国主,而今我风头盖过你不是件好事,再如此下去,你威严何在。” 上回她名声有损,楚川与晋离便早早为她想好策略,眼下坏事落自己头上,他竟表现的风轻云淡。 楚川双臂环紧容袖的腰身,埋头靠在她的肩头,安静闻着那股萦绕鼻尖的幽香。 “我以后都不上朝了,可好?”他嗓音低沉,含着容袖不能理解的惆怅。 “这怎么行,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袖扶着他的双肩,对上他漆黑的双眸,这双眼睛似乎与往日不同,盛着几分轻松感。 “容袖,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你帮我,好不好?” 他说的平静,容袖却突感当头一棒,这种话是他能说出来的?他不是最在意这个皇位的么,以前还跟她争得你死我活的。 “楚川,此事不可儿戏。” 楚川扬唇微笑,容袖似乎能透过他的神色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态度,他故意罢朝,不理朝政,是在给她铺路? “没有儿戏,我要禅位于你,坐实外界流言。” 他不像是在说笑,这惬意的神情,是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轻松感。 “为何?”二人四目相对,全是怜惜。 “因为我有你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从始至终,做这个皇帝,只为给自己讨个公道,给含恨逝去的母亲一个交代。 皇位于他而言,只是一份责任,不是什么不能割舍的东西,容袖才是心之所向。 “这跟你禅不禅位有何关系,无论怎样,我不都还在你身边么?” “可我只想要你一个,不想再有其他人。” 如果他继续做这个皇帝,就必须接下这一份责任,他要担下国事,还要充实后宫,传承血脉,那跟以前有何区别。 那日复一日,墨守成规的日子,孤寂又迷茫。 倘若从未动过心倒也罢了,好容易才抓住容袖,他也想知道怎样才能放手。 容袖总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个人,从未在意过皇权,只在意她。 “值得吗?你忍辱负重,步步为营走上高位,就甘愿拱手让于我,失去皇位,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暗巷里顽强生长的独木,无依无靠,熬过无数风霜成就今日,其中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算他不在意,容袖也于心不忍,哪能看他一无所有。 楚川抱紧怀中女人,只觉苦尽甘来:“因为是你,我才能心甘情愿,没什么不值得。” 他总能将这些事情描述的轻描淡写,叙述成最动人的甜言蜜语。 那个位置,多少人敢想不敢触,有人不惜脚踏万骨也要爬上去,而他却甘愿双手奉上。 “用皇位,就为换一个不完全属于你的我?” 容袖眼眶泛红,实在心疼眼前的男人,何德何能让他为自己倾尽所有。 楚川抬手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眸色温和缱绻。 “我愿完全属于你,舍生忘死,付出一切换你多看我一眼。” 这份感情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何以就这样的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容袖靠在楚川的胸膛上,那传入耳中的心跳声,似在告诉她,他有多真诚。 “就这么想做我身上的挂件,图什么呢?” 他们几个,离开她都能大有成就,却一心往她身上扑。 “图什么?不知道?总之能讨你欢心,能讨你怜悯,我都会开心。” 以前不能理解母亲为何会为那个男人终日以泪洗面,抑郁而终。 现在心头有了执念,有了想爱的人,觉得把命给她都不够, 容袖伸手环上他的脖颈:“或是你上辈子欠我的,此生拼了命的想弥补我。” 楚川勾唇轻笑:“是的,所以,记得多爱我一些。” 他指尖轻拨动容袖的珍珠耳坠,沿着她微红的耳廓慢慢下滑,轻触她柔白的颈项,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衣领中,按压着她的温柔,感受她凌乱的心跳与紧张。 容袖低垂下头,望着他微敞开的衣襟,眼睫颤抖,此刻的氛围着实令人浮躁。 楚川褪去她身上的华服,扯开最后的系带,目光紧锁她的每个神情。 容袖抬眸望向上方的男人,他眼里的渴望似想将她燃烧吞没。 他低头俯下,肩上滑落的乌发不停扫荡着她的心口,酥痒难耐。 第164章 无畏 容袖回到公主府时天已黑透,一路乘马车坐立难安,感觉四肢都是酸痛的。 楚川话说的动人,手段可从不怜香惜玉,恨不得将她折腾死了也罢。 堪堪抬脚入屋,便听小厮来报,晋离过来探望。 容袖换好衣裳便去往听雨轩,意外的是林萧与宋玉书都在,三人对弈的对弈,观棋的观棋,很是和谐。 “你们倒是有雅兴。” 宋玉书放下手中的棋子,欲要起身行礼。 “不必了,下你的棋。”这人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礼数,不比那二人随和。 “公主今日回来的很晚?”晋离落下一子,随口问道。 容袖脸颊微烫,矮身坐至二人之间,面对着林萧,目光看向身前错落有致的棋盘上。 “散朝后在楚川那耽误了会儿。” 晋离与林萧闻言微怔,眸色晦暗不明,有点不是滋味。 “陛下罢朝多日,朝中闲言议论颇多。”宋玉书说道。 自容袖解决完瘟疫一事之后,民间乃至朝堂风向都有变,容家名声重回巅峰,处处压楚川一头,加上后者懈怠消极,更令人猜测。 “他或许有些想法。” 楚川想要禅位之事她没有应下,高处不胜寒,她比不得楚川有谋略手段。 晋离若有所思:“有何想法。” 容袖沉默,不想将此事对外说出,担心对楚川有影响。 林萧着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容袖。 容袖抬手去接,手臂穿过棋盘上方,袖口衣衫微缩短,一节藕粉的手腕带着红印浮现而出,落入几人眼中。 宋玉书不动声色地避开眼神,垂眼看着棋盘。 林萧卷起了手指,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晋离一眼看透,指尖捻着枚白棋摩挲着,面色风轻云淡看不出情绪。 容袖轻抿了口茶水,见晋离迟迟不落子,不由疑惑:“你想什么?怎不落子。” 宋玉书也不解,抬头看他。 晋离扬唇微笑,随即轻轻落子。 那枚白玉棋子泛着淡淡的光泽,在棋盘间微晃动。 几人目光同时落在那枚白棋上,忽见棋身裂开细纹,紧接着散成了两半,整齐如刀割。 宋玉书困惑:“怎么回事?” 林萧闭口不言,掀起眼帘望向容袖。 容袖手中还端着茶盏,有点茫然,不知是何人惹他不开心了,还闹这动静,怕是气的不轻。 晋离偏头瞥了容袖一眼,而后捻起那枚碎掉的棋子放置一边。 “无妨,继续。”他又重落一子,位置不变。 宋玉书目光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未发现有异,但觉十分怪异。 容袖轻舔红唇,着手放下茶盏,忽见手腕上有抹红印,特别惹眼,此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气什么。 她略觉尴尬,余光瞅了晋离一眼,对方儒雅的面庞冷得没有温度。 “他是否有禅位之意。”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愣。 宋玉书捻着棋子,停顿在棋盘上空,有点不知所措,晋离怎么什么话都说。 “呃不会的。”容袖只想辅佐楚川,不想夺走他的所有。 晋离抬眸望宋玉书,提醒他落子。 宋玉书平静落下子,内心却兵荒马乱。 “怎不会,他想守着你,就做不了这个皇帝,那个位置是他最大的束缚。” 晋离最是能揣测人心,什么人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此事,不可草率。” 她不想逼迫楚川硬坐那个位置,可这是王朝易主,惊天动地的大事,哪能随口作戏。 “怎么?你不想做皇帝?” 宋玉书又是一顿,已经无法安心下棋,他平日素养极好,此刻没有任何失态之色已经远超旁人了。 容袖轻叹口气,如若楚川退位,那她便是最好的继承者,可还是有顾虑。 “自古以来无女子为帝之先例。” 她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怕外界议论,只是对楚川有愧,他这个皇帝没有不妥之处,不该被如此对待。 晋离侧身面对容袖,那股沉静如兰的气韵,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人。 “那你便开万世先河,做千古第一人。” 此言一出,满屋寂静。 屋内摇曳的烛火带着淡淡金辉映在他温润的面庞上,安宁又祥和,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却又深不可测。 “你懂这话意味着什么,知道自己又将面临什么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旁人哪敢擅自议论一句,容袖几次三番给他找台阶下,他却拼命撞上南墙。 “我不在意。” 他不以为然,目光紧锁着容袖,语气很平淡,却无法让人忽视那股压迫感。 “呵呵”林萧双手抱在胸前,忍不住轻笑,这事晋离敢说,他便敢做,只要容袖想。 容袖眉头紧锁,这些人,若想爬到她头上,不得将她踩成滩烂泥,突然感到一丝庆幸,好在他们没出息,就想吊死在她身上。 宋玉书内心已不再惊慌,抬眸间对上了容袖明亮的双目。 “你怎么看。” 容袖不禁想知道,平日刚正不阿的宋少卿,对此有何想法,是会指责她心高气傲,还是趋炎附势。 “臣不敢妄言,玉书此生只跟随明主,做好贤臣。” 他只想做好分内之事,不会高看任何人,也不会贬低任何人,他在意的不是名声,而是问心无愧。 “那你觉得,我可担得起明主二字?” 晋离心思深,林萧完全无异心,容袖更愿意知道宋玉书的想法。 “公主勤勉为政,爱民如子,励精图治,臣,顶礼膜拜,心悦诚服。” 宋玉书没有在阿谀奉承,他眼里的容袖已被奉若神明,是悬挂于苍穹之上的明月,不可高攀,不可触碰。 容袖轻挑眉梢,她早晚被这些人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野心是被这几个人一点点喂起来的,特别是晋离这根导火索。 自插手朝政以来,她能明白其中的艰辛,也承受得住,想过退缩,但未曾畏惧过。 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也打开了她的眼界,一国二主,永远不可能共存,只要有分歧,朝堂就不会安定。 她深知自己不是安于现状之人,她想披荆斩棘,攀云登月,将命运掌握于手中,能够成为他人的庇护。 容袖将此事传书前往夜郎,想知二老有何见解。 容程简单回话:“我儿壮志凌云,为父自愧不如。” 母亲得知却担忧焦虑,只想她能平安无忧,哪怕终身碌碌无为。 在她做出决定前,朝政依旧由楚川处理,她实在苦恼,需要时间沉静。 第165章 濡沫 阳春三月,惠风和畅。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寇悠然在竹林前方扎了架秋千,容袖正帮他试着是否牢固。 秋千随风来回摇摆,带着她白色的衣袂翻飞,这份宁静与惬意,是独属于某个人的,他身在何处,都会有世外桃源的气息。 寇悠然缓步朝她而来,周身似有一层清风笼罩着,又似茶香,清淡而悠远。 容袖脚尖轻点地面,逼停秋千,挪挪身子,照例给他腾出位置。 寇悠然坦荡坐到她身侧,手臂穿过她的后腰,握住秋千上的绳索。 “怎么不见兰儿?”这丫头平日里无事便满府跑,这两天倒是不见身影。 “她闹着要找容舟,容舟这两日正巧回京,便给接出去玩了。” 容袖愕然,这容舟,来公主府不来瞧她这个姐姐,反倒先接走寇芙兰。 “你信得过他?” 这人品性淡薄,不轻易交心,他对容舟了解甚少,就放心将妹妹交出去。 “因为我相信你。” 他对容袖毫无猜忌,坦然相对,只要是她信任之人,他便也信任。 容袖侧身望他,只感心跳忽有停滞,男人眉眼温柔,不带一丝浊气。 寇悠然握紧绳索,在她的注视下,缓缓低头吻上她微张的红唇,柔情中弥漫着青竹香,萦绕她的鼻尖,缠绕她的心头。 容袖很喜欢待在他身边,享受这难得的安逸,远离喧嚣,心情格外舒畅。 日头西沉,清风带着凉意穿梭耳边,丝丝的冷。 二人牵着手起身,并肩折回竹屋内,一同坐在竹榻上休息。 寇悠然惬意地半躺在竹榻之上,微微后靠,一手搭上窗台,一手揽着身前的女人,很是闲散。 容袖此刻正认真地摆弄着一支碧绿洞箫,短箫通体玉制,入手温润细腻,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杂质。 她模仿着寇悠然往日的样子,将洞箫抵在唇边,轻轻吹气,试探几番均无声响。 寇悠然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轻笑出声,就连身前的衣襟都跟着颤抖。 容袖回身去望他,何时见他这般欢喜过。 “我不会。” 后者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我教你。” 他握上容袖的双手,耐心教她如何拿箫,又教她如何吹气,无微不至。 容袖听的云里雾里,按照他所教又尝试一番,凑出的声响实在不堪入耳。 寇悠然再次忍不住失笑,额前的发丝跟着发颤,后肩的乌发也因他的动作滑到了胸前。 “我不学了。”容袖自愿放弃,认定她在这方面没有天赋。 “那我吹给你听。”他止住了笑声,唇角依旧含笑,如冰雪初融,暖化万物。 容袖将手里的洞箫还给他,缕缕箫声自他的吹奏中流淌而出,曲调似能穿透心灵,如春风拂面轻柔舒缓,又带着股淡淡的凉意。 曲毕,他手指轻捏着那支洞箫,目光在容袖身上流转,美人如玉白洁无瑕,更似明月般神秘耀眼。 “还是抚琴简单些,这箫还得你来,我放弃。” 上回晋离教她抚琴,虽也没有基础,但学起来比这简单许多。 寇悠然扬起的唇角略放平了些:“我可以教会你的。” 她知道容袖的琴是晋离所教,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不学。”箫声虽动听,可终带着几分凄凉,实在过于消极。 “为何?”他怀疑容袖是不喜欢,更加喜欢七弦琴。 “我想听你给我吹。”就算能学会,在他面前也是班门弄斧,有珠玉在前,何必多费心思。 寇悠然略感失望,一股占有欲油然而生,手指微松,那支精致的洞箫从他指尖坠落,掉在了地板上。 “嗯怎么了。” 容袖有些摸不准头脑,从他怀中起身作势要去捡起。 寇悠然从身后按住她的双肩,翻身将她压在竹榻上,青衣白袍混作一团。 还未等容袖反应过来,他带着微凉的唇便落下,将她的困惑全然吞没。 炙热的吻如夏日阳光,熨烫着心扉。 独特的青竹香弥漫,如涓涓细流悠悠沁入心田,将她一点一点淹没。 衣衫被他揉乱,肩头那道为他而留下的齿痕浮现,异样的热流滚入心间,直窜头脑。 容袖对上他带着浓情的双眸,这欲念在熟悉不过,这时候,他依旧保留着几分清傲。 寇悠然揽紧容袖的腰身,将她提起入怀,抱着她径直往里屋而去,与她一同滚入了床里。 天已逐渐变暗,屋里没有生烛火,透过微弱的薄光凝望对方的神情,气氛更是含糊缠绵。 容袖感受到他的紧张,在他生疏的探索中,与其相迎。 他急促慌乱的呼吸在容袖耳边回荡,抱在她腰间的双臂微颤,似有顾虑。 他想拥有她的一切,与其骨血相融,可仍怕容袖不爱他,怕她会再次拒绝,逼他离开。 容袖心跳凌乱,对方越是紧张,越让她跟着慌乱,知道寇悠然对此陌生,更加不敢主动去招惹,对他的那份敬畏,至今仍有。 两人僵持许久,都觉血液在燃烧,烫得二人身上都沁出了薄汗。 寇悠然深吸口气,将她拥紧,跟随心意释然。 无论后果如何,他都愿意接受,哪怕她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他都甘之如饴。 容袖不同于其他女子,她不独属任何人,无人能够掌控,想在她身边,就必须接受她的所有选择,放下自身的骄傲。 许是他过于懵懂,容袖感到疼意,在他耳边轻唤。 这一切都太过于陌生,又充满惊喜,令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166章 写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容袖看着白宣纸上的两行诗句,“啧啧”感叹几声。 “诗是好诗,就是这个字嘛,实在一言难尽。” 短短两行字,字体大小不一,歪七扭八,毫无规律可循。 林萧耳廓泛起淡淡的薄红,俊朗的面上露出几分尴尬。 “我实在不擅书法。” 他练就了一手天下无双的剑术,武功凌驾于众人之上,又常年出入军营,难免忽视文墨。 容袖轻笑摇头:“哪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呢?你这双练剑的手,拿来舞文弄墨的确是难为了。” “公主便是那无所不能,博学多才之人。” 他夸的毫不吝啬,容袖在他眼里不仅能文能武,且胆识过人,亦有鸿鹄之志,令多少男人汗颜失色。 容袖着手在书案上铺好一张宣纸,提笔蘸墨递给林萧。 “你快别吹捧了,虽说字丑不丢人,可多少有些不雅观,无事便练练,以免日后有人笑话你。” 林萧接过她递来的笔,点头答应。 容袖见他手腕平稳,握笔姿势也规范,然,一落笔便失了方向。 “你这样是不对的,这笔画都错了,写出来的字自然不好看。” 她挪过身子,往林箫身旁靠近些,抬手覆上他握着笔的大手,带着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林萧”二字。 林萧本落笔平稳,被她这么一教反乱了心智,没法镇定写字。 容袖余光瞥见他在偷看自己,不禁失笑。 “看我做什么?看字。” “哦好” 他唇角扬起弧度,尽量压制心头的喜悦,认真练字。 容袖不厌其烦地带着他将那两句诗又写了一遍,是比前面写的好看了些,但还是需要下功夫。 “你本就不擅长这些,练得马马虎虎便可,不必过于上心。” 林萧虽出身武将,却不是张扬鲁莽之人,做事心细且追求极致,容袖担心他会太过在意。 清风从窗外灌入,扬起他的发丝贴上容袖的红唇,留恋不舍离去。 容袖勾起手指取下发丝,二人挨的近,躲不过发丝持续的勾勾缠缠。 林萧着手拢好乱飞的发丝,抬眼对上容袖明亮的双目,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公主。” “抱歉什么?” “啊”林萧不知该怎么回答,丰朗的面庞泛起一层薄红,慢慢沿至耳根。 因为紧张,他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墨汁在白纸上留下一滩黑渍。 “嗯”容袖轻挑眉梢,唇边浅笑意味不明。 林萧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知自己此刻是有多窘迫,忙敛住心神。 沙场上的刀剑无法让他惊起波澜,容袖小小的动作却让他心头波涛汹涌。 “呵紧张什么?” 容袖顺手将那张脏了的白纸挪到一边,又重给他铺了一张。 林萧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紫豪笔放回笔架上。 “我觉得,今日不必练了,写不好的。” “哦是么?” 容袖手肘撑在书案上,漫不经心地睨着他,这样硬朗的男儿,羞涩的模样倒别有一番风味。 林萧侧身面对她,手指试探扯了扯她宽大的衣袖,神色闪烁。 容袖饶有韵味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不主动也不退避,倒是要看他能勇敢到哪一步。 林萧见她此番模样,已然知道容袖在故意撩拨自己,却还是按耐不住的紧张。 这场景,梦里曾出现过几度轮回,此刻亦如梦幻泡影,让他不敢相信。 容袖对上他略带忧虑的双眼,不禁感到疼惜,他到底是有多卑微,就这么不敢靠近。 “吻我。” 她有十足的把握,林萧这辈子都离不开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命里的一部分,她死,他亦亡。 容袖想让他知道,他也很重要,不必卑微,无需顾虑。 林萧眼睫闪动,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攥紧着她的袖口,缓缓低头朝她覆去。 双唇相触,是他毕生都难以抵制的眷恋,不敢有动作,只是这么贴着她。 容袖闭上眼帘,抬手环上他的脖颈,主动靠进他的怀中,加深这个生涩又带着顾虑的吻。 情难自制,纵使过后万劫不复,也不枉拥有过一瞬。 林萧抱她入怀,拥着他以往不敢触摸的梦。 容袖后退避开些,双手捧着他的脸庞,望向他带着隐忍克制的双眸。 “林萧哥哥,你无需自惭,也不必隐忍,在我心里,你不输任何人。” 林萧心头为她筑起的围墙被撞破,多年情意流露翻涌。 他喜欢她太久太久,守得实在辛苦,幻想久了,便想靠近些,再靠近些,永远无法自足。 “我喜欢你公主。” 他双臂收力拥紧容袖,感受她真实的存在,低头含住她的唇,隐隐幽香萦绕。 容袖努力回应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 屋外风卷绿叶声响动,带着细碎的脚步声靠近,似有人到来。 林萧耳力惊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疏忽,哪怕意乱情迷之时。 他松开容袖,敛神望向那道敞开着的房门。 辛夷踏着极快的步伐踏进屋内,见二人同坐在书案后,距离很近,几乎是贴在了一起,神情更是缱绻,天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上前行礼后,便道:“公主,宫里送来了消息,要公主即刻入宫。”辛夷说着,眼神却是看向地面。 容袖见她神色急促,突感不妙:“是陛下传的消息?” 辛夷摇头:“奴婢也不知,大抵不是的,传消息的宫人面生得很。” 楚川用人挑剔,身边的面孔不止容袖熟悉,就连辛夷都有几分清楚。 “我入宫瞧瞧。”她起身理了理衣袍。 “不要我跟随么?林萧跟着起了身。 “不必了,应当无事,我去去便回。” 现在宫里安定,应当不是什么逼不得已的事情,倒还不至于让林萧跟随。 她也没让人备马车,直接驾马直奔皇宫而去。 好容易清闲段时间,几日不进宫,这皇帝又闹的哪出风雨。 泽恩宫外立着一道端正的身影,不停的来回踱步,似乎很焦虑。 “宋玉书。”容袖抬步朝他靠近,对方在见着她的那一刻,双眼露出锋芒,亦是上前迎接。 “殿下。” 他难得忘记行礼一次,神情惊慌,有些失态。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莫非是你叫人给我传的消息?” 容袖瞅了眼他身后的宫殿,里面安静的出奇,并未有异样。 “是臣传的,殿下,晋离与陛下生了争执,将臣赶了出来。” 里面二位都是惹不起的主儿,无人敢劝,放眼整个北宣,能阻止的也只有容袖了。 第167章 打架 容袖摸不准头脑,这俩人不是和好了么?最近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起争执。 她不疾不徐地踏入宫殿之中,遇到的事情多了,也就没那么慌张了。 大殿内,两道高挑的身影对立着,一黑一白一眼分明,二者气势旗鼓相当,无人落下风。 “你们做什么?” 她隔着一段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火焰。 二人闻声同时朝她望来,原本凌厉的神情柔和了些,却依旧含着怒意。 “有人要以下犯上。”楚川冷冷说道,难压满腔愤怒。 “也不是第一次了,陛下还没习惯么?”晋离淡定回答,语气满是讽刺。 容袖无语,跟身旁的宋玉书互相对视一眼,均是茫然,雾水满头。 楚川甩起长袍坐在书案上,双臂抱在胸前,很是霸气。 晋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悬崖松柏。 殿内寂静无声,却令人感到寒从脚起,直窜入头脑。 这股无声的硝烟气息,容袖最是熟悉不过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好好的,气什么?”容袖小声问道。 “你问他。”二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宋玉书对此场景感到十分的陌生,自从跟晋离与楚川走近后,总能发生一些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 “有病你们?” 容袖忽感烦躁,这几个男人永远无法安生共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连平日沉稳的晋离都如此,若再加上个浓桑,岂不是更热闹。 “殿下?”宋玉书还是头次听到容袖说粗话。 “别理他们,我们走。” 她都看烦了,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索性让他们自己解决,谁没事整天劝架。 宋玉书跟着容袖并肩走出殿门,总觉得殿内将有风雨交加。 “殿下,我们真的不管他们了么?” 容袖在连廊下驻足,自然是放心不下,她只是想让里面的俩人冷静会儿。 “你可知他们因何争吵?” 宋玉书文雅的面容带起几分困惑,眉头微微蹙起,很是苦恼。 “臣也不知,初始好好的,我们本在商议如何解决叛贼一事,不知何故便提起了晋老侯爷,之后” 当年晋家被按上谋反罪名,江临侯府又突遭大难。 去年东来阁失火一事牵扯出了商太师,容袖为晋离下旨袭爵前,便为他正了名,当年晋家谋反乃是诬陷,此事早已成了陈年旧事。 这事当年先帝有参与,容袖是有跟晋离解释过的,眼下又是触碰了那片逆鳞。 容袖沉思间,忽听殿内传出打斗声响。 宋玉书也发觉了异动,又同容袖一起折回殿内。 一本奏折忽地迎面飞来,即将砸上宋玉书的门面。 容袖眼疾手快,立即抬手接住,让其躲过一劫。 宋玉书惊愕,他没学过武,只有满腹墨水,这场面实在让他大开眼界。 宫殿内偌大宽敞,却不够那二人施展,又飞又摔打的,都急红了眼。 容袖想要出手劝阻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跟宋玉书站在一旁观望。 楚川抬脚踢飞一张太师椅砸向晋离,气势十足。 晋离挥手将椅子打开,从容不迫接招。 那被打飞的太师椅转了个方向直冲观望的二人飞来,力度强势,若被砸上不死也半残。 容袖迅速抱住宋玉书的双肩,身子旋转避开,那太师椅砸上墙面霎时四分五裂,带起粉尘飞扬。 宋玉书有些无措,不由抓紧了容袖的衣角,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喜悦。 容袖抬眸对上他怔愣的神情,不知这场面是不是吓着他了。 殿中那一黑一白身影跟双煞似的,打的没完没了,殿中陈设被砸的七七八八,时不时有东西砸过来。 容袖担心伤及无辜,护着宋玉书逃离现场。 “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处理。” 宋玉书有点犹豫,毕竟殿中二人跟疯了没区别,担心容袖力所不及。 “要不,还是叫人帮忙?” “不用,我自己能行,你留下恐会伤着,我不能时时护着你,回去。” 若此事惊动宫中禁军,晋离这罪名可就大了,不能让旁人知晓,事后知情的宫人都必须封住嘴眼。 “那,殿下当心。” 宋玉书无奈,他在这确实只会碍手碍脚,给容袖添麻烦。 容袖送走宋玉书后再次折回大殿之内,二人缠斗还未停歇,打得热火朝天,难分高下。 “够了,别打了。” 二人充耳不闻,势必要将对方打趴下。 容袖唯恐俩人伤着对方,这下手架势,若有一方失手,落败之人至少丢半条命。 她移步上前,挡在二者之间。 楚川与晋离不知她会突然上前,险些没收住招式,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别乱动。”楚川将她拉到一边,不敢想,万一方才他们其中一人未收住手将面临什么? 晋离也是心有余悸,若容袖有事,他万死难救。 “你们有完没完,功夫高没地施展是?” 这两人跟妖怪似的,也不知从何处学了这一身本事。 她不由遐想,若他们跟宋玉书一般,只会提笔写文,是否会安分许多。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别管。”楚川语气中还带着怒意。 容袖看向晋离,他一张脸也是冷得吓人。 “是该有个交代,袖袖,你别插手。” 晋离向来沉稳,若非事态严重绝不会轻易动手,十几年来,容袖见他动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你们就非得闹到你死我活么?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无论他们之间谁出事,她都无法接受,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第168章 对错 二人一阵沉默,互相看不顺眼。 容袖知道这两人向来不和,也不知二者间到底有何难言之语。 诸事繁忙,她没能抽时间去解决这事。 “换地说。”容袖事先踏出了殿门。 这泽恩宫被两人砸得跟战场似的,不堪入目,根本没地下脚。 容袖来到楚川的寝宫中,下令屏退了所有宫人,兀自坐到矮桌边,抬眼望殿外一前一后进入的二人。 俩人很有默契地坐到她一左一右的位置,依旧板着脸,跟前世宿敌似的。 容袖着手给二人各自倒了杯热茶。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谁先说?” 那俩人对视一眼,眼里都含着刀子,沉默不语。 容袖无奈,夹在二者间很是为难。 “这事,我本想等你登基后再议,眼下是不得不解决了。” 容袖眉头微蹙,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个皇帝,晋离怎都计划好了,这还有她的事吗? “怎么?怕我用身份压制你,所以一直隐忍着?” 楚川很是不屑,除了对容袖,看谁都轻蔑。 “你这个皇帝我向来不放在眼里,有何惧怕。” “哼、那你畏首畏尾的装什么善解人意。” 容袖扶额,扯了半天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索性就看他们闹。 “那我问你,当年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晋离紧视着楚川。 后者对上他的视线:“有。” 晋离眸色凌厉:“那你便去死。” “看你有几分本事?”楚川语气傲慢。 俩人搭在桌案上的手同时握紧,拳头上的青筋似乎就要逃脱皮肤的束缚。 容袖顿感腹中窝火,将手中茶杯狠狠摔置在地,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响,瓷片散了一地。 二人同时朝她看去,有点不知所措。 “干什么!你们就非得逼死对方,那置我于何地?” 无论他们谁死谁活,她都无法面对另外一个人,终生都将活在痛苦之中,这莫非就是她多情的代价。 晋离喘着粗气,情绪难控:“这个人,勾结奸臣,陷害恩师,污蔑我晋家谋反,害我满门皆灭,我若不杀他,有何颜面面对我含冤而死的父母。” 一道惊雷从天降落,击穿容袖的头脑,思绪混作一团,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敢置信地看向楚川。 楚川抿唇不语,对上容袖的双眸,那复杂难言的神情难以看懂。 “阿离,这事或许是有误会,当年他不过是几岁孩童,怎会有这能力,再者商太师也说了,此事与他无关。” 她突感害怕,倘若此事为真,那这二人将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误会?我倒希望是误会,若是误会,我父亲便不是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被自己悉心栽培的学生害得家破人亡。” 晋离眼眶赤红,两行清泪滑落脸颊,手都在颤抖。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查探,对当年侯府失火一事耿耿于怀,查出了此事与先帝有关,便只能隐忍待发。 他与楚川曾是挚友,相约一同走上坦荡仕途路,天意弄人,晋家多年教养,却喂出了个白眼狼。 商太师落网前,他一直都对楚川保留怀疑,可后来却让他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当年是楚川在暗中给商太师与先帝传消息,将谋反的罪名安在了晋家头上。 容袖越想越害怕:“你倒是解释啊!” 楚川越是沉默便证明晋离说的没错,这也是容袖不想要的结果,她到底该责怪谁。 “当年先帝与商太师确实因此事找过我,他们想要对付老师,这事我早已知晓,并且,你的毒是我下的。” 当年先帝以母亲性命相逼,并亲口允诺,若能除掉晋家,便封他做太子。 “你不配唤他老师,他没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学生。” 若非父亲将他带出永巷,留在身边栽培,教他识文习武,如何能成就今日。 以他当年的处境,只怕早和惠夫人死在了深宫永巷中,尸体烂了都无人知晓。 父亲对楚川倾囊相授,甚至还交代自己将来要辅佐他左右,结果却因他葬送了满门性命,一家葬身火海。 他也因此中毒,性命堪忧,吊着条摇摇欲坠的性命,苟活至今日也未曾给家人报仇。 “楚川、你”容袖嗓音哽咽,只觉天昏地暗。 “当年我母亲命在旦夕,我们母子性命都捏在他们手里、我又能如何,我有何底气跟他们硬拼,若能反抗,我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们。” 这是楚川最不愿意揭开的往事,永巷里的生活太过暗无天日,母亲常年卧病,他时常被宫人欺凌,吃不饱饭,没有水喝。 他是异类,是不被承认的野种,人人可以践踏的野草。 好容易得到庇护,以为得见光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却再次将他按入泥潭,剥夺他被爱的权力。 晋离怒拍桌案起身,上去揪起楚川的衣领,将其按在地上一顿猛揍。 “所以你苟且偷生,为了能走上高位,就恩将仇报,陷害忠臣,火烧侯府,灭我满门,你当真令人发指,楚川,我要你偿命。” 晋离打在楚川身上的每一下都似乎敲在容袖的心头,已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帮谁。 “阿离、阿离、你先冷静一下。” 她上前拉住几乎疯魔的晋离,何以就是这种结果,为何偏偏是这水火不容的结果。 本以为能互相扶持走完此生,一起创太平盛世,哪怕几人间会有吵闹,也不至于势不两立。 为什么非得让她碰上这等结局,同时爱上这俩人。 三人半坐在地上,脸上都挂着泪痕,容袖心脏被撕扯得生疼,痛到想呕吐。 楚川抬手抹着嘴角的血迹,咬紧了牙关。 这么多年,谁不在煎熬,若是可以选择,谁愿以身踏火海,踩着刀刃步步往上爬。 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生父将母亲当做礼物贡献,纵使他一出生就被丢入冷宫,由宫女养活,吊着一口气。 若非母亲初入宫时得宠,他早死于襁褓中。 母亲失宠后,亦被丢入永巷中跟他一起受苦、受折磨。 他好容易感受到母爱,好容易有人教他说话,有人教他吃饭,可这份美好却是那么的短暂。 那个他唤做父皇的人,总要剥夺他生而为人的权利,让他成为一块野狗能随意撕咬的烂肉。 第169章 引诱 楚川抹去了嘴角的血迹,伸手按住晋离,亦是将他狠揍了一顿,对方怎么打他的,他便怎么打回去。 “你恨我,莫非我就不恨你,若不是为了你们,我母亲就不会被活活打死,被丢在永巷里无人收尸。” 当年他对此犹豫不决,偷偷溜进永巷找到病重的母亲,将事情原委告知她,母亲宁死不让他背叛晋家,不可做绝情绝义之人。 他心头有了主意,无奈给晋离下慢性毒,向先帝表示自己投靠的决心。 先帝与商太师手段太过阴险,伪造晋家与叛贼勾结的信笺,要他偷偷放入老师屋内。 他将此事告知了老师,让老师有所防备。 本以为能防患于未然,可事情还是无法挽回。 母亲私下劝阻一事被宫人告密于先帝,最后被下令活活打死。 不是什么病重抑郁身亡,是在他的面前,被杖毙而死,以警告他俯首听命,否则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能死,他要报仇,要给母亲讨公道。 忍辱负重多年,踩着刀子一步一步往上爬,最终手刃了先帝,夺下皇位。 若非他初登基,身世又招惹诸多非议,需要商太师在朝中支持,他早就将其除之而后快。 阴差阳错,商太师被容袖处理了,也为他平了心头的怒意。 “楚川、别打了、别打了。” 容袖拉住楚川,阻止他对晋离下死手,这二人同病相怜,皆是身不由己,何以如此互相伤害。 晋离抬袖抹去嘴角的血迹,殷红的血液染上他的白衣,这样一个清风兰雪的公子,此刻却像只流落街角的小猫。 那厢的楚川亦如风雪交加中无处躲避的野草,往日里那层霸道威严的伪装被扯得粉碎,此刻弱小又无助。 天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没有一点光亮。 三人靠在宫殿冰冷的墙壁上,于黑暗中互相依偎,努力寻找丝丝温暖。 容袖此刻才明白,为何他们非她不可。 那颗尘封的心被谁打开,此生便只认定一人,哪敢再去接触其他,能爱上她已经很不容易。 晋离蜷缩着身子,脑袋靠在容袖的肩头,本来心中有怨恨,得知真相后却倍感麻木,分不清对错。 楚川紧扣住容袖的手,脑袋枕在她膝上浅浅呼吸,寻找那一缕安心。 翌日。 今日朝堂上,楚川不在,晋离亦是不在,高堂上只有容袖独坐高位,一身华服荣贵,威严肃穆,睥睨百官。 散朝后,容袖在宫门外等候宋玉书。 再过些时日,她将永住在宫廷之中,不会再来回奔跑。 马车外的辛夷见宋玉书人出来了,便快步上前去将人请上了车厢。 安排完一切后,她便示意车夫驾马回府。 “殿下。” 宋玉书见容袖神情严肃,今日上朝态度也比往日严厉几分,颇有上位者的威严。 今日楚川与晋离都未上朝,他心头各种腹诽,没有准确的答案。 容袖正襟危坐于锦榻之上,眸光上下打量着宋玉书,若有所思。 “本宫头上的凤冠很重,你帮本宫取下。” 她语气很淡,宋玉书微怔,此前从未见过这样冷艳的容袖,哪怕是在待霜梅园那日她当场动怒,亦比不得此刻。 “是。” 他忽觉紧张,特别是容袖那双淡漠的眼神一直视着他,令他摸不准头脑。 宋玉书挪身坐到她身侧,与其并肩坐在榻上,抬手去帮她取下头上的凤冠。 他对女子的饰品一无所知,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慢慢摸索。 车辆不时颠簸,他的身体不禁跟着晃动,胸膛撞上了容袖的肩膀,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身前的东西,正巧将女人抱入了怀中。 容袖在闭目养神,被他突然抱住,镇定自若地掀起眼帘,目视着前方,不喜不怒,没有任何反应,活像个没有情绪的瓷娃娃。 “殿下恕罪,臣无意冒犯。” 他慌忙收回手臂,挪开了身子,低垂着头不敢再去看容袖。 “继续。”容袖语气依旧清淡。 “呃什么?”他文雅的面庞红的不正常,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素养,总在她面前凌乱。 “宋少卿,发冠你还没取下来。” 他面子薄,容袖能感觉到他的无措。 “是是” 宋玉书深深吸了口气,又朝她靠近了些,僵硬着身子去取她头上的凤冠,还有发髻间的两支金步摇。 他很细心,也很聪明,手上虽生疏却没有弄疼容袖,就是动作有点慢,马车都绕了好几条街,他堪取下那顶精致的凤冠。 末了,宋玉书感觉如释重负,将那凤冠与金钗放置一边,随即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另一边车壁前。 容袖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本宫头疼,你给本宫按按。” “啊”宋玉书整颗心乱成麻团,满头的雾水几乎将他淹死,容袖今日实在怪异。 他向来唯君命是从,自然不会拒绝,再次挪身坐回容袖身边,低垂着眼、紧张不安。 温热的指尖触上太阳穴,容袖亦是心起涟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宋玉书呼吸急促,胸膛里的那颗心就快无法压制,即将跳出胸口。 容袖是他心之所念,是藏在心底的萌动,不敢广而告之的情愫,而今如此亲昵相处,便是乱花搅弄心扉。 马车再次颠簸,两人身子不稳踉跄,一同倒在了身下的锦榻上。 宋玉书半个身子都覆压在了容袖的身上,微红的薄唇贴上她柔软的侧脸,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不断翻涌。 容袖僵硬着身子,目光涣散地望着车顶,没有动手将他推开。 宋玉书心慌意乱地起了身,手撑着榻沿屈膝跪在容袖的身前。 “请殿下降罪,微臣知错。” 容袖不急不慢地坐稳了身子,耐心打量着身前跪得板正的男人,这个人正直清廉,无疑是个好臣子,好棋子。 容袖稍稍弯腰,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臂搭上宋玉书的双肩,身后的秀发滑落胸前,柔顺而飘逸带着淡淡的清香。 她微微靠近身前的男人,与其四目相对,紧锁着他闪烁的眸光,对方如坐针毡,真的紧张极了。 容袖手掌轻抚上他的后脑,二人面庞距离不过一寸,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在扫荡。 “宋少卿错在何处?” 第170章 贤臣 宋玉书心尖蓦然一颤,她的语气带着异样的缠绵,勾得他血液都觉酥麻。 他作势想避开,试图推开容袖,却被她死死扣住,一手按在他的后脑,一手按住他的肩头。 双膝还跪在冷硬的车板上,略感疼痛,此生首次如此失态难堪。 “殿下此举过于亲昵,于理不合。” 他忽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腹中燃起一丝怒意。 容袖微微勾唇:“宋玉书,你不是喜欢本宫么?这样,不好吗?” 后者身子一僵,怔怔望着容袖意味不明的双眸。 他看得出,对方另有所图,并非真心与他接触,这让他感到几分酸楚。 “臣心悦殿下不假,可也需自重,以免坏殿下声誉。” 他怕这话会惹容袖不高兴,可他依旧要说,无论承担怎样的后果,他都坦然接受。 容袖闻言轻笑,坐稳了身子,不再故意戏弄他。 “起来。” 宋玉书感觉她今日喜怒无常的,着实像极了帝王,心思不可测量。 “殿下是有话要对臣说?”她今日作风怪异,定然有原由。 容袖对上他的双眸:“宋玉书,本宫要继北宣江山,当政做女帝,做你的明主,我要你成为我的贤臣,永无二心的贤臣。” 只有坐上高位,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更能掌握他人的命运,才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她要做明正清朗的君主,证明身居高位并非要党同伐异才能稳固江山,她要开辟一道新的路程,创出不一样的盛世。 宋玉书如梦初醒,已然明白她此番何意。 容袖想引诱他为她卖命,做她稳固江山的一粒棋子,披肝沥胆地奉她为主。 “殿下并非是臣一人的明主,你要做天下万民的明主,臣将是你一人的贤臣,助你重震北宣山河,创太平盛世。” 他不在意高堂上坐的是男是女,他宋玉书甘愿臣拜之人,定要功在千秋。 容袖扬唇微笑,这便是宋玉书能说出来的话,不带任何奉承,是出自肺腑的真言,这便是她为何要屈身引诱他的原由。 “自古帝王多薄情,你怕不怕本宫将你当作踏脚石,稳坐高堂后将你踩入烂泥中。” “殿下将臣当作贤臣,臣便是贤臣,殿下将臣当作踏脚石,臣便是踏脚石,你是明堂上的君主,生死由你来定,臣做臣子分内之事,只求无愧于心。” “所以你是甘愿臣服于本宫,对本宫死心塌地,愿意做本宫手中的棋子,稳固地位的工具了。” 宋玉书沉默片刻,答道:“是,也不是。” 容袖惊愕:“何意?” “臣说过,此生只跟随明主,臣服于殿下,是因为殿下是臣认为的明主,没有其他私心。” 容袖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神情也有所松懈,不再伪装着那一层冷艳。 宋玉书看似他们几个中最好掌控的,实则不然,这个男人无人能够左右,风骨清傲,有自己认为坦荡的道路。 容袖本想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引诱他产生眷恋,从而对她忠贞不二,反倒是多此一举,不是自己在掌控他,而是他在选择自己。 他觉得她是明主,是能够让天下共进,藏富于民的人,所以才能让他臣服,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对她心存爱慕。 “宋少卿担得起贤臣二字,本宫亦会做个真正的明主,不让你失望。” 宋玉书扬唇微笑,和善而温润 “殿下从始至终就没让我失望过。” 容袖轻抿唇瓣,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愧疚,这几个男人里,就他铁面无私,不吃这套。 “抱歉,我方才不该戏弄你。” 宋玉书面颊又忽地泛红:“殿下本身就够臣望尘莫及了,不必做任何多余的举动,臣虽迂腐古板,亦能分辨真假。” 容袖不由轻笑,他也知道自己古板迂腐,定是没少被人拿出来说道,可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点呢? 忽觉自己行为过于轻浮,竟拿感情去引诱他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男人,实在惭愧。 “我方才是不是太过失礼了,让你感到不自在,你不喜欢我这么做。” 宋玉书唇角含笑:“我不自在是因为没能反应过来,你怎么做,跟我喜欢你没有关系,你纵使杀人放火,我喜欢的不照样还是你么?” “你不是急公好义么?不是该讨厌我行为不正才对么?” “想殿下清明廉政是为公,想你随心所欲是为私。” 容袖对他的敬佩增加几分,这个人能声名远扬,并非浪得虚名。 “我觉得宋少卿,有点矛盾。” “我能拎得清,公是公,私是私,我也坚信,殿下不会让我沦落到难以决绝的地步。” 马车突然停顿,又险些将容袖给颠倒。 宋玉书伸臂将她扶稳,待她坐稳身子后立即抽回手,没有过多的停留,很是有分寸。 “公主,到公主府了。”车厢外传来辛夷的声音。 容袖忽觉意犹未尽,想跟宋玉书多聊会儿:“去丞相府。” 话音落下,马车便再次起程,车厢外车轮滚动的声音不断响起。 “公主府离丞相府有些距离,你回去不方便,我送你。” “多谢殿下。” 宋玉书望着容袖那张惊艳绝俗的面庞,久久凝视,首次如此的毫无避讳。 能吸引他的,不单是美人这副令人惊叹的面孔,是那举世无双的气度,是以柔弱身躯上九天揽月的魄力。 ……………………………………………………………………………………………………………………………………… 好想知道你们更喜欢谁。 作者本人被宋玉书狂圈粉。 可怜晋离和楚川这俩苦瓜,他们都没有伤害过对方的家人,折磨过对方是真的。 第171章 平叛 瘟疫计划落空,柳秋浦必定会再生事端,以防万一,不再坐以待毙。 目前金洲叛贼已兵分两派,柳秋浦与濮阳浓桑反目成仇,各领一半军队,分割地界。 继承皇位前,容袖决定先收复金洲,除掉叛贼。 她不是嗜杀之人,可想要四海升平,就必须要挥师征战,诛杀叛贼。 父亲自夜郎传来书信,也将起兵斩杀西南一带叛贼,不让其有机会往北靠近,入侵京都。 战乱四起,天下动荡不安。 京都与金洲不过一天路程,两城交战,引起民声哀怨。 容袖下令大开城门接纳所有避难百姓,让他们暂时有个安身之地,等待战乱结束。 如此一来,也容易给京都带来祸端,只能严加防范,避免任何疏忽。 安排完京都事务,容袖便亲赴金洲征战。 楚川本想御驾亲征,在容袖的坚持下,只得留下镇守京都城。 她想要堂堂正正坐上皇位,让天下万民臣服,必要功高盖世,能够力挽狂澜,震慑四方。 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这场战争持续了数日之久,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金洲最终被攻破,柳秋浦兵败逃至金洲郊外被俘获。 柳秋浦望着身前层层士兵,已知无路可逃,心如死灰,竟无故大笑了起来,那难以言喻的笑声隐藏了太多的不甘。 容袖见此情绪复杂,回望向一旁的浓桑,对方满目猩红,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竭尽全力地克制着内心的痛苦。 大义灭亲,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可他分得清对错,深知养父罪不可恕,天下需要归一。 “父亲。”浓桑见柳秋浦满头华发,此刻狼狈被围,终有不忍。 多年来,柳秋浦待他如亲子,虽有利用可却未曾亏待过。 柳秋浦闻声抬头,森森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儿子”,心中的不甘与愤怒险些将他吞噬,恨不得早些时便将浓桑掐死。 “我蛰伏多年,步步为营是为了什么,我为你招揽党羽,给你铺砖修路,到头来就是这么个结果。” 当年他不顾生死救浓桑出宫廷,为他赴汤蹈火,全心光复大周王朝,到最后背叛他的,竟是自己诚心诚意对待的“儿子”。 “您别再执迷不悟了,北宣王朝是无法撼动的,大周已成历史的过去,不可改变。” 这么多年来,他不止劝阻过一次,深知复国不易,也知与虎谋皮将遭反噬,却还是挡不住养父的复国之心,最终走上绝路。 柳秋浦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看不到一丝光明。 “执迷不悟?我做了这么多,在你眼里就是执迷不悟,你到底是大周皇室血脉,为何如此怯懦无为。 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师傅,教你文武双全,我亦是对你鞠躬尽瘁,披肝沥胆,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需坐享其成,为何你就是不愿,反让我多年计谋功亏一篑。 我不顾身败名裂也要助你夺回权势,你就这么回报我的?太子殿下,我不甘心啊” 他以为,只要夺回了大周权势,浓桑便会承接一切,只要有浓桑在,大周就还有希望,结果最后这一缕希望却断送在了他手中。 柳秋浦忽感双腿发软,附跪在了地面上,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 “父亲。” 浓桑快步上前,伸手扶住那两鬓斑白的老人,无论如何,这个人养育他多年,做了他多年的父亲,给他取名授课,爱他如亲子,早胜过血浓于水。 柳秋浦抓紧他的双臂,满面的皱纹完整诠释了他多年的艰辛。 “太子殿下,你藏拙多年,不露山水,难道真的甘心吗?” 浓桑双手发颤,他隐藏本性多年,不时间长了,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做柳长风就很好,我谈不上孝顺,可您很慈爱。” 素日里,柳秋浦待他虽严厉,可却有求必应。 他同母亲前往西域,柳秋浦得空便不远千里去探望,为他谋划千里,给他最好的尊重。 虽说这一切有因为养父痴迷于母亲的原因,可感情却不假。 “你始终是大周皇室血脉,做不了柳长风,眼下我前功尽弃,这确定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死后,你往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有时候他也想过,放浓桑自由,让其随心所欲,做他一辈子的儿子,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前进后退都是万劫不复。 浓桑双目赤红,抬眼望向前方的容袖。 他不敢确定容袖是否会是自己的归宿,不知道自己对她是否重要,日后她是否还能容得下他的存在。 待容袖君临天下,他这个前朝太子该如何自处。 容袖是他抓不住的风,不安稳的依靠,若是没有了她,自己将一无所有,漂泊如浮萍。 容袖对上浓桑哀怨的双眼,手指紧攥成拳,他们本该是宿敌,却能殊途同归,其中的苦果却全由浓桑承担,她连一份安稳都给不了他。 柳秋浦顺着浓桑的视线看向容袖,更是觉得不甘,他谨言慎行策划许久,就败在了这么一个小丫头手里。 浓桑心思系在她身上,此生注定难以得偿所愿。 “此番我造反落败,容袖平叛功在千秋,你觉得她能容得下你,就算她能放你一条生路,容程会放过你吗?楚川眼里会揉得进沙子吗? 你是眼中钉,肉中刺,是前朝余孽,是他们要斩草除根的叛贼,儿啊,你无路可退了,只会死不瞑目。” 一想到教养多年的儿子亲手将自己送上绝路,为他人开太平,他亦死而有憾,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浓桑死在当年的皇宫中。 “不会的,你别听他胡说,我不会让你出事,信我。” 无论千难万难,容袖都会力排众议护好浓桑,不会让他走上死路。 浓桑两面为难,他自是愿意相信容袖,可以他的身份,想要安然生存,谈何容易。 “长宁公主,老夫敬佩你有胆有识,智勇双全,但你终究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容易固执己见。 你眼下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能容得下他,不见得北宣子民能容得下,浓桑,只有死路一条,你护不了。” 前朝皇室,昏庸无道,导致皇朝覆灭。 当年大周百姓遭受的是什么暗无天日的日子,岂能放过前朝有余孽尚存。 第172章 濒死 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如巨龙咆哮,震撼着大地,让人不禁为之颤抖。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向地面,混合着一股腥土味侵入鼻息。 容袖对上浓桑无比哀痛的眼神,似能看到对方沉入谷底的那颗心。 难怪浓桑会想她做女皇,只有她成为北宣的君主,才能给他谋一条生路,让他蜷缩在角落里生存。 他那么早就有了打算,决定放弃所有站在她的立场上,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用一切去博取她的信任,赌她能对他生出几分感情。 容袖此刻懊悔万分,当日她那么决然的拒绝做女皇,这便等于断了浓桑的生路,可他却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怨言,不给她一点压力,想她随心所欲地去走自己的路。 一想到自己曾以命逼迫他离开,容袖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刀,她到底将浓桑当作什么,想丢就丢,想要就要,完全忽视了他是踩在悬崖边生存,一旦疏忽便是死无全尸。 “对不起,浓桑。” 她真的明白太晚,这个男人将她当成了所有,生死仅在她一念间。 浓桑唇边勾起一抹淡笑,雨水淋湿了他的万缕发丝,那张明媚的容颜,苍白如纸。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纵使万劫不复,亦是无悔。” 自大周灭亡后,他就只是一具被操控的木偶,所有人都当他是傀儡,利用他谋划复国,不让他有自己的意愿。 而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没什么好怕的。 柳秋浦望向身前的浓桑,大雨如柱糊住了双眼,几乎看不清儿子的容颜。 浓桑对上柳秋浦严厉的目光,心头一阵愧疚。 “父” 话未说完,他只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突如其来,让他猝不及防。 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淹没在胸口之中,只余刀柄露在外面,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混合着雨水沁透了他淡粉色的衣衫。 “浓桑” 容袖惊得魂飞魄散,迅速上前推开柳秋浦,将浓桑抱入怀中,吓到浑身颤抖。 “拿下他。” 容袖狠狠瞪着柳秋浦,下令让士兵上前将其扣住,后悔方才没当场杀了他。 柳秋浦亦是悲痛欲绝,沧桑的双眼满目血丝。 “与其让你死在他们手中,不如由我亲自了断,就当你还我这个父亲的救命之恩了。” 说罢,他便毫无犹豫地冲向前方,撞上了一名士兵的枪口,立即命绝当场。 士兵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血液蔓延,滴落在脚边的泥土中,形成一条血流。 浓桑与容袖全程目睹一切,思绪完全坠入冰窟,寒而痛心。 “浓桑”容袖手指抚着男人苍白的脸颊,想要替他抹去脸上雨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浓桑尽力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胸口的伤口让他痛到麻木。 这样也好,就不会让她为难,无疑是最好的归宿。 “快来人,将人送医,快。”容袖声音发颤,哽咽的不成样子。 几名士兵听令快步上前,迅速将浓桑抬起,一路赶回城内。 回城的路上容袖身心如同在火上煎熬,脑中一片苍白。 幸而寇悠然跟着来了金洲,以防不测,现下在为浓桑治疗。 容袖不愿去换湿衣,半坐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浓桑冰凉的大手。 床榻上的浓桑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力气说话,眼里容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已然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不觉害怕,可却那么的舍不得。 “他伤的太重,我要为他拔刀止血,你先放开他,去收拾一下自己。” 寇悠然见容袖此番模样亦是心疼不已。雨水早已沁透她的裙衫,发丝此刻还在滴水,再这样下去,她自己也得病倒。 “不,我要陪着他,拔刀会很危险吗?” 寇悠然无奈,着手脱下自己的青色外袍披在容袖身上。 床榻上的浓桑已经奄奄一息,毫无血色,双眼迷离黯淡,随时会就此失去生机。 “他伤势过深,拔刀后若血止不住,便无力回天。” 他不想隐瞒什么,容袖必须知道,最后的时光,以免让二人留下遗憾。 容袖紧握着浓桑的手,泣不成声,这种万念俱灰,恐惧又无助的感觉,她经历了太多,在林萧濒死时,在楚川毒发时,每一次都那么的痛不欲生。 “不”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浓桑。 “容袖”浓桑从喉中轻唤,声音虚浮脆弱。 “我在,我在的,你想说什么?” 他实在疲倦,千言万语在口,却没有力气道出。 “你来拔刀好不好,这样我就没那么痛了还有陪着我,别走” 每一句话,都在抽取他的生命,一字比一字虚弱。 “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容袖看着他胸口的刀柄,根本没有勇气下手,无助抬头看向寇悠然。 “不可再耽搁。”寇悠然冷静道。 容袖深吸口气,伸手颤巍巍地握上那冰冷的刀柄,一旦拔出,就只能看天意,若无转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浓桑死去,她无法接受,真的无法接受。 “等等” 浓桑抬手,轻轻覆上容袖发颤的小手,明白自己将命坠黄泉,有些话,想说清楚。 “我此生命薄,无缘伴君白头,在我身亡后,你记得多为我伤心几日,以补我生前遗憾,我会在黄泉路边种下你最喜欢的梅花,等你百年后来与我共赏。” 在对容袖表露心迹之时,他便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都没能让她承认爱自己。 容袖肯为他伤心,也不枉舍命爱她一场。 容袖清泪挂满面颊,若他身亡,何止是伤心几日那么简单。 “你不会死,也无需遗憾,你此生亦能伴我白头,浓桑,我爱你,你愿意为我付出那么多,那可不可以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 说完,她便不再给浓桑说话的机会,毅然握紧刀柄,在一阵混乱中将匕首抽出。 温热的血液随着匕首的离开,喷涌而出,洒向她白皙的面容上,带上几分魅色。 寇悠然早在一旁做好准备,在匕首拔出之际,立即着手止血,处理得异常冷静,井然有序。 在旁守候的丫鬟小厮们也忙着给寇悠然搭手,宽敞的屋子中,弥漫着层火热的血腥味。 浓桑只觉目眩昏沉,眼中容袖的身影迷糊成了一团水雾,再无力支撑,深陷入混沌之中。 容袖见浓桑闭上了双目,一股刺痛侵入了骨髓之内,似在生剥她的灵魂,只觉两眼一黑,昏倒在了床边。 第173章 相顾 在满园红梅间,一曲悠扬笛声婉转,清新悦耳的曲调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又似清泉缓缓流淌过心间。 一抹淡粉身影立于梅花树下,他横笛吹奏,发丝如墨,浓眉如墨画,狭长的狐狸眼平添几分妩媚,左耳上带着一颗红玛瑙耳坠,美而不柔,妖而不艳。 红梅花瓣飞散,似雪花般轻盈飘荡,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发间。 容袖踏着脚下的白雪,缓步朝他靠近,拨开层层梅花树影,行到他的面前,对上他明媚的双眼。 “浓桑。”她轻唤一声,柔和的音调融入他吹奏出的笛声中。 浓桑明眸微弯,那双带笑的双眼,深情缱绻,盛满了爱意。 容袖扬唇微笑,握上他拿着笛子的手,打断了婉转的音律。 “公主殿下。”他嗓音温和,缠缠绵绵如暖阳。 容袖再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展开双臂欲扑进他的怀中,然,却是抱了个空,修长身影已经不在,之余耳边风声紧凑。 她一阵惊愕,低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不能理解。 “浓桑、浓桑。”她接连呼唤,心中似空了一块,怎么都无法填补。 “公主。” 容袖闻声转身望去,见浓桑就在身前,心绪得到一丝宽慰,再次朝他扑去,然,再次扑空,一缕凉风从手间吹过,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啊” 她急得身体微颤,眼泪自眼角坠落,滴入脚边的白雪中。 浅粉的衣袍映入眼帘,身前男人近在咫尺,她却永远无法触碰。 容袖压制住哭声,抬着发颤的手试探着去触碰他的脸庞,手心凉风穿梭,感受不到一丝温度,显然虚幻一场。 “别哭了,看着怪心疼的,我不该说让你为我伤心才是。” 浓桑欲为容袖擦拭脸颊的泪珠,同样无法触摸到对方,空晃一场。 “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一片胭脂红的花瓣飞贴上他的眉心,美如朝阳入画。 “我想你,想看看你。” 他温言切切,卷走周身层层寒凉。 “我也想你,所以,你回来好吗?” 浓桑眼睫微颤,唇边含着明媚的笑意,是他往常独有的标志,是能映入心扉的灿烂。 他缓缓抬手摊开手掌,耐心等待纷飞的梅花落入手心。 “梅花好看,你也好看。” 他含着笑,将手心的那朵红梅递给容袖。 容袖眼中噙着泪,努力勾出一抹笑意,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梅花。 花朵坠落手心,却感受不到他的触碰,心头似乎有千丝万缕的丝线缠绕,解无可解,逃无可逃。 寒风缕缕吹过,卷起他飘逸的衣袂翻飞,带着他的身影逐渐幻化成一团飞舞的梅花,围绕着容袖飘落。 “不…” 容袖瘫坐在雪地间,望漫天红梅花瓣散落入白雪皑皑间,红白交融,艳丽又凄凉。 “浓桑” 她对天嘶喊,声音似能穿透云层,也未能将人唤回。 寇悠然望着床榻上满头细汗的容袖,心头一阵发酸,泛滥的苦水似乎要将他淹没。 他绞了干净的巾帕,仔细为容袖擦拭着额间的汗水,也不知女人何时才能醒来。 容袖浑浑噩噩间,嘴里不停唤着浓桑的名字,激动间蓦然抓紧了寇悠然的大手。 她忽地掀开眼帘,惊魂未定,思绪远飘入云外,呆呆地睁着双目看着头顶的幔帐,呼吸粗重。 “容袖”寇悠然试探唤了一声,放揉了原本清淡的嗓音。 昏睡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容袖只觉浑身一阵抽痛,无孔不入的悲伤将她完全包裹,避无可避。 她猛地坐起了身,目光锁定眼前男人,他如缕幽风,清冷拂面。 寇悠然清俊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担忧。 “你醒了。” 容袖闻声回过神,紧握他的双手,情绪不稳。 “他怎么样,还活着吗?” 寇悠然轻叹口气,对上她带着湿润的双眼。 “他没死,只是昏迷不醒,你发了高烧,都昏睡五日了。” 那日容袖昏倒在床边,他又忙着救治浓桑,只能暂时将她交给旁人。 等处理完浓桑的伤势已经入了深夜,折回容袖身边时,见她高烧不退,周身数十个大夫都束手无策,险些将他怄死,自己又连夜为她治病退烧。 接连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容袖,疲劳而不自知。 听到人没死,容袖一颗紧绷的心得到松懈,可依旧难过到无法言语。 寇悠然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间抽出,继续为她擦拭那一头的冷汗,如春日里的暖阳般温暖宜人。 淡淡的青竹香飘入鼻息,逐渐抚平容袖内心的不安,此刻才真正的恢复神绪。 “你怎的这样疲倦,是为了照顾我吗?可别拖垮了自己。” 他素日里极是规律,哪里都是干净整洁的,姿容也收拾的毫无瑕疵,此刻却尽显疲惫,透着几分沧桑。 “我无妨,倒是你,大病一场,着实伤身。” 容袖揉了揉眉心,许是昏睡久了,头脑有些眩晕。 “我们还在金洲么?” “嗯你病重,不宜乘车回京,便先在金洲暂时安顿下来。” 她抬头扫视着四周,这房间陈设很是熟悉,不正是当日浓桑囚禁她的那间屋子么?本以为没机会再住进来的,当真世事无常。 “我去给你做些吃的来。” 寇悠然拿了软枕放入容袖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顺手帮她理好脸侧微乱的发丝,末了起身离开。 容袖背靠软枕,觉得浑身一阵酸痛。 余光瞥见几道人影如火般争先恐后地奔入了房间内,唯恐慢些便赶不上似的。 几人站立在床榻边,怔怔望向床上的容袖,面色大同小异,均是担忧。 “好了,我没事,看给你们慌成这样。” 第174章 后觉 容袖舔了下微干的唇瓣,感觉喉咙有些干涩。 几人又同时转身,一同奔至桌边去倒茶水,手忙脚乱的没个由头。 容袖见状简直是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晋离将手里的热茶递给她,矮身坐到了床沿边。 “你感觉还好吗?” 听到容袖病倒他连夜奔往金洲,偏生寇悠然不允许他靠近,说怕打扰容袖休息,宁愿自己不眠不休的照顾着。 “发场烧罢了,又不是第一次了,何以就急成这个样子,这一个个的,一脸的苦相,都没好好休息?” 她说着便将手里的空茶杯递出去,林萧茫茫然接过,握在手中。 “金洲叛乱已安定,逃至京都城避难的百姓也在陆续折回,一切都很顺利。” 宋玉书将近日事务全然告知于她,以免她会牵挂。 容袖抬眸去望他,唇边勾出一抹欣慰的浅笑,这人竟是比晋离还要沉稳冷静几分。 晋离往日也是这般有条不紊,自从西炎回来后,他便患得患失,一颗心沉浸在她的身上,太过于在意她的喜怒哀乐,过于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这一切,全归属于她将心分给了别人。 “你们都过来了,京都那边不就只有楚川一人了么?” 这几个人,有事没事就丢下楚川一个人守京都,有时候当真觉得他可怜,那个皇位的确束缚他太多,总绑着他不能远离一步。 “他能处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国君,哪能轻易惊慌。”晋离耐心向她解释。 寇悠然此刻也端着米粥踏入屋内,见几人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不由蹙眉,似有不悦。 “你们离的过近。”他语气很冷淡,与容袖说话时全然不同。 几人闻声同时回头朝他望去,挪身给他让了个位置,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寇悠然见晋离坐在床沿边,便自己腾出手拉过方登坐到一侧,随即搅动着瓷碗里的米粥,旁若无人地喂给容袖吃。 容袖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他们几人间,单独相处都挺坦然的,可眼下这阵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晋离与林萧神色淡漠,已经习以为常,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没表现出来。 宋玉书见此不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能理解,感觉十分怪异。 就算是昏睡了几日,容袖还是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吃了半碗米粥便说要休息,将几人都打发了出去。 待几人离开,她睁眼望着头顶的幔帐,毫无睡意。 她心中放不下浓桑的伤势,只是想安静待会儿。 那几人若没见她安然无恙也定不会好好休息,索性让他们宽心些,大家都能得到缓解。 又是多日静休,浓桑依旧昏迷未醒。 这条虚弱的命也是一直吊着,至于何时能苏醒,寇悠然也没有确定的答案,只能尽力保住其性命。 经过一场大战的金洲很快便恢复生机,晋离办事效益总是那么的立竿见影。 京都政事繁忙,她不能久居金洲,便将浓桑也带回公主府,方便照料。 前脚刚踏入公主府,后脚楚川便风风火火赶来,一张俊颜上满是忧愁。 此次平叛,加上在金洲修养多日,二人又是月余未见,思念的紧。 楚川不由分说,伸臂将容袖拥入怀中,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哭出来。 听到容袖病重,所有人都可以去陪她,唯独他不能去,他是身居高位的帝王,看似掌控一切,却事事都身不由己。 容袖回应着他的拥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你知道的,我不会有事,放宽心。” 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还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 楚川将她拥的更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只有他一人被困在京都,锁在那偌大的皇城中,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有忙不完的国之大事。 他也想见容袖,在她病重时守着她,全心全意地去爱护她,可总是有那么多的束缚,有那么多的责任。 “你真是霸王,快给我勒死了。” 楚川闻言松松手臂,轻轻揽她入怀。 容袖无奈,有时当真觉得楚川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与他相近后,才知他以前是伪装的多好。 太多时候习惯了他的霸道蛮横,也被他威严肃穆的表象迷惑住,忽略了他真实的处境。 且,楚川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的,甚至比林萧还小几个月,却承担着最重的责任。 这个十几岁便亲政的帝王,承受了太多的孤独,所有人都奉承他,却没人真正敬爱他,也随时会抛弃、背叛他。 自浓桑出事后,容袖才后知后觉,身边的几人,平日是有多克制隐忍,此前她还觉得自己痛苦难以决择,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辛夷碰巧进屋送膳食,见二人相拥,脸都涨红了,不敢有过多言语,摆好了饭菜便麻溜地离开。 “你还没尝过公主府的饭菜,今日有口福了。” 容袖牵着楚川坐到桌边,亲自给他夹菜。 楚川不觉得饿,默默吃掉容袖夹在碗里的菜,其实他吃什么都一个样。 “不好吃吗?”容袖见他神情淡漠,认为是不合胃口。 “没…很好。” 他不挑食,永巷里饿肚子的日子终身难忘,即使当下万人之上,有享用不尽的山珍海味,仍是索然无味。 “你……要留下浓桑。” 容袖让寇悠然救浓桑性命,又带回了公主府,他已然明白其用意。 浓桑身份困窘,柳秋浦落败,他自然成了被针对的目标。 “是的,我要留下他,亦要保他平安。” 浓桑为她付出太多,而今命悬一线,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也不想他去死。 楚川眼睫微闪,指尖捏紧了银筷。 他对浓桑有所质疑,可若私下出手,容袖知晓后必会憎恨为难。 “好…听你的。”无论容袖如何抉择,他都会顺从。 容袖理解他的担忧:“我明白你的顾虑,浓桑毕竟是前朝皇室,与你我有灭国之恨,可,这一切跟他无关。” 楚川冷沉的面容带出一抹微笑:“我绝不相信他,只能向你保证,不会主动对他出手,倘若我发现他动机不纯,一定不会放过。” “是是是,不说这些,好好吃饭。” 每次与楚川相处,都会扯出公事。 她与楚川二人肩上担子重,是以不同其他人,是该多陪着他些。 第175章 荣归 抬眼望去,晴空万里。 容大将军府外门庭若市,众人集聚一处翘首以盼。 西南一带叛军被容程一举歼灭,功成名就,于今日荣归故里。 自二老失踪了无音讯,容袖就再未踏入过将军府,而今终守得云开,等到二老返京喜讯。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自宽阔的街道中行来,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片金光璀璨,仿佛照亮了整个街道。 浩荡的仪仗队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井然有序。 华丽的马车内走出一中年男子,身段伟岸,两鬓已呈现丝丝白发,却分毫不影响他那与生俱来的威严气质。 容程下了马车,便回身去扶身后的妻子。 白玉微姿容未减,温柔端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韵,无人能及。 容袖远远见着二老,万般喜悦涌入心头,不顾场上人多,快步奔至二老身前,展臂将二老抱了个满怀。 “父亲,母亲,女儿好想你们。”她语气哽咽,有丝丝委屈浮上心头。 二老被容袖突冲过来抱的猝不及防,唇边笑意宠溺,若非场上人多,得忍不住落泪。 白玉微避开些距离,上下打量着容袖,轻握着女儿的手臂。 “我儿又瘦了。” 若非王朝不安,她与容程何其忍心丢下女儿奔波在外,一转眼快三年了,女儿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容程看女儿如今功名盖世,万民敬仰,透过她犹如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倍感欣慰,他的女儿,是这九天翱翔的凤。 前方站立的几个男人也迎面而来,不约而同地朝容家二老拱手行礼。 容程伸臂阻止楚川:“陛下折煞老臣了。” “容将军功标青史,若无将军,北宣何以有今日太平,这礼,将军受之无愧。” 楚川后退两步,在众人的注视下,放下身为皇帝的自尊,恭恭敬敬地朝容程拱手行了一礼,无比虔诚。 容大将军降伏西南叛军,凯旋而归,早些时消息便传遍了京都。 此刻将军府外围满了看客,见当今圣上对容程如此毕恭毕敬,难免有猜测。 “将军与主母一路辛苦,府里已备下宴席,为将军与主母接风洗尘。”晋离唇边含着温润的笑意说道。 白玉微回望着晋离,这孩子无处不让她满意,大事小事处理的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处。 “离儿气色见好许多。” 晋离抬眼望容袖:“托公主的福,晋离顽疾已痊愈。” 容程满意笑笑,如此甚好,免得女儿心思挂在一短命男人身上。 二老目光又同时望向身侧的林萧,少年面容硬朗英俊,气宇轩昂却内敛冷静,不卑不亢。 日后有这几人辅佐容袖,何须忧愁。 众人开道,迎接容家二老进府,府丁在外放炮庆贺,这场面,比年间还要热闹上几分。 容大将军府,大摆筵席,来往贵胄络绎不绝,府门前车水马龙,各方权贵纷至沓来。 宴会厅里更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珍馐美味琳琅满目。 席间不断有人向容程敬酒,对其嘘寒问暖。 容程笑脸相迎,喝的酩酊大醉,险些招架不住,忙拉来楚川与林萧抵挡。 二人却之不恭,陆续替容程接下敬酒,酒量如海,许久不见醉意,愈发让人想将二人放倒。 今日此景是容袖授意晋离大张旗鼓筹办的,她就是要父亲母亲,风光体面,得人追捧。 容家将出天子,坐镇明堂,朝廷百官皆心知肚明,亦是心照不宣,静等那一日的到来。 宴会上宾客如云,容袖无可避免被灌酒,酒过三巡,明显醉意涌上头脑。 晋离见容袖醉意浮现,便找了个由头将人带往后院。 这将军府虽许久未来,可府邸设施未变,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他很快就将容袖领到无人处,在园中吹风醒酒。 “我本不该扰你兴致,可酒过伤身。” 晋离知道容袖今日高兴,故而开怀畅饮,难得这样放松,但容袖酒量一般,过醉易伤身。 容袖摇摇头,一阵的眩晕,感觉眼前人在转圈。 “我还能喝。” “我不让你喝。” 晋离有些无奈,伸臂扶住她的双臂,避免其踉跄栽倒。 “嗯?” 容袖微拧双眉,晋离到底极少会反驳她。 “喝多了会头疼。”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如佳酿入喉,浓厚悠长,令人留恋不止。 容袖咧唇轻笑,手掌抚上晋离的胸膛,推着他步步后退,使其后背靠上凉亭下的圆柱,醉意朦胧地望着他。 “有你在,怕是疼不了。” 晋离轻挑眉梢,认真注视着容袖带着红晕的双颊,心间春水荡漾,泛起涟漪阵阵。 “前庭宾朋满座,公主此举若是被来往宾客目睹,京都各间茶馆可又有新书可听了。” 容袖唇角含笑,漫不经心地抬手抚上他儒雅的面庞,指尖轻触他微红的薄唇,点点柔和自指尖散开。 “本公主风流无度,早就臭名远扬,还怕再添上一笔不成。” “哦是么?” 晋离不禁来了兴致,忽伸臂揽上容袖的纤腰,轻轻按压。 寂静的后花园,清风柔和,卷起层层含糊暧昧弥漫。 容袖抬眼对上晋离带着浓郁情愫的双眸,后者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这神情,恐大事不妙。 心头惊起一阵浪花,欲将手收回,细腕却突被晋离擒住,固紧她的手贴上他的胸膛,感受他急促的心跳。 腰间的那只手也搂得更紧了几分,让她更加靠近,闻着他身上依旧残留的淡淡药香。 晋离低眸见容袖神情微慌,似乎有些得意,趁其迷离间,低头吻上她嫣红的唇,含着酒香一同吞入腹中。 容袖惊愕半晌才有所反应,原本的主动遭受压迫,被晋离反推压在圆柱上,对方肆意的侵占她的温柔,完全没后顾之忧。 清风吹起他身后的白色发带飞扬,就连发丝都似乎带着霸道的暖意。 酒意被风拂扫,容袖清醒了几分,只余那股男儿气息缠绕心间。 前方幽静小道间似有人影晃动,容袖茫茫然后避些,顺势推了推身前的晋离。 “有人,阿离,有人。” 她嘴上虽说无所谓,但还是要脸的,若被人撞见此行此景,可是坐实了那放荡、荒淫的名头。 “哼”晋离在她耳边轻哼一声,张口含住了她带粉的耳垂,肆无忌惮的戏弄。 “做什么,你疯了。” 容袖压低了声音,祈求可别被人发现这场面,过后遭人诟病,让她颜面扫地,好歹是将要做国君的人。 第176章 放纵 月光皎皎,温柔如水笼罩。 耳边缠绵的呼吸声不停扫荡着她的脸侧,惊起战栗无数。 紧张中带着难以诉说的刺激,头脑一片混乱。 容袖腾出双手去推晋离的肩膀,忽被其反手禁锢,老实按在后腰上,无法挣脱。 晋离扬唇微笑,月色在他的面上洒下一层银纱,俊雅出尘,行为却十分放荡无礼。 “不是不怕么?公主这荒诞放荡的名声,不过如此。” 他语调低沉,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是那么的扣人心弦。 前方人影逐渐靠近,容袖忽觉心尖发颤,本带着红晕的脸更是红得滴血,几番挣扎仍无法脱身。 “本公主向你道歉,我错了,你别闹了,真有人过来了。” 晋离向来有分寸,她才敢肆无忌惮去撩拨,然却自泼了盆凉水。 “后悔么?晚了。” 晋离无所畏惧,没有要停下的架势,一改往日文雅,任由性子胡来。 他空出一手轻抚着容袖发烫的脸颊,缓缓沿续向下,指尖触过她柔白的颈项,随即忽探入她的衣领内,按压她的心跳。 容袖头脑瞬间炸开,眼前这人当真是她所认识的晋离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阿离,你可是正人君子。” 晋离指尖在她衣衫间游走,作威作福。 “公主莫不是忘了,晋离只是个不堪一击的俗人。” 容袖被他撩起心火,趁机抬腿踢向他的身下,堪堪作势又被他抵挡住,整个人被压在柱子上按得死死的。 “色胆包天,狗东西。”她气的语无伦次。 晋离还是首次听她说粗话,不禁失笑,含情的目光紧锁着容袖气恼又慌乱的神情。 两名婢女提着灯笼走近,已经看到了在凉亭内的二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二人挨的很近,没发现其他动作。 容袖狠狠剜晋离一眼,又生气又尴尬,索性闭上眼睛,放软了身子柔弱无骨般地栽入他怀中。 晋离忙伸臂将人扶稳,险些没忍住笑出声,还真有她的,竟会装晕。 “是晋公子吗?” 两婢女在亭外驻足,探头去望。 晋离着手将容袖打横抱在怀中,走出了凉亭。 “公主这是怎么了,可要找大夫。”一婢女问道,脸色明显焦急。 “无妨,公主只是醉酒了,我带她去休息就好,你们去忙。” 他说着便抱着容袖离开,脚步沉稳,怀中人丝毫不觉颠簸。 容袖听四周安静,便试探睁开一只眼偷瞄,确认已经远离,不由松了口气。 晋离见她不装了,不由轻笑出声,胸前的发尾颤抖,不停扫着容袖的眉眼。 容袖气不过,手握拳邦邦打在他的胸膛上,对方胸膛坚硬如磐石,也不知会不会疼。 她下手重,又本是练武出身,打在身上难免有痛感,晋离生生挨下,唇边依旧是那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他抱着容袖,一路绕过后花园,走完屋檐下的连廊,来到她将军府的闺房中。 这房间接近三年未曾踏入,陈设未变,依旧干净整洁。 平日容袖虽不回将军府,但府中下人仍旧每日过来打扫,丝毫不敢松懈。 晋离径直将人抱入里间,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随身覆压下,完全不避讳。 “你干什么?”容袖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有种预感,这个男人不会就此结束。 “行非君子之事。”他说的坦然自若,面不改色。 此刻虽是半夜,但前庭尚有许多宾客未曾离去,还需要他去处理,且在这将军府中,两人承欢,着实荒诞。 “前院还有宾客?”她试图唤醒对方的兽性。 “我知道。”他嘴上回应,手却不停的去解容袖的衣带。 容袖忙按住他放肆的手:“你要去招呼。” 后者深深吐了口气:“将军府中所有事务我已全安排妥当,几百府丁,婢女都在前庭尽心侍候着,如若今日出现丝毫意外,晋离愿将脑袋卸下,给公主赔罪。” 容袖哑然,晋离办事自是细致入微,这颗脑袋,他愿意卸下,容袖怕是都寻不到理由去接。 “现在不算是意外么?”晋离今日所为,着实不符合他的作风。 晋离闻言哑然,这小女人是非要硬揪他的错处了。 “那便如此,事后,晋某的脑袋,随公主砍去。” 屋内未掌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入屋内,男人面容流畅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 晋离指尖轻捏容袖的下颌,缓缓低头覆下,用行动表明内心的渴望。 他与容袖实在耽误太多,而今她不能再只属于他一个人,无数的酸楚、惶恐、都只能吞没腹中。 在不久后,他自小呵护眷恋的女人将身居高位,成为凌驾万人之上的女皇,又将与他拉开距离。 原本该为她感到高兴,庆幸她躲过了刀光剑影,熬过风霜,走上高位,可心里却那么的落寞空虚,原本她只会是他的妻子,与他一人携手白头的妻子。 浓情意乱间,容袖忽感身上一阵清凉,衣衫已不知何时被尽数除去,只有晋离的温度,生息不断。 “好荒唐的男人。” 晋离沉身与她相迎,将其拥入了骨髓也觉不甘心,粗重的喘息深深浅浅,融入这黑夜间, “难有机会放纵,无度荒唐有何不可。” 容袖无奈,伸臂环上他的窄腰,已然明白,他是想自己多陪陪他,日后难得如此。 这一路走来,太辛苦,二人互相扶持,互相体谅,终究没能保持最初的意愿,携手一人三餐四季共白头, 第177章 吃醋 在将军府逗留过几日,容袖心间放不下浓桑的伤势,便回了公主府。 浓桑一直在青竹院内养伤,方便寇悠然照料。 竹园的秋千上坐着个浅粉色身影,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身上,似有一层迷雾笼罩,如梦似幻。 浓桑万缕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后,清冷淡漠中带着几分洒脱。 他这一倒下,转眼过去月余,容袖每夜不得好眠,就怕他再醒不过来。 容袖缓步行至他跟前,带着湿意的双眸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切都那么的真实,却让她如坠梦境。 “浓桑?”她不敢去触碰,怕他再消失不见。 “公主殿下。”他语调虚浮,似很费劲。 容袖听到对方的声音,才当真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她的浓桑活过来了。 男人面色苍白如纸,薄唇也不见血色,仿佛不是这世间人。 “脸色这般差,你感觉怎么样。” 浓桑唇畔勾起一抹明媚灿烂的笑意,双眼有些迷离,眨了几下眼睛,似有疲惫之意。 容袖见他精神不济,那单薄的身躯在秋千上逐渐放松,颇有栽倒的架势。 “浓桑”容袖忙伸臂将秋千上的人扶稳,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能等到你,真好。” 浓桑说完,如释重负般闭上了双目,安静靠在容袖肩头不再言语。 容袖心凉半截,头脑有些空白,茫茫然抬手朝他鼻息间去试探,葱白的手指微抖。 “他不会死。”寇悠然从竹屋内走出,缓步朝二人靠近。 “那、他怎会晕过去了。”若非寇悠然解释,她着实吓出了冷汗。 容袖紧搂着浓桑的窄腰,避免其身子重,从秋千上摔下去。 “他不是晕,只是睡过去了,我给他用了些毒治疗,伤势好透之前容易嗜睡。” 容袖顿愕,寇悠然给人治病还真是出乎意料,做什么都离不开毒,这世间也就唯他一人如此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他伤有好转我便另外安排院子给他。” 寇悠然喜静,亦不喜欢与生人接触,何况浓桑本就身世复杂,与他们几人都有些牵连,总是不招人喜欢的。 “他伤势未痊愈,不能多吹风。” 现在虽已是五月天,气候温暖,但风还是有些大,对这病号不太友好。 “那我扶他回屋里休息。” 容袖将浓桑的一条手臂搭在肩上,着手搂紧他的腰身,将其从秋千上扶下。 浓桑昏迷多日虽清瘦许多,但身架极高,她扶起来着实不方便。 “我来。”寇悠然上前两步,忽地将浓桑打横抱起,很是轻松,粉衣青袍交汇,毫不违和。 容袖傻眼,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从不触碰外人的寇悠然竟会主动抱浓桑,当真是爱屋及乌,大爱无边。 近些日子都不见寇芙兰,青竹院没人闹腾,异常的安静。 容舟回京多日,整天就带着寇芙兰和容溪四处闲逛,几人玩的不亦乐乎,寇芙兰玩开心了便忘了公主府里还有个哥哥,也不知道回来了。 容袖拉过薄被帮浓桑盖好,手指轻抚他苍白的面庞,这人在院中吹这许久的风,怕是特意想见她一面再休息,故而没说两句话便昏睡。 寇悠然见容袖对别的男人这般温和缱绻,内心有所触动,自顾转身离开。 容袖抬眸见那抹青影已经踏出房门,便也起身前去跟上。 寇悠然此刻正坐在院中的木桌边摆弄草药,一张俊脸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容袖缓步来到他身侧坐下,一语不发地看他忙活,既不帮忙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她身边围绕着太多男人,不能做到让每人都满意,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不想去做多余的解释,也不想过多去讨好。 他们愿意争风吃醋,便要自己消化。 寇悠然捻着药草的手忙个不停,那草药抓了一把又一把全混作一团碾轧成粉末,容袖实在看不出来他是在研制什么东西。 忽想起今日是楚禾班师回朝的日子,待会儿宫中设宴为其接风洗尘,她还需进宫一趟。 而今北宣叛乱已平,戍边也风平浪静,不用青王亲自镇守,楚川便下令将其召回。 此次楚禾返京,也将与容溪大婚,容袖倍感欣慰,忙过那么多烦心的事情,总算有件喜事值得高兴了。 “嗯你先忙着,我待会儿还要进宫,就不陪你。” 寇悠然手下一顿,总算愿意抬眸望容袖,见她神情淡淡,不冷不热,心底一阵落寞,许久未见,她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他不说话,垂眼看着地面,长睫如扇掩盖去他失望的神色。 此前都是他无视容袖,而今反过来,这滋味何其难受。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他闻声回神,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抓那些药草,这些东西在容袖眼里跟杂草没区别,根本看不懂。 “你再不说话,我可就真走了。” 她现在可太了解寇悠然了,这家伙就是吃醋了,又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楚川来的爽快,全用行动说话,从不憋在心里。 这兄弟二人,品性大不相同。 “什么时候回来?” 他原本很享受寂寞,不知从何时起,想身边多份热闹,多一丝温暖,依恋上容袖这缕永远握不住的风。 “晚宴会很久,我不确定,许在宫里休息一日也说不定。” 后者闻言神情更是黯淡,那一把草似的药材被他揉的不成样子。 容袖伸手覆上他那只洁白无瑕的玉手,将那被揉成团的草药抖落,顺道低头吹掉他手上残留的几粒灰尘。 末了,她抬眸对上寇悠然清冷漂亮的双眸。 “寇悠然,倘若你对我撒撒娇,我便多陪你聊会儿天。” 人都怕空虚寂寞,这人虽喜静,生人勿近,但那终究只是一种习惯,不见得就喜欢那样的生活。 溪风谷未遭屠戮时,他有美好的家庭,有爱他的父母,品性再如何,也不会像当下这般冷漠。 “怎么做?”寇悠然有些不理解,他是想容袖多陪他,可撒娇是什么个意思? 容袖见他神情迷茫,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全是疑问,知道是为难他了。 “你不会,可我会啊,我教你啊。” 容袖眸色带笑,目光紧锁他的神情,唇角微扬起,伸手挽上他的胳膊,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脑袋不停蹭着他的胸膛,像极了小猫。 “悠然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音调柔软,似片轻羽扫荡心间,丝丝的痒。 寇悠然顿感紧张,耳根没来由地发热,手指卷缩握紧,平静的黑眸中泛起光亮,唇角也不自觉勾起。 鬼使神差地应声:“好。” 第178章 偷听 眼前男子似开在清风中的一朵山茶花,纯澈而清透。 “悠然,你同我进宫赴宴,如何?” 寇悠然决意要留在她身边,面对生人是必定的,若他不争不抢,永远待在这一方竹园中,心有怨念不道出,性子只会越发孤傲。 “我未曾去过宴席,人太多,我不善言辞。” 对比那些热闹的场面,他更愿意单独与容袖相处,别人如何想的,他不在乎,也不想去接触任何人。 “今日是家宴,没什么外人,你若觉得不自在便离我近些。” 楚川与晋离面对各式宴会已经游刃有余,林萧亦是司空见惯,浓桑圆滑的性子也能轻松应对。 唯独与世无争的寇悠然,永远蜷缩在自己的天地间,不知空虚。 “家宴?”寇悠然呢喃道。 “对,家宴。”他本就是她的家人。 后者眼中闪过光芒:“我去。”他想做她的家人。 宴会厅中早已灯火璀璨,几人见容袖领着寇悠然前来,不免惊讶。 容舟无避讳,将寇芙兰也一同带来赴宴,此刻小丫头正缠着容溪陪她玩花绳。 见寇悠然过来,她便丢下容溪,上前来拉自己的哥哥,拖着他一起去玩。 晋离率先上前打招呼:“公主来了。” “父亲还没来么?楚川也不在?”容袖目光巡视整个宴会厅,今日的主角青王也不在。 “他们在御花园,公主要过去么?宴席还有会儿。” “嗯那你先招呼着,我去看看。”现在大家都形成了种默契,所有的繁文缛节全由晋离操办安排。 容袖还没走几步,林萧便大步流星地跟了过来。 “我陪公主一起。”林萧今日穿着身月色长袍,剑眉星目,眼神深邃而坚定,比往常多了几分文雅矜贵之气。 容袖笑笑,难得他主动黏人:“好,可以。” 御花园的水榭内立着三道挺拔身影,气韵出众,似与周围的美景融为了一体。 “皇兄当真不再思量?长宁公主毕竟年轻,且是女子之身,恐难当政。” 容袖听言顿下脚步,顺手拽着林萧一同躲入纱幔后,想继续听后续。 林萧一愣过后便明白容袖的用意,反客为主与之十指相扣,安静站在她身侧。 “她不输任何一个男子,包括我。” 对于那个位置,楚川没多大的留恋,容袖可以做的比他好,他也愿意在旁辅佐,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容程眸色间显露几分骄傲,他的女儿说句人中龙凤也不为过,众人有目共睹。 “袖儿确有鲲鹏之志,聪慧有胆识,成为一国之君并无不可,可青王说的不无道理,权重如山,亦是肩上不可推脱的枷锁,袖儿性子洒脱,我这个做父亲的,只想她此生平安自在,无拘无束。”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总想给孩子选出最合适的道路。 楚川唇角微扬,似看透一切。 “她的确无拘无束,但不会甘心于平安自在中度日,权势于她而言,不仅是份荣耀,是承担天下太平的责任,她不会觉得这份责任是肩上不可推脱的枷锁,是她想要攀云登月的阶梯。 她有野心,亦有高坐明堂的实力,我要尽我所能,助她完成理想,看她风光无限。” 容程凝重的面色有所缓和,原有几分怀疑楚川是迫于女儿名声威望才不甘让位,不想他对女儿竟比他这个父亲还要了解三分。 一个男人能情深至此,甘愿走下高位,利用自己做女人脚下的垫脚石,扶持她稳住高堂,纵然是他亦不能理解。 楚禾无奈,重重叹息:“我并非瞧不上长宁公主女儿身,相反,我很敬佩她的能力,可是皇兄,你历经千难万苦才有今日,就甘心为人裙下臣,公主能辅佐你治国,亦是尊贵万千,无人敢欺。” 他与楚川同病相怜,身世何其的相似,两人在深宫中举步维艰,互相扶持着走到今日,好容易柳暗花明,楚川却要将用命拼来的一切拱手让人,他都替其感到不甘心。 楚川明白楚禾的顾虑,施施然笑笑,感觉心间是从所未有过的轻松。 “我理解你的不甘处,但这北宣有容袖这个主子,就够了。” 北宣王朝不能再有两个君主,他也不想成为容袖的威胁。 躲在纱幔后的容袖思绪万千,楚川深知她是怎样的人,也甘愿委身给她铺路,做她向上爬的梯子,成就她的大业。 林萧见容袖失神,轻拽了下她的手。 容袖回神,抬眸望了他一眼,随即牵着他走出了纱幔后,现身几人前。 “父亲。” 几人闻声回头,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神情各异。 容程唇角原本带笑,蓦然惊愕僵持。 他远在夜郎,那些关于女儿的风月之事也是如雷贯耳,他本不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好像是他认知浅了。 楚川蹙眉,脸色忽变沉。 楚禾瞳孔骤缩,很是看不懂,看来长宁公主风流无度的谣言,还当真不是空穴来风,皇兄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多情的女人,甘愿将皇位拱手让人? “哎,袖儿来了。” 容程有些尴尬,上前两步伸臂搭上女儿的双肩,将其拖到一边。 方才楚川刚表示过那份情比金坚,至死不渝,话音将落容袖便跟别的男人手牵手出现,实在过于伤人。 “我的乖女儿,你在干什么呀?真会在人伤口撒盐。”容程压低了声音。 记得在南诏时,女儿对林萧无意,道自己心仪晋离,眼下如何就变了天? “父亲,我自己能解决。”这种场面,容袖早就习以为常了。 容程朝女儿竖了个大拇指,瘪着嘴事先逃离了花园水榭。 “长宁公主方才是在偷听?” 楚禾嗓音有些大,心中感到不快,楚川为了她放弃所有,皇帝都不当了,她却不屑一顾。 容袖回头望着身前的三个男人:“是啊,如何?” 她本就是故意偷听,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林萧忍俊不禁,抱手站立一边。 楚川冷哼一声,这女人向来直言不讳,仗势欺人,就笃定楚禾拿她无可奈何。 楚禾腹中忽生起一丝怒火,容袖当真是理直气壮,还很是无赖,这便是将来北宣的女帝么? “偷听也要与男人手拉手?” 那些谣言传遍北宣,他在戍边城听他人描述的惟妙惟肖,仿佛身临其境一般,他当然略知一二。 他平日虽看不惯容袖嚣张跋扈,可对她的为人还是有几分坚信的,但方才那一切又算什么? 容袖挑了挑眉梢,移步往楚川跟前靠近,脸不红心不跳地伸手挽上楚川的胳膊。 “不偷听我也与男人手拉手。” 楚禾见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种女人他还真是前所未见,偏生楚川还不避不躲,就任由她胡闹。 那厢的林萧亦是面不改色,唇角还似笑非笑,他是看到了什么? “你们自己玩罢。” 他丢下话语,如遇蛇蝎般地快步奔出了水榭。 第179章 赐婚 席间容袖未与楚川同坐首席,而是坐在寇悠然邻侧的位置上。 楚禾见状又是两眼一黑,实在是令人愤恨。 容程纵使见惯了大场面,也是大为震惊。 “青王镇守戍边城辛苦,本宫敬你一杯。” 容袖端起酒杯,神情温和带笑,却看的楚禾心底发痒。 “守卫北宣疆土,本是臣的职责,不辞辛苦。” 楚禾忍着腹火跟容袖客套,若非宴席上人多,高低怼她几句,否则等她登基为帝,可就没机会了。 整个宴席下来,气氛很是僵硬,众人互相揣测对方的心思。 容程跟一帮年轻娃娃聚一处着实觉得没劲,宴席没过半便找借口退席,离开前意味不明地瞪了眼女儿。 容袖低头看向桌案上的珍馐,故意避开父亲投来的视线。有些事情,的确需要解释。 席中长辈离去,众人不禁松了口气,神情都轻快不少。 容溪起身离开自己的坐席,施施然踱到容袖身侧坐下,亦如往常一般。 “伯父可算是走了,我都不敢过多与姐姐亲近。”容程杀伐名声在外,又是开国战将,威望极大,无人不敬。 “哪有你说的这般骇人?” 有那么可怕么?容袖不解,在她眼里父亲和蔼可亲,很是慈爱。 “伯父威震四海,溪儿很是敬畏。” 容溪解释,她并非是害怕伯父威严,面对这样肃穆的长辈,难免感到拘束。 “容将军只是表面严厉,实则很和善。”楚禾跟随过容程几年,对其品性多少有了解。 容溪低眉不语,父王与母妃向来与伯父生疏,极少走近,导致她对其不甚了解。 她虽年幼,却也知道今日享受的这份荣耀从何而来,故而喜欢与容袖亲近。 “青王此次回京,是时候成婚了。”楚川冷不丁说道,很是突兀。 楚禾与容溪的婚事虽未正式下旨赐婚,但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朝廷动荡,青王镇守边界迟迟不得归京,这婚事也一直这么耽搁着。 起初楚川指点这门婚事,并未做他想,只觉楚禾到适婚年纪,至今孤家寡人一个,毕竟是手足之情,便为他选了知根知底的容溪。 小丫头脾气虽刁蛮,却很招人喜欢,身份与青王也很是般配。 “是的,皇兄。”楚禾忙高声回应,生怕会有变卦似的。 容溪脸色涨红,埋低了头,暗道其当真是莽撞冲动的武夫,半点不矜持收敛。 容袖忍俊不禁,楚川随手点的一对鸳鸯还当真靠谱,幸好当初没逮到机会回绝了这门婚事。 “不必叫人算日子了,就五月初六成婚。”楚川随口说道。 楚禾立即起身踱至席中间,作势谢礼。 容袖顺手推了推身侧发愣的容溪,提醒其去谢恩。 五月初六是楚禾的生辰,多年来他独自镇守戍边城,饱经风霜,这些不足挂齿的事情,连他自己都忘了,楚川却惦记在心。 两人朝楚川跪拜谢恩,均面带羞涩,扭扭捏捏地模样令人羡慕又觉得好笑。 容袖心底倍感欣慰,她看着成长的容溪即将成婚,而自己至今还未有个着落。 她想要匡扶社稷,震慑北宣山河,可心里难免会被儿女私情困扰,此前是想王朝安定,便与晋离携手白头,眼下事与愿违,已不知该如何安置自己的情感。 宴会结束,容袖与晋离、林萧,一同乘马车折回。 宴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没去注意寇芙兰,让那丫头偷喝了几杯烈酒,现下十分闹腾,寇悠然只得带她另乘马车回公主府。 “我要去将军府,你们跟我好像不顺路。” 晋离住在江临侯府,而林萧虽有自己的府邸,但也是常年住在公主府内。 现在父母都在京都,容袖想多陪着二老,便极少再回公主府。 对坐的两男人对视一眼,神情耐人寻味。 “公主未分封府邸前,我们不都一直住在将军府的么?”晋离平静说道。 这倒是事实,他们三人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唯林萧时常出入沙场,故少与二人亲近,情意却在。 “所以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将军府住着了?” “正是,有何不可?”晋离回答的很是坦然,他本就是容家的一份子,现在仍是。 容袖无奈,当真拿这厮无法,晋离看似文弱,实则一身逆骨,谁都无计可施。 “你也是么?”她看着林萧。 后者眼睫微闪,正襟危坐:“嗯我想,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就如同晋离说的,我们自小便在将军府长大,一起回家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萧面上看似冷漠无情,骨子里却还没晋离高傲,谦卑忠诚都融入了骨髓中。 许是一同长大的情意,几人间,就属晋离与林萧二人相处最为和谐,没有任何的争执,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下,晋离与林萧率先下车在车厢外等候,见容袖撩车帘而出,便同时伸出手去扶。 容袖愕住,左右为难,寻思过后索性一手搭一人。 二人怔愣片刻,忽地同时收手,险些没让容袖栽下车辕。 容袖慌忙间扶住了车壁,若非反应快,指定往地面扑去了。 “两个混账东西。” 那俩始作俑者对视一眼,没理会她,转身并肩阔步进了将军府。 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二人能和睦相处到一块不是没有原由。 容袖堪入府便被府丁请去客厅。 容程与白玉微见三人同行,无奈对视叹息,神色严肃。 “父亲母亲有事寻我?” “嗯。”容程随口应了声,很是冷淡。 容袖发觉父亲不对劲,脸色沉的骇人。 “怎么了?”她不解看向母亲。 白玉微抿唇笑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们怎的一起回来了?” 容程回来后便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妻子,夫妻二人愁的脑子发疼,根本睡不着。 容袖耸耸肩,很是无辜:“他们说要一起回家。” 容程脸色又是一黑:“这不是你们家。” 三人顿了下,便同时开口道:“是!” 二老惊愕,活了半辈子,这种场面还是头遭。 这三个孩子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没曾想养出了一身的反骨。 晋离与林萧更是同时盯上了容袖,让容程很生气。 第180章 名誉 白玉微端茶盏自饮,很是端庄优雅,与身侧气急败坏的丈夫形成云泥之差。 “我与你父亲在夜郎时也听了些流言蜚语,袖儿,你需给我们一个解释。” 女儿毕竟是女子身,就算日后登基为帝,这些荒淫的名头落在身上总不太好。 容袖背靠后椅,镇定自若:“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啊,女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些流言半真半假,她不知自己的作风算不算荒淫,但与几个男人纠缠不清,多情风流是真,无从反驳。 “我的宝贝闺女,你不要脸了。” 容程此生就得容袖这么一个女儿,当作宝贝似的捧着,父女俩都威名在外,名声却被几个男人搞臭,这不比骂他是乱臣贼子还难听。 “父亲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不要脸,是他们几个不要脸。” 分明是那几个男人先纠缠她的,可不是她厚颜无耻,上赶着抱男人,怎么所有人都指点她。 白玉微无奈:“生前身后名左右都是他人说了算,在不在意又能怎样,重点是,袖儿如何打算的。” 她的女儿本就不同寻常女子,是将坐镇明堂的圣主,历代君王都有让人诟病之处,人无完人,容袖自然也不例外。 容袖抿唇,看了看左右坐着的俩俊俏男子,二人眼中充满了期待,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自是纳入后宫了。” 二老闻言如遭雷劈,险些从椅子上栽倒。 “荒唐,说的什么混账话。” 容程属实无法接受,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都只有一个妻子,女儿却要充盈后宫,哪怕她即将做皇帝,也不能过度荒淫,沉迷男色。 “袖儿,你父亲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天下万民众说纷纭,名声有损对你当政有弊。” 白玉微着实想不到女儿竟这般多情荒唐。 容袖长长叹息:“父亲,母亲,他们不是我名声上的污点,相反,他们是我画龙点睛之笔,是不可缺失的左膀右臂,若无他们,女儿走不到今日。 只要他们愿意陪在我身边,女儿就不会在意名誉之事。” 福祸无门,唯有自召,容袖坚信,他们不会是损坏名誉的祸水。 晋离与林萧同时起身上前,手撩长袍跪在二老身前。 “晋离愿终身陪伴公主左右,辅佐公主匡扶社稷,无在乎名誉。” 他心中抱负是容袖,远大志向亦可在她身上实现,何必在乎那些虚名,历史怎样记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当下殊途同归,心意相通。 “林萧亦然,终生唯公主命令是从。” 他没有那么多的大志抱负,只想保护爱的人,让容袖平安无虞,一辈子做她手中的刀剑,做她抵御外敌的城墙。 容程揉着眉心,无论是晋离还是林萧,亦或是楚川,都是人中翘楚,容袖虽是人中龙凤,招人仰慕,但何苦赌上终身陪她一人。 “你们不围绕着袖儿,亦能辅佐她稳坐高堂,竭尽所能便是,何苦如此”他不好明说,毕竟是年轻人的感情之事。 “是我离不开他们,父亲,这些事,还是让我们自行处理,女儿明白你们的顾虑,会仔细斟酌的。” 白玉微淡淡一笑:“这是你的私事,我与你父亲的确不好过多插手,人各有志,你们各自思量。” 女儿如今不同往日,不再是他们护在手心里的花朵,再过些时日,她这个做娘的都得低头三分,自不好过多参与其感情。 容程扫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二人:“都起来。” “你二人品性如何我最是清楚,是你们没志气非要一心挂在袖儿身上,日后可别后悔。” 晋离浅笑温和:“公主德才兼备,晋离爱之不及。” 容程一挑眉梢,有点骄傲:“那是,我的女儿岂是末流。” 容袖哑然失笑,父亲脸色当真变幻莫测。 “父亲找我,是为说这些。”这都夜深了,二老不休息,拦着她就为说这等儿女情事。 “你爹我没那么闲,这是次要的,我是想问你,待你登基后,欲如何行事。” 女儿能登基做皇帝,是他这辈子没能想到的,甚至幻想过自己做帝王,都没想到会是女儿。 他自身功勋赫赫,名扬列国,无人不敬佩,若有夺位之心,现在就不会只是个大将军。 先帝就是怕他生出异心,故而一边授权安抚,一边暗下杀手。 当年晋家突遭不幸,亦是与容家权势有关,若非他功高震主,引起帝王忌惮,也不会牵连旁人。 “父亲是有何见解?”若非父亲无心当政,这皇位无人比他更能坐稳。 容程正襟危坐,严肃板正地道:“谍影阁。” 谍影阁是他创建出来的暗影组织,手底暗影遍布北宣乃至列国,庞大无边,令人叹为观止,这也是先帝为何非要除掉容家的原由。 可惜先帝在世时,暗中设法摧毁各处谍影分支,近年来各方暗影也早沦陷,四散流落,溃不成军。 容袖思忖片刻,如梦初醒:“父亲在南诏时说过,谍影阁已名存实亡,不可再用,但谍影阁是北宣固国的根基,想要江山稳定明朗,就必须重塑谍影阁,让其恢复往日辉煌。” 容程看向女儿:“不错。”他女儿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晋离亦觉醍醐灌顶,开口道:“北宣王朝现下百废待兴,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公主虽威名远扬,倘若当政后毫无作为,亦难留民心所向,需中兴王朝,政通人和,重塑谍影阁便是第一步。” “离儿向来聪慧,心思细腻。”白玉微笑容和蔼,女儿能在勾心斗角的朝堂中走至今日,他功不可没。 容程眼眸半眯,盯紧晋离:“你如此足智多谋,心思缜密,日后袖儿登基为帝,留你在身边,可不见得是好事。” 历代王朝功高盖主者比比皆是,他便是其中之一,晋离见微思促,满腹才华,就甘心臣服容袖裙下,此后别无二心? 他能安分守己倒好,若是包藏祸心,以容袖对他的信任,便是养虎为患。 第181章 威严 晋离儒雅的面容露出几分惊慌,瞬间明白过来自己锋芒过露了。 他习惯在旁指导容袖,知道容袖不会对他心生忌惮,可别人会,甚至会利用这一点,对付他与容袖。 “晋离对公主绝无二心,愿立下誓言,此后终生不入朝堂,不参朝政,循规蹈矩服侍公主左右。” 容袖暗自偷笑,晋离也会有慌不择路的时候,这种誓言都说出来了,他博学多才,若不入仕途,何其可惜。 她此刻总算明白,为何他们这般顾忌父亲的威严了,随口一句话,便令人黯然失色。 容程盯着身前身形如玉树的晋离,不苟言笑,神情严肃。 “自古帝王多猜忌,对于你这般人,不得不防,若你想保命,还是早些离开袖儿,归隐乡间的好。” 晋离藏在袖中的手不住紧握,若他想离开容袖,何故会沦落到此番局面。 “晋离不会离开公主,亦不会心存祸心。” “嗯,看的出来你很忠诚,倒有一圆满法子,不知你可能接受。” 后者眼眸明亮,有丝期待:“还请将军明示。” 容程清清嗓子,瞥眼瞧过容袖,开口道:“你挥刀自宫,做宦官,如此便再生不出祸端,既能为袖儿出谋划策,又能时刻陪在她身边,还不影响其名誉。”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惊愕,晋离更是脸白如尘埃,有点视死如归。 “父亲!!!”容袖柳眉拧成一团,这对晋离是何等的欺辱。 “好了夫君,你吓着离儿了,无事捉弄孩子们作甚?”夫妻多年,她对容程了如指掌,一开口便知其打的什么主意。 “你瞧他那副镇定模样像是吓着了?” 容程仔细端详晋离的神情,后者除了脸色白些,唇角仍旧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这是害怕的样子??? 林萧也颇觉此意对晋离着实不公,想替其求情。 “将军,晋离待公主赤诚,林萧原为其担保。”晋离若想做什么,容袖早被当成棋子利用了,更不能容忍她身边有其他男人。 “哼”容程不屑冷哼,转盯上了老实的林萧。 “你拿什么给他担保,别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你也很危险,也自宫做阉人。” “啊。”林萧傻眼,他不想。 容袖憋红了脸,叫他们平时无规无矩,就该有人惩治一番才是。 “夫君,差不多行了。” 白玉微瞪了眼容程,觉得有些过头了,晋离与林萧堂堂七尺男儿,若做宫人,屈才不说,欺辱才致命。 容程回头望了望妻子,脸色立即变得温和,施施然一笑。 白玉微起身上前,唇边含笑。“将军在跟你们开玩笑,别放心上。” 二人同时拱手行礼道:“不敢。” “好了都坐着,我话还没说完,都给我打岔了。”容程又恢复那严肃之色,这俩孩子竟敢觊觎他女儿,捉弄他们都算轻的了。 容袖无奈,到底是谁打岔了话题,还不是他自个儿想闹腾。 “你三人都说说,重塑谍影阁,该从何着手。” 容袖思忖片刻道:“修缮容家被摧毁的各方暗哨,再招揽能人贤士。” 容程颔首,没有反驳,继而看向沉默的两男人。 晋离忽不敢再展露锋芒,怕又惹出是非。 “晋离说。”容程可没多大耐心,长辈威严必须时刻端着。 晋离道:“若想重塑谍影阁,必得换汤换药,另寻蹊径,容家暗哨遍布天下,重修缮需费大量人力,钱财。 北宣经过多次战役,国库空虚,容家私库因支援西南旱情也多次开启,若将所剩钱财都用来修缮各方暗哨,得不偿失。” 容程不得不承认,晋离实在脑子灵活,且善于变通,很是能揣测人心,他的担心没有错,但愿晋离当真能随遇而安,真心臣服容袖。 “林萧说。”语调依旧沉重。 林萧道:“若不能重修暗哨,就无法收集各地消息,想重塑造谍影阁,收天下情报,那就只有……联合江湖人士?” 重修缮各方各地暗哨,费财费力不说,进度很是缓慢,没个几年无法完成。 想要快速将谍影阁重复往日光明,又能长久稳固,与江湖组织合作,方是上上之计,不必动任何劳力财力便能探知天下事。 容程听言颔首连连赞同,林萧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是何等的智慧超群,他最是清楚,否则怎会放心将容家军队交予其手中。 容袖轻咬着下唇,原是她提出的法子最无效,这条仕路,道阻且长,还需历练。 “所以你们觉得,朝廷要怎样才能与江湖达成协议?”容程又出题。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组织,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长期以权势压人终不能让其真心折服,何况总有些人会不畏强权。 “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既有组织相聚,便有目的要实行,若能知其目的是何意,不就能与之殊途同归,达成共识?” 容袖很认真的分析着,也不知猜测是否正确,江湖规矩她不懂,但人心性皆不过如此,追求名利,追求财富,总有所念。 “袖儿说的不错。” 女儿现下虽不及周遭几人见多识广,但他坚信,有朝一日,他的女儿将青出于蓝。 “晋离对江湖风雨一概不知,此题,无从解答。” 他常年病重,不出远门,江湖于他而言,过于遥远。能周旋于朝堂之间,已经竭尽所能。 林萧道:“永城,静园?当初将军建造静园,对外开放,迎接各路江湖人士,不止是为收集天下消息,亦是为接触江湖中人,探知风雨。” 容袖恍然想起,当年她与林萧在永城遇刺,有提到过静园。 那处只接待特殊人士,纵使有千金也难踏入,因此吸引了官场,还有江湖中人前往,与其他暗哨都有所不同,原来目的在此,父亲果真是深谋远虑。 容家暗哨多年来已经沦陷不堪,而静园却能作壁上观,是因为有江湖势力存在。 “所以,我是不是该去一趟静园?”容袖看向父亲。 容程沉默片刻后道:“也可,看你有几分本事,能否应对。” 他本想自己前去,女儿既需要机会历练,那便放手让她去闯。 第182章 威胁 商议完事情,不知觉便进入了深夜。 三人缓步行至后院,在花园中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深深吸气,感觉如释重负。 容袖抬眼望向二人,见俩男人神情舒缓,与方才在厅中紧绷的状态截然不同,不由觉得好笑。 “哈哈哈” 她笑弯了腰,感觉小腹有些疼,这些男人往日骨子里傲的不行,在她面前无所畏惧的,可算被教训了。 “就这么好笑?”晋离无奈,他这次当真是被吓到失态,难得在她面前丢人。 容袖双手抚着小腹,实在是疼的难受,眼泪都笑出来了。 林萧见她笑成这副模样,都有点担心会出问题了。 “公主,你还好么?” 容袖抬起手掌拍着胸口,给自己顺顺气,顺道抹去了眼角笑出的泪珠。 她忽地踮起脚尖,伸臂搭上二人的肩膀,这两男人身架极高,她搂得很是费劲。 “我问你俩,若我父亲执意要你们自宫做太监,当如何?” 两人闻言脸色一黑,作势要将容袖甩开,反被她狠狠扣住,死死吊在二者之间。 晋离瞪着她,扬唇浅笑:“若由你亲自动手,我便也认了。” 容袖脸色刷地一下涨红,这厮到底还能口出多少狂言,已经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了,林萧还在场,他也不避讳。 “晋公子,这话方才在厅中你怎么不说。” 后者淡淡一笑:“晋离惜命,恐将军杀我。” 容袖被怼的哑口无言,顺手一把将人推开,反手搂稳林萧,让他弯身将就自己说话。 “林萧哥哥,你怎么说呢?” 林萧耳廓红的好看,脸颊不住发烫:“我不想的若公主有命,林萧绝不反抗。” 他心中有憾,未能娶妻生子,此生怕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这么做可以让容袖不顾忌,且安心,他便愿意这么做。 容袖勾唇笑了笑,踮起脚尖仰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这傻小子,着实让人不忍捉弄。 晋离上前将容袖拉开,感觉心头酸楚。 “公主这是要拉仇恨了?” 有些事情眼不见心为净,看破不点破方能长久,他愿意忍受容袖身边有别人,是因为爱她,不愿离开她,并不代表能安心接受。 “你方才不也没避讳人家,倒还先生气了。”这人就是心思多,欺负人林萧老实。 俩男人抬眸对视,神色晦暗不明,很是难言。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本公主绝不厚此薄彼,若是有朝一日”她说到这,脚下后退了几步。 约莫退了十步的距离,觉得安全便笑道:“倘若父亲当真容不下你们,我定当亲自出手,成全你们想留在我身边的心思。” 话落,她便脚底生风般地转身逃离,身后的二人只看到飘扬的纱裙。 晋离与林萧突反应过来,顿感腹中窝火,立即快步跟上。 容袖马不停蹄地奔至了自己的院子,迅速进屋,反手就要关门。 林萧忽地飞身过来,手掌推住门板,不让她将房门关上。 “你放开。” 林萧被喝斥住,心下犹豫。 晋离随后跟了上来,也伸手去推门,他可不似林萧,事事都顺从容袖。 容袖双拳难敌四手,浑身的劲都用上了也不能阻止他们推开门。 两人轻松打开门,潇洒进入,屋内的烛火将二人身影拉的极长,笼罩出层黑暗茫茫。 “大胆,你们竟敢擅闯本宫闺房。” 她忽觉紧张,被两人逼的步步后退。 “公主还是小声些,名声太臭了,总归是不好的。”晋离善意提醒,容袖却感觉他在威胁自己。 “我名声臭,还不是因为你们,倘若你们都”都阉了就安全了,就没人再挑出她的不是,想想就开心。 “都什么?公主且说便是,晋离洗耳恭听。” 见鬼了,她哪里敢说,晋离到底哪来这股强大的压迫力,比林萧还让人害怕。 她又后退了几步,后脚跟已经退到了贵妃榻边,避无可避,忽地一下坐了下去。 晋离立在她跟前,目光晦暗,死死锁着她。 容袖浑身惊起颤栗,心底发痒。 “林萧,你帮我把他打出去好不好?” 后者似有为难:“我出手的话,他活不了的。” 晋离轻笑:“是了,林将军身手过人,晋某望尘莫及。” 怎么还会阴阳怪气了,容袖还当真是佩服这厮,论心机,谁能比得过晋离。 容袖抬腿,蜷缩到贵妃榻上一角,她还就不信了,林萧在这,他还能胡作非为不成。 “我错了,本公主向你们道歉还不行么?你们可以走了么?” 当真自找罪受,早知道就不捉弄他们了,那种事情,事关男人尊严,怎能作笑。 “你过来。”晋离语气温和。 “我不。”她莫名感到害怕。 “公主如此,晋离便要动手了。” “放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公主吗?你这个虚伪的男人。” 容袖随手揪个软枕朝他砸去,晋离不避不躲,随那软枕砸在脸上,而后坠落脚边。 他不恼不怒,弯腰去将那软枕拾起,顺手放回贵妃榻上。 “将作女帝的人了,还是有孩子气,既是生气叫人罚我便是,我又能当真拿你如何。” 心软,对身边人无比信任便是容袖最大的缺点,这些东西放在以前是不可多得的仁善,在以后便是致命的威胁。 晋离想容袖对任何人都能保持警惕,包括他。 “我没当你们是我下属。” 对待别人她可以做到铁面无私,赏罚分明,但对他们几个,却能无限包容,完全没有架子,像家人,像夫妻,像朋友,就是不能当他们是臣下。 他们为她付出太多,放弃太多,甘愿在她身侧做籍籍无名之辈,她想给他们最大的尊重,以此回馈。 晋离伸手握住容袖的手腕,将她从角落里揪出来。 “可我们就是你的臣子,你的下属,是你可随意挪用的垫脚石,只要对你有利益,你可大胆利用,若我们威胁到你。 你不必心软,不必顾忌,用你的权势,用你的刀锋刺向我们的胸膛,若实在不忍,便设法斩断我们身上的倒刺,保证不会伤到你。” 他不因容袖拿他玩笑而生气,而是要告知她,如何才能走稳将来的路。 为何她总遭人算计,多次被刺杀,被诬陷贬谪,深陷流言蜚语间。 过往种种哪一样不是因为她心过软,盲目信任人心。 容将军保持猜忌之心是对的,心思过于纯良,难坐高位。 第183章 不改 窗外月光胜过屋内烛火,明亮而清透。 如水的银纱映在男人儒雅的面庞,双眸深似潭水,俯瞰一切。 有些话听过太多次,屡教不改,并不代表没上心,只是不愿那么做。 “你这是助纣为虐。” 晋离几番教她狠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他自己,就这么无私? 晋离浅笑如常:“公主,助纣为虐不是这么用的。” 他也想容袖能由性子生存,可,往后都不能了,哪怕只做表面功夫,她都必须时刻警惕。 容袖在榻上站立起身,榻前两男人忽矮了半个身子,只能仰头去望她。 “你想我用权势去压制你,可以,那我此刻便正式提醒你一次,这些话我不喜欢听,以后你休要再提,我把你们当作什么,我自有定夺,无需你为我做主。” 她不想做满心猜忌的帝王,如果毫无人情,便会无比孤独。 皇帝又怎样?不过多了个身份,她依旧是容袖。 “是,公主不想听,我便不再说。” 容袖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过重感情,若以后她做不到,他可以帮她去做。 “无妨,公主想如何便如何,不必改变?”林萧仰头对上容袖的双眸,笑容明朗。 什么助纣为虐,又或是深明大义,他都不承认。容袖是皇帝也好,公主也罢,总之他永远是她的剑,她的盾牌。 晋离转而望林萧:“我苦口相劝,你漠不关心倒也罢了,竟开口泼我冷水。” 后者无畏轻笑;“你知道的,我只是武夫,说话不过脑子,没你心细。” 晋离:“你脑子好得很,不必谦虚。” 除容袖外,林萧就肯与他相处,有没有脑子,他最是清楚,只怕是不能再聪明了。 容袖估摸着这两人应当是不会打起来,一语不发,在旁观战。 “公主做不了那样的人,何苦逼迫她。” “我岂会不知。”容袖是他看着长大的,说句了如指掌不为过。 “那你何必画蛇添足,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若有朝一日,你当真威胁到她,自有我替她清理门户,你且放心去死便是。” 他性子木讷,行事板正,唯命是从,但在多年好友面前,总归是会玩闹。 晋离淡笑,意味深长:“嗯届时希望你还在。” 容袖不由感到唏嘘,晋离语气听着和善平淡,实则冷锋逼人,若他当真包藏祸心,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能有机会去清理门户? “够了够了,今日到此为止,我要休息了。” 这两人奔忙一天,竟还有精力闹腾,体力实在好得很。 容袖跃下贵妃榻,将两人连推带拽地赶出了房间。 明月早上柳梢头,屋外除偶有几声蝉鸣,该睡的都睡了。 再有三日便是容溪大婚,亦是有得忙。 浓桑每日都会醒来几个时辰,而后又无声无息地沉睡过去,着实令人挂心。 “你用毒给他治伤当真可以么?他每日清醒时间不过三个时辰,整日就这么浑浑噩噩睡着,可会出事?” 寇悠然医术自不必怀疑,她对毒药一无所知,但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毒药? “他伤到心脉,能活着已是不易,多睡些有利于他伤势恢复。” “是么?” 容袖望着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浓桑,不知为何,她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人睡多了,只会混沌迷糊。 寇悠然沉默不语,自顾出了房间。 容袖跟着出来,见他又在院中摆弄草药,如此日复一日的忙活这些,不知他可觉烦闷。 “你每天制那么多药,都是做什么的?” 他整日待在青竹院制药,也不出诊看病,容袖想不通这些东西能用在哪? “总会用到的,兰儿需要,我也需要。” 寇芙兰已经及笄,眼下依旧形如幼童,心智不全,他不介意照顾妹妹一辈子,可也想她能有自己的想法。 “你身上的毒,还是不得解么?”他能解瘟疫奇毒,救下数万军中将士,却无法医治自身。 “已经有所压制,不会轻易复发。”上次复发,无意伤到容袖,他时常介怀,更想早些给自己解毒。 “寇云阳与丝棋在金洲沦陷前已经逃离,至今还未能有消息,我已经派人在查了。” 若能找到寇氏父女,或能解了寇悠然身上的毒,也不至于总折磨他。 寇悠然搓药的手微顿,清眸中划过一抹厉色,解毒事小,给族人复仇才是必要的。 “嗯我知道了。”他语调很清淡,似含哀伤。 容袖知他心中放不下仇恨,肩上背负着枷锁,却又无能为力。 他就是如此,被那股怨念一点一点吞噬了本心,故不愿与人亲近,孤傲又偏执。 “兰儿这是又出去玩了?” “是,容舟带她去买婚仪用品。” 这两日公主府上下都在忙碌,容溪请旨从公主府出嫁,所有事情都由容袖安排做主,她自愿满足其所求。 容舟常年住在京都,只需将王叔王婶从冀州接来便是,也不觉麻烦,公主府该热闹些才是 “你别弄这些了,跟我去忙。” 公主府里热火朝天,他这处只有习习清风,彷佛与世隔绝。 此桩婚事本早该做准备才是,没成想楚川会将时间定的这样急促,许多东西都需要临时赶制,公主府上下与礼部这几日都在筹备。 容袖实在不知送什么东西给容溪做新婚礼。 大厅中堆满了各式礼品,金银珠宝,锦衣华服,琳琅满目,无一不显精致,可她却没有看上的。 “珠宝首饰太俗,锦衣华服不甚新鲜,我实在不知送什么好,你帮我拿拿主意。” 寇悠然看着满大厅的东西,只觉眼花缭乱,就连落脚都不方便,更别说挑选了。 “你不妨问她喜欢什么?” 他对这些是一窍不通,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准确来说有点碍事。 容袖抬脚越过一箱珠宝,轻笑两声:“哪有送礼还去问人家喜欢什么的,那不就毫无心意了,倘若她要星辰明月,我还去给她摘不成。” 以容溪对她的依赖,怕是在路边捡颗石子送去,她亦视若珍宝,何需要星星月亮。 第184章 备礼 寇悠然跨步近她身,看着地上堆着的各式珍宝,许多东西他都从未见过,觉得好看,但不知有什么作用。 容袖矮身打开一方木箱,里面盛满了女子衣裳,看款式好像是婚服。 容溪的婚服有另外在赶制,这些应当是送来过眼的。 容袖将那身红艳的婚服抖开欣赏,上面绣满了精致的花纹,一针一线都细腻入微,美则美矣,却过于浮夸耀眼。 她没有兴趣,将那身婚服丢回箱子里,顺手抽出了张红盖头。 “咦……这盖头倒还能入眼。” 赤红的盖头宛如天边燃烧的晚霞,柔软的纱质飘逸又轻盈,没有任何的绣花装饰,就足够耀眼。 容袖侧身望着寇悠然,忽将手里的红纱抖开,往他头上盖去。 寇悠然怔愣,透过纱织的盖头隐约能看到容袖的身影,她似乎在偷笑,很开心。 容袖伸手去掀起那飘逸的红纱,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期待,想看看盖头下的美人是何反应。 随着红纱被掀起,男人俊美清冷的面容清晰映入眼帘,眉目如画勾勒,双眸似含清泉,鼻骨端正,薄唇微红,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容袖不住夸赞:“真好看。” 他生了张绝世好容颜,更胜于美貌的,是他自身独有的那股清冷优雅气韵,风姿卓然,不染尘埃。 寇悠然扬唇微笑,温柔似冬日暖阳拂照。 他紧视容袖双眸,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来,随心所想低头吻落,无尽温柔化作涟漪荡漾。 半搭在头顶的红纱滑落,无声掉在脚边。 寇悠然紧揽容袖的腰肢,无法倾泻心中的狂念,分明人就在眼前,却还是觉得不够,不自足。 他拥紧怀中人,薄唇轻蹭着她的耳廓,撩得容袖阵阵酥麻。 “我想娶你,和你成亲。”他音调柔和,绵长勾人,在容袖耳边细细摩挲,侵入她的心底作乱。 容袖环紧他的窄腰,侧脸贴上他的胸膛,安静闻着那股淡雅的青竹香,沉默不语,隐晦表明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寇悠然静默许久,始终没能等到她的回应,已经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该明白的,绝无可能,哪怕她不做皇帝,只是长宁公主,都是他高不可触的明月,如何能独自拥有。 眼看婚礼在即,容袖依旧没挑出新婚贺礼,看着满地的珠宝首饰发呆。 “俗,真俗。”她不由自语,难不成真得送珠宝,可容溪也不缺这些东西。 “那你说说,何物不俗。” 楚川踏着沉稳的步伐迈入大厅中,一袭浅黄锦袍明亮耀眼,金冠高束,丰神俊朗,尊贵而威严,格外的神采奕奕。 “若非你将婚期定的急促,我怎会没时间去准备。” 这桩婚事虽有意料,她却没多余的心思去准备,政事繁忙,实在无暇顾及这些。 “是你自己不上心,这婚不是去年就定下的。” 考虑到容溪与楚禾二人无感情交集,怕突然下旨赐婚闹出不愉快,容袖又重视容溪,若容溪心有不愿指定会求退婚,下旨后难收场,索性就这么拖着。 “那想必你很上心了,告诉我,你准备了什么。” 楚川绕过一箱又一箱的礼品,总算踱至容袖跟前。 他二话没说,忽拿出了什么东西直接挂上她的脖颈。 “你给我戴的什么?” 容袖低头看向胸口坠着的一枚紫色玉锁,剔透晶莹的小平安锁精致秀美,光滑如缎,锁心刻着个小小的袖字,明显是特意为她制作的。 “这是你给我做的?”她抬眸望向楚川,他当真是心思多,就愿意花功夫做这些。 “可喜欢。” 自容袖从西炎回来,就再没见她戴那枚玉佩,许是弄丢了,他便寻了块质地颜色差不多的玉石,学着雕刻平安锁,日夜摸索,总算完成。 “喜欢,很喜欢。” 楚川虽霸道蛮横,时刻端着威严,对她却十分上心,私下不是为她作画,就是给她准备礼物,总能给她惊喜。 听她说喜欢,楚川满意一笑:“玉佩挂着容易丢,这个你戴好,不会轻易掉的。” 提到那枚玉佩,容袖不由觉得心里堵,好歹那是楚川给她的,又是他生母的遗物,就让她随手给砸碎了,也没给他一个解释。 “楚川那枚玉佩,不是丢了,是让我给砸了,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才好。” 倘若他知道,西炎皇是她叫林萧暗中刺杀的,会怎样作想,那可是他生父,是死在了她的手中。 “怎么?是不喜欢?砸了就砸了,这锁你若还不喜欢,尽管砸便是,我总能做出你喜欢的东西。” 楚川对西炎皇之死一无所知,他是知道西炎皇是他生父的,这事早晚得告知他,但不是现在。 “不是是另有原由,我日后会跟你解释的。”但愿到时他别恨上她,或许他不会恨。 “不解释也无妨,都随你。” 容袖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他一知晓,就想插手,一插手两人就争执吵架,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给溪儿准备新婚礼的么,你怎么只顾着给我准备了。” 楚川伸手搭上容袖的双肩,揽着她往大厅外而去,这满厅都堆放着礼品,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两人只能站着说话。 “我叫人送去了青王府,以你的名义。” “啊?为何?” 这人送的什么好礼,竟安在她头上,这般心细,还知道帮她送礼。 楚川咧唇轻笑,也不知是憋的什么心思,看着开心的不行。 “怕你拿不准主意,便替你分担过,你该谢我。” 容袖瞧他笑的欢喜,总觉不妙,这人不会是给她设的陷阱。 “谢谢你,所以,你到底送的什么?” 后者笑而不语,一路揽着她回烟雨阁,也不顾府里人多眼杂,半点不避讳。 “想知道,你过后问溪儿不就成了。” 容袖无奈:“你不有嘴么?卖的什么关子。” 楚川笑而不语,揽着她坐到软榻上,没有骨头似的倚靠在她身上,闭目休息。 第185章 缠人 五月初六 天朗气清,正是良辰吉日。公主府上下红绸高挂,礼乐声声,宛如天籁之音,一派喜庆。 容溪身着凤冠霞帔,袅袅婷婷地步入大厅内。 为她量身定制的婚服尺寸不偏不倚,穿着似九天云霞在身,艳丽夺目,金丝绣制的精美花纹宛如凤凰展翅高飞。 青王则是一身锦袍玉带,英俊潇洒,深情地望着他的新娘,眼中满是爱意。 一对新人珠联璧合,彼此携手并肩,向高堂间的荣王夫妇跪拜敬茶。 二老眼眸含泪,神情稍有不舍,容溪调皮难教,转眼间竟要嫁作人妇。 经过两年朝堂变故,冀洲荣王府被抄又立,容溪性子越发沉稳端庄,如今嫁入青王府,倒令人欣慰宽心,对于这桩婚事,二老是十分的满意。 容溪与楚禾再次携手上前,面对容袖,同时俯身向容袖行礼。 此前容溪要求的,楚禾自不会拒绝,于情于理,也该这么做。 容袖伸手将二人扶起,心里为容溪觅得良人感到欢喜。本不想煽情,奈何情难自控,只得强忍情绪。 “青王殿下,溪儿就交给你了,需谨记,她的后盾可是本宫。” 容溪是她唯一的妹妹,在容家受尽万般宠爱,绝不能受一丝委屈。 楚禾牵上容溪的手,扬唇轻笑,如春日盛开的桃花一般,红光满面 “不敢辜负。” 红盖头下的容溪满意偷笑,楚禾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阵暖风,逐渐填满她心间的遗憾,让她领略到何为真情,两心相悦。 锣鼓声响,众人目睹新人出门远去。 近来大宴小宴不断,几番轮回好比行军打仗。 今日公主府客似云来,不比青王府少。 容袖恐有人又给她灌酒,偷偷溜入了后堂,躲在雕花屏风后张望。 “殿下。” “啊!!”容袖吓了一跳,回身见宋玉书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 “抱歉,殿下,臣并非有意为之。” 他在席间见屏风处有人影晃动,看身影像是容袖,一时好奇便过来查看。 “宋少卿啊。”这厮眼神还当真伶俐,宴席这样热闹,就他发现屏风后有人。 二人在屏风后对话,引起席上人注意,见是容袖便陆续上前打招呼,一言一语地又将她哄入席。 宋玉书不明白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容袖在瞪他。 应付一番后她便找借口逃离,这几日宴席实在多,她有些吃不消。 容袖将踏入屋内,便见楚川半靠在她的锦榻之上,神情松散,脸带薄红,唇角还噙着淡笑。 “你是越发不避讳了,公主府内全是朝堂官员,你就直奔后院来,还睡我屋里。” 这厮适才饮过几杯酒,胡言酒醉要小憩,倒是会挑地方。 “你过来,抱抱我。”他大言不惭,语调绵长,似在撒娇。 容袖还真是吃这一套,满足其所求,上前半坐他身侧,顺势将人揽在怀中。 他身上带着酒气,掺杂着隐隐的沉木香,不令人厌烦,反倒产生留恋。 “你真醉了?”容袖觉他脸颊有些烫。 “嗯”楚川将头埋在她肩上,不停蹭着她的颈项。 容袖还是首次见他这般乖巧,这幼稚的心性,越发压制不住了。 “怎的这样缠人,是不舒服?”他脸当真烫的灼人,不知是醉酒还是病了。 楚川伸臂环上容袖的纤腰,稳稳将人提上软榻,跟藤蔓似的往她身上纠缠 “娘子。”他薄唇贴上容袖的耳廓,哑声轻唤。 “你唤我什么?”容袖惊愕。 “唤你娘子,好不好。”今日楚禾大婚,他也想跟容袖如此。 他唤的实在缠绵,令人心尖一颤。容袖听着倒觉新鲜,不由轻笑两声。 楚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就着暖色的烛光凝视美人神情,深眸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你要去永城?” 原是如此,不怪他今日这般缠人。此去永城又是十天半月,楚川定有不舍。 “不过是去走个过场,算是表示态度,很快回来。” 朝廷需要借江湖组织巩固,而江湖也需要朝廷做支撑,缺一不可。 父亲之所以建造静园,便早已在策划此事,她跑这一趟不过是去表明合作的态度罢了。 其他的事情,父亲早在暗中就已疏通过,再无大阻碍,要她走这一趟,是让那些江湖中人真正了解,未来的北宣帝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值不值得顺服。 “等你回来,就该登基了。”楚川指尖勾着她耳侧的秀发,语重心长。 容袖微笑,意味深长:“如何,你是后悔将皇位让与我了,现下整个朝堂对此事都已心知肚明,似乎,来不及了。” 楚川眸色微暗,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做事从不言悔。” 容袖自是知道他不会后悔,不过是随口试探罢了。 “乖乖等我回来可好,小相公。” 楚川唇角扬起弧度:“为何是小相公,不是相公?” 容袖闭口不言,随口喊的,没在意,楚川这么一问,反倒给她问住了。 “我这么唤,你便这么听,不是挺好。” 楚川沉默,没有再继续追问,忽低头吻住她的红唇。 既已经认了命,又何需计较这么多,容袖更爱谁,也改变不了他爱她的事实。 容袖将他推开些,面露委屈:“我很累的,你能否放我一马?” 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容溪的婚礼,今日又应付宾客,说不累是假的。 “不。”他回答的很决绝,抱着她一阵的折腾。 容袖无奈,伸手拽着他的长发使劲拉扯,示意自己的反抗。 “恶女人。” 楚川忍着头皮上传来的疼痛,张口咬向她柔白的颈项,留下一道浅痕。 容袖蓦然翻身反将他压住,也低头咬回去,毫不示弱。 两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忽觉身后一空,‘砰’的一声二人相拥滚下了软榻。 楚川在下方当作肉垫,后背传来一阵酸痛,半晌才恢复正常。 “呵”容袖相安无事,看身下男人眉头紧拧,不由想笑。 楚川见她这副态度,咬咬牙,蓦地起身将她拦腰扛在肩上,迈着阔步踱入里间,一把将人丢置床榻上。 容袖在床上滚了一圈,几丝秀发贴上薄唇,香肩半露,勾魂夺魄般的诱人。 她爬坐起身,随即伸手去扯楚川的衣领,将愣在床边的男人拽入床榻间,一同埋进薄被中。 第186章 永城 永城 时隔两年,永城依旧繁荣。 容袖与林萧入城时已过黄昏,便随意找了家客栈歇脚,次日再前往静园。 “公主可在。”林萧轻敲房门。 容袖应声前去开门,侧身移出位置让林萧进入。 此次前来永城,除了林萧,她再没带其他随从。 “这么晚了,你怎的还不休息,别说你又上屋顶守夜去了。” 这人无论在哪都时刻守护她,从京都赶路过来,策马颠簸,满身疲惫,容袖不想他过于劳累。 林萧眸光闪烁,他自然要确保容袖的安全。 “是有人送了封信过来。”他将信封递给容袖,困惑不得解,他们初到永城,何人会送来消息。 容袖茫然接过信封打开阅览,信上落了静园二字。 “这是静园那边送来的信,要我们明日巳时之前赶到,若超时未能到达,便一切免谈,静园还当真是手眼通天,你我前来之事无几人知晓,这入城不过几个时辰,他们便送来了信。” 林萧道:“所以,我们是被监视了。” 朝堂经过几场战役,国库空虚,贤人寥寥,而江湖势力却日渐壮大,这并不是件好事。 “有求于人,无可奈何。” 她大可抬头挺胸,用权势前去压迫那些人,可江湖中人,大多是亡命之徒,何惧怕权贵,何在乎生死。 “将军说过,静园是由一德高望重之人掌管,名为‘白公’,此人乃是江湖势力之主,若得他点头,便再无阻碍,但此人品性如何,相貌如何,将军都未曾提过,得我们过去亲自试探。” 容袖若有所思,指尖轻点着桌面。 静园虽有江湖势力存在,但始终是父亲建造出的地界,是什么人在掌管,品性如何,父亲不可能一无所知。 “无妨,明日到了便知。” 这么重要的地方,必须交给知根知底之人才是,所以父亲很可能是在故意隐瞒此人的消息,要她自己去了解。 “那公主早些休息,我下去了。” 现在被静园的人监视着,也不知是福是祸,他指定不会去休息,要在外守夜。 “不必去了,留下。”与其让他在屋顶上坐一夜,倒不如在屋内睡着安稳些。 “啊?”他不太能明白容袖的意思。 容袖扬唇微笑,往他跟前踱了两步:“你在屋里,不是能更好的保护我么?” 说着,她便伸手取走了林萧手中的长剑,转身朝屋里的床榻走去,弯腰将那柄长剑靠放在床头。 “公主。”林萧莫名感到紧张,脑中一片迷茫。 容袖抬眸瞥了他一眼,而后自顾掀被上床躺下,睡到了最里侧。 “这床分你一半,如何?” 林萧怔愣在前方,耳根一阵发烫,容袖当真这般容得下他。 “你去熄灯。”容袖见他傻站着不说话,便使唤他去做事。 林萧闻声回神,移步前去将烛火熄灭,就着月光茫然踱至床边。 容袖给他留了很宽的位置,足够他躺下,但林萧总觉这么做会冒犯了她,故犹豫不决。 “你就打算这么站一晚?”容袖开口催促,好像自己在逼迫他做什么似的。 “不是我坐桌边去也可,你别怕,我会谨慎的。” 他认为容袖是害怕有人突袭,故要他留在屋内。 容袖手指攥着棉被,这人还当真恪尽职守,不敢逾越半步,她都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份感情,日后也将共度此生,何故在意那么多的虚礼。 林萧弯腰去握住放在床头的剑,垂低着头,不敢去看床上的人。 容袖略撑起身,蓦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人拖上床,随即按住他的双肩,不让他起身。 “林萧,睡,我累了。” 一连赶了几天路,身体难免感到疲惫酸痛,想早些休息。 “嗯好。”林萧呼吸微滞,沉着声音回话。 容袖不避讳,坦然枕在他的手臂上休息。 他平日不曾用香,身上除了浓厚的男儿气息再无多余的味道,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似乎天塌都能顶住一般的安心。 屋内稀薄的月光弥漫,林萧侧身对着容袖,就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她脸部的轮廓,时刻牵动着心思。 他收了收手臂,将女人往怀里带些,感受她的存在,这份底气是容袖给予他的,是该勇敢些,往她身边多靠近一步。 客栈门前围满了看客,林萧与容袖许久才从人群中挤出,行至宽阔处。 容袖回头望向簇拥的人群,听里争执声不断,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她还需尽快赶往静园,没想要去凑热闹。 忽地,一道人影朝容袖迎面扑来,她本能的退避,让那人扑了个空。 一年迈老丈伏趴在容袖脚边,痛苦哀嚎。 那老人身子佝偻,白发满头,衣衫破旧,布满皱纹的脸颊还带着几块淤青。 “死老头,敢坏小爷好事,真是活腻了。” 容袖随着声音望去,见个模样清秀、气质出众的少年正气势汹汹地站在几步之外,他手持把玉骨扇轻敲着额头,神情高傲。 老人在地哀嚎,抬着发颤的手指着那少年:“你欺人太甚。” 少年挑起眉梢,趾高气昂道:“你不过是本少爷可随意捏死的一只蝼蚁,算不得欺人。” 周围看客闻言亦是怒从心起,大呼不满。 “你怎能这样欺负人?” “对啊,实在过分。” “草菅人命啊。” 容袖亦是蹙眉腹诽,光天化日之下,何人敢如此嚣张跋扈,狂傲至极,敢视人命如蝼蚁,这让她想起在夜郎所遇。 林萧矮身将地上的老人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少女突冲入人堆中,上前搀扶着老人,一张秀雅的面容哭的梨花带雨。 “祖父,您怎么样了,祖父”少女泣不成声,语气哽咽。 容袖与林萧对视,满头雾水。 那白发老人抬起破烂的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沙哑开口: “此无耻小儿,欲强抢我孙女为妾,我家梨儿不愿,他便对我们拳脚相向,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一老一小二人抱头痛哭,很是凄惨。 林萧抬头看过天色,随即望向容袖,示意其不可过多耽搁。 “报官。”容袖淡然开口。 第187章 得罪 他们要在巳时前赶到静园,没时间处理这些琐事,交予官府处置便是。 那少年听闻报官竟是笑出了声,他撑开手里的玉扇掩唇大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在容袖身上打量。 他身侧的几名随从亦是难掩兴奋,大笑不止。 一随从道:“我家少爷可是静园山庄的少爷,白公的嫡亲孙儿,官府能奈之如何,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自讨苦吃。” 几人信誓旦旦,静园山庄乃属江湖地势,白公更是江湖势力之首,官衙都要礼让三分,就算官府插手也不过是走过场。 “静园?呵。”容袖冷笑,看来这事还真得插手不可了。 白公身为江湖之首,教养出来的孙儿竟是如此狂妄狠厉之徒,想必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敬佩的人物。 “小娘子,你笑什么?胆子不小?”少年眸色微凉,缓缓朝容袖靠近。 林萧手握剑鞘横档在他身前,阻止他靠近。 “看来,白公在永城还当真是一手遮天了?”若静园里都是这等人物,那她可就要郑重考虑合作之事了。 少年笑笑,用手中的玉骨扇去推林萧横在自己身前的剑鞘,二人几番推拨,他未能得逞,只得放弃。 “如你所见,正是如此,准确来说是在整个北宣,一手遮天,你不妨仔细思量过,得罪我会是什么下场?” 他对上容袖坚毅清冷的双眸,直视不讳,眉眼带笑。 “我也很想知道,得罪你,会有什么下场?” 她后退两步,眼神示意林萧动手。 林萧得令,长剑带着寒光出鞘,直抵向少年的脖颈。 少年从容不迫,手持玉骨扇抵挡,像是在漫不经心地驱赶夏日的炎热。 他的几名随从也没闲着,作势要去擒住容袖。 不待容袖出手,林萧便已欺身上前,三两下就替她清理了障碍,随即又转向去对付那少年。 少年对接林萧明显吃力,招式从初始的从容转换成全力以赴,见形势不利,便想逃离。 容袖自不会给其机会,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抬掌狠狠打向对方胸膛,将人击倒在地。 围观众人见贼人被打倒,纷纷鼓掌欢呼。 林萧伸手拽紧少年胸前的衣领,将其从地上提起,用长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少年轻笑,毫不畏惧:“得罪我啊?小娘子,你须得好自为之。” 容袖不屑:“巧了,我正要去趟静园,你带路。” 林萧转手揪起那少年的后领,跟提包袱似的将人甩上了马背,随即再翻身上马。 一路策马飞驰出城,少年被横按在马背上,只觉头晕目眩,腹中一阵的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有要呕出来的骤势。 “停、停停啊,我要吐了” 林萧勒住缰绳,随手将马逼停,再次提起他的衣领单手将人铃甩下马背。 少年被四脚朝天地扔在了地面上,后背细碎的石子硌得他生疼。 “这位兄弟,好身手啊,有机会我们好好切磋切磋,在下白有林,幸会。”他平躺望天,嘴里自言自语,也不想吐了。 林萧没接茬,翻身下了马,径直踱至他跟前。 “不吐?那继续赶路。”就因为这人耽误,巳时赶到静园只怕是来不及了。 白有林坐起身,摆摆手:“不不不,赶不了,我需要休息。” 林萧自不会让其满意,又伸手作势要去扯他衣领。 白有林立即弹跳起身,急忙躲开。 “赶路可以,但我要骑马,你再让我这么吊着,迟早颠出好歹。” 林萧眼眸一沉:“话多。” 容袖见林萧迟迟不跟上来,便勒停了马儿,在不远处等着。 林萧被磨没了耐心,上前一把揪住白有林,再次将人提上了马,照例将其按在身前马背上,策马飞扬。 白有林在马背上颠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想要折腾翻身,反被林萧抽了一马鞭,疼得不住呲牙。 “你这人?好歹毒。”他抬手揉着被鞭抽的臀部,不停抱怨,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欺负。 容袖见状险些没笑出声,林萧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白有林无奈,尽力抬头去望容袖。 “好姐姐,你帮我求求情,让这大哥放过我,我真的快吐出来了。” 他当真不想这么挂在马背上颠簸了。 容袖没理会,这人方才气焰嚣张至极,现下倒是能屈能伸。 林萧听不得他这些话,又是一马鞭抽在他身上。 “啊我错了、我错了,就这样。”挂着总比挨打好。 日头当空,绕过几座山峰,几人总算到达静园。 山庄早已是宾客满园,似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园中布景优雅别致,水榭长廊曲折通幽,内遍植奇花异草,池塘荷花盛开,花香四溢,好一派生机勃勃。 林萧将几乎晕死的白有林拽下马背,随手一丢,又将人四脚朝天扔在了地面上。 白有林觉腹中翻滚,忙迅速翻起身,踉踉跄跄地奔至花坛边不停呕吐。 园中等候着的众人见状不明所以,一时无言,怔愣在原地不语。 容袖翻身下马,沉稳从容地行至众人跟前停下,目光一一扫视。 一仙风道骨老人抚着花白的胡子,往前走了几步,笑意和蔼。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容袖双眸一亮,扬唇微笑:“先生安好。” 没曾想会在静园遇到当日在京都给她算卦之人,看来这山庄还当真是卧虎藏龙。 一中年男子上前拱手道:“少家主,白公早已在厅中等候,还请跟来。” 容袖与林萧对视一眼,随即跟着那男子一路绕过前园,行至后园大厅。 大厅宽敞偌大,内置有坐席,席上坐着许多人,众人气势洒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齐聚一堂。 众人见容袖与林萧前来,目光不约而同地在二人身上打转。 首席间端坐着位年迈老人,虽是华发满鬓,面庞却依然精神矍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睿智。 “小丫头,约定的时辰过了。”老人端茶自饮,一股摄人的沉稳气魄散发,不输君临天下的帝王。 容袖大抵是猜出了他的身份,淡淡一笑道:“是的。” 信上是说过了巳时便无需再谈,但她将是北宣的君主,万人之上,自不会开口去央求他人。 第188章 锐气 厅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白有林端着阔步踏入厅内,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紫衣,矜贵中带着几分洒脱。 “公主既知时辰晚了,那便无需多言,你这一趟,将一无所获。”白有林面对着容袖,显露一丝得意之色。 他故意在客栈门前生事,就是要拖延容袖的脚步,令他们错过时辰。 “是啊,为了拖住本宫,诸位还当真费心了。” 哪里来那么多巧合,若非早有谋划,怎就让她碰上这事,偏生还绕不开,硬耽搁了时辰。 白有林挑眉:“怎么说你都误了时辰,昨夜送去的消息早已提示,若公主巳时未曾赶到静园,便一切免谈。” 席间无人言语,几十双眼睛同时盯着容袖,且看她如何应付。 容袖没接话,缓步行至首席间,顺势坐到了白公身侧的席位,与之并肩而坐,毫不落其气势。 “时间是你们定的,跟本宫有何干系。” 耍无赖,谁不会,莫非就允许他们使诈拖延时间,再者,凭什么由得他们说了算。 白有林不置可否,抬眸望向首席间的白公,后者未给任何指示。 “公主不也默认了?” 容袖闻言抬眸瞪他,不知这些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非是无意与朝廷合作。 “朝廷与江湖本就是同根同体,不分彼此,诸位并非逆贼反臣,亦不会脱离朝廷自立门户,何必多此一举,演这出多余的戏码,定个什么时辰来试探我的态度。” 她向来喜欢开门见山,北宣不可能二分天下,他们想要对抗朝廷,还差点火候,这些人也不想担反贼的名头。 沉默许久的白公偏身打量容袖,沉声道:“你父亲容程便是不折不扣的反贼,我等为何不可效仿?倘若我们就是要做逆贼反臣?你当如何?” 容袖回头对上白公冷漠凶狠的双眼,神情安然自若,好歹经历了几番风浪,不会再轻易怯场。 “我父亲慷慨就义,为天下百姓谋生存,他是拨乱反正的枭雄,不是反贼,诸位若是想做反贼,就不会出现在这静园之中。” 这里是父亲组建的地界,自不会容纳非臣歹人。 白公面色依旧冷肃,不带一丝感情:“为何反贼就不能出现在这静园,莫非因为这是容程的地界,小丫头,你未免过于自傲了,你那父亲,威望再大,与我们而言,不值一提。” 容袖沉默,眼神再次扫视厅内众人。 这些人不似朝臣官僚,见到她会产生敬畏。他们自由我行我素,不畏强权,难以控制。 白有林扬唇笑了笑:“这大厅之中,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前辈,他们当年随你父亲一同出生入死,创立这北宣王朝,事后功成身退。 在座众前辈,声誉威望皆不输你父亲,根本没必要向他臣服,更不会向你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低头。” 容袖颔首认同,当年父亲能推翻大周,确实少不得江湖势力支援,但这不能否认他的功绩。 “所以,众久负盛名的前辈中也包括你么?” 白有林咬牙,闭上了嘴,他年纪比容袖还小,他还没出生容程就已经创立北宣,哪会有他的事,容袖这是嫌他废话多了。 “空有伶牙俐齿,比起你的父亲,差远了。”白公稳坐高席,语气冰冷,似带着一层寒气。 “自然,我父亲是何等人物,岂是我这羽翼未丰的小女子能比肩的,容袖不敢说我功高盖世,扬名立万,但也是功成名就。 我敢无愧坐高位,便能震慑朝堂,除奸佞,保太平,我年纪是小,但你们却不能否认我的任何功绩,我能登凌霄,堂堂正正做这天下之主,诸位能耐再高,亦不能与我相提并论。” 她与父亲是有差距,这些人同样和她有差距。 白有林见她气势凌人,当真是有几分王者气息。 “公主好生狂傲,自认为做了几件有利于百姓的事情便沾沾自喜,以为能功标青史,得人几声奉承便觉能稳坐高堂,殊不知,你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座诸位皆嗤之以鼻。” 容袖站立起身,双手交叠于小腹上,不骄不躁。 “那诸位还真是清高,小女子野心勃勃,欲攀援青云而上天,诸位既不在乎名利,又无心为朝廷分忧,只想做逍遥世外的闲者,那便不是值得我合作之人。 白有林,你再三提醒我在座众前辈们劳苦功高,又说诸位前辈对名利一事嗤之以鼻,含糊不清,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我”他无言以对,再次闭嘴。 容袖勾唇一笑,双眸明亮:“诸位无非就是想消磨我的锐气,赢得几分尊重,你们想为自己正名,又不愿依附朝廷,故犹豫不决。” 能走入这静园内的,除非是死人,否则不可能别无所求。 他们怕与朝廷合作后就会被完全吞并,他们不想做伏低拜高的朝臣,又恐拒绝合作被朝廷党同伐异,故而找各种借口推脱,想容袖知难而退。 白公再次抬眼打量容袖,流露出一丝欣赏。 “所以,我们倘若拒绝与朝廷合作,你当如何。” 容袖神色自若,缓步行至林萧身侧,以备他能随时保护好自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诸位既是我北宣的子民,那便是朝廷要庇佑之人,若是心怀不轨的逆贼,那便是朝廷要诛杀之人。” 话落,整个大厅肃静清冷,已有人脸色晦暗,大有要动手的骤势。 白公本有所缓和的脸色立刻变沉,亦是站起了身,缓步靠近容袖,压迫十足的双眸紧锁着她。 “你一个小丫头敢在此口出狂言,是认为凭你二人能够应对这静园上百人士,还是笃定你身份贵重,我们不敢动你。” 这园内全是江湖高手,她二人莫说应对,就连逃跑都难以脱身。 “自然是后者,杀了我简单,面对整个朝廷却艰难,费力不讨好,两败俱伤的事情,谁愿意做呢?” 她就是笃定,这些人不会拿她怎么样,也不会对她出手,否则父亲不可能让她前来。 白公颔首:“你倒有几分魄力,不比你父亲差。” 第189章 外祖 容袖笑笑,明亮的双眸紧视着身前这位气势逼人的老人。 “谢外祖父夸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立即跟闹哄哄地苍蝇似的,嗡嗡吵个不停。 她的外祖父,本名白宏基,本就是江湖名望高深之人,多年前宣告退隐,没曾想是换名藏身这静园之中。 白宏基眸色半眯,冷邦邦的脸色浮上几分暖意,看着和蔼许多。 “你父亲告知你的?”他不是警告过容程不许走露风声的么?小丫头仅在幼时见过他几回,怎会记得他的模样。 “不是,孙女回了京都,定会抱怨他的。” 父亲故意隐瞒外祖父就是静园的掌控者,就是想看她能不能应对这些人,可惜,入园没多久,她便识破了。 她对眼前老人虽无印象,但依稀记得外祖父说话的语调,还有那年迈的神态。 再转念一想,静园是父亲的地界,联合起来,此人不就是外祖父。 白宏基总算是露出了笑意:“你倒是沉得住气。” “不及外祖父。”记忆中的老人模样早已模糊,让她不敢相认。 白宏基开怀大笑几声,随即双手扶上容袖的双肩,将她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一遍,适才怕露出破绽,他都不敢多看。 容袖也很配合,端正站着,大方展示。 厅内人多,白宏基拉着容袖走出了大厅,其余的事情交予白有林处理。 “我的孙女都长这般大了,外祖险些没能认出来。” 容袖扶着老人的手臂,带着他走入一水榭内。 “外祖父还是如旧时一般凶。”她记忆中,外祖父是又凶又狠,还总教训父亲。 “怎么?我吓到你了?”他性子如此,否则如何能镇压江湖。 容袖笑了笑,转到老人身后给其垂肩:“那倒没有。” 水榭下的湖水间种满了荷花,现下荷叶郁郁葱葱,几朵粉荷迎风微晃,隐隐清香萦绕。 “你比外祖父想的更有胆识,没有让人失望,和你父亲一样,当机立断,临危不乱。” 那些人若是不能为容袖所用,她便会彻底让他们隐退,失去威胁朝廷的能力,不怕此言会为自己引来祸端,大方透露自己的野心,才能不被他人凌驾于头顶。 “所以外祖父是同意了?” “先前你父亲已经来过,承诺朝廷与他们只是各取所需,不为人臣,可你方才的言语,怕不止于此?” 容袖矮身坐到石凳之上,有所沉思。 “父亲与我终有不同,这世间本就王权至上,若放纵江湖势力扩大,不是养虎为患么?他们想要朝廷供养,争取名誉,却又不愿臣服,这是哪里的道理?” 白宏基轻笑几声,拍拍孙女的小手。 “袖儿江湖也是另一个朝廷,他们不需要朝廷的供养,历代君王都想万民臣服,故而党同伐异,铲除威胁。 他们愿与朝廷合作,是因你父亲出自江湖,能与之共鸣,确保他们不会被当作棋子利用,会遭随意舍弃铲除。” 容袖自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认定王权至上,容不下其他的势力存在,可见事实并非如此。 “祖父,袖儿谨遵教诲,会承父亲所诺,许他们不为人臣,亦能保证,不会诛除异己,我并非昏君,自能辩忠奸。” 白宏基满意笑了笑:“好孩子,外祖父信你。” 她本就报着合作的态度前来,没想将江湖势力收入麾下,适才气势凌人是不想失了皇室威严,若能得祖父从中调节,既能再次提高祖父的威望,又能为自己找台阶下,顺势拉拢他们。 是夜。 林萧与白有林在静园的几间屋顶上打得热火朝天,两人飞来飞去的,踩得屋上瓦片咣咣响。 容袖在旁看戏,看白某人几次三番被打下屋顶,又不服输地爬上来,继续去纠缠林萧。 林萧长剑未曾出鞘便将其多次打败,挥洒自如,偏生他越不屑,对方越是不爽。 白有林一怒之下,猛地跃身朝林萧扑去,势必要将其推下屋顶。 林萧此刻踩着屋檐边缘,微微侧身,对方便如意料之中,顺利掉下了屋顶,屋檐下再次传来一声哀嚎。 容袖不由好奇,踩着瓦片上前探头去望。 “他还会上来么?” 林萧扶上容袖的手臂,担心她失足掉下屋顶。 “我想打死他。”他实在没什么耐心了。 容袖自然知道他说的气话:“他好歹是我表弟。” 林萧无奈,拉着容袖往里走,扶着她坐好。 “我不会的。” 果然,白有林又冒头跃了上来,但明显精力不足,他脚尖刚踩上屋沿,身子便不住摇晃直往后倒去。 坠落之际他迅速伸手抓住了屋沿边,费力往上爬,却是如何也上不来,只能吊在屋檐上。 “表姐,救我。”他无奈呼救,不想再落下屋顶。 容袖本看的有趣,听他呼救,不禁失笑。 “哈哈” “你别笑了,救救我。”他双手发酸,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容袖起身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你还要不要打架了。” 他仰头望容袖,一张俏脸撑得涨红:“不打了,打不过。” 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容袖作势要去拉他上来,林萧却是抢先了一步,将人拖上了屋顶。 白有林仰倒在屋顶上,不停喘息,看来今晚是不能一雪前耻了,只能自讨苦吃。 清风吹过,园中花香弥漫,沁人心脾,三人躺在屋顶之上,闻着花香并赏漫天星辰。 白有林忽地坐起了身,抬手搭上林萧的肩膀,后者以为他又想打,立即反手将其擒住。 “住手,住手,我不是要打架。” 林萧半信半疑,松开了手,谅他也掀不起风浪,若非看在容袖的面子上,早一拳将其打晕过去了,还手下留情,让他没完没了的纠缠。 “你想做什么?” 白有林揉着被按痛的手腕,看着林萧的双眼发亮。 “我想拜你为师。” 他自小穿梭江湖之间,遇到高手无数,有林萧此等身手的却相交极少。 功夫高深者往往眼高于顶,不轻易收徒。 林萧扫了他一眼:“不必。” 白有林起身活动着手脚,展示自己那强健的身段。 “我资质很好的,日后必能为你光耀门楣,不会丢你的脸。” 林萧都懒得看,他没有收徒的心思,自己成天都跟着容袖转悠,唯命是从,哪里有时间教徒弟。 “不收。” 白有林失望,一颗热情的心被浇了几盆凉水,他练武多年,却抵不上林萧几招,别提对其多崇拜了。 “表姐,你帮我劝劝可好。” 第190章 荷塘 容袖对这表弟实在陌生,依稀记得小时候带晋离一起揍过他。 旧时他跟着外祖父一同前往将军府住过些日子,因太过闹腾,便被教训了一顿,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副调皮性子。 “他不想收你,我也无能为力,要不你找别人。” 她若开口,林萧定会答应,那跟强迫他有什么区别,容袖想他自己拿主意。 白有林失望抱怨:“本少爷怎会有这样不通人情的表姐夫。” 二人闻言,一阵错愕。 “你说什么?”林萧问道。 白有林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到,恐林萧又揍他。 “没什么,夜了,我要回去睡觉。” 林萧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开口道:“我收你。” “” 白有林闻言瞪大了双眼,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求半天不管用,抱怨一句竟有用了? 容袖亦是佩服,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知他是你表姐夫。”她没有反驳,只是好奇,回想入园后她与林萧也没什么亲密举动?白有林是从哪看出来的? 白有林恍然大悟,原是在纠结这个: “你二人住客栈同睡一屋,不是夫妻?莫非还有别的关系?不过表姐,你何时成的亲,怎也不给我们传个信,虽说我常年出入江湖,飘忽不定,但你成婚,我还是愿意去的。” 容袖脸色忽白忽红,这人说话还当真直率。 “谢表弟愿捧场,下回定会提前知会你。” 原来在永城客栈监视他们的人竟是白有林,应当是外祖父的主意。 “呃这东西还有下回?”白有林有些不能理解,转头望林萧。 后者颔首,唇边带着微笑,很是温和:“嗯下回一定。” 白有林忽觉这两人不对劲,不想再搭理他们,自顾飞跃下屋顶。 容袖暂住的客院很安静,环境清幽雅致。 后院的荷花池一眼望去无际,似与天边相接。 容袖与林萧泛着小舟穿梭于荷塘间,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湖面。 林萧安静摇着船桨,目光紧紧注视着船间的容袖,她将手探出,又折了朵盛开的荷花捧入手心。 “公主折这许多荷花,可有用处?” 容袖折了满船的荷花莲蓬,整个人置身于粉色花朵之间,恍如画卷仙子。 “瞧着好看便折了。” 林萧颔首认同:“是的,很好看。” 容袖抬眸望去,如水的月光映着林萧俊朗的面庞,淡淡光辉笼罩,似有无尽温柔弥漫。 “你可听过有花堪折直须折。” 林萧扬唇微笑,松开了手上的船桨,上前与容袖一同坐在船身间,挤入那满船花堆里。 “公主说的是。”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这人就不会反驳她,除非是对她有危害之事。 “嗯我认定你。” 清风吹荡,船身不住晃动,二人身子不由跟着摇摆。林萧下意识抓紧容袖的手臂,唯恐其跌入水中。 荷香缭绕鼻尖,美人秀雅绝俗,惊动心弦。 四目相对,林萧的眼神格外温柔又迷离,呼吸也逐渐沉重。 他缓缓低头,寻着容袖的红唇贴去。 容袖丢弃了手中的粉色娇花,整个人依附进他怀中,感受他温暖的温度。 水中明月随着涟漪荡漾,凌乱不堪。 容袖微微避开他的侵袭,着手捧起了几朵灿烂的荷花,在船间站立起身,动作之间,小船摇摆不停。 “夜深了,我们回去。” 林萧眼中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情愫,缓缓跟着起身。 容袖蓦然脚尖一点,飞跃至满池荷塘间,她手捧荷花,脚踏荷叶穿梭而去,轻纱衣袂翻动,似误入凡尘的九天玄女。 林萧随即跟上,不多时,二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入庭院之中。 容袖捧着荷花进屋,缓步踱至窗边,抽出一手推开那紧闭的窗户,随即侧身坐了上去。 这窗外便是那一眼无尽的荷塘,平日里倚在窗前的榻上赏花无比快活。 林萧身体微微后倾,半靠在榻上,安静凝望着坐在窗沿上的容袖。 窗外灌入清风,带起她轻纱制的衣角飞扬,林萧抬手握住那片青色的薄纱,顺手拉拽,将窗沿上的女人带入了怀中。 容袖捧着荷花一同撞进林萧怀中,整张脸都埋在了花间,当真猝不及防。 林萧唇边带着暖笑,双手轻捧起她的脸庞,对上她明亮清澈的双眸。 “公主。”他语调缠绵,细声厮磨耳鬓。 “你想做什么?” 容袖怀中的荷花被挤的不成样子,暗香浮动中,还有那不可忽视的温暖呼吸。 “我想,靠近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忽地翻身将容袖压在身下,眼中呈现丝丝期待与渴望 容袖面颊滚烫,泛着层淡粉色,好比她脸侧的荷花般美艳。 “我亦然。” 林萧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间不断收紧,慢慢低头俯下,连带着她唇边的一片花瓣一同含住。 花瓣带着微苦微涩,伴随着她的柔和,在口中弥漫融化,拽着他跌入云间。 容袖抽手环上他的窄腰,迎合他的炙热狂妄,万缕墨发相缠,难分彼此。 屋内月光朦胧,银纱覆盖在容袖的脸庞,温柔似水。 轻纱褪去,无声坠落在地,与那被揉残的几朵荷花,一同融入他那身黑袍之间。 林萧吻着她白皙的脸侧,慢慢沿下,鼻尖轻蹭着她红而发烫的耳廓,呼吸停滞,心跳似要溢出胸口,渴望又紧张。 他抱紧容袖,感受暖意流转,很生疏地去拥有。 “公主”异样的接触笼罩,令他头脑模糊,如同坠入镜花水月之中。 容袖顿感心尖发颤,感受到他的谨慎与紧张。 “林萧哥哥”容袖抬手,指尖轻抚着他沁出细汗的额头。 林萧双眼微红,浮现出一层水雾,欢悦又克制,终是能与心之所向相拥,拨开云月。 他再次低头,吻过容袖的唇,懵懂地试探着。 容袖抬起藕臂攀上他的脖颈,用自己的所知,全然交付与他,化解他心底的紧张与凌乱。 第191章 打扰 天微亮,屋内视线仍旧昏暗,显得整个房间格外寂静。 容袖睡得正是香甜,屋外却传来阵阵拍门声,着实扰人。 林萧亦是被吵醒,悠悠睁开双目,略带些迷离。 容袖不耐烦地在林萧怀里翻了个身,不想去理会外界的叫唤。 “表姐!!!表姐夫!!你们起了没有,开门啊!” 白有林在外拍门大喊,里边的人越不搭理,他便越卖力叫喊。 容袖实在忍不住,满身的起床气直窜头顶,猛地从床上弹起,难压心底的怒意,狂抓几下头皮。 “白有林!!!”她作势要下床,被林萧伸臂拦下。 “我去,你躺下休息。” 他眼中亦是浮现出不耐烦,下床扯了外袍披在身上就去开门。 屋外的白有林还在狂拍门板,不知林萧会突然开门,险些一巴掌拍在对方的俊脸上,好在是收住了,否则,拜师将无望。 “你们怎睡的这样死,叫唤半天也不答应,练武之人不是鸡未鸣便起身练习的么?” 他先发制人,对着林萧一顿指责。 林萧抬手轻揉眉心,忍下想要将其打出庭院的冲动。 “什么事?” 白有林目光上下打量过林萧,对方衣衫松散,墨发未束,衣襟内的肌肤若隐若现,似乎还带着点点红印。 “呃表姐夫,我是不是打扰你好事了,但此刻天已大亮,不可贪睡,为了身体,更该节制。” 林萧抬眸瞪他,顺手拢了拢胸前的衣襟,这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你到底要怎样?”尽听他说废话了。 白有林咧嘴笑笑,比天边朝阳还要灿烂。 “自是唤你去承受拜师仪式啊,我昨晚便跟祖父说过了,他亦是认可我拜你为师,我邀他为我们做见证,你赶紧跟我过去。” 此刻天刚放明,哪有这个时辰拜师的,再者白公年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还有兴致为他们做见证。 “不想我后悔收你为徒,就赶紧离开。” “哎哟师父。”白有林见林萧想关门,便伸手去阻止。 林萧脸色蓦地一沉:“我数三个数,一、二” 话未完,白有林便脚底抹油,蹭蹭地奔离了院子。 林萧无奈,随手关了房门又踱回里屋休息。 昨夜闹的晚,堪堪入睡就被这家伙吵醒。 他上了床榻,顺势将身侧的容袖揽入怀中,指尖轻拨她脸侧的碎发,美人面带桃红,娇艳欲滴。 容袖被撩得酥痒,握住了那只在脸侧作祟的手, 她悠悠睁开双目,对上了林萧泛着情愫的眼眸。 “解决了?”她往他怀中靠了靠。 林萧顿感心间一荡,容袖娇嗔的语调似勾走了他的魂魄。 “嗯”他低哑的声音从胸膛内发出。 容袖睡意被扰去了大半,慵懒地附在林萧身上轻轻呼吸。 “不睡么?”林萧搂紧她的纤腰,将人往上提些。 二人间仅隔着层丝滑衣料相近,异样的暖流侵袭浑身。 林萧低眸凝望,怀中人含羞带怯,微敞的衣领内柔白浮现。 体内一股邪火瞬间涌入头顶,似要将他燃烧殆尽,无可抑制的想要贴近怀中人。 容袖看眼前的俊颜逐渐放大,阖目等待他的靠近。 纱帐轻晃,缱绻暖香弥漫。 日头当空。 静园内稍有名头的人士全被白有林召集在艳阳下见证他的拜师仪式。 容袖与外祖父坐于廊下,吃着瓜果,安静看着此番无比严肃的拜师礼。 林萧性子不拘,素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现下却被白有林绑得骑虎难下,人太多也不好驳他面子。 容袖慵懒地依在席位上,手中摇着蚕丝团扇,半遮容颜,对着前方烈日下的林萧笑了笑。 林萧心底的不耐烦这才被扫去几分,目光看去便再移不开。 白有林觉得林萧实在不认真,忽地高声道:“徒儿,白有林,给师父见礼!!!” 他说着便跪了下去,叩头施礼。 林萧回神,无奈扯出一抹淡笑,适才他这徒弟的声音洪亮如钟,险些没给他震聋。 几番折腾总算是结束了流程。 趁着天未黑,容袖告别了外祖父便折返回京。 楚川已经在京都正式颁下禅位诏书,为她准备的登基仪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该早日回京,定时日登位。 白有林与二人一同回京,一路热闹又烦躁。 “表姐是否在查寇云阳父女的下落?”他扯着缰绳,让自己的马匹靠近容袖的马。 “是啊,那二人来去无踪,现下还未有线索。” 寇云阳与丝棋并非善类,在哪都是个隐患,一日不除,难以宽心。 “各地官府衙门办事都有所懈怠,哪里能有静园的效益高,昨日我得到消息,在西炎国境内有二人的踪迹,过不了多久,定能将其捕获。” 他说的信誓旦旦,满脸的傲慢。 容袖若有所思,白有林所言极是,官府衙门确有慵懒懈怠之心,很多事情只做表面,凡事一拖再拖,找各种理由敷衍上级。 “所以,静园在西炎国内也有眼线?” “自然,埋得最深的不正是若烟么?昨日便是她将此消息传到静园的,她知道表姐在静园,故未将消息传回京都。” 若烟回西炎已经有段时间了,容袖再三嘱咐,日后不必再为她传消息,可若烟却依旧在暗地效劳。 “她哪里是埋得深,是有人故意放任她为所欲为。”若烟身份早已暴露,若非裴恒包庇,早已万劫不复。 “表姐说的是裴恒?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裴恒是,师父亦是。” 若烟的事情早就传遍,他岂会不知。 本安静策马的林萧忽被点到,惘然地望向二人,唇边带出一抹笑,没有反驳白有林的话。 第192章 退避 京都 容袖堪入府便直奔府邸的浴池梳洗一路风尘。 几日奔波,四肢百骸皆酸痛不已,是该好好休息。 池水温热,加上一身的疲惫总令人昏昏欲睡,容袖靠着池沿闭眼假寐,享受片刻安逸。 双肩上覆来一双手,颇有技巧地按压着,力道不轻不重,恰能舒缓去她满身的疲惫。 容袖睁眼,回头望向身后人。 男人姿容清冷宛如素雪,似不曾受到过尘世的沾染,高洁优雅。 “悠然。” 她往温热的池水中沉了沉,水上飘荡的花瓣掩去那无瑕的身段。 寇悠然低眸,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她的举动,清眸中浮现一丝暖意。 他半坐在池水边,青色长袍铺展于身侧,长而柔顺的乌发垂落胸前,美得赏心悦目,无与伦比。 “赶路辛苦了。” 他伸手去抚容袖带着红晕的脸庞,青色的阔袖漂浮在水面上,荡开那层片片花瓣。 “也算不得辛苦。”她早已习惯来回奔波,几日路程还真算不得什么,就是当下疲惫。 寇悠然唇畔勾着淡笑,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肩头,轻摩挲着那道齿痕。 容袖在他面前总难以松懈,紧绷着僵硬的身体,垂眼看着水面。 “容袖。”他开口轻唤,嗓音如旧清淡,却隐隐透着几丝缠绵。 “嗯”她心下发紧,继续望着水面,没有抬头看他。 寇悠然指尖在她肩上游走,缓慢向上,撩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为何总是不敢直视我?” 无论是早时,还是现在,哪怕他们已经亲密无间过,容袖总有意躲避,无法对他放开身心。 容袖不知从何解释,试探避开,却被他抓了回去,大手紧按她的双肩。 “我没有”这份特殊又莫名其妙的距离,只怕是终身难释怀了。 寇悠然忽地凑脸靠近她,薄唇几经与其相贴。 “当真么?”他不信,容袖最是喜欢口是心非。 淡雅的青竹香萦绕鼻息,容袖呼吸微滞,被他清冷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后退开。 寇悠然失去支撑,身子失重直栽入水中。温热的水花飞溅,洒了容袖满脸的水。 温水波动,嫣红的花瓣随着涟漪散开,寇悠然浮出了水面,整个人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呃我不是有意的。”容袖有些哭笑不得,她就退了两步,哪知道他会倒。 寇悠然浮水上前靠近,于水下伸臂环住她的腰肢,与其紧密相贴。 不知是水温过烫,还是面对他过于拘谨,容袖觉得燥热难安。 寇悠然淡淡一笑,额前墨发挂着水珠,丝毫不显狼狈,反倒好看得紧。 “不要躲着我,不必害怕我。” 容袖眼睫微闪,寇悠然在心底的地位过于高尚,以至于总觉得他不真切,其实,一直在退避的人是她。 “我知道了。”若她不能放下对他的那层幻想,二人便永远无法敞开心扉,也会让对方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热意起伏,多日未见的思念难以压制。 寇悠然眸光注视着她红润的唇,忽低头亲覆,带着几分急促。 从始至终,他就只是个普通人,是容袖将他幻想得太过完美,认定他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吻带着狂妄的侵略,如暴风雨般猛烈侵袭,那炽热的气息,似要将容袖吞噬殆尽。 容袖难以招架,抬手稍微将他推开些,深深吸气。 寇悠然沉在水下的手不安分,随意游离,将自己的妄念与她分享,一直不想离开,贪图想拥有,不敢肖想的人,向来是他, 浴室内烟雾缭绕,轻纱晃动,池中水波无限荡漾,不尽的青竹香与难以抵抗的幽香,紧紧缠绕。 第193章 登基 六月十五,登基大典! 晨曦穿透皇宫的重重宫门,照亮了整个皇城。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满朝文武,集聚皇城,井然有序地排列于皇城的广场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恭敬的神情。 钟声响起,气势磅礴,回荡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容袖身披龙袍,头戴皇冕,一步步走向高位。 玉阶之上,金碧辉煌的龙椅熠熠生辉,仿佛在昭告那无上的皇权。 容袖于龙椅前回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百官,目光深邃而锐利。 “朕,承蒙天意,今日继承大统,愿北宣山河明朗,海晏河清。” 女帝的声音洪亮有力,传遍了整个大殿。文武百官齐声应诺,纷纷跪地叩拜。 北宣国号未变,帝号‘长宁’。 容袖端坐于龙椅之上,威严而沉稳。即日起,她便是这北宣王朝的第一个女帝,肩负着天下太平的重任。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登基大典终落下帷幕。 近月来,容袖都在为登基做准备,各种的祭天、祭祖,直至今日,总算结束。 回到寝宫时,她浑身已经软的不行,身上的华服险些压断了腰。 几名宫婢围着她一顿忙活,身上的锦袍被一件件卸下,顿感轻松。 梳洗过后,已然进入深夜。 容袖揉着隐隐发酸的腰肢,矮身坐于龙榻之上,长长吐气。 忽然,细腰上覆来一只大手,轻轻按压。 “谁?”容袖吓一跳,迅速回身掀开那团鼓起的锦被。 “女皇陛下。”浓桑躺于龙床间,白色寝衣松散,乌发铺满枕侧。 “你这个时辰,你不困?”容袖过于疲惫,方才没注意到他在床上。 近几日他身子有所好转,已不似前段时间那般嗜睡,但大多是白日清醒,难熬晚夜。 浓桑半撑起身,肩上寝衣微微滑落,那肌肤雪白细腻,抵得上容袖的肤色。 “今夜不困,在等你。”他说着,眼皮却在打架,明显是有困意。 容袖伸手拉拢他肩上滑落的衣衫,抬脚上了龙榻。 “所以,你就上我这搔首弄姿?”这家伙,姿色过人,无意间的举动亦是引人注目。 “陛下,不喜欢?”浓桑环上她的纤腰,将脑袋枕在她的小腹上,来回磨蹭。 容袖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缓倒在床,沉声道:“喜欢。” 浓桑听出她语调中带出的疲惫,兀自坐起身,手掌探入软枕下,掏出了块什么东西便塞入容袖手中。 “什么?”容袖握起那块微凉的东西。 定睛一看,眸光骤然生亮,亦是起了身,与浓桑对坐着。 “这是兵符?” 浓桑颔首:“除去已降伏的三万兵,金洲那边尚有两万兵马归顺于我麾下,现在,交给你。” 眼下容袖已是万人之上的女皇,他也不再需要这些。 容袖感动不已:“可这是你的保命符,倘若有什么意外,这便是你最后的退路,你就这么交给我?” 浓桑毕竟是前朝皇室,她现在是北宣的帝王,倘若有人以此做文章,恐会有逼不得已之时,浓桑将底牌全然交出。 有朝一日,倘若她也无能为力,那谁来保他。 浓桑眼睫闪动,神色有些迷离:“对你,我不想保留一丝威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那天当真来临,我甘愿死于你刀下。” 他曾说过,愿做容袖的裙下臣,她的刀下魂,终生有效。 容袖将那块兵符塞回他手心:“从始至终,你都不是我的威胁,我信你,这个你自己留着。” 浓桑已经一无所有,整个皇城,整个北宣,艰难如履薄冰的人,是他。 稍有不慎,他便是人皆可诛的余孽,大意不得。 浓桑抬手揉着眉心,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容袖你现在是北宣的帝王,不可轻信任何人,这是大忌,这兵符给你,总比落入其他人手里好,收好,这是我送你的登基礼物。” 他实在乏困,伸臂搂着容袖一同缓倒入床间。 容袖不再推辞,凑脸过去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她定会保他无恙。 “谢谢你。” 浓桑微微扬唇,在她身侧浅浅呼吸,满意入梦。 容袖正在泽恩宫内批阅奏折,如山高的奏折接近黄昏才处理完毕,常提笔的手指酸到几经麻木。 “陛下,宋少卿求见。”一宫人佝偻着身子上前禀报。 “宣。”她开口吐字,却是眼皮也没抬起,继续翻动手里的奏折。 宋玉书缓步踏入大殿之内,瞧见高位上的女帝肃穆瑰丽,更令人敬仰多几分。 “微臣,宋玉书,参见陛下。”他上前施礼,端正有教养。 容袖闻声抬眸,唇畔带着浅笑:“起身罢。” 她还当真不习惯这样墨守成规的方式。 还有最后一本奏折,她提笔落字,末了,长舒了口气。 宋玉书见她放下笔,方才悠悠开口:“寇云阳与丝棋已经落网,现关在大理寺牢中,他二人身份特殊,臣特来请示陛下,该如何惩治?” 果然,静园出手,就不会空手而归,胸口的一块重石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此二人必死,我自有处置,你将人关好便是。” 宋玉书顿了下,眼底神色复杂。 “怎么?”容袖见他神情呆滞,不由好奇。 后者回神,文雅的面容浮现几分肃色。 “陛下该以‘朕’自称。”许是容袖已经习惯对他不拘,可终究不合规矩。 容袖这才反应过来,先前的习惯一时没能纠正。 “你就非得循规蹈矩,这般注重那一声称呼,此处并无他人。” 这时候改称,多少别扭,她可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宋玉书道:“陛下,礼不可废。” 容袖无奈摇头,这个人总有无数的大道理堵得她哑口无言。 第194章 劝阻 数月前皇宫内便在动工修建宫殿,已经竣工多时,那几人也入后宫多日,当下还未正式封名分。 晋离先前立过誓言,终生不踏入朝堂,容袖几番劝阻,依旧没能令其回心转意,只得作罢。 几人的宫殿距离不远,容袖忽然担心,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寇云阳父女二人已经落网,此事容袖还未及时与寇悠然说明,便事先去往他居住的宫殿。 这宫苑完全复刻了青竹院的风格,就是多了几间屋子,宽敞些,平日也方便他制药。 今儿个日头好,寇悠然正在院中晾晒药材。 他依旧穿着一身青色长袍,万缕墨发简单束在脑后,身姿翩然,如诗如画。 “悠然。” 后者闻声回头,停止手中的动作便上前靠近。 “你忙完了?”容袖日理万机,难得入这后宫,他也不好多去打扰。 “近来太平,无要紧事。” 寇悠然展眉一笑,化开无尽温柔,这张容颜足以令众生倾倒。 容袖忙移目,以免美色误事。 “你跟我出宫,去趟大理寺。” 寇悠然立即牵上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微笑回道:“好。” 他不问原由,完全信任容袖的所有决定。 寇云阳与丝棋勾结西炎皇,诛灭寇氏全族,罪恶滔天,实该万死,但需寇悠然亲自做个了结,也算是给他的交代。 容袖堪堪下马车便有眼尖的守卫前去禀报,唤宋玉书亲自出门迎接。 寇悠然无避讳,一路都牵着容袖,哪怕入蜀门庭院,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宋玉书一身绯色官服,端方上前行礼,刻在骨子里的那份素养,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失。 “宋少卿,你叫上两个人带悠然前去监牢中,见寇云阳父女二人。” 宋玉书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是。” 寇悠然这才知晓此番前来大理寺的目的,握着容袖的手不由一紧,眸光浮现几分厉色。 “你自己去做个了断,我在外面等你。”这是他的仇恨,容袖想他能自己去结束,随他发泄。 寇悠然眸色寒冷,面若冰霜,周身似弥漫着层凛冽之气,迈着阔步跟衙役走远。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万千思绪浮上心头,那监牢之中关押的二人,何尝不是他的亲人。 “陛下。”宋玉书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冷淡。 “怎么?”她还是不习惯宋玉书这样的称呼。 “臣有话想说,陛下能否移步?” 容袖未语,安静跟着他入后院。 回想她头次来大理寺,宋玉书与浓桑二人在此吵闹不休,转眼间已是两年光景。 宋玉书兀自给容袖斟茶倒水,照顾的很是周全。 “你要说什么?”容袖见他只忙不说话,倒是好奇。 宋玉书抿着薄唇,掀眼帘望了眼容袖又忙收回目光。 “陛下前几日召晋离等人入后宫之事,臣有异议?” 这事一传开,他便想找容袖明说,只是没能寻到机会开口,又不想在朝堂上提。 容袖茶杯堪堪递到唇边,闻言停顿,又将茶杯放回桌案。 “有何异议?” 宋玉书端坐于她身侧,眸光坚毅: “臣觉此事不妥,恳请陛下将几人遣散,陛下治国有方,万民齐颂,若因贪恋男色而被诟病,实有伤皇威。” 容袖自然知道这么做会落人口舌,她终究是女子,当政做女帝已是千辛万苦,而今却堂而皇之地召男子入后宫,自会有人不满。 “没有不妥,左右不过是几句好色言语,无伤大雅,随他去便是。” 无论她会背负怎样荒淫的名头,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他们几个,容袖都要留下。 “无伤大雅?陛下仍一国之君,若背负好色荒淫的名声,遭人议论,何以震朝纲。” 容袖面色忽沉,直视宋玉书,腹中升起一股怒气。 “朕不过召了几个男人入宫,怎就无以震朝纲,莫非就因我是女子,充实后宫就有伤风化,损害皇威,你倒是说说,朕治国何处不让你满意?” 宋玉书见其神色有变,立刻起身双膝跪在她身前,后背挺直,似崖山松柏般坚定。 “臣对陛下的女子之身从未有过异议,陛下励精图治,更胜男子,可贪恋男色,终对名声有损,民间传言不堪入耳,陛下万世千秋,不该沾染污点。” 容袖恼怒,蓦然站立起身:“历代君王,需充实后宫,封三宫六院,为何到了朕这里,就是损坏名声,沾染污点了。” 楚川在位时,后宫空虚被紧追不放,而今她收纳几人,也是被议论言语。 宋玉书顿感焦虑:“这怎能作比较,陛下有所不同” 容袖盯着他半晌,再没听到后言: “何处不同?峰回路转,无非又回到女子之身的处境上,男子坐镇江山充实后宫是锦上添花,女子君临天下,亦是九五至尊,为何充实后宫就是沾染污点。” 她也不是人人都收的,他们几个,纵然用天下男人相换她亦是不愿。 在外人看来她是沉迷男色,只有她清楚,那几人于她而言到底有多重要。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容袖提高了嗓音。 “君王充实后宫是为延绵皇嗣,陛下只需立一皇夫即可,无须三宫六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些话,他说得出口,便也承受得起,不在乎后果。 “宋玉书,何时轮得到你来做朕的主。” 容袖怒意上头,顺手抄起桌案上的茶杯便砸了下去。 那白瓷茶杯不偏不倚,正正砸在宋玉书的额头上,杯中茶水亦是洒了他满面。 容袖惊愕,宋玉书额头已被砸出血迹,顺流下眉眼。 “我”她一时恼怒,没想对他动手。 宋玉书抬眼望身前的女帝,这股气势,比起当初的楚川毫不落下风,她现在是君主,真正的九五至尊。 容袖见他额头鲜血直流,心下收紧,从阔袖内取出一方丝帕,蹲下身去帮他止血。 “你也不知道避一下。”但凡他方才缩一下脑袋,都不至于伤到。 眼前的白色丝帕晃动,拐角处那一个娟秀的袖字映入眼帘,他认得,这是他之前偷藏的那方丝帕,容袖竟还留着,还随身带着。 宋玉书愕然,蓦然握住她的手,连同那方染了血迹的丝帕一起握在自己手心。 容袖对他突然的举动感到迷茫:“我在给你止血,你额头有伤。” 不待他回话,便见门口有人影晃动。 一袭青衣的寇悠然进屋,见二人矮身在地上举止亲密,神色难言,立即转身离开。 “悠然。” 寇悠然闻声顿步,背身立在门口。 容袖欲起身上前,宋玉书却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将她拽回。 容袖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不知该向着谁。 寇悠然微微偏头,淡声开口:“我回宫等你。”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才刚亲手了结了伯父与堂妹的性命,他没能收拾情绪,晚些再面对容袖也好。 第195章 往昔 一缕金辉透过窗棂,逆光照拂在宋玉书文雅的面庞上,柔和温润,透着股令人迷恋的书卷气。 容袖与其四目相对,久久沉溺。 宋玉书还是首次如此直视不避,往日坚守的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此刻全然一败涂地。 他额间伤口不深,已经止住血,脸上却还沾着水渍。 容袖抽出一手,替他拭去脸上残留的水珠,心底生出愧疚。 “你不懂他们几人于我而言,有所不同,对我很重要,无论外界有怎样的议论,我都不会遣散他们。” 整个朝堂,文武百官,又有几人愿意如此直言不讳,为她名声着想。 只要朝堂安定,他们能够独善其身,闲时听几句饭后谈资,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对陛下,当真如此重要,陛下名扬天下,是万世以来唯一的女帝,就甘愿背负污名。” 宋玉书只知楚川退位是与容袖息息相关,还有那藏于庭院中的浓桑,错综复杂,哪里是一时能理清的。 容袖摇头:“我做女帝,是想北宣山河清明,不是为了名留青史,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功过自有人评说,区区几句荒淫言论,对比他们为我的付出,实在不足挂齿。” 宋玉书沉默,有所动容,容袖与楚川,晋离,乃至浓桑之间的纠缠他亦略知一二。 他对此这般执着,不惜触怒容袖,到底是为她着想,还是心生嫉妒。 “玉书口无遮拦,妄下言论,望陛下,恕罪。” 容袖低头,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这件事情终究是令人难以释怀的心结,实在过于有愧爱她的人。 宋玉书垂眸,目光落在自己与容袖相握的手上,还有那方早已刻入心底的丝帕,彻底击碎了他的防线。 “那臣于陛下而言,可有不同?玉书在陛下心里重要么?” 他不由抓紧容袖的手,呼吸越发急促,这些话早想呼吁而出,缠绕嘴边几经被打回,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无时无刻不惦念。 容袖抬眸,对上他期待的双眼,她该不该说实话,他是重要的。 “玉书”这个人,将心思埋藏极深,毫无破绽,一朝被点破仍别无所求。 在她险些失去自我,不惜利用自己做诱饵,是他及时纠正。 宋玉书像是引导她走向正路的书本,给出最正确的答案,从未让她为难。 “容袖。”宋玉书嗓音微哑,似在试探。 容袖错愕,没有应声,这是他首次如此僭越,这人向来知礼,待她毕恭毕敬,何曾这般过。 “私下里,我能否,这样唤你?”他依旧跪在容袖身前,挺着不屈的背,往她跟前挪了下。 见容袖不避开,只是怔怔望他,宋玉书勾唇微笑,宛有书香气扑面袭来。 “玉书倾慕于你,久矣、苦矣,你可能不记得了,少时,父亲带我入宫赴宴,我在御花园中见过你。” 那是他第一次进宫,去赴容将军胜仗回京的庆功宴,那天,也是他第一次见容袖。 昔时漫天飞雪,少女明艳如红梅,点缀着深宫里的皑皑白雪。 当年的御花园内聚满了各路权贵的公子小姐,容袖如当中明月,被众人追捧夸赞,似要将之举上云端。 他从廊桥上走过,见此一幕却未作停留,竟被人故意拦路,道他假意清高,无视尊贵万千的长宁公主。 还未待他反驳,便被人一把推下了廊桥,直往结冰的湖水中坠去。 本以为会落入冰水之中,惊魂落魄时却被人稳稳接住。 容袖紧搂着他的腰身,脚尖轻点冰面,带着他飞跃湖水上空,而后轻飘飘地落在一株梅花树下,远离了那团乌泱泱的人群。 “你也是进宫赴宴的?”容袖唇畔笑容明媚,比她身上穿着的红裙还要艳丽。 “是,在下宋玉书,见过长宁公主,谢公主搭救。”他拱手对她行礼,沉稳又恭敬。 容袖依旧轻笑:“不必在意他们的言语,就是下回当心些。” 宋玉书微微颔首,与她同立于梅花树下。 有婢女上前为她撑伞,挡下头顶持续飘絮的雪片。 “伞给他罢,我觉着,这公子不该沾风雪。” 言罢,容袖便转身离去,那抹红裙飘逸如风,在心底留下了烙印。 此后,再与其相见,便是在金殿之内。长宁公主与北宣帝王同坐高堂,庄重凛然,万人瞩目,亦如旧时在御花园,众星捧月。 容袖仔细回想着,多年前似有那么一桩事,应是十二岁那年。 “往事久远,我依稀有些记忆,不甚真切。” 她身边围绕着许多人,有太多记忆冲刷,不放在心上的人与事,数不胜数。 宋玉书微笑道:“昔时之事,由我记得便好,当下你可在意?” 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此刻想与她分享,期待她的回应。 容袖呼吸微滞,很是纠结:“我在意与否应当不重要。” 宋玉书这样的傲骨君子,如何能接受她身边有其他男人,这人刻板迂腐,分明对她有心,却能克制到此番,可见其意志坚定难移。 “我想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么?”既是捅破了窗户纸,再多探知一些有何不可。 容袖抿唇思考,这人有他自己的想法,无人能左右,就算知道她的心思也改变不得什么? “我在意。”这人不会委曲求全,也不会就此离她而去,承认并无不可。 宋玉书微蹙的眉头逐渐舒展,紧绷的心有所缓解,这是他想要的答案。 容袖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难为情,垂下眼帘,这才发现他还跪在地板上。 “别跪着了,起来。” 她亦是蹲了半天,此刻才觉双腿酸痛 两人同时起身,动作间,阵阵酥麻宛如针扎,持续蔓延双腿,二人只觉双腿软绵无力,再次栽倒下去。 慌乱间二人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对方。 第196章 兔子 容袖整个人都撞进了宋玉书怀中,两人瘫坐在地,半晌静默。 宋玉书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揽紧,急促的心跳似要溢出胸膛,可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容袖安静靠在他怀中,似有股墨香入鼻,不住缠绕。 她抬眸间,视线恰好与其目光交汇,心间层层涟漪荡漾。 宋玉书微低头,逐渐靠近,浅尝清香,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上轻碰。 “我该回宫了。”容袖语调轻缓,垂眼凝望二人尚还相握的双手。 “那…好。” 宋玉书面色微红,耳根不住发烫,迷迷糊糊地将容袖扶起,直到她站稳方才收手。 “你回去自己上点药。”伤口虽不深,但在面上留下疤痕总归不好。 宋玉书颔首回应,低眉间却是从容袖手里抽走了那方染血的丝帕。 “手帕脏了,我拿去洗。” 容袖蓦然心下一紧,低头垂望地面,这人不动声色亦能撩人心弦。 容袖回宫后便直奔后宫,本想先去看寇悠然,却见浓桑的宫苑上方飘着缕缕青烟,便事先去查探究竟。 浓桑在庭院中升起了火堆,不停的往里添加柴火。 “你在做什么?”容袖缓步走过去,瞧见他在烤着什么东西。 浓桑见着容袖便咧嘴笑,自顾去给她搬来了张椅子,示意其坐下。 “我在烤兔子啊,马上就好了。”他说着便将那烤得八成熟的兔子递给容袖闻。 “怎么样,香不香?”他又收回继续翻烤。 容袖还没用膳,闻着肉香当真觉得饿了。 “香的,可这是哪来的兔子?你要吃叫宫人做便是。身子不舒服,何须自己动手。” 他竟在自己的宫苑里生火,当真是野性十足。 浓桑笑笑:“野生的,成天往我这宫殿跑,索性给它烤了。” 容袖不解:“这皇宫里还有野兔子?” “呃是啊。”浓桑眼神闪烁,似有尴尬。 容袖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没有去追根问底,这家伙躺了几个月,让他多闹腾些也好。 火堆上的兔子在浓桑的烹烤下,皮色变得橙黄诱人,还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濮阳浓桑!!!” 一声怒喝从远处飘来,给二人吓一跳。 容袖回头望去,见楚川板着张冷若冰霜的脸阔步迈来,飘逸的衣摆生风,显而易见是生气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容袖忙起身,伸臂将楚川拦下,只觉不妙。 楚川怒视着那堆高涨的火焰,见那火上的兔子已经烤的九成熟了。 此刻面色又青又黑,后槽牙磨得发响,二话不说便想动手。 “哎楚川。”容袖挽住他的手臂,阻止其动手,浓桑伤势未痊愈,哪能轻易动武。 浓桑有恃无恐,继续翻烤火上的兔子。“你想怎样?” 楚川低眸望容袖,放缓了神情,与看浓桑时截然不同。 “这厮烤了我的兔子,我要教训他。” 容袖错愕,这才清楚原由,楚川这性子居然会去养这些东西,难得他有这兴致,就这么被浓桑给烤了,哪能不生气。 “浓桑,你怎能这样,你要吃,叫人给你送来便是,何故捉他的?” 容袖绝不能让这二人打起来。 后者不以为然道:“他要养,又不好好看着,成天放任这野兔子乱跑,每日都来供我种的花草,他是故意的。” 他说着便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花坛,里间也不知是种的什么东西,总之是倒压了一片。 楚川反驳:“那你为何不将那些破草围起来?” 浓桑听言很是不服:“你好霸道,这是我的院子,我不想围便不围,怎还是我的错了?” “兔子有腿就得跑,我就喜欢它到处跑。”楚川亦是当仁不让。 浓桑不住哼笑,举起那烤熟透了的兔子在他跟前晃动。 “所以,它现在熟了。” 楚川气红了脸,直想一掌将其拍死。 容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浓桑,你也少说两句。”这厮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后者完全不收敛,伸手将容袖扯到自己身边:“给你先尝,看我手艺如何。” 有一说一,这兔子当真被烤得色香味俱全,容袖抿唇吞口水,当真想吃。 “你作死!!!” 楚川忍无可忍,忽地上前一掌朝对方打去。 浓桑下意识旋身避开,脚步踉跄,觉得身上使不上什么力。 楚川没有就此收手,再次作势袭来。 容袖快步上前,接下了楚川的招式。 “别闹了。”她按下楚川,又赶忙去看浓桑。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容袖方才在旁观战,明显发现浓桑不对劲。 浓桑神情似有恍惚,顿感呼吸紊乱,只觉手脚无力,那好容易烤熟的兔子也从手中滑落,掉入泥地里。 “我的内力?”他凝神,深吸了口气,随即手掌聚力,作势对着空气一拍,并无掌风生出。 容袖瞳孔骤缩,已然知道怎么回事。 浓桑的内力……被疏散了? 他方才接招时脚步虚浮,力所不及,空有架势,这跟去半条命有什么区别。 纵是伤重,内力也不可能消散直至,昔时林萧九死一生苏醒后也毫无影响,这事不简单。 “悠然?”容袖心生怀疑。 她该想到的,浓桑与柳秋浦关系密切,当年寇氏灭族一事,亦有柳秋浦的参与,寇悠然怎会甘愿救治浓桑,竟是趁机下毒散了他的内力。 浓桑思绪复杂,也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不由低笑。 他自幼习武,可说难逢对手,一身轻功更是登峰造极,现在没了内力,便只是个空架子。 容袖顿感心疼,为什么所有的恩怨都得由他来背。 寇悠然这偏执孤傲的性子到底何时才能改观,毫无人情,此前对她亦是如此,从不心慈手软。 容袖腹中怒意直涌,气冲冲奔到寇悠然的院中。 楚川与浓桑亦是紧跟其身后。 第196章 兔子 容袖整个人都撞进了宋玉书怀中,两人瘫坐在地,半晌静默。 宋玉书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揽紧,急促的心跳似要溢出胸膛,可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容袖安静靠在他怀中,似有股墨香入鼻,不住缠绕。 她抬眸间,视线恰好与其目光交汇,心间层层涟漪荡漾。 宋玉书微低头,逐渐靠近,浅尝清香,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上轻碰。 “我该回宫了。”容袖语调轻缓,垂眼凝望二人尚还相握的双手。 “那…好。” 宋玉书面色微红,耳根不住发烫,迷迷糊糊地将容袖扶起,直到她站稳方才收手。 “你回去自己上点药。”伤口虽不深,但在面上留下疤痕总归不好。 宋玉书颔首回应,低眉间却是从容袖手里抽走了那方染血的丝帕。 “手帕脏了,我拿去洗。” 容袖蓦然心下一紧,低头垂望地面,这人不动声色亦能撩人心弦。 容袖回宫后便直奔后宫,本想先去看寇悠然,却见浓桑的宫苑上方飘着缕缕青烟,便事先去查探究竟。 浓桑在庭院中升起了火堆,不停的往里添加柴火。 “你在做什么?”容袖缓步走过去,瞧见他在烤着什么东西。 浓桑见着容袖便咧嘴笑,自顾去给她搬来了张椅子,示意其坐下。 “我在烤兔子啊,马上就好了。”他说着便将那烤得八成熟的兔子递给容袖闻。 “怎么样,香不香?”他又收回继续翻烤。 容袖还没用膳,闻着肉香当真觉得饿了。 “香的,可这是哪来的兔子?你要吃叫宫人做便是。身子不舒服,何须自己动手。” 他竟在自己的宫苑里生火,当真是野性十足。 浓桑笑笑:“野生的,成天往我这宫殿跑,索性给它烤了。” 容袖不解:“这皇宫里还有野兔子?” “呃是啊。”浓桑眼神闪烁,似有尴尬。 容袖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没有去追根问底,这家伙躺了几个月,让他多闹腾些也好。 火堆上的兔子在浓桑的烹烤下,皮色变得橙黄诱人,还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濮阳浓桑!!!” 一声怒喝从远处飘来,给二人吓一跳。 容袖回头望去,见楚川板着张冷若冰霜的脸阔步迈来,飘逸的衣摆生风,显而易见是生气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容袖忙起身,伸臂将楚川拦下,只觉不妙。 楚川怒视着那堆高涨的火焰,见那火上的兔子已经烤的九成熟了。 此刻面色又青又黑,后槽牙磨得发响,二话不说便想动手。 “哎楚川。”容袖挽住他的手臂,阻止其动手,浓桑伤势未痊愈,哪能轻易动武。 浓桑有恃无恐,继续翻烤火上的兔子。“你想怎样?” 楚川低眸望容袖,放缓了神情,与看浓桑时截然不同。 “这厮烤了我的兔子,我要教训他。” 容袖错愕,这才清楚原由,楚川这性子居然会去养这些东西,难得他有这兴致,就这么被浓桑给烤了,哪能不生气。 “浓桑,你怎能这样,你要吃,叫人给你送来便是,何故捉他的?” 容袖绝不能让这二人打起来。 后者不以为然道:“他要养,又不好好看着,成天放任这野兔子乱跑,每日都来供我种的花草,他是故意的。” 他说着便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花坛,里间也不知是种的什么东西,总之是倒压了一片。 楚川反驳:“那你为何不将那些破草围起来?” 浓桑听言很是不服:“你好霸道,这是我的院子,我不想围便不围,怎还是我的错了?” “兔子有腿就得跑,我就喜欢它到处跑。”楚川亦是当仁不让。 浓桑不住哼笑,举起那烤熟透了的兔子在他跟前晃动。 “所以,它现在熟了。” 楚川气红了脸,直想一掌将其拍死。 容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浓桑,你也少说两句。”这厮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后者完全不收敛,伸手将容袖扯到自己身边:“给你先尝,看我手艺如何。” 有一说一,这兔子当真被烤得色香味俱全,容袖抿唇吞口水,当真想吃。 “你作死!!!” 楚川忍无可忍,忽地上前一掌朝对方打去。 浓桑下意识旋身避开,脚步踉跄,觉得身上使不上什么力。 楚川没有就此收手,再次作势袭来。 容袖快步上前,接下了楚川的招式。 “别闹了。”她按下楚川,又赶忙去看浓桑。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容袖方才在旁观战,明显发现浓桑不对劲。 浓桑神情似有恍惚,顿感呼吸紊乱,只觉手脚无力,那好容易烤熟的兔子也从手中滑落,掉入泥地里。 “我的内力?”他凝神,深吸了口气,随即手掌聚力,作势对着空气一拍,并无掌风生出。 容袖瞳孔骤缩,已然知道怎么回事。 浓桑的内力……被疏散了? 他方才接招时脚步虚浮,力所不及,空有架势,这跟去半条命有什么区别。 纵是伤重,内力也不可能消散直至,昔时林萧九死一生苏醒后也毫无影响,这事不简单。 “悠然?”容袖心生怀疑。 她该想到的,浓桑与柳秋浦关系密切,当年寇氏灭族一事,亦有柳秋浦的参与,寇悠然怎会甘愿救治浓桑,竟是趁机下毒散了他的内力。 浓桑思绪复杂,也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不由低笑。 他自幼习武,可说难逢对手,一身轻功更是登峰造极,现在没了内力,便只是个空架子。 容袖顿感心疼,为什么所有的恩怨都得由他来背。 寇悠然这偏执孤傲的性子到底何时才能改观,毫无人情,此前对她亦是如此,从不心慈手软。 容袖腹中怒意直涌,气冲冲奔到寇悠然的院中。 楚川与浓桑亦是紧跟其身后。 第197章 毒发 竹院内冷冷清清,只余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寇芙兰听到动静便出门查看,见几人面色欠佳,一时间有些错愕。 “姐姐不陛下?”她莫名感到几分紧张,手指不停揉着衣角。 容袖敛神,仔细端详寇芙兰,小丫头眸色清亮,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哥哥呢?”她放缓声音,担心寇芙兰会害怕。 “哥哥他说身体不适,在屋内休息。”她回话唯唯诺诺的,不怎么敢去正视容袖。 容袖望向她身后的竹屋,没有多想,径直抬步前去。 寇芙兰抿唇浅笑,朝楚川跟前靠近:“楚川哥哥。” 楚川上下打量身前的小丫头,看她此番言语与举动,明显与往常有异。 “你没事了?”他不太确定心里的想法。 “嗯此前,多谢楚川哥哥费心关照。” 她恢复神智,便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往事种种,恍如一梦,这几年她懵懵懂懂,疯癫呆傻,已然不明白全族早已覆灭,哥哥照顾她何等辛苦。 “没事就好。”楚川很是欣慰,寇芙兰毕竟是他表妹。 当年寇氏灭族,为了保护这兄妹二人,迫不得已将两人藏于地宫中,可怜这年幼的丫头。 容袖推门直入里间,绕过竹制屏风,瞧见了地上卷缩着的青色身影。 “悠然?” 见此情形,容袖心底残留的几分怒意瞬间消散。 寇悠然闻声抬头,身子不住发颤,双眸赤红,额间显露青筋,这是毒发的现象。 他双手撑着地面,不停往后退缩,似在故意躲避容袖。 “悠然”容袖上前将他抱住,同他一起瘫坐在地板上。 寇悠然紧咬牙关,试图压制住那股如潮水般袭来的剧痛,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骨髓,痛不欲生。 他用力推开容袖,兀自退到一边:“出去快出去。”他尚存的理智在告知不能伤害眼前之人。 容袖哪会放任他一人独自承受,哪怕她帮不到什么,也不会离开。 再次上前将人抱住,无论对方如何挣脱亦是不放手。 “悠然我是容袖啊,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是说这毒不会轻易复发的么,寇悠然在哄骗她,谁知这毒私下发过几回,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寇悠然痛到呼吸不畅,不住想爆发,猛地一口咬向自己的右臂。 容袖见状不由唏嘘,只得紧紧将其抱住,细声安慰。 “你看看我,我是容袖啊,悠然” 娇声入耳,寇悠然微微抬头,猩红的双眼对上容袖湿润的眼睛,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是他最喜欢的那份纯净。 “容袖?”他嗓音低沉沙哑,似乎硬从嗓子里撕裂出来一般。 “是,我是容袖,我是容袖我在你身边的。” 容袖抬手帮他理好脸侧的乱发,指尖轻拭去他薄唇上的血迹,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心疼犹如针扎。 在外等候的几人迟迟不见容袖出来,听屋内似有异常,便齐刷刷地涌了进来。 “哥哥!!!”寇芙兰心焦,快步奔上前。 “都别过来!”容袖紧抱着直往后缩的寇悠然,开口扼止。 几人停顿在前,见寇悠然此番模样,不由揪紧了心。 寇悠然见有人闯入,理智逐渐失去控制,又想去挣脱容袖,胡乱地挣扎。 “你们先出去,他见着人不安分,快走!” “将他打晕。”浓桑说着便想去动手。 “不他是毒发,打晕恐会出问题,我不会有事,你们先离开。” 怀里挣扎的人就快压制不住了,容袖只能将他反手按住。 楚川眉头紧锁:“有事一定唤我。” 几人无可奈何,不能留下添乱,只得离开。 “悠然没事了,没事了。”她将人拥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持续发颤的身子。 寇悠然逐渐冷静,粗重的呼吸有所缓解,闭目咬紧牙关,蜷缩在容袖怀中平复情绪。 日头西沉,屋内视线逐渐昏暗。 怀中人已不再颤抖,似已昏睡过去。 容袖费力将寇悠然从地上扶起,搀着他踱到床边,兀自服侍他躺好。 做完一切,她便事先离开竹屋。 院中还站着几个男人,见容袖平安出来,无疑松了口气。 “你还好么?”晋离得到消息便赶来,此刻见容袖面色差,不由担忧。 容袖摇头,没有回话,视线落向前方的浓桑。 本是想给他讨个说法的,可他们各有难处,怪谁都不是,何况事情还未有定论,许与寇悠然无关。 “阿离,你先带他们离开,我等悠然醒后再去找你。” 晋离近来在忙各种事情,容袖难得见着他身影,这人入了后宫,还不如在朝封侯拜相来的轻松。 “那你仔细身体。” 容袖当政后难得空闲,后宫殿院布置与分配全由他做主,两人忙的脚不沾地,都没能见上几面。 交代完毕,她又折回竹屋内。 寇悠然已经转醒,半靠在床上抚着胀痛的额头。 “怎么不多睡会儿?” 容袖顺道去提来了药箱,矮身坐于床沿上,伸手去撩他的衣袖,欲为他处理伤口。 寇悠然蓦地握住容袖的手腕,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我可有伤着你?” 意识混沌间,他依稀记得容袖是在身边的,唯恐同上次一般,失手伤她。 “我很好,你别多想,我给你上药。” 寇悠然闻言神情微松,静默不语,任由容袖为自己处理手臂上的伤口,面无表情。 “你在寇云阳那里,没有得到解毒的方法么?” “未曾。” 容袖将寇云阳交予他,不正是给他机会去要解毒的法子,哪知这人毒未解,却将寇云阳给杀了。 “那该怎么办?”寇云阳是他唯一的希望,现在人没了,若不能解毒,他将终生被此毒所困扰。 寇悠然唇角微扬起弧度,淡声开口道:“无妨,不必担心。” 容袖无奈长叹:“我怎可能不担心?” 他哪次毒发不是惊心动魄,谁知下回是否会威胁性命,然他却说的风轻云淡。 第197章 毒发 竹院内冷冷清清,只余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寇芙兰听到动静便出门查看,见几人面色欠佳,一时间有些错愕。 “姐姐不陛下?”她莫名感到几分紧张,手指不停揉着衣角。 容袖敛神,仔细端详寇芙兰,小丫头眸色清亮,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哥哥呢?”她放缓声音,担心寇芙兰会害怕。 “哥哥他说身体不适,在屋内休息。”她回话唯唯诺诺的,不怎么敢去正视容袖。 容袖望向她身后的竹屋,没有多想,径直抬步前去。 寇芙兰抿唇浅笑,朝楚川跟前靠近:“楚川哥哥。” 楚川上下打量身前的小丫头,看她此番言语与举动,明显与往常有异。 “你没事了?”他不太确定心里的想法。 “嗯此前,多谢楚川哥哥费心关照。” 她恢复神智,便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往事种种,恍如一梦,这几年她懵懵懂懂,疯癫呆傻,已然不明白全族早已覆灭,哥哥照顾她何等辛苦。 “没事就好。”楚川很是欣慰,寇芙兰毕竟是他表妹。 当年寇氏灭族,为了保护这兄妹二人,迫不得已将两人藏于地宫中,可怜这年幼的丫头。 容袖推门直入里间,绕过竹制屏风,瞧见了地上卷缩着的青色身影。 “悠然?” 见此情形,容袖心底残留的几分怒意瞬间消散。 寇悠然闻声抬头,身子不住发颤,双眸赤红,额间显露青筋,这是毒发的现象。 他双手撑着地面,不停往后退缩,似在故意躲避容袖。 “悠然”容袖上前将他抱住,同他一起瘫坐在地板上。 寇悠然紧咬牙关,试图压制住那股如潮水般袭来的剧痛,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骨髓,痛不欲生。 他用力推开容袖,兀自退到一边:“出去快出去。”他尚存的理智在告知不能伤害眼前之人。 容袖哪会放任他一人独自承受,哪怕她帮不到什么,也不会离开。 再次上前将人抱住,无论对方如何挣脱亦是不放手。 “悠然我是容袖啊,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是说这毒不会轻易复发的么,寇悠然在哄骗她,谁知这毒私下发过几回,他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寇悠然痛到呼吸不畅,不住想爆发,猛地一口咬向自己的右臂。 容袖见状不由唏嘘,只得紧紧将其抱住,细声安慰。 “你看看我,我是容袖啊,悠然” 娇声入耳,寇悠然微微抬头,猩红的双眼对上容袖湿润的眼睛,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是他最喜欢的那份纯净。 “容袖?”他嗓音低沉沙哑,似乎硬从嗓子里撕裂出来一般。 “是,我是容袖,我是容袖我在你身边的。” 容袖抬手帮他理好脸侧的乱发,指尖轻拭去他薄唇上的血迹,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心疼犹如针扎。 在外等候的几人迟迟不见容袖出来,听屋内似有异常,便齐刷刷地涌了进来。 “哥哥!!!”寇芙兰心焦,快步奔上前。 “都别过来!”容袖紧抱着直往后缩的寇悠然,开口扼止。 几人停顿在前,见寇悠然此番模样,不由揪紧了心。 寇悠然见有人闯入,理智逐渐失去控制,又想去挣脱容袖,胡乱地挣扎。 “你们先出去,他见着人不安分,快走!” “将他打晕。”浓桑说着便想去动手。 “不他是毒发,打晕恐会出问题,我不会有事,你们先离开。” 怀里挣扎的人就快压制不住了,容袖只能将他反手按住。 楚川眉头紧锁:“有事一定唤我。” 几人无可奈何,不能留下添乱,只得离开。 “悠然没事了,没事了。”她将人拥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持续发颤的身子。 寇悠然逐渐冷静,粗重的呼吸有所缓解,闭目咬紧牙关,蜷缩在容袖怀中平复情绪。 日头西沉,屋内视线逐渐昏暗。 怀中人已不再颤抖,似已昏睡过去。 容袖费力将寇悠然从地上扶起,搀着他踱到床边,兀自服侍他躺好。 做完一切,她便事先离开竹屋。 院中还站着几个男人,见容袖平安出来,无疑松了口气。 “你还好么?”晋离得到消息便赶来,此刻见容袖面色差,不由担忧。 容袖摇头,没有回话,视线落向前方的浓桑。 本是想给他讨个说法的,可他们各有难处,怪谁都不是,何况事情还未有定论,许与寇悠然无关。 “阿离,你先带他们离开,我等悠然醒后再去找你。” 晋离近来在忙各种事情,容袖难得见着他身影,这人入了后宫,还不如在朝封侯拜相来的轻松。 “那你仔细身体。” 容袖当政后难得空闲,后宫殿院布置与分配全由他做主,两人忙的脚不沾地,都没能见上几面。 交代完毕,她又折回竹屋内。 寇悠然已经转醒,半靠在床上抚着胀痛的额头。 “怎么不多睡会儿?” 容袖顺道去提来了药箱,矮身坐于床沿上,伸手去撩他的衣袖,欲为他处理伤口。 寇悠然蓦地握住容袖的手腕,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我可有伤着你?” 意识混沌间,他依稀记得容袖是在身边的,唯恐同上次一般,失手伤她。 “我很好,你别多想,我给你上药。” 寇悠然闻言神情微松,静默不语,任由容袖为自己处理手臂上的伤口,面无表情。 “你在寇云阳那里,没有得到解毒的方法么?” “未曾。” 容袖将寇云阳交予他,不正是给他机会去要解毒的法子,哪知这人毒未解,却将寇云阳给杀了。 “那该怎么办?”寇云阳是他唯一的希望,现在人没了,若不能解毒,他将终生被此毒所困扰。 寇悠然唇角微扬起弧度,淡声开口道:“无妨,不必担心。” 容袖无奈长叹:“我怎可能不担心?” 他哪次毒发不是惊心动魄,谁知下回是否会威胁性命,然他却说的风轻云淡。 第198章 皇夫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遮掩住容袖微妙的神情,她低头收拾着药箱,忙活的两只手明显发抖。 寇悠然伸臂将女人揽入怀中,手掌轻抚她身后的秀发。 “我不会有事的。” “那你会好么?”若这世间有治愈他的法子,纵使上天入地,容袖也会为他找来。 “会。”这毒一时要不了他的命,有心总能破解。 容袖难辨他话里的真假,不去刨根问底,或许会更好。 “不许骗我。” 寇悠然扬唇微笑:“不骗你。” 今日折腾一天,容袖还未曾用膳,此刻觉腹中空荡难忍。 “我要去趟晋离的院子,你先休息?” 寇悠然眸色微暗:“还回来么?” 容袖自是听出他话里的失望,可她已经尽量在端平一碗水了。 “怎么寇公子是想侍寝了?” 她说着便抬臂环上他的脖颈,认真注视着他的神情。 寇悠然眸光清亮,长如羽扇的睫毛闪动,开口道:“是我想。” 容袖惊愕,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好比哑巴突然开口唱曲。 “那我明日过来陪你,可好。”她方才可是说要去找晋离的,不能食言。 寇悠然有所不舍,但也颔首应下。容袖从未拒绝与他亲近,可也从未主动。 容袖握上他的手,放缓声道:“浓桑的内力?” 寇悠然神情清淡,知道容袖有所怀疑。 “他当日伤重,心脉损伤严重,我给他用了特制的毒药,可护住他的心脉,保他性命,然,毒终有弊处,散去内力已是万全之策。” 容袖明了,幸好,她没直接开口指责。 “原是如此,难为你费心了,我险些误会了你,对不起。” 寇悠然抿唇不语,此前对容袖态度恶劣,她有所顾忌实属正常。 他本就是有仇必报之人,绝非善类,救治浓桑,全然是因为容袖,同样,他既出手救人,便不会伺机报复。 晋离已在宫苑中等候多时,见容袖前来,忙上前去迎接。 “好在来得及时,宫人刚送来膳食,再晚些可就凉了。” 容袖任由他牵着自己入殿中。 晋离一坐下便不停地忙活,自己不想着吃一口,只顾着给容袖布菜。 “我自己可以的,别忙了。” 她身边不缺人伺候,此前晋离虽掌管府邸事务却没有当下繁忙,不能再让他如从前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我们许久未曾一起用膳了。”晋离忽感落寞,以前在公主府,这太过稀疏平常。 容袖捏紧手中的银筷,只怕以后更难有机会了。 而今北宣社稷已然步入正轨,或许再支撑几年,山河彻底明朗,她便可以多陪陪他们几个。 深夜 容袖半附在晋离身上,手指不停卷着他身前的墨发。 在他跟前,她永远可以这样轻松无虑。 晋离一条手臂枕在脑后,一手搭在容袖的纤腰上,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身上的女人。 “阿离。” “嗯。”晋离嗓音向来温润,单字应声也不觉冷淡。 容袖对上他充满情愫的双眸,缓声道:“我想立你为皇夫。” 晋离不愿再步入朝堂,一心为她处理后宫琐事,也会替她分析朝堂局势,排忧解难,让她毫无后顾之忧。 晋离闻言微顿,有感到几分欣喜,却没显露神色。 “是因为我能替你分忧,掌管后宫?” 他是在意自己在容袖心底的位置,可也想得到真正的偏爱,而不是觉得他合适做这个皇夫。 容袖轻挑眉梢:“倘若我说是的,你当如何?” 晋离唇畔浅笑僵持,神色耐人寻味:“不如何,晋离任凭陛下安排。” 而今她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莫说要他做皇夫,哪怕是自宫做太监,他也只得遵守。 容袖不禁失笑,这人恼怒亦不动声色,单会阴阳怪气。 “阿离,你的确是我最佳皇夫的选择,可我有此想法,并非因为你能为我管理后宫,哪怕你什么都不做,皇夫的位置,也会是你。” 他是她青云之路上的指明灯,是她的春心初动,是她风雨里的庇护伞,不可失去的挚爱。 晋离眸色缓和,浮现暖意流转。 “为何会是我?” 容袖身边围绕太多人,同样难舍难分,令他越发地怀疑自我,向来稳操胜券的他也开始彷徨惊慌。 容袖敛神,认真凝视着身下的男人。 “阿离你是我毕生所爱,此生有负于你,倍感惭愧。” 阴差阳错,本该纯粹的情感却缠绕了太多的人与事,勾勾绕绕,无法理顺。 晋离将身上的女人搂紧,心间酸水泛滥。 “倘若我当初早些将你娶进门,多好?”当初病痛缠身,又大局未定,他也害怕,不能给容袖一个安稳。 是的,倘若当初没有耽搁,她会是晋离的妻子。 “阿离,我将永远偏爱你,所言出自肺腑,望君入心。” 她不可否认爱上了很多人,可对晋离的喜欢却从未减少,从始至终的偏袒,最爱皆是他。 晋离微顿,眸中凝出水雾,蓦然翻身将她压下。 “你知道么?我悔不当初,因太多的顾忌,令我失去了独自拥有你的机会,每当你和他们走近,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可时间久了,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我改变不了什么,就算我早时下聘娶了你,可你依旧是长宁公主,该走的路始终不会变,该遇到的人,终究会来。 我是怨你的,却又舍不得怪你,怨着怨着又开始期盼,期盼你能多想起我,怕你对我失望,恐你会减少对我的爱,此生未曾想到,会有此一遭。” 他努力为容袖分担责任,制衡后宫,压制自己对她的依恋,就怕有朝一日,容袖觉得他不再重要,会被遗忘,不再得到垂青。 容袖抬手捧着他的脸庞,这张温润儒雅的面容,是最先刻入心底的眷恋,只会愈加浓烈,不会减少。 “所以,你做我的皇夫,可好” 她遵从晋离的意愿,若他不愿,她宁可终生不立夫。 晋离眼角湿润,唇畔笑意复杂:“袖袖说好,那便好,但我要罚你。” 是容袖辜负于他,可他却连责备的话都不敢有一句,就怕被抛弃。 今日知道容袖心意未变,满腹委屈均化为乌有。 容袖环上他的脖颈,眉眼带笑道:“你要如何罚,我任你泄愤。” 晋离神情意味不明,忽地扯起她的丝袍,沉身而近,将她拥紧。 此举着实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容袖本能地惊呼出声,疼得紧拧绣眉,直倒吸凉气。 “混蛋。”她咬唇吐出两字,这厮,当真坏心思多。 晋离低头落下吻,肆意泻火,他早就想这般放肆无忌了。 第198章 皇夫 屋内烛火忽明忽暗,遮掩住容袖微妙的神情,她低头收拾着药箱,忙活的两只手明显发抖。 寇悠然伸臂将女人揽入怀中,手掌轻抚她身后的秀发。 “我不会有事的。” “那你会好么?”若这世间有治愈他的法子,纵使上天入地,容袖也会为他找来。 “会。”这毒一时要不了他的命,有心总能破解。 容袖难辨他话里的真假,不去刨根问底,或许会更好。 “不许骗我。” 寇悠然扬唇微笑:“不骗你。” 今日折腾一天,容袖还未曾用膳,此刻觉腹中空荡难忍。 “我要去趟晋离的院子,你先休息?” 寇悠然眸色微暗:“还回来么?” 容袖自是听出他话里的失望,可她已经尽量在端平一碗水了。 “怎么寇公子是想侍寝了?” 她说着便抬臂环上他的脖颈,认真注视着他的神情。 寇悠然眸光清亮,长如羽扇的睫毛闪动,开口道:“是我想。” 容袖惊愕,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好比哑巴突然开口唱曲。 “那我明日过来陪你,可好。”她方才可是说要去找晋离的,不能食言。 寇悠然有所不舍,但也颔首应下。容袖从未拒绝与他亲近,可也从未主动。 容袖握上他的手,放缓声道:“浓桑的内力?” 寇悠然神情清淡,知道容袖有所怀疑。 “他当日伤重,心脉损伤严重,我给他用了特制的毒药,可护住他的心脉,保他性命,然,毒终有弊处,散去内力已是万全之策。” 容袖明了,幸好,她没直接开口指责。 “原是如此,难为你费心了,我险些误会了你,对不起。” 寇悠然抿唇不语,此前对容袖态度恶劣,她有所顾忌实属正常。 他本就是有仇必报之人,绝非善类,救治浓桑,全然是因为容袖,同样,他既出手救人,便不会伺机报复。 晋离已在宫苑中等候多时,见容袖前来,忙上前去迎接。 “好在来得及时,宫人刚送来膳食,再晚些可就凉了。” 容袖任由他牵着自己入殿中。 晋离一坐下便不停地忙活,自己不想着吃一口,只顾着给容袖布菜。 “我自己可以的,别忙了。” 她身边不缺人伺候,此前晋离虽掌管府邸事务却没有当下繁忙,不能再让他如从前般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我们许久未曾一起用膳了。”晋离忽感落寞,以前在公主府,这太过稀疏平常。 容袖捏紧手中的银筷,只怕以后更难有机会了。 而今北宣社稷已然步入正轨,或许再支撑几年,山河彻底明朗,她便可以多陪陪他们几个。 深夜 容袖半附在晋离身上,手指不停卷着他身前的墨发。 在他跟前,她永远可以这样轻松无虑。 晋离一条手臂枕在脑后,一手搭在容袖的纤腰上,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身上的女人。 “阿离。” “嗯。”晋离嗓音向来温润,单字应声也不觉冷淡。 容袖对上他充满情愫的双眸,缓声道:“我想立你为皇夫。” 晋离不愿再步入朝堂,一心为她处理后宫琐事,也会替她分析朝堂局势,排忧解难,让她毫无后顾之忧。 晋离闻言微顿,有感到几分欣喜,却没显露神色。 “是因为我能替你分忧,掌管后宫?” 他是在意自己在容袖心底的位置,可也想得到真正的偏爱,而不是觉得他合适做这个皇夫。 容袖轻挑眉梢:“倘若我说是的,你当如何?” 晋离唇畔浅笑僵持,神色耐人寻味:“不如何,晋离任凭陛下安排。” 而今她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莫说要他做皇夫,哪怕是自宫做太监,他也只得遵守。 容袖不禁失笑,这人恼怒亦不动声色,单会阴阳怪气。 “阿离,你的确是我最佳皇夫的选择,可我有此想法,并非因为你能为我管理后宫,哪怕你什么都不做,皇夫的位置,也会是你。” 他是她青云之路上的指明灯,是她的春心初动,是她风雨里的庇护伞,不可失去的挚爱。 晋离眸色缓和,浮现暖意流转。 “为何会是我?” 容袖身边围绕太多人,同样难舍难分,令他越发地怀疑自我,向来稳操胜券的他也开始彷徨惊慌。 容袖敛神,认真凝视着身下的男人。 “阿离你是我毕生所爱,此生有负于你,倍感惭愧。” 阴差阳错,本该纯粹的情感却缠绕了太多的人与事,勾勾绕绕,无法理顺。 晋离将身上的女人搂紧,心间酸水泛滥。 “倘若我当初早些将你娶进门,多好?”当初病痛缠身,又大局未定,他也害怕,不能给容袖一个安稳。 是的,倘若当初没有耽搁,她会是晋离的妻子。 “阿离,我将永远偏爱你,所言出自肺腑,望君入心。” 她不可否认爱上了很多人,可对晋离的喜欢却从未减少,从始至终的偏袒,最爱皆是他。 晋离微顿,眸中凝出水雾,蓦然翻身将她压下。 “你知道么?我悔不当初,因太多的顾忌,令我失去了独自拥有你的机会,每当你和他们走近,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可时间久了,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我改变不了什么,就算我早时下聘娶了你,可你依旧是长宁公主,该走的路始终不会变,该遇到的人,终究会来。 我是怨你的,却又舍不得怪你,怨着怨着又开始期盼,期盼你能多想起我,怕你对我失望,恐你会减少对我的爱,此生未曾想到,会有此一遭。” 他努力为容袖分担责任,制衡后宫,压制自己对她的依恋,就怕有朝一日,容袖觉得他不再重要,会被遗忘,不再得到垂青。 容袖抬手捧着他的脸庞,这张温润儒雅的面容,是最先刻入心底的眷恋,只会愈加浓烈,不会减少。 “所以,你做我的皇夫,可好” 她遵从晋离的意愿,若他不愿,她宁可终生不立夫。 晋离眼角湿润,唇畔笑意复杂:“袖袖说好,那便好,但我要罚你。” 是容袖辜负于他,可他却连责备的话都不敢有一句,就怕被抛弃。 今日知道容袖心意未变,满腹委屈均化为乌有。 容袖环上他的脖颈,眉眼带笑道:“你要如何罚,我任你泄愤。” 晋离神情意味不明,忽地扯起她的丝袍,沉身而近,将她拥紧。 此举着实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容袖本能地惊呼出声,疼得紧拧绣眉,直倒吸凉气。 “混蛋。”她咬唇吐出两字,这厮,当真坏心思多。 晋离低头落下吻,肆意泻火,他早就想这般放肆无忌了。 第199章 美浴 盛夏炎热,整个皇城犹如被烈火烤炙的牢笼。 容袖正在泽恩宫内拟诏书,除了册封晋离,还有一道送往公主府的圣旨。 楚川无声无息踏入宫殿内,眼神示意左右宫婢禁声,自己再放轻脚步上前靠近。 “打什么坏主意,鬼鬼祟祟的。”容袖开口说着,却连头都未曾抬起。 楚川诧异:“你知道是我?” 他不再遮掩,几步便迈向高堂,与容袖坐到一处。 “你那么大个人,我自是能发现。”她现在可比以前灵敏多了。 楚川往容袖跟前凑几凑,几乎与其相贴到一处,想知道她写的什么? 夏日里穿着纱衣仍觉炎热,他这一靠近,容袖便觉滚烫无比。 “不热么?这般粘着我?”容袖不由无奈,抬眼见左右站着伺候的俩宫婢在低头掩笑。 楚川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那道明黄圣旨上,眸光微黯。 “下去。” 容袖屏退了宫婢,没人在旁持扇扇风,更觉闷热,旁边放置的冰块也没多大作用。 容袖将拟好的圣旨盖上玉玺,随即卷好放置一旁。 “容袖”楚川轻声唤着,语调很绵长。 他一直都知道,晋离在容袖心中的重要性,无论再多的人出现,始终无法动摇晋离的地位,包括他。 “你先坐好,我还有道圣旨未拟。” 楚川闻言听话坐正,安静在旁等待。 “你要封辛夷为‘福清郡主’,还要将公主府赐给她做府邸。” 辛夷忠心奉主,是该赏赐,但这未必过于厚重了些,毕竟只是名普通的婢女。 “辛夷自幼在我身旁伺候,我几番落难她都未曾逃避,尽心效主,何况我与她情同姐妹,这些封赏不算重。” 容袖未将辛夷带入宫中伴随,而是将其留在了公主府里,便已是早有打算。 有了这道圣旨,此后辛夷便能更好寻找归宿,哪怕终身不嫁,亦能富贵荣华一世。 楚川见容袖忙活完便又贴了上去,似想完全融在她身上一般。 容袖没将其推开,着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扇风。 “宫里太热,近日空闲,我陪你们几个去待霜梅园避暑如何,顺道差人叫上溪儿与容舟同路去。” 梅园地处高山,周遭有数池清泉,冬暖夏凉,这几日去消暑正好,无事还能去附近的猎场围猎。 “甚好。”楚川眸色明亮,他也不想成天闷在这宫殿里,这么多年,不知想逃离多少次。 待霜梅园 那几个男人出了宫便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也不知都跑哪去了。 容袖与容溪还有寇芙兰三人兀自在水榭中乘凉,山庄里的气候的确比皇宫内清凉许多,不令人乏困。 容溪在旁总咬着酸杏吃,容袖十分不解,看着便直吞口水。 “当真好吃么?”她是有尝过的,这季节的杏子不甜,酸得掉牙,甚至带着苦味,容溪却吃得跟蜜饯似的。 “挺好的。”容溪勾唇轻笑,面色带出一层薄红。 寇芙兰似有怀疑,眸光在其身上打量,随即开口道:“王妃是有喜了?” 她只是凭借容溪的饮食还有姿态判断,也不能确认,毕竟她未曾替其把脉试探。 容溪略感羞涩,含笑点头。 容袖惊愕,竟来的这般快,这二人成婚不过两个月,容溪便怀了身孕,说是双喜临门也不为过。 “是件大喜事,让我想想,该给你备份什么贺礼的好。”容袖摇着团扇便开始思考。 “上回姐姐送来新婚礼,溪儿都还未曾入宫谢恩,哪敢让姐姐再费心,平日里姐姐恩赐颇多,无需再赐。” 说到这个容袖忽想起那新婚礼是楚川准备的,她还不知道是什么。 “新婚礼?上次送去青王府的那个?”她未曾点明,只是话语试探。 容溪低眉小声道:“溪儿谢姐姐送的观音送子图,颇是有心。” 容袖闻言头脑一炸,捏紧了手中的团扇。 “观音送子图啊?呵溪儿不必客气。” 容袖咬着后槽牙,难怪当日楚川神神秘秘地含糊不清,原是送的这玩意,哪有新婚礼送这东西的,这厮摆明在坑她。 透过敞开的窗棂往外望去,见道高挑的身影在外正向里招手。 “兰儿!!!”容舟隔着湖水呼喊,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动。 容袖与容溪默契地对视一笑,同时望向一旁满面桃红的寇芙兰。 “去罢,他在等你。”容袖说道。 寇芙兰扬唇一笑,没有故作扭捏,起身便走出了水榭,径直朝湖水对岸的容舟而去。 “你也去休息罢,我出去走走。”她又对着容溪说道。 容溪颔首,兀自退了下去。 容袖很想知道那几人是背着她在做什么,知道他们在后山便一路摸了过来。 石山后有泉水流淌,水声清脆悦耳,潺潺不断,隐约还传来谈话声。 容袖准备一探究竟,隐身藏入石山后,偷偷探身去望。 清透的湖泉中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其间游着几道身影,均是薄绸裹身,似与清水融为一体。 那几人身段健壮伟岸,他们身上的白色薄绸早被泉水湿透,还不如不穿。 “天呐”容袖红霞染面,此生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只觉热血直涌头脑,赤红一片。 “什么人。”不知是哪个发现了她,高声呵斥。 容袖心尖陡然发颤,手忙脚乱地作势逃离。 还未待她走下石山,眼前便多出一道高大身影。 林萧忽然现身她跟前,二人险些撞到一块。 容袖瞳孔骤缩,显然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林萧欲伸手去抓她,却是晚了一步,容袖已经失足直朝湖水中坠落。 “啊!!!” 容袖本以为会狠狠砸入湖水中,不想竟是被水下之人稳稳接住。 她定神去仰望,一张文雅的面容映入眼帘,对方神色亦是惊愕难掩。 “你怎么也在?” “我”宋玉书不知所以,抱着她发愣。 此刻,清泉里几双眼睛同时朝她望来,似有热火上升弥漫。 容袖慌忙挣脱宋玉书,举起手里的丝绸团扇挡脸,小心翼翼地往岸边靠近。 后背似撞到了什么,回头看去,正是寇悠然那张绝美无瑕的容颜,这厮向来冷傲,竟会与他们在一处。 前方的晋离与楚川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很是渗人,容袖忽感冷汗直冒。 几人不言不语,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容袖,如同盯着待宰的猎物。 要命了 容袖顺势推开寇悠然,胡乱地爬上岸,随手捡了岸边的一件粉色外袍披在身上就逃离现场。 “我的衣服!!!你拿走了我穿什么?”浓桑在身后叫喊,颇有要上去追的架势。 容袖闻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几道伟岸的身躯仍旧在水中,又是心尖一颤,不再理会,跑得更快了。 身后几人明显对此也颇感意外,原本无杂念的氛围突然变得怪异。 第199章 美浴 盛夏炎热,整个皇城犹如被烈火烤炙的牢笼。 容袖正在泽恩宫内拟诏书,除了册封晋离,还有一道送往公主府的圣旨。 楚川无声无息踏入宫殿内,眼神示意左右宫婢禁声,自己再放轻脚步上前靠近。 “打什么坏主意,鬼鬼祟祟的。”容袖开口说着,却连头都未曾抬起。 楚川诧异:“你知道是我?” 他不再遮掩,几步便迈向高堂,与容袖坐到一处。 “你那么大个人,我自是能发现。”她现在可比以前灵敏多了。 楚川往容袖跟前凑几凑,几乎与其相贴到一处,想知道她写的什么? 夏日里穿着纱衣仍觉炎热,他这一靠近,容袖便觉滚烫无比。 “不热么?这般粘着我?”容袖不由无奈,抬眼见左右站着伺候的俩宫婢在低头掩笑。 楚川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那道明黄圣旨上,眸光微黯。 “下去。” 容袖屏退了宫婢,没人在旁持扇扇风,更觉闷热,旁边放置的冰块也没多大作用。 容袖将拟好的圣旨盖上玉玺,随即卷好放置一旁。 “容袖”楚川轻声唤着,语调很绵长。 他一直都知道,晋离在容袖心中的重要性,无论再多的人出现,始终无法动摇晋离的地位,包括他。 “你先坐好,我还有道圣旨未拟。” 楚川闻言听话坐正,安静在旁等待。 “你要封辛夷为‘福清郡主’,还要将公主府赐给她做府邸。” 辛夷忠心奉主,是该赏赐,但这未必过于厚重了些,毕竟只是名普通的婢女。 “辛夷自幼在我身旁伺候,我几番落难她都未曾逃避,尽心效主,何况我与她情同姐妹,这些封赏不算重。” 容袖未将辛夷带入宫中伴随,而是将其留在了公主府里,便已是早有打算。 有了这道圣旨,此后辛夷便能更好寻找归宿,哪怕终身不嫁,亦能富贵荣华一世。 楚川见容袖忙活完便又贴了上去,似想完全融在她身上一般。 容袖没将其推开,着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扇风。 “宫里太热,近日空闲,我陪你们几个去待霜梅园避暑如何,顺道差人叫上溪儿与容舟同路去。” 梅园地处高山,周遭有数池清泉,冬暖夏凉,这几日去消暑正好,无事还能去附近的猎场围猎。 “甚好。”楚川眸色明亮,他也不想成天闷在这宫殿里,这么多年,不知想逃离多少次。 待霜梅园 那几个男人出了宫便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也不知都跑哪去了。 容袖与容溪还有寇芙兰三人兀自在水榭中乘凉,山庄里的气候的确比皇宫内清凉许多,不令人乏困。 容溪在旁总咬着酸杏吃,容袖十分不解,看着便直吞口水。 “当真好吃么?”她是有尝过的,这季节的杏子不甜,酸得掉牙,甚至带着苦味,容溪却吃得跟蜜饯似的。 “挺好的。”容溪勾唇轻笑,面色带出一层薄红。 寇芙兰似有怀疑,眸光在其身上打量,随即开口道:“王妃是有喜了?” 她只是凭借容溪的饮食还有姿态判断,也不能确认,毕竟她未曾替其把脉试探。 容溪略感羞涩,含笑点头。 容袖惊愕,竟来的这般快,这二人成婚不过两个月,容溪便怀了身孕,说是双喜临门也不为过。 “是件大喜事,让我想想,该给你备份什么贺礼的好。”容袖摇着团扇便开始思考。 “上回姐姐送来新婚礼,溪儿都还未曾入宫谢恩,哪敢让姐姐再费心,平日里姐姐恩赐颇多,无需再赐。” 说到这个容袖忽想起那新婚礼是楚川准备的,她还不知道是什么。 “新婚礼?上次送去青王府的那个?”她未曾点明,只是话语试探。 容溪低眉小声道:“溪儿谢姐姐送的观音送子图,颇是有心。” 容袖闻言头脑一炸,捏紧了手中的团扇。 “观音送子图啊?呵溪儿不必客气。” 容袖咬着后槽牙,难怪当日楚川神神秘秘地含糊不清,原是送的这玩意,哪有新婚礼送这东西的,这厮摆明在坑她。 透过敞开的窗棂往外望去,见道高挑的身影在外正向里招手。 “兰儿!!!”容舟隔着湖水呼喊,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动。 容袖与容溪默契地对视一笑,同时望向一旁满面桃红的寇芙兰。 “去罢,他在等你。”容袖说道。 寇芙兰扬唇一笑,没有故作扭捏,起身便走出了水榭,径直朝湖水对岸的容舟而去。 “你也去休息罢,我出去走走。”她又对着容溪说道。 容溪颔首,兀自退了下去。 容袖很想知道那几人是背着她在做什么,知道他们在后山便一路摸了过来。 石山后有泉水流淌,水声清脆悦耳,潺潺不断,隐约还传来谈话声。 容袖准备一探究竟,隐身藏入石山后,偷偷探身去望。 清透的湖泉中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其间游着几道身影,均是薄绸裹身,似与清水融为一体。 那几人身段健壮伟岸,他们身上的白色薄绸早被泉水湿透,还不如不穿。 “天呐”容袖红霞染面,此生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只觉热血直涌头脑,赤红一片。 “什么人。”不知是哪个发现了她,高声呵斥。 容袖心尖陡然发颤,手忙脚乱地作势逃离。 还未待她走下石山,眼前便多出一道高大身影。 林萧忽然现身她跟前,二人险些撞到一块。 容袖瞳孔骤缩,显然不知所措,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林萧欲伸手去抓她,却是晚了一步,容袖已经失足直朝湖水中坠落。 “啊!!!” 容袖本以为会狠狠砸入湖水中,不想竟是被水下之人稳稳接住。 她定神去仰望,一张文雅的面容映入眼帘,对方神色亦是惊愕难掩。 “你怎么也在?” “我”宋玉书不知所以,抱着她发愣。 此刻,清泉里几双眼睛同时朝她望来,似有热火上升弥漫。 容袖慌忙挣脱宋玉书,举起手里的丝绸团扇挡脸,小心翼翼地往岸边靠近。 后背似撞到了什么,回头看去,正是寇悠然那张绝美无瑕的容颜,这厮向来冷傲,竟会与他们在一处。 前方的晋离与楚川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很是渗人,容袖忽感冷汗直冒。 几人不言不语,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容袖,如同盯着待宰的猎物。 要命了 容袖顺势推开寇悠然,胡乱地爬上岸,随手捡了岸边的一件粉色外袍披在身上就逃离现场。 “我的衣服!!!你拿走了我穿什么?”浓桑在身后叫喊,颇有要上去追的架势。 容袖闻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几道伟岸的身躯仍旧在水中,又是心尖一颤,不再理会,跑得更快了。 身后几人明显对此也颇感意外,原本无杂念的氛围突然变得怪异。 第200章 书香 容袖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寝殿的,头脑一片混乱,语无伦次地叫人打水来为自己梳洗。 浓桑的衣裳被她顺来,若是不送去,那家伙怕是要永远泡在泉水里了,便事先吩咐了小厮去给他送去。 是夜 月光如水,星辰漫天。 待霜厅中设下宴席,歌舞升平,气氛融洽。 高位上的容袖手持团扇半掩面容,仅露出一双清眸扫视四周。 若非那几人轮番去请,她死活是不出席的,今日此遭,往日脸面可都丢了干净,那几人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如何如何。 宋玉书侧身抬眸,恰巧对上容袖那双动人的眼睛,二人瞬间一怔,莫名感到惊慌。 “嗯咳咳咳。”容袖假意咳嗽,持扇不停扇风,只觉热的不行。 “冷就不扇了?”浓桑见她脸红似火,却不停在咳嗽,知道她在掩饰什么,故意开口调侃。 容袖咬牙瞪他,随即举杯饮酒,一连五六杯酒水下肚,依旧无法镇定。 真真要命了脑海里的场景根本无法挥去。 酒过三巡,任何不堪都被抛之脑后。 容袖总算不再遮遮掩掩,大方面对几人。 她手举骰盅,颇有架势地摇几摇,随即‘啪’地一声砸在桌案上。 楚川亦是架势十足,一摇过后便停下。 “三个六。”楚川道。 容袖二话不说就打开骰盅,随即又伸手去开楚川的。 “哈你又输,喝罢!”她好不得意,也算是报了当日在幽州输的那一局。 “你什么运气?”楚川似有不服,他一人连输也就罢了,偏生场上没人赢过。 容袖挑眉,扫视了眼在场一众手下败将。 “自是我天赋异禀,尔等岂能比肩。” 浓桑轻捏她的下颌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宋玉书轻抿薄唇道:“我能否一试?”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这般氛围了。 几人同时望向他,是还有只漏网之鱼。 容袖瞥向楚川,示意他将骰盅给宋玉书。 “你也会?” 宋玉书笑如春风:“略懂。” 他平日是不喜欢沾这些东西,但不代表一无所知。 容袖笑笑,对战宋玉书,她更是自信,这人只读诗书,哪会去钻研这些东西。 二人对坐着,摆好架势,余下几人各自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拭目以待。 容袖低眸望了眼那几粒骰子,满意一笑:“两个一。” 宋玉书斩钉截铁道:“六个一。” “”几人无语错愕。 容袖:“???当真?” 后者颔首,依旧浅笑。 容袖只当他胡乱叫的,索性给他个教训,开了骰盅,只摇出了个一。 宋玉书从容不迫,自然揭开骰盅。 几人全神贯注,看着桌案上那几粒骰子发愣。 “豹子???你有两下子啊。”容袖愿赌服输,举杯饮酒。 二人再次作势摇起,容袖还未觉事态严重,只当宋玉书首次运气好。 十几番轮回下来,对方不是豹子就是顺子,众人不禁开始怀疑宋玉书是否出老千。 浓桑事先将人按住,将宋玉书从头搜到了尾,均一无所获。 容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骰子有问题,跟宋玉书交换着摇。 又是几番比较,容袖输得一败涂地,已经甘拜下风。 看戏的几人心有不服,均跃跃欲试,轮流上场。 结果可想而知,均以失败收场,喝倒了一地也没能赢上两局。 容袖醉得迷迷糊糊的,看几人倒的倒,趴的趴都忍不住笑了。 “宋玉书,你深藏不露啊。” 后者依旧清醒,神色仍然温和,没有显露骄傲。 “运气使然。” 容袖晃了下昏沉的脑袋,踉踉跄跄地起了身。 “我困回去睡了。” 宋玉书恐她被绊倒,忙上去搀扶。容袖觉浑身瘫软,顺势倒入他怀中。 “劳驾带我回去。”她说着便闭目凝神,只觉天旋地转的。 宋玉书将人打横抱起,小心避开周遭横倒一地的几人。 吹过几缕清风,容袖觉得舒服了不少。 宋玉书将人轻放入床榻上,随即踱至外间倒了杯茶水折回。 “容袖。”他低声轻唤,又将人扶起。“喝点水。” 容袖任由他将茶水灌入口中,很配合他的服侍。 不知是否因醉酒的缘故,容袖觉身上燥热难耐,胡乱抬手扯着身上的纱衣。 衣领微敞,一寸柔白映入眼帘,宋玉书忙避开目光,紧握住容袖的手腕,不让其乱动。 “好热你别拉我。”她略感不满,跟宋玉书作对拉扯。 宋玉书恐自己失手伤她,没怎么用力,反被容袖扯下,不慎将人压倒在床。 “抱歉。” 他紧张不已,首次离女子这般近,异样的热意直涌头脑。 是真的很热 四目相对,容袖抬手轻抚他文雅的面庞,指尖缓缓下滑,落在他的喉结上轻触。 宋玉书错愕,异常的酥痒传遍全身,呼吸似有停滞,手指紧攥着容袖身侧的薄丝被。 “你身材好。”容袖语调轻柔,带着几分调戏。 “什么?”宋玉书眉头微蹙,这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从未想过会从她嘴里得到这般暧昧的评价,真是荒唐又致命。 容袖唇角带笑,手掌抚上他的胸膛,隔着那层丝滑的蓝袍感受对方的心跳。 “我说宋少卿身段甚好” 二人对视,忽然沉默,同时想起白日在后山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体内邪火如藤蔓般爬上心头,渐渐蔓延开,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难安。 一股微妙的气氛弥漫开,充满了禁忌与诱惑。 宋玉书紧抿薄唇,努力保持镇定,容袖身上的酒气缠绕着淡淡的幽香不断侵袭,似要将他缠死在此。 容袖眸光闪烁,脑海中是他在水中的身影。 结实的胸膛,微湿的乌发,深深烙下印记。 “宋玉书你这身傲骨下,藏着什么?” 这个人,在她心里如青竹修正,似淡淡书香神秘,吸引她不断想去探索。 宋玉书呼吸粗重,蓦然伸臂将容袖抱紧,一切礼数,骨髓里的克制,不敌她三言两语的撩拨。 “陛下是否真想知道,玉书的傲骨下,藏什么?” 他身上有股书墨淡香,眼下混合着缕缕酒香,令人不尽眷恋,不舍推开。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可好?” 娇嗔的语调入耳,宋玉书心间春水泛起惊涛骇浪,最后一点理智也全然被抽去。 他将容袖拥紧,低头吻落,含着她唇间的酒香一同吞下,将自己多年的念想与其分享。 容袖已被宋玉书完全掌控,沉浸在他一点一点的试探中。 宋玉书手掌轻按在她身前,薄唇贴在她耳边。 “玉书在陛下面前,没有傲骨,这身皮囊下藏着的,是相思入骨,是欲念焚身。” 话落,他忽地扯下容袖的衣领,就着屋内忽明忽暗的烛光,拥她入怀。 旖旎如春水泛滥,阵阵涟漪荡漾,无休无止。 第200章 书香 容袖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寝殿的,头脑一片混乱,语无伦次地叫人打水来为自己梳洗。 浓桑的衣裳被她顺来,若是不送去,那家伙怕是要永远泡在泉水里了,便事先吩咐了小厮去给他送去。 是夜 月光如水,星辰漫天。 待霜厅中设下宴席,歌舞升平,气氛融洽。 高位上的容袖手持团扇半掩面容,仅露出一双清眸扫视四周。 若非那几人轮番去请,她死活是不出席的,今日此遭,往日脸面可都丢了干净,那几人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如何如何。 宋玉书侧身抬眸,恰巧对上容袖那双动人的眼睛,二人瞬间一怔,莫名感到惊慌。 “嗯咳咳咳。”容袖假意咳嗽,持扇不停扇风,只觉热的不行。 “冷就不扇了?”浓桑见她脸红似火,却不停在咳嗽,知道她在掩饰什么,故意开口调侃。 容袖咬牙瞪他,随即举杯饮酒,一连五六杯酒水下肚,依旧无法镇定。 真真要命了脑海里的场景根本无法挥去。 酒过三巡,任何不堪都被抛之脑后。 容袖总算不再遮遮掩掩,大方面对几人。 她手举骰盅,颇有架势地摇几摇,随即‘啪’地一声砸在桌案上。 楚川亦是架势十足,一摇过后便停下。 “三个六。”楚川道。 容袖二话不说就打开骰盅,随即又伸手去开楚川的。 “哈你又输,喝罢!”她好不得意,也算是报了当日在幽州输的那一局。 “你什么运气?”楚川似有不服,他一人连输也就罢了,偏生场上没人赢过。 容袖挑眉,扫视了眼在场一众手下败将。 “自是我天赋异禀,尔等岂能比肩。” 浓桑轻捏她的下颌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宋玉书轻抿薄唇道:“我能否一试?”他现在已经逐渐习惯这般氛围了。 几人同时望向他,是还有只漏网之鱼。 容袖瞥向楚川,示意他将骰盅给宋玉书。 “你也会?” 宋玉书笑如春风:“略懂。” 他平日是不喜欢沾这些东西,但不代表一无所知。 容袖笑笑,对战宋玉书,她更是自信,这人只读诗书,哪会去钻研这些东西。 二人对坐着,摆好架势,余下几人各自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拭目以待。 容袖低眸望了眼那几粒骰子,满意一笑:“两个一。” 宋玉书斩钉截铁道:“六个一。” “”几人无语错愕。 容袖:“???当真?” 后者颔首,依旧浅笑。 容袖只当他胡乱叫的,索性给他个教训,开了骰盅,只摇出了个一。 宋玉书从容不迫,自然揭开骰盅。 几人全神贯注,看着桌案上那几粒骰子发愣。 “豹子???你有两下子啊。”容袖愿赌服输,举杯饮酒。 二人再次作势摇起,容袖还未觉事态严重,只当宋玉书首次运气好。 十几番轮回下来,对方不是豹子就是顺子,众人不禁开始怀疑宋玉书是否出老千。 浓桑事先将人按住,将宋玉书从头搜到了尾,均一无所获。 容袖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骰子有问题,跟宋玉书交换着摇。 又是几番比较,容袖输得一败涂地,已经甘拜下风。 看戏的几人心有不服,均跃跃欲试,轮流上场。 结果可想而知,均以失败收场,喝倒了一地也没能赢上两局。 容袖醉得迷迷糊糊的,看几人倒的倒,趴的趴都忍不住笑了。 “宋玉书,你深藏不露啊。” 后者依旧清醒,神色仍然温和,没有显露骄傲。 “运气使然。” 容袖晃了下昏沉的脑袋,踉踉跄跄地起了身。 “我困回去睡了。” 宋玉书恐她被绊倒,忙上去搀扶。容袖觉浑身瘫软,顺势倒入他怀中。 “劳驾带我回去。”她说着便闭目凝神,只觉天旋地转的。 宋玉书将人打横抱起,小心避开周遭横倒一地的几人。 吹过几缕清风,容袖觉得舒服了不少。 宋玉书将人轻放入床榻上,随即踱至外间倒了杯茶水折回。 “容袖。”他低声轻唤,又将人扶起。“喝点水。” 容袖任由他将茶水灌入口中,很配合他的服侍。 不知是否因醉酒的缘故,容袖觉身上燥热难耐,胡乱抬手扯着身上的纱衣。 衣领微敞,一寸柔白映入眼帘,宋玉书忙避开目光,紧握住容袖的手腕,不让其乱动。 “好热你别拉我。”她略感不满,跟宋玉书作对拉扯。 宋玉书恐自己失手伤她,没怎么用力,反被容袖扯下,不慎将人压倒在床。 “抱歉。” 他紧张不已,首次离女子这般近,异样的热意直涌头脑。 是真的很热 四目相对,容袖抬手轻抚他文雅的面庞,指尖缓缓下滑,落在他的喉结上轻触。 宋玉书错愕,异常的酥痒传遍全身,呼吸似有停滞,手指紧攥着容袖身侧的薄丝被。 “你身材好。”容袖语调轻柔,带着几分调戏。 “什么?”宋玉书眉头微蹙,这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从未想过会从她嘴里得到这般暧昧的评价,真是荒唐又致命。 容袖唇角带笑,手掌抚上他的胸膛,隔着那层丝滑的蓝袍感受对方的心跳。 “我说宋少卿身段甚好” 二人对视,忽然沉默,同时想起白日在后山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体内邪火如藤蔓般爬上心头,渐渐蔓延开,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难安。 一股微妙的气氛弥漫开,充满了禁忌与诱惑。 宋玉书紧抿薄唇,努力保持镇定,容袖身上的酒气缠绕着淡淡的幽香不断侵袭,似要将他缠死在此。 容袖眸光闪烁,脑海中是他在水中的身影。 结实的胸膛,微湿的乌发,深深烙下印记。 “宋玉书你这身傲骨下,藏着什么?” 这个人,在她心里如青竹修正,似淡淡书香神秘,吸引她不断想去探索。 宋玉书呼吸粗重,蓦然伸臂将容袖抱紧,一切礼数,骨髓里的克制,不敌她三言两语的撩拨。 “陛下是否真想知道,玉书的傲骨下,藏什么?” 他身上有股书墨淡香,眼下混合着缕缕酒香,令人不尽眷恋,不舍推开。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可好?” 娇嗔的语调入耳,宋玉书心间春水泛起惊涛骇浪,最后一点理智也全然被抽去。 他将容袖拥紧,低头吻落,含着她唇间的酒香一同吞下,将自己多年的念想与其分享。 容袖已被宋玉书完全掌控,沉浸在他一点一点的试探中。 宋玉书手掌轻按在她身前,薄唇贴在她耳边。 “玉书在陛下面前,没有傲骨,这身皮囊下藏着的,是相思入骨,是欲念焚身。” 话落,他忽地扯下容袖的衣领,就着屋内忽明忽暗的烛光,拥她入怀。 旖旎如春水泛滥,阵阵涟漪荡漾,无休无止。 第201章 完结 册封大典之日。 万里晴空,阳光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熠熠生辉。 万众瞩目之下,容袖与晋离携手缓缓步入大殿。二人身着大红喜服,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容袖一身红衣似火,头顶凤冠绚烂瑰丽,与晋离牵手对望。 这个人,注定会陪着她一辈子,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携手共度风雨。 晋离同样是大红喜服,温润的面容此刻尽显英气逼人,他目光坚定,深潭般的双眸盛着浓烈的深情厚谊。 此生命运多舛,诸多不顺,好在,一切还有容袖。 走完流程又入深夜。 夏日里蝉鸣不断,风声也紧凑。 容袖与晋离二人共坐床榻边,目光交汇,万千思绪如翻涌的海浪,在心头起伏不定。 从青梅竹马到两心相映,再至眼下的名正言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又那么的来之不易。 晋离抬手,指尖轻卷容袖耳边的碎发,温柔缱绻。 “面对你,还是首次这般拘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容袖长大,总能轻易看透她的心,向来的从容不迫,而当下却显然心慌意乱。 “我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天的。”容袖语气哽咽。 虽说这天来得晚了些,可结局未变,更值得去珍惜。 晋离牵着容袖起身,缓步踱至琴几后,扶着她坐下,自己亦是矮身坐于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搭上案上琴弦。 “我再教你抚一曲。” 容袖天资聪颖,晋离仅教过一次她便找出了规律,虽说疏于练习,却不曾遗忘。 “好。”她很乐意学。 晋离带着身前女人,指尖轻拨动琴弦,缕缕玄音弥漫,如见山水云雾缭绕,如听风中叶落鸟鸣,蕴含着无法言出的温暖与冷漠。 一曲毕,玄音却久久回荡心间。 “这是凤求凰?”容袖对音律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晋离在她耳边细语道。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这曲琴音,会将他的心意全然告知容袖。 “阿离。”容袖回身望去,对上他带着湿意的眼眸。 “袖袖,夜了,是该安置?”他说着,便顺势将容袖打横抱起,迈着阔步径直走向床榻。 屋内红烛摇曳,红绸高挂满屋,一派喜气弥漫。 “邦邦邦!!!” 有人在敲门,刚躺下的二人陡然一惊,迅速翻身坐起。 还不待二人下榻查看,一群乌泱泱的男人便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内殿之中。 几人齐齐立在床榻前,意味不明地盯着床上错愕的二人。 “你们这是?”容袖显然不知所措。 浓桑笑笑,大步迈上前,一把将容袖从床上拖了下来。 “良辰美景我们自是来闹洞房啊。”他说话大喘气,给容袖吓一跳。 晋离也不紧不慢地下了床榻,被打搅好事,肉眼可见地神情有变。 “我觉着,诸位是想找事。” 林萧嘴角微微勾起,对晋离道:“你晓得便好。” 容袖无奈,抬手拢好微敞的衣领。 她避开这几人,直接立晋离为皇夫,他们自然不乐意。 “你们要怎样?”晋离淡然道。 楚川冷不丁回话:“摇骰子。” “” 众人沉默,没有反驳。 “今日,今夜,摇骰子???”晋离面色沉几沉,颇有想动手的意思,他们这摆明的不想他好过了。 容袖深吸口气,望向一旁安静的宋玉书与寇悠然。 “你们没有异议么?” 二者眸色坚定,同时点头。 容袖险些笑出声,瞥眼见晋离脸色忽白忽红,今日,是不能如他所愿了。 浓桑凑前,抬臂搭上容袖的肩膀。 “摇骰子不是自取其辱,谁能玩过宋玉书,不若打麻将。” “打麻将???”屋内众人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几名宫人便井然有序地入了内殿,搬桌子的搬桌子,收拾的收拾,很是利索,像是早有练过似的。 宫人们忙完便退出,留下一桌的白玉麻将在四方桌上。 容袖对着几人竖起了大拇指,他们指定早有准备,就等着今夜闹腾。 晋离已然放弃,纵使他谋略过人,今日也赶不走这些存心找事的混账。 “你们谁先来?”容袖颇想上场,她可有几年没玩了,手痒的紧。 楚川与浓桑当仁不让,各自占了方桌角。 林萧也不客气,兀自寻位置坐下。 剩下几人无声对视,没有动身。 寇悠然微摇头:“不会。” 容袖明了,他向来只与药草打交道,上次学会摇骰子还是她硬教的。 “我教你如何,我先带你观战。”容袖笑道。 寇悠然颔首,往她跟前凑去。 “宋少卿先罢,我去叫人备些吃的过来。”晋离说着便转身去取外袍穿好,顺便将容袖的衣裳也拿了过来。 宋玉书矮身端坐于桌前,有模有样地跟几人搓了起来。 容袖挑眉,看不出来,这厮会的不少。 原本的春宵苦短,现下却成了麻友会聚,闹腾一片。 楚川坐在浓桑下家,还未伸手拿牌,就再次被碰走,总是错失好张。 “你怎么打的牌?”纵使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得,几局下来浓桑都在故意点他好张。 “还带急眼的,沉不住气就别打。”浓桑回怼,又道:“八万。” “碰。”对面的林萧毫不客气的将牌碰走,楚川再次失去摸牌的机会。 浓桑得意笑笑,伸手摸来一张牌,顺眼一看,眸光发亮:“胡了!” 楚川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当真想掀桌子。 “浓桑你悠着些。”容袖都看不下去了,年纪最小的反倒处处吃亏。 后者瘪嘴:“他技不如人,不怨我,姓楚的给钱,快点。” 楚川不情不愿地捡了锭金子扔过去。 “我来。”容袖将楚川拉起,自己坐了下去,顺手将衣袖挽起,露出节粉白藕臂。 几人见她架势十足,也没有故意放水,颇为认真。 几番轮回下来,容袖身旁的方登上金子银子堆如山高,顺风又顺水,赢得盆满钵满。 “胡了” “又胡了” 林萧蓦地站起身,耸耸肩:“我没钱了。” 容袖失笑:“你不是最有钱的么?”记得在夜郎时,这厮可是随身装一荷包的金叶片,这才哪到哪。 “没带够,懒得去取,我看你打。”他踱至容袖身后,自顾拉了张凳子坐下。 容袖看着寇悠然道:“你要不要试试?” 后者浅笑似有若无,漂亮的双眼微闪:“不了。” 容袖不强求,对着前方的晋离挑了下眉梢。 晋离暖笑如春阳拂面,缓步行至桌边,端正坐下。 容袖双手码着麻将,趁人不注意便偷偷使小动作。 她紧咬着唇瓣憋笑,偏头跟身旁的楚川神色交流,示意他去偷看他人牌局。 在旁观战的林萧发现端倪,瞳孔骤然收缩,敢情容袖是这么赢的,那他的钱,不是白输了。 寇悠然纵使对此一窍不通,也知道容袖在使诈,上场也是输,不如观战,看她几时被发现更有趣。 宋玉书亦是输得差不多了,却没发现容袖在做什么,只当自己技不如人。 浓桑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想去怀疑容袖,只是打起了精神。 晋离抬眸,恰巧对上容袖含笑的目光,那眼神似在说:你输定了。 轮到容袖出牌了,她照例先伸手取牌。 还未待她手落下,便被人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抬眸一看正是晋离。 晋离唇畔笑意浓烈,顺势将容袖的手转翻过来,一张玉牌忽然从她的袖口处坠落桌案内。 “这袖袖在做什么?瞧着颇有趣?”晋离若无其事地说着,当众拆穿她的伎俩。 容袖惊愕,白皙的面庞瞬间染上红霞被抓了个正着。 浓桑瞪大了双眼:“好啊!我说你怎跟财神爷附身似的,原是出老千,我怀疑自己都没怀疑你。” 宋玉书亦是震惊不已:“呃一国之君。” 容袖尴尬笑笑,施施然起身:“呀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们认真可就输了。” 话落,她便忽地逃离现场。 屋内几人追的追,拦的拦,顿时乱成一锅粥。 ------------------------------------- 本文完结,感谢观看。 会出番外。 第201章 完结 册封大典之日。 万里晴空,阳光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熠熠生辉。 万众瞩目之下,容袖与晋离携手缓缓步入大殿。二人身着大红喜服,鲜艳的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容袖一身红衣似火,头顶凤冠绚烂瑰丽,与晋离牵手对望。 这个人,注定会陪着她一辈子,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携手共度风雨。 晋离同样是大红喜服,温润的面容此刻尽显英气逼人,他目光坚定,深潭般的双眸盛着浓烈的深情厚谊。 此生命运多舛,诸多不顺,好在,一切还有容袖。 走完流程又入深夜。 夏日里蝉鸣不断,风声也紧凑。 容袖与晋离二人共坐床榻边,目光交汇,万千思绪如翻涌的海浪,在心头起伏不定。 从青梅竹马到两心相映,再至眼下的名正言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又那么的来之不易。 晋离抬手,指尖轻卷容袖耳边的碎发,温柔缱绻。 “面对你,还是首次这般拘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容袖长大,总能轻易看透她的心,向来的从容不迫,而当下却显然心慌意乱。 “我知道,我们会有这么一天的。”容袖语气哽咽。 虽说这天来得晚了些,可结局未变,更值得去珍惜。 晋离牵着容袖起身,缓步踱至琴几后,扶着她坐下,自己亦是矮身坐于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搭上案上琴弦。 “我再教你抚一曲。” 容袖天资聪颖,晋离仅教过一次她便找出了规律,虽说疏于练习,却不曾遗忘。 “好。”她很乐意学。 晋离带着身前女人,指尖轻拨动琴弦,缕缕玄音弥漫,如见山水云雾缭绕,如听风中叶落鸟鸣,蕴含着无法言出的温暖与冷漠。 一曲毕,玄音却久久回荡心间。 “这是凤求凰?”容袖对音律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晋离在她耳边细语道。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这曲琴音,会将他的心意全然告知容袖。 “阿离。”容袖回身望去,对上他带着湿意的眼眸。 “袖袖,夜了,是该安置?”他说着,便顺势将容袖打横抱起,迈着阔步径直走向床榻。 屋内红烛摇曳,红绸高挂满屋,一派喜气弥漫。 “邦邦邦!!!” 有人在敲门,刚躺下的二人陡然一惊,迅速翻身坐起。 还不待二人下榻查看,一群乌泱泱的男人便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内殿之中。 几人齐齐立在床榻前,意味不明地盯着床上错愕的二人。 “你们这是?”容袖显然不知所措。 浓桑笑笑,大步迈上前,一把将容袖从床上拖了下来。 “良辰美景我们自是来闹洞房啊。”他说话大喘气,给容袖吓一跳。 晋离也不紧不慢地下了床榻,被打搅好事,肉眼可见地神情有变。 “我觉着,诸位是想找事。” 林萧嘴角微微勾起,对晋离道:“你晓得便好。” 容袖无奈,抬手拢好微敞的衣领。 她避开这几人,直接立晋离为皇夫,他们自然不乐意。 “你们要怎样?”晋离淡然道。 楚川冷不丁回话:“摇骰子。” “” 众人沉默,没有反驳。 “今日,今夜,摇骰子???”晋离面色沉几沉,颇有想动手的意思,他们这摆明的不想他好过了。 容袖深吸口气,望向一旁安静的宋玉书与寇悠然。 “你们没有异议么?” 二者眸色坚定,同时点头。 容袖险些笑出声,瞥眼见晋离脸色忽白忽红,今日,是不能如他所愿了。 浓桑凑前,抬臂搭上容袖的肩膀。 “摇骰子不是自取其辱,谁能玩过宋玉书,不若打麻将。” “打麻将???”屋内众人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几名宫人便井然有序地入了内殿,搬桌子的搬桌子,收拾的收拾,很是利索,像是早有练过似的。 宫人们忙完便退出,留下一桌的白玉麻将在四方桌上。 容袖对着几人竖起了大拇指,他们指定早有准备,就等着今夜闹腾。 晋离已然放弃,纵使他谋略过人,今日也赶不走这些存心找事的混账。 “你们谁先来?”容袖颇想上场,她可有几年没玩了,手痒的紧。 楚川与浓桑当仁不让,各自占了方桌角。 林萧也不客气,兀自寻位置坐下。 剩下几人无声对视,没有动身。 寇悠然微摇头:“不会。” 容袖明了,他向来只与药草打交道,上次学会摇骰子还是她硬教的。 “我教你如何,我先带你观战。”容袖笑道。 寇悠然颔首,往她跟前凑去。 “宋少卿先罢,我去叫人备些吃的过来。”晋离说着便转身去取外袍穿好,顺便将容袖的衣裳也拿了过来。 宋玉书矮身端坐于桌前,有模有样地跟几人搓了起来。 容袖挑眉,看不出来,这厮会的不少。 原本的春宵苦短,现下却成了麻友会聚,闹腾一片。 楚川坐在浓桑下家,还未伸手拿牌,就再次被碰走,总是错失好张。 “你怎么打的牌?”纵使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得,几局下来浓桑都在故意点他好张。 “还带急眼的,沉不住气就别打。”浓桑回怼,又道:“八万。” “碰。”对面的林萧毫不客气的将牌碰走,楚川再次失去摸牌的机会。 浓桑得意笑笑,伸手摸来一张牌,顺眼一看,眸光发亮:“胡了!” 楚川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当真想掀桌子。 “浓桑你悠着些。”容袖都看不下去了,年纪最小的反倒处处吃亏。 后者瘪嘴:“他技不如人,不怨我,姓楚的给钱,快点。” 楚川不情不愿地捡了锭金子扔过去。 “我来。”容袖将楚川拉起,自己坐了下去,顺手将衣袖挽起,露出节粉白藕臂。 几人见她架势十足,也没有故意放水,颇为认真。 几番轮回下来,容袖身旁的方登上金子银子堆如山高,顺风又顺水,赢得盆满钵满。 “胡了” “又胡了” 林萧蓦地站起身,耸耸肩:“我没钱了。” 容袖失笑:“你不是最有钱的么?”记得在夜郎时,这厮可是随身装一荷包的金叶片,这才哪到哪。 “没带够,懒得去取,我看你打。”他踱至容袖身后,自顾拉了张凳子坐下。 容袖看着寇悠然道:“你要不要试试?” 后者浅笑似有若无,漂亮的双眼微闪:“不了。” 容袖不强求,对着前方的晋离挑了下眉梢。 晋离暖笑如春阳拂面,缓步行至桌边,端正坐下。 容袖双手码着麻将,趁人不注意便偷偷使小动作。 她紧咬着唇瓣憋笑,偏头跟身旁的楚川神色交流,示意他去偷看他人牌局。 在旁观战的林萧发现端倪,瞳孔骤然收缩,敢情容袖是这么赢的,那他的钱,不是白输了。 寇悠然纵使对此一窍不通,也知道容袖在使诈,上场也是输,不如观战,看她几时被发现更有趣。 宋玉书亦是输得差不多了,却没发现容袖在做什么,只当自己技不如人。 浓桑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想去怀疑容袖,只是打起了精神。 晋离抬眸,恰巧对上容袖含笑的目光,那眼神似在说:你输定了。 轮到容袖出牌了,她照例先伸手取牌。 还未待她手落下,便被人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抬眸一看正是晋离。 晋离唇畔笑意浓烈,顺势将容袖的手转翻过来,一张玉牌忽然从她的袖口处坠落桌案内。 “这袖袖在做什么?瞧着颇有趣?”晋离若无其事地说着,当众拆穿她的伎俩。 容袖惊愕,白皙的面庞瞬间染上红霞被抓了个正着。 浓桑瞪大了双眼:“好啊!我说你怎跟财神爷附身似的,原是出老千,我怀疑自己都没怀疑你。” 宋玉书亦是震惊不已:“呃一国之君。” 容袖尴尬笑笑,施施然起身:“呀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们认真可就输了。” 话落,她便忽地逃离现场。 屋内几人追的追,拦的拦,顿时乱成一锅粥。 ------------------------------------- 本文完结,感谢观看。 会出番外。 第202章 晋离番外 那夜江临侯府的大火燃亮了半个京都,浓烟滚滚弥漫,形成一片浓密的黑色云雾。 那日母亲将我推出熊熊火海,自己则永远困在其中。 那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直至整个侯府被燃烧殆尽,成为一摊废墟。 此后我流落街头,无依无靠,拖着病弱的身躯,昏死在侯府废墟里。 醒来时,对上一双灵动且清亮的眼睛。 少女似云边朝阳,灿烂而明媚,见我睁眼便笑颜显露。 “爹爹、爹爹、小哥哥醒了。”她呼唤着奔出门去,带来了容将军夫妇。 他们对我悉心安慰,待我极好,将我视作家人,给我第二个家。 此后,我与容袖每日一同出入学堂,一同练剑习武,四季轮回,一如既往。 时光流逝,我们也在岁月中长大。 因我体弱,她便四处为我寻名医治病,名贵药材补品如流水一般喂养,吊着我这条摇摇欲坠的性命。 她总对我说,我是她的家人,她的亲人。 之后,容将军突然失踪,杳无音讯。容袖崩溃哭泣,动用谍影阁势力全力寻找,却不得回应。 我陪着她坐在大将军府邸门口,几日几夜,直到我们一起病倒。 容将军失踪后,她一人支撑着容家,手握重权,却万事艰难险阻。 她坚毅,聪慧,一步步化解了困境,逃出旋涡,走上高位。 多年病痛缠身,我自知命不长久,却想在有生之年她能知道,我想成为她更亲的人。 得偿所愿,便觉将死也不畏惧。 可越是两心相映,越是不舍离开,偶尔害怕抱憾而终,偶尔懊悔,将心意点明。 彷徨无措时,她却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给我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我安置好了一切,想着,待从西炎回来,就正式求娶,然、她却不再只爱我一人。 向来波澜不惊的我,怕极了,倘若失去她,那我可还有存在的意义? 突然发现,我甚至不敢怨她,只恨自己优柔寡断,顾虑太多,让她有机会把心分给了别人。 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心,于我而言,何止是煎熬。 容袖是我留在世间唯一的眷恋,命中最最重要之人,不可舍去的光明。 我认命了,她爱我也好,不爱也罢,只要我爱她就够了。 我会辅佐她走想走的路,做她想做的事,承接一切后果。 “阿离、阿离。” 晋离睁开双目,入眼便是容袖那略显焦急的秀美容颜。 “袖袖。”晋离呼吸粗重,忽然伸臂将容袖搂紧。 容袖微怔,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又做噩梦了。” 当年那场大火在他心底留下心结,导致他夜里总噩梦不断,难睡得安稳。 晋离不语,将头枕在她的肩头,安静梳理情绪。 “我去给你点安神香。”容袖说着,便作势起身。 晋离紧搂着她不放:“不必,你陪着我便好。” 容袖微抿着唇,环紧他的窄腰,回应他的拥抱。 “袖袖。” “嗯什么?” 晋离在她脸侧轻轻一吻,缓声道:“我想你为我生个孩儿,可好?” 他明白容袖的顾虑,此前她不想产生负担,可眼下朝廷渐入佳境,是该给他个念想。 容袖沉默片刻,随即轻声道:“好。” 晋离心间荡起涟漪,蓦地低头含住她的双唇,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第202章 晋离番外 那夜江临侯府的大火燃亮了半个京都,浓烟滚滚弥漫,形成一片浓密的黑色云雾。 那日母亲将我推出熊熊火海,自己则永远困在其中。 那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直至整个侯府被燃烧殆尽,成为一摊废墟。 此后我流落街头,无依无靠,拖着病弱的身躯,昏死在侯府废墟里。 醒来时,对上一双灵动且清亮的眼睛。 少女似云边朝阳,灿烂而明媚,见我睁眼便笑颜显露。 “爹爹、爹爹、小哥哥醒了。”她呼唤着奔出门去,带来了容将军夫妇。 他们对我悉心安慰,待我极好,将我视作家人,给我第二个家。 此后,我与容袖每日一同出入学堂,一同练剑习武,四季轮回,一如既往。 时光流逝,我们也在岁月中长大。 因我体弱,她便四处为我寻名医治病,名贵药材补品如流水一般喂养,吊着我这条摇摇欲坠的性命。 她总对我说,我是她的家人,她的亲人。 之后,容将军突然失踪,杳无音讯。容袖崩溃哭泣,动用谍影阁势力全力寻找,却不得回应。 我陪着她坐在大将军府邸门口,几日几夜,直到我们一起病倒。 容将军失踪后,她一人支撑着容家,手握重权,却万事艰难险阻。 她坚毅,聪慧,一步步化解了困境,逃出旋涡,走上高位。 多年病痛缠身,我自知命不长久,却想在有生之年她能知道,我想成为她更亲的人。 得偿所愿,便觉将死也不畏惧。 可越是两心相映,越是不舍离开,偶尔害怕抱憾而终,偶尔懊悔,将心意点明。 彷徨无措时,她却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给我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我安置好了一切,想着,待从西炎回来,就正式求娶,然、她却不再只爱我一人。 向来波澜不惊的我,怕极了,倘若失去她,那我可还有存在的意义? 突然发现,我甚至不敢怨她,只恨自己优柔寡断,顾虑太多,让她有机会把心分给了别人。 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心,于我而言,何止是煎熬。 容袖是我留在世间唯一的眷恋,命中最最重要之人,不可舍去的光明。 我认命了,她爱我也好,不爱也罢,只要我爱她就够了。 我会辅佐她走想走的路,做她想做的事,承接一切后果。 “阿离、阿离。” 晋离睁开双目,入眼便是容袖那略显焦急的秀美容颜。 “袖袖。”晋离呼吸粗重,忽然伸臂将容袖搂紧。 容袖微怔,轻拍着他的后背:“你又做噩梦了。” 当年那场大火在他心底留下心结,导致他夜里总噩梦不断,难睡得安稳。 晋离不语,将头枕在她的肩头,安静梳理情绪。 “我去给你点安神香。”容袖说着,便作势起身。 晋离紧搂着她不放:“不必,你陪着我便好。” 容袖微抿着唇,环紧他的窄腰,回应他的拥抱。 “袖袖。” “嗯什么?” 晋离在她脸侧轻轻一吻,缓声道:“我想你为我生个孩儿,可好?” 他明白容袖的顾虑,此前她不想产生负担,可眼下朝廷渐入佳境,是该给他个念想。 容袖沉默片刻,随即轻声道:“好。” 晋离心间荡起涟漪,蓦地低头含住她的双唇,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第203章 楚川番外 深长的永巷似乎看不到白昼,无论是夜里还是白日,都冷得没有温度。 今日又没有饭吃,空荡荡的腹中似有酸水在翻滚,绞得我干呕不止。 母亲病了,她安静躺在床上不说话,面容憔悴。 我爬上床,颤巍巍地抱着母亲清瘦的身体,害怕到不敢哭。 我怕这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人会离我而去,怕以后再被欺负时,再没人安慰我,我不想母亲死去。 “母亲、母亲。”她不说话,只是含泪看我。 我意识到不对,慌忙下床直逃出破旧的宫殿,想去找人救母亲。 昏暗的巷子不见尽头,又长又冷。宫人们在身后不停追着我,他们要将我抓回去。 我没有穿鞋,脚下地板坚硬又冰冷,寒气从脚底直窜入头顶,可我早已习惯了。 身后的宫人追了上来,他们将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骂我母亲轻浮放浪,骂我野种低贱。 绝望之时,老师现身相救,他帮我找太医救治了母亲,还将我带到江临侯府,收我为徒。 我能与晋离一起读书认字,还能吃饱喝足,安稳度日。 可这一切却那么的短暂。 那日,我第一次见到我那所谓的父皇,他高高在上,用阴沉的目光睨视着我。 他逼我背叛老师,不惜用母亲性命威逼。母亲谆谆教诲,宁死不可做恩将仇报之徒。 那一日,他当着我的面,杖杀了母亲,任我磕烂了额头,依旧未能挽回母亲的性命。 此后我忍辱负重,一步步掌控局势,最终替母复仇。 登基后,容将军找到我。北宣内部早已风起云涌,要我配合他逃离京都,暗中清理内患。 他嘱咐我照顾好容袖,却又不能明面偏袒。 我只能假意与其不睦,故意对她刁难,因此,也令她恨上了我。 她当真有趣极了,气势汹汹,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但,我还是发现了,她会偷偷躲起来哭。 不知从何时起,我想看她笑,又想惹她哭,跟我吵架也好,打我骂我也行,总之看到她,我就欢喜。 当真羡慕晋离,他可以得到容袖的倾心相待,还有明目张胆的袒护。 我十分渴望这种爱,哪怕得到一点点安慰就好。 可是容袖不喜欢我,哪怕她知道先前所做之事并非我所愿,她还是不愿接受我。 我真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从小到大,只会被讨厌。 那个皇位孤寂又清冷,百官俯首称臣,却又暗中作祟,无人真心待我。 逼宫前夕,容袖去而复返,我怀抱希望,以为能分得一丝爱意,可她却说只爱晋临。 我实在多余,忽然产生了必死的心,也让自己解脱。 在我几乎放弃之时,容袖却说她心里有我,给了我希望,无论真假,那一刻是我此生,最欢喜之时。 我知道,她爱我不及晋离,可我愿将所有的爱都给她一人。 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是正确的,只知我甘愿妥协一切,放弃所有都可以。 我只有她了,哪怕她原本不需要我。 “你想什么呢?” 容袖见楚川捏着那枚紫色玉锁发呆,高声唤他回神。 “哦无事,这修好了,我给你戴上。” 他说着便将那紫色的玉锁戴回容袖的脖颈上。 “抱歉啊,我昨日沐浴时将它取下,一时不慎弄掉了,幸好没摔坏。” 楚川抚着她身后的秀发,莞尔一笑:“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好抱歉的。” “不行,你上回给我的玉佩已经碎了,这个可不能再有问题,我会小心的。” 毕竟是楚川的心意,她如何能不珍惜。 “那玉佩?”楚川随口一问。 容袖似有为难,思虑片刻后道:“那玉佩,当日在西炎” 这事一直纠结在心中,没能好好跟楚川解释,索性今日便告知他原由。 楚川听完沉默,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你怨我么?西炎皇,是我杀的。”那是他的生父,亦是他的心结。 楚川紧握容袖的双手道:“于我而言,你才是必不可少的亲人,我唯一的执念。” 那个生父,连个名头都未曾担上,何以值得他去埋怨。 第203章 楚川番外 深长的永巷似乎看不到白昼,无论是夜里还是白日,都冷得没有温度。 今日又没有饭吃,空荡荡的腹中似有酸水在翻滚,绞得我干呕不止。 母亲病了,她安静躺在床上不说话,面容憔悴。 我爬上床,颤巍巍地抱着母亲清瘦的身体,害怕到不敢哭。 我怕这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人会离我而去,怕以后再被欺负时,再没人安慰我,我不想母亲死去。 “母亲、母亲。”她不说话,只是含泪看我。 我意识到不对,慌忙下床直逃出破旧的宫殿,想去找人救母亲。 昏暗的巷子不见尽头,又长又冷。宫人们在身后不停追着我,他们要将我抓回去。 我没有穿鞋,脚下地板坚硬又冰冷,寒气从脚底直窜入头顶,可我早已习惯了。 身后的宫人追了上来,他们将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骂我母亲轻浮放浪,骂我野种低贱。 绝望之时,老师现身相救,他帮我找太医救治了母亲,还将我带到江临侯府,收我为徒。 我能与晋离一起读书认字,还能吃饱喝足,安稳度日。 可这一切却那么的短暂。 那日,我第一次见到我那所谓的父皇,他高高在上,用阴沉的目光睨视着我。 他逼我背叛老师,不惜用母亲性命威逼。母亲谆谆教诲,宁死不可做恩将仇报之徒。 那一日,他当着我的面,杖杀了母亲,任我磕烂了额头,依旧未能挽回母亲的性命。 此后我忍辱负重,一步步掌控局势,最终替母复仇。 登基后,容将军找到我。北宣内部早已风起云涌,要我配合他逃离京都,暗中清理内患。 他嘱咐我照顾好容袖,却又不能明面偏袒。 我只能假意与其不睦,故意对她刁难,因此,也令她恨上了我。 她当真有趣极了,气势汹汹,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但,我还是发现了,她会偷偷躲起来哭。 不知从何时起,我想看她笑,又想惹她哭,跟我吵架也好,打我骂我也行,总之看到她,我就欢喜。 当真羡慕晋离,他可以得到容袖的倾心相待,还有明目张胆的袒护。 我十分渴望这种爱,哪怕得到一点点安慰就好。 可是容袖不喜欢我,哪怕她知道先前所做之事并非我所愿,她还是不愿接受我。 我真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从小到大,只会被讨厌。 那个皇位孤寂又清冷,百官俯首称臣,却又暗中作祟,无人真心待我。 逼宫前夕,容袖去而复返,我怀抱希望,以为能分得一丝爱意,可她却说只爱晋临。 我实在多余,忽然产生了必死的心,也让自己解脱。 在我几乎放弃之时,容袖却说她心里有我,给了我希望,无论真假,那一刻是我此生,最欢喜之时。 我知道,她爱我不及晋离,可我愿将所有的爱都给她一人。 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是正确的,只知我甘愿妥协一切,放弃所有都可以。 我只有她了,哪怕她原本不需要我。 “你想什么呢?” 容袖见楚川捏着那枚紫色玉锁发呆,高声唤他回神。 “哦无事,这修好了,我给你戴上。” 他说着便将那紫色的玉锁戴回容袖的脖颈上。 “抱歉啊,我昨日沐浴时将它取下,一时不慎弄掉了,幸好没摔坏。” 楚川抚着她身后的秀发,莞尔一笑:“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好抱歉的。” “不行,你上回给我的玉佩已经碎了,这个可不能再有问题,我会小心的。” 毕竟是楚川的心意,她如何能不珍惜。 “那玉佩?”楚川随口一问。 容袖似有为难,思虑片刻后道:“那玉佩,当日在西炎” 这事一直纠结在心中,没能好好跟楚川解释,索性今日便告知他原由。 楚川听完沉默,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你怨我么?西炎皇,是我杀的。”那是他的生父,亦是他的心结。 楚川紧握容袖的双手道:“于我而言,你才是必不可少的亲人,我唯一的执念。” 那个生父,连个名头都未曾担上,何以值得他去埋怨。 第204章 寇悠然番外 竹屋内药香弥漫,紧紧萦绕鼻息。 容袖与寇悠然同浸泡在药水之中,手掌相对,内力传送。 时间缓慢流逝,屋内烛火几经熄灭,二人额间已是汗珠如雨下。 寇悠然忽地收回手,侧身手扶着浴桶,往外吐了口鲜血。 容袖忙凑上前查探,焦虑不安。 “你怎么样。” 寇悠然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渍,随即闭目凝神,觉得呼吸顺畅,浑身轻松无比。 他睁眼,唇角带出一抹淡笑:“很好。” 容袖松了口气,提心吊胆一天,这毒总算是解了。 寇悠然伸臂将容袖揽入怀中,抱着她出了浴桶。 “我们去将药水洗了。” 容袖动了许久的内力,此刻还未恢复元气,便任由寇悠然抱着她跨入了干净的浴水之中。 “这样你就好了么?” 寇悠然小心将她放入水中,微微颔首。 二人共浴,抬眸相对,浓郁的药香中似还糅杂着股诱人的幽香。 寇悠然喉结滑动,抬手搭上容袖的肩头,指尖轻触着那道齿痕,唇畔含笑。 容袖忽然凑近,双手按住他结实的手臂,低头一口咬上他的左肩。 她用了几分力,寇悠然觉得肩头微疼,没有生气,反倒笑得越加浓郁。 容袖收口,轻舔了下唇瓣。 “怎么不继续?”寇悠然问。 容袖对上他漂亮的双眸:“我可不及你狠心。” 寇悠然长长的睫毛闪烁,清眸神情复杂:“对不起。” 容袖抬手环上他的脖颈,笑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为表示你的歉意,你想法子,帮我将这疤痕去了罢。” 寇悠然闻言微怔,看了容袖许久,随后忽然开口:“我不。” 这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自不会去掉,他要在容袖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容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道:“寇悠然,你好没道理,不是跟我道歉么?当真毫无诚意。” “我让你咬回来,随你处置。”他非常认真,无比诚心。 容袖与其对望,略有所思:“你为何要在我身上留疤?” 寇悠然清眸浮现一丝错乱:“我” 容袖见他吞吞吐吐,半晌吐不出话,便有所猜测:“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对我…居心不良。” 寇悠然笑了笑,伸臂揽上她的纤腰,没有否认。 容袖已是明了,原来早动妄念的,不止是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寇悠然目光再次落在那道齿痕上,开口道:“向来都是我需要你,离不开你,并非是你求而不得,患得患失。” “以后不会了,悠然,我也需要你。”容袖靠上他的胸膛,倾听他规律的心跳声。 她擅自将寇悠然比作谪仙,对他忽近忽远,纵使两人都煎熬无比,若非当日在西炎他执意求死,她又怎会展露心意。 寇悠然将她揽紧,侧脸贴上她的额头。 具体何时动心,他亦是不清。 那日,他毒发难控,便放火烧了竹屋,独自躲在屋内等死。 烟火滚滚中,容袖却不顾自身,毅然闯入火海将他救出。 或许在那时候,就已经产生动容,只是不敢承认,自己会对仇人动摇。 当误会解除,云开雾散,容袖便如同上天恩赐而来,特意弥补以往对他的不公。 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有没有结果,都不再重要。 第204章 寇悠然番外 竹屋内药香弥漫,紧紧萦绕鼻息。 容袖与寇悠然同浸泡在药水之中,手掌相对,内力传送。 时间缓慢流逝,屋内烛火几经熄灭,二人额间已是汗珠如雨下。 寇悠然忽地收回手,侧身手扶着浴桶,往外吐了口鲜血。 容袖忙凑上前查探,焦虑不安。 “你怎么样。” 寇悠然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渍,随即闭目凝神,觉得呼吸顺畅,浑身轻松无比。 他睁眼,唇角带出一抹淡笑:“很好。” 容袖松了口气,提心吊胆一天,这毒总算是解了。 寇悠然伸臂将容袖揽入怀中,抱着她出了浴桶。 “我们去将药水洗了。” 容袖动了许久的内力,此刻还未恢复元气,便任由寇悠然抱着她跨入了干净的浴水之中。 “这样你就好了么?” 寇悠然小心将她放入水中,微微颔首。 二人共浴,抬眸相对,浓郁的药香中似还糅杂着股诱人的幽香。 寇悠然喉结滑动,抬手搭上容袖的肩头,指尖轻触着那道齿痕,唇畔含笑。 容袖忽然凑近,双手按住他结实的手臂,低头一口咬上他的左肩。 她用了几分力,寇悠然觉得肩头微疼,没有生气,反倒笑得越加浓郁。 容袖收口,轻舔了下唇瓣。 “怎么不继续?”寇悠然问。 容袖对上他漂亮的双眸:“我可不及你狠心。” 寇悠然长长的睫毛闪烁,清眸神情复杂:“对不起。” 容袖抬手环上他的脖颈,笑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为表示你的歉意,你想法子,帮我将这疤痕去了罢。” 寇悠然闻言微怔,看了容袖许久,随后忽然开口:“我不。” 这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的,自不会去掉,他要在容袖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容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道:“寇悠然,你好没道理,不是跟我道歉么?当真毫无诚意。” “我让你咬回来,随你处置。”他非常认真,无比诚心。 容袖与其对望,略有所思:“你为何要在我身上留疤?” 寇悠然清眸浮现一丝错乱:“我” 容袖见他吞吞吐吐,半晌吐不出话,便有所猜测:“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对我…居心不良。” 寇悠然笑了笑,伸臂揽上她的纤腰,没有否认。 容袖已是明了,原来早动妄念的,不止是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寇悠然目光再次落在那道齿痕上,开口道:“向来都是我需要你,离不开你,并非是你求而不得,患得患失。” “以后不会了,悠然,我也需要你。”容袖靠上他的胸膛,倾听他规律的心跳声。 她擅自将寇悠然比作谪仙,对他忽近忽远,纵使两人都煎熬无比,若非当日在西炎他执意求死,她又怎会展露心意。 寇悠然将她揽紧,侧脸贴上她的额头。 具体何时动心,他亦是不清。 那日,他毒发难控,便放火烧了竹屋,独自躲在屋内等死。 烟火滚滚中,容袖却不顾自身,毅然闯入火海将他救出。 或许在那时候,就已经产生动容,只是不敢承认,自己会对仇人动摇。 当误会解除,云开雾散,容袖便如同上天恩赐而来,特意弥补以往对他的不公。 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有没有结果,都不再重要。 第205章 林萧番外 今夜又是太平日,只要我在这守着,便能让屋内的人安稳入睡。 夜里的明月亮如白昼,星辰漫天,可惜孤芳自赏。 我很喜欢月亮,在边界时抬头便能看见,而在公主府,月亮就在身边,触手可及,我却不敢伸手。 我是无根的浮木,不知归去,没有目的。 容将军在戍边将我带回,为我取名,给我身份,恩重如山。 因此,我遇到了毕生想保护之人,有了自己的使命。 我努力习武练剑,跟随容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保家卫国。 可,不会有人知道,我最想保护的人,是容袖。 她是我的月亮,我的漫天星辰,我的朝阳晚霞,不可替代的宝剑。 容将军失踪后,我不再出入军中,有了理由留在她身边,可我却感觉不到开心,因为她不开心。 我守在屋顶之上,总能听到隐隐的哭声。 是她在难过,我更明白了,我一定不能再离开,我要护她一辈子。 无数次见她与晋离如胶似漆,互相爱慕。我心里很难过,却又因为她开心而感到开心,我像是疯了。 南诏一行,九死一生,我不怕死,却怕再见不着她。 原本想将爱意藏匿一生,却还是被她看出端倪,这样也好,至少她知道了我也就不遗憾。 有时我也会幻想,也会奢望,若她也能喜欢我,那该多好。 想跟她一起看月亮,看星星,看夕阳渐落。 她总有顾虑,害怕耽误我的前程,给不了我任何回报。 可她不知道,她才是我想努力奔赴的前程,我想拥有的归宿。 好在,等到了,她愿我留在她身边,成全我的念想。 她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我认定她的一切,哪怕违背常理,扭转乾坤,只要她愿意,我亦是心甘情愿。 容袖刚踏入庭院,便见一道高挺背影立在前方。 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蓦地跃上对方的后背,牢牢挂在他的背上。 “林萧哥哥、这烈日炎炎下,你在院中做什么?” 林萧顺势将她背好,偏头去望她,容袖便随口在他脸侧亲了下。 “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干什么?”白有林收了剑,一脸无语瞪着二人。 容袖这才发觉他也在庭院中,看这模样,是在练剑?就说这大热天,谁没事站院里晒太阳。 “这大中午的,你缠着林萧练剑,仔细中暑。” 自这家伙拜师,就没有一日放林萧好过的,都快分不清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了。 白有林满脸嫌弃:“你再搂紧些,相信我师父很快就会中暑的。” 容袖笑笑,更加收紧了手臂,在林萧耳边道:“紧么?” 林萧笑意浓烈,沉声道:“受得住。” 白有林突然觉得天塌地陷,有种想握剑斩死二人的冲动,怕自己控制不住,脚底抹油般溜出了庭院。 “背我进屋,院里晒人。” “好。”林萧背着容袖径直迈入殿中,健步如飞。 第205章 林萧番外 今夜又是太平日,只要我在这守着,便能让屋内的人安稳入睡。 夜里的明月亮如白昼,星辰漫天,可惜孤芳自赏。 我很喜欢月亮,在边界时抬头便能看见,而在公主府,月亮就在身边,触手可及,我却不敢伸手。 我是无根的浮木,不知归去,没有目的。 容将军在戍边将我带回,为我取名,给我身份,恩重如山。 因此,我遇到了毕生想保护之人,有了自己的使命。 我努力习武练剑,跟随容将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保家卫国。 可,不会有人知道,我最想保护的人,是容袖。 她是我的月亮,我的漫天星辰,我的朝阳晚霞,不可替代的宝剑。 容将军失踪后,我不再出入军中,有了理由留在她身边,可我却感觉不到开心,因为她不开心。 我守在屋顶之上,总能听到隐隐的哭声。 是她在难过,我更明白了,我一定不能再离开,我要护她一辈子。 无数次见她与晋离如胶似漆,互相爱慕。我心里很难过,却又因为她开心而感到开心,我像是疯了。 南诏一行,九死一生,我不怕死,却怕再见不着她。 原本想将爱意藏匿一生,却还是被她看出端倪,这样也好,至少她知道了我也就不遗憾。 有时我也会幻想,也会奢望,若她也能喜欢我,那该多好。 想跟她一起看月亮,看星星,看夕阳渐落。 她总有顾虑,害怕耽误我的前程,给不了我任何回报。 可她不知道,她才是我想努力奔赴的前程,我想拥有的归宿。 好在,等到了,她愿我留在她身边,成全我的念想。 她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我认定她的一切,哪怕违背常理,扭转乾坤,只要她愿意,我亦是心甘情愿。 容袖刚踏入庭院,便见一道高挺背影立在前方。 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蓦地跃上对方的后背,牢牢挂在他的背上。 “林萧哥哥、这烈日炎炎下,你在院中做什么?” 林萧顺势将她背好,偏头去望她,容袖便随口在他脸侧亲了下。 “哎哎哎、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干什么?”白有林收了剑,一脸无语瞪着二人。 容袖这才发觉他也在庭院中,看这模样,是在练剑?就说这大热天,谁没事站院里晒太阳。 “这大中午的,你缠着林萧练剑,仔细中暑。” 自这家伙拜师,就没有一日放林萧好过的,都快分不清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了。 白有林满脸嫌弃:“你再搂紧些,相信我师父很快就会中暑的。” 容袖笑笑,更加收紧了手臂,在林萧耳边道:“紧么?” 林萧笑意浓烈,沉声道:“受得住。” 白有林突然觉得天塌地陷,有种想握剑斩死二人的冲动,怕自己控制不住,脚底抹油般溜出了庭院。 “背我进屋,院里晒人。” “好。”林萧背着容袖径直迈入殿中,健步如飞。 第206章 浓桑番外 山林寂静,风声萧瑟。 容袖与浓桑静立于一座孤坟前,情绪无尽悲凉。 浓桑凝视着眼前这座没有竖立墓碑的坟茔,心头不禁泛起几丝惆怅。 他缓缓蹲下身躯,着手清除掉坟前生长出的杂草,而后点燃了三炷细香。 “长风破浪终有时,究竟只是场期盼,愿您安息。” 柳秋浦为他取名的用意明显,但他从未想要翻天覆地,大周已经留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何以重复往日。 当日柳秋浦自戕于这山林之间,念及浓桑,容袖还是吩咐人为他收尸埋葬。 浓桑重伤迟迟未愈,故而不能过来祭拜。 “浓桑,我们回罢。”容袖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不想他过多沉溺于之前的事情。 浓桑眼尾微红,将手里的纸钱全然丢入火堆中,而后起身牵上容袖,与之并肩离开。 二人坐在车厢之中,相对无言,耳边只有车厢外的风声呼啸。 她与浓桑之间,始终有隔阂难以化解,却又偏生眷恋对方,难舍难分。 浓桑紧握上容袖的手,勾唇对她露出一抹淡笑: “此后,这世间再无柳长风、也没有大周太子濮阳氏,只有浓桑。” 容袖颔首,偏头靠上他的肩头:“此后,你只会是我的浓桑。”但愿他当真能放得下过去。 浓桑紧揽容袖入怀,此后她便是所有。 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做什么大周太子,也不想做柳长风。 此生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二十多年来,浑浑噩噩,分不清对错,理不清是非。 一个腐败透顶的王朝,国不国,臣不臣,只剩百姓哀声遍地,却要他拼尽全力去光复。 道他身份尊贵,就该万人之上,将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胸口,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不问他的意愿,也不顾他的反抗。 柳秋浦给了他生的机会,却再次将他打入深渊,逼他走向死亡。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执着于容袖,或是喜欢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或是喜欢她洒脱干脆的性子,亦或者,羡慕她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濮阳浓桑身上有枷锁,而柳长风也永远无法摆脱大周太子的命运,日日夜夜,反复折磨,好像他生下来就该如此。 世人皆知他风流多情,明媚似朝阳,洒脱又率真。 可悲也可叹,靓丽伪装之下,是腐烂不堪的内心,无可救药的痴心妄想,是束缚难逃脱的牢笼。 命运安排他生下就该背负镣铐,必须为复国而活,可以为大周而亡,就是不能为自己谋生。 容袖像是另一个他,崔璨而耀眼,潇洒不羁,放肆喧嚣。 接近她是有目的,但所有的目的不知不觉中已被无声化解。 与其说爱她深重,不如说是爱上了另一个自由的自己。 好像宿命里,注定他该有此一遭,而容袖又恰巧出现。 她是他无尽的渴望,梦寐追求的人生,爱她的坚毅果敢,也想她救赎自己出监狱。 容袖可以肩担重任,亦可来去自由,真正做到长风破浪。 第206章 浓桑番外 山林寂静,风声萧瑟。 容袖与浓桑静立于一座孤坟前,情绪无尽悲凉。 浓桑凝视着眼前这座没有竖立墓碑的坟茔,心头不禁泛起几丝惆怅。 他缓缓蹲下身躯,着手清除掉坟前生长出的杂草,而后点燃了三炷细香。 “长风破浪终有时,究竟只是场期盼,愿您安息。” 柳秋浦为他取名的用意明显,但他从未想要翻天覆地,大周已经留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何以重复往日。 当日柳秋浦自戕于这山林之间,念及浓桑,容袖还是吩咐人为他收尸埋葬。 浓桑重伤迟迟未愈,故而不能过来祭拜。 “浓桑,我们回罢。”容袖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不想他过多沉溺于之前的事情。 浓桑眼尾微红,将手里的纸钱全然丢入火堆中,而后起身牵上容袖,与之并肩离开。 二人坐在车厢之中,相对无言,耳边只有车厢外的风声呼啸。 她与浓桑之间,始终有隔阂难以化解,却又偏生眷恋对方,难舍难分。 浓桑紧握上容袖的手,勾唇对她露出一抹淡笑: “此后,这世间再无柳长风、也没有大周太子濮阳氏,只有浓桑。” 容袖颔首,偏头靠上他的肩头:“此后,你只会是我的浓桑。”但愿他当真能放得下过去。 浓桑紧揽容袖入怀,此后她便是所有。 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做什么大周太子,也不想做柳长风。 此生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二十多年来,浑浑噩噩,分不清对错,理不清是非。 一个腐败透顶的王朝,国不国,臣不臣,只剩百姓哀声遍地,却要他拼尽全力去光复。 道他身份尊贵,就该万人之上,将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胸口,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不问他的意愿,也不顾他的反抗。 柳秋浦给了他生的机会,却再次将他打入深渊,逼他走向死亡。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执着于容袖,或是喜欢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或是喜欢她洒脱干脆的性子,亦或者,羡慕她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濮阳浓桑身上有枷锁,而柳长风也永远无法摆脱大周太子的命运,日日夜夜,反复折磨,好像他生下来就该如此。 世人皆知他风流多情,明媚似朝阳,洒脱又率真。 可悲也可叹,靓丽伪装之下,是腐烂不堪的内心,无可救药的痴心妄想,是束缚难逃脱的牢笼。 命运安排他生下就该背负镣铐,必须为复国而活,可以为大周而亡,就是不能为自己谋生。 容袖像是另一个他,崔璨而耀眼,潇洒不羁,放肆喧嚣。 接近她是有目的,但所有的目的不知不觉中已被无声化解。 与其说爱她深重,不如说是爱上了另一个自由的自己。 好像宿命里,注定他该有此一遭,而容袖又恰巧出现。 她是他无尽的渴望,梦寐追求的人生,爱她的坚毅果敢,也想她救赎自己出监狱。 容袖可以肩担重任,亦可来去自由,真正做到长风破浪。 第207章 宋玉书番外 “宋丞相当真下得去手,这都打成什么样了。” 容袖眉头紧拧,小心为宋玉书上药。 他后背青红一片,数道鞭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看起来惨不忍睹。 “父亲只是一时气恼,他会想通的。” 宋玉书对挨打之事说的含糊不清,容袖却猜出了七七八八。 他自小聪颖过人,年少有为,是众人瞩目之焦点。 不仅容貌绝佳,更是才华横溢,如此出众之人,实乃宋氏家门之光,令人引以为傲。 偏生他眷恋容袖无法自拔,不顾朝中议论纷纭,不怪宋丞相悲愤之下对其动用家法。 “你就这般与你父亲作对,他可是为了你。” 宋玉书安分趴着,让容袖好为自己上药,就算是痛也不吭声。 “我自是明白,所以我认打。” 容袖轻声叹息,替他上好药后便着手清理药瓶。 这人如此的通情达理,反令她心生愧疚。 “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宋玉书不解,撑身坐起。 “不必什么?” 容袖与其对视,手中紧握药瓶。 “你与他们几人不同,宋家需要你光耀门楣,倘若你执意与我纠缠,这对你名声有损。” 当日是他这般悉心劝阻,眼下同样的话,说出口,心里却倍感不畅快。 宋玉书眉头微蹙,这话听起来,竟是这般感觉。 “事情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不知其滋味,你不怕名声有损,我自也不在乎,你该明白,我向来只求问心无愧。” 他可以违背父意,甚至可以违背君意,就是不能违背心意,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也分得清对错,他认打,但不代表认错。 “玉书趁还未深陷漩涡,及时抽身还来得及。” 他还有宋家,有责任,不能随手抛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去靠近她。 宋玉书紧视容袖:“我早没有回头路,也不会回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纵使我未曾对你表明心意,此生我也不会娶妻。” 容袖惊愕,似懂非懂:“为何?” 他淡淡一笑:“我牵挂于你,如何去面对她人,我宋玉书的妻子,必须是心仪之人,倘若不是,那将毫无意义。” 容袖:“我尊重你的想法,可你背后还有宋家,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宋玉书眸光坚定:“我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的理念,包括你,宋家的希望由我承担,我不会辱没门楣,会走好仕途,亦会爱你不变。” 容袖无奈轻笑:“就这么固持己见?” 宋玉书伸手拉她上前:“固执己见也好,执迷不悟也罢,如此甚好。” 话落,他蓦然将容袖按倒,翻身欺上。 “你做什么?”容袖显然被此举吓到。 “我有点不舒服。”他说着,便不安分地动起了手。 “你、你疯了,这是丞相府啊,你的伤,伤” 宋玉书附身堵上她的唇,深情缱绻,早已忘却伤痛。 他本就是一个痴念多年的疯子,若非风骨束缚,早该放肆无忌。 第207章 宋玉书番外 “宋丞相当真下得去手,这都打成什么样了。” 容袖眉头紧拧,小心为宋玉书上药。 他后背青红一片,数道鞭痕纵横交错,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看起来惨不忍睹。 “父亲只是一时气恼,他会想通的。” 宋玉书对挨打之事说的含糊不清,容袖却猜出了七七八八。 他自小聪颖过人,年少有为,是众人瞩目之焦点。 不仅容貌绝佳,更是才华横溢,如此出众之人,实乃宋氏家门之光,令人引以为傲。 偏生他眷恋容袖无法自拔,不顾朝中议论纷纭,不怪宋丞相悲愤之下对其动用家法。 “你就这般与你父亲作对,他可是为了你。” 宋玉书安分趴着,让容袖好为自己上药,就算是痛也不吭声。 “我自是明白,所以我认打。” 容袖轻声叹息,替他上好药后便着手清理药瓶。 这人如此的通情达理,反令她心生愧疚。 “你其实不必如此的。” 宋玉书不解,撑身坐起。 “不必什么?” 容袖与其对视,手中紧握药瓶。 “你与他们几人不同,宋家需要你光耀门楣,倘若你执意与我纠缠,这对你名声有损。” 当日是他这般悉心劝阻,眼下同样的话,说出口,心里却倍感不畅快。 宋玉书眉头微蹙,这话听起来,竟是这般感觉。 “事情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不知其滋味,你不怕名声有损,我自也不在乎,你该明白,我向来只求问心无愧。” 他可以违背父意,甚至可以违背君意,就是不能违背心意,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也分得清对错,他认打,但不代表认错。 “玉书趁还未深陷漩涡,及时抽身还来得及。” 他还有宋家,有责任,不能随手抛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去靠近她。 宋玉书紧视容袖:“我早没有回头路,也不会回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纵使我未曾对你表明心意,此生我也不会娶妻。” 容袖惊愕,似懂非懂:“为何?” 他淡淡一笑:“我牵挂于你,如何去面对她人,我宋玉书的妻子,必须是心仪之人,倘若不是,那将毫无意义。” 容袖:“我尊重你的想法,可你背后还有宋家,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宋玉书眸光坚定:“我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的理念,包括你,宋家的希望由我承担,我不会辱没门楣,会走好仕途,亦会爱你不变。” 容袖无奈轻笑:“就这么固持己见?” 宋玉书伸手拉她上前:“固执己见也好,执迷不悟也罢,如此甚好。” 话落,他蓦然将容袖按倒,翻身欺上。 “你做什么?”容袖显然被此举吓到。 “我有点不舒服。”他说着,便不安分地动起了手。 “你、你疯了,这是丞相府啊,你的伤,伤” 宋玉书附身堵上她的唇,深情缱绻,早已忘却伤痛。 他本就是一个痴念多年的疯子,若非风骨束缚,早该放肆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