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死神》 第一章 她的眼怎么了 金乌西坠,天际染上红霞,罕见的血红颜色让还在地里干活的村民纷纷抬头。 “夕阳见血,不详啊!”村西头的张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惊声道。 张老汉的儿子张良将割下的麦子抱去田埂上堆放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开口,“爹,这能有啥不详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上一回有这样红的夕阳还是你七岁的那年。”怕旁边地里的村民听见,张老汉朝儿子招手,等儿子走近,他才小声说:“那回咱村一下死了四个,是一家四口。” 那血腥凄惨的场景,张老汉如今想起都浑身不适。 “我怎么不记得?”张良皱眉想半天。 张老汉瞪了儿子一眼,“那两月你正好跟你娘在你外祖家,等你跟你娘回来,那家人丧事都办完了。” 再说,那事发生的蹊跷,村民哪里敢议论? 张老汉怕吓着孩子,跟婆娘说的时候都是背着张良的。 张老汉摸着胡子猜测,“恐怕咱村又要出人命了啊。” 他儿子捡起镰刀,大步往前走,“我看未必。” 此刻,响水村西北头一座与邻居相隔甚远的院子里,丛业揉了揉额头,从地上爬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她眼中的迷茫瞬间散去,丛业环顾四周,破落的院子,黄泥垒的半人高的院墙,东墙角还栽种一棵看不出死活的枣树,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扣在枣树根部,麻绳另一头拴着一只大黄狗。 察觉到丛业的动作,大黄狗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耳朵动了动,盯着丛业看半晌,缓缓起身,朝丛业半弓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丛业挑眉。 都说动物更有灵性,看来是真的。 活动了一下脖子跟手腕,她五六岁的时候就跟孤儿院附近的野狗打架了,从输到赢,她只用了半年时间,对上大黄狗虚张声势的低吼,丛业只嗤笑一声,捡起旁边的棍子,朝大黄狗走去。 眼见丛业没被吓住,大黄狗一改方才的凶狠,它半蹲着身体,尾巴摇的飞快,低吼声也变成了讨好的呜咽。 丛业勾了勾嘴角,“这才乖。” 扔掉木棍,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 染色不太均匀的蓝绿色粗布衣裳,黑色布鞋,露在外头的手干瘪蜡黄。 这不是她的手! 刚才走向大黄狗的那几步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 这具身体虚弱的厉害。 此刻丛业心跳有点快,是紧张的。 如果那不是做梦,她记得她昨天夜里又工作到三点,盘点完库存,正准备下班,突然一阵心绞痛,她甚至来不及拨打求救电话就晕了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她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抢救不过来了。 现在她意识还在,只是这具瘦骨如柴的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唯一解释就是她赶了一趟时髦。 死了又活了,俗称穿越。 在别人看来,她上辈子过的太苦,刚出生就被亲妈扔在垃圾桶旁,冻得浑身发紫,被一位拾荒的老人捡到,养到三岁,拾荒老人去世,丛业成了小叫花子,后来被好心人送去孤儿院,磕磕绊绊长大。 她只上了高中,院长说了,按说孤儿院的孩子成年后就该离开了,他们孤儿院有善心人捐助,但是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大学,她那分数刚踩在二本线上,只能去一所最普通的二本,学一个不好不坏的专业。 院长还说,上个普通大学没什么用,四年花费不少不说,等出来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都不好找,不如早早去打工,还能攒点工作经验。 她对上学没什么执念,不上就不上。 小时为了攒点零花钱她捡了好几年破烂,成年后开始四处打工,有点本钱就倒腾起二手家电,后来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买二手家电的人就少了,她店也就黄了。 她又干起了销售。 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能屈能伸的,除了脸皮越来越厚外,倒真的攒了不少经验。 因为她出色的业绩,短短不到五年时间,她就被公司从年薪四万出头的小销售破格提拔到了年薪百万的销售经理。 她还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参加自学考试,很快就能拿到大学文凭了。 就在丛业觉得自己马上要走上人生巅峰时,她死了。 又沉沉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赶上这么离奇的事了,其实她不太想再活一次。 倒不是觉得自己过的多苦,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得经历这样那样的困难。 她只是觉得活着这种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既然现在正经历第二次,她也不能主动去死。 “要不,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家穿越都有记忆,就她没有,丛业转向大黄狗,假笑地问。 大黄狗看了她一眼,将脑袋埋在肚子上,不跟丛业对视。 唉。 要不出去走一圈? 附近总有认识原主的人,从她们的只字片语中她应该能得到点信息。 不等她动作,外头传来重重砸门声。 还伴随着叫骂。 “桑启家的,你给我出来!” 丧妻家的? 她? “你赶紧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出来!”外头苍老的声音说着就更怒了,“你个丧良心的,这么大个人,还把我家虎子推倒,脑袋都磕肿了,我可怜的虎子啊!今天都吃不下饭了,桑启家的,我告诉你,我家虎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饶不了你!” 一声声叫骂刺的丛业耳膜生疼。 她揉了揉耳朵。 见院子里没有动静,外头的老妇人叫骂声越发不堪入耳。 “你个小贱人,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似乎是觉得声音大更有理,这声音逐渐叫的破了音。 丛业脑子嗡嗡的,她又捡起地上的木棍,朝大黄狗走去。 外头,年长的妇人掐着腰,唾沫横飞地继续骂,“贱——” 一句话没骂完,门吱呀一声打开。 丛业一手扶着门框,掀了掀眼皮,看向对方。 只这一眼,丛业就呆滞在原地。 看到眼前妇人这张脸,她脑子里竟然出现一个场景。 这老妇人偷了人家菜,吃完就被药死了。 丛业眨了眨眼,再看向妇人。 脑中重复同一个场景。 她闭眼。 那场景消失。 再睁开,还是妇人偷菜被药死的一幕。 丛业手死死扣住门框,觉得自己死而复生的这一出都没有脑中反复出现的这一幕让她震惊。 “你,你瞪着我干啥?”对上丛业黝黑的眸子,老妇人脊背隐隐有些发冷,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原本想要骂出口的话也变成了咕哝声。 丛业不怕死人,可妇人一次次在自己脑中死去,再看老妇人这张脸,丛业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桑启家的,今天你得给我个说法。”压下心里不安,老妇人还是强撑着说:“我家虎子伤了,你,你得赔钱。” 恰好有个土着主动送上门,丛业得逮着她多问问。 她偏开头,对老妇人说:“你进来。” “我,我不进去。”妇人不但不想进去,还往后退了几步。 这桑启媳妇才嫁过来不到两月,平时跟村里人都没什么来往,偶尔去村后头河边洗衣服,也都是勾着头,远远避开旁人的。 有一回虎子跟村里的孩子追着玩,不小心拿石头砸了这小媳妇,她也没反应,还跑的更快了。 就是想着这小媳妇胆小怕事,老妇人才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想讹点钱。 这小媳妇有没有钱她不知道,可桑启有钱啊。 桑启总往深山跑,回回都能打到不少猎物。 他新婚第二天就上山了,怎么着也得留点钱给这小媳妇才是。 丛业咧开嘴,因为嘴唇太干,咧嘴笑时,血丝就冒了出来,配上她如今苍白消瘦的脸,看着有些渗人。 老妇人咽了咽口水,再往后退两步。 “你不进来,我怎么给你赔偿?”丛业幽幽地开口。 第一章 她的眼怎么了 金乌西坠,天际染上红霞,罕见的血红颜色让还在地里干活的村民纷纷抬头。 “夕阳见血,不详啊!”村西头的张老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惊声道。 张老汉的儿子张良将割下的麦子抱去田埂上堆放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开口,“爹,这能有啥不详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上一回有这样红的夕阳还是你七岁的那年。”怕旁边地里的村民听见,张老汉朝儿子招手,等儿子走近,他才小声说:“那回咱村一下死了四个,是一家四口。” 那血腥凄惨的场景,张老汉如今想起都浑身不适。 “我怎么不记得?”张良皱眉想半天。 张老汉瞪了儿子一眼,“那两月你正好跟你娘在你外祖家,等你跟你娘回来,那家人丧事都办完了。” 再说,那事发生的蹊跷,村民哪里敢议论? 张老汉怕吓着孩子,跟婆娘说的时候都是背着张良的。 张老汉摸着胡子猜测,“恐怕咱村又要出人命了啊。” 他儿子捡起镰刀,大步往前走,“我看未必。” 此刻,响水村西北头一座与邻居相隔甚远的院子里,丛业揉了揉额头,从地上爬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她眼中的迷茫瞬间散去,丛业环顾四周,破落的院子,黄泥垒的半人高的院墙,东墙角还栽种一棵看不出死活的枣树,一根拇指粗的麻绳扣在枣树根部,麻绳另一头拴着一只大黄狗。 察觉到丛业的动作,大黄狗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耳朵动了动,盯着丛业看半晌,缓缓起身,朝丛业半弓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丛业挑眉。 都说动物更有灵性,看来是真的。 活动了一下脖子跟手腕,她五六岁的时候就跟孤儿院附近的野狗打架了,从输到赢,她只用了半年时间,对上大黄狗虚张声势的低吼,丛业只嗤笑一声,捡起旁边的棍子,朝大黄狗走去。 眼见丛业没被吓住,大黄狗一改方才的凶狠,它半蹲着身体,尾巴摇的飞快,低吼声也变成了讨好的呜咽。 丛业勾了勾嘴角,“这才乖。” 扔掉木棍,她这才有空打量自己。 染色不太均匀的蓝绿色粗布衣裳,黑色布鞋,露在外头的手干瘪蜡黄。 这不是她的手! 刚才走向大黄狗的那几步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 这具身体虚弱的厉害。 此刻丛业心跳有点快,是紧张的。 如果那不是做梦,她记得她昨天夜里又工作到三点,盘点完库存,正准备下班,突然一阵心绞痛,她甚至来不及拨打求救电话就晕了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她知道自己这回恐怕是抢救不过来了。 现在她意识还在,只是这具瘦骨如柴的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唯一解释就是她赶了一趟时髦。 死了又活了,俗称穿越。 在别人看来,她上辈子过的太苦,刚出生就被亲妈扔在垃圾桶旁,冻得浑身发紫,被一位拾荒的老人捡到,养到三岁,拾荒老人去世,丛业成了小叫花子,后来被好心人送去孤儿院,磕磕绊绊长大。 她只上了高中,院长说了,按说孤儿院的孩子成年后就该离开了,他们孤儿院有善心人捐助,但是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大学,她那分数刚踩在二本线上,只能去一所最普通的二本,学一个不好不坏的专业。 院长还说,上个普通大学没什么用,四年花费不少不说,等出来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都不好找,不如早早去打工,还能攒点工作经验。 她对上学没什么执念,不上就不上。 小时为了攒点零花钱她捡了好几年破烂,成年后开始四处打工,有点本钱就倒腾起二手家电,后来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买二手家电的人就少了,她店也就黄了。 她又干起了销售。 这些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能屈能伸的,除了脸皮越来越厚外,倒真的攒了不少经验。 因为她出色的业绩,短短不到五年时间,她就被公司从年薪四万出头的小销售破格提拔到了年薪百万的销售经理。 她还利用工作之余的时间参加自学考试,很快就能拿到大学文凭了。 就在丛业觉得自己马上要走上人生巅峰时,她死了。 又沉沉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赶上这么离奇的事了,其实她不太想再活一次。 倒不是觉得自己过的多苦,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得经历这样那样的困难。 她只是觉得活着这种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既然现在正经历第二次,她也不能主动去死。 “要不,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家穿越都有记忆,就她没有,丛业转向大黄狗,假笑地问。 大黄狗看了她一眼,将脑袋埋在肚子上,不跟丛业对视。 唉。 要不出去走一圈? 附近总有认识原主的人,从她们的只字片语中她应该能得到点信息。 不等她动作,外头传来重重砸门声。 还伴随着叫骂。 “桑启家的,你给我出来!” 丧妻家的? 她? “你赶紧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给我出来!”外头苍老的声音说着就更怒了,“你个丧良心的,这么大个人,还把我家虎子推倒,脑袋都磕肿了,我可怜的虎子啊!今天都吃不下饭了,桑启家的,我告诉你,我家虎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饶不了你!” 一声声叫骂刺的丛业耳膜生疼。 她揉了揉耳朵。 见院子里没有动静,外头的老妇人叫骂声越发不堪入耳。 “你个小贱人,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似乎是觉得声音大更有理,这声音逐渐叫的破了音。 丛业脑子嗡嗡的,她又捡起地上的木棍,朝大黄狗走去。 外头,年长的妇人掐着腰,唾沫横飞地继续骂,“贱——” 一句话没骂完,门吱呀一声打开。 丛业一手扶着门框,掀了掀眼皮,看向对方。 只这一眼,丛业就呆滞在原地。 看到眼前妇人这张脸,她脑子里竟然出现一个场景。 这老妇人偷了人家菜,吃完就被药死了。 丛业眨了眨眼,再看向妇人。 脑中重复同一个场景。 她闭眼。 那场景消失。 再睁开,还是妇人偷菜被药死的一幕。 丛业手死死扣住门框,觉得自己死而复生的这一出都没有脑中反复出现的这一幕让她震惊。 “你,你瞪着我干啥?”对上丛业黝黑的眸子,老妇人脊背隐隐有些发冷,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原本想要骂出口的话也变成了咕哝声。 丛业不怕死人,可妇人一次次在自己脑中死去,再看老妇人这张脸,丛业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桑启家的,今天你得给我个说法。”压下心里不安,老妇人还是强撑着说:“我家虎子伤了,你,你得赔钱。” 恰好有个土着主动送上门,丛业得逮着她多问问。 她偏开头,对老妇人说:“你进来。” “我,我不进去。”妇人不但不想进去,还往后退了几步。 这桑启媳妇才嫁过来不到两月,平时跟村里人都没什么来往,偶尔去村后头河边洗衣服,也都是勾着头,远远避开旁人的。 有一回虎子跟村里的孩子追着玩,不小心拿石头砸了这小媳妇,她也没反应,还跑的更快了。 就是想着这小媳妇胆小怕事,老妇人才肆无忌惮地找上门,想讹点钱。 这小媳妇有没有钱她不知道,可桑启有钱啊。 桑启总往深山跑,回回都能打到不少猎物。 他新婚第二天就上山了,怎么着也得留点钱给这小媳妇才是。 丛业咧开嘴,因为嘴唇太干,咧嘴笑时,血丝就冒了出来,配上她如今苍白消瘦的脸,看着有些渗人。 老妇人咽了咽口水,再往后退两步。 “你不进来,我怎么给你赔偿?”丛业幽幽地开口。 第二章 狮子大开口 从业刻意压低声音,老妇人只觉头皮发麻,她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小媳妇怎么又敢直勾勾看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记错了,她怎么记得原先桑启这媳妇眼珠子没这么黑呢! 看人也从没这么渗人。 跟被鬼附身了似的。 老妇人不知道自己是无意中真相了,她看了一眼丛业手里的木棍,当然不敢跟丛业进门,老妇人说:“你把钱拿出来给我。” 从业无声笑了一下。 上辈子见多了人人鬼鬼,如何待人接物被她运用的如火纯青。 这位大妈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觉得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还尤其难缠的那种人。 若是以前,丛业不想吃亏,还能跟她掰扯一番。 现在死都不让她干脆的死,还给她换个身体,把她扔在这明显不是她熟悉的时代,甚至让她的双眼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想到以后可能会看到更多她乱七八糟的景象,丛业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都去他娘的! 她拖着木棍朝前走了几步,眼看老妇人转身想跑,她抬了抬木棍,威胁,“你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打断你孙子的腿。” “你敢?!”老妇人瞪着丛业。 丛业冷笑一声,“不信你试试。” 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就得给她来更硬的。 老妇人不信。 原主给她的软弱印象太深刻。 她觉得自己刚才只是被丛业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老妇人朝丛业呸了一声,“打断我的腿,你以为你是谁?” “我先打断你的腿!” 老妇人见丛业低头沉默,以为她怕了,她更来劲了,捋起袖子,挥着胳膊朝丛业冲来。 丛业个头虽比她高,可太瘦,论力气,自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人还未到跟前,一道黄色影子从大门内冲了进来,直扑向老妇人。 哀嚎声随即响彻这一方天地。 “滚开!”平常从不搭理人的大黄狗龇着牙,死死咬着老妇人的裤脚,只差一点,就能咬破她的腿,老妇人拼命往后躲,只是她越躲,大黄狗越发凶狠,老妇人只能惊恐地求救,“桑启家的,你让它走,我不要你家钱了,你让它走!” 大黄狗脑袋一转,扯下老妇人一片裤脚。 吐掉布片,大黄狗又窜了过去。 对上大黄狗呲着的牙,老妇人被吓的嗷嗷叫,掉头跑。 大黄狗一个跳跃,直接扑倒老妇人。 “杀人啦!” 丛业打了个响指。 大黄狗一顿,呜咽一声,随即从老妇人身上跳下来,转身就钻进了院子。 她小时常跟狗打架,开始也怕,可孤儿院的孩子不配有弱点,所以丛业高中毕业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训狗师。 纵使训过无数条恶犬,但是那些恶犬刚见她时都是不服的,她每每都要费尽心力,被咬的浑身是伤才能驯服一条。 方才只跟大黄狗对视一眼,大黄狗竟直接服软。 丛业抚上自己的双眼,看来这才是大黄狗害怕的真正原因。 她觉得庆幸的是,看到大黄狗,她脑中没有奇怪的画面。 丛业看向老妇人的裤脚,裤脚已经被撕破,腿上到底被大黄狗咬破了一道口子,她视线慢慢往上移,重新看向老妇人的脸。 脑中再次出现她被药死的一幕。 也就是说,她不会有狂犬病,又或者她会在得狂犬病之前就会被药死。 老妇人抱着腿小声哼哼,她怕大黄狗再突然出来,不敢再大声嚷嚷。 “你是不是总去偷人家的菜?”丛业突然问她。 老妇人哼唧声一顿。 “你看见我偷了?” “没。” “没看见你凭什么说我偷人家菜?”老妇人当然不承认,“你可别诬赖我。” 丛业不知道自己眼睛看到的会不会真的在将来发生,她还是提醒了老妇人一句,“以后别再偷人家菜。” 她视线又落在老妇人的腿上,“这伤——” 不等丛业说完,老妇人麻溜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边跑边喊,“桑启家的,给我等着!” 望着老妇人的背影,丛业想起来她还没打听,便跟了上去,“有事我们好商量。” 老妇人跑的更快了。 老妇人闷头跑,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张婶,你跑什么?跟被狗撵了似的。”站在左侧的年轻人扶了老妇人一把。 老妇人忙抓着两人,朝右侧的年轻人求救,“良子,你来得正好,去找我家大壮,再找村长,桑启家那小贱人要杀我!” 追过来的丛业脚步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原主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模样,她也不想扮演别人。 被他爹叫回来赶牛车的张良站在原地。 等老妇人连哭带嚎的说完,还给张良看自己被咬伤的腿,张良却没多少同情,他皱眉,“张婶,你是不是又去讹人了?” 张良声音不大,丛业却听得清楚。 她看向张良。 脑中果然多了一幕。 是张良年老,躺在床上的一幕,床边围着一圈后辈。 张良面上并无痛苦,这人应当是寿终正寝。 丛业又转向张良旁边的年轻男子。 脑中出现的是这男子中年模样,他形销骨立,似是病入膏肓。 一幅幅突然出现的画面让丛业脑袋生疼。 她闭眼,揉了揉眼角。 “我哪里讹人了?”老妇人见张良竟向着丛业,顿时又气又急,“良子,婶子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张良沉默片刻,“婶子,这里离桑启哥家不远。” 显然是张婶来桑启哥家的。 张良又跟丛业打招呼,“嫂子。” “嗯。”丛业应了一声。 张良诧异地看过去,只一眼,又飞快地转开。 倒是一旁的年轻男子话多些,“嫂子,你今天怎么出门了?你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下来,你是要去找桑启哥吗?桑启哥走的时候我正好遇着他了,他这回恐怕要在山上呆一个月,你一个妇人家还是别往山里走,我听说山里有大虫。” 张良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年轻男子,男子才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他嘿嘿地笑,“嫂子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爱说。” 这年轻人竹筒倒豆子似的,丛业稍微想了一下,便问:“你是?” 年轻男人也没觉得奇怪,他又笑道:“我是梁树啊,你跟桑启哥成亲那天我还过来帮忙了,嫂子你不爱说话,不认识我也不奇怪。” 丛业点了点头。 被冷落在一旁的老妇人抓着张良的胳膊,指着自己的腿,“良子你看,桑启媳妇她放狗咬我,就差一点我就给咬死了,这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是一个村住着的,谁还不知道谁? 梁树看不下去了,他指着张婶腿上的小口子,“就这?” “要不是我跑的快,我就没命了。”张婶更气,明明她才是被咬的,这两个小子怎么都向着桑启家的说话? “张婶,你想怎么样?”丛业一直低着头,并不辩解,张良却觉得张婶是欺人太甚了。 有张良跟梁树二人在,丛业看起来也像是怕了,张婶子刚才散了的气势又回来了,她掐着腰,“你还伤了我家虎子,还有我这腿,你得给我一两银子。” “多少?”梁树惊声问,“一两银子?婶子,你怎么不去抢?” 一两银子都够他一家子吃一个月的,张婶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第三章 这个姑娘还太嫩 丛业上辈子过的匆匆忙忙,没有空闲时间了解古代的物价,听梁树的话,一两银子在村里似乎不是一个小数目。 “你家穷,人桑启可不缺钱。”张婶翻了个白眼,“我又没问你要,你着什么急?” 张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讲理。 “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梁树也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人家桑启哥赚的再多,那是拿命拼出来的。” 他们响水村临山,也靠水,一年四季都能找到吃的,但也仅仅是不挨饿,要想有额外的收入,还得去深山。 只是深山危险,里头不光有野猪,听说还有熊瞎子。 山下几个村里每年都有上了后山丢命的。 到如今,没有几分本事,没几个人敢往深山去。 桑启是那个最有本事的,他爹当年便是个猎户,桑启十来岁就跟他爹在后山跑,后来他爹有一回上山,遇上一群野猪,没活下来。 那以后桑启就独自一人去后山打猎。 他娘还在时,桑启一个月有半月在山上,等他娘也去了,桑启回村的时候就少了。 就连成亲,也就回来两天。 他将新妇留在家里,自己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没人知道桑启手里到底有多少积蓄,不过村里有人在镇上做工,听镇上的人说过,每隔一段时间,桑启就会拿野味去镇子上卖。 小到野兔狍子,大到野猪跟鹿。 听说前年他还猎过一头大虫,将大虫的皮完成剥下来,拿去府城卖了。 有人就猜光那张大虫毛皮就能卖百两银子。 这么一算,桑启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了。 桑启救过梁树的命,梁树最崇拜的就是桑启了,以往原主极少出门,出了门也远远避着人,梁树要避嫌,也不好多跟原主说话。 此刻丛业出现,梁树当然不能看着她吃亏。 “你要想赚,让你家大壮去呗。”梁树阴阳怪气地说。 要说他们村里最能干的年轻男子是桑启,那最懒的就是胡大壮了。 张婶生了四个闺女才得胡胡大壮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就被当成个宝贝捧在手里,胡大壮如今都二十五六了,还靠张叔张婶养着,农忙的时候,胡叔累的都昏倒在地里,胡大壮还在屋里躺着。 更别说他们孙子胡小虎了,比他爹更不是个东西。 就这样,张婶还总跟别人吹嘘她孙子多孝顺,还给她端水喝。 “后山多危险,让我家大壮去,你安的什么心?”儿子跟孙子就是张婶的逆鳞,梁树嘲笑大壮,张婶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 “你也知道后山危险,那桑启哥就不危险了?”梁树也朝张婶翻个白眼,“趁着桑启哥不在家,你就欺负人家嫂子,这说得过去?” 这叫梁树的年轻人是真的想帮她,丛业友好地跟他点了点头。 从张婶口中套不出话,她就从这个爱说的年轻人这里打听。 梁树受宠若惊,他更要帮助丛业了,梁树指了指天,对张婶说:“婶子,这都午时了,你再不回去,你家大壮跟虎子就要挨饿了。” “还有胡叔,也该吃药了?” 胡叔一倒,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张婶一人。 张婶顿时着急,她心疼儿子跟孙子,也担心老头子。 只是就这么走了,她又不甘心,张婶离丛业远远的,才说:“桑启家的,你打虎子,还放狗咬我这事没完,我回头就找村长帮我评评理。” 话不多的张良这时开口,“张婶,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家虎子哭声了,他是不是摔了?” 张婶竖起耳朵一听,好似真的听到虎子的哭声。 她撒腿往家跑。 “跑的这样快,哪里像是受伤的人!” “嫂子你别担心。”张婶走后,梁树安慰丛业,“张婶就是看你心肠软,欺负你,要是她下回还去你家,我去找我家小雅。” 他到时会跟小雅一起去,这样村里人就不会说闲话。 “多谢你,我能应付。”丛业朝梁树笑了笑。 梁树受宠若惊,觉得嫂子才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孤僻胆小。 “既如此,那我们——” “张良哥——”就在张良要告辞时,张良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呼叫声。 张良跟梁树一起转身。 丛业也跟着抬头。 看到对方的一刹那,丛业脑中又多了一幕。 竟是这姑娘拿着剪子自裁的一幕。 丛业觉得这姑娘脖子上涌出来的鲜血也刺的她眼睛疼。 从醒来她一共遇到四个人,看向这四个人时,她脑中分别有四幕他们死前的场景。 丛业基本可以确定她能看见人的死因。 她抬手,捏了捏眼角,考虑自己要不要弄瞎自己。 不停看到别人的死因,时间长了,她得疯。 “张良哥,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姑娘走近,问张良。 张良神色看不出异样,一旁的梁树却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朝张良挤挤眼睛。 没等到张良回应,那姑娘看向丛业,试探着问:“你是桑启哥家的嫂子?” 丛业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应。 梁树忙介绍,“嫂子,她是房慧慧。” “她跟桑启哥还沾亲带故。”梁树解释,“她的远房表姑是桑启哥表舅妈。” 这关系说远不算太远,说近又不近。 桑启的娘还活着的时候,两家逢年过节还走动,桑启娘去世后,两家亲戚关系就断了。 房慧慧一直悄悄打量丛业,见丛业看过来,忙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她朝丛业走近,自来熟地拉了一下丛业的手,问:“嫂子今天怎么出门了?你跟张良哥在说什么?” 丛业没谈过男朋友,但是她见多了热恋中女孩的表情。 对比职场上那些玩心眼子的同事,这姑娘还是太嫩。 她看张良时,眼中的爱慕太明显,看向从业时,嫉妒几乎明晃晃的流泻出来。 丛业往旁边挪了一步,不让女孩继续拉她的手。 女孩眼睛有些红,她不安地问丛业,“嫂子,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从业飞快地回答。 “那嫂子怎么不愿跟我说话?”这姑娘想的还挺多,“嫂子你是不是怪桑启哥一直没回来看你,连带着怪我了?” 丛业挑眉,“你想多了。” 姑娘却不觉得自己多想,她又飞快地看了张良一眼,“桑启哥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肯定是忙,每年这时候桑启哥都会去后山,嫂子你别着急,等再过一两个月,桑启哥可能就回来了。” 第四章 想救人 这姑娘说完,一脸同情地等着丛业反应。 岂料,丛业并未如她预料的那样尴尬,她回道:“我不在意。” 他们一口一个‘桑启哥’,还未见着真人,丛业对这名字已是如雷贯耳了。 不管对方是谁,人品如何,丛业都不愿跟对方有牵扯,如果她短时间内死不了,她还得想法子跟对方离婚。 哦,这里应该叫合离。 “嫂子,你别难过。”房姑娘只觉得丛业是在外人面前强撑着,她嗓音温柔,眼眶更红了,仿佛在跟丛业感同身受,“等桑启哥回来,我会劝劝桑启哥的,不管怎么说,嫂子都是桑启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桑启哥以前对我很好,我记得有一回桑启哥去镇子上卖猎物,回来还给我带了桂花糕,那桂花糕还得排队许久才能买到,特别好吃。” 丛业面色无异。 张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梁树则冷哼,看样子快忍不住了。 房姑娘紧紧盯着丛业,她笑道:“嫂子放心,桑启哥肯定会听我的劝的,我会劝劝桑启哥的。” 若丛业是原主,这姑娘的话定是跟刀子似的一下下往她心上戳。 从梁树跟这位姑娘口中,丛业已经知晓原主在新婚第二天就被丈夫抛下,恐怕她早成了村里的笑柄。 怪不得原主一直不跟村里人交流,恐怕更多还是怕被人同情笑话。 背地里被说,原主还能当不知道。 这姑娘当面不停地提,还不停强调桑启对她跟对别人不同。 好一朵不太专业的绿茶! 丛业脸皮厚,错的又不是原主,更不是她,她不会觉得丢脸。 “你拉倒。”丛业刚要开口,在一旁听不下去的梁树夹着眉头开口,“你一遍遍说桑启哥,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没——” “你没什么?”梁树再次打断她的话,“你没故意说?不是你得罪嫂子,我就想问问,是嫂子哪里得罪你了?” 他一个男人都听出房慧慧的不安好心了,嫂子听了得多难受? 房慧慧忙看向张良。 张良也不赞同地摇头,却并未看她。 “张良哥,你别听他胡说,我跟桑启哥没什么的。”房姑娘委屈地红了眼眶。 “谁说你跟桑启哥有关系了?桑启哥能看得上你?”梁树不客气地戳穿,“你说桂花糕的事,我就不得不提了,桑启哥当初买桂花糕是给伯母吃的,可不是专门给你买的。” 房慧慧再忍不住,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梁树原本还想说,见此,也不好再开口。 他只好小声咕哝,“还说桑启哥对你好,这话你就骗骗嫂子。” 桑启哥向来话不多,别说对房慧慧好了,就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可能有。 有人当她的嘴替,丛业乐得不用开口。 房慧慧哭了好一阵都不见张良安慰,这回是真的伤心了,她哭着喊张良。 张良对房慧慧无意,自然也不可能做出让对方误会的话,“天不早了,你要有事就先去忙。” 站在路上哭,被人看见了,对几人都不好。 房慧慧原本还期待地等着张良安慰,听到张良让她走的话,再忍不住,捂着脸跑了。 “良子哥,她会不会告诉她哥,让她哥来找你麻烦啊?”跟张婶家不同,房慧慧上头有三个哥哥,三个哥哥对这个妹妹一向宠爱。 从小到大,谁要是敢给房慧慧脸色看,她那三个哥哥肯定得找上门去。 张良不怕,“没事。” 眼看后头又有村民过来,张良便跟丛业说:“嫂子,我跟大树就先走了。” 丛业点头。 梁树走前,还提醒丛业,“嫂子,你要是有事就上我家找小雅去。” 丛业再次道谢。 她只往旁边站了站,并未离开。 路过的村民有的跟她打招呼,有的只跟她点点头,还有对她视若无睹的。 丛业一个个看过去。 果然跟她所料的一样,不同的人在她脑中有不同的结局。 看的多了,丛业头昏脑涨,也有些为难。 若这些画面终会变成现实,她要不要提醒这些村民? 至于对方信不信,不在丛业考虑范围内。 “桑启媳妇?”就在丛业闭着眼,不想再看时,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询问声。 丛业睁眼。 这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妇人。 这妇人面善,看丛业时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你是哪里不舒坦?”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篮子用笼布盖着,她看丛业脸色苍白,赶紧从篮子里拿出两个包子,塞到丛业手里,“是不是饿着了?婶子早上才蒸的包子,荠菜馅的,你尝尝。” 丛业看到妇人的第一眼,脑中出现的是妇人为救落水孩子,被淹死的场景。 让丛业浑身震惊的是,画面中的妇人穿的就是今天这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胳膊上挎着一模一样的略显旧的竹篮,上头笼布也是一样,就连笼布一角泛黄的印记都一模一样。 丛业抓着热乎乎的包子,她忍着脑中针刺一样的疼,问妇人,“婶子,你要去哪?” 妇人笑道:“我去给你长庚叔送饭,听说过几天要下雨,得抓紧把地里的稻子收起来,你长庚叔午时就不回来吃饭了。” “婶子送饭是要经过一个河塘吗?”这位婶子落水的塘子不大。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点头,“你说东头菜地的塘子?” 村民分到的菜地都在一处,按人口,每家菜地大小不同,为了方便给菜地浇水,也会有村民几家合伙挖个塘子。 “可能是。” “你问那塘子干啥?是家里菜地要上水?你一个人可不成,那塘子边滑,你要是给菜地上水,等我给你长庚叔送完饭,我跟你一起用斗子舀水。” 丛业不好解释,只握紧了手里的包子,对妇人说:“婶子,我跟你一起去。” 丛业这个决定有些冒昧,她又找补了一句,“成亲这么久,我也没怎么出门,我想跟婶子一起,认识认识大家。” 妇人见丛业眼中有了神采,也高兴,“你这样才对,我们都一个村住着,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多跟村里人处处,要是以后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帮帮你。” 桑启那孩子常年不在家,让一个年纪不大的媳妇独自一个人在村里住着,肯定是有许多麻烦的。 妇人以前也想过要帮忙,可桑启媳妇一直躲着村里人走,她也不好上门问。 如今这样才好。 丛业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她问:“婶子,您贵姓?” 有梁树在先,丛业问的毫无负担。 妇人果然没有怀疑,她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你蒋婶,就住在你家前头,离你家不远,桑启媳妇,以后你多去我家坐坐,我听说你针线活做的好,哪天你去我家,也教教我家小榆。” 丛业的针线活一般,她没拒绝,也没应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妇人身后。 往地里去的一路上又遇到七八个村民。 蒋婶一一给丛业介绍,也明里暗里在村民面前为丛业说好话。 丛业脑中不停闪烁画面,她脸色越发苍白,力气也似乎在逐渐流失。 丛业知道这些画面跟单纯的想象不同,这突然出现的画面会或许会消耗她的能量体力。 等周围没人了,蒋婶见丛业还拿着包子,忙催促,“桑启媳妇,你包子你趁热吃,我还放了猪油渣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从业也觉着饿,她咬了一口包子。 “哎呦,前头谁家孩子掉水里了?”丛业低头,正准备吃第二个包子,走在旁边的蒋婶突然叫起来。 第五章 生死天定? 蒋婶将篮子朝地上一放,卷着袖子往前跑,“桑启媳妇,你去叫人,我去救孩子。” 孩子掉进去有一阵了,这会儿已经没力气挣扎,缓慢沉入水底。 不等丛业开口阻止,蒋婶已经跑到塘子边,她只脱了鞋子,便小心滑下塘子。 这塘子挖了不少年,里头积水无人使的时候能有一人高,最近村民都忙着地里收稻子,就少有人来整理菜地,蒋婶下去后,大半个人都陷了进去,这塘子底下都是淤泥,蒋婶往孩子走时,还在往下沉,走路也艰难。 方才路上来往的人不少,这危急时刻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塘子里,水到了蒋婶的下巴,她伸长了手,勉强能着那孩子,她将孩子慢慢拽向自己,而后抱住孩子。 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长得却胖,蒋婶一时还抱不起来,她只能用力拍孩子的背,试图让他清醒。 头出了水面,孩子勉强睁开眼,看到自己得救了,一头扎进蒋婶的怀里,死死抱住蒋婶的脖子。 蒋婶本就站的不稳,被孩子这一扑,整个朝后倒,孩子又恰好压在她身上。 这孩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整个人踩着蒋婶往塘子边爬。 蒋婶试图站起来,可人才动弹一下,就被那孩子踩住,再次扑进水里。 就在这孩子抬起脚,准备踩着蒋婶的脸,跳上塘子时,一只脚更快飞过来,将这孩子踹进了塘子里。 扑通一声,塘子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丛业冷冷扫了孩子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她将捆着木棍的衣裳丢给蒋婶,“婶子,双手抓住棍子。” 刚才那孩子踩着她的心口跟脸,蒋婶浑身都疼,她还喝了好一口水,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摸索着,半晌,才抓住木棍。 她抓着木棍两端,这样要比直接抓衣裳省力些。 丛业也脱了鞋袜,双脚用力将湿滑的塘子边上的泥踩出个坑,双脚深深踩进去,这样将蒋婶拉上来时,重心不会轻易移动。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才动几下,丛业就感觉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整个人有些脱力。 她咬紧牙关,继续将人往上拖。 也顾不得身上疼,蒋婶费力地起身,为了给丛业省力,一点点往边上挪,快到塘子边,才有力气站起身,一步步朝丛业走去。 刚要爬上去,蒋婶又停下,她回头看在水里扑腾的孩子。 虽然这孩子差点让她没了命,可看到孩子又沉了下去,她还是狠不下心。 “婶子,你先上来,我去拉他上来。”丛业对蒋婶说。 蒋婶呛了好几口水,又被吓了一通,她是再抱不动那孩子了。 “他是虎子。”蒋婶叹口气,“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奶肯定得上门去闹。” 那张单娟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哪怕她跟丛业想救这孩子,只要孩子没救上来,张单娟就会觉得她们有错。 到时她能天天上家门闹,说不得还要求她们给虎子赔命。 想想那场景,蒋婶就头疼。 原来是刚才讹她的那妇人。 能养出个忘恩负义的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丛业方才一直没看着虎子的脸,此刻再看,脑中出现的是这孩子长大后的一幕,他看着二十来岁,浑身光裸,身边还有个同样没穿衣裳的女子,一个男子满脸怒意,拿着刀,朝着二人砍去。 丛业转开眼。 这一转,又对上蒋婶的视线。 方才太着急,她没意识到有不对之处。 此时再一看,蒋婶的结局在她脑中的画面变了。 却又像没变。 蒋婶还是落水了,这回不是水塘,身上的衣裳也不同,看周遭景象,应当是冬日。 丛业顿觉浑身无力。 蒋婶还是死在了水里。 也就是说人的生死真的是注定的? “桑启媳妇,你这是怎地了?”蒋婶看丛业脸色不对,担忧地问:“是不是方才累着了?” 蒋婶来不及感激丛业,“那你歇着,我去把虎子带上来。” 蒋婶正准备将丛业手里的衣裳拿过来,丛业手避开,她抹了一把脸,“婶子,我来。” 最终还是丛业跟蒋婶二人合力将虎子拉了上来。 方才被丛业踹了一脚,虎子整个人砸进水里,这回更没挣扎的力气,被拖上来时,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桑启媳妇,虎子他,他是不是不行了?”蒋婶看虎子起伏微弱的胸口,忍不住焦急。 “死不了。”丛业语气不怎么好。 丛业掰开虎子的嘴,先看他口腔内有无异物,而后将他整个人翻个面,放自己腿上,用力捶打虎子的背。 啪啪声不绝于耳。 看丛业面上笃定,蒋婶也没多问,只不停地观察虎子的脸色。 须臾,虎子突然咳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大口水。 等虎子把脏水吐的差不多了,丛业才嫌弃地将人推到一旁。 死里逃生,虎子缓过劲后,趴在地上哇哇哭。 “蒋嫂子,你这是落水了?”人被救过来,那头那来人了。 虎子被救过来,蒋婶松了口气,方才强压的怒意也冒出来,她沉着脸,对路过的背着背篓的妇人说:“虎子掉塘子里了,我想去拉他,他还想踩着我爬上去,要不是桑启媳妇,我今天就活不成了,桑启媳妇救下我,也救了他。” “虎子!”路上那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一声喊,“我的虎子啊!” 张单娟回家没看着虎子,喊了好一阵也没人理会,顿时急了,满村的找,听跟虎子一起玩的孩子说虎子来东边塘子要抓鱼,张单娟着急忙行赶过来,她远远就看到丛业不停拍打自家孙子,张单娟心疼的不行。 她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妇人! 张单娟脚步更快了。 虎子满身的淤泥,嘴角还有脏水,又在塘子边,张单娟脑子一转,就觉得猜到了真相,她扑向丛业,“你放狗咬我,还想杀我虎子,我跟你拼了!” 蒋婶知道丛业没力气,她忙挡在丛业面前,抓住张单娟的手,“是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虎子,你别恩将仇报!” “我呸!”张单娟可不信,“她能有那好心?” “蒋春,你让开,肯定是她把我虎子推下塘子的,我还亲眼看着她打我孙子了,她就是个坏种!” “我们到时,你家虎子已经掉水里了。”蒋婶还试图跟张单娟解释。 然,张单娟只信她猜测的,她扯着嗓子喊,“不是她推的,她哪有那好心救我家虎子?” 蒋婶被张单娟的无耻之言震惊到了。 愣神间,竟被张单娟推到了一旁。 “你个黑心烂肠的,我非打死你不可!”没有大黄狗,张单娟不怕丛业了,她直接朝着丛业眼睛抓去。 这双黑漆漆的眼睛她看着就不舒坦。 丛业头一歪,避开张单娟的手,同时扯住她的胳膊,将人重重一拉,等张单娟扑倒时,她翻身,直接骑坐在张单娟身上,她攥住方才系在衣服上的木棍,将尖利的一头抵住张单娟的脖颈动脉。 “你想死?”丛业阴森森地开口。 第六章 吓死她 张单娟只觉得脖子一阵刺痛,她本能想将背上的丛业抖下去。 丛业将木棍又往她脖子里刺去。 虽未看着丛业的眼,张单娟就是知道丛业是真的想杀她,她再不敢动了,只能害怕缩着脖子,求饶,“桑启媳妇,你别跟婶子计较,婶子就,就是太急了。” 这妇人认怂也认的快。 丛业没理会她,又将木棍尖端朝她脖颈处用力戳去。 “桑,桑启媳妇,你,你别杀我,是婶子误会你了,婶子对不住你。”真遇到要她命的时候,张单娟干脆利落地道歉,她还朝一旁的蒋婶求救,“大壮她婶,你帮帮我。” “桑启媳妇要是杀了我,她,她也讨不了好的。”张单娟觉得丛业是疯了,她便求蒋婶。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蒋婶也气的不行,但是她又不能真的让丛业杀人,只能拍拍丛业的肩头,声音和缓地劝说:“丫头,咱不跟她计较啊。” 方才触及丛业凶狠的目光,蒋婶心也是一缩,随即又是一阵心疼。 这丫头肯定是受了太多委屈,刚成婚就被男人抛下,在村里也被人指指点点,好心救人再被诬赖,换成是她,也得疯。 “丫头,咱不值当为她生气的。”蒋婶柔声劝。 丛业冷冷扫了张单娟一眼,要求,“要是日后我再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我就找你算账。” 说着,丛业再次将木棍刺了进去一点。 张单娟疼的直吸气,她知道脖子肯定出血了,却不敢反驳,“我,我再也不说了。” “不光是你,就是别人说的,我也安在你头上。” “为啥?”张单娟刚喊出声,脖子绷的紧,脖子上伤口又深了些,她忙闭了嘴,只敢小幅度地点头。 等丛业收回木棍,张单娟连滚带爬地离远些,这才捂着脖子问:“旁人说的,关我啥事?” “我不管,只要我听到了,就是你的错。”对付张单娟这种人,丛业不愿多费口舌了,她将木棍横在自己眼前,嫌弃地看着上头的血,而后将木棍重重插在旁边的泥土里。 “今天我能放过你,改日我也能杀了你。”丛业冷声说。 张单娟浑身一颤,竟吓尿了。 丛业威胁张单娟时,蒋婶没开口阻止,等张单娟狼狈地躲避时,才开口:“嫂子,你说你也真是的,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虎子,你不知道感谢,还想动手,你这说得过去?” 张单娟想要反驳,可触及丛业黑漆漆的眸子,话就堵在嗓子眼里,她低着头,避开丛业的视线,不敢说话。 一旁哭嚎的虎子被方才那一幕吓的住了嘴,一声不敢吭。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也知事,他清楚谁救了他,出了问题,这孩子只是习惯性的把所有错都怪在别人头上。 他阿奶天天都说他是最好的,最乖的,跟人有矛盾了,那都是别人的错。 遇到丛业这样凶狠的,虎子跟他阿奶一样,缩的跟鹌鹑似的,他小心挪到张单娟身后,揪着张单娟的衣服,身体一抽一抽的。 蒋婶看着这祖孙两就糟心,她摆手,“嫂子,赶紧带你家虎子回去,给他熬点姜汤,可别着凉了。” 蒋婶才说完,虎子就打了个喷嚏。 张单娟得救了似的,忙转身抱住虎子,祖孙两弯腰缩脖子,相携离开。 丛业外衣已经湿了,刚才拖着蒋婶上来时,衣裳也被撕破,蒋婶脱下自己也湿了的外衣,罩在丛业身上,她将丛业扶起来,“桑启媳妇,婶子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小事,婶子不用放在心上。”丛业确是没了力气,她就着蒋婶的手站起身。 丛业是刚嫁过来的新媳妇,衣衫不整地被瞧着不太好。 蒋婶便带着丛业走村后头的小路。 就这样,还是遇着好几个在上游洗菜的妇人。 有热闹看,这些妇人都明里暗里地打探。 蒋婶找了个借口,将这几人打发走了。 不过今日这事肯定或多或少会传出去。 回了原主的家,蒋婶将人扶到卧室。 两月前原主成亲时,蒋婶也来家里帮忙了,她知道桑启家卧房在最东边一间。 这也是丛业第一次进这间房。 她看了一圈,房间不大,摆设也简陋,让丛业满意的是,这间房应该只有原主一个人住。 目之所及,没见到任何一样男人用的物品。 蒋婶显然也看出来了,她叹口气,“这桑启也真是,怎么就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亏得家里有条狗,能护着你一二。” 蒋婶想着等下回桑启回来,她得好好说说那孩子。 丛业衣裳没湿,不过蹲坐在塘子边,裤子上沾了不少泥。 丛业将蒋婶的外衣还给她,“蒋婶,我给你烧点水喝?” 她倒是想找原主的衣裳给蒋婶换,只是原主身形跟蒋婶相差大,恐怕蒋婶穿不上。 “不用,你快换衣裳,婶子这就回去。”蒋婶回来这一路,阵阵冷风吹着,还是有些冷的。 这个时候染了风寒可不是好事。 “我回头熬些姜汤,让小榆给你送过来,你就不用动手了。”蒋婶又说。 “多谢婶子。”丛业觉得身体从内到外的冷,她也不像生病。 走到门口,蒋婶又回来,她将篮子给丛业,“晚上你就别做饭了,把包子热热吃了,等明天婶子再给你带吃的。” 丛业救了她的命,她怎么都得好好报答。 不等丛业拒绝,蒋婶摆摆手,快步离开。 丛业没急着换衣裳,她绕着房间转一圈。 房间能有二三十平方,房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两个木头柜子跟一张桌子,朝阳方向只有一扇窗,上头糊着窗户纸,窗户紧闭着,房间有些暗,卧房与外间只有一扇门相连。 方才她就是从外间进来的。 她走向桌前,桌子上摆放两个小瓷瓶,一面铜镜。 这应当是梳妆桌。 丛业没有犹豫,拿起桌上巴掌大的铜镜。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铜镜中的人。 下一刻,丛业睁大了眼。 镜子里的人有些模糊,也照的人有些变形,可丛业还是能分辨得出来,镜中的人跟她像个十成十,只除了瘦点,皮肤蜡黄点。 丛业前世相貌不差,眼前这张脸还有些稚嫩,像她十来岁的时候。 她放下铜镜,扯开中衣衣襟,低头看。 这具身体的锁骨处也有一颗红痣。 她又确定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跟这具身体到底有什么关系? 丛业想不明白,索性将铜镜扔到一旁。 下一刻,她又拿起铜镜,突然再次凑近铜镜。 丛业盯着铜镜里的这张脸,却看不出这张脸的结局。 这是好事。 若她能看出自己的死因,那重活的一辈子必然过的战战兢兢。 再次放下铜镜,丛业走向两个柜子。 柜子上上了锁,她在身上没找着钥匙,径直走向床头,在枕头下摸了一阵。 看着手里的钥匙,丛业嘴角抽了抽。 钥匙就藏在枕头下,这柜子锁上还有什么意义? 打开柜子,丛业翻看了一下,里头只有两身换洗的春秋衣裳,两身冬天的衣裳。 丛业拿了上头的一套,换上。 又随意将头发扎成了马尾。 她对这陌生的地方有点兴趣,却也不着急探究。 便又拿了包子,大口吃完。 等吃完第三个,才有饱腹感。 篮子里还剩下三个。 她拿出两个,朝外走。 外头,大黄狗趴在门外,听到丛业的脚步,它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丛业看。 丛业朝大黄狗招了招手。 大黄狗跳起身,窜了过来,兴奋地绕着丛业转了几圈,尾巴还若有似无地卷了卷丛业的裤腿,再没有一丝方才刚见时的高傲跟凶狠。 丛业挠了挠大黄狗的下巴,夸赞,“刚才做的很好。” 大黄狗讨好地舔了舔丛业的手心,眼里都是欢喜。 丛业将两个包子喂给大黄狗。 吃完包子,大黄狗越发黏糊,走路都贴着丛业的腿。 左右也没事,丛业干脆挨个房间逛了一遍。 正屋一共四间房,最东面是原主住的,旁边相通的房间放着一张四方桌,上头摆放了碗筷。 这间应该是堂屋了。 堂屋西侧两间跟东边一样,朝阳只有一个门,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 看来这个家,原主跟那位丈夫的一切都是泾渭分明的。 这样最好。 丛业刚端了个凳子,坐在外头,门被敲响,随即是一句试探的呼喊,“嫂子,你在家吗?” “我是小雅。”丛业没吱声,外头的声音又说:“我哥让我过来的,给嫂子送点吃的。” 第七章 挑拨离间 丛业揉了揉太阳穴。 她知道自己又要看到别人去世前的一幕了。 只是走了两步,脚步一顿。 她放下手,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清明许多。 刚才接二连三的看人死去的场景,丛业脑子嗡嗡的,不知是因少看了,还是吃饱的原因,她头竟然不疼了。 外头再次传来试探的敲门声,丛业暂时将疑惑放下,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脸上带着腼腆笑容的姑娘。 “嫂子,我跟我娘包了饺子,给你送点。”姑娘飞快地看了丛业一眼,声音细细弱弱的,“我是小雅。” 丛业看向这位粉衣姑娘。 脑中多出来的是这位姑娘跪在刑场上,被砍头的一幕。 丛业用力闭眼,往后仰了一下。 此刻面前的姑娘眼神单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而脑中的姑娘约莫三十岁左右,脸上都是麻木的死气,身上处处都是被鞭打的伤痕。 丛业无法将眼前这姑娘跟脑中形容枯槁的人联系在一起。 “嫂子?”姑娘见丛业似是在走神,小声喊了一句。 丛业点头,跟她打招呼,“你好。” 这个打招呼方式有些奇特,姑娘脸泛红,忙结巴地开口:“嫂,嫂子好。” “嫂子,饺子还是热的,你趁热吃。” 丛业不知道这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肯定必然是让姑娘无法忍受的惨事。 她上辈子摸爬滚打,受尽白眼跟不公,她觉得自己的心够硬的,通常的事不会让她心生波澜。 可看着眼前心善的姑娘跟脑中让人唏嘘的画面,她还是心生了恻隐。 丛业声音也温和了些,她摇头,“我吃过了,饺子你拿回去。” 在她看来,这世上之事从来都是得到就必须得付出。 有时候付出的往往是无法承受的。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接受旁人的好意。 小雅有些不安,她约莫是没料到丛业会拒绝,急的脸都有些红了,“嫂子,家里包的多,够吃的,你一个人也不值当包饺子,你吃些。” 说着,小雅将篮子送到丛业面前。 就身体素质看,丛业知道原主的日子过的定然不怎么好。 方才翻了柜子,原主全身家当除了几十枚铜钱,没别的了。 她纵使再不了解古代物价,也知道这几十枚铜钱就是几十块钱。 看来她首要任务得解决温饱。 忍饥挨饿这种事丛业习惯了,倒也没觉得难以接受。 丛业思忖间,小雅姑娘又将篮子朝丛业手里送了送,“嫂子,今日包的就是野菜饺子,你别嫌弃。” 女孩不善劝说,她只巴巴地看着丛业,“嫂子,你吃点。” 闻着香味,胃部发出一阵咕噜声。 “多谢。”丛业不再拒绝。 今天受了这份好意,来日她必然要奉还的。 小雅这才放松下来,她笑起来越发的惹人怜爱,“嫂子,我哥说让我常过来找你玩,我能过来吗?” 她小心觑了一眼丛业身后的大黄狗。 这大黄狗是桑启哥养的。 常在山中跑,没少跟野兽搏斗过,虽然看着懒洋洋的,大黄狗杀伤力却极大。 村里旁的狗也曾挑衅过大黄狗,都被咬的落荒而逃。 这次也不知为啥,桑启哥没带走大黄狗。 小雅亲眼看着大黄狗跟村里别家的狗打架,那两只大狗被大黄狗按着咬,有一只被咬断了腿,另一只被咬住脖子,若不是桑启哥及时出现,那只就被咬死了。 从那以后,小雅就怕桑启家的狗。 丛业回头看了一眼,察觉到丛业的动作,大黄狗颠颠地跑过来,蹭着她的腿,不看小雅一眼。 小雅不敢相信眼前这只跟打架的那只是同一只狗。 “有空常过来玩。”丛业抬脚,踢了踢大黄狗,“它不咬好人。” 大黄狗吐着舌头,没有翻脸。 小雅忙应声。 等丛业将盘子里的饺子倒出来,将盘子洗了,连带着篮子一起还给小雅,小雅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丛业关上门,转身,朝着大黄狗说:“看来得想法子赚钱了。” 大黄狗呜咽两声,似乎是在应和丛业的话。 接下来几天,除了蒋婶来过几次外,丛业没踏出院门一步。 到了第五天,家里剩的那点米面跟干菜都被她吃光了,她揣着剩下的三十六文钱,打开门,领着大黄狗往外走。 大约是这几天睡得好,吃的虽然没多少荤腥,却也没饿着,丛业觉得头脑清醒,也再没有有气无力的感觉。 这五天还有一个变化是,大黄狗对她越发的黏糊了。 都不用系绳子,大黄狗亦步亦趋地跟着。 站在门前,望着近处崎岖不平的土路,远处错落的房子,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丛业深吸一口气,觉得五天时间自己都没消失,恐怕大概率是要在这里过这一辈子了。 这个院子离村里的房子都远,丛业暂时没打算跟其他村民相交的打算,便带着大黄狗往后头走。 她走的是上回蒋婶带她回来的那条路,离村里的人家远,离丛业暂住的这院子近。 丛业挠了挠大黄狗,说:“你带路。” 这大黄狗极聪明,能听懂丛业的话,闻言,甩着尾巴往前跑。 跑了没几步,又停下,回头等着丛业跟上。 而后便只跟丛业错开一步,朝前走。 “你是桑启媳妇?”走了不久,前方过来一个年轻妇人,妇人手里端着木桶,里头放着洗好的衣裳。 丛业点头,她不认识对方,也不好贸然开口。 “你这是去菜地?”妇人看着大黄狗嘴里叼着篮子,笑问。 丛业点头,“不是。” 妇人又问:“张良家还没把粮食拉给你?” 丛业挑眉,仍旧沉默。 妇人一脸惊讶,“桑启没跟你说他把地都租给张良家种了?” 到了这时,若丛业还没看出这妇人是故意挑拨离间,她就白活一世了。 “自打桑启他爹去世,桑启舍不得他娘下地干活,就把地租给张良家了,只每年给桑启几袋子米面。”妇人打量丛业,继续说:“上回我看桑启上山,带了有大半袋子面跟米,这是没给你留吗?” 话落,妇人还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丛业打量妇人,这妇人年老时走路摔倒,便没爬的起来。 “莫不是你家也想种,桑启没同意?”丛业转开眼,问道。 这妇人在提到张良时,语气不掩饰嫉妒,而她话里话外都挑拨她跟名义上丈夫的关系,这妇人无缘无故在她面前提及租地的事,必然很在意。 妇人脸沉了下来,显然,丛业是猜对了。 大黄狗察觉到丛业的不悦,龇着牙,朝着妇人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妇人吓的往后一跳,手里的盆被端住,掉落一地。 这衣裳是白洗了。 妇人脸色铁青,“谁愿意种你家的地?你家的都是下等田,产不了多少粮食,水种谁倒霉!” 看妇人恼羞成怒的脸,丛业不再跟她争辩,带着大黄狗离开。 徒留妇人在原地气的跳脚。 她倒是想找丛业的茬,可大黄狗一边跟在丛业身边一边还回头看,那眼神极凶狠,就跟桑启看人时一个样。 她不敢动。 妇人是头一回近距离打量丛业,她觉得丛业跟桑启都不是好人,等丛业走远了,妇人只能低声骂了一句,“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即边小声骂着边捡起地上的衣裳。 ipaoshuba.net 丛业并未将那年轻妇人的话放在心上,她一路走着,顺便记下路线。 还没了解这个时代,她不能贸然离开,短时间内她得在这村子里住着了。 既要住下,熟悉周围环境是第一步。 她打算去挖点野菜,顺便看看周围环境。 前几天蒋婶给她送饭时,丛业旁敲侧击地打探过,得知桑启家虽然有菜地,只是桑启一直在山上,没空打理菜地,原主自打嫁过来后也不怎么出门,菜地里野草比菜长得好。 都住人家的房子,吃了人家的米面,丛业也没矫情的不吃人家的菜,丛业问了一句,蒋婶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说她要是想吃菜就给送过来。 她就知道去菜地也是白去。 丛业当年跟着老叫花子几年,吃的喝的都是捡来的,后来在村子里独自生活,想要不饿死,只能自己找吃的,她是知道野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跟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是否有一样的野物。 没有手机手表,丛业猜测时间只能看太阳。 她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村里有的人家已经灶房已经冒起了白烟。 丛业揉了揉胃。 经过这几天的实验,她觉得自己要想缓解看人死前画面带来的不适,十有八九还得多吃饭多睡觉。 恐怕还得多锻炼。 “嫂子,嫂子——”丛业低头思忖着,斜后方传开熟悉的叫喊声。 她停下脚步,等着身后的人上来。 而后笑着跟小雅打招呼。 小雅气喘吁吁的,随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她说:“我在地里摘菜,看着嫂子了。” 话落,小雅就要将篮子里的韭菜抓了一把,准备放在丛业篮子里,“嫂子,今天家里做韭菜贴饼,我娘说里头还要放点油渣跟鸡蛋,晚上我给你送点。” 丛业拿开篮子,不让她放,“不用,我今天去找野菜,自己做饭。” 小雅跑的太急,头发有些乱,裤腿还沾了干草,丛业弯腰,替她摘掉裤腿上的干草,看着小雅红扑扑的脸,脑中却是一幕幕小雅被砍头的画面,丛业心疼这个姑娘,她开口,“你有空吗?” “我有空。”小雅没有犹豫,“嫂子,你才来村里,不知道哪里野菜多,我带你去。” 梁家的田统共只有五亩,梁父跟梁树两个人就能干的完,小雅平日里就帮着梁母做饭,晒晒粮食。 要说刚开始小雅是听了她哥哥的嘱咐照看丛业,这几天她见了丛业两三次,梁雅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嫂子。 嫂子虽然话不多,平日里笑容也少,对她却是照顾跟纵容的。 小雅是个细心的姑娘,她知道她第一次贸然上门时,嫂子其实不愿意跟她多交流,也不愿收下那盘饺子,她心软,还是没拒绝。 又如方才,嫂子看自己时,不光脸上有笑,眼里也有笑,还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心绪,不知为何,对上嫂子的目光,小雅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丛业先一步移开视线,对小雅说:“那就劳烦你带路。” 小雅平日里话不算多,对着丛业时,却总忍不住喋喋不休。 她跟丛业讲村里的许多事,许多人。 丛业正好也多了解,便认真听着,还时不时问几句。 在提到房慧慧时,小雅飞快地看了一眼丛业,开始支支吾吾。 “嫂子,村里有些闲人就喜欢没事乱编排人,你别放在心上。” 丛业对那位叫房慧慧的还有印象,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姑娘,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对方编排了她什么,在这个时代,能让人兴奋传播的八卦可不就是男女那点事? 是以,丛业问的直白,“她说我明明已经成了亲,还红杏出墙?” 小雅脸顿时红了,“嫂子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可说了我的出轨对象是谁?” “出轨是什么?” 丛业说话尽量文绉绉,只是她自认文化底蕴不够,想了想,用更粗俗的话说:“就是我的姘头。” 小雅脚步一顿,捏着篮子,看向丛业,期期艾艾地说:“嫂子,你别这样说自己,你不是那样的人。” 嫂子虽然脸苍白了点,也瘦了点,但看骨相,其实相貌不差。 再说了,有桑启哥那样的夫君,嫂子不可能看得上旁人。 丛业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小雅认真的小脸,没忍住,捏了捏她尤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笑道:“我短时间内确实没有心情找男人。” 小雅脸再次爆红。 她这才回答丛业方才的问题,“房慧慧就是闪烁其词,嫂子洁身自好,她就是想编排也编排不出个人来。” 提到房慧慧,极少背后说人不是的小雅都忍不住皱眉,“她从小就喜欢哭给人看。” 小雅跟房慧慧年纪相仿,小时也一起玩过,只是房慧慧在人前装的懂事,脾气好,在同龄的孩子面前就露出真面目,她霸道不讲理,她喜欢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要不然就去大人面前哭。 小雅记得清楚,她七岁那年过年,她爹给她买了一根红头绳,新年第一天她娘给她梳了一个麻花辫,就扎那根红头绳,房慧慧见了后硬是上前,要扯掉她的头绳。 那时小雅个头小,力气不及房慧慧,她推拒不过,只能跑,只是才跑没几步,就被房慧慧揪住了头发,用力扯,她头发被扯乱,还被房慧慧拽掉一小撮头发,她哭着跑回家,她哥带着她找到房家。 岂料房慧慧没说话倒是先哭了,说头绳是小雅自己送给她的。 房慧慧三个兄弟都护着她,梁树跟那三兄弟打成一团,被打的鼻青脸肿。 因为这事,两家爹娘也差点打起来,村长出来调和,双方才收手,也是自那以后,房家跟梁家人见面都互相不理睬的。 “嫂子,以后见着她,你离远些。”小雅劝说。 “我不怕事。”上辈子她好歹有点追求,为了那点追求,她能压着自己的性子,与人周旋。 这再活一辈子,她那点追求也就散了。 如今的她是真不怕事。 小雅越发担心,嫂子就一个妇道人家,要是被房慧慧欺负,都没个帮她的人。 思及此,小雅暗暗下了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去嫂子家。 二人说话间,到了一处桥边。 这桥是架在村后头这条河上的木头桥,村里人合伙搭的,为了方便去河对岸。 “嫂子,对岸的野菜多些。”河对岸是一片半人高的山坡,因不适宜开垦,便荒了下来,村里有牛羊的人家会过去放养放牛。 再远些,就常有人去挖野菜。 “要是咱们运气好,还能找到野葱,用野葱炒鸡蛋,味道鲜。”小雅兴冲冲地往前走,“我哥最喜欢吃。” 丛业跟在小雅身后。 近处的草都被牛羊吃的差不多,要找野菜还得往北走。 走了约莫一刻钟,小雅踮脚往远处看,她回头,朝丛业笑,“嫂子,我看到那边还有菇,我去采了,可以做个汤。” 丛业抬头,顺着小雅的手看去,却发现前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小雅,眼看小雅要撞上那人,丛业急忙喊,“等等!” 第九章 人影 小雅跑的太快,哪怕听着丛业的喊声,也没来得及立时停下。 随即就发生了让丛业惊诧的一幕。 小雅竟然穿过了那人的身体,却安然无恙。 等小雅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笑时,丛业揉了揉眼,再看过去,那个人消失了。 “嫂子,怎么了?”小雅一无所知,又往回走。 丛业快步迎上前,她拉着小雅的胳膊,上下打量她,“你没事?” “嫂子,我没事啊。” 丛业没问小雅是否看到一个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那人没有再出现。 丛业低头看向大黄狗,大黄狗也一无所觉,在草丛内不停撒欢。 片刻后,它朝丛业汪汪两声,等丛业点头,这才撒腿跑开。 “嫂子,你方才叫我做什么?”小雅走回来。 “这草丛深,不知道有没有蛇鼠,你小心些。”丛业叮嘱小雅。 “嫂子放心,我经常过来,这里没有蛇。”小雅说完,转头指着前方白色圆形的蘑菇,“嫂子,这是驴窝菌好吃,炒着做汤都好吃,也能包包子。” 驴窝菌为草八珍之一,对身体极好,可惜后世已经消失。 丛业跟小雅一起小心将这几簇菌子摘了。 小雅自己没要,都给了丛业。 让小雅这么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处处帮着自己,丛业心再冷硬,也有些感动。 口头说报答的话太过敷衍,丛业想了想,问小雅,“小雅,你定亲了没?” 看了太多回,丛业仍旧无法适应脑中的小雅跟眼前的是同一个人。 她也注意到先前一直没注意的地方。 小雅虽表情麻木,视线却总瞟向一处。 顺着脑中小雅的视线,丛业看到人群中间有两个孩子,孩子哭喊着,朝着小雅招手,想挣脱身后的人。 小雅嘴巴不停地张合,虽然没发出声音,看口型,丛业分辨出小雅是想要两个孩子离开。 两个孩子被一个年长的妇人死死扣住,那妇人身体干瘪,眼底都是血丝,看小雅时满眼恨意,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臭鸡蛋,朝着小雅砸去。 因离得远,倒是没咂着小雅,见此,那年长的妇人又朝小雅所在的方向吐了口痰。 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大些,女孩小些,女孩跟小雅的相貌有四五分的相似,这两个孩子应当是小雅生的。 而两个孩子被年长的妇人死死抓住胳膊,年长的妇人与两个孩子相识的,甚至极有可能是有血缘关系。 能让一个妇人被判死刑,且当众执行,还被年长妇人如此痛恨,丛业猜测小雅应当是杀了她的丈夫,或者重伤她的丈夫。 而这妇人该是她的婆婆。 那男孩力气大些,见年长妇人朝小雅吐痰,趁着妇人分神之际,一把抓过妇人的胳膊,用力咬上她的虎口处。 下一刻,妇人一巴掌重重扇在孩子脸上。 小雅眼泪无声的流,她试图挣扎,却被直接砍了头。 丛业心急促跳了一下。 哪怕最终改变不了结局,丛业也想试一试。 听到丛业的问话,小雅脸羞的通红,她嗫嚅地说:“还,还没。” “若是有人给你说亲,你告诉我一声。” 小雅更不好意思了,她声音很低,“嫂子,我还小,相看的事不,不着急。” 丛业却正色地开口:“成亲是大事,一定要考虑清楚,也要弄清楚对方的背景脾性。” “我虽比你年长不了几岁,却见过形形色色不少人,看人应当比你准些。”顿了顿,丛业说:“你对我好,我想你以后能幸福。” 上辈子她虽只活到二十五,却辗转去过太多地方,也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人性有太多样。 虽然小雅爹娘年纪也不小,可他们一辈子都在村里,最远只去了县城,也不会跟县城的人有什么牵扯,他们见过最多的大概就是村民之间的矛盾。 他们的眼光不一定有从业利。 小雅都顾不得害羞,她抓着丛业的手,眼都湿润了,“嫂子,你真好。” 丛业眼神闪了闪。 以前的她为了生存,曾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人都说她她温和好相处,勤快又上进。 谁都能是她的朋友,却谁都不能真的走近她的心里。 没人知道每每独处的时候她多厌恶那样的自己。 如今她再世为人,不想再做自己都厌恶的人了,她就想随心点。 可警惕跟利己的本能还是一时改变不了。 她帮助小雅,是因为小雅先对她释放了善意。 丛业心里清楚,这对她来说更像一场有来有往的交易。 此刻面对小雅热切的感动跟夸赞,丛业有些不自在,她想抽回手,小雅握的太紧,一时没抽回来,丛业道:“我没你想的那样好。” 小雅却觉得嫂子就是面冷心热,既然嫂子害羞了,那她就不说了,小雅松开手,朝远处看,她想给嫂子多找点驴窝菌。 看小雅没怎么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丛业又强调一遍,“小雅,你若是信我,等你定下亲事前,一定要先与我说说。” “我有办法知道对方的底细。” 提到亲事,小雅脸再次红了。 “嫂子,我记下了。” 古代多是盲婚哑嫁,一般女子成亲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哪怕婚姻不幸,为了面子,为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尤其是小雅这种性子有些软弱的姑娘家,怕家里人担心,她必然什么苦都自己忍着。 小雅还小,丛业与她说太多人生大道理也无甚大用,她看了小雅半晌,“你只需要记住,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听嫂子的。”小雅不明白丛业为何这般说,却仍旧将这句话记在心上。 这边常有村里人来挖野菜,两人走下去很远,才勉强挖了半篮子马齿菜,小雅没找到野葱跟野韭菜。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丛业说:“这野菜够了,我们回去。” “我有五六日没来,野菜都被挖光了。”小雅也没纠结,她想着嫂子野菜不够,她回头再给嫂子端韭菜贴饼去。 丛业直起腰,迎着光往前看。 而后神情一凛。 远处站着一道身影。 虽然离得远,看身形,与方才见过的是同一个人。 丛业眯着眼,想仔细看清楚。 对方也抬起头,直直往丛业看过来。 对视了许久,双方都没动作,直到小雅扯了扯丛业的袖子,“嫂子,你怎么了?” 丛业看了小雅一眼,再回头,果然,那道身影又消失了。 她确定方才自己不是眼花。 这事太古怪,她不想吓着小雅,便说:“那边有人家放羊。” 顺着丛业的视线,小雅看过去,点头,“那是南头卢家的,养了二十头羊,每年冬日卖大半。” 丛业七八岁时也替人放过羊,人家一天给她十块钱。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那群样,回味羊肉汤的鲜香,赚钱的心思更强了些。 二人往回走时,小雅想起来窜进草丛,没了踪迹的大黄狗,“嫂子,大黄呢?” “自己找吃的了,它找得到回来的路。” 小雅这才放心。 等二人到桥边时,丛业跟小雅二人恰好跟卢家放羊的两人遇着了。 卢家放羊的是一对姐弟。 姐姐看着跟小雅差不多年纪,弟弟要小些。 虽然都是一个村里住着,不过响水村大,村南头跟村北头相聚远,田地也不在一处,平日里有交集的地方也不多,双方看向对面,都有些陌生。 小雅拉了一下丛业的胳膊,想让卢家姐弟先过。 第十章 救人 跑在前头的几只领头羊已经上了桥,卢家姐弟只好朝丛业跟小雅抱歉地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过了。” 哪怕不善跟不熟悉的人交流,小雅还是先一步回道:“你们先过,我跟嫂子稍后走。” 姐弟二人感激地又朝丛业跟小雅点了点头。 丛业视线不由落在二人脸上。 待看清姐弟二人的结局,瞳孔眸子紧缩。 眼看姐弟二人已经上了桥,丛业说:“刚才过来时,我听到这桥走起来有些晃动,你们这群羊数量不少,过的时候还是注意些好。” 姐弟二人听了丛业的劝告,却没放在心上。 这桥结实的很,他们每日都过来放羊,不会有事。 然,就在姐弟二人走过木桥中央时,他们察觉到脚下发出接连的咔嚓声,随即脚下就是一阵颤动,姐弟两有些慌,前头有羊群,他们只能往后跑。 只是终究晚了。 桥从中间轰然断开,七八只来不及过桥的羊与姐弟二人一起落了水。 已经连着两次看到会溺死的人,丛业不知该怎么评价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诡异技能。 “嫂子,他,他们落水了,怎么办?”小雅心善,想救人,可她不会泅水,就是下去也帮不上忙,还可能淹死自己,小雅急的直跺脚,好在她看到远处走来几个模糊的身影,便喊,“救命!有人落水了!” 只是那几个村民离得远,等他们来,这姐弟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丛业倒是比小雅镇定,她食指微曲,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响哨。 方才还不知踪迹的大黄狗一阵风似的飞奔过来,它嘴里还叼着一只已经没了气的野兔子,大黄狗将野兔仍在丛业脚边,讨好地想要蹭她的腿。 丛业忙避开,这大黄狗嘴上还沾着血,可别弄脏了她仅有的两套衣裳。 她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指着河里挣扎的人。 确切地说,挣扎的只有一人。 姐弟二人是一齐落水,掉进水里也离得不远,弟弟会游水,姐姐不会,此刻弟弟正抓着姐姐的胳膊,试图将人往河边带。 这条河有五六米宽,深不见底,河水从东朝西流动的,要想将姐姐带上北边岸上,阻力大,极困难,眼看姐姐已经喝了好几口水,身体不住往下沉,忽地,扑通一声,黄色身影跳进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丛业站在河边,朝着卢家弟弟喊,“让大黄帮你。”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弟弟太过慌乱,他怕救不了姐姐。 乍然听到丛业的话,他本能听从。 大黄狗咬住姐姐的另一只袖子,一边狗刨似的往河边游。 弟弟回神,也奋力游动。 一人一狗合力,将姐姐拖到河边。 丛业跟小雅蹲在旁边,将人拉了上来。 这位姐姐比前几日落水的虎子冷静,只喝了几口水,上岸后,她呛咳了一阵,并无大碍。 “多谢你们。”卢家姐姐双手环在胸前,脸色发白,她太过惊慌,身体颤抖,却还没忘第一时间跟丛业道谢。 “没事就好。”丛业奖赏似的勾了勾大黄狗的下巴。 大黄狗眯着眼,而后用力甩了甩身体。 水珠溅了几人一身。 丛业难得没有责怪它,还用力揉着它的脑袋。 “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羊捞上来。”确定姐姐无碍,弟弟看向河里还在挣扎的几只羊,不等姐姐阻止,又一头扎进了河里。 一只羊能卖一两多,这七只羊就值差不多十两银子。 他们家虽有积蓄,可十两银子却是极大一笔损失。 卢家姐姐顾不得嗓子疼,她着急地望向几只羊。 有两只已经沉了下去。 光靠小弟一人恐怕没办法救回所有羊。 卢家姐姐只能求助丛业,她看丛业随意盘起的头发,开口,“嫂子,能不能再让你家狗救救我家羊?” 她知晓自己跟丛业素不相识,人家没有必要冒着危险救她的羊,卢家姐姐便说:“我,我拿一只羊做谢礼。” 话落,她不安地看向丛业,担心会伤丛业面子,刚要解释,丛业却勾了勾嘴角,直接点头,“成交。”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明明白白的交易。 丛业再次挠了挠大黄狗的下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另一只手指着河里几只羊,“去救上来,晚上做烤羊腿给你吃。” 大黄狗听懂了一样,尾巴一甩,再次扑进水里。 一旁的小雅已经看愣了。 “嫂子,大黄能听懂你的话?” “嗯。”丛业解释,“我以前跟许多狗近距离相处过。” 训狗师这个词不会出现在这个时代。 小雅似懂非懂,她不掩饰自己对从业的崇拜,“嫂子,你可真厉害。” 大黄狗以前可冷漠了,除了桑启哥的话,它谁都不听。 嫂子竟然也让大黄听她的话,嫂子真的又善良又厉害。 河里,卢家弟弟抱着一只不停挣扎的羊爬上另一边岸边,他将羊推了上去。 受惊过度的羊得了自由,惨叫一声后,撒开蹄子就跑。 而逃过一劫的那些羊也跑走了大半。 卢家弟弟顾不得找岸上的羊群,只能喘着粗气,再次掉头扎进了河里。 另一边,大黄狗咬着羊腿,将一只羊拖向丛业。 路上,远远听到小雅喊叫的村民也紧赶慢赶地过来。 有会游水的跳下河,帮着卢家姐弟将剩下的三只羊捞了上来。 没错,最后捞上来的三只已经没了动静。 卢家姐姐虽然心疼几只淹死的羊,好歹损失只有一小半。 她对从业说:“嫂子,你选一只,我让小东送你家去。” 丛业视线一一从三只羊身上略过,最后指着河岸边的其中一只最小的羊,“我就要那只。” 活羊一只能卖一两多,死的就大打折扣,卢家姐姐知道丛业这是为她着想,又一阵感激。 随即卢家姐姐大声要弟弟去寻羊,还让弟弟将丛业指定的那只送到她家中。 卢家弟弟拜托几个村民帮忙扛着羊,他则去追已经四散开的羊群。 没了桥,要过河就不容易。 “嫂子,要过河就得往西走,那边还有一个吊桥。”小雅说。 吊桥已木板做底,木条做边,用麻绳捆住。 吊桥不安全,以前有人走时掉进河里过,是以,不到必要时候,一般少有人走。 丛业颔首,却盯着这卢家姐姐看。 方才她见卢家姐姐时,脑中出现的画面是她落水后,弟弟救她,可在快要上岸时,他弟弟腿脚突然抽筋,卢家姐姐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弟弟推上岸,而她自己却沉入了水底的一幕。 此刻再看,丛业不禁皱眉。 这卢家姐姐还是落了水,这回却是自己投河。 且是同一条河。 蒋婶是这样,卢家姐姐也是这样,莫非那句‘生死有命’真的是无法改变? 丛业没来由生出一股恼怒。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 深吸一口气,丛业问卢家姐姐,“还能起来吗?” “能。” 三人一齐朝西走。 路上,卢家姐姐介绍自己,她叫卢茜,弟弟叫卢东,她今年十五岁,弟弟十二,这段时间父母忙着地里的活,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放羊。 走了许久,卢茜的脸还是苍白的,她眼中有后怕,更多却是不安。 丛业察觉她不停地朝河对岸看,猜测她是担心找不回羊群。 她知道古代牛羊是极重要的物资,有时候甚至比人命更重要,丛业问卢茜,“给了我那只羊,你父母应当会责怪你?” 方才卢茜是一时冲动提出要送丛业一只羊,如今冷静了些,才有些不安。 父母有多看重这些羊,她比谁都清楚。 如果她爹娘知晓淹死了三只,她还私自送人一只,肯定会怒火中烧。 村里人总说她家是村里富户,爹娘却又总在她跟小弟面前说家里穷,她家一年到头都不吃两回肉,她跟小弟的衣服都是补丁上加补丁。 见卢茜不说话,丛业一拍脑门,刚才她忘了这不是她原先生活的时代,在这里,女性地位低下,是没有发言权的。 第十一章 遇村霸 “羊就算了。”丛业改口。 若因为一只羊,她再遭父母责怪,继而想不开,跳了河,那卢茜的死亡就与她有关了。 丛业自认不是好人,但伤天害理的事她也不曾做过。 “我既答应了嫂子,就不能反悔。”卢茜却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定了定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嫂子,若是,若是我爹娘跟你要回羊,你别应下。” 看来卢家爹娘果真是不好相与的。 若不牵扯到卢茜,丛业当然不会松口。 但是这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丛业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跳河。 只是卢茜说的坚决,卢东恐怕已将羊送到她家了,她再说不要,就显得矫情了。 “罢了,等你父母上门再说。” 卢茜很愧疚,人家嫂子救了她的命,她答应给报酬,又反悔,这做法实在是让人不齿,卢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嫂子,你到时候别松口。” 卢茜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 她被打被骂,那是关起门来的事,若是她娘吵上嫂子的门,那就成全村的笑话了。 有这样的爹娘,日后谁还敢上她家提亲? 她时时刻刻都盼着能早些嫁人,如此就不用日日遭爹娘嫌弃。 “听你的。” 面对这些心善可爱的小姑娘,丛业总更心软些。 卢茜这才放下心。 一旁的小雅一直目带崇拜地看着丛业,她就知道嫂子最好。 卢茜的衣裳裤子还在滴水,丛业见她嘴唇都白了,便说:“你身形跟我差不多,先去我家换身衣裳。” 如今是秋日,衣裳穿的不算多,湿透了紧贴在身上,被人瞧见总是不好,卢茜忙点头,“多谢嫂子,我回头给嫂子洗了,送回来。” 三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到小雅口中的吊桥。 吊桥挂在半空,无风自动,看着就不安全。 小雅有点不敢走。 “没事,我带着你走。”丛业牵着小雅,又让大黄狗先行。 别看大黄狗救人时义无反顾,让它过晃动的吊桥,它倒是有点发憷,大黄狗半趴着,蹭向丛业的裤腿。 丛业抓着它的后颈皮,一个使力,将大黄狗提了起来。 大黄狗更黏糊了,伸长了舌头,舔着丛业的手腕。 丛业一手抓着大黄狗,一手牵着小雅,先一步踏上吊桥。 只是吊桥有些窄,无法容纳两人一狗同时通过。 丛业拍了拍大黄狗的脑袋,“看我走。” 大黄狗盯着丛业的双腿,而后学着丛业的动作,试探着一步一步朝前挪。 丛业勾着嘴角,夸赞,“不错。” 大黄狗回头看了她一眼,尾巴飞快地摇动几下。 随后走的更快了。 等大黄狗走远了,小雅才捂着嘴,小声说:“大黄跟孩子一样,不经夸。” 可不就跟孩子一样? 丛业没意识到自己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初到陌生地方,她纵使再淡定,夜深人静时还是有些寂寞,亏得大黄狗一直陪着她。 大黄狗很快走到河对岸,它兴奋地朝着丛业叫了两声。 也不管大狗能不能看得懂,丛业远远朝它竖起一个大拇指。 大黄狗尾巴摇的更快,它还准备再回来。 脚才踩上吊桥就被丛业制止。 大黄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退了回去。 小雅看了直笑。 就连一直忧心的卢茜都忍不住弯了眼睛。 过了桥,要去丛业暂住的院子,还得往回走。 还未到院子,迎面先走来三个人。 离的近些,丛业才发觉这三人长得各有特色,一个矮胖矮胖的,脸胖的五官都模糊了,一个高瘦高瘦的,脸是被酒色掏空的惨败,还有一个不高不矮,长得倒是周正,不过眉心一道疤,平添了几分凶狠。 丛业感觉灵敏,还未走近,就察觉到三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站在小雅跟卢茜前面。 本来双方会错身而过,那三人却在双方离还有一米远时停下脚步,矮胖男人跟高瘦男人相视一眼,矮胖的男人往旁边挪了几步,挡住丛业的去路。 “呦,你们都是哪家的小娘子?”矮胖的男人先打量了走在最前面的丛业,“长得真标志,要不要陪哥哥玩?” 前几天丛业吃的饱,睡的好,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几分,让她本就不差的容貌越发清丽脱俗。 矮胖的男人盯着丛业的脸,竟毫不掩饰地吞了吞口水。 高瘦的男人则隔着丛业打量小雅跟卢茜。 他惊喜地发现这三人长得都不错,顿时也来了兴致,他视线在小雅脸上流连,眼里的邪淫之意丝毫不掩饰。 小雅吓的哆嗦,她飞快地低下头,原想将自己藏在丛业身后,待看到丛业单薄的肩膀,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三人当中她认识最边上那个眉心有疤的男人。 他是村里有名的恶霸,名叫张池,爹娘早早去世,起初村里有人看他可怜,会给他点吃的,后来传出他是扫把星,村里人怕被牵累,都避着他。 张池似也不在乎,十七八岁时便去镇子上去当赌坊的打手。 因村里有户姓徐的男人好去赌坊,输光了家底,还欠了许多,赌坊老板直接让张池打断姓徐的男人的腿。 姓徐的婆娘在村里到处宣扬,自那以后,村里人见张池能躲就躲。 后来村里人又听说张池不在赌坊干了,只是他一直未回村,村民也不知道他如今做些什么。 此时乍然出现,小雅不由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张池对上小雅的视线,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是梁树妹妹?” 小雅飞快地点了点头。 张池转开视线,眼看着高瘦的男人朝小雅伸出胳膊,他抬手,阻止高瘦男人,“别动她。” “怎地?她是你相好的?”高瘦男人问的不怀好意。 张池皱眉,“没有的事。” 他并未撒谎,他跟小雅见面的次数不多,之所以愿意出手,是因为她哥梁树。 在张池看来,梁树就是个傻子。 村里人都厌恶他,叮嘱自家孩子离他远远的,说他是小偷,说他是扫把星,跟他说话会倒霉。 那些孩子听父母的话,不光离他远远的,还会在离远之后唾骂他,用弹弓打他。 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个头瘦小,却是个狠的,愣是追上那些孩子,拼着命将那些孩子打了一顿。 只是自己也没讨得了好,肋骨断了,腿也断了,身上的皮外伤更是数不胜数。 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梁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梁树跟他年纪差不多,个头比他当年稍高些,力气却不及张池大。 张池起先以为梁树跟那群孩子是一起的,他恨恨地盯着梁树,拳头捏的死紧。 在梁树朝他伸手时,他还骂梁树滚。 梁树那时候就是个善良开朗的孩子,他忙解释自己想帮忙,他还把早上他娘给他做的煮鸡蛋给了张池。 哪怕活的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张池也不想死。 他最终还是信了梁树。 梁树费力地将他扶起来,原本是要送张池回家的,张池却拒绝,让梁树送他去后山。 后山有一处山洞,够一个人藏身的。 梁树当时还奇怪地问他为何,张池自嘲地哼了一下,没回。 他自己受伤重,那几个孩子伤的也不轻,两个胳膊断了,一个腿断了,还有一个差点被他扣瞎了。 那几个孩子的爹娘肯定会找上他。 原本张池以为梁树将他送到后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没料当天下午,梁树又出现了,手里还拿着布条跟棍子,除此之外,胸口还踹了三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罐子咸菜。 “你不怕我是丧门星,害了你全家?”张池冷言冷语,“你走,我不用你可怜。” 梁树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他说:“我不怕。” “我爹我娘说村里人都瞎说的,你不是丧门星。”梁树翻了个白眼,“你是丧门星这话是张大壮他娘传出去的,她就是不想养你。” 张池爹跟张大壮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张池爹娘去世,按理该是张父张母多照顾张池。 第十二章 我会算命 那张单娟自己都喜欢偷拿人家的菜,觉得不占便宜就吃亏,她怎么会愿意养着张池? 当年张池娘是重病去世的,他爹娘感情好,他爹花光了所有积蓄,外头还欠了许多,张池娘却未有起色,张池爹就起早贪黑的去镇子上做工,给人盖房子时,从高处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得知他爹死讯,张池娘也没熬过几天,跟着去了。 张单娟本就不愿沾张池一家,她更担心张池爹欠的债得她还,便编排张池,说她去娘家村里找人给张池算过,张池是扫把星转世,谁沾上谁倒霉。 巧合的是,张单娟刚把扫把星的头衔给张池按上,张池当天就把一个孩子的脑袋给砸破了。 村里人更信了。 梁树虽然跟张池不怎么熟,可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张池砸脑袋的孩子说张池偷他家银子。 “徐飞瞎说的,他家的钱是他自己偷的,我还看到他去隔壁村货郎家买了好吃的。”梁树说。 小张池飞快地低下头,不让梁树看到他眼底的湿意。 从那日开始,梁树每天都偷偷给张池送点吃的。 起初梁树没告诉爹娘,不过家里的吃食都是有数的,梁母很快发现,梁树只能说实话。 梁母倒是没责怪梁树,她还跟梁父商量一下,从那日起,梁树每日给张池送窝窝头时还多带了一个鸡蛋。 梁家也不富裕,不能时常吃肉,这些鸡蛋原本也是攒了打算拿去镇子上卖的。 除此之外,梁父还趁着天晚的时候跟梁树一道去山洞,带了草药,给张池敷上。 张池虽小,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梁家已经尽最大努力对他行善了,他闷声说以后一定会报答梁家的。 不过张池长大后名声越发不好,反正村里人看他都远远避着,他也尽量不回村。 他只是偶尔趁夜的时候朝梁家院子里扔只野鸡野兔。 几次后,梁家人也猜到是张池所为,梁树还说这孩子不在白天来,恐怕也担心会让梁家人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小雅那时候还小,你怎么记事,梁父梁母也说过几次张池,小雅并不确定张池还愿意帮他。 高瘦男人却有些不甘心,他就喜欢小雅这种看着干干净净的姑娘,“既不是,那把她给我,如何?” “闭嘴!”对上高瘦男人下流的目光,张池眉头皱的更紧,他不欲说出以前的事,让梁家在两人眼里有印象,只说:“让她们走。” “哎,我说张池,你这就不地道了。”高瘦男人还想挣扎。 张池冷冷看了他一眼。 高瘦男人只能举手,做投降状。 别看张池平日里闷的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高瘦男人可是见过他不要命的跟人打架的场景。 这小子下手太狠。 高瘦男人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行,这回我就给你个面子。” 矮胖男人却不甘心,他看中了丛业。 尤其是看到丛业脸上的冷然,心更是被猫抓了一样酥麻。 矮胖男人对张池说:“我不动那丫头,但是这个我可舍不得。” 说着,竟伸出手,要摸一下丛业的脸。 只是还未碰到,原本已经跑远的大黄狗突然窜回来,一口咬在矮胖男人的臀部,甚至还将人用力往后扯。 矮胖男人发出惊天惨叫。 丛业眼里闪过笑意。 小雅跟卢茜毕竟都是还未嫁人的姑娘家,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看矮胖男人捂着屁股,想甩开大黄狗的惨样。 同伴惨叫,高瘦男人也惊了一下,他第一反应不是帮着同伴,反倒是慌忙朝旁边跑。 等跑出去十多米才停下来。 在这个人都吃不饱的时候,大黄狗也不知每天吃了啥,又高又壮,咬人的时候极凶残。 高瘦男人分明看到同伴臀上被撕扯下来一块血肉。 大黄狗还嫌弃地吐掉那块血肉,又朝矮胖男人龇牙,随时准备再扑上去。 得了空,矮胖男人都顾不得疼,捂着屁股窜了出去。 路边就剩下张池一人。 大黄狗没去追矮胖跟高瘦两个男人,它转过身,站在丛业身前,随即压低脊背,朝张池低吼。 张池定定站着,他同样不善地盯着大黄狗。 大黄狗是个灵敏的,它知道三人中唯有张池最不好惹,双方谁都没轻举妄动。 跑远的矮胖男人疼的眼泪鼻涕爬满脸,他边跑边回头看,就看到大黄狗跟张池对峙的一幕,矮胖男人停下脚步。 他怎么忘了张池这小子。 这小子平日里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管,关键时候可是个能拼命的。 有张池在就有了底气,矮胖男人往回走了几步,又怕大黄狗突然朝他发难,不敢靠近,便远远地喊,“张池,弄死它!” 高瘦男人也扯着嗓子附和,“对,胖子说得对,弄死它,咱们今天吃狗肉。” 荤腥少的时候,别说狗肉了,就是耗子肉都是好东西。 这只狗还大,够他们吃两三天的了。 张池没理会二人的撺掇,紧紧盯着大黄狗。 这时,丛业上前一步,她按住大黄狗的脑袋。 原本都要扑上去的大黄狗跟突然转了性子一样,掉过头,讨好地蹭了蹭丛业的掌心。 从业安抚住大黄狗,而后看向也暗暗松了口气的张池。 从方才第一眼,丛业就知道张池是死于一场斗殴中。 说起来,他死的还挺冤。 以他这些年的打架经验跟武力值看,不至于轻易被人杀死,他是被同伴推过去挡刀的。 她不知道此人是恶是善,就凭他帮了小雅,丛业知道这人也不是不可救药。 “你怕死的不值吗?”丛业突然问了张池一句。 丛业不知道张池小时的经历,不过从方才与大黄狗对峙的一幕,丛业知道这人也有几分血性,能活着的时候他当然愿意活着,便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你这话何意?”张池不解地问。 语气说不上好。 旁边还有小雅跟卢茜,丛业不能开口说自己能看见别人死因,她知道这时候的人多是信命信鬼神的。 自己特殊之处若是被察觉,定然会遭到驱赶,甚至可能会被烧死。 丛业脑子一转,说:“我会算命。” 张池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丛业的话。 丛业也不在意,她继续说:“你将死于一场打斗,那场打斗中,你穿着黑色短褂,深蓝裤子,一双黑色布鞋。” 张池目光一凛。 他一年四季衣裳就那几件,确有一件黑色短褂,深蓝色裤子。 不过张池随即又想,有黑色衣裳的人比比皆是,她就是胡乱猜也能猜对。 “打斗中对方有刀,原本是对你同伴砍的,你的同伴将你推出去,那刀砍在你的脖子上,你当场死亡。”丛业将脑中的一幕描述出来。 小雅跟卢茜想象那一幕,吓的急忙闭上眼。 张池不善地盯着丛业,纵使再好脾气的人,听旁人说他未来的死状,也得发火,更何况张池本就不善,他语气冰冷粗噶,“我没有不打女子的习惯。” 小雅忙睁眼,她拉着丛业的衣袖,不让她开口。 丛业扬了扬下巴,接着说:“那推你挡刀的同伴是个有络腮胡的人,右边嘴角有一颗黑痣,他身高七尺,身穿暗红衣裳,手上带着一串佛珠。” 张池睁大眼。 那是他结拜大哥。 两年前他救过他大哥的命,他大哥认他做兄弟,还说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不在赌坊干了,他大哥劝他过去帮忙,他便应下了。 他大哥从来没出现在响水村,这女子便是在外头见过,也应当是见过他跟大哥在一起,否则她不可能知晓他跟大哥的关系,可他对这女子没有半分印象。 第十三章 挨打 张池这才认真打量丛业。 丛业个头比小雅稍高些,只是身形过分单薄。 至于容貌,纵使张池对女子容貌不在意,也说不出丛业长得丑这话。 他常在镇上走,不说那些小媳妇大姑娘,就连镇上富户人家的小姐他也见过不少,却都及不上眼前这位。 最让张池在意的是那双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人的时候让人脊背发凉,仿佛整个人被看透了一般。 丛业任由他打量。 半晌,张池定了定神,问道:“你是在何处见过我大哥?” 显然还是不全信丛业。 “我没见过。”丛业耐着性子回道。 她打算借着此人将她会算命的事传出去,如此,哪怕村民不会都信,起码心里有了印象,她日后偶尔语出惊人就不会惹人注意。 再者,她想救一救蒋婶跟小雅。 有她会算命这个理由,蒋婶跟小雅也能听进重视她的话。 至于张池能不能改变自己的结局,就看他自己的决定。 丛业说自己能算命这话也惊住了小雅跟卢茜。 小雅对从业越发敬佩,“嫂子,你真的能算命?” 丛业也不知道自己能看见别人死因算不算会算命,不过她还是将话说的高深些,“若是我想就能算。” 这世上生死有秩序规律,丛业知道自己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况且有些人也是罪有应得,她不会帮忙。 虽与丛业认识才不过几日,小雅知晓丛业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丛业说什么她信什么,小雅还想开口,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眼睛越睁越大,也顾不得害羞,问道:“嫂子,你先前让我亲事定下前一定要与你说,是不是嫂子你算出了我的亲事不好?” 小雅这话像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是。”丛业点头,强调一句,“很不好。” 越是与小雅相处,丛业就越想帮一帮这个小姑娘。 小雅吓的脸顿时白了,“嫂子,我,我不成亲了。” 话落,小雅抿了抿嘴,她知道自己再不愿,也不能不成亲。 她不能让爹娘跟哥哥养她一辈子。 哪怕爹娘跟哥哥愿意,待哥哥娶妻后,嫂子也不可能赞同。 小雅有些惊怕。 丛业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怕,有我在。” 小雅再顾不得矜持害羞,转身,扑进丛业怀里,她紧紧匝住丛业的腰,悄悄将眼泪擦在丛业衣裳上,“嫂子,谢谢你。” 丛业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许久,小雅才抬起头,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等小雅心绪稳定,一直听二人说话的卢茜这才说,“嫂子,方才我跟小东过桥,你提醒木桥不安全,是不是也算到了?” 这卢茜也是个聪明人。 丛业没吱声,不过表情告诉卢茜一切。 卢茜一阵后怕,她觉得身上更冷了,“我当时应当听嫂子话的。” 卢茜倒是不怪丛业没有与她明说,她知道便是丛业当时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不发一语的张池视线依次在三人身上扫过,在卢茜身上多停留了一阵。 这姑娘浑身湿透,不似做戏。 “若你当真能算,那你能不能算出我还有多久好活?” 这话落在小雅耳中就是刁难了。 她这会儿也认出了张池,便道:“张池哥,嫂子真的不骗人,你信嫂子。” 张池不置可否。 他这些年活的不易,从来不轻信旁人。 连没见过张池的卢茜都附和,“没错,嫂子方才提醒过我,我没听,就掉了河里,若不是嫂子救了我,恐怕我就淹死了。” 她知道小东到后来都快拉不动她了,他看到小东上岸后,不停地揉小腿,应当是抽筋了。 这时卢茜也意识到丛业说小雅的不好结局恐怕也是个死。 思及此,卢茜对从业多了敬重。 张池敛眉思忖,对从业的话信了六七分。 倒不是因为小雅跟卢茜的劝说,他是信自己。 以他对大哥的了解,大哥是做得出来拿他挡刀这事得。 事实上,在跟着大哥后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张池虽然干过不少恶事,却从不对无辜之人下手。 大哥不一样,大哥手里有一群兄弟,专劫过路商人。 不光抢劫银钱跟货物,还会侮辱女眷,更甚者,若这商人反抗,大哥手起刀落。 他提了数次要离开,大哥却以救命之恩提醒他,别忘恩负义。 今日与他一道出来的两人就是大哥的手下,他本不愿与这两人一道,大哥却不容他拒绝,说让他带带这两人。 张池冷眼扫过矮胖跟高瘦二人,收回视线,他朝丛业抱拳,“多谢提醒。” 不管怎么说,大哥都救了他的命,大哥拿他挡刀,他也没怨言。 丛业盯着他看了片刻,回道:“不客气。” 既然对方无意改变,丛业也不会多言。 她领着小雅跟卢茜往家走。 走下几步,小雅回头看了一眼,她担忧地叹了口气。 既然她哥认识张池哥,回头她还是让的大哥劝劝张池哥。 回了院子后,丛业找出昨天才洗的衣裳,给卢茜换上。 等卢茜换好了衣裳,才意识到小东还没将那只羊送过来。 小东比她走的早,该早到才对。 小东向来听她的话,除非有人绊住了他。 “嫂子,我去迎迎我弟弟。” 卢茜才走到门口,差点与小东撞上。 小东气喘吁吁的,脸上还有几道抓痕,却没带着羊。 “这是怎么了?”卢茜心疼地碰了碰卢东脸上的红痕。 卢东挠头,愧疚地说:“姐,羊被我娘带回去了。” 他娘还骂了他跟他姐,说他跟他姐淹死了三只羊,他娘还说等回去再收回他们。 卢茜一时间羞愧异常。 她早知道在她娘眼中她还不如一只羊重要,可她娘的所为还是让她心冷了下来。 她实在没脸多看丛业一眼,“嫂子,你在家等等,我去去就来。” 丛业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多得是不爱孩子的父母,她也从不高看所谓的亲情。 只是这对姐弟的遭遇还是让她忍不住皱眉。 丛业冷笑,既如此,那她还就非要要那只羊了。 “我与你们一道。” “嫂子,还是别了,我跟小东去就行。”卢茜知道她娘肯定不会同意,还会反过来怪丛业。 丛业是她救命恩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娘指责辱骂她救命恩人。 丛业却已经走到卢茜姐弟面前,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了。 卢茜无奈,只好提醒丛业,“我娘她不太听得进去劝,若是有冒犯嫂子的地方,我先替我娘跟嫂子赔个不是。” “你是你,你娘是你娘。” 丛业原本没打算带小雅一起去,小雅不放心,想跟着。 大黄狗自然跟着丛业。 一行四人朝卢家走去。 卢家离得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还未到门前,就听到卢家有吵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妇人的叫骂。 仔细听,还能听出妇人是在骂卢茜姐弟。 卢东担忧地看着姐姐,“姐,要不你先在外头等等,我进去。” 他皮糙肉厚的,就是被打被骂也不在意。 姐姐都到嫁人的年纪了,被爹妈当着许多人面骂,姐姐的脸往哪搁? 卢茜却不愿弟弟一个人扛这事。 “你家小茜跟小东回来了。”已经有看热闹的人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很快,院子里跑出来一个手拿木棍的妇人,妇人手中木棍朝卢茜身上打过来,一边抽打还一边骂,“你个死丫头怎么放的羊?死了三个,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卢茜站在原地,任由棍子抽打在她身上。 小东忙挡在姐姐前面。 “娘,别打了。” 第十四章 捡来的孩子 卢母对儿子到底偏爱些。 她只在卢东挡过来时打了他一下后,便停了手。 卢氏对卢茜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她厌恶地看向卢茜,“这么大的人了,让你放点羊都做不好,今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虽然她娘不是头一次这般骂她,可在丛业跟小雅面前,卢茜还是羞愧难过,她忍不住后退,丛业顺手拉了她一把,却没出言安慰。 卢氏不在意卢茜的失态,她听着院子里的羊叫声,心疼的都快滴血了。 这三只羊当中有两只都是年长的公羊,要是再养养,还能长几斤,三只活的羊到时能多卖好几两银子,都怪这死丫头! 卢氏越想越气,她扬起棍子,又往卢茜身上抽去,“我养你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把我损的银钱给赚回来,我让你后半辈子都不好过!” 小东心疼地还挡在姐姐前面,“娘,这事跟姐姐无关,是那木桥坏了,我们都掉河里,姐姐差点淹死。” “呸!”卢氏唾了一声,“那也是她身上沾晦气,桥才断的。” 卢氏又骂儿子,“你干啥要救她?就不能先救羊?” 卢茜别开脸,无声流泪。 “娘!”小东沉下脸,“你别这样说姐姐。” 卢氏见儿子向着卢茜不向着她,气的伸手,拧住他的耳朵,“你个臭小子,是老娘把你生出来养大的,你不向着你娘,向着她?” 小东耳朵被拧的通红,却仍旧直挺挺站在卢茜前面。 卢茜不想总让弟弟替她挡着,想上前。 却见自家弟弟一手在身后用力摆了摆,不让她开口。 卢氏对儿子也下不了死手,她偏头,吊梢眉往上一挑,看了眼丛业跟小雅,没好气地问:“这两是谁?也是来买羊肉的?” 死的了羊自是没有活的值钱,死越久越不值钱。 卢家夫妻商量了,干脆先杀一只,在村里的晒谷场上摆张桌子,卖羊肉。 要是三只能卖出去就卖,要是卖不出去,明天就去镇子上摆个摊子。 不等小东说话,卢氏先打量一下丛业,见丛业穿的一般,又看向小雅,卢氏脸上堆了笑,“你是梁家的闺女?” 两家虽离得远,不过都在一个村住着,总有见面的时候,卢氏知道梁家虽不富裕,不过梁家父子会上山采草药,背去镇子上卖,多少是有些积蓄的。 再看小雅的穿着,虽然不算鲜亮,可都是细棉布,梁家疼这个闺女。 卢氏暗暗撇嘴,对闺女再好有啥用? 等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 亏不亏? 小雅被卢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的一跳,本能想避开卢氏伸过来的手。 “来,快进来。”卢氏也不在意,“你跟我家小茜是朋友,我就给你便宜些,旁人买我算二十五文一斤,你买,我给你二十文一斤,你要几斤?” “娘,她们不是来买羊肉的。”尽管会让她娘更厌恶,卢茜还是开口阻止。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听不下去了,“我说卢家嫂子,你卖羊肉得凭良心啊,我上个月去镇子上还问了,镇子上现杀的羊肉才二十文一斤,你家的羊都是淹死的,恐怕都泡涨了,还要二十五,这也太贵了。” 村里舍得买羊肉的不多,看热闹的不少,村民都被卢氏的不要脸震惊了。 卢氏却不心虚,“这咋就贵了?我家羊多肥,吃着味也不膻。” 村民嘲笑,“你就吹。” 生怕小雅被说的不买了,卢氏又要上前拉小雅,“闺女,好不好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不好吃我不要你钱。” “你可别信她的,她要是给你割肉了,你不买也得买了。”有知道卢氏为人的村民看不下去了,提醒小雅。 “娘,嫂子跟小雅是来拿羊的。”卢茜不得不再打断卢氏的话,“嫂子救了我,我答应送给嫂子一只羊。” 卢氏脸顿时沉了下来。 方才小东就死活要把羊送给人家,她好不容易才把羊抢下来。 这又上门要了? 卢氏眼神顿时又变了,她不善地盯着小雅,“这羊是我的,我不答应,谁都拿不走。” “娘!”小东也开口,“嫂子还救我了。” 卢氏不信儿子的话,她知道儿子天天护着这个赔钱货。 卢氏的脸更黑了,她指着卢茜骂,“你算什么东西?就把我的羊给人?” “娘,我的命在你眼里是连只羊都比不上?”哪怕早有预料,卢茜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问。 卢氏厌烦地看着她,“你不是没死吗?等你死了再说。” 卢氏来气的时候总会让她去死,卢茜听一次,心就麻木一次。 她多少回都想一死了之。 要不是小东对她好,她也舍不下小东,恐怕早活不下去了。 卢东知道跟卢氏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他干脆矮下身子,窜进了院子里,扛起地上还未来得及被剥皮的羊,往外冲。 “你个死小子!”卢氏气的拿棍又要打卢东,“你不向着你亲娘,还帮着这个赔钱货,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听到这里,丛业跟小雅算是明白了,卢茜不是亲生的。 这事附近的村民都知道。 可当面扯开,卢茜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无所适从。 小雅心疼地握了握卢茜的手。 卢茜眼泪掉的更凶了。 “我是爹娘在后山捡的,我这条命是爹娘救的,他们怎么对我都应该。”卢茜声音极低。 这话是卢氏从小就在她耳边说的。 卢家夫妻二人不是善心的人,只是二人成婚好几年,卢氏也怀过两个孩子,都没生下来,村里老人就让他们抱养个孩子,压一压。 二人捡到卢茜后,第三年就生了卢东。 夫妻二人尽管再不喜欢卢茜,也不敢不要她,捏着鼻子将人养到五六岁,就让卢茜跟着下地干活,家里的饭是她做的,衣裳也是她洗的,吃的却都是夫妻二人剩下的,有时候甚至让卢茜空着肚子。 要不是卢东总偷偷藏点吃的给姐姐,卢茜恐怕也活不到这般大。 卢东从小是卢茜带大的,对卢茜的感情比对卢家夫妻二人感情还深。 卢氏不止一回骂卢东胳膊肘往外拐。 “你便是将命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满意。”丛业说了一句。 卢茜诧异地看向丛业,都忘了哭。 嫂子说的对。 她娘总对她说要是没有他们,她早就死了,为了养她,他们吃了太多苦,又细数卢茜从小到大花了家里多少银钱,吃了家里多少饭,她怎么都是还不起的。 是以,她娘打她骂她时,她从来都是受着,只有偶尔想不开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卢氏想追上卢东,卢茜忙挡住卢氏的去路,她哀求,“娘,你就行行好,把羊给嫂子,要不是嫂子,咱家的羊死的就不是三只了。” 既然卢氏不把她的命当回事,卢茜只能拿丛业救羊的事求她。 卢氏一棍子打在卢茜的胳膊上,她可不信卢茜的话,“谁看见她救我羊了,都是你说的,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早知道当年我就不捡你回来了,让你给狼吃了拉倒。” 第十五章 狗血 卢茜终是忍不住,大声说:“娘,我宁愿你当年别将我抱回来。” 就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至少那时候她是无知无觉的,也好过如今在家中生不如死的过日子。 她最担心的还有她的亲事。 跟旁人家闺女不一样,她一直想嫁人,她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哪怕对方一无所有,只要对她好久行。 可她爹娘非要让她在家里多做几年活。 卢茜很清楚,爹娘不愿将她嫁出去,是因对方给的彩礼不够,若是足够多,爹娘定然二话不说就能将她卖了。 不管对方是谁。 卢茜记得有一回下雨,她出去割羊草,回来时遇到村里常给人做媒的钱婆子,钱婆子差点跟她撞上。 原本钱婆子要骂人,看到是卢茜,脸上顿时堆了笑,还用一种让卢茜毛骨悚然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而后笑眯眯地离开。 回到家时,她娘还用一种又酸又怨的语气说她运气好,怎么就被镇上的钱老爷看上了。 卢茜当时只觉在外头淋的雨都及不上心里冷。 她长的不算顶好,又是村里的,镇上的老爷怎会看重她? 后来她找了钱婆子逼问,才得知镇上那钱老爷已经七十多了,病重的已起不来床,钱老爷不想死,便听个游方道士的话,寻个命硬的,可为他带来生机。 钱老爷派人在附近村里打听,得知卢家闺女是抱来的,压住了鬼差,以前卢氏怀的孩子都没生得下来,卢家闺女来的后,就生下来个儿子,到如今儿子都活的好好的。 卢茜回到家后,拿着菜刀就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她拿自己的命威胁卢家夫妇,若是将她送给钱老爷做妾,她就死在门口。 卢氏见到那一幕,对着卢茜破口大骂。 卢茜不作声,任由她骂,只是将刀又往脖子里送了送。 卢家两口子到底怕了。 卢茜趁机要求,日后她的亲事要她亲口应下才行,否则她就去死。 不想白养卢茜这么多年,最后啥也没得到,卢家两口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从那以后,卢家两口子对卢茜简直是恨毒了,对她更是非打即骂。 卢氏更觉得卢茜是个白眼狼。 “咋地?我救你还救出仇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 卢氏要再抽卢茜时,丛业上前,攥住她的手腕。 “你又是哪家的?”她见过小雅几回,却没见过丛业。 丛业手上用力,卢氏疼的直吸气,手上的棍子掉落,丛业这才扔掉她的手,嫌弃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脏污,“我就是那个要你家羊的。” “是你救的我家羊?”卢氏的吊梢眉又拧起来,“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能救我的羊?” “你讹人讹到老娘头上来了!”卢氏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句,“他爹,讹咱家羊的来了!你快出来。” 少顷,院子里跑出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手上还攥着一把刀,刀上还滴血,中年男人眼神不善地问:“哪个兔崽子敢讹我家?” 丛业看了夫妻二人一眼,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笑甚?”卢氏瞪着丛业。 丛业打量卢氏,卢氏对卢茜苛刻,对自己却也不见得多大方,卢家虽有积蓄,卢氏却也极少为自己添置东西,因常年劳作,她看着比同龄的妇人都要年长,还不到四十,已生了华发,脊背微弯,身躯消瘦干枯。 “你嫁他这么多年,劳心劳力,身体早已亏空了?”丛业不答反问。 她从来就不是好性子的人,上辈子她还能委屈一下自己,这辈子却懒得跟人周旋。 这夫妻二人都要踩她头上了,她当然要掀了他们,让他们摔个头破血流。 卢氏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丛业口中的‘亏空’是何意,卢氏觉得自己身体很好,丛业这话就是在诅咒她,她气血上涌,抬脚就朝丛业冲过去。 大黄狗见不得丛业受欺负,龇着牙准备咬上去,却被丛业按住了脑袋。 在丛业分神之际,卢茜快速挡在丛业身前,卢氏一把抓住卢茜的头发,用力往自己面前扯。 发觉自己扯错了人,卢氏更气了,另一手直接扇向卢茜的脸。 啪—— 丛业脸冷了下来。 她攫住卢氏又扇向卢茜的手,扬声嘲讽道:“蠢货!为别人做嫁衣还沾沾自喜。” 卢氏一脸狰狞,“你在胡咧咧个啥?” 知道说的复杂卢氏听不懂,丛业干脆说的更直白,“你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攒下的银子不舍得花,等你被气死后,你丈夫就会将全部积蓄带去镇子上给他的外室跟私生子用。” 丛业这话惊的不止卢氏,还有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及拿着刀准备砍大黄狗的卢父。 村民眼带探究地打量卢父。 卢父做的隐秘,一个村里的人还真未有人发觉他在外头养个小的。 乍得知,村民可不就兴致更浓? 卢父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心虚,随即又端着凶狠的架势,将刀对准丛业。 丛业一手拉着呆滞的卢茜,一手扯着小雅后退。 “你再说一遍?”卢氏眼珠子都不转了。 她不想信丛业的话,可她跟卢父相处了二十年,对卢父的表情动作再了解不过。 卢父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丛业当真又说了一遍,“你没两年可活了,而你男人早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儿子都生了,等你一死,他就会卷着所有的积蓄去找那娘两,他还会将你辛苦攒下的银钱都花在那娘两身上。” 在看到卢氏第一眼,出现在丛业脑中的是卢氏察觉丈夫在外头另有一个家时被气吐血而亡的一幕。 而那时是卢东跟在卢氏身侧,卢东面容个头与此时相差不多,想来也是没多久以后得事了。 而男人的死因就更可笑了。 他将所有积蓄都送给了外头的女人,却不知那女人在外头也有相好的,女人骗走了所有钱,跟那相好的跑了。 当然,孩子也不是卢父的。 卢父追去,被女人跟她相好的合力勒死在野外。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丛业自然不会将卢父的下场说出来。 “你个贱人胡说,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丛业的话对卢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僵硬地看向卢父,可卢父的反应更让她惊慌。 她只能自欺欺人的将所有怒火害怕都发泄到丛业身上。 似乎这样丛业的话就不会成真。 卢父以为卢氏没信丛业的话,顿时来了劲,也举着刀要朝丛业砍去。 丛业看了大黄狗一眼,吐出一个字,“上。” 大黄狗跳了起来,朝卢父扑过去,张嘴,咬住卢父的手腕。 卢父疼的大叫,手中的刀落地。 卢氏顿时心疼,转头就要捶大黄狗。 丛业有些无语看着这一幕。 她知道这世上总有软骨头的人,可卢氏的做法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大黄狗没听到丛业的呵斥声,就放开了咬。 在大黄狗掉头攻击卢氏时,卢父抱着胳膊往回跑,而后哐当一下关上门。 大黄狗方才想要咬死他的凶狠实在是吓着卢父了。 听到动静,卢氏哭嚎声一顿。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紧闭的门,突然扯着嗓子喊,“卢松江!你个没良心的,你就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原本看到发飙的大黄狗也害怕,都四散开,听了卢氏泣血的喊叫,又停下脚步,远远朝这边看。 住在卢家旁边的妇人摇头,“都在一张床上睡几十年,她还不知道自己男人什么德行?” 看着老实憨厚,其实满肚子坏心眼,把卢氏哄的团团转,心甘情愿给他赚钱,卢氏甚至把自己亲儿子都放在了他爹后头。 到头来,人家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连亲儿子都不要,去外头找快活了。 有村民有好奇,“那是谁家媳妇?怎就知道老卢在外头养小的了?又咋知道小东他娘给气死的?” 第十六章 帮人算命 卢茜也被丛业的话震惊到。 跟爹娘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爹不是表面那样老实温善,她挨她娘打骂的时候,她爹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有时还会嫌她哭的声太大。 而让卢茜最心冷的是她爹娘要将她送给钱老爷子做妾的那回。 当她拿自己命威胁爹娘时,他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小声说了句,“钱老爷子不会薄待你,你嫁过去也是吃香喝辣的,等你在钱家站稳脚跟,还能为小东寻个差事。” 卢父这么一提醒,卢氏立马叫骂,说卢茜疼弟弟都是假的,要是真疼小东,怎么会不愿意帮小东? 卢茜当时差点就松了口,可她转念一想,若去了钱家,她不过是妾,那钱老爷子早有儿孙,等钱老爷子一走,钱家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莫说为小东谋差事,说不得还会害了小东。 思及此,卢茜才又将刀往脖子里抵去。 这夫妻才服软。 爹娘对她不善,她不是没怨过,此时听着卢氏撕心裂肺的喊叫,卢茜竟没多少心疼。 她还能分神回村民的话,“嫂子会算命。” 小雅也附和,“嫂子算命很准。” 丛业看着还不到双十的年纪,村民自是不信她会算命,方才开口的妇人打量丛业,“茜丫头,她才多大,你糊弄婶子的?” “丁婶,我没骗你,嫂子算命真的很准。”卢茜看了眼已经跑回院门前,不停敲打院门的卢氏,小声说:“今日要不是嫂子,我就淹死了。” 卢茜平日里话不多,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丁婶不由多看了丛业几眼。 丛业抬头。 丁婶冷不丁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道,我的娘哎,她怎么觉得这双眼不对劲呢? 丁婶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可对上这双眼,她总想避开。 在丁婶旁边站着的一位年轻些的妇人,妇人盯着丛业的眼神灼灼放光,见丛业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没忍住,上前几步。 “妹子,你真的能算命?”妇人问的小心翼翼。 丛业视线又从她脸上略过,而后点头。 “那,那你能不能帮我算算?”妇人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 丛业没有直接应下,反倒先问:“你想算什么?” 丛业问了,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更是左顾右盼。 “二强媳妇,你是要让她给你算算孩子的事?”开口的是丁婶,二强跟他媳妇就住在丁婶家后头,两家来往也多,丁婶知道二强媳妇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两口子成亲都五年了,二强媳妇一直没怀孕,这两口子没少受村里人指指点点。 他们当初分家也是因这事。 二强他娘当初整天骂二儿媳是不下蛋的母鸡,二强媳妇理亏,不管婆婆如何磋磨她,她都忍着,还是二强看不得媳妇一直被老娘欺负,最后请村长跟村里几个年长的老者做见证,他带着媳妇分出来单过。 他老娘气的不行,说二强要真的想分家,最多分给两口子三亩地。 至于她手里的银子,二强一文都别想要。 没分家时,大强跟二强赚的钱都是要交给老娘的。 二强他娘说她的那些东西是要留给孙子的。 大强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 二强只沉默了片刻,就接受了。 两口子搬出来后,虽过的贫苦,却再不用看娘的脸色,两人感情越发好了。 这两年日子也越过越好,二强媳妇也就更想给二强生个孩子。 可不管如何焦急,她就是怀不上。 二强媳妇也吃过不少土方子,却都没用。 她也是无计可施了,听说丛业会算命,她就想让丛业帮她算算,她是不是这辈子真的没有子孙命,要是真没有,她就死心了。 二强媳妇没反驳丁婶的话,她一脸愁苦,“妹子,我,我就是有点不甘心。” 她跟二强都去镇上找大夫看了,大夫说她跟二强身体都没问题。 可大夫也说了,有时候孩子来不来得看缘分。 大夫见识多广,与她说很多身体无碍的两口子都生不出孩子。 二强倒是看得开,他跟媳妇说过好几回,实在生不出,就去抱养一个。 她娘也劝她,不如抱她三弟家的孩子。 二强媳妇当年之所以被二强他娘看重,就是因二强媳妇娘家兄弟多,二强娘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就二强媳妇一个闺女,其余五个都是小子。 谁知道二强媳妇不能生,二强娘一直觉得自家娶这个媳妇是被坑了的。 哪里还有好脸给二强媳妇? 二强媳妇三弟家前头生了两个儿子,她三弟媳这又怀了第三个,还有两月就要生了。 哪怕是亲兄弟,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又跟二强没有血缘关系,二强媳妇觉得委屈了二强,她迟迟没松口。 “妹子,你看我真的生不出孩子吗?”二强媳妇哽咽地问。 方才二强媳妇开口时,丛业看她,就是她满头银发,躺在床上的一幕,围在她床边的有三人,从眉眼看,三人当中有两人与二强媳妇眉眼都有相似之处。 “你会有自己孩子。”丛业顿了顿,没隐瞒,“一儿一女。” “当真?”二强媳妇胡乱擦了擦眼角,急切地问,“妹子,你,你没骗我?” 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二强媳妇甚至不敢相信丛业的话。 丛业没有犹豫,她再看了二强媳妇一眼,注意在两个相貌相似的男女身上多停留了一阵,“没骗你,你两个孩子很孝顺。” 卢茜也替二强媳妇高兴,“二嫂,你信嫂子,她说你会有孩子就肯定有。” 二强媳妇又用力搓了搓手,她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须臾,二强媳妇对从业说:“妹子,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不多会儿,二强媳妇匆匆跑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走的飞快,篮子却拿的很稳。 她将篮子塞到丛业手里。 丛业才发现篮子里装满了鸡蛋。 “妹子,等我家二强回来,我再让他去割点肉给你送去,你可千万别推辞。”二强媳妇眼睛还是有点红,眼底却有光,整个人状态跟方才都不同了。 丛业挑眉,又低头看了眼篮子,没拒绝。 二强媳妇这才松了口气。 丁婶冷静些,她提醒二强媳妇,“她说啥你就信?你这还没怀呢,可别被骗了。” 二强媳妇没听进去丁婶的话。 是丛业的话给了她希望,她让自己信丛业。 小雅却听不得旁人诋毁丛业,她说:“嫂子说这位二嫂会有孩子就会有,不信你们再等等看。” 这时旁边的村民都是不信的,他们见丛业接了二强媳妇手里的篮子,更觉得她是骗子了。 直到两个月后,二强媳妇有了反应,第二年,二强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村里人才哗然。 之后便是络绎不绝往桑启家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十七章 村长是大官 这边村民各有心思,卢茜家门口,卢氏还在拼命敲门。 另一边,得了丛业吩咐,大黄狗追在卢氏身后叫。 大黄狗壮实,叫声也震耳欲聋,还时不时从喉间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呜呜声。 那声音越靠越近。 卢氏都能觉出大黄狗口中呼出来的血腥味。 她不敢回头看,只更用力地敲打门。 “卢松江,你给我开门!”卢氏声音嘶哑,“你个没种的先抛下我跑了,你就不怕我给狗咬死啊?” 院里头,卢父动作不停地插上门栓,他还怕门被卢氏推开,又用一根半人高的木头将门抵住。 做完这一切,卢父才喘口气说:“他娘,你,你快跑,你跑得快,狗追不上你。” 卢氏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察觉到大黄狗再次咬上她的腿,将她往后扯。 卢氏力气抵不过大黄狗,被大黄狗拖着往后退两步,顾不得骂了,她惊恐地朝屋里求救,“他爹,开门,你快开门!狗咬着我了!” 听出卢氏语气中的惊恐迫切,里头的卢父咽了咽口水,更用力地抵住门。 他声音压低,“你去求小茜,她跟那小媳妇认识,你快去求她,那是她的狗,听她话。” 怕卢氏不愿,卢父又说:“他娘,我不是不想让你进来,我方才着急回来关门也是为了咱家院子里的羊,咱家院子血腥味重,要是进来,咱家的羊都得被咬死,那咱可就太亏了。” 卢氏还真就信了这话,这话也说在了卢氏的心坎上。 她家二十几只羊可是卢氏的心头肉,谁都别想碰。 许是卢父的话起了作用,卢氏方才的害怕被愤怒取代,她握着拳头朝大黄狗捶去,一边捶一边骂,“我打死你个畜生!” 大黄狗一时不察,竟被砸了个正着。 丛业脸冷了下来,她将篮子递给小雅,大步过去。 一脚踹在卢氏心口。 卢氏重重摔在门上。 要论力气,大黄狗就能一口咬死卢氏,只是丛业动手了,大黄狗就跟受了委屈似的,呜咽一声,贴着丛业的腿呜咽,似在诉苦。 丛业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知道它在撒娇,没好气地说:“出息。” 卢氏捂着心口,滑倒在地。 她仰头,张口又要骂,可对上丛业那双似黑色琉璃珠子似的眼,脏话堵在嘴里,再吐不出来一个字。 对卢氏这种惯爱自欺欺人,又是非不分的,丛业懒得多说,她再往前走几步,抬脚。 卢氏忙抱着头,喊救命。 砰—— 丛业一脚揣在卢家门上,她的话是说给卢氏听的,也是说给院子里的卢父听的。 “听好了,那只羊我要了,你们谁敢再去拖回来,别怪我不客气。”丛业声音冷冷淡淡的,卢家夫妻两却齐齐打了个冷颤。 有些人总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卢氏虽怕,可想到无缘无故丢只羊,她还是放下手,拒绝,“不成。” 丛业低头看她。 大黄狗配合她又吼叫一声。 “反正你也快死了,要那些羊也没用。”这话跟在卢氏身上插了一刀似的。 “你才要死了!”丛业这话在她听来就是诅咒她,卢氏听了当然膈应,“你全家都要死了!” 这点辱骂对从业来说不痛不痒的。 这卢氏跟个滚刀肉似的,不管威胁打骂,只认那只羊。 尤其是听到院门里头被轻拍了一下,她更来劲了。 “有本事你就让狗咬死我。”卢氏干脆往地上一趟,对着远处村民哭喊,“你们都来看看哪,她要抢我家羊,还放狗咬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卢茜觉得臊得慌,她赶紧跑来,伸手,想扶起卢氏,“娘,你听嫂子的,嫂子真的没骗你。” 卢氏一巴掌将卢茜的手拍了下去,她看愤恨地瞪着卢茜,“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我就掐死你了,省的你跟着外人一起欺负你老娘!” “娘——”卢茜深吸一口气,“你之前说过,以后等我嫁人,你会给我一只羊做嫁妆,我就把我的这只羊送给嫂子。” 这还是卢氏当初忍着心疼,哄卢茜给钱老爷子做小妾时的承诺。 她当然不会承认。 卢氏的气满心怒气怨气仿佛有了发泄口,她一股脑爬起来,就要厮打卢茜。 就在这时,一道听着不悦地声音从看热闹的村民身后传来,“都挤在这里干啥?” 听到这声音,卢氏嗖的一下缩回手,再次往地上躺,嚎道:“村长,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人群让出一条道,年约五十的村长带着两个年轻人走来,他看着地上的妇人,不悦地皱眉,“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卢氏双手拍地的动作一顿,她心里发憷,只能乖乖起来。 在大多数村民眼里,村长就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虽然村长平日里挺好说话,可一旦惹恼了他,卢家在村里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卢氏起身,仍旧委屈,“村长,是她太欺负人了。” 平常刻薄无脑的人此刻做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实在让人牙酸。 村长脸更沉了,“好好说话。” 卢氏表情一僵,顿时不敢再开口。 村长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看过,在看向丛业时,顿了一下,这才问卢茜,“茜丫头,你来说。” 卢茜却先看丛业,小声问:“嫂子,我能说吗?” 卢茜不知道丛业愿不愿意让村长知道她会算命。 丛业无所谓地点头。 卢茜这才将先前发生的事跟村长说,连卢氏会被气死,卢父在外头养小的事都说了。 村长的视线这回在丛业身上停的时间更久了些。 “你算的真准。”说话的是跟在村长后头的一个年轻男子。 见所有人都看他,男子说,“我有一回去镇上卖狍子,看到卢叔跟一个妇人走在一条小巷里,他们还牵着个孩子。” 卢氏疵目欲裂,“彦子,你说的是真的?你咋不告诉我呢?” 她不信丛业,但是她信高彦。 高彦是村长儿子,没必要骗她。 卢氏捂着心口,觉得一股腥味从喉头涌了出来。 “我就是看着那人像卢叔,也没想到真是卢叔。” 卢父在村里从来都是老实人形象,没人会料到他竟然在外头养个小的,再说,卢父长得实在不好看,那妇人却年轻,看身段,也婀娜,怎会看得上卢父? 第十八章 赖上桑启? “卢松江,你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卢氏觉得似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自己,她恍恍惚惚,心口越来越疼。 她不明白这种事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叫的撕心裂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卢松江,你给我出来!” 都道家丑不可外扬,卢氏却不,她非要将自己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都说给旁人听。 “当年我嫁来你卢家,你卢家除了一个破茅屋,啥都没有,是我陪着你去挖土搬石头,一点点把房子垒起来的,我把孩子都累掉了。”卢氏悲从中来,她哭的毫无形象,“我伤了身子,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可没出两月,孩子又没了。” “你嫌我生不出孩子,说你不能没有后,你说你爹你娘托梦给你,骂你。我觉得对不住你,等你有点银子,你还想去县城买个丫头回来给你生孩子,你还说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把人送走,孩子给我养。”卢氏说的语无伦次。 卢氏开始自是不愿的,可卢父整日在她面前唉声叹气,有一回还哭了,甚至给她下跪,说他没个儿子,以后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那时候卢氏年轻,成婚后,与卢父朝夕相处,卢父是她最亲近的人,卢氏自然也心动过。 看着卢父在她面前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卢氏心软了。 卢父怕村里人编排他,便叮嘱卢氏,这事先别告诉旁人。 只是不得卢父付诸行动,他们就遇到了卢茜。 村里老人劝卢氏,不如将卢茜捡回去。 卢氏正因卢父要买丫头的事心里不得劲,闻言,拉着卢父,将孩子抱了回来。 有村民忍不住吸气。 还有这事? 他们可没听说过。 “松江媳妇,你说这些做什么?”村长皱眉,打断卢氏的话。 卢氏以为村长是不信她的话,她嚎道:“他骗我,村长,她害的我好苦!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村长觉得脑子嗡嗡的。 “你想我怎么做主?” “让他把那小贱人赶走。”卢氏理所当然要求。 村长差点被气笑。 他转开眼,不看卢氏,也不再理会她。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卢氏又嚎了,只是这回才嚎两声,突然眼睛一番,撅了过去。 村民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来,村长亲自去敲门,卢父只能打开门,他缩头缩脑的,不愿出来。 村长没好气地呵斥,“你还知道没脸,你做那些丑事时怎没觉丢脸?” “村长,你们都误会了,那不是我在外头养的,那是我一个兄弟媳妇,我那兄弟前两年痨病死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我看不过眼,才帮她一二。”卢父自然是不承认。 反正只要没在床上抓着他,他就不承认。 村长打量卢父两眼,“我不管你在外头如何,在村里,别再让你媳妇闹出事来。” 就卢氏那大嗓门,不出多久,她家那点事就能闹的十里八村都知道。 到时他可丢不起那人。 卢父自然老实应下。 “还有——”村长脸愈发沉肃,“人家桑启媳妇救了你家茜丫头,你就送人家只羊怎地了?你家茜丫头的命还能真不如一只羊?” 往常他也听说卢家两口子苛待茜丫头,只是茜丫头不说,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他是听说后头的木桥断了,急忙从地里回来,本想问一问卢家姐弟二人,却听了这么一出糟心事,他可没空断卢家这点事。 “是,村长说的是。”卢父脸上带着笑,村长说什么他应什么,看着极为老实木讷,“小东把羊给桑启送过去了。” 村长这才满意地缓了神色,“回头好好劝你媳妇,两口子过了几十年了,儿子都要成亲了,还闹什么闹?” 卢父都快把脑袋埋到了肚子上,村长这才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在经过丛业身侧时,他叹了一声,“你也回,等桑启回来,让他去寻我,我有事与他说。” 村长没提丛业会算命一事。 卢茜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命只有一次——”顿了顿,丛业眼神微闪,对她来说,命好像不止一次。 “没了就没了。”丛业盯着卢茜的眼睛,既然已经挑明了,丛业也不藏着掖着了,她直说:“别再去跳河了。” 片刻后,卢茜明白丛业的话了。 “嫂子,你是说我,我会跳河?” “从你目前面相看,是这样。”丛业讽笑一声,“命不能改?” 卢茜愣愣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然有些中二,丛业还是将这句经典台词说出来,“除非不可抗力,你的命就在你自己手里,你想要了就是你的,你不想了,谁也不能替你活。” 看在那只羊的份上,丛业不介意多说几句。 拍拍卢茜的肩,丛业带着大黄狗离开。 小雅崇拜地边走边看丛业。 “小心。”眼看小雅一脚踩进坑里,丛业提了她一把。 “谢谢嫂子——” 呵—— 小雅一句话没说完,前头走来两个姑娘,其中一人丛业认识,是那位喜欢哭的房慧慧,另一位个头高挑,眼神不善。 开口的就是这位高挑姑娘。 小雅缩着肩膀,靠近丛业,小声说道:“嫂子,她是房怡,是房慧慧堂姐,她们一直要好。” 等两位姑娘走近,小雅压下心底惧意,往前站,挡住两位姑娘不善的视线。 此时没有张良,房慧慧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她仰着下巴,不屑地扫向丛业跟小雅,“就因你赖着桑启哥,桑启哥才不回村的,你住桑启哥的房子,吃桑启哥的粮食,还逼的桑启哥有家不能回,我若是你,早没脸在村里呆了,你脸皮可真厚。” 小雅脸都气红了,“胡说,嫂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桑启比小雅年长将近十岁,二人在村里几乎没见过几回,小雅不了解桑启,她不知道桑启是不是真的因嫂子才去山上。 小雅却是知晓丛业的。 在小雅眼里,丛业长得好,性格好,心也善良,还特别有胆量,嫂子才不会赖着桑启哥。 她甚至觉得桑启哥还配不上嫂子。 “嫂子,你别听她胡说。”小雅瞪了房慧慧一眼,拉着丛业的胳膊,“咱们走。” 人才跨出去一步,房怡过来,挡住小雅的去路。 与房慧慧的虚伪不同,房怡直接的多,她看丛业是带着愤恨不甘,还有显而易见的嫉妒。 “不要脸。”房怡上来就骂,“你害了桑启哥一辈子!” 不等丛业反应,房怡反倒是眼睛先红了。 “求而不得,还是你更可悲。”丛业对那位叫桑启的没好感,不过若能打击到眼前这姑娘,她不介意拿对方来用一用。 “要不是你故意掉进桑启哥设的陷进里,让桑启哥背你回来,你趁机赖上他,你以为桑启哥会多看你一眼?” 第十九章 桑启回 丛业就很烦,她沉默地看着房怡。 房怡以为她是心虚了,心下更怒,“就因娶了你,桑启哥有家不能回,你倒是还有脸在桑启哥家里赖着,让桑启哥一个人在山上,山上野兽多,他该多危险。” 房怡越心疼桑启,就越恨丛业,她心心念念了桑启将近十年,她做梦都想嫁给桑启,她也曾明里暗里地与桑启制造偶遇。 只是桑启对村里哪个姑娘都是一样冷淡,房怡那时并不过难过,毕竟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得不到。 原主嫁给桑启这事太突然,房怡还曾冲动之下跑去质问桑启。 却只得到桑启一个淡漠的眼神,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房怡心都凉了,她躲在家中哭了整整三日。 她告诉自己再不惦记桑启哥了。 可心仪了十年的人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房怡知道自己快魔怔了,可她却甘之如饴。 原本她打算这两日上山找桑启哥的。 既然桑启哥成婚第二日就离家,那就是说桑启哥不喜自己的新婚妻子。 她想着自己对桑启哥多嘘寒问暖些,桑启哥肯定会被她打动的。 只是还未来得及上山,房慧慧就去了她家。 听完房慧慧的话,房怡改了主意。 在去找桑启哥之前,她要先会一会赖上桑启哥的这个女人。 房慧慧跟房怡今日先是直奔桑启家去,没找着人,听闻卢家的事,二人顺势找了过来。 这不,在路上就遇着了。 近了看,房慧慧心跟被针扎了一样疼。 桑启哥娶的这个女人竟比她好看,虽然穿的不如她,可通身就是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酸水直往嗓子眼冒,房怡口不择言,“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哪一点配得上桑启哥?明知道桑启哥不喜你,你还死皮赖脸地呆在桑启哥家里,我要是你,不如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丛业眉峰蹙了蹙。 嫉妒果然使人变得丑陋。 她不评价原主的行为,只是那桑启既娶了原主,不管二人怎么相处,都没有外人置喙的余地。 况且她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房怡骂的就是她。 大黄狗察觉到房怡的恶意,它不善地往前走。 丛业捏了捏它耳朵。 大黄狗顿时乖顺下来。 房怡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她忍不住迁怒,指着大黄狗,“到底是个畜生,谁给点吃的就跟谁走,桑启哥对你那样好,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房怡试图接近桑启,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她后来改了策略,从大黄狗入手。 可这畜生就是畜生,分不清好坏,她给大黄狗带肉骨头,这畜生竟然一眼都不看。 甚至之后她每次想靠近桑启哥,这畜生只要在旁边,都挡在桑启哥前面,还朝她吼。 “畜生东西!”房怡忍不住又怒骂一句。 丛业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她人品虽然不怎样,却极护短。 目前为止,小雅跟大黄狗都是丛业护着的。 丛业冷下脸,“你算什么东西?” “要娶——”丛业可疑地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的是他,你若有想法,也该去找他,若你有能耐,可以让他跟我合离,再娶你。” “没本事让他娶你,就给我闭上嘴。”丛业厌恶地看着她。 来到这里几天,丛业见了不少女性,这些女性给她最大的感触便是将男人看的太重,尤其事关男女之事,总习惯性的将所有错处归在女性身上。 想到这是封建社会,男子为尊,丛业能理解。 前提是别犯到她身上。 “你,你不要脸!” “觊觎有妇之夫,你更可耻。”话落,丛业嘴角一抽。 她扶额,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因这种无意义的事跟人在路上吵。 见房怡还想开口,丛业烦躁地开口,“滚开。” 看来她还是得早点赚钱,起码得先攒够盖房子的钱,她不愿再跟那叫桑启的有一丝牵扯。 房怡脸青青白白的,她拳头握紧。 见丛业要走,一旁看戏的房慧慧又开始拱火,“嫂子,你怎么这样说话?桑启哥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肯定后悔跟你成亲。” “虚伪无脑,两面三刀,欺善怕恶,还自以为是。”丛业厌烦地看了一眼房慧慧,“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还从来没人这么贬斥过她,房慧慧气的直哭,她捂着脸,转身又跑了。 房怡原本还想骂人,看着堂妹离开,只能不甘愿地追上堂妹。 走前,还威胁丛业,“等桑启哥回来,我肯定会告诉他的。” “嫂子,你真会说话。”小雅眼睛晶亮。 在小雅眼中,丛业真的是哪哪都好。 对上小雅的视线,丛业心里那点憋闷就散了,她忍不住揉揉小雅的脑袋,“看到了没?当你挺直腰杆,骂的她没脸时,她就只能捂脸跑。” 小雅频频点头,暗暗下决定要学嫂子说话。 丛业失笑,“走,回去吃羊肉。” 小雅颠颠地跟上丛业。 还未到家,原本贴着丛业走的大黄狗突然扬起脑袋,兴奋地叫了几声,它往前跑几步,而后回头,看丛业走的慢,又跑回来,呜咽几声,显然是在催促丛业快些走。 “大黄这是怎么了?”小雅还从没见过大黄这么激动的时候,她问道。 丛业眸子微闪,“回去就知道了。” 远远看到桑启家的院子,大黄狗等不及了,撒腿往家跑,尾巴甩的飞快。 到了门口,丛业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背影修长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身。 丛业望进一双冰凉的眸子里。 她来这里之后头一次失态。 无他,她竟然看不到这男人的死因。 确切地说,在她眼里,男人的面上笼罩着一团黑雾。 男人看到她时,瞳仁也深了深。 丛业转头对小雅说,“今天羊肉恐怕吃不成了,你先回,明天我给你送去。” “桑启哥,你回来了?”在桑启转身后,小雅就朝丛业身边靠了靠,她小声打了招呼。 桑启点头。 “嫂子,那我先走了。” 丛业跨进门,顺手关上院门。 二人隔着两三米,定定望向对方,谁都没开口。 良久,桑启问:“你是谁?” 第二十章 走不成 丛业眯了眯眼,没应。 据说这人闪婚闪离,这个‘离’是离开的‘离’,她来了之后变化又大,这人认不出也是理所当然。 桑启显然看出丛业的想法,他又追问了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这回丛业有点震惊了。 她猛地抬头看对方。 对方眼神仍旧冰凉,细细打量丛业,似乎是想要透过皮囊,看清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人。 以往丛业从不觉得这世上有超出科学能解释的范畴以外的事,可经过死而复生,她还能看到别人死前的画面,此时的丛业就觉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她试探着问:“你是天师?” 不都说天师能看到鬼的吗? 桑启沉默。 既然对方不愿说,丛业也懒得多问,不过对方一眼看出她的身份,倒也省了她不少事,她越过男人,去了灶房,再出来,肩上多了只羊。 “这羊是卢家送我的,我就带走了。”方才在灶房,她看到空了的米缸,觉得白吃人家的饭不好,便说:“吃了你的米跟面,我以后还你。” 在与男人错身而过时,对方开口了,“你可以住下。” 丛业脚步不停。 “你是我的妻子。” 颠了颠肩上的羊,丛业转身,用一种‘你有毛病’的眼神看桑启,“你知道我跟你没关系。” 这男人总算是动了。 他抬脚朝丛业走来,伸手,挡住丛业的去路。 “这具皮囊是我的妻子。” 虽然说的没错,可这话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丛业吸了口气,“不一定。” 除了脚背上没有她前世被烫出来的疤痕,这具身体跟她以前几乎一模一样,丛业不信她是无缘无故过来的。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跟这男人说。 “或者你可以把米面折算成银子,我赔给你。”丛业摸了一下肩头的羊,看来今天这羊肉她是吃不成了。 她得把这羊拿去镇上卖了。 不知是不是有了能看人死亡的技能,丛业对危险的敏锐也比以前强很多,她总觉得离这男人越近,她越危险。 桑启仍旧挡着路,他望进丛业的眼底。 村民总不敢多看她这双眼,桑启却不一样,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手朝上,几乎要碰到丛业的眼。 丛业歪了歪头,避开桑启的手。 “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无粮可食。”似是没见丛业脸上的复杂,桑启接着说:“你孤身一人,出了村子,必然遭人惦记。” 这话不是吓唬丛业,他似是只在陈述事实。 丛业一想,也对。 “你有什么要求?”丛业问。 她不信这桑启是个乐于助人的善心人。 “告诉我你的来历,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具身体里。” “没别的了?” 桑启斜眼看她。 不明白丛业还有哪里值得他需要的地方。 丛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 她删删减减,将自己上辈子的事说了。 “至于你说的为何我出现在这里,我不清楚,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至于她能看人死因的事,丛业不打算现在跟桑启说。 不过这人不笨,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猜出不对。 等他猜出来再说。 既然对方跟对方是交易,那她就不客气了。 丛业又扛着羊回了灶房。 有地方住,不着急还米面,那这只羊就先吃了。 这个叫桑启的看着太危险,丛业也不知道在他手下她能活多久,多活一天她就多肆意一天。 丛业从小就一个人,要不想饿死只能自己找吃的,自己做吃的,她手艺算不上多好,但是平日里常吃的食物她都会做。 她先将羊处理好,羊杂打算明天做个汤。 羊肉一分为二,一半烤着吃,一半腌着,明天红烧。 在确定丛业不会离开后,桑启就回了屋。 回屋前,他朝大黄狗招手。 原本大黄狗还来回晃着脑袋,不知该去找丛业还是该奔桑启去。 见桑启动作,大黄狗不再犹豫,颠颠朝桑启跑去。 桑启摸着它的脑袋,片刻后,收回手,回了最西面的屋子。 大黄狗原本明亮的眼迷蒙了一瞬,等桑启关上门,大黄狗才陡然清醒,他呜咽两声,又嗅了嗅鼻子,掉头往灶房去。 大黄狗吃肉是生熟不忌,丛业将羊杂扔了几块过去。 大黄狗也是许久没吃荤腥了,蹲在丛业身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桑启常年不在家,米面剩的不多,更别提油盐作料了。 丛业不想浪费这羊肉,等大黄狗吃完,她揪着大黄狗耳朵,“带路,去小雅家。” 走前,她还剁了一块羊肉。 小雅第二回来找丛业时就跟她说了自家位置,再有大黄狗带路,一刻钟后,丛业停在梁家门口。 丛业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小雅。 见着丛业,小雅惊喜地扑过来,抱着丛业的胳膊,“嫂子,我还担心你,你没跟桑启哥吵架?” 小雅担心嫂子生桑启哥的气。 桑启哥又不像个会哄人的。 “没吵。” 小雅这才放心,她拉着丛业进门,喋喋不休地说:“嫂子,我娘正在烙饼,你吃了再回去,再给桑启哥带点回去。” 梁家灶房里,梁母听到动静,手上还沾着面粉,她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丛业。 梁家一家都是和善人,是丛业两辈子难得遇到的善心人。 “桑启媳妇,你来的正好,锅里的饼快好了。”梁母就前几天去了桑启家一回,她对时落也是满心慈爱。 “婶子。”丛业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她将羊肉递给梁母。 “这羊肉你带回去自己吃。”梁母听了小雅的话,直到丛业会算命,对从业的态度并未变,她心疼地说:“你也不容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别怕卢家找来。” “她要找来,婶子过去帮你骂她。” “多谢婶子。” 哪怕知晓丛业会算命,梁婶也没想过要丛业帮她算一卦。 不过她到底还是担心小雅的亲事。 她一边将锅里的饼子铲出来,一边不安地问丛业,“桑启媳妇,我家小雅真的会嫁给个坏东西?” “我家小雅的亲事你可得帮婶子掌掌眼。”梁婶拿了个饼子,不由分说地塞给丛业。 第二十一章 黑雾 丛业回院子时,不光拿了调料,手里端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头放了十几块烙饼。 原本梁婶听闻桑启回来,想让桑启跟丛业来家吃饭,不过话到嘴边,看到丛业的脸,梁婶又改了主意。 人家小两口一个多月没见了,她还是别掺和,让小两口多说说话,感情自然就好了。 丛业不知道梁婶的‘善解人意’,她进门就看到桑启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手里摆弄着一个黑漆漆的圆盘。 将篮子放在石桌上,她拿走了五个,余下的朝桑启面前一推,说道:“梁婶给的。” 桑启扫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烙饼,很快收回视线。 等丛业烤好了羊肉出来,篮子还在石桌上原封不动,里头的饼子早没了温度。 她坐在另一个石凳上,捧着羊排啃。 这里的调料到底少了些,不过胜在羊肉鲜嫩,丛业很满足地大快朵颐。 半只羊下了肚,丛业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最适合睡觉。 刚起身,大黄狗吐掉嘴里的羊骨,爬起来,跟在丛业身后。 “既然你主人回来了,以后就别跟着我了。”丛业回头看了它一眼,语气有些冷淡。 大黄狗这回似乎没听懂,丛业走,它仍旧跟着。 脚步顿住,丛业朝大黄狗招手。 等大黄狗靠近,她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它耳朵,语气温和了些,神色却疏离,“别跟着我了。” 从很小时丛业就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不管是人跟人,还是人跟动物,甚至是死物,都总有分开的一天。 所以分开时她从不伤感难过。 话落,丛业缓步进了屋。 最西面屋子里,耳朵灵敏的桑启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头。 他手里还拿着方才摆弄的圆盘,修长的手指不知按动了哪个开关,轻微的咔嚓声后,圆盘一分为二。 若丛业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其中一般竟是一个罗盘。 此刻罗盘指针疯狂地摆动,最后两根通红的指针颤巍巍地指着桑启。 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手略微使力,罗盘再次震动。 桑启随意将罗盘仍在桌上,低声说:“想抓我?” 明明安静地坐着,周围温度却逐渐冷冽,桑启破旧的衣摆也无风自动。 啪—— 罗盘指针掉落。 低头看去,睫毛颤了颤,桑启挥手,将罗盘扫落在地。 坚硬的罗盘竟瞬间被摔碎。 下一刻,一股黑烟自碎裂的罗盘底飘荡出来,黑雾渐浓,弥漫整个房间,也将静坐的桑启笼罩在其中。 长发无风自动,桑启似是无所觉,直到一双苍白的手摸上他的脖颈。 然,下一刻,嗤的一声,那双手快速缩回,手的主人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惨白的手逐渐化为黑雾。 手主人忙跪地,惨声求,“主子饶命,是属下僭越了。” 桑启坐着未动,身后的女人半边身子已经化为黑雾,她声音越发不安,“求主子放过属下这一回。” 女人只在刚开始惨叫一声,之后咬着唇,再不敢发出声响。 桑启终于施舍个眼神给女人,不知何时,他瞳仁已全然变成了黑色。 女人身形一僵,再不敢求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了黑雾。 在尖叫声响起的刹那,正陷入浅眠的丛业倏地睁开眼,她坐直了身体,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隔着墙壁,她自然看不到任何不对。 丛业好奇心不重,她顿了片刻,再次躺下,合眼,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丛业睁开眼。 她起身,打开窗户,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子,难得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西面屋子一声开门响动让她回了神。 丛业不动声色地看着换了一身衣裳的桑启背着背篓往外走。 原本趴在树下的大黄狗抬头,顿时精神,它呼哧呼哧喘气,往桑启靠,却又在离他还有些距离时停了下来。 全然不似平日里面对丛业时的黏糊。 桑启没给大黄狗一个眼神,径直打开门出去。 这人越发神秘了。 丛业想着她还是得早点走的好。 这几天她也琢磨了,一个女性在这个时代,想要赚钱不容易。 别人重生都会这个那个,再不济,还会个外语,就她,前世光顾着赚钱,到头来想想,一无所长。 方才看到桑启背着背篓,丛业想到个目前来说最有效的赚钱法子。 打猎。 她小时倒是曾有一段时间常在山上跑,对打猎不说擅长,打个野兔野鸡不在话下。 弓箭她不会做,只能先做个弹弓。 做弹弓,用牛皮筋做弹力索最好。 她先前虽然住在这里,除了睡觉屋子跟灶房,她没碰过旁的东西。 要想找牛皮筋,还得等桑启回来。 丛业撑着下巴,望着太阳一点点从东面升起,直到天色大亮,也没见着桑启回来。 丛业揉了揉胃,去了灶房,将昨天未吃完的烙饼重新在锅里热了一下。 吃到第二块,灶房门被推开,桑启进来,他将背篓放下,从里头拿出一小袋米跟一小袋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及一小袋盐。 丛业看桑启将这些东西摆放好,又默不作声的出去。 丛业忙从锅里将最后一块烙饼摸了出来,追了出去。 “那个——”虽然知道这人的名字,突然这么叫还有些尴尬,丛业略显不自在,“你有牛皮筋吗?做弹弓那种。” 桑启停下脚步,回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丛业看了一眼。 而后去了堂屋。 丛业看着手里能做起码十个弹弓的牛皮筋,忍不住咂舌,这男人恐怕是村里的大款? 她愿想拿饼子换牛皮筋,人家不要,丛业便将最后一块饼子囫囵吃了,再专心做弹弓。 弹弓做好,丛业问桑启借了刚才他背的背篓,出了门。 大黄狗也想跟着,这回丛业没拒绝。 这大狗能带路,在山上找猎物也要比她快的多。 来这里将近十天了,丛业终于进了山。 靠近村子的山上有人走出来的路,丛业跟在大黄狗身后往上走。 近处莫说野物,就是野菜都被挖光。 丛业没多停留,让大黄狗带她再往山里走。 大黄狗也有一个多月没来山上,这会儿得了空闲,一眨眼,窜进了树丛中。 很快,丛业就听到阵阵狗吠声。 有些急切,有些凄厉。 第二十二章 毒蜂 顺着狗叫声,丛业拨开前方的藤蔓枯草,朝前去。 越靠近,大黄狗的叫声越刺耳。 丛业加快速度。 当看到大黄狗,哪怕再淡定,丛业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我去! 只见方才还欢快摇尾巴的大黄狗脖子上正被一根藤蔓绕着,藤蔓活了一样,越收越紧,大黄狗叫声由方才的凄厉也逐渐微弱。 丛业从背篓里拿出镰刀,用力砍断藤蔓。 这藤蔓看着细,丛业用尽了力气,却也只能伤它们分毫,眼看大黄狗气息微弱,眼中有泪光闪烁,丛业心疼了一下,她双手握住镰刀,用尽所有力气,一下下砍向藤蔓。 平日里用手就能扯断的藤蔓仿佛被变成了钢筋铁骨,丛业顾不得观察这不合常理的事,她吐出一口气,停下动作,顺着藤蔓的枝条往下看,须臾,她在大黄狗的身后找到藤蔓的根。 丛业立马起身,悬着镰刀,用力朝藤蔓的根砍去。 这回竟然一下就砍断了根。 没了根,原本活了似的藤蔓用力收紧,又骤然松开。 大黄狗摔倒在地,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丛业忙扯下它脖子上的藤蔓,按压它的肺部。 一阵呛咳后,大黄狗张大嘴,大口喘息。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大黄狗这会儿也没了活跃劲儿,它将脑袋搁在丛业脚边,眼睛要闭不闭,没力气起身。 丛业安抚地揉着大黄狗的脑袋,眼睛却警惕地盯着地上的藤蔓看。 她确定刚才自己不是眼花,绕在大黄狗脖子上的藤蔓在动。 而且自己砍藤蔓用尽了所有力气,藤蔓却没伤到分毫,砍它的根,却又轻而易举。 纵使不怕死,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丛业头皮发麻。 这不会是个玄幻世界? 等大黄狗呼吸平缓下来,丛业才挪过去,想要将藤蔓拽过来。 汪—— 大黄狗嘶哑地叫了一声,它咬住丛业的裤脚,不让她碰藤蔓。 “我没事。”丛业温声解释,“我就看看。” 大黄狗还是怕,丛业干脆只挪着一条腿,一点点挪近藤蔓,她先试探地碰了一下藤蔓上的叶子。 才砍断,叶子竟有些蔫了,软趴趴地落在丛业的手里。 “你看,死了。”丛业将藤蔓递到大黄狗面前,让它看清楚,“它不会再伤到你。” 大黄狗嗷呜一声窜了起来,一口咬住藤蔓,两只爪子按住另一边,将藤蔓扯成一节一节的,才罢休。 丛业捡起被大黄狗扯断的一节藤蔓,用手掰,一声脆响后,藤蔓轻易被扯断。 大概已经接受了,再诡异的画面,丛业也能平静。 她连着掰断了好几根,都是如此。 “这山上一直这样不对劲?”丛业捏着大黄狗的耳朵问。 大黄狗自然不会回她。 扔掉藤蔓,丛业拍拍裤腿,起身,对大黄狗说:“走了。” 大约是亲口咬断了藤蔓,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大黄狗又回到了生龙活虎。 不过到底还是心有余悸,大黄狗这回没有再带头往山里跑,它就跟在丛业身侧,警惕地观察四周。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丛业再没有遇到古怪的事。 大黄狗还逮了只野兔,丛业找了不少木耳。 最后二人停在一棵栗子树下。 丛业仰头看。 靠下方的栗子已经被敲的差不多,只有上头还有一些。 丛业舔了舔嘴唇,想到以前吃的栗子烧鸡,肚子又饿了。 她放下背篓,脱了外衣,包住脑袋,拿着镰刀,麻溜爬上树。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丛业还没来得及敲栗子,就看到远处有两人,不要命地往这边跑,还边跑边喊。 丛业皱了皱眉,低头看绕着树跑圈的大黄狗,又从树上爬了下来。 她带着大黄狗朝旁边避开。 一人一狗藏在坡下草丛中,静等着上方的人经过。 惨叫声越发近了。 旁边的大黄狗身体僵直着,喉间发出低吼,丛业安抚地顺着大黄狗的背,不错眼地看着前方崎岖的山路。 眼看那二人将要从眼前飞奔过去,却在这时,靠丛业这边的一人腿脚软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 同伴试图将他拽起来,这人倒抽一口气,看向自己歪在一边的脚踝,摇摇头。 “你,你快走。”倒地的男子甩开同伴的手,“你留下也得死。” 同伴哽咽,“张哥,那你怎么办?” “我今天命就该绝在这。”张哥又推了同伴一把,他苦笑一声,“回头还要你多照看照看我的婆娘跟孩子了。” “张哥,你放心,以后小闯就是我亲儿子。”同伴抹了一把脸,不停道歉,“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进去,就不会惊动里面的东西,张哥,我对不住你。” 张哥也说不出来原谅的话,他还指望同伴帮他照看妻子,自是不可能责怪他,他催促同伴,“你走,我脚崴了,恐怕是骨折了,跟你一起也是拖累你。” 同伴还在犹豫,眼中更多还是害怕。 虽然错在他,可他也不想被蛰死在这林中。 “走。”张哥低头。 同伴只能松开手,再看张哥一眼,而后撒腿就跑。 丛业微微抬头,并未发现后头有东西追来,她没轻举妄动,轻拍了大黄狗一下,慢慢往下腿。 连同伴都弃这人不顾,她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大黄狗也跟着往后挪。 咔嚓一声,惊动了张哥。 丛业低头看,是大黄狗后退的时候压断了一根树枝。 四目相对,张哥问:“你是哪家的?怎就一个人上山了?” 不等丛业回,张哥又着急地开口,“你快些走,后头有毒蜂追来了。” “毒蜂?” 张哥挪着腿,往路另一侧退,边解释,“那毒蜂没藏在树上,是藏在一个洞里,我们一共三人上山,小陈非要进洞,说会有野鸡野兔藏在洞里,却惊动了毒蜂,老杨被毒蜂蛰了,当时就没气了。” 张哥不敢回想刚才老杨被毒蜂围攻,蛰咬,连几息时间都没挺过。 丛业站起身,领着大黄狗往下跑。 若是毒蜂来了,她藏的再隐秘都没用。 还是一个字,跑。 张哥没指望一个妇人能救下他,只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躺在路上等着毒蜂来蛰他,他忍着脚踝剧烈疼痛,往另一侧路下走。 只是他一只脚使不上力,才走两步,整个人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古怪的树林 那人甚至来不及叫唤一声就没了动静。 丛业已下到半山坡,她回头看去,路上空无一人。 大黄狗咬着丛业的裤脚,想将人拖下去。 顺着大黄狗的力道,丛业又往下走了几步。 毒蜂应当是怕烟跟火,只是在这树林里,是万万不能点燃枯枝的。 看来要想活命,只能跑。 又往下走了几步,丛业还是停了脚。 她叹口气,拍拍大黄狗,“你先回去。” 大黄狗呜咽,蹭着丛业的小腿,就是不离开。 “你别以为自己毛厚,毒蜂就咬不透你。”丛业用力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语气郑重,“快些下山,多死你一个也是白死。” 大黄狗还是不动,它抬头,眼里尽是不舍。 丛业笑了一下,没忍住,用力捏了一下大黄狗的脸,“我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没一个朋友,也从不养宠物,没想到才来这里没几天,就能得你真心相待,这几天也没白活。” 话音一转,丛业用力推了一下大黄狗,“我们就是萍水相逢,没必要生死相依,你本也不是我的狗,快走。” 大黄狗咬住丛业的裤腿,就是不走。 丛业脸沉了下来,“滚。” 大黄狗盯着丛业眼睛看,最终还是松了嘴,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 大黄狗自己离开,速度就快了许多。 等确定大黄狗再没回头,丛业这才转身,往上走。 等她找到张哥时,对方正仰头看着上方被树木遮挡的天空,一脸等死的表情。 听到动静,张哥歪了歪头,看向丛业,他惊诧地问:“你咋回来了?毒蜂快来了,你赶紧跑。” 丛业不吱声,走到张哥身边,蹲下,看着他的腿,“断了?” 张哥点头,苦笑,“一只脚骨折,一条腿断了,我是走不了了。” 不过丛业能过来看他,张哥还是很感动,他就更不愿丛业白白死在这,张哥手费力地摸到自己怀里,他拿出一根银簪子,递给丛业,“方才我忘了让他将簪子拿给我家孩子他娘了。” “后日就是她的生辰,她嫁给我这么多年,一直都过的苦日子,我也从没买过首饰给她。”提及自己的婆娘,张哥脸上带着笑,“我婆娘人好,能娶到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我不能陪着她过一辈子。” “你回头帮我跟她说一声,以后要是遇着好的了,就嫁了。” 自打生了儿子后,孩子他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孩子还小,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恐怕是难过,张哥也舍不得她劳心劳累。 “闯子就给我爹娘带。”张哥又说。 丛业按了按他的腿,“回头你自己跟她说。” “妹子,要是能活着谁想去死?”张哥叹口气,转而又催促丛业,“你快些走,那些毒蜂跑的很快,等追上你就走不了了,妹子,你有这份心,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谢你。” 丛业看了他一眼,“等你出去后,再谢不迟。” “最好是给银子。”她又补充了一句。 张哥原本苦着一张脸,闻言,忍不住笑道:“行,要是能活,我把我所有家当都给你。” 虽这么说,张哥却没想过自己真能活下来。 丛业认真点头,“我暂时住在响水村,到时候送去就成了。” 她起身,直接抓着张哥的胳膊,将人拉着做了起来。 “虽然腿脚重要,命更重要。”丛业盯着张哥骨折的脚踝看了一眼,“试着走走,我可能背不动你太久。” “不用,真不用。”张哥想挣扎,只是丛业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看着丛业一把将自己甩到背后,背着往下走。 若是再挣扎,只会给丛业增加负担,张哥只好俯在丛业背上,骨折的那只脚一下一下点着地,尽量给丛业减轻点负担。 “妹子,咱们这是要去哪?”眼看丛业还往下走,张哥忍不住问。 “溪水。” 方才上山的时候她看了,山的右侧有一条小溪,水不算深。 张哥眼睛一亮,“对啊,妹子,你可真厉害。” 只是刚说完,张哥又沉默了,满脸的喜悦也退了下去。 他脚下一个用力,丛业不得不往后仰,差点砸在张哥身上。 “妹子,我还是不能走。”张哥愧疚地看向丛业,“要是我走了,那些毒蜂就得跑去村里,村里的人就危险了。” 响水村是离这处最近的村子。 山另一侧是张哥的村子,叫疙瘩村,因村子四周的山看起来像鼓起来的一个个疙瘩。 丛业何尝没想过,她冷笑,“你就是把自己送到毒蜂嘴里,毒死了你,它们照样去山下。” “那,那也总比我自己逃跑强。”张哥是个善心人,若是全村的命来换他一个人的性命,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丛业吸了口气,咬牙问他,“你以前常来山上?” 张哥不明白丛业为何这么问,他点头,“隔三差五就来。” 这片是连绵的山群,周围村子分布的也散,哪怕上山,也难遇到周围村里的人。 “以前有没有遇到过毒蜂?” “那倒没有。”张哥想了想,摇头。 “那有没有听说过其他被毒蜂蛰死人的消息?”从业又问。 “没听说过啊。” “我猜毒蜂极有可能不会出这林子。”丛业说。 “为啥?” 丛业也说不上来为何,她只是觉得毒蜂若真无差别攻击的话,不会等到今日被惊动才倾巢而出,毒性那般强,别说响水村的人,就是周围其他几个村子里的村民恐怕也得死光。 “这林子有古怪。”想到方才突然活了的藤蔓,再到这暴起的毒蜂,丛业觉得这林子肯定有不对劲之处,她问张哥,“你可见过能游动的藤蔓?” 张哥奇怪地反问,“藤蔓怎会游动?” “我只见过爬上树的藤蔓,不过那得好几年才能长满整棵树身。” 既然对方没遇着,丛业也不欲多说,省的吓到这人。 “先不管旁的,自己活着要紧。” 若不是看出张哥是个好人,丛业也懒得帮他。 还有一点,丛业有些惊讶。 前些日子她只能看到旁人的死因,就在方才,她看张哥时,不光看到了张哥死因,竟还能看到他身上发生的一些重要的大事。 丛业不知道是张哥一个人这样,还是她再看所有人都会这样。 不管如何,张哥就不能死。 第二十四章 你男人? 也不知是丛业说服了他,还是他放心不下妻儿,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张哥不再拒绝,他也不用丛业背了,自己拾了根木棍,拄着棍,拖着一条腿,往下走。 嗡嗡嗡。 毒蜂闻着人味,朝这边涌过来。 虽还未到跟前,丛业跟张哥都听到了动静。 丛业回头看,哪怕有草木遮挡,仍旧能看到后头黑压压的一片。 她瞳仁一缩,脚步更快。 “妹子,你,你先走。”张哥不想拖累丛业,他拨开丛业扶着他胳膊的手,“我能跟上你。” “那成。”张哥语气坚定,丛业不再劝,她松开手,大步朝下跑。 张哥用力拍了拍狂跳的心口,顾不得腿上传来的钻心疼痛,一瘸一拐跟着往下走。 毒蜂更近了。 丛业到最后几乎是飞奔而下,腿上脚上都被石子树枝戳破,她像是觉察不出疼痛,步子一下一下跨的很大。 直到看到前方的溪水。 溪水只有不到两米宽,丛业整个人扑下去,顺手将方才奔下来时拽的一根空心草放入嘴里。 落水后,寻了一处水深之处躺着。 濒死之际,人的潜力当真是无穷的。 张哥竟然只比丛业慢了几步。 他学着丛业,找到另一处深些的水沟,也直挺挺躺了下去。 张哥却没跟丛业一样顺手拽根通气的草颈,他憋了几息,就忍不住,猛地扬起脸。 只是他还来不及大喘气,几只毒蜂扇着翅膀朝他冲来。 张哥往后一仰,咚的一声又砸进水里。 毒蜂越聚越多,都悬在张哥上方,试图攻击他。 有几只冲势太大,直接栽进水里,毒蜂扑腾着,试图飞起来。 只是翅膀沾了水,有些重,飞的费力,很快又接二连三的掉入水中。 片刻后,只有两三只毒蜂死里逃生,扇着翅膀飞远了些,余下的毒蜂挣扎着,顺着水流,边打着旋,边朝丛业飘去。 丛业勉强将眼睛睁开道缝,看着毒蜂从自己面上飘过。 有前车之鉴,余下的毒蜂不敢贸然朝水里冲,却也盘悬着不甘心离开。 张哥胸口憋疼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要么淹死,要么被毒蜂蛰死。 不待他权衡,他已经受不住肺部的憋疼,正要不顾一切从水里冒出头,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 方才只顾着憋气,他没注意丛业挪到他身侧。 丛业将手里另一根空心的草茎给了张哥。 张哥忙接过,放入口中。 虽然草颈不能让他大口呼吸,到底还是能吸入些气息。 等缓过劲来,张哥才感激地拍了拍丛业的胳膊。 丛业注意力却都在上方。 毒蜂一直试图攻击张哥,她小心移开,发觉毒蜂并未攻击她。 丛业回到方才躺着的水坑处,她稍稍冒出头。 她动静不小,毒蜂有察觉,却只有三两只试探着往这边飞,其余的仍旧紧紧盯着张哥。 若毒蜂一直不走,这么躺着也不成。 丛业又往前方挪了挪,她得上岸。 她刚动弹,远处传开狗吠声。 丛业呼吸重了一下,她皱眉,不明白大黄狗为何要回来。 很快她发现回来的不光是大黄狗,还有手里拿着火把的桑启。 桑启身上的装扮又换了一身,这回没有背篓,手上倒是多了一根麻绳。 看到丛业直挺挺躺在溪水中,桑启眼皮一跳,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 他没急着救丛业,反倒还有闲情观察毒蜂。 狗叫声惊动了毒蜂,一部分朝桑启攻击。 这人站着不动,待毒蜂靠近,他才飞快地挥动火把。 大片毒蜂被火烧死,扑簌簌地往水里掉。 丛业不知道这些毒蜂进水里会不会还有毒素流出,她忙起身,往另一边爬。 看丛业还活着,大黄狗叫的更起劲,尾巴甩的跟风火轮似的。 有大黄狗吸引毒蜂,丛业安全许多,她费力将张哥拖出水面。 张哥涂掉嘴里的草颈,大口喘气,害怕将毒蜂引来,只能忍着咳,脸都憋紫了。 等缓过气,他才气息不稳地问丛业,“他是你男人?” 张哥认识大黄狗,大黄狗带个男人过来,张哥理所当然觉得桑启跟丛业是两口子。 丛业没吱声。 张哥自顾自说:“你男人想的真周到。” 张哥转而又有点担心,“毒蜂太多了,你可得让他小心些。” 丛业神色莫名,说的不带一丝感情,“放心,他死不了。” 能一眼看出她是鬼的,这男人可不简单。 这话在张哥听来就是丛业对桑启的信任,他还呵呵地笑,“你们感情真好。” “您是从哪里看出我跟他感情好的?”丛业连假笑都懒得做了。 张哥挠头,“毒蜂多危险,碰到就是个死,他不怕被蛰,来救你,对你可真好。” 话落,他还强调,“妹子,你没嫁错人。” 丛业不知道这个善心的张哥竟然还是个话痨,想法也天真。 未免张哥继续胡思乱想,丛业打断他的话,问:“你这辈子经历过让你印象深刻的事都有哪些?” 张哥愣了一下,不明白丛业无缘无故为何有此一问。 “我会算命。”谎话说多了,就跟真的一样,丛业没有丝毫心虚内疚。 “真的?”张哥虽然问,可眼睛发光,显然是信丛业的话,他又想的多了,“妹子,你是不是算到我有危险,才来救我的?” 张哥感动的都想给丛业磕个头。 “哥,在今天之前我不认识你。”丛业提醒他。 虽离得远,桑启耳力却不错。 听到二人的对话,桑启眼睫一颤。 丛业没注意桑启的异样,她注意都在张哥身上。 她想验证一自己在张哥身上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张哥嘿嘿笑,他也不恼,说道:“要说我记得最深的是,那肯定是我娶你嫂子这事了。” 说到这里,张哥又一阵心疼,“你嫂子前头有个定亲的人,只是在成婚前一月,那人得了急病去了,你嫂子就成了望门寡。” 可望门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娘家还有兄弟姐妹,她在家中多受排挤。 有一回被嫂子挤兑,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后山,想吊死自己。 张哥恰好经过,将人救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药死 丛业在张哥脸上看到的其中一幕就是他娶亲的那一日。 张哥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红晕,高兴的走路都不稳了。 丛业的下一句将张哥从成亲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问:“你记忆深刻的第二件事是嫂子生孩子?” 张哥跟找到知己似的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 “那几年家里太穷,也没让你嫂子吃上好的,妹子,你是没瞧过,你嫂子瘦,挺着个大肚子,我天天看着,心疼的不行,还有生我家闯子时胎位不正,她跟孩子差点没挺过来。”若说成亲是最美好的回忆,那婆娘生孩子那一日就是他最不愿回忆的。 “你另一件念念不忘的事是嫂子在娘家受欺负的事?”丛业又从张哥记忆中找出一件事,问道。 张哥惊的都忘了呼吸,他头都快点掉了。 “是,是,没错。”张哥太过激动,他没想到丛业这般有能耐,都能算出他所有的事,“你嫂子没嫁我前在娘家被嫂子明里暗里挤兑,家里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做,就连她哥嫂的孩子都是你嫂子带。” 张哥说的有点拗口。 丛业听明白了。 “等你嫂子嫁我之后,她哥倒是高兴,她嫂子还不高兴。” 丛业明白,有些人便是这样,你过的没他们好,他们看不起,可劲儿欺负你,你过的好些,他们嫉妒使绊子。 “你嫂子是个实在人,被欺负了也不跟我说。”张哥每每想起来还是心疼自己婆娘,“那回是她哥嫂家里老二满月,我当时去镇上卖野味,等下半午我回来,你嫂子还没到家,我担心,就去找她。” 想到这里,张哥气的拳头握紧,“我在半路遇着你嫂子了,你嫂子差点——” 张哥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 一个妇人走夜路,怎会安全? 他当时拼了命的跟那三人打,只是他势单力薄,哪里打得过对方三人? 他差点没命。 “后来我才知道,你嫂子这么晚回是被那个女人留着照看两个孩子。”张哥一拳捶在地上,“等两个孩子都睡了,天黑透了,她说不留你嫂子吃饭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不让你嫂子去她哥嫂家了。” 看着张哥尤带愤恨的脸,丛业确定自己当真能看到张哥身上发生的让他记忆深刻的事。 她按了按眉心,意识到看得多,也更容易疲累。 “张哥,以后尽量别来山上了。”丛业提醒他。 张哥的死因便是被毒蜂蛰的。 张哥心有余悸,“那我肯定再不敢来这里了。” 死里逃生,他自然不敢再踏足。 在小溪对面,桑启还在挥着火把。 大黄狗站在他脚边,冲着丛业摇尾巴,担心会引起毒蜂注意,大黄狗这回没叫嚷。 丛业刚要收回视线,桑启突然侧头,看向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丛业的错觉,她感觉对面这人看她的眼里竟有气愤,似乎下一刻就会把火把扔进水里。 人家专门来救她,丛业不是没良心的人,对上桑启冰冷的脸,丛业好脾气地笑了笑,还跟他竖个大拇指。 桑启可能觉得有些伤眼,他转开头,继续挥着手里的火把。 毒蜂被烧死了大部分,余下的不再没命的攻击桑启。 它们四散开,又试图从桑启身后攻击。 大黄狗紧贴着桑启的腿,毒蜂悄悄藏匿,大黄狗扯着嗓子吼一声。 桑启背后长眼睛似的,毒蜂还未来得及碰到桑启,便被火把砸了下来。 如此几番,毒蜂只能放弃攻击,如来时一般,成群往回飞。 张哥起身,想要淌过溪去感谢桑启,却被丛业按住了肩头,“不用去,他这人就是乐于助人。” “我还是去亲自跟他道谢。” 丛业不劝了。 只是不等张哥再下水,桑启已经拿着火把,转身走了。 大黄狗站在原地,看了眼桑启的背影,再看小溪另一边的丛业,一时不知该如何选。 丛业朝大黄狗挥手。 大黄狗这才转身跟上桑启。 张哥不解地问丛业,“妹子,他咋走了?” 按说丛业浑身湿透,被堵在这边,她男人应该赶紧过来救人才是。 这两口子古怪的相处方式看的张哥一头雾水。 “哥,你快些回去看看腿。”丛业没打算跟张哥解释,她转了话题,“你这腿若是耽搁久了,恐怕影响日后走路。” 张哥顿时急了,跟丛业告辞后,拄着木棍,拖着断腿下山了。 丛业等身上的衣裳半干了才往回走。 只是还未到院门口,就看到迎上来的小雅。 “嫂子,你快点躲躲。”小雅急的满头大汗,“大壮来找你了。” “为何?”丛业知道大壮是那个总偷菜的张婶儿子。 她神色一紧,问:“那张婶死了?” 小雅点头,“午时死的。” “嫂子,你是不是也给张婶算过?”小雅并未多想,她拉着丛业,“你先去我家躲躲,别被大壮找到了。” 丛业站着没动,“是我给他娘下药的?” 小雅愣了一下,“没。” “我听说张婶是偷吃了李嫂子家的韭菜跟葱。”小雅凑到丛业耳边,小声说:“李嫂子家的菜地跟张婶家的菜地在一起,李嫂子会侍弄菜,她都是将菜带去镇子上卖的。” 附近村民都知道张婶好偷人家菜,只是骂了骂了,若是动手打,张婶就往地上一躺,要死要活的,村民也没旁的办法,要是真的将人打死,还得去坐牢。 李嫂子也去张婶家骂过,可骂了也不管用,人家照样偷,李嫂子又不能整天去地里看着。 这回李嫂子将老鼠药泡水,抹在最边角的一小齐上,也是气急了。 李嫂子儿子最近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吃了药也不管用,李嫂子两口子前些日子还抱着孩子去了县城医馆。 孩子好不容易退了烧。 李家攒的那点积蓄全用光了,李嫂子就想摘点菜去卖。 可去地里一看,菜明显少了。 张婶可着李嫂子一家祸害。 李嫂子昨天晚饭后,便将老鼠药抹在菜上。 张婶趁着午饭前,又去薅了人家葱跟韭菜,到家后,她也不洗,随手擦擦就卷着饼吃了。 第二十六章 可怜可恨 小雅刚说完,大壮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小雅还想拽着丛业去她家,“嫂子,咱们快走,大壮他这么壮实,你不是他对手。” 小雅也不是没想过找桑启帮忙,方才桑启回来后,小雅跟桑启说了,桑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进了屋,之后再未出现。 大壮已经在村民的指引下,朝丛业走来。 小雅虽然怕,还是软着腿,伸着胳膊,挡在丛业身前。 大壮比小雅高一个头,身形也有小雅两个大,小雅仰头,声音结巴,“张,张婶的事跟嫂子无关,你不能找嫂子。” 虽然没做过活,可大壮的体型在这了,他抬手,想拨开小雅。 人还未碰到小雅,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挡住。 丛业抬头,“你想如何?” “我娘死了,你得负责。”没想到丛业这么好说话,大壮哽了哽,又说:“你得赔我十两银子。” 丛业看了他半晌,感叹一句,“你们不愧是母子。” 大壮不明白丛业为何由此一说,他拧着眉毛,凶狠地瞪着丛业,“你要是不给,我就把我娘拖到你家,我让你下半辈子都不好过。” “你,你怎么能这样?”小雅气红了眼,“嫂子肯定好心提醒过张婶,是她自己不当回事,如今出了事,那,那也怪张婶自己。” 在小雅眼中,丛业是再善良不过的人了。 大壮却有自己的逻辑,“她没有跟我娘说清楚,就是她的错,就是她害死了我娘。” 张婶在卷韭菜大葱之前还跟儿子说笑话似的将丛业对她说过的话告诉儿子。 那时张婶还骂丛业多管闲事。 “呵——”一声冷笑惹的周围人都看过去。 来人是梁树。 “大壮,你别欺人太甚。”梁树走到丛业跟小雅跟前,他隔开大壮,“村里人都知道嫂子会算命,难道嫂子要算出你明天就死,你是不是做鬼也要找嫂子算账?” 丛业看了梁树一眼,觉得这小子可能也有算命的天赋。 在大壮走近时,丛业已经看了他的死因。 看面相,这人恐怕不会活太久。 原因让丛业侧目。 这人是被活活饿死的。 丛业猜也知晓,这大壮习惯了他娘的伺候,他娘死后,他爹又躺着不能动,恐怕媳妇也得跑,留下同样等着张嘴吃饭的虎子,大壮起初倒是能照看过老爹跟儿子几天,可他终究是没耐性的人。 家破人亡是这家必然的结局。 大壮气的脸上横肉都在抖,他硕大的拳头直接砸向梁树。 梁树虽然不壮实,却胜在灵巧。 他躲开大壮的拳头,同时还将小雅拉开。 一拳落空,大壮更恼,“梁树,你别给脸不要脸,我找她,又不是找你,你强出什么头?还是你跟她有一腿?” 梁树脸冷了下来,眼神也格外凶狠。 丛业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梁树是打从心底里尊重丛业,他怎会允许大壮玷污丛业的名声? 大壮再攻击过来,梁树不再躲避,反倒举着拳头迎了上去。 大壮的拳头砸在梁树的肩头,梁树则一拳砸在大壮的侧颈。 侧颈是弱点,大壮疼的嗷嗷叫,整个人往后跌,重重摔在地上。 丛业甚至都能感觉出脚下在震动。 眼看大壮好半天没爬起来,梁树活动了一下双手腕子,嘲讽,“你就这本事还来讹人?” “哥,他要嫂子十两银子。”小雅小声说。 梁树额角青筋跳动,“把你切拜切卖了都不值十两。” 大壮总算费力地爬起来,他朝梁树冲过来,“我要打死你!” “嫂子,你往后站。”梁树还有空闲叮嘱丛业。 丛业视线在梁树身上多停了片刻。 看来张哥不是特例。 丛业能看到梁树身上发生的让他记忆深刻的画面。 这画面没有今日这一出。 丛业后退。 等大壮靠近,梁树飞起一脚,直接踹中大壮的腹部。 大壮疼的脸扭曲,他退后两步,这回没倒。 “大树,大树,你别动手。”一道苍老粗噶的声音打断了梁树的运气。 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门板过来,门板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眼睛浑浊,浑身颤抖,还未靠近,就不停朝丛业道歉,“桑启媳妇,你别生气,你别怪大壮,大壮他就是伤心,一时没想开。” 丛业打量大壮,“我倒是不觉得他多难过。” 伤心是有,更多却是彷徨不安。 大壮爹却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见儿子侧颈红肿一片,身上还有脚印,心疼的只唤儿子。 大壮却不看他爹一眼,只恨恨地看向丛业跟梁树,嘴里不停念叨,“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大壮,你跟爹回去。” 大壮充耳不闻。 等两个年轻人将老人抬到大壮跟前,他伸手,想拉住儿子,却被大壮狠狠甩开手。 大壮粗声粗气地呵斥他爹,“都怪你没用,娘都白死了!” “你给我等着,我告诉我姐跟我姐夫了。”大壮又威胁梁树。 梁树又冷嗤一声,“我好怕。” 张婶对大壮太偏爱,几个姐姐在家时啥活都干。 最让村里看不上的是张婶只因大壮想吃肉,家里没银子,便将大女儿卖了。 唇亡齿寒,另外几个姐姐又怎会不心寒? 她们成亲后,都极少回娘家。 大壮定然是找不到帮手的。 “大树,我家大壮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大壮爹缓过劲,又朝梁树示弱。 大壮爹明明跟梁父差不多年纪,可看起来却要老上十多岁。 虽然不赞同大壮爹对儿子百依百顺,可这是人家自己事,梁树也不好多说。 “张婶的是与嫂子无干,只要他别讹嫂子,我就不打他。” “老婆子的是跟桑启媳妇没关系。”大壮爹点头。 不待他多说,大壮突然凶狠地冲向他爹,将他爹用力一推。 老人一头栽在地上,血很快流了满地。 丛业闭了闭眼。 周围一阵糟乱。 大壮这一出太突然,梁树反应过来后,忙错身,挡住小雅的视线,又担忧地看向丛业。 “嫂——” 话还没说完,一声狗叫传来。 桑启出现在门口。 第二十七章 算命不是简单事 桑启脸上似有不耐。 原本吵闹的场景瞬间定格。 就连吵嚷着找茬的大壮都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桑启从未欺负过村里人,可村里有人看过他射杀野物时的凶狠,还有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多看一眼都让人浑身发冷。 莫说大壮了,就是年长的村民都不敢跟这样的桑启对视。 梁树面朝着桑家的院门,他第一眼看到桑启,眼睛发亮,朝桑启挥手,嗓门清亮,“桑启哥,你可算来了。” “大壮欺负嫂子。”梁树似乎没看到桑启脸上的不悦,扬声告状。 大壮肥硕的身子可见地抖了一下。 桑启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又在丛业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问:“发生了何事?” 梁树已经从小雅口中了解了事情经过,他就当着大壮的面,添油加醋地说了大壮多欺负人,丛业多良善多无辜。 丛业听完,恨不得摸摸自己头顶,看她头顶是不是有一圈圣光。 接触了对丛业的吹捧,梁树说:“桑启哥,你要替嫂子做主。” 虽然知晓梁树是好心,丛业仍旧不适应有人为她出头,替她做主。 “我自己来。”丛业对桑启说。 桑启收回视线,却没离开。 “桑,桑启哥,我娘死了。”大壮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快支撑不住身子,他想走都迈不开步子,只能求救地看着他爹。 “死,死了。”见大壮爹没有动静,方才抬着他过来的年轻人手探到大壮爹鼻子下,下一刻,脸色巨变,“大伯没气了。” 大壮只觉眼前一黑,他后退两步,跌坐在他爹身侧,随即抬手。 手心血红,一片黏腻。 大壮惨叫一声,不停后退,可总能对上他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哥,你杀了大伯。”年轻人气愤地指责大壮。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大壮不敢看他爹那双合不上的眼,他本能要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都怪你,谁让你将我爹抬过来的?要不是你,我爹怎会死?” 年轻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壮,“是大伯听说你过来找人麻烦,让我抬他过来的,大伯去世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壮却不听他的,“你不将我爹抬过来,我爹就不会死,你害了我爹。” 年轻人气的直喘粗气,他愤恨地站起身,再不管大壮。 大壮环顾一圈,想找出为他说话的村民。 凡被大壮看过的村民都不自在地转开脸,却没人多说一句。 他们也怕说多会被大壮缠上。 到底还是梁树看不下去了,他催促,“你赶紧将你爹背回去。” 大壮朝他爹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梁树分明看到大壮脸上的惊怕。 “他是你爹,你还怕?”梁树恨不得给他一脚。 这大壮可真不配为人子。 大壮咕哝,“是我爹,那也是个死人,你不怕你来。” 梁树都被气笑了,“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 说到这里,梁树忙呸呸两声。 他才不会气死他爹呢! 有村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对大壮说:“赶紧跟我一起,把你爹抬回去。” 无论如何,死者为大,总不能就让大壮爹这么躺着。 大壮再不想,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得不爬起来,别着脸,将他爹抬走了。 有些村民跟着大壮离开,有的还在原地,对从业算命这事更感兴趣些。 “桑启媳妇,你真能算命哪?”有人忍不住,先问。 丛业点头。 那妇人忐忑又期待地朝前走几步,“那你能不能给我算算?” “我给卦金。”她又补充一句。 “成。”丛业没犹豫。 既然能看人生死,没道理不用。 不过她也不能占人便宜,“你要是觉得我算的准,就多给点,要是算不准,就少给点。” “不给也行。” 妇人上前来。 小雅拉着梁树退到旁边。 梁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听说丛业会算命,还没亲眼见过。 妇人走过来这几步路,丛业暗暗观察,等她靠近,丛业先一步开口,“你在寻一样东西。” 妇人身形一滞,既然惊喜地连连点头,“没错,我——” 话才起个头,妇人又顿住,周围都是竖着耳朵听的村民,她不敢说出来,怕万一事情解决不了,反倒是害了她男人。 丛业看得到妇人身上发生的大事,最近也是记忆最深的便是她男人弄丢了典当行的一件金钗。 妇人丈夫在镇子上典当行做伙计,负责打扫典当行后头摆放典当品的屋子。 那日她丈夫打扫时不小心扫落了一个首饰盒,他忙去捡,可却如何都找不到首饰盒中的物件。 掌柜的说首饰盒中是前些日子有贵人来典当的金钗,贵人还说过会在三月后来赎。 还有不到半月就是三月之期。 她男人找遍了所有角落,却不见金钗。 掌柜的却不听他辩解,限他七日之内将金钗还来,否则就要报官。 他们穷苦人家,哪里赔得起金钗? 夫妇二人整日唉声叹气,她男人听闻坐牢都会被刑讯审问,好几次都想寻死。 丛业与妇人站在角落,确定无人听到,妇人便哽咽道:“妹子,我男人是个老实人,不可能偷的,那掌柜的非说是他昧下了,还说那金钗要值百两银子。” 百两银子,在他们看来就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丛业有些头疼,看来是她托大了,算命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既答应,她也总要试一试。 “我得先看你丈夫。” 妇人有些为难,“他,他醉了。” 在事情发生当日,掌柜的就辞退了她男人,她男人想再去屋里找找那金钗,掌柜的却不允,男人心里愁苦,也求救无门,只能借酒消愁。 妇人怕男人寻死,也就任由他喝。 “我与你去一趟。” 妇人自然求之不得,“好,好。” 去之前,丛业先让小雅跟梁树回去,等她处理好了,再去寻小雅。 路过院门口,桑启仍旧站着,丛业低声与他说,“谢了。” 桑启眸子闪了闪,没应,转身进了院子。 当看到男人第一眼,丛业脑中出现的画面就是他在牢中忍受不了刑讯,用破瓷片割破自己手腕的一幕。 第二十八章 不值得救 妇人快步上前,喂了男人一碗水,待男人费力地睁开眼,妇人忙说:“这是桑启媳妇,她会算命,当家的,让桑启媳妇给你算算,看能不能找到金钗。” 男人却一脸颓败,他满脸愁苦,挥开妇人扶着他的手,语气满是责怪,“你怎么把这事跟人说了?” 要是让人知晓,还不知怎么笑话他。 “我没跟旁人说。”方才跟过来想看热闹的都被妇人关在外头,妇人嗫嚅,“我就是想帮你。” “你能帮什么?”男人越发不耐,“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该干啥干啥去。” 话落,男人又摸向一旁的酒坛子。 “但是桑启媳妇真的能算命。”妇人还想解释,“我都没说,是她自己算出来的。” 男人却不信,“我怎不知村里还有这号能人?” 若这小媳妇真会算,早该被富人请去了。 “妹子,你别介意,他就是太着急了,不是有意说你。”妇人怕丛业掉头走,忙小声解释。 丛业不置可否。 妇人转而又小心劝男人,“当家的,桑启媳妇来都来了,就让她算算,万一真能找到呢?” 男人心想也对,便对从业说:“那你给我算算,要是真的能找到金钗,我肯定好好谢你。” 在镇子上做工,日日迎来送往的,男人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自进门后,丛业就一直沉默。 待看到男人记忆中深刻的事,她心里生出更多反感。 这男人根本不似他妻子口中描述的那般老实。 掌柜的并未冤枉他。 他偷盗过典当行里的典当品,不过不是金钗,而是一个成色一般的玉镯子。 那玉镯子还是早些年有客人典当的,一直未来赎回,玉镯成色一般,掌柜的就一直将盒子放在角落,男人早惦记上了。 他拿着这玉镯子去了勾栏院,将镯子给了他在里头相好的。 不光如此,这男人还跟那相好的商量除掉自己的婆娘跟孩子,好娶这相好的。 男人好面子,若是将相好的直接带回来,纵使自家婆娘愿意,村里人也会指指点点,再有,他岳父岳母就这一个闺女,对这闺女一直爱护,他能在典当行当伙计,也是岳父托人找的关系。 他不想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只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出了丢金钗一事。 见丛业一直不开口,妇人焦急。 “妹子,你能不能算出金钗在哪里?”妇人不知道自家男人曾打算杀了她,还一心为男人着想,“妹子,我家当家的一向本分,就是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拿那金钗啊!” 男人抹了一把脸,说话时吐出阵阵酒臭味,“是啊,掌柜的对我一向赏识,我怎会做出对不起掌柜的的事?” 丛业厌恶地转开脸。 “妹子,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子啊,孩子他爹要是出事,我跟孩子也活不下去了。”说到伤心处,妇人哀哀地哭。 看到妇人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男人心下感动,他握着妇人的手,“芸娘,能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是勾栏院里那相好的与他说过的。 妇人果然感动的涕泪横流。 二人悲从中来,不由抱头痛哭。 丛业被恶心的不轻,她不客气地打破这一出虚假的温情,“他不值得救。” 哭声戛然而止。 待二人看过来,丛业又说:“我就是能救,也不会帮你。” 妇人不明白丛业的话,才要问,男人先暴怒,他鼓着双目,瞪向丛业,“你这话是啥意思?” “就你想的那意思。” 男人还想开口,丛业只吐出两个字,“玉镯。” 男人扭曲的面孔凝滞,瞳孔闪烁,心虚至极。 “妹子,什么镯子?”妇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丛业跟男人在打什么哑谜。 男人神情慌张,他推了一下妇人,“没甚,没甚,你快去做饭,我饿了。” “可是算命——” “我不算。”男人心里有鬼,嗓门自然就大了许多,“算命也找不到金钗,我明天再去求求掌柜的,我没拿金钗,就是,就是掌柜的告官,我也不怕。” 男人嘴上说的不惧,语气却能听出颤意。 妇人总算被哄着去灶房。 丛业也没想多呆,他要转身走时,男人拦住她的去路,“你听谁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绕过男人,丛业往外走。 望着丛业背影,男人握拳,心中迸出杀意。 就在这时,丛业突然转头,对上男人来不及收敛的恶意,“你想灭我的口?” “哪能啊,我怎敢杀人。” 丛业讥嘲地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你能不能别告诉芸娘。”男人上前一步,转了话音,哀求道,“因为金钗的事,芸娘已经好几夜未合眼了,她要是知道,知道那事,肯定伤心。” 在金钗丢了后,他曾找过那相好的,可对方竟避而不见,他心里有鬼,又不敢大闹,在勾栏院外等了两天,才看到他那相好的被一顶小轿抬了回来。 那一刻,男人才知道何谓‘女表子无情’。 两厢对比,他才知道芸娘多好。 他也暗暗决定,以后好好对芸娘。 丛业毫不掩饰自己对男人的厌恶,“到了这时,还不忘拿她做借口。” 再懒得跟这男人说话,丛业大步离开。 “妹子,你这就要走了?”妇人追出来,“那金钗——” “我无能为力。” 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丛业走远。 看到许多糟心事,丛业心情难免受影响。 她脸色沉冷,回去后,一连喝了两大碗水,才压下心口的恶心感。 大黄狗知晓丛业心情不好,它靠在丛业脚边,比平日要安静。 “妹子——”约莫半个时辰后,妇人红着脸,挎着篮子,站在门口。 她将篮子里的鸡蛋递给丛业,“这是家里鸡下的,你拿着。” 先前说要给卦金,只是家里银子都在男人手里,方才她提了一句,男人突然大怒,妇人再不敢说话,只好趁着男人又睡了,偷偷拿十来个鸡蛋过来。 “我没帮上忙,不收你的东西。” “不管怎样,你也跑了一趟,妹子,你一定要收下。”妇人此躺过来还想求丛业帮忙。 “妹子,你真的不能给我男人算算?”走前,妇人问的小心翼翼。 看着无知无觉的妇人,丛业叹口气,“我真的不知道。” 妇人有些失望,她勉强扯了扯嘴角。 丛业到底没要她的鸡蛋。 “为何不告诉她真相?”等妇人离开,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的桑启突然问丛业。 第二十九章 圣母玛利亚 丛业并不奇怪桑启知道真相。 “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徒添烦恼罢了。 况且这事也不该由她来说。 她是能看出人的死因,不过非必要时候,丛业不想改变事情原有轨迹。 桑启走了过来,探手,不知是想挖去丛业的眼睛,还是单纯的想碰触一下丛业那双黑的过分的瞳仁,丛业往后避了避,便听到桑启用一种不知是嘲讽还是惊奇地口气说:“你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死了。” 不久后应当还有三个四个,数个。 眼睁睁看着人按照既定的轨迹死去,寻常人多少会受些影响。 桑启知晓丛业偶尔会低落,不过这种情绪总会在极短时间内消散。 在桑启看来,丛业要么是无心无情,要么就是内心极强大。 丛业不知道桑启的想法,她用同样的表情凉声反问了句,“你看我像是圣母吗?” “圣母?”桑启难得有些迷茫,“你说的是哪位圣母?” 自从死而复生后,丛业表情就一直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还是桑启头一回见丛业表情如此丰富。 凤眸微颤,还有些苍白的脸泛着红晕,让桑启不悦的是丛业抽搐的嘴角。 “你——” 桑启才开口,丛业再也忍不住,弯腰大笑。 笑的太投入,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桑启脸顿时黑了,他后退,不明白自己到底说了多可笑的话。 丛业这一笑是彻底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不甘,胆怯统统排解。 心情是少见的舒畅。 桑启嘴角抿直。 丛业抹去眼角的湿润,清了清嗓子,极认真地说:“我说的圣母她叫圣母玛利亚。” 桑启越发迷惑,想着丛业方才的嘲笑,桑启不再开口,只是心底的疑惑更浓。 他只听说过十二圣母,并不知还有这一位。 眼看桑启还想追根究底,丛业忍住笑,跟他解释,“这是我曾生活的地方其中一个种族信奉的一个教派代言人,圣母是他妈。” 桑启脸更黑了。 他听不懂。 无论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在丛业看来,桑启都是帅气的。 他个头高挑,宽肩窄腰,双腿更是修长有力,再看这张脸,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瞳仁黝黑,总让人忍不住探究这双眸子到底盛放了什么。 此刻丛业竟能从这双眼里看到了懵懂跟迷茫。 若不是知晓对方危险,丛业都要忍不住在这古代来一段异时空恋爱了。 “我们通常将圣母曲解成了有娇弱柔媚的外表,有一颗善良易碎的心,还有博爱的情怀跟逆天的好运,便是受了委屈也要打碎牙齿和血吞。” 桑启盯着丛业看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丛业就当没看见,她继续说:“被称作圣母的这一类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旁人刺她一刀,她还要哭着跟对方道歉。若有人挖了她的心肝脾肺肾,只要道声歉,她就能理解并原谅。” 这解释颇细致,桑启眉头皱紧,听完,总结了三个字,“你不是。” “你睚眦必报。” 丛业笑容一僵,“多谢。” 看着丛业吃瘪的表情,桑启脸色总算是好了点。 没出三天,果然有官府的人来抓那男人。 村里许多年没出现过官府抓人的事,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沸腾。 村长更是急的差点厥过去,忙派人去打探。 当日,男人经不住拷打,说了偷拿玉镯子的事。 那相好的自然也被带去问话。 芸娘红肿着眼来找丛业,她嗓子哑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妹子,你说他不值得救,是不是早看出他跟人苟合,还想毒死我跟我儿子?” 丛业沉默。 这也是默认。 芸娘嚎啕大哭,怀中的孩子跟着哭喊。 “我对他那样好,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丛业不劝,也不跟芸娘一起质问,等芸娘哭完,她掏出帕子,递给芸娘。 芸娘擦干眼泪,这才跟丛业说明来意,“他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是不会再跟他过下去的,我爹娘头晌来了,要带我跟孩子回去,妹子,以后我就不回村了。” 芸娘的果断让丛业侧目,也多了赞赏,她说:“心中有念想,做人有底线,过的总不会比先前差。” 而后她朝芸娘怀中还不会走的孩子看一眼,“这是个孝顺孩子。” 在芸娘心里,丛业就是高人,有她这句话,她顿时有了底气,眼前的雾气似乎也在一瞬间散了。 这回走前,芸娘说什么都要丛业收下卦金。 钱不多,统共三十文。 丛业没再拒绝。 芸娘当天下午就抱着孩子,跟她爹娘一起离开响水村。 又过了五六日,村里人听说那男人在牢里受不住,自杀了。 自那日丛业跟芸娘一起去她家,村里人就一直关注这事,后来又看到芸娘给丛业送卦金,走时脸上并无多少悲苦,就猜测丛业可能真的会算命。 只是村里人还有些疑惑,既然这桑启媳妇会算命,怎就没有提醒亮子跑呢。 当然,无人问丛业。 不过自那天起,来桑启家找丛业算命的人就多了。 尤其是张哥来给丛业跟桑启送礼后,丛业名声就更响了。 甚至有外村莫名过来找丛业算命的。 为了避免麻烦,丛业先放出话,不合眼缘的她不算。 这日,丛业出去遛大黄狗,还未回来,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一对母女,还有伺候的两个丫鬟。 还从未有马车来过村里,村民好奇,远远站着,有好动的孩子上前,还想摸一摸这高头大马,却被车夫挥着鞭子驱赶。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敲门。 半晌,木门打开,桑启一脸冷凝地看向来人。 待看清桑启的脸,母女二人眼中都闪过惊艳。 尤其是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姐,她视线几乎无法从桑启脸上挪开,还是她母亲悄悄拽了她的袖子,她红着脸,低下头。 “不在。”这些日子时常有人上门,桑启不喜被人打扰,脸一天比一天沉。 明明是个村夫,竟有如此气势,那小姐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倒心跳加快,脸越发红了。 她旁边的夫人压着怒意问:“那她何时回来?” 第三十章 有钱不赚 回应她的是桑启转身后留下的冷漠背影。 从未被人这般无视过,这位夫人脸色发青,她冷呵一声,“站住!” 桑启脚步不停。 “给我拦住他!”夫人怒火噌的冒出来,她吩咐车夫。 车夫跳下马车,小跑着过来,他对着桑启的后背,挥着马鞭,想勾住桑启的脖子,将人拖回来。 “别动手。”小姐心颤了颤,忙阻止。 只是车夫动作太快,小姐眼睁睁看着鞭子卷住了桑启的脖子。 然,下一刻,车夫却被重重摔了出去,砸在矮墙上。 甚至都来不及痛哼,车夫便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你——”这位夫人指着桑启,“放肆!” “滚!”桑启再不掩饰眼底的恶意,他瞥了对方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 这夫人被一个字砸的浑身发冷,她忍不住踉跄,幸亏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当众出丑。 “你可知道我是谁?”外头看热闹的村民越聚越多,这位夫人面上无光,她色厉内荏地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小姐抓着母亲的手,“娘,你别恼,有话好好说。” 方才桑启那一下并未吓着小姐,反倒让她越发心动。 如此强悍的男人,娶一个村妇实在是可惜了。 她声音越发柔和,对桑启说:“是我们唐突了,你别生气。” “我们此番过来是听闻你夫人会算命,我们想请她算一卦。”在说出‘夫人’两个字时,小姐的声音有些含糊。 桑启自是不会应付这对母女,他直接进了屋。 等不见桑启的身影,这夫人才缓过劲,想到桑启那单手就将壮实车夫甩墙上的力气,她到底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气不顺地抱怨,“不过是个庄稼人,竟如此不识抬举,回头我让你爹派几个人过来,定要好好教他如何做人。” 没听到女儿的附和,夫人看过去,却见自己女儿双眼正不舍地盯着紧闭的门看。 “颖儿!”夫人不悦地提醒。 咳咳。 被唤作颖儿的小姐轻咳了几声,脸憋得通红。 “行了行了,娘不说你了。”女儿一向体弱,夫人自小把她捧在手心,她只要咳一声,夫人就心疼的不行。 “娘,我们既有事相求,合该说话委婉些。”小姐柔声劝。 她娘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已经许多年没人给她脸色看了,一时气怒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方才那男子无论相貌还是性子都是她一直幻想中完美夫婿的模样,她不想让她娘在桑启眼中落下不好印象,只能又劝说她娘,“娘,您别忘了我们此番过来的目的。” 夫人用力捏了一下女儿的手腕,这才吐出一口气,压下怒火,吩咐丫鬟,“去打听一下那会算命的妇人何时回来。” 院子里这么大动静都不见有旁人出来,夫人就猜丛业是出了门。 丫鬟福了福身,往外走。 不过才出了门,就听到外头有喧闹声。 “桑启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快回去,有人找你算命呢!”蒋婶正过来给丛业送一碗肉,还没到跟前,看到桑启家门口聚了不少人,她当时心就慌了,生怕丛业出事。 与丛业相处越久,蒋婶就越喜欢丛业的性子。 丛业话不多,看着不好相处,不过与丛业共患难过的蒋婶却知晓丛业的良善,她也从不背后说人长短,谁对她好一分,她非要对别人好十分。 这段时日丛业给人算命,收了卦金,也收了吃食,她总会分出一些给蒋婶送去。 蒋婶开始还拒绝,只是她不收,丛业就让大黄狗咬着篮子提手,三番两次的送。 蒋婶只能收下。 她知晓丛业跟桑启两口子关系不似村里其他小两口那般热乎,别说同住一屋了,连饭都是各吃各的。 蒋婶替这两孩子着急,会时不时给两人端些做好的饭菜。 今天早上村里有人家杀猪,梁婶去买了两斤,炖好了就给丛业端一碗过来。 闻着肉香,丛业脚步略快。 按说丛业也做了十几年的饭了,她的厨艺还是平平,饿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多难吃,跟蒋婶炖的肉一比,丛业就知道自己做饭是糟蹋了菜。 望着丛业罕见孩子气的一幕,蒋婶笑的慈爱,顿时将院子里那对母女忘了,她对从业说:“这肉才从锅里盛出来,还热乎的,一半肥一半瘦,你爱吃瘦肉,就把肥的给桑启吃。” 闻着味,丛业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胃口越来越大,一天吃五顿都不够。 大黄狗也激动的直摇尾巴。 丛业端过碗,让蒋婶走她前头。 一看马车,蒋婶又想起院子里那对母女,她拉了一下丛业,压着声音说:“我听说院子里那位夫人脾气不好,婶子陪着你,不能让你被欺负了。” 丛业注意都在炖肉上,她随意扫了一眼马车。 见多了后世的豪车,这马车在丛业看来还是太过简陋。 丛业跟蒋婶到院门口,正对上院中的母女二人。 那夫人挑剔地打量丛业,见丛业如此年轻,越发轻视,“你就是那会算命的?” 丛业头也不抬,她没忍住,直接捻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吃完又给大黄狗扔过去一块。 “我问你话呢!”夫人忌讳桑启的大力气,却没将纤瘦的丛业放在眼里,她嫌恶地看着丛业唇上的油渍,眼神越发轻蔑,“我今日过来寻你,想让你替我算一卦。” “若是你算得准,我不会亏待你。” 语毕,夫人示意丫鬟。 丫鬟将早准备好的荷包给丛业看。 夫人居高临下地看向丛业,“这里是十两银子,若是你算的准,事后我会再给你二十两。” 夫人的声音不小,村民听的清楚,对从业顿时是又羡又妒。 丛业总算是给了这位夫人一个眼神,待看清她的人生重要经历,及死因,只给对方三个字,“我不算。” 夫人只觉丛业是在拿乔,“你是嫌银子少?” 丛业又吃了一块肉,再分给大黄狗一块。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蒋婶只觉丛业实在惹人怜,她笑道:“家里还有,不够我再给你盛。” “你别得寸进尺。”这夫人声音尖刻。 这二人不愧是夫妻,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欠收拾! 第三十一章 罪该万死 “你是聋了吗?没听桑启媳妇说不算?”蒋婶平日和气,只是这位夫人颐气指使的,不拿正眼看人的架势哪里像是有求于人? 蒋婶与丛业相处一段时日,也知道丛业说一不二的性子。 既然连三十两银子都不要,那这位夫人必然不值得救。 “你又是哪一个,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丛业跟桑启不给她好脸色看也就罢了,这老妇又算哪根葱? 咽下口中的肉,丛业不客气地回,“蒋婶说的就是我要说的。” 这位夫人怒火瞬间收敛,她又问:“你当真不帮我算一卦?” 丛业掀了掀眼皮,“不算。” “好。”她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机会只有一次,你莫要后悔。” 小姐来不及拉住母亲,只能匆忙转身,跟上,她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丛业,心中酸涩。 这妇人配不上她夫君。 快要到马车前,不知是太气愤,还是太着急,这夫人小腿突然一阵钝痛,随即一头撞向马车车辕上。 “娘!” “夫人!” 慢一步的小姐跟两个丫鬟齐齐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来。 撞的重,夫人额头青紫一片。 她眼前阵阵发黑,低头看去,地上并无任何东西,夫人回头,惊惧地看向丛业,“是你让我摔倒的?” 她方才明明感觉有东西砸中了她的腿。 “你,你到底是何人?” 丛业看了一眼这夫人的裙摆,掩下疑惑,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是何人你来之前早应当调查清楚了。” 就是查清楚了,夫人才惊恐。 消息说丛业不过是个普通妇人,突然有一日就会算命,且只要她开口的,都跟生死有关。 方才她还不信,可她无缘无故摔了,说不得下回就没命了,她心实在慌。 “方才是我不对。”想到自己所求之事,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荷包,亲自送给丛业,“这是赔礼,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恨不得替丛业收下。 “无功不受禄,我不会替你算。” 夫人身子晃了晃,“大师,人命关天,求大师救一救我那兄弟。” 这回都不用丛业算,她直接说了来意。 “不管是你,还是你兄弟,你们害了许多人性命,该赔命。”丛业说。 仅一句话就让夫人神色大变,她推开丫鬟,直接跪在丛业面前,“大师,您既然知道我求你所为何事,您一定能救我跟我兄弟的,大师您帮帮我。” 丛业拨开夫人朝她伸过来的手,她弯腰,靠近这夫人,在她耳边说:“我要是帮了你,那些因为你放印子钱家破人亡的怨魂恐怕不会放过我。” 夫人失神地瘫坐在地上。 这夫人娘家是开米铺的,家资不算多丰厚,不过她嫁的人却极有经商天赋,原先她的夫君不过是个绸缎铺的小掌柜,后来被东家收作干儿子,借着东家的势,加之经营得当,他的小小绸缎铺变成了绸缎庄。 前些年绸缎庄开到了县城,这夫妻二人准备明年将绸缎庄开到府城。 谁也不嫌银子多,况且这夫人本就贪财。 在三年前她被她兄弟劝说,背着夫君放印子钱。 不巧的是第二年许多借钱的农户遭了天灾,庄家颗粒无收,他们求这对姐弟能宽限些日子,只是二人并无怜悯之心,凡是还不上钱的,则拿妻小来抵。 若是再不愿,她便让打手去打砸对方。 有的农户只能含泪卖了妻子女儿,有的不愿舍下妻儿,又受不住被打,便全家一起投了河。 她原先还想瞒着,只是死的足有二十多人。 有一被卖的小姑娘逃走,去府衙敲了登闻鼓。 朝廷早有律例,百姓不得私自放印子钱,违者必重惩。 按律例,她跟她兄弟下场只有一死。 在死前,她的夫君也必然会休了她。 这夫人也是走投无路才想找丛业算一卦,她想知道这一劫她到底能不能逃得过,若是逃不过,她还想求丛业救一救她。 方才她拿着气势也不过是想给丛业一个下马威,若是能唬住她自然好,若是唬不住,她再以重金利诱。 她不信这世上没有不爱钱的人。 “大师,若你能救我,我给你两万两。”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拿出最多的了。 在找丛业之前,她也走过旁的路子,银子撒出去不少,却没有一人真的愿意帮她。 丛业继续吃碗里的炖肉,夫人凄惨的哭声对她的胃口并无任何影响。 等碗里还剩下三块,她停了口,这才说:“你要是能闭嘴,从我家离开,我给你两文钱。” 见丛业真的有些恼了,这夫人只能起身,“大师——” “走。”丛业不耐烦再听。 母女两只要欲言又止地离开。 而一直咬着牙的小姐上了马车后,才敢哭出来。 她自知道她娘近些日子遇到了大事,却不知道具体是何事,自她记事起,她就觉得她娘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她娘狼狈的模样,小姐伤心又不安,更多还是不舍。 她娘有求于这妇人,那她还怎有法子从这妇人手中将她男人抢过来? 思及此,小姐靠在丫鬟的肩头无声流泪。 丛业并未将这对母女放在心上。 见这夫人第一眼就是她衣衫破败,躺在破庙中死去的一幕。 她端着碗,过去瞧了桑启的门。 等桑启开了门,丛业将碗递过去,“留给你的。” 碗底只剩下三块指头大小的肉,还都带着皮。 桑启把着门的手收紧,他冷声说:“不吃。” 不吃正好。 丛业转身,对蒋婶说:“他不吃。” 蒋婶好笑地隔空点了点丛业的脑门,觉得这二人的相处实在要不得,等丛业走近,用过来人的经验跟丛业说:“丫头,咱们女人哪,要学会哄着男人,等男人被你哄住了,你要他做啥他就做啥。” “别让他冷了心,要是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了,那肯定要出去乱来。” 在蒋婶看来,桑启跟丛业性子差不多,两人应该最有话说才对。 “婶子,他可能没心。”丛业认真回道。 这话不是糊弄蒋婶,跟桑启相处越久,丛业就越觉得桑启可能不是个正常人。 第三十二章 不像活人 蒋婶以为丛业是恼了桑启,才故意这般说的。 不过年轻夫妇总有小打小闹的时候,她一个外人不好多掺和,蒋婶便看着丛业将碗里剩下的三块肉都吃了。 而后洗干净碗,又给蒋婶提了一篮子鸡蛋。 “哎呦,鸡蛋家里还有,这些你跟桑启留着吃。”蒋婶要推拒,丛业虽力气还不如蒋婶大,不过她动作灵活,愣是将篮子递到蒋婶手里,“婶子,我这几天收了不少鸡蛋,吃不完。” 如今天还有些热,鸡蛋放久了得坏。 “要是吃不完,那就拿街上去卖,正好明日镇子上有集会,鸡蛋比平日里好卖的多。” 丛业来了兴致,她来这里将近一个月了,还没去过镇上,“婶子明天去吗?” “去。”蒋婶笑道,“我家清云眼瞅着要到议亲的年纪,我去给她扯几尺布,正好,你眼光好,能帮我选个好看的颜色。” 虽然还是那几身衣裳,穿着就是跟以前感觉不一样。 虽说有句话叫人靠衣裳马靠鞍,不过有的人就是能将普通的衣裳穿出贵的感觉来。 丛业应了。 蒋婶收下了鸡蛋,回头又给桑启端了大半碗的肉。 因丛业住在最东边的房间,旁边就是堂屋,里头摆放了一张饭桌,不过桑启回来后从未踏足过堂屋。 桑启坐在院子里石桌上吃饭时,丛业就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 “你一天吃一顿,不饿吗?” 桑启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饭,没应。 “还是你可以不吃?” 回应她的是桑启又一口米饭。 丛业瞄了一眼碗里没少的肉,改口,“你要是不喜吃肉,我可以代劳。” 几乎在她话落的瞬间,桑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肉,吃下。 这人坐姿板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矜贵。 “你也不是桑启本人?”丛业突然问了一句。 据村里人所言,桑启爹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桑启最远也就去县城,更是从未有不同寻常的人找过他,丛业不信那样的夫妻能养出桑启这样一个气势不凡的人。 筷子一顿,桑启抬眸看她。 那一眼无波无澜。 丛业知道他不是装腔作势,他是真的不在意丛业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在桑启又一次朝肉伸筷子时,丛业也同时伸出手,一把握住桑启的手腕。 握住那一瞬间,丛业手紧了一下。 无他,只因桑启的手腕太冷,冷的不像是活人。 “松手。”桑启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瞬,他沉声警告。 丛业没松手,她仔细盯着桑启看,“我原以为你是天师,我虽然没见过天师,但是天师不都是背着剑,要么就揣着法器,你什么都没有。” 当然,这不足以证明桑启就不是天师。 桑启不客气地抖开丛业的手。 手背砸在石桌上,丛业疼的吸了口气。 她揉了揉手背,眼睛还盯着桑启,“你知道我为什么确定你不是天师吗?” 桑启继续吃饭,这回一口饭一口肉,吃的很有规律。 丛业看着,又有点饿了。 家里的米面都是桑启买的,虽然桑启说了丛业可以随意吃,不过她手艺一般,这里的米又粗糙,她做出来味道就更不好了,常割的桑启疼,以前饿极的时候只要能入口的她都能吃,如今宽裕了些,丛业就开始挑剔,是以,每每桑启做饭时,她都过去蹭一碗。 丛业不委屈自己,她起身,去灶房盛了一碗。 也是巧了,锅里剩的正好一碗。 回到石桌前,丛业飞快地夹了两块肉,放自己碗里,等桑启看过来,她笑了一下。“就两块,明天我去赶集,买了肉还给你。” 桑启重新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 也不知是不是嫌弃丛业吃过,他没再吃肉。 既然对方不吃,丛业也不客气,将肉连带着汤一起倒进自己碗里,跟米饭拌了拌,三两口吃完。 放下碗筷,她满足地擦了擦嘴,准备拿过桑启的碗,“吃了你的饭,碗我洗。” 桑启没理会她,自己端着空碗,洗干净,放在一边。 丛业跟了上来,她继续方才的话题,她也不兜圈子,“我之所以肯定你不是天师,是因为天师需要修炼,你从来没修炼过。” 丛业没错过桑启的任何一丝表情。 修炼一说当然也是丛业的猜测,她不过想试探一下桑启。 只是这人情绪太稳,不管丛业怎么试探,他始终一个表情,做事也有条不紊。 丛业也不气馁,“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这才是丛业今天提及桑启身份的目的。 “在我刚来这里没几天,曾在河边看到一个人。”丛业斟酌着说:“也可能不是人,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除了我,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提到这个,丛业发现桑启不再无动于衷,他看向丛业,问:“是何样貌?” “离得远,我没看清。” “我猜他要么是神仙,要么是鬼。”反正人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我是死了又活的,我又能无缘无故看到别人的死因。”丛业的异常能瞒得过村里人,却瞒不过桑启,她说:“我感觉我招鬼,所以我猜他不是神仙。” 若是仙人,看到她,说不定会将她从这具身体里拽出去。 除了方才神情有略微波动外,之后不论丛业说什么,桑启还是那一副万事与我无关的表情。 “你认识他?”丛业又开始打探。 桑启终有些不耐,“我不介意让你做个哑巴。” 这人肯定是能说到做到的。 丛业还不想做哑巴,她不再追问,起身,端着碗筷去灶房。 等人消失,桑启才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灶房门。 翌日,丛业将两篮子鸡蛋用布盖上,一手提着一个,在门口等蒋婶。 今天不光蒋婶要去,小雅跟清云也去。 往常小雅跟清云也就是点头之交,因丛业的关系,二人友谊在最短时间内迅速升温,如今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响水村离桃林镇距离不近,她们要去镇上得坐牛车。 村里有人专门在逢集日接送村里人去镇子上,每人两文钱。 丛业四人到时,看到牛车上已经坐了两个还算熟悉的人。 房怡跟房慧慧也瞧见丛业,二人瞪了她一眼,齐齐转头,一副不愿多看丛业一眼的模样。 坐在房慧慧对面的是村里一个年轻后生,那男子原先一直跟房慧慧说话,察觉到房慧慧不悦,也皱眉看向丛业。 ’ 第三十三章 打人 丛业跟蒋婶四人正要坐下,这年轻男子将放在脚边的竹篓提起来,往旁边一放,“这里有人了。” “运子,你给谁占的地?”蒋婶不掺和小辈们的恩怨,她笑呵呵地往年轻男人身边走。 牛车能坐的人不多,丛业她们来时,车上已经坐了六个人,加上她们四人,车子就满了,蒋婶自是不会让丛业三人坐在男子身边。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蒋婶还是长辈,年轻男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竹篓拿下来,“婶子,你先坐,他还不知道来不来。” 这个‘他’自然不可能来。 在年轻男子妥协的那一刻,房慧慧隐晦地白了他一眼。 男子讨好地朝房慧慧笑了笑。 房慧慧收回目光,再不看他。 上回对峙,没说得过丛业,房怡回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想着下回再见着丛业,一定不让她好过。 “装神弄鬼!”丛业就坐在她对面,房怡低声骂了一句。 “你才是厚脸皮。”小雅见不得丛业被针对,有丛业在身边,小雅底气也足,她不客气地说:“桑启哥跟嫂子如今好的很,你就是看不惯也得忍着,整天把眼睛盯在人家身上,你是不是闲的?” 小雅如此伶牙俐齿,不光说的对面房慧慧跟房怡脸色大变,连丛业都忍不住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夸她,“孩子,有长进啊。” 一个月前,小雅害羞胆怯,被欺负了也只能哭着跑。 短短一月,她都能与人争锋相对。 如此,哪怕以后成婚,也不会被欺负到最后才愤而杀人。 小雅小脸红扑扑的,“嫂子,是她们欺人太甚了。” 满车的人都看向房怡,她脸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再忍不住,抬手,扇向小雅。 啪—— 一只手更快,重重扇了房怡一巴掌。 “你打我?”房怡捂着脸,“你竟然敢打我?” 啪—— 回应她的是丛业的又一巴掌。 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丛业突然想起桑启对她那句‘睚眦必报’的评价,丛业扯了下嘴角。 他倒是会透过表象看内里。 看到丛业嘴角的笑,房怡瞬间失去理智,她用力推了一把丛业,想将人从牛车上推下去。 只是这边有蒋婶三人。 “小怡,你快坐下,车上危险。”蒋婶抓着房怡的胳膊,看似在说和,却没让房怡动弹分毫,她脸上还带着担忧,“你一个还没成亲的姑娘家,在马车上闹起来可不好看,听婶子的话,快坐回去。” 赶车的张老汉勒住缰绳,回头看,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姑娘为啥有如此深的矛盾,但是若在他车上出了事,他也得担责。 一边是房怡跟房慧慧二人,一边是蒋婶四人,张老汉自然想多赚两个人的车费,他便劝房怡,“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我这就要走了,可别摔了。” 人人都向着丛业,房怡的怒火灼烧她的理智,她开始口不择言,“你们都巴结她,小心她咒死你们!” 话才落,小雅气的伸手,重重推了房怡一下。 房怡没站稳,直接往后倒,栽下了牛车。 “嫂子才不会咒人。”小雅气道,“我跟嫂子天天在一处,嫂子要是真咒人,我早就没命了。” 从张婶被药死后,村里就有人嚼舌根,说跟丛业沾边的都没好下场。 小雅总跟人争辩,可她就一张嘴,说不过那些嚼舌根的妇人,她被气的哭了好几回。 “堂姐!”房慧慧见房怡好一阵都没爬起来,她还站在牛车上,只是带着哭腔问:“你怎么样?” 房怡后脑正好砸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疼的她眼前阵阵发黑,连说话的力气都无。 “梁雅,我堂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大伯全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雅这才有些后怕,可她没后悔,“她要是再说嫂子,我还推。” 嫂子这样好的人,救了好几个人,这些人看不到,他们就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还处处抹黑嫂子。 就不怕烂了舌头! 被人这样无条件的护着,丛业眼中带笑,心中也暖,她顺着小雅的背,“消消气,不值当。” 丛业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雅就委屈的哭出来,她不是为自己,是为丛业。 “这些人是不是都瞎啊,那事跟嫂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为啥要怪嫂子?”明明就是张婶一家自己作出来的,如今出了事,村民都同情这家人,反过来怪丛业。 小雅还怕丛业伤心,反过来安慰丛业,“嫂子你别难过,别听那些人嚼舌根。” “好,我不听。”丛业从善如流地应下。 被嫂子这样温声安慰,小雅有些不好意思哭,她抹抹眼角,才后知后觉地有些担心,“嫂子,她,她没事?” “死不了。” 地上,房怡捂着后脑坐起来,她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小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丛业原本以为这房怡虽然脾气暴躁,到底是个直性子的人。 看来还是自己高估了这姑娘,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可要是被这蠢货惦记上,小雅会吃亏。 丛业也不能保证能不被对方钻空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房怡的怒火转到自己身上,丛业站在牛车上,居高临下地问:“你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你,你说什么?” “你也知道我能算人生死。”丛业的话满是恶意,“我还能算出你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现在就告诉你?” 丛业还没继续说,房怡已经吓的忘了疼,她手杵在地上,连连后退,连手心被磨破都未察觉。 “我不想知道。” 她怕丛业说出来就会成真,而且看丛业的表情,定然是说不出好话的。 房怡更不想下半辈子战战兢兢的活。 “下回见着小雅就绕着走。”眼看房怡忍着疼痛爬起来,丛业这才说,“否则,我就告诉你,你是怎么死的,我还能告诉你,你死时是怎样一个惨状。”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会算人生死,那也该知道只要我说出口,十有八九会成真。” 房怡跟房慧慧齐齐打了个冷颤。 丛业厌恶地收回视线。 这房怡跟房慧慧两人跟水蛭似的,每每见着她都要刺上一两下,丛业也烦。 房怡不敢听丛业接下来的话,她抱头就跑。 丛业又将视线落在房慧慧身上,“你也想知道?” 房慧慧身体剧烈颤抖,“不,不想。” “跟小雅道歉。”丛业说。 “对,对不住,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房慧慧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毫无美感,对面本想帮小雅说话的年轻男子别开眼,怎么都开不了口。 房慧慧也不敢再跟丛业乘一路车,她手脚发软地爬下牛车,走了。 车上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丛业的视线,他们也怕丛业一个不高兴就咒他们。 就连赶车的张老汉都窝在牛车前头,不敢动。 第三十四章 树威信 还是蒋婶开口,缓和了气氛。 “桑启媳妇可不会咒人。”她将丛业拉着重新坐下,对仍旧不敢跟丛业对视的村民说,“她是个好孩子,她可是救了我不止一回了。” 蒋婶不厌其烦地将丛业救她,救卢茜,还救了张哥的事跟村民又讲了一遍。 末了,蒋婶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桑启媳妇就是会算个命,收了一点卦金,村里有人就看不过眼,非要编排她,非要把张单娟的事推到桑启媳妇头上,你说她一个年轻小媳妇,又不善言辞,到处被人议论,她容易吗?” 蒋婶说的有道理,都在一个村子住的,谁没被人背后说是非? “还是桑启媳妇脾气好,房家那两丫头怎么说桑启媳妇,她都不气。”蒋婶心疼地拍了拍丛业的肩头。 村民回想一下,确实如此,那两丫头骂她会咒人,她脸色都没变一下,还是小雅这丫头看不过眼,帮着说话才闹开的。 村民心里最后那点惊惧也散了。 见此,蒋婶又说:“桑启媳妇会算命可是真的,算的还准,她就是算出我会为救了虎子落水,才非要跟着我,救了我。” 小雅张张嘴,也想说话,却被丛业按住了手。 小雅知道丛业为她着想,不想她拿自己的亲事说事,她反手抓住丛业的手。 这车上还有隔壁村的村民,她知道的少些,经蒋婶这么一说,对从业的惧怕顿时散了大半,这妇人好奇地问:“这妹子真能算命哪?” 蒋婶自豪地点头,“那可不!” “妹子,那你能给我算算不?”妇人问丛业。 不等丛业点头,蒋婶先开口,“咱可都知道,给人算命,那桑启媳妇是要承担因果的,咱得给桑启媳妇卦金,咱自己也算是拿钱消灾,要不然老天爷让咱知道自己身上没发生的事,可是要降下罚的。” 在丛业打算给人算命后,蒋婶还去特意了解过的,此时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那妇人想想,觉得蒋婶说的有道理。 “妹子,那你算命要收多少?”妇人也不是有钱人,要是太贵,她舍不得。 这回蒋婶没再开口,收多少卦金是桑启媳妇自己的事,得她自己决定。 “有钱的多收,没钱的少收,你们看着给。” 闻言,妇人就觉得丛业实诚,她也实在地说:“我今天身上带的不多,还得买东西,能给你的只有三十文,你看成吗?” “可以。” 妇人是个爽快人,直接数了三十文,递给丛业。 收下钱,丛业又仔细看了妇人的脸。 片刻后,她先说:“你有四个孩子。” 妇人表情一变,她坐直了身体,太过惊讶,说话都有些不顺,“妹,妹子,你咋知道的?” 坐在妇人左侧的年长些的妇人有些不解,“大强媳妇,你家不是有三个?” “我还有过一个。”大强媳妇手有些哆嗦,“当初我怀老二是双胎,就老二活下来了。” 妇人没说的是,那个在老二后头出生的孩子是个怪物,生下来竟长出一个尾巴,被婆婆亲手掐死的。 家里人觉得孩子不是正常的人,太晦气,就悄悄给埋了。 这事只有稳婆跟家里人知道,婆婆跟稳婆是旧识,嘱咐她不要往外说。 稳婆也怕因这事影响她日后的生意,自然不会主动朝外说。 妇人越想越惊慌,她手不停地抓着膝盖上的布料,直到将布料抓的皱成一团,才松开。 她生出那个孩子后,公婆跟男人都没给她好脸色,说她有问题才生出那样的孩子,好在老二是好好的,还聪明,公婆跟男人才渐渐对她好些。 “这是你们的家事。”察觉到妇人几乎要落荒而逃,丛业突然说了一句。 言下之意,她不会多嘴。 妇人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到实处,她再看丛业就跟看到九天仙女下凡似的。 妇人这也才认同蒋婶的话,“妹子,你是个好人。” 若让旁人知晓她曾生过那样一个不详的孩子,别人的唾沫都能淹死她,还有她的公婆跟男人,都会再次冷落辱骂她。 就连她的孩子也会遭人排挤。 “那不是你的错。”丛业没办法跟妇人将千年之后的科学,既然这里的人迷信,她索性用在妇人眼中更权威的身份说,“我既会算命,又能断人生死,我说的话就是真的。” 那个孩子一直是妇人心里不敢碰触的疼痛跟惊怕,丛业的话解救了她。 她起身,而后直接跪在丛业身前。 丛业忙将人扶起来,“你给了钱,不用这样。” 妇人却坚持要贵跪,还是蒋婶帮忙,才将人扶起来。 妇人这一番动作直接告诉牛车上的其他人,丛业算的是准的。 这些人再看丛业就带上了敬畏。 “你想算什么?”等妇人重新坐回去,丛业才问。 妇人擦掉眼泪,“我就想算算我家老二——” “他能中举。” “妹子,你说的是真的?”妇人又起身,想给丛业跪了。 这回丛业更快,扶着她的胳膊,“真的。” 虽然她目前只能看得到妇人身上曾今发生过的她觉得重要事件,及妇人死前一幕,不过死前,她抓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说她对不住那个孩子。 中年男人身上是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官袍。 妇人又哭了,这回却是喜的,“我家二郎会聪慧,一直在镇上的学院里读书,他奶说读书太费银子,打算明年就不给他读了。” 虽然家中不是太潦倒,可读书实在是费银子。 单说笔墨纸砚都是他们家承担不起的,更别说还要赶考,花费更是多。 二郎虽然没说想读,可她作为孩子的娘,是最了解孩子的,她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不舍得二郎再委屈。 有了丛业这话,回头她怎么都要说服公婆的。 妇人喜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又掏出十文钱,给丛业。 “我已收过你的钱了。”丛业拒绝。 妇人还想给,蒋婶适时出来,“桑启媳妇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不要那肯定不会收的,你这钱攒着,好给孩子买笔墨。” 第三十五章 赶集 丛业算的这样准,牛车上的人也想算,只是三十文实在不便宜,也是,她们还是不舍得。 原本对房慧慧有心思的那个叫运子的年轻男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他掏出三十文,“嫂子,你给我算算?” 丛业没接,反问,“你想算什么?” 运子望向方才房慧慧离开的方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只是丛业显然是对房慧慧没好感,运子又怕惹恼丛业,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我想算算我能不能跟——” 房慧慧是村里长得数一数二的姑娘,平常见着他也和气,有时还会红着脸,欲语还休地看他,让他这颗心越陷越深。 方才丛业几人还没来时,他坐在房慧慧对面,房慧慧与他擦身而过时,还用手碰了碰他的手。 待他伸手,想悄悄握住房慧慧的手时,房慧慧又受惊似的避开。 他的心就更痒痒了。 只是想到房慧慧跑开时狼狈的模样,运子那颗满是房慧慧的心又冷静了点。 许是往日将房慧慧想的太美好,今日再一看,心里不免有些事时落。 运子又往房慧慧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还叹了口气,想着,要不就不算了,只是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丛业便从他手中取出二十文,而后说:“没有结果。” 运子有些失望,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你会娶旁人,还会与将来的娘子关系和睦,相伴到老。”那房慧慧总给她添堵,丛业不介意让她少一个爱慕者,“你会极爱重自己的娘子。” 丛业看到的就是这男子老年时与一位年老的妇人手牵手,同时断了呼吸。 年轻人谁不幻想娶个好娘子,与娘子琴瑟和鸣。 “当,当真?”年轻男子耳朵微红,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追问一句,“那,那她长得怎样?性子如何?” “自然。”运子后头的问题就有点为难丛业了,“长得不错,性子我不知。” 年轻男子嘿嘿傻笑两声。 蒋婶瞧着他傻乐的模样,揶揄,“放心,你那好媳妇是错不了了。” 年轻人笑的更欢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跟蒋婶道歉,“婶子,方才对不住,您别生气。” 他也没给自己找理由,直接跟蒋婶道歉。 “婶子懂。”蒋婶也是过来人,年轻人正是冲动的时候,不过蒋婶还是提醒他一句,“运子,你既会娶个好姑娘,就得对得住人家,别再被房慧慧糊弄。”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耳根子有点软,被房慧慧当枪使了。 年轻人认真听着,受教地点头,“婶子,我听你的,我能娶个好姑娘,那我肯定一心一意对人家,我再不惦记房慧慧了。” 本来他看中的是房慧慧的脸,还有她在外人面前柔弱的性子。 他不是蠢人,方才看出房慧慧不是个多心善的人。 再有,房慧慧哭鼻子,又道歉,还狼狈跑开的一幕实在不雅观。 跑开前,她还瞪了自己一眼,恐怕是埋怨他没有帮她。 纵使不能很快收回放在房慧慧身上的心思,运子也不会再对房慧慧有多在意了。 运子问了自己的亲事,同坐车的另一位年长些的妇人又忍不住心动了。 只是二十文对她来说也有点多,她问丛业,“桑启媳妇,十文能不能算?要是能,我就让你算一卦。” “我与你无眼缘,今日就不算了。”丛业闭上眼,说道。 妇人咕哝两句,不满意丛业的区别对待。 “他婶,桑启媳妇给人算命也累,她累了就算不准,你硬要算,到时不准你可不能怪她。”蒋婶要比丛业委婉些,话说完,妇人就歇了心思。 要是不准,那她不是白花钱了? 一个时辰后,牛车到了镇上。 镇上只有主路是青石板铺成的,两旁是各种小摊子,后头则是一两层的店铺。 这附近就只有镇子上的集市最热闹,五日一集,来镇上的人络绎不绝,丛业她们到时已经有些晚了,前方到处都是人挤人。 蒋婶跟丛业说:“今天是大集,人多,你跟着我,别走散了。” 虽说镇上不设衙门,也无正式官员,不过每每大集,县令会派捕头来巡视街道,以防事故发生。 只是县衙捕头只有那些人,能派出来的到底不多。 赶集的人太多,总免不了会有摩擦。 蒋婶一人带着三个丫头,她总怕丛业三人吃亏,时不时叮嘱几句。 人太多,丛业也不愿看这些数不清的人死时的场景,她敛眉,尽量不多看。 小雅许久没来镇上了,她搂着丛业的胳膊,兴致勃勃的看。 清云则走在丛业的另一边。 清云比小雅大一岁,与小雅的天真可爱不同,她温柔腼腆。 知晓丛业救了她娘,又与丛业接触过几回,她对从业也满心好感,虽然想与小雅一样,贴着丛业走,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她跟蒋婶一起走在前面。 再挤过一个卖胭脂的小摊子跟前时,丛业突然上前一步,将清云往后扯了一下。 下一刻,摊主指着清云前方的一个矮小男子,“你偷我胭脂,你给我站住!” 矮小男子仗着自己灵活,左右逃窜,见前面有人挡着他的路,用力一推。 那人正好站在方才清云站的地方,他被推的朝清云倒去。 好在清云被丛业拉了一下,跌靠在丛业身上,丛业带着人又后退一步,那人才没砸在清云身上。 蒋婶吓的脸都白了,忙过来,将丛业跟清云抱住。 那人被追上来的摊主又推了一下,便撞在了另一人身上。 二人齐齐倒地。 片刻后,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惊叫,“杀人啦!” 蒋婶惊魂未定地朝后看。 见方才被矮小男人跟摊主都推了一下的男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桑启媳妇,他,他咋了?” 蒋婶心缩的都疼了,要不是丛业护着清云,被推的肯定是清云,清云又会砸在那口吐白沫的人身上。 到时清云就脱不开关系了。 思及此,蒋婶紧紧抓着丛业的胳膊,“桑启媳妇,我家清云没事?” “婶子别急,他没碰到你们。” 自打见着清云第一眼,丛业就知道会有今天。 第三十六章 清云原本结局 若按原先的轨迹,蒋婶已不在,清云只能自己来镇上卖自己的绣品。 她会被那小偷跟摊主推到地上这人身上,这人口吐白沫,最终不治而亡,死者家人将清云扣住,带回家中。 死者是家中长子,长子生了怪病,受了刺激便会口吐白沫,而后昏厥。 家人怕这病影响长子亲事,一直瞒着。 这家还有一次子,只是次子小时发烧,烧坏了脑子,如今已二十多岁,却如三四岁那般整日哭闹,不高兴时还会跟家人动手。 待清云爹跟大哥找上那家人时,那家人不要清云赔命,他们要清云嫁给次子,好为那家传宗接代。 清云爹跟大哥不可能同意,本就没了娘,妹妹还遭人强扣,清云大哥气急,一拳砸中那个拉着清云,要回屋睡觉的傻子。 争斗一触即发,只是清云爹跟大哥毕竟只有二人,对方不光有一家三口,还有死者父亲的几个兄弟跟他们的儿子。 打斗中,清云大哥被一铁锹削中了脑袋,当时血喷了清云爹一身,死的极为惨烈。 大哥因她而死,清云受不住,也一头撞死在这家人的门上。 短短不到两月,蒋婶一家是家破人亡。 丛业心疼地拍了拍清云,他们一家都合自己的心意,她会尽力救下这一家。 蒋婶将丛业三人护在身后,不让她们看那人的死相。 地上躺着的人原本还能呼救,只是白沫呛在了喉管中,生生被憋死了。 被他撞到的人忙举着双手,脸色发白,“他的死跟我没关系,他先撞的我。” 方才一幕许多人都看得到,他还被死者撞倒在地,甚至为死者垫了一下。 未免被沾上,周遭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如此便留出了一块空地,恰好有捕头在附近巡逻,便将死者跟被撞的人先带走,至于推人的摊主跟小偷,另外的捕头去追。 此事了了,蒋婶还是惊魂未定,她拍着胸口,“太险了,桑启媳妇,要不是你拉清云一把,这回就是清云被推倒了。” 街上人太多,清云倒了,肯定得被人踩到,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娘,是嫂子救了我。”清云对蒋婶说。 蒋婶点头,“是,你嫂子救了咱娘两的命。” “不是。”清云知道蒋婶没听懂,四人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空旷的角落,清云这才说:“我看到了,那人刚伸手,还没偷到胭脂,嫂子就将我拉到她身边了。” 蒋婶走在自己的右侧,前头有那死者挡着,没看清小偷的动作。 清云仔细解释,“嫂子算到那小偷会推我,算到我会撞到那口吐白沫的人,要不是嫂子拉我一下,那人就是因我撞一下才,才死的。” 那她就成了杀人凶手。 蒋婶听懂了清云的未尽之言。 她吓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清云忙顺着蒋婶的背,蒋婶脸憋的通红,才呛咳一声。 蒋婶看向丛业时满脸眼泪,“桑启媳妇,你跟婶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算到我家清云会,会因这事丢命?” 丛业算人生死尤其准,只要丛业开口,或者出手,那都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丛业没隐瞒,将她在清云脸上看到的一幕与蒋婶说了。 蒋婶攥着女儿的手,大哭出来。 她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大四岁,女儿虽年幼,却懂事的早,她最心疼的就是女儿,要是清云有个三长两短,她恐怕下半辈子都没法安心的。 蒋婶一直望着丛业,她哭着问:“桑启媳妇,你这三番两次救我跟我家清云,会不会对你不好?” 以前也会有游方道士经过村子,村民要算命,那游方道士就说了,他们算命的那是逆天而行,是泄露天机,要受上天惩罚的。 能在这种心情大起大落的时候还惦记她,丛业眼中带笑,“目前还没发现有不适,婶子不用担心。” 蒋婶却不能完全放下心,她跟村里妇人唠嗑时也听说过,算的越准的,那些算命的下场越不好。 “桑启媳妇,你身子要是有哪里不适,可一定要跟我说。”蒋婶抓着丛业的手不放。 丛业没拒绝,“我听婶子的。” 蒋婶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只是还未等放下心,丛业又说:“清云这一劫是过了,只是这毕竟是死劫,她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蒋婶脸色又白了。 倒是清云看的更开些,“嫂子,以后我少来街上,平日也多注意。” “你暂时没事。”丛业观察清云,她的死因仍旧是撞门,只是这回却是无意的,她走路时突然腿软,一头撞在自家门上。 只是那时清云身上穿的是厚袄子。 如今还是秋末,离冬日冷冻至少还有三个月。 “我再想想办法。”这段日子她没少给人看面相,看的多了,能看到的也就越多了。 她身体虚弱的快,恢复的也快,且她发觉,不光大吃大喝能恢复体力,去后山休息,也能恢复,不过恢复的要稍微慢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力? 丛业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 不过她又确能看到许多不该看到的。 丛业还想过,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掌控。 她要随意掌控这种能力。 至于怎样掌控,目前她还没找到法子。 等丛业回过神,看到蒋婶不安看着她,丛业安慰,“婶子,若能救你们,我肯定不遗余力。” “桑启媳妇,你,你也别太为难。” “婶子放心。” 虽然蒋婶仍旧是惊魂未定,不过既然来了镇上,就把鸡蛋卖了,再逛逛。 清云的绣品是放在镇上一个绣品铺子寄卖的,得到的钱三七分,清云得七,店铺得三。 铺子离此处不远,几人先去铺子。 这家绣品铺子不大,专门卖些荷包香囊扇子,也卖些衣裳,不过大多是粗布的,少些是细棉布,那些锦缎跟绸缎的少有人买得起,一般都是绸缎铺子在卖。 绣品铺子掌柜的是个寡妇,自己带着个孩子,这铺子是她丈夫留给她的,虽然赚不了大钱,到底也能供得上娘两的吃喝。 听闻这掌柜的曾还是个大户人家的绣娘,她还指点过清云的绣技,跟清云算得上熟识。 见清云几人,掌柜的招呼几人自己看。 今天大集,铺子里人比往常多,掌柜的一人都快忙活不过来了。 清云在铺子里要比外头自在些,她靠近丛业,小声说:“嫂子,你选一个喜欢的,我送你。” 第三十七章 小姐找茬 这里的饰品都是纯手工制作,比前世某些景区店铺里卖的那些机器缝制的荷包香囊要精美的多。 丛业没跟清云客气,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选了一方帕子。 帕子一角绣了一枝红梅,帕子是细棉布的,十文钱一块。 因着清云的关系,掌柜的只收八文。 清云正要付钱,旁边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朝丛业伸手,“这帕子能不能让给我?” 丛业直接将帕子收起来,“不让。” 那红裙姑娘眼睛一瞪,朝着掌柜的说,“我出十二文,卖给我。” 这帕子是掌柜的自己绣的,上头红梅娇艳欲滴,跟真的一样,掌柜的只绣了这一方带着红梅的帕子。 话说和气生财,掌柜的圆场,“这位小姐,不如这样,你再等两日,我重新绣一块,也收你八文,如何?” 那姑娘脸色更不好了,“我缺你那两文钱?” “我就要她的这一块。” 掌柜的笑容不变,“这可不行,人家先看中的,我不能坏了先来后到的规矩。” “你当真不卖?”红裙姑娘脾气不太好,她一巴掌拍在掌柜的面前的柜子上,“我劝你考虑清楚。” “楚珍小姐,你别强人所难。”不稳的柜子颤了颤,掌柜面上仍旧一派和气,语气却比方才冷淡许多,“若我这小铺子里没有楚珍小姐看得上的,那请你去别家看。” 红裙姑娘抬头,突然愤恨地盯着掌柜的看,“你知道我?” 掌柜的叹口气,“楚家的小姐,谁不认识?” 楚家在镇子上开米铺,因楚珍刚出生时,楚老爷就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自此楚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楚老爷就觉得楚珍是旺他的,一直将她当掌上明珠待,楚珍在这镇上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楚珍的衣裳饰品都是家里养的绣娘专门给她做的,楚老爷也会专门派人去府城,甚至京城去买最时兴的款式。 楚小姐不该踏足她家这种小铺子才对。 啪—— 楚珍又拍了一下柜子,“既然你知道我,那你也应该认识高严才对。” 掌柜的面上终于没了笑。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拿什么勾引高严的?”楚珍挑剔地打量掌柜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嫉恨,“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整天勾引清白公子,你还要不要脸?” 这话一落,铺子里的客人齐齐朝掌柜的看去,纵使掌柜的日日做生意,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楚小姐这话还是让她有些难堪。 “楚珍小姐,还请慎言。” 掌柜的不过开了个小小的铺面,根本无法与楚家相提并论。 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惹怒楚珍。 楚珍却更怒了,她用力掀掉眼前盛放香囊的一个秀气小竹篮,“你让我慎言?若不是你勾的高严心悦你,他怎会不愿与我成婚?” 铺子里的客人看掌柜的眼神顿时变了,多数都是嫌弃,有的准备买饰品,索性放下东西,不买了。 “我没有。”掌柜的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酸涩,“我与高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当初他帮过我,我对他只有感激,并无旁的心思。” 正如楚珍所言,她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带着一个孩子,且她还比高公子大了三岁,高公子是读书人,学问好,日后定会高中,她怎会跟高公子攀上关系? 楚珍却不信掌柜的,她又要随手拨掉另一个竹编小篮子,里头放的是香囊。 只是她还未碰到,清云却先一步将篮子拿走。 “你又是谁?”楚珍打量清云,见清云容色比她亮眼许多,心里像是打翻了一坛子醋,她恨不得撕了清云这张脸。 楚小姐最不甘之处就是她的容貌随了她爹。 她爹宽脸庞,高颧骨,厚嘴唇,皮肤还黑,个头也不高。 楚珍小姐知晓镇上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她,笑话她女身男相。 她骨架也不如一般姑娘纤细,不管她家世多好,站在人前,她总是那个最不起眼的。 也因她实在是其貌不扬,楚珍总更愿意在穿着上打扮自己。 她是非上等绸缎不穿的,用的胭脂水粉也都是着人专门去京城买的。 只是越是在意,越是不伦不类。 清云没理会楚珍,她将篮子放在另一边长案上。 等清云再回来,楚珍视线在掌柜的跟清云身上转悠个来回,她想的有点多了,楚珍指着清云,“她不会是你找来勾引高严的?” 楚珍小姐这般想也不是没来由的。 她的家世莫说在镇上,就是放眼全县,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严家在镇子北面一个叫草埔的村子,他可称得上是寒门贵子。 高严长得清隽,为人和善,学问做得好,如今在县城读书,已经过了童生试,还是头一名,如今是秀才,楚珍打听过,高严打算明年参加乡试。 先生断言,若无意外,高严必然会过乡试的。 楚珍是两年前与高严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大雨,她从县城回来,马车陷在半路,是路过的高严帮忙。 高严被雨淋的狼狈,可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倒让楚珍生出一股疼惜。 回去后,她始终忘不了高严。 一直被楚老爷捧在手心,楚珍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 高严是她长这么大,唯一心动过的人,她势在必得。 楚老爷也派人打听过,他也心动。 他生意做的大,可终究只是商户,若想在县城,甚至府城,乃至京城开铺子,还得有过硬的背景。 以高严的本事,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与其等到日后被人榜下捉婿,他更想早早将人定下。 高家贫困,楚老爷亲自上门提亲,若他跟自家女儿成亲,楚老爷日后负责高严赶考所有费用,还会分别在府城跟京城给夫妻二人置办宅子。 只是高家爹娘做不了儿子的主,待高严旬假回家,楚老爷又亲自去了一趟。 高严不为所动。 可楚珍却不死心,她隔三差五就去县城学院找高严。 高严每每都避而不见。 楚珍却屡败屡战,甚至堵到高家门口,她强行给高家送去粮油米面,绸缎布匹,还给高家爹娘送了人参鹿茸,又给高严买了笔墨纸砚。 高严严词拒绝,一向温和的人罕见的发了火。 楚珍委屈难过,消失过一段时日,却没忘记派人跟踪高严。 前几日她收到消息,说高严看上了镇子上一个寡妇。 第三十八章 许掌柜 她堂堂一个有钱人家的清白小姐竟然比不过一个寡妇! 楚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得到消息当日就想带人过来砸了这许寡妇的铺子,是身边伺候的人拉住了她,后来她娘过来,安慰她一通,并与她说了许多体己话,还教她如何勾住男人的心。 楚珍听了她娘的话,才按捺到今日。 她爹回去后还夸她稳重许多,并跟她透露会私下找许寡妇,威逼利诱一番,若许寡妇知趣,自己跟高严断了最好,若是许寡妇一意孤行,她爹会另想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她爹没跟她细说,只说高严一定是她的。 之后那几日,她没去县城,也没特意去讨好高家爹娘。 只是昨天她派出去的人又传消息,说许寡妇去了县城。 楚珍就猜许寡妇是去见高严的。 昨夜她辗转反侧,还是没忍住,今早来了许寡妇的铺子。 她原只想看一下这许寡妇到底有何能耐勾住高严,没想过打草惊蛇,方才看许寡妇笑脸相迎的模样,确比她要美艳许多,她实在忍不住了。 被人无缘无故泼了一身脏水,清云再好的脾气也怒了,“你别胡说!” 楚珍却不信。 蒋婶可不管楚珍到底什么身份,清云是她女儿,楚珍欺负她女儿就是不成。 “你这姑娘可真好笑,自己没本事让人家公子心仪你,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那公子没看上你,那是人家心里有数。”蒋婶将清云拉到自己身后,“你越是这样乱冤枉人,传到那公子耳中,人家越是厌烦你。” “给我好好收拾她们!”楚珍脱口而出后才想起她今日没带丫鬟。 蒋婶警惕地看着她。 楚珍气的跺脚,“她们要是不心虚,就让她出来对峙。” 在楚珍看来,这许寡妇虽然相貌比她出众,可她到底是个寡妇,高严不可能不在意,许寡妇定是有别的法子让高严心动。 不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许寡妇肯定是为高严另外找了好看的女子。 楚珍放眼看去,满铺子的客人当中,只有丛业三人是最惹人瞩目的。 且许寡妇对这三人还另眼相看。 事实上,她最在意的是丛业。 三人当中,丛业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让楚珍心惊,她不知道丛业的底细,不敢随意得罪,便找了看着最和善的清云。 清云受了自己连累,掌柜的内疚,她苦笑一声,对楚珍说:“楚小姐,莫说我与高公子并无瓜葛,便是有,你以为我会与高公子会有好下场吗?” “他是前途无量的学子,日后定会做官,今日你这般吵闹,无中生有,日后说不定就会被人拿来攻击他。”与寡妇扯上关系,将是高公子身上的污点。 楚珍闻言,退了一步,“我没想要高严被人抓着把柄。” 楚珍向来娇惯,爹娘对她纵容,下人吹捧,她做事向来冲动凭心,从不想后果。 铺子里过分安静,许掌柜的声音暗哑,却又清晰,“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会与高公子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有牵扯?” “楚小姐,你说我勾搭高公子,不过是因那日我给高公子送了些笔墨。”眼看楚珍又变了脸,掌柜的继续说:“我之所以送高公子谢礼,不过因高公子帮过我。” “况且高公子高风亮节,他根本没收。” 这话掌柜的方才提过。 “我男人在我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死了,是病死的。”要说她跟她男人有多少感情,那也不至于,她与男人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只见过两回,婚后不到三个月就突然暴毙,到如今已过了四五年,她都快忘了她男人是何模样。 她男人死后,公婆明里暗里说是他们儿子是她克死的,大伯一家也总挤兑她。 吃饭都不让她上桌,活也总推给她做,她累的孩子差点没了。 她不想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便独自一人出来。 “这间铺子是我这几年没日没夜做绣活,攒的银子租的,可我公婆跟大伯一家非说银子是我男人留给我的,铺子该是他们家的,他们想夺我铺子,将我跟我儿子赶走。”掌柜的也不怕将自己的痛处撕开给这些人看,“他们还跟我动手,我儿子帮我,我那大伯家的孩子差点一脚踹死我儿子,是路过的高公子出手相助,他还帮我写了状纸,让我去县衙告他们一家。” 高严在县城颇有名气,县令大人也给他面子,这案子很快结了。 那一家没讨得了好处,回村后四处编排她,说她攀上了高公子。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楚珍对许掌柜的话信了七八分,她松了口气,不免责怪。 清云不知何时从蒋婶身后走出来,她心疼地递了自己的帕子给许掌柜,随即冷嘲,“掌柜的说过好几回了,你信了吗?” 楚珍有些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就会将错处都归到旁人身上,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清云也是太过生气,她一改往日的温和,说话也尖刻许多,她盯着楚珍的脸看,又冷笑,“难道你想让那位高公子每日睁眼闭眼都看着你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吗?” 相貌是楚珍不可言说的痛,清云还总在她痛处上踩,楚珍暴怒,上前,要对清云动手。 蒋婶怎能眼睁睁看着? 只是有人更快。 掌柜的挡在蒋婶面前,被楚珍重重扇了一巴掌。 楚珍力气大,掌柜的被扇了个踉跄,后腰重重磕在了柜子上,疼的脸瞬间白了。 “我,我——”楚珍忙将手背在身后,她皱眉,“是你自己非要上来挨打的。” 掌柜的微微侧头,让铺子里的客人都看清她脸上的红肿,她苦笑,“是我对不住你,楚小姐,你满意了吗?” 嗤—— 有人忍不住嗤笑。 “谁?”楚珍倏地转向铺子里的客人。 却没人站出来。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楚珍还是不适,她知道这些人肯定在心里骂她。 她到底是没受过多少委屈的,气的威胁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留下这句话,楚珍冲了出去。 掌柜的强笑着对铺子里的客人说:“实在对不住,让你们看了笑话。” 许多客人同情掌柜的,纷纷掏钱买了绣品。 等送走了一波客人,掌柜的才抽出空,对还拿着帕子的丛业笑道:“妹子,难得你能看中我绣的帕子,这帕子就送你了。” 第三十九章 害了小雅的男人 “不用。”丛业看了一眼清云,清云回忆,忙掏出八文钱,给了许掌柜。 许掌柜还要推辞,清云却开口,“掌柜的,说好了是我送帕子给嫂子,你要是不收钱,那不就算是你送的了?” “这可不成。”清云故意玩笑。 “那我就不跟你争了。” 不过清云帮了她,也受了她连累,掌柜的过意不去,非要给丛业跟清云及小雅送个香囊。 这回清云没推辞,三人分别谢了掌柜的。 掌柜的亲自送丛业四人出门。 临出门前,清云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掌柜的,那位楚小姐若是找你麻烦,该如何是好?” 楚家生意做得大,要断了许掌柜的谋生路不过抬抬手指的事。 许掌柜一人带着孩子本就不易,若是做不成生意,她跟孩子又该如何活下来? 清云是真切地担心许掌柜。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关了铺子。”也只有在认识的清云面前,许掌柜才露出真实的忧虑,“好在我这几年也攒了点银子,虽不多,也够暂时让我们娘两过活的。” 清云的忧虑却没少。 一个小铺子,攒再多,又能让娘两活多久? 清云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掌柜的感动,她跟清云说实话,“若楚家真的不放过我,我就去县城,我有手艺,到哪都饿不死。” 直到走下去很远,丛业才对仍旧回头看的清云说:“你放心,她会过的很好。” 死时绫罗绸缎加身,亦有儿孙绕膝。 有相貌,心有成算,若好好周旋,必然会过的不错。 纵使许掌柜如今真的就想带着孩子好好过,可她是一个女子,尤其在女子地位普遍低下,又自小被教导谦卑服从的制度下,她想找个依靠也无可厚非。 有丛业这句话,清云这才放下心,她话也多了起来,“许掌柜人好,我当初去了好几家铺子,都不愿寄卖我绣的荷包跟帕子,到许掌柜家,我本没想过她会同意,她只看了我的绣品几眼,就同意了,与我熟识后,她还指点我绣技,这半年我的绣品卖的比以往好。” 清云只盼许掌柜能好人有好报。 人多的时候小雅就沉默许多。 这会儿都是自己人,小雅的话就开始多了。 她来回翻看手里的香囊,赞叹,“真好看。” 清云如今跟小雅熟悉,对小雅这个妹妹也喜爱,她摸了摸小雅的脑袋,“过两天我给你绣个荷包,再绣个帕子。” “清云姐,不用不用,我有这香囊就够了。”小雅忙摆手。 小雅注意都在香囊上,后方突然有人冲过来,擦着她的肩头而过,小雅被蹭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扑。 清云走在中间,丛业在清云另一侧,她想伸手抓住小雅已来不及,清云反应要慢些,力气也不大,她甚至随着小雅的动作也往前踉跄。 丛业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雅撞到前头一个男子的后背。 男子不耐地回头,对上小雅通红的脸,嗫嚅不安的表情,脸色一变,顿时有礼起来,“姑娘,你没事?” 说着,他还想扶一下小雅。 只是还未碰到小雅,丛业更快一步,将小雅拉到自己身边。 男子眉心皱出一道褶,又飞快地散开。 他藏起对从业的不喜,面对小雅,又露出和善的笑,“姑娘,我瞧着你的额头都红了,是我不好,若姑娘愿意,我可赔姑娘去医馆走一趟。” 小雅方才额头恰好碰到男子的肩头。 “不用。”丛业冷声替小雅拒绝。 小雅想着嫂子今日有些奇怪,嫂子肯定是为她好,再说,她看到男人面上的笑,总觉得骨头都在发冷。 她靠近丛业,低头,避开男子的目光。 男子不甘心,还想找小雅说话,“姑娘,是闫某挡了姑娘的路才让姑娘摔了,还望姑娘给闫某一个机会赔罪。” 男子相貌清秀,文质彬彬,又刻意放下身段,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是小雅这样年纪的姑娘,情窦初开,最容易沦陷。 丛业错身,将小雅挡个严严实实。 “你是耳朵有疾吗?我妹妹说不用。”丛业的厌恶毫不掩饰。 男子再会伪装,被这般不掩饰的厌弃,也觉得丢了面子,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不识好歹!” “嫂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等那人离开后,小雅奇怪地问。 她在丛业面前藏不住话。 “若他去你家里提亲,别答应。” 仅一眼,丛业就知道这男子是害了小雅的罪魁祸首。 这男子也是个读书人。 不过与高严那样心中有沟壑有底线的学子不同,这男子一心想攀附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姐,只是他容貌学识都不出挑,便是有心结识,那些小姐也从未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相反,那些小姐明里暗里地打听高严,时不时还跟高严来个偶遇,只是高严从未对哪位小姐另眼相待过。 他越是这般,那些小姐越是对他情根深种。 这男子与高严是同窗。 在他看来,他与高严是同样的穷苦出生,自己求而不得的,高严却弃若敝屣,他如何不恨? 让丛业厌恶的却不是这书生如何讨好人家小姐。 毕竟人人都有追求,只要他们自己心安理得,旁人无权置喙。 丛业一眼看到男人隐藏最深,无人得知的恶习癖好。 他在那些小姐面前伏小做低,却得不到一个眼神,心中自然是怨恨不甘,这种不甘让他性子逐渐扭曲。 他越是在那些小姐面前装的文雅有礼,在无人之处就越是残暴冷酷。 小雅不是他第一个示好的姑娘。 在小雅之前,他用同样的姿态引的隔壁村里好几位姑娘对他死心塌地,甘愿献身与他,且无怨无悔。 他竟也有法子让那些姑娘守口如瓶。 那几位姑娘都曾未婚有孕,他哄得那几位姑娘打掉孩子。 有一位用药过量,直接出血过多而死。 未婚有孕是丑事,这些人家还都是好面子的,不愿将这些事抖露出来,只能吃了哑巴亏。 显然,小雅就是他看中的下一个目标。 第四十章 清云心上人 小雅伸出脑袋,想要再看一眼那闫姓男子,却被丛业按住了脑门,遮住了眼睛。 “少看这种人,脏眼。” 小雅乖巧地应了。 “回头再跟你娘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丛业又叮嘱一句。 虽然丛业看不到男子未来,却也能猜得到。 这男子心气高,却没多少能耐,落榜也是早晚得事,他娶不到城里小姐,只会在被他精神控制的那几位姑娘中选一个,受爹娘跟大哥疼爱的小雅就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控制住小雅,小雅爹娘跟大哥就会任他驱使。 按原本轨迹,那男子后来得寸进尺,连他爹娘都将梁家当成了奴仆,随意指使,那时小雅已经怀了第三个孩子。 起初那男子让小雅不停去娘家要钱,小雅拒绝后便被打,在这个孩子之前,小雅已经被生生打掉一个孩子。 小雅想过合离,男子拿她的第一个孩子威胁,她若合离,是带不走孩子的,那孩子落到闫家手里,必然是下场凄惨。 小雅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再没脾气的人,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日。 小雅被砍了头,梁婶没了女儿,日夜以泪洗面,因心情郁结,早早去了。 娘跟妹妹惨死,梁树心痛难忍,去闫家寻仇,却被打的重伤,终是留下了病根,也没活到寿终正寝。 “我瞧着那人不太正经。”蒋婶年纪大,看人多,不会被男子故作姿态欺骗,她对小雅跟清云说:“你们还小,看不清他那张皮外是人还是鬼,也别光听他说好听话,得多听听你们嫂子的。” 那人看小雅的眼神就不对劲,格外的直白龌龊。 “婶子,我听你跟嫂子的。”虽然没看清那男子的面,小雅还是后怕,她本就对成亲之事无甚期待,也从未对哪个男子心动过,今日这一出后,她更是不愿成亲了。 丛业不会让梁家落到那样的下场。 她心疼地捏了一下小雅软乎的腮边肉,“要是没看上的男子,那就不成亲,嫂子养你。” 小雅抱着丛业的胳膊使劲蹭,孺慕之情溢于言表,“嫂子真好。” 丛业将小雅揽在跟前,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肩头,还拍了拍,“别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小雅这姑娘心思单纯,又心软善良,若她成婚,必然要找个心动,人品也好的。 蒋婶一旁听着,又看自家闺女,也有些心动,“桑启媳妇,等我家清云议亲,你也帮婶子过下眼。” 清云脸微红。 “娘,你说这个做什么?我,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蒋婶只以为自家闺女害羞,“你都十八了,不成亲就成老姑娘了。” 不早点定下,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清云不停地绞手,她还想开口,可她娘显然是有了主意。 果然,蒋婶接着笑道:“你还记得小河村那表婶不?你七八岁时她来过咱家,还带着她儿子,她儿子比你大两岁,前些日子你表婶还托人问我你有没有定亲,我琢磨着她是想把撮合你跟她儿子。” 蒋婶说清云亲事还没定,她表婶也笑说自家儿子也没看中的。 而后便是清云那表婶不停夸赞自家儿子。 “娘,我不着急。”清云一直强调。 “你不急我急。”做娘的都想着闺女能早点找个会疼人的,“要不回头我给你表婶去个信,两家见一面?” “娘!” 清云突然扬声,蒋婶吓了一跳。 不待她问,丛业凑近清云,问:“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丛业不会信口雌黄。 “啥?”蒋婶惊了一下,“我咋不知道?” 清云勾着头,露出来的耳朵更红了,连带着露出来的后脖颈都红了一片。 “是哪个小子?”蒋婶心里还颇不是滋味,自家闺女心中有人都没告诉她这个做娘的,这是不信她呢! 清云不作声。 “是不是咱村的?”蒋婶心里将村里适婚的年轻人都过了一遍,那些她没看上的都略过,最后试探着问:“是徐家那二小子?” “娘,你别乱猜了。” “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啊。”女儿突然害羞,蒋婶更着急了。 有小雅在前,蒋婶也怕闺女被骗。 清云抓着她娘的袖子,晃了晃,“娘,就,就是没影的事。” 丛业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事,蒋婶担忧地问丛业,“桑启媳妇,是不是那人不太好?” “娘,他是个好人。”清云顾不得害羞,她竭力为心上人说话,“那回我去后山割猪草,崴了脚,还滚下坡,是他把我背上来,还替我割了猪草。” 又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她送到村口,才离开。 蒋婶想了下,“是半年前那回?” 那回清云背着满篓子猪草,一瘸一拐地回家,她吓得不轻,还专门让村里会正骨的老人瞧了下,老人试过,说清云就是扭了脚,要养一段时日才能走路。 “是。” 人家帮了清云,蒋婶也不能说人家不好,“你怎不跟我说,要是跟我说了,我怎么着也得去谢人家。” 清云脸烧的更厉害,“他说不是大事,不用。” “你这丫头——” 几句话后,蒋婶也想开了,回头她找人去打听打听,若那小子人还行,她就去探探口风。 清云也看懂了蒋婶的脸色,她忙抓住蒋婶的手,摇头,“娘,你别去,这事他可能都不知道。” 若被拒绝,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该往哪搁。 “问问不就知道了?”既然自家闺女心仪人家,蒋婶也想闺女心想事成。 清云更无奈,她求救地看向丛业,想要丛业帮她劝说她娘。 旁的事丛业能插一手,感情的事丛业真的是无能为力,她两辈子都没对谁心动过,纵使看过不少理智的,不理智的感情纠葛,她觉得不同情况需要用不同方式处理。 “娘,你别去问。”清云急的直跺脚。 蒋婶不亏是她娘,下一句话就拿捏住了清云,“不问也成,那你就去跟你表婶家儿子相看相看。” “我——”清云为难。 她也知道自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她也想嫁个心仪的人。 可这事由她娘提,她总觉得会没面子。 清云看丛业,蒋婶也看丛业。 “桑启媳妇,等你有空,到时你跟我一道去看看?” 第四十一章 命硬的男人 这事丛业能应。 清云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不成,娘,嫂子,你们还是别去了。” 没面子是一回事,清云还担心另一种情况。 她很清楚当日对方救她恐怕也是出于善意,那人背着自己时浑身僵硬,手也不乱放,也尽量挑没人的小道走。 他定然是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 说不定人家有心上人,又或是早有了亲事。 清云不愿做那个破坏人家亲事的人。 这些事一直被压在心底,只有午夜梦回时惆怅地叹几声。 “娘,那就跟表婶家儿子见见。”为了让蒋婶别再多为她操心,清云还是妥协了,只是她脸上并无任何羞涩跟喜悦。 蒋婶本该松口气,可对上自家闺女强笑的小脸,她心疼的不行,“你要是不愿,咱就不相看,等你日后想成亲了,娘再给你寻摸更好的。” “娘,就表婶家儿子。”她知道自己若是长久不成亲,她爹娘会被村里人编排。 母女两都为对方着想,却又都不能打从心底满意。 眼看蒋婶也开始别扭地往前走,丛业问清云,“你心底有人,再与旁人相亲,甚至成亲,是对你自己跟对方都不负责。” 在丛业看来,清云成亲,开始时可以心里没对方,却不该有旁人。 看清云方才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意,丛业就知道她一时半刻恐怕是忘不掉心中那人。 清云脸白了。 蒋婶回头,又心疼闺女。 却没开口阻止丛业。 丛业又说:“婶子没有要直接去提亲,她是暗中打听。” 若对方还未议亲,再请人去问也不迟。 “对,对,娘就是这个打算。”蒋婶也顾不得别扭,她忙附和丛业的话,“娘肯定找靠谱的人打听,不会让他知道的。” 清云还是无法下决心。 丛业推了她一把,“你不试一试,就甘心吗?” 清云呼吸一顿,用力捏着帕子,“嫂子,我不甘心。” 她也幻想过无数回与对方成亲共老的场景。 等清云总算有松动,丛业又给她泼了盆冷水,“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对方就一定是好人,便是好人,也有不适合做丈夫的。” 清云能反驳蒋婶的话,可丛业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不管如何,给自己一个结局,若是成了最好,若是不成,那就将他忘掉,重新开始生活。” 感情的事丛业插不了手,她倒是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清云建议。 清云被丛业这一扬一抑的话术说服了。 蒋婶喜滋滋地拉着丛业的手,小声说:“桑启媳妇,还是你有本事。” 她家清云虽然性子柔顺,像是没脾气,真钻牛角尖时,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丛业倒不觉得自己真有本事,她知道清云愿意听她的建议不过是信任她罢了。 她也不能辜负了清云的信任。 这事定下后,蒋婶行动也快速。 当日四人卖了鸡蛋,又在集市上逛了半天,各自买了些吃穿用的,直到半下午,才雇了一辆牛车回去。 等第三日傍晚,丛业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逗弄大黄狗,蒋婶上门了。 她跟坐在门口削木片的桑启打过招呼,就将丛业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开口,“那小子没成婚。” “我找我娘家妹妹的弟媳去打听的。” 说来也是巧,那年轻人跟丛业在后山救过的张哥是一个村子的。 那村子与响水村隔了山,来回一趟也不容易。 “我娘家妹子的弟媳家的侄女就嫁到了西山村。”西山村就是张哥的村子。 丛业快给这亲戚关系绕晕了头,她难得迷茫地听蒋婶说,“那小子叫张栋梁,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按丛业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不说城里,只说村里,一般男子二十一岁,孩子都满地跑了。 “哎——”说到这,蒋婶也苦闷,“那小子以前定过亲,还定过两回。” 第一门亲事定下后,成婚之前,那姑娘突然生了重病,短短几日就没了,后又订了一门亲,这回姑娘在成亲之前跟人跑了。 接连两回亲事都不成,西山村就有闲言碎语,说张栋梁命硬,也得找个一样命硬的娶了才成。 在蒋婶请人打听时,她还听说了一事,“邻村有个寡妇当众说她跟张栋梁才是最配的,张栋梁定过两回亲,那寡妇死过两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两个爹,她还说张栋梁要是娶了她,立马就当爹。” 蒋婶唏嘘的同时又怕对方真的是命硬。 若是如此,她可不能让清云嫁过去。 “桑启媳妇,你会算命,等你哪日空了,你跟婶子去一趟,帮婶子算算,婶子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她才得到消息就紧赶慢赶过来寻丛业,没敢跟清云说。 两人说的投入,没注意到门口的桑启手中动作微顿,视线在丛业身上多停了一瞬。 “我都有空。”丛业说。 这事宜早不宜迟,又过了一日,蒋婶又过来寻丛业,“那小子跟桑启一样,总往山里跑,桑启是打猎,张栋梁则是什么都做。” 猎不到野兽,就打野兔野鸡,也会摘野果菌菇,甚至还会砍柴去卖。 “他是个勤快孩子。”这一点蒋婶没法子否认,“他家有兄弟三人跟一个妹子,他是老二。” 约莫是怕自己的名声影响弟妹,虽未分家,可这张栋梁已经在外头自己盖了房子,搬到外头住了。 蒋婶又夸,“是个有主见的。” 蒋婶是受过婆婆磋磨的人,当初她婆婆在世,她总被婆婆看不上,男人赚的钱还都攥在婆婆手里,她日日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吃的还都是婆婆他们剩下的,亏得她家老头还知道疼媳妇,总会悄悄藏点吃的留给她。 蒋婶不希望清云有个那样的婆婆。 若是能分开过最好。 “桑启媳妇,咱是从山上过,还是绕路去西山村?”蒋婶特意来早些,这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时辰,蒋婶还提了个篮子,里头是饭团,留着丛业饿时吃。 “绕路。” 这几日没听到有村里人提毒蜂的事,丛业还是不放心,她一人倒是无所谓,跟蒋婶一道,还是安全为上。 “成。”蒋婶话落,挎着篮子走向桑启,桑启一改往日总往后山跑的习惯,这段日子都在家,只时不时会出去一趟,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这是婶子做的饭团,里头放了咸菜跟鸡蛋,我跟你媳妇出去,也没个人给你做饭,你将就着吃。” 第四十二章 二冬子 桑启本就是寡言少语之人,蒋婶倒也没察觉出他的不对来。 只是在蒋婶的手伸向桑启时,他抬起一只脚,正准备后退,丛业突然叫了一声,“婶子。” 蒋婶回头。 “怎地了?”蒋婶问丛业。 “我算了一下,我们得即刻出发了。”透过蒋婶,丛业瞥了一眼已经退到门边的桑启。 蒋婶没有多想,她看着手里的饭团,想快些给桑启。 丛业却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笑道:“他自己会吃。” 等蒋婶出了院门,丛业挑眉看向桑启。 桑启能从她眼里看到一句话,‘我替你挡了,你欠我一顿饭’。 等木门重新关上,一向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勾了下嘴角。 当然,那饭团一直到丛业回来仍在石桌上。 出村的一路,凡是遇着蒋婶跟丛业的,都笑呵呵的打招呼。 因张单春的事,村民原本对从业还有些忌惮,不过蒋婶一家子跟梁家一家都有意无意地为丛业说话,村里人也渐渐信了丛业不会咒人,相反,当真有人因丛业的话躲过一劫。 如今丛业在村里的名声愈发好了。 蒋婶笑的见牙不见眼,她对从业说:“住在村里跟住在城里不一样,村里都是熟识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总有互帮互助的时候,你要是名声坏了,不光是被唾沫星子淹,还会有人给你使绊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不用跟他们有多深厚的感情,却也不必招他们记恨,桑启媳妇,你说是不是?” 莫说在这古时候,就是后世也有‘人毁与流言’的说法。 丛业知道蒋婶是为她着想,纵使不在意村里人对她的看法,却愿意接受蒋婶跟梁家一家的善心,她点头,“是。” 蒋婶心疼地拍拍丛业的手,“你没爹没娘的,婶子就倚老卖老,多说点,你可别怪婶子话多。” “婶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到了村口,有个年轻人正坐在牛车上,朝这边看。 见到蒋婶跟丛业,忙跳下车,走了过来。 蒋婶跟丛业解释,“这是你胡叔家二冬子,你胡叔家有牛车,我跟你胡叔说了,今天要用他家牛车,二冬子赶车好,送我们去西山村。” 二冬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整日上山下河的,晒的黝黑,不过一双眼睛却亮,二冬子早听说过丛业,却还是头一回见。 他竟还有些腼腆,先跟蒋婶打招呼,随即又看向丛业,声音不如方才响亮,“嫂,嫂子。” 丛业打量这少年,他虽才十六七岁,日子过的可精彩。 六七岁就敢一个人满山窜,八岁那年还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十二岁就摘野果子,用弹弓打野兔野鸡去镇子上卖,又从镇上贩些针头线脑来村里卖。 如今十六七岁,他已经跟村里两个年轻人搭伙,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收菜,送去镇上卖。 只是面对丛业时,二冬子一改往日的活泼,竟还有些羞赧。 蒋婶还从未见过二冬子这一面,她取笑,“你这小子,还知道脸红呢?是不是也想让你嫂子给你算一下啥时候娶媳妇?” 自打丛业会算命在村里传开,上门找丛业算卦的多是问自家孩子姻缘,也有问子嗣。 “没,没,婶子,我还没想那些。”二冬子忙摆手。 蒋婶越想逗他,“都快十七岁了,不小了。” 眼看二冬子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蒋婶才收了笑,她又从篮子里摸出一个饭团,递给二冬子,“婶子做的,尝尝。” “我早馋婶子这一口了。”二冬子忙接过。 几口吃完,二冬子也收拾好心情,脸上的燥热也降了,他让丛业跟蒋婶上车,直接往西山村去。 牛车绕路,到西山村得大半个时辰。 半路,二冬子两次三番地回头看。 等丛业抬头看他,二冬子又飞快地转回头。 丛业都快被这孩子逗笑了。 等第十二回回头看,丛业开口,“你是想知道桑启什么时候回山上?” 这少年聪明,又有干劲,该是无甚所求的,他看丛业眼神坦荡,却又隐藏着焦急跟试探,想到这少年性子,丛业略微一想便知道他想问有关桑启的事。 说来也是怪,桑启在村里的时候不多,更没有亲近的同龄人,可村里就是有不少年轻人对桑启莫名崇拜。 梁树是一个,眼前这二冬子显然也是一个。 果然,二冬子眼睛瞪圆,“嫂子,你怎么知道?” 蒋婶插嘴,“你嫂子会算命,什么不知道?” 二冬子嘿嘿笑,“没错,嫂子,我听说桑启哥上回一个人杀了一头熊瞎子,是真的吗?” 这传言不知道是村里哪个人传出的,说是桑启去县城卖了熊掌,有贵人抢着要。 不过也没人敢去桑启面前求证。 丛业不知该怎么跟二冬子说她其实跟桑启也不熟。 “等回去我帮你问问。”丛业找了个不让二冬子失望的回答。 二冬子重重点头。 “谢谢嫂子。” “不客气。” 丛业对二冬子和气,蒋婶都有些奇怪。 这二冬子结局是少见的善终。 他有做生意头脑,难得是懂得感恩,死时满村后辈为他送终。 丛业不是善人,却敬佩善人,哪怕这人如今还小。 “你之后要去县城?”丛业盯着二冬子的脸看了片刻,试探着问。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竟也有些失神,脑子也突然刺疼一下,丛业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丛业难得有些迷茫。 在今天之前,她只能看到眼前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极临终前一幕。 就在方才,二冬子身上多闪了一幕,他在县城卖货,被人掀了摊子,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只是这一幕不过是闪现,等她睁开眼又消失。 丛业揉了揉额角,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能看到这奇怪的一幕。 要说上回她能看到那些人身上发生过的事是因为救了人,还是救了好几条命,那这回又是因何才能看到之后要发生的事? “桑启媳妇,你这是头疼了?”蒋婶忙扶着丛业,“要不咱回去,等你好了再去。” “不用,我没事。” 摸着丛业苍白的脸,蒋婶还不放心,“桑启要是知道,可得心疼了。” 桑启? 丛业不由想起早上一幕。 第四十三章 桑启助她 这段日子丛业跟桑启同在一个院子里住,吃穿住却都不在一处,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除了昨天晚上。 因梁家跟蒋婶他们一家一天地往这边送吃的。 给银子太过见外,丛业隔三差五会买些鱼肉送给两家,桑启一直默不作声的。 昨天,梁树上门,丛业才知道桑启竟给两家分别送了一头狍子。 梁树一脸崇拜地对丛业说也只有桑启哥能猎到狍子。 旁的村民即便往山里去,也最多能猎最常见的野兔野鸡,只是村民去的多,如今猎到的就少了。 梁母将狍子肉做好了,让梁树端过来一大盘,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碗的炖鸡蛋,炖鸡蛋上头放了一勺子梁母自己做的咸菜。 吃起来鲜嫩可口。 除此之外,梁树还带了六个白面馒头。 梁树自来熟地直接将菜摆放在石桌上,招呼丛业跟桑启,“桑启哥,嫂子,你们快过来,趁热吃。” 知道桑启不好说话,梁树朝丛业眨巴眼睛,而后眼睛不停地瞄向石桌。 丛业好笑,“留下来一起吃。” 没有片刻犹豫,梁树笑眯眯地点头,“好。” 梁树又巴巴地看向桑启。 这小子的笑容太灿烂,桑启在原地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三人坐在石桌旁,丛业跟桑启话少,梁树也不尴尬,一个人说的起劲。 “吃啊,桑启哥,你怎么不吃?”梁树说了好一阵,见只有他跟丛业动筷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招呼桑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疏离如桑启,对上梁树这张笑成月牙似的眼,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狍子肉,放入口中。 “味道怎样?”梁树歪着头问。 “可。” 不过一个字,梁树跟得了多大夸奖似的,又将盘子朝桑启很丛业面前推了推,“我特意去镇上打了酱油,这肉放了酱油,味道顿时不一样了。” 丛业每天都挺饿,她不说话,只低头吃饭。 啪。 一声清脆的筷子相击声让丛业跟桑启齐齐抬头。 丛业视线落在眼前交叉在一起的筷子上,随机顺着筷子往上看,就对上桑启仍旧不含情绪的双眼。 缓慢抽回筷子,丛业试探着问:“要不,我给你洗洗去?” 不是丛业多好心,只因她的筷子伸到了人家面前。 是她的不是。 桑启手指点了一下筷子,继续夹狍子肉。 既然不需要,丛业自然也不再多事,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梁树眼睛不停在丛业跟桑启身上转,捂着嘴笑。 桑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梁树坐直了身子,“吃饭吃饭。” 饭后,丛业起身,准备洗盘子,梁树起身,挡住丛业的手,“嫂子,我来,我来。” 梁家没有男子远庖厨的规矩,相反,一月中有大半月都是梁树洗碗刷锅挑水砍柴。 收拾完,梁树没多呆,依依不舍地提着篮子离开。 走前,桑启突然开口,“等一下。” “桑启哥,什么事?”梁树做梦都想为桑启做事。 桑启跟他招手。 梁树小跑着过去,知道桑启不愿与人过近,在离桑启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桑启沉默地看着他。 梁树心里发毛,正要开口,桑启突然动了,他往前一步,抬掌,拍在梁树脑门上。 这一下没收力,梁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摸着红肿的脑门,奇怪地问:“桑启哥,为啥拍我?” 语气中却并无责怪。 “走。”桑启没解释,只让梁树离开了。 梁树挠头,“桑启哥,嫂子,那我走了。” 等小院再次静下,丛业盯着桑启看,试探着问:“你在救梁树?”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丛业知道桑启绝不是多事的人,他今天吃了梁家的饭,势必要回报的。 送狍子是感激之前梁家的吃食,今日又吃了梁家的饭,他很可能今日就给了回报。 桑启没回应,不过也没反驳,丛业觉得自己猜对了。 “看来我的那点伎俩在你面前不够看啊!”丛业摇摇头,准备进屋。 方才她倒是想过要求助桑启,她想问桑启能不能控制她看人的技能。 不管看多少,丛业总没办法适应那一幕幕绝望的场景。 她想着若是能控制这种技能,自己想看才能看到就好了。 桑启不是好说话的人,这个想法转念就被丛业抛在一边。 在与桑启错身而过时,丛业甚至没看清桑启的动作,待回神,她捂着脑门,睁大眼,“我也有性命之忧?” 桑启转身走了。 “桑启媳妇,你想啥呢?”蒋婶的声音将丛业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 “头还疼不?”蒋婶忧心地打量丛业脸色,见她脸重新红润,才放下心。 “婶子,我很好。” 丛业有点激动,看来桑启不是一块顽石,到时跟他做个交易,条件随他提,她只想学会控制这技能。 二冬子抓耳挠腮,看丛业真的没事,才问:“嫂子,你咋知道我要去县城?” “看出来的。”丛业实话实说。 蒋婶跟二冬子却自觉将丛业的话转成算出来的。 “若没有非去不可的急事,近段时间还是不要去县城。”丛业学着那些神棍的话术,“我观你有血光之灾,就在县城。” 二冬子抓紧牛缰绳,差点一个跟头从牛车上摔下去。 “嫂,嫂子,我是不是会死?”哪怕再知事,二冬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他还没活够,不想死。 二冬子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丛业摇头,“不会死。” 重重吐出一口气。 “若你执意去县城,不死也会重伤。”丛业提醒。 丛业看到二冬子去世前一幕,二冬子是躺在床上的,丛业并不知道二冬子的腿脚有没有留下残疾。 二冬子抹去冷汗,“不瞒嫂子说,我是打算下月去县城卖货,我之前多在镇子上来回跑,本来是打算跑一跑县城的。” 他收了不少野栗子,野山菇,想试着再县城卖。 若能打开县城市场,日后生意就能做的更大。 二冬子知道不管镇上还是县城,都有地痞流氓收头钱,却没想到县城如此排外。 “嫂子,那我暂时不去了。” 第四十四章 路遇恶人 “我暂时还没办法让你彻底避开这一劫。”她还是只能看到别人死因,也只能暂时让人避开那一回死劫。 只是‘生死有命’这话在某些时候实在也让人无法改变。 但她想让蒋婶母女跟梁家一家都好好的。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总要尽力试试。 二冬子没明白丛业的话,蒋婶给他解释。 二冬子对从业仍旧万分感激,“嫂子,能避开下月的那次劫难我已经满足了。” 日后行事他肯定是要更小心。 “下月末你去找我,我能让你避开一回,就能让你避开下一回。”暂时也只能这么做。 二冬子忙不迭地应下。 蒋婶跟二冬子见丛业若有所思地望着半空出神,都没打扰她。 丛业在想桑启。 确切地说,她在想桑启昨天晚上给她那一下。 只拍一下,她就能看到二冬子身上将发生的劫难,可见桑启法术高深,他能轻易让自己多一项本事,定然也能让她学会如何控制这技能。 更甚者,桑启能救下梁树,也能教她如何真正救下二冬子。 想到桑启那冷冰冰的性子,丛业又有些头疼。 她不知道什么法子能打动桑启,让他愿意教自己。 罢了,还是回头直接问。 只要不超过她能接受的范围,要求可以随便他提。 打定主意,丛业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四周。 有偌大一座山,还有一条河,又不是荒年,附近几个村子虽不算多富裕,却也有吃有喝,如今深秋,周围略显荒凉,泥土路不好走,便是二冬子驾车熟练,也不由放慢了速度。 “哎,前头那是不是个人?”赶车的二冬子眼神好,他抓紧牛缰绳,指着前头路边一个卷缩的黑影,大声问丛业跟蒋婶。 蒋婶伸长了脖子看,“还真是。” “咋这时候躺在路边?”蒋婶是个善心人,她猜测,“得不得是病了?我怎么瞧着他还抖呢?” “是在动弹。”二冬子赶车速度快些。 等牛车靠近,车上三人发觉这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男子脸是不正常的灰败,他嘴唇干裂,露在外头的手黑褐色,跟没了生机的老树皮似的。 听到牛车声,这人眼珠子动了动,而后费劲力气,朝二冬子晃了晃手,吐出两个让人听不清的字。 “他说啥?”蒋婶问。 救我。 丛业从他口型判断出这两个字。 “可怜见的,这得饿多久了?”蒋婶掀开篮子上的白棉布,就要把饭团拿出来。 手却被丛业按住,“婶子,别急。” 二冬子胆大,他回头问丛业,“嫂子,要不我下去看看?” “我听说竹青县闹了饥荒,饿死了许多人,也有人逃荒,跑出来。”二冬子常在镇上跑,消息比村里人都灵通些,说着,他就要跳下车,“我估摸着他就是竹青县的人。” “别去。”丛业沉声阻止。 她面上不显,心思转的就快多了。 到这一刻,丛业不得不佩服桑启的先见之明,也感激他对自己的出手相助。 不管是助她能看清人身上即将发生的事,也助她逃过一劫。 因着二冬子的一劫是下月才有,在未过那一劫到来前,丛业看不到二冬子身上将发生的另外劫难。 但她能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曾经历过的事。 这男子此时凄惨,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可他做过的事却让丛业浑身发冷。 哪怕经历过一死,看到这男子杀了自己的孩子,生生吃掉的一幕,丛业还是恶心反胃,忍不住别开眼。 蒋婶搀着丛业,“桑启媳妇,是不是他有不对劲?” 二冬子也听在了耳中,他停了下车的动作,警惕地握紧手中的鞭子,又将牛车往后退了退。 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丛业又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 随即眉目一凛,说,“他身上有刀。” 这人不光吃了自己的孩子,在一路逃难的过来,他还杀了至少三人。 起初,他往人多之处走,求人给他吃喝。 总有人跟蒋婶二冬子这般心软,给了他吃喝。 可那几口吃的不能让他一直饱腹,他便起了贪心,在还有力气时,他往人少的路上走,在看到前方有形单影只的人时,便往路边一趟。 他实在太狼狈,不用伪装就能让人心生恻隐。 在好心人上前,准备帮他,他会掏出刀子,刺中好心人的要害,继而摸走好心人身上的银钱。 如此反复,他竟活到了今日。 就在方才,丛业再看男子时,眼前突然一片血红,她眨了眨眼,血红消散,面前躺着的依旧是看起来随时都能死去的男子。 丛业又转向二冬子跟蒋婶,她并未看到这二人被重伤。 唯一的可能是她被伤到。 丛业心脏剧烈跳动几下。 她能看到别人的生命轨迹,却看不到自己的。 恐怕那一幕血红就是桑启给她的提示。 男子一瞬间眼神格外凶狠,不过很快又避开,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血丝,声音也粗噶难听,“善心人,我要死了,赏口吃的。” 像是没听到丛业方才的话。 他用这一副模样骗过许多人,只是他没料到蒋婶跟二冬子对丛业是十成的信服。 丛业说他身上有刀,他身上肯定就有刀。 “二冬子,咱快走。”蒋婶重新将篮子盖好,催促二冬子。 二冬子点头,重新赶车。 “稍等。”在经过男子身边时,丛业对二冬子说。 二冬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抓紧牛缰绳,停了牛车。 丛业跳下牛车,大步走到男子身边,见男子伸手往自己身下摸,丛业一脚飞起,直踹男子的头。 为让人心软,维持凄苦模样,便是抢了钱,他也没大吃大喝。 他恐怕是想攒足了银子,离开此处后再拾掇自己。 丛业这段时间吃得好,还拾起以前的跆拳道,这一脚又用足了力道,男子被一脚踹下路边沟里,甚至来不及痛喊,便晕了过去。 他方才趴着的地方赫然躺着一个磨得锋利的刀。 “二冬子,去报官。” 丛业又抱歉地对蒋婶说:“婶子,今天恐怕去不了西山村了。” 第四十五章 县城 二冬子以为丛业跟蒋婶有重要的事,对二人说:“婶子,你跟嫂子有事就先走,我送他去见官。” 语毕,二冬子又想起方才还打算再不去县城。 二冬子挠挠耳朵,“我去镇子上找里正一道去。” “那不成。”哪怕蒋婶心里极怕,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冬子这孩子独自一人送那恶人去府衙,“我跟你嫂子一道。” 蒋婶这大半辈子就去过三四回县城,在县城,见到穿着气度都跟村里人不一样的县城人,蒋婶自惭形秽,都不敢跟人对视,更何况这回还要直接去县衙,可能还会见着县令大人。 县令可是他们安和县的天! 蒋婶觉得自己年纪最长,不该在孩子们面前胆怯退缩,尽管手心都凉出了汗,蒋婶还是尽量表现稳重,她还安慰丛业,“桑启媳妇,别担心,婶子来。” 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丛业原没想过真的融入这个陌生地方,她冷眼看着日升日落,村民忙忙碌碌。 只是蒋婶跟小雅一次次的敲响院门,用干净温暖的热情靠近她。 以往丛业觉得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与其到时徒增遗憾伤心,倒不如别开始。 可小雅一次次挡在自己面前,蒋婶总用慈爱的眼神看她,丛业再冷的心也渐渐生了暖意。 她逐渐将这几人放在心底。 凡是被她丛业放在心底的人,她都要护着。 丛业揽着蒋婶的肩膀,“婶子,一切有我,你看着就行。” 丛业是小辈,肩膀也单薄,可蒋婶的心就是稳了下来。 她也不抖了,“好。” “我会算命的事不足以作为证据,到时你们只咬定说是想下车去帮他,他反过来要杀你们。”丛业嘱咐二冬子跟蒋婶,“婶子,别怕,其他的我来说。” 她算命这事至少在她还不能随意控制时别传开,这时候的人信鬼神之说,她能算命这事一旦由她自己口中说出来,极小的可能是县令信她,极大可能她会被当成邪崇。 “桑启媳妇,婶子不怕。” 二冬子车上一直带着绳子,他跟蒋婶合力将人捆的结结实实,仍在牛车车尾木板上。 一路赶往县城。 西山村在响水村西面,恩祥镇在响水村东面,要去县城,得经过恩祥镇。 去县城的路上遇到几个响水村的村民,蒋婶托付他们跟家里人说一声,今日他们要晚点回去。 村民看到牛车上躺着个不知死活的人,不免多问几句,蒋婶含糊回了句,这人犯了事。 看着牛车离开,村民不免多猜测。 之后一路顺畅,约莫午时,牛车到了县城门口。 望着大开的城门,在丛业看来,这城门有些破旧,在蒋婶眼中,这城门就是巍峨庄严的多,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蒋婶忍不住朝丛业身边缩了缩。 丛业握了握蒋婶的手,无声安慰。 “嫂子,直接去县衙吗?”二冬子警惕地看向周围,见无人注意这边,他小声问。 “直接去。” 二冬子以前也来过县城,知道县衙的位置,他赶着牛车往北。 去县衙要经过县城主街。 主街宽敞,能并行四辆马车,不过牛车却是不能直接在主街走动的。 二冬子得将牛车停在靠近县城南的一处停车处。 此处停的都是县城外百姓的赶的牛车,推拉的板车。 而守在这一片停车处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凡是进的牛车需交三文钱,板车两文。 “嫂子,我背着他去。”二冬子说。 丛业自然不会让二冬子这个孩子碰到那恶人,她让二冬子跟蒋婶等等,她自己朝那中年男子。 不多会儿,中年男子跟在丛业身后过来,他绕着车上还未清醒的人走一圈,问:“他当真是杀人凶手?” “是。”丛业没任何犹豫。 男子点点头,“你们先在这等着。” 男子离开。 “桑启媳妇,他认识县衙的人?”那中年男子端着一张不爱笑的脸,因个头高,看人也都是垂着眼的,这让没什么见识的蒋婶本能要避开跟对方对视。 “应当是认识的。”丛业在男子身上看到他曾与一位身穿捕快服的人喝酒。 半刻钟后,中年男子领着两个捕快大步朝这边走。 这段日子县城外死了三人,三人死因都是身中数刀。 要是普通百姓也就罢了,难就难在这三人当中竟还有一人是县令大人的妾室兰姨娘的娘家堂弟。 兰姨娘整日以泪洗面,看的县令大人心疼不已,勒令捕快尽快抓到凶手。 这几日除了留一小队人在县城巡逻,一小队人守在县衙,其他都出去查案。 三人死的太偶然,当时又都是荒郊野外,想找凶手谈何容易? 他们忙的是焦头烂额。 “你是怎么认定这人是杀人凶手?”其中一个捕快问。 捕快一眼看出三人是以丛业为首的。 从业不是刑侦人员,也不曾读过这方面的书,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编出一个毫无破绽的故事,她半真半假地说:“我们原本走亲戚,半路遇到他在求救,婶子心肠好,让二冬子给他拿个饭团,二冬子靠近时,他伸手,我正巧看到他藏在肚子下面的刀。” “那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这高个捕快皱眉。 丛业赞同他的话,“我将他打昏,原本想将人留在那边,又怕他醒来继续伤人,便想将他扔远些,在牛车上他在昏迷中说了许多话。” 两个捕快还是不信。 “他说他能吃了自己的孩子,能杀了三个人,就能杀更多人。” 在两个捕快眼中,她就是个普通妇人,不该知道的太多。 “我们想着县令大人明察秋毫,定能查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个捕快相视一眼。 若这人真是凶手,那他们可就立大功了。 “两位大人,此人若是真的吃了自己的亲子,那必然是凶狠无心之人,只拷问恐怕是不行。”这人既能狠下心将自己弄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恐怕寻常刑讯都不能让他说实话。 说话的捕快不由多看了丛业一眼,“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第四十六章 刑法之一 丛业作为后世人,享受着如今这个时代百姓想象不出的便利日子,却也从不会小看这些先人的智慧。 捕快刑讯手段层出不穷,有的是法子迫使对方开口。 但是被绑着的中年男子却是食过亲子,杀过人,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都不能称作是人的人,丛业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说不上来的戾气跟煞气。 这戾气或许能让他撑得住各种刑讯。 丛业是行外人,她看向还未清醒的中年男子,“他想活,但是也不怕死,若是你们刑讯逼供无用,不如试另一种法子。” 丛业不过是个刚成亲的小妇人,捕快方才不过一时兴起,他并未真的将丛业的话放在心上。 丛业当然知晓这捕快的心思,她也不介意。 “若是各种刑讯都用完,不妨试一试让他别睡觉。” “什么?” 捕快似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重复一遍,“不让他睡觉?” 如此简单? 捕快觉得丛业在说笑,暗道果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妇人。 他做捕快十几年,刑讯过数不清的犯人,还从没遇到过能在他手下撑过三天的。 丛业曾听同事说过,这刑讯当中不让睡觉可是排的上号的酷刑。 这凶手必然是知晓,无论对方使用什么刑拘逼供,他都有极大可能活下去,他长期忍饥挨饿,不给吃喝也能撑几日,但是一个人是不可能长时间不睡觉。 有时候,精神上的疼痛比身体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是。”丛业表情不像说笑,“你可以用自己的法子让他招,若是没用,再试一试我的法子。” “成。”捕快随意地点头。 丛业三人是乐于助人,捕快留下三人的简单信息,便让三人离开。 等捕快将中年男人拖走后,蒋婶才拍着胸口,小声问丛业,“桑启媳妇,我们能回去了?” “既然来了,我们就逛逛县城。”县城要比镇子大的多,也繁华的多。 蒋婶还有些拘谨,她也不好扫丛业的信。 二冬子的想法倒是跟丛业不谋而合,他笑道:“婶子,难得来一趟,就是不买东西,咱也看看,反正看看又不要钱。” 还让两个孩子替她担心,蒋婶心里暖,她不再排斥,“好,那走。” 这会儿正是午时,县城街上人多,因街道宽敞,看着倒没有上回镇上集会拥挤。 方才赶路,因着车上有那中年男子,三人也没吃饭。 站在街头,闻着各处酒楼饭馆传出来的香味,三人都有些饿。 丛业算了一下自己带的钱,恐怕是不够去饭馆吃的,她视线落在前面十字路口右边拐角处,那是一个馄饨摊子。 摊主是一对年长的夫妻,夫妻二人面上被热气蒸的通红,二人眼角眉梢却是带着笑。 “我请你们吃馄饨去。”丛业拉着蒋婶,又对二冬子示意一下。 “嫂子,还是我请。”二冬子这些年做生意,攒了不少。 蒋婶从衣裳内袋里掏出一个旧帕子,她正要打开帕子,“婶子有钱,吃啥婶子买。” 丛业按住蒋婶的手,“婶子就别跟我抢了。” 蒋婶跟二冬子到底没说得过丛业,三人朝那馄饨摊子走去。 丛业要了三碗馄饨,三份油饼。 正吃了一半,从后方拐角处窜出来一个小身影,那身影只有桌子一般高。 不待丛业三人看清,一只漆黑的小手飞快地抓住丛业面前的油饼,点头跑了。 第四十七章 观音土 “站住!”二冬子放下筷子,起身就要追,“别拍!你给我站住!” 都不是富裕人家,一个油饼在县城卖都要两文钱,就是二冬子赚了些钱,也舍不得回回上街都吃油饼跟豆浆。 丛业扯住二冬子的衣袖,“追不上了。” 那小孩应当是极熟悉县城地形,就在二冬子起身那瞬间,小孩已经窜过了拐角,消失在眼前。 “那孩子青天白日的就来抢吃的,怕是饿的极了。”蒋婶也劝,她坐在丛业右手边,那孩子离开前,她多看了一眼。 小身板看着有五六岁,就是瘦的厉害,显得眼睛很大,往外凸,脖子细细一根,还没有她手腕粗。 露在外头的皮肤上都是伤痕,因着有些黑,伤痕离得近了才能看得清楚。 蒋婶拿起自己吃了两口的油饼,撕掉自己吃过的地方,将剩下的放在丛业面前,“桑启媳妇,你吃婶子这个。” 丛业没要蒋婶的油饼,她又让一旁欲言又止的老汉重新做了一块油饼。 老汉将热乎脆响的葱油饼端来,他搓着手,“也是怪我没提醒你们,他好些日子没来,我还以为那孩子离开这里了。” 老汉指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油饼,说道:“这份油饼就不要钱了。” “那孩子是经常来抢吃的?”听老汉的语气,那孩子来了不止一回了,蒋婶好奇地问。 “也不是常来。”这会儿没有旁的客人,老汉就跟蒋婶多说些,“那孩子是三月前出现的,他抢客人油饼,被逮住打了一顿。” 都是有儿孙的人,总瞧不得小儿在面前被打成那样,老汉叹道:“他再出现是大半个月以后了,一瘸一拐的,这回怕是知道抢吃的又会被逮住打,就一直缩在墙角,等客人都走了,就把客人放在桌上,我还没来得及收的馄饨汤给喝个干净。” 孩子就比桌子高出一个头,他垫着脚,费力地将桌上的碗一个个拖到面前,将碗底都挨个喝干净。 说到此处,老汉又叹了口气,“那时候那孩子更瘦小,我瞧着也可怜,就给他重新下了一碗。” “他没吃,还问我能不能先把碗端走,过了会儿,他又端着空碗回来,我瞧着他嘴上都没个油腥子,恐怕那碗馄饨是端回去给旁人吃了。”这么点孩子,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得了点吃的,竟能忍住一口不吃,老汉就忍不住心软。 之后那孩子又来过两回。 有客人见那孩子直勾勾盯着他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拳头让孩子滚。 那孩子人小,脾气却倔,就缩在墙角不走。 等那喝多了的客人过去,踹了那孩子两脚,那孩子才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捂着肚子从客人腋下窜过去,端着那客人还没吃完的碗跑了。 似乎他硬挨下那两脚,就是为了能心安理得地抢走客人没吃完的馄饨。 孩子跑的快,碗里的汤竟然也没洒出来。 那客人抬脚就追,不过他头脑昏沉,脚步踉跄,没追上孩子。 老汉为了息事宁人,又给醉酒的那客人下了一碗馄饨,没要钱。 这才让原本大喊大叫的客人闭了嘴。 那孩子知道他是何时收摊,等收摊前,他端着空碗回来。 他揪着自己的衣摆,站在老汉面前,勾着头说:“你打我。” 老汉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打。” 他将没卖完的馄饨都下锅,送给了那孩子。 之后那孩子就再没出现过。 一个多月没见,那孩子没见长高,看着更瘦了。 这回不光是蒋婶,就是二冬子听了都一阵唏嘘。 二冬子小时家穷,也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可总不至于饿成这样,二冬子有些不太明白地问老汉,“我怎么瞧着他肚子是鼓的?” 天逐渐凉,不少人都穿了厚衣裳,那孩子还是一身单薄,因着太瘦小,鼓起来的肚子就显得格外惹眼。 “我估摸着他是吃了观音土。”老汉来不及多说,又来了两位客人,他满含歉意地朝三人点头,便转身去招呼客人了。 二冬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听说过有饿极的人会吃观音土充饥,不过他还是头一回见。 蒋婶吸了口气,顿时有些急,“看那孩子肚子大,恐怕是吃了不少日了,这,这再吃下去就没救了。” 少量观音土确能充饥,吃多了却是能活活将人胀死。 “婶子,为,为啥啊?” 连没多少文化的丛业都读到过这类文章。 古时常有饥荒,灾民啃树皮,吃草根,待树皮跟草根都吃完,就开始吃土,吃了观音土容易口渴,喝多了水,便使得腹中的观音土膨胀,凝结,再无法从身体内排出,最后活活胀疼而死。 所以那时候有死亡枕籍的说法。 “我十来岁时,家乡闹水灾,房屋跟田地全都给水冲了,我们全家逃到安和县来,我也吃过观音土,吃得少,活了下来。”蒋婶没细说当时的惨状,二冬子却也能想象得到。 他望着碗里还剩下大半的馄饨,顿时吃不下了。 等老汉将另一桌客人的馄饨煮好,丛业朝老汉招手,等老汉过来,丛业问:“老人家,你可知那孩子住哪?” 老汉摇头,“这我不知。” 转念一想,老汉又猜,“我听他口音,不是咱安和县的人,应当是逃荒来的,咱县城能让他住的地方也就是县西的临水桥下,要么就是东头的破庙里。” “不过东头破庙住的都是一直在县城的乞丐,那些乞丐也都排外,那孩子要是住进去就得挨打。” 那孩子方才是往东跑的。 丛业吃了口馄饨,心里琢磨。 按老汉的说法,那孩子身边应当还有另外的人,那人必然是重病了。 否则怎会让一个孩子出来抢吃的? 这个时候白日跟夜间温差大,白日还好些,到了晚上,风一吹,好人都能冻出毛病,何况是个病人。 是以,那孩子必然是带着病人住在破庙的。 他身上的伤恐怕也是这么来的。 丛业问清老汉破庙的具体所在,便催促二冬子,“赶紧吃,吃完去瞧瞧。” “婶子,你先回牛车上。”丛业又对蒋婶说。 第四十八章 母子 三人初来乍到,加之老汉提及那些乞丐不好惹,从业还是觉得小心为上。 蒋婶知晓自己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不能给丛业跟二冬子拖后腿,她应下,后叮咛丛业,“你们可一定要小心些,要是有不对,就赶紧跑,可别逞强。” 蒋婶又嘱咐二冬子,“你可得顾好你嫂子。” “婶子放心,我也跟人学过两招的。”二冬子总在外头跑,不可能遇上的都是和善人,必要时候也得动手,他前些日子在镇子上认识一人,曾在镖局干过,二冬子跟那人学过几招保命功夫,不过才学没几日,要真跟人动起手来,不一定有用。 当然,这些话二冬子不能说出来。 蒋婶总算是放心了些,“你们早去早回。” 丛业又在旁边摊子上给买了包瓜子给蒋婶,省的蒋婶一人等的无聊。 蒋婶哎呦地叫好几声,直说丛业太破费了。 按老汉的指路,二人又问了路人,约莫一炷香后,远远看着前方有一座破庙。 破庙在县城东南方,远离县城最繁华之处,周围是一间间年久失修的房屋,房屋住的多是本地没有挣钱营生的老人,及来县城做生意的百姓租住。 二冬子走在丛业前面,他感叹:“没想到县城也有比咱村还破旧的房屋。” “恐怕就是京城也不都是繁华街市。”丛业观察四周,边回道。 莫说这古代,就是后世,多得是狼藉遍地的城中村。 “嫂子,要不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这会儿还未过午时,住在破庙里的乞丐约莫都出去讨饭了,周围只偶尔有人路过,在看到丛业跟二冬子时,脸上俱都是不解。 “一起。”丛业绕过二冬子,先一步往破庙里去。 刚到门口,二人便听到一阵压抑咳嗽声,及气息不稳的责怪声,“你,你怎的又去抢人吃的?” “不是抢的。”须臾,一道细弱的声音说:“人家给的。” “娘,你趁热吃些。” “你就别骗娘了。”接着又是一阵闷咳,“娘不吃,你把这油饼去还给人家,再给人家磕个头。” 回应妇人的是一阵沉默。 妇人许是急了,还未开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小成,你,你是不愿听娘的话了?” 叫小成的孩子忙哽咽着应声,“娘,我听,我这就把饼送回去,娘你别着急。” 离得近,丛业还能听到妇人粗喘声,及掩饰不住的哽咽声。 “小成,是娘对不住你,都是娘拖累了你——” “娘!”小成突然大声打断妇人的话,“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 一阵死寂后,小成放声大哭。 “娘,你别不要我。” 妇人忙将孩子半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小成乖,不哭了,娘没有丢下你,上回是娘想差了,娘对不住你。” 哭声这才渐渐弱下去。 孩子整日在外头东奔西跑,还时不时被打,又哭过一场后,到底是累的很快就睡了。 确定孩子睡熟,妇人捂着小成的耳朵,对着门口轻声说了句,“进来。” 二冬子指着自己,无声跟丛业做了个口型,“叫我们?” 丛业点头,抬脚进了破庙。 破庙内昏暗,正对门的是一尊已看不出面容的佛像,地上杂乱,几乎无下脚之处,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小成母子正卷缩在门边。 丛业背对着门,妇人看不清她的相貌,浑身清冷气息却让人忽视不了。 “是我家小成抢了你们的油饼?”妇人半靠在墙上,她将怀中的孩子搂紧,将身上的破衣裳盖在孩子后背,随着妇人动作,她觉得喉间又一阵痛痒。 用力咽下咳意,妇人原本蜡黄的脸都憋的红了。 等一口气终于顺上来,妇人才拿起油饼,递给丛业,声音虚弱无力,“这饼我没吃。” “我把饼还给你们,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家小成?”妇人眼中有泪,她心疼地打量孩子身上还未消去的伤痕。 每次带着一身伤回来,小成都说是在外头磕的。 她也假装信了孩子的话,心却一阵阵揪着疼。 丛业上前,半蹲在母子两面前,她观察孩子的脸色,没接过油饼,对妇人说:“孩子病了。” 这孩子黑,发烧也看不出异样来。 妇人抱着孩子的手不停抖动,她自是知道孩子病了,可她自己都动弹不了,根本无法照看孩子,孩子不说,她也只能不提。 丛业视线落在妇人脸上。 她知道这妇人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而她怀中的孩子也也堪堪活到了弱冠。 妇人无声流泪,怕吵醒孩子,她瓮声自责,“都是我没用,照顾不了他,还拖累他。” “这孩子怕我饿着,才去抢吃的。”妇人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渍,她求丛业,“您别怪孩子,都是我没用,您要打要骂都成,能不能求您饶了这孩子?” “我没怪他。”眼看妇人想爬起来给丛业磕头,丛业忙按住妇人。 丛业也挨过饿,最清楚忍饥挨饿的滋味是多难以忍受。 妇人一个劲儿道谢。 怀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娘亲的情绪,不安地动了动。 只是身体不适,终究是没清醒过来。 没靠近,丛业都能察觉到孩子身上散发的热意,她皱眉,“孩子不能这么烧下去了。” 虽然从这孩子的结局看,他似乎挺过了这一关,只是看着孩子张着嘴,艰难的呼吸,丛业终究是忍不下心。 “我知道,可,可我实在没法子。”妇人无声流泪,“我们逃难出来,身上的银钱早用光了,后来这一路都是乞讨,上回我病了,小成去挖了点药,我才撑到如今。” 可孩子病了,她连走出破庙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去给孩子挖药了。 妇人不舍地摸着孩子的脸,有心疼,也有即将解脱的释然,“若是我们母子实在熬不过去,那也是我们的命。” 在刚病重那阵,妇人不想累着孩子,趁着孩子睡熟,一个人离开。 她不想死在孩子面前。 可终究是舍不得孩子,她走了没多远,又回来,躲在一旁,看着孩子醒来,哭喊,到处找她。 丛业又端详二人一眼。 “我可以借你们银子。”丛业对妇人说,“等你们母子二人痊愈,再赚钱还我。” 第四十九章 狼崽子 “当真?”妇人倏地抬头,她想活着,哪怕再多活一年半载都成,不为自己,她只是想能多陪孩子几年,可思及她的病症,妇人眼神又暗淡,“小成带我看过大夫。” 来安和县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心人,给他们过几个铜板,这几个铜板不够看大夫,小成就跪在医馆门口。 不管医馆内的大夫跟伙计如何驱赶,甚至打骂,他都不走。 小成这样跪着实在影响医馆生意,大夫无奈,只能与他说,可以替他娘看诊,只是药却是万万不会给他的。 如此已经是人家极大的善意了,小成感恩戴德地给大夫磕了好几个头。 这些都是大夫给她看诊时与她说的。 “大夫说我这是痨病,治不好。”妇人又闷咳几声,怕丛业嫌弃害怕,妇人忙别开脸,说:“大夫说,只要你们别离我近,我传染不到你们。” 丛业知道在她活着的后世五六十年前,这肺痨都是必死的病,更何况是此时。 看妇人这症状,用药养着,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妇人也想到这些,她小心将孩子放在一旁,自己跪在丛业面前,“恩人,能不能求您收下我家小成?让他做个小厮伙计都行。” 丛业将人提起来,不让她跪。 妇人以为丛业拒绝,她哽咽道:“您别看小成年纪小,他什么活都会干,也会照顾人,这一路下来,都是小成护着我,要不是小成,我早饿死了。” 视线触及放在一旁的油饼,妇人忙将油饼又朝丛业面前推,“小成,小成他抢您的饼不是他自己吃,他就是看我饿了好几顿,没法子才抢的。” 丛业没料到妇人生的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肺痨,那她是无能为力了。 她看向孩子通红的脸,摇头,“我不喜欢孩子。” 她懂事开始就有意识,以后不会有孩子。 若投生到她的肚子里,那人生酸苦的时候多,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跟着受苦。 她也不习惯身边带个孩子。 妇人瘫坐在地上,她捂着脸,压抑着哭声,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为孩子日后见不到头的苦日子。 二冬子张张嘴,有些看不下去。 丛业回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丛业是在最底层摸爬滚打过的,见过善良的人,更多却是极端困苦下无法掩饰的人性卑劣。 光从这孩子身上发生过的事,她还无法断定这孩子是否值得一救。 二冬子不说话了。 “我说了,能借给你们银子,让你们看病。”丛业眼见孩子脸越发红,呼吸也更急促,她说:“不过我的钱不多。” 妇人不知哪来一股力气,丛业甚至都没来得及拦着,她便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头用力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太过用力,惊的一旁昏睡的孩子迷蒙睁开眼。 看到娘亲动作,小成麻溜爬起来,朝着丛业冲过去,举着拳头,“不许欺负我娘!” 拳头还未砸到丛业身上,二冬子跃了过去,攥住小成的胳膊,“你做什么?” 小成气红了眼,“你们要打要杀冲我来,是我抢了你们的油饼,跟我娘没关系!” 妇人反应过来,忙上前,抱住孩子。 她安抚地拍着小成的背,将丛业的话说与他听。 “你真的愿意救我娘?”小成只听自己愿意听的,他满眼希冀地盯着丛业,“你要是能救我娘,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这豪气的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妇人听着又是一阵心酸。 “小成,你听娘说。”妇人紧紧搂着孩子,“大夫都说了,娘这病是治不好了,娘就盼着你能好好的。” “娘,这县城的大夫肯定比镇子上的好,这里的大夫肯定能救你。”小成还抱着一丝期待,“娘,你别不要我。” 妇人又哭又笑,她笑的是自己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死都值了,哭的是她舍不得孩子,她也不能拖累孩子。 生怕丛业恼了,妇人哀求地看向儿子,“小成,你听娘的话,好好活着,娘不是不要你了,娘就是不在了,也会一直看着你的。” 小成扯着他娘的衣襟,哭的浑身抽搐。 丛业看着二人哭的凄厉,心里却无多少触动。 她没有过类似的分离痛处,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等母子二人哭的差不多,丛业才清清嗓子,将带的银子都掏出来,她数了数,一共一两又三百文,她问妇人,“够吗?” 二冬子也说:“嫂子,我这里还有。” 丛业提出要帮忙,自是不用二冬子的银子。 “够,够了。”只给小成看诊,用不着一两银子,妇人被丛业的大方震惊了,她不安地看向丛业,“您借我们银子,需要我们为您做什么?” 妇人知晓这世上确有善心人,可似丛业这般出手大方的善心人却不多,他们先前也从未遇到过。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银子,妇人惊喜,却也惊慌。 只是不待丛业开口,破庙外头突然窜进来一人。 这人直奔丛业来。 目的是丛业手上的银子。 来人太快,二冬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推了个趔趄。 这人伸手,眼看着要抓住丛业手里的银子,一道更快的身影冲向这人。 小成抱住这人的胳膊,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这人疼的嗷嗷叫,想甩开小成,小成却眼神凶狠,死死咬住这人的腕子,被他用力砸着背,就是不撒嘴。 这人龇牙咧嘴,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手中的碎瓷片直戳小成的后脖颈。 泛着冷光的瓷片刺的丛业眼睛疼,她旋身,飞起一脚,踹中这人的胳膊。 一身咔嚓响。 这人疼的连连吸气,胳膊扭曲着垂下来。 小成还不撒嘴,血自嘴角流下来,一滴滴落在脚上。 妇人心疼地想拽开孩子,“小成,别咬了,没事了,没事了。” 小成却没听见似的,浑身僵硬,嘴更用力。 丛业一旁看着,突然对这孩子生了些兴趣。 这孩子跟她小时有些像,跟个狼崽子似的。 她对小成说:“你要是能将他打趴下,这一两银子我就送你,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第五十章 是善还是恶? 小成还没撒嘴,闻言,只抬眼,盯着丛业看,试图看清丛业表情,想断定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我说话算话。”丛业往后退,银子还在手心。 “别,小成,你别——”儿子那般瘦小,怎可能是这人的对手,妇人惊恐地想抱住孩子,可小成却突然撒嘴,飞快地往后退,不待对方反应,竟又勾着头,跟离弦的箭一般,直朝这人冲来。 这人本没将小成放在眼里,他伸出双手,试图按住冲过来的小成脑袋。 岂料小成突然矮下身子,一把抱住这人的左腿。 小成个头虽小,可冲劲却大。 这人被撞的往前扑,半条腿砸在小成背上。 本就发热,身体虚弱,小成被这么一砸,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膝盖碰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通红的脸瞬间白了一瞬。 “小成!”妇人哭喊着,爬过去。 小成晃晃脑袋,“娘,我没事。” 扑倒在地的人这一下撞的要比小成严重的多,他艰难地想爬起来,嘴里一边骂,“小兔崽子,敢对我动手,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是小成唯一的机会,他当机立断起身,窜到这人的背上。 这人被压的又趴在地。 小成两只拳头雨点似的往这人的脖颈上砸。 只是小成毕竟年幼,力气小,这人被砸的怒了,身体一翻,直接将小成掀翻在地,一手掐住小成的脖颈。 “他娘的,我杀了你!” 妇人尖叫着要扯开这人,却被随手甩开。 丛业站在原处,面无表情。 眼看小成脸已经被掐的发紫,二冬子看不下去,他上前,想帮忙。 却被丛业抬手拦住。 若说二冬子先前对从业有敬仰佩服,这一刻却是无比心寒。 蒋婶明明说嫂子是个再良善不过的人,她救过她许多回,可为何却又怂恿这个孩子送死? 眼看这孩子要被掐死,还无动于衷? 嫂子到底是善还是恶? 小成双手抱着这人的手腕,双腿拼命的蹬踹。 濒临死亡时的力量是超出人想象的,这人想尽快掐死小成,可他止不住小成的四肢,挣扎间,这人脸色骤然一变,他掐着小成的手再收不住力气。 小成察觉到这人的松懈,又是一脚,踹在这人的下身某处。 这人又疼的嚎叫一声,他卷缩着身子,再无多余力气对付小成。 小成捂着脖子,艰难爬起来,他目露凶光,再次扑向男人。 下一刻,歪头,死死咬住这人的脖子。 血瞬间盈满整个口腔。 小成却不敢松口,生生咬掉这人脖子上的一块皮肉。 这人疼的试图翻滚,可小成再咬掉他一块血肉。 血腥味刺激了小成,他双眼模糊,却不敢多擦一下,一口又一口。 直到这人的挣扎渐弱,连呼通声都几乎听不见。 小成却听不见似的,又要埋头咬住这人的喉管。 “小成!”妇人尖叫,她叫不醒小成,只能朝丛业不停磕头,“求您饶了小成,小成不能杀人啊!” 就在小成埋头时,一只白皙的手勾住小成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丛业另一只手安抚地顺着小成的后背,将人半带着站起来,“没事了,他再不敢对你动手了。” 小成身体一僵,耳边是丛业不算温和,却听着极有力的声音徐徐说话,小成身子一软,双膝还未跪地,就被丛业抱了起来。 二冬子看着丛业的动作,越发疑惑。 她若真心善,又为何眼睁睁看一个孩子跟人拼命?若她不善,又怎会如此温柔地抱住孩子? 这一刻,二冬子实在看不透丛业。 妇人跪坐在一旁,呜呜的哭。 小成用力扣住丛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掐住血来,丛业不动声色,任由他掐着,直到这孩子停止了颤抖。 丛业抬手,抹去小成额头上的汗。 这么一折腾,这孩子身上的温度倒是降了些,他屋里地瘫在丛业胳膊上,小身体一抽一抽的,煞是可怜。 “这银子就是你的了。”等小成缓过劲,丛业展开手心,银子还在。 小成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银子让他瞬间恢复了些力气,他飞快地抓取银子,贴身放好。 而后他从丛业身边微微退开些,仰头看丛业,问:“这银子当真不需要我还?” “不需要。” 小成拍了拍藏银子的地方,这口气彻底松了。 待听到身后的时断时续的哼痛声,小成僵硬转头。 入目是男人脖颈上的血红,小成视线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在这人脏污的脸上。 “他,他是之前那个人。”看清这人的相貌,他牙齿咬的嘎吱响,举着拳头,掉头飞奔过去,“我要杀了他!” 丛业轻松勾住他的衣裳,将人带了回来,“杀了他,你得赔命。” 小成没了理智,“赔命就赔命,我要杀了他!我定要杀了他!” 丛业将人揽住,任由他哭喊。 一旁原本在小声哭的妇人停了泣声,她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瞳孔震颤,突然抱着脑袋,使劲朝旁边躲,“不要碰我,走开!” 他娘反应这般大,小成顾不得找这人报仇,他放开丛业,直奔他娘去。 “娘,没事了,他快死了。”小成抱着他娘的头,小声安慰。 妇人卷缩在儿子怀中,放声大哭。 到了这时,二冬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万分羞愧地看向丛业。 一对弱小的母子流浪在外,必然会遭人惦记。 这母子二人必然是遭了诸多迫害,才能艰难逃脱的。 “嫂子,对不住,方才我差点坏了事。”二冬子是个磊落的人,做错了,自是要道歉。 他知道丛业是让小成亲手为他母亲报仇。 丛业不在乎是否被人误会,她如今做事也只凭心意。 趁着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丛业走过去,拖着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往外走。 二冬子上前帮忙,丛业没拒绝,任由他将人脱出破庙外。 “嫂子,这人怎么处置?”看这人身上穿着褴褛,脸上也污浊一片,应当是乞丐。 要是夜深人静的晚上,将人杀了也就杀了,此时还是白日,周围都是眼睛,这人不好处理。 “报官。”丛业冷眼看着地上的人,这人犯的可不止奸淫一条罪,就这么杀了他实在便宜他了。 第五十一章 碰瓷 “你帮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丛业要走时,小成又跪在丛业面前,磕了三个头,他郑重跟丛业说。 丛业将人扶起来,“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小成盯着丛业看,想将丛业的相貌记在心里。 丛业不需要,他也要报恩。 二冬子打量这破庙,对小成说:“这里不安稳,你还是带着你娘找个院子租住,哪怕破些也比这里强得多。” 小成回头看着眼睛还红肿的妇人,“我晓得。” “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也能帮你。”二冬子拍拍小成的肩头。 小成跟妇人一个还小,一个拖着病体,恐怕就是去租房子,人家牙行也不愿接这笔生意。 “多谢。”小成学着大人的模样,朝二冬子抱拳。 其实他走街串巷许久,也见过有人家门口挂着租售的牌子,他还知道有一处院子租金极便宜,因那院子是个鬼屋,多年前曾有人家被灭口,之后倒是有人租住过,听说一直闹鬼,到后来连左右邻居都搬走了,小成知道人心比鬼恶多了,他不怕。 离开破庙,二冬子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就在这时,前面过来两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乞丐,还未靠近,丛业跟二冬子就闻着一股与破庙里头味道极为相似的恶臭。 在与二人擦肩而过时,贴着二冬子走的那个乞丐捂着腹部,哎呦哎呦叫起来,不待二冬子反应,那乞丐直接倒地,他抓着二冬子的裤脚,喊道:“你干啥打我?” 二冬子惊的往后跳,想甩开老乞丐枯瘦的手。 谁知老乞丐力气却不小,二冬子跳开,老乞丐被带着往前扑,这回脸着地,恰好地上有块凸起的石块,老乞丐鼻子撞在石块上,鼻下顿时血流如注。 老乞丐一摸鼻子,“血——” 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二冬子傻了,他愣愣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乞丐,“嫂子,我没碰着他。” 另一个乞丐眼睛一转,开始嚎,“你们杀,杀人了!你们不能走。” 二冬子有些急,“是他自己先抓着我的。” “我要去告官!”说着,作势要往县衙的方向去。 若是一般百姓,遇着这情况,多是要赔点银子,息事宁人的。 二冬子与人也动过手,可这种还没碰着就倒的事他以往还不曾遇到过,他也真怕地上的老乞丐死了,二冬子不知所措地看向丛业,“嫂子,我是无心的。” “他没事。”不过是晕血罢了。 这老乞丐是趴在地上晕厥的,丛业不愿碰着他,只用脚尖将人掀了过来。 鼻血糊了满脸,有些流入口中,若不将人叫醒,恐怕会呛着。 丛业对二冬子说:“去寻一根细树枝,要一头尖细些。” 丛业开口,二冬子就有了主心骨,他在地上寻了一圈,找到丛业要的树枝。 摸了一下树枝尖头,丛业走向老乞丐,在另外两双眼的盯视下,不客气地一下戳向老乞丐的人中。 老乞丐疼的猛地睁开眼。 “你看,这不就没事了?” 老乞丐只觉得鼻子不是自己的,他颤抖着手,指着二冬子,“你伤了我,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们不走。”丛业微微弯腰,望进老乞丐的眼底,“你们想报官?那就报。” 没料到今天遇上了头铁的。 这两老乞丐也是滚刀肉,他们已经无家可归,无饭可食,更是烂命一条,他们不怕官府。 事实上,这一招他们用过不少回,能讹到银子最好,讹不到,他们也愿意被抓去坐牢,起码在牢里,他们一天还有三顿饭吃。 哪怕吃不饱,也比外头一饿好几天的强。 “那就报官!”老乞丐这回比往日还硬气。 他脸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然,下一刻,老乞丐嘚瑟的表情就僵硬在脸上。 “到时你不如跟县令大人说说二三十年前你杀了一家四口的事。” 老乞丐忍不住哆嗦,他控制不住去看丛业的双眼,那双黑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眸子里,老乞丐觉得骨头缝里都泛着寒意。 一张口,他上下牙齿嘎吱作响。 “我,我没有。” “那一家四口,是夫妻二人,及一双儿女,儿子约莫五六岁,女儿还在襁褓中。” 老乞丐脸皮抖动,浑浊的眼底泛着恐惧,他往后避,再顾不得脸疼,爬起来就跑,“你胡说!不关我的事。” 另一个老乞丐吞了吞口水,不敢多说一个字,他往后退几步,确定丛业够不着他后,也掉头跑。 二冬子抬脚就要追,却被丛业拉住。 “嫂子,他杀人了,我们报官。” 丛业这回却拒绝,“报官也无用。” 这老乞丐杀了那一家四口后,卷走他们家中财务,后一把火将那家烧了。 那一家四口尸骨无存。 且这事不是发生在安和县,他们便是报了官,县令也不会为已无证据,且是二三十年前的旧案奔波。 “那就这样算了?”二冬子不甘心。 凭什么杀人凶手还能活在世上这么久? “他活不了多久。”丛业却心平气和,“他的报应还在后头。” 在人无能为力时,只能期盼着上天能惩罚有罪之人。 只是这世上多是不公之事,做了坏事遭报应的不过寥寥无几。 丛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至少这老乞丐日后死的够惨。 丛业看到的是他躺在破庙中,浑身是疮,蛆虫跟苍蝇争先恐后地趴在他身上,老乞丐最后连自杀的力气都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腐烂。 到后来,同住的乞丐受不了这味,有两人趁夜将老乞丐拖出破庙,扔在路边。 老乞丐活活被冻死。 二冬子这才压下愤怒,“他不得好死。” “你说得对。”丛业附和,“且死无葬身之地。” 古人都信今生来世,这乞丐没有好下场才是最他最大的惩罚。 二冬子不好意思地挠头,“嫂子,对不住,是我方才没注意,差点被讹上,还得让嫂子费力帮我。” “若你过意不去,等下给我买几个包子。”丛业也不跟他客气,“我要四个肉包,四个素菜包子。” 二冬子高兴地点头,“嫂子,我这就去给你买,方才过来时我看到路边有卖包子的。” 二冬子给丛业买了八个肉包子,八个素菜包子,他说剩下的是给桑启哥的,他不光给丛业买了,也给蒋婶买了两个肉包两个菜包。 等牛车往回走时,已是半下午了。 在县城等丛业二人时蒋婶没见不耐,不过等出了城门,她还是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县城再好,我还是觉得咱村好。” 在这里,蒋婶总觉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第五十二章 桑启是好吃的人 不光蒋婶有这感觉,就是不常来县城的二冬子也这般想。 倒是丛业无甚感觉,反正如今哪里对她来说都陌生。 这份淡定让二冬子对丛业更多了佩服,蒋婶拉着丛业的手,明明自己是长辈,到了外头,她反倒更依赖丛业。 回去路上,蒋婶就没松开丛业的手,她眼睛还时不时左右看看。 “婶子,明天咱们再去一趟西山村。”丛业试图转移蒋婶的注意力。 果然,蒋婶身子不再紧绷,她是想早些去西山村的,这事早解决,她也能早些安心,“桑启媳妇,你明日没啥事?” 丛业没啥事。 一路到家,蒋婶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 实在是今天一天遇到的事都不简单,蒋婶受惊过度了。 丛业还未到院门口就听到大黄狗委屈的呜咽声,她加快脚步,推开关的并不严实的门。 桑启还坐在石桌旁,大黄狗摇着尾巴,朝她奔来。 一日不见,大黄狗越发黏糊,它人立而起,双手试图搭上丛业的肩头。 丛业伸手,握住大黄狗的前肢,大黄狗哼唧地望着丛业。 想到它平日不轻易让人近身的高冷模样,再看此时,这家伙就跟要不到糖的孩童一般气恼,丛业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开。 大黄狗呜咽声一顿,似乎有些羞了,放下前肢,转身就跑。 丛业忙拽住它的耳朵。 “逗你玩呢。”她拿出肉包,掰开,喂给大黄狗。 肉包味道好,大黄狗几口吃完一个,丛业掰开另一个,喂给它。 两个肉包不足以吃饱,丛业却不再喂它,她揉着大黄狗的耳朵,“不能吃多。” 见大黄狗还是眼巴巴地瞅着丛业手里的油纸包。 丛业挑眉,“想吃?” 大黄狗口水都流了出来。 丛业将油纸包放在桑启面前,话却是跟大黄狗说的,“问他要。” 话落,她又捏了捏大黄狗耳朵,回屋洗漱去了。 桑启放下手中的书,视线落在油纸包上。 回来的路有些远,包子已经不热了,却仍旧能闻出香味。 桑启并无口舌之欲,他可以一日吃三顿,也能几日都滴水不进。 今日原本是不打算进食,这包子味道也不足以让他口舌生津,他回头看了一眼丛业并未关上的房门,到底没忍住,拿起一个包子。 等丛业换了一身衣裳,满身清爽的出来,石桌上包子就剩下一个素菜包子了。 还挺能吃? “这包子是二冬子送的。” 伸向最后一个包子的手顿住,桑启望向她,眼底掀起了丛业看不太明白的波澜。 丛业奇怪,“怎么?不够吃?” 话落,她双手一摊,“不够吃也没办法,县城离这里太远。” 桑启随手一拨,素菜包子飞向大黄狗。 大黄狗训练有素,它张嘴,一口叼住包子。 闻着不是肉味,它不喜欢。 桑启凉凉地扫了它一眼,大黄狗只能囫囵将包子吞了下去,甚至都没怎么嚼。 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丛业眼睛一转,旋身坐在桑启对面。 她还勤快地给桑启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吃了冷包子,胃会不舒服,喝点热水。” 桑启未动,盯着丛业看。 丛业就没打算掩藏自己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对桑启说:“你能吃到这个包子,也有我的功劳,二冬子是为了感谢我,才顺便给你买的。” 桑启拿过杯子,一口喝完。 许是喝完水舒服了,脸色都好看了些。 “那个,我有事想问你。”丛业又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还不怎么走心的劝,“下回包子我给你热热,你再吃。” 桑启总算给了她回应。 他冷笑一声,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杯子放在石桌上,发出轻微一声叮。 丛业讨好地又拿起茶壶,打算再给桑启倒第三杯。 “有话就说。”桑启挡开丛业的手,不看她拙劣的表演。 “今天我在路上遇到一人,我能看到他身上将发生的事。”丛业还是更喜欢跟桑启直来直往,她说:“是你在帮我?” 虽是疑问,话意却是肯定。 桑启敛眉,略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情绪,他重新拿过一旁的书。 丛业凑近桑启,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但是那种情况只是偶然的。” “你既然能让我看一回两回,肯定也能让我一直看得到。”没听到桑启回应,丛业得寸进尺,“你能不能教我怎样控制这种——技能?” 若是能随意控制自己随时看得到旁人身上曾发生过的事,及死前的场景,丛业是真的能松口气了。 当然,要人家帮她,她得报答。 “你要怎样才能帮我?”丛业问。 桑启还是盯着书看。 只是丛业未回来前,他几息就能看完一页。 见桑启半晌没回应,丛业也不再强求。 这可能是人家的看家本事,不愿意教旁人也是理所当然。 丛业不至于生气,她琢磨着自己还是得自己先找法子。 正要往屋里走,身后传来桑启的说话声。 “每天做一顿饭。” “啥?”丛业回头,一时没听明白,桑启一直没抬头,看样子也不打算解释,丛业回想了一下,眼睛亮了亮,她回神,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我每天给你做一顿饭,你就教我?” 桑启还是没应。 丛业自觉理解了,她笑眯眯地点头,“成交。” 为表示自己的诚意,她还强调,“明天开始我就去跟蒋婶学做饭,保证让你满意。” “你想吃什么也可以提前跟我说。” 桑启能听出她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开心。 没想到这桑启看着冷冷淡淡,却是个好吃的。 丛业当然知道桑启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能退让,说不定是被她先前烤的羊腿折服。 “明天晚上我再给你烤个羊腿。”丛业大方地开口,就当是提前给桑启办谢师宴了。 丛业兴冲冲地钻进灶房,里头很快传出乒铃乓啷的声响。 桑启捏着书页的手松了些,很快翻页。 答应蒋婶要去西山村,丛业第二天早上起床,她还贴心地煮了粥。 虽然桑启只要求她一天做一顿饭,她想着能多做一顿,桑启会不会感动的就多教她一点? 第五十三章 张栋梁 丛业满意地闻着锅里散发出的稻米清香,转身去了蒋婶家。 昨日二冬子已经与她们说好,今天还带他们去西山村。 不过一天时间,二冬子对从业已经亲近许多,远远看着蒋婶跟丛业,二冬子跳下马车,大步朝二人走来,笑着与二人打招呼。 蒋婶瞅着二冬子头发上都沾了不少水汽,故作不悦地呵斥,“你这孩子真是,怎地这么早就来了?” “我昨日睡得早,今早起的就早。”二冬子傻笑。 “你咋不去家里?正好还能喝点婶子煮的豆粥。”除了豆粥,蒋婶还做了窝窝头,早上刚出锅,还热乎,她忙塞了两个给二冬子,“是不是又没吃饭?” 二冬子一个人,吃穿都随意,有时早上忙,就不愿多花时间做饭。 “多谢婶子,正好我饿了。”二冬子三两口吃完窝头,对蒋婶跟丛业说:“婶子,我昨天打听了那叫张栋梁的,婶子要不要听听?” 二冬子常在附近村子收菜收干果子,那几个村里都有他认识的人。 “婶子放心,我没提你跟清云姐。” 蒋婶没怪二冬子,她虽想瞒着这事,不过若有心人打听,总也能知晓她此行目的。 要是以往,蒋婶还真是有顾忌,怕对自家闺女名声不好,不过这段日子跟丛业相处,蒋婶瞧着丛业心宽,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蒋婶也学了一二分。 反正又没犯旁人的忌讳,没碍着旁人什么事,人说就说。 等出了村子,蒋婶催促二冬子,“那你跟我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婶子,西山村确有传言,说那张栋梁命硬,克妻。”二冬子小心看向蒋婶,“还说那跟张栋梁最配的寡妇前些日子还找上门了。” 二冬子欲言又止地看向蒋婶,斟酌着接下来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遇到这种事,二冬子心思还是浅了些,蒋婶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有话没说完,她压着火气,镇定地开口,“那张栋梁愿意娶那寡妇了?” 那寡妇都找上门了,莫非这二人私下真有来往? “那倒没。”二冬子脸色古怪,耳朵也有些红,他瞄了蒋婶跟丛业一眼,结巴地说:“听,听西山村的人说,那寡妇是趁着张栋梁没在家,偷偷进他家门的。” “他家没锁门?”蒋婶皱眉。 “锁了,锁了门。”这种艳事在村里传的广,也总更容易被拿来取笑,二冬子撇嘴,“张栋梁他娘开的门。” “啥?” “听说张栋梁他娘怕她儿子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就给那寡妇开了门。” 那寡妇前些时候说的话都传遍了,张栋梁被少被人取笑,虽说张栋梁不愿娶,可那寡妇却不死心,她试图跟张栋梁见面,张栋梁每每都避开,之后寡妇似乎死心了,没再出现在张栋梁面前。 张栋梁却没料到,那寡妇竟找上了他娘。 后来张栋梁才知道那寡妇还时不时送些吃食给他娘,帮着家里干活,等张栋梁他娘心偏向她时,再哭诉她自己命苦。 那寡妇还跟张栋梁他娘保证,她嫁给张栋梁后,他俩赚的银子会分出大半给张栋梁他娘。 “为了几个子儿,她就把儿子给卖了?”蒋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丛业跟二冬子都不知该怎么说。 蒋婶运了运气又问:“那寡妇进门后呢?” 事情都传到二冬子耳中,莫非是张栋梁睡了那寡妇? 之后的话让二冬子说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不过看蒋婶沉着脸,二冬子还是麻溜地说:“听说那寡妇脱,脱了衣裳——” 啪—— 蒋婶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骂道:“不要脸!” “咱回去!”蒋婶可不愿让闺女找个跟人睡过的。 到时牵扯不轻,她闺女得受委屈。 二冬子无措地看向丛业,不知该如何是好。 “婶子,他话还没说完。”丛业按住蒋婶的手腕,安抚她。 二冬子急点头,“对,那张栋梁直接将人用铺盖卷着,扔出来了。” 当时虽天黑,不过村里有人吃过饭会在门口溜达,张栋梁家的动静就引了不少村民看。 按二冬子打听到的,据闻张栋梁当时脸黑沉黑沉的,他对村里人说,他日后不会成婚,让那寡妇死心。 “一辈子都不成婚了?”蒋婶脸色好了些。 若说方才二冬子话没说完,蒋婶有些嫌弃张栋梁,得知张栋梁直接将寡妇扔出去,蒋婶对张栋梁就多了几分欣赏。 就凭这一举动,若清云执意要嫁给张栋梁,她也不是不能同意。 可人家都放话了,一辈子不成婚,那她还去问个啥? “桑启媳妇,那还去吗?” “去。”都快到半路了,不能又白跑一趟。 蒋婶顿时打定主意,“那就去瞧瞧。” 这一路蒋婶提心吊胆的,生怕再遇到昨日那样的事,好在大半个时辰后,牛车到了西山村村口。 农忙刚过,不少村民都歇在家,村里比往日热闹一些。 二冬子的牛车出现在村里就惹人注目,好在二冬子也来过西山村,西山村不少人知晓二冬子收菜,便跟他打招呼。 二冬子今日就是打着收菜的借口来西山村的。 “二冬子!”有个跟二冬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满头大汗地跑来,“二冬哥,你来村里咋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跟人说。” 这少年跟二冬子认识有两年,往常二冬子来收菜,都提前跟这少年说,少年再与村里人说,村里人会提前一日准备好要卖的货,二冬子来了就直接收走,省时省力。 二冬子会给少年中间费。 “我也是今早才决定的。”二冬子招手,让少年靠近些。 这少年叫大牛,他爹娘生他的时候就盼望着能买头牛。 结果大牛长到十六岁,他家还没买得起牛。 此话暂且不提。 大牛凑到二冬子面前,“二冬哥,你有啥吩咐?” 二冬子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大牛。 大牛没接,“二冬哥,有啥事你直说,我不要你钱。” “婶子,大牛嘴巴严,要不问问他?” 蒋婶也正愁,虽说她有亲戚家的亲戚嫁到这西山村,蒋婶却不了解对方为人,既然这大牛不会到处说,问他也成。 “大牛,你过来。” 待大牛靠近,二冬子将铜板塞到他手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跟你打听个人。” 第五十四章 离家 “你们说栋梁哥?”大牛朝着村子东南方向看,张栋梁自己的住处就在那处,“栋梁哥一大早就出门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在这种事上大牛比二冬子要灵光的多,方才他还纳闷,二冬子这回来的突然,车上还有两个妇人。 二冬子不会无缘无故带着丛业跟蒋婶来西山村。 都是一个村子住的,村子又不大,谁家有个亲戚来,村民都有印象。 大牛没见过丛业跟蒋婶,就知道她们二人不是张家亲戚。 二冬子专门提栋梁哥,那肯定就跟前些日子闹出来的事有关。 大牛以为这丛业二人是跟那寡妇有关,他问:“你们找栋梁哥有何事?” 若她们是为那寡妇来找栋梁哥麻烦,大牛是肯定不能告诉她们栋梁哥去哪的。 丛业一眼看出大牛的心思,她按住想张口的蒋婶,说:“他在哪?” 问的少见有些急切。 蒋婶奇怪地反手抓住丛业的手,“桑启媳妇?是不是出啥事了?” 二冬子也想到昨日半路遇到的那人,嫂子能算出那人想杀他,看嫂子那是不是也算出张栋梁会出事? “啊?”大牛还是一脸疑惑。 二冬子看着比丛业看急,“快跟嫂子说,那张栋梁去哪了?” 大牛不知道这三人为何突然就着急了,“栋梁哥没跟我说啊!” 大牛没撒谎,他一早去看了昨天夜里下在河里的渔网,回来看着栋梁哥背着包袱朝村口去了,他当时也问了一句,栋梁哥没细说,只说去镇子上有事。 “我瞅着栋梁哥的包袱挺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村。”大牛以前也没见过张栋梁带着那么大一个包袱出门,他猜测,“说不定栋梁哥是出远门做工去了。” 大牛瞄了一眼三人,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二冬子跟大牛算是熟识,他扯了大牛一把,“我嫂子会算卦,她定是算出事来,你有啥话就说,再耽搁下去,万一出事咋办?” 既如此,大牛就直说了。 “前些日子出了那种事,村里人都在背地里说栋梁哥。”虽然栋梁哥很快就将那寡妇扔出去,可他到底是看了人家的身子。 这要是搁在旁的男子身上,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栋梁哥当着村里人的面说了他日后都不娶妻了。 加之那寡妇哭的惨,还说自己是没脸活了。 “听说那寡妇寻死了好几回。” 虽然后来没再传出消息,可栋梁哥的名声还是被毁了。 “还有——”大牛朝后方看了一眼,语气不怎么好,“金婶也闹栋梁哥。” 金婶是张栋梁他娘。 不管什么目的,那寡妇是金婶看上的,也是金婶给开的门,张栋梁将人扔出去,那就是打他娘的脸。 金婶找张栋梁说教,反倒被张栋梁冷着脸呛了几句。 到后来闹的厉害,张栋梁甚至提了分家。 他先前只是搬到外头自己住,并未分家。 金婶气的拿笤帚拍了张栋梁好几下。 哪有还未成亲就分家的? 这不是让人戳她脊梁骨吗? 金婶气过劲了就开始哭,一天三顿的对着张栋梁哭,她要求张栋梁今年年底前必须成亲。 光是想想大牛都头皮发麻。 他也越发同情张栋梁。 “就昨天我还听说金婶托人给栋梁哥说亲。”可栋梁哥那命硬的名声在那了,加之寡妇的事,哪有人家闺女愿意嫁过来? “要是栋梁哥真的不愿回村,那也是被逼无奈。” 若说来之前蒋婶对张栋梁有几分欣赏,听了大牛的话,她就有些心疼了。 “你说的是真的?”蒋婶问大牛。 大牛就差指天发誓了,“这位婶子,我骗你作甚?” “栋梁哥一直不得金婶喜欢。”大牛又朝后方翻了个白眼,“他是家里老大,下头还有三个兄弟两个妹妹。” 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在张家适用。 “他们家家里家外都是栋梁哥一个人干,栋梁哥还得去山上打猎,养活那几张嘴。”大牛不屑地说:“就他家那张文,比我还大一岁,没干过一天活,还得栋梁哥供他读书。” 他明明没有读书的天分,就因为有一张巧嘴,哄的金婶相信他会读书,日后定然能高中。 蒋婶没有又拧紧了,“还得供养爹娘跟几个小的?” 那不成。 日后若清云真的嫁过来,不得挨累? 大牛也看出蒋婶会张栋梁的关注,他略微想了想,就知道蒋婶极有可能是想给栋梁哥说亲的人,他忙摆手,解释,“那都是以前了。” “就昨天,金婶又找上栋梁哥,栋梁哥生气了,说日后只会跟三个弟弟一起供养爹娘,其他的银子他都不会出了。” 金婶自然又是一阵哭闹。 “他能说到做到?”蒋婶也是人家娘,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让儿女劳心劳力地供养自己。 “那肯定。” 大牛说的真心。 二冬子既然亲自将人带来,那这位婶子要说亲的女子定然是好的,虽然栋梁哥说日后都不娶妻,他还是盼望栋梁哥以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 蒋婶也没全信,她还得亲眼看看张栋梁。 “桑启媳妇,那孩子是不是会出事?” 昨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预见能力方才又出现了。 虽出现了极短时间,丛业还是看的清楚。 大牛在哭,他面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牛半跪在地上,喊栋梁哥。 看背景,不是村里。 丛业看着蒋婶,直说,“他会死。” 蒋婶心沉,抓着丛业的手用力,“那,那咋办?桑启媳妇,他,他还能救吗?” 若大牛说的是真的,那孩子也太命苦了。 哪怕没见着面,蒋婶都有些心疼。 再说了,若那孩子真的没了,她家清云得惦记人家一辈子。 “我找不到人。”她也不是真的会算命,没见着人,她无能为力。 蒋婶心都凉了。 一旁的大牛听着不高兴,“你说啥呢,栋梁哥好好的,怎会,怎会——” 他忌讳那个‘死’字。 二冬子拦住大牛,“你先听嫂子说。” 丛业用捏了捏鼻梁,“先回村,我想想法子。” 第五十五章 桑启出手 人命关天的事,丛业也不会矫情,她让二冬子赶车,快些回去。 大牛看着车走,跟了几步,眼看牛车要走远,他加快步子,“我跟你们一道。” 他知道自己不该信丛业的话,丛业甚至都没见过栋梁哥。 可二冬子却二话不说就赶车牛车走,大牛还是动摇了。 事关栋梁哥的性命,他得去看看。 回去快得多,牛车直接停在桑启家门口。 下了牛车,丛业吸了口气,推开门。 待看到桑启还坐在石桌上,她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对丛业几人突然出现,桑启不见任何惊讶,他好整以暇地喝了口水,才抬头看向丛业。 丛业不知道桑启介不介意让蒋婶他们知晓他的能力,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蒋婶颇惊讶,“桑启今天没出去?” 蒋婶来十回,有八回是见不到桑启的。 这突然见着,她总觉着桑启似乎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没。” 二冬子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跟桑启打招呼,“桑启哥,你吃了没?” 桑启点头。 看二冬子双手握着,头低着,跟小学生见教导主任似的。 这场景怎么瞧着怎么逗。 丛业别过头,忍过一轮笑。 桑启有意无意扫过去一眼,将眼前的杯子朝旁边推了推。 丛业还是很好奇,这桑启到底有什么能耐,总能让村里的小年轻对他崇拜。 丛业端详桑启。 突然发觉这人似乎变得更白了。 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趁得眼仁也更黑。 “婶子回来何事?”桑启的话打断丛业的思绪。 蒋婶也不知道回来做什么,她询问地看向丛业。 丛业清了清嗓子,“有事要麻烦你。” “你介意吗?”丛业又问。 桑启挑眉,没应。 又是这幅模样。 若不是还有求于他,丛业恨不得给他翻个白眼。 桑启抬了抬下巴,示意丛业坐在对面。 丛业拉着蒋婶坐下,又让二冬子跟大牛自己去灶房端凳子出来。 既然桑启让她坐,那就是不介意自己特殊被旁人知晓。 “是这样——”避开清云的心事,丛业只提了张栋梁这人。 “你能不能找到他?”在丛业看来,虽然桑启这人性格不行,能力却是不容置疑的。 桑启起身,去了自己屋里。 “桑启这是去干啥?”蒋婶太震惊了,也有许多问题,想了想,她还是捡最要紧的问,“他真能找到那张栋梁?” “若是他都找不到,恐怕是没人能找到了。” 这话被刚出来的桑启听了个正着。 脚步略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罗盘的物件,问丛业,“可有那人贴身之物?” “没。” 她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不知道专业人士都是怎样掐算的。 二冬子跟大牛站在丛业跟蒋婶身后,他们盯着桑启手里的罗盘,呼吸都放轻了。 尤其是二冬子,他觉得桑启哥当真是无所不能。 “要不我回村去拿?”大牛根本不认识桑启,可桑启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他就不敢生出质疑之心。 若去西山村,再回来,又得一个多时辰。 桑启没耐性等那么久。 “你今日见过?”他摆弄着罗盘,问大牛。 大牛忙小幅度点头,絮絮地说:“是,约莫是卯时初,那时天还未亮,栋梁哥离开村子时,我正好去看渔网,栋梁哥还跟我说哪个河段的鱼多。” “我要是知道栋梁哥这回是出远门,肯定得好好劝他的,他要是不出去,肯定就不会出事。” 桑启视线落在罗盘上,无人知晓他是否在听大牛说话。 大牛说完,院子里静默片刻,而后桑启抬头,一一看过蒋婶,二冬子跟大牛。 原本各有神情的三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木然地或坐或站。 “这又是什么招数?”丛业试了试一旁蒋婶的脖颈,直到她无事,这才很感兴趣地问:“难道你上辈子是个修仙的?” 丛业异想天开,“鬼修?” 小说中都有写,丛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自己少看,却也听同事聊过这些。 桑启眉头一跳。 显然压抑着不悦。 丛业举手,“好好,我不说了,咱开始。” 说是一起,事实上只有桑启一人动作,丛业就看着。 桑启起身,走向呆滞站着的大牛。 站在大牛面前,抬手,右手食指点着大牛眉心。 不知是不是丛业的错觉,她好似看到一缕青烟自大牛的眉心飞出。 不待她细看,桑启已经收回了手。 回到原先坐着的石凳上,桑启打了个响指。 蒋婶三人齐齐颤了一下。 三人只顿了一瞬,并未察觉到异样。 丛业三观再次被刷新。 别说梁树跟二冬子了,她都快要崇拜桑启了。 大牛接着方才的话,“我快点跑,来回一个时辰足够了。” 话落,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桑启,生怕他拒绝。 他实在不愿栋梁哥出事,能帮他肯定得帮栋梁哥。 “不用,他能找到人。” 桑启将罗盘放在石桌上,而后又抬头看了丛业一眼,随手在指腹上一划,指腹上冒出一串血珠子。 而后他用血在石桌上画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符箓。 罗盘就放在符箓中央。 随着符箓成,罗盘开始转动。 石桌对面四人盯着飞快转动的罗盘看。 第五十六章 收徒吗? 丛业抽空看了一眼桑启,却见他漫不经心地重新端着茶杯,视线并未落在罗盘上。 都不用念咒找人,看来这人生前死后都是道法高深。 就是不知道这么厉害的人怎会死? 叮—— 不等她多想,罗盘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桑启。 桑启扫了一眼,看向东方,说:“东方,五十里外。” “不对啊!”其他人没开口,大牛却疑惑,“从这里到镇子上还不到三十里,五十里那都出了镇子了,栋梁哥说了去镇上,他去五十里外做什么?” 桑启只负责算出张栋梁所在方位,不负责解释。 “桑启哥肯定不会错,说不定他有旁的事。”连丛业都十二分的信桑启,二冬子就更不怀疑了,他直接问大牛,“你去不去找人?” 二冬子想着大牛最好跟着去,张栋梁认识大牛,带上他,张栋梁应当是能听劝的。 大牛踌躇片刻,还是点头,“去。” “今天能回来吗?”他又问。 他出来前也没跟家里说一声,他怕自己晚上不回去,爹娘担心。 “这我不知道。”二东子虽这般说,却知道极大可能是回不来的。 大牛扣了扣手,“算了,走。” 栋梁哥一条命,比他挨打一顿重要。 蒋婶跟二东子一样想法,就是能回来,黑灯瞎火的,她也不放心几个孩子连夜赶路。 她起身,对二冬子说:“我去叫你清珩哥,让你清珩哥跟你们一道去。” 丛业是个妇道人家,肯定是不能去的。 清珩是清云她哥,蒋婶大儿子,清珩读过几年书,如今在镇上一户富人家做账房。 这几天正好在家。 等几人准备赶往镇上,桑启总算又开了口。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符。 符箓无风自动地落入二冬子手中。 “收好。” 丛业伸长脖子看,那符箓已经叠好,看不到内容。 看起来很高深的样子。 遗憾地收回视线,丛业与二冬子说:“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二冬子离开后,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大黄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桑启转身回屋。 石桌上的罗盘没带走。 丛业踱步到跟前,低头打量。 这罗盘与后世网络上见过的不同,只有手掌大小,上头是丛业看不懂的符号。 丛业回头看了眼桑启紧闭的门,伸手,想摸一下。 汪汪汪—— 大黄狗叫起来,还扯着丛业裤脚,想将人拽开。 同时罗盘再次转起来。 速度过快,竟有要飞起来的架势。 随着罗盘转动,桑启留在石桌上的那一抹血突然变得有些刺目,罗盘被约束了一般,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待罗盘再次停下,丛业飞快地伸手,拿起罗盘,晃了晃。 大黄狗再次狂叫。 这回对着已经停止转动的罗盘。 它前肢高抬,搭在丛业胳膊上,试图将罗盘叼走。 显然是不想让丛业碰到罗盘。 丛业拍了拍大黄狗脑袋,“没事,我就看看。” 大黄狗鼻头不停顶着丛业手腕,绿豆眼里焦急如实质般传到丛业心里。 丛业勾了一下大黄狗下巴,“我很快就好,别担心。” 随即,她盯着罗盘,“出来!” 罗盘里没东西出来,身后的门倒是吱呀一声打开。 “其实你不会算卦,是罗盘里的东西会。”丛业捏着罗盘走近,她绕着桑启转一圈,对桑启的来历更有兴趣,她思忖片刻,又摇头,“也不对,你既然能控制里头这东西,能耐肯定比他们大。” 或许桑启就是懒得自己动手。 方才她说的鬼修啥的纯粹是揶揄,丛业猜测这桑启十有八九真的是天师。 “你想收徒吗?”丛业异想天开地问。 桑启回答的快,“不想。” 丛业也不失望,她转而又看向罗盘,问:“这里藏着什么?” 人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她,丛业眼睛一转,提了个交换条件,“我给你洗衣服。” 桑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觉得我需要?” 这桑启还真没洗过衣裳,但是他的衣裳又一直干净的。 可能是用了术法。 “今早的粥好吃吗?”桑启不接受,那就还是从吃的下手,丛业说:“我还会做别的粥。” 不知是不是被丛业的条件说服,还是单纯的想让丛业闭嘴。 桑启夺过她手里的罗盘,往底下一拍。 一股黑烟冒出。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丛业后退。 黑烟逐渐变浓,竟慢慢显出一道人形。 那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只是面容稍微有些模糊,人形朝丛业作揖,似乎张口说了一句。 丛业没听见。 她虽然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形还是有些心悸。 看出丛业的不适,桑启轻嗤一声。 随手一招,那人形再次化作黑烟,钻进罗盘中。 丛业按着心口,“厉害。” 桑启看她,“若是你也想待在这里,我可以帮你。” 他轻摇了一下罗盘,难得有些兴致。 丛业嫌弃地往后退,“还是不了,我在外头挺好。” 在外头起码还能看到日升日落,能吃到人类食物,若真化成一缕烟,且还有意识,那她恨不得烟消云散。 桑启回屋,片刻后,再出来,手上多了一件衣裳。 他将衣裳兜头往丛业头上抛。 扒拉开盖在头上的布,鼻尖是衣服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挺好闻。 村里其他年轻人多是穿短打跟裤子,方便干活,桑启回来这些日子,丛业看他一直穿的是长袍。 这衣裳一湿水,不好洗。 “手洗。”桑启提醒一句。 “不是不需要吗?”丛业咕哝。 而后嫌弃地将他的衣裳团团,拿着往灶房去。 既然答应了要给他洗衣裳,自然不会随便应付。 桑启出来后,大黄狗就没了动静,它知道有桑启在,丛业不会有事。 丛业力气不小,也能挑水,不过只挑过几日,近来一段时日,她出门再回来,发觉水缸总是满的。 不用费体力,丛业也不矫情的非要跟桑启分清。 家里洗衣裳的木盆只有一个,丛业知道桑启爱干净,便烧了热水,先将木盆烫好,才开始洗他的衣裳。 屋里,桑启换了一本书,罗盘放在手边,那道青烟又冒了出来。 第五十七章 异世之人 若丛业此时在屋里,就能听到这烟雾形成的人开口说话声。 “我没想到你会帮助这几个人类。”那人形黑雾发出的声音听着不真切,“这可不像你。” 桑启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 那人影嗖的一下靠近,脸有一瞬间的清晰,竟是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人,不过那张脸很快再次模糊,“你往常不是最厌烦旁人靠近?” 若仔细听,还能听出话音里的调侃。 桑启镇定地再翻了一页书。 那黑雾早习惯了桑启的沉默,他自言自语,也能自得其乐,“那个丫头长得不错。” 桑启还是沉默。 “那双眼睛像你。” 桑启翻书的动作一顿。 “脾性也合我的胃口。” 人形黑雾作势朝着桑启对面一坐,他双手撑着下巴,手微抬,桑启手边的茶壶动了,茶壶慢悠悠飞了起来,再颤巍巍地挪动,一道水柱准确落入茶杯中。 杯中茶水半满,茶壶又稳稳落在远处。 一双无形的手端起茶杯,茶水就倒进人形黑雾中。 水柱穿透黑雾的场景清晰可见。 桑启一言难尽地看向对方,“别浪费茶水。” “你这算不算是见色忘友?”黑雾不听,又倒了一杯。 他不是人,自然尝不出茶水的味道,他就是想看桑启变脸。 只是这人生前死后都是一个表情,实在是太过无聊。 黑雾夸张地叹了口气,听到外头丛业舀水哗啦啦的声响,他伸长了脖子,一个脑袋形状的黑雾出现在窗口处。 “别吓着人。”桑启淡声提醒了一句。 黑雾将脑袋转向桑启,猥琐地嘿笑一声,随即脑袋朝窗柩上撞了一下。 约莫是没控制好力道,窗柩直接被撞折。 正在院子里舀水洗衣的丛业被这一声巨响吓的手抖了一下,水泼到了外头,溅起一地尘土。 丛业直起腰,往声音来源处看。 桑启那张脸出现在窗户后头。 迎着阳光,丛业眯了眯眼,不善地开口,“你是嫌窗户太旧了吗?” 方才那声巨响吓的她心脏揪的都有些疼了。 定定看了丛业片刻,桑启破天荒地道歉,“抱歉。”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消失在窗后,丛业摇头,继续舀水洗衣裳。 屋里,那张黑雾脸倏地凑到桑启眼前,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桑启看,嘴里啧啧有声,“难得啊,我跟你认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听你道歉,那小丫头挺有能耐。” 黑雾脑袋噌的一下往门口飞,“我非要认识一下这小丫头。” 只是脑袋还没挤出去,就得一道屏障开。 “怎地?你是怕她对我这张俊脸心动?”黑雾对自己的相貌向来自信。 想当初在师门,他风流倜傥,可是所有师姐妹眼中最佳夫婿人选。 “闭嘴。”桑启放下书,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雾又噌的一下回来,绕着桑启转,问的不怀好意,“我想的是哪样?” 两人认识太久,谁还不知道谁? 桑启一把按住黑雾,“她是异世之人。” 黑雾空洞的眼眶动了动,“然后呢?” “她不受天道约束。”桑启又说。 黑雾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你的意思是她能帮到我们?” “能否帮到我们,还得看她天赋如何。” 方才还不着调的黑雾沉默,“她不过是血肉之躯,若是失败,恐怕会魂飞魄散。” 桑启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指尖泛着白,面上犹疑一闪而过,没让黑雾看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笃定,“那就不要失败。” 黑雾重新凝结成人形,这回老实端坐在桑启对面,话也正经,“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桑启点头。 黑雾没了逗弄丛业的心思,他打算回罗盘,重新修炼。 进去之前,他还是拍拍桑启的肩,“你少与人接触,也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做事更是随心,只是有些事,不是你能掌控的。” “你想说什么?”黑雾绕了一圈子也没说到重点,桑启少见的烦躁。 黑雾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望向窗外,“有些错误不能犯,否则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桑启眉头拧的更深。 “你该知道我从前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黑雾知晓桑启在别处都是个奇才,唯独男女之事上一片空白,若虽他折腾,伤害了人家小丫头,桑启日后必然追悔莫及,身为好友,他得劝,“你了解女子。” 桑启看他。 黑雾摸摸鼻子,“至少比你懂得多。” 桑启面上越发不耐,拿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一声轻微声响,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溅到桑启手上,他扔掉碎裂的茶杯。 方才划破的手指再次冒出血来。 “哎呦呦,你这血多珍贵哪,多少人都打你这血的主意,你就这般浪费,实在是暴殄天物。”黑雾说着,再次化作一团黑雾,卷走桑启手指上的血珠子。 黑雾心满意足地重新化为人形,又开始胡言乱语,“俗话说十滴血一滴——” 桑启冷冷扫他一眼。 黑雾闭了嘴。 只是没沉默多久,黑雾又忍不住操心桑启的感情之事。 作为过来人,黑雾很清楚,桑启对从业还说不上心动,但丛业的出现出乎桑启预料,丛业也是多年来唯一一个能靠近桑启的女子。 谁也说不准日后会如何。 为避免日后不必要的曲折,黑雾觉得自己还得操心。 “我以为那小丫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黑雾肯定地说。 桑启沉默。 这在黑雾看来已经是默认。 “我们想要她帮助,不如与她合作。”黑雾试探着建议。 “何意?”桑启总算抬头。 黑雾心道,这小丫头在桑启这里果然是不一样。 “她既是人,就总有欲望,我们不妨与她实话实说,再跟她做交易。” 桑启反问,“若她不同意,又该如何?” 黑雾被问住了。 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试过无数种法子,都没有挣脱,眼看桑启越来越虚弱,他们若再找不到法子,不光是他,就连桑启都得消散。 他们怎么甘心? 桑启敛眉,没让黑雾看清他的神色,桑启说:“人有欲望,可人也怕死。” 第五十八章 天眼 丛业洗好了衣裳,晾在院子里简易的的晾衣架上。 而后去了灶房。 早上煮的粥已经没了,连锅都被刷的干干净净。 丛业咂舌,她本想着今日得半下午才能回来,便多做些粥,桑启早上吃不完,中午热热再吃。 这桑启得多大的胃口,能把两顿饭当一顿饭吃? 先前蒋婶跟梁树送饭过来,那饭菜味道还好,也不见他多吃几口。 莫非这人喜欢喝粥? 丛业琢磨着日后还是多做点粥。 既然桑启胃口大,丛业午饭干脆做了米饭,炒了蒋婶送来的腊肉冬笋,再做了野菜鸡蛋汤。 她以往做饭不过是为了养活自己,不怎么讲究色香味,也没有过多花样,常炒的菜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丛业琢磨着还得多做几样,既然跟桑启做交易,她就得心诚。 虽是深秋,午时天不算冷,丛业干脆将饭菜摆放在石桌上。 黑雾缩在窗户后头,看丛业忙活,有些羡慕地回头,“蓝天碧草,草屋小筑,院子里还有个美貌能干的娘子,这样的日子我也想过。” 桑启按了一下罗盘,罗盘再次飞转,黑雾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不想进——” 黑雾便钻进了罗盘。 外头恰好传来三声敲门响。 听着丛业脚步走远,桑启握着书的手紧了松,又松了紧,最终还是放下书,起身,打开门。 “若有需要改进的,尽管跟我说。”有求于人时,丛业态度也能好。 桑启不作声,一口米饭一口菜。 虽然吃饭慢条斯理的,速度却不慢。 饭菜大部分都进了桑启的肚子,丛业就知道这饭是合他胃口的。 吃过饭,丛业正要收拾碗筷,桑启伸手,隔开她的手,自己端着空碗空盘,往灶房去。 正好丛业不喜刷碗,也就没跟他争抢。 收拾好灶房,桑启又提着他惯用的茶壶,回到石桌旁。 他倒了杯茶,推到丛业面前。 虽然没有饭后喝茶的习惯,不过还未入口,就闻着一股香味,近了闻,丛业才意识到这不是茶香,也不是果香,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药香。 闻多了,脑子竟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不多问,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随即将茶杯朝桑启面前一放,“再来一杯。” 桑启嘴角扬了一下,再给丛业倒了一杯。 在丛业第三回将茶杯放到桑启面前时,桑启挪开茶杯,“不能多喝。” 丛业只能遗憾地收回手,才问:“这茶里放的什么?” “离魂草。”桑启一本正经回她。 “啥?” 桑启知晓丛业听见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魂魄不稳者,饮此茶,将魂魄离体。” “为何要这么做?”丛业不解。 她倒没生气,桑启这也不算算计她,若他想,恐怕不用她喝茶,魂魄都能被桑启硬生生的从身体里抽出来。 桑启头一次直白地盯着丛业看。 丛业眼中无被冒犯的不悦,更无被算计的愤怒,只有直白的疑惑。 桑启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若我将人的魂魄抽出,为我所用,你可会记恨我?”桑启问了一句。 “那就要看你拿我的魂魄做什么了。”丛业还是一副冷静平和的模样,她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若是你给我的报酬足够让我满意,我也不气。” 桑启敛眉,雅黑的睫毛飞快地颤动几下。 掩盖住里头的疑惑。 “不是离魂草。”桑启又给丛业倒了一杯茶。 “茶水中放的是固魂草。”桑启说。 这茶水味道当真是不错,既然能喝第三杯,丛业也不客气,一口饮尽。 “那离魂草也是真的存在?”桑启的好东西实在不少,丛业有点好奇他的来历,不过她更想知道桑启给她喝固魂草的目的。 “是。” 丛业眼神太过明显,桑启罕见的耐心解释,“你若想提高修为,需要魂魄稳固。” “多谢。”丛业朝桑启伸出一只手。 桑启不明所以。 丛业看向他的右手,扬了扬下巴。 在丛业的注视下,桑启缓缓伸出右手。 丛业一把握了上去,笑道:“合作愉快。” “这是你们的礼仪?” “是。” 话落,她又稍微用力,握了一下桑启的手。 这人的手冰冷,不像活人的手。 “你这样帮我,应该不止让我给你做饭洗衣这么简单?”丛业收回手,她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看向桑启。 死了又活后,丛业就不爱动脑子。 不动脑子不代表她就愿意被人蒙在鼓里。 沉默片刻,桑启抬头,“不止。” 再多的他也没说。 “若是你出的条件能让我满意,我可能会帮你。”丛业突然倾身,靠近桑启,她的鼻尖几乎要与桑启高挺的鼻尖相触。 呼吸一滞,桑启坐着没动,他抬眼,看着丛业剔透的眼里印着自己的模样,心跳快了一瞬。 只是面上仍旧淡漠疏离。 想起黑雾的话,桑启终究还是说:“代价可能是你承受不起的。” 丛业坐回凳子,“你怎知我承受不起?” 死都死过一次了,她无牵无挂,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承受的? 桑启几乎要冲口而出。 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无法信任丛业,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行。”丛业也不强求,若换成她,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不信任的人。 既然不能达成更深层的交易,那就继续前几日的合作。 “你什么时候能教我改进技能的法子?” “今日。” 丛业坐正,“怎么做?” “有两种法子。”桑启给了丛业选择,“一种快速,一种——” 话还没说完就被丛业打断,“我要快的。” “可能有些不适。”桑启提醒她。 丛业不在意地摆手,“我不怕疼。” 上一世她什么苦都吃过,最不怕的就是‘不适’了。 既如此,桑启不再多说。 “我会拓宽你的识海。”桑启说。 识海不会是脑域? 这回丛业没再问,待桑启探出手,伸向她的眉心时,丛业不由闭了眼。 她是异世之魂,哪怕这具身体与她极相合,终究还是神魂不稳。 要用到丛业,桑启先要做的是让丛业彻底掌控这具身体。 冰凉的手指碰到丛业眉心。 她觉得一股凉气从桑启的手指钻进了她的脑子里,随即就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的神魂本能排斥不属于自己的能量。 哪怕早有准备,这一下也超出丛业的预料,她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抓住石桌边缘,冷汗层出不穷的往外冒。 桑启对从业的异样视而不见,他调动体内灵力,再次强硬破开丛业不曾被触碰过的识海。 疼痛汹涌而来,丛业全身颤抖,她咬住唇瓣,直到血腥味盈满口腔,身体的疼痛分散脑中的疼痛。 她才呼出一口气。 “你之所以能看到阴魂,及人的过去将来,不过是无意中开了天眼。” 要想探知更多,还得修炼。 “我将功法传给你,修炼到何种境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桑启的声音似乎是隔了千山万水传过来。 恍惚中,丛业竟还有空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真? 她是不是有修炼天赋? 要是得道了,那她是不是就死不了了? 可她不想活那样久。 “你想多了。”桑启凉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志。 丛业睁开眼,对上桑启眼中还来不及散去的笑意。 “你不会长生不死。”桑启收敛了笑,“最多比别人多活些年。” 第五十九章 桑启是神仙 被桑启看破心思,丛业也不尴尬,她倒是有点好奇,“你进我识海,就能知道我想什么?” 这可比会算命要厉害的多。 桑启沉默片刻,回道:“我不光能知道你想什么,我还能随时要你的性命。” 啥意思? 桑启这样有能耐,本来也能随时要她性命。 桑启显然也感知了她的想法,又一阵沉默。 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说:“日后别让人随意进你的识海。” 丛业懂了。 这就跟后世躺手术台上给脑袋做手术,人家想怎样就怎样,她只能跟待宰羔羊似的,任人宰割。 桑启又看到她的想法,表情端的是一言难尽。 未经丛业允许,桑启也不会碰触丛业过去的记忆,不过既进了识海,丛业的许多想法还是被桑启感知到。 桑启只有一个印象,这姑娘当真是活的通透随意。 能活就好好活,遇到坎了,会尽力去跨,跨过去正好,跨不过去拉倒。 桑启暗道,若有天赋,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脑中的疼痛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桑启收回手指,脸也比以往更苍白。 丛业屋里地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问桑启,“成了?” “成了。” “那功法呢?”她以为桑启会将功法一并塞进她脑子里。 她年幼无知的时候也曾做过梦,她成了天选之人,有高人从天而降,将修炼功法直接塞进她脑中,让她不用费力被,就能知道一切。 当然,做梦就是做梦,再大点,她都不好意思回想以前的天真。 桑启回屋,取来一本书,往她面前一扔,“能修炼到何种境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丛业对自己的‘造化’没有奢望,她就想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无端会的技能,让她自己想看就能看,不想看就不用费眼睛。 来这里几个月了,丛业的想法也有了点改变。 先前她摆烂,不太想活,如今认识了蒋婶他们,她有点舍不得死,那就在这里活着,那她总不能一直住在桑启家。 目前她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在村子后头,远离村民的地方盖一个院子,院子要大,前头辟出个花园,后头能种点菜。 她白天晒太阳,晚上睡觉。 这样活到死就行。 桑启给丛业的是道家入门功法。 丛业粗略翻看了一遍,直接找出测算那部分。 丛业又认真读了一遍,没看懂。 她敲了敲石桌,待桑启抬头,将书放到桑启面前,与他有商有量地说:“你跟我说说?” “晚上我给你烤肉。”丛业在自己的回忆中翻找了一阵,觉得后世的烤肉味道不错,做起来也方便。 桑启扫了一眼翻看的书页,没一口拒绝,“再加一道鸡丝粥。” “成交。” 桑启不善跟人讲课,桑启见过的修道者多是自小入门,经过数年的钻磨修炼,才能轻而易举的掐算,甚至改人生途。 丛业这半路出家的,哪怕拓宽了她的识海,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桑启难得有些纠结。 “你也不会?”丛业奇怪地问。 不该啊,若是不会,那他收着这些书做什么?纯粹是制造自己爱看书的形象? “我不知该从何教起。”桑启面上复杂。 丛业是不打算从头学起,他就不知该怎么教。 丛业误会了桑启,她了然地收回书,表示理解,“我明白了,有的天才就会自己学,不会教旁人。” “过来。”进过丛业的识海,桑启似是更了解了丛业的各种跳脱的想法,他也不跟丛业多言,朝丛业招手。 丛业难得顺从地端着凳子坐在桑启面前。 桑启这回是一巴掌拍在丛业的脑门上。 清脆一声响。 丛业脑门多出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她本能闭眼,再睁开,眼中不见愤怒,倒是多好奇。 桑启看她一眼,觉得丛业的性子古怪的紧。 不都说女子难养,心思难猜,总会无缘无故的生怒。 眼前这位怎如此简单? 大约觉得额头的凉意太浓,丛业眨了眨眼,连带着桑启掌心皮肉跟着颤动,他清了清嗓子,“我会将整本书都送入你记忆中,你无事多琢磨,待你融会贯通,自然就知晓如何用。” 艾玛,真的有神仙。 丛业一把握住桑启的手腕,感激地晃动,“兄弟,你救了我的命。” 她决定接下来三天要用尽毕生厨艺,换着花样给桑启做好吃的。 她并不想过第二个人生,更不想努力了,要是能天降馅饼,那就再好不过了。 脑子嗡嗡的,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开始恍惚。 原来天降馅饼,砸下来也挺疼。 一只手放在她肩头,丛业勉强睁开眼。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离得近,丛业想,这人皮肤真好,一点瑕疵都无,真的像有人形容的那样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眼睛黑,睫毛长,鼻梁高,嘴唇还薄,因皮肤苍白,显得唇越发的红,加之五官组合的恰到好处,让人看着忍不住怦然心动。 丛业咽了咽口水,总算理解了什么叫‘食色本性’。 只是心才多跳了一下,桑启便收回手。 丛业恢复神智,刚要说话,发觉脑中当真多了一段记忆。 内容全是书上的字。 这比自己突然会看人生死还神奇,丛业重新打量桑启,觉得这人可能不是鬼修,应该是神仙。 正要感谢,却见桑启扶着石桌起身,径直往屋里走。 在经过丛业身侧时,脚步不稳。 人家帮她良多,丛业自认不是没良心的人,便顺手扶了一下桑启的胳膊。 谁料桑启竟无力到仅被丛业抓了胳膊,便朝她倒去。 丛业坐在石凳上,已来不及起身,只能生生将人接住。 她一手抓着桑启胳膊,另一手扶着他腰,桑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才没让自己坐在丛业腿上。 不过桑启身着长袍,袍角下坠,二人姿势亲密,看起来桑启跟坐在丛业腿上无二致。 “抱歉。”桑启嗓音比方才哑,他按住丛业肩膀,刚要起身,门却被更快一步推开。 “桑启哥!”梁树站在门口,嗓门有点大,待看清院子景象,整个人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一样。 第六十章 不配为人母 从业跟桑启齐齐朝门口看。 两双眼里都没羞涩难堪,平静的让梁树以为自己眼花,其实看到的并不是眼前的场景,他忍不住揉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 随即松口气,果然是他看错了。 桑启哥跟嫂子并未抱在一处,不过是桑启哥扶着嫂子肩膀,嫂子顺手握住他的手腕罢了。 他都是能成亲的人了,这点亲昵场景不会让他大惊失色。 自我安慰了一番,丛业跟桑启也分开,二人一坐一站,望向梁树。 梁树跨进门,说了来意,“桑启哥,嫂子,是村长找你们。” 村长平日里忙,管着村里大小事,还要时不时去镇上与旁的村长议事,丛业来村里几个月,只上回在卢茜家见过村长一回。 梁树亲近桑启跟丛业,他不免担心,“我还跟村长打听了,村长啥都不说,我瞧村长脸色不好,桑启哥,你们别跟村长起冲突。” 桑启脸色依旧惨白,到底是因她才虚弱的,丛业得报恩,“你在家歇着,我自己去。” 丛业还琢磨给桑启做个别的版本的五红汤,好补一补桑启的气血。 桑启腰背挺直,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朝外走。 人到门口,还是停了脚步,回头扫一眼丛业,似是在催促她快些。 桑启没接收她提议,必然有理由,丛业不再劝说,跟上桑启。 在梁树看来,桑启跟丛业都是不善言辞的,怕这二人吃亏,他也忙跟上。 村长家在响水村中间靠南,院子是四年前新盖的,在周围破败院子衬托下,有些显眼。 桑启跟丛业都极少在村里走动,这回二人一起出门,又是男俊女俏的,引得村里人齐齐注目,他们憷桑启,只拉着梁树,自以为悄悄地问:“大树,桑启跟他媳妇这是不是要和离?” 在村里,和离不光需要双方协议,还得经过村长同意,最后再递去官府。 村里人都知道这二人成婚后聚少离多,也从不一道出门,就连此时走路都离的远,也不怪村里人多想。 梁树听了不高兴,“你才和离!” 方才桑启哥跟嫂子还极亲密,嫂子要自己来,桑启哥不放心,非要跟着,在梁树看来,桑启哥跟嫂子好着呢。 问梁树话的是一个年轻妇人,这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她吊梢眉一挤,声音尖利,“我家大富才不会跟我和离!” 声音太尖刻,吓的怀里原本睡着的孩子一个激灵,眼还未睁,便挣扎着大哭。 妇人顾不得哄孩子,只愤恨地瞪着梁树。 梁树被吓了一跳,忙往后避,他跟这妇人不熟,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大,可梁树也不是怯懦的主,“就许你说桑启哥跟嫂子,不许我说你吗?” 妇人脸涨红,突然举起手里的孩子,重重往梁树砸去。 妇人这一出太突然,梁树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朝自己脸上飞来,梁树本能避开,待意识到不能躲,梁树伸手,想接住孩子。 只是他离妇人近,孩子已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去。 梁树吓的整个人直哆嗦。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那孩子会因他而死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奔来。 还是桑启快一步,他提着孩子的脚,在孩子头朝地,砸在地上之前抓住了她的脚。 丛业慢一步,她捡起散落在地的襁褓。 梁树见孩子死里逃生,一颗心才归了位,随即就是暴涨的怒火。 他上前,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揪住妇人的衣襟,想给她一拳,可看到妇人眼中还未散去的疯狂痛苦,最终还是收了拳头,用力一推,妇人往后掼去。 桑启提着孩子,只觉浑身发毛,他竟有些无措地将孩子递给丛业。 丛业接过孩子,将孩子重新包好,熟练地哄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你这个疯子!”梁树还是气不过,骂躺在地上不起来的妇人,“那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忍心杀她?你简直不是人!” 妇人眼中尽是血丝,她甚至不多看孩子一眼,提及孩子,更多是恨意,“谁让她是个女娃,她就该死!” 孩子哇哇哭声也唤回了看呆了的村民。 “虎毒不食子,你,你连畜生都不如!”梁树被她的话惊住了,哪有如此咒自己孩子,还要杀了自己孩子的? 任由桑启骂,妇人泪如雨下,她不是哭孩子,她在哭自己,“她们都生的儿子,为啥我生的就个闺女!” 梁树没明白这妇人的话。 一旁有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小声跟梁树说:“她是大富媳妇。” 梁树一时没想起来谁是大富。 年长妇人又说:“村南瘸腿李家的大富。” 梁树知道了。 村里有个老头是瘸腿,当年在山上挖参时落入了抓野物的陷进里,被兽夹夹了腿,没钱治,腿就瘸了,后来取了个脑子糊涂的媳妇,生的儿子倒是比他爹妈都俊。 李富娶的是邻村的媳妇,这媳妇家里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还是捡来的。 李富媳妇爹娘不疼闺女,就疼捡来的儿子,儿子想穿镇子上公子哥一样的锦布衣裳,夫妻二人没钱,便将大闺女嫁出去,彩礼钱给儿子买衣裳。 捡来的儿子想去镇上富户人家做伴读,那儿子说是有门路,可以给富户管家使银子,让管家从中周旋。 夫妻二人便将二女儿嫁了出去。 那儿子无能又无用,自然没有成富户家儿子的伴读。 之所以嫁三女儿,是那儿子看重了本村一个姑娘,他想让爹娘上门提亲。 只是对方要的彩礼是足足十两银子,嫁一个女儿也不够。 夫妻二人便打算让四女儿也嫁出去,凑够十两银子。 却没料四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她看上了李富。 只是李富家没钱,莫说五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 李家这四女儿却是铁了心的要嫁李富,她干脆跟爹娘撒谎,说她怀了李富的孩子,她是绝不会嫁给旁人的。 李家爹娘问过看中的那家,那家却是给了个让李家爹娘松口气,让李家四闺女提心吊胆的回应。 那家回说不介意李家四闺女有孕,日后孩子生下来,他们会当亲生的一样。 第六十一章 可怜之人 李富媳妇见一计不成,干脆要逃来响水村。 只是她爹娘早防着这一出,夫妻二人跟儿子一道,堵住门,生生将自家四闺女的打个半死,后又绑在床上,就等着那家来接人。 李富媳妇求救无门,心中只有绝望。 她那捡来的弟弟在她最无助时又给了她一刀。 他说对方之所以不嫌弃她,是因她这一门婚事是冥婚,她嫁的是已死之人,那家儿子才十七,还未来得及成婚就病死了。 她嫁过去,那已死的男子就有妻有子了。 李富媳妇也是那时才知道她爹娘就为了二十两银子,将她嫁给隔壁镇上的死人。 她哭喊咒骂却无济于事。 她以死相逼更可笑,她爹娘说了,那家人合过他们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不管她生死,都能嫁过去。 就在她无计可施时,李富出现了。 李富是趁着半夜爬墙进来的。 李富来救她,不是对她情深,而是他缺个媳妇,而她嫁到李家无需出彩礼。 有个瘸子爹,傻子娘,家里一贫如洗,稍微心疼闺女的都不愿将闺女嫁到李家,李富长得俊,响水村及邻村倒是有几个姑娘看中他,只是那几个姑娘虽心仪他,却也不会为了他跟爹娘起龃龉。 这姑娘对李富心动,李富又跟天神一样在她最危难时出现,自此她对李富死心塌地。 女儿成婚前被旁的男人带走,夫妻二人打上李家的门,可李富早将他们女儿藏起来,嘴上也不承认。 这夫妻倒是想拆了李家的门,但是在响水村,他们也不能做的太出格,响水村的村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富家被砸。 夫妻二人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李富娶了他们闺女也成,要给十两银子。 李富既不承认他们的闺女在自家,自是更不可能出十两银子。 那对夫妻上门闹了几次,后来村长出来说话,夫妻二人本也心里有鬼,他们怕闺女给人配冥婚的事传出去,日后儿子婚事难,只能捏着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李富媳妇对李富一家感恩戴德,李富说啥是啥。 李富虽将人带回来,可她终究是跟死人配过婚的,李富心里还是嫌弃,她媳妇面上唯唯诺诺,心里还是直打鼓,娘家是不能回,她只能依靠李富。 她就想着能尽早生孩子,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就能绑住李富。 只是有些事越是强求越是不能成,她来李家将近一年,肚子愣是没动静,李富嫌弃她的表情也越发明显。 李富还明着说了,当日去找她,心里也有过犹豫,觉得她爹娘生了四个女儿,都生不出儿子,她说不定也生不出儿子。 李富媳妇哭着跟李富保证,她肯定能生出儿子的。 她三个姐姐都是嫁出去没三个月就有个身孕,还都是生的儿子。 因她家穷,孩子又多,加之爹娘对她们都不上心,四个女儿小时能相依为命,随着年纪长,彼此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她还记得四年前,有人上门向她二姐提亲,二姐羞答答的想应下,大姐却朝爹娘说长幼有序,要成亲也该她先成亲。 大姐也看中了来提亲的男子。 他们爹娘并不知晓两个女儿的心思,或许是知晓了也不在意。 他们并未看上提亲的人,只因那家应承的彩礼不多。 亲事不成,姐妹二人反目。 而李富媳妇年纪最小,她上头三个姐姐年纪只差一两岁,只有她,比三姐小了七岁。 她与三个姐姐冲突不大。 原本爹娘极盼着她是个儿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后便将她扔在一旁,不闻不问,是三个姐姐将她带大的。 她对三个姐姐曾也是满心孺慕。 可三个姐姐被爹娘卖了,心中生怨,大姐二姐自成亲后就没有回来过,三姐倒是回过娘家一两回,只是三姐婆婆是个凶悍的,三姐又怯懦,丈夫跟婆婆都不愿三姐每每回娘家都要带婆家的东西回去,三姐逐渐也不回娘家了。 久不见面,感情自然就淡了。 在她被爹娘卖给人配冥婚后,她也曾向三个姐姐求助,大姐二姐都没回应,三姐倒是出现了,却只哭着说她日子如何的苦,她也无能为力。 她对三个姐姐就生了怨。 嫁给李富后,她就想将日子过的比三个姐姐好。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日求夜求,就想有孕,老天爷却总跟她作对。 没有孩子,李富对她就更冷淡了,她在李家也越发如履薄冰。 好在第二年末,她总算是有孕。 她又日夜的祈求上天,想让老天爷赐给她个儿子。 自她有孕后,李富看她时脸上也有了笑,他看着她的肚子,一口一个我儿子,孩子没出生,名字已取好,甚至连儿子日后娶妻生子的事都想好了。 她听村里老人说酸儿辣女,愿意吃酸的就生儿子,她就拼命吃酸的。 可夫妻二人怎么都没想到,生出来的是个女儿。 李富在得知孩子是个闺女,当时就冷了脸,甩袖走了。 之后她废了许多力气才将李富哄回来,她还保证日后一定会生儿子,多生几个。 无人知晓这几年频繁变故已经让她变了心性。 孩子哭闹间,挣开了衣裳,丛业一眼扫到孩子身上被衣裳掩盖住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梁树也一眼扫到,他忙转开脸,怒骂,“你怎么忍心对这么小点孩子下手?” “简直猪狗不如!” 李富媳妇却已魔怔似的喃喃道:“我明明生的是儿子,是你们把我的孩子调换了,你们还我儿子!” 说着,竟朝抱着孩子的丛业冲过来。 她觉得丛业怀里抱着的就是她儿子。 “嫂子小心!”梁树急急提醒。 丛业有心要避开,只是这路窄,身后就是人家院子,院旁是一条小沟,应当是留着下雨时疏通所用。 “把我儿子还给我!” 发了疯的人力气是超出人想象的。 梁树要阻止,却被妇人用力推开。 她双手成爪,要抓丛业的脸。 丛业抬脚,准备踹上去。 桑启却更快,他踹开妇人,同时勾住丛业的腰,将人带离沟边。 第六十二章 又算亲事 梁树惊问:“你疯了?” 妇人已听不进旁人的话。 她双目空洞,嘴里念念有词,“把我儿子还给我,我生的是儿子,你们偷了我的儿子。” 一旁原本看热闹的年长妇人催身边的人,“快去把大富叫来。” 所谓‘聘则为妻奔为妾’,虽不是私奔,可在村里人看,她到底是自轻自贱了些,刚来村里那阵,甚至无人愿意与她说话,就怕惹了一身骚。 这妇人有今日这般疯魔行径虽说也是事出有因,可她差点亲手摔死自己的孩子,再多的缘由都不可被谅解。 眼看妇人又要爬起来,梁树不好直接将人制住,只朝方才说话的妇人开口,“婶子,你将她按住,别再让她碰着孩子。” 妇人原本是不愿,谁知李富媳妇会不会突然暴起,再伤了她? 可丛业怀中的女娃哭的一抽一抽,眼看要撅了过去,她也是有孙子的人,心到底还是软了,她招呼身边另外两个妇人,“李富媳妇怕是发了癔症,快些按住她,可莫要让她再伤了旁人。” 那两个妇人先是束手束脚的,不愿沾上李富媳妇,年长的妇人又催促,“按她的脚,快!” 她一个人按不住疯狂挣扎的李富媳妇。 “我瞧她都不认人了,刘婶,她要是伤着我们咋办?”年轻妇人走一步退两步。 另一个跟她交好的年轻妇人也符合,“刘婶,我俩还要去地里挖甜根,就,就先走了。” “哎——”刘婶想叫住迫不及待离开的两人。 梁树看不下去了,卷着袖子就要去按住妇人的腿。 丛业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梁树的后背衣裳,将人提了回来,又将孩子往梁树怀里一放,对他说:“我来。” 梁树是个热心的大小伙子,不好与成了婚的妇人纠缠。 丛业前世听多了过去的妇人喝农药死的,也看过网传的年轻妈妈带着孩子一起跳河跳楼。 丛业便是再凉薄,也见不得那些孩子不经允许被带来世上,又不经允许被带走。 她毫不客气地朝着妇人脸上刮了一巴掌。 妇人被打懵了,疯狂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她因各种缘由抑郁纵然可怜,可也不该拿孩子出气,见妇人刚要开口,丛业嘲讽道:“别说她是你生的,就该随你处置。” 丛业是孤儿,她不知道生她的人因何缘由将她扔了,不过丛业不恨,毕竟不管爱恨都是要耗费心力的。 桑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再移到李富媳妇身上时就有些冷。 李富媳妇缩瑟一下,眼神比方才清醒些。 “醒了吗?”丛业沉声问。 大有对方不醒,她会再给对方一巴掌的架势。 李富媳妇又是一个激灵。 她方才是有些失控,却远不到发疯的地步,不过是生完孩子到如今,她太过苦闷,借此发疯罢了。 将孩子朝梁树砸过去那一瞬,她也是真想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亲手杀了这个孩子,日后女娃就不敢再投生到她的肚子里。 她就能生个男娃,为李家传宗接代了。 她男人也就不会总把要赶自己走的话放在嘴里。 一切心思在丛业面前都无所遁形,李富媳妇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还是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能生成男娃?她要是男娃,我会对他好的,命都能给她!” 那压着她腿的年长妇人收回手,有些看不上李富媳妇方才的做派。 她眼睛一瞪,气不打一处来,“闺女咋了?闺女就不是人啦?” 年长妇人越说越气,“我家有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孝顺,比我家那小子要强多了。” “闺女也是人,你对她好,她日后也对你好。” 难得在这个时代有如此通透之人,丛业打量眼前这位年长的妇人,同时回忆桑启往她脑子里塞的那本书内容,要用的熟练还得学会融会贯通,同时得多实践。 丛业先看到的是妇人临终一幕。 这世上本就无纯粹善心之人,只要多数时候心存善意,那就称得上是个善人。 妇人称得上是善人,只是常有人说善无善报。 这妇人大概就是其中一例。 她是在不久后出门看望女儿的路上被一群突然出现的流民活活打死的。 丛业的视线太过醒目,年长妇人不明所以,还是开口问:“怎得了?我脸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丛业摇头。 梁树对从业这眼神熟啊,他虽对这位婶子不熟,可婶子能仗义出手,梁树还是心生感激。 “婶子,我嫂子会算命,你要不让嫂子给你算一卦?” 正好嫂子也能再挣点银钱。 年长妇人不排斥,反倒是惊喜地询问丛业,“你就是咱村上算命准的小媳妇?” 村里有传言,传言还是两极分化。 有人说丛业算命准,有人说丛业都是信口胡说。 年长妇人原也想过要找丛业算一卦,后又听说丛业算卦随缘,她也就歇了心思。 没想到好事这么快落到自己头上。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几个闺女对她都孝敬,嫁到村里的闺女没有城里那样的规矩那般出嫁就没多少机会回门,她几个闺女一年总会回几趟家的,家里要是有个急事,也都会回来帮忙。 几个女婿也是厚道人,对她闺女都挺好。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小闺女。 小闺女是她四十那年才有的,那阵闹饥荒,她饿的厉害,孩子好几回差些没了,后又早产,生下来后身子一直不好。 孩子年幼,身子又差,她跟老头对孩子难免娇惯些。 十多年下来,孩子性子就有些固执。 十几岁的姑娘让父母放心不下的事多是亲事。 因她闺女身子骨差,少有上门提亲的,前些日子她厚着脸皮去找了村里好给人说媒的李婆子,李婆子跑了几趟,昨日晚饭后来家里,说给她家小四说了一门好亲事。 这话给小四听见了,当时就发了火,将李婆子赶了出去。 等关上门,小四哭着问她,是不是嫌她在家里吃饭了,要是嫌,她就走。 想到昨天晚上家里鸡飞狗跳的闹过一场,她就头疼。 小四后半夜哭的厉害,差点厥过去,她再不敢提要给小四说亲的事。 可一个闺女总不能不嫁人。 她想找丛业算一下她家小四能不能说上李婆子说的那门亲事。 第六十三章 好色屠户 “我跟她爹还能动,养她是成,可我跟她爹要是哪天走了,她一个人咋办?”年长妇人一脸愁容,心疼了十几年的孩子一朝哭的那般惨,妇人心也跟着揪疼。 “大师,你看能不能帮我家小莹算一卦?” 妇人又想着女儿可能不愿算卦,有些为难地问丛业,“我听村里人说大师都不用问生辰八字就能给人算命,那大师能不能就看我家小莹一眼?” 她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年长妇人讨好又卑怯地望着丛业,生怕丛业拒绝。 “成。” 丛业从未得到过母爱,却愿意旁人能阖家幸福。 年长妇人激动的抹了抹眼角。 她掏出一个旧荷包,想将算卦的钱先给丛业。 “三十文。”妇人知晓丛业算卦的报酬都是随心的,没有定数,她正要问,丛业先说,“我再送你一卦。” 年长妇人不明所以。 一旁涌过来看热闹的另一妇人拐了一下她,小声说:“桑启媳妇平常不会主动要给人算卦,她开口,那定然是你需要算,你还愣着干啥?给银子啊!” “哦,哦。”年长妇人忙数出三十文,双手捧给丛业。 丛业收了银子,她重新观察妇人。 脑中那本书上的内容自动闪现,丛业已经翻了好几遍,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融会贯通,她仍旧只看得到妇人过去曾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事,极她的结局。 她问妇人,“你可是打算过些日子去看望女儿?” 妇人惊诧地抬头,“大师,你算到了?” 她还没意识到丛业的言外之意,兀自高兴地说:“是我那二女儿,她前些日子诊出有孕,都三个月了,这是我二闺女头一个孩子,怀相不稳,整日也没啥胃口,她说想吃我自己腌的酸瓜,我打算后日给她送过去。” 二闺女嫁到荷塘村的张家有三年多了,先头怀过一个,没坐稳,怀了四个月时没了,自那以后,二闺女就一直郁郁,亏得二女婿是个疼媳妇的,不管婆婆怎么阴阳怪气,二女婿都站在媳妇这边。 如今再怀上,这一胎就被看的极重。 年长妇人还想着,要是亲家婆不照顾她闺女月子,她就去照看。 “你有一劫。”丛业也不想一开口就说你要死了,她尽量委婉,“生死劫,就在你去看女儿的那日。” 妇人吓的荷包都没拿住,啪嗒一声掉地上。 “咋,咋能这样?”她还是不愿相信,“我也没得罪人哪!” 当年二闺女孩子没了,她隔一日就去一趟,那条路她走的熟,不该有意外才对,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得罪了人,有人报复她,趁着她独行,对她动手。 丛业无法给她解释,只说,“若你信我,换一日去。” 自己闺女不适,不让她去是不成的。 “你就信桑启媳妇,改日再去。”方才劝说她的那妇人又说。 年长妇人还在失神,那妇人又拍她胳膊,“你别不信桑启媳妇的话,我找她算过,可准了。” 这种时候最需要旁人说服自己,年长妇人看向她,“你找大师算了啥?” 那妇人年约四十,看起来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与旁的妇人常年在地里干活的粗糙不同,这妇人气质温婉,皮肤白皙,面上手上无常年劳作的痕迹。 许是为了跟村里的妇人合拍,这妇人尽量学着村里人说话,“桑启媳妇算出我得生病,让我早些去县城看病。” “亏得我去了。”妇人觉得自己怎么谢丛业都不为过,“刚到县城,我突发肠绞痛,大夫说了,若是我去的晚些,怕是救不回来了。” 在丛业眼中,这妇人是活活疼死的。 回村后,妇人还专门去给丛业磕头。 她曾在府城最大的绣坊内做绣娘,后来眼睛不好了,便回乡,嫁给一直等她的青梅竹马,两口子感情好,生了一儿一女。 丛业救了这妇人就是救了他们全家。 妇人前两日还给丛业送了一套她自己做的衣裳,上头绣花实在是好看,丛业这种没欣赏水平的看着都爱不释手。 “那,那我过段日子再去。”年长妇人战战兢兢地说。 她吸了口气,“大师,那我改日再去就没碍了?” “待过了那日后我才知晓。” “那,那我过几日再去找你?”年长妇人对从业满心敬重。 丛业才点头,身后传来一声不悦的呵斥。 “村长已经等了你们许久,怎还不去?”来人是个中年男人,男子满脸络腮胡,腮边还有颗黑痣,加之满脸横肉,看着不好惹。 “桑启媳妇,他是胡屠户。” 胡屠户他爹跟村长是亲兄弟,平日在村里没少欺男霸女,只是碍着村长的关系,村民俱都敢怒不敢言。 “桑启媳妇,你别让她看你的脸。”被丛业救过的妇人不安地对丛业说,“他就是个好色之徒。” 尤其偏好刚成亲没几年的小媳妇。 远远看着一眼,丛业就知道对方是何人,她厌恶地收回视线,谢了妇人。 等胡屠户走近,一眼就看到丛业。 他眼中闪过惊艳,还有掩饰不住的淫,欲。 在场村民甚至都能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咽口水声。 梁树看看桑启,又看看丛业,见桑启没作声,又见胡屠户走近的脚步声,终是没忍心,错步挡在丛业面前。 “胡叔,怎么是你过来了?”若不到万不得已,梁树也不愿得罪这个人人厌烦,又人人不敢惹的屠户。 这屠户壮的跟座山似的,整日杀猪,力气还大,真要动起手,村里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胡屠户不耐地拨开梁树,凑近丛业,仔细盯着她的脸瞧,越瞧越满意。 胡屠户这人有两个爱好,美酒跟美人。 可惜村里能被他看上眼的就那几个,也都被他尝过,别看他长得丑,却挑剔的很,被他尝过几次他就没兴致了。 在今日之前,他都空了七八日了,正是心痒难耐时,丛业就这么撞到他手中,他自是不客气。 粗黑的手伸出来,想挑起丛业下巴,再仔细打量一番。 第六十四章 遭难夫妇 因常年屠宰牲畜,胡屠户身上有一股洗不去的腥臭味。 还未靠近,丛业就不适地皱眉。 手指几乎要捏住丛业的下巴,丛业抬脚,正中男人下三路的脆弱之处。 与此同时,一只冷白的手捏住胡屠户的手腕,轻巧一折,在场几人都听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音。 桑启扔掉胡屠户的腕子,还嫌弃地掏出一条纯白的帕子,将自己的右手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帕子轻飘飘落地。 丛业眉心蹙了蹙,没忍住,开口,“爱护环境。” 除了桑启,旁人都没听明白。 只见桑启飞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帕子,又忙不迭地转开视线。 显然是不想捡。 作为近来时常去桑启家串门的梁树福至心灵,他不怕脏,捡起地上的帕子,团团塞进怀里。 方才梁树还纳闷,嫂子都被人欺负了,桑启哥怎么还阻止,原来桑启哥心里有数。 胡屠户抱着耷拉着的端手,后知后觉地打滚惨叫。 一旁看热闹的村民先是惊怕地后退,再看胡屠户的惨状,又停了脚步,他们站的远,才敢幸灾乐祸地小声嘀咕。 村里被胡屠户欺负的何止一家? 只是有村长撑腰,村民敢怒不敢言。 有年轻气盛的,反抗胡屠户,被打的半死,胡屠户一文钱医药费都没出,那人只能生生受着。 今日胡屠户被打,村民都恨不得上去再给他一脚。 只有被丛业救过的那妇人忧心,她劝,“桑启,你带你媳妇出去多一段时日,他不好惹。” 胡屠户也曾对她有过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不过她年纪大了,胡屠户没看上。 桑启是不可能说话的,丛业自觉回道:“不走。” “婶子放心,他等不到能报复我们的那日。” 多的丛业没细说,妇人左右看了一圈,“桑启媳妇,日后这种话可别说出来,被人听到,又得编排你。” 不光如此,可能还会猜测是不是丛业动的手。 人的恶性向来不容低估。 “我晓得。”丛业没反驳,不过下回再遇着胡屠户这样的,她恐怕还是会说。 那股疼劲过去,胡屠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爬起来,不敢跟桑启正面对上,只抱着断手,不断后退,便放话,“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弄死你们。” 桑启一只手就能轻松捏断他的手腕,胡屠户放话后,怕桑启再动手,撒腿就跑。 梁树也不无担忧,“桑启哥,胡屠户后头有村长撑腰,我看他是往村长家去的,要不咱先回去?” 胡屠户不是个东西,可村长就是心疼这个侄子,比对自己亲儿子都好。 只因当年村长还小时,是胡屠户的父亲一手带大的村长,还因将食物都给村长吃,自己跟妻子活活饿死。 那时胡屠户只有不到两岁,村长为报答兄长的恩情,将胡屠户养在膝下,处处都对胡屠户照顾。 以往村里被胡屠户祸害的村民也告到村长那里,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不用。”梁树隔三差五就去刷脸,桑启对梁树就多了两分耐性。 桑启罕见的主动朝丛业扬了扬下巴,“跟上。” 话落,抬脚朝村长家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斜里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 这是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没走进,她伸展胳膊,拦住桑启,并不开口,只弯了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感觉不到疼似的,又将额头往地上磕。 没几下,额头一片红肿,还沁出血丝。 “这不是杨虎他媳妇吗?”一直跟在丛业身后的妇人惊呼。 梁树跟妇人走在一起,他不解地问:“孟婶子,杨虎媳妇不是疯了吗?” 这妇人蓬头垢面的,梁树一时没认出来。 孟婶子走上前两步,她眯着眼,才看清那妇人相貌,而后肯定地说:“是杨虎媳妇。” 说到杨虎两口子,也是可怜人。 杨虎爹早些年得了肠痈,与孟婶子的肠绞痛不一样,肠痈不能治好,杨虎爹是疼死的。 他爹死后,他娘一人养不活他,有一日,杨虎娘给他做了顿好饭,比过年还好,有肉还有蛋,配的是白米饭。 杨虎高兴的吃完了所有饭菜,当夜睡的比以前都好。 翌日醒来,他娘就不见了。 杨虎找好几个月,他娘始终没有出现。 那时杨虎七八岁的年纪,他摸爬滚打地长大,娶的是邻村的孤儿,那姑娘是父母双亡,在姑家长大,姑家孩子有好几个,她日子过的苦,常跑去山上自己找野果子吃。 就这么认识了杨虎。 二人同病相怜,等到了能成亲的年纪,杨虎上门提亲。 只是杨虎没爹没娘,又没多少积蓄,少不得被姑娘她大姑为难。 好在姑娘坚决,这亲事到底也成了。 婚后杨虎对妻子好,妻子也从原本头发枯黄,瘦骨如柴被养的圆润了些。 养的好,原本的好相貌就显出来了。 有一日,杨虎媳妇给地里干活的杨虎送饭,就被胡屠户遇到了。 胡屠户对杨虎媳妇上下其手,差点得逞。 杨虎久等不到媳妇,正去迎迎,恰看到媳妇被胡屠户按住的一幕,杨虎气急,上前跟胡屠户对峙。 只是胡屠户力气大,身上又别着杀猪刀,对打翻滚间,杨虎被胡屠户一刀砍死了。 田间许多村民看见,胡屠户一时也有些慌乱,再顾不得奸,污杨虎媳妇,抓着砍刀就跑。 杨虎伤势过重,只来得及抓着媳妇的手,连句话都没留下就去了。 杨虎媳妇当时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才意识到先前的遭遇不是噩梦。 杨虎媳妇能在大姑一家磋磨下长大,也是个心智坚韧之人,她强忍悲痛,直接带着丈夫尸首,去县城告官。 自是她低估了胡屠户的无耻,也高估了村长的手段。 村长一直让人注意杨虎媳妇的动静,等她出了村,便亲自带人,将杨虎媳妇拦下来。 他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承诺只要杨虎媳妇不去告官,不仅帮着安排下葬,还会给她一笔银子,还能安排她重新嫁个好人家。 若是一般没主见又胆小的妇人,许是就同意了。 可杨虎媳妇满心都是要为丈夫伸冤报仇。 她断然拒绝。 出乎她预料的是,村长竟没再拦她,只说她一意孤行的话,日后别后悔。 杨虎媳妇如愿带着丈夫到了县衙,县令也派人抓了胡屠户。 只是公堂上,胡屠户一改往日的趾高气扬,竟倒打一耙,说他没有强,暴杨虎媳妇,是杨虎媳妇勾引他。 让杨虎媳妇绝望的是,她想找那日看了全程的村民作证,可那几个村民支支吾吾,竟都说没瞧见,唯有一人说看见了,他看见杨虎媳妇跟胡屠户抱在一处,被杨虎发现,杨虎怒打二人,他还想抽了胡屠户的刀,砍胡屠户,胡屠户无奈,才反抗,不小心就杀了杨虎。 那作证的是村里无所事事的二流子,他指天发誓,说的都是真的。 这案子的结局便是杨虎媳妇自作孽,害死了自己丈夫。 县令大人看她恍惚无神,发了善心,没有知她污蔑之罪。 她听着公堂外指指点点的辱骂,看着一旁丈夫已经青白的脸,杨虎媳妇疯了。 带着丈夫尸首离开县城后便不知所踪。 第六十五章 另有所图 杨虎媳妇还在磕头,许是长时间没说过话,她嗓音沙哑磕巴,“谢,谢,帮我男人报仇。” 丛业心下泛酸,她几步过去,将杨虎媳妇扶起来,摘掉她头上的杂草,靠近她耳边,气音说:“只断了手怎么算报仇?既然律法惩处不了他,那就让你自己动手。” 杨虎媳妇睁大了眼,她看清丛业的口型,“我帮你。” 有什么比亲自动手还能让杨虎媳妇满足呢? 既然这律法不公平,那就没必要按着律法来。 许是情绪波动有些大,丛业竟能一眼看到杨虎媳妇短短一生。 她这辈子唯有嫁给杨虎那段时日是最开心的。 杨虎媳妇是真的疯了,她疯后,甚至都没带走杨虎的尸首便跑的无影无踪。 村长为表现慈悲,又或是心虚,着人将杨虎尸首带回去,还厚葬了。 杨虎媳妇一个疯子,在外头风餐露宿,也遭遇惨无人道的折磨,不过短短两三年,她便浑身是病。 身上的疼痛让她逐渐清醒,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死前她就想给自己男人报仇,她想亲手杀了胡屠户。 在这之前,她曾拿着镰刀,躲在胡屠户回家的路上,她想砍死胡屠户。 可她病弱,哪里是胡屠户对手? 如今她狼狈,胡屠户已经认不出她了。 胡屠户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她骨头断了,躲在后山养了几日。 杨虎媳妇不是怕死,她怕死前没看到胡屠户遭到报应。 听懂丛业的话,杨虎媳妇浑身抖的厉害,她嘴唇哆嗦,想说话,却哑的一个字吐不出。 丛业叹口气,抓紧她胳膊。 杨虎媳妇却挣扎着想避开,她低头,羞愧地说:“别,别碰,碰我,我,我有脏病。” 醒来后她回想之前的遭遇,已经哭不出来了。 丛业心跟针刺一样,疼的紧缩一下,她拍着杨虎媳妇的背,“不脏,你很干净。” 哪怕遭遇这样,她也没放弃复仇,她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杨虎,她想着等杀了胡屠户,她就去投河,让河水洗干净自己一身脏污,要是杨虎不介意她脏,她下辈子还跟杨虎做夫妻。 “脏的是他们。” 一句话,让杨虎媳妇红了眼,她已经早干涸的眼眶滚出大滴大滴眼泪。 虽然丛业说的小声,站在不远处的桑启却听的清楚。 他垂在一旁的手指卷了卷。 杨虎媳妇一心求死,丛业没劝,她说:“你想亲手杀她,得有拿得起刀的力气。” 杨虎媳妇疼的走路都像踩在刀尖上,呼吸对她来说都是负累,她确是无力气一刀杀了胡屠户。 “我,我能。”杨虎媳妇死死握着颤抖的拳头。 可很快她又颓然地松开了手。 她真的连刀都拿不起来。 “先看大夫。”不待杨虎媳妇说话,丛业又开口,“我借你银子。” “好,好。”杨虎媳妇又控制不住眼泪,“我看病。” “别着急。”丛业又安抚地顺着她的背,“他的命早晚是你的。” 杨虎媳妇心绪这才稳了下来。 孟婶子也同情心疼杨虎媳妇,等丛业跟杨虎媳妇说完,她才过来,“我带她去家里换身衣裳,桑启媳妇,你跟桑启商量商量,别让村长抓着你们错处。” 杨虎媳妇怕脏了孟婶子家的地,还是坚持回家。 她跟杨虎的家。 杨虎冤死,杨虎媳妇疯了,村里没人敢占着他们家房子。 孟婶子拗不过她,只能将人送回她自己家。 许久没住人,院子荒凉。 孟婶子又给杨虎媳妇刷洗了缸,让她家老头子从家里抱了柴火过来,又让老头子把杨虎家离的缸都挑满水。 杨虎媳妇拒绝不了,她不近孟婶子两口的身,只一个劲儿道谢。 孟婶子又拿了套自己的衣裳,“你别嫌老气,将就着穿。” 杨虎媳妇摇头,她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等杨虎媳妇洗澡,冷静了些,孟婶子给她拿了吃的,她劝,“虎子肯定也想你活的好,你活得好了,他在地下才能放心。” 杨虎媳妇眷恋地环顾一圈曾今的家,最后还是摇头,她不能让丈夫死后还被人笑话。 孟婶子也知道一句话打消不掉杨虎媳妇的死志,她转而跟杨虎媳妇说起了丛业。 说丛业心善,说丛业不在乎村里人的如何看她,又说丛业算命准,说的话必然能实现。 杨虎媳妇注意便被转到丛业身上,她阴郁的情绪不自觉舒缓了些。 另一边,丛业跟桑启到了村长家。 梁树觉得桑启跟丛业说话都太过直接,容易得罪村长,他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村长脸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往脚边磕了下烟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来了?” 桑启跟丛业果然没开口的打算。 “村长,你找桑启哥跟嫂子啥事啊?”梁树从后头冒出个头来,他脸上堆着笑,“是不是重新量地的事?” 也不知谁在村里放出的话,说是地要重新丈量分配,家里有良田的都不愿,一直找村长来打听。 村长是沉沉看了梁树一眼,没说话。 桑启跟丛业也似是跟村长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沉默。 旁边屋里传来胡屠户的痛骂声,村长神色终是变了,他说话了,“不进来还等着我请你们?” 丛业不知道这古时的村长权利到底多大,却能从响水村这村长脸上看到了高高在上。 想来也是,古代阶级分明,人分三六九等,村长虽也是那九等,可却比村民要有权利。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自是有依据的。 许久没人挑衅村长的权威了,他已经想了好几种惩罚桑启二人的法子了。 不过那都得等到丛业能为他所用之后。 思及此,村长脸色终于好了些,他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桑启跟丛业,说:“找你们过来是有事跟你们商量。” 村长眼中的算计太明显,丛业当然不会上赶着。 山不就我,我就来就山,村长起身,朝二人走来,“你可知那日上门寻你算命的是谁家夫人?” “哪日?”丛业明知故问。 “就是那位带着家里小姐一起来的夫人。”村长怒意快要压不住了,“那位夫人托我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为她算一卦?” “不算。”丛业没有犹豫。 村长脸又黑了,“你可要想清楚,对方可不是你能随意拒绝的。” 第六十六章 被害者 人命如草芥,丛业知道这古代多得是暗处无法声张的冤屈。 虽说有士农工商的说法,可事实上,富户能轻易伤人命,只要处理得当,自是无需付出代价。 听村长的意思,那夫人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丛业嗤笑,“你去告诉她,若她不怕死,大可对我动手。” 在村长变脸前,丛业又说一句,“就希望她能别连累她全家。” 丛业见过那夫人一面,当时她只能看见夫人的死前一幕,那夫人跪在刑场,左右两边还跪着另外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跪在她旁边的是与她一道找过丛业的那位小姐。 那夫人满身是伤,一脸麻木,而她身旁的众人不停的指责辱骂她,说她害死了全家,她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那夫人跟小姐面容还是如上回见到的那般,这事显然发生在不久之后。 在联系那夫人焦急的神色,丛业猜测她来找自己,恐怕跟她害死全家那件事有关。 是以,丛业才有后头那句话。 村长不明所以,却不影响他的怒火。 在听到侄子在屋里痛叫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丛业,一脸的凶狠,“我给你机会,你可别后悔。” 丛业一巴掌拍开村长的手,眼中尽是嘲讽,“你这么上赶着帮她们,是收了她们不少好处?” 村长顿时一僵,脸皮可见的抽搐。 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村长,定力还是有的。 哪怕心虚的厉害,面上仍旧一派正直。 “桑启媳妇,你可真是不识好歹,我让你帮她们,是不让你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否则到时怎么死的你自己都不知道。”村长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 外头看热闹的村民有信村长的话,自然也有怀疑的。 尤其是曾被村长不公平待过的。 “村长,有什么话不如让那夫人亲自来说,哪有强迫人家给算命的?也不怕遭报应。”有村民躲在人后,小声咕哝。 不过场面太安静,这话就显得突兀,一字不落地落入在场众人耳中。 村长脸皮涨红,他猛地转头,试图寻找说话的村民。 有个中年男人缩着头,猫着腰,快步离开。 他倒是想跟村长硬碰硬,可他没丛业的能耐,他不敢真的得罪村长。 村长冷哼,“张强,有种你别走,来,当着我的面说。” 若村长单是村长,响水村村民也不至于如此忌讳,可谁让村长生了个好闺女,村长家大闺女嫁给了县城的捕快。 有这捕快从中牵线,村长在县城认识不少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 这也是为何村长如此包庇胡屠户,村民却敢怒不敢言。 加之杨虎媳妇的事,村民知道就是告到县城,他们也只能吃闷亏。 这些年除了杨虎媳妇外,还有不少年轻村妇被胡屠户糟蹋,也有人想过,既然县令不能为他们做主,他们就去府城告。 只是还未动身,又有村民说去府城告,还得先敲登闻鼓,敲登闻鼓之前还得先被打三十大板。 有人三十大板后断了腿的,也有人直接断了气的。 这些妇人的丈夫是家里主要劳动力,要是真伤着了,掉了半条命,那家里怎么办? 家里那几张嘴就得挨饿。 后来村长挨家去了一趟,不知道许给他们什么好处,反正这些村民都再不提去府城告状的事。 村长回去后也警告过胡屠户,胡屠户收敛了一阵,在遇到丛业之前,他已经抓心挠肝的空了好些日子。 这张强儿媳妇去年才新娶的儿媳妇就被胡屠户看重过,不过他儿媳妇是烈性子,挣扎时踹伤了胡屠户的子孙根。 胡屠户放话,定要张强儿媳妇好看。 张强儿媳妇不愿让胡屠户沾身,趁着无人时,拿着菜刀划伤了自己的脸。 待胡屠户伤好后,再去找张强儿媳妇,却见张强儿媳妇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顿时没了兴致。 便是如此,他也没想过放张强一家。 这一年来,张强一家可是被穿了不少小鞋,他们有苦难言。 张强媳妇起初也恨胡屠户,可一年来,他们总被村长有意无意的针对,有拍村长马屁的跟着落井下石,他们一家不好过,张强媳妇逐渐将对胡屠户的怒火就发泄到自己儿媳妇身上。 总指桑骂槐,说儿媳妇自己不检点,整天穿的不正经,才勾的胡屠户看重。 还说她家真的晦气,娶了这么个媳妇。 张强媳妇既能狠心划破自己的脸,当然也有底气与婆婆对峙。 婆媳吵闹过许多回。 张强儿媳见每次吵闹,自己男人都不吱声,日渐失望,就在半年前,她要张强儿子给她休书,她不在张家呆了。 张强儿子起初不愿,他娘却不停撺掇,他娘告诉他,休了这个泼辣的媳妇,她再给儿子娶个更好的。 架不住老娘的说教,还有胡屠户总指着他鼻子骂他孬种,好几回还趁热打他,张强儿子终究还是请村里会写字的人替写了休书。 张强儿媳妇也不扭捏,更不恋旧,拿着休书,收拾了包袱就回娘家去了。 她不后悔,张强儿子却后悔了。 他媳妇在身边时,他觉得自己媳妇脾气太硬,一点都不顺着他,让他整天跟窝囊废似,一点男子尊严都无。 还总被人笑话。 人走后,张强儿子还真过了一段时候自由的日子,他一个人占着一间屋,一人睡一张床,农闲的时候爱睡多久睡多久,不会有人唠叨他,也无人催着他去镇子上找活做。 他觉得媳妇走了也好。 直到他娘悄摸地跟他说,让他去相看个姑娘。 他去了,见了那浑身寒酸,勾着头,话不多,开口就说她在家听爹娘的话,嫁人听男人的话,她爹娘要八两银子彩礼。那姑娘嗫嚅,说她听她爹娘的,她就是嫁了人,也得照看弟弟,得每月给弟弟五百文钱,张强才恍然,原来娶一个有主见的姑娘是多难得。 约莫是有了对比,张强儿子回去后日思夜想的,越发觉得原先的媳妇好,也隐隐后悔。 有一日,他实在忍不住,偷偷去了媳妇娘家,却正好碰到媳妇重新嫁人的一幕。 他回来后,烧了几日,再醒来,人就傻了。 第六十七章 伤重叔侄 胡屠户作孽颇深,村里有怨言的又何止一人? 如今桑启两口子跟村长对上,他们想着哪怕不能让村长伤筋动骨,让村长跟胡屠户掉层皮也是好的。 村长不愿自己威严扫地的一幕被村民看到,他语气不耐,“都没事做了?” 话落,还一一看过挤在最前面的村民脸,他似是要将这些村民的脸记住,日后好找机会处置这些村民。 被他看过的村民心里突突的,忙勾着头,缩着脑袋,还有干脆灰溜溜转身离开,生怕被村长记恨上。 村长最享受的便是村民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桑启两口子本也该如此。 他们挑衅自己的权威,村长在心里已经琢磨出了好几种让桑启两口子吃瘪,还敢怒不敢言的法子了。 不过他面上却一派正直跟公正严明,她在村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多年下来,他越发的刚愎自用。 哪怕听了一耳朵丛业的能耐,他也只觉得是村民的吹捧罢了。 “既然你不识好心人,那就休怪我到时帮不上你们的忙了。” 见桑启跟丛业一个赛一个冷静,村长气的吹胡子瞪眼,他挥手,要赶走二人,“你们既不听劝,那就走。” 不说丛业,就是桑启,也不是村长让来就来,让走就走的。 他总不能空手来一趟。 至于要带走什么—— 桑启余光注意到丛业盯着一旁屋子看,那胡屠户显然不满意这么简单放过桑启两口子。 里头传来怯懦的劝说声,随即一声清脆巴掌传出,胡屠户随即暴躁的往外冲,这回手里拿着长柄镰刀。 很快,屋里追出来一个消瘦的妇人,妇人半张脸还有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丛业看过妇人的脸,便直到这妇人是胡屠户的媳妇,被胡屠户打的受不了,一更绳子去了后山吊死自己。 胡屠户的媳妇是村长给娶的。 他知道胡屠户那改不了的癖好,还专门给他娶了个相貌清秀,性子温和的。 刚娶媳妇那几个月,胡屠户确是如村长所料,老实了一段时日,可日日看着越发怯懦的媳妇,哪怕再好看,在胡屠户眼中也没了新鲜感。 胡屠户媳妇是得了村长的吩咐,定要安抚住胡屠户,不能让他再惹麻烦。 村长冷瞥了没用的小妇人一眼,又呵斥胡屠户,“做什么?你手都伤了,莫要乱动。” 胡屠户听出村长话里的维护,顿时更嚣张,他挥着镰刀,对准桑启,“这个小畜生伤我手,我以后都不能再杀猪,我得让他给我赔罪!” 当然,他要桑启拿命来赔。 胡屠户不是个好东西,不过对将他养大,对他比对亲子好的叔父还是尊敬的,被村长拦住,他焦躁地说:“叔,你让开,他这样伤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村长背对着大门,朝他使眼色,语气却严肃,“他伤你,自然有律法裁制,你莫要动死刑。” 胡屠户身形一顿,到底还是放下了镰刀。 他长在村长膝下,当然看得懂村长的眼色。 一旦桑启被抓,村长再找找姐夫,桑启就别想活着从狱中出来。 如此,他既能报仇,还不用脏他的手。 到底还是他叔父想的周到。 这边胡屠户想得美,他们对面,丛业讥嘲声像巴掌似的,甩在村长脸上。 “若律法当真如此公正,你那侄子早该死好几回了。” 在丛业看来,这胡屠户就是个畜生,死不足惜。 胡屠户刚压下的怒火又被丛业激了出来,他推了一下村长,眼珠子赤红,“叔,你让开,今天我非要当众草死她!” 这话一落,胡屠户直接膝盖被刀刺中一样,疼的他重重往地上跪,手里的镰刀来不及收回,直接从村长的肩头划过,直到他的腹部。 亏得村长穿得厚,即便这样,肩头那一下有些重,村长的衣裳被划破,血瞬间涌了出来。 村长疼的身体踉跄,他本能抬手,一巴掌抽在胡屠户脸上。 在无冲突时,这二人一向是亲密无间的好叔侄,一旦伤到自己,叔侄就能瞬间变脸。 胡屠户捂着脸,“叔,你打我?” 村长在外人面前会装样子,关起门就是个脾气与胡屠户一样的暴虐之人。 他按着肩头,手心一片黏腻,“我是不是让你放下镰刀?伤了我,你还有脸气?” 村长还想多做几年村长,最在乎自己的身子。 血流的多,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逐渐变凉,村长惊恐地吩咐胡屠户,“赶紧套车,送我去镇上。” 他可不想死在亲侄子手里。 胡屠户怒火正无处可撒,他一把扔开镰刀,还在抱怨,“叔,你好好跟我说话,别当着这些东西的面给我脸色瞧。” 因他叔是村长的关系,胡屠户一向看不上村民,在他眼里,村民都是下等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村长后悔了,他不该如此纵容侄子,让他长成只有个头,没有脑子的蠢货。 侄子最经不起激,村长也不愿跟他周旋,只瞪了胡屠户一眼,便吩咐一旁沉默的侄媳妇,“还愣着做啥?去拿床被子搁车上!” 肩膀越来越疼,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村长怕他撑不到镇上,他心惧,也没耐性装慈蔼长辈了。 胡屠户媳妇身体猛颤一下,才小步往屋里去。 见胡屠户还跪在地上,村长忍不住,一脚踹在他肩头。 正好是跟他的伤是同一个地方。 村长这一脚没用几分力气,可不知为何,胡屠户却直挺挺地倒下,后脑重重磕在地上,血很快染湿地面。 村长吓了一跳,顾不得肩头还冒血,他蹲下,拍拍胡屠户的脸,“小光,你怎地了?” 半晌,胡屠户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他张张嘴,声音极虚弱,“叔,我头疼。” 村长看着血已经蔓延到他脚底了,有些心虚,声音比往常都要慈和,“你就是磕了一下,叔带你去医馆瞧瞧。” 胡屠户无力地点头。 门口处,丛业懒懒靠在门边,她既答应要张强媳妇亲手杀了胡屠户,今天胡屠户就不能出了这个门。 ipaoshuba.net 胡屠户面相倒是没变,他这回死不了。 只是丛业不想让张强媳妇等了。 害人性命,他凭什么还能多活这些年? “你们今天不宜出门。”在说话之前,丛业回头看了一眼桑启。 村里人对从业越是推崇,村长越是不高兴,他觉得丛业威胁了他在村里的权威,丛业这般说,他就更要去了。 他得证明丛业口中所谓的算命也不过是信口胡说。 丛业姿势不变,她提醒,“你们若出门,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村长怒视丛业,他浑浊的眸子泄了杀意。 “桑启,你就不管管你媳妇?”村长不好在村民面前跟丛业一个小媳妇计较,便质问桑启,“你就不怕她这张嘴害了她自己?” 就在丛业以为桑启还是沉默时,他说话了,“我管不了。” 丛业了然,她跟桑启又不是真夫妻,桑启当然管不了她。 村长脸更难看,“不听管教的媳妇,留着做何用?” 桑启冷飘飘扫了村长一眼。 更多的话堵在村长嘴边,不知为何,一股冷意自后背窜出,村长本能闭了嘴。 他有气对桑启跟丛业撒不出,只越发暴躁地吩咐胡屠户媳妇,“还愣着做啥?等着我教你啊!” 原本温婉的女子被折磨的怯懦无主见,村长骂一句,她抖一下,唯唯诺诺地转身又去抱了一床被子。 胡屠户媳妇又将牛牵出来,准备套在牛车上。 村长嫌她慢,大步过去,也为了避开桑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一把推开胡屠户媳妇,自己牵着牛,朝牛车走。 村长在前头走,还留在门口的村民指着村长身后,突地惊恐喊,“牛,牛——” 原本敦厚老实的黑牛突然低头,朝村长撞去。 村长直接被顶飞,重重摔在地上。 许是天意,落地时,他半边身子先落地,左腿以扭曲的姿势磕在地上,周围人听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不用大夫看,村民就知道村长腿断了。 村长疼的眼前直冒星光,他疼的脸扭曲,甚至叫不出声,一边吸气一边看向丛业。 这回眼中没了杀意,更多是忌惮。 他纵使再被村民尊敬,还是个古人,心里对鬼神之说忌讳。 “村,村长,桑启媳妇说,说你会断腿。”一个黝黑的矮个中年男子走出来,他避着丛业,这男子往常最喜欢跟在村长屁股后头巴结讨好,“要不,咱还是不去镇上了?” 若不是村长方才瞪他,他也不愿站出来。 村长直呼气,他朝中年男人伸手,“扶,扶我进屋。” 方才桑启媳妇没碰着他,他就被牛踢了,那就是桑启媳妇真的算到了。 村长不想死,他忍着疼,又哆嗦指着胡屠户媳妇,“赶,赶紧去找老王。” 老王他爹原先是镇上医馆的学徒,老王跟他爹学了几手,虽不能跟镇上的大夫比,一些小病小痛还是能看的。 “村长,我不善正骨啊。”老王以前也帮村民治过断腿,不过那是因村民家穷,没银子去镇上医馆,让他放心治,以后瘸不瘸都不怪他。 村长却不一样,他要是让村长腿瘸,那村长肯定不放过他。 村长本也没想让老王看,他吸着气,声音不稳,“你先绑一下,明日——” 他还没问丛业明日能不能出去,遂又改口,“过两日我再去镇上。” 老王来的晚,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他也没问,“那成,我先给你用木棍绑一下,村长你得尽早去医馆看。” 村长点头。 先前让老王看过断腿的那村民腿长好后,不仔细看,看不出腿断过。 这也是村长愿意让老王给他绑腿的缘由。 等老王离开后,村长让胡屠户媳妇叫丛业进屋。 丛业站着没动,“不去。” 村长重重捶了一下床榻,只能让矮个中年男人扶着他下床,一蹦一蹦地出来。 从村长被牛撞了,到村长绑好腿,在村长家门口看完整个过程的村民对从业的崇敬都快压抑不住了。 他们激动的脸都红了,恨不得丛业也给他们算一卦。 在村民看来,桑启媳妇那是算卦吗? 那是救命! 只是丛业说了,今天不算了。 要是想算的,明天开始约时间。 “你,你当真是算出我今天不能出门?”村长心里还是怒,甚至是带着恨的,但是丛业太邪门,他不敢明晃晃的敌对,村长这话问的极别扭。 “是。”丛业突然又好脾气地应他。 村长张了张嘴,又问:“那我啥时候能去镇上?” 老王走前说了,镇上医馆有一种叫麻沸散的,熬了喝后,会止住疼。 断腿的疼让他呼吸都费劲,村长一刻都快忍不了了。 丛业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很遗憾地跟村长说:“起码得三日后。” 那就是说他得生生忍三天! 村长用力攥着矮个中年男人的胳膊。 矮个中年男人疼的本能甩开村长的手。 村长没站稳,左脚着地,钻心的疼让他再顾不得形象,嗷的叫出来,整个人朝后跌去。 原本站在村长身后的胡屠户媳妇伸出手,只是还未碰到他时,又缩回了手。 村长就这么摔晕过去。 丛业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对看热闹的村民说:“你们看,村长着急去镇上,又出事了。” 村长自顾不暇,更管不了胡屠户。 事情解决,丛业不再多呆,她转身回去。 在经过桑启身边时,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谢。 桑启颔首,接受她的感谢。 二人都走了,村民怕被村长记恨,也都散了。 胡屠户媳妇还站在原地,她看着自己的手,粗糙的双手微微发颤,心也跟着加速跳动,她知道这不是怕,是兴奋。 像是有感应似的,胡屠户媳妇抬头,对上丛业往回看的视线。 她分明看到丛业无声吐出四个字。 干得不错。 胡屠户媳妇倏地捏紧拳头,挺直腰背。 被一个形象高大的人称赞,这对跌入谷底的胡屠户媳妇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丛业分明看到那一刻胡屠户媳妇的结局改了。 丛业心情好了。 虽然这世上不公道的事数不胜数,只要她看到了,坏人就得有报应。 第六十九章 桑启异样 还未到家门口,丛业远远就看到张强媳妇。 见丛业回来,张强媳妇小步走来。 在离丛业还有几步远便停下,她小心看丛业的脸色,生怕自己突然出现惹怒丛业。 瞧她这模样,丛业直接笑问:“你身体好些了?” 张强媳妇飞快地望了一眼丛业的双眸,确定笑意是真的,这才略微放心,“我吃了孟婶子家的饭,好多了。” 她知道桑启媳妇是为她好,让她先养身子,可她一刻都等不了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想尽快杀了胡屠户。 来桑启家的路上她已经听说胡屠户重伤的事了,趁他病要他命。 张强媳妇不敢跟丛业提。 “嫂子,你来的正好,那胡屠户脑子磕了,应该得躺个几天不能动,这是最好的机会。”丛业走近,张强媳妇忙后退,她不能害了恩人。 丛业不勉强,她问:“嫂子准备准备,今夜就动手。” 张强媳妇忙左右看看,旁边无人,这才悄悄松口气。 她自己死无所谓,也不能连累恩人。 “好,好。” 至于丛业要如何帮她,张强媳妇没问。 她朝丛业微微躬身,就要走。 离开的却不是孟婶子家的方向。 她脸上也有烂疮,短短不到半天时间,村里已经有传言,她不怕村里人怎么看她,可她怕地下的丈夫再被人编排。 丛业望着她的背影,扬声说:“今晚酉时末,你来寻我。” 张强媳妇连连说好。 进了院子,桑启见丛业找了绳子,棉布,坐在石桌前捣鼓着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药草。 桑启开口了,“你打算用绳子捆着?” “是啊。” “你确定能制得住他?” 哪怕胡屠户受伤,力气也不是两个妇人能敌的。 丛业指了指手里的药草,“还有这个。” 她先前听蒋婶说后山有一种药草,兔子喜欢吃,吃完会晕乎,这时候最好逮。 桑启提醒她,“这药草对人无用。” “我知道。”她自己试过,丛业继续捣鼓,“聊胜于无。” 桑启坐在丛业对面,见她始终没抬头,问:“我可以帮你。” 丛业抬头,认真打量桑启,对面这人可不是心慈之辈,他主动要求帮忙,是对她有所求? “不用。”一个受伤的男人她还是能对付的。 桑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既然我与你有过交易,这回算是送。” 既然,那不收白不收。 丛业撇开药草,端着凳子,凑到桑启面前,眼睛晶亮,问:“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术法?” 隔空就能让牛听话。 “御兽术。” 果然是传说中的术法。 丛业更好奇了,“这个好学吗?” 这御兽术是目前丛业最感兴趣的。 先前想跟桑启学如何控制自己的技能不过是想化被动为主动。 上辈子与太多人打交道,无人知道她其实最喜欢与动物为伍。 只是上辈子她不曾养过动物,这辈子若是有机会,她倒是想养几只。 对上丛业明亮的瞳仁,否定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你能学。” 丛业先是一喜,随即又退开些,她上下打量桑启,“条件呢?” 丛业公事公办的态度无可指摘,桑启眉峰却不自觉蹙了蹙,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 他回望着一脸无辜,还等着他回应的女子。 桑启细想了一下,这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已有将近四个月,这四个月虽不是朝夕相处,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以前分明是好好打量过这女子,可今日再见,她似乎又有不同。 桑启揉了揉眉心,他暗想,要说哪里不同,他竟也说不上来。 上百年没有过情绪波动的桑启竟罕见的烦躁,他将要开口说话,丛业又退开一步,“要是为难就算了。” “不是。”桑启压下异动,对从业说:“你想学,我教你。” 桑启并未提她得付出什么。 丛业探究地看他。 据她所知,这桑启可不是什么善心人,恐怕这人比她还冷血。 她能一而再地愿意教她,除了做饭洗衣服,其他要求一概没提。 丛业觉得这人可能在憋大招。 她如今直接的多,丛业问:“说,你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我能接受,那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如果我接受不了,咱也是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丛业来不及多想,桑启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人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鲜少有这般急切的时候。 “教你自然是有目的。” 丛业不恼,反倒是放下心。 只要对方有目的,那就是有来有往。 “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丛业还是纳闷,“这么神秘?” 桑启沉默。 丛业觉得有些为难,桑启这些日子确实挺照顾她,她还是开门见山,“要不还是算——” 能让桑启如此为难,肯定是需要她付出不小代价,桑启应该是不忍心了。 “我还未想到需要你做的事。”桑启打断她的话。 这样? “那要是你教了我,之后你提的条件我无法接受,那该如何是好?”丛业问,“这脑子里的东西你还能收回去?” 若桑启愿意,当然是能。 “不会。” 那这对她来说就是占便宜的事了。 桑启如此讲义气,丛业也给她透个底,她爽快地开口,“这样,只要你日后不用我替你去杀人放火,别的条件我都接受。” 丛业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绝对,又改口,“当然,对那些十恶不赦的人,我也是可以手上沾血的。” 桑启嗓子有些沙哑,“不会。” 既然这样,丛业就坦然了。 事实上,丛业心里清楚,不管她是不是有心要拒绝,只要桑启愿意,完全可以不顾她意愿,让她为他办事。 丛业如今没什么女人要自尊自立的想法,她甚至对再重新活一辈子都没多强烈的渴望。 爱咋咋地。 想开了,丛业就将交易的事抛开,御兽的事也暂时不提,她问桑启,“方才离开,我看到那胡屠户死因是变了,却不是死在张强媳妇手里,那咱今天晚上的事能成吗?” 第七十章 吃独食 “能成。” 桑启说的极肯定,丛业一口干了面前不知啥时候放的茶,她抹了一把嘴角,把茶杯放下,又问:“蒋婶她们的结局也能变?” 她帮蒋婶她们避开一次死劫,可无论见蒋婶她们几回,丛业看到她们结局还是一个‘死’字。 且死因与之前的都一样。 桑启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你暂时还不能改她们的结局。” 丛业知道。 不过听桑启这语气,她早晚能彻底改了蒋婶她们的命运。 桑启坐在丛业对面,等了片刻,没听到丛业说话,他抬头,看丛业。 “怎么了?” 桑启摇头。 这人总是这样,有话就是不说,让人猜。 丛业懒得猜,她又转了话题,“那咱晚上去,要准备什么?” “无需准备。” 行。 为了感谢桑启三番两次相助,丛业看天色还早,准备给桑启做顿好饭。 在这里住的久,丛业衣裳鞋子没添几件,灶房早摆的满满当当,柴米油盐,酱醋调料,还有晾在窗外的腌肉。 村里人都不富裕,哪怕一次割个半斤肉,也舍不得一天吃完,余下的怕坏,会用盐腌上,馋肉时割几片,也是一盘好菜。 约莫丛业的手艺还合桑启胃口,他近段日子往家里带肉的次数越发多了,丛业绞尽脑汁,想着后世吃过的菜,又跟蒋婶学,也能折腾出几个花样来。 如今天冷了,新鲜肉也能多放两天。 灶房那块肥瘦相间的肉是桑启昨天晚上拿回来的。 丛业决定一肉两吃,昨日已经做过红烧肉,烤肉也吃过好几回,今天她打算做个扣肉。 丛业前世吃过一道有名的菜便是梅菜扣肉,这里没有后世的梅菜,却有类似的干菜,小雅前些日子拿来一小筐,是才夏日才晒好的,让丛业留着天冷吃。 今日就做个干菜扣肉。 先将干菜放入水中浸泡,再将桑启带回来的五花肉切下一半,放入沸水中煮透,捞出后,趁热再皮上上一层酱油,而后将皮朝下,放入油锅中炸,上色后捞出,再放入净水盆里泡软,最后切成不薄不厚的肉片。 丛业在灶房忙活,没注意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灶房门口。 她将锅洗干净,烧干热油,在这个时候能买到的作料依次下锅,炒出香味后,再将泡好的五花肉放入其中翻炒,随后下汤,放白酒,盐,酱油跟糖,待汤开后小火,一直焖到烂为止。 香味逐渐散出。 桑启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闻着以往不曾闻过的味道,终是没忍住,踏入灶房。 他故意踩重步子。 丛业回头,挑眉,问:“你没事?” 桑启视线从她脸上挪到锅里,摇头。 “那正好,你来帮我烧火。” 扣肉最好配着米饭吃,丛业还得看着两个锅,她本来就不善做饭,有些手忙脚乱。 桑启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按丛业的指挥,坐在矮凳上。 他身高腿长,坐在矮凳上实在憋屈,不过身躯仍旧挺直,动作却笨拙。 跟以往一板一眼的形状破有差距,丛业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桑启又添了一根柴,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干得不错。”丛业不吝夸赞。 桑启视线跟被烫到似的,飞快地垂眸,继续一板一眼添拆。 “桑启哥!嫂子!”外头,梁树大嗓门又想起。 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声后,才推开门,进来。 梁树方才回来半路跟桑启及丛业分开,他今日一早去镇上,他昨日去了后山,远些地方,在一处石缝中采到一株灵芝,灵智不大,年头却久,不过梁树跟镇上药铺不熟,若他自己,肯定是卖不到好价钱,昨日下山后他揣着灵智来见过桑启,原本是想让桑启给他的灵芝估个价。 桑启只顿了片刻,便起身,说跟他一道去镇上。 也是巧了,桑启领着梁树刚到桑启常去的那家药铺,正好有人询问灵芝的事。 镇上药铺没有上好的灵芝,数量也不多,那买灵芝的客人瞧见梁树手里的小灵芝,也顺便买了去。 一株小灵芝卖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从药店出来后,二人就分开走。 梁树感谢桑启,又不知桑启喜欢什么,他又不能给丛业买妇人家的首饰,今早特意起大早就镇上,多买了些吃食给桑启送来。 这回他还买了一大块酱牛肉,还给丛业带了香料。 丛业上回说过,这香料能煮菜。 梁树掀开篮子上的布,将里头的酱牛肉跟点心都端出来。 这点心是镇上最有名的珍糕坊出的,珍糕坊的梅花酥每日都限量卖,梁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 “嫂子,你尝尝,我给小雅跟娘也买了一份。”梁树将糕点放在丛业面前。 丛业也不客气,她擦了擦手,拿了一块。 这梅花酥做成梅花形状,中间点缀着通红的蕊,梅花酥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香甜酥软,入口一股梅花香。 反正比后世满大街那种连锁糕点铺子里卖的要好吃的多。 丛业两口吃掉一个。 见丛业真的喜欢,梁树笑道:“嫂子喜欢吃,下回我还给你带。” 话才落,就察觉到一道目光,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去。 “嘿嘿,下回桑启哥给嫂子买。”虽然桑启哥面色看上去跟平日无二致,桑启就是觉得那道视线跟刮刀似的,刮的他心一颤一颤的。 丛业好笑地看着陡然缩的跟鹌鹑似的梁树,“我自己买。” 梁树又缩了缩脖子,他提着空篮子,掉头就要跑。 还未跨出去一步,就被丛业自后头攥着后领子。 “等等。” 她将做好的扣肉分成三份,一份给梁树,一份等会儿送去给蒋婶,一份留给桑启。 梁家跟丛业一直有来有往,就如丛业不拒绝梁树的糕点,梁树直接接过丛业手里的盘子,小心放在篮子里,道了谢,又跟桑启道别,垫着脚跑了。 院门顺便被带上。 院子里就只剩下桑启跟丛业二人。 丛业直接将梅花糕推到桑启面前,“尝尝,味道不错。” 她可是知道桑启不排斥甜食。 桑启没吃,他起身,去灶房将丛业给他做的那份扣肉端出来,还自己盛了一碗饭,一口饭一口菜,吃的专注。 丛业瞪着眼,看桑启不言不语,一人将一份扣肉吃光。 “都不给我留一块?” 第七十章 吃独食 “能成。” 桑启说的极肯定,丛业一口干了面前不知啥时候放的茶,她抹了一把嘴角,把茶杯放下,又问:“蒋婶她们的结局也能变?” 她帮蒋婶她们避开一次死劫,可无论见蒋婶她们几回,丛业看到她们结局还是一个‘死’字。 且死因与之前的都一样。 桑启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你暂时还不能改她们的结局。” 丛业知道。 不过听桑启这语气,她早晚能彻底改了蒋婶她们的命运。 桑启坐在丛业对面,等了片刻,没听到丛业说话,他抬头,看丛业。 “怎么了?” 桑启摇头。 这人总是这样,有话就是不说,让人猜。 丛业懒得猜,她又转了话题,“那咱晚上去,要准备什么?” “无需准备。” 行。 为了感谢桑启三番两次相助,丛业看天色还早,准备给桑启做顿好饭。 在这里住的久,丛业衣裳鞋子没添几件,灶房早摆的满满当当,柴米油盐,酱醋调料,还有晾在窗外的腌肉。 村里人都不富裕,哪怕一次割个半斤肉,也舍不得一天吃完,余下的怕坏,会用盐腌上,馋肉时割几片,也是一盘好菜。 约莫丛业的手艺还合桑启胃口,他近段日子往家里带肉的次数越发多了,丛业绞尽脑汁,想着后世吃过的菜,又跟蒋婶学,也能折腾出几个花样来。 如今天冷了,新鲜肉也能多放两天。 灶房那块肥瘦相间的肉是桑启昨天晚上拿回来的。 丛业决定一肉两吃,昨日已经做过红烧肉,烤肉也吃过好几回,今天她打算做个扣肉。 丛业前世吃过一道有名的菜便是梅菜扣肉,这里没有后世的梅菜,却有类似的干菜,小雅前些日子拿来一小筐,是才夏日才晒好的,让丛业留着天冷吃。 今日就做个干菜扣肉。 先将干菜放入水中浸泡,再将桑启带回来的五花肉切下一半,放入沸水中煮透,捞出后,趁热再皮上上一层酱油,而后将皮朝下,放入油锅中炸,上色后捞出,再放入净水盆里泡软,最后切成不薄不厚的肉片。 丛业在灶房忙活,没注意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灶房门口。 她将锅洗干净,烧干热油,在这个时候能买到的作料依次下锅,炒出香味后,再将泡好的五花肉放入其中翻炒,随后下汤,放白酒,盐,酱油跟糖,待汤开后小火,一直焖到烂为止。 香味逐渐散出。 桑启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闻着以往不曾闻过的味道,终是没忍住,踏入灶房。 他故意踩重步子。 丛业回头,挑眉,问:“你没事?” 桑启视线从她脸上挪到锅里,摇头。 “那正好,你来帮我烧火。” 扣肉最好配着米饭吃,丛业还得看着两个锅,她本来就不善做饭,有些手忙脚乱。 桑启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按丛业的指挥,坐在矮凳上。 他身高腿长,坐在矮凳上实在憋屈,不过身躯仍旧挺直,动作却笨拙。 跟以往一板一眼的形状破有差距,丛业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桑启又添了一根柴,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干得不错。”丛业不吝夸赞。 桑启视线跟被烫到似的,飞快地垂眸,继续一板一眼添拆。 “桑启哥!嫂子!”外头,梁树大嗓门又想起。 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声后,才推开门,进来。 梁树方才回来半路跟桑启及丛业分开,他今日一早去镇上,他昨日去了后山,远些地方,在一处石缝中采到一株灵芝,灵智不大,年头却久,不过梁树跟镇上药铺不熟,若他自己,肯定是卖不到好价钱,昨日下山后他揣着灵智来见过桑启,原本是想让桑启给他的灵芝估个价。 桑启只顿了片刻,便起身,说跟他一道去镇上。 也是巧了,桑启领着梁树刚到桑启常去的那家药铺,正好有人询问灵芝的事。 镇上药铺没有上好的灵芝,数量也不多,那买灵芝的客人瞧见梁树手里的小灵芝,也顺便买了去。 一株小灵芝卖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从药店出来后,二人就分开走。 梁树感谢桑启,又不知桑启喜欢什么,他又不能给丛业买妇人家的首饰,今早特意起大早就镇上,多买了些吃食给桑启送来。 这回他还买了一大块酱牛肉,还给丛业带了香料。 丛业上回说过,这香料能煮菜。 梁树掀开篮子上的布,将里头的酱牛肉跟点心都端出来。 这点心是镇上最有名的珍糕坊出的,珍糕坊的梅花酥每日都限量卖,梁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 “嫂子,你尝尝,我给小雅跟娘也买了一份。”梁树将糕点放在丛业面前。 丛业也不客气,她擦了擦手,拿了一块。 这梅花酥做成梅花形状,中间点缀着通红的蕊,梅花酥只有半个手掌大小,香甜酥软,入口一股梅花香。 反正比后世满大街那种连锁糕点铺子里卖的要好吃的多。 丛业两口吃掉一个。 见丛业真的喜欢,梁树笑道:“嫂子喜欢吃,下回我还给你带。” 话才落,就察觉到一道目光,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去。 “嘿嘿,下回桑启哥给嫂子买。”虽然桑启哥面色看上去跟平日无二致,桑启就是觉得那道视线跟刮刀似的,刮的他心一颤一颤的。 丛业好笑地看着陡然缩的跟鹌鹑似的梁树,“我自己买。” 梁树又缩了缩脖子,他提着空篮子,掉头就要跑。 还未跨出去一步,就被丛业自后头攥着后领子。 “等等。” 她将做好的扣肉分成三份,一份给梁树,一份等会儿送去给蒋婶,一份留给桑启。 梁家跟丛业一直有来有往,就如丛业不拒绝梁树的糕点,梁树直接接过丛业手里的盘子,小心放在篮子里,道了谢,又跟桑启道别,垫着脚跑了。 院门顺便被带上。 院子里就只剩下桑启跟丛业二人。 丛业直接将梅花糕推到桑启面前,“尝尝,味道不错。” 她可是知道桑启不排斥甜食。 桑启没吃,他起身,去灶房将丛业给他做的那份扣肉端出来,还自己盛了一碗饭,一口饭一口菜,吃的专注。 丛业瞪着眼,看桑启不言不语,一人将一份扣肉吃光。 “都不给我留一块?” 第七十一章 她自己来 桑启优雅地擦了擦嘴,反问:“不是给我做的?” 是。 丛业沉默就是默认。 桑启眼神告诉她,那我吃了有问题? “没问题。”丛业微笑,“你喜欢就好。” 晚饭过后,两人又休息一阵,在院子里各做各的,倒也不尴尬,待桂月西沉,天边最后一抹亮色被黑暗吞噬,二人才起身。 才到门口,杨虎媳妇便从西角落走了出来。 她怕被人瞧见,连累桑启跟丛业,便一直躲在桑启家后头不远处已经枯黄的草丛里,眼见周围无人,才小心爬出来,又藏在院子西墙角。 杨虎媳妇有些怕桑启,她站的离桑启远些,又担心如此会让桑启跟丛业误会,只局促地绞着手,不知所措。 “嫂子,吃饭了没有?”丛业问。 杨虎媳妇忙点头,“吃,吃了。” 在孟婶子家吃过,不过到这会儿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她也早饿了。 丛业似乎没看出她的窘迫,将手里的馒头递给她,“这是白面掺了麦麸做的,我热了一下,你尝尝。” 在村里,少有人家能一年四季吃大米白面的,蒋婶原本是单独给丛业做了一份白面馒头,白面是镇子上买的,自家吃的是白面掺麦麸,其实就是自家磨的麦子,就筛过一回,里头掺了不少麦麸,哪怕蒋婶手巧,做出来的馒头仍旧粗糙,吃了割嗓子。 丛业上回见着,非要尝尝,蒋婶见她一口气吃了一个,下回再给丛业送馒头,就送两种。 桑启单手背在身后,撇过去一眼,嘴角扬了一下。 昨日丛业想出个新法子,她将冷的了馒头切成片,放在油锅里煎,煎好后上头还洒了细盐,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就连麦麸馒头吃的都香脆。 丛业没注意桑启一瞬间的变化,她看着杨虎媳妇空空的手,“你需要武器吗?” 这话问的寻常,不像是在谈论杀人之事。 杨虎媳妇三两口将馒头塞进口中,她从后腰摸出一把菜刀。 这是她回家时候拿的。 杨虎去了,她疯了,村里人嫌晦气,倒是没把她家的东西都搜刮光。 黑暗遮挡不住桑启视线,桑启走在最前头,丛业走在他落后一步,杨虎媳妇在最后。 这么久的愿望终于要实现,杨虎媳妇呼吸极重,她觉得浑身满是力气,眼中闪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精光。 桑启走的不是白日经过的那条路。 她隐隐听到有说话声,却一直未见到人,丛业便知道桑启是刻意避开村民。 二人虽都不是怕事之人,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了村长家门口。 杨虎媳妇扶着墙,眼睛瞪的有些疼。 “我,我这就去了。”杨虎媳妇先贴着大门听了一阵,里头没有说话声。 村长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去县城,走了女婿的门路,儿子也在县城找了差事做,平常都住在县城,只在有旬假时才匆忙回来一趟。 村长院子里就住了村长两口子跟胡屠户两口子。 村里人晚上都歇的早,加之村长跟胡屠户都受伤,二人受不得一点吵闹,屋里便早早熄了灯。 村里人家的院墙都不高,年轻力壮的轻易就能翻过去。 丛业卷起袖子,绕着院墙走一圈。 她小时常爬树,院墙这点高度不在话下。 不过村长家院子东南角有个狗窝,平日里都栓着一黑一黄两条大狗,这两条大狗平日里吃的是胡屠户带回来的生肉,又被胡屠户刻意训练过,是极凶狠的。 光听着外头轻巧的脚步声,两条狗突然起身,往门口看,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妹子,我,我来。” “你没力气。”丛业已经找好位置,恰就在狗窝外头,墙壁上有个浅坑,可以做脚踏用,她轻巧一跃,一脚踩住浅坑,下一刻,人出现在墙头。 两狗吼叫一声。 丛业飞快跃了下去。 一手将早准备好的一小块五花肉扔向个头小些的黑狗,人则扑向黄狗,同时伸手死死按住黄狗的脑袋。 她做过训狗师,村长家的两只狗轻易便能被驯服。 加之身上许是有大黄狗的味道,两只狗被丛业拂过脑袋后,竟瞬间乖巧。 不给方才两声叫还是惊扰了屋里的人。 胡屠户屋里传来一声喝骂,随即一阵窸窣声后,胡屠户媳妇端着煤油灯走了出来。 狗窝离屋子远,又是夜间,胡屠户并未看到藏在两只狗身后的丛业。 胡屠户媳妇平日里不靠近这两只狗,她只远远看了一眼。 “狗叫啥呢?”屋里传来胡屠户不耐地询问声。 “许是,许是饿了。”胡屠户媳妇小声回。 胡屠户又骂一声,催着妇人,“去烧点水,老子渴了,再炒个菜,放大肉。” “好。”胡屠户媳妇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她一手拿着灯,一手挡着火,不让风将火吹灭。 推开灶房门,刚放好煤油灯,身后便传开一句,“对不住了。” 后颈一疼,胡屠户媳妇晕了过去。 丛业这才去打开院门。 桑启站在正门口,门打开瞬间,他抬眼看去。 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丛业身上扫了一圈。 丛业笑道,“小意思。” 既然是丛业要助杨虎媳妇,这事最好也是她来,要桑启跟着,不过是有备无患。 丛业直奔胡屠户屋子去。 胡屠户浑身不舒坦,脾气就更差,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哼,一边骂骂咧咧,骂自己那没用的媳妇,骂突然出现的杨虎媳妇,骂让他吃亏的丛业,在张嘴要骂桑启时,不知为何,又突然闭了嘴。 闭嘴后又似乎觉得这样没面子,最终还是小声说:“早晚有一天杀了他,抢了他媳妇。” 胡屠户脑中浮现丛业的脸。 那张脸虽然冷淡,却着实好看,是胡屠户见过的最好看的。 要是能将那样一个女人压在身下,往死里折腾,得多带劲。 如此想着,胡屠户身下竟起了反应。 也顾不得头疼,胡屠户吸着气,正要将手往下身,便看到一道黑影闪身进了屋。 他以为是那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婆娘,语气狠厉,“你他妈是哑巴吗?” 第七十二章 安慰她 吼完,胡屠户又觉得面前黑影的个头跟他婆娘的不同。 他惊出一身冷汗,噌的坐起身,“你是谁?” 胡屠户眯着眼,试图看清丛业的脸。 黑暗中,丛业纤瘦的身形无不告诉他,这是个妇人,看起来还是个年轻妇人。 胡屠户提着的心顿时放下来,他靠在床头,朝丛业调笑,“咋地?想来跟我睡一觉?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让你日日做新娘,可比你跟那小白脸舒坦多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桑启脚步一顿,薄薄的眼皮往上掀了掀,黑暗都挡不住极冷的眸光。 丛业回头,笑话他,“他说你是小白脸。” 丛业记得刚来时,桑启的脸色是惨白的,如今倒是跟活人差不多,就是那白皮看起来比她还细嫩,除了身高过高外,倒是真能称得上是小白脸。 胡屠户再次紧绷,他坐起来,不着痕迹地朝枕头下摸。 他害人不少,也怕被报复,便常年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匕首。 “小心!” 在胡屠户动作时,桑启低声提醒。 银光闪过,胡屠户扑向丛业,试图将人制住,以威胁桑启。 常年宰杀牲口的血腥裹着难闻的体味直冲丛业后颈,丛业转头,双手攥住胡屠户伸过来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抗,而后双腿用力,将胡屠户来个过肩摔。 胡屠户并未将丛业放在眼里,他睡过村里不少年轻妇人,那些妇人也挣扎,还试图对他动刀,都被他轻易制住,在胡屠户看来,那些妇人的挣扎哭叫不过是猫一样的力气,倒是更刺激了。 趁着胡屠户疼的顾不得挣扎,丛业随手将床榻上一块破布塞进胡屠户嘴里,又往身后摸,用带来的麻绳将胡屠户捆住。 “行了。”丛业拍手,嫌弃地一脚踩中胡屠户的心口,还碾了碾,“这一脚是为我自己。” 被这种人惦记,丛业浑身不适。 她招呼杨虎媳妇。 杨虎媳妇攥着菜刀,一步步走来。 她脸色涨红,心跳加快,心头有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激动畅快。 “你,你们先回去。”没有立马动手,杨虎媳妇先低声对丛业说。 她就没想过活着出这扇门,可她不能连累丛业跟桑启。 “你当真想好了?”杨虎媳妇眼睛睁的极大,瞳孔震颤,呼吸越发急促,丛业清楚她的打算。 丛业跟孟婶子都劝说过她,她感激她们的善心,但是她早有决定。 “我想好了。” 杨虎媳妇是抱着必死的心,即便她能阻止杨虎媳妇一次,也阻止不了她下一次。 “既如此,那就祝你得偿所愿。”有些时候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丛业拍拍她的肩,往门口走。 刚到门口,身后传开噗通一声,杨虎媳妇跪地,朝着丛业跟桑启磕了三个头,“你们是我恩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 丛业心酸疼了一下,没回头,跨出了门。 桑启跟在丛业身后。 丛业并未如杨虎媳妇想的那样直接离开。 杨虎媳妇毕竟还虚弱,万一胡屠户暴起反抗,杨虎媳妇不一定是他对手。 她就站在院子里。 除了草丛里有微弱的虫叫,周围安静极了,这便让耳聪目明的两人捕捉到屋里一下一下刀子入肉的扑哧声,还有被闷在嘴里的痛叫。 血腥味从窗户纸里渗透出来。 丛业心里默数,约莫两分钟,确定胡屠户再无反抗的可能,丛业对桑启说:“回去。” 等离开村长家,桑启才跟头一次见丛业似的,转头打量她。 丛业却有点笑不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 虽然那胡屠户该死,可亲手将胡屠户送给杨虎媳妇杀,她手上也沾了血。 小时在孤儿院,她不是没见过孩子断气的模样,但亲手沾上血,还是膈应的慌。 不等丛业自己想明白,她只觉手上一凉, 桑启用手背轻触了一下丛业的手背,又飞快地收回去。 “他该死。” 想来桑启不是会安慰人的,他看了丛业一眼又一眼。 “即便该死,也不该由我审判。”丛业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想了好一阵,桑启才说:“若律法无法惩治该死之人,你可按自己的喜好行事。” 丛业沉默。 他这样真的不会教坏她吗? 以为丛业还没想明白,桑启干脆拿自己举例,“我杀过数不清的人。” 一个不擅言谈的人绞尽脑汁安慰自己,丛业这一刻觉得桑启有点可爱。 孤身一人,总也有孤单的时候,丛业心头涌出暖流,她扯了扯嘴角,自嘲,“我这也算是杀一人,救数人了。” 手背上又凉了一下。 是桑启又碰了她一下,这回手在丛业手背上停顿的时候多了片刻。 “在这里,死亡随处可见。” 这安慰实在是太过单薄,丛业却出乎意料地心情好起来,她跟桑启道谢,“明天我再给你做点好吃的。” 第二天天还未亮,吵闹声传遍整个村庄。 死的是村长的侄子,村长多在乎他侄子,村里人都知道。 若村长心情不好,触他霉头的村民也跟着倒霉。 虽然村民没在大庭广众讨论,不过私下,不少村民都骂一句,死的好。 早饭后,梁树又来了。 昨日梁树与他们一起去村长家,今日就出事了,他总觉得这事肯定有桑启哥在当中出力,梁树自然也不会将猜测告诉任何人。 与村里人一样的心思,梁树也觉得胡屠户该死。 在坐在石桌一脚,手里握着茶杯,眼角余光不停朝桑启瞄,还自以为无人察觉。 等二人看向他时,他摸着鼻子,说:“胡屠户死的有点惨。” 不用丛业跟桑启问,梁树径直说:“他被砍了几十刀。” 丛业敛眉,喝了口水。 梁树还要开口,却被桑启打断,“不用开口。” “没事。”昨天前半夜一直没睡,后来想着桑启的话,她竟也慢慢想开,丛业知道自己向来是个适应力强的人,她看向梁树:“说。” 梁树也怕吓着嫂子,就大略提了一下,“听说手脚都被砍断,还有——” 梁树觉得身下一疼,他紧张地并拢双腿,之后的话,梁树说不出口。 “反正他是血流干了,活活疼死的。” 第七十三章 二冬子回 梁树怕吓着丛业,没敢细说。 那场景要比梁树描述的可怖多了。 胡屠户几乎是被肢解,血流了满地,死不瞑目。 梁树喝了一口凉茶,他没亲眼看,梁树原本要去凑热闹,被他娘给拉着,没让去。 在梁树出神见,丛业问他,“杨虎媳妇呢?” “嫂子,你果然知道。” “祝嫂子死在杨虎哥坟不远处。”梁树叹口气,“当时胡屠户的血沾祝嫂子脚上了,村里人就跟着脚印找到杨虎哥家。” 其实也不是直接找着,那血走出村长家没多久就不消失,村长一早起来听说侄子死了,一下子晕了过去,等醒来,就让人挨家挨户的找。 昨日最大变故就是桑启跟丛业,还有突然回村的祝嫂子。 村长也叫人悄悄来桑启家外头看了,不过来人不敢直接敲桑启家的门,桑启家里还有大黄狗,他更不敢爬墙。 去祝嫂子家看的是那个矮个男人,那男人在杨虎家找到带血的菜刀,他没找着杨虎媳妇,便回头告诉村长。 村长一拍大腿,让人赶紧去杨虎坟上瞧瞧。 丛业手摸着大黄狗的脑袋,神色不明。 咔。 眼前多了一杯茶。 丛业抬头,望向桑启,张嘴,“多谢。” 连喝了好几杯,心里那点不舒坦才散了些。 见二人不说话,一人倒茶,一人喝茶,梁树总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他不是没眼色的人,起身,跟桑启及丛业道别。 刚打开门,门外出现三人,二冬子正抬手,刚准备敲门。 “二冬子?”梁树看着门外三人,两个他不认识,惊诧地揉眼,“你找桑启哥有事?” “我找嫂子。” 二冬子眼底发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顿了顿,二冬子又想到桑启也帮了他,“也找桑启哥。” 梁树让开,二冬子带着另外两人进屋。 这三人肯定是有事,不过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打听,便恋恋不舍地走了。 二冬子领着大牛跟张栋梁进门。 张栋梁一瘸一拐的,手上还提着几包点心,他比二冬子跟大牛都年长,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该说话的时候也会说话,张栋梁将点心放在石桌上,对桑启跟丛业抱拳,“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指望桑启招呼人肯定不行,丛业让三人做,问二冬子,“早饭吃了吗?” “嫂子,我们来的路上,栋梁哥买了包子,我们都吃过了。”这会儿二冬子已经对张栋梁改了称呼,看神色,二冬子是挺喜欢张栋梁。 丛业看向张栋梁。 这男子是比较传统的庄稼人。 皮肤黝黑,五官端正,面容却比一般人刚毅,约莫是经历的事多,人也沉稳,跟清云倒是相配。 从目前面相看,丛业看不出他跟清云是否有结果。 不过他死前一幕倒是有了变化。 “嫂子——”二冬子声音听着有些兴奋,“幸亏桑启哥跟嫂子让我们去的及时,要是晚一步,栋梁哥恐怕就真的出事了。” “栋梁哥听人说牛来县的码头要来一批商船,光卸货就能卸好几天,一天能赚一两银子,我们找到栋梁哥的时候,栋梁哥已经跟着人走了。” 丛业起身,走近张栋梁,同时试图调动脑中才看过两遍的书,又按照桑启说的,念了她没听明白的法咒。 丛业便从张栋梁身上看到他即将经历的一幕幕。 虽然画面断断续续,稍微串联一番就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们当真是要去卸货?”丛业问张栋梁。 张栋梁先是茫然,后来又摇头。 “我身无分文,也是抱了投巧的心思,才同意。”张栋梁一路过来已经冷静,“我在码头干过,那时一天最多挣三百文。” 张栋梁越发后怕,他又仔细想想,后皱眉,“他们要的都是年轻力壮的,跟我一般年纪。” 要真是去码头,年纪稍大些,只要力气够,人家也是要的。 “可能他们带我们去的地方真的有蹊跷。”张栋梁神色越发严肃,他猜测。 当然有蹊跷。 二冬子跟大牛还在一边,丛业没说,这张栋梁是被送去一座铁矿场。 不管哪个朝代,铁矿都是国家严格禁制私人开采的。 丛业猜测那铁矿应当是朝中有人私下开采。 张栋梁虽是个老实人,却也不个老实等死的,他被卖入铁矿,与几人密谋,一起逃出去。 只是看守的都是一群私兵,那些人有拳脚功夫,也杀人如麻,被骗来的这些劳力在他们眼中与牲畜无异,可以随意打杀。 张栋梁几人是逃出来了,却刚逃出没多久便被发现,那些私兵追上,直接打杀了他们,而后直接将人拖去后山。 后山扔的都是死在铁矿场的人。 不知是张栋梁运气好,还是不好,他在死人堆中醒来。 辗转回到镇上,只是他伤势过重,死在街头。 恰巧大牛那日上街,听到村头围城一圈,大牛凑上前,就看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张栋梁。 丛业自张栋梁脸上看到他下一次是救人,被误伤死的。 张栋梁才死里逃生,丛业没有再提这事,她问:“你们是用了什么借口,让他们愿意放你离开?” 提到这个,二冬子就有话说。 “嫂子,他们原本是不同意的。”二冬子还心有余悸,“那几人太凶,差点就要动手,后来闹的大了,他们才不甘愿地让我们等着。” 二冬子也走南闯北好几年,他越想越不对,“嫂子,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那领头的人看栋梁哥的眼神都不对。 “他们知道你姓甚名谁,又家住何处?” 张栋梁点头,“对,他们说货物不一般,容不得任何闪失。” 那领头的还说,之所以给他们这么多工钱,也是或许珍贵,他们留下姓名住址,是怕这些人偷拿东西跑。 丛业摸着下巴,琢磨,莫非这张栋梁下回被人杀,也是不一般? 张栋梁三人也觉察出不对。 “他们不知道你们二人的底细?”丛业问二冬子。 “不知道。” 他们是昨天半夜找到张栋梁的,那领头的自然不会给他们住客栈,他们是在一处空地睡的,二冬子跟大牛差点被杀,他们手中是有刀的。 第七十四章 蒋婶看女婿 关键时候是张栋梁站出来。 张栋梁挡在二冬子跟大牛面前,说这两个是他弟弟,他两个弟弟大半夜过来寻他,肯定是有要事。 还是二冬子脑子更灵活些,他压着惧意,对那领头的说,他们的娘生了重病,想再见大哥最后一面。 那领头的人起初不愿放人,二冬子咬咬牙,将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递过去,求对方行行好,让大哥回去送他们娘最后一程。 那人掂了掂荷包,死死盯着张栋梁片刻,才点头。 他倒是想将三人都杀了,只是如今多事之秋,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若真的当众杀人,余下的人肯定会怀疑,容易出乱子。 反正张栋梁的姓名已经记录在册,等事后找他也不晚。 “嫂子,是不是哪里不对?”二冬子不安地问。 “你还是先别回去。”丛业建议。 二冬子也正有此意,“你们这几天就先住我家。” 反正他家就他一个人,张栋梁跟大牛住多久都没事。 从见到张栋梁到此时,大牛才觉得死里逃生一般,他虽年纪跟二冬子差不多,可他有爹娘疼爱,空闲时候跟着二冬子赚点零花钱,真的面对生死大事,大牛整个人陷入恐慌中,许久回不了神。 “我出来一天了,得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大牛不安地喉咙不停耸动。 二冬子安抚地拍他的背,“大牛,要不找个人去你家,跟你娘说一声?咱还是听嫂子的,等这一段过去,你再回村。” “是我连累你们了。”在与那几人离开后,起初张栋梁并未觉出哪里不对,在休息,那几人给他们发完馒头,那几人则坐在一旁嚼牛肉干,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时,张栋梁就觉出不对。 那几人手里都有刀,会轮流看着他们,他知道自己跑不掉。 “大牛,你先在二冬子家呆着,今天夜里我回村,跟婶子说。”大牛因他之故才不得回村,他理应去跟大牛家人说一声。 “栋梁哥,不用,不用的。” 一旁的梁树听的一头雾水,不过看三人表情都为难,他抬手,“我去,反正今天我没事。” 几人齐齐看向梁树。 大牛还是摇头,这太麻烦了。 “你去也成。”争半天也没个结果,丛业拍板,“跟婶子说一声,早去早回。” 与梁树相处越久,丛业觉得这孩子越是赤诚善良。 “好嘞。”都不等张栋梁跟大牛与他道谢,梁树颠颠地离开。 来响水村的路上,张栋梁跟二冬子打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除了蒋婶为了清云的亲事特意去了西山村的事,二冬子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张栋梁。 张栋梁心里仍有疑惑,丛业与他非亲非故,为何突然去西山村寻他? 不过人家救他一命,纵使再好奇,他也不会多问。 只是有些时候,巧合总会在意外却又理所当然。 “桑启媳妇,在家不?”蒋婶在外头喊。 二冬子抬头,本能先看向张栋梁。 张栋梁疑惑,外头的人他应当不认识。 丛业起身,去打开门。 蒋婶提着篮子进来,她笑道:“你喜欢吃煮鸡蛋,我给你拿来二十个,够你吃几天的。” 除了鸡蛋,蒋婶今天还杀了一只鸡,她拿了半只过来,“你上回做的鸡肉味道好,端去我家,我家老大都快把盘子舔干净了,清云那丫头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 丛业上回做的是简易版的黄焖鸡米饭,味道算不得多好,不过在菜式单薄的村里,还算新鲜。 “这半只你做给桑启吃。”蒋婶这才抬头,看向院子里几人,先是一愣。 二冬子跟大牛就在这里,那另一个眼生的小伙子就该是张栋梁了。 这张栋梁比她想的要俊哪! 人站的也直,跟梁树一般高,眼神磊落,在蒋婶看向他时,因不知蒋婶如何称呼,便坦荡地朝蒋婶微微点头。 “二冬子,这是哪家小子啊?”蒋婶笑的爽朗,还明知故问。 丛业瞧着蒋婶这模样,差点没憋住笑。 二冬子也配合,“他是西山村的张栋梁。” “婶子,栋梁哥要在我家住几天。”二冬子又说了一句。 蒋婶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在村里住几天好啊,她悄悄的看,也能知道张栋梁性子如何。 要是个老实的,她还真愿意有这么个女婿。 “叨扰了。”张栋梁抱歉地跟二冬子说。 二冬子摆手,忙让张栋梁别客气。 蒋婶笑的见牙不见眼,“二冬子啊,你一个人能随便应付,人多,得吃的好点,这样,婶子这几天多做点饭,给你送过去。” “婶子,那怎么行?”蒋婶心善,以往也没少照看他,二冬子哪里还好意思麻烦蒋婶。 蒋婶已打定主意,“跟婶子客气啥,如今天冷,地里那点活你叔跟你清禾哥就做了,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清云那丫头帮我,反正我也闲着无事。” 二冬子明了,他知道蒋婶这是满意张栋梁,他可不做拆人姻缘的事。 蒋婶虽没再跟他说话,可眼睛却时不时飘向他,张栋梁被看的手脚都快不知往哪放。 好在蒋婶并未多呆,将鸡蛋跟半只鸡放下,就匆忙走了。 “既然婶子给你们做饭,我就不留你们了。”三人风尘仆仆的,恐怕得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走前,张栋梁再次朝丛业跟桑启抱拳,“二位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以后有什么吩咐,二位去西山村跟我说一声就成。” 丛业帮的都是值得相助之人,他们恨不得为丛业肝脑涂地,以报答救命之人。 这让丛业心气又顺了些。 三人离开后,丛业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半只鸡,往灶房去。 察觉到身后有轻微动静,丛业回头。 桑启离的太紧,丛业这一转身,两人鼻尖差点碰上对方鼻尖。 一股说不上来的草木香侵入鼻尖。 丛业揉揉鼻子,又往后仰了仰。 “你无事?”桑启站着没动,他打量丛业。 丛业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找事做吗?” 忙点就能忘记那点惆怅不适。 桑启似乎没料到丛业会这般回,他点头,转身出了灶房。 不知为何,丛业竟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委屈来。 “那个,鸡你打算怎么吃?”丛业脑子还未动,嘴巴已经先说。 第七十五章 言明 “你随意。” 丛业倒是想给桑启做个辣子鸡尝尝,不过来到这里好几个月,她还没见过辣椒。 丛业吃不了多辣的菜,不过菜里放点辣椒还是更下饭些。 在灶房翻找一番后,丛业干脆做个小鸡炖蘑菇。 小鸡炖蘑菇就是那几个步骤,虽然作料不如后世多,却胜在这鸡是真的草鸡,还是铁锅柴火炖的,多少能增点香味。 这回丛业没做米饭,她贴了饼子,饼子浸了些汤汁,丛业一口气能吃三四块。 丛业饭还没做好,蒋婶去而复返。 院子里只有桑启跟丛业,蒋婶这才放心。 锅里的鸡肉还在炖,蒋婶干脆给丛业烧火,她压着声音问丛业,“桑启媳妇,你觉得那张栋梁如何?” “他要是娶了我家清云,会对我家清云好不?” 事关自家闺女,蒋婶总没法心平静气地评价张栋梁。 再说了,她是见过不少,成婚前如何如何的好,一旦媳妇娶回去,脸立马就变了,媳妇平白遭了许多磋磨。 “婶子,我看人不是十分准。” 蒋婶跟清云都信任她,丛业就更不能随便开口。 她方才是看了张栋梁未来的结局,并没看到他是否成婚,媳妇又是不是清云。 哎。 丛业突然转身,她留下一句话,“婶子你先等等。” “一个人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对?”丛业跑的太快,额角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呼吸拂动。 桑启视线随着那缕发丝动了来回,他没作声,直到丛业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神,“何出此言?” “我方才用了你教的方式看张栋梁,除了又一出意外,并未看到他旁的未来。”丛业双手撑住石桌,她凑到桑启面前,“按理说我应该是能看到的。” 说起来也有些抱歉,为了尽快掌握那本书的内容,丛业这两天一直试图用那些技能观察旁人。 她看的最多还是这两天频繁出现的梁树。 梁树会在两年后成婚,他跟那姑娘两情相悦,婚后还生了两个孩子,是双生子,只是小雅出事后,一向心疼妹妹的梁树有好一阵浑浑噩噩,那姑娘心疼丈夫,几乎是一人扛起了一家子的事,她得照顾病重的公婆,还得照看地里,便忽略了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想给他们爷奶捉鱼,做鱼汤喝,一个孩子落了水,另一个试图救兄弟,只是好运似乎略过了这一家,两个孩子都没活下来。 梁树媳妇太过伤痛,没熬过几个月,也撒手人寰。 那是梁树改命前的人生轨迹。 因小雅的亲事还未定,梁树的未来也不会改。 与梁树不同,丛业却看不到张栋梁的未来。 莫非是张栋梁人生最重要的关键改了方向,他的人生也就有多种可能? 桑启不得不承认,丛业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他点头,“是。” “若无旁人参与,这些人会按照天道给的命途走下去。”桑启又看丛业,“你的出现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 桑启沉默。 丛业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也没了耐性,正要去灶房继续炒菜,桑启又说话了,“在天道眼中,你与她都是已死之人。” 丛业想了想,明白桑启口中这个‘她’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然后呢?” “你改他人命无需付出代价。” 丛业‘哦’了一声,并未有其他异样。 反倒是桑启诧异地问:“你明白我的话?” “明白啊。” 罚了她难过些,不罚,照常过。 对大部分人来说,人生不都是小起大落的。 桑启突然轻笑一声。 这一声是自嘲,也是对丛业的赞赏。 “是我以己度人了。”桑启起身,越过石桌,在丛业面前站定。 这是桑启头一回有意识,主动离丛业这般近。 丛业没后退,她仰头,看着桑启嘴角还未消散的笑纹,有些纳闷。 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二人靠的极近,气氛在旁人看来极度暧昧。 刚要出去的蒋婶缩回头,笑呵呵地继续烧火。 桑启没在意蒋婶的去留,他注意都在丛业身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目的吗?” “我要的是你这异世之人不受天道约束。”桑启总算与她明说,“只是我的事若成,天道极有可能察觉到你的存在,到时你会遭受天道惩罚,轻则魂飞魄散。” 桑启没说重则是啥。 呼吸扑在她脑门,丛业抓住桑启的衣襟,将人拽的半弯着腰,等二人视线齐平,丛业这才满意,她笑道:“我觉得这对我不太公平哪,除了那本书,你还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桑启问。 丛业要比桑启果断,她说:“要你彻底改了蒋婶她们的命途。” 来陌生的异世,感受到蒋婶她们的善意,丛业得回报。 她一人之力恐怕没法短时间内改了那么多人的命。 “我答应。”桑启用几乎称得上柔和的声音说:“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应下。” 丛业觉得耳朵有些酥麻,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廓,觉得桑启刻意温柔,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心动。 只是这人与她道不同,也不可能在响水村久待,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丛业及时稳住乱了一瞬的心跳。 她恢复神色,松开手,同时往后退开两步,“吃饭了。” 转而毫不留恋地转身。 桑启站在原处,嘴角紧抿,笑意昙花一现般散在面上。 他按了按有些不适的心口,皮肉的疼痛让他心里舒服了些。 蒋婶先将饼子取出来,放在一旁竹编小盘子里,再将鸡肉盛出来。 她擦擦手,不等丛业挽留,就要回去。 她还得赶去给二冬子三人做饭。 丛业快步过去,拉住蒋婶,将人带到桑启面前,“第一件事来了。” 桑启耳聪目明,哪怕蒋婶在灶房刻意压低声音,也一字不落地落入桑启耳中。 丛业知道桑启的能耐,她问:“张栋梁值得托付?” “与张清云是良配。”桑启肯定地说。 “桑启,你说的是真的?”蒋婶激动的握着丛业的胳膊。 “忠厚不失精明,孝顺又有主见,勤劳肯干。” 桑启夸起人竟这么直白。 蒋婶喜不自胜。 不过桑启下一刻又说:“此人情关难克。” “啥,啥意思?” “他的意思可能是说张栋梁不易动情,不过这样人一旦动情,那肯定是情深意厚。” 第七十六章 心动了? “那要是他看不中我家清云,咋办?”蒋婶想不到那样深远,她虽也是从姑娘过来,曾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可那点萌动还不足以让她花费大力气去追着对男人好。 她也不想让清云耗费心力。 “我家清云多好啊。”在蒋婶眼里,她家清云就是最孝顺,最能干的,长得也水灵。 桑启不善回应这种疑惑。 丛业接过话头,“清云也不是非她不可。” 自打上回一起去镇上,清云这段时日来寻时落的时候也多,这姑娘被蒋婶教的好,虽心中有人,却也不会自轻自贱。 清云曾私下与她说过,若能嫁给张栋梁,那是她的幸运,若是不能,她也无憾,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爹娘跟大哥,她不会做出让家人难堪的事。 蒋婶一把抓住丛业的手,用力晃了晃,“对,对,就是这个理。” 蒋婶心里一下子就松快了,那小子要是看不上清云,那是他没眼力见。 蒋婶走后,丛业招呼桑启吃饭。 “以前看别人做过,你尝尝。”小时在孤儿院,她倒是帮着烧过火,做什么菜却轮不到她说话,后来她一个人住,倒是做过这道菜,饼子还是头一回。 也是蒋婶掌握火候好,饼子外焦里嫩,再沾上汤汁,一口下去,又软又脆,软烂一面入口即化,酥脆的那口又带着焦香,真真让人口齿留津。 不知是菜香还是心情好,桑启难得吃的急切,三口一个小饼子,都不用就着菜吃。 等他吃完第二个,丛业抬头,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你不必这样,我既答应了你,肯定不会反悔。” 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桑启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收回视线,起身,快步离开。 “不吃了?”丛业奇怪地看他,她怎么感觉桑启心情突然不好了? 桑启离开的步子更大了。 不吃就不吃。 没人跟她一起,也不影响丛业的食欲,丛业一人吃了一半饼子,一半菜。 吃饱喝足,她回房,继续琢磨脑子里那本书。 既然桑启需要她做事,那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将这本书占为己有。 都说修仙看心境,丛业想得开,在闭眼那一刻,脑中那本书竟活了一般,以最浅显的方式将内容掰碎了,赠与她。 丛业竟陷入忘我境地,等她再睁眼,已经盘腿在床榻上坐了整整一夜。 晨曦的暖光自破旧的窗户纸缝隙钻了进来,落在地上,洒下斑斑点点,丛业起身,伸了个懒腰,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她神清气爽地打开门。 一眼看到背对着他站的桑启。 视线在桑启微湿的肩头扫过,丛业纳闷,这人是失眠,在院子里赏月呢? 没多想,丛业径直越过他,去端了水,准备洗漱。 却没料,桑启跟在她身后,“我做了饭。” 一把水掬在脸上,丛业盯着满脸水珠,回头看他,“你不气了?” 丛业觉得桑启这个性子好,自己有气自己消化,消化完了再去面对旁人,不给旁人带来负担。 不过丛业与他合住过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桑启下厨。 “你还有交易要跟我谈?”丛业想不到别的理由能让桑启一大早做饭。 桑启再次恢复冷淡表情,他吐出一个字,“无。” 那就好。 丛业不知道要是桑启还有另外的交易,她还能拿什么来付了。 况且,丛业还是习惯看桑启冷脸的模样。 桑启做的早饭就是粥,约莫是开始熬的有点稀,后来又放了些米在锅里,以至于盛出来的粥里一半生一半熟。 外头有光,桑启才看清碗里半生不熟的粥,那张俊脸顿时黑了。 他伸手,想收回丛业面前的碗。 丛业隔开他的手,笑道:“能吃。” 她不是安慰桑启,是真的觉得这粥可以入口。 桑启自己又调整好心情,他看着丛业一碗粥很快下肚,抿了抿嘴,“下回我就知道怎么做。” “我信你。”丛业夹了一筷子咸菜,配着粥,将碗底最后一点喝完,起身,准备再盛一碗。 可能是昨日午饭后一直到今日早上都没进食,丛业饿得慌,别说桑启这半生不熟的饭,他就是白米泡水煮开一遍,丛业都能吃的饱。 等丛业快吃完第二碗,桑启忽地起身,去了灶房,再出来,手里多了四个鸡蛋。 他将煮鸡蛋都放在丛业面前。 往常丛业早上都会煮四个鸡蛋,她跟桑启一人两个。 丛业自觉不是没良心的人,她分出两个给桑启,说:“鸡蛋吃多了也不好。” 桑启这才把余下两个鸡蛋吃了。 桑启做饭,丛业吃完,自觉刷碗。 收拾完灶房,她准备出门。 望着丛业的背影,桑启皱了皱眉。 他这段日子似乎总会看丛业离开的模样。 心里有些不适,桑启索性收回视线,起身回了屋子。 那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你失神了。”那黑影靠近桑启,若是他有面容,此时脸上定是贱嗖嗖的,“是不是心动了?” 桑启冷冷扫过去。 黑影不在意,继续说:“我早与你说过,女子的滋味是你想象不到的美好,你太过寡情,以前多少女修往你身上扑,你从来不给人一个笑脸,怎地?这个异世之人是有何不同之处,能在短短几月间就让你另眼相待?” 桑启周遭冷意更浓。 黑影嗖的一下窜的远远的。 “你别不承认。”那黑影还在挑衅,“我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你的眼神我最清楚不过——” 不等黑影说完,桑启袖子一挥,黑影消散在空中。 “承认。” 只可惜黑影并未听到桑启的话。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桑启曾活了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多。 他知道自己对从业不同,他在乎丛业的感受,视线总忍不住追随她。 只是这心动到底有几分,桑启还无法确定。 他能确定的是,目前对从业的在意还不足以让他改变计划。 丛业不知道桑启的复杂心理,她直奔梁家。 梁家也才吃过早饭。 不过院子里只有梁雅母女在。 丛业问梁母,“高婶子,梁树在家不?” 第七十七章 兜底 梁母将丛业迎了进去,她关上门后,才小声说:“还在睡。” 平日里梁树醒的都早。 丛业见梁母这般神情,就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果然,梁树说:“昨天夜里,他爹跟大树去把杨虎媳妇埋了。” 丛业昨天没出门,来家里的几个人也没提杨虎媳妇的事,她不知道村长警告全村,任何人不准为杨虎媳妇下葬,就要让她曝尸荒野。 前半夜村长还找人去杨虎坟外看着。 只是毕竟是死人,周围还零星葬着已故村民,尤其看到不远处还冒着鬼火,那看着杨虎媳妇尸首的村民吓的往家跑。 梁树父子就趁着这个空档将杨虎媳妇抬出去埋了。 怕村长白日把坟掘了,他们只能将杨虎媳妇抬远些。 这一忙就是整夜,五更天才回来。 丛业此番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她看着梁母有些不安,“婶子,若是有人找来,就说是我让他们去的。” “那哪成?”梁母想着丛业一个妇道人家,村长一句话就能让她在村里不好过。 梁家起码在村里还有不少亲戚朋友,村长想给他们穿小鞋,也得掂量着。 “婶子,除非我自己走,村长是赶不走我的。” 梁母还想劝,梁雅听到丛业的声音,小跑着出来。 小雅还小,这种事梁家三人不会在梁雅跟前提,就连昨夜梁家父子出门都是背着梁雅的。 她笑容干净,见到丛业是纯粹的喜悦。 “嫂子,我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可想你了。”与丛业相处后,梁雅越发的开朗,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 她怕桑启,最近桑启在家的时候多,梁雅就不敢找丛业。 丛业自己也纳闷,上辈子她明明更圆滑,却没有一个真心朋友,如今她放飞自己,喜欢她的小姑娘一个接一个,她不知道自己这不讨喜的性子怎么就让小姑娘真心相待。 真心不易,丛业很珍惜。 她揉了揉梁雅毛茸茸的脑袋,问她最近都在做什么。 小雅拉着丛业进屋,给她看自己的绣品。 在丛业来村里前,蒋婶一家子与梁树一家虽也相处的和睦,却不算多亲密,如今有丛业在中间,两家好的跟一家似的,清云也把小雅当亲妹妹,小雅也想学刺绣,清云便手把手教她。 小雅脸有些红,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方细棉布帕子,帕子一角绣了兰花,还有个不怎么像的蝴蝶停在花朵上,“嫂子,你别嫌弃。” 丛业怎会嫌弃? 她珍重地将帕子收起来。 小雅脸更红了。 丛业瞅着她害羞的小模样,没忍住,抬起她的下巴,挑眉,“小丫头,你有心事啊?” 小雅单纯,心思都在脸上,她心虚地别开脸,不过丛业问了,她又转回来,靠近丛业,小声说:“嫂子,我日后不想嫁人了。” “我也想赚钱。” 她想攒点钱,等她大哥成亲,生了孩子,她就自己在旁边过。 丛业惊奇地看向她,这小姑娘思想还挺前卫。 “小雅,你是因上回在镇上遇到的那人才有这个心思的?” 小雅急急摇头,“不是,嫂子,我一早就想过。” 说起来小雅还有些害羞,“在我十岁那年,娘带我去镇上庙会,我看许多嫂子卖东西,我也想卖。” 梁雅小时,梁家穷,梁雅去镇上的机会不多,加之她胆小怯懦,许多时候甚至不敢多想。 如今丛业带着她,这姑娘越发胆大自信,一直藏在心底的想法时不时就冒出来。 梁雅坐立不安,她怕丛业觉得她异想天开。 庙会上卖货,镇上开铺子的都是成了婚的,像她这样未婚的姑娘,若整日抛头露面的去镇上,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自己也就罢了,小雅不愿牵累爹娘跟大哥。 直到亲眼见着丛业由一个见人勾着头走路,从不跟村里人说话的小媳妇变成如今自在大方模样,小雅才想学丛业。 “小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知道这话太过惊世骇俗,丛业也不想收敛,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是桑启答应过她,只要她要求,桑启就能护住小雅,丛业笑道:“有我给你兜底。” 小雅愣了一下,而后扑到丛业怀里,“嫂子你真好。” 丛业任由她抱着,等小雅起身,她才捏着小雅的滑嫩的脸蛋,“要是摆摊可以,你先试试,不过还是别一直风吹日晒的,你这张小脸晒坏了可不好。” “你再等等,我给你攒点银子,到时去镇上租个店面,你想卖啥都成。” 小雅可不愿丛业破费,她黏糊地靠近丛业,“嫂子,我想自己攒,要是实在不够,嫂子你再借我点。” 至于成亲之事,丛业建议她,“你还小,别太早将自己的一辈子定下,日后若遇到心动的,成个家也无不可。” 丛业的话小雅是听的。 小雅将梁树给她买的点心拿出来,跟梁树昨日送给她的一样。 “嫂子,你吃。”点心一共三样,小雅昨天就吃个三块,剩下的都给丛业。 丛业没客气,也每样吃了一块。便让小雅收起来。 等了约莫一炷香,梁树收拾妥当,丛业从小雅房里出来,梁树正在院子里,端着碗,呼哧呼哧喝粥。 “你将杨虎媳妇葬在何处?”丛业问。 梁树三两口喝完粥,“嫂子,我带你去。” 丛业拒绝。 有梁树带着,那村长很快就知道是梁家父子葬了杨虎媳妇。 梁树没法子,只能告诉丛业。 丛业并未立即过去,她先回了趟家。 刚进院门,大黄狗兴冲冲窜过来,蹭着丛业的小腿。 丛业撸了一把大黄狗脑袋,环顾一圈。 这几天桑启一直在家,以往她回来,总能第一眼看到他坐在石桌旁,今日倒是没见着人,连他惯常用的茶壶都不见了。 丛业回来就是想问桑启他午饭晚饭都想吃啥。 她打算去一趟镇上。 挠了一阵大黄狗,丛业起身,朝桑启屋子走去。 房门紧闭,她敲了两下。 里头并无人回应。 既如此,那她就自己看着做了。 她去杂物间,拿了篮子。 大黄狗亦步亦趋跟着,丛业挑眉,“你要跟我一道?” 回应她的是大黄狗带着撒娇意味的呜咽声。 “那走。” 第七十八章 有人买狗 今日去镇上的人不多,加上丛业,一共四个人。 大黄狗跳上车时,赶车的张老汉额头冒出汗来,他却不敢拒绝丛业。 村里人不敢明说,可在心里多少还是觉得丛业有些邪乎。 再有,这大黄狗看人的时候就跟看一滩能动的肉似的,他稍有动静都能被它啃了。 张老汉瑟瑟地驾车朝镇上去。 一路上还遇到好几个邻村的,想搭车一道去镇上,可那几个村民看到蹲在丛业面前的大黄狗,顿时歇了心思。 张老汉欲哭无泪,心里直呼亏了,赶车速度更快了,他想着能早点将丛业送去。 到了镇上,张老汉松口气,送神似的殷切地看着丛业。 丛业数出二十文,递给张老汉。 “多,多了。”张老汉原想着不要丛业的钱,结了善缘也好,怕丛业记恨他也罢,他就想丛业快点下车,可一把铜钱就在眼前,张老汉还是心动了。 “不多,大黄狗也占地方,还有方才路上遇到那几人。” 张老汉手要伸不伸的,丛业干脆将铜板放在牛车上。 等丛业带着大黄狗离开,呆在牛车上才敢下来的村民无不羡慕地看张老汉喜滋滋的数钱。 其中一个年轻妇人感叹,“谁说桑启媳妇性子不好的?” 一路上人家没给她们一个冷眼,大黄狗也乖乖趴着。 他们路上遇到三个邻村的,就是那三人上了车,车费连十文都不需要。 她身边站着的是她婆婆,“还不是那些见不得人家好的嚼舌根,我瞧着桑启媳妇也不错,人长得俊,性子也好,等回头我求求她,让她给我家康安算一卦。” “娘,我跟你一道。”这年头,谁都有无法诉出口的心事。 婆媳二人离开后,王老汉收起铜板,望着丛业离开的方向,说了句,“村长在作孽啊。” 丛业先去肉摊买了排骨,又买了十斤五花肉,她让摊主将五花肉分成三份,到时给蒋婶跟梁家各送一份。 路过卖豆腐的摊子,她顺道买了两斤豆腐。 做个豆腐丸子,让桑启尝尝。 篮子快装不下,还重。 就在丛业左手换右手,右手又换成左手后,大黄狗过来,蹭着丛业的腿,等丛业看它时,大黄狗张嘴,咬住篮子底。 丛业就懂了,她笑道:“没白带你来。” 她将篮子放在大黄狗背上,自己掌着篮子提手,一人一狗并肩走。 过路的行人无不侧目,低声议论。 丛业目不斜视,大黄狗龇着牙,不善地看向行人,直到丛业按了按它的脑袋,大黄狗才乖顺地往前看。 “哎——”走下不远,后方传来一声叫喊,丛业没理会,脚步声渐近,一个个头不高,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上前,拦住丛业的去路。 近了看,大黄狗足有半人高,膘肥体壮,毛发油光滑亮的,一看就是养的好。 大黄狗瞥了他一眼,小厮倒吸了口气,往后退两步,他跟丛业说:“我家老爷想买你这狗,价钱好商量。” 他家老爷好养狗,后院养了二十多条恶犬,还找了训犬高人,一番训练下来,二十多条恶犬就听老爷的话,有时出门,老爷带上恶犬,浩浩荡荡的,可比带上家丁要威风多了。 不过他家老爷眼界高,一般狗看不上,后院都有半年没添新狗了。 方才老爷坐在轿中,无意听到行人议论,话中提到有犬。 “不卖。” 那小厮不死心,跟着丛业走,“我家老爷若是看中你这狗,定不会亏待你,这一条狗卖了都够你吃好些年的。” 大黄狗突然转头,对着小厮一声低吼。 小厮吓的往后一蹦。 “它,它听懂我的话?” 丛业不跟他多话,带着大黄狗朝香烛店去。 认识一场,她想送杨虎媳妇一程。 “这位姑娘,我出一百两。”那坐轿子的老爷方才在轿中暗暗观察大黄狗,越发的惊喜。 以他对犬的了解,这条大黄狗绝对是见过血的。 见过血,还能这般听人的话,难得啊! 况且这狗还大,他隐约觉得若是买了这狗,训练好了,定是个狗王。 他后院那群恶犬还是少个领头的。 眼看丛业要走远,这老爷干脆下轿,自己追了上来。 丛业还未反应,周围人倒是连连惊叹。 一百两? 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 就这一条狗? 行人只觉得这狗足够大,旁的倒是与村里的狗没甚不同。 “不卖。”眼看大黄狗又要发作,丛业安抚地顺着它的脊背,恍若那一百两在她眼里与一两,与一文一样。 丛业越是拒绝,这老爷就越是想要大黄。 “二百两。”那老爷加价。 丛业脚步一顿。 大黄狗察觉背上动静,不解地仰头看丛业。 丛业晃了晃篮子,笑问大黄狗,“二百两可不少啊,没想到你这般值钱,要不要卖了你?” 大黄狗眨眨眼,用尾巴勾住丛业小腿。 “成,不卖。” 那老爷呼吸快了。 这狗竟真的能听懂人话。 他势在必得! 丛业知道许多富人爱收藏,收藏的物件也多古怪,他们极少有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爹娘何人?”丛业没有梳这时已婚妇人的发型,看穿着,也再普通不过,这老爷理所当然要找她爹娘。 他觉得丛业还年轻,没吃过多少苦,觉得感情比金钱重要。 “我没爹没娘。”言下之意,我家我做主。 丛业看向这老爷,这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长衫,留着美髯,看着不像生意人,倒像个读书的。 经过昨日一夜的琢磨,丛业发觉在人多之处,她能看到大多数人的死因,面对少数人时,脑中会闪过片段,而不是完整的死前一幕。 桑启给的书果然是有用的。 书中会提到调动周身的气。 丛业不知道这气到底是什么,不过她似乎能抓到点气的尾巴。 她能从这老爷脸上看到他死前闪过的片段,又能从小厮面上看到他死前全部过程。 丛业打量这老爷,隐约有点明白。 这小厮平庸,老爷有赚钱能力,两人身上也有气,这气有强有弱。 面对气息强些的,体内那股气自然就动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卖了这狗?”他不信这丫头没有想要的东西,只要有,他就有法子将狗买回来。 丛业不答,她暗暗调动体内的那股气,再上下打量这老爷一番,反倒说了句,“你的爱好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商人逐利,这老爷虽不算多善心,做生意却也守原则。 否则他就不会利诱丛业,而是直接抢夺了。 “住口!”小厮声色俱厉,“你这是诅咒我家老爷。” 话落,还捏着拳头,“你再说,我可就要动手了!” 第七十九章 房租 小厮还未上前,另一道身影倒是更先一步出现在丛业身侧。 桑启抬脚,照着小厮的心口就踹。 桑启力气大,小厮直被踹飞,而后重重落在地上,丛业分明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小厮躺在地上哀哀的叫,抱着方才握拳的胳膊,朝他家老爷求救。 “兄台,你是否下手太重?”这小厮是近几年在他面前最讨喜的,这老爷心中难免生出些不悦。 桑启眼中可没有什么下手重不重的问题,不管丛业是否需要,只要在他眼前,无人能对丛业动手。 嘴上威胁也不成。 察觉到对丛业心动,护着她就是自己的本能跟职责。 不管丛业需不需要。 除了丛业,旁人想要桑启开口自是难的。 丛业摸着大黄狗脑袋,对这老爷重复一遍,“狗不卖。” “是我唐突了。”心里还是不舍,这老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本来这事也是他们先纠缠的。 桑启走到丛业另一侧,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问:“还有要买的?” 丛业点头。 桑启站在她身侧没动。 丛业将带的钱留下少部分买香烛,拿着余下的走到小厮面前,“虽然不认为他有错,不过终究是伤了你,这银子你拿去看胳膊。” 二人转身走了。 “那不是响水村会算命的大师?”后赶来看热闹的人当中有认识丛业的,不禁开口。 “你说什么?”正让人将小厮送去医院,中年老爷听了这人的话,脚步一顿,急切地问。 妇人被吓了一跳,缩在同伴身后,“我,我见过她一回,她,她算命可准。” 怕这老爷不信,这妇人忙说:“我家弟妹前阵子婶子不舒坦,去医馆也没用,就找大师给瞧瞧,大师一眼就看出我那弟妹是吃错了枣糕,她都快喘不上气,差点就没了。” 在这时候尚无过敏一说,丛业是看到这妇人弟妹吃了糕点,那糕点里有豆粉,她又对豆子过敏严重,若再多吃几块,人就救不回来了。 当日她陪着弟妹去的响水村,亲眼看到丛业说出弟妹病因。 弟妹如今见谁都要夸两句,是大师救了她一命。 这老爷在原地沉吟片刻,都顾不得让人抬脚,疾步上前,还未追上丛业,便气喘吁吁让丛业留步。 他是生意人,精明又仔细,丛业方才那句话在他心里落了印记。 “这位夫人请留步。”瞧着桑启护着丛业的模样,这老爷就晓得二人是一家的,他改口的也自然。 待丛业停下,他双手奉上一个精美荷包,“方才是方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夫人见谅。” 丛业听不习惯文绉绉的话,直接问他,“何事?” “夫人方才说喜好也能要人命——”方老爷斟酌着说,“不知夫人这话是何意?” “一点心意,还望夫人莫要嫌弃。”方老爷又把荷包朝丛业面前送了送。 丛业不跟他客气,“我要一百两。” 这位方老爷是有钱人,收的费少了不符他的身份。 当然,最主要原因是她没钱了。 送上门的她不要白不要。 丛业按书上所言,调动体内那股气,定定看了方老爷好几眼,问他,“你家中有一条黑狗,不惹眼,平日也不得你喜欢。” 没料到丛业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方老爷愣了一下,才仔细回想。 除了忙时不能日日去,空闲时候一日总要去后院看一眼他那些犬的。 他对那二十多条犬数如家珍,不过丛业说的黑狗足有六条。 不惹眼的也有三条。 “尾巴处有一道疤痕。”丛业又提一句。 方老爷恍然,是有这么一条,那条黑狗个头不大,性子也比旁的狗温顺些,他去的时候也不往自己跟前凑,之所以留下这条狗,是当日他亲眼见着这狗咬死了土狼。 “大师,您果然修为高深!”丛业不认识他,更不可能见过他的那些犬,却能一口说出那黑犬的特别之处,可见她是有真本事的。 方老爷姿态放的更低了。 “建议你杀了那条黑狗。”丛业不跟他废话,直接提道。 那黑狗会在不久后失控,咬了方老爷,以至方老爷狂犬病发作,很快没命。 方老爷狠狠抖了两下,他捏着荷包的手痉挛,回想丛业的话,方老爷脸色泛白,肯定地开口,“大师,我会死于那恶犬口中?”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丛业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方老爷牙齿嘎吱响,他将荷包里的银票都取出来,给丛业,嘴上说:“大师,回去我就处理了那条恶犬。” 方老爷还是极惜命的,丛业几句话就救了他一命,给多少都不为过。 方老爷眼神真切,丛业不推辞,接了银票。 眼看丛业又要走,方老爷跟上前两步,“不知夫人家住何处?夫人救方某一命,方某无以为报,改日必登门拜访。” “拜访就不必了,你给了钱,足够了。”她方才看了一眼,那叠银票得有七八张,还都是一百两的。 方老爷原本还想与丛业结个善缘,人家不需要,他也不能强求。 方老爷只好遗憾地看着丛业跟桑启走远。 丛业数出三张银票,递给桑启,“房租。” 桑启眼皮垂了下来,手中的篮子晃了一下,语气倒是听不出跟平日有不同,他说:“不用。” 丛业做过好几年售货员,会看人脸色,虽然这个功能近些日子有些退化,不过桑启周身冷意太明显,丛业还是一眼看出他的恼意。 “行,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日后多买点肉,多做几顿饭,就当是房租了。 丛业想得开,少纠结,也就没在意桑启陡然松懈的神情。 有桑启这个壮劳力,丛业轻松许多,手里有钱,除了香烛,她又闻着味去了饭馆,大方地请桑启吃饭。 有银子,大黄狗都能进饭馆。 她估摸着两人饭量,点了四个菜,两荤两素。 又给大黄狗点了一盆骨头。 二人就坐在一楼大堂内,此时还早,吃午饭的人不多,丛业埋头吃。 没听到对面的人动静,丛业抬头,奇怪地问:“你不饿?” 第八十章 扭曲 丛业知道他在家时除了开始那几天,后来吃的都不少。 丛业闻着今天的饭菜挺香,尤其这酱牛肉,熟而不烂,咸香有嚼劲,丛业让人切了一斤,她就着饭,一口气吃了小半了。 桑启看丛业吃得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牛肉。 之后又不动筷子了。 丛业觉得他可能是不饿,便不管他,将饭菜都吃了。 小时饿过,她习惯性不剩饭,吃完有些撑。 连送上来的消食茶都喝不下去。 丛业一直面不改色的吃,桑启看不出她脸色变化,直到她只喝了一小口消食茶,才意识到,他不太明白,“吃不下为何要吃?” 丛业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桑启解释要珍惜粮食,桑启定然是知晓‘粒粒皆辛苦’,可无论在哪个时候,上位者都不能真切感受到那种辛苦。 尤其桑启恐怕从没将人命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些人的辛苦了。 “我不习惯剩。”丛业只能说。 桑启若有所思地点头。 结账前,丛业又让人切了两斤牛肉。 桑启遇着丛业时两手空空,两人这都要回去了,桑启还是没提要买东西,丛业就知道这人来镇上恐怕有旁的事。 “你忙完了?” 桑启回神,视线又往丛业腹部扫了一眼,才点头。 “看啥?”哪怕再厚的脸皮,被桑启一会儿一眼看过,丛业也不自觉地收着腹部。 胃更难受了。 桑启站定,在丛业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往她腹部一放。 丛业肚子瞬间收的更紧了。 这有点不合规矩,尤其还在外头。 桑启看不到路上行人看过来的视线,他微凉的手逐渐泛热,热意透过衣衫传到丛业身上,胃部的不适逐渐缓解。 等桑启收回手,丛业惊奇地看着。 “你这双手比灵丹妙药都强啊。”丛业赞叹。 肯定又是什么术法。 桑启抬眼看她,丛业挑眉,“谢了。” “回头我给你一瓶消食丹。” 二人这般行为在路人看来太过亲密,有身穿华服的年长妇人领着两个年轻些的姑娘及四个丫鬟经过二人身边,用身旁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大庭广众下,真是不知羞,你们若是这般,我非打断你们的腿不可。” 两个姑娘唯唯诺诺,“祖母,我们不会。” 在经过丛业身边时,年长妇人还不解恨似的瞪了丛业一眼,又说了一句,“有伤风化!” 那两姑娘飞快地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在看桑启时,视线多留个一瞬,走在左边那姑娘脸颊可见的红了。 丛业来这里之后就不打算再让自己吃亏,“你若是觉得自己的眼睛不规矩,那就抠了。” “果真是个狐媚子,大庭广众下跟男子勾勾搭搭,若是实在缺男人,前头就是勾栏院——”年长妇人话说的刻薄,还未说完,突然捂着眼睛惨叫。 血从指缝流出,她瘫倒在地,嘶叫,“眼睛,我的眼睛!” 怕吓着丛业,桑启才未下重手。 两个姑娘带着丫鬟涌上前,场面一阵混乱。 “回。”桑启转了转脸,对从业说。 丛业跟在桑启身后走。 “你们不能走。”方才站在老妇人身后左侧的姑娘起身,她小步上前,对着丛业,“你,你伤了我祖母。” “你见着我动手了?”丛业按住想叫的大黄狗。 当时丛业跟桑启离老妇人足有一丈远,他们也并未有旁的动作,这黄衣姑娘拿不出证据,可她就是知道她娘的伤跟丛业有关。 “你才说那话,我祖母眼睛就伤了,不是你是谁?” 丛业按了下桑启的胳膊,桑启咽下要说出口的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丛业扯了扯嘴角,“若有证据,尽可去报案。” “你如此狠毒,就不怕遭报应?”丛业走的坦荡,黄衣姑娘盯着桑启背影看了几眼,忍不住尖声质问。 “不怕。” 桑启手指微动。 丛业又按住桑启,“算了。” 桑启一直帮她,她不会不识好歹,“不值当。” 被丛业抓着的胳膊绷紧,桑启就忘了自己要做的事,跟着丛业走。 那黄衣姑娘急的跺脚,想跟上去,听到老妇人叫声越发凄厉,只能转头,吩咐丫鬟去请大夫。 这一出倒是没影响丛业的心情。 这老妇人嘴上刻薄,心也歹毒,死在她手上的人命不止一条。 她原先也是苦过的,丈夫也早早去了,她辛苦将儿子拉扯大,因儿子长得比村里一般小子出众,又会来事,这老妇人一直知道儿子将来定然会有出息的。 这儿子也当真有出息。 说到出息,丛业嘲讽地冷笑。 老妇人儿子心里一直就成算,他虽然爱美色,也总勾着村里姑娘,却清楚,他将来必然是要娶城里姑娘的。 因长得好,又会收拾自己,还整日往镇上跑。 约莫半年后,当真有镇上的姑娘看重他了。 那姑娘是家中独女,爹做生意,家中有好几个铺面。 姑娘爹娘倒是没阻止女儿跟这年轻人相好,要成亲的话,却有个条件。 这年轻人得做上门女婿,以后生的孩子也得跟自己姓。 年轻人没考虑多久便同意了。 这年轻人心思多,也八面玲珑,等成了亲,过了几年,得了岳父信任,岳父逐渐将生意交到他手上,他有些生意脑子,生意比岳父当年做的还大些。 等他当了家,本性也就不再掩饰了。 岳父虽不管事,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有几分余威,若他硬来,岳父与他撕破脸,他们必然是两败俱伤。 这人暗中给岳父下药,让老人卧床不起,不过几月就撒手人寰。 岳父去了不到一月,他便抬了妾室。 在这之前,妻子为他生了一儿一女,既然不跟他姓,他对两个孩子也从不上心。 抬进门的两个小妾,其中一人已经有六个月身孕。 在他看来,小妾腹中的孩子才是他的亲儿子。 怕妻子找小妾茬,这人还将亲娘接入府中。 自此,府中便是这老妇人的一言堂。 她受过苦,就总想让她面前的人也受苦。 甚至比她更苦。 第八十一章 为民除害 死在老妇人手中的无辜之人足有六七人。 其中四人是贴身照顾她的丫鬟。 她当年所为在村里没少被人笑话,这老妇人一直憋着一口气,儿子飞黄腾达后,她得让所有人知晓她活得好。 是以,光身边伺候的丫头就要十二人。 这些丫鬟中有签活契,也有签死契的。 凡签了死契的,那就成了她的所有物,她要打要杀都凭喜好。 这老妇人如此狠毒,是本性,也是年轻时经历过的事,让她成了如今这般。 这老妇人有三姐妹,她排行二,性子不讨喜,相貌也是家中最丑,当年有人给她长姐说媒,是个心悦长姐的人,长姐与那年轻人两情相悦,在将要成亲前,她趁着姐夫来家中做客,给他下了药。 二人被捉奸在床。 在三姐妹的爹娘来说,不管是嫁大闺女还是二闺女,总归是他们的闺女。 如今二闺女都被破了身,自然是得嫁给那年轻人的。 姑娘家的清誉向来重要,可即便这样,年轻人还是不愿娶她。 她死缠烂打,哭闹哀求,年轻人都不为所动。 如此过了两个月,她又上门,直接扔了个消息,说是她有孕了,要是年轻人不娶,她就死在他家门口。 一尸两命,让他这辈子别想娶媳妇。 年轻人没心软,他爹娘却舍不得孙子。 原本他们家一致对外,如今出了个豁口,年轻人又怎抵得了爹娘的哭求? 可谁都没料到在成婚当日,一直逆来顺受的长姐吊死在家中。 老妇人的婚事蒙上一层阴影,她大婚当夜在新房,当着丈夫的面砸了新房,诅咒长姐死后不得超生。 年轻人本就厌恶她,打了她一巴掌,摔门而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在成婚当日,这老妇人已经显怀,加之长姐一死,消息便传开了,村里人对他们她指指点点。 她常与人对峙,仗着腹中有孩子,撒泼打滚,村里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成婚后,那年轻人从未与她同榻而眠过,在她生完孩子,有一日,年轻人离家,之后再未归家,后来听村里人说,他疯了,死在外头。 这老妇人恨长姐,恨丈夫,唯一让她熨帖的是儿子自小聪慧,长得也不随她。 她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自小就告诉儿子,日后定要有出息,要将看不起他们母子的都踩在脚底。 上天有时也善待恶人,这母子二人日子过的越发好了。 自打被儿子接去镇上,她隔三差五就领着大群奴仆上街,遇着以前一个村的人,总要居高临下地与人炫耀几句。 曾今与她动过手的,她都要还回去。 府里的人知道,这老妇人有多刻薄扭曲。 耀武扬威后,她仍旧无法纾解心中对长姐跟丈夫的愤恨,每每遇着村里人,回府后她就会歇斯底里,稍有不顺,便让人惩罚身边的人。 她还专爱买相貌秀美,性子温吞的姑娘做丫鬟。 这些姑娘跟长姐都像。 每每发怒,也总拿这些丫鬟出气。 那四个无辜送命的丫鬟都在她被接进府的前两年。 后来这事到底被传到了外头,她儿子也提醒过她,为了儿子的生意,她才收敛了些。 不过人的性子又怎会真的改? 她不伤人性命了,却也有法子折磨的让人生不如死。 不光是下人,就连儿子的妻妾也都在她手下艰难过活。 老妇人凶恶,他儿子亦伪善。 担心人说他忘恩负义,哪怕再厌恶妻子,这年轻人还是好好供着妻子,在外人面前对妻子情深义重,妻子生的孩子更是被他捧在手心。 可时下‘捧杀’这个法子在镇上还少有人知晓。 长大后,妻子生的两个孩子被养的一无是处,反倒是妾室的孩子成了远近闻名的‘文曲星’。 这几年,老妇人的儿子在镇上已站稳脚跟,许多商户都要依靠他存活,他也没必要再附着‘爱重妻子’的面具,妻子便病故了。 妻子生的两个孩子地位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 丛业走下不远,还是停了脚步。 她对桑启说:“你先回。” 桑启看她,“到底还是心善。” “也不是心善。”丛业知道桑启猜中她要做什么,她说:“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心里才舒服。” 光伤她一双眼,她后半辈子还是能锦衣玉食,甚至因身有残疾,心态更偏激,受害的还是她身边的人。 桑启提着篮子,准备跟着她一道。 “这点小事我自己来。”丛业拒绝。 桑启最近越发热心,丛业纵使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之人,也察觉到桑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比以往时候多许多。 她跟桑启纯交易关系,丛业还不想打破。 丛业拒绝太干脆,桑启看她的视线有些沉。 丛业与他对视,并未退缩。 还是桑启先收了目光,他低头,拍了拍大黄狗,“带上它。” 大黄狗乖顺地蹭到丛业身边。 大黄狗战斗力堪比一个成年男性,甚至更强,丛业没道理再拒绝。 桑启站在原处,看着丛业带着大黄狗离开。 老妇人这些年太招摇,要找她家不难。 本朝各级房屋建造都有规制,这改过名的赵府从外头看并不显眼。 到底不是有底蕴的人家,老妇人伤重被抬回府后,府中下人乱作一团,原本守门的小厮也被派去寻当家的赵老爷。 丛业大摇大摆地带着大黄狗进门。 按照那老妇跟两个孙女的记忆,丛业直奔后院去。 在赵府侧后方一处荒凉的小院内,住着早被人遗忘的赵府大小姐。 门紧闭,丛业这回不打算爬墙,她轻敲了下门。 门内无人应声。 “若你们想报仇,就开门。”丛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来意。 里头传开哐当一声响。 还有几声不太清晰的争执。 丛业不着急,摸着大黄狗的耳朵,“你们情况已经如此糟糕,不管我目的为何,对你们都有益无害,何不试一试?” 里头有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阵阵咳嗽。 咳嗽声渐近。 破旧木门打开,站在院里的是一位脸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姑娘。 “你到底是何人?”这姑娘歪着头,又轻咳几声。 “要不,你们叫我雷锋?”对方警惕,哪怕丛业说的在理,她也不会轻易信了丛业,丛业只好与她玩笑道。 姑娘没听懂,也不在意,她接着问:“你为何要帮我?” “我看你祖母不顺眼。” 姑娘神色一变,声色俱厉,“她不是我祖母。” 恨意竟浓到丛业看着都吃惊。 不过仅一瞬,这姑娘就收敛,恢复了温和。 “你当真要帮我?”这姑娘并不信丛业的话,不过正如丛业所言,这事对她而来利大于弊,她问:“你如何帮我?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何物?” 第八十二章 姐弟 她不想从姑娘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丛业说了对方也不会信,与其让这姑娘小心提防自己,不如提个条件,让这姑娘放心。 “我要银子。” “若你能帮我赶走他们,我给你一半家财。”这姑娘也是个果断,有魄力的人。 看来传言不可信。 “一言为定。”送上门的银子,丛业也不推拒。 “姐。”姑娘身后传来一声不赞同的打断声,片刻后,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上前,少年与他姐姐有五分相似,不过脸色比他姐姐要更惨白些,身体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与姐姐的沉静不同,少年眼神干净纯澈,对姐姐是全然依赖,他扯着姐姐的袖子,眼中聚起水雾,使得他漆黑的眸子跟被水洗过的琉璃似的,让人看了格外心软。 “姐,娘说我们不要家财。”与外形格格不入的是他沙哑的嗓音,似是被砂纸摩过一般,低沉病弱。 “这里的一切本来就是我余家的,凭什么不要?” 姐姐向来说一不二,少年习惯听姐姐的话,他低头,眼泪落了下来。 “别哭了。”这姑娘心疼弟弟,拍拍他的头,而后将丛业让进门。 关上院门,姑娘才介绍自己。 她叫余蒹葭,弟弟叫余霜。 余家老爷子当年极疼爱夫人女儿,因夫人生孩子时伤了身子,余老爷子就不再让夫人生第二个,哪怕余夫人想给丈夫纳妾,余老爷子也没有点头。 只有一个女儿,夫妇二人爱护女儿,原本在女儿还小时,就挑了一个品行不错,无父无母的年轻人带在身边,好等女儿大些,再将年轻人招赘入府,等过了余老爷子这一关,他会将家业交到年轻人手里。 只是余老爷子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儿情窦初开的对象是个心思深沉之辈。 余老爷子当年曾严词拒绝女儿的请求,女儿不吃不喝足足有三日,余老爷子跟妻子终究是妥协了。 余老爷子以为有自己盯着,那姓赵的不敢有二心,他终究是低估了姓赵的忍耐力跟狠毒。 没了爹,娘也在不久随她爹而去,余家小姐日日以泪洗面,可她成婚前被爹娘宠,婚后姓赵的营造出宠妻假象,又刻意将她与旁人隔绝,以致这余小姐没了爹娘后,越发依赖心悦丈夫。 她一儿一女的名字都是丈夫取的。 原本余老爷子想给孙女孙子取名,可余小姐心疼丈夫,孩子不能跟丈夫姓,名字定要让丈夫取。 余蒹葭冷笑,“后来他说我跟弟弟的名字是他随口取的,当日我娘正在看书,书目上便有这一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也是她娘得不到的真情。 “外头有传言你二人嚣张跋扈,心狠手毒。”丛业看这姐弟二人,“传言当真不可信哪。” 余蒹葭扬眉,“传言有一半是真的。” 若她不嚣张跋扈,姓赵的跟那老虔婆怎会放心她跟弟弟? 至于心狠手毒—— “都是那老虔婆借着我跟我弟弟的名头下的手,又让府里下人往外传。” 余蒹葭一直打量丛业,她猜来猜去只有一个可能,“你也是被那老虔婆害过的?” “不是。” “你就只图钱?” “也不是。” 丛业与她说实话,“我能算命,她杀人太多,我看不过眼。” 余蒹葭收回视线,不知道信没信。 “姓赵的做贼心虚,也怕死,就是睡觉,身边也要有人,你怎么帮我报仇?”解决了姓赵的,那老虔婆就不足为惧。 丛业决定的匆忙,对那赵可朝也不了解,她一时还真没法子,便提道:“我得先见他一面。” 这让余蒹葭有些为难,“他将我跟弟弟扔在这里,任由那些庶子庶女磋磨我们,恐怕早忘了我们,我如今要出院子都难,更别提见到他了。” “今日你们随便出门。”丛业说。 “姓赵的出事了?”余蒹葭猜测,与其难掩喜悦,“怪不得你能来这里。” “不是,是赵老太太。”丛业说,“双眼应该是瞎了。” 桑启出手,不可能还留有余地。 想到桑启,丛业心里难免有波动。 这人冷淡,若只交易,不可能如此细心,他对自己是动了心思。 她不想改变与桑启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凭桑启收留她,她也不能忘恩负义,她得让桑启早点歇了心思,否则将来他会左右为难。 想到桑启,丛业有些失神,知道余蒹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是你动的手?” 丛业没否认。 余蒹葭突然朝丛业福身,瞳仁颤动,“多谢。” “我不是为你。” 哪怕这样,余蒹葭也万分感激。 “那老虔婆伤了,赵可朝定会回来。”余蒹葭对从业说:“老虔婆住的是兰苑,兰苑在东面,那院子原本是我祖母住的,要去那院子,得经过一个回廊,回廊西面拐角处有假山,你躲在假山旁就能看到姓赵的。” 丛业出门,大黄狗要跟着,丛业捏捏它的耳朵,大黄狗委屈地蹲在门口,看着丛业走远。 前头,丛业停下脚步,回头朝大黄狗招手。 她实在见不得大黄狗蔫头耷脑的模样。 大黄狗跳起来,往丛业冲去,到丛业跟前又急停,差点翻个跟头。 “等下别出声。”丛业对大黄狗说。 大黄狗舔了舔丛业的手心,乖巧地蹭着她腿走。 到了余蒹葭说的回廊,丛业跟大黄狗一道站在假山一侧,正好能看到回廊一角,又便于躲避,经过回廊的人若不注意,是看不到这角落的。 哪怕离得还远,丛业也能听到东边传来吵闹尖叫声。 并未等多久,赵可朝便领着护院小厮往这边走。 “大夫到了没有?”赵可朝脚步匆匆。 小厮忙回:“回老爷,请的是张大夫,已经去兰苑了。” “伤老夫人的人可抓着了?”赵可朝面带阴狠,“将人关进地牢,若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他赔命。” 小厮缩瑟一下,“让,让那人跑了。” 当时老夫人身边带的都是丫鬟,匆忙中,谁都没留意那对惹了老夫人的夫妇去向。 小厮没敢提的是,许多路人都看到了,那二人根本没对老夫人动手,老夫人自己眼睛突然伤了。 赵可朝领着一群人离开。 丛业收回视线。 这赵可朝可比他娘坏多了。 第八十三章 姐弟2 丛业看过赵可朝做过的那些事,满心只有厌恶。 这母子二人当真是死不足惜。 丛业才转身,突然又回头。 原本空无一人的回廊多了两道身影。 那是一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童男童女。 让丛业震惊的不是他们为何突然出现,也不是这两位面色惨白,露出来的皮肤上伤痕累累,一看就是遭过非人折磨,而是这两个孩子不是活人。 纵使没有近距离看过,丛业就是知道,这两个孩子是魂魄。 他们走路僵硬,寻着味,试图找赵可朝。 “你们找他,是想报仇?”丛业突然出声。 两个孩子停下脚步,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丛业,女孩年纪大些,她问:“你看得见我们?” “看得见。” 他们在赵府这么久,丛业是头一个能看见他们的,女孩眼瞳不见一丝白,她凶狠地朝丛业露出尖牙,“你要帮他?” 男孩凶狠地瞪着丛业,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响。 竟是舌根被人割掉。 丛业无法想象这两个魂魄死前曾遭受过多少非人折磨。 她心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意。 这赵可朝该遭千刀万剐。 “不。”怕吓着两个魂魄,丛业站在原地,声音也放轻,“我不帮他们,我帮你们。” 两个魂魄还小,表情还无法收放自如,他们怒意还僵在脸上,许久没应。 丛业按住大黄狗脑袋,以稳住情绪太激动导致手心的微微颤抖。 男孩也听见了丛业的话,他仰头,看向姐姐。 女孩将弟弟拉到身后,她还不太信任丛业。 生前他们姐弟就是被亲生爹娘卖入赵府的,连爹娘都不可信,更别提丛业与他们以往不曾见过,她凭什么帮他们? 两个孩子还小,尚无法控制自己表情,怀疑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丛业心堵得慌,她并未上前,反倒是蹲下,将姿态放低,而后仰头看向姐弟二人。 因着这姐弟二人已是死人,丛业看不到二人身上遭遇过的一切,她尽量笑的和蔼,“如果你们不信我,那你们可以与我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姐姐仍戒备。 “如果我帮了你们,你们就得跟着我,帮我做事。”这是最快的能让姐弟二人信任她的办法,丛业又说:“你们对赵可朝恨之入骨,为了报仇,你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对不对?” 女孩并未否认,“是,我就想他死。” “还要受尽折磨的死。” “我帮你们,之后你们就得任我驱使。”丛业说,“反正你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最后一句话说服了姐姐。 她手往后伸,牵住弟弟,试探着朝丛业走。 丛业蹲在地上没动,她一手还安抚地摸着大黄狗下巴,“它是我的同伴,不会伤害你们。” 许是丛业的目光太真诚,到后来,姐弟二人脚步更快了。 到了丛业跟前,姐姐又问:“你要怎么帮我们?” “我将他绑过来,你们怎么报仇都行。”丛业回。 姐姐却突然后退,身体抑制不住抖动,她咬紧牙关,“那畜生身上有东西,我们不能靠近他。” “没事,不管他身上有何物,我都会取下来。” 姐姐还未开口,弟弟在身后扯着姐姐的衣裳,姐姐回头,听着弟弟啊啊几声,她回头后,问丛业,“弟弟问你是观世音菩萨吗?” 这一刻,丛业再忍不住,眼瞳瞬间湿润。 这两个孩子该受过多少苦,才有这样的念想跟期盼? 他们自己报不了仇,日夜想的恐怕就是天降神迹,能助他们报仇。 “我不是。”丛业试探着伸手。 姐姐还是警惕,牵着弟弟,许久没动。 丛业有前所未有的耐心,手稳稳伸着。 直到姐姐自己上前一步,察觉到弟弟要跟着,她回头,让弟弟站在原地。 姐姐将手放在丛业手上。 手上却无任何触感。 她碰触不到这姐弟二人。 姐姐显然也意识到,她收回手,快速退回到方才的位置,再次牢牢牵住弟弟的手。 “你何时能将他抓住?” “就今天。” “可是他身边一直有很多人。” “不怕。”丛业还是蹲着说,她摸了摸大黄狗,“我也很厉害,我的同伴也厉害。” 大黄狗温顺地趴在丛业脚边。 哪怕遭受许多迫害,遇到一线希望,姐弟二人还是选择相信。 姐姐牵着弟弟走近,这时才有女孩有的羞涩,“多谢你。” 丛业笑,“不谢,你们想不想摸摸它,它很乖。” 大黄狗能察觉到丛业的情绪,对姐弟二人也温和,顺着丛业的手,大黄狗扬了扬下巴,咕哝一声,随即往前挪了两步。 弟弟眼睛发亮。 不得不说,许多时候动物更能让人卸下提防。 姐姐没让弟弟动,她先试探着摸了一把大黄狗。 她自然是摸不到的,她松了口气,见大黄狗乖顺地趴着,她才让弟弟隔空摸了摸大黄狗。 姐弟二人围着大黄狗转悠,越发放松。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丛业起身,朝姐弟招手,“过来。” 一人一狗两小鬼藏在假山后。 等来人匆忙过去,丛业问姐弟,“你们是想呆在这里,还是与我一道?” “我们跟你一起。”提到报仇,姐弟再次紧张,他们对从业放松了警惕,却又没完全放松。 “成。” “你们跟在他身边多久?”丛业又问:“他身边统共有几人,都是何人?那些人有功夫?” 做多了恶事,赵可朝怕被报复,一直活的小心。 “他身边有很多人。”姐弟二人恨意都在赵可朝身上,虽注意他身边的人,可那些人看不到他们姐弟,二人也就没细数,姐姐想了想,“最厉害的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是赵可朝养在暗地里的,去年有人想杀他,那两个人杀了那些人。” 明面上保护赵可朝的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后手在背地里。 就是有大黄狗,丛业也不敢掉以轻心,她靠在假山上,低头思索。 这一刻,她有点后悔没让桑启跟着了。 要是桑启在,别说背后两人了,就是多来二十个,桑启动动手指也能将他们碾碎。 丛业不得不承认,人跟人之间还是有沟壑的。 就像后世的学神跟普通学生,一般同学往死里学也跨不过智商上的那道天堑。 既然桑启不在,丛业能靠的只有大黄狗了。 她抱着大黄狗脖子,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它颈间略粗硬的毛,“咱们今天就干一票大的。” 第八十四章 出手 反正旁人看不见两个小鬼,丛业便直接将他们带在身边。 赵可朝整日事忙,呆在兰苑的时候并不长,一个时辰后,赵老夫人喝了药,睡熟,他便出了兰苑。 一张儒雅的面上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吩咐身后的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定要将伤了老夫人的那贱民抓到,到时任凭老夫人处置。” 那赵老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受过如此重伤,如今她这双眼睛是好不了了,赵老夫人恨极,临睡前还攥着儿子的衣襟,一定要儿子将人抓住,送到她面前。 两个手下领命离开。 吩咐完,赵可朝领着人去了前院书房。 丛业远远跟着,一时没轻举妄动。 “他书房还有机关。”姐姐在身后对从业说。 虽然这机关对小鬼没用,却能伤人性命。 “他的书房只有他能进?”丛业不了解这古代有钱人家的规矩,她摸着下巴,越发觉得这赵可朝心思叵测,为人阴险。 “大多数时候不让人进。”自打见着赵可朝后,姐姐黑黢黢的眼底都是恨意,弟弟则浑身发抖,惧怕几乎笼罩着全身,姐姐紧紧攥着弟弟的胳膊,安慰地不停劝。 姐姐想了想,又说:“不过他后院的姨娘有时会去。” 赵可朝不是日日都在赵府,回了赵府,白日里也少去后院,他后院的姨娘有四个,争风吃醋的厉害,她们都想着能被扶正。 是以,只要赵可朝在府中,她们都想着法子将赵可朝引到自己院中。 今日赵可朝心情不好,后院姨娘也不敢触他眉头。 丛业等了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后院有人过来。 就在丛业放弃,一道香风飘入鼻尖。 姐姐幽幽的声音介绍,“她是去年才纳入赵府的姨娘,是赵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赵老夫人有意让赵可朝娶她,赵可朝说他不会再娶妻。” 哪怕镇上的人心里都有数,赵可朝也要做做面子。 他已经放出话了,这辈子只有余家小姐一个妻子。 反正已故正室的两个孩子都废了,他其余的孩子是不是嫡出都无甚关系。 只是赵老夫人不死心,这位姨娘要比赵可朝小将近二十岁,她十岁那年见过赵可朝后就对倾心,誓要嫁给赵可朝。 赵可朝不娶妻,她也宁愿进赵府做了姨娘。 因赵老夫人的关系,加之这小姨娘年纪小,又娇俏可人,自打进府后颇得赵可朝喜爱。 此刻,小姨娘眼睛通红,她才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小姨娘走在前头,她后面跟着端着托盘的丫头。 旁人都不敢触赵可朝霉头,这位小姨娘却能在赵可朝心情极差时去往书房,她在赵府的地位可见一斑。 婀娜身影越走越远,丛业微微眯眼。 “赵可朝怕是没心情应付她。” 姐姐却不信,“以前只要赵可朝在府中,总会给她几分脸面的。” 不过这回丛业猜对了。 前后不到一刻钟,这位小姨娘回来了,眼睛更红,伤心欲绝。 那丫头脸上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托盘上那盅汤完好地端了回来。 丛业跟在小姨娘身后,往后院去。 “你要去做什么?”姐姐急切地问。 她想赵可朝死,不想多等一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丛业却淡定,她并未因姐姐年幼就糊弄,反倒认真与她说:“你也说了,赵可朝心思深沉,他多疑狠毒,要想直接对他动手,恐怕我就有去无回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从长计议。” 她问姐姐,“那位小姨娘一般何时出府?” 姐姐思忖,不确定地回道:“短的半月,长的好几个月都不出府。” “那太久了。”丛业也不想等。 她朝两小鬼招手。 姐弟两走近。 丛业在姐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姐姐点头,“交给我了。” 当夜丛业没回村,就住在余蒹葭姐弟的破院子里。 天还未亮,府里传来声声惨叫。 黑暗便于遮挡身影,丛业跟着府里的下人到了小姨娘的院子里。 小姨娘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躲在赶来的赵可朝怀里瑟瑟发抖,她哭道:“有鬼,那鬼想掐死我,还说老夫人是她弄伤的,她还说总有一日会找老爷您的,老爷,您救救我,我怕。” “爷在这,莫怕。”虽说的温和,面上却不见多担忧。 “那东西还说她,她日后会每夜都入我梦里的,老爷,怎么办啊?” 赵可朝安抚地拍着小妾的背,不善的眼神一一扫过周围看好戏的小妾跟奴仆。 小姨娘梨花带雨,脸色苍白,不似作假。 赵可朝摸了摸腕间的檀香木佛珠,眼神冷厉,“天亮了,带上我的名帖,再带些人去灵山寺,我与主持熟识,他会帮你。” 一旁的三位姨娘搅着帕子,嫉妒几乎写在了脸上。 话落,赵可朝环顾一圈,面带阴狠,“你们就是我弄死的,活着都能被我随意捏死,死了更是不值一提。” 小姨娘往赵可朝怀里缩了缩。 天亮后,一辆马车自赵府缓缓驶出。 除了赶车的车夫外,外头还跟着两个小厮。 小姨娘领着两个丫鬟坐在马车内。 灵山寺离镇子有三十里路,马车走的快也得大半日,小姨娘脸色极差,她靠在其中一个丫头怀里,眼睛半眯不眯的。 突然一声响,马受惊地嘶叫。 马车内三人滚作一团。 外头,车夫用尽全力拽住缰绳,只是车夫的力气又怎抵得过受惊的马? 车夫直接被掀了下来。 没了车夫,马车更不受控,一阵天旋地转后,小姨娘跟两个丫鬟重重摔落在地上,其中一个丫鬟更是被车压到了双腿,白着脸,叫的惨烈。 若不是走在马车旁的两个小厮拼尽全力抓住马车,马车必然要翻到一旁沟里。 “马为何受惊?”小姨娘又怕又怒,问小厮。 “回夫人,方才突然窜出来一只大黄狗,它咬了马腿,又跑了。”高个小厮回道。 自昨夜后,小姨娘就有些疑神疑鬼,“肯定是那东西又出来了。” 她惊惶地望着来时的路,“我要回去找老爷。” 第八十五章 弑母 小厮为难,“姨娘,我们已经走了大半,如今马受了惊,马车又摔坏,要回去怕是得费一番功夫。” 小姨娘被吓的六神无主,她只记得靠在老爷怀里,能听到老爷沉稳的心跳,老爷是不怕那些脏东西的,小姨娘坚持,“我不管,我要找老爷。” “姨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梅又重伤,不如姨娘先坐着等等,我去附近的村子,看有没有牛车租用。”见说服不了小姨娘,另一个小厮只好劝,小姨娘犹豫,这小厮继续,“姨娘,您娇贵,这路又不好走,若是这般走到下一个村,怕是会弄脏您的鞋袜跟衣裳,到时老爷看了定然会心疼。” 小姨娘想要赵可朝心疼,但是她不想要赵可朝嫌弃。 若让赵可朝见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定然会嫌弃。 “那你去。”随即又皱眉,“我要坐马车,牛车那是贱民坐的。” 在她才记事那几年,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爹为了几斤米面差点卖了她,后来赵可朝成了镇上有钱人家的女婿,有赵老夫人的照拂,家中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过过穷日子,小姨娘再不想回去,她处处都要好的,才彰显自己跟穷人的不同。 小厮为难,“小姨娘,附近村子里怕是寻不到马车的。” “我不管,村子里没有,便回镇上。” 小厮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被马车压在下头的丫鬟已经疼晕过去,另一个叫荷花的丫头小心陪着笑,“姨娘,小梅她怕是伤的不轻——” 别看小姨娘在老爷面前娇俏可人,可在私下里,她蛮狠跋扈,心狠手毒,倒是与赵家人如出一辙。 小姨娘嫌弃地扫了一眼地上伺候了她两年的丫鬟,她觉得定然是这丫鬟遭了脏东西,才连累她的,否则马车怎么偏偏砸中她了? 只是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善良,便不耐烦地吩咐另一个小厮,“将她带走,别死在我面前。” 都是做下人的,这小厮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他闷闷嗯了声,跟荷花一起,将马车移开,小厮背着重伤的丫鬟离开。 路上就只剩下小姨娘跟这个叫荷花的丫鬟,丛业才走出来。 两个小鬼当然也跟着她。 这两个小鬼对付不了身上有佛珠串的赵可朝,吓吓小姨娘还是足够的。 怕丛业不知道小姨娘为人,姐姐说:“别看她长得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心却黑的很,前段日子她身边有个小丫鬟想怕赵可朝的床,就被她推下了井。” 赵府主子的日子实在是光鲜亮丽,自然有丫鬟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算起来,赵府的正经主子只有赵可朝,僧多肉少,几个姨娘自然不愿让人来分享本就不多的肉汤,这几位姨娘私下没少敲打府里相貌出众的丫鬟。 这小姨娘来府里将近两年,弄死过一个丫鬟,也毁过两个丫鬟的脸。 丛业从这小姨娘的面上看得出来,她还知道这小姨娘也没几年好活了。 这条路来往的人不多,丛业出现,小姨娘就注意到。 待丛业走近,她看清丛业的脸,眼中嫉妒让她脸跟着扭曲。 她知道赵可朝就喜欢年轻鲜嫩的身体,长相出众尤为重要。 小姨娘死死抓着自己的裙摆,别开脸,不看丛业。 丛业却在她面前停了脚步。 小姨娘抬头,“你是何人?” 小姨娘还是年轻,不怎么会掩饰,丛业一眼看透她所想,要让这小姨娘信她,先得让她放下戒备,丛业直接说:“我成亲了。” 被人看穿,小姨娘眼神犹疑,尴尬又松了口气。 “你成不成亲关我何事?” “你近来会遭小鬼缠身。”丛业直截了当地开口。 小姨娘抖了一下。 一旁的荷花战战兢兢,“你,你胡说。” 丛业不会装神棍,她想了想,试探着说:“我能算命,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此时在小姨娘眼里,丛业就是个骗子了。 她顿时轻视几分,“不用。” “不准不要钱。” 小姨娘嗤笑,“你若是再不走,待我的小厮回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之所以这般易招阴物,盖因小时曾被喂了过多符水。”丛业神色不明地看着小姨娘。 啪—— 小姨娘手没攥住衣摆,摔落在地上。 她脸白的厉害。 丛业自然不是乱说。 因赵可朝的关系,她家中逐渐成了村里的富户,她爹有了钱就不安分,不光勾搭上村里的妇人,还买了个小妾回来。 她起初愤怒,后来渐渐狂躁,总对几个孩子动手,她最年幼,哥哥姐姐都会在娘情绪变是离得远远的,只有她心疼娘,可她心疼她娘,她娘对她却只有恨,好几次差些被她娘掐死。 终于有一日,在她娘又对她拳打脚踢,掐着她脖子时,她对她娘动了手。 她用石头砸中了她娘的太阳穴,她娘当时就没了命。 本以为她杀了她娘,她爹会打死她,谁料那日他爹不见丝毫不悦,甚至罕见的对她和颜悦色。 她隐约觉得她爹可能是希望她娘死的,她正好帮她爹办了这事。 到底是弑母,白日不显,夜间确是不得眠。 之后便是高热,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时,她哥哥终是狠不下心,带她去看了大夫,只是吃了几贴药仍旧不见好转,村里就有人给她哥哥出个主意,带她去看大师。 那大师说她是被脏东西魇住了,喝几日符水就能好。 当时她已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她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竟真的活了过来。 这事是家丑,少有人知道。 “你,你到底是何人?”小姨娘又问一遍。 这回却是惊惧多余警惕。 丛业还挺想看她脸上的惧怕,又说了几句,“若我没看错,当日你爹是想送你长姐去赵府,可你长姐却在不久后脸上生了疮,你这才替你长姐去的。” 小姨娘手软软地撑在身后,她想逃开,丛业下一句话又让她定在原地,“我觉得你长姐要比你美得多,性子也好,那赵老夫人也喜欢——” “住口!你给我住口!” 第八十六章 坦白 “你当真要我住口?”丛业不错过她面上一丝表情,接着问:“你就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下场?” 小姨娘身体颤的厉害。 在小姨娘越发难看的脸色中,丛业低声,仔细听还能听出诱惑,“你不想改了自己的结局?” 小姨娘心毒,人也不笨,她能听出丛业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她猜自己的下场肯定不好。 她当然想改。 “你为何要帮我?”小姨娘问。 丛业挑眉,“你想多了,我还没说要帮你。” 心口一堵。 “你要如何才会帮我?”她才过没几年好日子,还不想早早送命。 丛业靠近这位小姨娘,面不改色地说:“你知道赵可朝活不过一月吗?” 由她插手,当然活不过一个月。 小姨娘瞪大眼睛,“你,你胡说。” 丛业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说了,我会算命,甚至都不用你们的生辰八字,我见过赵可朝,自然知道他还有多久可活。” 丛业没掩饰对赵可朝的厌恶,小姨娘不信她的话。 赵可朝在小姨娘眼里是无所不能的,况且他身边有人保护,他不会有事的。 “既然你不信,那我多说无益。”丛业像是随口一说,她直起身,离开。 小姨娘坐着没动,她盯着丛业背影,见丛业始终不紧不慢,也没回头。 在丛业将走远时,小姨娘终究是忍不住,起身,朝丛业追过去,“你等一等。” 丛业没等。 小姨娘更心焦了,她气喘吁吁地追上丛业,“你说的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信丛业,可丛业方才说了她最隐秘的事,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动摇的,万一老爷真的如丛业所说,遇到危险呢? 小姨娘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莫要轻信丛业,她脸上却有歉意,“实在对不住,方才我一时没想开,我对老爷一心一意,实在不愿看着他出事,你既知晓老爷会遭难,定然是有法子让他化险为夷的。” “自然是有的。”丛业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我为何要帮你们?” 丛业说的不近人情,小姨娘却觉得丛业话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心里再不愿,仍旧讨好地朝丛业笑:“只要你能救我跟我家老爷,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丛业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我什么都不缺。” 小姨娘心一凉。 她就怕丛业没有想要的。 小姨娘的焦急都在脸上。 丛业打量她,这女人要说聪明,是有点小聪明,否则也不会在赵府混的如鱼得水,要说有多聪明,也不至于。 丛业抬脚又要走。 小姨娘提着裙子,快跑几步,挡住丛业的去路,她眼圈红了,“大师,求您,帮帮我。” 她心里清楚,若赵可朝真的只有一月可活,那等赵可朝死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算余家那位生的一儿一女,赵可朝如今后院的四个妾室,有两个都有孩子傍身,其中袁姨娘陪赵可朝最长,也最得赵可朝看重,只因袁姨娘生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还都遗传赵可朝的相貌跟手段,赵可朝极看重,尤其是老二,小小年纪已经能跟在赵可朝身后,与他出入各种场合,也参与了家中生意。 而她入了赵府后,心里极度,也明里暗里地找过袁姨娘的麻烦。 赵可朝一去,赵府必然落入袁姨娘两个儿子手中,赵府就再无她立足之地。 她求丛业,何尝不是为了救她自己? “我方才之所以多一嘴,不过是看你还年轻,就要守寡,一时不忍。”丛业装模作样。 她装的不像,小姨娘也犹疑,她自然不敢质问。 只要丛业愿意帮她,就是有一线生机。 “我说过,你的下场不好。”她不敢多问,丛业却偏要提,她说:“赵可朝一死,你就会被赶出赵府——” 小姨娘脸顿时白了。 丛业还嫌吓的不够,“你入赵府后,你爹才看重你,待你被赵府的新任当家人赶出去,你在你爹眼中无作用,他不会接纳你,你一人孤苦伶仃,无家可归,又身无分文,你猜你的下场是什么?” 丛业语气无起伏,可小姨娘就是忍不住带入丛业为她描述的将来,她腿软了,却还强辩,“老,老夫人不,不会见死不救的。” 丛业‘呵’了一声。 “她双目失明,又一直不待见袁姨娘,你觉得没了赵可朝,赵府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赵老夫人虽疼爱两个聪明的孙儿,却对赵可朝的几个小妾都不满意,整日的摆婆婆威风,对几个姨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连二姨娘生的两个女儿都不待见。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小姨娘仰头看丛业,眼中泪光闪烁,端的是楚楚可怜,若丛业是个男子,恐怕是要心软的。 “你的眼睛有点像我一个妹妹。”丛业盯着小姨娘看了片刻,突然说。 这句话不是乱说,这小姨娘的眼睛像小雅的,不过小雅的眼神单纯质朴,这小姨娘的眼里太多欲望。 仔细一看,又不像了。 小姨娘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尽量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还很上道地换了称呼,“姐姐,你救救我。” “可别这么叫。”丛业嫌弃地拒绝。 有这么个心眼子多的妹妹,那多膈应? 小姨娘脸皮烧的厉害,她低下头,掩下眼底的恨意,“大师,您帮帮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丛业无缘无故出现,无缘无故提及她的下场,又不停强调赵可朝的下场,小姨娘自然多想了。 她猜测丛业的目的是赵可朝。 虽然她不愿,可相较赵可朝,她自然更在意自己的下场。 她得为自己考虑。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妾室在赵可朝眼里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小姨娘很清楚,若有一日赵可朝需要用妾室的性命换自己的,他定会毫不犹豫舍弃妾室。 小姨娘很快说服了自己。 小姨娘眼睛转得快,丛业就知道她想通了。 “我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你。”丛业坦诚,“实不相瞒,是你婆婆得罪我了,至于赵可朝,我看他不顺眼。” 第八十七章 还是钱财最重要 丛业回的这般任性,惊住了小姨娘。 “大师,你跟我家老爷无仇怨?”小姨娘试探着问。 丛业摇头,“无仇无怨。” “既无仇怨,那可否能放过他一回?”小姨娘怕丛业拒绝,忙又说:“大师,您若放过老爷,老爷定然会报答您的。” “行啊。”丛业竟然答应的爽快,“你们两个人的性命,你选一个。” 小姨娘惊恐地往后退。 她不想赵可朝死,可她更不想自己死。 “大师,当,当真没有转圜余地了?” “没有。” “那,那大师你要怎样才救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小姨娘就选择了保下自己的性命。 “赵可朝手上有个檀木手串,你将他的换了。” 就是那檀木手串才让两个小鬼无法靠近赵可朝。 自己的仇当然亲手报才畅快,正好还能帮余家姐弟,一举两得。 “不,不成的。”小姨娘为难,“老爷一直带着那串檀木珠子,我都不能碰一下。” 就是行房时也从未摘下来过。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丛业微笑,“不过你还剩的时日不多了,你得抓紧了。” 小姨娘要哭不哭地看着丛业,“大师,那你要怎么让我信你?” 丛业视线落在小姨娘的腹部,“你入赵府半年后有身孕,孩子在五个月时没的,你知道谁对你下手,不过对方有两个孩子,还都得赵可朝看重,赵可朝自然不可能罚了她,这事最终以她罚抄佛经了结。” 小姨娘死死揪住裙摆。 当初刚入赵府,她那点小聪明根本不够那三位玩的,她平白没了个孩子,当时孩子出来后,大夫说是个男孩。 若她的孩子好好活着,此时已经能走了。 小姨娘恨极了袁姨娘,可那贱人有两个儿子傍身,她动不了那贱人分毫。 “赵可朝明知道对方下的手,却不会让儿子难堪,你在他眼里就是个玩意儿,这样的人你何必要为他着想。”丛业看着小姨娘的眼睛说:“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你的死也是袁姨娘的手笔。” “哦——”丛业视线落到她腹部,“一尸两命。” 小姨娘猛地抬头,“你说的真的?” 自打当时没了孩子,她修养了一年多,也喝了数不清的汤药,可就是再怀不上,她也偷偷看过大夫,大夫说她上回摔倒,上了根本,有没有孩子得看缘分。 “我,我有孩子了?”小姨娘小心摸着腹部。 “没有。” 丛业不能说赵可朝的孩子就一定是无辜的,可至少孩子还没出生,没做坏事前,丛业不能促使孩子的死亡。 小姨娘失望地松开手。 “你该庆幸自己没孩子。”丛业提醒,“若你有孩子,那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跟孩子一尸两命,二是赵家败了,你带着孩子孤苦生活。” 心里那点喜悦顿时散了,两个她都不想选。 丛业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你死后,那位袁姨娘还是好好的。”丛业若不插手,赵家短时间内不会覆灭,哪怕赵可朝死了,他还有两个儿子,“赵可朝一直手把手的教导两个儿子,他死后,赵家交到两个儿子手中,那袁姨娘享受无上尊荣。” “她,她怎么配?” “两个儿子做主,让他死去的爹扶正了袁姨娘,袁姨娘成了赵家正经夫人了。” 小姨娘心里对赵可朝最后一点眷恋也随着丛业的话烟消云散。 “我帮你。”小姨娘起身,她拍去裙上的脏污,往前站一步,与丛业几乎要碰着鼻尖了。 变故当真能改变一个人。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丛业说。 “我要银子。”小姨娘突然嗤笑一声,“到头来,什么都没有银子可靠。” “你要银子你自己去争啊。”丛业摆手,“我的银子只够我自己吃喝。” 小姨娘垂眸,看着有些可怜。 若不知道她为人,丛业还真可能被她骗了。 “你若同意,那咱们可以继续谈,你若不同意,那这事就算了。” “你不怕我回头跟赵可朝说?” “不怕。”丛业无所谓,“我总有其他办法让赵可朝断了手脚,通过你不过是最快的法子。” 丛业油盐不进,小姨娘闭了闭眼,“好,我答应你。” “我若帮你,我会活着?” “会。” 丛业走前,提醒小姨娘,“赵可朝身边还有两个隐藏在暗处的下属,你做事得小心点。” 小姨娘有些慌张,“那这事不容易。” “放心,有人会帮你。” 想必那两个小鬼很乐意插手。 小姨娘不知道丛业到底是何人,怎会如此神通广大,可单是丛业说出她隐秘之事,小姨娘就不敢冒犯丛业。 想必赵老夫人那双眼也是丛业所为。 “你们先跟我走。”离得远些,丛业对那两个小鬼说。 他们太狼狈,看起来也有气无力,丛业都担心他们会魂飞魄散。 两个小鬼高兴地跟上丛业。 丛业带着两小鬼回到响水村。 已是午时,丛业脚步加快,她得回去给桑启做饭。 刚到门口,丛业就闻到一阵菜香。 梁树提着篮子,刚要出门。 “嫂子,你回来了?”梁树笑呵呵地指着石桌,“正好,饭还热着,你跟桑启哥一起吃,我娘烧的大骨,还有肉包子跟干菜包子。” 昨天买的菜已经拜托桑启送给蒋婶跟梁家。 今天早上蒋婶给桑启送了饭,午饭就是梁树送来。 丛业跟梁树道谢。 梁树不打扰桑启跟丛业,提着篮子走了。 丛业走到石桌旁,“需要我另外做饭吗?” “不需。” 梁树送来的两个人都吃不完,恐怕还想让他们留着晚上再吃一顿的。 既然不用她另外做饭,丛业也不想费事了,她洗了手脸,坐在桑启对面,先给大黄狗拿了根骨头,自己拿过一个干菜包子就吃。 这顿饭丛业吃了不少,桑启倒是少吃。 吃饱喝足,丛业感叹这桑启的饭量简直是个谜。 他能一天不吃,也能一顿吃两个人的饭。 桑启给丛业泡了消食茶,问她,“如何了?” 丛业事情跟桑启说了,而后指着进门后就缩在角落的两个小鬼,“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换一身衣裳,再让他们恢复力气?” 第八十八章 口舌 两小鬼穿的还是死前的破布烂衣,满是血迹脏污。 “有法子。”桑启答的干脆,他起身,回去后又很快回来,手上拿着画好的符箓,他甩了一下符箓,朝着两个小鬼扔过去。 自打进了院子,两个小鬼就一直缩在角落,恨不得桑启看不见他们,桑启朝他们挥手,两个小鬼更是僵直身体,哪怕灰飞烟灭,他们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不过姐姐始终错身站在弟弟前面。 符箓落在姐弟身上,两个小鬼瞬间焕然一新,不光身上换了一套衣裳,就连身体都清晰许多,虽然脸色依旧惨白,露在外头的伤口却在瞬间愈合。 丛业招呼两个小鬼,“还不过来谢谢他?” 姐姐拉着弟弟,小步挪到桑启面前,板正跪下,恭敬地磕了头,嗓音细弱,“多,多谢恩人。” 桑启摆手。 姐弟如蒙大赦,起身后又溜到墙边去了。 丛业也不强求,她还得带着两个小鬼去镇上一趟,不过在去之前,丛业给桑启准备点饭。 正要把昨天买的排骨炖了,桑启出现在灶房门口,他问:“你今夜也不回?” “还不知道。” “你走,饭不用做了。”桑启垂了下眼睫,跟丛业说。 丛业手上动作不停,她回头,“你方才不是没吃几口?” 如果丛业没记错的话,她跟桑启还不熟时,虽然桑启买了米面,但是锅碗瓢盆似乎没怎么动过,除非桑启是出去吃了,要不然他就一直没怎么吃饭。 既然桑启用了人的身体,那肯定是需要进食的,除非他吃了传说中修仙的人才会吃的辟谷丹。 那东西哪有食物好吃。 桑启抬眼,薄唇抿了抿,“你不累?” 丛业眼下有黑青,今天又一直赶路,方才吃饭吃的狠,这会儿吃饱喝足,才觉得疲惫,她回道:“累啊。” “也不差这顿饭。” 将排骨焯水,捞出来,放在一旁。 丛业打算给他做个红烧排骨,那是丛业为数不多做的还算好吃的一道菜。 “要是吃不完,晚上你再热一下。” 吃排骨当然要配着米饭。 丛业又做了个肉片炒笋,一个凉拌野菜,还做了个鸡蛋汤。 一顿饭做下来就得将近一个时辰。 桑启将菜端到桌上,丛业给他盛了饭,他跟在丛业身后,“你就要走?” “啊。”丛业点头,“不早了,再晚点,到镇上天都得黑。” 村里牛车都是早上去,午时回来,除非有急事,午后通常没有牛车去镇上。 丛业得走着去。 桑启将捏在手里许久的一串通身漆黑的珠子递给丛业,“关键时候保命。” 又是珠子? 丛业接过,摸了一下,发觉这珠子不是木质的,有点像玉,拿在手里有些凉,闻着还有股冷香,像桑启身上的味道。 丛业的生存欲虽然不强,却也不会任由自己死在赵可朝之流的手里。 她将珠子往自己腕上套,有点大,又拿下来,准备收在小雅送她的荷包里。 “带着更好些。”桑启吃了口饭,他脑中还闪着方才一幕,漆黑的珠子衬的丛业细白的手腕越发脆弱易折。 “我怕掉。”丛业跟他说实话。 “无碍。” 既然这样,丛业就把手串带上。 她看了看天色,还是等桑启吃完,自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出门。 两个小鬼迫不及待地窜了出去。 不忙时,村里人一天两顿饭,晚饭早早吃完,趁着天还未黑,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 桑启家住的偏,便是这样,丛业经过时还是会有村民瞧见。 得过丛业相助的村民会跟丛业打招呼,还有的要往丛业手里塞吃的。 有忌讳丛业的,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对着她背影指指点点。 “他们说你是邪崇,应该被烧死。”一直紧跟在丛业身后的小鬼告诉丛业。 做了鬼,他们五感都增强,村民的善意恶意他们感受更清晰。 “我去吓吓他们。”经过一个日夜,姐姐对丛业心生一股盲目的崇拜,谁都不能编排丛业。 丛业歪头,笑道:“成啊,去。” 都死了,当然是想做啥做啥。 那几个村民商量找村长,要么将丛业赶出村子,要么就烧死她。 其中最义愤填膺的是一位看着而立之年的男子,他脸色蜡黄,身子消瘦的厉害,时不时重咳几声,他看着丛业离开的方向,吐了口浓痰,“她就是个妖孽。” 他病了好几年,起初去镇上医馆看,没见好,家里积蓄花光,索性不治了。 在得知丛业能看人生死,他也找过丛业,想让丛业救他一命。 丛业只看一眼,就说了一句,我救不了你。 对着丛业,中年男人不敢反驳,回去后越想越气,凭啥她能救旁人,就不救自己? 后来不甘就变成了愤怒。 两个小鬼相视一眼。 弟弟突然一个俯冲,直撞上中年男人的腹部。 中年男人原本坐在地上,直接被撞翻。 他捂着腹部,惊恐地看向身边几人。 那几人吓的撑着胳膊往后退,其中一个胆大的问:“你,你怎得了?” “我——”话没说完,中年男人再一个剧颤,他痛呼,整个人疼的痉挛,一口血喷了出来。 旁边几人爬起来,四散跑了。 “谁?谁推我?”中年男子惊恐地看向周围,却不见任何人。 话还未落,又一重物砸向自己。 男人再喷一口血。 听到动静的村民聚集过来,却没人敢凑上前。 “梁二,你方才是不是做啥了?”有村民问。 “我,我没做啥。”梁二眼神闪烁,还嘴硬。 村民眼睁睁看着梁二被一个无形的东西砸中心口。 有胆小的掉头跑了,胆大些的也离的远。 “梁二,你还不说实话?” 梁二只觉心口像是被个重锤砸了一样,他眼前发黑,差点以为自己一口气上不来。 再来一下,他定然是活不成了。 虽然疾病缠身,梁二还是不想死,他哭喊着,“我,我说了桑启媳妇不好,桑启媳妇呢?让她救救我!” 他原本想说是丛业下的手,怕那东西再砸他,他再不敢乱说。 丛业已经走远了,村民哪敢去要丛业回来。 “要不,你自己求求桑启媳妇?” 第八十九章 村里旧事 梁二浑身疼的动不了,他也不敢跟丛业说话。 重击再次袭来。 梁二眼前发黑。 “梁二,要不你跟桑启媳妇赔个不是,桑启媳妇心好,她要是不怪你了,你就不疼了。”一个受过丛业帮助的妇人催促。 梁二疼着卷着身子,他无法生出旁的心思,只能按着妇人的说法,朝着丛业离开的方向不停说:“桑启媳妇,我错了,我不该说你,你放过我,求你,我不想死。” 那重击并未消失,却比先前要轻许多。 梁二一看有戏,顾不得全身疼痛,麻溜跪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血糊住了眼他都不敢擦,知道再撑不住,歪倒在地,那慑人的阴寒触感才消失。 没错,每每自己被打时,梁二不光觉得疼,还有种撞入了骨髓的冷,那冷让他整个人像是要被拖入了黄泉。 等了片刻,那股冷意没再回来。 梁二不敢抹去额头的血,他哭道:“我不说了,再不说你了。” 原本也对丛业不喜的村民骇然,他们有的在村里说过,有的背着人在自家编排过丛业,这些人生怕遭梁二这般对待,都神情不安,掉头回家。 在无人之处跪下,不停跟丛业赔不是。 自此,再无人敢提要找村长烧死村长的话,也没人敢说丛业是邪崇。 这里的百姓思想未开化,淳朴却也野蛮,不说旁处,就是这村里,宗族权利有时甚至大过皇权,响水村虽无大姓,却也有势力一方。 村长就是权威,也是领头人。 前些年有一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沿路乞讨,来到响水村后被村里一个二流子看重,他跟那妇人说,若是嫁给他,他会待两个孩子如亲子。 那二流子已经年过三十还未娶妻,因他自小就到处惹是生非,人人避之不及。 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却有个老实勤奋的爹,不熟识父子二人的都说这子不肖父,是良田里种出的歪瓜,知道内情的村民却说,这二流子就是坏种,江老汉对他已经够好的,他还是整日做惹人眼的事,他亲爹也定是个坏种。 这二流子是江老头捡来的,辛苦养到大,不孝顺江老头也就罢了,还日日拖累江老头。 附近村里的姑娘都看不上他,二流子想了十多年媳妇,总算让他碰上个长得还不错,又不知他底细的。 就是那两个小崽子碍事,二流子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想等他娶了这妇人,再想法子将那两个小崽子扔了。 妇人家乡在南方,原本家里有几亩地,丈夫对她也好,只是那年地里遭了蝗虫,颗粒无收,因交不起税粮,她男人被抓去坐了牢,没几日她就得到消息,她男人死了。 男人死后,族里收回了地,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无法跟族老抗衡,族老说她是灾星,将她跟孩子赶出村子了。 她心里只有自己男人,可光靠乞讨她养不活两个孩子,妇人只想了一夜,就同意二流子的提议。 二流子娶了媳妇,却并未改好,整日到处晃荡,对妇人母子三也不好,若不是江老汉拦着,这二流子早对妇人母子三人动手了。 他也试图将两个孩子扔了,只是二流子没想到妇人软弱,两个孩子却鬼精的,从不单独跟二流子一道出门。 江老汉心疼儿媳还有两个孙子,每每都趁着二流子不在家,给母子三人送些吃的。 后来二流子想将两个孩子赶走,说家里屋子不够,也是江老汉将两个孩子带回自己屋,跟他一起住。 事情转机发生在一年冬日,二流子去镇上,偷了人家的酒,被人打死。 村里人都替江老汉庆幸,这儿子养了不如不养,如今二流子去了,江老汉还轻松些,能自己给自己存些银子养老。 那妇人母子三的去留就成了问题。 村里人多是劝江老汉将母子三人赶走,毕竟二流子又不是他亲儿子,妇人也就不是他亲儿媳,两个孩子更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 江老汉却摇头,让母子三人继续住着,不光如此,江老汉对两个孩子也好,时不时还去镇上给两个孩子买些吃的穿的。 将心比心,妇人对江老汉也孝顺,跟他一起下地,还替他缝缝补补。 毕竟是无关系的二人,时日久了,村里就传出闲话,说江老汉跟儿媳妇扒灰,还有说妇人肚子比以前大了,是不是有了江老汉的孩子? 流言越传越盛,江老汉总赤着脸跟人解释。 只是江老汉一人堵不住村里大部分人的嘴,久而久之,江老汉也就不说了。 村里人就更觉得江老汉是默认。 况且,自打有人说妇人有孕后,她就再不出现在人前。 直到有一日,有人摸黑看到妇人出现在张老汉的院子里,虽然有冬衣遮挡,可妇人鼓起的肚子还是落入那村民眼中。 第二日,村长就带着一群人闯进张老汉的家,将妇人揪出来。 村长说响水村村民一向有规矩,嫁来响水村的媳妇也得守规矩,那妇人死了两个男子,竟还跟公公睡了,实在不要脸,既然她已经嫁来响水村,还坏了规矩,那就得遭罚。 犯了通奸罪的,要被烧死。 妇人哭求,说她没有跟张老汉睡,那是被人强,暴的,村长问她是谁,她又说不出,她说当时天黑,那人先打晕了她。 村长自是不信妇人的话,她被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架在火旁。 张老汉哭着求村长,可村里的规矩不可坏,村长还说若不是张老汉祖辈都是村里人,定然也是要将他赶出去的。 张老汉怎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村民对手? 他眼睁睁看着妇人被大火吞噬。 之后张老汉就疯了,带着两个孩子消失在村里。 这事丛业知道,从不少村民身上都看到过。 那些幸灾乐祸,觉得那妇人就该被烧死的村民求到丛业面前,丛业不会帮。 桑启大约也早知道这些,甚至知道的比丛业更多。 那些村民对他来说是蝼蚁,蝼蚁做的恶事也激不起他丝毫情绪。 想到桑启,丛业又忍不住挑眉,这人好像也有点变了。 刚来那阵,她真的觉得这人是游离在所有人之外,如今好像脚好像踩在了地上。 他对梁树一家跟蒋婶她们态度都有了不同。 桑启帮过梁树不止一回。 波弄着手腕上的珠子,丛业觉得桑启帮她更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 第九十章 四姐弟见面 两个小鬼再回到丛业身边时,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她。 丛业不吝啬地挨个拍拍姐弟的头,笑道:“干的不错。” 姐弟两笑的不好意思。 还没到村口,身后就传来牛车走在不平路上的吱嘎声,还有梁树的喊叫,“嫂子,我送你去镇上?” 梁树跟人借的牛车。 丛业站定,问他,“桑启让你过来的?” 梁树嘿嘿笑,“桑启哥担心嫂子,特意让我送嫂子去的,还有小雅,她说两天没见着嫂子了,正好跟嫂子说说话。” 小雅从梁树身后冒出头。 丛业知道梁家兄妹也是怕人说闲话,才一起过来。 上车前,丛业嘱咐两个小鬼,别吓着梁家兄妹。 是以,两小鬼贴着丛业坐着。 有牛车,到镇上就快多了。 怕引起赵可朝注意,连累梁家兄妹,丛业让梁树在街头就停了车,她自己走过去。 “嫂子,你几时能办完事?我跟小雅还在这里等你。”梁树还担心丛业有负担,说:“正好我跟小雅还有东西要买。” “你们买完就先回去,我不知道何时能办完事。”已是半下午,丛业没有戳穿他们要买东西的借口,对梁树说:“回去后,给桑启带句话,让他把剩的饭吃完,最晚明早我回去,给他带他喜欢的绿豆糕。” 她买过好几回糕点,旁的他都吃一块,只有绿豆糕吃了两块。 “嫂子对桑启哥真好。”梁树有点羡慕,他也想娶对他一心一意的媳妇。 看着梁树的星星眼,丛业嫌弃地转身,“我走了,你们早些回去。” 这回丛业没走大门,而是找到余蒹葭上次说的狗洞,这是余家姐弟出府的秘密。 扒开杂草,丛业矮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两小鬼心疼地跟着进去。 “恩人,都是我们没用,不能带你进府。”姐姐青白的脸上可见的愧疚。 “小小年纪,别那么多心事。”虽然无法真的碰触到两个小鬼,丛业还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说狗洞了,我小时还跟狗抢过吃的。” 如今的丛业心胸敞亮,不像是曾今遭过难后心生阴影的模样,两个小鬼羡慕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既然你们已经过世了,那前事就如过眼云烟,就让它散了,等报了仇,你们就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就能有个美好人生。” 最后一句话丛业说的有点虚,她看不到这对姐弟的下辈子。 岂料姐姐摇头,“恩人,我们不想投胎,也不能投胎了。” 虽然还年幼,可姐弟二人遭了大难,他们对活着已经生了惧怕,再有,他们逗留在阳间许久,也不见有鬼差来带他们走,他们也不知道去哪投胎。 “那你们报完仇,有什么打算?” 姐弟从没想过以后,丛业提了,才思索。 “我们无处可去。”片刻后,姐姐说,她牵着弟弟朝丛业走近两步,“恩人,我们能不能跟着你。” “我们不会耽误你的事,就远远跟着你。” 丛业比他们见过的所有人都有人情味,他们也喜欢丛业待他们的态度,丛业对他们跟对活人是一样的。 他们舍不得离丛业远。 两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她,丛业觉得有压力,她也担负不起两个小鬼的未来,她直接拒绝,“你们有自己的路,还是别跟着我了。” 太多的大道理她也讲不出,话落,她加快脚步,进了余家姐弟住的院子。 两个小鬼在原地站了片刻,弟弟贴着姐姐,声音哽咽,“恩人不要我们。” 姐姐抓着弟弟的手,“恩人是善心人。” 旁的话她没多说。 姐弟二人跟上丛业。 破落院子里,余家姐弟一夜没怎么睡,余蒹葭站在院子里,身上都落了霜,余霜端了杯热水,“姐姐,她与我们非亲非故,怎么会好心帮我们?” 余蒹葭接过杯子,喝完热水,望着紧闭的门,自嘲,“是啊,我也是昏了头了,竟然相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放心,没了她,我也一样能报仇。”似乎那一瞬间的失落只是幻觉,余蒹葭冷下脸,将杯子递给余霜,“那老虔婆如今瞎了,正是咱们报仇的好时候,我今天夜里过去看看,要是能亲手杀了那老虔婆最好。” “我们还真是得感谢那位姐姐。”毕竟是她弄瞎了那老婆子。 余霜担忧地想劝,门在这时被敲响。 余蒹葭眼睛瞪大,呼吸乱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过去,等到了门边,才警觉地问:“谁?” “我。”是仅有一面之缘,但给她印象深刻的丛业。 她手有些抖,打开门后,表情却与昨日一样。 余蒹葭侧过身,让丛业进门。 丛业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她怎么觉得余蒹葭眼睛有点红,呼吸也不对劲,丛业随口问:“病了?” 余蒹葭飞快地摇头,“没病。” “那就好。”丛业没多余心思观察余家姐弟,她将小姨娘的事跟余家姐弟说了,“最迟这几日,你们就能亲手报仇。” “与他们一起。”丛业指着虚空。 余蒹葭姐弟顺着丛业的视线看,那处除了竖着一把破琴外,空无一物。 两人两鬼跟赵可朝都有仇,总有碰上的时候,倒不如先提醒余蒹葭姐弟。 余蒹葭蹙了蹙漂亮的眉,“姐姐,你没事?” 若不是不熟,余蒹葭都要上去摸摸丛业的脑门,看她有没有高热。 “虽然事情可能会超出你们的想象,可这就是事实。”丛业说了自己能看见小鬼的事,她只说小鬼死于赵可朝之手。 余蒹葭冷笑,“死在他手上的孩子可不止一两个。” 赵可朝一向狡诈,这些年余蒹葭装傻充愣才能发现一点真相。 两小鬼怕吓着余蒹葭姐弟,自进了院子后就离的远远的,贴着墙根站,丛业朝他们招手,两小鬼才慢慢靠近。 “姐姐,弟弟。”丛业指了两个方向,对余蒹葭说:“到时你还得靠他们。” 桑启那符箓效用大,两个小鬼应当是能轻易制住赵可朝。 余蒹葭只是脸白了点,余霜要胆小的多,他抓着余蒹葭的衣袖,躲在余蒹葭身后,身体抖动的厉害。 余蒹葭拍了拍余霜手背,“别怕,姐姐在这。” 有了想护的人,余蒹葭那点惧怕就被压在心底,她朝两小鬼方向看,“那就有劳你们了。” 第九十一章 警告 丛业未与小姨娘提及认识余蒹葭姐弟。 小姨娘的求生欲超出了丛业的预料。 两天后,赵可朝被小姨娘引着去了她的院子,她与丛业说好了,若赵可朝来她院子,就在院子凉亭里摆上香果。 小姨娘回来后想了想,觉得丛业跟那只大黄狗出现的时机太巧妙,甚至当夜她噩梦恐怕都有丛业手笔。 她虽有异议,却也没打算反悔。 丛业能力太过惊人,小姨娘甚至生不出一丝报复心。 收拾妥当,脸上带着跟往常一样欣喜的笑,小姨娘提着裙子,奔向才踏入院门的赵可朝。 小姨娘知道赵可朝最喜爱的就是她这具鲜嫩的身体,爱慕的眼神,及娇憨的性子。 赵老夫人双眼是没救了,赵可朝这两天心情沉郁,他两日没进后院,今日本不打算来后院,从兰苑回去的路上听到有丫鬟议论,说是小姨娘在房中抄了一整日的佛经,为老夫人祈福。 小姨娘心疼地牵着赵可朝的手,朝凉亭中走去。 天气渐冷,凉亭周围都围上了布幔,里头果香沁鼻,赵可朝紧绷的脸终于松缓了些。 小姨娘将人拉着坐在左侧,她将早准备好的龙骨汤放在赵可朝面前,有些羞赧地开口:“妾身听说老爷这两日没甚胃口,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妾身手艺不好,要是不好喝,老爷就喝一口就成。” 赵可朝握着小姨娘的手,语气柔了下来,他难得露出笑,“不好喝还让爷喝?” 小姨娘脸微红,她轻巧旋身,落坐在赵可朝腿上,柔荑虚虚揽着赵可朝的脖颈,贴近他,吐气如兰地说:“好歹也是妾身的心意,妾身为了炖这汤,在厨房呆了整整半日,脸都熏丑了。” 赵可朝一阵心肝肉的叫,只是当小姨娘手中的银勺递到他嘴边时,他嘴角那点笑就散了。 赵府的人都知道赵可朝从不吃姨娘院子里做的饭菜。 小姨娘笑容不变,她手转了个弯,将龙骨汤喝了。 “老爷,妾身就是担心老爷身子。”小姨娘无声落泪,她抬头看了一眼赵可朝,放下银勺,端起面前的碗,将龙骨汤一饮而尽。 放下碗,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要起身,却被赵可朝揽住了腰,赵可朝扫了一眼空碗,重新笑起来,“你的心思我懂,只是你来府里也快两年了,府里的规矩你都该懂。” 说到此处,赵可朝叹口气,一脸宽容,“不过念在你还年幼,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知道自己碰触了赵可朝的禁忌,小姨娘先是全身紧绷,随即慢慢软了身子,靠在赵可朝怀里,点了点头,“妾身知错了。” 赵可朝此人惜命,虽是个商贾,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可讲究的很。 他通常只在自己的前院吃,也是他自己的小厨房做的,厨子都是他亲自选的可靠之人,至于几个姨娘偶尔送去书房的汤,也都赏给了小厮。 他就是在余家老爷子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老爷子才在几年内身体逐渐衰败,他才能将余府变成赵府。 推己及人,赵可朝也怕有人会这般对他,自然要万分小心。 便是他最宠爱的小姨娘,在他这里也不会破例。 小姨娘识趣,赵可朝满意,又重新心疼地哄着她,还答应将库房里珍藏的一幅头面送给小姨娘。 小姨娘这才破涕为笑。 只是她笑的越暖,心越凉。 她是真心喜欢过赵可朝的,也将他当成天,只是两年了,赵可朝待她仍旧见外。 低头,敛下眼中讥嘲,也是,他都纵容旁人害她孩子,还能指望赵可朝对她有哪怕半分真心吗? 放轻了呼吸,小姨娘靠在赵可朝怀里。 小姨娘听话懂事,赵可朝原本只想在这里坐坐,见她始终眷恋地看着自己,赵可朝便吩咐小厮,将前院准备好的饭菜送来。 “赵可朝这人心上全是窟窿,他不信任何人,包括他娘,在汤里下毒这个法子实在太过愚蠢。”听了小鬼传来的话,余蒹葭摇头。 “谁跟你说汤里有毒?” “没有毒,她为何特意做汤,你又为何在听到龙骨汤时表情不对?”余蒹葭反问。 余蒹葭机敏,她定定看丛业。 “大概她不死心。” 回府后,面对满室奢华,若有可能,小姨娘当然不愿失去,她不过想再试一试赵可朝。 显然,结果并不如她所愿。 “那她要如何拿掉珠子?” 丛业但笑不语。 余蒹葭虽好奇,不过她向来有耐性,不多问。 很快,小姨娘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余蒹葭猛地站起身。 再淡定,得知大仇即将得报,余蒹葭还是忍不住急切地朝门口走。 丛业拦住她,“你此时去也近不了他的身,还会遭怀疑。” 压了压心口,让狂跳的心脏舒服些,余蒹葭才在原地踱步,“对,你说的对,我要稳住。” 只是笑意还是从嘴角泄了出来。 “他怎么就出事了?”余蒹葭脑子飞快地转,“我试过无数回,都没找到法子,他太小心了,身边还有保护的人,你不是说小鬼也近不了——” 余蒹葭话音一顿,眼睛睁大,她声音颤抖,“莫非是小厨房送的有毒?” 不待丛业应声,余蒹葭又笑,“你下的手?” 丛业一人可能不行,不过有两个小鬼,行事就方便多了。 “小厨房的饭菜也没问题。”丛业不瞒她,“至于哪里有问题,这我就不便告诉你。” 余蒹葭在赵可朝手里讨生活十多年,她心思多少有些阴暗,怕也有继承赵可朝的凉薄在,丛业不想将法子告诉余蒹葭。 余蒹葭有些失望,“你不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丛业一双能看透人心的黑眸盯着余蒹葭,“若你不想成为下一个赵可朝,你得收敛。” 余蒹葭聪明,隐忍,心也够狠,这人若走正道必成大器,只是若选了与赵可朝一样的路,必然也会祸害无穷。 “若你成下一个赵可朝,我会将给你的尽数拿走。”时落警告她。 余蒹葭瞳孔紧缩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多虑了。” “但愿。” 这边才谈过,两小鬼兴冲冲回来,“成了。” 第九十二章 中毒 才放下筷子,赵可朝脸色突变,甚至来不及吐出一个字,便往后仰倒。 小姨娘惊的摔了碗筷,忙奔过去。 有两道身影更快。 二人一身黑衣,其貌不扬,动作却训练有素。 他们隔开小姨娘,不让她靠近赵可朝。 小姨娘脸色发白,心跳的极快,她颤颤地问:“老爷这是怎得了?” 二人没理会。 一人背起赵可朝,一人警惕地跟在赵可朝身后。 小姨娘焦急地喊老爷,上前。 只是伸出的手还没碰到赵可朝再次被身后跟着的黑衣人挡开。 原本在旁伺候的小厮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小姨娘,“姨娘,一切等老爷醒了再说。” 不管是不是小姨娘下的手,老爷在她院子里晕了,这位新进门没几年的姨娘怕是要废了。 一行人离开的迅速,待院子里只剩下小姨娘跟身后的丫鬟,她扶了扶鬓边有些歪的发钗,吩咐丫鬟,“去将龙骨汤再盛一碗来,方才我没吃饱。” 丫鬟见小姨娘竟还有心思喝汤,顿时急道:“姨娘,咱们不去瞧瞧老爷吗?” 小姨娘柔弱无骨地倚靠在桌前,她看向自己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漫不经心地开口,“他们方才都那般避讳我,我去了,怕是也近不了老爷的身。” “可是——”老爷在院子里出事,肯定会怀疑小姨娘,若等着他亲自上门,那小姨娘还有活头吗? 她身为小姨娘的贴身丫鬟肯定也得遭严刑拷问的。 “罢了,你想去就去打探就去。” 丫鬟这才福身,匆忙往外去。 望着丫鬟的背影,小姨娘嗤笑一声,她拨开果盘上头的果子,拿出底下一枚颜色通红的果子,她掰开果皮,取出里头的果核,凑到鼻尖闻了闻,皱了皱眉,随手将果核扔进一旁的塘子里。 丛业要她做的她都做了,只盼丛业能别让她做的一切白费。 赵可朝昏迷是大事。 府里的大夫紧赶慢赶跑了进去。 他放下医药箱,先询问小厮,“老爷方才是做了什么?” 小厮将赵可朝方才做的事跟府医说了,府医替赵可朝把脉,他眉头越皱越紧,“老爷这是中毒了。” 小厮脸色大变,“怎会?老爷吃的都是厨房自己做的。” 府医放下赵可朝的手,替他放好袖子,直让袖口盖住了大半个手背,他瞪了小厮一眼,“这我哪里知道?” “好愣着做什么?”府医气的吹胡子瞪眼,“赶紧将老爷没吃完的饭菜端来,我好查验一番,才能知晓老爷中的是何毒。” 小厮忙撒腿跑。 很快又气喘吁吁地回来。 他方才去时,小姨娘还在桌边,一碗龙骨汤也见了底。 他拱了拱手,说要将赵可朝没吃完的剩菜收走。 小姨娘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收了剩菜剩饭。 等小厮离开,小姨娘才在他身后说:“老爷醒了,我能去看望老爷?” 等离开小院,小厮才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你恐怕是见不着老爷了。 在厨房做饭的都算是老爷信得过的人,小厮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小姨娘身上。 只是府医一一验过饭菜,“饭菜无毒。” “怎会?” 第九十三章 活不了 “老爷体内的毒蔓延的极快。”府医替赵可朝把脉的手微颤,他抬起袖子,擦去额头的冷汗,“在下医术不精,若想让老爷尽快解毒,还是得送老爷去县城医馆。” “老爷中的到底是何毒?”管家站不住,他扶着门框,问。 若老爷有个三长两短,镇上另外几家定会闻着血腥味一哄而上,将赵家啃的一点不剩。 “实在惭愧。”府医脸色更难看,“在下一时实在不知老爷中的是何毒。” “陈大夫,若是连你都辨不出,那老爷这毒哪里还有的解?”管家都想给陈大夫跪下,“陈大夫,你一定要救救老爷。” 赵可朝一向对陈大夫不薄,陈大夫自是盼望赵可朝能好。 “我只能先给老爷缓些毒性。”陈大夫取出自己制的解毒丸,让赵可朝服下。 赵可朝的脸仍旧紫中带黑,呼吸时断时续。 陈大夫又让小厮将赵可朝扶着坐起身,褪去他的外衫跟里衣,在他身上几处穴位下针。 须臾,赵可朝嘴角溢出血丝。 “这,这怎么又吐血了?”陈大夫没发话,管家也不敢给赵可朝擦去嘴角的血。 “还能吐血是好事。”陈大夫行医几十年,医术虽及不上杏林高手,一般病痛他还是能治的,他手稳稳地封住赵可朝几大穴位,好让毒素慢些浸入肺腑。 “县城济仁堂的司徒大夫曾是太医署医士,医术高超,老爷身上这毒恐怕只有他能解。”陈大夫见赵可朝脸色好看了些,才松了口气。 管家也不能做赵可朝的主,他咬咬牙,掉头往外走,“我去请老夫人。” “还请快些。”陈大夫在他身后说。 管家脚步飞快。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喧闹哭嚎声传来。 声音太刺耳,昏迷中的赵可朝不适地皱眉。 “儿啊!”赵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过来,嘴里嚎叫,“到底是哪个黑心烂肺的给我儿下毒?” “我一定要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让她挫骨扬灰,贱人!”看到儿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赵老夫人还剩的一只眼阵阵发黑闷疼。 一旁的丫鬟小声提醒,“老夫人,陈大夫说您不能流泪。” 哭声一顿,赵老夫人憋了口气,死死抓着丫鬟的胳膊,用另一手捂着伤眼,“我的儿,你受苦了,你放心,娘不会饶了害你的人。” 眼看赵老夫人又一阵噼里啪啦,陈大夫不得不打断她。 “老夫人,还得请您快些做决定,老爷这毒耽误不得。” “我儿花那么多银子请你,你怎连这点毒都解不了?”老夫人将矛头转向陈大夫,“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让你将这些年我儿赏你的银子都吐出来!” “老夫人,一切等老爷好了再决定,现下还是老爷的性命为重。”管家硬着头皮劝。 赵老夫人沉沉吐出一口气,她心疼地盯着赵可朝看,“他既如此没用,那还等什么?快些送我儿去县城。” 有赵老夫人这话,管家心就定了,他吩咐小厮跟护卫,小心将赵可朝抬上马车。 陈大夫也上了马车。 走前,赵老夫人厉声要求管家,“定要将我儿完好带回来,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心里再没底,管家也只能应声。 等赵可朝的马车走远,赵老夫人转身,脸上横肉直抖,“我待她那般好,她竟敢害我儿,去将那贱人给我带来,我非要撕了她不可!” 小鬼一直注意这边动静。 “要是,要是他活了,该如何是好?” “她活不了。”丛业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没耽搁,跟了上去。 第九十四章 有孕 眼看马车自赵府出去,两小鬼焦急地看着丛业,等丛业吩咐。 赵可朝腕上的佛珠还带着,两小鬼再着急也不能近他的身。 过了一刻钟左右,丛业看了看天色,才说:“我们走。” 走前,丛业对余蒹葭说:“你那位小姨娘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你该还回去了。” 余蒹葭厌恶地皱眉,本能要拒绝。 余蒹葭姐弟二人与小姨娘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凡是跟赵可朝沾边的人,她都不愿帮。 没等余蒹葭拒绝,丛业已经带着大黄狗跟两个小鬼离开。 她还要丛业相助,不能惹恼丛业,余蒹葭咬咬牙,朝小姨娘的院子走去。 经过赵老夫人的哀嚎,赵可朝中毒一事迅速在府内传开,此时府中人心惶惶,余蒹葭走出院子时,也没有小厮丫鬟上前阻拦。 虽然赵可朝还有旁的孩子,可那几个都还小,赵老夫人又老又蠢,而余蒹葭姐弟正值年华最盛时,谁也说不准这赵府日后会不会落在余蒹葭姐弟手中。 稍微聪明些的小厮丫鬟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余蒹葭。 余蒹葭嘲讽地看了一圈。 等她到了小姨娘的院子,见赵老夫人正极其败坏地吩咐小厮撞门。 赵老夫人狰狞着脸,对着门破口大骂,“贱货!我赵家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害我儿?要是没了我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真后悔把你送到我儿面前,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隔着门,小姨娘抽噎,“娘——” “你别叫我娘!” 往日为显跟赵老夫人亲昵,私下里,小姨娘都是喊赵老夫人娘的,赵老夫人一直惦记的是儿子不能明着再娶位夫人,小姨娘刻意讨好,她也都受了。 如今婆媳反目,赵老夫人恨不得亲手宰了小姨娘。 院子里,小姨娘捂着心口,对奋力抵着门的丫鬟说:“你们也清楚老夫人的性子,今日我要是有事,你们也都逃不了,我的清白只能等老爷回来给了,只有我好了,才能保下你们。” 两个丫鬟憋红了脸,死死抵住木头。 只是女子的力气到底不如外头的小厮。 眼看木门晃动的厉害,要被破开,后头传来一声清脆的阻喝声,“住手!” 赵老夫人循声望去,一时没认出走来的这位是她的大孙女。 “你又是哪个?”赵老夫人瞪着一只眼,不悦地问:“你又是我儿子从哪里寻摸来的小妖精?” 余蒹葭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嫌弃,更是反胃,“原来你儿子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行事作风,果然你们赵家都是龌龊恶心的人。” 院子里的小姨娘倒是听出余蒹葭的声音,她不明白一向跟透明人似的余蒹葭则会突然来助她。 不过须臾,她便明白,恐怕丛业在赵府的帮手就是这位大小姐,小姨娘放心了,她忙喊,“大小姐救我,老夫人要杀我,老爷中毒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赵可朝还没死呢,他的女人你能随便处置,那他的孩子呢?”余蒹葭从容问。 赵老夫人是个蠢人,她轻蔑地看着余蒹葭,“我呸!我儿可没生过你这个小畜生,不想死就赶紧滚!” 小姨娘却听出余蒹葭的言外之意,她眼睛一转,“娘,您不能杀我,我有身孕了,是您的孙子,还不足三个月,我这才没说。” 在赵老夫人眼里,孙子自然没有儿子重要,“老娘管你有没有身孕,今天你必须死!” 她孙子又不止一个。 小姨娘呜呜的哭,“老爷危在旦夕,您得为他积福啊,说不得我腹中的孩子就是老爷的福星。” 赵可朝就是赵老夫人的命根子,小姨娘的话正戳她的担忧,万一这小贱人说的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害了她儿子? 赵老夫人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疼,头也疼了。 “你们给我看好了门,不能让她出来,等我儿回来,让我儿决定。” 赵老夫人被丫鬟扶着离开。 太着急,她竟也忘了要找大夫给小姨娘把脉。 “这番多谢大小姐相助。”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小姨娘松口气,脱力地靠在门边。 余蒹葭声音有些冷,“我不是自愿助你。” 说完,余蒹葭看了守着门的几个小厮,“她腹中可是你们的小主子,将来的事如何,谁都说不准,该如何抉择,你们好好想想。” 余蒹葭转身走了。 马车已经出了府,丛业仍旧不紧不慢地带着大黄走,还在路边给大黄买了两个肉包子,她自己吃了一个肉包子一个菜包子。 丛业的闲适也让两个小鬼冷静下来,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丛业吃完两个包子,大黄狗更是满嘴流油。 他们生前没吃过几次包子,死后更是不能吃人类食物。 “等事了,我给你们烧两两筐包子,随便你们吃。” 两小鬼咽了咽口水,点头。 吃饱喝足,丛业才加快脚步。 她雇了一辆牛车,加了钱,让牛车加速。 不出半个时辰就看到前方的马车。 第九十五章 解决 眼看就能报仇了,两个小鬼坐不住,伸着脑袋往前头的马车看,恨不得立马奔过去,将赵可朝撕成碎片。 “别着急,今天肯定能让你们大仇得报。”丛业朝两个小鬼打了个手势。 两小鬼只能按捺下。 前头赶车的老汉宽厚的背陡然僵住。 他怎么记得自己就拉了个小妇人? 这小妇人在跟谁说话? 抓着缰绳的手抖的厉害。 “大叔,前面就停把。” 丛业的话解救了赶车老汉,他不敢回头,使劲抽了牛一鞭子,牛车加速,在离马车还有三丈远处停下。 丛业多给了老汉十文钱,老汉胆怯地看了丛业身后一眼。 果然空无一人。 老汉心一颤,抓着铜板,飞快地赶车离开。 丛业知晓这古代信鬼神,她有些内疚地看了一眼老汉离开的背影。 两个小鬼焦急地看着马车走远。 丛业对两个小鬼说:“去把车子弄坏。” 两小鬼早跃跃欲试,闻言,闪身往马车奔去。 小鬼碰不到赵可朝,可弄坏马车却是轻而易举。 原本跑的稳稳的马车突然一个趔趄,车轮竟掉了一个,马车倾斜,摔落在地,里头躺着的赵可朝滚落在地。 腕上的珠子磕在石块上,散落开。 丛业眼睁睁看着那一串佛珠四散,她对两小鬼说:“赵可朝没了护身符,你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护送赵可朝的小厮护卫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赵可朝被杀。 丛业摸了摸气喘吁吁才跑来的大黄狗,“去,阻止他们。” 得了令,大黄狗顿时来了力气,它冲上前,咬住其中一个黑衣人。 丛业上辈子虽然体力不错,可与这些练过拳脚功夫的比,还是差许多。 她停下脚步,掏出弹弓,对准那个要砍大黄狗的黑衣人眼睛。 破空声响。 黑衣人哪怕会拳脚,也不是武侠小说中那样能飞檐走壁的,他躲闪不及,被生生打中了眼睛。 黑衣人捂着眼睛痛喝。 大黄狗趁机将黑衣人扑倒,咬住他的脖颈。 丛业举着弹弓对准想上前帮忙的人,“今天赵可朝必死,他一死,你们也就自由了。” 这几人虽然是赵可朝养着的,可也不是传说中的死士,只要给足够的利益,他们当然是能倒戈的。 “不光如此,赵家还能给你们一笔巨款。” 后面这句话果然叫住了那几人的脚步。 “他们的卖身契在主人手里。”一旦赵可朝死了,那卖身契就会落入赵家下一任主人手中,他们何谈自由? “赵家下一任家主是余蒹葭,她会同意放你们走的。” 来这里好几个月,丛业当然知道这里没有江湖,更少有江湖义气,大家都是讨生活的普通老百姓。 “我们怎么信你?” “你们不信也得信。”丛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那几人气怒,刚要动手,其中一人后腰突然被重重一推,他整个人朝前扑。 剩下的人齐齐往这人身后看。 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们惊恐地忙四散。 赵可朝谨慎小心,他受小鬼威胁的事肯定不敢告诉身边的人。 “什,什么东西?”有胆小的吓的忙后退。 其他人也警惕地看向周围,纷纷举着手中的武器。 丛业开口,“摆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站在一旁看着,事了我还你们自由,要么就被打一顿,生死有命。” 赶车的车夫先反应过来,他双膝重重一跪,“女侠饶命,我就是赵家赶车的,我不会功夫,我选第一条路。” 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人服软,就会影响其他人的士气。 被小鬼撞倒的那人也惊恐地说:“我,我也选第一条路。” 他宁愿不要银子,只要丛业能放他离开。 丛业打了个响指。 大黄狗得令,甩开嘴里的人,回到丛业身边。 丛业事先交代过,大黄狗并未咬中这人的动脉,他虽伤重,若医治及时,也不致死。 送赵可朝一共五人,有三人已经放弃,余下两个相视一眼。 常跟在赵可朝身边的另一个黑衣人握着刀,“你真的会给钱?” “当然,赵家那么有钱,给你们百八十两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丛业看黑衣人握着刀的手有些松,继续,“你们不阻拦我就是帮我了,余蒹葭要是知道,肯定感激你们,说不定到时她更大方的给你们多些。” 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黑衣人收起刀,往后退。 丛业将身上仅剩的十几两银子扔给黑衣人,“你们带他去看伤,三日后就去赵家——” 顿了顿,丛业改口,“那时也可能叫余府了。” 赵家几个主子之间的恩怨他们也有所耳闻,在金钱面前,什么情分都是假的。 “这位夫人,你别骗我们。” 这点丛业能保证,“放心,要是她不给,我帮你们要。” “要是,要是赵老爷没了,赵老夫人报官的话,我们也逃不了干系。”黑衣人又说。 这倒是个问题。 不过赵可朝这事可大可小。 余蒹葭要想得到赵府,总该做点什么。 “这事余蒹葭会解决。” 不管如何,他们都处于被动,只能丛业说什么他们信什么。 几人相互看一眼,黑衣人先一步走了。 另外四个也慌忙离开,头也不敢回。 身后传来重物摔落声。 几人本能回头看。 见赵可朝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道踹向沟底。 丛业事先叮嘱过两小鬼,别让赵可朝的血弄脏了路,免得吓着过路人。 几人吞了吞口水,庆幸方才答应了丛业。 要不然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可朝就交给你们处置了。”丛业没有看人处刑的爱好。 她站在不远处,闻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还有赵可朝清醒后无助的哀嚎。 约莫半个时辰,两个小鬼才回来。 他们眼睛漆黑,黑的有些发亮,那是大仇得报后的畅快。 “恩人,我们,我们终于报仇了。”两个小鬼也怕被丛业惹麻烦,他们将赵可朝拆的稀烂,恐怕最厉害的仵作都找不齐。 丛业挨个摸了姐弟二人的脑袋,“你们心愿了了,还是早些离开这世间。” 小鬼一直想跟着丛业。 “我自己也不确定能待在这里多久。” 第九十六章 送礼 丛业果然没看错余蒹葭,没出七日,赵府已经改了门匾,成了余府。 两小鬼暗中看过,那几个赵可朝的小厮护卫分别得了银子,也拿回了卖身契,他们跟余蒹葭保证不会再出现在镇上。 至于那嚣张的赵老夫人,小鬼说她中风了,被余蒹葭生生气的。 赵可朝的另外几个小妾自然是不肯罢休的,他们嚷着要报官,余蒹葭早暗中联络了余府以前的老人。 这些老人大多是跟着余老爷子的,先前都被赵可朝以各种缘由辞退。 余蒹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自然愿意跟着余小主子。 赵可朝的另外几个孩子还小,尤其是最受赵可朝看重的二子,这二子如今已九岁,自小就聪明,自六岁开始就常被赵可朝带在身边,二子与他姨娘一直对赵府志在必得。 谁料余蒹葭这一下来的太突然。 想到这里,丛业摇头,这余蒹葭也是够狠,她直接釜底抽薪,给二子下了药。 又趁着妾室要告状绑了她,直接勒死了对方。 丛业知道余蒹葭亲娘的死也有那姨娘的手笔。 其他几个妾室的卖身契都捏在余蒹葭手中,她们不敢妄动,再有,余蒹葭又许以重利,余下几个妾室孩子几乎没有犹豫便接受。 他们很清楚,若赵家落到二子母子手中,他们别说一分都落不着,恐怕还会性命不保。 二子母子二人刻薄狠毒,不愿赵可朝旁的孩子分一杯羹,近几年对他们下了好几次手,赵可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八日,余蒹葭带着弟弟亲自来村里,还带了一马车的礼。 车子刚进村便引得全村人的注目。 打开门,丛业挑眉,看着盛装的余蒹葭。 余蒹葭郑重给丛业行了一礼。 “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今后夫人若有需要,我必然竭尽全力相助。”余蒹葭知道丛业是个不喜废话的人,她开门见山。 “日后就不必了。”余蒹葭眼中的野心已掩饰不住,丛业不愿跟她深交。 这姑娘的未来果然变了。 只是恐怕眼前的一幕也不一定是最后的结局。 她已提醒过余蒹葭,余蒹葭的下场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余蒹葭笑容僵硬,她到底是在赵可朝手下讨生活的,心思不似一般十多岁的小姑娘单纯,她很快又扬起一抹笑。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还盼着与夫人常来常往呢。” 丛业并未应声。 余蒹葭笑容依旧,来日方长,她不信丛业不会被打动。 毕竟天下熙攘皆为利往。 余蒹葭让车夫将马车内的礼品卸下来。 见丛业没有要请她进去喝杯茶的打算,余蒹葭只好告辞。 院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村民,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为丛业高兴。 梁树警惕地扫视一圈,他小声跟丛业说:“嫂子,我瞅着他们当中有人不怀好意,你还是得将这些东西收好。” 不少村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好东西,他们盯着摆满院子的礼物,眼里放光。 余蒹葭送来的都是实用的,除了女子喜欢的钗环跟布匹,连点心米面都有不少,甚至还有好几套茶具。 第九十七章 要吃的 有桑启在,丛业当然不怕村里人惦记。 “那交给你处理?”朱钗玉环还是很精美的,丛业欣赏,但是要带头上身上对她来说就是累赘了,她视线落在其中一匹浅紫色的布上,她做身衣裳倒是可以的。 桑启视线随着丛业的目光,在紫色布匹上扫过,而后点头。 他让柳树将东西都搬进院子里。 村里人都清楚桑启为人,他们心里再羡慕嫉妒也不敢生出要抢夺的心思。 柳树满头大汗,却是喜滋滋的,他将最后一袋米扛起来,还没进门,身后挤过来一个年轻妇人,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 妇人直接跪在丛业面前,随后按住两个孩子的头,让孩子也跟着跪下,她一脸羞愧苦涩,“妹子,能不能跟你借点米?” “我实在没办法了,两个孩子已经饿了两天了,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妇人说得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须臾,嘴角溢出血丝,“是我没用,不能给他们找吃的,妹子,我实在没法子了,求妹子行行好,救一救我两个孩子。” 丛业不认识这妇人。 小雅小声在丛业身边解释,“她是梅嫂子,是前头二虎哥的妻子,梅嫂子生了孩子后,身体就不好了,二虎哥要养一家子四口人,就天天去山上挖药,他听说后头深山里有人参,要是挖出人参了,少的能卖几十两,多的能卖几百两,二虎哥去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梅嫂子在家里等了两天,没等到二虎哥回家,她求村里人帮忙找,可后头深山最近总发生怪事,不光他们村,隔壁几个村子都有不少村民进去就再没出来的,他们当然不敢进山。 “梅嫂子求不到人帮助,就自己去,她身体弱,才走到半路都累倒了,给人背回来了。”村里人就劝她想开点,她还有两个孩子,要是她也去了,两个孩子就成了孤儿。 及时再心痛,梅嫂子也只能将血咽下。 她身体弱,不能种地,就将地租给村里人种,只要每年给她两袋子粮食,可今年收成不好,租种她家地的人家拿不出两袋子粮食,梅嫂子实在无法,只能去山里挖野菜,可近处的野菜早都被挖光了。 两个孩子才不到四岁,哪怕再懂事,饿极的时候也嗷嗷哭。 就在方才,她已经熬好了有毒的蘑菇汤,准备跟孩子一起喝下。 她养不活孩子,也放不下孩子,只能让孩子陪着她一起时。 碗已经端到了桌上,梅嫂子抱着两个孩子正哭着,隔壁婶子找上门,说了有人送许多礼去桑启家,光粮食就有半马车。 要是能活着,谁愿意死? 梅嫂子到底还是在两个孩子端着碗时哭了,她抢过碗,将里头的蘑菇汤泼了。 两个孩子哇哇哭,梅嫂子抹干净眼泪,牵着孩子,说给他们找吃的去。 两个孩子是双胎,相貌不一样,女孩子高些,男孩子更瘦小些。 丛业朝两个孩子招手。 两个孩子缩瑟地靠近他们的娘,没敢动。 梅嫂子忙将两个孩子扶起来,推了两个孩子一把,“快去。” 两个孩子这才带着惧意,小步挪到丛业面前。 丛业回院子,拿了一盒点心,打开,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块,嘱咐他们慢些吃。 两个孩子太饿了,孩子巴掌大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往下咽。 只是点心太干,两个孩子被噎的只翻白眼。 柳树赶紧给孩子舀了一勺水。 丛业吓得直拍孩子的背。 她小时候也挨过饿,知道饿极了根本慢不下来。 好不容易咽下点心,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瘦弱的小男娃小心看向丛业,问她,“我能不能给娘拿一块?” “可以。”丛业点头。 小男娃眼睛顿时弯了弯,他拿了一块,转头跑向他娘亲,“娘,吃。” 梅嫂子不张嘴,“你吃,娘不饿。” 小男娃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将点心往他娘嘴里塞。 眼看点心要碎了,梅嫂子只好张嘴,将点心吃了。 “要去谢谢婶子。”梅嫂子嘱咐小男娃。 丛业虽然看着冷淡,可跟他说话时温和,还给他吃的,小男娃不再害怕,他小跑着过去,跪在丛业脚边,“谢谢婶子。” 丛业将孩子拉起来,又喂了两个孩子几块。 孩子放慢咀嚼速度,满脸害羞地不停瞄着丛业,直到一声刁蛮的叫声传来,“我也要吃!” 一个小胖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他直奔丛业,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也要吃点心,给我点心吃。” 话还没落,小胖子已经伸出脏兮兮的手,朝点心盒子里抓去。 同时另一手还用力推了一下旁边瘦小的小男娃,“你就是个乞丐,滚开!” 丛业扶住往后倒的小男娃。 在村里能吃的胖成这样,这小胖子家里定然是不缺吃喝的。 让丛业不悦的是小胖子蛮横的语气,霸道的动作,她对孩子无所谓喜不喜欢,但是讨厌没家教的孩子。 她抬手,避开小胖子省出来的手,很不客气地拒绝,“没你的份!” 小胖子哇的一声哭喊,“给我点心,我要吃点心,你个坏人!” “婶子不是坏人。”小男娃弱弱反驳。 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不少,离得远的平常也玩不到一处去,不过小胖子跟小男娃都家住村南,离得近,小胖子没少欺负这对双胎。 小男娃被欺负的多了,就不敢反抗,只因越反抗也会挨打。 可丛业被骂,小男娃还是往前站了一步。 女娃向来跟着她哥,她也站到丛业面前,牵着她哥哥的手,女娃胆子要大些,她嘴角还有点心渣,“婶子给我们点心吃,她是好人。” 小胖子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他哪里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他又举着拳头朝兄妹两冲过去,“我打死你们!” 柳树看不下去了,一把提着小胖子的后衣襟,“你这孩子别动手动脚的。” 随口就是要打死人,他爷奶爹娘恐怕没少在孩子面前这样说。 小胖子双腿在半空用力踢,一边嚎叫,“放开我!我让我爹打死你!” 第九十八章 仗势欺人 柳树被气笑了,“你爹谁啊?” “还打死我,看把你爹给能的。” 小胖子小短腿不停地朝柳树踹去,“放开我,你这个贱民!” 虽然村里许多孩子都淘,很多时候没有分寸,可像小胖子这般无教养的还是少,柳树忽然松了手。 小胖子惊的瞪大眼,甚至都忘了叫骂。 就在他着地前,柳树抬起右腿,缓了小胖子下坠速度,在小胖子双脚触地后,他收回脚。 小胖子没站稳,跌坐下去。 他又嗷的一声,“爹!有人要杀我!” 他爹没被喊过来,倒是喊来了一个柳树认识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是村里有名的爱炫耀,只因她小女儿被县城一个老爷看中抬去做了第十二房小妾。 那老爷抬那么多小妾进门就为了生个儿子。 当年老妇人带着小女儿去县城卖菜,那老爷觉得她小女儿能生养,给了老妇人一百两银子,直接将人带走了。 这小女儿也确能生,进府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头一胎是个儿子,之后五年接连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三个儿子被老爷正妻抱去养了,两个女儿则留在亲娘身边。 老爷看在她生子有功的份上,对她很是厚待,连带着她娘家都好过很多。 这小胖子就是老妇人的小孙子。 老妇人一把搂住孙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边骂边哭,“造孽啊!你一个大人还欺负我孙子,你不得好死!” 柳树低头,仔细端详小胖子,“这是你孙子?我怎么记得他以前没这样胖?” 柳树不怕被诅咒,要是诅咒真有用,这世间的人早就死光了。 老妇人瞪了柳树一眼,还呸了一声,“我孙子可是去县城姑姑家吃香喝辣的了,都是你没见过没听过的吃食。” 有老妇人这张嘴,大半个村子都知道这小孙子去了县城小女儿家了,柳树倒夜有所耳闻,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早不记得。 “这才几个月,怎胖成这样了?”柳树还是不敢置信,他绕着祖孙两看了两圈。 这小胖子脸上五官被肉挤得已然看不出原样。 老妇人却用一脸‘你没见过世面’的神情看向柳树,“我外孙日后是要下场考秀才,以后我们就是秀才亲戚,你得罪我们家,是不想好了?” “先不说你外孙日后能不能考得上,就你外孙的年纪,跟这小胖子差不多,要考秀才那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你会不会想的太早了?”柳树好笑地反驳。 老妇人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她扯着嗓子喊,“我女婿就是秀才老爷,他跟县令大人相识,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女婿,让你去坐牢?” “不信。”柳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知道犯了罪的才坐牢,他又没犯错。 小胖子见他奶也说不过柳树,噌的从他奶怀里窜出来,冲到柳树面前,抱着他的腿就要下口咬。 柳迟忙按着小胖子的脑门,“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你敢动我孙子,我跟你拼了!”老妇人麻溜爬起来,也冲向柳树。 柳树不好跟个年长的妇人动手,只能后退,可小胖子还抱着他的腿,他后退之际,小胖子被他带个踉跄,眼看要脸着地,柳树无奈,只好又将小胖子提溜起来。 就这个间隙,老妇人已经到了跟前,她挥着巴掌朝柳树脸上扇。 柳树紧咬牙关,打算受这一下。 似枯树皮的手还未碰到柳树,就被一只细白的手攥住。 “滚。”扔开老妇人的手,丛业吐出一个字。 自打小女儿被送去了县城,她在村里就是人人羡慕的,就连村长见她都是三分笑,她已经好些年没被人这般冷待了。 “你,你敢骂我?” 丛业冷笑,“我不光骂你,你再动他一下,我还会打你。” 老妇人显然不信丛业敢动她,她这回直接一巴掌拍向丛业。 啪—— 丛业反手便给了她一下。 “你女儿不是嫁给了县城的秀才,她不过是县城秀才家的奴仆。”仗着村里人不清楚官宦人家的尊卑,老妇人一个劲儿在村里吹嘘。 老妇人眼神闪烁,她显然是清楚女儿的正式处境。 不光如此,她女儿的三个儿子被大夫人养在膝下,从不让她女儿见。三个儿子也不认她女儿这个穷人家的姨娘。 虽说她养了两个女儿,可那老爷光女儿就十个,她那两个庶女根本不值一提。 那老爷也是看在她女儿生了五个孩子的份上给她几分颜面,后来她女儿仗着儿子是她生的,挑衅到大夫人面前,被狠狠罚了,这才老实下来。 第九十八章 仗势欺人 柳树被气笑了,“你爹谁啊?” “还打死我,看把你爹给能的。” 小胖子小短腿不停地朝柳树踹去,“放开我,你这个贱民!” 虽然村里许多孩子都淘,很多时候没有分寸,可像小胖子这般无教养的还是少,柳树忽然松了手。 小胖子惊的瞪大眼,甚至都忘了叫骂。 就在他着地前,柳树抬起右腿,缓了小胖子下坠速度,在小胖子双脚触地后,他收回脚。 小胖子没站稳,跌坐下去。 他又嗷的一声,“爹!有人要杀我!” 他爹没被喊过来,倒是喊来了一个柳树认识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是村里有名的爱炫耀,只因她小女儿被县城一个老爷看中抬去做了第十二房小妾。 那老爷抬那么多小妾进门就为了生个儿子。 当年老妇人带着小女儿去县城卖菜,那老爷觉得她小女儿能生养,给了老妇人一百两银子,直接将人带走了。 这小女儿也确能生,进府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头一胎是个儿子,之后五年接连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三个儿子被老爷正妻抱去养了,两个女儿则留在亲娘身边。 老爷看在她生子有功的份上,对她很是厚待,连带着她娘家都好过很多。 这小胖子就是老妇人的小孙子。 老妇人一把搂住孙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边骂边哭,“造孽啊!你一个大人还欺负我孙子,你不得好死!” 柳树低头,仔细端详小胖子,“这是你孙子?我怎么记得他以前没这样胖?” 柳树不怕被诅咒,要是诅咒真有用,这世间的人早就死光了。 老妇人瞪了柳树一眼,还呸了一声,“我孙子可是去县城姑姑家吃香喝辣的了,都是你没见过没听过的吃食。” 有老妇人这张嘴,大半个村子都知道这小孙子去了县城小女儿家了,柳树倒夜有所耳闻,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早不记得。 “这才几个月,怎胖成这样了?”柳树还是不敢置信,他绕着祖孙两看了两圈。 这小胖子脸上五官被肉挤得已然看不出原样。 老妇人却用一脸‘你没见过世面’的神情看向柳树,“我外孙日后是要下场考秀才,以后我们就是秀才亲戚,你得罪我们家,是不想好了?” “先不说你外孙日后能不能考得上,就你外孙的年纪,跟这小胖子差不多,要考秀才那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你会不会想的太早了?”柳树好笑地反驳。 老妇人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她扯着嗓子喊,“我女婿就是秀才老爷,他跟县令大人相识,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女婿,让你去坐牢?” “不信。”柳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知道犯了罪的才坐牢,他又没犯错。 小胖子见他奶也说不过柳树,噌的从他奶怀里窜出来,冲到柳树面前,抱着他的腿就要下口咬。 柳迟忙按着小胖子的脑门,“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你敢动我孙子,我跟你拼了!”老妇人麻溜爬起来,也冲向柳树。 柳树不好跟个年长的妇人动手,只能后退,可小胖子还抱着他的腿,他后退之际,小胖子被他带个踉跄,眼看要脸着地,柳树无奈,只好又将小胖子提溜起来。 就这个间隙,老妇人已经到了跟前,她挥着巴掌朝柳树脸上扇。 柳树紧咬牙关,打算受这一下。 似枯树皮的手还未碰到柳树,就被一只细白的手攥住。 “滚。”扔开老妇人的手,丛业吐出一个字。 自打小女儿被送去了县城,她在村里就是人人羡慕的,就连村长见她都是三分笑,她已经好些年没被人这般冷待了。 “你,你敢骂我?” 丛业冷笑,“我不光骂你,你再动他一下,我还会打你。” 老妇人显然不信丛业敢动她,她这回直接一巴掌拍向丛业。 啪—— 丛业反手便给了她一下。 “你女儿不是嫁给了县城的秀才,她不过是县城秀才家的奴仆。”仗着村里人不清楚官宦人家的尊卑,老妇人一个劲儿在村里吹嘘。 老妇人眼神闪烁,她显然是清楚女儿的正式处境。 不光如此,她女儿的三个儿子被大夫人养在膝下,从不让她女儿见。三个儿子也不认她女儿这个穷人家的姨娘。 虽说她养了两个女儿,可那老爷光女儿就十个,她那两个庶女根本不值一提。 那老爷也是看在她女儿生了五个孩子的份上给她几分颜面,后来她女儿仗着儿子是她生的,挑衅到大夫人面前,被狠狠罚了,这才老实下来。 ipaoshuba.net 前段时间这老妇人的女儿试图跟三个儿子相认,那秀才夫人无子还能坐稳大夫人的位子,自然有手段。 她对三个儿子的事一直亲力亲为,从不在他们面前说生母的不是,甚至还当着三个儿子的面时不时赏赐他们的生母。 甚至有一回,小儿子半夜起了烧,夫人衣不解带,足足照看了孩子一日一夜,直到孩子退烧,夫人才在一众奴仆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是以,待老妇人女儿试图跟三个儿子相认时,三个儿子俱都敬而远之。 她再三出现,三个孩子从无视到厌烦,小儿子甚至直接让丫鬟扣住生母,将人送到他爹面前。 走前,二儿子对她说,他们的母亲只有夫人一个,若她再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出现在他们面前,别怪他们告诉母亲,让母亲将她发卖了。 之后老妇人那女儿又被老爷一阵责骂,秀才老爷坦言,若不是看在她生育有功的份上,这回定要将人卖了。 那是秀才老爷头一回对她那样急言令色,她怕了,回去后就大病一场。 老妇人的女儿病了,自然也没心情照顾侄子,便送信回村,让大哥去接侄子回来。 起初老妇人还不愿,隔两天就去县城,却连秀才府中大门都没进得去。 老妇人再蠢也猜出女儿的处境了,她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只是这一家子习惯了村里人羡慕的目光,自然不愿提及女儿如今过的不好,小胖子还小,不明白为何他阿奶从县城回来后就一直唉声叹气,还时不时骂府里的秀才老爷。 他吃惯了秀才府里的好饭好菜,这两天叫着要去小姑家。 早上还打翻了糙米粥,被他爹揍了一顿。 围观的村民都是熟人,见老妇人反应不对,心里就有了猜测。 虽然没对老妇人一家指指点点,只是那一道道眼神却说出了一切。 老妇人老脸火辣辣的,她力气又不敌丛业,再待下去还能更丢脸,只好拽着还在哭叫的孙子,快步离开。 柳迟提了小半袋子米,递给母子三人。 妇人拉着两个孩子再给丛业磕头,哭的不能自已。 “回去给孩子做饭。”丛业将人拉起来。 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我会还了,妹子,我会还你的。” “不着急。” 村里缺米面的人家不多,可谁又嫌米面多? 有人巴巴地看着丛业,也有想开口跟丛业借。 丛业扫视一圈,又舀了两瓢米,装在布袋子里,送到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前,“阿奶,这给你。” 丛业在村里住了这几个月,这老妇人是她见过最年长的。 老妇人慈眉善目,虽然衣衫破旧,却整洁,她推拒,“丫头,我不能收,我还能动,自己还能养活自己。” 老妇人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她曾有四个儿子,当年战乱,四个儿子俱都上了战场,却无一生还。 “阿奶,我的米面太多,吃不完,如今天潮,放久了会生霉,那就太可惜了。”丛业抓着老妇人的手,将布袋子放在她手中。 自打四个儿子战死的消息传来,她就闭门不出,直到半年后,才重新开了门,村民也才发现,短短半年时间,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已经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这些年老妇人一个人生活,却还总帮村里的孩子,她自己却每日只吃一顿野菜汤。 老妇人还要推辞,丛业回头跟柳树说:“把米给阿奶送回去。” “好嘞。”柳树搀着老妇人,一手提着米,喜滋滋地走了。 村民这才意识到丛业送米是有说法的。 那些家中还有余粮,又还有些良善的便歇了心思,家中拮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则期盼地看着丛业。 丛业看向这些村民,挑眉说:“你们有缺粮缺布的可以过来。” 许多村民眼里都迸出光亮,丛业接着说:“我可以便宜卖给你们。” 她不是冤大头,不会白送给村民。 有人撇嘴,有人嘀咕。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扬声问:“嫂子,这米怎么卖的?” “比镇上便宜三成。”丛业想了想,回道。 “当真?”这年轻人上前几步,急切地问。 他们家缴了税粮后,就剩下一袋子了,家里一共七口人,这袋子粮食不够吃到明年的,他正想趁着过几年去镇子上瞧瞧,再买点米。 要不等过了年,粮食又要贵了。 “当真。”丛业说。 “那我要买五十斤。”年轻男子忙说。 他一直在县城给人撑船,倒是赚了些银子,足够买粮食的。 桑启家里没称,丛业让这年轻人回家自己拿称,年轻人麻溜转身,不多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 村民亲眼目睹年轻人称了五十斤粮食,付了丛业银子,真的比镇上便宜三成。 有一就有二,接着又有一个年长的男子走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说想买十斤。 丛业叫住方才买米的年轻人,雇他给自己卖粮食跟布匹,会付他酬劳。 年轻人忙不迭地应下。 一马车的米面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卖完。 放在一旁的布匹一直无人问津,实在是这绸布花色鲜亮,质地细密,这些布匹都是放在布庄里卖的,村民穿的寒酸,实在不好意思踏入布庄。 直到一个妇人红着脸问丛业,“桑启媳妇,你,你这布咋卖啊?” 她闺女再有三个月就嫁人了,她想给闺女扯匹布,做两身衣裳。 丛业看了她一眼,琢磨一下,说:“一两银子一匹。” 丛业估摸了一下,这一匹布能做三四身的衣裳。 妇人去了好几趟镇上,几乎跑遍了绸缎铺子,一直都没舍得买。 丛业手里这布她压根没敢问价,她只问了细棉布,一两银子只够买办匹细棉布的。 “我买。”妇人咬牙。 妇人挑了一匹粉红色的,她抱着布,越看越满意。 “我要这匹。”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跟方才妇人差不多年纪的,她一早瞅准了绸缎的,“布我先拿回去,银子我过会儿拿给你。” 丛业按住绸缎,不客气地拒绝,“不卖你。” ipaoshuba.net 前段时间这老妇人的女儿试图跟三个儿子相认,那秀才夫人无子还能坐稳大夫人的位子,自然有手段。 她对三个儿子的事一直亲力亲为,从不在他们面前说生母的不是,甚至还当着三个儿子的面时不时赏赐他们的生母。 甚至有一回,小儿子半夜起了烧,夫人衣不解带,足足照看了孩子一日一夜,直到孩子退烧,夫人才在一众奴仆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是以,待老妇人女儿试图跟三个儿子相认时,三个儿子俱都敬而远之。 她再三出现,三个孩子从无视到厌烦,小儿子甚至直接让丫鬟扣住生母,将人送到他爹面前。 走前,二儿子对她说,他们的母亲只有夫人一个,若她再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出现在他们面前,别怪他们告诉母亲,让母亲将她发卖了。 之后老妇人那女儿又被老爷一阵责骂,秀才老爷坦言,若不是看在她生育有功的份上,这回定要将人卖了。 那是秀才老爷头一回对她那样急言令色,她怕了,回去后就大病一场。 老妇人的女儿病了,自然也没心情照顾侄子,便送信回村,让大哥去接侄子回来。 起初老妇人还不愿,隔两天就去县城,却连秀才府中大门都没进得去。 老妇人再蠢也猜出女儿的处境了,她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只是这一家子习惯了村里人羡慕的目光,自然不愿提及女儿如今过的不好,小胖子还小,不明白为何他阿奶从县城回来后就一直唉声叹气,还时不时骂府里的秀才老爷。 他吃惯了秀才府里的好饭好菜,这两天叫着要去小姑家。 早上还打翻了糙米粥,被他爹揍了一顿。 围观的村民都是熟人,见老妇人反应不对,心里就有了猜测。 虽然没对老妇人一家指指点点,只是那一道道眼神却说出了一切。 老妇人老脸火辣辣的,她力气又不敌丛业,再待下去还能更丢脸,只好拽着还在哭叫的孙子,快步离开。 柳迟提了小半袋子米,递给母子三人。 妇人拉着两个孩子再给丛业磕头,哭的不能自已。 “回去给孩子做饭。”丛业将人拉起来。 妇人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我会还了,妹子,我会还你的。” “不着急。” 村里缺米面的人家不多,可谁又嫌米面多? 有人巴巴地看着丛业,也有想开口跟丛业借。 丛业扫视一圈,又舀了两瓢米,装在布袋子里,送到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前,“阿奶,这给你。” 丛业在村里住了这几个月,这老妇人是她见过最年长的。 老妇人慈眉善目,虽然衣衫破旧,却整洁,她推拒,“丫头,我不能收,我还能动,自己还能养活自己。” 老妇人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她曾有四个儿子,当年战乱,四个儿子俱都上了战场,却无一生还。 “阿奶,我的米面太多,吃不完,如今天潮,放久了会生霉,那就太可惜了。”丛业抓着老妇人的手,将布袋子放在她手中。 自打四个儿子战死的消息传来,她就闭门不出,直到半年后,才重新开了门,村民也才发现,短短半年时间,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已经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这些年老妇人一个人生活,却还总帮村里的孩子,她自己却每日只吃一顿野菜汤。 老妇人还要推辞,丛业回头跟柳树说:“把米给阿奶送回去。” “好嘞。”柳树搀着老妇人,一手提着米,喜滋滋地走了。 村民这才意识到丛业送米是有说法的。 那些家中还有余粮,又还有些良善的便歇了心思,家中拮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则期盼地看着丛业。 丛业看向这些村民,挑眉说:“你们有缺粮缺布的可以过来。” 许多村民眼里都迸出光亮,丛业接着说:“我可以便宜卖给你们。” 她不是冤大头,不会白送给村民。 有人撇嘴,有人嘀咕。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扬声问:“嫂子,这米怎么卖的?” “比镇上便宜三成。”丛业想了想,回道。 “当真?”这年轻人上前几步,急切地问。 他们家缴了税粮后,就剩下一袋子了,家里一共七口人,这袋子粮食不够吃到明年的,他正想趁着过几年去镇子上瞧瞧,再买点米。 要不等过了年,粮食又要贵了。 “当真。”丛业说。 “那我要买五十斤。”年轻男子忙说。 他一直在县城给人撑船,倒是赚了些银子,足够买粮食的。 桑启家里没称,丛业让这年轻人回家自己拿称,年轻人麻溜转身,不多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 村民亲眼目睹年轻人称了五十斤粮食,付了丛业银子,真的比镇上便宜三成。 有一就有二,接着又有一个年长的男子走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手,说想买十斤。 丛业叫住方才买米的年轻人,雇他给自己卖粮食跟布匹,会付他酬劳。 年轻人忙不迭地应下。 一马车的米面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卖完。 放在一旁的布匹一直无人问津,实在是这绸布花色鲜亮,质地细密,这些布匹都是放在布庄里卖的,村民穿的寒酸,实在不好意思踏入布庄。 直到一个妇人红着脸问丛业,“桑启媳妇,你,你这布咋卖啊?” 她闺女再有三个月就嫁人了,她想给闺女扯匹布,做两身衣裳。 丛业看了她一眼,琢磨一下,说:“一两银子一匹。” 丛业估摸了一下,这一匹布能做三四身的衣裳。 妇人去了好几趟镇上,几乎跑遍了绸缎铺子,一直都没舍得买。 丛业手里这布她压根没敢问价,她只问了细棉布,一两银子只够买办匹细棉布的。 “我买。”妇人咬牙。 妇人挑了一匹粉红色的,她抱着布,越看越满意。 “我要这匹。”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跟方才妇人差不多年纪的,她一早瞅准了绸缎的,“布我先拿回去,银子我过会儿拿给你。” 丛业按住绸缎,不客气地拒绝,“不卖你。” 第一百章 邪崇 “桑启媳妇,你不能说话不算啊!”妇人叫,“说好了一两银子一匹布,我又不是不给银子。” 丛业直接将绸缎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一两银子是卖给方才那婶子的价,你要买,一百两。” 妇人顿时不干了,“你抢银子啊!” 丛业将绸缎放了回去,“爱买不买。” 一百两在镇子上够买好几匹的。 妇人气的脸发青,“还一百两,你做梦呢!” 她气冲冲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掉头,问丛业,“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十两银子,卖给我。” 妇人在绸缎庄做过工,知道丛业手里这匹质量上乘,要是放在绸缎庄卖,少不得二三十两一匹。 她咬咬牙,用十两买下,到时拿去镇子上,转手再卖,哪怕便宜些也能赚不少。 丛业拒绝,“不卖。” 妇人看出丛业是真的不愿卖给她,气的口不择言,“你都嫁人了,还要这绸缎做什么?是要做衣裳,穿着去勾搭镇上的有钱人家老爷?” 正好赶过来的小雅听了这话,气的小脸通红,她愤愤过去,指着妇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妇人脸色一变,“你啥意思?” “你不就是看到杨家那姐姐嫁到镇子上,也眼红,想要你家闺女也嫁到镇上?” 小雅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村里接二连三有闺女嫁到镇子上,要么就是县城,还有被卖去府城做丫鬟,后来成了公侯人家公子小妾的,惹的家里有姑娘,又有野心的人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让闺女嫁去城里。 “你乱嚼舌根!”妇人被说中心思,自然不承认,她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扇小雅。 小雅想躲,可丛业站在她身后,她要是躲开,巴掌就会落到丛业身上,小雅只缩了缩脖子,任由巴掌往她身上招呼。 只是还没碰到,丛业便一脚踹了过去。 妇人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呵——”丛业也不打算给她留脸面了,“你想要你女儿嫁到镇子上,这事成了。” 妇人才要怒骂,闻言,又生生转成了惊喜,面上表情转的太快,使得脸看起来扭曲丑陋,她顾不得旁人如何看她,忙问丛业,“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丛业抬头,看了眼从远处跑来,满脸红晕的姑娘,接着说:“她在有孕时被丈夫暴打,以至一尸两命。” 那姑娘脸上的红晕陡然变成了惨白。 “你们找那家要说法,只是太贪得无厌,被人报官,坐牢了。” “假的!”妇人吞了吞口水,“你说的是假的!” 可她心里又比谁都清楚,丛业说的都是真的,她私下跟人打听过,她给闺女看中的这家儿子娶过两个媳妇,都没出一年就去了,镇上的人私下都说这家儿子总打媳妇,两个媳妇都是被打死的。 镇上的其他姑娘当然不会再嫁这家,这家人才托人去偏远一些的村里说亲。 妇人觉得男人打媳妇是天经地义,村里一大半男人都爱打媳妇,可哪有真的把媳妇打死的? 再说,她闺女长得不差,又会哄人,要是嫁给那家儿子,肯定能将人哄的好好的。 要是闺女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闺女就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到时候还不是吃香喝辣的?那家家产也都是她外孙的。 “爱信不信。”丛业说。 “娘,我不嫁了。”姑娘腿都吓软了,她确想嫁到镇上去,可她更想要命。 妇人可不想到手的银子就没了,她听说那家给的彩礼多,光银子就有五十两,还不算旁的。 “都跟冰人说好了,过几天就见面,咋说不嫁就不嫁?” 姑娘先是愣一下,随即怒火中烧,“你没听说吗?我会死的!” 也顾不得生丛业的气,妇人忙爬起来,去安抚女儿,“珍姐儿,要不我再打听打听?” “再说了,他都娶第三回了,肯定知道轻重,成亲前娘让他保证,成婚了也不能打你。”妇人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 却被这姑娘重重推开,“娘,为了大哥,你是真不顾我死活啊?” “你这孩子,瞎说啥?” “别以为我不知道,嫁了我就有五十两银子,大哥看上的那家彩礼要八两,剩下的银子你们还打算把房子修一修,再盖两间,好等大哥以后有孩子了,给你孙子日后娶媳妇用。” 妇人一时不察,被女儿推的屁股着地。 她才要发火,姑娘捂着脸跑开,只留下一句话,“你们硬要我嫁给那家,就拿我的尸体嫁!” “珍姐儿,你给我站住!” 她狠狠瞪着丛业,却不敢再骂,生怕丛业再说出惊天骇俗的话来。 只是到手的五十两就这样没了,她怎么都不甘心,指着丛业,“你是邪崇,你会诅咒人!” 妇人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转头,想寻求村里人的认同,“他蒋叔,他三婶,你们想想,她没在村里走时,村里一点事没有,她出来了,村里就死人。” 村民相互看着,嘴里窃窃私语,有些显然是信了这妇人的话。 “我呸!”蒋婶搁下手里的糕点盒子,这是丛业方才塞给她的,让她拿回家吃,蒋婶环顾一圈,说:“谁说桑启媳妇没出来前村里就没出事的?” 她指着离妇人最近的一个老头,“他叔,你家三子上山去打猎,不是滚下山,等找到了,腿都断了?” “徐家妹子,还有你那兄弟媳妇,偷人,不是被打个半死?”她又看向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 蒋婶一一看过那些明显信了妇人话的村民,凡是被看过的,好几个都转开视线,不敢跟蒋婶对视。 “你们怎么不说桑启媳妇救了好几个人?”蒋婶冷笑,“你们哪个信她的话,以后可别求到桑启媳妇跟前,到时候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村民都慌了。 他们怕死,更怕等待死亡。 被蒋婶提到的徐家妇人谄笑着对丛业说:“桑启媳妇,我肯定信你是好的。” 旁的村民也都纷纷点头。 跟丛业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丛业漏一两句都能救他们的命。 管她是不是邪崇,只要救他们的命,那就不能得罪。 第一百章 邪崇 “桑启媳妇,你不能说话不算啊!”妇人叫,“说好了一两银子一匹布,我又不是不给银子。” 丛业直接将绸缎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一两银子是卖给方才那婶子的价,你要买,一百两。” 妇人顿时不干了,“你抢银子啊!” 丛业将绸缎放了回去,“爱买不买。” 一百两在镇子上够买好几匹的。 妇人气的脸发青,“还一百两,你做梦呢!” 她气冲冲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掉头,问丛业,“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十两银子,卖给我。” 妇人在绸缎庄做过工,知道丛业手里这匹质量上乘,要是放在绸缎庄卖,少不得二三十两一匹。 她咬咬牙,用十两买下,到时拿去镇子上,转手再卖,哪怕便宜些也能赚不少。 丛业拒绝,“不卖。” 妇人看出丛业是真的不愿卖给她,气的口不择言,“你都嫁人了,还要这绸缎做什么?是要做衣裳,穿着去勾搭镇上的有钱人家老爷?” 正好赶过来的小雅听了这话,气的小脸通红,她愤愤过去,指着妇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妇人脸色一变,“你啥意思?” “你不就是看到杨家那姐姐嫁到镇子上,也眼红,想要你家闺女也嫁到镇上?” 小雅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村里接二连三有闺女嫁到镇子上,要么就是县城,还有被卖去府城做丫鬟,后来成了公侯人家公子小妾的,惹的家里有姑娘,又有野心的人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让闺女嫁去城里。 “你乱嚼舌根!”妇人被说中心思,自然不承认,她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扇小雅。 小雅想躲,可丛业站在她身后,她要是躲开,巴掌就会落到丛业身上,小雅只缩了缩脖子,任由巴掌往她身上招呼。 只是还没碰到,丛业便一脚踹了过去。 妇人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呵——”丛业也不打算给她留脸面了,“你想要你女儿嫁到镇子上,这事成了。” 妇人才要怒骂,闻言,又生生转成了惊喜,面上表情转的太快,使得脸看起来扭曲丑陋,她顾不得旁人如何看她,忙问丛业,“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丛业抬头,看了眼从远处跑来,满脸红晕的姑娘,接着说:“她在有孕时被丈夫暴打,以至一尸两命。” 那姑娘脸上的红晕陡然变成了惨白。 “你们找那家要说法,只是太贪得无厌,被人报官,坐牢了。” “假的!”妇人吞了吞口水,“你说的是假的!” 可她心里又比谁都清楚,丛业说的都是真的,她私下跟人打听过,她给闺女看中的这家儿子娶过两个媳妇,都没出一年就去了,镇上的人私下都说这家儿子总打媳妇,两个媳妇都是被打死的。 镇上的其他姑娘当然不会再嫁这家,这家人才托人去偏远一些的村里说亲。 妇人觉得男人打媳妇是天经地义,村里一大半男人都爱打媳妇,可哪有真的把媳妇打死的? 再说,她闺女长得不差,又会哄人,要是嫁给那家儿子,肯定能将人哄的好好的。 要是闺女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闺女就能在婆家站稳脚跟,到时候还不是吃香喝辣的?那家家产也都是她外孙的。 “爱信不信。”丛业说。 “娘,我不嫁了。”姑娘腿都吓软了,她确想嫁到镇上去,可她更想要命。 妇人可不想到手的银子就没了,她听说那家给的彩礼多,光银子就有五十两,还不算旁的。 “都跟冰人说好了,过几天就见面,咋说不嫁就不嫁?” 姑娘先是愣一下,随即怒火中烧,“你没听说吗?我会死的!” 也顾不得生丛业的气,妇人忙爬起来,去安抚女儿,“珍姐儿,要不我再打听打听?” “再说了,他都娶第三回了,肯定知道轻重,成亲前娘让他保证,成婚了也不能打你。”妇人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背。 却被这姑娘重重推开,“娘,为了大哥,你是真不顾我死活啊?” “你这孩子,瞎说啥?” “别以为我不知道,嫁了我就有五十两银子,大哥看上的那家彩礼要八两,剩下的银子你们还打算把房子修一修,再盖两间,好等大哥以后有孩子了,给你孙子日后娶媳妇用。” 妇人一时不察,被女儿推的屁股着地。 她才要发火,姑娘捂着脸跑开,只留下一句话,“你们硬要我嫁给那家,就拿我的尸体嫁!” “珍姐儿,你给我站住!” 她狠狠瞪着丛业,却不敢再骂,生怕丛业再说出惊天骇俗的话来。 只是到手的五十两就这样没了,她怎么都不甘心,指着丛业,“你是邪崇,你会诅咒人!” 妇人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转头,想寻求村里人的认同,“他蒋叔,他三婶,你们想想,她没在村里走时,村里一点事没有,她出来了,村里就死人。” 村民相互看着,嘴里窃窃私语,有些显然是信了这妇人的话。 “我呸!”蒋婶搁下手里的糕点盒子,这是丛业方才塞给她的,让她拿回家吃,蒋婶环顾一圈,说:“谁说桑启媳妇没出来前村里就没出事的?” 她指着离妇人最近的一个老头,“他叔,你家三子上山去打猎,不是滚下山,等找到了,腿都断了?” “徐家妹子,还有你那兄弟媳妇,偷人,不是被打个半死?”她又看向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 蒋婶一一看过那些明显信了妇人话的村民,凡是被看过的,好几个都转开视线,不敢跟蒋婶对视。 “你们怎么不说桑启媳妇救了好几个人?”蒋婶冷笑,“你们哪个信她的话,以后可别求到桑启媳妇跟前,到时候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村民都慌了。 他们怕死,更怕等待死亡。 被蒋婶提到的徐家妇人谄笑着对丛业说:“桑启媳妇,我肯定信你是好的。” 旁的村民也都纷纷点头。 跟丛业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丛业漏一两句都能救他们的命。 管她是不是邪崇,只要救他们的命,那就不能得罪。 第101章 敌人 连村长都不敢正面质疑丛业,那些有心找茬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甚至在心里都不敢多怨,生怕以丛业的本事,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那日起,丛业着实轻松了许多。 桑启却忙起来,一连五六天不见人影,等再出现,丛业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嗅,问他,“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 只留下这句话,桑启便回屋洗漱。 等再出来,桑启身上裹着水气,当真再闻不到血腥味。 “你是遇到困难了?”只在院子里坐了不到一刻钟,桑启又进屋,直到天黑也没再出现,第二天一早,丛业总算见着他。 桑启抬头,“何以见得?” “猜的。” 桑启点头,跟丛业错身而过时丛业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提,我答应过你的事还没做。” 脚步微顿,桑启留下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这一走又是小半月。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桑启整日在家时,她不觉得桑启多重要,这他离开这段时间,丛业总觉得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心里也有点空落落,她自嘲,果然,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正打算将这点心思抛开,柳树气喘吁吁撞开门,“嫂子,桑启哥在家不?” “不在。” “我,我似是看到他了。”柳树焦急,“今天我给我爹送饭,想抄近路,就穿过后山,我恍惚看到了桑启哥,还有另一个人,桑启哥脸色不好,我喊他,他见我后,转头就走了,我看他走路不太稳当,就想跟上去,还是没追上他。” “我去看看。”丛业问了桑启离开的方位,便出了门。 柳树原本是要跟上去,丛业拒绝,桑启身份不一样,他若是遇到困难,对手肯定也不容小觑,柳树去了也只会送人头。 桑启消失的地方正是上回她救人的后山。 因着后山这段时间总发生古怪的事,村民去后山就少了,此时正是半下午,后山不见一个人影。 走在山道上,丛业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她捡起地上一根半人高的木棍,拄着往前走,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围。 这里不对劲。 往日过来,哪怕安静,这里也该有风吹草动,及时不时的鸟雀虫子叫声。 越往里走,草木越发旺盛,随处可见参天大树,阳光透不进来,一切显得逼仄难忍。 走了许久,周遭越发死寂。 她站定,握着手里的木棍,尖头朝外,警惕地望着前方。 不知何时,前方多了一团浓雾,雾气黑沉,像是能吞噬一切。 她甚至还听到黑雾中此起彼伏的嘶叫声。 丛业喊了一声桑启。 并无人应她。 她抬脚,脚步未见迟疑地朝黑雾走去。 黑雾阻挡人的视线,却妨碍不了丛业。 浓雾中,她看到很多人。 不,或者说很多鬼。 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弱,这些魂魄面带惊恐,魂魄对面立着一个背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 魂魄看到丛业,纷纷求救。 背对着丛业的人转身。 这是个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却须发皆白之人,见到丛业,这人眉峰动了动,“异世之人?” “看来我的机会总算是到了。”这人挥了挥手,那些魂魄伴随着惨叫,瞬间消散。 这人一步步朝丛业走来。 丛业站在远处,不是她不想跑,是脚被定住了一样。 “你不会也要说我是异世之人,不受天道约束?”丛业嘲讽。 “他跟你提过?”这人嗤笑,脸上表情过于丰富,与仙风道骨有些不符,他脚步未动,人却已经贴近了丛业。 “与其跟那道貌岸然的人做交易,不如与我一道,我能许你的好处是他做不到的。”这人抛出诱惑,“如取之不尽的财富,享受不尽的性命,又或是嫁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 丛业打量他。 别说,这人长得跟桑启还有几分相似,不过身上气息要比桑启阴翳的多,虽然相貌仙风道骨,眼中的贪婪却让他容貌大打折扣。 “我就愿意跟桑启合作。” 来这里好几个月了,她对桑启印象最好。 这人虽是古人,却没有这里人根深蒂固的尊卑跟强权心思,桑启尊重她,她自然愿意跟桑启合作,再说了,她也早答应桑启,她这条命都是他的。 “不识好歹。”这人掐住丛业的脖子,手收紧,“你既不吃敬酒,那便吃罚酒。” 攥在手里的木棍尖头对准这人的腹部刺过去。 这人往后退,避开尖刺,手也松开些许,他冷笑,“倒是小看了你。” 丛业不甘示弱,“看来是我高看了你。” 她虽然没几分本事,但是胜在不怕死。 这人显然知道丛业的心思,他抬手,长袖飞出一根绳索,将丛业捆个结实。 “但愿你等下还这样不怕死。” 话落,便要拽着丛业走。 嗤—— 才走两步,捆着丛业的绳子被切断,她落入一个微凉的怀中。 桑启解开丛业身上的绳子,声音微哑,“我来晚了。” 丛业站定,“不晚。” 对面的人看着二人动作,了然,随意冷嘲,“桑启,我以为你是多清高的人,原来你也会用这招。” 利用感情困住女人。 桑启没功夫跟他辩解,他对丛业说:“你先走。” 离得近,丛业才看清桑启脸上毫无血色,呼吸也比往日沉,身上血腥味比上回还浓,丛业确定这回是桑启受伤了。 “我帮你。” “你们无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今日谁都走不了。” 桑启往前走一步,将丛业挡在身后。 “你便是用这手段俘获了她?”这人之后的话是对丛业说的,“感情用事,你可知自己是要拿性命赔的?” “那我也愿意。”丛业歪着头,故意说。 这人心口一堵,“愚蠢。” 丛业眼睛一转,伸手搂着桑启的腰,“你难道没听说过有情饮水饱?” 在丛业靠上来的一瞬,桑启身体僵直,离丛业最近的耳朵泛着红,却没将人推开。 对面的人脸色越发难看,丛业又道:“你就死心,你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第101章 敌人 连村长都不敢正面质疑丛业,那些有心找茬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甚至在心里都不敢多怨,生怕以丛业的本事,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那日起,丛业着实轻松了许多。 桑启却忙起来,一连五六天不见人影,等再出现,丛业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嗅,问他,“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 只留下这句话,桑启便回屋洗漱。 等再出来,桑启身上裹着水气,当真再闻不到血腥味。 “你是遇到困难了?”只在院子里坐了不到一刻钟,桑启又进屋,直到天黑也没再出现,第二天一早,丛业总算见着他。 桑启抬头,“何以见得?” “猜的。” 桑启点头,跟丛业错身而过时丛业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提,我答应过你的事还没做。” 脚步微顿,桑启留下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这一走又是小半月。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桑启整日在家时,她不觉得桑启多重要,这他离开这段时间,丛业总觉得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心里也有点空落落,她自嘲,果然,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正打算将这点心思抛开,柳树气喘吁吁撞开门,“嫂子,桑启哥在家不?” “不在。” “我,我似是看到他了。”柳树焦急,“今天我给我爹送饭,想抄近路,就穿过后山,我恍惚看到了桑启哥,还有另一个人,桑启哥脸色不好,我喊他,他见我后,转头就走了,我看他走路不太稳当,就想跟上去,还是没追上他。” “我去看看。”丛业问了桑启离开的方位,便出了门。 柳树原本是要跟上去,丛业拒绝,桑启身份不一样,他若是遇到困难,对手肯定也不容小觑,柳树去了也只会送人头。 桑启消失的地方正是上回她救人的后山。 因着后山这段时间总发生古怪的事,村民去后山就少了,此时正是半下午,后山不见一个人影。 走在山道上,丛业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她捡起地上一根半人高的木棍,拄着往前走,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围。 这里不对劲。 往日过来,哪怕安静,这里也该有风吹草动,及时不时的鸟雀虫子叫声。 越往里走,草木越发旺盛,随处可见参天大树,阳光透不进来,一切显得逼仄难忍。 走了许久,周遭越发死寂。 她站定,握着手里的木棍,尖头朝外,警惕地望着前方。 不知何时,前方多了一团浓雾,雾气黑沉,像是能吞噬一切。 她甚至还听到黑雾中此起彼伏的嘶叫声。 丛业喊了一声桑启。 并无人应她。 她抬脚,脚步未见迟疑地朝黑雾走去。 黑雾阻挡人的视线,却妨碍不了丛业。 浓雾中,她看到很多人。 不,或者说很多鬼。 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弱,这些魂魄面带惊恐,魂魄对面立着一个背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 魂魄看到丛业,纷纷求救。 背对着丛业的人转身。 这是个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却须发皆白之人,见到丛业,这人眉峰动了动,“异世之人?” “看来我的机会总算是到了。”这人挥了挥手,那些魂魄伴随着惨叫,瞬间消散。 这人一步步朝丛业走来。 丛业站在远处,不是她不想跑,是脚被定住了一样。 “你不会也要说我是异世之人,不受天道约束?”丛业嘲讽。 “他跟你提过?”这人嗤笑,脸上表情过于丰富,与仙风道骨有些不符,他脚步未动,人却已经贴近了丛业。 “与其跟那道貌岸然的人做交易,不如与我一道,我能许你的好处是他做不到的。”这人抛出诱惑,“如取之不尽的财富,享受不尽的性命,又或是嫁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 丛业打量他。 别说,这人长得跟桑启还有几分相似,不过身上气息要比桑启阴翳的多,虽然相貌仙风道骨,眼中的贪婪却让他容貌大打折扣。 “我就愿意跟桑启合作。” 来这里好几个月了,她对桑启印象最好。 这人虽是古人,却没有这里人根深蒂固的尊卑跟强权心思,桑启尊重她,她自然愿意跟桑启合作,再说了,她也早答应桑启,她这条命都是他的。 “不识好歹。”这人掐住丛业的脖子,手收紧,“你既不吃敬酒,那便吃罚酒。” 攥在手里的木棍尖头对准这人的腹部刺过去。 这人往后退,避开尖刺,手也松开些许,他冷笑,“倒是小看了你。” 丛业不甘示弱,“看来是我高看了你。” 她虽然没几分本事,但是胜在不怕死。 这人显然知道丛业的心思,他抬手,长袖飞出一根绳索,将丛业捆个结实。 “但愿你等下还这样不怕死。” 话落,便要拽着丛业走。 嗤—— 才走两步,捆着丛业的绳子被切断,她落入一个微凉的怀中。 桑启解开丛业身上的绳子,声音微哑,“我来晚了。” 丛业站定,“不晚。” 对面的人看着二人动作,了然,随意冷嘲,“桑启,我以为你是多清高的人,原来你也会用这招。” 利用感情困住女人。 桑启没功夫跟他辩解,他对丛业说:“你先走。” 离得近,丛业才看清桑启脸上毫无血色,呼吸也比往日沉,身上血腥味比上回还浓,丛业确定这回是桑启受伤了。 “我帮你。” “你们无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今日谁都走不了。” 桑启往前走一步,将丛业挡在身后。 “你便是用这手段俘获了她?”这人之后的话是对丛业说的,“感情用事,你可知自己是要拿性命赔的?” “那我也愿意。”丛业歪着头,故意说。 这人心口一堵,“愚蠢。” 丛业眼睛一转,伸手搂着桑启的腰,“你难道没听说过有情饮水饱?” 在丛业靠上来的一瞬,桑启身体僵直,离丛业最近的耳朵泛着红,却没将人推开。 对面的人脸色越发难看,丛业又道:“你就死心,你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第101章 敌人 连村长都不敢正面质疑丛业,那些有心找茬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甚至在心里都不敢多怨,生怕以丛业的本事,能看透他们的心思。 那日起,丛业着实轻松了许多。 桑启却忙起来,一连五六天不见人影,等再出现,丛业绕着他转了一圈,嗅了嗅,问他,“你受伤了?” “别人的血。” 只留下这句话,桑启便回屋洗漱。 等再出来,桑启身上裹着水气,当真再闻不到血腥味。 “你是遇到困难了?”只在院子里坐了不到一刻钟,桑启又进屋,直到天黑也没再出现,第二天一早,丛业总算见着他。 桑启抬头,“何以见得?” “猜的。” 桑启点头,跟丛业错身而过时丛业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提,我答应过你的事还没做。” 脚步微顿,桑启留下一句话,“还不到时候。” 这一走又是小半月。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桑启整日在家时,她不觉得桑启多重要,这他离开这段时间,丛业总觉得院子里少了点什么,心里也有点空落落,她自嘲,果然,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 正打算将这点心思抛开,柳树气喘吁吁撞开门,“嫂子,桑启哥在家不?” “不在。” “我,我似是看到他了。”柳树焦急,“今天我给我爹送饭,想抄近路,就穿过后山,我恍惚看到了桑启哥,还有另一个人,桑启哥脸色不好,我喊他,他见我后,转头就走了,我看他走路不太稳当,就想跟上去,还是没追上他。” “我去看看。”丛业问了桑启离开的方位,便出了门。 柳树原本是要跟上去,丛业拒绝,桑启身份不一样,他若是遇到困难,对手肯定也不容小觑,柳树去了也只会送人头。 桑启消失的地方正是上回她救人的后山。 因着后山这段时间总发生古怪的事,村民去后山就少了,此时正是半下午,后山不见一个人影。 走在山道上,丛业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她捡起地上一根半人高的木棍,拄着往前走,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周围。 这里不对劲。 往日过来,哪怕安静,这里也该有风吹草动,及时不时的鸟雀虫子叫声。 越往里走,草木越发旺盛,随处可见参天大树,阳光透不进来,一切显得逼仄难忍。 走了许久,周遭越发死寂。 她站定,握着手里的木棍,尖头朝外,警惕地望着前方。 不知何时,前方多了一团浓雾,雾气黑沉,像是能吞噬一切。 她甚至还听到黑雾中此起彼伏的嘶叫声。 丛业喊了一声桑启。 并无人应她。 她抬脚,脚步未见迟疑地朝黑雾走去。 黑雾阻挡人的视线,却妨碍不了丛业。 浓雾中,她看到很多人。 不,或者说很多鬼。 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弱,这些魂魄面带惊恐,魂魄对面立着一个背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人。 魂魄看到丛业,纷纷求救。 背对着丛业的人转身。 这是个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却须发皆白之人,见到丛业,这人眉峰动了动,“异世之人?” “看来我的机会总算是到了。”这人挥了挥手,那些魂魄伴随着惨叫,瞬间消散。 这人一步步朝丛业走来。 丛业站在远处,不是她不想跑,是脚被定住了一样。 “你不会也要说我是异世之人,不受天道约束?”丛业嘲讽。 “他跟你提过?”这人嗤笑,脸上表情过于丰富,与仙风道骨有些不符,他脚步未动,人却已经贴近了丛业。 “与其跟那道貌岸然的人做交易,不如与我一道,我能许你的好处是他做不到的。”这人抛出诱惑,“如取之不尽的财富,享受不尽的性命,又或是嫁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 丛业打量他。 别说,这人长得跟桑启还有几分相似,不过身上气息要比桑启阴翳的多,虽然相貌仙风道骨,眼中的贪婪却让他容貌大打折扣。 “我就愿意跟桑启合作。” 来这里好几个月了,她对桑启印象最好。 这人虽是古人,却没有这里人根深蒂固的尊卑跟强权心思,桑启尊重她,她自然愿意跟桑启合作,再说了,她也早答应桑启,她这条命都是他的。 “不识好歹。”这人掐住丛业的脖子,手收紧,“你既不吃敬酒,那便吃罚酒。” 攥在手里的木棍尖头对准这人的腹部刺过去。 这人往后退,避开尖刺,手也松开些许,他冷笑,“倒是小看了你。” 丛业不甘示弱,“看来是我高看了你。” 她虽然没几分本事,但是胜在不怕死。 这人显然知道丛业的心思,他抬手,长袖飞出一根绳索,将丛业捆个结实。 “但愿你等下还这样不怕死。” 话落,便要拽着丛业走。 嗤—— 才走两步,捆着丛业的绳子被切断,她落入一个微凉的怀中。 桑启解开丛业身上的绳子,声音微哑,“我来晚了。” 丛业站定,“不晚。” 对面的人看着二人动作,了然,随意冷嘲,“桑启,我以为你是多清高的人,原来你也会用这招。” 利用感情困住女人。 桑启没功夫跟他辩解,他对丛业说:“你先走。” 离得近,丛业才看清桑启脸上毫无血色,呼吸也比往日沉,身上血腥味比上回还浓,丛业确定这回是桑启受伤了。 “我帮你。” “你们无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今日谁都走不了。” 桑启往前走一步,将丛业挡在身后。 “你便是用这手段俘获了她?”这人之后的话是对丛业说的,“感情用事,你可知自己是要拿性命赔的?” “那我也愿意。”丛业歪着头,故意说。 这人心口一堵,“愚蠢。” 丛业眼睛一转,伸手搂着桑启的腰,“你难道没听说过有情饮水饱?” 在丛业靠上来的一瞬,桑启身体僵直,离丛业最近的耳朵泛着红,却没将人推开。 对面的人脸色越发难看,丛业又道:“你就死心,你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第102章 这人不愿再跟丛业多费唇舌,他视线转向桑启,“我没料到你竟沦落到利用女子的感情让她臣妇,若那群老家伙知晓他们属意的竟是你这样的伪君子,不知会不会气的掀开棺材板。” 他的语气难掩幸灾乐祸。 与仙风道骨的模样越发相悖。 桑启倒是始终冷淡,不管对方如何讽刺,他只侧头,看向丛业,重复一遍,“你先回去。” “你一人能成?”短短半刻钟,丛业发觉桑启脸色似乎红润了些,她不放心地问。 “能。” “那你小心。”丛业转身走了。 那仙风道骨的人望着丛业毫不留恋的背影,不解,“你这就走了?方才不是还要死要活?” “我这叫知进退。”丛业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她下了山后并未走远。 桑启这几日总消失,她每回再见,这人又消瘦了些。 丛业到底不放心。 少顷,丛业只感觉脚下有震动,却未听到声响。 她心下不安。 那两人都是能力卓绝的人,会点什么结界也不无可能,在结界中,桑启就是被宰了恐怕也无人知道。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丛业再不迟疑,重新往山上去。 越往里走,动静越发,丛业脸色也越沉。 结界内,草木挡不住二人视线,桑君逸嫉恨地望着走近的丛业,“本以为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看来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你到底有哪里值得那些女子为你赴汤蹈火?”桑君逸拳头捏的咔咔响,“论容貌,我与你不相上下,论才情,你远不及我,莫非她们就喜爱你这张不苟言笑的脸?” 桑启不理会他的胡诌,拿出罗盘,另一手掌心置于罗盘上方,须臾,一道虚影自罗盘中钻出。 与桑启总着玄色衣衫不同,虚影一身红衫似血,衬的他本就男生女相的脸越发的清美,红衫男子撩起长袖,大喘一口气,“可算是能出来透口气了。” “你竟还在?”桑君逸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红衣男子撑了下双臂,又在原地活动几下,才不屑地扫了一眼桑君逸,“你都好好的,我怎会魂飞魄散?” 许是长久没出来,红衣男子喋喋不休地抱怨桑启,“你还真是小气,我又不过是拿她与我的那些红颜知己比了一下,觉得她不如我那些红颜知己温婉秀雅,你便将我关起来,不见天日,你可知我独自一人呆在罗盘有多无趣。” 桑启忍耐地听他叨叨,直到被忽视的桑君逸突然出手,朝着红衣男子攻了过去。 掌心还未碰触到红衣男子,桑启纵身一跃,挡在红衣男子身前,接住桑君逸这一掌。 二人齐齐后退。 红衣男子一挥长袖,身体化作一团红雾,直冲桑君逸心口。 桑君逸侧身,试图避开,只是红衣男子速度更快,红雾重重拍在桑君逸胸前,而后四散开,在桑君逸身后再次凝结成形。 “你——”桑君逸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没一直没将霍炎放在眼里,这人已死,魂魄在他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红衣男子,也就是桑启的好友霍炎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尘土,扬唇一笑,容貌比骄阳更胜三分,“怎么?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将我那十万霍家军的亡魂收入囊中?” 提及他的十万弟兄,霍炎面上的笑散了,黑气自脖颈处爬往面上,“桑君逸,那十万条性命的债,我会一笔笔跟你算。” 话落,霍炎再次化作烟雾,将桑君逸整个裹住。 红雾又化作无数道细丝,缠住桑君逸,桑君逸白袍上多了星星点点红痕,就连面上也是蜘蛛网般的伤痕。 显然,霍炎打算跟桑君逸同归于尽。 只是桑君逸行走世间多年,手段比以往只多不少。 他来找桑启,自然是准备了多条后路。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散在整个口腔,下一刻,黑雾自口中涌出,化作一个个人影。 人影扑向黑雾。 这便是桑君逸炼制的傀儡魂魄。 桑启脸色越发冷凝,他抛出罗盘。 罗盘在半空飞快转动。 那一个个魂魄惨叫着被罗盘收入其中。 只是随着罗盘转速渐慢,桑启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待最后一个魂魄被吸入罗盘,罗盘停止转动,落了地。 桑启靠在树上,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渍。 “你毁了我的心血!”桑君逸挣脱红雾,面上扭曲地朝桑启吼叫。 红雾重新凝聚成霍炎。 只是这回霍炎身影逐渐淡去,妖冶的面容尽是灰败,他只来得及跟桑启说:“我得先修养了。” 随即钻进罗盘中。 桑君逸满身伤痕,他力竭地瘫在地上,眸中只有愤恨,“你毁了我数十年的心血,我不会放过你!” 二人心力耗尽,再不能维持结界。 丛业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快步过去,扶起桑启,“我该如何帮你?” “不用。”桑启站直,他脚步稳当,停在桑君逸面前,伸手,将他脖颈上的戒指模样链子拽下来。 “她的东西你不配拿。” 桑君逸试图将项链抢回来,“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她因你而死,你怎敢?” 桑君逸嗤笑,“这可是她送我的。” “你一向得她的喜欢,让她将你当做下一任继承者培养,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因你天赋比我稍高一点,我就必须要成为你的影子,拿命为你铺路。” “你不甘被当做垫脚石,我又何尝愿意被摆布?” 桑君逸定定看着桑启片刻,随即抑制不住仰头大笑,“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人求而不得的,是他不愿意要的。 这对桑君逸来说更是羞辱。 他揪住桑启的衣袍下摆,“你以为离开就是成全我?那你可知你离开后,她是如何待我的?” “这都是你的错!” 丛业在一旁猜出个大概,她低头,一脚踩在桑君逸的胳膊上,“你想要的东西自己争取这没错,天赋差也不是你的错,你可以算计,可以找剥夺你继承权的人,将错误都归到桑启身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102章 这人不愿再跟丛业多费唇舌,他视线转向桑启,“我没料到你竟沦落到利用女子的感情让她臣妇,若那群老家伙知晓他们属意的竟是你这样的伪君子,不知会不会气的掀开棺材板。” 他的语气难掩幸灾乐祸。 与仙风道骨的模样越发相悖。 桑启倒是始终冷淡,不管对方如何讽刺,他只侧头,看向丛业,重复一遍,“你先回去。” “你一人能成?”短短半刻钟,丛业发觉桑启脸色似乎红润了些,她不放心地问。 “能。” “那你小心。”丛业转身走了。 那仙风道骨的人望着丛业毫不留恋的背影,不解,“你这就走了?方才不是还要死要活?” “我这叫知进退。”丛业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她下了山后并未走远。 桑启这几日总消失,她每回再见,这人又消瘦了些。 丛业到底不放心。 少顷,丛业只感觉脚下有震动,却未听到声响。 她心下不安。 那两人都是能力卓绝的人,会点什么结界也不无可能,在结界中,桑启就是被宰了恐怕也无人知道。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丛业再不迟疑,重新往山上去。 越往里走,动静越发,丛业脸色也越沉。 结界内,草木挡不住二人视线,桑君逸嫉恨地望着走近的丛业,“本以为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看来对你还有几分真心。” “你到底有哪里值得那些女子为你赴汤蹈火?”桑君逸拳头捏的咔咔响,“论容貌,我与你不相上下,论才情,你远不及我,莫非她们就喜爱你这张不苟言笑的脸?” 桑启不理会他的胡诌,拿出罗盘,另一手掌心置于罗盘上方,须臾,一道虚影自罗盘中钻出。 与桑启总着玄色衣衫不同,虚影一身红衫似血,衬的他本就男生女相的脸越发的清美,红衫男子撩起长袖,大喘一口气,“可算是能出来透口气了。” “你竟还在?”桑君逸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红衣男子撑了下双臂,又在原地活动几下,才不屑地扫了一眼桑君逸,“你都好好的,我怎会魂飞魄散?” 许是长久没出来,红衣男子喋喋不休地抱怨桑启,“你还真是小气,我又不过是拿她与我的那些红颜知己比了一下,觉得她不如我那些红颜知己温婉秀雅,你便将我关起来,不见天日,你可知我独自一人呆在罗盘有多无趣。” 桑启忍耐地听他叨叨,直到被忽视的桑君逸突然出手,朝着红衣男子攻了过去。 掌心还未碰触到红衣男子,桑启纵身一跃,挡在红衣男子身前,接住桑君逸这一掌。 二人齐齐后退。 红衣男子一挥长袖,身体化作一团红雾,直冲桑君逸心口。 桑君逸侧身,试图避开,只是红衣男子速度更快,红雾重重拍在桑君逸胸前,而后四散开,在桑君逸身后再次凝结成形。 “你——”桑君逸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没一直没将霍炎放在眼里,这人已死,魂魄在他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红衣男子,也就是桑启的好友霍炎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尘土,扬唇一笑,容貌比骄阳更胜三分,“怎么?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将我那十万霍家军的亡魂收入囊中?” 提及他的十万弟兄,霍炎面上的笑散了,黑气自脖颈处爬往面上,“桑君逸,那十万条性命的债,我会一笔笔跟你算。” 话落,霍炎再次化作烟雾,将桑君逸整个裹住。 红雾又化作无数道细丝,缠住桑君逸,桑君逸白袍上多了星星点点红痕,就连面上也是蜘蛛网般的伤痕。 显然,霍炎打算跟桑君逸同归于尽。 只是桑君逸行走世间多年,手段比以往只多不少。 他来找桑启,自然是准备了多条后路。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散在整个口腔,下一刻,黑雾自口中涌出,化作一个个人影。 人影扑向黑雾。 这便是桑君逸炼制的傀儡魂魄。 桑启脸色越发冷凝,他抛出罗盘。 罗盘在半空飞快转动。 那一个个魂魄惨叫着被罗盘收入其中。 只是随着罗盘转速渐慢,桑启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 待最后一个魂魄被吸入罗盘,罗盘停止转动,落了地。 桑启靠在树上,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渍。 “你毁了我的心血!”桑君逸挣脱红雾,面上扭曲地朝桑启吼叫。 红雾重新凝聚成霍炎。 只是这回霍炎身影逐渐淡去,妖冶的面容尽是灰败,他只来得及跟桑启说:“我得先修养了。” 随即钻进罗盘中。 桑君逸满身伤痕,他力竭地瘫在地上,眸中只有愤恨,“你毁了我数十年的心血,我不会放过你!” 二人心力耗尽,再不能维持结界。 丛业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快步过去,扶起桑启,“我该如何帮你?” “不用。”桑启站直,他脚步稳当,停在桑君逸面前,伸手,将他脖颈上的戒指模样链子拽下来。 “她的东西你不配拿。” 桑君逸试图将项链抢回来,“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她因你而死,你怎敢?” 桑君逸嗤笑,“这可是她送我的。” “你一向得她的喜欢,让她将你当做下一任继承者培养,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就因你天赋比我稍高一点,我就必须要成为你的影子,拿命为你铺路。” “你不甘被当做垫脚石,我又何尝愿意被摆布?” 桑君逸定定看着桑启片刻,随即抑制不住仰头大笑,“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人求而不得的,是他不愿意要的。 这对桑君逸来说更是羞辱。 他揪住桑启的衣袍下摆,“你以为离开就是成全我?那你可知你离开后,她是如何待我的?” “这都是你的错!” 丛业在一旁猜出个大概,她低头,一脚踩在桑君逸的胳膊上,“你想要的东西自己争取这没错,天赋差也不是你的错,你可以算计,可以找剥夺你继承权的人,将错误都归到桑启身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第103章 表白 “又一个被骗的可怜人。”桑君逸仰躺在地,“你们一个个都是被猪肉蒙了心,愿为他赴汤蹈火,你可知他是如何看待你的?你不过是他的垫脚石,待你没了用,他便会弃之不顾。” 桑启动了动嘴,却未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是甚么性子我很清楚。”丛业当然不会因为桑君逸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怀疑桑启。 她身后,桑启紧捏的拳头骤然松开,掌心是他掐出的血痕。 丛业回头,对桑启说:“走。” 桑启跟在丛业身后。 走出一段路后,桑启加快脚步,与她并肩,偏头看了丛业好几眼,欲言又止。 丛业自然注意到他动作,却当没瞧见。 算起来她跟桑启住在同一屋檐下有大半年了,今日之前她没意识到桑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听到桑君逸的话,得知曾有许多女子对桑启倾心,哪怕已经过去,丛业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倒不是酸涩难过,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不安。 上一世她一直将自己的感情收的好好的,从没对谁心动过,她从小没家,习惯一个人,小时或许想要父母,想要一个家,等她年长了,觉得一个人挺好,她不渴望有人爱她,也不愿有人踏足她的感情跟生活。 可今天她才恍然,桑启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虽没到喜欢的程度,可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得理一下。 “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心上人,也从未接受过那些女子的相助。”桑启盯着丛业看,试图从她面上看出想法。 丛业脚步一顿,歪头,“遇到我之前?” 桑启耳朵腾地红了,脸颊也逐渐泛着燥意。 “是。”桑启站定,他拉住丛业,将人转向自己,“我,我——” 活了许多年,他也是头一回动心,面对心上人,纵使稳如桑启,也难免局促,尤其丛业定定望着他时,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烧着了。 丛业仰头看他,等着他说。 桑启摸了摸耳朵,眼神躲闪。 “不说我走了。”丛业转身。 肩头却被桑启按住,他再次将人转回来,“我心悦你。” 开口之前,他犹疑不绝,话说出口,反倒是坚定霸道,他望进丛业眼底,“你无需此时给我答复,可以慢慢将我放在心上。” “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喜欢上你?”丛业好笑地看他。 “若你有心悦之人,那人定然会是我。”桑启肯定地开口。 只是若耳朵不那般红,丛业就要信他真的胜券在握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虽然感情不在丛业计划之内,不过遇到了,她也不排斥,她向来想得开。 “多谢你给我机会。”桑启自然曲解,他手自丛业肩膀往下滑,直至落在丛业手腕,而后自然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 桑启的手比以往暖,牵着她时格外坚定。 丛业心跳快了些许,手心也跟着发烫。 回到院中,桑启将丛业牵着坐在石桌旁,罗盘放在桌上,桑启将自己的曾不愿说出口的事都与丛业说了,包括与丛业的交易。 这是个老套的故事。 桑启出生与一个修道世家,那时门派甚多,不过真正有底蕴的只有那几家,桑家算是其一,桑家家主是桑启母亲,她后院男子众多,只是终生只得桑启跟桑君逸两个孩子。 她的职责便是将桑家发扬光大,桑家太需要一个天赋异禀的人。 桑启便是这个机会。 在桑家,没有母子亲情,没有兄弟相扶,桑启长成了合格的继承人。 桑家也如桑母所愿,一跃成了修道第一世家。 只是桑母的野望不止于此。 数千年来,修道者无数,却无人真的能飞升成仙,桑母想让桑启成为第一人,一旦桑启飞升,桑家将永世屹立不倒。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不过如此。 “我是人,修不成仙。”桑启说。 他也不愿成仙。 自打接任桑家家主之位,桑启便再不受控,桑母有心再造一个桑启出来,只是桑君逸始终比桑启差一些。 桑母还试图抽走桑启的根骨,被桑启挣脱母子二人自此反目,桑启也脱离桑家,桑母狂怒。 而桑君逸在桑启离开桑家后不知得了何种机缘,竟突破身体极限,天赋一跃为家族最高。 他自然接了家主之位。 “他修炼时走火入魔,走了歪魔邪道,整个家族为他的任性陪葬,母亲拼死重伤他。”桑启声音平缓,似是在说旁人家的事。 丛业探手,拍了拍桑启的手背。 桑启手心翻转,将丛业的手握住。 “你是如何伤的?”丛业问。 “天道惩罚。”桑君逸伤不了他,天道能。 “犯错的是他,为何你要受天道惩罚?”莫非修道的也有连坐的说法? “我做了违背天道意愿之事。”桑启看向罗盘,“霍炎曾是朝廷将军,因桑君使了手段,他成了皇帝信任的国师,桑君逸利用皇帝,葬送了整个霍家军队。” “你帮了那十万霍家军队?” 桑启垂眸,“是魂魄,我阻止桑君逸炼制他们。” “这算是违背天道?”丛业抬头看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是我用了禁术。”他将那十万亡魂直接送往奈何桥,为他们铺了投胎之路。 “那我是异世之人,对你又有何作用?”丛业好奇。 桑启看她一眼,敛眉,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丛业始终看他,等着他开口。 “你的命途不受天道掌控,你做所有违背天道意愿的事,天道都无权处置你。”桑启看向她,说:“我原想让你助我复活一人。” 第103章 表白 “又一个被骗的可怜人。”桑君逸仰躺在地,“你们一个个都是被猪肉蒙了心,愿为他赴汤蹈火,你可知他是如何看待你的?你不过是他的垫脚石,待你没了用,他便会弃之不顾。” 桑启动了动嘴,却未开口为自己辩解。 “他是甚么性子我很清楚。”丛业当然不会因为桑君逸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就怀疑桑启。 她身后,桑启紧捏的拳头骤然松开,掌心是他掐出的血痕。 丛业回头,对桑启说:“走。” 桑启跟在丛业身后。 走出一段路后,桑启加快脚步,与她并肩,偏头看了丛业好几眼,欲言又止。 丛业自然注意到他动作,却当没瞧见。 算起来她跟桑启住在同一屋檐下有大半年了,今日之前她没意识到桑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听到桑君逸的话,得知曾有许多女子对桑启倾心,哪怕已经过去,丛业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倒不是酸涩难过,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不安。 上一世她一直将自己的感情收的好好的,从没对谁心动过,她从小没家,习惯一个人,小时或许想要父母,想要一个家,等她年长了,觉得一个人挺好,她不渴望有人爱她,也不愿有人踏足她的感情跟生活。 可今天她才恍然,桑启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虽没到喜欢的程度,可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得理一下。 “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心上人,也从未接受过那些女子的相助。”桑启盯着丛业看,试图从她面上看出想法。 丛业脚步一顿,歪头,“遇到我之前?” 桑启耳朵腾地红了,脸颊也逐渐泛着燥意。 “是。”桑启站定,他拉住丛业,将人转向自己,“我,我——” 活了许多年,他也是头一回动心,面对心上人,纵使稳如桑启,也难免局促,尤其丛业定定望着他时,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烧着了。 丛业仰头看他,等着他说。 桑启摸了摸耳朵,眼神躲闪。 “不说我走了。”丛业转身。 肩头却被桑启按住,他再次将人转回来,“我心悦你。” 开口之前,他犹疑不绝,话说出口,反倒是坚定霸道,他望进丛业眼底,“你无需此时给我答复,可以慢慢将我放在心上。” “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喜欢上你?”丛业好笑地看他。 “若你有心悦之人,那人定然会是我。”桑启肯定地开口。 只是若耳朵不那般红,丛业就要信他真的胜券在握了。 “那我们拭目以待。”虽然感情不在丛业计划之内,不过遇到了,她也不排斥,她向来想得开。 “多谢你给我机会。”桑启自然曲解,他手自丛业肩膀往下滑,直至落在丛业手腕,而后自然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 桑启的手比以往暖,牵着她时格外坚定。 丛业心跳快了些许,手心也跟着发烫。 回到院中,桑启将丛业牵着坐在石桌旁,罗盘放在桌上,桑启将自己的曾不愿说出口的事都与丛业说了,包括与丛业的交易。 这是个老套的故事。 桑启出生与一个修道世家,那时门派甚多,不过真正有底蕴的只有那几家,桑家算是其一,桑家家主是桑启母亲,她后院男子众多,只是终生只得桑启跟桑君逸两个孩子。 她的职责便是将桑家发扬光大,桑家太需要一个天赋异禀的人。 桑启便是这个机会。 在桑家,没有母子亲情,没有兄弟相扶,桑启长成了合格的继承人。 桑家也如桑母所愿,一跃成了修道第一世家。 只是桑母的野望不止于此。 数千年来,修道者无数,却无人真的能飞升成仙,桑母想让桑启成为第一人,一旦桑启飞升,桑家将永世屹立不倒。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不过如此。 “我是人,修不成仙。”桑启说。 他也不愿成仙。 自打接任桑家家主之位,桑启便再不受控,桑母有心再造一个桑启出来,只是桑君逸始终比桑启差一些。 桑母还试图抽走桑启的根骨,被桑启挣脱母子二人自此反目,桑启也脱离桑家,桑母狂怒。 而桑君逸在桑启离开桑家后不知得了何种机缘,竟突破身体极限,天赋一跃为家族最高。 他自然接了家主之位。 “他修炼时走火入魔,走了歪魔邪道,整个家族为他的任性陪葬,母亲拼死重伤他。”桑启声音平缓,似是在说旁人家的事。 丛业探手,拍了拍桑启的手背。 桑启手心翻转,将丛业的手握住。 “你是如何伤的?”丛业问。 “天道惩罚。”桑君逸伤不了他,天道能。 “犯错的是他,为何你要受天道惩罚?”莫非修道的也有连坐的说法? “我做了违背天道意愿之事。”桑启看向罗盘,“霍炎曾是朝廷将军,因桑君使了手段,他成了皇帝信任的国师,桑君逸利用皇帝,葬送了整个霍家军队。” “你帮了那十万霍家军队?” 桑启垂眸,“是魂魄,我阻止桑君逸炼制他们。” “这算是违背天道?”丛业抬头看天,“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是我用了禁术。”他将那十万亡魂直接送往奈何桥,为他们铺了投胎之路。 “那我是异世之人,对你又有何作用?”丛业好奇。 桑启看她一眼,敛眉,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丛业始终看他,等着他开口。 “你的命途不受天道掌控,你做所有违背天道意愿的事,天道都无权处置你。”桑启看向她,说:“我原想让你助我复活一人。” 第104章 一魂一魄 “救你口中的霍炎?”丛业问。 “是。”桑启右手拇指与食指不停摸索,显然是紧张,“他是我好友,当年亦曾救过我。” 没心动前,桑启可以无顾忌地利用丛业,如今她是自己心上人,桑启生平头一回后悔,他手指停止动作,漆黑的眸子定定看向丛业,“此事作罢。” “别啊。”桑启助她良多,她自然要报答,“你不是说了,我便是做了出格的事,也不会承担因果,那这是有益无害,当然要做。” “虽无需承担因果报应,却要忍受痛处。”桑启改了主意,“我再想法子。” “有我相助是不是最快速?” “是。” “那就我来。” 桑启欲言又止。 “你以前可不这样。”丛业取笑他。 “以前你在我眼中不过是——” “工具人。”丛业替他说。 虽然这话陌生,意思却是那么个意思,桑启没反驳。 “你说你心悦我,你心悦我的结果就是要将我护在身后,当成一个经不起风雨的金丝雀?”丛业笑看他。 桑启摇头,“自然不是。” 若丛业真是只需宠爱的鸟雀,桑启不会心动。 “那不就成了。” 丛业接着问:“需要我怎么做?” “我会送你去地府。”桑启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丛业已下了决心,他会护住丛业的,“霍炎的三魂七魄当中有一魂一魄滞留在地府,将那一魂一魄带回,他便能还阳。” 自打能看到魂魄,丛业就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三魂七魄自然也是存在的。 “什么时候去合适?”没想到自己不光能重生,还能去地府一日游,她还真是没白活。 桑启给丛业倒了杯茶水,“越快越好。” 而后掐指算了算,“三日后阴气大盛,届时地府有百鬼夜行,那是除了中元节之外的最方便时候。” “那就三日后。”丛业拍板,随即又纳闷,“那霍炎长得什么样?我不认识,还有,我该怎么让他那一魂一魄跟我走?” “我会教你。” 桑启又看向罗盘。 这罗盘丛业以前见过,跟后世那种大个头的不同,桑启手中的罗盘只有巴掌大,上头画的纹路也细密,看着挺神奇。 桑启按动一处,罗盘飞快转动。 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落在罗盘中央。 少倾,一道红影自罗盘内飘出。 霍炎还是虚弱,脸色是白中带青,影子也凝不出实体,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你这时唤我出来作甚?” 话落,他视线落在丛业身上,表情一顿,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责怪桑启,“让我出来见人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失礼。” 丛业好奇看着霍炎瞬间从酒色纨绔变成了矜贵公子。 只是这形象与她想象中的将军差别太大。 霍炎自称历尽千帆,虽有自夸嫌疑,却也不似桑启这样不近女色的,他一眼看出丛业所想,笑道:“夫人,我这叫不拘一格。” “你能见着我?”他又问。 “能。” 霍炎笑容更灿烂,“那就好。” 话落,自己坐在桑启跟丛业对面,侃侃而谈,“既然桑启愿意让我见你,那你们的事差不多成了?” 霍炎以前不算是话多之人,这些年一直藏在罗盘中,孤寂的很,哪怕桑启偶尔放他出来,也都半天不说一句话,霍炎早憋得难受,忍不住喋喋不休。 “夫人,你别看桑启三棍子打不出——” 桑启看他,他闭了嘴,不说粗俗之言,改口,“虽然他不爱开口,人却是最仗义,对兄弟如此,想必对心悦之人更是会倾尽所有,日后他若是有做的不到之处,夫人你一定要与他说清楚,他定然会改。” 霍炎觉得自己为桑启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当年啊,桑启每每出门都有掷果盈车之势,那些姑娘家哪个见他都是含羞带怯的,这人却从来都不苟言笑,对谁都一副冷脸,不知冻伤多少女子的心——” “今日让你出来不是为我的事。”眼看他还有滔滔不绝之势,桑启声音微扬。 霍炎一脸恨铁不成钢,“如今就你的事最重要。” 这人难得老树开花,还不得好好稳住人家姑娘? “三日后去带你的魂魄。”眼看霍炎还要说,桑启打断他。 霍炎果然住了嘴,随即睁大眼,一张妖冶的脸格外的可笑,“我说桑启啊,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人家才答应你,你就让人家去干活?” “她还没应我。” 霍炎脸上空白一片,半晌,才说:“你可真是根木头。” 桑启不打算与霍炎说自己的感情事,他又生转了话头,“你那一魂一魄若再不带回来,便会消散。” 少了一魂一魄,他再无法还阳。 “那也不能让夫人去。” “不让我去,你还有别的法子?”丛业也不适应在人前提及感情之事,尤其是她对桑启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霍炎对这种事不甚了解,“怕是没有。” 那不就是了? “你怎么能让你的一魂一魄跟我走?”她又问霍炎,“你的魂魄还有意识吗?” 通常魂有三,魄有七。三魂分别人魂,地魂,天魂,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魄也主喜,怒,哀,惧,爱,恶,欲。 三魂在于精神中,七魄在于物质,所以人身去世,三魂归三线路。 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 霍炎丢的是地魂。地魂归地府,到达地狱,因地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可指使在世肉身之善恶,所以肉身死亡后,地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 七魄归肉身,肉身消失三魂七魄之归处。 按说七魄该消散,不过桑启将霍炎肉身保护的好,七魄又被收拢了六魄,唯有一魄,便是非毒,桑君逸要害霍家军,先要除掉霍炎。 只是霍炎武艺高强,人又精明,他等了许久,才找了机会,买通照顾霍炎的小厮,给霍炎下了毒。 桑启虽及时喂了他丹药,护住了性命,到底伤了身子,霍炎死后,非毒混乱,跟着地魂一道离开。 第104章 一魂一魄 “救你口中的霍炎?”丛业问。 “是。”桑启右手拇指与食指不停摸索,显然是紧张,“他是我好友,当年亦曾救过我。” 没心动前,桑启可以无顾忌地利用丛业,如今她是自己心上人,桑启生平头一回后悔,他手指停止动作,漆黑的眸子定定看向丛业,“此事作罢。” “别啊。”桑启助她良多,她自然要报答,“你不是说了,我便是做了出格的事,也不会承担因果,那这是有益无害,当然要做。” “虽无需承担因果报应,却要忍受痛处。”桑启改了主意,“我再想法子。” “有我相助是不是最快速?” “是。” “那就我来。” 桑启欲言又止。 “你以前可不这样。”丛业取笑他。 “以前你在我眼中不过是——” “工具人。”丛业替他说。 虽然这话陌生,意思却是那么个意思,桑启没反驳。 “你说你心悦我,你心悦我的结果就是要将我护在身后,当成一个经不起风雨的金丝雀?”丛业笑看他。 桑启摇头,“自然不是。” 若丛业真是只需宠爱的鸟雀,桑启不会心动。 “那不就成了。” 丛业接着问:“需要我怎么做?” “我会送你去地府。”桑启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丛业已下了决心,他会护住丛业的,“霍炎的三魂七魄当中有一魂一魄滞留在地府,将那一魂一魄带回,他便能还阳。” 自打能看到魂魄,丛业就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三魂七魄自然也是存在的。 “什么时候去合适?”没想到自己不光能重生,还能去地府一日游,她还真是没白活。 桑启给丛业倒了杯茶水,“越快越好。” 而后掐指算了算,“三日后阴气大盛,届时地府有百鬼夜行,那是除了中元节之外的最方便时候。” “那就三日后。”丛业拍板,随即又纳闷,“那霍炎长得什么样?我不认识,还有,我该怎么让他那一魂一魄跟我走?” “我会教你。” 桑启又看向罗盘。 这罗盘丛业以前见过,跟后世那种大个头的不同,桑启手中的罗盘只有巴掌大,上头画的纹路也细密,看着挺神奇。 桑启按动一处,罗盘飞快转动。 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落在罗盘中央。 少倾,一道红影自罗盘内飘出。 霍炎还是虚弱,脸色是白中带青,影子也凝不出实体,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你这时唤我出来作甚?” 话落,他视线落在丛业身上,表情一顿,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责怪桑启,“让我出来见人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真是失礼。” 丛业好奇看着霍炎瞬间从酒色纨绔变成了矜贵公子。 只是这形象与她想象中的将军差别太大。 霍炎自称历尽千帆,虽有自夸嫌疑,却也不似桑启这样不近女色的,他一眼看出丛业所想,笑道:“夫人,我这叫不拘一格。” “你能见着我?”他又问。 “能。” 霍炎笑容更灿烂,“那就好。” 话落,自己坐在桑启跟丛业对面,侃侃而谈,“既然桑启愿意让我见你,那你们的事差不多成了?” 霍炎以前不算是话多之人,这些年一直藏在罗盘中,孤寂的很,哪怕桑启偶尔放他出来,也都半天不说一句话,霍炎早憋得难受,忍不住喋喋不休。 “夫人,你别看桑启三棍子打不出——” 桑启看他,他闭了嘴,不说粗俗之言,改口,“虽然他不爱开口,人却是最仗义,对兄弟如此,想必对心悦之人更是会倾尽所有,日后他若是有做的不到之处,夫人你一定要与他说清楚,他定然会改。” 霍炎觉得自己为桑启的终身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当年啊,桑启每每出门都有掷果盈车之势,那些姑娘家哪个见他都是含羞带怯的,这人却从来都不苟言笑,对谁都一副冷脸,不知冻伤多少女子的心——” “今日让你出来不是为我的事。”眼看他还有滔滔不绝之势,桑启声音微扬。 霍炎一脸恨铁不成钢,“如今就你的事最重要。” 这人难得老树开花,还不得好好稳住人家姑娘? “三日后去带你的魂魄。”眼看霍炎还要说,桑启打断他。 霍炎果然住了嘴,随即睁大眼,一张妖冶的脸格外的可笑,“我说桑启啊,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人家才答应你,你就让人家去干活?” “她还没应我。” 霍炎脸上空白一片,半晌,才说:“你可真是根木头。” 桑启不打算与霍炎说自己的感情事,他又生转了话头,“你那一魂一魄若再不带回来,便会消散。” 少了一魂一魄,他再无法还阳。 “那也不能让夫人去。” “不让我去,你还有别的法子?”丛业也不适应在人前提及感情之事,尤其是她对桑启还没到喜欢的地步。 霍炎对这种事不甚了解,“怕是没有。” 那不就是了? “你怎么能让你的一魂一魄跟我走?”她又问霍炎,“你的魂魄还有意识吗?” 通常魂有三,魄有七。三魂分别人魂,地魂,天魂,七魄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魄也主喜,怒,哀,惧,爱,恶,欲。 三魂在于精神中,七魄在于物质,所以人身去世,三魂归三线路。 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 霍炎丢的是地魂。地魂归地府,到达地狱,因地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也可指使在世肉身之善恶,所以肉身死亡后,地魂再进因果是非之地。 七魄归肉身,肉身消失三魂七魄之归处。 按说七魄该消散,不过桑启将霍炎肉身保护的好,七魄又被收拢了六魄,唯有一魄,便是非毒,桑君逸要害霍家军,先要除掉霍炎。 只是霍炎武艺高强,人又精明,他等了许久,才找了机会,买通照顾霍炎的小厮,给霍炎下了毒。 桑启虽及时喂了他丹药,护住了性命,到底伤了身子,霍炎死后,非毒混乱,跟着地魂一道离开。 第105章 苦命鸳鸯 丛业原以为桑启直接将她送入地府,谁料,桑启与她说,她得与魂魄走一样的路。 原来人死后竟要过二十道关。 怪不得逗留在人间的魂魄那么多,这二十道关中任何一道出了差错,都没法子重新投胎。 桑启在她身上贴了道符,掩去她身上活人的气息。 “若是有危险,你晃手腕上的铃铛,我会将你带回来。”桑启替她带上一个小巧的金铃铛后,再三对她说。 “我记住了。” 桑启在虚空撕开一处缺口,送丛业进去。 尽管桑启已提前与她说过,第一站去了土地庙,见了传说中的土地公,土地公年约四五十,并未弯腰塌背,也没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拄着拐,他守着一方土地,知晓这一方土地上的所有百姓。 见丛业,他便诧异,“桑家媳妇?” 丛业点头。 “不对啊。”土地公从背后抽出一个黑皮本子,“我记得桑家媳妇大半年前就去世——” “有人救了我。”丛业按桑启嘱咐的说。 土地公夹紧眉头,“谁这般厉害,竟能救下必死之人?” “不过说来也怪,人是该死了,我倒是真没见过桑家媳妇的魂魄。” 丛业上前一步,伸手,手心是一枚玉佩。 “你——”魂魄怎能拿着阳间之物。 且这玉佩灵力极盛,他吸收百年都不一定能攒这么多。 “大仙,行个方便?”这土地公是第一步,主要核查身份。 世间的孤魂野鬼太多,没记在册上的也不少,土地公不动声色地收下玉佩,在丛业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你可别给我惹麻烦。”灵力重要,他却也不愿因丛业失去如今的差事。 丛业自然应好。 土地公瞧着丛业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放下心,他给了丛业一个身份牌,挥手,将人送往鬼门关。 经过了身份核实,鬼门关的守门小鬼只看身份牌,便让丛业放了进去。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黄泉路是一条宽两米左右,长五十米左右的青石板路。 过了黄泉路便是望乡台,三生石。 有话说望乡台上望故乡,回首故国两茫茫。此时站在望乡台上的魂魄太多,竟还有徘徊在望乡台下,准备再望一望故乡,思念一番亲人。 丛业混在一群魂魄中,走在丛业前面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她衣衫褴褛,身上可见的伤痕遍布,妇人听到望乡台上隐约的哭声,终忍不住,嘴里念叨着孩子。 有这一声哭,周遭接二连三的哽咽便再遮掩不住。 走在丛业身侧的是一个年长老者,他哭着自己的儿孙,走在右侧的则是弱冠之年的男子,男子左顾右盼,不停喊着秀娘。 纵使再冷心,见这些死后各有形态的魂魄,丛业心里颇不是滋味。 直到身边的魂魄一把扣住丛业的胳膊。 魂魄诧异地瞪大眼。 句他所知,人死后有魂魄,却是无实体的,他不该摸着才对。 丛业食指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对他说:“别叫,我会替你打听秀娘。” 年轻魂魄瞬间被丛业转了注意,他惊喜,“当真?” “自然,我在阳间有人,就是他帮忙,我才能在地府凝聚成实体,他定然能找出秀娘的。” 年轻魂魄朝丛业作揖。 “我跟秀娘是青梅竹马,秀娘是个好姑娘,我家穷,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母亲身子差,需要我时刻照看,可我想读书,秀娘便让我放心,她说她会做绣活供我读书,还会照看我母亲,秀娘她没日没夜的做绣活,照看母亲,我才能心无旁骛的读书,后来我过了童生试,又考中了秀才,老师说我极有可能在下一场乡试中考中举人。” “秀娘已经等了我二十年,她一直不成婚,他爹娘明里暗里提醒我,还跟我娘说,若是我再不娶了秀娘,他们就要将秀娘嫁去邻村了,邻村有个死了媳妇的鳏夫一直对秀娘有意,还愿意给十两银子的聘礼。”年轻男子想哭,只是魂魄却是流不出泪的,“我怎会让秀娘嫁给旁人?” 因他是秀才,考上举人也指日可待,哪怕他拿不出多少聘礼,秀娘爹娘也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将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做举人老爷的岳父母。 只是年轻男子怎么都没料到他们的婚事竟遭到了他母亲的反对。 “母亲说我该再等三年,待我中了举人,便能娶官家小姐,有岳家提携,我将来会试与殿试都有人相助,仕途会顺畅许多。”年轻男子哭丧着脸,“可我怎能对不住秀娘?” 他早发过誓,非秀娘不娶。 “我便自己去了秀娘家提亲,我娘却以死胁迫我,不准我娶秀娘。” 当今圣上极重孝悌,若母亲因他而死,他再无机会参加之后的科举考试。 “秀娘与我都痛心,我娘甚至背着我找过秀娘爹娘,让他们管住秀娘,别妨碍了我,秀娘爹娘气不过,当即便同意了那鳏夫的提亲。” “秀娘心里只有我,她爹娘不愿她再见我,秀娘日日以泪洗面,没出一月,身子大不如以前,我是有一日趁着夜里悄悄去见了秀娘的,那时我才知秀娘已经病入膏肓,我不想让秀娘离我而去,便在秀娘弥留之际,我在她床榻前割破了自己的腕子。” 年轻男子虽然难过,却也庆幸,“我生时不能娶她为妻,死时能与她相依,我已心满意足。” “可我找不到秀娘了。”年轻男人恐慌,“求你一定要帮我,我想来生与她一起投胎,来世再续前缘。” “我会帮你。”许是对桑启有不一样的感觉,丛业也同情这一对苦命鸳鸯。 年轻男子再次作揖,“多谢。” 队伍太长,丛业排了大半日才过了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下一关便是迷魂殿。 按桑启的说法,霍炎的一魂一魄极有可能留在迷魂殿。 这里多是缺了魂魄的孤魂野鬼,因无法说自己的来历,只能呆在此处,或是被认魂魄识的认出,一同带去阴曹地府,或是被鬼差拉去做苦力。 第105章 苦命鸳鸯 丛业原以为桑启直接将她送入地府,谁料,桑启与她说,她得与魂魄走一样的路。 原来人死后竟要过二十道关。 怪不得逗留在人间的魂魄那么多,这二十道关中任何一道出了差错,都没法子重新投胎。 桑启在她身上贴了道符,掩去她身上活人的气息。 “若是有危险,你晃手腕上的铃铛,我会将你带回来。”桑启替她带上一个小巧的金铃铛后,再三对她说。 “我记住了。” 桑启在虚空撕开一处缺口,送丛业进去。 尽管桑启已提前与她说过,第一站去了土地庙,见了传说中的土地公,土地公年约四五十,并未弯腰塌背,也没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拄着拐,他守着一方土地,知晓这一方土地上的所有百姓。 见丛业,他便诧异,“桑家媳妇?” 丛业点头。 “不对啊。”土地公从背后抽出一个黑皮本子,“我记得桑家媳妇大半年前就去世——” “有人救了我。”丛业按桑启嘱咐的说。 土地公夹紧眉头,“谁这般厉害,竟能救下必死之人?” “不过说来也怪,人是该死了,我倒是真没见过桑家媳妇的魂魄。” 丛业上前一步,伸手,手心是一枚玉佩。 “你——”魂魄怎能拿着阳间之物。 且这玉佩灵力极盛,他吸收百年都不一定能攒这么多。 “大仙,行个方便?”这土地公是第一步,主要核查身份。 世间的孤魂野鬼太多,没记在册上的也不少,土地公不动声色地收下玉佩,在丛业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你可别给我惹麻烦。”灵力重要,他却也不愿因丛业失去如今的差事。 丛业自然应好。 土地公瞧着丛业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放下心,他给了丛业一个身份牌,挥手,将人送往鬼门关。 经过了身份核实,鬼门关的守门小鬼只看身份牌,便让丛业放了进去。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黄泉路是一条宽两米左右,长五十米左右的青石板路。 过了黄泉路便是望乡台,三生石。 有话说望乡台上望故乡,回首故国两茫茫。此时站在望乡台上的魂魄太多,竟还有徘徊在望乡台下,准备再望一望故乡,思念一番亲人。 丛业混在一群魂魄中,走在丛业前面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她衣衫褴褛,身上可见的伤痕遍布,妇人听到望乡台上隐约的哭声,终忍不住,嘴里念叨着孩子。 有这一声哭,周遭接二连三的哽咽便再遮掩不住。 走在丛业身侧的是一个年长老者,他哭着自己的儿孙,走在右侧的则是弱冠之年的男子,男子左顾右盼,不停喊着秀娘。 纵使再冷心,见这些死后各有形态的魂魄,丛业心里颇不是滋味。 直到身边的魂魄一把扣住丛业的胳膊。 魂魄诧异地瞪大眼。 句他所知,人死后有魂魄,却是无实体的,他不该摸着才对。 丛业食指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对他说:“别叫,我会替你打听秀娘。” 年轻魂魄瞬间被丛业转了注意,他惊喜,“当真?” “自然,我在阳间有人,就是他帮忙,我才能在地府凝聚成实体,他定然能找出秀娘的。” 年轻魂魄朝丛业作揖。 “我跟秀娘是青梅竹马,秀娘是个好姑娘,我家穷,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母亲身子差,需要我时刻照看,可我想读书,秀娘便让我放心,她说她会做绣活供我读书,还会照看我母亲,秀娘她没日没夜的做绣活,照看母亲,我才能心无旁骛的读书,后来我过了童生试,又考中了秀才,老师说我极有可能在下一场乡试中考中举人。” “秀娘已经等了我二十年,她一直不成婚,他爹娘明里暗里提醒我,还跟我娘说,若是我再不娶了秀娘,他们就要将秀娘嫁去邻村了,邻村有个死了媳妇的鳏夫一直对秀娘有意,还愿意给十两银子的聘礼。”年轻男子想哭,只是魂魄却是流不出泪的,“我怎会让秀娘嫁给旁人?” 因他是秀才,考上举人也指日可待,哪怕他拿不出多少聘礼,秀娘爹娘也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将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做举人老爷的岳父母。 只是年轻男子怎么都没料到他们的婚事竟遭到了他母亲的反对。 “母亲说我该再等三年,待我中了举人,便能娶官家小姐,有岳家提携,我将来会试与殿试都有人相助,仕途会顺畅许多。”年轻男子哭丧着脸,“可我怎能对不住秀娘?” 他早发过誓,非秀娘不娶。 “我便自己去了秀娘家提亲,我娘却以死胁迫我,不准我娶秀娘。” 当今圣上极重孝悌,若母亲因他而死,他再无机会参加之后的科举考试。 “秀娘与我都痛心,我娘甚至背着我找过秀娘爹娘,让他们管住秀娘,别妨碍了我,秀娘爹娘气不过,当即便同意了那鳏夫的提亲。” “秀娘心里只有我,她爹娘不愿她再见我,秀娘日日以泪洗面,没出一月,身子大不如以前,我是有一日趁着夜里悄悄去见了秀娘的,那时我才知秀娘已经病入膏肓,我不想让秀娘离我而去,便在秀娘弥留之际,我在她床榻前割破了自己的腕子。” 年轻男子虽然难过,却也庆幸,“我生时不能娶她为妻,死时能与她相依,我已心满意足。” “可我找不到秀娘了。”年轻男人恐慌,“求你一定要帮我,我想来生与她一起投胎,来世再续前缘。” “我会帮你。”许是对桑启有不一样的感觉,丛业也同情这一对苦命鸳鸯。 年轻男子再次作揖,“多谢。” 队伍太长,丛业排了大半日才过了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下一关便是迷魂殿。 按桑启的说法,霍炎的一魂一魄极有可能留在迷魂殿。 这里多是缺了魂魄的孤魂野鬼,因无法说自己的来历,只能呆在此处,或是被认魂魄识的认出,一同带去阴曹地府,或是被鬼差拉去做苦力。 第106章 鬼差 当然,要经过迷魂殿,需要喝下真言水,吐露真言。 丛业问了那年轻男子的姓名跟生辰八字,又问了秀娘的闺名后,悄悄离开队伍,朝着两旁无意识的魂魄走去。 从外头看,迷魂殿没多大,进去后才发现是内有乾坤。 她不着痕迹地挨个看,意识不到过了多久,直到腕子上的铃铛震动几下。 这是她跟桑启的暗号。 丛业扯了扯三下红绳。 外头,桑启眉头一直敛着,盯着罗盘,半晌没动。 霍炎坐在他对面,虽然吃不了人间食物,仍旧不厌其烦地摸向桌上的糕点,不管尝没尝出来味道,他仍意犹未尽地咂嘴,随即又端着杯子,装模作样地喝口茶。 他动作不轻,桑启却眉梢都没动一下。 “哎,我说你是不动情则罢,动情就陷进去了啊?”桑启没心悦的女子时他担心这人孤身一人,心中有了人后,又怕他满心都是旁人,不顾自己的安危。 桑启没应。 霍炎伸手,敲了敲石桌。 桑启这才回神,看过去。 “你心中有她是成,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不管何时何地,你得最看重你自己。”霍炎十二岁就有心动的姑娘了,他可是极有经验的。 桑启掀了掀眼皮,看他,“既是我放在心上的,自然是该将她看的与我一样重。” 霍炎坐直,“那我问你,若你们同行,你二人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你必然是会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她,可对?” “是。” 霍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那你是将她的姓名看的比你自己重要。” 桑启仍旧不咸不淡,“那又如何?” 不待霍炎再反驳,桑启反问,“你能为家人兄弟牺牲自己,为何我不能为她付出?” “这不一样。”霍炎顿了顿,开口。 “一样。” 霍炎身子前倾,“你是将她当成妻子看了?” 在霍炎眼中,为爹娘,为妻儿,为兄弟都能豁出去性命,只是桑启与丛业才认识不足一年,二人也未成亲,桑启不该如此冲动。 “是。” “成。”霍炎知道日后对待丛业该与对桑启一样。 桑启视线仍旧落在罗盘上,盯着上头的天心十道线看。 “放心,你已做了完全准备,她不会有性命之忧。”霍炎飘了过去,跟桑启一道看,他呆在罗盘中久了,多少也了解些,他指着转动的罗盘,“她此时在东方,东方属木,是生机。” 桑启从未有过牵肠挂肚的经历,他盯着罗盘处那一点,“若有意外,我会进去。” “你该知道,她不光是异世之魂,她能看到魂魄,便是入了地府,也不会惹阴差注意,你不一样,你身上有灵力,阳气重,若硬要遮住阳气,会伤你的根本。”霍炎不赞同。 这些桑启自然知晓,他不为所动。 “我佩服你。”霍炎突然笑了一下,而后拍拍桑启的肩膀,“我也羡慕你,能遇到一个让你如此付出的姑娘。” “若我的魂魄有碍,你们不必执着带它们回来。” 桑启没应。 此时被牵挂的丛业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得多了,眼花缭乱,到后来看谁都一个样。 她蹙眉,这些魂魄不是站着不动,这样下去,她恐怕是更不易找到霍炎那一魂一魄了。 桑启只给了她一天时间,到时不管有没有寻到,桑启都会强制将她带出去。 “姑娘,姑娘!”丛业正思索,远处传来压低的呼喊声。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方才离开的年轻男子又挤回到她面前。 “姑娘,我方才忘记跟你说了,我的秀娘她鼻子上有一个小痣,她还有些害羞,我怕她被人欺负,还有——”年轻男子方才一直在想,“秀娘她长时间做绣活,晚上看不清远处的人,这地府太黑,我怕她错过我,秀娘她——” 丛业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先跟在我身边。” “不过你得助我找到我要找的魂魄。” 桑启应该能将这对苦命鸳鸯送去投胎? “小生正有此意。”年轻男子喜,又要作揖。 丛业忙阻止他,她跟年轻人描述了霍炎的相貌。 “姑娘,你可是找对人了。”年轻男子双目灼灼,“在下对人容貌过不不忘。” “那就拜托了。” 只是年轻男子再过目不忘,找了一圈,仍旧没寻到霍炎的一魂一魄。 “我看了三遍。”年轻男子说。 既然此处没有,那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酆都城,那处是冥界的首府,鬼魂的聚集地,过了酆都城,一众魂魄会入阴曹地府,入了阴曹地府,阎王开始审判众鬼。 到阴曹地府,再寻找霍炎的魂魄就难了。 丛业与年轻男子继续往前。 腕上的铃铛响的比方才急促,桑启在催促她。 桑启严令禁止她去阴曹地府。 这些鬼差好糊弄,阎王却能一眼看出丛业是生魂,到时知晓她是异世之魂,恐怕会扣住她。 丛业捏住铃铛,望向前方。 已经走到这里,也废了桑启太多灵力,她不想半途而废。 “走。” 丛业跟着魂魄一起朝前。 “哎呦,夫人你年纪轻轻,怎就来这地府了?”丛业衣着干净,在众魂魄中有些显眼,她身后一个年长妇人挤上前来,她三角眼不停地瞅着丛业。 “与你何干?”丛业冷声反问。 年轻妇人哽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脸,“夫人,你孤身在地府,可危险哪。” 丛业扫了她一眼。 年长妇人以为自己的话吓着丛业,“就方才——” 年长妇人压低声音,“我瞧着有鬼差看中了一个漂亮小媳妇,直接将那小媳妇给抓走,说是留着伺候他,不让她入轮回了。” 世间都是污浊遍地,更何况是这地府。 “我有法子让你避开被鬼差抓走。”年长妇人盯着丛业看,“我在这里呆了许多年,可是见过太多惨的魂魄了,你别以为被鬼差带去就是好事,那些鬼差可不是好东西,许多都被折磨的恨不得魂飞魄散。” “你这模样可最得他们喜欢。” 第106章 鬼差 当然,要经过迷魂殿,需要喝下真言水,吐露真言。 丛业问了那年轻男子的姓名跟生辰八字,又问了秀娘的闺名后,悄悄离开队伍,朝着两旁无意识的魂魄走去。 从外头看,迷魂殿没多大,进去后才发现是内有乾坤。 她不着痕迹地挨个看,意识不到过了多久,直到腕子上的铃铛震动几下。 这是她跟桑启的暗号。 丛业扯了扯三下红绳。 外头,桑启眉头一直敛着,盯着罗盘,半晌没动。 霍炎坐在他对面,虽然吃不了人间食物,仍旧不厌其烦地摸向桌上的糕点,不管尝没尝出来味道,他仍意犹未尽地咂嘴,随即又端着杯子,装模作样地喝口茶。 他动作不轻,桑启却眉梢都没动一下。 “哎,我说你是不动情则罢,动情就陷进去了啊?”桑启没心悦的女子时他担心这人孤身一人,心中有了人后,又怕他满心都是旁人,不顾自己的安危。 桑启没应。 霍炎伸手,敲了敲石桌。 桑启这才回神,看过去。 “你心中有她是成,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不管何时何地,你得最看重你自己。”霍炎十二岁就有心动的姑娘了,他可是极有经验的。 桑启掀了掀眼皮,看他,“既是我放在心上的,自然是该将她看的与我一样重。” 霍炎坐直,“那我问你,若你们同行,你二人只有一个活着的机会,你必然是会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她,可对?” “是。” 霍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那你是将她的姓名看的比你自己重要。” 桑启仍旧不咸不淡,“那又如何?” 不待霍炎再反驳,桑启反问,“你能为家人兄弟牺牲自己,为何我不能为她付出?” “这不一样。”霍炎顿了顿,开口。 “一样。” 霍炎身子前倾,“你是将她当成妻子看了?” 在霍炎眼中,为爹娘,为妻儿,为兄弟都能豁出去性命,只是桑启与丛业才认识不足一年,二人也未成亲,桑启不该如此冲动。 “是。” “成。”霍炎知道日后对待丛业该与对桑启一样。 桑启视线仍旧落在罗盘上,盯着上头的天心十道线看。 “放心,你已做了完全准备,她不会有性命之忧。”霍炎飘了过去,跟桑启一道看,他呆在罗盘中久了,多少也了解些,他指着转动的罗盘,“她此时在东方,东方属木,是生机。” 桑启从未有过牵肠挂肚的经历,他盯着罗盘处那一点,“若有意外,我会进去。” “你该知道,她不光是异世之魂,她能看到魂魄,便是入了地府,也不会惹阴差注意,你不一样,你身上有灵力,阳气重,若硬要遮住阳气,会伤你的根本。”霍炎不赞同。 这些桑启自然知晓,他不为所动。 “我佩服你。”霍炎突然笑了一下,而后拍拍桑启的肩膀,“我也羡慕你,能遇到一个让你如此付出的姑娘。” “若我的魂魄有碍,你们不必执着带它们回来。” 桑启没应。 此时被牵挂的丛业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得多了,眼花缭乱,到后来看谁都一个样。 她蹙眉,这些魂魄不是站着不动,这样下去,她恐怕是更不易找到霍炎那一魂一魄了。 桑启只给了她一天时间,到时不管有没有寻到,桑启都会强制将她带出去。 “姑娘,姑娘!”丛业正思索,远处传来压低的呼喊声。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方才离开的年轻男子又挤回到她面前。 “姑娘,我方才忘记跟你说了,我的秀娘她鼻子上有一个小痣,她还有些害羞,我怕她被人欺负,还有——”年轻男子方才一直在想,“秀娘她长时间做绣活,晚上看不清远处的人,这地府太黑,我怕她错过我,秀娘她——” 丛业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你若是实在不放心,就先跟在我身边。” “不过你得助我找到我要找的魂魄。” 桑启应该能将这对苦命鸳鸯送去投胎? “小生正有此意。”年轻男子喜,又要作揖。 丛业忙阻止他,她跟年轻人描述了霍炎的相貌。 “姑娘,你可是找对人了。”年轻男子双目灼灼,“在下对人容貌过不不忘。” “那就拜托了。” 只是年轻男子再过目不忘,找了一圈,仍旧没寻到霍炎的一魂一魄。 “我看了三遍。”年轻男子说。 既然此处没有,那就只能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酆都城,那处是冥界的首府,鬼魂的聚集地,过了酆都城,一众魂魄会入阴曹地府,入了阴曹地府,阎王开始审判众鬼。 到阴曹地府,再寻找霍炎的魂魄就难了。 丛业与年轻男子继续往前。 腕上的铃铛响的比方才急促,桑启在催促她。 桑启严令禁止她去阴曹地府。 这些鬼差好糊弄,阎王却能一眼看出丛业是生魂,到时知晓她是异世之魂,恐怕会扣住她。 丛业捏住铃铛,望向前方。 已经走到这里,也废了桑启太多灵力,她不想半途而废。 “走。” 丛业跟着魂魄一起朝前。 “哎呦,夫人你年纪轻轻,怎就来这地府了?”丛业衣着干净,在众魂魄中有些显眼,她身后一个年长妇人挤上前来,她三角眼不停地瞅着丛业。 “与你何干?”丛业冷声反问。 年轻妇人哽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脸,“夫人,你孤身在地府,可危险哪。” 丛业扫了她一眼。 年长妇人以为自己的话吓着丛业,“就方才——” 年长妇人压低声音,“我瞧着有鬼差看中了一个漂亮小媳妇,直接将那小媳妇给抓走,说是留着伺候他,不让她入轮回了。” 世间都是污浊遍地,更何况是这地府。 “我有法子让你避开被鬼差抓走。”年长妇人盯着丛业看,“我在这里呆了许多年,可是见过太多惨的魂魄了,你别以为被鬼差带去就是好事,那些鬼差可不是好东西,许多都被折磨的恨不得魂飞魄散。” “你这模样可最得他们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