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家伙》 第1章 有人泄密了 酒桌上所有的人都看出刚接完电话的李显神态大变。副经理宋大军赶紧把上半身凑过去,脸上的疑惑之色比李显的更明显。李显低声跟宋大军说了几句话,宋大军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李显把左手放在桌下轻轻摇了摇,示意宋大军不要说话。另一个副经理郭松涛则“啪”地点着了一根烟,神态自若地向天吹了一口,眼睛的余光扫了桌上的两个客人,脸上显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李显知道自己不去现场是不行的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来笑道:“章老板、胡老板,兄弟是真的没办法了,家里临时有点急事,我必须去应付一下,去去就来,去去就来。”说着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冲章胡两人照了一下。接着道:“实在抱歉得很,唉,老人岁数太大了,没办法。哈哈哈!”章胡两个人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都抱拳说没关系没关系,李总尽管去。李显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大衣穿上,明显地感觉自己有些发抖,他不是害怕,主要是太生气了。 临出门他又告诉两位副总一定安排好客人,吃好喝好,自己安排完了马上就回来陪两位老板痛快玩一玩。宋大军脸色仍然没转过来,郭松涛只在座位上笑着点点头,示意明白。 李显让司机小王仍然守在饭店门口,照顾好南方来的两位老板,吩咐他车要一直热着,别冻着客人。小王从车上下来答应着,问李显怎么走,李显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边摆手让小王回车上去,一边坐到后面,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了。小王叹了口气,默默给自己点了根烟,他原来是给李显开车的,是一辆宝马七系,那时多么风光,如今已经沦落到开一台有着二十多万公里里程的别克商务了,李显的宝马车被抵押了,估计是回不来了。 李显在车上给财务的小周打电话,刚才接的电话就是她打过来的,她忙活一上午才从银行提回来180万现金,刚进公司大门,就被公司的一大群人给围上了。她知道这笔钱无比金贵,是李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银行贷出来的,南方来的两个老板已经在他们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了,看起来不拿到钱是不准备回去了。 李显又问了小周什么情况,小周说车子被围在公司大门口了,走不动,外面都公司的员工,来要拖欠的工资的。李显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就判断有人走漏了消息,不然员工怎么会知道公司回来钱了。眼瞅着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公司拖欠员工一整年的工资了,其实上个月公司抵押了部分实物已经给员工补了半年的工资,剩下的半年工资说好的过完年就发,怎么又追上来了?“一定有人透露了消息!”李显对此百分之百肯定。 离大门还有二三百米的时候李显就下了车,怕出租司机笑话,这个时候还顾脸面,李显自己也觉得好笑,如今谁不知道曾经辉煌一时的电缆厂面临倒闭的境地。员工见李总亲自来了,就呼啦一下都涌出大门外来,李显见自己有被围在外面的危险,赶紧挤出笑脸来,迎着人群快步向院里走,刚进了大门说什么也走不动了,听见旁边一个女人说:“李总这是在哪喝的呀?”声音之大,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又有人跟风喊:“李总整日里吃香喝辣的,咱们就快喝西北风了!”就有几十个人大笑起来,李显听了心里越发难过,公司对待员工一直是不错的,前些年效益好的时候不曾亏待过他们,如今艰难,他本希望大家同心协力,共克时艰,哪知道员工说的话这么刺耳。他把两个手举过头顶,示意大家安静,他在车上打好了腹稿,准备在此以百分之百的真诚来感动一下他们,希望他们理解公司的处境。哪知还没说话,门外一声警笛响,一辆警车停在了公司大门外面。李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大声冲刚下车的小周喊道:“谁让你报的警,乱子还不够吗!”小周回头看到警车,吓了一跳,说自己没报警啊,是门卫看到这架势报的,几个门卫都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没人报警啊。 李显这才注意到两个警察身后站着两个身穿西装的人。警察把人群打开一条通道来,回身让穿西装的两个人走近来。李显这才看清是银行李经理跟一位员工,李经理看见李显,就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李显,一脸严肃地说:“李总,你太不讲究了,刚刚接到有人检举你们公司诈骗,涉及金额可不是个小数目,背着这么糟糕的名声,我们银行怎么可能给你们贷款呢,你快点,把从我们行提出来的180万抓紧还回来,我老李可赔不起,这么多年的交情算是让你给毁了,我还得上市里总行去说明情况呢,你可把我害苦了。”另一名银行职员看见小周,连忙问她钱在哪儿呢,小周委屈地说:“还在车上呢,还没捂热乎呢。”那个职员冲警察打了个手势,两个警察就护着他到了小周的车边,打开车门提出两个沉重的手提箱来,又在两名警察的保护下将两个提箱放在警车上,等那个职员回来时,其中一个警察就留在了车上。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个情况都没有了动静。 李显感觉自己的头胀得厉害,似乎有血要从七窍里喷出来,他想努力理清思路,但一来刚才已经喝了不少的高度白酒,二来被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混乱不堪,只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鬼,但鬼在哪儿呢,似乎看见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笑话他,又同时指着他说“大骗子”、“诈骗犯”,人就抖起来,抖了没两下,就人事不醒了。 李显感觉自己是被剧烈的头痛疼醒的。他睁开眼睛,屋里昏暗一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的家里。然后就又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家,他的那套别墅也被抵押换钱了。这个房子是秘书李书在自己家的小区帮他租的,租金一个月三千。这个小区虽然老旧,但处在市中心,又是学区房,所以尽管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又只有70多平的面积,但租金却很贵。两个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像某个动物的蹄子在有规律地踢他。他渐渐想起了中午发生的事,心里一阵烦乱一阵难过,又一阵的愤怒。他让自己平躺着,头下的枕头潮湿一片,自己一定出了不少的汗,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因为这个毛病曾经换过两个秘书,直到李书来了之后才算遂了他的这一癖好。 他以为天已经黑了,看了一眼手表,才下午三点多。这才意识到窗帘拉上了。他昏过去了,还是醉了,自己无法判断,被人送到家里之后公司又发生了什么事么,他想看看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心里就一阵慌,那种要昏过去的感觉又来了。 公司名字叫电缆厂,其实早就不只生产电缆了。电缆厂是它以前的名字,那个时候还是市里最有名气的国企,很多人以能在电缆厂上班为荣,不仅工资有保障,各种福利待遇也很好。后来改制,实行了股份制,六个元老级的人物出资占了51的股份,政府占30,其余为员工持股。李显成为公司总经理后,长袖善舞,将公司的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几年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哪知在市场经济大潮里游泳,风险巨大。李显早就提出进行经营转向,但几个持股的大佬不知道什么原因,坚决不同意,说保持现状就好,因为李显个人持股比例不到5,没有决定权,上了会后,大部分人都不同意他的大胆计划,因此最终没能及时改变生产经营方向。他私下里也乐观地相信公司的业务还能维持几年,哪知在商场如战场的环境里,不到两年,公司就出现亏损,现在再想改已经来及了,不仅出现维持不了现状的情况,公司贷款加上上游供给链的债务已经亏损了两千多万。“两年啊,仅仅两年!”李显想起最大的持股人老态龙钟的样子,伸着一个干枯的手指点着三个经理大加斥责:“你们究竟怎么把公司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上周章胡两个南方老客来要债,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来,天天缠着李显,李显连私人空间和时间都没有,不胜其烦。宋大军只知道生气,而郭松涛则阴阳怪气,似乎公司的这些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干系,全都是他李显一个造成的。李显知道他是那个指责他的老态龙钟的人嫡系,他早就摆出了要坐上总经理位子的姿态,巴不得李显马上滚蛋。 李显费了半天劲才坐起来,屋里更加昏暗了,这个冬日的白天似乎比每天都短。隔壁屋子里有了一丝动静,一个人静悄悄走进来,李显看不清那个人是谁,刚想问是谁,那个轻声道:“头疼得厉害不?”是李书,他的秘书。 李书把一只柔软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拭了拭,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渴了?等着我给你端过来。”李显把水一口气喝干了,沙哑着嗓子说还要,才发现水的温度刚好,李书就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 “我想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的,郭经理说你只是喝多了,休息一下就会好,就把你送回家了。”李书这是在给他解释下午的事情,他知道,几年了,他太了解面前这个女人了。她四十岁了,人却长得年轻,单身未婚,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没问过,觉得太过于涉及个人的隐私了,好在这个女人秘书的岗位做得很好,李显也就一直用她。 “我的手机呢?”李显问她,女人就从桌子上把手机拿来给他,说怕影响他休息就静音了。李显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就查看手机,发现十多个未接的电话,还有两条信息。电话号码有一多半是银行的李行长打过来的,其中一条信息也是他发的:李总,市里总行的意见是你们要在一周内还清以前所欠的贷款,合计利息630万,如果一周内还不上,就要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了,到时候你们公司只能停业了。后续要清查资产,查封资产,拍卖资产,这些你都知道的,不必多说,希望李总多多理解。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李显觉得眼前的事物又转起来,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支着胳膊强撑着没有倒下,因为怕影响他看手机,李书离得远远地。见他这个样子,连忙走过来说:“李总,你……没事,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李显笑了一下,说死不了,没事的。 李书就转过身子,面向窗外,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打开了,路灯的光侵进来,给她的周围涂上了圈金边。李显才注意到这个女人身材很好,比例很匀称。 电话又响起来了,李显见是宋大军,接起来没说话。屋里特别安静,这是个相当安静的小区,李书能听得清电话里宋副总的声音:“李哥,你咋样啦!没事?”李显淡淡地说了句没事,又说有什么事么,宋大军就骂了句难听的,又说郭松涛太不是东西,他妈的贷款的事情明摆着就是他透露出去的,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能落什么好处。李显说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告诉他你是公司的副经理,说话要符合应有的身份。宋大军就不骂了,说银行的人下午来公司了,来了一大群,也不知道都什么身份,我就按照他们要求的领着他们走了一圈,他们拿走了一些文件,还拍了不少的视频,说是公司要被查封。李显仍然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他看了剩下的未接电话,基本都是公司的,小周的有两个,他已经懒得回了。但是他没有看到刘舒悦的电话号码,她已经整整两天没给他打电话了,昨天只是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老公,你要坚强些,有我呢。这要是五年前,他会感动一下的,如今他只感觉到这是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呢!”李显想。 李书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给他点点儿餐送过来。李显听到吃的,肚里一阵饥饿,却摇了摇头,说有些恶心。李书就说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她要回家了。李显突然舍不得她的离开,他现在太需要一个人来陪伴自己了,太孤独了。他想给刘舒悦打电话,告诉自己现在特别需要她,但他没打,他知道她一定不会来的,自己不知道她在哪儿。 李书静悄悄地离开了,连关门的声音都轻得听不见。她没有理由留下来陪伴他,也没有资格,这点她和他都清楚。 第2章 主动脉夹层 李显就这么坐了一个小时。小区里热闹起来,一些老人开始出来散步了。住在这个小区的大多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人家,还有一些长期住在这里的老人,他们喜欢这个市中心宁静地段,购物也十分方便,小区的配套设施不如李显原来住的那个别墅区,但更……更有人情味儿,李书很懂李显的性格,所以帮他租了这个小区,倒不是纯粹为了方便工作。李显看着下面的步行道上的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多是老人,几个孩子跑过来跑过去,带来一丝活力。李显想起自己小时候,这个时间段他应该是在跟他狗在一起看天空中星星呢。 李显租的房子在四楼,他目测了一下,大概距离地面十四五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掉呢,他被自己的这念头吓了一跳,这个念头就这么自然而然蹦了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像要抛弃什么似的。不行!他得找个人聊聊,他太需要陪伴了。 微信上刘舒悦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公,你想我了吗?”他注意到这句话发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多,他刚才竟然没看到。他问她:你在哪儿呢,特别想你。等了两分钟她也没回复,他把手机扔在床上,自己又躺下来。 她与刘舒悦认识十多年了,那个时候他还没进公司,在区政府的发改委任职,副主任。刘舒悦是他的下属,人很精明,笑起来甜甜的,特别会注意细节,女人感性的特征在她身上更明显,总要为一些小事落泪。她经常照顾他,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有时甚至会故意显得两人很亲密。甚至偶尔会单独给他买一些小礼物,比如一个精致的水杯,或者是给他的车钥匙上加个装饰,显得很贴心。李显渐渐就有些喜欢上她了,后来才听说她刚结婚不到一年,他就注意控制距离了。但他故意的冷淡没影响她对他的体贴入微,仍然故我地照顾他的一切,并且越来越周到,以致周围有些人看他俩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他倒不大担心别人的议论,只是在意她的名声,就显得更冷淡了。尽管表面上如此,李显的心里却对她的喜爱与日俱增,这让他又害怕又兴奋。有一天晚上单位聚餐,酒后她主动开车送他回家,那时他还住在单位的宿舍里,结果鬼使神差,临下车时,他竟然主动地吻了她一下,刘舒悦却睁着一双略显惊诧的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开车走了。第二天他想起自己的行为感到特别羞愧,几次想当面向她表示歉意,但她却一整天也不见他,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就不想再道歉了,只下定决心这事只可一不可再的。从此以后两人就都注意公众的场合,女人倒像要远离他似的,而他对女人的喜爱仍然有增无减,常常在半夜里醒来思念她。 李显早就想离开发改委的工作出去经商了,主要是他不喜欢这朝九晚五的拘束,也想让自己在大学学到的专业有飞扬的机会,借着他无法实现对刘舒悦的爱情梦想,就下了决心辞职下海了,一开始在同学的公司干了两年业务经理,正好国家当时大力支持发营企业发展,在同学及一帮朋友的帮助下,他开了一家顾问公司,主要从事民营企业的业务咨询服务,应该说业务还不错,干了五年,已经是小有成就。再后来他的心就更野了,离开新手创办的顾问公司竞争电缆厂的总经理一职,竟然是手到擒来。 离开发改委后大概一个月,有一天刘舒悦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她哭得稀里哗啦,抽泣了一分钟才问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离开的,李显不想伤她的心,就说有一部分原因。她就问这个原因占多有的比例,他说至少一半,她就又哭起来。李显虽然是商场中的干将,但心软一直是他的致命伤,刘舒悦的这一场哭倒把李显的决心激发出来了,他已经离开原来的单位,就显得有些无所畏惧了,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经常约了时间见面,一来二去就当情人一般相处,李显有几次想二人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总想不明白。 半年后,刘舒悦离婚了。她本来结婚久,又如此迅速离婚,引起了一阵风波。李显曾想帮助她换个单位,她一开始答应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换了,时间长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李显在电缆厂干了三年多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如同夫妻一般无异,只是谁也没有提到结婚这个概念,为什么呢?李显从来没想过,李显倒不是不想让她有这个正式的名分,只是他太热衷于经商,每天冲锋于商战之中,并乐此不疲,而刘舒悦也从未抱怨过。 十多年的发展到现在,刘舒悦已经快四十的人了。但在李显的眼里她的变化并不大,仍然爱美,仍然细心且感性。两个人并不住在一起,她离婚后房子归了男方,自己与父母住在一起了。李显对她的父母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两人都已经退休,有个弟弟也在本市住,经营着一个小小的生意。 李显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刘舒悦还是没有回他的微信。他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呢。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天前,两人亲热完之后,女人说想去旅游,话里没有需要他陪伴的意思,如果有的话李显也做不到,公司现在面临这样的境地,他是无论如何也脱离不开的。这两年她总要休一次长假出去旅游,李显每次都会给她一笔钱来做为不能陪伴的补偿,最初女人经常会说两人要去哪里哪里的,并且总是回忆起两人为数不多几次伴游,眼中就放出光来,说还想去一次,李显心里就笑女人的见识浅,那么大的广阔天地,怎么就想再去那么个在全国都数不上名次的地方呢。 刘舒悦知道要李显跟她出游是个大难题,她是知道李显的忙碌的,只是这两年她却有些奇怪,总去云南广西同一个地方。每次回来都要给李显带回来牦牛肉干、普洱茶之类的东西,说是导游推荐的,李显吃了也觉得不错,女人就常在网上买给他,他的办公室里这两样东西就吃不完,李显也经常给两位副总一些,有时也会给李书一包。 李显猛地坐起来,头上一阵眩晕。他静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刘舒悦会不会又去云南旅游了。“不会,她应该给自己说的呀。”上周两人的确是吵了架的,李显吼了她一顿后独自摔门而去。这两年来他俩经常吵架了,李显觉得女人跟他十多年了,怎么就没有成熟起来呢,有时候一些想法还停留在以前的层面上,他觉得她是无药可救的了。 吵架的原因是钱。准确地说,他俩现在吵架的原因大多是为了钱。女人的大手大脚习惯让李显越来越不堪忍受,她有着狂热的网购爱好,买的大多都是一些没用小物品,他是知道她最爱攒杯子的,家里已经有一个柜子里摆满了各种精巧的水杯,还是不断地买;再有就是一些小装饰品,据她说自己的房间里全都是这些带有温柔气息的物品;再有就是衣服,刘舒悦穿衣审美能力很强,李显觉得她是天生会美的女人,在服饰的搭配上很有风格。 其实这些李显也还能够忍受,她打扮自己还是为了他李显。刘舒悦的工资并不高,每月李显都要帮她一些。记得有一次女人在外面吃饭临时管他要200元钱,李显气得什么似的,骂了她一顿再转了1000元给她。女人低声下气表示自己从下个月开始就存钱,李显告诉她这话她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女人就自己笑起来,抱着他轻轻地吻他。 李显坐在床上,心里一股无名火冲出来。她一定是去云南了!除了直觉外,李显头脑里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她两年去了三次云南,一定是见什么人去了。李显曾经看过她拍的照片,背景是青山绿水,这正是女人最爱的生活场景,她经常把网上看到类似图片发给他看,然后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李显对此则一直是不表态,他想告诉女人那样的地方只可远观,住得久了那份枯燥就是她不能承受的。在他的印象里,刘舒悦最爱的就是热闹了。他把她对那片宁静的向往理解为是她的感性思维又在作怪了。 李显翻了半天的通讯录才找柳娜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拨通了电话。“柳娜,你知道天悦去哪儿了么?我打她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柳娜道:“啊?你们没在一起啊,她去云南了呀,没告诉你么?”她刚说完就觉得有些嘴快了,连忙住了嘴。李显心里的无名火又往上涌了涌,问柳娜怎么知道的,柳娜犹豫了几秒钟,在确定要不要告诉他。最终还是说道:“嗯,天悦的朋友圈里发的。” 刘天悦有的时候脑袋不够转的,这个毛病的确傻,但这也是李显爱她的地方,她善良又肤浅,李显跟她在一起心不累。她想瞒着他去云南,却又发朋友圈,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自己也是,怎么没想到先看看她的朋友圈呢。“她不接我电话,我有急事,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给她打个电话?”李显请求道,柳娜欠李显一个人情,柳娜是知道不能拒绝的,但这样一来,也就把自己出卖了刘天悦去云南这件事做实了。“好,我试试。” 挂了电话,李显感觉胸前一团东西越胀越大,气也有些透不过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天悦会背叛自己。一个女人背着自己的爱人独自去旅游,那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直觉的判断让李显更加肯定天悦是去见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打开微信,天悦仍然没有回复。她是极少不及时回复他的,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过,哪怕是半夜里也能做到及时回复,“我把你的信息设定最独特的声音提示了,怕不能及时收到。”天悦曾经这样告诉过他。她不是没看到,是不想回复,或者不敢。 她的朋友圈对他关闭了。 他把手机扔了出去,手机在床对面的沙发背上撞了一下,又弹回到地上。李显是个轻易不发脾气的人,但刘天悦的背叛让他简直怒不可遏,他想到了一切两人可能遇到的结果,从未想到她会背叛他。 手机响了一声,暗示他没有被他摔坏,他拾起手机,柳娜给他只发了一张微信的截图: 柳娜:又去云南啦? 天悦:嗯, 柳娜:什么时候回来呀? 天悦:没定呢,还得几天 就这么寥寥数语,李显明显感觉到天悦在避免透露更多的信息,她知道,她判断出李显会找柳娜的,这个时候她会不会后悔发了朋友圈? 手机又响了一声,另一张截图:刘天悦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秋千上,背向着自己,她的长发柔软地飘着,李显注意到她光着脚,这是她的风格,她不喜欢拘束,她很放得开,在床上也是如此,李显为此曾几次夸奖她就是女人中少见的“尤物”,听到他的评价,她就咯咯地笑。“我是射手座的,你知道吗,射手是追求自由的星座。”是这她告诉他的,而她不自由么? 一定是那个男人给她拍了这张照片,天悦穿了一身家居服,显得很随意,这增强了亲密感。一时间,满腔的愤怒转化成了一股酸楚的气息,李显简直不能呼吸了,他嫉妒,嫉妒又仇恨,仇恨天悦,更加嫉妒那个给她照相的人。 李显渐渐冷却下来,如同窗外的世界一样,黑暗又寒冷,楼下的人声正在渐渐停息下来,老人们都陆续回家了,而贪玩的孩子们也应该回到书桌前忙活功课了。 有人在敲门,声音透露出来人的放肆,敲得急促又清脆。李显此时只想一个人呆着,他要捋一下思绪,来访者影响了他的预设,这一天他经历了什么,倒霉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他一下子拉开门,说来可笑,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他期望一个娇小柔软的身体扑到自己的怀里,如果是天悦,那该多好。 郭松涛一身酒气站在门边,正回头跟别人说:“怎么样?我说他没事,他就是想躲酒,装醉呢。”没等李显说话,两位南方老板就进了屋子。两个人被李显居住的简陋震住了,他们没想到堂堂的公司总经理竟然会蜗居在这么个小地方。 郭松涛终于注意到李显脸色的不虞了,但声音仍显得大大咧咧:“李总,两位老板还是担心你的身体,非要来亲自探望,我都说了你没事,唉!要说,还是总经理好啊,受重视的程度就不一样,我可是陪了你们一天的,结果怎么样?”说完两手一摊,一脸无奈的表情。这个表情李显太熟悉了,每次公司遇到问题需要解释的时候,他都是这个表情,似乎这样就能表示一切都与他无干。 李显努力平静下来,赶紧跟章胡二人都握了下手,只是自己的手冰凉潮湿,远没有以前的热情了。又让二人坐少发上,抱歉屋子狭小,慢待了。章老板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李总,怪不得公司办得那样好,原来生活如此清廉的。”胡老板也说这要是在他们家乡,以李总的身份小洋楼也住了。李显正努力想找个理由来解释,郭松涛笑了一声道:“二位老哥可走了眼啦,别小瞧了这个房子,有个名目叫作‘金屋’的。”说完见两个南方人愣愣的,就哈哈又笑了几声,接着道:“金屋是干嘛的,用来‘藏娇’的,哈哈哈!”章胡二人也跟着笑起来。他为什么没说李显有别墅的,李显找不到郭松涛的这么做的动机,也许就像宋大军所说的,郭只是个损人不利己的家伙。 “图个安静罢了,下午没能陪两位老板,太抱歉了。”章胡二人都摆手说没问题的,胡老板就问:“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问题不大吗?” 李显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酒桌上离开的时候是以老人健康为由离开的,连忙道:“谢谢关心,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胡老板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李显想给大家冲茶,但他不知道茶在哪里,租了房子后,他没怎么回来过,多数时间是住在公司自己的办公室套间里的。他估计这里应该是没有茶,但什么招待都没有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正犹豫要不要带两个人出去,电话却响起来了,他最初认为一定是刘天悦的,看了手机却是小妹的电话,他连忙跟两位老板道歉,就拿了电话到时间接听。“大哥,妈住院了,大夫怀疑是主动脉夹层,你快过来。”李显是知道主动脉夹层这个病的,公司六位元老中的老二就因此差点送了性命,当时是李显找了总医院的院长从北京请来了国内的一位顶级专家做了手术才抢救过来。 李显一时间把所有的烦乱心思都忘了,母亲高血压二十多年了,最近这几年偶尔会犯一次眩晕症的,哪知会得上这个病。他是知道主动脉夹层与高血压关系甚大,看来母亲的高血压终于带来的致命的伤害了。小妹挂断电话前,又说医院先让交10万元的住院押金的,她手里没有这么多,李显连忙说自己有,又说先别跟妈说,自己马上就过去。 估计屋外的人是隐约听到了电话内容,他出来时三个人都站起来等在那里。李显就把母亲的事说了,又向两个老板道歉说自己马上就要去医院的。胡老板说都去,看能不能帮上忙,李显连忙说不用不用,有需要的地方一定会告诉大家,就又让郭松涛带两位老板先到公司用来招待的客人的宾馆去休息。 郭松涛拍了下李显的肩膀,说多保重,就带两个人出去。章老板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回头说:“李总,按理不能在你这个时候提要求的,但我们也着急,那边催款紧得很,快过年了,四处都伸手要钱的。”说完满脸愧色,郭松涛就说:“是啊李总,人家来了一个多星期了,怎么也不能让两位好兄弟就这么空手回去啊!”李显不相信郭松涛对公司下午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他这样当着南方人说这样的话,明摆着是让公司为难。他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勃然而发,但他极有涵养,只道:“那是一定的,明天,我回公司马上就处理这件事,一定不会让两位老板失望而归的。”章胡二人千恩万谢地走了,郭松涛却以相当复杂的目光看了李显半天,才道:“医院那里有需要就说话,我是有熟人的。” 李显一直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完全消失才回转到屋里来,他洗了几把脸,冷水让他清醒了不少,这个小区没有热水的,他租的这个房子里也没有安装热水器,李书曾为此表达歉意。李显并不在意这些,他对自己的生活质量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如果有的话,也是刘天悦把他惯出来的,他自小就生活在艰苦的环境里,以自己能吃苦为傲的。 李显找车钥匙,找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车。他这几年一直都是用公司给他专门配的宝马,自己没想过要买车。天悦曾经提过要给他买台车的事,两个人也研究过,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两个人不了了之的事太多了,既有自己的事,更多的是天悦的事,他答应天悦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办呢。 又想到中午刚喝完酒是开不了车的,才赶紧穿了大衣下楼。总医院离他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他来到心外二科,问了护士,护士说是不是刚来的老太太,李显说就是就是,护士告诉他老太太很危险,现在正在放射科做造影呢,李显问明白放射科的方向又急忙一路小跑。到了放射科,却见一个护士推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女大夫,最后的是小妹,她手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李显接过来,没等问,大夫就说:“你是儿子,老太太血压高得吓人啊,高压225,太危险了,她说自己后背疼,血检里一个指标很高,我有一半把握确定是主动脉夹层的,你们要有心里准备。”李显不明白母亲就在身边,大夫说话这样直白,会不会影响母亲的心理,小妹告诉他老太太刚刚吃了安定,人不清醒,听不清的。李显这才放了心。 做造影时要求一个家属留在病人身边,免得病人乱动拍不清楚,李显按照要求穿上了一件沉重的铅衣,等拍完,自己竟然一身大汗。他几乎一天都没正常吃东西,现在感觉无比虚弱。把母亲送到病房,护士立即给她插上了药泵,大夫要李显跟她去医生办公室,李显让小妹陪着母亲,跟着大夫去了。 “刚才拍片时,说老人家心脏的主动脉没什么问题。”李显心理一阵轻松,问片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医生说片子两个小时后就可以提了,要自己去打印。又说现在片子没什么用处了,大夫都是看电子三维影像的。李显听得大概明白,就连忙又谢了大夫。 公司曾经得过这个病的元老是李显的最有力的支持者。上次他得病的时候李显特别卖力气,经常探望,所以对主动脉夹层比较熟悉,他知道拍片时看不到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医生在研读三维时才看得最清楚,还是要等研读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护士每隔半个小时来测一遍血压的,连续监测了几个小时,老太太的血压一直维持在190左右,再不肯下来,兄妹两人就特别担心,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症状。李显心里就基本确定母亲的血管真的出问题了,他向苍天祈祷让母亲的血压快点降下来,李显信佛,只是信得远不够笃实,每每有了难过的时候才会祈祷。 没等他去打印片子,大夫又喊李显。到了办公室,李显见到了心外的主任,他是有印象的。但他知道主任早就想不起来他了,医生这个工作接触陌生人的机率太高,他们对于识人早就习惯忘记了。 结果比李显预期的要好。母亲尚未形成夹层,但升动脉有两处血管溃疡,李显不明白,主任解释说是主动脉上的斑块脱落后,在高血压的影响下形成的破损,从主任的语调和严肃的态度,李显知道母亲的病症相当严重。“如果血压降不下来,就要进行手术了,需要下支架。”主任告诉他。 小妹是学医的,只不过学的是妇产科。她如今自己开了家不大的药店,自己有时会当坐堂医生,有医师证。李显刚说出母亲的病,小妹的脸色就变得同主任一样了,李显知道母亲确实严重了。 “实在不行可以去省里的医院,”中年女医生建议:“医大二院治疗这个病很专业,咱们医院治这个病缺乏经验。”但李显知道,母亲这么高的血压是无法承受几个小时的颠簸的。“咱们可以派一辆有全套治疗设施的救护车。”医生临走的时候说道,算是最后的建议了。 小妹看着李显,等着她拿主意。李显看着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太苍老了,他每周至少要回家两次看母亲的,怎么都没注意到母亲这样老了呀。 “先把血压降下来,降下来再说。”小妹听他的。 当天晚上兄妹二人陪着老太太在抢救室住了一宿,两人几乎一夜没睡,奇怪的是李显一点也不困,甚至饥饿感也消失了。第二天早晨几个医生会了一下诊,同意了李显先降血压的意见,就又把母亲从抢救室移到了一个普通病房,病房三个床位,倒有两个空着的。心外病人这么少,让李显很奇怪。这也好,两个人都有休息的地方。 直到小妹问他带钱了没有,李显才想起交住院押金的事情来。忽然想起来自己手里如今只有不到五万块钱了,上周跟天悦亲热后,女人就要十万块钱说是爸妈要用钱, 说是欠姑姑好几年了,姑姑家急用钱。这几年李显已经陆续给她家里人还了不少的债,最多的一次替她弟弟还了六十多万元。李显是个对钱不怎么在意的人,虽然名义上来讲他应该算是个有钱人,除了每年三四十万的固定工资外,公司的分红也有不少的,只是最近这两年公司经营不景气,分红就少了许多。其实他每年除了孝敬母亲几万块钱外,剩下的钱几乎都被天悦拿去用了,他曾经有过存钱的念头,但一来天悦那里工资太低,她家里又不时用钱,二来李显觉得公司自己占的5的股份将来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也就没太在意的。 今年天悦从他这里拿走了大约四十多万,天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替家里还债,李显倒觉得她是以家里的名义来从他这里拿钱的,因为他几次因为她的花钱大手大脚批评过她,甚至吵过几次,但最严重的这次就是上周了。李显没答应给她钱,大概当时喝了点酒,说了过激的话,似乎是抱怨她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他摔门而去,而现在细想起来,这次离开天悦时,她甚至没有像每次一样主动来拉扯他,不要他走。现在猜想,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她一定是冷冷地瞅着他的背景,心也像目光一样的冷。 这两年李显因为公司的业务不好,烦心事特别多的缘故,对待她远不如从前那样宽容,动不动就批评,常常指责她的各种不足,话也说得狠了些。 他终于意识到了钱的问题了。如果母亲需要下支架,而且主任告诉他母亲这两个支架只能用进口的,不同于血栓类型的支架,这种支架不仅国内生产不了,而且造价相当高,李显没问钱,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了,心里总认为直接说钱会显得太俗气的。但钱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他必须得克服。其实如果放在平时,他完全可以先从财务借出来用,权当提前支取了明年的工资,但现在公司的财务和所有的账目被银行查封了,就算没查封,如今的公司财务也没有多少钱。说起来可笑,这么大的公司如今想一下子提出来10万块钱都困难。李显叹了口气,他觉得如果向公司高层任何一个人张口借钱,都会成为公司的笑柄。 他告诉小妹自己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去银行取钱。小妹相信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哥哥的经济情况如此糟糕,从小到大,她一直对大哥信任有加,这么多年来,却从未在金钱上给大哥添过麻烦。她自己经营的小药店收入还算可以。李显理由很真实,小妹告诉他已经给母亲交了三万元的押金了,至于后续要不要手术得先看母亲血压的恢复情况了。如果维持现状估计一个星期也用不完三万元的押金。 李显稍稍有点安心了。人一静下来,各种繁杂的事情就涌上心头,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刘天悦,那种猜测刚一冒头,李显的心就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起来,那张照片像个幽灵一样飘浮在他的眼前,天悦漂亮的后背剪影如同一把扇子,把他心里的火焰越扇越高。 公司里的人大概知道他母亲住院的事情了,却没有一个人到医院来探望,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郭松涛竟然隐瞒了这个消息,这可出乎李显意料。依照李显对他的了解,他巴不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李显的倒霉事儿。 第3章 你说过给我一次机会的 直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在药物连续作用下,母亲的血压开始缓慢的下降,李显知道像母亲这么高的血压一下子降下来其实是有危险的。他到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些住院病人常用的物品,又给护士和医生买了些食品和水果。小妹白天差不多睡了五六个小时,她太累了,平时总是小妹在照顾母亲的,从来也不抱怨。父亲过世后,妈妈的一切日常都由小妹在打理,李显每周回去两次,但更多的是给些钱,母亲有退休金的,常常告诉他自己有钱。 李显觉得公司这样安静很可疑,终究放不下心。他叮嘱小妹母亲如果有变化就抓紧告诉他,他要回公司一趟。走到半路他又临时决定先回家洗个澡,他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在医院待了一日一夜,几乎觉得自己脏得什么似的。 人洗完澡就清爽,刮胡子的时候竟然把下巴划了一道口子,看着一丝血迹,他用食指沾了些血在镜子上写了两个字:天悦。 到了公司,远远就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等到了门口才发现大门上贴着一张法院的告示,不用读他也知道内容。法院的执行这么快,大大超出李显的预料,他喊了几声,一个保安跑出来,见到是他却没打开大门,李显见这个保安满脸通红,就知道他喝了酒,一肚子的不痛快想发作出来却又忍了,跟保安发火太失身份了。 保安告诉李显,法院说了从今天早晨八点开始,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公司了,包括所有的公司高层领导。李显不知道这个规定,才明白保安不开门的原因,他几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在办公室里,包括每天都要换的衣物,关键是他仅有的四万多块钱就锁在办公桌抽屉里呢,法院一旦查封,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了。钱真的成了问题了。 他站在门口给小妹打了个电话,小妹告诉他母亲的血压已经降到了150以下,并且还在缓慢下降,又说大夫告诉她目前来看如果能稳定一周的话,母亲就不需要做手术了。但钱仍然是问题,他从来不管钱的事情,因为他如果有需要,天悦会及时买给他的,李书也会在他的要求下为他买一些私人物品,他不花钱,但他需要钱啊,因为钱是个问题了,两个女人想为他买东西的话,他都没钱。 可是,刘天悦应该有钱的。以他对天悦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完全不管不顾的人,她有自己灵动的心眼儿,她一定会存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的,这种情况李显曾经遇到过。他决定先不追究她的出逃与背叛了,他要先从她那里借点钱,况且是否真的背叛还只是他凭直觉的猜测,完全没有证据呢。想到此,他倒觉得自己那样随便怀疑她是可耻的。但微信里的刘天悦仍然默不作声,如同这个人死了一般。她这么躲避自己,明摆着是在害怕什么,他太了解天悦了,她有时候会耍小心眼儿欺骗自己,明知道李显不会拆穿她的浅薄的谎言,但天悦在原则问题上还是很坦荡的。天悦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来,她只不过是生气了而已,没通知他偷偷出去散散心而已,惩罚他没能尽到一个准姑爷的责任而已。 但她为什么偏偏去云南呢,同一个地方去三次!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她特别喜欢那里的浪漫和安静,云南是一块中国少见的处女地,去那里才能真正平息都市生活带来的内心烦躁,不是吗?她去云南很正常,北方的冬季会伤害她的皮肤,而她很爱惜自己的容貌。爱惜容貌没有错,她是他的女人,她的美是为他独自展现的,真应该跟她一同去,将来有钱了,要在那里给她买一个精致的房子,这是他曾经答应过她的许诺之一,用她的话说,在他给她画过的所有的饼里,这个饼最香甜。 自己确实多疑了。可是,那张照片怎么拍得……拍得那么真实,她就像在丈夫面前一样表现得自然大方,是真情的完全流露,谁给她拍的照片?他突然想起来前两次去云南她都是有伴的,第一次是同一个闺蜜,一个略显丰满的女人,他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另一次天悦首先去的云南,后来天悦的表姐从上海飞过去与她会合,这次呢,说不定某个他不认识的朋友陪她一起去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这个概率非常大,因为天悦不喜欢孤独,不对,是害怕孤独。她常向他倾诉自己是如何在夜里醒来的时候多么需要李显抱着他的感觉。李显把这当成是女性独有的撒娇行为,常常一笑了之,再就安慰她下周抽出两天时间来好好陪她玩一玩,或者去附近的某个地方单独住两天,手机关掉,完全与这个世界隔绝。但几乎都未成行,天悦也就忘记不说,又在他的哄骗之下安于现状了。 没错,肯定是自己多心了。天悦多爱自己啊,他给她许诺了那么多都没实现,但她从来都不抱怨,当然吵架时例外,两个人吵得厉害时,女人就会把他曾经的许诺一股脑地全搬出来证明他的空头誓言,他有的时候奇怪,她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的。 不行,他得再求一回柳娜,让她帮忙打听一下这次天悦是跟哪个朋友一同去的。他离开公司,让那个醉醺醺的保安独自站在那里发呆,天已经黑得很了,他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半路却又决定回医院,让小妹回家好好休息,反正公司目前这个状况,有他没他不重要了。 小妹没与他争辩,收拾了东西就回家了。他看母亲仍然在昏睡着,医院给她用的镇静剂帮助她安定情绪,便于降压。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病房内的柜子里,然后躺母亲最近的床上,闭上眼睛想睡上一觉,但是好奇怪,一丝困意都没有,人精神得像公司又得了一大笔订单一样,清醒又兴奋,兴奋又困惑。 刘天悦的事情就又第一个涌上来遮盖了其它所有的烦乱。他看了眼微信,刘天悦还是没回复,柳娜也没有。 母亲在喊他了,他过于沉浸在思绪里,肯定前几声的呼唤他没有听到。“大儿啊……”这是母亲对他独有的称呼,家中就两个孩子,母亲就喊他“大儿”,听得习惯了,以前那种温暖的感觉早就变得淡了。他连忙下来看母亲,母亲伸出一只手来说后背的疼好多了。过了一会儿叹气说,年纪大了,翻个身还把筋抻着了,当时疼得一身的汗。她不知道那种尖锐的疼痛来自差点撕裂的血管。 李显问母亲要不要方便,大夫不让病人下床,说病人需要极度的安静。母亲点了点头,李显拿出来医院专用的便盆来帮助母亲,整个过程李显很尴尬,他从来没这样见到过母亲的裸体,但这次他见到了,母亲的乳房干瘪得吓人,全身瘦得皮包骨头。母亲这么瘦的,李显才意识到。离开政府后,他一心经商,跟母亲离得太远了。小妹一定知道的,突然之间,就要失去母亲的念头擢紧了他的心,他感到万分羞愧,对待家人,他做的太少了,尤其是小妹,自己这些年究竟做什么了,简直一事无成。 母亲躺下来,有些气喘。李显无法面对如此苍老又衰弱的母亲,他想逃开,但母亲用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他都能感觉到母亲指骨的硬度。“妈有几句话想说。” 李显想拉过一把凳子来坐下,母亲轻轻拍了下床沿,他就坐了。不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家里除了住的房子,还有六万块钱。”母亲目光朝向天花板,吐字很慢。“房子不值几个钱,老小区了,以后就给你小妹。钱给你,知道你不缺钱,就是个念想。” 李显眼泪就下来了,这些日子他那么难都没有掉泪的感觉,年轻的时候遇到困难就会独自哭一会儿,可这些年人练得越来越硬,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呀。房子和钱我都不要,全都给小妹!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您,我……我太……”母亲用手拍了他大腿一下,脸上有一线笑容。“你们两个都孝心,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就说把你们俩教育都成人了。唉!我现在真的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妈不是怕死的人,不像小区的那些个人,嘴里天天说不怕死,有点头疼脑热的就吓得什么似的。我都78了,我们兄弟姐妹6个里头,就我活过了75,知足了。” 母亲家里的健康基因不好,李显曾经为这个担心过一段时间,但母亲除了高血压以外,其他倒没有什么严重的病,渐渐地李显就把这个担心放下了,现在听母亲说起来,心里难过得无法言表。 李显告诉母亲就是高血压犯了,在医院里住个十来天就没事的,以后注意按时服药就行。母亲盯了他半天,说自己照相的时候听到大夫说了,她知道病得重,心里有准备的。 原来母亲听到了,镇静剂没能让她失去听力。 他喊护士来给母亲测血压,自己借机到走廊里坐着。他看了眼手机,柳娜给她发来一张截图: 刘天悦:这两天老李联系你了吗? 柳娜:老李?就你家的那个老李,他联系我干什么呀? 刘天悦:他找不到我,没问你吗? 柳娜:没问,你怎么没告诉他去云南的事吗? 再没有下文了。刘天悦知道已经瞒不下去了,她在这方面有天生的敏感,甚至李显对她的怀疑她都能感觉得到。这段交谈表明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 李显刚刚努力推翻的对刘天悦的判断重新回来折磨他了。这次李显几乎可以断定,刘天悦出轨了! 撕心裂肺的痛苦潮水般涌上来。她怎么会这样做?他对她多好,多爱她的!他包容她身上那么多的缺点,给她花了那么多的钱!她竟然背叛了自己。男人的自尊受到巨大的伤害,想到她会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李显简直要疯了,他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 李显在本市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在商场上以头脑灵活、能征善战闻名,公司这两年如此不景气,受到公司高层多次责难,他都毫不畏惧,无论是长期还是短期的应对,他都能够冷静权衡,从来没有过无所适从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他带来的巨大无比的失败感,他没有败在明枪暗箭、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却被这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人彻底击溃了。 李显没有一丝的困意,他用了所有的办法来强迫自己入睡,但清醒就像外面的寒风,让你的心聚得紧紧的,感觉疲惫,却无法放松下来。母亲在旁边的床上轻轻打着酣,她终于把人生最重要的交代完成了,而他身上却承受着无数的重压,没有一件能够摆脱掉。 “这些年我究竟做成了什么事?” 他疯狂地给刘天悦发起了微信: 李显:你个婊子,你干的好事,我全都知道了 没有回复。 李显: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吗?马上给我回话,不然我会杀了你! 没有回复。 李显:你个贱人!无比的贱!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背叛我,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没有回复。 李显:你他妈的马上回复我,不然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父母,告诉他们你花着我的钱千里迢迢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不要脸的货! 等了几分钟,李显不知道,他没有力气再发微信了。在现代如此发达的即时通讯加持下,沟通仍然有障碍,他甚至怀疑她去的那个地方太过偏僻,收不到手机信号。他就用短信把最后的一次说话又发了一遍。 但李显错怪了通讯了,刘天悦终于回复了。 刘天悦:老公,我错了,你原谅我。 李显在接到她回复的一瞬间,心停跳了,他从来没有如此地思念过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她,她知道错了,他要原谅她。 李显:你跟他上床了? 又是几分钟过去了,李显知道,刘天悦在判断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在想办法,编织谎言,也在权衡再撒谎带来的后果。 刘天悦:你曾经说过无论我犯什么错误都会给我一次机会,你说过的。 她委婉地认可了自己的出轨。李显最初的判断和后期的推理得到了最终的验证,他多厉害。他没有意识到情人之间最厉害的是直觉。一切都结束了,这几年她是他最大的负担,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经济上,但是这种结束却没有事给他一丝的轻松感。男性自尊受到的伤害和爱情的突然丧失让他的精神垮掉了。他不是一下子冷静下来,是最终没有了力气。 李显:我后天上午九点准时在你家楼下等你,你要还给我60万块钱,这是你借我的,欠账必须还清,不然就找你父母要。 当时替她弟弟还债时,天悦说是借他的。其实她欠他的远不止这么多,但是这个数字对她来说,惩罚足够了。 刘天悦:你说过不论我犯多大的错误,都给我一次机会的。 李显:你是女人,你应该懂得,这肯定不包括你跟其他的男人上床! 刘天悦的自尊心同样受到了伤害,她开始发泄出来了。 刘天悦:你滚,我不回去,钱是我弟弟借的,你尽管找我爸我妈去要好了。 刘天悦:别以为你给我花了很多钱就了不起,我跟你十多年了,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天天吹牛画饼,就骗我十多年了,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 刘天悦:多少次你半夜把我撇下,让我独自一个人回家,你吵够了摔门就走,你知道每次我得一个人哭多久,每次都想你能主动道歉,哪一次不是我主动和好的。 刘天悦:告诉你,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了,你滚。 你滚,是刘天悦能够对他说出口的最严重的话了。她一定是暴怒了,等不及把话一次性说完,一段一段地就发给了他。李显被她的言语击得东倒西歪,体无完肤。 李显:你他妈的道德沦丧这么彻底,还有脸指责我。再告诉你一遍,如果后天早晨九点没见到你人,休怪我无情。 这是两个人最后的交流,今天,不是,是新的一天最后的交流。时间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崭新的一天开始了,希望在最黑暗的时刻被吞没,李显的人生进入了绝境。 第4章 你是个大骗子 小妹早早就来替他了,还带来了儿子佳明。小伙子长得足有一米九,人却腼腆,喊了声大舅,就坐下来同姥姥聊天,这孩子特别孝心。李显的脸色简直没法看,小妹知道他又是一宿没睡,催他回去早点休息,又说医生告诉说母亲恢复得不错,别担心。 李显精神一点也集中不起来,他满脑子的都刘天悦的出轨。但不像半夜时候那般愤怒和伤心,只是木然地离开了。小妹让佳明开车送他回去,他拒绝了。小妹怎么知道他没有车了,她还知道什么?她可能都不知道有刘天悦这个人存在,他从来没对家里人说过自己与刘天悦的事。 家里浴室镜子上的两个血字已经干涸,不仔细看认不出来究竟写得是什么。他苍白的脸印在镜子里,眼神黯淡无光,头发被压得没了形状,这要是以前,他会疯掉。天悦会嘲笑他说:像个可爱的刺猬,还会用温暖柔软的小手掌抚摸他们,甚至会吐口吐沫来使竖立的头发倒下去。 敲门声,轻轻的。李显知道谁来了,李书站在门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才道:“我煮了粥,来看看你。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母亲病了的,我很担心你。” 最后这句话让李显产生了想向她诉说一切的冲动,但最终他只笑了一下,回到沙发上坐下。他应该坐在床上,让李书有坐的地方。李书只默默地把装着粥的保温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回转过身来,把两只手反按在桌沿上看着他,目光复杂,一语不发。李显觉得她很柔软,能够轻易做出这样的动作,天悦也是,在床上时,她有时候的动作夸张得吓人。李显多爱刘天悦啊。 “谢谢你,不过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我母亲的高血压犯了,已经在恢复,谢谢你的关心。” 李书点点头,以一种不经意的目光扫视了屋子。“嗯,公司高层昨天晚上全体开会了,因为您母亲关系,郭副总说就不让你到场了,我们这才知道的。老太太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不要太担心。” 李书的话让李显想起来公司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去办,他突然意识到郭松涛可能故意不让他参会的,他可是总经理啊。“会上都议论什么了?” 李书把饭盒打开了,又到厨房找了个碗把粥倒出来,李显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两天没吃饭了。 “他们……郭副总提了一个议案,说是公司经营不善,您……您要负主要的责任,决定……暂停你的职务。” 李显知道问题严重了,公司债务太大了,经营失败当然主要是他的责任,但他两年前曾经提出过产业转型的,当时被大多数的人否决了的。“这个……通过了么?我是说罢免职务的这个提议。” 李书点了下头,道:“全票通过的,您现在在公司里没有职务了,所有的职务都被……暂停了。不是罢免。” 其实就是罢免了。李显太明白这其中的套路,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在人事上不擅长,但见得多了,也就不糊涂。好,又去掉了一个负担,他应该更轻松了。 “还有一个议案,说清偿债务要按照持股比例来分担,昨天财务核实了两次,最终认定公司现在外债2400万。所以,所以您现在成了债务人了。” 按照持股比例来分担公司债务是正常的。李显明白这个道理,他苦笑了一下,粗略估算一下,他李显如今外债135万,两天前他还算得上个有钱人,如今就债务缠身了。可笑的是,他做了电缆厂总经理五年,这一百多万的债务他根本还不起。如果他把别墅卖了,不仅能够还清债务,还能剩下不少,可别墅已经抵押给银行了,钱已经成了员工的工资,别墅不是他李显的了。 李显突然想起来母亲答应给他六万块钱,但他决定都给小妹了,他没有带钱的习惯,从来不在微信里存钱,微信甚至都没绑过银行卡。他现在身无分文!成了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郭副总还说您对公司的亏损负主要责任,应该适当增加你承担债务的比例,但被吴副董否决了。”李书决定还是把全部内容都说了。 吴副董就是二号元老,李显曾经救过他命的,但他同意了罢免李显职务这个提案。 李书见李显没什么话,要离开了。却突然问道:“李总,您还租这个房子么?”当时李显是一下交了一年的房租,现在看来,如果退租的话,能够返还一部分租金,至少能回来两万块钱,李书的提议透露出一贯的细致。李显告诉她到这个月底,不租了。李书点点头告辞,说:“李总,您别上火,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已经不是什么总经理了,以后喊我李显就行。” “您只是暂时被停职,并没有罢免您的职务,罢免您总经理的职务是需要上董事会,走正式流程的。” 李显只笑了笑,他不想跟她说太多,送她离开。 母亲是在半夜突然离世的。她突然被后背的疼痛惊醒,喊小妹过来,等小妹带着医生进来抢救时,母亲已经深度昏迷,不到十分钟,心跳就完全停止了。主任对后赶到医院的李显说一定是血压突然升高,形成主动脉夹层,然后血管破裂造成的。又说死亡的过程没有痛苦,小妹哭成了泪人,兄妹两个拥在一起,母亲就躺在他们身边。 公司所有的高层都出席了葬礼。李显没告诉其他的人,商界朋友没有一个人及时得到消息来参加,所以葬礼就办得仓促又简朴。 安葬完母亲,李显告诉小妹母亲病床边的嘱咐,但他没说实话,只说房子和不多的存款都给她了。小妹不要,但李显在这个决定上表现得很决绝,不容她反驳。小妹还是把妈妈房子的钥匙给了他一把,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可以回去看看,她现在不缺钱,房子先放着,在她的心目中,哥哥是个特别成功的人士,哥哥的确不差这几个钱。 刘天悦根本没把李显的威胁放在心上,要么可能是没能及时赶回来,毕竟临近年关,航班座位特别紧张。李显因忙于母亲的离世,把自己威胁的事全忘在脑后了。直到母亲葬礼的事情全部结束才回到家里,看到镜子上的血迹,他才又想起刘天悦来,同时也明白了女人对他曾经的威胁是多么轻蔑。他的怒火再也无法忍受,不到半个月,他的事业、爱情、家庭全都不复存在了,剩下的还有什么,一个男人此时除了怒火还能有什么! 他在酒意的支持下去了刘天悦父母的房子,以前他曾经开车送她回过多次,但从来没上去过。他轻轻地敲门,一个苍老的女人出来,看了他半晌,问他找谁。 李显以为刘天悦会在家的,她一定是回来了,她躲避他。这是她的处事风格,每遇到困境她就把自己缩进一个壳里,希望问题会自己解决,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李显帮她解决的,然后她就变得柔情万千,几天都让李显感觉到女人的浓浓爱意,但最终又会回到正常的状态,李显已经习惯了。 面对这个瘦小苍老的女人,李显的怒气平息了。这是个被生活的重压折磨得失去活力的女人,说她是刘天悦的奶奶大概也不过分,但李显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的确是她的妈妈,他曾经在天悦的手机里见她母亲的照片和视频,但在手机里,她没有今天这般衰弱。 “你找谁?” “我……我是刘天悦的朋友,她在家吗?我找她有点急事。” “没在家,出去了,好多天没回来了,说是旅游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以李显对刘天悦的了解,如果她在家,这个时候她不会不出来见他的。于是他决定跟她母亲谈谈。 “我是天悦的男朋友,您知道我吗?” 女人以一种明显吃惊的神态打量了他半天,然后脸上显出怒气来,并有几分轻视。“她没在家,你有事给她打电话。” 李显告诉她刘天悦不接自己的电话,他有事想跟她谈谈,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其余办法,告诉面前的女人,他要有些话告诉她。刘天悦母亲回头看看屋里,李显猜测她是怕别人听到李显的话,应该是天悦的父亲,她父亲的脾气特别不好,这些年她住在父母家里,一直同父亲关系十分紧张,李显特别后悔没早一点给天悦买一套房子出来住,但他是有别墅的,将来结婚有地方的,没必要花费这笔钱。 “我穿件衣服,你下楼等我。”李显尊重她的选择,自己一个人下了楼,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盯着单元门,这个地方他们家应该没人能够看得到,是个视野的死角。 天悦的母亲出来了,李显注意到她行走有些困难,他知道,天悦告诉过他,妈妈的膝盖有问题,每到冬天就疼得厉害。他曾经答应过天悦帮忙找个专家来看看,最后还是没做到,如同答应过她的无数的承诺一样。 “你就是那个耽误了天悦的男人,告诉你,我们全家没有人不恨你,我们全都恨死了你!” 李显被这个女人的诅咒似的语气打蒙了。他以为这么些年来,天悦的家人应该知道他的存在的呀,他对天悦那么好,他曾经那么慷慨地帮助过她的家人,怎么会得到这种态度。 “你还敢来找她,到我们家来找,你真是够胆子,天悦她爸天天喊要杀了你的,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你可把我们天悦害苦了呀!”女人当着李显的面擦了一把眼泪。 李显开始恢复,他终于明白这些年天悦对待结婚如此缺少热情的原因了,她的家人不同意!可是,天悦从来没有说过的,一次都没有。这些年她父母家有多少东西都是他买的,大到冰箱电视,小到烫脚用的电热桶,就连米面粮油都是李显买的,怎么她的家人竟然不知道他的存在呢?不对,他们知道,她不是说全家人都恨他的么。恨他还接受他的赠送,这是会么样的人家呢? 李显等面前的女人发完怒火,冷冷地问:“您不知道天悦有我这样一个男朋友的事情吗?” 女人用有些凶狠的目光打量他,“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存在,当年要不是你,天悦哪能刚结婚就那么快离婚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第三者,我们全家都恨死你了。”这个女人很文雅,她跟天悦一样,再大的愤怒也仅能如此的言语来表达。李显对此充满敬意。 但天悦的离婚竟然是他造成的,这是又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他当时为了躲避天悦,主动离职的呀,他跟天悦再好上是因为知道她离婚了呀。“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破坏她的婚姻……” 天悦的母亲拒绝了李显递给她的纸巾,自己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这个时代用手帕的人很少了。 “就是你!完全是因为你,你还在这儿跟我假惺惺的。当时她跟你的聊天内容被她爱人发现了,两个人闹得天翻地覆,她爱人几次找你找不到,要不然早把你……” 李显木然地听着她的叙述,他在认真回忆十多年前与天悦的聊天内容,应该有什么过分的言语么,他不记得了。以他对自己为人处事的判断,他不应该有什么过分的言语呀。 “我都看到过的,你喊我女儿‘宝贝儿’的,我都看见了,你多大年纪了你都,那么不自重身份,你骗了天悦,她的幸福全被你毁了,你还有脸来找她,你滚!” 最后这三个字的咒骂跟天悦骂他的时候完全一样,连声音都一样。 李显想起来了,他的确曾经叫过几次天悦“宝贝儿”的,应该是酒后的言语,当不得真的。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没近到可以用这种过于亲密的词语来称呼的。那时天悦叫她什么?应该是“老李”,她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现在也是,高兴的时候喊他老公。 “我们以为天悦早就跟你断开了,你怎么又来纠缠她,你做个好人,她如今已经35了,想再找个好人家都难的,求求你了,你快点走,再也别找她了,就算我们全家求你了好不好!”女人又哭起来。 他们全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这十多年来,天悦一直跟他两情相悦的。他们如此相爱,天悦为什么要背着他呢?记得他从前告诉她好多次,“如果不爱了,就直接告诉我,我会选择默默离开。”他说过那么多次,为什么她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呢,如果她说了“不爱了”,他也会一样痛苦,但比现在,比现在会好很多。 他深深地给天悦的妈妈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不要再连累她了,她活得够苦的了,你放过她。你都多大年纪了!”最后这句话是带着哭音喊出来的,声音被寒风送过来,颤抖得像枯枝上最后一片叶子。 李显54岁了。十多年前,天悦来找他的时候,他42岁,没错,那时候她23岁,他42岁。李显提醒她自己比她大19岁呢,差不多都能做她的父亲了。但天悦义无反顾,一心一意只想跟他在一起,她从来不在乎别人看着他二人的异样目光。后来李显就习惯了两个人的年龄差,竟然把这个年龄问题完全忽略了。 “你都多大年纪了!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多大年纪了你都,那么不自重身份,你骗了天悦!你骗了天悦!骗了天悦!骗了……” 他除了破坏了她的婚姻,他还比她大19岁呢,这个以前认为是问题的问题后来变得不是问题,如今才成了最大的问题。他年纪太大了,在他工作和生活的圈子里,50多岁是个黄金年纪,他们经验丰富,有才华,有经济实力,有人脉,还有什么,什么都有,凭他们这个年纪,他们可以拥有无数的年轻的情人,比天悦年轻得多,漂亮得多的情人都可以轻易的拥有。 现在李显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他失去了一切,他知道天悦绝不是因为公司不景气而离开他,她爱钱,尤其爱花钱,但她不在乎钱。射手座,最重要的是自由和浪漫。他给了她自由,但从来没给过她浪漫,她不知道,男人,50多岁的男人最讨厌的就浪漫,因为创设浪漫的情景太麻烦了,远不如直接给点钱来得实在直接。 李书有过一个小小的暖宝,就是可以攥在一只手里的那种,充满电后可以温热几个小时,而且可以打开变换颜色的灯光,显得很温情。李显见到她整天带着,就托她给天悦也买一个。天悦被这个小礼物感动得涕泪交流,李显对此则不悄一顾,这个小东西只值25元钱,女人太感性了,这是他当时的唯一想法。 就刚才,他知道了。刘天悦离开他是因为那天他又一次的冷漠离开,离开他是因为没有同意借给她钱来缓解父母的压力,离开他是因为父母的竭力反对,离开他是因为他年纪太大了。 他可真傻,傻死了。天悦是因为在他这里得不到浪漫才离开的,她是射手座,而射手最喜欢的就是浪漫。 李显是走着回家的。走了两个小时,快进单元门时电话响了,他想不出这个时候谁会来找他,那两个南方老板已经拿到了一笔钱,心满意足地回家过年去了,他们走的时候甚至都没给他打一个电话,他不重要了,不值得浪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来相互进行虚伪的寒暄。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李显犹豫着要不要接,他没有心思来管陌生人的事情。但来电很坚持,他接通了电话,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你都跟我妈妈说什么了?”刘天悦半个月来第一次打电话来了。 李显前两天把天悦的号码屏蔽了。她一定是用了别人的电话打来的,可笑的是李显认为这个电话应该是她新男朋友的。但那有什么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用谁的电话是她的自由,她热爱自由! “什么都说了。” “你个骗子,大骗子,你骗了我的十多年的感情,又去骗我妈,你滚!”然后电话挂断了。 李显知道她妈妈一定会把两个人的谈话告诉她的,以天悦的性格,她不会等这么久才给他打电话,应该是她的妈妈思考良久后才跟她说,李显又猜对了。 骗子!大骗子!全世界上最最最大的骗子!李显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没骗人,最不愿意骗的就是天悦了,他多爱她呀,如果说谎,谁又能胜过一个商场上的干将呢。但他从来不骗她!尽管他承诺给天悦的事情大多数都不了了之,但他不是要骗她,他只是没有时间来实现,没有精力来实现,没有……没有认真来兑现。他对天悦太不认真了,虽然那么爱她,但她对他更爱,不是吗?每一次吵到不可开交后,都是她主动认错,低声下气地求他原谅,她多爱他呀。 李显把她对自己的爱当成了控制她的筹码,他的确爱她,不然现在不会这么痛苦,他承认有自尊受到伤害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他爱她,失去她他的世界没有颜色了。 就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显欺骗了她。他把爱情当成了商业战场,而刘天悦不过是他要永远战胜的一个对手而已。现在,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关键时刻,刘天悦反戈一击,用最残酷的手段彻底击败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哪怕有一丝丝的扳回的机会。李显的人生终于走入了绝境。 李显站在窗前,他重新估算了一下四楼到地面的距离,跟前两天估算得差不多,十五米左右。李显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似乎觉得又回到那天那个黄昏了,那时他还不知道天悦已经去云南找新的男朋友去了,那时母亲还没有发病,那时他还是电缆公司的总经理,如果现在这个黄昏就是那个黄昏,他还有机会把一切都扳回来。 对!全都能扳回来!他不是答应过天悦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误都给一次原谅的机会吗?他可以告诉母亲一定按时吃降压药,不然会得上一种叫做主动脉夹层的重病!他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召开高层会议,化被动为主动,对此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么一切不就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了么。 但是不行啊,在三维世界里,时间是呈直线流动的,并且无法撤回。楼下又传来老人们散步时聊天声音,孩子吵吵嚷嚷。还有一台大马力摩托车的发动机声,在这个小区,这种震耳欲聋的机械噪音是稀有的。 李显站在窗框上,两手攀住窗框两侧。他没想到过要自杀,他只是穷极无聊,要尝试一种刺激的感觉。窗帘在身边舞动着,微风吹过他的面颊,今天的黄昏是个冬日里少见的温暖的黄昏呢。 他感觉一双手在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人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他在空中有十分之一秒的短暂停留,然后人就向下栽了下去。 骗子,在临死前的一刹那,天悦和她的母亲的声音同时响起来:“骗子,你滚!” 第1章 OK的狗皮褥子 ok就趴在他的身边,小主人在他身边正在背诵一首刚刚从学校学到的古诗,内容跟星星有关。ok不知道主人今天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因为平时他们两个就在自己的窝上看天空的星星,夏夜多么美妙,除了几只讨厌的蚊虫的骚扰,四周一片寂静。 ok是刚出生不久就被爸爸抱了回来,这是他向爸爸努力争取来的礼物,兑换的筹码是期中考试全班成绩第一名。那时候农村谁家的大狗生了窝小狗是要四处说的,因为希望有缘的人家把小狗领走,减轻口粮的负担。 ok现在快四岁了,长得健壮又勇武,它特别听小主人的话。ok的毛色为黑白两色,大人都说这样的狗厉害,爱咬人,不同于小主人的称呼,附近的人都把它叫做“老李家的花狗”。父亲也相信毛色的说法,就想把它拴起来养,但拗不过儿子的倔强,相信了儿子说要把ok教育懂事的承诺,最后终于没有让ok受委屈。ok真的懂事,来了生人也会立起耳朵来咬,只要家里人吼一声,它就耷拉着尾巴乖乖回窝去了。 小主人要回去睡觉去了,ok把头在他的手上蹭了两下,决定自己还是窝顶上睡觉,窝里太闷气。它是会做梦的,梦见主人带着自己在草甸子上疯跑,草籽刮了自己一身,它都闻到青草和野花的气息,它做梦的时候身子就一抖一抖的动,像受了电击。 主人早晨起来给鸡鸭添料的时候,没见到他的狗狗,但主人不在意它的这种临时性的失踪,因为它总爱早晨的时候出去溜达,一会儿就回来,用一只前爪挠门,小主人就会出来喂它。可是今天ok没有回来,小主人临上学的时候喊了几声,带点怒气走了。 小主人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小妹告诉他ok要死了,小妹的脸白白的。他赶紧去看,ok的身上全都是血,白色的皮毛上淋淋洒洒的还没有干透。小主人开始害怕了,他大声喊okokok,它一动也不动,摸它,它身上很温暖,小主人隐约觉得要失去它,就哭起来,小妹也跟着哭起来,小主人想去找爸爸回来,但他上班的地方太远了,他走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他曾经想过下午不上学了,要最后陪着ok,如果它真的死了,他得在它身边,因为它会孤单,孤单的苦他知道,妈妈现在就一个人在医院里住院呢,她因为吃了有毒的野菜差点死了,爸爸为此骂了她,但他觉得爸爸太不讲理了,妈妈吃野菜不是因为家里没吃的么,那么点粮食几乎都被一双儿女吃了,爸爸干体力活,也要吃饱,妈妈就爱吃野菜团子,他也吃过,不好吃,不像妈妈说的那么好吃。 最后他还是决定上学。因为爸爸的皮带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下午只有两节课,就这两节课让幼小的他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成语。他是一路跑回家的,小妹告诉哥哥她是一直在看着ok,它还是那样。他跟ok说话,给它打了水让它快点喝水:“你出了那么多的血,怎么会不渴呢?” 晚上爸爸下班还要先去医院去探望妈妈,回来时已经快八点了。见了ok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问两个孩子作业写完了么,就提了桶水给ok洗了一下,对儿子说:“被鸟枪轰了,身上好多眼儿。”他没有再说话,但儿子知道爸爸说话的脾气,不敢再问。知道ok这回定然死了。他蹲在那时又哭起来,直到爸爸喊他吃饭,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却不敢违了爸爸的话,吃了饭就洗碗,这才出来又看ok,它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呼吸急促得很,肚子一上一下地起伏。 这一夜他几次起来去看ok,最后一次的时候四点多了,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来。他看见ok颤抖着喝水,喝水的声音大得能够把整个院子里的鸡鸭吵醒,他感觉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美妙的声音,长大后有一次看到“纶音”这个词,就想起了ok那天早晨喝水的样子。 ok坚强地挺了过来。没用一个月,它就能奔跑如飞,小主人经常幸福地抱着它的脖子夸奖它,它就把尾巴摇得欢,扫起地上的土,迷了小主人的眼。 大概不到一年,李显再也想不起来那是个什么日子,甚至连季节也模糊不清,有一天早晨妈妈发现ok躺在菜园的一棵白菜旁边死了,舌头伸出老长,嘴角边全是血沫,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它光滑皮毛上布满了七八个小圆点,没有一根毛发,那是以前的铅弹留下的伤疤。 爸爸告诉李显,它的铅毒发作了,进了血液,把它毒死了。口气中的笃定让李显相信,爸爸早在第一次看到ok受伤的那一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为此李显恨爸爸,差不多两个月不跟爸爸说话。 邻居知道了过来跟爸爸商量要把ok的皮剥了,因为狗皮能做褥子,冬天隔凉隔潮的。又说这花狗子的肉是可惜了,有毒呢,不敢吃的。爸爸无可无不可,妈妈不同意,她已经答应了儿子要把ok埋在菜园子里,这样它就算没有离开。邻居走的时候对爸爸说:“不行就不行,你家花狗的毛儿硬得很,我还怕睡在上面扎人呢。 李显找到睡狗皮褥子的感觉了,他记得邻居的那句话,狗皮褥子扎人呢。他现在整个后背都被ok的毛扎得生疼,突然就生了邻居和爸爸的气,为什么已经埋了,还要把它的皮剥了呢,但是褥子怎么会睡在自己的身子下,他一下子醒了过来,恨自己怎么就忘了ok的好,竟然把它的皮做成了褥子呢。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王大夫这手银针可真是名不虚传呢!” 李显张开眼睛,先是几秒钟的黑暗,然后才亮了起来,最后才感觉到自己是趴在一张床上的,又过了一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 他努力想抬起头来,但后背一阵剧痛,那疼痛又顺着后背传遍全身各处,他全身都疼,却感觉不到冷。这是在哪儿呀,ok呢,它的皮做的褥子呢? 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的背上,然后又是一下尖锐的刺痛。“别动别动,王大夫给你扎针刺穴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他显把混乱的思绪拉扯起来,他想找一个头,然后再捋得明白。 “你真是好命啊,要是没遇到许院长这么善心的人,哪里还能躺在这里呢,早烧成灰喽!” 许院长?!李显的印象里没有这个人的记忆,许院长? 他感觉一张柔软的单子盖在自己的身上,这才觉得皮肤冰凉。他口渴得厉害,就像宿醉后的口渴,他想舒悦给自己拿点水喝,就像从前多少次一样,水温温的,正合适。他说舒悦舒悦,没人答应他。对了,舒悦改了名字了,现在叫天悦的。“为了你我才改的,我跟你要开始新的生活,完全是新的,连名字也是。” “天悦,天悦!”他低声呼唤她,她一定就在身边的,他病了,病得很重,她怎么可能不在他的身边呢,他有一丝不舒服,天悦都会一直陪着。 “不要动,看碰了针!”王大夫告诉他,“一会儿就好啦!” 没有ok,没有狗皮褥子,天悦也没有了,她从他的生命中永远消失了,在他跳楼的一瞬间,她不是告诉自己:你滚! 一切都想起来了…… 天悦离开了,她要去寻找浪漫! 公司破产了,他有一百多万的债务等着偿还! 母亲……妈妈死了,她没死于有毒的野菜,她死于主动脉夹层。 李显知道,什么都没有了,他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他又活过来了,他重生了! 半个月后,李显已经能够架着双拐蹒跚而行,后背的疼痛好多了,除非哪个动作不对,但晚上他还是要服止痛药,他因为思念而疼痛,疼痛让他无法入睡。 李显能够活下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自己救了自己,一个是别人救了他。 跳楼时他没有看地面情况,因为他以为自己不会跳的,他只是想找到刺激的感觉。他次要落地的时候,一群遛弯的老人恰巧经过,而他几乎就要砸在其中一个老人的身上,他本能地伸出双臂推开了老者,巨大的冲击力把老推出几米远。而正是这一推,使李显下堕的力量横向散开了,他本来竖立的身体变成了横向,那台有着大功率的摩托车撞在他的后背上,让他胸椎受到了伤害,但正是李显的一推,也让那个恰巧在他身下的老人躲过了摩托车的撞击,否则将是致命的。 当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大声道:“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李显没有听到,他那时候昏过去了。 那个被李显无意推开的老人就是这个小区中的一个普通的老人。老人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是本市最高档私立医院的院长,院长名字叫许大利。感于李显救了老父的性命,许大利动用了医院的最高明的骨科医生和最先进的康复设备,并在外地请来了一位针灸专家来为李显进行了完美的治疗,治疗的费用在老人的坚持下全部由许大利来支付。李显得以重生了。 差不多四个月,李显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小妹照顾了他一个多月,之后他坚决拒绝她的帮助。他回到了母亲的旧房子,小妹曾经给过他钥匙的。他每天蜗居在母亲的卧室里,只靠呼吸来度过每一天,他无法再思念天悦,因为那种思念会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撕开,那种疼痛是比胸椎受到损伤还要厉害的。 我们都一样,无法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忘却,我们只有留下一块空地,把她或者他装在里面,掩盖好,然后再也不去打开。 李显跳楼引起了短暂的轰动。但没有公共信息报道这件事,他不值得浪费公共资源,许多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无外乎一句话:负债自杀。公司的高层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他,商界的朋友没有一个人来慰问过他,他过时了,被这个节奏快得吓人的时代抛弃了。 刘天悦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她没来过。他完成了她的心愿:你滚!大骗子! 来看望他次数最多的是李书。李书第一次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搬回了母亲的房子,原来租给他房子的房主对李显抱有相当大的敌意,因为他,房子再也不好租了,到底在退还的租金里扣留了一笔损失费才算做罢。 如果李书对李显愚蠢幼稚的行为有想法的话,那么她掩饰得很好。第一次见到躺在床上的李显时,她的神态与平时没什么不同,李显也不会在意这些,他心如槁木,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把自己小心翼翼又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谁也无法伤害他。 第一次李书是以送退回租金的名义来的,后来就没有名义,每次来都会带点小东西,一支花,或者一本书,还有一次她带来了自己养的一只猫,猫的名字叫兰雅。 有时候李书会带着他出来走走,但李显只把自己局限在小区里,走到小区的大门时,他会远远地绕开。李书对他怪异的做法不以为意,他爱怎样就怎样。 “郭副总现在是总经理了。”有一次她告诉李显,“孙副总到下面一个部门当分部经理去了。”“公司的债务政府出面承担了一部分,以后以利税的形式冲抵。”“你的债务要等你去公司再商量怎么偿还,如果你同意的话,你那5的股份政府也想购买过去,但回购股价不会太高,你的债务额度会有所降低,不过仍然会超过一百万。” 对这些话李显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他没有力气来思考。但是债务将是个问题,一百万,他到哪里去找这一百万呢?“再说。”他告诉李书,再说。 这几个月李显几乎不买东西,吃的大多数是小妹给他送过来,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每周小妹就让丈夫或者儿子送过来,每次都是一堆,从蔬菜到水果,从馒头到熟食。李显只是机械的吃,以前他对饮食是有要求的,天悦把他的口味调得很高,要每天喝两杯手冲的咖啡,晚上睡觉前要喝一杯法国红酒,每天至少吃两种水果,加上自己有跑步的习惯,虽然50多岁了,但李显很健康,他只在两鬓有一些白发。现在他瘦得吓人,小妹说他像父亲死前那几年的样子,他照了镜子看看,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像父亲,越老越像,越瘦越像。 他的手机是整日关机的。李书每次来都帮他把手机充上电,充电的时候手机会自动开机,但李书离开后李显就又把它关掉,他偶尔会读一会儿书,说读一会儿是因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大概十五分钟,最多了,然后他就躺下来发呆,头脑的思想是管不住的,什么都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每次一跳出那个名字他就赶紧躲开,然后再把头蒙上,直到呼吸不顺畅了为止。 李书给带来了公司的一纸通知,要求他在某天几点到公司参加债务会议。这算是公司正式的摊牌了,所谓的“秋后算账”。他让李书转告公司的郭总经理,他因健康原因缺席,最终的结果他会签字,但是现在他没钱还债。李书知道他没钱,但是其他的人呢,谁会相信他没钱呢。 李书担心自己送通知这件事会让李显觉得自己来看望他是因为公司委派的,第二天就又来了。正是夏季,李书穿得单薄,胸前高耸,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天悦也爱洒香水,自己每次干洗完的套装她都要洒上一些男士香水,说是有股干洗剂的味道。李书来的时候他正在端着书发呆,笑了一下说:“唉,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许院长的,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啊。”李书现在不叫他李总了,但也不喊他名字,就喊“唉”,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么拘谨,随便一些了。 李书的提醒让李显觉得自己是有些过分了,许院长甚至还亲自来过一趟,带着老父亲探望他呢。当时李显还需要卧床休息的阶段,想起身道谢却被老人按住了。是啊,得去拜谢一下的。不能空手,带些什么好呢,许大利的社会地位高得很,据说市里的主要领导及有钱人几乎都在他们医院体检,有些高端的手术也在那里做,许大利手眼可谓通天啊,什么东西能入了他的眼呢,再说太贵重的礼物李显也买不起啊。 “依我说呢,不如直接给他们医院送一面锦旗,俗气是俗气点,但更有作用。”李书知道他的心理,就建议。李显琢磨了一下,觉得挺有道理,说:“那就再给骨科的护士们每人再送一枝花,多少算是一份心意。”李书点点头,问哪天去,李显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说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李书就笑着说了句好像在定结婚的日子,李显也笑了,他的笑出自自然,就像笑天悦做了蠢事时一样。 李书是吃了午饭来看望她的。她仍然在公司里,大概还在当秘,李显也没问,她也不说。她知道李显中午又没吃午饭,就说看完了许院长你陪我出去吃点东西,我请客。李显承她看顾自己的情,点点头同意了。 因为好久没出去了,他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害怕的感觉来。李书一边开车一边跟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他也随口应付,但今天说的话不少了,不爱说话是他的毛病之一,有了这次变故之后,他快成哑巴了。 锦旗上的内容是李显随口编的:以仁心悬壶济世、凭高德待患如亲。李书说不错不错,交了二百块钱,制作很快。两人又到花市来买花,问李显买什么花,多少枝。李显哪里懂这个,原来他只给天悦送过花的,到了花店只挑好看的买,天悦笑他不懂花语。他就问李书送什么花合适,听说有花语的。 李书笑了,说康乃馨就挺好,只要不是白色的就行。自己就随手抽出一枝花来闻,李显认识玫瑰的,知道玫瑰代表爱情。买了十只金黄色的康乃馨,李书付了钱刚要走,李显就抽出来一只给她,说其中有只是送给她的,李书愣了一下,脸有些红晕上来,说了声谢谢,又说真美。 上了车两人都不自在起来,李显后悔送花的举动,太过冒失了,他是真心感谢她这段时间的探望。除了她,没人来过,天悦甚至连个信息都没有发。你滚! 许院长热情接待两个人,最后还亲自带他们来到骨科,又安排全体合影,说是要放大照片挂在墙上。李显就知道李书提议送锦旗的方法是对的,他以前用李书做秘书,纯粹是觉得她细致干净,没想到这个女人还很善解人意的。 回来的路上李显就问她想吃什么。李书说听她的,既然你请客我可得好好犒劳自己一下,跟了你这么多年连一顿饭都没吃过你的,亏死了。这话里就带出几分亲密来,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是啊,李显暗自算了一下,大概四年了。 结果是两人在路边的苍蝇馆子吃了一顿麻辣烫。李显知道天悦特别爱吃的,但他一点也不喜欢,有时她张罗李显就不去,最后往往是跟着李显,让他拿吃的主意,她从来没有为此抱怨过自己的。现在想想,连吃一顿麻辣烫的愿望自己都没给她实现,后悔死了。 李显要结单的时候,李书说算了,今儿个你能陪我吃顿爱吃的就已经有功了,可不敢劳动你总经理亲自买单。李显就没有下文了。她给他做了四年多的秘书,为自己做了不少事的,在公司里生活中大小事务基本都是李书安排,细致周到,体贴入微,以前他从来没为此感到应该好好谢谢眼前的这个女人。 因此当李书说想在这条小街上走走时,李显答应了,但如织的人流让他感到十分不自在,李显的性格本来就喜欢安静独处,他是呆不得人多的地方,时间久点就会感觉头疼。他有好多年没有走过这样的小街了,微微发热的夏风透过小巷吹过来,李显有些热,他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李书随手接了过去,自然而然,毫不做作,以前在公司里一直都这样,李显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感觉不一样。 路边的小店商品大多是各种各样的摆设,李书经常拿起来看看又放下,却没买一件。快到小街尽头时路边是一家彩票店,李书说了句你等等就独自进去了,一会出来时手里捏着两张彩票说:“你一张我一张,不论谁中了奖都要给对方一半奖金的。”这是个游戏,天悦以前也做过的,不过说的话不一样,天悦从来不会说中了奖你一半我一半,天悦说:“老公,中了奖全都是我的,因为你的也是我的,对不对?”李显笑着告诉她是是,全都是你的。 李书把一张彩票塞进自己胳膊上李显的衣服兜里,说附近还有一家书店的,人不多,咱们到那儿去凉快凉快。 第2章 不要这样,我不值得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书只来过一次。李显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如果李书一周来个一两次,就像前几个月那样,李显反倒感觉有些为难了。因为上次两个人一同去回谢许院长后,李显自己觉得似乎与李书的关系有点近。 而李显不想这样。他担心自己被伤害,他被伤害怕了。 不对,他是担心李书会受到自己的伤害,就像他曾经伤害过天悦那样。这十多年来,他就像在执行一个计划,每天只一点点,一丝丝地伤害天悦,让天悦感觉不到自己在被伤害,直到有一天她清醒过来,认识到李显正在利用她对他的爱来伤害她,然后毅然地转身离开,投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他一点点一丝丝投出的伤害最终汇成了巨大的洪流反弹回来给他致命一击。他感觉到伤害带来的痛苦,那比皮肉上的痛苦疼一百倍,就像……就像ok当年被鸟枪伤害过一样痛苦。 他不想再要这种痛入内心深处的伤害了。他也不想再去伤害谁,李显当然没有意识到这十年来自己独断专行、自我中心的做法是一种伤害,他不是故意的,他怎么可能去伤害他最爱的女人呢,何况那个女人曾经为了他而结束的短暂的婚姻呢。李显突然在床上颤抖起来,他突然想起来,天悦从来没向他说过离婚那段艰难又委屈的过程,她为什么不说呢?她应该告诉他的呀,她不是应该倾倒在他的怀里哭泣着倾诉自己有多么的委屈和痛苦么,为了他,她究竟承受了多少啊!那么娇小柔弱,她多么需要他的慰藉啊! 天悦天悦,你应该告诉我的呀,应该告诉我的呀…… 李显已经接近痊愈的伤口再次裂开了,他把得死死地抓住床单,为自己的愚蠢、自己的无情、自己看似光明正大的爱后悔得肝肠寸断。 天悦呀天悦呀天悦呀…… 你滚你滚你滚……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你滚大骗子…… 李显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出来,顺着脸颊,沿着耳根,如同泉水般的汹涌而出。他几十年不流泪了,他以为自己剩下的人生都不会再流泪,他以为自己忘记流泪的本领了。 是他,不可一世的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把自己最爱的女人赶走了,他甚至还在短信里骂她是婊子,道德沦丧。而天悦只说你滚,他就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了。现在他明白了,他最害怕的伤害是女人对男人自尊的伤害,那个女人对他多么地千依百顺。 这些年来他从发改委到手创的顾问公司,再到电缆厂,哪里不是傲视群雄,哪个商场上的对手不知道他李显的作战本领,他善于用阳谋来打败对手的诡计,以此博得了对手的尊重,同行的佩服。这些商场上的男人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电缆厂两年不景气的经营他李显都没放在心上,他仍然有计划,他知道这次打击不小,但他仍然有计划,他有七分的把握能够让公司起死回生,那时候所有的高管都将拜服在他李显的脚下,所有的元老都会亲自给他把盏。 他在商场上的连年征战让他练就了一双洞穿一切诡计的眼睛,天悦跟他耍性子,用浅薄的手法来让自己顺着她的计划执行,那怎么可能,对于她的花招他甚至不屑于揭穿,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宽容,更不是爱,那是稳操胜券者的骄傲! 他还在一场场的胜利中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这铠甲如此坚固,以致于连天悦对他的爱都融不进去,他冷漠的地接受着她的爱,十年来一直如此,天悦那些只为他精心编织的爱都被他的铠甲轻轻的弹回去了,无影无踪,而他自认为对天悦的爱就是给她钱。 给你钱给你钱给你钱,来爱我来爱我来爱我。 当他连钱都舍不得的时候,天悦从他那里还能得到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 一次看似巧合的幸运才是对他——李显——这个不可一世的雄心勃勃的冷漠无情愚蠢无比的家伙最大的伤害,伤害不是攻击他的肉体,而是针对他的灵魂,命运带着嘲讽的微笑轻轻地揭开了掩盖的真相,让他在此时认清了自己灵魂的丑陋。 李显又想死了。他受不了这种审判! “我是个罪人!” 泪水停下来了,泪水中的盐分让他的脸皮紧绷绷的难受,但这算什么,“你知道我一个人哭过多少次了!你知道我要哭多久!我多希望你来请求我的原谅!你——滚——!” 人多有趣啊,珍贵的被自己拥有得久了,就贬值了。但一旦珍贵失去了,他就无限地夸大自己当时的珍重,而对于珍贵失去的原因却选择视而不见! 这天妹夫照例来给他送食物,妹夫是个不善言语的人,身材又高又瘦,人显得更黑了。他是开大型货车的,小妹家原来有过一台,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卖掉了。李显当时是来看望母亲的时候听说小妹家要卖车的事情,“活儿不多,跑一个来回一个礼拜的,也不挣什么钱。”李显当时就想在公司给小妹家的车安排一个固定的活儿,旱涝保收。可是回到公司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等想起来后小妹的车已经卖掉了。李显是那种特别不愿意买好的人,就没把自己当初的想法说给小妹听,他是个重视实践的人,因此工作才如此出色。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在天悦那里不够重视承诺,他知道画个饼就能让她高兴好一阵子,过得久了她就忘了。 她忘记了么?就像如今忘记他李显一样,一下子就全部割舍掉了,连他重伤都没来看看他。 他让妹夫进屋,妹夫却说车场有货在等着他卸车呢,才知道妹夫是刚刚出了车回来,那他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妹夫犹豫了一会儿,说:“大哥,后天……后天是李敏的生日。”就嗫嚅着不再说了,李显连忙说:“好好,后天我一准到。”妹夫如释重负,笑了一下就走。 小妹的生日,他一定要去的。不说她这几个月对自己的照顾,只说父亲走后这么多年来,都是小妹在陪伴母亲,大事小情都指望不上李显的,往往是事情完了,李显才会知道,他就抱怨小妹不早点告诉他。小妹总那句话:“妈不让告诉你,说你忙的。”又说大哥是个名人,哪能被小事缠住了,多少大事还得大哥做主呢。 还有呢,母亲走后,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最亲了,以前他以为天悦跟他最亲的。天悦无数次问过李显在他心里谁最重要,每次李显都告诉她当然是她,必须是她,天悦听了就心满意足。 如今呢,只剩兄妹俩了。小妹的生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怎么能不去呢,以前从来没去过的。他只记得母亲的生日,小妹好像是属牛的,但生日他不记得了。他就满屋找手机,想看看后天是农历几号,然后通过小妹的属相来推算她今年该多大岁数了。 手机找到了,但是电池一点电也没有。原来都是李书来给他的手机充电的,可是她都多久没来了呀,李显不知道应该给小妹送个什么礼物才合适,这些事情李书做得最好了。 李显心里不想让李书来。因为他怕再次受到那种伤害,一次就足够了,刻骨铭心啊。 不对不对不对,是他不想伤害李书,他不要伤害她,不伤害不伤害不伤害。可是他哪里有伤害到李书的机会呢,李书跟自己是什么关系,曾经有过的工作上的关系现在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她不时地来看他,为什么呢?因为她给他当过秘书,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因为她……不可能!李显把最后一个想法狠狠排除掉,怎么可能!李书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何况他李显现在跟公司一点干系都没有了,除了债务! 债务是个问题。李书第二次信使的身份就是代表公司正式送来《结清欠款协议》,李显一秒都没犹豫就签了名字,他甚至都没看最终的欠款额度。李书告诉他,最终的欠款为:壹佰壹拾叁万。 他必须在今年年底前结清欠款,否则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冻结他个人名下所有的资产。他没有告诉李书这笔债务他还不了,他一无所有,因为李书知道他的财务情况。按照规定公司每两年是要向董事会报送一次个人国内资产情况表的。他的资产情况表完全由李书来负责,李书不清楚的地方他就让她带着自己的身份证去查。对于跟钱有关的事情,李显从来不感兴趣,他的兴趣只在于征服。 李书第一次填写完他的财务报表后很吃惊,再三核对后才跟李显说:“李总,您个人的财务情况不乐观啊。”李显当时只是笑了笑,以他在公司持有的股份,他应该有300-500万的存款。李显最大的投资是买了一套别墅,花了差不多200万。 现在李显一无所有,包括曾经征服过的女人也决绝离开。 李书告诉他在给予结清时间上公司还是给了他很宽裕的时间。听说郭总孙副总在签完协议的第二天就结清了。公司的人也知道他的经济情况了么,以他对公司这些人的了解,他们绝不会相信李显如今几乎是分文没有的。如果他拖欠时间久了,难免又会生出许多小道消息来,他曾经特别重视自己的名誉,他喜欢的是阳谋,想要光明正大地运用阳谋,名声比什么都珍贵。 但无论公司出于什么考虑给他如此宽泛的还款时间,他都无法偿还,年底前不行,明年年底也不行。李显毫不在意,虽然他的铠甲如今已经是漏洞百出,那有什么关系,他把最珍贵的都丢弃了,还在乎名誉么,最多获得一个“老赖”的称号罢了。 老赖老赖老赖,你滚你滚你滚,滚回到你的铠甲里去。 李显在混乱的思绪中睡着了。最近这几个月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原来他多整洁啊,可现在他能够几天不洗漱的,胡子老长,原来两鬓斑白已经蔓延到差不多全部的头发,头发也一样长,乱糟糟地像没有人打理的菜园子;他甚至可以不换上睡衣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躺在床上,一忽清醒一忽又进入梦里,在梦里他可以给ok背诵他新学到的古诗,古诗的内容跟星星有关,ok有些不耐烦他的唠叨,但只好打着哈欠忍耐,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ok对他能够忍耐了。 这次没有ok,陪伴他的是李书,他们两个在小巷里散步,天有些热。他想问李书给小妹买什么生日礼物才好,没等他开口,李书就进到彩票店里去买了两张彩票出来,她笑着说:一张你的,一张我的,不管谁中了奖,资金都要平分。李显听到她的话就笑了,告诉她自己的女朋友也这么做过,但是她比你贪心,她是全都要的。李书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就把彩票放在鼻子下面嗅着,好香,好美。李显惊诧地看着她手里的那张彩票瞬间化成了一枝金黄色的康乃馨。听见李书说:“你有女朋友吗?她漂不漂亮?” 李显想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有女朋友呢,我不是托你给她买过好多东西么,我不是每逢过节日的时候都咨询你送她什么好么,记得我还托你给她买过一个跟你一样的暖手宝的,她感动的得哭了。女人女人,你的名字叫感性,那么感性,难怪你们容易受到男人的伤害,你们多么轻易被打动啊,那个25元的小东西,那个全部是简单便宜电子元件构成的小东西实际价值可能只有几元钱,为它哭,你们女人太傻了。 李显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厉害了。屋子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他想坐起来,脸上有流过泪的感觉,紧绷绷的,他哭了么? “你醒啦!”李书轻柔地问他。“我看见门没关就做主进来了,你睡觉呢,这个点儿了你还睡觉,晚上还睡得着吗?” 李显摸索着打开灯,母亲卧室里的灯是昏黄的,她用了多少年了,母亲不喜欢现在那种明亮晃眼的灯,她还在用几十年前的那种白炽灯泡。李显也喜欢,他觉得这种昏黄的灯光很柔软,给他家的感觉。李书就站在写字台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写字台有五十年了,他小的时候父亲自己亲手打的,“纯实木的,结实得狠,再用五十年也不会坏。”母亲这样的评价它。其实当初搬到这个小区来的时候,李显是有钱给他们换一套家具的,但父亲不同意,母亲听父亲的,也说老物件摆在屋里没有陌生感。李显知道母亲爱看书,她经常坐在写字台前读书,戴着老花镜。他爱看书的习惯其实是母亲培养出来的,母亲给他买的第一本书是《愚公移山》。 “没开灯你怎么看书?” “没看书啊,我只是想闻闻它们,老书本上的油墨味道可真香。”李显就想起来梦里她闻那枝彩票变成的花的情景,心里一动,打开了灵魂上的伤口,他呻吟了一声。 李书赶紧问怎么了你,李显说没关系,刚才起来可能抻着后背了,现在好多了。他想问她你怎么好久没来了,却没说出来。 “我出差了,刚回来。就想着来看看你怎么样?” 哦,李书出差了,所以她好久不来看他了。她是秘书,她出差是陪着哪一位领导出差么,李显做总经理的时候也经常出差的,但从来都没有带过李书,那怎么可以,人家是个没结婚的漂亮女人呢。李显在这方面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很。他只在天悦面前才显得放肆,两个人在亲热的时候李显就经常被天悦逗引放得开,能痛快享受生活的馈赠。 “谢谢你,出差很辛苦的,早点回去休息。” 李书端详了他半天,见他这些日子又把自己造害成这个样子,心里一阵疼,就扑上来一下抱住了他,竟然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一抽一抽地哭,她比天悦高一些,差不多到李显的鼻子那么高。李显就闻得到她头发里氤氲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这种味道很陌生。天悦试过好多种洗发水,才让李显满意那种味道,十多年来天悦从来没换过洗发水的牌子。“唉呀烦死了,这个洗发水把我的头发弄得全都开叉了,我要换个牌子!” 一直到她离开他,她都没有换过,现在她应该换了。 李显等李书停止哭泣后,才把她轻轻推开,然后退了一步坐在床上。“不要这样,”他说,“李书,你不要这样,我不值得。” 李书在灯下用眼睛狠狠地看着李显。李显被她盯得难过,却不敢直视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回去,再也不要来了。我不需要你,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我!” 李书轻轻地把母亲的书插回书架,然后用手抚了抚其它的书。书架上大多数的书比她的年纪还要大。然后她快速地拿起自己的衣服离开,像以往一样,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第3章 男人啊,唉!男人 李显实践了自己的承诺,他来给小妹过生日。生日就在家里过,在李显的印象里,家里人从来都是在家里过生日的。母亲75岁生日的时候李显有过想给她风光办次寿辰的想法,但母亲坚决不同意,理由是父亲已经瘫在了床上,咱们出去过生日,把他一个放在家里她不放心的。 李显自己做主给小妹买了一个手链,重量很轻,花了他差不多两千块。相对李显手里现在可怜的现金,这算是巨大的花费了。他给天悦买过此类的礼物,但天悦对首饰不感兴趣,多重的都不感兴趣。她几乎不戴这些东西,“太累赘啦!让人不自由!” 现在她终于拥有了渴望已久的自由,还有最爱的浪漫。 小妹说什么也不收这个礼物,说必须退回去。小妹手里有积蓄的,但她有个儿子呢,再过个七八年就得结婚了。李显把手链往桌子上一放,告诉她发票都都撕了,怎么退,有本事你自己去退。小妹眼睛就红了,说大哥我收下了,这是大哥给我的,我现在就要戴上。佳明过来帮母亲戴上手链,小妹的手腕好细,手链长出了一大块,李显猜测如果小妹把手垂下来的话手链会掉下来。 妹夫要陪李显喝两杯,李显说行,少喝点。小妹说就他那个酒量大哥尽管放心,就差闻到酒就醉了。佳明说不用闻,看看就倒了,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李显比平时兴奋得多,他的话就多起来,但话题只绕着父母说,都是回忆。不知怎么就说起ok来,小妹问:“大哥,后来的那个ok,就是全身都是黑色的那只,你还记得吗?” 李显想了半天想起来了,是的,后来爸爸又给他抱回来一只狗,一身乌黑的短毛,只尾巴尖上有一撮白色。邻居又说尾巴尖上沾白,死人不用埋。母亲就有些不想要,邻居不是乱说的,村里人真的都很看重狗的颜色的。 妹夫知道ok的事,就岔开话题怕他伤心。举杯跟他喝了一口,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小妹见丈夫这么不会选话题,气得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李显倒不在意,男人之间这么直接问话也只有关系亲密的或者是亲人,他想了半天,酒精的作用越来越强,他本就不擅长饮酒,又好久不喝酒,身体虚得更不担酒了。 “还没具体地想呢,再说,反正年纪也大了,干什么都有点来不及啦!”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年纪。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年纪大,现实是如果他还在发改委工作的话,再有几年就退休了,如今的年纪也有可能要求他提前隐退的。那有什么可干的,颐养天年,或许都能够哄孙子了。 他如今连个女人都没有,他以为获得了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或者说短暂的拥有过,然后再失去。短暂吗?十多年啊,这么长的时间他能做多少事情啊,为天悦,为父母,为小妹一家,可他几乎什么都没做过,小妹的生日具体日子他都不知道。 小妹看出了大哥眼里的伤感。说:“大哥,你啥也别干了,就在家好好休养,这么多年为那个公司出了多少力,结果还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就让佳明给大舅去拿一罐冰镇的可乐来解解酒。 “她什么都知道!”李显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大哥,真的,我能养得起你,你啥也不用干,爸妈都不在了,你现在就是爸妈了,大哥我们养得起你!” 李显眼泪刷地下来了,他是怎么了,不是不会哭了么,怎么像个女人似的这么感性的。 佳明把大舅送回家,又替他开了门,原来他的手里也有一把母亲房子的钥匙。李显心里就难过,母亲从来没想过给自己一把,然后才想到母亲活着的时候佳明一定是常常来看望外婆的,只有常来的人、亲近的人才有资格从主人那里得到这个待遇,而李显并不常来,大多时候是让李书或者司机来给母亲送些吃的穿的,顺便给几个钱,他那时候多忙啊,多热衷于公司的事务啊,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看母亲也是只能坐上半个小时就走。 甚至有时候只在母亲的房间里转上一圈就走了,说什么什么快扔了,还留着占地方,母亲答应了,下次去了还在。 他留给天悦的时间多么?每周两次见面的机会,最多了!天哪! 佳明离开了,李显昏昏沉沉地上了床,他应该洗一把脸,或者读读书,但他只想躺下来,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这样别人就无法伤害他,而他更无法伤害别的人了。 奇怪,每次这般的时候头里就乱得找不到个头绪,这次刚刚躺下就找到了乱麻当中的一个头,那个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把别的都压下去了。对了,我还有第二只ok呢,怎么把它忘了呢? 花ok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父亲给他又领回来一只小狗,通身漆黑,只尾巴尖有小小的一块儿白色。李显已经好长时间不跟父亲说话了,他恨父亲,知道我的ok终于有一天会死掉,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或者想办法给它治一下啊,哪怕让它多活一年也好。ok死的时候他都没在它的身边陪伴,它多孤独啊。 父亲领回一只新的小狗应该是向儿子示好的表现,但儿子连这个新来的小家伙一同恨起来了。在李显的眼中它哪里都比不了他的ok,这是什么狗啊,长得不好看,还随地拉屎,一点规矩都没有。小妹让李显给新来的小狗起个名字,李显转身走了,他才不给它起什么名字呢,尽管他现在的英语水平比四年前高得多,知道好多新的读起来又好听的单词,但这只小狗不配拥有李显给的名字。 过了几天李显听到小妹把新来的小狗叫ok,就批评小妹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有那么多的名字你不用,为什么要用我狗狗的名字,不许用! “名字是为你改的,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连名字都是新的!” 李显突然就想起了刘天悦原来叫刘舒悦,成人改名字麻烦得紧,是李显找人托了朋友才办成这件事,记得天悦拿到新的身份证的时候,高兴得流泪了,女人女人,你的名字叫感性。 是不是有人敲门?李显怀疑是酒在头里作怪。 但思绪被打断了,李显不高兴,他正在想念她呢。门又响了几声,是有人。 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周玲,公司财务的小周,另一个是银行的,两个人都穿着正式的套装,这让李显觉得自己的穿着邋遢得不像话。 “唉!你家可真难找,小书告诉了我两遍,可还是走了不少冤枉路。” 小叔?谁的小叔?周玲的吗,李显可不认识周玲的叔叔。另一个人自我介绍完了职业,又报了名字,然后从手提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双手递给李显。 李显看见这张纸最上写着“催款单”三个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下面盖着某某银行的印章。他把这张纸郑重地放在母亲的写字台上,又请两个人坐下,抱歉说家里啥都没有,招待不周。 周玲满脸都是好奇的神色,她把几个屋子走了一遍,笑着说:“小叔说你正在过苦行僧的日子,我还不信,好家伙!” 她是在替公司摸李显的家底吗?不能啊,很行来催款说明债务已经转移到银行的名下了,跟公司没关系了。上次李叔送来的债务协议里已经写明白了。那她这么好奇为什么? 周玲对银行的人说你先回去,我要跟李总聊一会儿,我家离这儿不远的,你不用担心。 李显把那个人送到门外才回来,一边想着周玲的话,跟我聊聊,聊什么,察看了房子,还想摸清我什么情况,这个女孩子胆子怎么变大了。在公司的时候,李显跟她接触得并不多,印象中她是个不苟言笑,谨小慎微的人。是李显亲自把她招来的,是本省最好的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呢。 李显见她自来熟地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那是几个月前李书给他带来的,李显一页都没读。 “小书几天没来啦?” 李显说真是不好意思,你小叔尊姓大名,我这个人记人家名字有障碍。周玲愣了下,就笑起来,笑声爽朗清脆,她笑够了才道:“我小叔大名叫‘李书’,不知道李总有印象吗?” 李显这才明白过来她嘴里的小叔原来是李书。又连忙道歉,转身进厨房里找,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招待前下属。 “李总,你快别忙活了,咱们坐下说一会儿话,小书早就告诉我你这里一穷二白的情况了,我不挑你失礼。”她对他说话的态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李显再也想不到周玲在生活中竟然是个活泼快乐的女孩子。 他还是找到了小妹送来的苹果和香蕉,就拿来给周玲。周玲说这苹果都没洗咋吃啊,李显才想起来真是这么回事,以前他吃水果要么是天悦洗的,要么是李书洗的,不同的是天悦洗完了会再用纸巾把水珠擦拭干净。 到底是周玲自己洗了,又切开给了李显一半,李显接过来,闻到了苹果香甜的味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喜欢天悦的洗发水了,那是苹果的味道啊。很香很甜。 周玲又问了一遍小书几天没来了,李显算了一下,说大概快一周了。 又轻声地说了句:”我让她不要再来看我了。”就低头吃了口苹果。 “为啥呀,你们两个闹别扭啦?”这句话问得很大胆,因为周玲的话里有认可两个人关系的成分,李显不认可,他从来没想过李书会爱上自己,而他更不可能爱上她,不论在公司还是在外面,他都特别注意这一点,李书是个未婚的漂亮女人,而李显,多注重自己的名誉啊。 李显不想把李书对自己的态度告诉周玲,这个姑娘太……太活跃,她没有理由打探李显的隐私啊,难道…… “得了,别跟我绕圈子了,你们这种商场上的战将那点儿心思我都知道。告诉你,我跟李书是好朋友,我们两个是被你一起招进公司的,你忘了呀?”李显想起来了,是是,是一起来的。 “我们在公司是新人,怕受排挤,就老在一起,时间长了,竟然成了闺蜜,没想到!小书不让我在公司里跟她表现得太过亲近,说公司里人际关系太复杂,其实我们两个私下里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李显蒙了,他没想到公司里的职员间也这么多想法和门道的,以前他自以为对公司的大事小情无所不知呢,原来就在他眼皮底下两个人的关系他都没捋清爽。 大笨蛋!李显,活该你有今天这个下场!你滚! “其实,”周玲一边找了纸巾给自己擦手,一边说:“李显挺喜欢你的。真的,她没直接说过,她那人就那样,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说的。”这个评价倒很中肯,李显认可。 周玲见李显只在手里端着那半个苹果问他怎么不吃,又说你不吃还是我吃,免得浪费喽,又说这苹果真甜,又问是不是李书买的。李书不会给他买苹果,她知道他不爱吃苹果,天悦这些年天天要求他吃苹果,吃得腻了。李书是知道的。 “她……她喜欢我!”李显哑着嗓子重复道,他有这个毛病,一着急或者发怒有时就说不出话来。 “是啊,有一段时间我们两个在公司附近一起租了个两居室,每天下班回来就八卦公司的那些破事,哪天不说说,都睡不着觉。”周玲说完了又咯咯咯地笑,声音清脆好听,李显的心就有些松弛下来。 “她每天必定要第一个说到你,说你为人如何如何正派,心又细,经常给女朋友送各种礼物;还说你跟公司其它的高管不一样,是个不屑于耍诡计的人,说话办事一是一二是二,从来都不藏藏掖掖的,跟谁都是,所以周围的人既怕你又敬你;还说这个公司没了你早被那帮家伙干黄了。反正,没少说你的好话,我问她是不是爱上你了,你猜她怎么说?” 李显无法回答她的提问,这个姑娘直来直去说话方式,李显反而有些应付不来。李书竟然说他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她也被他欺骗了,就像刘天悦一样,认可他的优点都是他所不具备的,但他精心地设计出来了,让别人以为他有这些优点。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她说如果你没有女朋友就好了,她就会想方设法追求你,她说只有你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不矫柔不造作,特别真实可爱。我说李总的岁数那么大了,你们有年龄差的,小书却说你这个年纪是黄金年纪。” 对!李显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是黄金年纪,他想得到什么几乎就能得到,只不过很多东西李显不感兴趣而已。 “后来公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李书特别痛心,他说你对公司有一个长远规划被上层给否决了,就天天不开心,说两三千人的公司就这么破产了。再后来你又……你出了一些事情。她就一气之下辞职了。” 李显木然地听周玲说的这些,直到最后一句话,他猛地抬起头,问道:“辞职了,谁辞职了?李书辞职了?她……她不刚刚还出差了么?” 周玲又咯咯笑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骗子,大骗子,你不是说一个星期没见面了?怎么知道她刚刚出差了!男人啊,唉,男人!”她用老成持重的口吻说出这样深刻的话来,李显几乎被她逗笑了,可他几乎都不会笑了。 “她是出差了呀,她现在在一家什么顾问公司当分部经理呢,她不是喜欢到处乱跑的人,但没办法,人家顾问公司接了业务就得四处跑来跑去的,要取得第一手什么什么数据呀。” 哦!她没欺骗李显,只是隐瞒了自己辞职的事情。可她为什么要辞职呢?干不了秘书,其它的工作她也能胜任的,公司的几位高管对李书的业务能力都是信赖有加的,郭松涛曾经开玩笑说要李书给他做办公室主任的,还说她给李显当秘书屈才了。 “我觉得,她就应该辞职,现在这个公司有什么呀,还转型呢,就郭松涛那个能力,不出一年就得彻底歇菜。”周玲显得真有些生气,把纸巾揉成一个球向李显脚边一个垃圾桶扔过来,没投进去,两个人都不管它。 “嗳?李大总经理,你对我们小叔怎么看?觉得现在能不能配得上你?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你女朋友把你给甩了,哼,这种女人见利忘义、纡尊附贵!有什么好留恋的,还值得为这种女人自杀,蠢死了!”周玲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一下子止住了,假装咳嗽,又站起来到厨房找水喝。 李书怎么会知道天悦……已经离开了,李显再一次被周玲的话打蒙了。他的胃有些抽搐,一缩一缩地,他想吐。 大笨蛋!大骗子!你滚! 周玲终于从厨房里出来,脸上有些讪讪地,说我走啦,再呆一会儿都会被你给憋死,就我一个人说话,你连哼也没一声,也不知道小书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临到门口的时候,见李显还坐着发呆,就大声说:“好教你得知,本姑娘也辞职了!我现在在银行工作。byebye!” 怪不得她跟银行的人一起来给他送催款单的。这种催款单李显知道,他在公司的时候银行偶尔会来催款,几乎是每个月一次,但那个时候都副行长来见他,满脸春风,要么一脸歉意,似乎欠钱的不是公司而是银行。 第4章 哪有什么生意,全是谎言 周玲的一番话让李显既吃惊又疑惑,突然就生出许多的问题来等着李书给答案,可是他已经把李书赶走了呀,李书是不会来的了,他怕被她伤害,更怕自己伤害了这个暗恋他多年的女人,但最终他还是伤了她的心,他的驱赶让李书的心无处安放。 就如同李显自己的心现在也无处安放一样,他的心以前有安放之处,他就随便地放在那里或者那里,没人去动,没人敢动,没人舍得去动。可是天悦把他的心扔了出来,如弃敝履。 最初想要得到答案的念头越来越盛,李显甚至有过想要去找李书的冲动,他终于还是忍住了,他用了多大的狠心才把她驱赶离开?说也奇怪,渐渐地,那种欲望开始消退,如同退却的海潮,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退去,终于埋没在日常里。 李显不知道海潮是周期性的。但是时间如同一盘慢条斯理的大磨,它冷酷又细致地把过去的生活全部碾碎、碾细,再被人收集起来慢慢消耗掉。李显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天悦和过去的生活慢慢埋葬起来,他们和它们都在,但只在他心灵的最深处,有些地方柔软,有些地方坚硬,或者寒冷,也或者温暖。 小妹让他到药店里去帮忙,说是初秋了,感冒的人多起来,店里就有些忙不过来。李显以自己什么也不懂为理由拒绝,小妹就带了佳明来请,说真的忙不过来,又不是让他开方子,帮忙从库里取药还不行,识字就行!何况药品进柜台前人家工作人员要再三验证的。 李显心里知道小妹是担心他天天躺着,心思好不起来,又担心他的身体,吃饱睡觉没个规律。实在却意不过只好答应了,又说只忙过这个季节,闲了自己就回来。 小妹药店的位置不错。她是从别人手里兑过来的,当时办理药店的手续很麻烦,卫生局颁发的执照是有限额的,从别人手里兑是最便捷的手段。李显当时应该有能力帮小妹这个忙,那样的话可以省不少钱,但小妹从来没跟他提过,现在想想小妹从来没跟他提过需要帮忙的要求,连一件小事都没有,而他也从来没主动询问过。 大笨蛋,自私又愚蠢的大笨蛋! 小妹骗了他,药店里有四个人。根本不需要他帮忙,干了两天自己反而决定留下来,因为他想出点力,哪怕一点点力也行。于是李显的日子开始过得有规律了。除了早饭,午饭和晚饭都在店吃,店里有个小小的厨房,伙食简单,每周都排出一个伙食清单来,是佳明从网上下载的,大家觉得哪样不合适就自己改一下,因此就吃得很可口。这么多年李显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规律又可口的伙食。他在公司是吃专门为高管准备的小食堂,但常常是做好了却没人去吃,因为他不是在饭店应酬就是有工作耽误了吃饭,经常两顿合成一顿吃了,那也是食而不知其味儿。 处得久了,店里其余的三个人就都熟悉了。应该是小妹提前打过预防针的,三个人没问过李显自己从前的事情。李显也知道他们三人对他过去了解得一清二楚。 过了两周,李显忽然对做饭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店里他几乎没有什么活儿,所以就想干脆给大家做两顿饭,按照佳明的菜谱来做,不会做的就照着网上教的方法一步一步来,竟然把几个人吃得赞不绝口,后来干脆佳明也来蹭饭,说四s店的饭简直难以下咽,李显听了就越发来了兴致,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就研究菜谱。 小妹说:“大哥,你绝对是继承咱爸会做饭的基因了。” 父亲做饭的确好吃,但他只在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是过年的时候才下厨,李显自小对做饭不大有兴趣的,但他得给父亲烧火,看得多了就来了兴致,父亲也常给他唠叨。 天悦吃过李显做的饭,夸他做得好吃。“老公,我想吃你炖的排骨,想吃土豆炖茄子,想吃你拌的家常凉菜……” 结果是李显累了,就带了她出去吃。一年她也吃不上几次李显做的菜,最近几年天悦简直一次都没吃过,她也再不提这个要求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无风也无浪,李显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店里背诵一些中药方,什么《汤头歌》《十八反》,后来连坐堂的老中医也服气,说不愧是做过大生意的人,这么大岁数了记性还这么好的。小妹就咳嗽起来,老中医就不言声了。 城市的十一月比市郊要暖和一些,但也需要穿上棉服了。李显的衣服大多都在公司存放,原因是场合变化快,有时回家来不及换的,剩下的就都放在天悦那儿。现在天气凉了,李显的衣服就有些不够用,他想自己去买两件儿,但哪里有这个经验啊,他从前的衣物都是天悦负责,天悦从来都是自己买,一买一个准,从来不需要更换尺码的。套装都是公司找了私人制衣来亲身量制的。 一天小妹说要带佳明逛街,要给儿子买两件过冬的衣服,让大哥陪着去,说他的眼光很独到。又说自己买的衣服佳明不爱穿的,白花了钱。李显知道小妹的心意,坚决不去,小妹也没办法。看着大哥就那一两件衣服倒来倒去,心里难过,下决心先给他买了再说。 李书自那次以后就真的再不来找他了。两人都住在一个小区里,按说总有碰面的机会,可巧的是一次也没遇到过。李显知道李书的,他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大概远远地望见了他也会躲开的。 那有什么关系,李显想,我思念天悦那么紧,曾经那么痛苦还不是挺过来了,快一年了,他感觉已经把天悦的藏身之处在心里裹得严严实实了,她再也出不来。如今李显还是常常会想起天悦来,但天悦的容颜却模糊不清,李显知道如果自己用力去想的话,一定会想起来,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不敢! 李显的手机里有好多天悦的照片和视频,大多数是天悦怕完传给他的,他就挑好的存起来。以前在公司出差的时候,他每天都要看几次的,不然睡不安稳。生活就是这么无情,曾经是你最亲的人,哪怕十年来肌肤相亲的人,如果离得久了,也一样会忘记,时间就像水,把鲜活的生命终于一遍遍地洗得褪了色,直至你找不出它原来的颜色为止。可是你把一件衣服洗没了颜色还舍不得抛掉,这件衣服得对你多重要啊。 李显曾经多次有过把这些内容全部删除的想法,但最终还是保存了下来,他在手机里把它们放在了个隐私的文件夹里,除了他,谁都看不到! 天悦是他的,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别人谁也别想……看到她。 市里的药店多是以连锁的形式存在的,同一家药店在不同的行政区里都有分店。人口密集的地方甚至会同时开两家三家。有时候分店哪家的某种药不够用,就从别的分店来调配的。李显会开车,就常被小妹派出去送药。药店里有一台小型的面包车,车的外面贴着药店的广告,车里就显得暗,但李显不在乎,他的手动档技术越来越熟练了,因为他干得活儿越来越多,有时小妹不在的时候别人就喊他拿主意,李显也不客气。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李总”。 这天李显给另一家分店送药,见这家分店离许大利当院长的那家私立医院不远,就想去看看他。李显原来是瞧不上许大利这种人的,觉得这类人太过滑头,过于钻营的。但每逢节日许大利都会给他发个祝福的短信,偶尔还会派人来探望李显,带些东西。李显很少主动问候许院长。许大利的老父亲每个月都来药店看看他,两个人倒有许多的话说。老人就知道了他如今的一些境况。 有了上次跟李书同来时的经验,就直奔了院长办公室,哪知许大利没在,问了办公室的人,才知道许大利正在给病人做手术,又说已经下了台,马上就会回来,让他等一等,李显犹豫了一会儿,打电话告诉了小妹一声,就决定等一会儿。 直到半个小时许大利才回来,他一边走一边在系外套上的扣子,看起来确是刚换了手术服下来。见到李显老远就伸出手来握,又说怠慢了怠慢了,刚才市里一个领导的亲属做手术,要求他亲自主刀,站了差不多一天才完事,不过手术挺成功。李显知道他有意炫耀,仍微笑着说没想到许院长还能亲自做手术的。 旁边助理笑着说:“我们院长的手术技术在全省都是有名的!”李显就接着恭维了几句,许大利让李显坐下,说别胡说八道,这一年才给我几台手术的,手法都生了,不行了不行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许大利就又说市里明年想给院里投一笔资金,进口两台最新体检设备。 “唉,摊子越来越大,有点力不从心啊。”许大利把全身都仰靠在宽大的沙发背上,李显看得出来他的疲惫,就说了句能者多劳嘛,又说许院长这一天太累了,我就先告辞,哪天专程再来拜访的。 许大利突然坐直了身子,问:“老兄,你晚上有事没有,没事的话想跟你喝两杯呢。” 李显一愣,他来看许大利是还他人情来了,但没想请许大利吃饭的,第一怕人家不给面子,第二担心自己囊中羞涩,下不来台阶。这次他连个礼物也没带来,在公司的时候拜访什么人,李书早就安排好了的。 许大利见李显有些犹豫,就说我请你我请你,你李总才是‘能者’呢,我算什么,以前只想凭手里的一把刀治病救人的,哪知……唉,不说不说了,晚上喝酒的时候再聊。”喊了助理过来,说让在慷得居订个包房,要小一点儿的,就说是我带了朋友过来坐坐,助理答应了去安排,李显想推辞都没有机会了。 到底是许大利安排了司机跟着李显把车送回药店,又拉了他去慷得居。小妹嘱咐大哥一定少喝酒,又说吃完了打电话,让佳明去接你回家,李显答应了。 许大利比他来得还早,已经独自在包房里饮茶了。室内有花的香气,李显才注意到台桌上插着一只百合花。 “这个包房小,方便咱兄弟说个知心话。”许大利喊服务员让走菜,说自己请的客人已经到了。慷得居是市里比较有名气的私人会馆,以环境幽雅、服务周到而着称,从前李显跟天悦来过几次的,天悦挺喜欢,只嫌这里的价钱太贵了,不如街边的苍蝇馆子实在。 一时之间菜已经布齐,许大利不知从哪儿提出一瓶茅台来,说今晚咱哥俩就喝这个,这是市里一位大领导送的,保真。李显不大喜欢喝茅台酒,不是因为酒不好,是因为浓香型白酒不符合他对酒的口味,他还是爱喝红酒,法国红酒,意大利红酒或者澳洲的也成,这些口味儿都是天悦培养出来的。 会喝酒的人常说小杯喝酒醉人快,当真不假。两个人不到半个小时就每人喝了四小杯,酒力就涌上来,李显知道这不是在小妹家,虽然酒意拱得兴奋直想说话,还是忍住了不言语。只不住感谢许院长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老兄,你不这么说话成不成?”许大利的酒意没那么重,他把那只小酒杯捏在两根手指里转,酒液在灯光的映射下熠熠闪耀。 李显忙道:“不敢跟许院长称兄道弟,你就叫我老李就行。以前大家都是这么叫我。” 以前只有天悦才这么叫他,高兴的时候或者撒娇的时候有所求的时候就喊老公。 许大利把酒杯墩在桌上,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那怎么行!你李显是人物,我说的你懂吗,啊?你在咱们市里大小是个人物,连市里领导都常常提起的,我许大利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你别看我今天人模狗样的,说不定哪天就他妈的跟你一样落魄了!” 落魄了落魄了落魄了。 他把酒又重新端起来一口喝了,没让李显。又拿起一方叠得整齐的方巾擦了一下脸,接着说道:“你李显是个人物啊,那是真材实料的,那是人所共知的。我呢,唉!从前想治病救人,后来就热衷名气了,不瞒你说,我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哪个在全国不是响当当的,人家给个院长都不愿意干呢!” 李显觉得他再说下去自己更接不上话茬了,就连忙说是的是的,许院长本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只是现在全社会都这样,大势所趋。 许大利连着喝了两杯,这陈年的茅台酒后劲最足,就有些酒意上脸,李显反倒清醒了许多。 “跟你说,今天请你喝酒,就是想认你这个兄弟,你认不认我这个兄弟?”他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来指着李显,李显连忙说当然当然,我是求之不得呢。又让他喝几口茶水。 “唉,你呀,是被人家害得自己怕了。”许大利喝了一口茶,又叹了口气,说:“你不说真话,我有点寒心。” 这话就比较重了,李显突然觉得自己是有些虚伪,连忙站起身来一口把酒喝了,也不坐下,说:“许老弟,我痴长你几岁,喊你一声老弟。” 许大利也站起来,也把酒喝了,两个人就站着握了握手,许大利的手又湿又热,却有力气,把李显的手攥得紧紧的。 再下来李显就随便些了,他想起来小妹让他少喝点,但他好久没有这种熟悉的感觉了,以前特别讨厌这种应酬,没想到今天倒有些喜欢,甚至是想念。 两个人终于喝了一瓶茅台酒,都有些醉了。司机先送李显回家,到家的时候李显竟然还能想着给小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经常是给天悦打电话的,就算酒席中间有时她也要打两个,李显就得出去接,然后就说别老打电话,这谈着生意呢,自己哪能随便就离开的,吓得天悦赶紧挂了。 哪有什么生意,全是谎话。 第5章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李显进了屋,刚刚冲完了澡小妹就带着佳明来了,又高又瘦的外甥两个手里各提着一个袋子。李显自从去药店帮忙后人就显得精神了些,有些恢复到以前干净整洁的状态。他原本对自己的外貌要求就很严格,天悦和李书都这知道他这个习惯。 李显的这个习惯不是天悦培养出来的,是父亲管教出来的。 小妹说给大哥买了一件棉服,还有一条裤子,让试试。李显听了生起气来,他是生自己的气,怎么就没想到小妹的这一手儿。他让拿回去退了,自己又不缺的。心里知道自己是缺过冬的棉衣的。 小妹不管他的牢骚,让佳明把两样都拿出来给大舅试。李显坐在床上不肯下来,却挣不过外甥的气力大,到底都试了一下。棉衣正好,裤腰却肥了许多。小妹说大哥咋瘦得这么多,妈妈以前告诉过我你腰围尺码,我就是照着买的。李显确实瘦了好多,他自己知道,就说正好正好,裤子退了,我真的不缺,花多余的钱没用。 小妹心里有主意,叫佳明把东西收了,李显见标签都在,知道小妹细心,怕摘下来不好退换。他抻着棉衣的标签想看看价钱,哪知价钱的标签却被小妹撕了。 节气已经将近冬至,李想在冬至那天给药店的几个人包一顿饺子吃,冬至大如年,这是父亲以前总要在冬至那天说的话。李显已经熟悉了药店里各人的口味,就预备包上三种馅的饺子,让所有的人都吃个舒坦。冬至的前一天下午,他独自去药店后面一条街的大市场里买肉馅和蔬菜,他想自己剁肉馅,但担心药店里有这个动静不好。 如今李显对市场的各种行情比那群大爷大妈颇不遑多让,他几乎每天都要去市场。以前为数不多的亲自下厨都是跟天悦到一些高档超市里去买食材,他心底里认可一分钱一分货的,哪知全是骗人。大市场里的东西又便宜又新鲜,比超市里那些带着包装的好多了。 他打了三斤肉馅,提了东西正在菜蔬摊前挑选。耳边一个声音说道:“李显?是李显么?” 李显大概有多少年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回过头来张望,见身后侧面站着一对夫妻,手里也提着菜,估计也是来采购的。他直接端详男人,看了几秒钟,认出来是当年自己在顾问公司的老搭档赵且峰。 李显也喊:“赵且峰?真是你呀,你怎么……哦,两口子这是体验市民生活来了。” 赵且峰在顾问公司跟李显资格一样老,当时李显出的主意,老赵负责到银行跑贷款,公司业务做起来后,李显就全国四处跑拉生意,老赵主要负责“看家”。 老赵的妻子见两个老朋友见了面都显得亲,就说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你们哥俩聊聊,唉呀老李,多少年没见了都,你当年一走可就把老朋友老同事都瞧不起了。 赵且峰推了妻子一把,说你先回去忙活去,一会儿客人上来了怎么办,女人就跟李显道别,又说哪天得坐坐。 李显这一年多来没个能够说话的,他现在不爱说话,但今天见到老赵人就激动起来,说我就在前面街上的药店帮忙,我小妹的。要不咱俩到那儿找个地儿唠,老赵听他的,像以前在公司的时候一个样。 两个把菜放在店的厨房里,就找了两把凳子坐下来唠。小妹知道赵且峰这个人,说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大哥你找个馆子老哥俩好好喝点儿,没等李显说话,老赵说不行不行,今晚不行,今晚家里人大聚会,明天不是冬至吗,老规矩了。 李显心里一紧,想自己是家里的长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主动张罗过让家里人聚一下,都是小妹在想着这些事。这么多年我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起初两个人自然先回忆一起创业的情景,无论是得意之事还是出糗之事,都得乐上一会儿才好再往下说。李显问老赵还在公司干副经理吗,才破坏了气氛。 “被赶出来了!”赵且峰脸色阴沉起来,他用手指了指上方,说人家不用我了,给了笔解约金,滚蛋啦!” 李显知道孙正楷不是这样的人,孙正楷是李显离开公司后当了总经理,也是元老之一,跟老赵的关系也很好的。 “公司卖啦!”赵且峰伸出一只巴掌来冲李显摇了摇,“差不多卖了500万呢!” 李显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公司就值200万,四五年了,经营还算不错,孙正楷的能力不比他李显差多少。 “去年老孙得了癌症,就北京上海四处治病,公司业务下来不少,你们俩一样,都是外面跑着联系,我是在家里负责惯了的,外面的门道不行,唉!” “老孙决定卖公司的?”李显问。 “人家主动上门来买的,说早就知道咱们这家顾问公司了,如今不景气人家也做了调研,主动来求购。老孙跟我一商量,想想算了,钱也赚得差不多,卖了就卖了,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再说岁数也不小了。” 收购公司提前做市场调研是正常的行为,李显不奇怪。问:“那你怎么还被请出来了?你可是元老级的人物,经验丰富啊,你是公司的宝贝,留还怕留不下呢。”李显说的是实话,但他也料想得到像老孙老赵这样的公司初创人,新来的老板是不好摆弄的。 “都怪我自己呗,粗心眼儿,当初把条款写清楚了就没这个事了,那个女人真的很厉害,一顿捧把我开迷糊了,结果公司刚被接手一个月,人事部就给了我一纸解约,我去找那个女的理论,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见我。” 女人,收购公司的是个女的。李显知道在商场上女人极少,她们绝对是稀有动物,但只要有个个都是霸主级别的人物,可惜李显与这样女人一次交集都没有过。 “你是吃了女人的亏啦!”李显打趣他,“在商业这座城市里,不分性别。” “是啊,我算领教了她的手段,年纪轻轻就如此有心计,尤其是说话,真让你感觉舒服,人长得漂亮,刚接触的时候人显得很温柔,哪知翻脸就不认人。” 李显笑他白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商场如战场,哪有什么感情好讲,讲感情才会吃大亏的。 又问没听说市里有这么年轻的一号人物啊,市里的几个女强人我都听说过,岁数都不算小。你说这个女的年轻,多大岁数? 老赵挑起眉毛想了想,说大概三十多岁,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厉害。 李显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女企业家,没有!问叫啥名。说出来没准我听说过。老赵点了根烟,说:“姓李名书,听说以前在哪个公司给总经理做过秘书的,天天跟着总经理混,学也学明白了。” 李显头嗡的一下老大。他喃喃道:“李书……李书?哪个李书!”老赵刚要接着说,自己的电话响了,看了屏幕说老婆催了,我知道你在哪就好办了,哪天我专程请你,咱俩坐坐,正好现在也有时间,我知道你这两年不顺利,但也别放在心上,咱们都多大岁数了,啥看不透呢还。说完人就提了菜匆忙走了。 李显蒙得都没想起来送赵且峰一下,人仍然坐在凳子上发呆。嘴里只说“厉害厉害”,又听见店里有人喊饿了饿了,这李总做啥好吃的呢,这半天还不开饭。 这两个月李显的睡眠明显改善了不少,如果白天太累,他是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能睡着的。可是今天晚上他又失眠了,李书清秀的脸庞和温柔的说话声总在眼前徘徊不去。 “怎么会是她呢,不可能是她?应该是重名了。”但他马上排除了这个想法,赵且峰提到的长相以及说话的方式几乎就能印证,李显知道李书看上去性格很细腻柔弱,其实执行起李显的命令来有着雷厉风行的一面,公司经理办的几个人都有些怕她,以前李显以为她是自己的专用秘书,所以别人敬了三分,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手腕很硬朗啊。 但是干他李显什么事呢,按说李书有这么大的发展李显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啊,但李显就是高兴不起来,顾问公司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另外李书的变化与李显对她的认识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些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李书的为人和做事的风格,她绝不会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她多善良体贴,不然的话李显也用不了她这么久。 李显想着要去顾问公司看看,但他有什么理由么,或者他可以以回老公司回老家看看老同事的名义,但有什么必要么。人家李书现在跟他李显没有任何的关系,原来的公司发展好的时候,他李显不也是毅然决然地离开那里到电缆厂当总经理去了么,人都在往上爬,为什么李书就不行,她强行解约了孙正楷和赵且峰,说不定他们已经不适应公司快速发展的趋势了,也或者想在公司里注入年轻的血液,为公司将来发展计,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对,简直是高明的管理技巧,他李显在电缆厂不也曾这样干过,他不是每年都要淘汰几个能力不强、不向他看齐的中层领导吗?那个时候李显可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所以,如果顾问公司真的是李书收购的话,她这样做没有问题,简直是高明! 只是,将近五百万,对于李书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李显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他正在帮父亲做木匠活儿,那个年代里的家庭男主力一般都会几手三脚猫般的把势手艺。爸爸在镇企里当电焊工,据说技术一流,连附近的一个省级企业石油化工厂都曾请过父亲去帮忙焊过什么高压罐,但父亲从来没说过,李显就不确定。 父亲除了电焊还会打家具,瓦工也会一些。这样的男人自然是受到村里人的重视,父亲的确以顾家、勤快、正派在村里小有名气,母亲也觉得骄傲的。但李显认为母亲不应该对父亲那么宠着,他对她不好,一点儿也不体贴。 梦里父亲正在给一家吃供应粮的人家打高低柜,这是一种组合家具,就是一边高的,可以挂衣服,一边低一个格子,可以放叠起来的衣服。给他家打家具不收钱,但人家给粮票。李显知道家里粮食不够吃,那个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因为还要有粮票。 李显问父亲咱家咋不打一个高低柜,很多同学家都有。父亲横了他一眼,用另一只眼给刚刚刨完的方子吊线。说哪有木头,打个柜子要一立多呢,又把方子放在案子上,让李显顶住前端,自己拿起刨子来校刨刃的长短。 父亲又说:“就算打了柜子,你有衣服放么?”李显脸就红了,父亲这是在指责自己的虚荣了。他讨厌虚荣,父亲在生人面前说话的时候从来不避讳家里的短处,有时让李显特别难堪。 父亲开始推刨子,刨子吐出来一张又一张卷屈的刨花来,雪白雪白的,像……冬季里ok的窝上面的雪一样白,比李显用的作业本白好多,李显的作业本是母亲用大黄纸裁完了后用大的针缝制的,李显常常为了这个被同学笑话,但班里很多的同学都是这样。 父亲越推越用力,他脸上落下来的汗珠打的地上的刨花啪啪地响。突然刨子冲进了李显推着的档板,顺着他的左手舔了过去,一阵冰凉的感觉,像一团雪在他的手背上化了。 血像水一样淌下来,李显吓坏了,就那样看着血肆意地流淌。父亲把方子抽出来仍然用一只眼吊线,他是在找刨得不平的地方,然后才看到方子顶端的血和一条薄薄的皮肤。他把方子放下,过来看儿子的手,他像研究他的木匠工具似的看了李显的伤口,说:“干啥也不行的,就吃行!”喊妈妈过来给李显包上。妈妈领着李显进了里屋,在坑上的笸箩里找布,笸箩里全都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还有一把锋利的剪子。母亲终于把他手包扎起来,但是血眨眼就会渗出来,然后又滴下来,灯光下李显看见母亲的脸色苍白,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鬓边有了白发。他开始哭起来,他担心自己的血会像ok一样流个不停,还有剧烈的疼痛也袭了上来,母亲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哭了起来。 第6章 手里一个筹码都没有 许大利又打电话请李显喝酒,李显推托身体不舒服说哪天哪天。上次喝酒之后李显难受了一整天,他估计那瓶茅台没问题的,许大利为人的确是有点虚无缥缈,但以他的身份倒至于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何况那天他也没少喝,李显估计自己这辈子是喝不了白酒了,年轻的时候还能勉强撑住,但过了一年多神思不属的日子,身体真的虚得很,跑步坚持得也不好,以前几乎是风雨不误,现在变成纯粹看心情,再说自从到药店帮忙后,活儿也没个准时候,怕耽误了。 关键是没有精神,没有运动的动力了。以前跟天悦好的时候总要想着在床上不能败下阵来,男人都重视这个能力,自己年纪也不小,无论怎么累的都要坚持。现在呢,一切都无所谓了。 “你都多大年纪啦!” 李显从精神上到肉体上都认可自己老了,最关键的是他还会爱吗,他是一个每天在市场上溜达的老人中的一个了,他是药店里的厨子,他是送货的司机兼工人,他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你那么大年纪,你欺骗了我女儿!” 李显对自己曾经以为是黄金年纪的说法感到无比的羞耻,他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要看看跟昨天比自己又老了多少,白发已经铺满了头顶,头顶上的毛发也脱了好些,隐隐能看得到白色的头皮。皮肤松弛得能用两根指着捏起来,好半天也不回到原位。不是他会不会爱的问题,是还有哪个女人会爱上他呢? 他的感情枯竭到了极点,像沙漠,粗糙而又干涸。沙漠里偶尔会有几株植物,那些植物的身上不约而同地生着许多的刺。 你爱我吗,你来爱我,别管我身上的刺,为了爱我可以拔掉它们。 李显终于知道每年为什么会有那些创业失败的家伙会选择死亡这一条路。李显也不由自主地做出相同的选择,只不过他很幸运,他是个幸运的家伙,在昏迷中他听到人这样评价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重大选择,而结果是一个笑柄。因为他没死,他活成了他一生中最痛恨的人,那就是坚决不能再活成父母那样的人! 可是,英雄走到了末路,剩下的除了死亡还能有什么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李显的棉衣都要小妹赠给,他还得骄傲地拒绝。他走到了末路,而这条路对李显来说除了荒凉还是荒凉,并且无穷无尽。 李显早晨到药店的时候发现小妹脸色不好,就问她咋了,不舒服吗。小妹挤出一丝笑来告诉他昨晚盘大半宿的货,累了。李显在电缆厂管着两千多人,小妹的情绪躲不过他的眼睛。趁着她不在的时候他问店里最勤快的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姓萧,圆圆的脸蛋儿,眼睛也大大的,爱笑。 “李总,你社会面子广得很,帮一下么。半年前囤的二十箱盐水再有两个月到期了,老板上火呢。” 李显知道这个事儿,他几乎天天都要到库里取货的,问过小妹,小妹说是区卫生局的朋友托她帮忙,替朋友销的货。其实药店里几乎不销售盐水的,即使有买的,走货量也很小。小妹这样做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总有些人要应酬,得罪不起的。 李显站在库里瞅着堆得小山似的盐水,拿起几瓶来看日期,果然差不多半年左右就到期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成本得在五万元左右。 李总,你是有运气的,以前还有那么多朋友的,求他们帮帮忙。小萧在后面求李显。李显叹了口气,说那些朋友都离得久了,他的面子不值钱的,何况盐水总不能当白开水喝。 “老板说你有个朋友是医院的院长,他也不肯帮忙?咱们这点货人家几天就用得完,那还不是一句话事情。”小萧提醒李显。 对对对,怎么忘了老许了,昨天刚拒绝人家的邀请,今天就上门求着办事,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正想着,小妹走了进来,见两个人都瞅着那堆东西发呆,笑着说:“别跟着瞎操心了,卖得出就卖,卖不了就每人发点回家拖地,消毒了!没几个钱的。”喊大哥去给佳明送点药过去,这孩子最近感冒了,却倔强得不吃药。李显答应了接过药就开了车走,心里就狠了一下,决定厚起脸来去求求许大利,他不是要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吗,他这个大哥求老弟这么点儿事情,面子总不会不给,大不了自己也请他喝一回茅台就是,自己如今手里也攒了一两万钱,是小妹发给他的工资。 哪知老许又没在,去问助理,助理跟上次态度就不一样,显得冷淡,李显担心他把自己忘了,就又介绍自己。助理勉强挤出来一丝虚情假意的笑,说许院长去市里开会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院长一天天的老参加政府的这个会那个会,你说奇怪不奇怪。李显见不是滋味儿,料想是老许生了自己的气,跟助理交代过什么话了。 出了办公室想想转身又回来,跟助理说许院长如果回来麻烦你告诉他一下我来过了,就说我请他吃饭。助理点了头,人站起来却没动脚步,说好的好的,只是不知道这几天哪天有空呢,院长天天都有饭局,请他吃饭的人都是领导,日程排得满满的。 李显一边开车一边骂自己的愚蠢。你李显如今什么身份,人家堂堂一个医院的院长请你,你还故作姿态,自命清高,你李显如今有什么面子呢。你现在没有妹妹的照顾只怕饭都吃不饱,妹妹天天请吃饭你怎么不拒绝呢,你当你是谁呀,下了野的美国总统吗……他一边骂一边到了店里,小妹见他满脸的怒气,吓了一跳,问是佳明惹大舅了,这个孩子就是长得高,心思还跟小孩一样,肯定是坚持不吃药是不是。 李显才想起来这次出去的最主要的任务是给外甥送药,光顾跟许大利生气倒把送药的事情忘了个干净。连忙又出去,小妹问他要吃午饭还要去哪儿,李显摆摆手告诉她你们自己先吃,他去去就回。 佳明是在本田的四s店当销售顾问,其实就是卖车的。李显最早知道佳明的工作时曾纳闷,妹子两口没一个能说会道的,佳明也老实憨厚,哪就能卖车呢。小妹却告诉他说佳明一直都是店里销冠,每个月差不多有七八千元的收入。 李显进了店里,老远看见外甥正在跟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说话,佳明不时地指着车,知道他是在忙,就不打扰他在店里四处转。李显是个对车没有概念的人,在公司的时候董事会决定给他配一台宝马七系的时候,他是无可无不可的,郭松涛眼热得很,常常借了去充门面。 另一个销售过来跟他搭讪,他告诉来的目的,那个小伙子就笑了,说我知道您,佳明常说有个大舅了不起的,是老电缆厂的救世主,我们也都听说过您呢。又喊了闲着的几个小伙子过来见李显,大家都很尊敬他,又拿水果又给咖啡,李显就特别不好意思,心里也着实感动,此时想在门外去等佳明就显得太做作,于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跟一帮小伙子聊天。一边聊一边想不愧是干销售的,一个个情商都高得很,李书也善于待人接物,但跟他们的风格完全不同。 佳明领着那个女人过来,喊了声大舅,又让其中一个人去给这位女顾客拿合同,看来他又做成了一单生意。那个女人见一帮帅气的小伙子围着一个男人转,以为李显是经理,远远地冲他点了下头,李显连忙站起来点头算是答谢。那个女人见他站起来,微笑着说:“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孩子我挺喜欢,不像其它店里的顾问云里雾里的乱说,反倒替我打算呢。这样好的坯子你可舍得么,要是舍得到我公司去,不管你给他开多少钱,我都双倍。 李显见这女人打扮得优雅又风致,他是多大场面都见过的人,又听她说话得体,夸了佳明顺带又表扬了自己,连忙澄清道:“多谢你捧场啊,只是您误会了,我是他的舅舅。不过这孩子倒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憨厚,还孝心。”那女人哦了一声,这才判断清楚李显不是这里的经理,连忙道歉,又说:“不过这孩子我倒真是喜欢,可以造就出来的年纪。” 正说着,合同递了过来,佳明连忙领着女人往办公室走,李显知道他还要耽误一会功夫,担心小妹等自己吃饭,赶紧走过去把药顺手递给他。那女人恰好要跟他说再见,见李显到了身边看得仔细了,突然啊了一声。说:“你……你不是李总吗?哦……不好意思,您是李显先生?”就过来跟李显握手,李显尴尬起来,因为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印象,这么有风度的女人如果见过,他不可能没有记忆的。 “李先生,你不记得我了是,从某个层面来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女人就从一个素雅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李显,李显闻到女人身上一股香甜的味道,双手接过来一看,见名片朴素无华,只印着欧阳苑三个字,李显头就大了,连忙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欧阳董事长,您过奖了,李显可不敢以老师自称,尤其是不敢给您当老师。” 欧阳苑是本省最有名气的私人企业家,李显始终认为商场上的女人是凤毛麟角,都是霸主级别的人物。就是李显名气最盛的时候也远远不如欧阳的名气大,她是全国的政协代表,名下的企业有十几家,全省民营企业的第一纳税大户。 欧阳苑笑道:“李先生不认识我有情可原啊,前年在省里的民营家企业经营理念培训会上,您代表咱们市讲了一节课,我听了真是受益匪浅。说你做过我的老师是真的。” 李显恨不得马上就从这里逃出去。那次在省里讲了一节培训课,记得还提到了欧阳名下的一家公司,他把这家公司经营的失败作为企业管理的反面典型拿到课上让大家研讨。没想到欧阳也参加了,她名气那么大自己怎么没注意到她呢。 这么大一个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位女士,当然的霸主级别!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李显摇摇头,他首先想到了炒了孙正楷和赵且峰的李书,他突然觉得自己那样怀疑李书很卑鄙。 欧阳见李显有些尴尬,就笑笑说哪天专程到府上拜访一下李先生,还要请多多指教呢。说完挽起佳明的胳膊进了办公室,她的这一动作显得自然又得体,似乎故意做给李显看,又似乎表达了对佳明的喜爱,李显有些嫉妒佳明了,他羡慕外甥的年纪。 “可以造就的年纪!”是啊,如果李显重新有这个年纪,他还会错过那么多美好吗?他宁肯不去做什么总经理,不要什么成功男人的名声,他只要天悦。 晚上到家,那个跟周玲一起来给李显送银行催款单的人又来了,站在单元门口抽烟。李显已经是第三次看见他,也不打招呼自顾从他身边进了单元门,那人对银行派给他的这个活儿满心不愿意,但又没办法。李显是个身份很特殊的人,说话就得含着点儿,不能太公事公办。 李显开了门冲他伸了下手,自己才跟进来。那人也不坐,把单子拿出来,又给了李显一枝笔,等他签了字,就说给李先生添麻烦了,谢绝了李显的让座,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才道:“李先生,行长和周玲都跟我说你现在有难处,但是我也没办法,工作么。今天银行给法院打电话了,您还有最多七天的时间,再不补齐欠款,法院可能……听说您名下有房产的。” 李显不愿意解释别墅的事情,点点头说一定尽力不给国家添麻烦。 七天,李显把那张单子扔在母亲的写字台上,感觉一点气力也没有。今天小妹跑了一整天,盐水一箱也没卖出去,各家店里都堆着不少呢。李显看得出小妹是有点上火了,自己帮不上忙,更上火。催款的事情已经到紧要的时候,法院一旦强制执行,母亲的房产有可能会被执行,母亲并未留下遗嘱,只口头说给李显听,所以她的这处房产从法理上说,李显是有一半继承权的。 七天!就算全部的继承下来,这个房子的价值也还不上他的债务。差得远呢,房子一旦被执行,李显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小妹了。看起来还得在别墅上想办法,不行就报警,反正不是自己抵押的,就算手续完整正常怎么样,千真万确不是他李显做的。 但李显知道,那套抵押手续是真的,并且很完整,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抵押了1000万!那不是说他现在身上还有1000万的债务么,李显真的开始害怕了。 得去找李书,李显怀疑李书,早就开始怀疑这个女人,他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来阻止自己这么做。 李显又开始失眠了。 第二天小妹带着大眼睛的小萧早早就出去,李显知道她们两个又是去卖库房里那堆盐水去了。他坐着发了半天呆,另外两个人都离他远远地,知道李总的心情不好。 再去找一趟许大利。李显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得像膏药,他开了面包车到了医院,又犹豫起来,昨天贴了助理的冷屁股,今天又来,李显觉得全世界最委屈的事情都让他自己做了。从参加工作起,李显就表现出很强的自尊来,刚上班的时候领导批评两句他要消化几天才过得去,好在李显的确能干会干,以后被批评的机会越来越少;离开政府部门后,他几乎凭借一身本领在商场里如鱼得水,以善辩的口才和胜人一筹的谋略打了许多胜仗,自尊就变得越发脆弱。 仅仅一年多,李显什么都经历了,失去爱情、亲人、地位,现在除了那点尊严他一无所有,今天他要把最后的也抛出去了。咬了咬牙就进了办公室,刚走进助理呆的外间,就听见许大利正在批评那个助理:“才想起来?你知道他多重要!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好不好,做什么事不要太自以为是好不好!” “您那天……说的那几句话,我以为您是……”助理在抗辩。李显本能地感觉到两个人的话跟自己有关,就连忙轻轻退了出来。 “你以为!你以为!我那是发牢骚你都听不出来,做什么助理?跟你讲,要不是看在李处长的面子上今天你就得滚蛋!” 李显就又退出老远,直到听不清许大利的嗓门,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想想又下了楼。过了半个小时,才又上来,却看见许大利正在办公室门口打电话,一边向外走。 “我说……我说什么,他愿意干就干呗,咱没本事么。昨天我跟石副市长谈了,明年的计划也都放在他桌上了。”抬头看见李显,连忙伸出一只手来握,又说道:“爱咋样咋样,不过这里我是不呆的,我有两个同学在深圳一家美国人开的医院里,天天要我去当主任,这不正好,以前是退不下来,现在这不正好,正好。”就挂了电话,赶紧让李显进办公室。 李显说许院长要出去,要不我呆会儿再来。许大利说老兄你来看我是给老弟我面子,谁有你重要,请都请不动么。又觉得说错了话,喊助理进来泡茶。助理满面春风进来就喊李先生好,又问泡哪个茶,许大利瞪眼说当然给我老哥最好的,还用问。回头给李显笑了一下,说道:“这小子生,没个眼高手低,屁在点事儿不明白,做不来助理。” 李显说:“许院长,”老许生气了说叫我老弟才对,你老是跟我外,以后别再进我这个门。 李显说:“好好,老弟老弟,我今天是专程来求你来了。”许大利给李显亲自倒了茶,坐在沙发上。瞅着助理出去才说:“哥哥找弟弟办事不叫求,那都应该的应该的。你说什么事,我办不了,你弟弟我朋友多,找找人总能办。” 李显怕耽误久了店里忙不过来,就直接说了小妹囤盐水的事情。许大利翻了翻眼睛,半天才道:“李老哥,你原来做过大生意,经手都是几亿的,但是医院里的规矩你是不懂啊,但凡知道一点不至于用这事来求我,所有医院进药那都是走正规渠道的,跟国企进货一个道理,不是哪一个说了算,就拿我们医院来说,私立的,比起公立的够宽泛,实话跟你说,进一片药,你老弟都没有这个权力的。” 许大利说的这些李显知道,他原来电缆厂生产的产品想进入下一个生产链条的国企或者央企,必须得申请资质,再走网上的招标程序,一步一步,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正因为知道,李显就更明白许大利是在跟自己打官腔,他笑着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不接许大利的话,知道他必有下文的。 许大利也是玩这一套把戏熟透了的。见李显不接话,咽了口唾沫说道:“妹子那儿有多少大概?” 李显伸出一只手掌按在桌子上,又来回擦着,像是在擦去桌上的茶水。许大利后仰了身子,道:“倒是不多,在咱们医院顶多够用五天的,咋整呢?你容我想想再说。” 李显就站起来抱拳感谢,又说不耽误许院长时间了,静候佳音。许大利拦住他,说你忙啥?来了都来了,多坐一会儿,又喊助理说在慷得居订个地方。李显说自己开车来的,中午不能喝酒,知道许院长特别忙,要不今天晚上可以请他喝一杯呢。许大利看看了手表,说那就这样,今晚还是在老地方不见不散,你请客。李显知道这钱是省不了,装出欢喜的样子说太好了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到慷得居订包间,服务员说小包最低消费1500,李显咬着牙订了一间下来,又问可不可以自带酒水,服务员说可以,但是收开瓶费,按酒的价格10收取。 李显早早来到包房,许大利仍比他到得早,这让李显很意外,觉着有点不对头。有了上次经验,这次两个人都不着急喝酒,酒下得慢,人也清醒,话就没有上次说得那么有感情。 “唉!不瞒你老哥说呀,这些日子一直有件事情想请教你这个大方家呢。”许大利的忧愁应该是真的,李显看得出来,这个人虽然市侩圆滑,但浅得多,在李显打过交道的人里,他只能算得上是个末流角色,但这类人往往更加注重利益交换,从来不谈交情。李显觉得小妹这件事十有八九难成,自己的手里如今一个筹码都没有。 第7章 不过是对人性略知一二而已 今年这个年过得痛苦又平淡。去年过年的时候李显跟天悦是去了杭州,为此天悦有一个月天天喊着明年过年还去,李显答应了她,可是跟其它许诺一样被四季的风吹得无影无踪了。李显想天悦还会不会记得她的愿望呢? 李显从元旦开始就感冒,一直到过完了年才算好利索。这段日子他不怎么去药店里,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银行的催款又宽限了一个月,眼看着就到日子。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年终这段时间基本也是这样,被人催款或者催人家的款,几家公司间的账务来来去去,终归这些东西跟李显自身无关,照样拿红利,领工资,自己从来没有一次为这些钱的事情睡不着觉。现在失眠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一天天地躺着,没有时间观念,很多时候他只是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到天亮。 许大利再也没有过联系。他以为许大利提个建议来交换,许大利把小妹的盐水全都销了,这是个空头筹码,最终能不能兑现还得等时间来验证。不管怎么说解决了小妹眼前的困难,运气的成分大于偶然。这就算两全了,一次生意做完了,如果有下次,重新再来过。许大利就是这样的人,李显知道判断许大利早就盯上了自己,在为自己未来谋算了。 原来许大利院长的聘任即将到期,两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让他续聘院长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自知再次竞聘机会不大,便在市里做了大量工作,可惜那两位对手也背景深厚,又有许多小道消息被放出来,负面影响总会有一些,许大利就觉得可能性低得可怕了。 以许大利的身份,对李显不会感兴趣。之所以上次救了李显,一来碍于老父再三央求,二来能借此博得个好名声,三来李显的救治费用大多是那个骑摩托车的肇事人支付。一举三得!事情本应该在李显出院后就此结束,但许大利得高人指点,才知道李显在用人上很有手腕,当时在顾问公司时就培养出了几名得力助手,到了电缆厂后也是如此,公司中高层人选个个都对李显的管理服气,说明什么?那个高人告诉许大利:说明李显是有办法的人,是个聪明人。 许大利对高人的建议是不大相信,李显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又一脚踢开。但他相信这位高人的才华,她不是一年之间就已经从人化成了神!想到花不了几个钱,就能笼络住李显,希望关键的时候用的上李显。 李显给出的什么主意,李显告诉他许大利这次不要参加院长竞聘,找医院董事会主动退出这次竞聘,只要一个副院长干,“老许,你有技术,自己不是说手术都生疏了,就当找段时间给自己充电了。”李显这么告诉他,“多则一年,少则半年,院长的位置还是你的。” 许大利隐约品出来李显的意思,但李显说得不十分明白,自己不愿意在李显面前表现得蠢,不好意思再往下问,只说高明高明。带着一肚皮怀疑回来咨询那位高人,高人告诉他:“完全按李显的意思办!” 这是个什么馊主意,如今他许大利一天要做三四台手术,有时候下了手术台没换完衣服就睡着了,医院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如同在看一条受了伤的狗一样。 懊恼之余,过年都没给李显发条祝福短信,老父亲几次提醒他去看看李显,许大利冲父亲吼:“要去你去,他救的是你的命,没救我的!”父亲骂他没有良心,李先生多稳重的一个人,你怎么就不多接触跟人家学学。 小妹知道银行催款的事情,比李显更着急。回家跟丈夫说想把母亲的房子卖了,又商量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先给大哥还债。丈夫为难,有些不高兴。过完年出车,走前告诉李敏,就算这么办钱也不够,剩下的债怎么办,不如就这么挺着算了,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么。气得李敏骂他没良心,佳明知道爸爸是要把家里的钱给自己买房子的,安慰妈妈说听妈的。 这天李显来药店里散心,几个人笑着说李总多少天没来了,饭菜质量下降得太快,大家都瘦了不少。小妹骂他们没良心,说这个时代人家都渴望自己瘦几斤,你们得感谢我大哥。 没人的时候李敏跟大哥说了打算,李显听了说:“那房子是妈亲口跟我说留给你的,卖你的房子给我还债,我还有脸再活着么,别有这个想法,再说房子卖了我住哪儿?” 自小到大李显极少跟小妹发这么大的火,被他红头胀脸地吓住了。在小妹的心里,哥哥一直是形象高大的榜样,做学生年年都是三好学生,硬是凭自己努力考上名牌大学,不像自己勉强考上本市的医学专科学校。大哥不论是在政府还是在企业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市里大小算得上是个名人,她从来没希求通过大哥获得些什么,但只要大哥有名气,她干什么心里就有底气。 命运无常,妈妈说走就走,亲人就剩下大哥。哪知大哥又经受了这么多打击。她和妈妈知道大哥有个女朋友,从来没见过,但料想能被大哥看得上的女人,地位肯定也低不了。这一年多再没听大哥提起过那个女人,凭直觉就知道大哥不仅失了工作,也失恋了,他这么大岁数,如今孤苦伶仃地,小妹心疼大哥呀。 她早就估算完了,妈妈的房子顶多能值15万,自己手里有60多万的存款,如果以药店做抵押大概能从银行贷出30万来,加在一起也就不差多少,不行再找朋友拆借一点儿,就能替大哥把这个窟窿填补上了。 李敏在大哥那里是千依百顺的,但在自己家里一直都说了算,丈夫虽然对她替大哥还债的主意不高兴,但她并不放在心上,以后的事情再说,有个药店顶着,还怕赚不到钱么,大哥现在是有口吃的就行的人,她就给大哥养老了。 一直等到母亲房子交易完了李显才知道。想狠狠骂小妹一顿,又想狠狠骂自己一顿,有什么用呢?李敏怕事情办不成,拿药店做抵押贷款的事正在办,没敢告诉大哥。 银行收了75万的还款,决定再宽限一个月的时间。原来有钱真的是好办事,李显苦笑着想。后来听那个老送催款单的银行职员说是周玲一直在帮他在行长那时做工作,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激周玲的帮忙,想请她吃顿饭,现在李显手里的钱得数着花,没胆量去慷得居订个包房,哪怕在苍蝇馆吃呢,只是表达个心意,周玲不会笑话他。 周玲极爽快就答应了李显的邀请,两人一见面,周玲看了李显老半天,脸上带出几丝悲戚神色,又伸出手在他脸划了一下,感觉到李显满脸的胡茬,心里暗暗替李显难过。关于李显今天的不幸她隐约知道些来龙去脉,但此事跟她无关,李显在自己心目中最多不过是个曾经的领导,她的确佩服这个男人的智勇,但也讨厌他身上的一些缺点,应该这么说,除去年纪的因素,李显也不是她周玲盘里的菜,当时李书跟自己表白说喜欢李显的时候,周玲曾经给过李书一些建议。她俩都知道李显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并且种种细节表现李显对女友很忠贞。周玲担心闺蜜会掉进一个单相思的苦水井,正经以局外人的清醒给李书提过反对意见。 今天看见李显,周玲女性固有的同情心瞬时爆棚,心生怜悯。听李显抱歉只能请自己到苍蝇馆来招待自己,就说:“得了得了,总算是您这大能耐的人想到请我这个毛丫头吃饭,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今儿个算我的,我领你去一个地方,环境菜品都特好,保你喜欢。” 李显以为周玲看不上苍蝇馆子,心想听她的,大不了今天多花些,又暗自侥幸今天多带了些钱出来。 哪知周玲竟把他带来慷得居,见李显脸色有些发白,她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心思灵动,想到以李显以前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没来过这地方。心里懊悔,但两人已经到了,笑着说:“大人物,包房我可请不起你,小包都有最低消费线的,咱们两个就在外面的卡台吃,不算降低你的身份。” 李显才知道这个地方也可以不用最低消费的,心里松了一下。笑着说:“鬼丫头,今天说破大天也是我做东。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我这份谢意。”周玲清脆笑了几声,说再说再说,咱们先填饱肚子,为了你这顿饭,我中午都没吃。说完又笑,一边跟服务员点了四样菜。最后问李显能不能喝点儿,李显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周玲还能喝点酒。 “给你点的,我哪能喝酒,不像小书,没事儿的时候自己还能小酌两杯。”李显又吃了一惊,没想到李书竟然还有这两下子。从前给自己当秘书的时候从来想不到她今天的发展,离开了李书了解得反而比以前还要多。 公司里还有多少人和事是他不知道的呢?天悦呢,他觉得对天悦无所不知,甚至都说得出胎记的位置,又怎么样? 最熟悉的人也最让你陌生!想要了解一个人一件事,身在棋局不如成为局外人。周玲才多大,就从此点来说,可以做李显的老师。 欧阳苑怎么说?从某个层面来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李显的脸烧得热,都能把眼前这锅菜煮糊。 李显没要酒,自己点了杯鲜榨的果汁,小周却喜欢碳酸饮品,这点上天悦也是,但刘天悦担心自己的体型,能控制得住。结果是小周只挺了半个小时就不得不去洗手间。 李显自顾吃着,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想起来小时候过年的时候父亲做的酥白肉,那道菜用的是全肥的猪肉,在嘴里一咬,又酥又香,满嘴流油,当时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正出神,小周笑着说:“嗳,大能人,你看我遇到谁啦?” 李显抬起头,见许大利醉熏熏地站在面前,不住用纸巾擦着脸。他连忙伸出手去说:“许院长,这么巧!”才想起来许大利是这里的常客,如果知道周玲领自己来的是慷得居,他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 “老哥,你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连手下的小美女都叫你‘大能人’!”许大利显得特别高兴,李显能看出来他不仅是高兴,并且透出激动来,暗想难道是自己的给他提的建议见效了,不能这么快的,才两个月。 服务员认识许大利,连忙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三个人又重新坐下。许大利见李显没喝酒,就让服务从柜台上拿瓶酒过来,服务员问要什么酒,许大利眼睛瞪起来说这还用问,我在你们这里存过别的酒么。李显说最近身体不好,酒是不能再喝了,许大利道:“你不喝我喝,一会儿听完我的话,他自己得要酒喝,你信不信?” 最后一句话是对周玲说的。李显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很熟悉,暗自想老说世界太小,果然是太小了。 周玲见两个人果然开了酒,暗想本来要利用这次机会摸摸李显这个人的底,或者从他那时学点儿什么过来,这顿饭就算没有白吃。哪知上趟洗手间的功夫竟遇到了许院长,她有点懊恼,没等两个人喝一口,带着点抱怨的口气问道:“许院长,你多久没见到小书啦,她这个人是不是消失了?真没良心,亏我还这么惦记她。” 许大利愣了一下,心想刚才听她说李显来了,光顾高兴,倒把这一点给忘了。事已到此也没有办法,讪笑两声,到底先跟李显撞了一下杯,喝了酒才说:“小丫头,嘴还是那么厉害。小书不是你的闺蜜吗,你们俩好得天天钻一个被窝,还来问我。” 周玲听他说得粗俗,用手轻轻打了许大利的手背一下,又白了一眼。她是看起来有点儿明快的姑娘,其实心里不糊涂,知道许大利的话里有不想说的意思,加上又知道李书跟李显有过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不再追问了。回过头来问李显:“大能人,你不知道,小书是许院长的外甥女,她在公司上班那阵儿有时就住在外公家的。” 李显强迫自己别显得过于目瞪口呆,脸上面具似的笑起来说:“啊,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李书竟然是许大利的外甥女,自己是许大利救的,李书却仍然没有跟他说过两个人的关系,那个差点被自己砸到的老人原来是她的外公! “行了,说点正经的。”许大利又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他喝了酒特别爱出汗,桌上已经堆了三四个纸团。“老哥,你果然不是个凡人啊,厉害!厉害!” 见许大利这样的风云人物也主动真心实意地夸李显,周玲就想,过几天得再约他一次,李书对这个人的评价有些倒不全都是虚夸。 李显只淡淡地一笑,说:“没什么,不过是对人性了解一二而已,你许大院长天天干着多大的事业,心思怎么会放在这些小事上。这么说,是已经有了迹象了?” “何止迹象!”许大利又喝了一杯,脸上光彩无限。“下午四点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让我心里要有准备,明天把现在手上的具体工作安排一下。” 这是说医院的董事会准备再次启用许大利了。李显琢磨起来,手指捏着小酒杯不住地转,眼光却不看向任何人。“这份沉稳,就比姓许的强太多了。”小周暗暗琢磨,再看李显的目光时,目光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什么世道,许大利这号人物反而能呼风唤雨,李显如今混到了这种地步,吃了哑巴亏却有苦不能说。” 过了一会儿,李显忽然抬起头来,仍然不紧不慢地说:“老许,你答应了?” “那还有什么说的,我当场就表了决心,说一定克服以前的不足……”还要滔滔说下去,李显打断了他:“你答应得太快了。” 许大利一时蒙了。这不是机会么,李显说过快则半年,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结果,李显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再拱手让出去吗! 李显看了看周围,却唯独没看周玲,他知道周玲的耳朵伸得和许大利的一样长。“你答应得太快,就表明了态度。两个月前你可是主动放弃这一位置,又主动申请副院长的。我说过快则半年,但不能太快。”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答应,那那……还有机会吗?”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低声下气,脸又红了一层。周玲见他有些气急败坏,心里好笑。她已经隐约猜出了两个人所说的事情。 “第一,两个人两个月之间矛盾达不到尖锐的程度,你听到的消息传递过程中有被放大的可能,要知道人都有猎奇心理,满足听者的这个心理总会有一些添油加醋的成分;第二,你这么急着应承下来,等同于推翻了自己的初衷,这是你不诚实的把柄;第三,这么短的时间你再上位,两个人真实能量损失太小,你上来他们两个马上就会联手,到时候一加一大于三,你还是坐不住,这次再败下阵来,你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李显说得很快,然后戛然而止,迅速喝了一杯酒,面色如初。 许大利“啪”地打自己一记耳光,骂道:“笨蛋!”又连忙对李显陪笑说骂的是自己,这些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大概因为刚刚下了手术台,累得脑子不清醒了。 周玲哧的笑了一声,给两个人都倒上了酒,说:“你们两位高人在我这儿打谜语呢,怕我听啊,我可走啦!”李显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专程来请客的,说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又说爱吃什么咱们再点两个。 周玲打定主意要再接触李显,今天肯定不合适了,说这次不算,哪天单独请,不过不来慷得居了,老遇到许院长的,吃不痛快。人站起来,从椅背上拿起衣服往外走,又说时间来不及了,行里有点活今晚是必须要做完的,你们两位高人慢慢小酌,只是别喝成高人就行。 李显起身追到门外,再三道歉,周玲说已经扫码付过钱了,今天还是算她的,哪天大能人必须要回请,不然就满世界宣传他吃白食。李显懊悔不已,没想到她的手这么快。李显从前都不买单的。他不习惯。 突然冲周玲喊如果有李书的消息通知他一声,他有些话要跟李书谈,周玲轻快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没回头,只向后摆了下手算是答应了。 第8章 他做不成刺杀凯撒的图鲁斯 小妹的银行贷款最终只下来了15万。这样一来把她原来计算好的又全都打乱了。其实李敏以药店做抵押贷款的事情丈夫不知道,她虽然能够做得了丈夫的主,但是自己也觉得无法跟丈夫说这个事。王阳父母去世的早,李敏特别顾及这一点,总想在生活中多给他家的感受。原来父母在世的时候经常是两个人一同去探望,父亲那时候身体强一些,王阳还能陪父亲喝上一杯酒,每次喝完倒头就睡,父亲每次都要笑他酒量不行,下次去照旧要喝。父子两个处得似乎比跟李显还亲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出了车回来王阳总要多去父母家两趟,没活找活地干,那几年全都指着王阳照顾,父亲当着王阳的面不说什么,背地里骂李显倒不如个女婿。 结婚以后王阳是第一次真的生妻子气。这些年来李显风光无限,别说自己家里,就连岳父家也没得到什么实惠。他一开始养了台大货车,跟李敏说过几次电缆厂自己也得雇车拉材料拉产品,大哥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妹子家的车呢,李敏指着他的鼻子告诫他不许给大哥递话,更不能跟爸爸妈妈说,又说大哥也是凭自己走到今天的境界,你没本事读个好大学,怨谁呢。 去年李显遭了变故,王阳也替大哥伤心。安葬了岳母后,小妹的家里人心思又全放在李显身上了,王阳也知道妻子善良孝心,他自小没了父亲,刚成家不久母亲就瘫痪在床,李敏从来都没有嫌弃过,直到离世,自己这边一个直系亲人也没有,全都是李敏替他操办,他对妻子是真的感激,何况教育儿子,独自一个支撑那么大个药店,王阳觉得愧对李敏。 这次王阳还有点生李显的气。大哥有能耐的时候不精心照顾家里也就算了,怎么手里一分钱都没攒下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如今看起来,大哥都50多岁的人了,怎么活的,原以为这是个明白人呢,哪知纯粹一个纨绔子弟。纨绔子弟是王阳最厌恶的人,他教育儿子的标准就是好好干活,千万不能不学无术,最终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李敏笑话他说你儿子就是想做个纨绔子弟资格还差老大一截子呢。 王阳跑大车多少年,从本市到本省,乃至临近几个省市的路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同行里出车有迷路或者遇到问题的都请教他,他觉得大哥的生意做得好,而自己在跑货这个行业里也可以跟大哥并驾齐驱。 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毕竟出车前是跟李敏拌嘴了。所以这次不怎么顺利,被罚了款不说,还爆了一只胎,他车上的胎一只就要两千多,正常情况下车主跟他一人一半的费用,王阳心疼得不得了。回程的时候又只拉了一个短途的货物,心情有些躁,结果就出了车祸。幸亏离市里没多远,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清醒。 李显跟小妹一起到的医院,佳明比他们俩还早。哭着告诉妈妈爸爸在抢救呢,李敏哇地哭了出来,心里直喊对不起丈夫,嘴上不敢说出来怕大哥多心。手术还算成功,断了三根肋骨,加上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足足手术了四个多小时,人被推出来的时候,单子上全是血,李敏又哭出声来,李显听了大夫的话,告诉小妹性命是无碍的,只是后期的康复妹夫得遭些罪,估计没有六个月,是无法再开车了。 总算刚下来的贷款还没来及给大哥还账,这15万元其中一半给丈夫住院用了,除去报销的部分,王阳这次手术还是花了四万多,这还没有算上后期康复的费用,那笔费用将是手术费用的两倍。 不用说,最上火的肯定是李显。他没想到小妹手里竟然还有能够支持妹夫手术的钱。他不知道小妹贷款的事情,只能猜测是她借的。但眼看小妹家里急需用钱,却都把钱给自己还债了,越想越急,刚见好失眠又严重了。 不能让小妹再为难了,想起上次为小妹销囤积盐水的事情,自己不也终于厚起脸皮来又找许大利还是办成了,看起来脸面真的没自己以前想的那么重要了。 他又去找许大利,倒不是为了借钱。李显知道全市所有的医院康复设施最好的就是他们这家私立医院,全省不少病人都到他们医院来做康复治疗和训练。李显也知道优质的服务必然价格不优惠,所以他找许大利来想办法,不管他怎么样,毕竟如今还有求于己,反正自己这张脸在许大利那里也值不了几个钱。 许大利按照李显教的办法拒绝了医院董事会的安排,不知道高层人物会不会因为这个拒绝而对他心生怨恨,干脆以后就彻底弃用他也未可知,这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好在两个强有力的对手正斗得不亦乐乎,伤敌一半自损八百,他乐得见到这个场面。但日子真是太难熬了,每天都企望又担心,希望与焦虑并存,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听说李显来找自己,终于想再探听一下这位能人的预测,想在李显口中得到点确定的信息出来,也好过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哪知这位能人又来有求于己,并且提出能不能减免些费用出来。心里的愿望没得到满足,就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李……老兄,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说好听点儿是个副院长,其实就是个站台的。别说照顾一下咱家妹夫的费用,就是现在想立即给妹夫弄张闲床出来的权力都没有。不信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院长,他有八十句话给我听,整不好还要教训我一顿,什么当领导的更要为医院利益着想,当领导的更得以身作则,他妈的当初我当院长的时候这帮孙子可不会说这些难听的话。” 李显只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着,仍然那副水火不侵的面具。只说肯定给许院长添麻烦,但自己亲妹妹家的事,妹夫是给我父母尽过孝的,自己说什么也得帮这个忙。又说许院长虽然现下不是院长,但最多再过两个月,定能官复原职,早晚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许大利把火发泄出来,又暗自后悔怎么这么没有抻量,自己当院长的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各种变化随时都有,李显这个人是真的有用,起码现在还得罪不起,他有能耐让我上去,自然就有能耐让我下来。转过弯来,想通了,又勉强挤出笑来给李显倒茶,说老哥放心,为了咱自家的事吃点骂认了,谁让咱们是亲兄弟呢。又说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看看情况。 李显自己在办公室里等,人有些百无聊赖。他让周玲帮忙打听李书,周玲却如石沉大海一点儿回来的信息也没有,心里想不行明天再给周玲打个电话,就以要回请她为理由,哪怕这次真的在慷得居大大花上一笔呢,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李书,李显现在还找不到自己这样做的具体动机,本能让他觉得有些事情跟李书关系很大,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一脚踢开,连个屁也不敢放。 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结果还是个死,不如大家都别好过。李显本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但糟心的事情的确太多了,他经过大风大浪,早就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又想到公司里跟自己原来走得近的人现在一个露面的都没有,自嘲地想:“原来我成了瘟神了!”连爱了我十年刘天悦也是一般,人呐! 正胡乱想着,许大利回来了。这是一个永远掩饰不住的人,即使有这份心思,也做不到。李显了解他,如今他对许大利的了解比自己的手指还深刻。 “是这样,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答应。他妈的,什么东西,等我上……那时候,看他们来不来求我。”他恨恨地喝了口凉茶,李显头也不抬,假装叹气,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心里却知道十有八九成了。 “后来我就说,当初你们各个家里有事的时候我老许哪次说半个‘不’字过,再说亲不亲一家人么,都在一个医院里,整天打交道,以后就都按规则办,看看咱们谁硬气,反正我是拿手术刀的人,凭技术吃饭的。” 他看了看李显,见他一脸悲痛的样子,心里好受,叹了口气说道:“总算我还有些威望的,最后答应给留张床位,至于费用的事吗,等咱家妹夫完全康复后再说,那个时候我也差不多……你说是不是,康复是个很长的过程,怎么不得小半年,完全来得及,是不是?” 李显怎么能听不出他套自己话的意思,脸上显出惊喜的样子来,抱拳给许大利道:“感谢就不说了,许院长这里从来不让我折面子,我只好给菩萨烧香,祝愿许院长两三个月内就能达成心愿的了。” 许大利终于得了这个许诺,心里像吃了冻梨似的清爽,大声说咱家妹夫是个有福的,听说车祸很严重不也只是折了骨头,必定是菩萨保佑的。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又想晚上得去父亲家一趟,得把家里那尊菩萨再请出来,以后每天都要烧香。恨自己怎么不早想到这个,要是……也不至于有这个波折。 李显回来说给小妹听,小妹又告诉丈夫和儿子,一家三口都知道那所医院是省内最好的康复医院,又听说能够减免一些费用,王阳一动也不能动地,眼泪流出一串,小妹抱着他给他擦干了。 能给小妹出点力,李显感觉心里特别满意,原来给家人做事是如此幸福啊,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随即又想起费用的问题来,现在很行几乎不来催款,看起来还能挺些日子,但妹夫的康复费用自己得想办法,不能再让小妹借钱了。他在许大利那儿的时候,就想还是在公司的老人那儿想办法,第一个自然就想到了宋大军,这个人性子直爽,人虽然躁一些,但对自己还是很忠心的,毕竟宋大军是自己一路扶持才当上的副经理,这份恩情自己可还从来没让他还过。 李显是想到什么思虑清楚了马上就办的人。晚上躺在床上用手指一个个掰开了理清思路,见了宋大军怎么说,哪些要说,哪些重点说,怎么感动了他使其不知不觉,最后再说借钱的事,这样一来事情成功率就高一些。但总是求人的事情,对于许大利,李显有些驾轻就熟的感觉,宋大军如今还在公司里任高层,不得不顾虑两个人的关系,直接去公司见他不合适,就想还是在慷得居,自然又要花钱,但请周玲的事情可以先缓缓,来回一算觉得把握又大了一些,结果是竟然睡了一个难得的完整觉,第二天醒来人显得神清气爽。 好久没这样的感觉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刘天悦了,就算是在白天悠闲的时候也很难想起来她存在过。是不是天悦早就把他忘在脑后了。你瞧,时间多厉害,我们得感谢时间的这个力量,不然如何才能向前看向前走呢,曾经的痛苦在时间的酝酿下终于化成了重生的动力,沉湎在过去是弱者的表现。容易使你心生怜悯,但一点儿也不感人。 孙大军既没有去慷得居,也不同意在办公室,两个人在孙大军的车里见的面。天已经暖和起来了,阳光透过落着薄薄一层细灰的前窗散射进来,显得很温情。李显笨拙地抱了孙大军一下,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香烟味道,还没说话,他就点了一根,烟在狭小的车厢里打着转儿,他把后面的车窗降下来一些,知道李显不吸烟。 “大哥,我一直都没去看你,你别骂我。”他几口就把烟吸没了,然后扔出车外。李显特别不喜欢他不注重生活细节的习惯,但这次他没说什么,李显没有那个资格了。 “你怎么样?”这是一句很宽泛的问候,既可以表示关心孙大军的工作情况,也可以表示他的健康状况,也可以表示他的精神状态。 “还能怎么样,混日子呗。” 李显听小周说过,他现在被调到下面一个分公司当经理,算是职务上的一个平级调整。他曾经是自己提拔起来的,等于是吃了自己的挂落。心里感觉不得劲儿,但在商场上、政界上,这都是正常现象,政商不分家。 “公司现在怎么样?”做为一个过来人,李显是不愿意问这个的,公司如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正常人都不会再跟公司的事情沾一点边。但他总不能开口就提借钱的事,只好漫无边际地聊。 “公司?你说的是电缆厂还是我现在管着的这个300多人的小公司?”孙大军苦笑了一下,“其实都他妈的一样,用不景气来形容都过分。” “郭总还是有能力的,再说他不像我,他能获得大力的支持。”李显指的公司的那帮元老们。 “他的能力是有,就是出发点老跑偏。他整天的心思就是玩人,公司的业务跟他没关系,管理这么大的体系,他不行的。就你行,可是大哥你识人不行,早把这个家伙弄走,不至于有今天。” 宋大军确实多次给李显提过这个主意,李显都没同意,一来是郭松涛有靠山,那人是元老中的元老,决策性的大事必须得征得他的首肯,郭松涛虽然跟自己两条心,但可以利用这层关系,脸是能撕破的;二来郭宋两个人各自独立,互相瞧不上,相互掣肘的事情常有,李显利用这个机会来制衡,更容易管理公司,没必要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人事上。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走错了。 “现在公司只能算是苟延残喘了,过一天算一天,基层里很多有能力的中层都跳槽了,原来咱们好不容易培养或者请过来的大工匠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跟老孙说,你知道这孙子咋说的?他说你自己管不住人来找我,我是管基层的吗?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人,咱们马上要转型了,缺的不是这些人。他指桑骂槐,以为我听不出来!这个孙子,当初……”老孙是李显被除职业后,接替郭松涛的第一副总经理。 宋大军突然停了话头,又点上一根烟,长长吸了一口。 李显听出他话里有话,但他没兴趣,只是默然地望着窗外越升越高的太阳,再过半个月树上该有芽抽出来了。 宋大军像突然才想起来似的,问李显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想法,如果要是有,他是要再追随大哥的,这个狼窝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李显寥寥数语把这一年多的经历讲了,最后说还能干啥呀,败得没了家底,如今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全靠小妹活着呢。 孙大军张大了嘴,烟快烧到手指也不知道。等烫手了才忙不迭地扔了,回过头来在阳光下仔细看李显,看了半天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声大得在车里形成回响。 李显道:“跟你呆了四五年,不知道你还会哭,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女里女气的可让我瞧不起你。” “大哥大哥,你咋这样了呢,咱们咋就到了这个地步!”李显找纸巾给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俩空烟盒。 “我想着你大不了啥也不干,在家还能当个富家翁,剩下的日子图个省心也就是了,没想到没想到……”说着又哭起来,不再放声,只哑着嗓子,李显听着更难受。 李显也有些伤感,见孙大军好一些了,就干脆把来意说了,趁着他激动,张起嘴来容易些,明知道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但为了小妹李显现在什么都肯放下了。 宋大军瞅着前面,又像什么也没看。过了一会儿,问李显要多少, 李显伸一个巴掌翻了一翻。孙大军说下午就提出来给你送去,不够再提十万也不是问题,李显说暂时够了,不够的时候再说。又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的。 “还什么还!我欠你的,还什么还!你敢还回来我就撕了扔了,没有你哪有我……” 李显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没想到宋大军这样敞亮讲人情的,为自己这两天有点度小人之腹的想法惭愧。宋大军确实欠李显的人情,但自己如今这种处境,以前欠他人情的多了,没见谁来过一次。 宋大军把两个手在头上抓了一阵,却不瞅李显说:“大哥,有些话我还是说了,不然憋在心里难受。说了你打我骂我我都认,就是别不把我当兄弟啦!” 李显知道自己不想听,但他人却不动,脸上没有表情,把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他真的不想听。 公司三年前就出现生产困难的情况。李显带着宋大军去了一趟南方,被南方朋友招待着绕了个大圈子,见原来跟自己一同干的几位同行都已经要把生产转到东南亚去,有的设备已经在筹备搬运了,就也想这么干。 回来后他申请召开了一次专门的董事会,会上全部高层都到了。李显把自己的见闻和想法透彻地讲了,强调不转型就是死,一是如今人力成本太高,严重挤占了利润;二来咱们生产产品的原材料马上面临短缺,意味着成本也要上升,容易被人卡脖子;三来咱们的产品尽管质量好,但高成本意味着价格也高,人家到东南亚生产的价格直接比咱们便宜了三分之一还多。又强调形势是严峻的,与其将来被倒逼着转型,不如现在主动一些,虽然短期看来要经历阵痛,但长期看来咱们空间很大。 会议的结果让李显很满意,他是相信自己的口才和直觉的。他拿出来的调查材料真实可信,他对未来的判断是建立在详实的数据之上的。他跟宋大军回程之前甚至把公司未来发展的大纲都做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号元老之外,其余的人都表态暂时同意李显的意见,并说各人研究后再次上会,李显的发展纲要也要进一步修改。 第二次董事会如期召开,所有的人都表达了一个共同观点:不同意! 宋大军弃权了! 出现反对的意见,听见不同的声音这是在李显意料之中的,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段时间又查找搜集了许多的材料来支持观点。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包括宋大军的弃权。会前李显多次跟宋大军交流过,宋大军甚至还帮助提出了一些更加有力的建议,对于弃权,宋大军没有表露过只言片语。 元老代表董事会对李显的高瞻远瞩表示赞扬和理解,但也含蓄地批评了李显的贪功冒进和过度的悲观。最终鉴于投票结果几乎是百分百的反对,所以李显的提案不是被暂时搁置,而是否绝了。 否绝的意思是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事后宋大军的解释是他看出了全体的态度,他的意见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才选择了弃权。又说这也算是一个态度,起码让别人看出来宋大军是表现了一半的支持。李显对这个解释不满意。 当李显乐观地告诉南方的几位朋友,他的公司还能坚持2-3年的时候,朋友告诉他最多一年。一位走得最近的朋友提出可以到他的公司来,他的总经理恰好空缺了,因为那个人不想背井离乡到异国创业。李显婉言谢绝了朋友的美意,理由是这里有两三千人等着他李显吃饭呢。心里想的是天悦在这里,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现在是他和天悦都在这个城市,彼此相距不到十千米,却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惦记的两三千人在他差点自杀后给李显的评价是:活该!把公司搞成这个样子,他的罪应该是枪毙掉! 这就是赤裸的人性,而李显最引以为傲的是看透了人性,所有的人在他的面前都是赤裸的,最终他像个忘记穿泳衣的跳水运动员那样,在众人的复杂目光中跳了下来,却没有死掉! 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充满运气的玩笑,他还得继续承受因为轻视一切带来的恶果。一个幸运的家伙! 事实上是宋大军在第一次董事会开完后的第二天,他就荣幸地被请到了公司办公楼的第八层,那里公司里的人习惯上称之为“元老院”,他们开始了谋划除掉“凯撒”的阴谋了。 宋大军得到了元老们的一致肯定,三号元老代表这帮老而不死的家伙们承诺是:小宋应该再往上走一走,论能力论魄力都堪当大任。尤其是年纪,真是好年纪啊,这要为公司出多少年的力啊! 宋大军没有完全背叛李显。弃权票不是元老们希望看到的,接下来他仍然完全按照李显的安排努力维持公司的业务,公司得以苟延残喘了两年多。 只是宋大军什么都知道,一系列的谋划,瞒着李显,公司开始与政府谈收购,与银行谈贷款抵押,向中高层的人透露李显的意图。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劳务派遣虽然赚的是外币,但抛家舍业地去人地两生、语言不通的地方,那是虚无缥缈的。他们坚决反对李显的馊主意。 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互相勾手,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李显早就该滚蛋啦!他走得越早,公司才会越快迎来新生。有些人急不可耐,有些人跃跃欲试,还有些人等着看李显人头落地的刹那,然后踢上一脚。 那句话怎么说了?有的人恶得不再恶,并以此做为活着的乐趣,如果你倒霉的时候,他唯一能帮你做的就是雪上加霜。 当条件成熟了,准备充分了,就差东风来了。元老们只负责同意或者不同意,郭松涛全程负责,每个环节都做到天衣无缝。南方人来催款了,那是郭松涛要宋大军告诉南方人的有用信息:最近一笔贷款马上到位,来晚了可别怪我们;市里及时接到了材料详细的举报,电缆公司存在巨额诈骗行为;员工暗地里传递着小道消息,公司贷款下来了,但是这笔贷款是给公司高层年终的红利…… 于是,开头的一幕顺利展开。李显头重脚轻地栽了下来,元老们眼中的“凯撒”虽然没有被真的刺死,但也无关紧要了。因为李显接下来又连遭重击,听说他的女朋友劈腿了,另一件大家是有证据的,因为他们都参加了李显母亲的葬礼。 郭松涛如愿以偿了。接下来是宋大军,这个人他们是想培养成“图鲁斯”的,但这个家伙资质太差,虽然有那么点念旧的情怀,但在商场上念旧是可怕的缺点。还想要做第一副总经理的位子,真可笑!你姓宋的做什么了,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给你个分公司的经理做都已经算是念旧了。 李显表情平静地听完宋大军的叙述,心里思潮如绝壁下的鸿涛一般起伏,那一层高过一层的浪头打得李显几乎都坐不稳了。每件事都是圈套,每个人都在背叛。 “李书知道这些么?”李显用最大的毅力压抑着颤抖的语气。宋大军打心里一百个佩服李显,他今天把这一切全部说出来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如果李显暴怒起来,到公司大闹一通,当然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但元老们会马上怀疑到他宋大军的身上。虽然现在不得烟抽,但大小是个分公司经理,收入是可观的,社会地位是有影响力的。 “我不知道李书知道多少,但以她的精明度,说一点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毕竟是你的私人秘书,我想……郭他们还是得有所顾忌的。” 李显在心里走了一遍李书一年来的变化,“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她也辞职了!” 李显几乎可以断定,像宋大军一样,李书应该早就被收降了。 宋大军要的是权利,李书要的是金钱。那么刘天悦要什么?她要什么直接要就好了,他都会给她。最后那笔钱他就没给!她要得太多了!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不在乎两三千人的命运,不在乎每年为国家交上千万的利税。在不缺钱又不差权力的人的心里,利益是什么呢? 李显不愿意再听宋大军的忏悔,他不想向他借钱了。他下了车,拿走了宋大军的烟和火机。一个人在中午慵懒的阳光里,踽踽而行,有人听见他咳嗽,那是因为他还没适应香烟的火辣滋味。 第1章 你当我是你前女友呢 父亲甩开母亲的抓住的双手,硬是从屋里把李显拖了出来。李显不敢向院墙上看,他知道ok正被一条结实的绳子挂在那里,四只脚无助地在空气扒动着。 第二个ok最终还是博得了李显的认可,但李显仍然不十分喜欢它。这只ok太顽皮了,它总是不守规矩,在李显面前一个样,李显不在的时候就淘气,园子里的菜经常被它踩得稀烂,或者鸡鸭被它撵得四处奔逃,撒下一地的翅羽。甚至把父亲朋友的裤腿咬坏了,父亲为此没少打它,但这个ok顶多好上那么一小会儿,然后仍然故我。 李显有时候跟它玩一会儿,因为它也喜欢李显。最初李显对它冷淡的一段时间它也喜欢李显,气得小妹说它狗眼看人低。天天都是小妹在喂它,给它梳毛,给它窝里换上新鲜的干草。 跟从前的ok一样,它也喜欢跟李显躺在窝上听主人给它背诵古诗,有时候它会向着满月叫,拉长了声音叫,凄厉又伤感。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拿了棍子出来打它,说狗在哭呢,得打! 它还不到三岁呢,ok疯了。现在人们都叫得了狂犬病了,那时候村里的人都说“这狗疯了”!谁家的狗疯了,命运就只剩下一条路,必须处死,谁家的狗疯了,谁家的主人亲自下手! ok疯了,但还认得家里人。所以父亲用一块骨头哄着ok过来,用提前结好的绳套套住了它的脖子,然后把它挂在了墙上,绳子头在墙外面,系在一根靠着院墙的电线杆子上,ok在土墙的另一面,脖子被抻得老长,尾巴也耷拉得老长,狗疯了,尾巴就不好使了。 “看你以后还养不养狗!”父亲手里握着一根圆圆的铁棍,沉重又锈迹斑斑,那斑斑的锈迹像浸透了血。 “叫你再养狗!叫你再养狗!”父亲吼一声,沉重的铁棍就击中ok的头一下。听人说狗头特别坚硬,木棍是打不坏它的。 ok发出凄厉的长号,像极了它看到满月时候的长号。李显不敢看它,但那凄厉的长号透过他的双手钻进耳道,听得清清楚楚,“呯、呯、呯……”每一声都击在李显的心上,李显的心却不滴血,小妹偎母亲身边,两个人站在堂屋里,透过窗子看。她们也听得清父亲的吼声。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李显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正捂在耳朵上,满头都是汗水。 母亲的房子卖了,小妹留下了大量的物品。她们家有一处库房,王阳的大车上很多的工具和备品都要有存放的地方。李显如今就住在小妹家的库房里,说是库房,其实是个一间半的平房,妹夫在室内装修了个卫生间,还用布帘圈了个小厨房。整间的那个屋子东西装得满满的,李显如今就住在靠门的半间房里。第一次搬过来住的时候,佳明说大舅咋住啊,李显说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呯、呯、呯……有人在敲门。李显擦了汗,心跳得厉害,最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像以前那样稳定了。开了门,宋大军拿着个大档案袋子进来了,佳明跟在他身后,人长得高,遮住了外面的大部分光线,室内显得昏暗了许多。 佳明说这个叔叔在店里等了你半天,我妈见叔叔着急见你就让我领着过来了。李显看了眼手表,已经上午九点多了,他怎么睡得这么久,他本来没有这么多觉的。 宋大军见床边只有一个方凳,就把纸袋放在床上,人自己坐下来,抽出一根烟给李显,那天李显在他车上拿走了一盒烟的。李显摇摇头,他就自己吸了。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柴油、橡胶混合味道。宋大军低着头吸烟,烟灰就弹在地上。李显把被褥折叠整齐,又在上面苫上一张床单,才坐下来,他知道这个袋子里是什么,没想到宋大军到底是把钱拿来了,收还是不收?昨天他是打定了主意不从宋大军借钱了。但回到家想起还在住院的妹夫又有些后悔。 “大哥,我还能叫你大哥不?”宋大军瞅着李显说,脸上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看见李显落魄到了这个地步,心里疼得什么似的,以前大哥风光成什么样了,如今竟不如个普通人了,造孽啊! “叫什么都行,你爱叫大哥就叫大哥,不爱叫就叫我老李。”李显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的声音,宋大军叹了口气,又站起身来看了看里面的房间,才知道那股味道从何而来。 “小妹让我住在药店里,说是正好帮她看夜班。我闻不得那些药味儿,白天闻一天头疼。”李显在解释自己住在这里的原因。 宋大军问:“大哥,你的别墅咋处理的?是卖了还是……” 什么意思,宋大军明知道公司当初抵押了我的别墅,抵押了一千万呢,不是给员工开了半年的工资么,还有那台宝马七系。 宋大军见李显有些茫然,又问:“李书没跟你说吗,你的别墅赎回来了,那是你个人名下的财产,当然得归还你个人所有。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怪不得银行的那个职员说知道他名下是有房产的! “什么时候的事?”李显的嗓子又哑了,他不得不再说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宋大军沉思了一会儿,说大概你离开公司不到一个月,当时政府谈收购股份的时候,说是个人名下的财产抵押给公司贷款不符合手续,所以政府当时出资把所有个人抵押的财产都赎回了,我的房子也收回来了。 李显不明白,他怎么不知道呢?李书知道的!她怎么不告诉自己。 “当时郭松涛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让你上公司履行手续了,把房契和钥匙什么的都让李书给你带回来了,正好你们住在一个小区么。她……她没给你说过?” 李显摇了摇头,缓慢地摇了摇头,他完全糊涂了。 “嗳,这个李书,什么意思!她拿着你别墅的这些东西没用啊?唉!我听说你还不上银行的贷款还很惊讶的,想你手里不至于一百万都拿不出来,至不过把别墅卖了,那可值好几百万啊!” 宋大军猛地转过身来,说他知道李书现在在哪儿呢,要去找她,李显伸手示意他坐下,说:“房子是我的,谁也拿不走,自己又跑不了。再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坐下坐下,你这个急性子吃了多少亏了还不改!” 这句批评中包含了亲密的成分,说明李显对他宋大军还是有感情的。宋大军立即就坐下,又抽出一根烟。 李显本来对公司的事情是一概不想知道的。但是昨天听宋大军说了自己被踢出来的来龙去脉,反而想知道得更加详细一些。按照李显以前骄傲的性子,就算宋大军跪下来央求也未必肯原谅他。但是今天宋大家提了钱来就是一个诚意,再加上昨天跟自己说的那些其实是赎罪的表现,李显觉得宋大军本质上是没问题的。 宋大军是一时糊涂。李显不想再错一次。 他把昨天回来思前想后存在的疑问一个一个地列出来,看着宋大军的表情变化,找出最合适的时机来提最合适的问题。哪知宋大家简直是知无不言,昨天都已经交代得那么彻底,现在藏着掖着没意思。可惜的是宋大军当时因为表现得不好,起码他的行为表明了他仍然在倾向于帮助李显,因此很多的经过他根本没有机会参加。 也就是说,李显经历了结果,知晓了基本的缘由,却仍然不知就里,根本的原因在哪儿呢,他仍然不清楚。因为似乎存在着这样一个悖论,明显的是李显的能力比郭松涛强得多,为公司的利益计,用李显是再明白不过的正确做法。 李显绝不相信元老们为了保郭松涛上位而把电缆厂荒废了,这不合最基本的常识。 李显提了三个问题没一个得到彻底解答,就不再问了。又问了一些公司现在的状况。“勉强活着呗,现在全靠政府在输血。”宋大军答道,“奇了怪了就,明明亏损,还往里扔钱。反正现在市里拿着51的股份,亏也他们亏得多,他们不心疼,谁爱管这闲事。工人每个月都能保证拿到工资,这比咱俩干的那时候强。” 李显就不再往下说了,问宋大军现在有什么打算,大军叹了口气,说自己脑袋不够转的,当时不如撺掇大哥给南方的朋友当总经理去,咱们现在起码不用受这个窝囊气。 李想想说其实哪里都一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但自己也叹口气,说中午请他吃饭。宋大军站起来说自己开车把大哥送到药店去,我中午要陪媳妇看看丈母娘去,她病得很重了。 到了药店临下车的时候,大军说钱不够的话他那里还有,另外跟媳妇商量一下不行把自己去年赎回来的房子先给大哥住着。李显笑了,他知道大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和李显。说得了,你别觉得我住在库房里就委屈,以前福享得太多了,遭点罪平衡平衡,再说我还有一套别墅呢,你别管了,哪天有空哥两个还得喝一杯。宋大军听他说哥两个,知道李显还承认自己是兄弟的,眼圈又红了。 李显把钱给了小妹,小妹知道是刚才那个人拿来的,她看到那个银行标志的纸袋了。说不用大哥借钱,她手里还有呢,李显脸上就挂了霜似的难看,说你有个屁,你用药店贷款当我不知道,你才吃几天大米饭。又说这钱不是借的,是以前的兄弟欠他的人情来还的,小妹半信半疑,但见大哥的神态吓人,不敢再争,想到丈夫康复的钱有着落,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李显就是这样,一旦把事情前后理清楚了马上就落实,拖拉是他厌恶的另一个恶习。以前李书的前任就是因为做事效率太低才被他换了。 他跟小妹说再去联系一下妹夫康复的事情,许大利那里得常盯着,小妹说让大哥操心了。李显也不说话,开了小妹的车就走。 他先回到一间半,彻底洗漱了一番,又把从前旧行头找出来,见衣服裤子压得全是褶皱,犹豫着到底穿不穿,想了想烧了壶开水,倒在一个大缸子里勉强熨平整了,面料表面闪闪发光,那是被磨的。他有次见天悦找不到蒸气熨斗的时候这么干过。 李显不相信“人饰衣服马饰鞍”这句话,他要找李书,就得去从前的顾问公司,那里自己带出来的人还有几个在的,怕人家笑话。李显如今看得开,但能利索点儿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一间半里没有镜子,他不知道现在咋样,只凭感觉了。 以前穿完衣服天悦总会前后左右围着他转两圈,最后在他屁股上拍一下说:“滚,勾引女人去!” 顾问公司离自己现在住的地方有三十公里,在另一个行政区呢,小妹的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细细闻感觉是药味儿,李显想自己天天在药店里呆着,鼻子闻什么味道都是药味儿了。刚要拐上高架上快速路,小妹打电话说药店里又来了朋友找他,是个女的。 李书?是不是宋大军跟她说了? 也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会是天悦。他哑着嗓子让小妹问那个朋友的名字,小妹说姓周。李显虚得差点儿把电话掉了,跟小妹说让周小姐接电话,刚说完那边周玲就咯咯咯笑起来,大声在电话里说什么小姐,你先回来接我一下,我跟你有正事说。 李显不好拒绝她的要求,还欠人家一顿饭呢。他不相信周玲是专程来要请吃的,这个丫头,论精明不比小书差多少。 又想现在这些姑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他的天悦,真傻,做出多蠢的事来。 周玲没等他下来,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一边回身跟李敏再见。李显不想在小妹这里呆得太久,怕她疑心这个女孩跟自己有什么瓜葛。李敏倒没有疑心什么,她知道这个姑娘肯定不是哥哥从前的女朋友,年纪太小。 李显问她是不是馋啦,你定个地儿,我肯定不犹豫。周玲盯着开车的李显,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果然有风度哦,怪不得李书要死要活地追你,原来你真挺帅的! “二叔,现在有没有相好的,你看我有没有资格!”周玲模仿的是最近看的一部兄妹恋的电视剧的情节,男女主人公的年龄差20岁呢,男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李显一年也不看电视,哪里知道这个,知道她是调侃自己来着,笑着说不管二叔还是三叔,已经吃斋念佛了,心如死水,五大皆空! 周玲是一个小时前接到宋大军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李书现在究竟在哪里呢?又说了别墅的事,说完了却后悔,大军知道李显的为人处事有原则,这样的私事肯定不愿意让别人掺和进来。 周玲放下电话想了半晌,猜想李显如今的状况不好,缺钱是一定的,他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李书竟然向自己隐瞒了别墅的事,必定会找李书的。 关键是,周玲想,李显必定想知道李书这样做目的何在。 她知道编任何的借口在李显面前都是冒险,她太想从李显这里学点儿什么了。唉,自己以前怎么就知道吃和玩,人家李书跟了他四年现在都厉害到什么样了,把自己从前的老板玩得团团转! “我知道你一定是去找李书的,所以我也想去,这个家伙太不像话了,咱们今天到她公司叫叫阵,不信她就挂了免战牌出来。” 李显一下就猜到定是宋大军向她打听李书的下落了,心里一阵不高兴,这个宋大军简直就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的主,一点记性也不长。 “丫头,找你闺蜜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我要找许大利,我妹夫再有一周出院了,他是司机,康复的好坏特别重要,老许答应我给弄张床位,我得盯着点儿,这家伙不大靠谱。” 周玲不大相信李显的理由,但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她笑了,说:“那也好,咱们去扰他一顿,你帮了他的忙,他不能不出点血。”李显说你就胡说,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晓得,许大利是张口闭口市领导的人,想求人再下三个台阶也用不上我李显。 周玲那天在慷得居听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谈话,已经猜了个大概,见李显不承认,心想如果不把话压实了,看来今天他就得把自己撵下车。就说拉倒大能人,你真当我是聋子呢,我得傻到啥样才能听不懂你们俩的哑谜呀,你当我是你前女友呢,这么好的男人说撇就撇了,又蠢又瞎! 周玲是故意触着李显的伤口说的话,她知道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不同意的事,你用什么样的借口都不起作用,只好把男女之间的事抬出来,说完了不敢看李显,周玲感觉自己的心跳李显都能听得见。 “好!”李显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玲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她主动提出的分手,她是怕自己陷得太深不容易离得开,于是深思之后才做决定,而且一旦做出决定就决不回头的。她知道这次是冒险,但作为一个女人,周玲知道这样说太过分了,她感觉对不住李显。 她太需要李显了,她太需要李显作她的人生导师了。 李显重新把车拐上高架桥,上了快速路。周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是李显再不说话,她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 一年多来李显可算得上是遍体鳞伤,她却还雪上加霜。这个男人究竟要经历多少伤痛才能刀枪不入呢!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心疼李显。 原来的顾问公司面积不大。如今已经占了写字楼差不多两层,这个李显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经理办公室在哪儿,刚出了电梯右拐,迎面的墙上一幅老大的印刷照片,李显见自己的照片赫然在上,心里一动,以前没有这张照片啊,他装作没有注意到直接去经理办公室,周玲在后面说:“您是创始人,那上面说的。” 办公室里两个年轻的女人正聚在一块讲座个什么方案,看见李显进来,抬头愣了半天,其中一个大声道:“李……李总,您怎么么来了,啊呀太好了!”李显跟两人轻轻握了握手,又回身介绍周玲,说周玲是你们总经理的朋友。 几个人先后进来,李显认出其中一个是公司的老人,人已经有些发福,头顶一大块没了头发。他过来抱住李显,半天才说:“李总,你……你怎么样?”李显就晓得他是知道自己的变化了,微笑着点点头说还好还好,你怎么样。那人摘下眼镜,擦了下眼睛,说挺好挺好,就是老人剩得不多了,如今是他们的时代了,咱们……咱们是该退了。用手挥了半个圈子,指了指半屋子的年轻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么,有什么好伤感的。没有这些青年人,社会哪能发展到今天。”李显不想陷在温情里拔不出来,再说这个场面让李书看到更不得体,就问你们李总呢,我想拜访一下。 门口一个人轻轻推开身前的人,说:“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显啊,今天总算是见到了真身,您好,我是副经理齐海,非常荣幸非常荣幸!”又说先到我办公室,这里招待不周的。 李显听他绝口不提李书,知道他的用意,说那就打扰了,扯了周玲两个人进了齐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敞,也很现代,巨大的玻璃窗朝向市中心的一处公园,景致着实不错,比李显自己在电缆厂的办公室还气派。他知道如今这些公司很注意公司文化建设,这都是国外传播进来的,李显对此不以为然。 “齐经理,你这个办公室够气派啊,比我们行长的大了不止两倍呢。”周玲到窗前看景,一边羡慕。齐海说就这点比你们强,你们现在都受限制,但你们是国家企业旱涝保收的金饭碗,我们这哪天都得卖命,不然没饭吃,你看到的其实就是撑的门面,现在讲究这个,没有这个场面人家顾客不上门的。说完就请李显坐下。 李显说不坐了,今天是专程来拜访李书经理的。 齐海还是让李显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拿起个遥控器把什么机器打开了。自己也坐下来说:“您还不知道呢,李经理年前就去美国了,芝加哥大学学习财经,学期两年呢。算是出国深造。” 那这里?李显问道,齐海说现在自己在公司里代为掌舵,其实李经理每天晚上都要跟我通电话,我得把这一天的事情全告诉她,有些事情还得她最后拍板。 周玲过来也坐下,对齐海没主动给自己让座有想法。“没想到这个小书这么厉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 李显瞅了她一眼,目光中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她就住了嘴。李书跟自己再亲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人家是坐拥近千万资产的顾问公司经理,身份地位比自己高出一两个数量级呢。明白了李显目光中的含义,觉得这次就算没白来。 李显把眉头皱起来,两年啊,要两年才能见到李书吗?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自己一年就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不能等! “齐经理,实在是抱歉,这次登门除了拜访,我个人还有点私事要跟李经理咨询,不知道您方便把联系方式告知一下吗?” 齐海脸上带着笑,站起来走到墙角处的一个保险柜,他输入密码打开柜子,回来时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资料档案袋,袋子开口处是密封的,用一种特殊的胶带。李显认识这种公司往来间的保密袋。 “李先生,李总离开前特意嘱咐我,说您可能会来。如果您来了,她让我把这个给您。”又在桌上拿过便笺本,要李显签个收条。 那就是说,不方便把联系方式给他。 李显签了收条,把笔插进笔筒。伸出手跟齐海握了一下,说:“明白了,多谢齐总费心。”拿了袋子人就向外走,身后周玲问:“你们李总有没有说如果我们不来,东西怎么处理啊?” 李显在走廊里咳嗽了一下,周玲不等齐海回答赶紧跟了出来。两个人临到电梯时,走廊里出来十多个人,大家目视他们离开,像最后的告别。 第2章 那里将是你东山再起的地方 “老李,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吗?我知道刘天悦就是这么叫你的。” 这是李书写给李显的信上开头部分。除了一封很厚的信之外,还有李显别墅的钥匙和房证,之前做抵押的时候李显交上去的材料都还回来了。还有一张银行卡,三张cd,以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 cd是李显自己的,前几年去德国参加企业年会的时候买的。那是一整套美国老鹰乐队的cd。天悦特别喜欢其中的三张,就拿了一直放在自己的车上听,李显说这是珍藏版,一定不要丢了或者送人。 银行卡上有突起的压制字母,李显只用眼扫了一下,就知道持卡人是刘天悦。 李显的心脏又跳得不规律了,他坐起来,闻着那张很银行卡,希望它的上面有一股又香又甜的苹果味儿,但他什么也没闻到。 天悦的东西怎么会在李书那里,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隐瞒着他呢? “老李,我有多爱你啊,可惜你竟然不知道的。作为一个商人你是成功的,虽然你被那些不如你的对手打败了,但你绝对是成功的商人,你有商人敏锐的触角,有商人独到的思考问题方式,有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老辣,却唯独没有商人的阴险,没有商人身上少不了的铜臭气,没有商人应该有的为达目的使尽一切狡诈的坚忍。所以你被那帮阴险的小人打败了,你觉得是这样的,是不是? “老李,你没有被打败。你觉得被打败是因为他们伤了你的自尊心,如果你不能够重新振作起来,那绝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 “老李,真正打败你的不是你的商业对手,是刘天悦,是那个曾经深爱你,你也深爱着的女人! 李显把信放在膝盖上,停止阅读。他仔细口味李书的话,是她所说的那样吗?天悦才是打败我的人吗? 手机又响了一声,李显没管它。自从回来后周玲就不断地发微信跟他聊天,他一个消息都没回复。这个丫头有点烦人了。 “说起来好笑,周玲说我有浓重的‘恋父情结’,开始我不以为然,后来我开始反思,觉得她的话有点道理,我从小父亲就去世了,继父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的内心深处渴望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来爱我,只是我还从来没有意识到。周玲这个女子有她不得了的地方。 “自从你为公司呕心沥血设定的转型议案被否决之后,我就知道他们下步会想尽一切办法赶走你。最初我认为他们这样做的动机是出于让郭松涛上位,很快我就把这个观点否决了,我曾经努力去发掘他们处心积虑要倒你的动机,但我没找到,如果找到了我会告诉你。 李书早就知道了!比自己早了两年!可她是我的私人秘书,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李显翻开信纸,纸上有淡淡的香味。 “最初的时候郭找过我几次,我知道他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消息,什么信息他都想要,他给我的许诺可多了,你可以想象得到,是不是,老李?后来有两位元老也找我谈过话,这帮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们的话说得可比郭松涛高明多了,他们除了诱惑还用威胁的手段,我的老李,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无助。我多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呀,可是看到你每天顶着压力激情澎湃为公司的未来努力的时候,我不忍心告诉你这一切,不管你知道不知道这些,老李,结果都已经无法改变了。这帮家伙全都应该匍匐在你的脚下乞求你的原谅,是你让电缆公司名声大震的,是你让三千名员工永远有骄傲的人生经历,可是又怎么样,当阴谋产生的时候,英雄只有流血了。 李书没有背叛李显,这个神秘又柔弱的女人,她比宋大军有原则,也比宋大军坚强,更比宋大军有战略眼光。 “老李,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不想影响这个肮脏计划的进程了,我想让它快点执行,然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世界那么大,到处都有你施展的舞台,是不是?尽管你会带着一身的伤,但那没什么,我了解你,比你自己都了解,甚至比刘天悦更懂你。 “我的老李,你没有被打败,是不是?你会用一段时间来舔舐你的伤口,会用一段时间来愈合,剩下的就是计划。我猜你可能会有复仇的想法,但我不确定,在我的心里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但这一点我无法确定,女人一旦恋爱了就显得有点儿笨了。我恋爱了,跟你在一起越久就越爱你。 李显觉得信纸上有水滴干涸的痕迹,一定是李书的泪水。她早就爱上他了,而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但是我错了老李,当我觉得是个聪明女人的时候,命运就要惩罚我了。有两件事情我没有料到,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很聪明,命运惩罚我的自以为是。第一是你母亲的离世,第二是你的前女友刘天悦的背叛,这两件事我都无法预料。败于对手可以让你沮丧,让你有失败感,但你很快就会站起来。但是我没料到两件事的发生会给你造成致命的影响,我担心你会倒下,从此失去生活的信心,起码你很难再像个战士一样再去战斗了。 李书知道刘天悦离开了我。她怎么知道的? “老李,你离开不到一个月我就辞职了,其实辞职的想法我早决定了,远比你陷入困境的时候还要早,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最好,对你最好。当时我已经决心在离开前把一切都告诉你,然后我要出国去读书,离你远远地,让自己平复下来,或者能够找到一个像你一样的男人来爱我。 “那天刘天悦到公司来找你,看她那娇小的样子,没想到还有敢于面对你的勇气!这个可怜的女人在我身上哭了足有五分钟,看得出来她特别恨自己,也恨你! “她给我说了一切,我吃惊于你对她爱得那么深,她却觉得你离她越来越远,她说是你在一步步地冷落她,她绝望了。 是啊,李显多爱她呀,可那是李显觉得的,刘天悦没觉得。天悦觉得李显是个大骗子。可是天悦说对了,最近这几年李显的确是冷落天悦了,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天悦给过他无数次的机会,可李显仍然感觉不到。 “刘天悦要我把银行卡给你,说知道你手里没多少钱的,现在肯定着急用钱。但是她只有这么多,全给你了,她没说具体数字,我也没问。三张cd是你的最爱,她说还给你了,让它们与其它的配成完整的一套。 原来天悦到公司来找过我了,她来找我了!是来告别的!她一定为没有见到我松了口气,李显了解天悦,她是那种话说得狠狠的,结果又不敢做的人。她是射手座,射手座喜欢自由和浪漫。 “恰好也是在那天,公司把你的别墅赎回来了,郭松涛要我将材料和钥匙交还给你,老李,我真想让你看看他听到我辞职时候的表情,可有多解气。 哦,那天发生了好多的事! “知道你跟刘天悦分开了,你可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要好好地把握这次机会,我在家里足足可了两个星期,天天在你的楼下看你的窗口。老李,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会自杀,我又想到了,厉害。 “老李,恋爱中的女人是笨的。我忽略了你真的会自杀的可能性,我隐藏了房子的事情,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这个看上去似乎是个好消息的影响是好还是坏,我知道你老李,你才不在乎这些东西呢 。我没告诉你刘天悦来找过你,是怕你激动之下去找她,那就有复圆的可能,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能浪费上天赐给我的良机。 “周玲找我出去散心,她还不知道我离职的事。但她知道你的事情会影响我的心情,我们两个鬼混了一天,回到小区就听说你跳楼的噩耗。老李,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干脆死掉算了,没有你,我觉得一切没有意义了。后来听说你大难不死,还救了我外公,我觉得这是上天在明示我呢。我们都不要死,老李,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后来周玲和宋大军都找我,我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我不想你知道我的下落,因为我要给自己,给你一些时间。我的老李需要时间来恢复肉体和精神的创伤,而我需要好好积蓄勇气,因为我对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现在无法面对你。老李,刘天悦也说过无法面对你的话,但我的勇气比她的大,大得多! 天悦不敢面对我,其实是我不敢再面对她了,是我先抛弃了她,让她再也感受不到爱了。一个有人爱的女人怎么会离开呢! “你的死而复生证明你是有运气的家伙,是不是?我的老李,你还记得咱们俩一起买的彩票吗,它真的中奖了,是我的那张,你的那张彩票还在吗?我相信你都把它忘记了,你对这种事情从来不放在心上的,我知道的。但我不会像刘天悦那样抱怨,因为她不懂你。 不,李显想,你不懂我,自以为懂我的人都被我伤害了。 “彩票中了一等奖,好多的钱!咱们约定好了的,无论是谁的彩票中了奖都要分对方一半。但是我失言了,因为我用这个大奖买下了你的公司,你亲手创立的那家公司。老李,那里将是你东山再起的地方,我的老李,虽然那家公司是我的名字,但我要你去经营它,辉煌它,壮大它,让你的对手重新审视你。到了那天,我就带你去全世界,再也不理这些俗事了。 “老李,我的老李,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离得你远远的,远到不会干扰到你一丝一毫,我要让你把全部的事情都理一理,我需要你,需要你来爱我,像爱刘天悦那样来爱我,如果你把一切都理清了,就打卡片上的那个电话,我马上就回来,马上回来好好爱你疼你,再也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没有落款,下面是一个口红的印迹,浅红浅红的,信纸上淡淡的香味就是它的味道。 李显把信放在那把孤独的凳子上,这个半间屋太小了,放不下一把椅子。他站起身把别墅的材料收集在一起,仍然装回那个袋子,包括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他决定把银行卡随身带着,虽然没有天悦的味道,但它是天悦的,是天悦离开后唯一给他的东西。 “咱们两个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都是一样的,省得记不住。”天悦最嫌麻烦了,她的聪明只能表现在怕麻烦上。 信怎么办?李显不知道怎么处理它,这封充满了李书感情的信,李显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最后他把它压在了床下。 电话又响了一声,他打开微信,周玲的最后一句留言是:大能人,我饿了,我馋了,你得请我吃饭,尽快哦! 微信上显示这段时间周玲给他发了20多条信息,李显直接关闭了屏幕,他有些烦周玲了,她缠着他不放干什么。 李显看看表,时间不到九点,他有些饿,决定自己出去找点吃的,如果可能喝上一杯,回来好好睡个觉。 第3章 要是真买,给你打八折 妹夫出院了。李显跟李敏加上佳明三个人都去迎接他的出院,本来就瘦的王阳更显得像一个衣服架子。李显为他买了一束鲜花,小妹看到丈夫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趴在大哥的身上哭起来。她心里感谢大哥的帮忙,因为王阳可以去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去康复。 得到最好的治疗,是大多数百姓就医时最大的愿望,小妹也不例外。李显有了一种从前从未体会到的幸福感,在他心里亲情如今变得重要起来。 王阳直接去了许大利的医院,现在说是许大利的医院是对的,因为许大利终于在医院董事会的再三邀请下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的院长办公室。 许大利以相当于热烈的方式来迎接王阳这位病人的到来,他的这个举动让许多医护人员都以为这个坐在轮椅上、又高又瘦的病人有多么尊贵,于是在簇拥下王阳来到了专门给高级病患准备的设备齐全的病房,他将在这里接受长达半年的康复训练。 小妹为受到的礼遇再次落泪,佳明给隆重的场面拍了好多照片,李显发现后低声告诉外甥不许把照片随便给朋友看,更不能发到网络上去。佳明脸红了,他原来是有这个想法的。 一切手续办妥后,李显当然被许大利邀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李显知道他是想表达谢意,心里想明白了,让小妹照顾好王阳,两个人就去了医院的办公楼。 “恭喜许院长官复原职,这所医院也是得其所人!”李显祝贺道。 许大利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茶来,人显得精神抖擞,他亲自给李显泡了茶,又说这是市里某个领导前两天找他谈话的时候亲自给他的。“雨前的茶,你尝尝。” 李显端起杯子,他注意到办公室许多的家具都换了新的,屋里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儿。新人新气象,李显知道这个道理,有些人很迷信这些东西。 李显对许院长给予妹夫的照顾表示感谢,许大利摇摇手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你老兄才是个高人呢,以后仰仗老兄的时候多着呢。 这么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李显听得有些反感。但没有办法,许大利的层面就在于此,他知道,这种人其实更容易接触,做事也更简单。 李显说有件事得再麻烦许院长,许大利就说不麻烦不麻烦。 “上次我受伤后,您请来一个给我做针灸的那个王大夫。他的针灸治疗特别神奇,正常的人受到那么重的撞伤后,下雨阴天的时候,伤处都会有酸疼的感觉,但我这一年多硬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刚说到这里许大利就笑了,用一只手拍着桌子说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老弟,为了这个你得感谢我一辈子呢。李显说不敢忘不敢忘。 “但是这个王大夫忙啊,他可是个大忙人。一天天总往省里跑,”他又把一根食指向上点了点,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好些大领导都指着他给扎针呢,那些人忌惮吃药,说是副作用大。”李显连忙点头会意,说王大夫特别忙,他是知道的。但许院长面子多大的,上次还不是你给请了来。 许大利脸上有开花一般的笑,说那我就联系一下,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做到天天来给扎针。李显说那就很感激了,怕妹夫留下后遗症,王大夫神针功夫天下无双,也只有许院长能给面子请得来,不用常来,看耽误了……说完也伸手指向上点了点。 “不过老兄,你知道的,从外面请大夫,这个账是不能算到咱们医院里的。你上次的费用是老弟单独给的,报销不了的。”李显知道这种人是处处都要显人情出来,说知道知道,王大夫要多少钱咱们不还价,该怎么样怎么样,绝不能让许院长再吃亏了。 回去的路上李显把找神针王大夫的事情告诉了小妹。小妹也说听说过这个人,说能耐大得很,一般人请不来的,这个许院长真够意思,咱们得好好感谢人家,今天这排场,你那个妹夫一辈子也没见到过。又说这样外面请大夫得单独花钱,听说是一次一结的,李显说不用,跟许大利说好了,一总算在住院费里,能报销一部分的,小妹又要哭,李显把脸就沉了。 佳明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李敏一天也要去个一两趟,眼见丈夫一天好比一天,一家人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李显跟小妹说这些日子要处理一些事情,先不过去药店了,小妹想大哥是活过来了,他本事多大的,怎么会安生于这种生活,说大哥你高兴怎么都行,店里本来就不缺你一个人,就是小萧他们没有口福了。李显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显连续处理了三件事。 有两件事是同时办的。一是找房屋中介公司,把自己的别墅挂上去,售价800万。他的房子是联体别墅,一栋两户,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差不多200万,后期装修加上家具电器,远远超过了200万,装修的时候天悦天天都要去看,家具和电器都是她选的。有的东西李显觉得够用就行,天悦不同意。 “要用一辈子呢,得买好点的。”真是讽刺,她把自己亲手置办的家抛弃了。女人都善变么?李显觉得自己对别墅的一切都有感情,他真是舍不得把这栋房子卖掉。如今形格势禁,没办法了。 李显需要钱!以前他不在乎钱,现在也不在乎,但他需要钱的时候,其它的都不重要,包括他对天悦的爱,对所有曾经的眷恋。 中介公司接单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风度翩翩,谈吐文雅。他建议李显把价格降下来100万更容易成交,李显不同意。这位业务经理请李显到星巴克喝了咖啡,努力从李显的口里摸清价格的底线,当李显厌倦了不住试探把戏的时候,明确地告诉他:这就是底线,没有一分钱让步的空间!那个中介看着李显的背影混入人群,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笔佣金赚到的难度太大了。 但是他错了,李显的别墅刚刚挂出第二天,就有人来咨询,但听到房主坚持800百万的价格不让步,那人叹了口气离开了。第三天那人又来了,不断地央求销售经理要房主的电话,说要亲自跟他谈谈,经理以不符合公司的保密规定为由拒绝了,这种抛开中介,省掉佣金的把戏太老套了。当那个购房者第三次来了之后,销售经理决定还是在李显那里再试一试,购房者要求价格降50万,这个价格对于李显的别墅所在的别墅区来说,已经是中介公司能够听到的最高价格了。 “李经理,价格我已经明确了,没有一分钱降价的空间。”没等销售经理说第二句话,李显挂了电话。他正忙着跟另外一家房屋中介的经理打交道。 购房者带着相当大的希望迎来了销售冷冰冰的打击,这套房产的佣金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他带着恨意给求购者推荐了多套别墅,甚至把其中一套的底线价格直接亮了出来,期望获得损失上弥补。当真是见了鬼了,求购者非李显的别墅不买。 “告诉那个倔强的家伙,780万,不能再高了,高一分钱都不要!” 销售经理以一种祈求的口吻给李显打了第二次电话,他准备好李显用带用冷淡的口吻再次拒绝的时候,李显说:“好的,但是有一个条件。” 销售经理的心停跳了一下,他在估算这笔生意的佣金数量,妻子梦寐以求的愿望可能会得以实现。“您说您说,什么条件我……”他差一点说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顿了一下说:“我都会努力地帮您去跟客户谈,争取……” “就一个条件,三天内手续办完。”电话挂了。 李显回过头来笑着对另一个销售经理说:“不好意思,您是说对方同意的条件降低了?”女经理点点头,她不明白李显对一个老旧小区的房子何以志在必得。“再加五万?李先生,那个房子其实都不值15万的,听说市里对那片小区的动迁没有计划的。” 李显点点头,这个女销售经理在替自己说话,是个实诚人。“谢谢您的建议,请您跟房主说一下,如果他同意我加价五万的价格,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三天之内办完手续。” 销售经理叹了口气,她估算了一下佣金,价格没有超过100万,价格的5,她能赚一万,这是个意外之喜。这是什么世界,眼前神态笃定的男人身上什么地方让她有点心动。“好,我去谈。” 两件事几乎同时进行,李显为了不至过于紧张,他分两天把事情办妥。购买别墅的人在自我介绍时,李显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原来在公司的时候曾经办了一张银行黑卡,是以个人名义办的。其实凭他当时的资产办黑卡是不够格的,但银行对于电缆厂这个大客户必须予以照顾,不仅是李显,两位副总也都办了一张。李显从来没有用过这张黑卡,他不是那类以此作为炫耀的人。 在这一点上,李书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天悦也认为他不是那类人。这两个爱上他的女人对此有共同点。 黑卡上现在有768万元,已经扣除了交易佣金、个人所得税,房屋交易税,卡上所有的钱,每一分钱都是李显的。 别墅出售的手续办成后的第二天,李显再次来到房产交易大厅,两位平均年龄70多岁的老人在一对中年夫妻的带领下,完成了出售手续。李显购买父母的老房子花了20万元,同时还支付了佣金和交易税,那两位老人仅仅住了大半年的房子,就净赚了五万元,这让老夫妻的儿子和他的妻子两眼放光。 李显把一万元的佣金递给女销售经理的时候,她直视李显的目光,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出来吃顿饭,她请客。李显告诉她今天不行,明天不行,但是以后一定会再见面,只要自己买卖房产一定来找她。女人给了他一张带有香味的名片,脸色有些潮红。 李显回到父母以前的房子里,房子里没有任何的东西,就像个被遗弃的库房,满地的垃圾和几张不同颜色的包装纸。他走了一遍,再也见不到母亲哪怕一点痕迹,母亲走了!李显蹲在厨房的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第二天李显找到了原来在公司时与自己有业务往来的装修公司,经理田小壮听说李总来了,亲自接待了他。他不可能不知道李显如今的处境,但他从父亲田大壮那里学到了许多实用人际关系经验,自从接手公司两年来,业务比父亲在的时候更好。 “小田,我要你们公司最好的设计师,要他在一周内出方案,两个月内完成装修,能办完么?” 真是倒驴不倒架,田小壮想起爸爸的话,这样的人似乎落魄了,但还是颐指气使,了不得。 “李……李先生,我们最好的设计师正在给……” “行还是不行,不行我再想办法。”李显不给他机会。 “行,那就不说别的了,您要装修的是公司还是商服?” 李显告诉了他位置,田小壮张了半天嘴巴,才道:“李先生,住宅么,况且还是个老式的,有什么可设计的,如果您说的这么大面积的装修,那最多一个月就足够了。”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其实已经很紧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谈价钱。” 田小壮望着李显离开的方向,他手里还拿着刚刚签好的合同,“妈的,人家是怎么混明白的!”他说,“这叫架儿!” 李显以黑卡持有者的身份进了银行副行长的办公室,副经理对于主顾要求一天内准备好100万现金有些踌躇,但还是坚定地答应了。李显离开银行后,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去开发区,距离他所居住的小区差不多60公里,他看看手表,决定明天再去。 天已经很热了,西边的天空上涌出一大堆乌云上来,风还没有凉意,李显知道得下一场大雨,他认真地感觉了一下后背,隐隐有些酸疼,受过的伤害哪能痊愈呢,不过是自欺其人罢了。他打了个车,直奔医院去看看王阳,已经三四天没见到他了。 进了康复室,却没看见妹夫,护士笑着告诉李显病人在理疗室针灸呢。理疗室温度很高,需要病人脱光了进去。李显经历过,就坐门口的椅子上等,他感激许大利到底请了王神针来。 正神思不属的时候,佳明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饭盒。说是妈妈亲自给爸爸做的鸡汤,又说妈妈让我回去的时候去一间半看看大舅,你在这儿省得多跑一趟,从兜里掏出个用纱布包的包来,李显接过来用手捏了捏了知道是钱,小妹担心自己手里没钱花了。又想小妹怕我吼她,让外甥送给我,一肚子的小心眼儿。伸手让佳明坐下,问他工作怎么样?佳明说还好,天天就是站着卖车呗,好没意思的。人就显得有点儿蔫。李显告诉佳明好好干工作,关键是要有精气神,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又告诉佳明告诉妈妈一声,明天晚上在他家请他们吃饭。 第二天不到九点银行打电话过来说现金到了。李显来到银行,行长笑着说李先生好大手笔,什么业务要一下子用这么多的现金,李显笑着说是还债的,行长哈哈大笑。李显又要把卡上转出一百万,却不要现金,给了行长一个卡号,行长说李先生这是要把我们行的业务都清理掉了啊,喊一个人进来去办。 过了一会儿职员进来又问了一遍李显给的卡号和持卡人姓名,这么大的数目自然得谨慎,李显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办完了李显跟行长握手说你们这么大的行,还在乎我这一二百万的小数目。行长说你不知道,如今各银行都有任务,完不成年底奖金拿不到,工资都要受影响。见李显要走,行长告诉他享受护送的待遇,李显笑了,“谁要是抢了我的钱,我就白送他了,一定不报警。” 李显回到一间半,把钱扔到床上,一眼也不再瞅它。把套装挂在一个钩子上,这是佳明为他做的衣架。自己洗了个澡,睡了两个小时出来到街上吃了碗面就打车去开发区,司机问他具体位置,他打了个哈欠道:“奥迪四s店。”人就又睡了过去。 虽然昨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外面仍然又湿又热,四s店里的凉气让李显精神一振,他四处转悠了一大圈,犹豫买哪一种车,原来同一个品牌的车也有这么多型号的,以前自己没注意过这些。 店里几个高大帅气的销售顾问都懒洋洋地看着这个老头儿围着车转圈,他们对这样的老头儿见得多了,好像是来看车的,其实是来蹭空调的。 李显见没人过来招呼,就冲一个小伙子摆手让他过来。小伙子回头看了看同伴,那几个人脸上就显出同情的表情来。他运气不大好,两三天一台车都没出手,经理批评两次了。今儿这老爷子还要长长知识,没办法! 李显指着一台黑色a6问:“打折吗?” 小伙子笑着问:“大爷,您是想打听还是真买呀?您要是不买,看见没,那边最凉快!”说着指了指空调所在的位置,后面就有笑声。 李显神色不变,“打折吗?”小伙子说:“大爷,买车可不是您逛市场,不能随便打折的。”后面又有人笑。 “那怎么样才能打折?”李显仍然问道,小伙子说您要是真买就给您打折,不过看您短衣短裤的,今天好像没带钱?李显摇了摇头道,什么世道了谁还带那么多现金,这是他早晨刚听行长说的原话。 “大爷,您要是今天买,给您打个八折。”身后又一个小伙子说,“我就做主了,不用问经理。” 李显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车子的倒车镜,说那就它,有现货吗? 他看了宣传牌上写的是“伍拾陆万肆仟”,心里默算了一下,笑着想,如果是真的,差不多省下11万。 两个销售顾问异口同声说:“真的!”李显仍然淡淡地说当然是真的,花这么多钱买车,这么大的事情能随便开玩笑么。一个小伙子转身就往里面跑,另一个嚅嗫着说:“大爷,这车倒是有现货的,只是价格……”李显说打八折就可以了,怎么也得让你们赚点儿,我知道你们干销售的不容易,我外甥跟你们是同行。 一个中年男人小跑着出来,说你们整天就知道聊天打屁,一点儿眼力都没有。过来跟李显握手,说:“先生是看中了这辆车吗,我给您详细介绍一下。”李显说不用,我有事着急,现在就办手续,打八折就成。 经理脸色白了,说:“先生,您……他们以为您是来乘凉的老大爷,您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样我争取给您最大的优惠,您看行不行,然后再给您加一副原车的脚垫,多赠送您两次保养……”见李显脸色仍没有变化,咬咬牙说三年内保养。 李显笑了,用手指着几个年轻人说:“长得高大帅气就能把车卖好啊,你们且得跟这位学呢! 直到天擦黑,奥迪车的手续才算办利索,这还因为车管所跟交警部门在开发区单独设了办公地点。这里四s店比较集中,也是为了方便顾客,所谓的一条龙服务。 李显开着车,想着银行经理如果知道他又从黑卡上划走了60万心里会怎么想。脸上就带出些笑容来,忽然想起跟天悦商量过买车的事,天悦不同意他买奥迪车,“奥迪太老气了!” 他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租好的车库里。老小区当初建设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车位的事,如今想建,小区里没有地方,只好在小区的外围建地面上的车库,价格不菲。 他又上市场买了些熟食和蔬菜,提着两大兜子进了小妹家。小妹却早已经在家里忙活半天了,见他又买了菜进来,就挑选几样也做了。 李显没想到买个车这么麻烦,他原来准备给小妹和佳明露一手,结果倒吃了现成的。 第4章 听见屋檐下一声麻雀的鸣叫 王阳没在,家里的气氛就跟平时不一样,显得有些沉闷。小妹见大哥跟平常有点不一样,究竟是怎么不一样却说不出来。让佳明给大哥拿酒出来喝,佳明问大舅是喝啤的还是白的,李显说那就喝点白的,估计家里也没什么好酒。小妹进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提着两瓶红酒。 李显见是奔富407,就问家里怎么存这个酒?佳明瞅妈拿了这个酒出来脸就红了,说是朋友送的。小妹告诉李显是佳明的女朋友去年来家里时提来的。李显竟不知道佳明已经有女朋友了,才想到小妹已经四十多的人了,佳明生得晚,也得二十四五了,是该有女朋友的年纪了。 他被天悦培养得爱喝红酒,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做爱之前都要喝点红酒烘托气氛,天悦特别在意气氛,浪漫的气氛。 小妹让佳明把酒打开,佳明弄了半天也没打开。李显笑了,他学着天悦原来的样子用一根筷子就把木塞拔了出来,看得佳明张开老大的嘴说厉害厉害。 李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妹聊家常,佳明不喝酒,本来吃饭就快,不好意思下桌,李显见他无趣,就撵他进屋。佳明借着大舅的话起身走了,告诉妈妈一会儿吃完了他来收拾。见他进了里屋,小妹悄悄说着急给女朋友打电话去了。李显就笑,以前刚跟天悦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个阶段,那个时候自己可比佳明大得多。 后来呢,后来就天悦总给自己打电话的,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吓得天悦就赶紧挂了电话,自己都不如佳明懂事,多好的一个女人,活生生让自己赶走了。 他突然变得有些不高兴,小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担心哥哥的贷款又来催了,又不敢向大哥直接问。李显见桌上有一盘东北的名菜猪血肠,就夹了一块吃,他好多年没吃到这个菜了,印象中父亲特别喜欢吃的。 “大哥,你还记得接猪血的事儿吗?就是差点摔了盆那次,被爸爸骂得什么似的。”小妹问李显,脸上有些伤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概是……酒意浓了些,李显有点迟钝。他问小妹:“那时候ok还活着?”想想问得糊涂,家里有过两只ok呢,他问的是哪一只呢。 “是啊,大ok还活着呢,杀猪的时候他就在案子旁边叫,它舍不得猪让人杀了,它是吃那只猪剩下的食长大的。”小妹把第一只ok叫作“大ok”。 那时家家都要杀年猪的,如果养两只,就要选一只大的交到供销社去,除了完成养猪任务,还能换回一点现金回来,换回多少现金,得看猪养得肥瘦,有个人在猪背脊上用手指一按,就能测出这是几等猪,李显养的猪每次都是一等,邻居就以此骂自己儿子没出息,养个猪都不如一只猫。李显小时候身体弱,邻居就喊他是只小猫。 剩下的那只就杀了留在家里,肉要卖一部分,父亲要挑选三四块上好的肉给厂子领导送去,都是又白又肥的方子肉,李显舍不得。那时候人们都喜欢肥肉,肥肉香,二大爷家的堂哥大庄子一顿可以吃一小盆肥肉,全村的人都知道。 这年杀猪,父亲提前一个星期告诉李显,妈妈病刚好,这次你来接猪血。父亲的吩咐其实就是命令,容不得你辩白。李显为这个事情开始上火,他是见不得血的,杀自己养猪他心疼。向来都是躲在屋里,心里既心疼又害怕,他看见屠夫手里那把又长又窄的刀都害怕,偏偏这人每次杀猪前都叼了烟在那儿磨刀,一边磨一边告诉几个人如何把猪捆得牢,如何放在矮脚桌子上,又告诉屋里的人啥时候水必须烧开,褪猪毛得用。院子中央摆着几件奇形怪状的工具,有长长的通条,还有两把用途不同的刀,还有一根管子。 李显不明白,猪马上就经历最悲惨的命运了,这些人却站在院里抽着父亲给的烟兴高采烈地大声吵闹。他厌恶这个场面,自己到屋里去背诵古诗,只有学习能转移注意力,他想背诵古诗给ok听,但ok这个时候最不听话,谁的话也不听,只顾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叫,唯独不敢向父亲叫。屠夫并不生ok的气,叫得狠了就把烟屁股扔向它,说一会儿给你一块肠子吃,看你叫不叫,抢都抢不下来呢。 今年不行,背诵不了古诗了,ok跟以前一样的叫,但李显管不了它,他太害怕了。母亲教他怎样抓准时间,早了会耽误杀猪的人准确入刀,晚了血会喷到地上,“那就白瞎了”,母亲说,血金贵着呢,除了灌血肠,还要做血豆腐,一点儿都剩不下。“你爸最爱吃血肠了。”母亲最后说。 李显想告诉母亲害怕,但如果他不去干这个活儿就得母亲去,母亲今年住了一次院的,身体到现在还很虚,父亲说的话是不容辩驳的,李显咬牙想:“如果今年猪杀了,明年再不给他养了,他就高兴别人说他儿子猪养得好,他就喜好这点虚荣。” 杀猪的前一宿李显一夜没合眼,睁着眼想象着可能的场景。他期望猪会在半夜里偷偷跑掉,或者干脆听说要被杀自己吓死了,或者妈妈会主动说这次还是她来接血。 天亮了,他先给猪热食。父亲说一会就杀了还喂什么,瞎粮食么!母亲告诉李显不能喂,一会儿收拾肠子的时候不好弄。李显听见那头猪在圈里叫,它饿了,在要吃的呢,它比平时更饿,因为昨晚就没喂它。 人为了自己方便,不怕猪难过。怕不怕人难过呢? 猪被捉住了,嚎叫声中夹杂着几个男人的骂声。他们一边骂还是一边把它捆了起来,有人说这猪得有200来斤,另一人说“啥?”至少得300,老李的儿子学习好,养猪也好,将来考不上大学养猪也能发家的。父亲说考个屁大学,高中毕业就得干活儿了,哪有闲钱供他上大学。 猪被放在案子上了,屠夫让一个人拿长绳把猪跟案子捆在一起,说这家伙太大了,别像前院老陈杀猪的时候杀成了跑猪,血都糟践了不说,又杀了二遍,肉里浸了血,不好吃! 有人夸赞说,你吴一刀什么手法?是老陈能比的,你在哪家杀猪用过两刀么!屠夫姓吴,李显也知道他杀猪手法厉害,镇里还有一个张一刀,是镇卫生院的大夫,手术厉害。 吴一刀又让把猪嘴也捆上,说这东西气力比别家的大得多,别咬着,猪的牙厉害,牛骨头都能咬碎嚼了吃。父亲说对对,嘴也捆上,别咬着人。 一切妥当了,李显还在自己的屋里打摆子似的抖。母亲喊他端盆,那个大白瓷盆,都洗干净了擦干净了。又说别离太近,看弄进去猪毛。李显找那个盆,找了半天没找到,问母亲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没有那个白瓷盆我可不接了。 小妹在妈妈怀里笑,指着大哥冲母亲笑。母亲也笑了,坐在坑上,手里仍然在织毛衣,那是爸爸穿了三四年的毛衣,把线打开了重新织,说是给李显织的,买了新毛线给父亲再织一件。 李显才发现盆子就在自己手里端着呢,也要笑,听见吴一刀喊“备盆啦!”知道是必须出去了。 他两只腿抖得厉害,出门的时候把一只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大白盆就飞了出去,坏了,李显想,盆要摔碎了,父亲的猪杀不成了。 等人爬起来,发现白瓷盆好好被父亲端着,父亲重重地在李显屁股上踢了一脚,用他常骂李显的话又骂了一遍:“废物!能干点儿啥!” 李显被父亲在众人面前踢了屁股,又羞又恼,忘了害怕,端了盆凑在猪头的下面,吴一刀笑着说:“我家那个要像你儿子一半废物我都认了。”说完帮李显把盆往前推了推,告诉李显:“小子别动啊,这就正好。”李显没听明白他的话,见刀光一闪,猪就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叫,李显觉得手背上有热乎的东西迸溅上,他把头转过去看院子的大门外,一只手从脖子后面摸上来,硬把他的头转过来,他看见殷红的猪血活泼泼地喷出来,喷到大白盆的盆壁上,然后盆里的血热乎乎地转起圈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端稳了!”他听见父亲在身后说。 他听不到猪的嘶吼声,听不见ok的嚎叫声,却听见了一声屋檐下麻雀的鸣叫。 “大哥……大哥……”李显抬起头来,见小妹正看着他笑,他问她笑什么,小妹说你端着个盆满世界找盆的样子够傻的。 李显把杯里剩下的酒喝了,感觉头重得像要掉下来。小妹说:“大哥,爸爸故意让你替妈妈接猪血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唠嗑我听见了,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父亲早就把他赶出去自己睡,却在卧室里放了张小床给小妹睡。家里再没有别的房间了。 “爸爸说你太懦了,得好好锻炼锻炼,妈说你性子里就那样,读好书就行。爸不同意,妈别不过爸。” 爸说你是个男孩,长大了顶门立柱过日子,怕这怕那怕东怕西的还行,就叫你给猪接血了。 李显眼睛突然就湿了起来,他恨父亲的冷酷,他的独断专行,他对母亲缺少温柔,对自己缺少耐心,对别人家的孩子却挺好。 他站起身来,说困了,让小妹跟佳明送自己回去。小妹说大哥吃点饭,不然喝了酒对胃不好。李显说自己是铁打的胃,再给我带点茶,我那里没有茶。小妹就喊佳明出来,又给大哥找了个电热水壶装在袋子里,告诉佳明把大舅送回去,泡了茶再回来。双说开车慢点儿。 李显说你也去,你们俩都去,太晚了他自己回来我不放心,佳明以前送过他几次的,从未听大舅说过不放心的话,小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满桌子的残羹剩饭,就穿了衣服一起下楼送大哥。 李显离开一间半的时候自己住的半间灯一直亮着,三个人进来目光不由自主都被床上那个皮箱吸引住了。小妹却被李显挂着套装撞了一下,套装摇摆起来,像挂着的一个人。小妹骂佳明咋把衣架放这儿了,晚上怪吓人的。 李显让小妹和佳明都坐在床上,佳明说先要给大舅烧水泡茶,又说一会儿把衣架改个地方。李显说改什么改,这儿挺好,伸手就能拿到。批评小妹说哪里吓人了,人吓人才是真吓人。 佳明摆弄了半天才把水烧开,找出大舅的杯子冲了茶给他喝了解酒。李敏转身进了库房,皱着眉头想主意,她不想再让大哥住在这儿了,可是里间的屋子满满当当的,要是王阳在,让他倒腾倒腾没准儿能清出个地方来。看见库房里有许多父母留下来的家具和用品,眼泪就下来了,想着大哥多能耐个人,如今也落魄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连个自己的窝也没有了。她知道大哥以前有套别墅,但从来没听大哥提到过,知道一定有隐情,自己就不好再问。 听见李显喊她,出来见佳明正坐在大哥的床上,刚要骂佳明不讲卫生,又听见李显让她也坐在床上,说有话对娘两个讲。 李显把装了100万的皮箱放在两个人前面,他提着有点吃力。自己又坐在小凳上喝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了卖别墅、买老房子的事。娘两个对视了一眼,显得不知所措又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一百万,你们家替我还的贷款钱。”李显用头点了一下皮箱,又喝了口茶说:“多出来算是当大舅的给外甥的红包了,佳明也大了,估计快谈婚论嫁了。” 李敏要站起来,李显脸就又阴沉下来,她赶紧坐下说大哥那给的也太多了,再说替你还贷款的钱中一部分是卖爸妈房子的钱,我不能全都要啊。李显说就这么定了,我今天累了,就不陪你们,回,路上小心点儿,到家了给我个平安的微信就成。 佳明嚅嗫了半晌说:“大舅,你……你……”李显说快滚你们娘两个,大舅真的累了,不然你们坐地上,别耽误我睡觉。 李敏红着眼睛说大哥还是能的,果然是能的,不到两年就把自己又扳回来了。 “能个屁,扳回来?还早呢!” 过了三天田小壮打电话过来说设计图出来了,要李显去看一下哪不行再修改。李显要他带着设计师直接去老房子等他,自己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他仍然一身背心加上大短裤过去,路过面点摊买了两个烧饼一路走一路吃,走到老房子时人已经满身大汗,恨不得就了水龙头冲个澡,见两个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设计图基本是按照李显的要求做的,一些细节没有敲定是因为按照房屋的结构有些墙不让动,否则影响安全。三个人在屋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设计师把重新规划的水电线路说给李显听,他只点头并不说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李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这种老房子最喜欢打隔断,是为了让房间多一些,但它的面积本来就不大,就到处都显得逼仄,像您这样的想法是最高明的,这样一来房间数量虽然少了,但南北通透,光线充足,简单又敞亮,很高明的方案啊。据说西方人喜欢这样的设计。” 李显想告诉他中国才是设计的老祖宗,看看故宫就什么都明白了。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过奖了,什么都不懂的,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没必要太复杂。 田小壮说:“李先生,如果行的话咱们下周一就开始装修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签一下装修合同,还有,对装修材料有什么要求?”李显指了指设计师说,让他一会跟自己去一趟家装市场,帮忙看看材料,田小壮说他是搞设计的,论材料装修的师傅倒比他强,设计师说是的是的,田总说的对。 “就是他!跟我去选材料。” 设计师姓钟,三十岁刚出头,是田小壮在别家的装修公司挖来的。上了李显的奥迪车,神态又有些变化,说坐在后面,跟李先生并驾齐驱不礼貌,李显说你怎么随便怎么来,别客气。 李显早知道装修行业的门道,那些领着装修队的队长往往跟家装市场的各个门店暗中勾手,带着主人各处挑选材料,很卖力地帮着主家砍价,其实价格早就虚高了很多,砍下去的就是虚的,交易完成,卖材料的店铺要按百分比给队长回扣。 李显的判断是准确的,钟设计师对装修材料知之甚稔,看上去相似的材料从硬度、环保、耐用时间都有很大的差别,李显只让他确定哪些材料环保实用,价格他坐在经理的房间里自己谈。 按照设计图的要求,李显把大部分关键的材料都自己敲定了,余下了三分之一的次要部分留给工程队的队长,把人家收入榨干了,就不会给你好好干活。 送钟设计师回去的路上,李显塞给他一千元钱说是辛苦费,钟设计师推脱不要,“你帮我省得可不止这么多,你是嫌少吗?”李显问他,钟设计师就双手接了,连声谢谢。 到了田小壮的办公室,李显把定完的材料单给了他,说凡是他定的材料必须要用,你田经理亲自监工,出了问题我只找你说话。田小壮看了一眼钟设计师,笑道:“唉!李先生,我们天天要是都遇到你这样的就别干了!” “天天遇到我这样的?哪样的?那你不是发了大财了!” 周一开始装修,李显当天去了一次,买了好些水果啤酒之类的东西楼上楼下送了一遍,说装修房子一个月,给邻居们添麻烦了,如果工人不按照时间施工就告诉我,我跟他们经理说。 又买了四条烟扔在工地给大家吸。从此以后,直到田小壮通知他装修完了,李显一次都没再去过。 第5章 你的真命天子才配,别人不值得 周玲很难过,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情绪从何而来,同时也有些暴躁,动不动就跟妈妈发脾气,妈妈跟爸爸说这丫头可能是恋爱了。 她想找个人撒气,想了半天觉得李显最合适,但她不敢。连续二十天她每天都要找个缘由给他发个微信,可是李显就像是死了一样,连个标点也不回复。几次都上了车想去药店找李显,可是启动了车子终于还是没有去。 她有点儿怕他,可以理解,因为李显毕竟做了她四年老总。“现下他可不是了,顶多就是一个长得稍微年轻点儿的老头。” 那怕什么呢?周玲最终总结出来的是:怕李显对她的冷淡。 李显最悲催的那段时间,周玲听李书说过李显处了十多年女朋友跟他分手了。“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才是人生常态呢。要是我……估计……”李书用眼睛瞄着她,“我没有那么绝情,落井下石的事儿我可还干不出来。” 后来周玲问过李显跟女朋友处了十多年了怎么一直不结婚啊,李书说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周玲就瞎猜了许多个原因,李书说你管那么多干啥。周玲说小书,李显的女朋友飞了,你想不想上位啊,这可是个好机会。李书脸变得有些白,说就怕李显有十个女朋友飞了他也不会看上我。周玲吃惊了,问为啥呀,李书说她能感觉到,李显的心已经死了,他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人了。 周玲琢磨了半天,说是不是李显太爱那个女人了,所以不会再爱别的人了。李书说不是,原因你不懂的,你太小了。周玲说你不过比我大了七八岁而已,自己不也没谈过恋爱,就你知道。要我说你抓紧趁这个机会上位,李显那样的人,别看年纪不小,其实挺招女人的,这我能感觉到。李书说你感觉到啥啦,你也喜欢他,喜欢李显?周玲白了她一眼说自己的追求者能坐满一辆商务车,哪个长相、年纪、地位都不比李显差,我会看上他,你瞎我也瞎呀。李书就不说话了。 妈妈在客厅里喊“玲玲吃饭啦!”周玲说减肥呢你不知道啊,不吃饭。爸爸又喊她说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还有油焖大虾、清蒸肘花……周玲是个食肉动物,听得满嘴出水,就爬起来往外走,说明知道我在减肥还做这些菜,你们成心的。 到了桌上却见只是两盘素菜,其中一个还是中午的剩菜。横了爸爸一眼,还是坐下吃起来。她不是那种有心事就折磨自己的人,该吃吃该喝喝,爸爸摸准她的脾气了,一逗就来,坐下就吃。 妈妈说不减肥啦?周玲说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减肥,三个人都笑。周玲问王姨呢,王姨是家里雇的保姆,已经在她家待了四五年了,做得一手好菜。妈妈瞅了丈夫一眼说王姨的儿子要相亲,她回县里去了,下午走的,得几天才回来呢,这几天你正好能减肥了。 周玲听得出妈妈把相亲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就不想吃了,他们俩不会又撺掇我去相亲。刚想到这儿,爸爸说咱们家的大宝贝儿是不是谈恋爱了,要不然咋下这么大的决心减肥。周玲真气了,把碗往桌上一放转身回屋去了。两口子相视一笑,十有八九真是恋爱了,他们两个对这女儿的恋爱态度有些担心,这三年来没少介绍,好小伙真有几个,可周玲一个也瞧不上,让她找理由,就两个字:太嫩! 周玲又给李显发了条微信:“大能人,你是不是手机没费啦?” 发出去了又后悔,多无聊啊,这样的信息会让李显笑话的,想撤回来,又觉得痕迹太重,咬了咬牙,决定从明天开始再也不给这个老东西发微信了,他以为自己谁啊! 接着许大利打电话过来,嘻嘻哈哈地问候了一气,又说今天看见你们行长了,他说你的工作相当出色,技术一流,我也表扬了几句。周玲听了就来气,我用你在行长面前给我立柱啊,却只说了句谢谢。许大利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打电话十有八九是有事。 “小周,说正经的啊,明天晚上想请李显和你吃点饭,没啥事,就是聊聊,这段时间院里的事情也都捋得差不多了,终于能抽出点时间来,你可得给老大哥一个面子啊,哈哈……” 周玲冲着屏幕做了鬼脸,知道他请李显必定又有什么事,拉自己做陪的目的是怕李显不来,许大利以为自己跟李显多熟悉的呢,想把重量加一下。 “许大院长,跟你说,我跟李显不熟的,而且说不定他知道我去反而不会接受你的邀请呢,真的真的,没骗你。” 许大利电话那边又哈哈起来,说哪能呢哪能呢,再不熟李显也得给周小姐这个面子,何况你父亲……周玲就生气了,说你不要乱说,李显跟我爸爸根本不认识,你要扯我爸爸进来我可真不去了。许大利说我知道他们不认识,逗你呢,那就明天晚上老地方,不见不散。 李显知道许大利宴无好宴,但是现在两个人经过几次事已经攀扯到一起了,现在他也没心思在这个问题上思虑清楚,满脑子里都是想好了的计划,已经容不下其它的琐事了。再说王阳还在人家医院里治疗,许大利毕竟帮了好大的忙,利益交换是利益交换,要说人情一点没有那也不现实。 临挂电话的时候许大利才说还邀请了周玲小姐也来,到时候咱们好好聚聚。没等李显反应过来,电话就挂断了。李显知道许大利有意这样做的,心里一阵好笑。 房子再有一周的时间就能装修好,田小壮每隔一天给他报一次进度,李显只说“知道了,费心”就算完事。其实钟设计师每天都给他说一下,哪里施工有漏洞或者质量不达标,哪里需要更换新材料或者省掉哪个材料,不一而足,李显也是用那两句话打发。第二天就直接给施工队的队长打电话,告诉他怎么怎么样,队长已经知道了李显的脾气,怎么说就怎么改,那句话怎么说了?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小妹已经还了药店抵押银行的贷款,把消息告诉李显,又问大哥你自己的贷款还有不少没还呢,抓紧处理掉,天天吃利息的。李显说马上办,然后就一直拖着,李显最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有一天银行会上门来找你谈,李显就等着他们来谈,一直达到他的心里目标为止。 李显是踩着许大利的邀请时间来的,哪知周玲竟然还没到。许大利一壶茶已经喝得没了颜色,见李显进来,让服务员重新泡一壶上来,从兜里掏出两小袋包装的茶递给服务员,说剩下的存在台上,下次来喝。 又见李显只穿了老头衫和大短裤来的,就指着他笑,说你也就是这里的常客,换个生人非给撵出去不可。李显笑笑,说沾了许院长的光,以后注意,今天马虎了。 许大利看看表,李显见他换了一块新手表,在灯光下晃眼,就端起茶来喝。“这丫头,架子够大的,还没来,要不……”李显以为他要说走菜,哪知他却说再等等。 一时都没有话题,李显只顾自己扇带来的那把大纸扇,屋子里只听见一下一下的风声,其实屋里有空调,李显这些天在一间半里扇扇子习惯了,竟没注意把它带出来了。 许大利不住看表,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说实在不行别等了,咱们先上两个菜先喝着,这么干坐着无聊,见李显点头就喊服务员上菜。哪知门就开了,周玲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伙子,大概有一米八,一身西服,人显得腼腆。 周玲给身后的小伙介绍两个人,先介绍许大利,许大利说这么帅气,果然是人中龙凤。李显听了差点笑出来,见周玲转向自己,就把扇子放下,自我介绍说是个闲人,姓李,叫我老李就好。男孩就喊李叔好。周玲立即笑起来说咋不叫李哥。男孩脸就红了。 许大利把一张精美的名片双手递给男孩,又让男孩挨着李显坐,周玲说我挨着老李,他不配。许大利说听周小姐的听周小姐的。 男孩自我介绍说姓许,叫许杰,是周玲的朋友,刚说到这儿周玲笑着说是我男朋友,男孩脸又红了,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烟来,说听玲玲说两位都是市里的名人,请多指教。李显告诉他自己不吸烟,许大利把烟接过去仔细看,说也不会,却把烟轻轻放在李显旁边。 李显见小伙始终有些拘谨,笑着说:“你眼光不错,周玲是个好姑娘,人直率聪明,长得又周正,好好处!” 男孩笑着说是,李哥说得是。周玲听见他改口称李显为李哥又咯咯地笑起来,斜了李显一眼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夸我,以前咋不说啊。李显说你的真命天子才配,别人不值得,周玲脸也红了,头低下去半天,又瞅了瞅男孩。 因为许杰的到场,饭吃得不像前次那么随意,许大利原来有话要跟李显说,现在只能忍住,只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谈,李显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气氛就不热烈。 许杰最初有些拘束,渐渐地竟然放开些。他没喝酒,以茶代酒,站起来分别给李显和许大利敬了一杯,李显见他先给自己敬酒,站起来说不敢,应该先敬许院长的,许杰说许院长是自家同姓,先敬李先生应该的,许大利也说对,应该的应该的。李显说了句谢谢就把酒干了,周玲就又给他满上,说到底管你叫什么呢,是李先生、李叔还是李哥,这个可别乱了,差着辈呢。李显笑笑说刚才说了,叫我老李最好,原来大家都这么叫,听着习惯。周玲说原来,原来什么时候,那时候我可是叫你李总,谁敢喊你老李,除了你女朋友,是。 李显见周玲是带着气来的,心里就有些为难,她特意领了这个许杰来其实是为了李显。许大利插嘴说老兄你可不够意思,咱们多熟的朋友,你可一次都没说起来过,啥时候咱们两家聚聚。李显仍然神色不变,举了酒杯说有机会,一定有机会。咱们祝年轻人终成神仙眷属,事业有成。许大利说对对,祝你们白头偕老。李显差点把酒吐出来,周玲笑得直咳嗽,许杰说了句谢谢,坐下的时候悄悄给周玲递了张纸巾过去。 又吃了半个小时,周玲起身说我们两个要去看夜场电影,先不陪二位叔叔了。哪天我请你们野外烧烤,给个面子啊。许大利说必须去,李显只笑笑。 送了两人回来,许大利说这个小伙不错,命也挺好,能找周玲这样的家庭那自己家的地位也不差哪儿去。李显听出话外之音来,却没有问。他等着许大利跟他“谈事儿”。 房子基本是按照李显的要求完成的。有些细节还要打磨,但李显觉得没啥必要,他跟田小壮结清了账目,私下里又塞给钟设计师一千元钱算是酬谢。自己到电器商城转了一个下午,把记在单子上的东西买齐,问好了送货时间,一个人又上电脑城转,直到天黑了才回到一间半,远远地见门前有两个人站着,走近了看见是佳明跟一个女孩,知道是他女朋友,开了门让两人进来,就让两人坐在床上,佳明说来请大舅吃饭,等了半天了,以为你在外面吃了。李显说确实吃过了,要吃明天再吃,明天我请你们,你自己选地方,别替我心疼钱。女孩见李显平易近人,心里不紧张就说大舅,还是把机会给我们,听佳明说您是个大能人,以后要多跟您学习的,李显看了佳明一眼,心想这孩子毛病真得帮他改改,对女孩说娘亲舅大,在他心目中只有我这个大舅他放在眼里,哪里就成了能人了。 等两个人走了给小妹打电话,小妹说知道知道,哪天给他们一次机会,关键我是想让你帮我相相那个丫头,我挺相中的,但还是要大哥帮忙把关,王阳也是这个意思,李显答应了,说后天,后天我有空。小妹问这些日子忙啥呀,几天都看不见你,李显说还不是装修房子,今天刚完事,哪天搬家还要佳明来帮忙,小妹说应该的,哪天搬家我也去,让小萧也去,他们都想你了,李显说是想我的手艺了,小妹就笑。 第二天李显又跑了一小天,才把网络、水电、物业各方面的事情办利索,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事情,原来自己在公司挥斥方遒的时候是多么瞧不上这些琐事的,现在知道每个人的生活就是由这些琐事组成的。 李显搬家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他从一间半只搬回来了三样东西:母亲的写字台和那把又重又大的实木椅子,还有自己的一个皮箱。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他新买回来来的电器摆放和调试上。在李显的要求下佳明带了女朋友过来帮忙,两个年轻人手脚利索,对电子产品也是很在行,冰箱、洗衣机加上厨房的小电器,没到一个小时全部都开始工作了。客厅比原来大了太多,李显是打通了一个卧室,又把凉台也打开,南北通透不说,采光效果特别好。这样一来只剩下一间小卧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李显要求钟设计师把玄关处按照要求重新设计了一下,以简单朴素为主。 几个人收拾完了指指点点地说这儿好那儿好,小妹说大哥好厉害的,这么个老房子竟然焕然一新了,感觉比我家的房子都上档次。佳明的女朋友不住的擦拭着地板和那两个老家具,李显说丫头休息休息,昨天我雇了家政刚收拾过了。 李显把自己的书都放在原来的公司里了,就想哪天得去问问自己办全室的私人物品能不能取回来。把几本这些日子买的书立在写字台上,恨自己转了几天还是忘记了书架的事,又让佳明把自己新买的电脑安装上,说了几个软件让佳明下载安装好,说以后要常用。 一切都开妥当,小妹说大哥搬家也没找人看个日子,李显说捡日不如撞日,今天挺好,阳光明媚,温度合适,佳明和他女朋友听了都笑,说妈妈有点儿迷信。李显又说,既然是个好日子,乔迁之喜,我得安排一顿,走!领你们开开洋荤。 李显在慷得居请小妹一家三口好好吃了一顿。佳明头一次进这么高端的饭庄,里里外外地研究了个遍,他女朋友笑话他土老帽进城的样子,也不怕人笑话。佳明说谁笑话我,我看看不行么,把饭店做成文化值得学习,我们四s店都是按照要求千篇一律,进哪个店都像进了一家店,没有特色。李显听了大赞佳明有进步,告诉他世事看上去平淡,其实处处有学问,好好学。 吃完了饭李显拉着一家三口去医院看王阳,王阳刚康复训练回来,已经能自己架着单拐来回走了。见到四个人,一脸大汗地笑着祝贺大哥喜迁新居。李显说谢谢你的祝贺,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个ipad来给王阳,说你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电影,王阳见包装都没有打开,知道大哥是新给他买的,激动起来亲了ipad一下,气得李敏伸手打了他一拳,骂他都没见过这么亲自己,佳明两个人笑得什么似的。 回来的路上李显告诉小妹没什么事以后不去药店帮忙了,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他是随叫随到的。小妹知道他要开始做什么事情了,说大哥你只管忙你自己的,我这里人手足着呢,倒是你那里我叫佳明常常去看看,李显说好,嘱咐佳明来的时候带着女朋友来玩,请他们两个尝尝自己的手艺。 当天晚上开始,李显开始了他的专车生涯,只跑一条线路:从机场到市区。 第6章 你把我忘了,你把我忘了! 李显看看表,站起来把脖子扭来扭去半天才感觉颈椎的僵硬感消失了一些。这三个多月除了睡觉,他白天几乎都用在上网和读书上面了,他恢复了跑步的习惯,每天五公里,一周一次十公里,感觉身体似乎比在公司的时候状态还要好一些,因为白头发太多,头顶处的头发也不像以前那样密,就给自己留了短发,紧贴头皮,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佳明第一次看见大舅留短发的时候,问他在哪儿理发呀,平头都剪不齐整,李显说是自己剃的。次数多了,李显现在能给自己剪得很整齐了。 他煮了一锅开水,下了几叶油菜,又切了几处午餐肉,打了个鸡蛋,等水再开上来就打开方便面,把面饼下进去,这是他的晚餐,每天都如此。吃完饭收拾利索,穿上一身灰色的套装就溜达着去小区外面的车库取车,热车的时间打开app,登陆进去,寻找专车的信息,如果见到是机场到市区或者是市区到机场的,他就会接单,不在乎价格,虽然这样,这三个月他还赚了将近五千元钱。想想自己也感觉好笑。 外面已经是仲秋的季节,梧桐树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下午一场秋雨把这些金黄的大叶子都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像一只只张开的手掌,空气显得潮湿,一股梧桐果实特有的臭臭味道弥漫着。正是黄昏,太阳把余晖散在半个天空中,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照得李显有些虚幻。 等了半个小时,他接上了一单从市区去机场再返回的活,应该是接机的。他看了一下,接客人需要再开差不多十公里,这个距离一般专车司机不肯干,平台上对接到客人前的距离不负责,由司机自己决定是否接单。 客人上了车,还没等李显开上机场高速,就接了电话,因为他坐在副驾的位置,电话里的声音李显听得清楚,他想让客人把声音关小一些,但他见那人不大在意,自己也不好建议。这三个月什么客人他都见过,知道哪些话不能轻易说。 “你爸又偷着喝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刚才点货的时候发现了好几个空的酒瓶子!”女人的语气有抱怨,也有发泄。 “别管啦,他知道自己血糖高到啥样了,劝多少次了也不听,你就当没看见。”客人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显你孝心,把他弄过来帮忙看店,这下倒好,一但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妈跟你姐那样,你晓得的!前年的事你忘了呀,赶紧的让他回家得了,帮不上什么忙还得照顾他,真是的,弄个祖宗过来!” 男人目光扫了李显一下,见他无动于衷的神态,连忙小声说得了得了,过两天我跟妈说,你先别跟他吵,听见没?女人那边就挂了电话。 快到机场高速出口的时候男人电话又响起来,他接了电话,声音显得很高兴:“姐,落地了啊,那就好那就好,你先取行李,我到出口等你,是一台黑色的奥迪,好!”挂了电话告诉李显再快点儿,飞机到了,李显说放心,来得及。心里后悔接了这一单,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 车刚停稳,男人就开门下去,按照平台规定专车司机是有义务帮助客人放行李箱的,他让车怠速着,把后备箱打开,人就下了车在旁边等着。下了车才知道天又阴上来了,风大得很,看起来马上又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啊,李显想起父亲以前爱说的话。 那个男人扶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孕妇走过来,另一只手把着行李箱在地上滑动,李显赶紧跑过去接过箱子,让两个人先上车,说马上要下雨,别把你姐浇着。自己提了硕大的行李箱吃力地放进后备箱里。 人还没上车又一阵风猛烈地刮过来,李显闻到了一股又甜又香的苹果味儿。 李显刚上车,男人问他专车不是备有雨伞的吗,刚才你应该带下来,差一点儿淋着我姐。李显赶紧回头向女人道歉,想说没注意到要下雨。 他见到的是一张苍白熟悉的面孔——刘天悦。 只停顿了一秒钟,李显说对不起啊,在车里竟然没注意到要下雨,你……你没事。男人又抱怨说车里太冷,李显才转回身来说抱歉抱歉,空调很好用,温度马上就上来。 刘天悦怀孕了! 回程的路上男人不住地跟姐姐说着生意上的事,说是比去年强太多了,多亏姐夫帮忙,珊珊说明天请你们两口子吃饭,正好给姐姐接风。身后的女人却很少说话,说了话也只吐几个字出来,声音颤颤的,男人问姐姐是不是不舒服,女人说没事,可能有点晕机。 李显今晚只做了这一单生意。回到家里浑身不住地抖,喝了两杯热水还是抖,李显又失眠了。 大概是那晚从温暖的车里出来时被寒凉的秋风吹着了,李显感冒了,缠缠绵绵三四天也不见好,体温也降不下来,到底小妹带了药过来亲自给他扎了两天吊瓶才算渐渐恢复。这一星期李显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每日里昏昏沉沉的,眼前都是女人的影子,一忽是刘天悦,挺着个大肚子;一忽是李书,说买彩票,一忽是周玲,让他帮忙选结婚戒指……最后却是母亲,把一只手放在他额头上,说:大儿呀,妈不怕,大儿也不怕。 又将养了两天,李显回到了自己的轨道,白天上网读书,晚上跑专车,还是只跑市区到机场的路线。就是有一点,每次见到坐车的人是个孕妇,心里就抖。 母亲用过的写字台上堆满了李显记录的纸片,他把它们按照自己设定好的类别放在一起,定期整理一次,有些纸片就被他撕了,撕得一小片一小片,比碎纸机粉碎得还小。 眼瞅着又要过年了,李显想起来去年的那段日子,心里计算自己是55还是56岁了,怎么不确定自己的年龄了? 王阳终于出院了。李显私下给了王神针三万元诊疗费,没让小妹知道,去除了报销部分,王阳的康复共计花了七万多一点,李显给小妹的十万没用了,剩下的小妹坚持退还给大哥,李显也不跟她争,笑笑就收下了。 出院那天许大利在一家韩国菜馆定了一桌,请李显一家吃了一顿,一来是庆祝王阳康复,二来对李显表示感谢,他请李显帮忙的事情,取得了圆满的结果。席上许大利很是奉承李显,小妹听得特别吃惊,不知道这位市里顶级私立医院的院长何以对大哥如此敬畏。 告别时许大利问李显周玲的消息,李显说自从上次之后从来没有过联系的,问他咋啦,周玲咋啦?许大利说没啥事,哪天得聚一下,这朋友老也不聚,心都散了。 李显知道周玲的父亲高升了,如今是省财政厅的副厅长了。 回到小妹家,李显问王阳以后还开不开大车了。小妹说不让他开了,虽然身体没什么问题,但年纪也不小的,再说现在跑运输也没有啥利润,不如在药店里给我帮帮忙,王阳脸上就有点儿颜色。 李显看了眼佳明,说:“王阳开车的手艺不用白瞎了,早两年大车运输就走下坡路了,但他的车一直是有钱赚的,如今是这么个情况,跑车的辛苦和附加风险与收入不成比例,小妹不让你开大车我赞同。但是人不能闲着,你们家药店生意再好王阳也不需要媳妇养着,他年纪不算大嘛,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王阳看了看媳妇,说是是,大哥说得对。 李显又说:“不管做什么,从最拿手的事情做起来最好,承担的风险值最低。我还是赞同王阳去开车。” 小妹心里不同意,但她听大哥的话习惯了,刚想说听大哥的,李显冲她摆了下手,接着道:“不开大车,开小车。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王阳干点儿啥的事,研究了些东西,给你们提个建议,王阳还是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没事的时候开着车市区里转转,了解一下行情。我说的是刚刚上市的网约车,这个工作风险系数比你原来的大车小,如果肯吃辛苦赚得不比你原来少。另外是你的路线玩得明白,这是个优势,别人觉得没赚头的你没准可以,别人赚得到的你可以赚得更多,我估计这个活儿很快就会形成饱和状态,但是三两年内还是有利可图的,至于以后呢,看看再说,人健康,不愁没活干。” 李显到底在小妹家吃完了晚饭才被放回来,佳明和女朋友要送他,李显说这么点儿路,当消化食儿了。自己就一个人往回走,路过市场提了点儿叶菜,又买了一箱方便面在胳膊底下夹着,他晚上要出车,就没喝酒,倒是王阳大半年没喝上酒,馋得什么似的,到底求着李敏要了点儿白酒喝了。 到了楼下遇到对门王大嫂,问他怎么才回来,家里有人找,挺着个大肚子等你半天了。 天悦来了!她知道父母住的房子,可是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的呢。一个人在底下呆了几分钟,就上楼了。果然看见天悦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等他,身边放着一个小小手提包。 他轻轻说了句你来啦,就开了门进屋,天悦悄没声息地进来,刚把门关上一下抱住了李显,人就抽泣起来。半晌李显轻轻推开她说有了宝宝了,忧伤对胎儿不好,先进屋,我把东西放厨房去。 李显在厨房忙活半天才出来,见天悦坐在写字台前的大椅子上,满脸泪痕地忘着他。李显就想还是得多准备点儿坐的东西,不方便。 他走过去,用手指刮去她脸上的泪珠,说你丰满了许多,人显得有风韵了。天悦带着哭音笑了一下,李显好熟悉她的这个神态,从前惹得她生气,李显哄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笑的。 又香又甜的苹果味儿,她还在用那个牌子的香水么。 天悦打量了下室内,说听李书说老太太故去了。李显点点头,说妈妈78了,走得挺安详,她走了也好,人老了不能总孤独着呀。 “你怎么样了现在,怎么干上出租车了,岁数这么大可得注意安全。”天悦还是第一次正视李显年纪大的现实,李显说不是出租车,是专车,时间自己支配,不累的。天悦又说怎么买那么多方便面,你不要我吃方便面,自己却偷偷吃,不讲原则。这也是她从前说过的话。 “我爱吃面你知道的,再说我煮方便面不同的,每次加点蔬菜和肉,每天我都喝牛奶的。而且我现在还在跑步,你瞅瞅我,是不是挺好的,说着握起两个拳头,两只胳膊伸开两侧,又反回来打了胸脯两下。李显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少年不连续说这么多话了,包括在天悦跟前也是,他感觉自己像个炫耀的小孩子,但在天悦面前,这没什么,李显喜欢这种幼稚的炫耀。 天悦站起来,轻轻走到李显身边,然后再次抱住他,把头靠在李显的胸前,李显感觉她特别娇小,她在发抖。 “老李,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一直想当面求你的原谅,你能原谅我吗?” 李显觉得自己要炸裂了。她在乞求自己的原谅!这个场景李显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来回复她的乞求,想出了一千句一万句的话来羞辱她,折磨她!但他有这个资格么? “天悦,天悦。谢谢你给了我十年的爱情,那是我人生最富有的一段时间,是我错了,不怪你,天悦!真正乞求得到原谅的应该是我李显,是我愧对了你的付出,是我渐渐冷落了你,让你体会不到爱情的幸福,是我亲手把你推出了我的怀抱。那几年我太糊涂了,我请你原谅我,我好后悔!” 天悦在李显的怀里声嘶力竭地哭起来,泪水把李显的前胸湿透了,冰凉的泪水熄灭了他的感情之火。 “你不责怪我的背叛吗?是我迈出了那步,你不知道老李,我恨死自己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没有脸来见你。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老李,你说过无论我犯多大的错误都给我一次机会的,可你不肯原谅我!” 李显说过,不止一次。李显还答应过天悦好多的要求、请求和她精心构筑的梦想,但李显从来没有践行过。这个承诺一样,李显仍然没有做到践诺。可天悦到现在还相信李显会做到,多傻呀你刘天悦! 李显把停止哭泣的她又推回到椅子上坐下。 “天悦,生活又重新开始了是不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没有了你天就塌了,以为你是我全部的精神支柱和整个世界的颜色……” “我知道,你自杀了……都是我的错!” 李显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郑重地告诉她:“没有人有错,一切都是命运,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宿命论者。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现在是,因为命运会给每一个人第二次生活的机会。天悦,我已经把你藏起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随时可以把你召唤出来,跟你交谈,那是以前的你,而且召唤你的时候我的心也不再痛了。” “你……你是把我忘了吗?” “从前的你一直都在,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那个从前的你。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只要你在这里陪着我,我的生活就不会灰暗下去,我正在重新生活,新的李显是你造就的,虽然你用离开造就了新的李显,但我更加感激你。天悦,我们都要好好的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把我忘了,你把我忘了!我知道,你最会用这样的话来哄我,我不要你忘记我,我都不会忘记你,你怎么会忘了我呢!”她趴在椅子背上又哭起来。 李显由她哭泣,自己到厨房把热了的牛奶取出来,又带了两块松软的糕点放在一个托盘里,回来站在她的身边,让天悦闻到食物的香气。天悦又带着哭音笑起来,说就会这个把戏,我也没出息的,叫你屡屡得手。一边说拿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又拈起一块松糕来吃。脸颊上的一滴眼泪兀自向下淌着,流到嘴边也被吃了进去。李显也想尝尝那咸咸的滋味儿,但他忍住了。 没想到她悲伤之余胃口还竟这么好,竟然又要了两块松糕吃了,李显说这样最好,孩子得营养充足。天悦说自己快没女人的样子了,在家里邋遢得简直不像话,宁志洋天天说她不注意形象。 宁志洋!刘天悦的前夫,她们复婚了? 见李显疑问的看着自己,天悦说自己跟宁志洋复婚了。她爸爸妈妈是大力支持的,又说这十多年宁志洋一直都没结婚,到底在妈妈的撮合下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李显说这样最好,宁志洋对你是真爱,这样最好。我也放心,说完了最后一句又后悔,想自己放不放心有资格吗,心里一股醋意涌上来,脸上却仍然神态不变。 “不知道为啥,明知道他对我真好,就是爱不起来他……就是……就是老想到你,总惦记你的身体好不好,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喝上酒了……唉!” 无论哪个男人听到前任这样的表白都会动心。李显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但他没有让天悦看出来自己动心了。 “这回你放心啦,我这儿挺好,身体挺好,生活也挺好,小妹……就是李敏,老是惦记我,她儿子佳明常来看我,我真的挺好的,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天悦从小小的手包里取出一张卡来,说上次让李书给你的卡,那时候手里真是太紧张了,从妈那儿把她攒的养老钱借出来才给你凑了五万,但我真的尽力了,帮不上你的忙,心想……说完又要哭,李显就拦住了,脸上严肃起来说不让你哭不让你哭怎么不听的,对胎儿不好。天悦就忍住了不哭,以前犯了错误李显就是这样批评自己,今天见他又这样,心里一阵温暖。 “这里有20万,是我私下里攒的。那次你替我弟弟还债借了你60万,先给你这些,宁致洋挺能挣钱的,我会陆续……” 李显把卡接过来,把她的小包拿起来把卡重新放回去,天悦挣扎着要抢,李显就拿了包进到卧室去,回来的时候手就空了,说:“天悦,你这么做让不让我好好当个男人了。从前老是说你乱花钱,现在想起来后悔死了,男人赚钱不给女人花留着下崽啊!” 天悦说你现在这么困难的,天天开个车挣不了多少,再说借的就是借的,当初说好了的。李显就生气了,说要是一定要还的话你现在就离开,以后别再想着当我是个朋友了。 天悦慢慢坐下来。半晌才说:“老李,以后我们是朋友了,是朋友了!” 朋友!李显把自己当作朋友,李显再也不把自己当成最亲的人了,不是妻子,不是情人,不是女朋友,是朋友! 李显知道这句话有毛病,不知道怎么扳回来。想了半天才笑道:“朋友不好么,天悦,你永远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一定首先去找你的,放心!” 天悦站起来,走到李显面前,她比李显矮了半个头,伸出双手搂住李显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的脸,然后在李显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李显电击一般,他不敢用嘴唇去回应她的吻,就任她温柔又漫长地亲吻自己,李显感觉两泣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 李显把刘天悦送到楼下,看着她上了开来的车,那是一辆宝马系列的untryan,以前她跟自己商量几次要换台车,他都不同意,她自己那辆结婚时买的奔驰c300刚开了几年呀就换车。 一定是宁致洋给她买的。李显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看她的车开出小区才慢慢转身上楼。深秋的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长。 第7章 终于请动了你这尊真神 李显昨晚将近凌晨一点才睡觉。失眠症这两年一直在困扰着他,小妹说还不算严重,因为感觉他的饮食和精神状态都还好,实在不行再口服治疗失眠的药物,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可能因为年纪大的缘故,李显自己也觉得虽然觉睡得不多,但是精神挺足的。 刘天悦昨天的到访还是让他心绪不宁,李显觉得自己的表现没有预想的好。他在脑海中反复预想了上百种的见面场景,真实的生活变化无常,更加丰富多彩,昨天的场面一定不是他想象的任何一种境况。李显比较满意的是对自己澎湃心情的控制,自己没有把对天悦的忏悔真正表达出来是他最不满意的地方。他没有让自己失去冷静,努力克制地对待天悦突然到来的情感渲泄,他压抑着自己心灵的伤痛,安抚了天悦的激动情绪,没有使一度冷却的感情突然爆发而伤害到彼此。尽管那种久违的撕裂感又出现了,李显把两年来积攒的镇定,全部用来紧紧地掩盖痛苦的表露。 这天夜里毕竟睡着了,并且没有梦。 早晨起来,他在桌上的那堆纸片里新增了一张,上面出现了一个新名字。然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去跑步。天气凉得不适合在外面做激烈的运动了,李显决定今天是最后一次在室外跑步,他的跑步机今天下午就会送到。 吃完早饭后,李显照例要在写字台前连续用上两个小时功,电话响了一声,声音很特别,他的手一颤,把正在写着的一个字弄得不成比例。这个声音表明是天悦的信息。昨天天悦离开后,他把她的电话从黑名单里解放了。 李显知道天悦会给他来信息。 天悦:老李,我的包里多了一张卡,是我让李书给你的那张卡,你什么时候放在我包里的?这张卡已经两年没用了,应该已经成了死卡了,你就不想留点我的东西做点念想,我就那么招你烦吗? 李显想把写歪的字努力修正过来,但这就像他和天悦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了。 李显想了一会儿,回复了信息: 李显:天悦,这张卡一直都在我身上,无论哪一次换衣服都随身带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来了,我心里的那个你更加清晰,有了从前的你,其它都不是我必需的。还给你是想让你好好保管它,因为它跟随了我两年,上面有我的影子。 李显知道那张卡没有“死”,因为他定期去到自动提款机上激活一次。他不想让它“死”。 天悦:好,我会好好保管它。我还能去看你吗? 李显:不要,天悦,尽可能不要。你要相信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小家伙。 李显想加上“祝你幸福”,想想算了。 大年三十李显跟小妹一家人过的,直到吃了守岁的饺子才回来,佳明把他扶到床上的时候人已经醉成了泥。佳明刚要离开的时候李显说:“好好照顾妈妈,她太累了。”佳明答应了一声,给他关了灯。 刚过完年王阳的网约车就上线了。本来王阳是想就用小妹的那台斯科达先练习跑一跑,小妹尊重大哥的意见,就给他新买了一台车,正好佳明的四s店搞校新年促销,王阳就提了台本田雅阁,省了一万多块钱。 许大利年前就打电话说聚一下,李显说这段时间家里事多,帮小妹看药店呢,放在年后。刚过完十五,许大利又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又说周玲正好快结婚了,咱们权当给她提前贺个喜,李显惊诧于周玲的结婚速度,这个女孩正眼也看不上追求她的一帮男孩,哪知自己一但看对眼,马上就下手的,厉害!想想她跟许杰两个人倒也般配,心里又替周玲高兴。 李书真的像她在信中说的那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李显暗里打听顾问公司的员工,她仍然在美国,但她一个电话也没打给李显,甚至连个信息也不发。 大年初一那天接到了天悦的祝福短信,她一周总要给李显发几个信息,有时告诉他孩子踢了她的肚子,有时还告诉他自己的两脚肿得厉害,早晨起来简直走不了路。李显只回一两句话,他特别斟酌用词,担心宁致远看到。接到祝福短信,李显只回了“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回完了想天悦大概不会真的理解这八个字的含义,她的脑袋有时短路。 跟许大利吃饭的地点当然还在慷得居。这次周玲小两口倒是第一个到的,弄得许大利很是发了阵假情假意的牢骚。周玲笑着说许大院长多大个名气的,我们俩好不容易请回客,也没有比客人来得晚的道理。许大利就惊诧起来说,没那个道理,问问李老兄,到底是谁先说请客的,年前……还要往下说,李显就笑,周玲白了旁边的许杰一眼,许杰马上站起来说大过年的,哪有两位长辈请小辈的道理,那不是折我们的寿,再说……再说两位叔都是能耐人,能请你们同时到场那可就特别……特别荣幸的。 许大利眼睛立起来,对李显说,你给说说,到底这个客是谁请的,不讲理了么。李显拉他坐下,说听听周小姐的道理,小许说的我听着受用,周小姐要是也能表达出这种感觉的道理来咱们就给他们一次机会,又不是吃的离别饭,抢什么? 周玲拿眼瞟了一下李显,说:“二叔儿,你听着啊,我们一家子他叔你也听好了。”她清了一下嗓子,突然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要是哪一个不同意,我们两个现在就走。” 许大利脸色变了,李显却大笑起来,说得得得,你这个理由厉害,这是讹人嘛,离听着受用也就差那么一点儿,可以忽略不计。回过头对许大利说,得了院长,客随主便,要不这官司不知道打到哪儿算一站。 许大利刚才听周玲说我们一家子他叔,心上就已经麻了三分,听李显说了,脸上立即挂出笑容来,说不管你二叔怎么样理解,你本家叔听了的确受用。这次就扰你们的,不过哪天办喜事我得接到正式邀请,没有正式的邀请我也得去,到时候别说我这个本家叔当场批评你们不懂礼节。许杰说不敢不敢,到时一定亲自送请帖来,李叔的也是。 周玲两口子年纪虽轻,论起席上的招待来却老练。许杰殷勤劝酒,周玲本来就伶牙俐齿,此时更加妙语连珠,把个许大利喝得尽兴而归,临走时扯了许杰的手半天,李显拉开他几次他又上前再攀扯,气得李显骂他没见过酒似的,几个服务员站在大厅里笑。 待把李显送到楼下,周玲说你现在又住这儿了,你的一间半呢?李显说我现在土鸡变凤凰,改善居住环境了。周玲又把结婚的日子告诉了一遍,说我知道你的,给不给你请帖你都是个有主意的人,告诉你,当天你要是不去我就让许杰开着婚车直接来接你,本姑娘我自己走着去婚礼现场,我说话算话,你自己看着办。李显说你们俩真以为我也喝多了,不就是2月10号!去去去,一定去,放一百二十个心。周玲拍拍丰满的胸脯说阿弥陀佛,终于请动了你这尊真神。 李显给原来的公司打了几个电话,才弄清楚原来自己办公室的物品都被收起来存在放在空闲房间里,约好了时间要过去取。公司被银行查封没多久,政府就介入了,毕竟原来在公司里有30的股份,又跟银行协商,查明公司所谓诈骗的消息是假的,就恢复了贷款,并把以前抵押的贷款全部赎回,所以李显的别墅才得以回来。郭松涛任职总经理后,把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设在“元老院”的八层,那里视野开阔,面积也大一些,关键是一般人没有特殊的原因不敢上来打扰他。李显的办公室就给了新任的副总,这位副总嫌李显的办公室有些寒酸,重新按照自己的意见装修了下,李显的个人物品被五六个大的整理箱装了起来塞进一间空屋。正常应该有人通知李显去取回,但那时的李显是过街老鼠,哪个愿意触这个霉头。 李显是晚上九点多取的东西,估计公司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进了办公楼的大厅看见几只大整理箱横七竖八地放着,知道是约好的人帮忙拿出来的,他跟门口的保安说了情况,保安用棍子指了指说快点弄走,一会儿经理看见了又该批评我们。这些保安都是新人,李显一个也不认识,自己搬了四五趟都装到车上,后悔到小妹那里开小面包车的时候咋没叫着佳明。 他现在的房子在三楼,到了楼下运了半天气,到底还是喊了佳明过来帮忙,王阳正好在家也一块过来,三个人一趟就全都上去了。回去的时候正好把小面包车也开回去,李显说一会儿出去吃点宵夜,王阳说白天帮李敏进药了,一天也没出车,今天晚上得转两趟。又说大哥想吃宵夜让李敏在家给你做点儿,李显说那就算了,自己在家对付点儿得了。哪知不到一个小时,佳明跟女朋友给自己买了一大堆烧烤送了过来。李显打开两瓶啤酒,跟佳明一人喝了一瓶。临走时李显从卧室里拿出来一个苹果手机,给佳明的女朋友,说买了好多天了,一直放着,正好今天物归原主。佳明的女朋友一点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说谢谢大舅,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走了。 今天晚上不出车了。他坐在写字台前把昨天晚上记东西的纸片抽出来,又看了几遍。 昨天他从机场接了两个出差回来的中年人。两人上了车就开始牢骚满腹,李显听了几分钟判断这两人是长鸿公司的职员,应该是在总公司里某个部门办事员一类的职务。 “本来出个差算是个美差,哪知没在家倒吃了闷亏了。”戴眼镜的那个人道,“趁老子不在家,要把我他妈的调整到长庆去,那个破地方,亏损几年了?幸亏hr有朋友在,明天我就找刘副总去,这七八年没少给他出力,是他给我出出力的时候了,你说他的话有分量?” 另一个中年人阴沉着脸,脸上微微有些胡须。听了同伴的话,半天才道:“你还指着他呢,他也被调整过去,听说还是管财务的。不管怎么说你还能找个靠山施舍点米汤,我找谁去!”这完愤愤地捶自己大腿一拳。 “刘副总也去吗,这老小子,今天给他打电话一个字也没提,口风真他妈紧。”眼镜更气了,“他都动了,看起来我不去是不行了。给公司卖了这么多年的命,没想到落这么个结果。你咋整?” 有胡须的中年人喘了一阵粗气,说:“真不想干了,电缆厂那边一直催我过去,要不是图长鸿这点名气,我早走了,到那边直接给双薪的。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不知道咋想的。” 李显听他说到电缆厂,就把车稍稍慢下来,奥迪车的哪样都好,就是风噪大。 胡须又道:“其实细节你还不太清楚,长庆现在不像以前那么不堪,听说是董事长的儿子去接总经理的,董事长傻呀,把自己好好一个独子放在一个破公司里。你的消息不全,听说长庆的整个中高层全部大换血,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明白!跟你说实话,我真是想去,人家还不要呢!” 眼镜兴奋起来,问:“真的假的,哦,这么说刘副总是给太子打工去了,那……那是好事啊,明白啦!刘副总去了,总得带些自己人过去铺垫铺垫,所以才把我调整了!”眼镜似乎看见天亮了,激动地在后座上一耸一耸地。胡须叹了口气,说以前光想着名牌大学毕业,到私企不受群带关系的气,哪里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真他妈晦气! 李显听得差不多了,把车的速度提了起来,见两个人在后边不住地交头接耳,脸上神色郑重,心里一阵好笑。 李显把写满了字的卡片小心地堆放整齐,心里电转:长庆是长鸿的子公司,最近几年一直严重亏损,但长鸿却一直给长庆输血,让它苟延残喘地活着,原来是董事长留给儿子练手用的。 欧阳苑是长鸿的董事长,这么说她的儿子从国外学成回来了。这个女人真够高瞻远瞩的! 长鸿和长庆的名字早就在李显写字台的纸片里,长鸿其它子公司的材料也很丰富。长庆公司是因为经营理念不对造成的亏损,它的事例曾经是李显在省里给民营企业家培训的时候用过的一个典型案例。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欧阳苑的话李显牢牢地记着。 第8章 你不知道我怎么把你捡回来的? 昨晚跟佳明喝啤酒的时候问他现在工作怎么样,佳明说还不是那个样子,时好时坏,不过这几个月的销冠一直都是他,赚得不少。李显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那次见到欧阳苑的事,说那么大一个董事长还亲自去买车,挺有意思,并且买了一台二线的车。 佳明说店里的总经理后来听说了,亲自把车给送过去的。“我们店还把这个事印在了店里的宣传海报上,大舅你说搞笑不搞笑。” 佳明也不知道欧阳苑为什么自己去买一台雅阁。但李显有点品出滋味儿来了。这个女人很厉害,做事思虑深远,的确是个厉害角色,怪不得长鸿公司把业务做成了全省闻名。 小妹看见大哥来药店心里有点儿诧异,他是好久都没来的了。店里的几个人都笑他自己在家偷吃,人倒胖了许多。李显说今天中午给你们开开斋,看看我带什么来了,几个人拥上来看,见是在家做好的一条红烧鱼,还有买现成的烧鸡,几个凉拌菜,一声欢呼。 吃完饭,小妹跟李显在厨房里洗碗,李显说佳明的工作得换换,挺大个小伙子天天总泡在四s店里不是长久之计。小妹说早就王阳说过几次了,工作不稳定,而且似乎车也越来越难卖了。又说这孩子只有个高中文凭,找这么个工作都老难的,要不是车卖得好,早被人辞回来了。大哥给出个主意。 李显沉吟了一会儿,说了自己那天在四s店里见到欧阳苑的事,说这位大名鼎鼎的董事长一眼就喜欢上了佳明,她就是从佳明手里买的车。又把她邀请佳明去她公司的事儿说了一遍,不知道佳明后来怎么想的。 能亲手卖给长鸿公司董事长车自然是佳明的得意生意,他回来就告诉了妈妈,也说那位董事长让他去长鸿的事,说给两倍工资。当时李敏就骂他不识好歹,人家多高级个领导,只不过随口跟你开了个玩笑你还当真了,消停地卖你的车。 听小妹说了,李显笑笑说你的想法站在你的角度的确合理,但是未必就不是一次机会。佳明虽然没有大学文凭,但他情商高,有眼力,会来事,这就比一张大学文凭含金量还高。别看现在的大学生满大街都是,其实都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嫩娃娃,眼高手低又目空一切,真把他们放在哪儿,处处都露怯,反倒不如我外甥了。 小妹眼睛里放出光来,问:“大哥,真的假的?你说有戏?” “有戏没戏,总得到台上试试才知道。你这些年不是围着你这个小店转,就是围着妈转,眼光未必有你儿子的高远呢。”李显转身出了这个狭窄的小厨房,一边说我回去了,把我的盘子都装好我要带走。 每年的秋冬交界都得下上一场透雨,似乎老天爷怜悯这些植物,要让它们喝个饱,好安然度过寒冷难耐的冬季。 李显在机场等到快12点,几次犹豫空车放回。只是前面的一台皇冠堵得自己太紧,没有办法把车顺出来,就只好坐在车里听轻音乐,佳明帮他把车机与手机联在了一起,手机的音乐就能在车上播放,声音的品质上了几个台阶,李显没事的时候就爱听轻音乐,感觉心情舒缓,十分惬意。 中午没睡上午觉,音乐又轻缓舒畅,人就渐渐迷糊过去。后门被打开的时候吓了李显一跳,原来年夜最后航班到了,是从德国飞过来的国际航班。李显赶紧回过身去说太抱歉了,不小心睡着了。 上车的女人身上有些潮湿,李显才知道外面又起雨来,这个季节,这个时候外面一定特别凉,他把一条干爽的毛巾递给女乘客,乘客却示意他扔在旁边,自己抽出一根烟来打火要吸。 “女士,抱歉啊,车上不让吸烟。如果平台发现了是要扣我们钱的。”李显有些无奈,坐国际航班的人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过烟瘾,他理解,但是自己不吸烟,也就闻不得烟味,再说平台真的禁止乘客在车上吸烟。 女人白了他一眼,李显注意到她是那种长得极妩媚的女性,这类女人的特点是对自己喜欢以外的男人向来冷淡,有些颐指气使的脾气。她啪的打着了火,把靠近自己一侧的玻璃降下来一半,烟雾就随着吹进来风在狭小的空间内旋转飞扬。 李显见外面的雨点也顺着风刮进来,他不心疼车子,但他爱干净。若是换了别的专车,司机一定会礼貌又坚决地请乘客下车。李显叹了口气,启动了车子,车子开起来,烟雾就会飘散到车外。 女人吸了几口烟,把剩下半截投到了国外,等几秒钟才把玻璃摇上来,外面的雨已经大起来,李显打开雨刷器,从后视镜里看见女人在用毛巾擦自己的头发,女人留着一头短发,但比一般的短发长一些,头发被她擦处凌乱起来,妩媚中就夹杂了几丝野性的美。 进了机场高速入口,李显问去哪里。女人一直侧着望着窗外的大雨,雨水早把玻璃弄得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你就一直开,到地方我会告诉你。”她的嗓音沙哑,李显觉得这不是她的本音,沙哑的嗓音,她大声喊叫或者痛哭过。李显本能地感觉到女人不是有意地对抗,而是糟糕的心情。 雨愈加大起来,李显不得不减慢了车速,前边的车已经打开了双闪,他也赶紧打开。咔达声中李显见女人仰身在座位上,两只手张得很开。“她不仅是糟糕,而且极度地糟糕。” 车速已经到了四十公里,李显几乎目不见物,只能凭本能开着车。雨点打得玻璃啪啪作响,李显一度以为是下冰雹了,这个季节不可能!见了鬼了,这个季节下这么大的雨。正寻思间,眼前一亮,接着一声炸响,震得车身似乎都抖了一下。 后座上的女人正两手捧了头发用力搓着,似乎要把什么东西从头里扯出来。李显莫名其妙地有种不安。 炸雷过后,雨小了些,但能见度仍然不高。 “停车!”女人突然说道,李显一愣,女人又高声叫道停车。她晕车了,那些动作早就表明她晕车了,李显后悔自己接的这单生意,担心她会吐在车上,一时又想不起把卫生纸袋放在哪儿了。 “您不舒服吗?”李显话还没说完女人已经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车子几乎还没有停稳呢。她不想吐在车上! 李显把车小心向右侧靠近路边,这样的天气把车停在路中间,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他抽出雨伞下车,才发现车子停在了高架桥上,路灯的光被雨水散射开来,形成一团团柔和的光团。李显满世界找女人,看到的景象使他终生难忘。 那个妩媚又狂野的女人正在爬上高架桥的栏杆,她这么干净,不愿意吐在路面上?李显脑里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她要自杀! 李显把雨伞扔到地上,人冲了过去,女人双脚站在窄窄的栏杆上,正艰难地要站直身子,她要跳了!李显觉得自己来不及了,双腿重如千钧。 女人把双手伸向漆黑的天空,短发在风里飞舞着。 “你们全都去死!每一个人,全都去死!” 李显在她双足离开栏杆的一刹那,终于抱住了她的双膝,把她从上面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他完全不顾女人会被石头栏杆撞伤,抱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向车子走去,女人上半身俯在他的身上,遮挡住了李显的视线,那有什么,即便她不遮住视线李显也不在意,谁还能不死呢? 他把她像条破麻袋那样扔在后座上,可以想象,车子已经被这个疯女人弄得一塌糊涂了。但李显不管这些,他自己也是一塌糊涂了。 车子几秒钟就加速到了一百公里,李显感觉得到车轮在打滑,但他不在乎,他把控制车门锁的键子锁死,女人打不开车门了。在把她扔到能管理她的人之前,她只能趴在后座上发抖了。 李显认为自己已经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阶段,老天觉得玩笑开得还不够吗!他把此时定义为人生的至暗时刻。 出了机场高速,李显问了两遍女人应该把她送到哪里。女人用一阵笑声来回答他,李显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他决定去警察局,还是把她交给那些专业人员来处理。 李显不知道最近的警察局在哪儿,手机也知道掉到了车上哪个角落里。车机上可以导航,但李显不大会用,他想了半天,只好把她送到离自己家最近的那个警察局了。 女人死了一般地趴在那里,车里一股香水的味道,李显对这个味道很陌生,但这个香味让他觉得更冷。他把温度调到了最高,自己冷得发抖,不知道女人怎么样。 到了警察局门外,李显告诉女人下车。女人仍然一动也不动。他下了车,想把女人拉起来,哪知她却坐了起来。 “女士,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车钱我也不要了,您请下车,如果忘记了家在哪里,人民警察会把你安全地送回家。” 女人抽出一根烟来,李显以得意的目光等着她把烟点燃。但那个精致的打火机根本就打不着火。她把湿漉漉的香烟扔到李显身上,告诉他自己哪也不去,就想在车上呆着。 李显愤怒得无以复加。他不跟女人打交道,商业是男人玩的游戏,至于刘天悦、李书、周玲这些女人在他的面前几乎就是透明的,她们耍不了把戏,李显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会让她们乖乖地听话。 眼前的这个不行,他了解这种女人,她们野起来天不怕地不怕,跟她没有规则可言。李显特别不喜欢这一类的女性。 李显决定把她自己锁在车里,然后找警察出来解决问题。谁的问题谁负责,她不是他的,他没有义务负责。他拿起车钥匙,锁上车转身要走。 “我会说你企图强奸我,你把我弄成什么样子了!” 李显猛地停住了脚步,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但他不想屈服,尤其不愿意在女人面前屈服,何况这个女人他特别不喜欢。 “你想怎么样?”李显恶狠狠地问她,“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想死,为什么要害我!” “既然咱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我死我的,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聪明!李显本能地想软下来商量她,但男人的骄傲占了上风。“你死不死,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跟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死在我的车上,你坐了我的车!” 女人笑起来,雨停了,地上到处是一片一片的水洼,闪着冷冰冰的灯光。两个人就这么隔着打开的车窗对视着,李显等着她的笑停下来,但她一直在笑,笑声里渐渐地有了哭声,就像……就像天悦一样。 王八蛋!男人全都是王八蛋!他们他们还有你,全都是!大骗子,全都他妈的该死,该死的是你们,你们都给我滚,大骗子! 女人声嘶力竭地大声辱骂,在李显认识的女人中,没有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骂,跟她的语言比起来,天悦的你滚简直就是温言软语。李显的愤怒消散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挺可怜,因为当一个人只能用语言来攻击别人的时候,不管他用的语言多么无耻,对一个冷静的人来说都会毫发无损。 李显感觉这个雨夜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聊和毫无意义,恰恰相反,一切似乎开始向有趣的方向发展了。他默默地听着,起初的时候他希望警察能听到女人的歇斯底里,有人出来处理这场说不清来历的事故,现在李显倒不想这样做了。他看了看表,女人骂了差不多有五分钟了,声音开始就得更加嘶哑,语调也降了许多,甚至许多的话李显都听不清楚,像在听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呓。 “骂够了,骂够了说说你想要我怎么办才能从我的车上下来?”李显故意让她看见自己在看表,女人果然再次被激怒,她想继续骂下去,突然发现李显不见了,李显重新回到了驾驶的位置,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水来给她:“润润嗓子再开始,哑得我都快听不清了。” 李显的转变是女人始料不及的。她被动地接过水,真有些口渴,温度被这个男人调得太高了,但是她拧不动瓶盖。李显接过去拧开又递给她,“我怎么做你才能从我的车上下来,或者你回心转意了,终于想起来该让我把你送到哪儿去。” 女人本来想说让他把自己送回到自己要跳的地方去,但不知怎么回事,眼前这个男人让自己感觉有点别扭,她觉得如果把那句话说出来的话很无聊,她有些怕这个男人对她的话感觉无聊。 她就无话可说。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水温温的,温暖了她的五脏六腑,到处都很舒服,这个感觉好久没有了,半个月都没有温暖的感觉了,因为她德国这半个月到处都冷冰冰的,虽然那里的气温比这里高出很多。 李显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可她接过毛巾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也擦擦,比我强不到哪我去。” 李显把车子驶离警察局的门前,他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把她甩给人民警察,他虽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性,但谁喜欢谁和谁对谁有用根本是两回事。 “如果你不想回家,”李显慢悠悠地说道:“我家还有地方,你可以呆一宿,顺便说一下,我家的洗澡间小了点,但是设施齐全,并且都是新的。” 女人把头发擦得干干的,然后用力地转了几下头,短发飞舞起来,李显脸上有冰凉的感觉。 “你会做饭吗?我饿了!” 李显忍住笑,说:“对了,你可以在我家吸烟,如果你那烟还能点着的话。” 女人就在李显家住了下来。李显没觉得她是个累赘,唯一麻烦的是他得把写字台的上的那堆纸片锁在抽屉里。 早晨起来后李显照例在跑步机上运动了一个小时,然后冲澡。他煮了点粥,热了牛奶,把自己刚刚腌好的五花小咸菜盛了一小盘。见女人在卧室里没有一点动静,估计她是真的累坏了。自己吃完,把她的那份摆在餐桌上,打破了每天早饭后读一个半小时书的习惯,就出去了。临出门时把家里备用钥匙挂在玄关的一个别致的小钩上。 车子里面没有李显认为的那么脏。他先找到自己的手机,发现女人的烟潮乎乎地扔在后面的地板上,那是一盒西方女士爱吸的女士香烟,他认识。 处理车花了他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花掉了他三百块钱,专车的大多数乘客对车里的卫生气味很敏感。趁着这段时间,他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那是一个高档的国际连锁超市。 取了车他又去了趟药店,把刚才买给小妹的睡衣送过去,李敏没在店里,几个人又说李总来做饭了呀,李显就摆出威胁的手势吓了一下,笑笑走了。 在李显的印象中,小妹那身睡衣快赶上她的岁数大了。 看看手表,就开车去了佳明的四s店。佳明没在店里,几个小伙子围上来问好,没等经理出来他就找个理由溜了出来,开了车在旁边转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小妹的车开过来,佳明从车上下来了,一身的簇新套装,人显得很精神,李显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见他步子迈得有力,觉得有戏。 回到家的时候,女人竟然坐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吃早饭,看见李显回来头也没抬说这个小菜你腌的呀,我可是多吃了一盘。李显见他穿着自己衬衫,光着两条长长的大腿就那么簸坐着,皱了眉头说你的衣服我昨天给你洗了也烘干了,你倒会占便宜。 女人见他提了两大包回来,说你女人呢,这种活儿怎么亲自下手了,她要知道自己不在家你竟然领回一个陌生女人来,会怎么样?” 李显把买好的半成食品一一放在冰箱里,冰箱是他允许自己奢侈的私人爱好,足足有八百立升,老式住宅楼虽然各个房间面积都不大,唯独厨房很敞亮,这么大个双开门冰箱站在那儿竟然不显得拥挤。 女人见自己问了几句李显都不说话,说你吃没吃呢,没吃过来一块吃。李显从另一个袋子里掏出给女人买的睡衣,洗漱用品和一条香烟扔在客厅的地板上。回到写字台前打开书,读之前说自己吃完了,让女人吃完后把碗碟洗干净了放在消毒柜里。 女人感觉讨了个没趣,就不吃了。李显听见她把碗碟一股脑地扔到洗菜池里,却没有流水的声音,叹了口气继续看起书来。哪知一页还没讲完女人又走过来,说:“你没给女人买过衣服吗?足足小了一码!”李显看她穿着那身睡衣,惊讶这个女人竟然很挺衣服,没理她仍然看书。 耳边啪的一声,知道她在吸烟,就说让你在家吸烟,到厨房去吸,把油烟机打开,我讨厌烟味儿。没听见油烟机的动作声,抬头看时女人倚在客厅的门边上看着他,见他抬头看自己,就把一口烟冲他吹了过去。李显又叹了口气接着看书。 这个妩媚又有些狂野的女人就在李显家住了下来,李显每日里给她做三顿饭,还要为她的邋遢收拾残局,却没有一点抱怨。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 这天佳明来给大舅送妈妈包的饺子,敲开门李显迎出去两个在楼梯间里站着说话,佳明懂事知道大舅有些不方便,就说要走。 “欧阳苑怎么跟你说的?”李显问他,“她同意让你进公司了么?”佳明愣了一下,欧阳董事长答应考虑考虑,妈妈说这样层面的人说考虑考虑就像当官的说“研究研究”是一个样,就是不行的意思。 李显点点头,说别灰心,你正年轻着呢,历练历练,有的是机会。佳明点点头下楼去了,李显感觉得到他的失望。 李显觉得佳明的机会很大,欧阳苑在等什么呢? 有一天夜里李显出车回来,发现女人没睡觉,正坐在客厅里吸烟,说跟你说了多少遍啦,到厨房打开油烟机吸,我的房子被你弄得全都是烟味,女人哈的笑了一声,把烟灰弹在一张纸巾上,李显简直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她是怎么想的,用纸巾接烟灰。 “嗳!你有名字吗?我今天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带你名字的东西,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以后免得互相‘爱、爱’的,多别扭!”李显说你要嫌别扭趁早走人,白吃白住不说,还祸害家,给你说下次吸烟别用纸巾接烟灰,亏你想得出来,给你准备了烟灰缸的,看不见啊。 “名字!名字!名字”女人每说一次名字,就用烟指他鼻子一下,李显躲得远远的,说得得得,告诉你我姓李名显,叫李显,显山露水的显。 女人说名字一般,就你还想显山露水,我倒觉得你把自己裹得挺紧的。你天天晚上这么晚才回来,大白天倒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想考大学么?李显,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显说我干什么的你不知道么,怎么把你给拣回来的你不知道?女人说不要脸,我是你拣的呀,我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说着人就靠过来,李显闻到她身上一股香气,想她从哪儿弄的香水。人就向后靠,说你赶紧睡觉去,睡前刷刷牙,奇了怪啦,你爱吸烟牙挺白。 女人又是哈哈的笑起来,胸前一耸一耸地,看得李显心跳。说赶紧睡觉,把自己收拾利索,我一会儿要洗澡呢。女人磨蹭了半天才进了卧室,却不关门。 李显先坐下来把今天得到各种信息都一一写下来,准备第二天再归类。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人站起来活动,扭着脖子吓了一跳,女人正站在身后不远处看他,眼睛放着光。 “你怎么还没睡,过来也没动静怪吓人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 女人严肃地问他写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的,看着不像日记啊,你不会是个间谍。李显说咱俩比比谁更像间谍,你的名字可还没告诉我呢,你把我家里外都熟悉遍了,我倒对你一无所知,够神秘的。 女人把双臂懒洋洋地伸向高处,说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也来里里外外的熟悉熟悉我,看看我哪里神秘。这话带有强烈的挑逗意味,李显对于主动的女人向来小心,他是在商场上征战久了的人,对于女色交易敬而远之,何况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收留她有出于无奈的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 “你还是接着神秘下去,女人神秘才有诱惑力的,赶紧睡觉,不知道女人保养三大秘诀吗?睡觉去!”口气像一个长辈在训斥晚辈的胡闹。女人转了个身,又伸了个懒腰才不情不愿地睡觉去了。 李显正在冲澡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敲了一下,吓得他一下把喷头关住竟然问了一句谁,问完了才觉得显得太怯懦。 半天,女人在外面说:“告诉你,我的大姓闺名……”好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叫秦时玥,是王字旁的那个玥,不是月亮的月。”等了一会儿见李显不出声,女人在外面笑了一下,说吓死在里面了,宅男!瞧你那点儿出息。 第二天李显半夜回来的时候,女人竟然没在家,第一感觉是松口气,想这个该死的婆娘终于走了,抬头看见挂着的备用钥匙没了,又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他心里 不想这个女人离开吗? 第1章 时间短得很危险! 李显觉得自己运气总是伴着某些特定条件降临。比如在雨夜里竟然捡到了一个妩媚的女人,可是她处处透着神秘,李显对其一无所知。 李显有兴趣的是她曾经表现出来的极度厌世,这从她那天坐在车上以污言秽语骂遍了世上所有的男人就看得出来,她对男人的憎恨来自于某个男人对她的伤害,而某个男人给予她的伤害则成了她厌世的理由。所以李显收留这个女人的理由就不仅仅用感兴趣能够说得通,李显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经历的就是他刚刚经历的。唯一的不同是女人伤害了他,而她则被某个男人所伤害。 同病相怜? 李显坐下来,今天的专车业务收获不大,赚的钱也不多。李显决定把一些信息汇总起来,他要好好琢磨琢磨,整个的网络离铺就还差得远,到处都有漏洞,但后面还有时间来一一缝补,现在到底要不要试一下网络的通畅呢,他为此犹豫了好多天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把这些天积攒的信息再详细筛选,因为……那个神秘的女人让他静不下心来,不仅仅是她总是随心所欲地打扰到他,而是李显总会为这个女人跑神,他想努力地抓住一些细节性的表现做出判断。 他失败了。即便她现在离开了,李显也只确定了一个名字:秦时玥,不是月亮的月。 李显直起腰来,发现外面天色大亮,阳光从外面把温暖辐射进来,把深色的地板涂上一层无法描绘的颜色,那里正好是神秘女人最爱坐的地方。他把面前挑选出来的几十张卡片全部撕碎,把新写满字的几张卡片放入抽屉。 女人离开了,但她拿走了李显的备用钥匙。有趣! 周玲的婚礼是必须要参加的了。李显不是担心她真的会用自己的婚车来接他,李显要参加或者不要参加不会受周玲的威胁,李显如今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婚礼没有如今社会上流行的盛大而又热闹的场面。应该把这场婚礼定义为婚礼答谢宴会。地点是本市一个新开不久的饭店,规模不大,但朴实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奢华,这是专门举办宴会的场所。 总有一些商人比其他人有着超强的嗅觉,总能在看似完善的规则中寻找到赚取铜板的捷径。 跟李显预想的差不多,周玲父亲的身份决定了这么做最合适,而许杰,或者说欧阳剑的母亲则会有些不满,她的声名、她的财富都得向规则低头。 李显知道她一定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将婚礼的简朴补偿回来。 李显是以周玲好友的身份参加婚礼,他被邀请去的房间里坐了八个人,这其中有两个他认识,一个是许大利,另一个则是电缆厂财务总监,周玲原来的顶头上司。这人被周玲邀请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李显完全没有想到,他不想与原来公司的人打交道。 起码现在还不行。 受周玲的委托,许大利以周玲夫婿本家叔叔的身份照顾这个房间的客人。许大利的全身放出光彩,加之他的私立医院院长的特殊身份,别人都很给面子。除了李显之外,其余的人都没少喝酒,酒是本地一个酒厂生产的,包装一般,但李显知道这个酒是不在市面上销售的。 酒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周玲小两口进来敬酒。他们是最后一桌享受新人敬酒的客人,既表明这桌客人是周玲最亲的朋友,也暗示了其余的客人身份和地位。 许大利当仁不让地作为主人来给他俩安排各人接受敬酒的顺序,李显被安排在最后。李显对于电缆厂原财务总监的态度表现得不冷不热,在这种局面,最是合适不过。财务总监见到李显后,热情地握了握手,之后两人再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偶尔目光相遇也是一扫而过,如同是两个陌生人的无意识凝望。 电缆厂的财务总监不是李显任总经理时聘任的,他没有资格。公司的财务总监要由董事会来聘任,他与董事会的元老们绝对有着特殊的关系,李显早就知道。 李显端着酒杯,他知道周玲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在酒上,所以就没有开车来。“祝二位新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说完喝完了第一杯酒,按照本地的风俗,婚宴上新人的敬酒是要喝双杯的,主人比较贴心,用来敬酒的酒杯都不大。 敬酒用的茅台,周玲的父亲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决定这件事的人肯定是许杰,或者说欧阳剑的母亲欧阳苑。 “二叔,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别想用这么两句话来搪塞我,明白说,如果你说不出特别的祝酒词来,就用酒来补。许杰,你让服务员换两个大杯来。”许杰笑着说别跟长辈开玩笑,李叔不能喝酒的。周玲眼睛立起来,许杰却站着没有动,气氛就有些不对。 李显把两只喝茶的杯子拿过来,递给周玲说:“你要成心,今天我说什么都得喝酒,虚情假意的话少说最好。今儿你们两个大喜的日子,二叔替你们高兴,来点儿诚意怎么样?” 许杰暗地里扯周玲的衣袖,周玲浑如不觉,把两个茶盏里都倒满了茅台酒,房间里一时就弥漫着浓烈的醇香。 “该喝酒喝酒,该说的话也得说!”周玲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李显,李显点点头说那是当然,喝寡酒没有这个道理。 “激情过后,难免不是一地鸡毛。”李显喝了第一杯。这么浓烈的酒喝下去,他的脸上一点颜色都没变。这句话没有经历过与刘天悦的惨痛情感经历他说不出来。 “阴阳有道,中国古人就认识到了,但阴阳交合生万物,万物也有阴阳。”李显刚说完,桌上不知道谁笑了起来,马上就止住了。 周玲没等李显端起另一杯酒,自己却抢过来,把刚才剩下的小杯递给许杰,两个人喝了个交杯,新娘脸上阐罩上一层红晕,显得更秀丽。 “好!许大利带头鼓起掌来,众人也都一阵喧哗,气氛热闹起来。许杰弯下腰,贴着李显的耳朵说:“李叔,我妈妈让我代她向您问好,您别跟周玲一般见识,她是人来疯,人越多越这样!”李显点头说知道,也请代我向你母亲问好。许杰伸出一只手向桌面挥了一下,说不打扰大家了,请一定尽兴,一定尽兴!许大利送了两人出门,回来大声道:“来,咱们一起端起酒,共同祝二位新人新婚幸福,早生贵子!” 许杰单独安排了车子送李显回来。李显本想在小区里溜达两圈,散散酒,哪知他不会喝白酒的人,被凉风这么一吹人倒醉得厉害了,他侧歪着往回走,一进门就趴到马桶上吐了起来,连续吐了两次人就没有了力气,他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去按马桶的冲水按钮,按了两次却找不到地方,卫生间里氤氲着浓烈的酒气。 一只柔软纤细的手伸过来按下了冲水按钮,李显抬起头来看见那个神秘的女人正在瞅着他笑,目光中不全是嘲笑,还有些怜悯的味道。李显想冲她笑,又想解释什么,人却晕过去了。 酒醒过来时李显还是躺了老半天才让天旋地转的感觉逐渐减轻,他能闻到自己呼吸中仍然有着浓烈的茅台酒的特有气息,还能隐约闻到些香烟的味道。他挣扎着站起来,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家居服,猛然想起醉倒前女人的目光,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他冲着客厅喊道:“嗳,你什么时候来的?把备用钥匙还给我。” 没有回答。女人走了?他一只手扶着墙把各屋走了一圈,女人果然走了,到了入户门口,那个精致的挂钩上挂着他的备用钥匙,她走了,这回彻底走了。 好难受!这个让人难过的周玲,她究竟在耍什么心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让自己难堪。再说明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怎么把电缆厂的财务总监跟自己坐在一张桌上了。她似乎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就是不让你李显好受。 外面已经黑得厉害,李显猜测现在至少得有10点了,他想到小两口可能正在床上打扑克,嘴角就挂出一丝微笑,这个丫头,终于有人能收服她了。突然又想起来三年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陪着两位南方老板喝了不少的酒,结果也晕过去的事,现在想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今天不能出专车了,但精神状态也不允许再做其它的事情,他决定还躺下睡觉,睡着之前,把今天在酒桌上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觉得没有过分,应该会起作用。 就像李显猜测的一样,小两口刚刚经历了一场征战,正贴在一起温存。欧阳剑从后面紧紧地贴住周玲的后背,一只手搭在她前胸上不住抚摸着。他觉得喝了酒的周玲比平时更加狂野,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喜欢,因此更爱周玲了。 “那个李显,他的祝酒词倒挺别致,什么阴阳生万物,咱们是不是正在生万物啊……”他贴着周玲的耳朵喃喃地说道。 “你当我是个机器啊,还生万物,跟你讲,我不要你妈妈说的那样,刚结婚就生孩子,那我这一辈子就都被他们捆住了。” “听你的,玲玲,你想怎样就怎样。要我说你干脆别上班了,安心在家享福,过完年我就要到长庆公司上任,你在家要是不自在,就出去玩玩。”刚说完这句话,欧阳剑感觉周玲的全身紧绷起来。 “你想让我在家做个全职太太是不是?说白了就是家庭主妇,告诉你许杰,我很喜欢工作,尤其是现在的工作,你别……你别干扰我的自由!” 欧阳剑沉默了一会儿,说妈妈也是这个意思,不想让她再去上什么班了,如果实在闲不住,就到总公司财务上班,正好你的业务也用得上,你是名牌财经大学的高材生,公司里正好缺你这样的高手。 周玲突然转回身来,翻身坐到欧阳剑的身上,脸上如桃花盛开,满眼都是欲望,说姑娘我想怎么就怎么,你别想干涉我的工作自由,也包括其它的自由,许杰,告诉你妈妈,我不想沾你们家的一点光。 佳明打电话过来告诉大舅,欧阳董事长让秘书通知他可以去长鸿公司上班了,具体做什么职务还没有通知,只是要求我一周内到公司的人事部门报道。佳明的语气里充满了兴奋,是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无知无畏的兴奋,李显说恭喜恭喜。小妹又抢过佳明的电话来说大哥厉害,我陪着佳明去过一趟长鸿公司的,但那个什么欧阳董事长足足让我们等了两个小时才接见,结果只见了两分钟,说考虑考虑,我以为彻底没戏了呢,回来还骂了佳明几句。突然觉得最后这句话有点连带大哥的意思在里,就不再说话。 李显说:“告诉佳明,不论人家给他安排了什么工作,都要表现得兴高采烈,万万不可因为工作不称心就显得沮丧。”那边佳明接过话头说:“大舅,我明白,我刚到四s店上班的时候就是负责给新接的车清洁打蜡,干了半年才换的岗。这是人家在试咱们的态度,是不是大舅?” 李显对小妹夸佳明,说孩子的确懂事,比现在一些大学生强得多,心里先存了这个心思,那就指日可待的。 第二天上午,李显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照着镜子看了半天兀自有些不放心,但没人帮他看。 “去,去勾引女人去!” 他开着奥迪车进了长鸿公司的大门,门口的四个保安同时向他敬了个礼,他直接开到公司的贵宾停车场,那里离公司的大门很近,并且车位也充裕。一个保安跑过来,敬了个礼,动作标准。李显下了车,把车钥匙交给他,正眼也不看他,只说了句“欧阳董事长正在等我”,就自顾进了公司大楼。 长鸿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几层这个信息很容易获得。李显仍然以“欧阳董事长正在等我”这句话进入了公司高层的专用电梯。电梯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李显估计她不会超过25岁,身材苗条,长相清秀,动作跟楼外的保安一样标准。 一个公司的规模从这些细节上就可以充分体现。李显原来所在的电缆厂没有这些啰里啰嗦的规矩,李显不喜欢,太作做。但就长鸿的规模来说,这样做不仅不作做,而且很体面。 长鸿公司一直是本省民营企业里的三甲之一,曾经蝉联多年民营企业的纳税冠军。公司的董事长欧阳苑是代表本省的政协代表之一,身兼省市多个组织的委员和代表,可以这样说,欧阳苑在本省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即便李显的电缆厂全盛时期,作为重要人物代表的李显,其身份也只能等同于长鸿旗下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况且这家分公司也只能算得上是长鸿公司的二流角色。 长鸿公司起家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初期,其创始人即是如今董事长欧阳苑的父亲欧阳长鸿,这是个天生的企业家,并且青年时期在美国和英国度过了艰苦的求学生涯,他经济博士头衔有两个,含金量相当高。欧阳长鸿以战略家的眼光把自己第一家企业的产业目标定为全省最大的建筑材料生产商,以长鸿命名的水泥、钢筋生产线引自德国,高质量的产品恰好赶上中国房地产的起步和蓬勃发展阶段。 第二家企业定义为本省最大的家电配件制造商,生产技术及产品生产线仍然引自国外,主要来自意大利。事实上当时国内一二线的很多家电品牌中都有长鸿产品的影子和技术。 第三家企业定义为本省最大的集成电路板生产商。欧阳长鸿每次都能精准地捕捉到产业发展的热点,当别人兴奋地走上赛道时,他的产品已经开始换代升级。 欧阳长鸿把三家企业合并成一个大型民营企业股份有限公司,刚成立时公司资产总额已近十个亿,成了全省范围内最大的民营企业。也是在这一年,欧阳长鸿的妻子病逝,这次打击给他造成的影响是,他开始注重对女儿欧阳苑的培养。 欧阳苑学业成绩也相当优秀,同时拥有两个国外着名大学经济管理高级学位,一个是博士,另一个是博士后。回国后,欧阳长鸿把旗下一个濒临破产的子公司交给欧阳苑管理,不到三年,公司转为赢利,又过了三年,欧阳苑接受董事长职务,并且得到了公司董事会的全票通过。这一年长鸿公司已经拥有子公司14家,资产总额高达四百亿,在全省民营企业中排名第二位,而她在董事会上接受董事会的邀请时,目标定在五年内,公司重回全省民营企业第一名。 现在,欧阳苑接手长鸿公司董事长职务即将满三年,去年长鸿公司的全省排名第三。她的管理能力受到了董事会轻微质疑,但优势仍在,因为前三家民营企业的资产总值相差很小,这就像同一个学年组的第一名和第十名两个学生,其实各学科的总分只差了三分,冠军被反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还有两年的时间来验证。对于欧阳苑来说,两年的时间足够长,在李显的设想里,这个时间却短得危险。欧阳苑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她的时间不多了。 李显就是为此而来! 第2章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欧阳苑的办公室绝对可以用奢华来形容。李显在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美女董事长之前经历了两次确认。 “你们董事长正在等我”这句话可以吓唬住门卫保安和电梯员,但是对于欧阳苑的接待处人员和秘书来讲,假话被揭穿不需要浪费时间。李显只报了自己的名字,原因是想请董事长给几分钟的时间。秘书委婉地建议他改天再来,预约当然已经满了,或者董事长不在,很抱歉这样的理由完全可以挡住大部分的来访者。 李显告诉秘书,自己这次拜访对于她来说是个意外,但是对于董事长来说则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只要告诉她有一位李显先生前来拜访,如果她拒绝了我,那么我会对此很遗憾。”秘书被眼前这个男人的笃定说服了,况且他还穿着一套昂贵的私人定制套装,秘书想给门卫打个电话详细问一下眼前这个颇有魅力的男人是开什么车来的,但她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结果令所有的人满意。秘书微笑着告诉助理把下一位来访者的时间推迟五分钟,就邀请李显进了董事长宽大豪华的办公室,她在关上门的时候,决定还是给门卫打个电话确认一些细节。 看见李显进来,欧阳苑伸出一根雪白的食指点了个动作,请李显坐在离她很远的一组高档沙发上,她脸上带着微笑,正在手机上回复着谁的信息。李显观察着这个女人,她肯定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去,李显猜她的头发最长处超过了她纤细的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心生身处自然之感。她宽大的办公桌上陈设很简单,一台苹果电脑和两部电话。 两分钟过去了,欧阳苑终于轻轻放下手机,脸上的笑容仍然在,只是有了一丝变化,变得……不像刚才那么真诚。 “你好李先生,是什么风把你这么个大能人刮到我这里来了!”“大能人”是周玲给予李显最独特的称呼,李显觉得欧阳苑说的这三个字跟周玲说得一样,调侃意味多过尊重,欧阳的调侃里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李显觉得是嘲讽。 你还做过我的老师呢! 秘书进来,把一杯咖啡放在李显面前的矮几上,咖啡上氤氲着一层浓稠的白雾,这是一杯手冲咖啡,李显有三年没喝过了,他觉得口腔湿润起来。 秘书把门轻轻地关上。她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气质极佳。她先是握住门上的镀金把手,人却半转过身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李显的目光,在扫过的一刹那,李显读出了兴趣。她对他的兴趣。 李显站起身来,自然而然地站起来,笑着对欧阳苑说:“董事长,我是代表我妹妹来向您表示感谢的,说您专门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待了她,她特别激动。您知道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我这当哥哥的是专门向董事长致谢的,由衷感谢您给了我的外甥王佳明一次人生最宝贵的机会,这次机会将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欧阳苑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手表,她站起来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两条修长曲线柔美的腿呈现出来,李显通过她刚才站起来的动作判断她一直是架着二郞腿的,腿长女人的这个动作会令大多数男人心动,李显也不例外。 “李先生客气了。佳明这孩子我很喜欢,是个可以造就的年轻人,他欠缺的是文凭,我已经跟人事部门交代了,给他两年的时间去专业学院进行培训,专业方向么……”欧阳苑把一个食指顶在鲜红的嘴唇上,眉头微微皱起。“李先生对他的了解比我深,想听听你的建议。当然,这笔费用由公司来支付,并且这两年内正常支付他的工资。” 李显很欣赏不打哑谜的人,商业战场上很少听到最直接的假话,有些假话中还包含着假信息,像多重否定句一样。欧阳苑把一个诱人的结果抛给了李显,等李显开出自己的条件。 时间不多了,时间短得很危险。 “董事长是世界着名大学的高材生,您的目光和判断无疑是最准确的,我觉得您给指定的专业肯定是最好的,在这方面李显是甘拜下风。” 欧阳苑走近身来,她把两只手臂抱在胸前,她很高,跟李显差不多一般高。 她散发出来的香气让李显似曾相识,跟那个神秘女人的味道一样,她们都是高冷者。骄傲是她们这一类女人身上共有的特征,也是唯一的缺点。 欧阳苑坐在沙发上,动作优雅而缓慢。她眼睛里有兴奋的痕迹,她在等李显跟她摊牌。 “董事长,我外甥何德何能受到您的青睐!以我如今的处境,不知道李显还能为董事长做点什么,才能无愧于董事长对年轻人的栽培。” 欧阳苑笑了一下,这个当年敢于以她旗下长庆公司做反面典型的老师如今向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李显,这个本市闻名的企业家,省里颇有些名气的实业家,如今被他自己宣扬的经营理念打败了,一败涂地。李敏说大哥如今在跑专车谋生,他还是放不下身段,当司机也要做高层次的。 欧阳苑决定给他一次更好的机会。 小妹对于大哥去长鸿公司当面回谢欧阳董事长感叹不已,说到底是做过大事业的人,我和王阳就没想到这一点,王阳说咱俩去当面感谢,只怕人家再也抽不出两分钟的时间了。王阳对于儿子没能上大学最为遗憾,儿子上初中和高中两个重要阶段正是自己刚买完大车努力赚钱的那段时间,跑大车收入丰厚,只想着多给儿子攒点钱。哪知李敏对叛逆期的佳明手段有限,结果成绩始终不如人意。现在公司已经通知佳明到省城的一所财经大学读社会班,两年就可以取得一个响当当的大学文凭,王阳这两天乐得什么似的。况且学费由公司支付,同时支付的还有不菲的薪水。王阳相信儿子是个幸运的家伙,怎么省里那么大大有名的董事长就看上了儿子的能耐,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李显这次来小妹家还有一件事,他告诉小妹自己也要到一家公司帮忙,公司里的一个副总以前的关系不错,认可李显他的能力,所以在公司里有点待遇,公司给提供了一辆车,自己的这台奥迪就闲置下来,王阳这些年整天跟车打交道,是知道车子不能长期停放,对机器不好。王阳说是是,停得久了确实对发动机有伤害,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经常用它反而跑起来更轻快的。 小妹听大哥这么说,瞅了眼王阳,说大哥你有话就直说,跟妹妹妹夫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李显就笑了,说以前没发现小妹的嘴这么厉害的,王阳闷了半晌说你才知道啊,几个人就笑。佳明收拾了两个皮箱,晃晃悠悠地进来,他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王阳开车去送他,李敏说自己两年没进过省城了,也要跟着去逛逛。王阳说你儿子这两个大箱子,坐着不怕挤你就跟着,我儿子可不能受这个气,跟爸坐前边,正好你也练练高速。李显知道李敏的斯克达不算小,见平日不善言谈的王阳今天话这么多,知道他心里高兴,说那我这当大舅的是不是……刚说到这儿,见佳明的女朋友进了屋,一下子恍然,佳明的女朋友当然也要去的,四个人加上两只大皮箱,确实有点挤了。 小妹也知道佳明的心理,但自己不去送儿子上大学,心里总有些不甘,刚想说话李显插口道,那大哥就不跟你们弯弯绕了。听王阳说这两个月网约车跑得也熟悉得差不多了,摸出不少的门道,那天我们两个交流经验,发现我的专车倒没赚过他的车。王阳插口说大哥摸不清里面的门道是因为大哥不是干这个出身,我是整天长在车上的,有个同行朋友说车是我手上的第六根手指。 小妹见大哥说话被打断,伸手掐了王阳一下,说今天你是闻着酒味儿了,话那么多。李显说得了,他是酒看得太多了,全屋人都笑起来。李显能感觉出来佳明的女朋友有心事,他猜得出八九分,却不说破。 吃完饭临走时,把奥迪的钥匙扔给王阳说车以后归他了,是你的第七根手指了,愿意自己开也行,愿意像我一样跑专车也行,反正是他的了,等他送佳明回来哪天方便过一下户就完事了,省得自己天天惦记它。 小妹刚要说这怎么行,还是台新车呢,见李显招牌似的动作把眉毛又立起来,知道跟大哥一点争论的余地都没有,心里就暗暗感动得要落泪。 李显本来是想哪天过完户后再把车给他们,见几个人都要去送佳明,奥迪毕竟比斯克达空间大一些,再说用奥迪送儿子上大学也有面子。佳明高兴得抱着女朋友转了个圈子,李显心里的那份幸福感涌上来,人走起路来脚步都轻了。 许杰不知道怎么跟新婚妻子说李显的事。犹豫好几天也找不到理由把这件事告诉她。作为一个男人,许杰知道李显在周玲的心目中是有分量的,他不相信周玲会爱上李显,这不仅因为年纪差得太多,而是周玲的性格决定了她绝对不会爱上像李显这样的男人,至于李显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母亲欧阳苑也问过相同的问题,许杰承认得观察一段时间,欧阳苑给他三个月的时间。 长鸿旗下的子公司长庆连续多年亏损,欧阳苑却一直以总公司的名义给它输血使其得以苟延残喘,招来公司里不少人的非议。但许杰知道原因,母亲要把长庆留给自己练手,当年外公也是用相同的办法来测试母亲的管理能力,如今这个传统得以传承,而他欧阳剑,或者称许杰将是这种家族传承的受益者。 德国柏林est欧洲管理技术学院是一所非盈利私立大学,由包括博世集团、德国邮政、戴姆勒公司、汉莎航空公司、西门子公司等多家知名企业在内的全球25家公司和机构联合创办,拥有aacsb, aba等四大国际认证。许杰以欧阳剑的名字进入这所学院读书的时候,它刚成立不久,这所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大多是推荐而来。以长鸿公司庞大的经济实力和国内影响力,许杰还是经过艰难的选拔才得以成为其中的一员。 父亲许渊凯也为儿子进这所学院使出了浑身解数。许渊凯早就跟欧阳苑离婚了,两个人的婚姻寿命如此短暂实在出乎欧阳长鸿的意料,但实际原因有两个,一是两人三观存在严重的分歧,欧阳认为丈夫作为省内最着名的财经大学教授过于感性,对事情的判断喜欢引经据典,过于理想化;二是丈夫认为欧阳作为女人过于强势,在家族生活中这种表现已经不是苗头,而是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掌控一切的欲望,包括儿子许杰的教育和培养。 离婚后许杰跟着母亲生活,但许渊凯对此不介意,因为他可以随时来看儿子,或者儿子有时间可以上他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欧阳苑对此持宽容态度。尽管如此,欧阳苑还是自作主张把许杰改成了欧阳剑这个名字,为这个许渊凯第一次跟她大动肝火。 可笑的是许杰对此表现出无所谓,干脆到了父亲那里就叫许杰,回到母亲这里时叫欧阳剑。这样一来离异的两口子反倒觉得自己为这个事情发火有些多余。而欧阳长鸿对此则倾向许渊凯,他离任长鸿公司的董事长后长年住在德国柏林,几乎不回国生活。欧阳剑在柏林读书期间,欧阳长鸿反倒成了他的直接监护人,一老一少处得相当和谐,以至于欧阳苑想把儿子弄回来准备继承家业的时候不得不费了许多的口舌来做父亲的工作。 许杰觉得如果向妻子瞒着李显的事是不尊重她。但他特别担心周玲听说此事后会跟他大闹一场,或者干脆会去找他的母亲,那个局面许杰想都不敢想,因为无论面对母亲还是周玲,许杰都有些……害怕。 把长庆公司交给自己管理,这是许杰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回国一年多了,董事会却迟迟不肯表态,许杰以为是母亲的提议受到了阻碍,实际上欧阳苑对于儿子的接手还心存疑虑。她需要给儿子找一个帮手,一个助手,这个人不仅要有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还要有超越常人的战略眼光,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对自己百分百的服从,否则自己无法掌控儿子的成长过程,而无法确定儿子的成长轨迹,对欧阳苑来说简直就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她的骄傲和以前独立经营那家亏损公司的惨痛经历不自主地使其对欧阳剑的一切心生保护。她需要一个绝对服从忠心耿耿的人,李显是个合适的人选,实际上李显进入她的眼帘是个纯粹的偶然事件。 欧阳剑因为在德国读了六年书,所以自然对德国车情有独钟,他回国前就要求母亲给他买一台奔驰或者宝马来开,但对于一个即将经营面临破产企业的总经理来说,崭新的奔驰或者宝马都不合适,她要亲自为儿子选一台适合他身份的车,这件事让别人来做她都不放心,对于儿子的事情,从他出生那天起,事无巨细,她必须要亲手操办。 因此,在本田四s 店遇到李显纯粹是一件偶然事件。那段时间她正在为儿子物色一个有能力的帮手犯愁,她已经在公司里圈定了几个人选,实际上经过考察后,她很失望,这些人要么有些名不符实,要么性格上存在问题,距她设定的条件相距甚远。 对于母亲竟然给自己选择了一台二线的雅阁轿车,许杰心里虽然老大的不愿意,短暂适应后还是能够接受她的良苦用心,周玲对此显得更加毫不在意,他也就无所谓了,毕竟汽车工业如此发达的德国人对名牌车的追求远不够热衷,这种态度影响了许杰。 但是,母亲要给自己单独配个司机的事情,令他相当不快,毕竟开雅阁车的总经理有个专职司机这件事总显得不伦不类,专职司机竟然给总经理开着一台十分大众化的本田轿车,许杰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公司里的人会怎么看他? 最可怕的是,这个专职司机竟然会是周玲心中景仰的神级人物——李显! 他无法说服母亲改变主意,只好去说服妻子周玲,他想好了,要坚定站在妻子的立场上,这样当她无法迫使公婆改变主意时——可能性相当大——那么许杰可以适当提醒妻子,他们两个可以去做李显的工作,他们会让李显意识到当个专职司机会让他多没面子,况且他以前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他曾经有过自己的专职司机。 出乎许杰的意料,周玲对于李显给丈夫当司机这件事起初表现得极为愕然,随即报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笑。直到她笑得够了,看见丈夫的表情,才一边喘着一边说大能人李显竟也有今天,当真是天道轮回,各有乾坤。 “我,我以为你会生气呢,因为李显一直都是你心目中的神呢。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啦?” 周玲忽然严肃起来,说许杰你听好了,虽然李显现在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可以轻视他的能力,还有不可以让他感觉到你对他不尊重。许杰说只要你没想法就好,我原以为你会跟我吵一顿,甚至会找我妈妈去理念,没想到你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害我担了好几天的心。 周玲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许杰道:“嗳,不对!你妈妈怎么会要李显来给你做司机,他们原来……哦,他们原来肯定认识的,那你妈妈一定知道李显的来历。” 许杰想说他们之前当然认识,听妈妈说他还给他们这些企业家做过什么培训呢。但没等他说话,周玲忽然大叫一声,说我明白了,你妈妈这么做的含义很深啊,可是……不对啊,她为什么不直接……想了半天,又大大的摇头,推翻了刚才的推断。她皱起眉头来喃喃自语:“不会这么简单,我一时也不明白,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妈把李显放在你的身边,一定是想让他帮帮你,要知道这个家伙可真是了不起,是个能耐人。” 自从德国学成归来,除了外公和母亲,省内知名的企业家许杰见过不少,也侧面了解过一些。但他对这些人的评价是:名不符实。一些人要么因为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做靠山,他们借助势力的强大作用,左手倒右手,东家进货西家出,钱赚得容易之极;一些人要么以金钱开路,信奉金钱至上的原则,逢山钱开路,遇水钱搭桥,虽然钱赚得有些辛苦,却也为自己逐步积攒下了丰富的人脉,生意做得也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再与某些实权人物建立牢固的关系,自然也会把事业做大做强;一些人天生好命,他们似乎生来八字占全,阴阳贴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贵人相帮,或者天时得力,或者往往于山穷水尽之时却能豁然开朗,有如神助! 这些人的成功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的资质一般,有的人甚至连一般的水准都算不上,如今竟然也在省内的企业家名录上占有一席之地。这样的人欧阳剑如何会放在心上,如何会正眼相瞧。 李显的名字原本并没有进入到欧阳剑想要了解的名录中,因为李显尽管在市内小有名气,可作为一名省内知名的企业家的标准,李显是不够资格的。 他知道李显这个人,是周玲告诉他的。当时欧阳剑正在追求周玲,而周玲对于这个有着金色家族光环的海归并未青眼有加。一个从小就被宠爱的,前途光明的,学有所成的青年人对这个姑娘的冷淡表现极大的兴趣,继而转变成了爱,起码欧阳剑是这么认为的,这就是爱! 他在国外的学习生活一直都离不开美女的陪伴,因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优势,从小到大围绕在他周围的,无论是年老或者年少的女人都是美人,他对女人的认识到认知随着年龄的增加和阅历的丰富,也变得老道而熟练。但是周玲不一样,她很秀美,但也就是如此而已,还算不上是个美人,但周玲另有风韵,她不做作,不虚假,为人直率而又精明。她自己是那种可以被人一眼看到底的清纯女人,但她同时也能一眼识破你在她面前的伪装。欧阳被迷住了。 欧阳苑对于儿子的爱情生活向来抱着观望的态度,当他涉入太深或者沉迷于哪个女人,她有能力让这个女人主动离开并且不伤儿子的自尊。她怎么会让一个不完美的女人成为欧阳家的媳妇呢! 周玲对于自己未来丈夫和婚姻的规划是严格的。她第一次见到李显就知道他不是自己喜爱的类型,不是因为他太老了,而是对于周玲来说他太难懂,她永远也看不透李显,这让她感到没有安全感。哪个女人会把终身托付给一个让自己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呢。 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当周玲为李显开始夜不能寐的时候,以为这是好奇心在做怪,但当爸爸妈妈也认为她是在恋爱了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她正在滑向一个可怕的终点,终点的男人竟然会是李显,她无法看透他,他的魅力正成为诱捕她的陷阱。 我不会让自己陷进去的,她一边警告自己一边又不断地给李显发信息联系他,有那么几天她觉得李显没回复她一定是在给另一个女人说着情话,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李书。 为了让李显感觉到她对于他有多重要,那天许大利请客的时候她故意带了欧阳剑参加这场聚会,并且在会上公然宣称欧阳剑是自己的男朋友,但李显对此的反应是淡然接受,并且给予了恰如其分的祝贺。周玲大怒之下提前带着欧阳离开,两个人去了酒喝了个尽兴,也就发生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周玲次晨醒来,对于昨夜的放纵后悔不迭,但她做事向来肯负责任,觉得欧阳剑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完全配得上自己。她要跟他结婚,并且马上就要结婚。这个决定让欧阳剑也是犹豫不决,他爱周玲,当时更爱,但对这么快走入婚姻的殿堂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显得犹豫又矛盾,周玲对此则表现得大度,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件事当然没能逃过欧阳苑的眼睛。她很快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积极鼓励儿子大胆展开攻势,欧阳剑以为结婚的想法最大阻碍来自于母亲的意见。他不相信自己刚从国外回来,工作还未一定的时候,母亲会同意自己先组成家庭。 他完全猜错了。欧阳苑积极促进这件事情尽快完成。并且亲自带着儿子登门提亲。周玲父母对于欧阳董事长的亲自登门提亲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周玲本人则对于欧阳家的赔礼诚意也很满意,事情进行得很快,日子定下了,酒店选完了,亲家双方都同意这件事以低调高规格方式办理最好。周玲成了长鸿集团未来掌门人的太太,而她对此并不太在意,尽管不久她在银行的职务就进行了调整,她认为这是应得的,早就应该得到。 周玲把李显称作大能人,欧阳剑从前认为只不过是个调侃,现在听妻子当着自己的面郑重其事地提到这个词,听着就有些刺耳。李显究竟有什么本事值得妻子如此关注他。欧阳剑是个情场老手,他早就过了被女色或者赞语迷惑的阶段。因此也知道一个女人过分关注一个男人,代表着隐性的态度,要么他爱过她,要么他影响过她。 虽然李显的年纪已经足够做周玲的父亲,但是欧阳剑对李显在周玲心里的分量仍然感觉不舒服。他对于上次在慷得居聚会时周玲的态度深有印象,周玲表现出了对李显的恨意,他不知道她的恨来自于哪里,他猜测是李显在做周玲的上司时,曾经给予过她某种伤害,尽管伤害不会是男女之间那种感情上带来的伤害,但也足够周玲记上一段时间。 现在来看,先前的猜测不准确。周玲不是怀着某种恨意对待李显的,应该是李显没有达到周玲的某个期望而使她心生幽怨,这就值得欧阳剑警惕了,男人都应该为妻子的这种幽怨警惕,除非他不爱她! 欧阳剑不高兴了,作为男人对自己女人对待另一个男人的态度其实是敏感的,那么对李显的肯定就表现了对自己某方面的否定。尤其是周玲的提示表明了母亲对于李显司机职务的安排似乎别有用心。 女人的心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猜得清楚的。 这件事情体现出来的还只是一种趋势。还可以等,有一件事情不能等。他回来快半年了,母亲还没有正式宣布由他接任长庆公司的总经理,而他为此已经准备了两年了,在外公的提醒下,他主动认可家族这一优良传统。欧阳剑对传统的东西怀有极大的不信任,这就会引起他潜意识上的排斥。但他早就知道母亲的成长经历,辉煌的成绩在那里明晃晃地摆着,成就人所共知,他赞成这个做法。 在回国之前他就通过母亲取得了长庆公司的详细资料,并且在仔细研读后,多次与外公进行了交流,外公和他一致认为长庆的失败主要是错误的经营方式,欧阳剑认为还得加上一条,经营的理念也出了问题,但作为一个子公司,经营理念要围绕着总公司长鸿集团的经营信念展开,所以长庆的失败原因中离不开总公司的影响。但他没有对外公说起这一点,不用说出来,回去以后他将先从这个错误开始纠正,那时候不用说出来,结果会让母亲明白,她的错误是长庆出现错误的根源。 就一般人的观念来讲,这样家庭里的唯一继承人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公子哥似的人物,如果没有成为纨绔子弟那就算得上是祖上积德。其实这种观念往往来自于文艺作品中的臆想,实际上真正的庞大家族很注重对下一代的培养,这不是新时代国人的觉醒,这个优良的传统可以上溯至两千年前。因为有着庞大的财力支持、远见的筹划,决定了这样的家庭往往反而能培养出真正优秀的子弟。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可不是指对下一代乃至几代的培养而言,相反中国的一些家族甚至有着上千年的传承史。 欧阳剑在德国的六年学习生涯取得的成果一点也不比他的外公和他的母亲差,相反,就从个人收获上来讲,他的实际能力甚至超过了同时期的母亲。他回到家族企业是必然,但也并非完全出自他的本愿,是几种力量相互妥协的结果。欧阳剑接受了这个考验,但他并没有放弃独立创业的梦想。 他把长庆的目标定为五年内成为长鸿集团旗下最大的子公司,它创造的产值将会达到集团总产值的四分之一。除了欧阳剑自己,没人知道他的这个计划,包括母亲和外公。 如何把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从死亡线上抢救出来难度是很大的,一般情况下,像长庆这样曾经拥有10多亿资产的公司想在三至五年内反亏为赢都可以算得上是个奇迹,他要重新打造的目标似乎有些不切实际,但欧阳剑有自己的成功的信念,关键是结婚以后,无论是在财力上还是某些势力上,他都获得了足够的支持。 首先他要获得董事长,他的母亲给予的无条件的支持! 第3章 李书回来了! 欧阳剑把小提箱里的材料又看了一遍,才从车上下来。大楼的门卫和电梯员向他展开了最灿烂的笑容。他当然是不需要预约的。 欧阳苑专职秘书的助理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秘书用职业化的笑容拦住了这位长鸿集团未来可能的掌门人。“抱歉,欧阳先生,董事长在打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她要求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她。” 欧阳先生,这是个不得已的称呼。因为欧阳剑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所以他今天必须要解决这个尴尬。下次秘书得称他为“欧阳经理”。 他笑着点点头,就坐在秘书的位置上享受特殊的待遇,当然是一杯秘书亲自手冲咖啡,口感很好,咖啡豆应该是自己最喜欢的。还有一碟精致的甜点。妈妈的电话一般都不会太久,没有人敢占用她太多的时间。 欧阳剑等了一个小时,期间两次到走廊假装接打电话,不然怎么办,他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冷遇,妈妈更不应该。他对母亲的了解甚至超过了父亲对她的了解,她在故作姿态。 秘书的通话器响了一声,欧阳剑决定不等秘书的转告,起身自行向母亲的办公室走去。秘书在后边追了几步,告诉他这次接见他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等着看,秘书会知道欧阳剑这次不是以儿子的身份来的,他要让她的董事长刮目相看,她可以接到董事长告诉她推迟下一位接见的通知。 欧阳苑还在打电话!或者她是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内接的新电话。欧阳剑跟母亲挥了下手,让她别管自己,他坐在那天李显坐的那组沙发上,离母亲的距离很远。 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威慑力。古代的皇帝就是这么做的。 李显熟悉母亲的办公室,六年来这里的变化不大,但清闲整洁更胜从前。他等秘书给自己重新送一杯咖啡进来,但秘书没有再进来,母亲有过吩咐了,她对这样的细节也是亲自安排。 电话没完没了,欧阳剑渐渐觉得母亲的这个电话就是一直打着的那个,那她为什么让自己进来。 “行了行了,你想来一场痛快的意外,哪知人家不领情,竟然还主动送上门去,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母亲以一种相当亲密的口吻说,这表明电话的对方应该是她的朋友,相当密切的朋友。欧阳剑努力回忆母亲的好朋友名单,判断究竟是哪个人。 “你要想真的报恩,我看你干脆以身相许算了。我才不相信你这样的大美人有哪一个男人能做成柳下惠。”分明是些无聊的话题,母亲为了与朋友聊一个无聊的话题竟然让儿子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你爱去你就自己去,我可不陪您丢人!”她准备挂电话了。欧阳剑打开手提箱,开始往外取材料。 “不过你可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不许再做傻事,没有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想开点儿。你看我,不是挺好的,给你句实话,是相当的好!行了行了,我这儿有客人,见面再细聊。”电话终于挂断了。 我是她的客人,她对自己的好朋友说她的儿子是她的客人。 欧阳剑坐在那里瞅着眼前打印好的封装精美的企划案,心里一阵不痛快。这六年来母亲变了不少,她变得更加……不受别人的干扰。 “阿剑,你找我有事么?” 这表明董事长以为这次突如其来的会面应该是纯粹的家人聚会。那就说得通了,毕竟自己没有提前跟母亲打招呼。 “妈,我想让你看看我对长庆公司的短期和中期的规划,长期的我也有,但如果这两个你要是不意见,长期的看不看意义不大。” 欧阳苑笑了,她站起来,让两只修长的腿休息一下,架着的时间太久了,医生说这个动作不宜做得太久,对腿部的血液循环不好,但她习惯了,这个动作能够展现女性的魅力,也显得威严。 她绕过桌子,远远地就伸出一只手来接儿子的材料,欧阳剑从沙发桌后面站起来,把材料递过去。欧阳接在手里,她没有表现出着急看的意思,说你周六有时间么,我要陪个最好的朋友吃饭,你可以带着周玲来参加,让她见见你和你太太。 欧阳剑准备用一点时间先自己的想法跟母亲谈谈,这样她在看自己的企划案时就可以有先入为主的影响,但母亲并不着急,他还可以再等吗? “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长庆正式交给我?” 欧阳本来已经准备回到办公桌后面去,听了儿子的问话,她顿了一下,说道:“长庆的事情我还没有跟董事会的人说,正式的议案报给董事会前我还想听听你外公的意见。” 可是他已经回来了半年多了,200天了,她究竟在做什么,长庆的事情不重要么,儿子的事情不重要么? 欧阳剑决定再等等,他告诉母亲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打扰董事长办公了。吃饭的事情还要问一下周玲,自己现在决定不了。 “好,我等你的消息。”这本来应该是母子间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但欧阳苑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以自然而然的口吻问欧阳剑:“你的司机能胜任吗?”。 又是李显,自己最亲近两个女人竟然对一个生意失败的人如此关心,母亲从来不会对不关心的人稍有言辞。“开个破车有什么胜任不胜任的,我给他放长假了。不胜任就辞了算了,难道还缺专业的司机么?”欧阳苑笑着点点头,说可不是么,你要觉得他真不行,妈再给你找一个专业点儿的。 秘书对超过十分钟的限定时间没有表现出意外,欧阳以冷淡的口吻告诉她董事长一直在打电话,他只占用了她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秘书和她的助理一直送他到走廊,目视他进了电梯才回来。 内部通话器响了,董事长让秘书给李显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上午11点来她办公室。秘书走到窗前,看欧阳剑正在进入他的雅阁轿车,她笑了起来,让助理接通那个神秘男人的电话。 李显:你好,哪位? 声音听起来不紧不慢,铃声响了四五声才接电话,秘书把电话接过来,扬起了尖尖的下巴让她出去。 秘书:您好,李先生,我是欧阳董事长的秘书,您还对我有印象吗? 李显:当然当然,金小姐你好。是董事长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秘书:我就不能有点私事拜托您吗? 李显:不胜荣幸,金小姐金口难开,李显必定尽力而为。不过您知道我的职务,是需要我为您开车吗? 秘书:李先生可真幽默,还很谦虚。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威敢劳您大驾,你猜对了,董事长让您明天上午11点…… 李显:麻烦您通报给董事长一声,我正在休假,因为欧阳公子没有给我休假的期限,您也知道北方的冬天对我来讲是一种折磨,因此我来杭州了,想利用公司给的优待政策休养一段时间。 秘书:哦!那就太不巧了。董事长对此会有点不高兴的,您能理解。如果董事长通知到咱们公司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连夜飞回来的。您不会想成为例外? 李显:实在抱歉给金小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估计这个时候返程的机票已经买不到了。 秘书:那……好。李先生,祝您度假愉快! 李显:谢谢! 欧阳苑听了秘书的汇报,习惯性地把双臂端在胸前。秘书知道这是她不高兴的表现。“你让人查一下,杭州飞咱们这儿的飞机都有哪些航班,机票是不是……”秘书说我已经让人查完了,机票确实都已经售罄了,听李先生说他正在积极地等退票的机会。 “算了。告诉李显,人都到了那里了,我这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好好休息,毕竟这两三年他过得不太顺利。” 秘书沉吟了一下,说要不要暗示他还是尽快回来,等看到董事长犀利的眼神后,连忙说明白了明白了。 欧阳苑用了一个小时把儿子送来的长庆公司企划案看了两遍,她在十多处地方做了不同样式的标注,这是典型西方大学毕业生的优点之一。阳光已经退出了办公室,她看看表,到了约定做美容的时间了,她通知秘书准备好车子,秘书告诉董事长车子已经在等候。 离开时她又告诉秘书自己今天不会再回公司,如果有人找她提前通知到她,但是三个小时之内不要打扰她。秘书送董事长到电梯旁,为她打开专属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她才回来,径直走过自己的秘书办公室,进入到了欧阳苑的办公室。她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见董事长的迈巴赫刚刚驶出大门。她简单地环顾了一下,看看哪些地方应该收拾,使其回归原位。过了十多分钟她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跟助理说三个小时内不要让任何人打扰董事长。 周玲不想参加婆婆的朋友聚会,但她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欧阳剑希望妻子能够坚决地说不去,自己也就有了不去的理由。妻子不想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决定去,欧阳剑叹气说那就去,你不知道,陪她吃饭可有多累,早知道回来半年还没有个确定的部门管理,还不如在柏林多住些日子了,还能陪陪外公。 这个抱怨不得体,如果他回来得晚,那么他就不会遇到周玲了,但是周玲听了没有 在意,她把他的话理解成是对他自己母亲的埋怨,没必要把自己硬拉扯进去找不痛快。 李显回来了。东南沿海三年不去就能看出显着的变化,他惊叹于经济形势的一日千里,更为北方企业对此视而不见感到由衷惋惜。北方几个大省原来为建国初期是重工业基地,央企国企数量庞大,职工的铁饭碗端得两臂发酸,但随着民营经济政策的逐步实施和优惠政策落实,这些饭碗就越来越轻,表现得最明显的是年轻一代,他们走出大学校门之后,不再留恋北方故乡,而是迷恋于一二线城市的灯红酒绿和飞快的节奏。而滞留在北方的人虽然对南方经济的飞速发展心生羡慕却又舍不得手里捧习惯了的饭碗,渐渐就成为了时代的弃儿,这种观念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他们目光短浅又自视甚高,常常摆起老大哥的样子述说曾经的荣光,为自己的不公怨天尤人。 李显的变化让原来的朋友嗟讶不已。他们对李显三年来的经历所知甚少,李显也不做详细解释。朋友们见昔日的老友受此大难,纷纷给予热情接待,希望以此抚平他心灵的创作,往往到了最后反倒是李显要亲自劝解众人,说凡事看得开些,你们是做多大生意的人,如何显得小家子气。 转悠了一个半月,期间欧阳苑再也没有找过他。想想做事不为己甚,悠悠然开始北返。人还没上车,小妹和许大利都打电话来询问回程的时间,说是接风洗尘云云。 到了家里自然要先去看望小妹一家,恰好佳明也放了寒假刚刚回来,少不得有一番的热闹。他观察了一下佳明女朋友的神态,见二人不似久别之态,暗笑这个女孩子也是蛮有心计之人。 许大利那里少不得要应酬一下,他是颇想借此机会再找欧阳剑小两口一块聚聚的,却被欧阳剑以事情太忙为由拒绝了。如今周玲已经结婚,更不可能绕过欧阳剑再给周玲打电话邀请。想想只两个人热闹不起来,只好对着李显的胃口找了两个市里的朋友算是坐陪,一个是市卫健委的副主任姓黄,另一位是市医保局的一位领导,姓氏是个少见的阚。平时三个人几乎天天打交道,是以很是熟稔。 酒席上少不了许大利的虚伪热情和夸夸其谈,李显更被他捧得天上地下只此一人,李显也少不了替他圆谎,就吃得好累。阚领导问李显如今在哪里高就,李显只淡淡地说了句在给长鸿董事长的儿子当司机,黄阚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对许大利说这位李先生当真幽默。神态间变得恭敬起来,自然也少不了多敬几杯。只有许大利了解李显的为人,知道他没有开玩笑,但李显竟然给周玲的新婚丈夫做司机,许大利就替李显冤枉,心里对周玲有了点意见。 其实李显的饭吃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因为他知道李书从美国回来了。虽然她没有给他任何的信息,但他知道,原来顾问公司的老孙给他打电话聊天时无意提到了此事,说是李书回来后把原先辞退的公司中高层都聚到一起,请大家吃了顿饭,倒似没有什么目的。 李显知道,她在通过这些人摸自己的近况。 两年了,李显经常会想到她。这个女人以神秘的姿态出现在自己最困难的那个阶段,她努力照顾他、安慰他、激励他,李显今天的变化里有她贮存的催化剂。但她也对他做出了一系列的伤害,李显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他隐约地肯定她不会真的害他! 他身边的女人是不是都有着这样的共性:想爱护他却又不得不伤害他,而他对她们也造成了伤害。 李显不是没有预估她的归来。但两年的时间不算短暂,她可能爱上一个人,也可能被别人爱上。七百多天的独处也会让她不断地沉淀,通过对过去的回想,一遍遍的回想。这些回忆不可能不改变她原来的愿望。这就像他现在不会再想起刘天悦一样,原来他是不敢去想,那是揭开伤疤一样的疼痛,如今他是想不起来天悦了。天悦已经从他生命中的关系网中消失了。 但她毕竟还是回来了。而且,她像一只猎犬一样在寻找他的味道,通过所有的网络,那么她是不是还会来找他。李显对此不敢下定论,如果她还会来找他,李显就必须更主动一些。而他现在的心思不能完全放在她的身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4章 我才不会干那种下三烂的事呢! 第二天李显去见欧阳苑。这回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人董事长在等他,包括漂亮的金秘书。李显还是等她通报完之后才第二次来到了欧阳苑的办公室。欧阳苑站在办公室的中间,双臂抱在胸前,她身子朝向窗外,冬日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她的着装分不出季节。 女人如果拥有足够的财富,连季节也要让步。 李显赶紧上前几步伸出手跟董事长轻快短暂地握了一下。她请他坐在原来的地方,秘书进来送进咖啡,仍然是手冲的。然后以李显似曾相识的曼妙身姿把高大的门轻轻关上。 李显感谢董事长对自己的照顾,没想到自己刚到公司任职就获得了这个优待。 “这么说,你把这个人情卖给我了?”欧阳苑笑着问他。 “当然是公司的制度,不过没有董事长的特别交代我是难以想象这种待遇的。真的特别感谢。” “那么接下来你可能要忙一些了。”欧阳苑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材料交给李显,李显站起来双手接过,看了看封面的材料名目,眉头皱了起来,刚要说话,被欧阳苑打断了。 “李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儿媳称你为‘大能人’,现在把你的能耐展现一下,我明天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显站起身来,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转身出了办公室。经过秘书办时,见金小姐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连忙把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说南方的朋友送的,不成敬意。金小姐大方地接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李显把脸色放得庄重一些,问金小姐哪天方便,想请她吃顿饭,表达谢意。 “不敢当,我也没做什么的,您谢我什么。” “刚才跟董事长见面,她对我的径自出行表示理解,金小姐在其中肯定替李某说了好话的,这点谢意还是应该有的。” 金小姐笑道:“既然……”李显说要是方便就今天晚上,金小姐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说把时间地点发给她就行。李显再次感谢。 原来李显想在本市最好的酒定个单间,他以为像金莉这样的女人对这种地方比较热衷,但金莉要求改个地方,说那里熟人太多不方便的。李显就选了个离市中心比较远的粤菜馆,金莉说她知道地方,自己去就行,不必来接。 李显到了南方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那儿饮食。金莉对粤菜情有独钟令他诧异,因为凭李显对女人的认识,他肯定金莉是北方人。实际上她的确是北方人,因为在南方读的大学加研究生,生活了六年,倒觉得南方菜的口味儿很适合她,最关键的是她不用为北方菜的高热量担心。听了金莉的原因,李显笑起来,说金小姐的身材好应该是天生的, “你就是那种天生的身材,最让你们女人嫉妒的体型,像你这样的体质不必担心饮食问题。” 金莉对他恭维显得很高兴。“你自己呢,你是哪种体质?” 李显说自己是喝水都要长肉的,因此平常不得不加强体能锻炼来平衡自己的口腹之欲。金莉又笑起来,说李先生太有趣了,怪不得您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多岁。这个恭维也很高明。 因为两个人都开了车,李显就没有点酒,粤菜中少不了汤,但李显还是又单独点了两杯热饮。 李显再次表达了谢意,金莉白了他一眼说得了,没完了还。别说无聊的事情了,说说你到南方去碰到的有趣的事情,我这个人爱听有趣的事,那些严肃的事情我天天打交道还不够吗? 李显说南方的朋友说了一个有趣的笑话,是关于野生动物成为食品的笑话,金小姐笑得很得体,她说早就听说过这个笑话了,不过听李先生讲还是挺有意思,另一个味道,这是不是说李先生本来就是一个很有味道的人。 李显品着“有味道”三个字的意思,她是在挑逗我么,不像,这样的女人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年纪大不说,几乎又是个穷光蛋,那她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李显觉得能在欧阳苑身边呆住的女人都不一般,他的消息是金莉已经给欧阳苑做了将近两年的秘书,她本人拥有北大的文凭,研究生学历。欧阳留她在身边要么就是离不开这个助手,这表明此人在某些方面确有过人之能;要么就是欧阳以为她可以信任,是她心腹中的心腹,这表明此人特别聪明。 欧阳苑特别倚赖又绝对信任的人怎么会主动跟李显接近呢?第一次见欧阳苑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语言和动作发出了暗示:她是可以接近的人。见面第二次李显就把她约了出来,虽然自己送给了她一个价值不菲的小礼物,但这不足以证明她对李显感兴趣。 会不会是欧阳苑的…… “金小姐才是个有味道的女人呢,特别有女人味。”李显从来都不是善于奉承人的人,尤其是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 以前如果有人要他这么做,他会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到底是金莉决定不再跟他玩游戏了。面前的男人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因此如果他想要勾引自己的话她有一百种办法使其知难而退。但不喜欢不代表不能被利用,这个男人处处透露出与众不同,他平凡的外表下是深藏不露的野心,这个她能看出来,苑阳苑也看得出来,所以欧阳苑利用他的野心给他机会,让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来帮助她的儿子,却又处处防备着他,金莉知道李显只要在公司呆一天,他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给个专职司机的职务是欧阳苑高明的管理技巧,但金莉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之所以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份带有侮辱性的职务,是想要以此为基石谋得翻身的机会。 “李先生,大家都说您是个聪明人,我却认为您是个明白人,是那种一万个人中也很少存在的明白人。”金莉伸手阻止了李显的辩白,她继续说道:“咱们都别在绕圈子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想跟李先生做笔生意。” “李某愿闻其详。” “今天董事长给您的材料看了吗?那些材料是我按照她的吩咐特地给你准备的。是长鸿旗下所有的子公司三年发展规划企业案,其中涉及的部分内容进行了删除,因为……” “我懂,商业机密!” 金莉点点头。她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李显对此并不奇怪,她不会吸烟才奇怪。“董事长给你这些材料,却不告诉你要干什么,不奇怪吗?” “应该是想听听我的意见。”李显无所谓地说,“我已经离开商业这个是非之地三年了,并且对尔虞我诈的手段无比的厌倦。恐怕董事长失望了。” 金莉笑起来,她把烟熄灭。挑起一又大眼睛盯着李显几秒,才道:“李先生这是防着我呢,担心我跟欧阳苑给你下套,我才不屑于干那种下三烂的事情呢。董事长也不会,那是个管理千亿级别资产的人,,她的为人我不敢评论,但起码的商业游戏她是守规的。” 金小姐,你太幼稚了。在商业这个范围内,人类能够想到的最龌龊的事情都可以找得到,而且不只一次。这里与真正的战场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你看不到血淋淋的场面。也唯其如此,失败者的悲剧就会以千万种形式来上演。 “我不防备任何人。金小姐,您也知道的,我是个过来人,在这方面吃过很多的苦。说句实话,能够活下来是我的幸运,您知道我跳楼的那次,旁边的一个人说我是个‘幸运的家伙’。当我从种种的缠绕中挣扎出来后,我决定不再身陷其中,我要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为金钱烦恼,为女人忧伤,为亲人祝福,就是不再为人谋利。因为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不是让我再犯一次傻的。” 金莉对李显的这番话很吃惊,她无法判断真伪。可能吗?一个人经历一场生死往往都可以觉醒,但眼前这个人不应该觉醒到这样啊,他以看破红尘的世俗眼光重新审视世界,然后消极了! 她不相信!虽然在她年轻的生命生涯中所阅历的男人不多,但精英不少,李显算得是个精英吗?金莉突然连这个判断都下不了。 那就显而易见了,他约自己出来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她感到有些恶心,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生气。她决定现在就离开。 李显对于金莉的生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再三抱歉,说自己一定是哪句话说错了,又说自己身边没有女人的时间太久了,他的应付不得体。金莉只想快点从他身边离开,李显坚持付了钱,她懒得说声谢谢,简直是浪费时间,她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一个机会。而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金莉看了眼副驾驶座位上的那叠复印件,那是欧阳剑交给母亲的有关长庆公司的企划案,她原来准备给李显的,作为一种交换条件,现在用不上了。她趁董事长做美容的时间里偷偷复印了它们,最初这样干的时候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如今她沉稳多了,但仍然没有用,跟以前的失败一样。 活该你倒霉,幸运的家伙?你他妈的是倒霉的家伙! 从此,李显在金莉那里成了“倒霉的家伙”。 李显看着金莉开车离开,他的目光中满是沉思。她究竟是欧阳的人,还是自己有所图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最后的表现都可以说得通。如果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所求,那么自己这里有什么是她需要的呢? 欧阳苑的助理通知李显董事长下午任何时间都可以接待他。李显知道欧阳想给自己的时间多一些,这些材料只要从头到尾全部都一遍就得花上两个多小时。其中的大量数据、图表、各种专业术语李显都需要在纸片上单独摘列出来,他对十四家分公司的方案进行了简单的归类,基本上是继续维持现状的占了六家,它们共同的特征是赢利,并且认为未来三到五年还会保持赢利,李显则认为其中只有两家能够达成目标,并且其中一家可能需要产业方向调整,这就要有一系列的变化,人事、投资、广告策划及商业推销;需要做出产业调整的占了四家,未来一到两年内一定会出现亏损,其中两家亏损会达到红线级别,即有破产的风险,李显认为这四家的风险预警应该提前,人事应该进行调整,总公司要介入调研,而不只是单方面的听取这四家的汇报;还有三家已经达到了风险的黄线级别,让李显感觉疑惑的是其中有一家竟然是赢利的,他再次仔细阅读了材料,明白了问题所在,这家分公司的产品共有四大类,其中三大类已经处于产能过剩的状态,但是该公司最新投入的第四类产品属于市场紧缺产品,供不应求,它的赢利相当可观,不仅持平了那三种产品的轻微亏损,并且总体上造成赢利的假象,该公司申请继续增加生产线,但没有提出其余三条产品线的任何建议。 最后一家特点最明显,它早就应该破产或者将资产并入其余13家分公司中的一家,但总公司并没有这么做,仍然每年投入三四千万的资金规模维持它的基本运转,保证其人数不多的工资和管理部门的存在。它就是长庆公司。 李显笑了。他把欧阳剑递交给母亲的企划案又看了一遍,已经看过三遍了。从企划案的制作来说,无论是行文的严密标准、企划方向和目标、发展阶段目标与调研、未来预测及风险控制都极为优秀,这是十四家分公司里最好的企划案。 不愧是德国着名学院的高材生,欧阳剑不是公子哥,单从这份只有130页的材料来看,欧阳苑的表现不及乃子。 李显最后看了一眼写满了字的卡片,他把它装入皮夹里,他要睡一觉,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四十分。他定了时然后五分钟之内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大小ok,没有飞舞的刨花,没有嘶声嚎叫的猪,也没有任何人,包括刘天悦和李书,他进入了无梦的睡眠。 李显穿的套装引起了金莉的注意,这个倒霉的家伙竟然穿着一身相当休闲的套装来见董事长,他甚至都没有打领带。但是金莉觉得这个家伙确实有点儿魅力,是她以前没注意到的。 “抱歉李先生,董事长给您的时间是下午任何时候都可以,这表明她上午没时间接待你。”金莉以应有的礼貌告诉李显。 “金助理,董事长昨天说李先生如果上午能来,也可以随时见他。”金莉的助理提醒她,金莉决定找个机会让自己的助理明白一些道理和规矩,但她决不会教她怎么做,从前她也没人教过。 李显仍然坐在大沙发上,他以赌博的态度猜测今天会不会喝到手冲咖啡。如果能喝上,他决定晚上请佳明和他女朋友吃饭。 卡片仍然放在皮夹里,李显以平缓的语调把卡片上的内容复述给欧阳苑。欧阳苑侧身面对李显,她坐在办公桌后面,所以李显猜她一定是架着腿,她怕自己的目光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不也面对李显,还是想以这种态度来表达一种轻视。 这是在把李显交给儿子之前的一次实战,一场考验,李显的得分多少将决定他显在长庆的地位吗? 不能!就像金莉的判断一样,无论怎么努力,欧阳苑都不会让李显在公司里有翻身的机会。他只有被利用,如果分数不及格,连被利用的机会都没有。 李显会干下去吗? 金莉高兴地看着这个倒霉的家伙只呆了十分钟就被请了出来,她努力从李显的神态中寻找可以让她再高兴点的信息,但他总能给自己戴上一副面具,永远显得彬彬有礼又温文尔雅。 李显没有谈长庆公司,欧阳苑问他理由, “请董事长相信您的儿子。” “你是说他的企划方向是正确的?还是……” “您要给予最大的支持,要给他试错的机会。” 可是,欧阳想说,董事会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没有失败的机会,一次也没有。但骄傲使她没有说出来这句话。 一周后,长鸿公司召开了董事会,这次偶然的申请人是公司的董事长欧阳苑,她在会上一共提出了三个议案。第一是五家分公司将进行部分人事调整,其中两家公司要派驻调研组展开一系列的跟踪调研,目标是产品未来市场走势、产品库存率增高指数及未来三年的市场预测,这部分支出由总公司财务列支,专项使用;第二,要求四家分公司重新做出未来三年企划方案,这表明刚交上来的企划案被全部推翻, “我代表总公司提出如下建议:其一是结合本公司的生产特征和技术优势,重新评估原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及未来趋势;其二是分公司到下游的产品大户进行相关风险评估,不许走形式,要独立调研和调查,在此期间不得与客户接触,违反此规定的视为对公司利益造成损害,将追究责任;其三是半年前申请并获得通过的关于长庆公司总经理任命提案正式下发,长庆公司其余高层管理人员,由即将担任总经理的欧阳剑自行任命,鼓励该公司在选择中层管理人员时优先考虑原长庆公司现在的人员,此项建议仅仅是建议,最终决定权在长庆分公司。 第三,长庆公司总经理欧阳剑已经将该公司未来三年企划上报,现印发给所有董事,请各位董事研读后三日内给予表态。 会议结束后,公司11名董事邀请欧阳董事长留下,他们的小型会议一直开到了中午午饭前。总公司的人特别注意欧阳董事长的神态,他们普遍认为董事长的脸色过于红润,这有可能是喜悦的结果,毕竟董事长的儿子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也有可能是争吵后的结果,一直以来总公司内部对于欧阳董事长的独断专行颇有微言,今天的三项议案涉及了几名董事的权限利益范围,更对几家分公司的人事调整伸手过长,这都可能引发争吵。当然争吵是正常的,并且一定是点到为止的过招,怎么也不会有泼妇骂街的情形。 实际情形是欧阳苑颇与几位董事过了几招,也差不多达到破口大骂的程度。在平常人的眼中,这些精英阶层的代表们向来是很注意修养二字的,但实际在幕后,没有一个外人在场的时候,场面用混乱来形容不算为过。 欧阳家庭对长鸿公司的控制是牢固的。创始人欧阳长鸿对此坚定不移,51的股权是底线,因此尽管有几名董事因为觉得利益受到侵害,或者自己的人属于被调整的范围而大动肝火,但欧阳苑仍然镇定地表达了观点,她用详实客观的数据、直观易明的表格让这些的确有钱却目光短浅的家伙明白她这样做原因,同时她也把对市场的调研、已经呈现的趋势全部阐述出来,她用镇定打败了那几个人,元老级别的董事给予欧阳的三个议案以肯定的态度,并且共同认为为了长鸿的长远计,坚决支持本次对几家分公司的业务和人事调整。 欧阳苑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尽管到了此时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 她把上周李显给她的那张卡片小心地夹在桌上的日历中间。 李显果然有两下子,她没有看走眼,目前来讲是这样的,她不能完全依赖他,这样的人身上的缺点也一样致命,否则他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第5章 银行卡上有108万! 金莉把那个黑色的普通手包放在咖啡桌上,又调整了一下手包的方向,将它的手柄朝向外侧。一个时髦的女人走进来,她没有金莉身材高,但各部分比例很得当,透出一股高贵的气质来。她的发型表现一些前卫的风格,但实际上她比较保守。点完了咖啡她环顾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座位最适合她,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士应该是马上就会离开,她走过去,把黑色普通的手包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等待自己的咖啡。 金莉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拿起手包离开了。两个女人没有眼神上的交流。她没注意这两个手包外形完全相同,因此她拿错了,因为这只手包把手的方向正好冲向自己。 她回到车上,心有些乱跳,紧张中夹带着兴奋,就像一个等待情人的怀春的少妇。直到离开咖啡厅所在的那条街后,她才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她打开黑色的手包,里面是三万元的现金。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如果有人发现她的口哨吹得如此熟练,一定会惊诧于何以如此漂亮的姑娘会街上一些女郎的手段。对方很大方啊,还没有看到她带去的材料,就给了费用,这可比说好的价钱多了一万。 宁致阳给妻子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今晚不能回家吃饭了。他告诉了助理说自己整个下午都不回公司了,要求他把重要的电话和事情以文字的形式传给自己,尽量不要打电话。 妻子的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就到了,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将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他自己对些曾经矛盾,他的家族中下一代的男孩子太少,父母都说过他应该有一个儿子最好,但是宁致阳自己喜欢女儿,可以长得像妈妈,妈妈很漂亮,但性格最好像自己。妈妈的性格不是不好,但作为一个女人,不要过度地追求自由浪漫,女人如果把自由和浪漫作为人生追求,往往会犯难以原谅的错误。 这两年公司的业务不太好,他做的是通讯器材和通讯技术支持,因此他有两个规模不大的公司,一个负责器材销售,另一个则主要提供各大企业的通信技术服务。说是两家公司,其实一共只有十来个人,其中一些技术人员流动性还很大。他在本市做这个业务算是比较早的人,跟他同时做这项业务的朋友大多都不再从事,因为利润已经很低不说,一些不够正规的小公司和自学成材的个人也来争夺这个本来就不太大的市场。如今他只能靠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勉强维持公司的运转,如果再不找其它的出路,明年公司的员工只能减少到四个人了。 他把普拉多开上大路,离开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有一段距离后才想起来就该给对方带点什么礼物才对,毕竟人家是一位女士,一名在本市颇有名气的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想想还是算了,他不想再回去公司,公司气氛沉闷,大家每天都是以一种热切盼望的目光在探寻老板的业务拓展。 再说,公司里那些用来增进客户好感的所谓的礼物拿不出手。 进了本市最气派的写字楼,温暖如春的感觉让他反倒觉得自己更冷了。他的公司可租不起这样的写字楼。而他要去的顾问公司在写字楼的最好楼层中租了整整两层。 出了电梯,整个走廊中充斥着一家生意红火公司的氛围。除了电子设备的声音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他顺着走廊向前走,一边寻找着总经理办公室,快到尽头时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宣传照片,照片上全部是公司的员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正中间一张男人的形象引起他的注意,这个男人没有笑,但也不严肃,他是在自然的状态下拍照的,这是个内心强大的人。他的底下有三个大字:创始人。 宁致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了这位听说刚从美国学成归来的总经理。这是宁致阳最喜欢的类型,人长得秀美,内敛又有气质。这是个不轻易说话的女人,这是个做事喜欢深思熟虑的女人。宁致阳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就遇见她。 这两个月他去了不少的投资顾问公司,但最终决定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些顾问公司要么挂羊头卖狗肉,给的投资建议很寻常;要么就是夸大其辞,忽悠的成分大得吓人。生意人的精明让他最终认识到一分钱一分货的实际价值,这家大型顾问公司的费用确实不菲,但给予的投资建议很好,并且有多个投资方式可供选择。 宁致阳决定把手里的五百万资金全部投出,尽管这是他全部的资金了,这几年生意的艰难让他认识到顾问公司的重要性,从前他只相信自己的眼光,但事实证明过去那种靠建立人际关系私下里分得工程项目的时代已经落幕,各大国企央企的业务越来越正规,如果他想直接参与竞争,无论公司的资质还是业务员的技术水平没有丝毫竞争力。只能吃别人手中的剩饭,仅满足温饱可不是他宁致阳的人生目标。 “赚多少才够花呢?有多少花多少呗,干嘛那么拚,身体才要紧。”妻子经常劝他,但他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人,他要证明给她看,给她的弟弟看,给她的父母看,给全世界看,他行! “宁先生,您要是同意的话,我们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合作。”总经理微笑着问他,她发现他有点跑神了,这个男人很有意思,他来过公司几次,被咨询费吓跑了,又回来,回来又觉得顾问公司利润分配所占的比例太高,又离开,这次又来了。 是的,宁致阳有点跑神了,对方要跟他先签一个意向性的协议,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合作。他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的决心,他说想好了,没问题。总经理按了下开关,助理进来,她告诉助理把意向协议拿来。 宁致阳知道意向协议无所谓,大不了多花几个咨询费而已,但这家顾问公司的咨询费是以一万元做基础的。他前几次之所以没有同意就是嫌费用太高。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阴上来,要下雪了,这将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瑞雪罩丰年!宁致阳觉得这个一个难得的好兆头,总经理把她今天刚获得的一个消息告诉了他,长鸿集团的总公司长庆公司总经理人选已定,欧阳剑回到家庭企业,他必定会大干一番。 欧阳剑的背景在本省之内可能无人能出其右,如果能够把这五百万以入股的形式投到长庆的名下,宁致阳几乎可以百分之百预见到光明的前途,那时他将不再是一个日落西山的小小通讯公司的经理,他将是本省最大的民营企业长鸿公司子公司长庆公司的一位名正言顺的股东,虽然这个股东的身份并不是他,而是投资顾问公司,但他一样可以参与分红,而且这个信息可以公开,他的往日朋友们将会重新来找他,那句话怎么说,士别三日当以刮目相看。 现在的问题是他还缺一百万资金,因为入股长庆的基数是千万的级别——这恰恰证明了什么是实力——而他只能出其中的一半,另一半由顾问公司投资,她的公司不在乎这点钱,因为她用的也是别人的钱,像我一样投给她的钱。问题是50的投资比例不能取得50的利润,因为顾问公司还要从中抽出顾问的费用,占全部利润的10。 简直就是抢钱! 宁致阳决定赚了钱之后自己也要开一家顾问公司,这钱真他妈好赚。岳母见他回来又用受惊的兔子似目光扫视着他的脸,他讨厌这种目光,他能够重新让妻子回到身边,岳母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也从此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就是觉得妻子一家人从此低自己一等,尤其是帮小舅子还了债务之后,这种谦卑的态度表现得更加明显。他不是那种施以恩惠后就渴望回报的人,特别是他那么爱妻子。 妻子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有时怀疑妻子娇小的身材是如何带得动那么大一个包袱的。岳母这些日子常常过来帮助照顾妻子,自己的父母在近郊的一个县城,他不想让他们来,因为老两口的身体都不太好,来了这儿,不知道要谁照顾谁。 妻子最快发现了他眼中隐藏的喜悦。等老太太离开后,妻子问他是不是终于接到了新的生意。他想让妻子分享自己的喜悦,如实告诉了她。但妻子用几乎是惊恐的眼光看着他,重复以前重复了多次的话,钱有多少就花多少。宁致阳见分享获得的竟然又是阻拦,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他干脆告诉她已经与顾问公司签订了合同。妻子看出他的不高兴,决定支持他一次,毕竟他也是为了这个家的,为了尚未出世的女儿有更好的成长环境。而女儿如今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虽然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二天早晨宁致阳让她跟小舅子把钱要回来一部分,最好是全都要回来,他这两年生意还不错,借的钱总该还一部分了。昨天夜里他兴奋得睡不着,决定要追加一百万投资,这样利润分成可以提高到60,除去投资公司的费用,也可以轻松拿到总利润的50。 这个消息目前是保密的,李总告诉他,甚至长鸿集团内部也只有董事会的成员知道。如果消息一旦放出来,“一千成对于咱们来讲是天文数字了,但对真正的投资者来说,他们可以轻易地把我们赶下餐桌,一口汤也喝不上。” 不能把这么好的消息在朋友中炫耀,真遗憾。不过没关系,赚到钱后用不着炫耀,那时候得有人来求着我投资的,到时候我也可以像李总的公司一样,坐着就把他们利润抽到手了。 中午妻子打电话过来说,弟弟的钱就别指望了,弟弟跟弟媳珊珊商量了半天,答应给三万块钱帮助救救急。宁致阳立即就火了,说当时从自己这里借走50万的时候说好两年就还的,结果他们都赚了钱怎么反倒还不起了。妻子说他们的钱都压在货上了,总不能为了还钱让他们把店再盘出去。宁致阳大声说我不管,反正明天之前他们得给自己凑出50万来,自己还要找朋友拆借50万呢,这笔投资必须得做,胆大的做东,胆小喝风。又说做狼吃肉,做狗吃屎,我这次是一定要做狼,生意做成一辈子你和女儿不愁吃穿的。 刘天悦这两年多来还是第一次听见宁致阳跟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想了一会儿就埋怨弟弟,手里不至于钱少到这个样子,被媳妇管成了窝囊,成了老丈人家的长工了,自己父母这边全是自己在照顾。她是没有办法再找弟弟要钱了,再要两口子非得打成一团,结果妈妈还得跟着上火,她感觉肚子不舒服,只好躺下来休息。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李显还给自己的那张卡里还有20万块钱呢,虽然距离丈夫的50万目标还不够得多,总能让他满意一些。就又想起来让李书带给李显的那张卡中也有5万,想了半天有些舍不得,毕竟那是带着回忆的钱啊。 又想宁致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做生意,从来不跟自己提要求,更不叫苦,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几乎是无所求的。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一笔好生意,听他说得笃定,要是真的赚到了,以后也就不为钱发愁了。 刘天悦不知道宁致阳有多少钱,她要是知道丈夫这次投资的金额,有可能会昏过去,她一定会全力阻止他这样做的。 她到银行查银行卡时,见卡上的总额已经接近21万了,利息这么多!她抽出卡,把另一张插进了提款机,担心卡已经成了死卡。还是原来的密码,她颤抖着输入了密码,机器嗡嗡地响了一阵才停下来,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吓了她一跳,她用指尖一个一个数字地数:108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银行的系统一定出了问题,这张卡太久不用了,一定是银行出了问题! 她到柜台前去咨询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查看了她的身份证后,过了一分钟,告诉她账目没有问题,年月日一位叫李显的人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向这张卡中注入了一百万,这位先生恰好是本行的贵宾卡持有者,没有错。 那天她去看李显,想把另一张银行卡给他,告诉他有20万还给他,那是前几年弟弟也是经营欠债后借了李显60万,当时李显直接转给了弟弟的。 李显从来没向她真正要过这笔钱,当她背叛他的时候他疯了似的找她,以威胁她还钱的手段让她从云南赶回来见他。但最后他却告诉她所有的钱都不要了,父母还至少欠着他25万。 李显不要曾经借给她的钱,李显还给了她100万。 “这一生中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找我!我一定要尽全力帮助你。再走、我虽然不爱你了,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保留着。” 她坐在车里哭了许久,直到孩子受到了她情绪的影响,她才不哭了。她还要给弟弟打个电话。 宁致阳接到妻子的电话时,正从最好的朋友公司出来,朋友的公司跟他的在一栋写字楼。最好的朋友对他的请求表示没有办法,眼瞅着过年了,自己连家都不敢回去,全是债主。 妻子告诉他,小舅子答应还他50万了,并且岳父岳母也帮他筹措了50万。宁致阳一阵激动,付出总有回报,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妻子,因为妻子的语气透着极度的疲乏,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做了家人好多的工作,他觉得更爱她了。 挂上电话时,他才想起来没给妻子道歉,但是算了,他决定过两天请岳父一家人去省城转转,顺便给天悦做个分娩预约,他要让妻子在省内最好医院里生产,给女儿一个阔绰的降临礼。 第6章 留一手关键时候用得上的活棋 李显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以前对于这些小道消息向来是嗤之以鼻,同时也要求身边的人要做到置之不理。 他听到佳明告诉他:“大舅,你原来的那家公司,就是那个什么电缆厂,听说又被银行查封了,据说政府正在跟哪个大公司洽谈收购它。” 李显告诉他电缆厂不是他的公司,现在持股最多的是本市的发改委,从这个名义上讲,电缆厂应该是政府下的一家非全资公司。李显知道这三年电缆厂的日子愈加艰难,职工已经两年不开工资,下面的两家分公司早已经被破产清算,原来近三千人的职工如今也只保留了不到600人。 但是他没有见到正式的消息,宣布电缆厂被收购的事。 现在他对此类消息转变了态度,继之而相信“无风不起浪”,他需要把信息记录下来,要尽快确认消息的来源和真实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本市范围内能够收购得了电缆厂的公司屈指可数,长鸿当然有这个实力,但是欧阳苑会做这样的蠢事吗? 上次董事会的部分消息已经传入李显的耳中,欧阳苑几乎是以75的比例对长鸿旗下的十四家公司进行了人事调整,而且总公司向其中的几家派驻了调研组,四家子公司则重新做了三年企划案,还有关于产品销售趋势的调查与市场占有趋势调查也已经展开。 这些调研及调查结束后,欧阳苑一定会再把数据甩给他。这些数据不仅会证明李显对长鸿的现状判断是正确的,而且会让整个董事会存在普遍的危机感。欧阳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极力躲避的人,恰恰相反,她会迅速做出部署,雷厉风行地进行改革,以最大的勇气突破障碍,目的只有一个,保障长鸿集团回到主干道上来。 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短得有些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收购电缆厂呢? 必须得马上确认这个消息,李显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很大。如果真的是欧阳的主意,那么她瞒着李显,这其中必定会与长庆的发展有关系。 李显笑了。他决定找许大利谈谈,这位言必“市领导”的大院长定会不辱使命,但李显得帮他一把,促进他一下,否则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谁又不是呢? 欧阳剑非常失望。他对于母亲给予的所谓的扶持简直想骂人。三年规划案他已经做到了三步走,这已经是在努力帮助总公司减轻投资压力了,但最终总公司竟然把三年三步走变成了五年三步走,同时投资总额削减了三分之一,先期的投资只有申请的一半! 这是扶持?简直是的拆桥!欧阳剑对妻子说,“我妈甚至不如外公有战略眼光,她没有想到长庆才是长鸿未来的发展支柱吗?” “前两天你不是说她在董事会上的提案很具有前瞻性吗?她会不会因为你是长庆的总经理而不得不避嫌呢?” 避嫌?避嫌!那她还用我干什么,随便调整一个高层过来就行了。这几年烂摊子就这么荒着,不是等我来收拾吗? 周玲没话了,她觉得婆婆绝对有她这样做的理由,但她不懂。同时她也为丈夫感觉委屈,他已经回来了大半年了,一直在积极筹备,好不容易可以大展身手了,却又处处掣肘。 周玲安慰了丈夫几句,她着急上班,这些日子她们银行正在清算电缆厂的资产,市发改委催得很急,周玲如今是负责资产清算的副主任,这次任务主要是她带队。她没有跟丈夫说这个事情,按照规定这需要保密。甚至电缆厂的很多高层都不清楚,知道消息的人也都按照要求签订保密协议。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几天了,她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显,当然得想办法,她可没那么大胆。她想到了跟李显熟识的几个人,许大利不行,他的嘴太大!李书呢,她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她现在跟李显关系怎么样呢,两年多了,人是会变的,周玲也不敢冒这个险。 哪知到了单位,行长就找了她去一脸严肃地强调关于电缆厂的事情要进一步做好保密工作,因为市行刚才来了电话,说现在已经有小道消息传了出来,如果再扩大消息面,一定会引发舆情,再说那些两三年没工资的职工不得吵翻了天啊。周玲向行长保证消息的泄露跟行里的工作人员无关,又说现在一些人鼻子比狗都灵,闻到点味道就唯恐天下不乱,也不排除一些人别有用心。 行长说相信她和她的团队,只不过咱们这边还要扎得紧一些。 社会面的小道消息出来了!好快呀,那她还愁什么,李显不会不知道,不可能不知道! 李显以老朋友的身份提醒许大利,他的院长任期不到一年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做,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许大利热切起来就说吃饭当面谈,李显说刚过完年吃什么呀,一肚子的老油都不知道咋排呢。自然地提到电缆厂的老朋友想看看病,许大利满口应允说小事小事,来了提我就行。接着许大利压低了声音说你还不知道,你原来的公司电缆厂正在被清算,政府希望有人收购它呢,也减轻政府的负担不是。唉,这帮该死的家伙,你是个多好的人才,活生生……不说了不说了。 李显告诉他别胡说,电缆厂这两年政府没少帮衬,怎么就不行了,你整天净传这些小道消息,对你的身份不好。许大利声音大了起来,说什么小道大道的,现在市发改委的一个领导就在院里住着呢,他没直接说,但我听到他安排工作打的电话,上差下差也差不到哪里。李显说得得得,说你两句你就一大套,挂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那谁最有可能收购呢?长鸿会做这种傻事么,欧阳苑多精明的一个人,这样的包袱甩都甩不开,但李显仍然觉得有可能,可能性再低也是一种可能,条件变化了,时间变化了,不可能就变为可能,可能性不大就会变成可能性很大。 他得找找宋大军,借的钱差不多该还了。 宋大军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唯一的变化就是人老了许多,有点不修边幅,身上老大一股烟味儿。他倒惊讶李显的变化,人又恢复到清爽利落的状态,而且还有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就是跟以前在电缆厂的时候不大一样了。 宋大军说什么也不要那十万元钱,但他怕李显生气,勉强收了。其实他老婆已经跟他提过几次了。 话题当然要说到现状,宋大军满腹的牢骚更是无所顾忌。 “操他妈的,这帮孙子现在可满意了,这两年政府帮忙增加贷款,五六千万啊,把这帮孙子一个个地养得白白胖胖,那帮元老,还有姓郭的都发透了。这帮孙子,两千多兄弟两年多一分工资拿不着,他们天天假装坐在那儿研究,真他妈的能给你气死。” 他对于三年前自己没能够抑制住诱惑,间接弄走了李显。这件事每次想起来都悔得搧自己嘴巴。 “现在妥了,银行又开始来清算资产了,他妈的还想瞒着我,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手下的兄弟已经开始偷偷串联呢,要到市里去闹。我是不管了,管不动啦,也不想管了,闹,闹一闹说不定就能给发工资了。”他没告诉李显自己的工资也有半年没给了。 “现在也就指着我这个公司还有二分公司了,业务总算还有一些,勉强有点进账,二公司去年花了两千多万进的德国进口设备,以加工精密零部件名义进来的,三套设备,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吃不饱啊,人家一听说是电缆厂的,根本就不来谈业务,高级的技工在国外培养了两年,结果一回来就被南方人给挖走了,剩下的几个半生不熟的,加工出来的东西问题太多,结果怎么样?不开动挺好,一动起来赔得更多。” 李显问他将来怎么办,宋大军说不想干了,估计马上就得破产,我也不想干了,钱有多多花,有少少花,你呢大哥? 李显说自己现在挺好,过正常人的日子其实挺好,每天跑跑步,前些天还旅游了一趟呢。宋大军说大哥你这样就对了,你看看我现在的德行,得学你,还想多活几年呢,快被这帮孙子气死了。 李显说你好好的,不行提前辞职,早晚要离开,早离开比晚好。宋大军说行,我想想。李显就告辞了。 这么说,清算破产是一定的了。收购呢,长鸿会干吗?欧阳苑看上它什么了?李显估计即使电缆厂到了今天的地步,收购价格也不会低于一亿五千万,还有债务呢,清算完了才会出结果,除去政府承担的部分,李显认为债务至少在五千万以上。 两个亿!李显笑了,欧阳苑是要捡个大便宜啊。 但是她有两个难关要过,一个是不排除有其他的竞争对手,除了欧阳苑,不可能没有别的公司认识到这个大便宜;一个是如何说服董事会呢,毕竟这次收购最大的受益者是她的儿子。电缆厂除了深厚的技术力量,还有现成的厂房,机器等硬件设备,尤其是德国那两条最新的能够加工精密零部件的高性能数控机床,这些比起已经闲置落后的长庆来说,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欧阳苑好厉害呀! 李显决定在正式上班前要把几件事处理干净。他先是提前到车管所进行了预约,带着王阳用了两个小时将奥迪的手续过户给他,佳明已经去上学了,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佳明在省城租了一处房子,女朋友也跟着去了那里,并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也可以照顾佳明的饮食。双方父母过年前见了两次,算是给两人订了婚。李显才知道两人处了四五年小妹怎么不上门提亲,原来是女方的家里对于佳明的工作有顾虑,如今不一样了。 过完户第二天,李显又来到银行,李行长亲自把他请到办公室,他已经给李显打过两次电话,商量李显在银行的债务问题,现在也到了双方坐下来谈条件的时候了。客气话说完了,李显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表,说行长时间宝贵,咱们抓紧把事情办了。 行长打电话让负责贷款业务的副行长过来,说李显先生来处理自己的业务。说得含蓄,其实就是还钱。副行长领着个身材高大的女办事员进来,原来竟然都面熟,少不了客套一番。副行长说李先生如今经营遇到实际困难,行里经过调查取证,又认为李先生一直在积极筹备款项,态度是真诚的,行里向市行申请免除李显先生除贷款本金以外所有的费用,包括九万多元的利息。女办事员脸红红的,拿出一式三份早就打印好了的还款协议,让行长和李显过目。李显说感谢行里的大仁大义,李显终身不敢忘记。 行长站起身来跟李显握手,说李先生的事情特办,到窗口直接办。又对大家说李先生的欠款实际上是当时电缆厂公司的事情,李先生在本行的信誉是良好的,时也势也,李先生也不必挂心。还希望您发达了还支持本行的业务啊。李显说不敢,多谢。就随着两个人下去办理。 第三件事有些棘手,他要去见见李书。李书不来见他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在那封信里提到给李显自己时间,需要她的时候打那张卡片上的电话,已经快三年了,时间还不够吗? 李书的耐心很大呀。 他现在没有了车,小妹说家里放不了这么多的车,那台斯科达你就先开着,李显觉得这几天东跑西颠地也不方便,就开过来用着,王阳说大哥开这个车身份不对,还是先用着奥迪。李显说我的身份是啥,抢了斯科达的钥匙走了。 出了顾问公司的电梯门,迎面那张照片就映入眼帘。他见自己仍然挂着,心里有些不舒服,长长的走廊里静悄悄地,没有人注意到李显的到来,注意到了会不会引起上一次那样小小的轰动呢? 刚到办公室门口,一个男人正好出来,个子比李显高出许多,人有些黑瘦,他对李显微笑点头,两人擦肩而过。那个人忽然回过头来说:“您……您是顾问公司的创始人?墙上有您的照片!” 李显只好跟他握了下手,说创始人云云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再说开创公司的人不只他一个,不敢有此称呼。那人自我介绍说叫宁致阳,又说有时间聚聚,就匆匆走了。 宁致阳!刘天悦的老公!那个离了又复婚的宁致阳!! 李显觉得有些晕,他伸出一只手扶着走廊的墙壁,头里乱起来,今天不应该来见李书,他应该等下去。但是事情已经开始发动起来,他不想有后顾之忧。 李书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久违的声音,日思夜想的声音。她觉得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心里暗说上帝给我力量,才用两只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抬头看见李显正在门口望着自己,他的脸色也不好,这样的见面,他的脸色怎么会好。 李显觉得自己像个20几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来见心仪已久的女朋友,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他暗自深吸了几口气,笑着说:“李总,别来无恙啊。” “你……你来了?”李书想从办公桌后面出来,一只脚被桌边绊住了,人就出不来,身子向右倾了一下才稳住。李显已经走到待客的沙发前坐下来,秘书正好进来,看了李显一眼问总经理是不是把去电缆厂的时间推迟一下。李书脸上渐渐回过颜色来,说推迟一下,停顿了一下又说改成下午,反正他们那里随时都可以的。 秘书回去时路过李显的身旁,她微微倾了一下上身,轻轻说了句“李先生好”。 李显坐在那儿仍然瞅着李书,见她比以前干练了许多,人很有精气神,目光注释李显时不像之前那样总有害羞的痕迹,知道她美国两年历练有了很大的变化,有没有他最期待的变化。 她可能爱上一个男人,或者被另一个男人爱上呢。 秘书进来给李显送来一壶茶,还附有一个精致的茶杯,李显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道,猜测她办公室有正在开放的鲜花。 李书走过去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她走向李显,李显不得不站起来。她慢慢地抱住他,把头深埋进他的胸前,她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多想吻他呀,但她怕被拒绝,那将是无与伦比的痛苦,她不愿意冒这个险,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她不是回来了吗?她日夜想念着的男人如今重新活了过来,他像以前一样,健康、成熟、稳重又儒雅。 他是她的,她唯一的,谁也别想再伤害他!只有他和她去伤害别人,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一个也不放过。他没有力量反击,但是她有,她做的一切就是证明给世人看,谁伤害了她最爱的人,谁就会受到百倍的反击!她要证明自己的爱,让他知道,为了平复他的内伤,她愿意做一切,到了那个时候,他会紧紧地抱住自己,告诉她有多么感激她,多么爱她! 三年都等下来了,她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他轻轻又不失礼貌地推开她,像从前一样。他一定是非常自卑,甚至会后悔当初对自己的拒绝。但没关系,她不会埋怨,她更爱这个男人了,他不是来找自己了吗? 李显把李书轻轻扶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她端起来喝了,说是滇红,你最爱喝的。 李显所有的生活中的爱好她都知道,李显自己没意识到的她也知道。她早就告诉秘书如果那个人来了,应该做什么。秘书知道总经理的心思,她知道总经理爱的那个男人有一天会回来,会来顾问公司重掌大权! 两个坐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无非都是想知道彼此的近况,或者印证听到的信息。李显把自己的现状一五一十地说了,李书没有大惊小怪,她深思了一会儿,说:“欧阳苑这个女人很厉害,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你帮她儿子把长庆做起来。她找对人了,你的能力绰绰有余,只是为什么她要给你一个司机的职务呢?” 李显笑了,告诉她自己多年前给一些企业家培训的事,关键是自己在课堂上用了长庆的事例做了反面典型。李书听了笑起来,说这个女人还是脱离不了女人固有的天性,爱记仇。停了一下说自己也是,问李显信不信,李显摇摇头,李书说你不信吗? “固有的天性不准确,我伤了欧阳苑的自尊,她报复我这都情有可原,但她毕竟是长鸿集团的董事长,她的地位和名声决定了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给我难堪,那样的话长鸿发展不到今天。” 李书点点头,她自以为在美国学习两年后,商场上的人性吃透得差不多了,她几乎熟悉世界上所有着名商业战争的案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是有信心做出些成绩来的,女人有了野心,比男人显得更有耐心和毅力。见到李显以前她认为起码现在可以跟李显并驾齐驱,但李显仍表现得比自己高出一筹,她的骄傲有点受伤。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她担心自己驾驭不了你,担心有一天你会架空欧阳剑,从而掌握了长庆!” 李显微笑着点点头,李书确实进步了,在见过的女人当中,李书最聪明、最坚忍、最…… “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干呢,前些天长鸿几个子公司人事出现了大基数调整,不会是你的主意。” 李显告诉她是自己出的,还有一些隐性的建议欧阳也采纳了,并且正在实施。李书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这是她的习惯,一紧张或者用力思考的时候就会这样。李显以前就知道。 李书决定改变策略,她本来想坚持让李显回到顾问公司来,她还有另外的业务要着手,顾问公司是核心,交给别人她不放心。现在听了李显的情况,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不争取李显了,就让他留在长鸿,这是一手活棋,关键的时候用得上。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李书还是担心他的健康,李显告诉她自己一直在坚持锻炼呢,又伸出一只胳膊来给她看,李书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手臂上摩娑着,李显有着过电一般的感觉。他放下衣袖说自己走了,小妹那里还有些事情办。 李书有些依依不舍,说哪天晚上吃个饭。李显说哪天你馋了到我家,我亲自给你做两个,药店的那帮家伙几天吃不上我做的饭就惦记。李书脸红了,提醒他要说话算话,李显正视她的眼睛,问她自己这么多年来有过这样的时候么。 李书脸更红了,她一下想起来彩票的事情。想问李显要不要点钱,觉得这样问李显无论是否需要都不会要的,李显像她一样太骄傲了。 快到电梯了,李显有意无意地问她那个宁致阳是公司的客户么,李书笑了说新客户,自己找上门来的,手里有点儿小钱想投资,已经签完了合同。李显点点头,挥了挥手人就进了电梯。 第7章 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书要去电缆厂做什么?李显回到车上思考着可能性。投资顾问公司去一家即将倒闭的以生产和加工为主的企业有什么目的? 手机响起来,李显惊奇地发现是欧阳剑的电话。欧阳剑让他马上来公司一趟,多余的话一句没说。李显只好把李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启动了车子直奔长庆而来。 欧阳剑没在办公室,助理说总经理刚刚从总公司那边回来,他已经通知公司所有的高层下午要开会。李显知道长庆的高层现在只有四个人,除了总经理欧阳剑之外,还有两个副经理,一个来自总公司财务资产部,到长庆做财务总监;另一个是欧阳剑自己推荐的,李显猜测应该是主管业务的,人还在外地没有到位;再有一个是总公司派驻到长庆的安全总监,因为长庆的业务主要是生产车辆的高精零配件,按照有关部门的最新要求,必须要增加安全总监这一职位。从总公司派驻,此人的薪金待遇自然要由总公司负责,苑阳苑这样做实际上是替儿子省了一大笔的开支,但这样做也有弊端,那就是不好对人管理,生产安全肯定会成立一个独立的部门,容易形成小圈子。 中层领导的人才建设肯定是由长庆自己安排,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只能暂时搁置。 那么所谓的高层会议其实只有三个人参会。李显坐在欧阳剑的办公室里显得百无聊赖,秘书给他冲了一壶茶,又帮他找到一本过了期的《企业家》杂志,李显只能借此消磨时间。 一直过了两个小时欧阳剑才回来,脸上的表情证明他的心情不大好。李显站起身来,问欧阳总经理要去哪里? 欧阳剑摆摆手让他坐下,又喊秘书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他坐下来,看着办公桌发了一会儿呆,才道:“李叔,您是做过大公司总经理的,我有点事儿想咨询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他的咨询是被动的,李显猜要么是欧阳苑让他这么做,要么……就是周玲。“欧阳经理高看我啦,我是怎么从电缆厂被人家一脚踢出来的你是知道的。说白了就是能力不行,你找我咨询一来不敢当,二来不敢乱说话。毕竟不像咱们刚认识的时候,现在我可是你的司机。” 欧阳剑眉头皱起来,手里玩着一个笔。秘书把咖啡送进来,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李显喝不喝咖啡,李显说自己爱喝茶,这个就行。 “咱们公司的企划案已经交给了董事长,按照她的要求我已经改了两次,今天总公司的意见下来了。”他是打定主意要听听李显的意见,李显倒觉得他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意思。 “第一是原来计划三年的发展规划延长到五年,既然总公司不急,我也懒得着急。” 李显沉吟了一会儿,说这个大概率是你母亲的意见,对于第一次掌管这么大的公司,对你不放心是能够理解的,我觉得对你也是一个保护,如果你提前实现了目标,该有荣誉一样都不会少。 欧阳剑点点头,又道:“你说得有道理,但这样不信任我干嘛还要让我干这个总经理!第二个是申请的首批资金,我是在严格测算的基础上再三斟酌才定下来的,不多呀,才两亿。你肯定知道我是打了埋伏的,预备总公司会砍一刀,哪知道这一刀正好砍在腰上,只给一个亿,去除设备购买、人才培训、厂房维修,剩下的可能都不到200万,这么大个公司,每天运作起来账上不趴着100万都会让人心里没底,这怎么干吗?” 李显对长鸿收购电缆厂的事情又多了几分把握,他突然心里一动,会不会李书的事情跟这件事有关。但她的胆子再大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资金去跟欧阳剑抢蛋糕。 “初期投入当然会谨慎些,这表明总公司对你的企划有疑虑,打消这个疑虑很容易,只要机器开动了,并且产品有销路,总公司的那帮人见到你的赚钱能力,自然不会再吝啬,巴不得给你一步到位呢。” 欧阳剑脸色开朗起来,他站起来想跟李显说点什么,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坐下,把一条腿架到另一条上,像他母亲那样。“李叔,你瞧我的,我一定会让这帮……总公司的人看看什么才叫做实业。好!这些不跟他们争了,您对咱们公司的业务方向如何判定,就是说咱们的产品会有销路么?” 李显吓了一跳,什么意思,他对自己的产品没有信心?不能够啊,欧阳剑一定会做足了市场调研的,况且他母亲也不会闲着,几个亿说扔出去就扔出去,如果听不到响声,那得冒多大的险! 他是考验李显。 李显说欧阳经理这就出难题了,对于咱们公司究竟要做什么产品,具体的方向是什么我可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再说我管企业几乎不管生产,您这些问题我得有了资料后才能有个判断。 怪不得你的电缆厂乱成那样,你做总经理竟然不理会产品,活该你滚蛋!欧阳剑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暗自想着。 正像李显估计到的那样,长鸿真的有收购电缆厂的打算。欧阳苑是从省规划办的领导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为此她特别感谢了对方。欧阳苑通过渠道把电缆厂的各项资料摸了个遍,她极为心动,除了电缆厂最新购进的两套德国生产线之外——这个最让她心动,因为这两条生产线恰好是长庆能够用得上的——维护优良的厂房、丰富的技术积累、成熟的技术工人以及先进的管理体制都会给长庆带来巨大的帮助,不仅可以节省一大笔投入资金,关键是一旦收购成功,长庆公司最多用两个月就能够投入生产。而按照欧阳剑现在的方案,长庆想要让第一个产品下线,最少还要一年的时间。 欧阳知道自己不能把与电缆厂的接触拿到桌面上来。如今的商场竞争的激烈程度她最有感受。但她也知道银行已经开始清查电缆厂的资产,破产的消息不会被隐瞒太久,欧阳苑知道电缆厂如今实际的把控者是市发改委,她开始运作。 这个消息除了她,公司里任何人都还不知道。但她的得意使她太大意了,秘书金莉已经将她准备呈报给董事会的申请议案复印了一份,尽管这还是一份草案,但够用了。 李书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从金莉那里获得两份高价值的信息,这次她俩交换信息的地点换成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就是李书当年带着李显去“凉快凉快”的那家小书店。 信息对李书来说太宝贵了。而这个长鸿准备收购电缆厂的消息对李书来说不啻为上帝赐予的礼物。她要好好筹划,精心地布局,不仅要从中赚上一大笔,最重要的是她要利用这次机会替自己、尤其是替李显——她最爱的男人——好好的复仇,这场复仇将会是痛快淋漓的,李显将踩在那些人的尸体上紧紧抱住她,并用带着泪水的亲吻来感谢她的勇敢。 欧阳苑的心情像她儿子这几天的心情一样,感觉公司终于在康复,李显这个家伙的脑子真的很好使,他仅通过一些数据和基本信息就能够把问题看清楚,几家分公司的业务正在走上正轨,市场调研的结果证明了她在董事会上的发言并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危言耸听,她的超前判断不仅控制住了公司将要面临的损失,而且及时的人事调整和产业布局将为公司的发展提供正确的方向。 一个小时后,市发改委的一个电话彻底破坏了她的好心情。昨天一个多事的记者把电缆厂面临的困境揭示开来,其中对部分对下岗职工的访谈引发了很大的轰动,记者的故事向人们揭开了这样一个事实:曾经辉煌的电缆厂这次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即将破产! 欧阳苑感觉血一下涌到了头顶,那些长着猎狗一样鼻子的商人一定会马上扑向这块带血的蛋糕。欧阳苑能看到的,别的人一样能看到,欧阳苑打算做的,一定也会有人打算做。凭借长鸿的实力想要收购电缆厂,目标一定能达成,关键是长鸿得花多大的价钱! 她要马上出手!欧阳苑让秘书准备车子。 李显对于那个好事记者的消息也很感兴趣。他最感兴趣的是这个消息释放出来的时机,太巧了!这么多年的从商经验早就让他知道没有巧合这个词,谁相信巧合,那是因为还没有从巧合中得到过教训。 有人故意释放了消息,时机抓得相当准,准到了让欧阳苑恼火的地步,这个人要么是想从电缆厂的蛋糕中切下一块来,要么就是想干脆把这门生意砸了,那就可能涉及到商业竞争中卑鄙的手段了,这是阴谋,李显不喜欢的手法。 李显喜欢的,并且最擅长运用的是阳谋。 金莉知道这两天董事长心绪不佳,她大概能猜到她不高兴的原因,因此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卷入一场斗争之中。她十分怀疑这场风波背后的操纵者跟李书有关,甚或就是她在操纵,如果真是她,金莉觉得从李书那里获得的不够多,原来看起来丰厚的回报跟自己如今面临的风险不成比例。 正像李显判断的那样,这场风波不是好事者的一时兴起,连续两天记者引发的小轰动已经发展成了舆情。市里不得不出面进行说明,发改委的某个官员也坐在镜头前来解释电缆厂的情况,但是不行了,市里的解释和某个官员的现场表态都是真实的,这些人很聪明,况且在他们出面之前有几十个人在帮着弥合漏洞。问题是他们说的虽然都是真的,但真实的言语却意图掩盖某些真相。 电缆厂的下岗职工,那些两年多来分文未得的穷困者决心利用这次机会把应得的都拿回来,他们等的够久了。于是每日将近一千人到政府门前静坐,他们只有两个要求,一是拿回所欠的工资,并给予一定补偿;一是彻查电缆厂的高层腐败。 这个事件的引发者太高明了。因为春天正在回来,人们被压抑了一冬的情绪开始蓬勃起来,激动兴奋,在这个时候人们除了对生命赋予的职责之外,还有躁动的欲望。 再有,每年年初的全省经济工作会议就要开了。 省里再三给市里施加了压力,市里决定尽快地解决问题。他们在深入研究之后,决定果断行动。第一是以政府的信誉向银行贷款马上解决职工的工资拖欠,将来无论是电缆厂被收购还是破产,政府再将债务转接过去;第二是市纪委派出工作组进驻电缆厂,对职工陆续递交的材料一一审查,查明电缆厂高层是否存在腐败问题。同时在广播电视上鼓励社会各届人士进行监督,并欢迎提供相关材料。 纪检特派小组审查电缆厂的时间段是本届高层任期阶段。 李显不在被审查之列。 李显历经苦难的三年生活换来的是躲过了这次声势浩大的审查,正像那个人说的那样: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当然,因为电缆厂可能存在着腐败问题,所以资产清算工作由市里专案组接手,同时谣传的电缆厂被收购的事情也就成了真正的谣言,因为企业被审查期间任何的行为都是被禁止的,何况如今的电缆厂已经成了别人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 李书以相当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的兴奋,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她的激动,除了李显,她要亲口告诉他。 李显不知道李书的饮食爱好。但他凭着对这个女人的了解来猜测她的饮食习惯,她应该是喜欢清淡的食品,干净是不用说了,还要有点格调,在颜色、味道和摆盘上李显都做精心的设计,在他这半生中,似乎他是第一次如此精心地准备食物。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感到困难的是究竟要如何接待这个神秘的女人。现在李显在心里已经不仅仅用神秘来修饰她,还得加上一个词。 “厉害!” 李显知道电缆厂风波是李书一手策划的,一环一环互相扣锁得如此完美,一步一步时机掌握得如此精确。她就像在做一个精美的作品,每一个环节都拿捏得准确又切时,结果自然就会跟预想的一样。 厉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不可爱,是可怕! 李书对他的房间设计没有做过多的评价,只说“不错不错”,李显觉得她应该早就知道他该如何规划自己的居住风格,她是如此地熟知他,这让李显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压迫感。被一个女人压迫,李显会不会失去他一贯的镇定。 李书对李显的手艺赞不绝口,同时也称赞他的审美能力。李显说审美能力高来自母亲的遗传,两个人就都不怎么说话了。 李显让李书谈谈两年的求学生涯,李书笑了,说简直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两年她几乎总是呆在教室里,要么就是呆在导师的办公室里跟他辩论。如果没有购买的必要她甚至都不怎么上街。 “你知道吗?我大部分的衣物都是秘书给我从国内买了寄过来的,懒得上街。懒得跟他们打交道。”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怪不得她没有爱上一个男人,或者…… “你没有……没有一两个朋友吗?”李显给她夹了一块豆腐,两眼直视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遇到一个心仪的男朋友?实话告诉你,没有。我实在担心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或者被一个男人追求,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不爱你了。如果不爱你,那我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她封闭自己,是怕失去我。 现在她的目光开始直视他的,李显觉得她的目光中全是真情。哪一个男人不会被这样的言语和目光打动呢?李显伸出手握住她白皙柔软的手,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脸庞,用他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自己的滚烫的脸。 “谢谢你,李书!在我生命最脆弱的时候,是你支撑着我向前走。谢谢你对我的深情,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够偿还你对我的深情。” “不要你偿还,需要偿还的深情还纯粹吗?”她喃喃地说着,李显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溅开! 李显说煲的汤好了,借故抽出手向厨房走去,一边说这汤是前些日子去南方的时候新学的手艺。李书说那我要喝一大碗,声音跟刚才不一样,里面有撒娇的成分。 这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李书详细地了解了他的两年多的经历,小到一次感冒也要问明白几天才好的,听说他买了一台车又送给了妹妹,她点了点头说你母亲原是把这个房子留给小妹的,虽然是你又买了回来,但总要补偿一下。李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深层目的,听她这样说心里一动,但他很快得出结论,她想得太深了,为了小妹他什么都愿意做。 好有心机的女人,李显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她了,同时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 她问李显家里有没有红酒,李显没有,她要喝点酒,李显知道她是要留下来。最难以应付的场景来了,李显觉得手心里开始出汗。李书是想留下来过夜,但李显绝不会让她这样做,那他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不伤害她呢? 三年前他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为了愈合伤口,她做出了多少的牺牲啊。 李书的电话响了,表情告诉李显她本来不想接的,但是当那个号码第二次打来时,她决定接了。 “你好,是的,啊,你好你好……” 李显站起来,他拿起餐具走向厨房,李书不想让他听到谈话的内容。他打开龙头,把每一件餐具都仔细地洗上几遍,流水声掩盖住了李书的声音,身边的冰箱正在制冷,嗡嗡的,像夏天花丛里的蜜蜂。 春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 李书出现在厨房门口,她脸色如常,刚才的红潮已经退去,她穿上了外衣。 “抱歉,公司里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她一定懊恼极了,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定会为今晚做了充足的准备,李显甚至闻到了她身上又香又甜的苹果香味,李显猜测她的手包里一定有过夜的东西。 “没关系,但是我要向你道歉。” 女人眉毛挑了起来,李显说:“我撒谎了,因为我还有至少十道拿手菜没有做,我觉得没必要一次就让你开始厌恶我的手艺。” 女人笑了起来,李显的幽默是她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不知道这个最爱的男人竟然还会说笑话,而且很高明的笑话。她觉得他是在继续邀请自己,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为了这个男人她什么都愿意承受。 “既然你如此坦承错误,我原谅你了。希望下不为例。” 李显送她到楼下,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李显帮她裹紧了大衣的领口,女人一下抱住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是说下次再来,就不会再走了吗?李显不知道,他无法判断,她的唇膏也是苹果的味道,刘天悦的味道。 李书原打算要告诉他电缆厂的事,但因为突然的离开没来得及告诉他,不急,她想,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8章 事缓则圆,他要再等一等 欧阳剑的耐心快要到头了。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要跑总公司一趟,可是董事长要么不在,要么就是在开会,金秘书不会骗他,也不敢欺骗他。那就是妈妈故意在躲着自己了。 他现在最着急的是资金,德国那边早已经谈好,只要订金打过去马上就开始生产,两条生产线的全部设备生产完成之后要在德国组装好进行试车,然后还要调试,直到设备运转全部达到指标后再全部拆卸成零部件通过海运过来,加之一系列的报关清关手续全都需要时间,他熟知这个流程,所以他也知道需要的时间——整整半年啊!而他的三年目标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能两年就实现原来三年的目标吗?欧阳剑再有雄心,再年轻气盛,他也知道:这完全不可能了。 有一天他跟李显抱怨,李显听完了只淡淡地说:“欧阳经理,账不是这样算的,只有从设备启运那一天,时间才能算做开始,毕竟这部分浪费的时间要计算到总公司的头上,跟你无关。” 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别说这个失败的家伙想问题有时候是挺有趣的,欧阳剑决定以后没事的时候要常常跟自己这个专职司机聊聊,反正他没有车可开,总得有点拿工资的理由啊,况且这家伙的工资只比几位高层低一点儿,甚至比中层规定的工资还要高出一大截来。 欧阳苑比儿子更急。但电缆厂的专案组的审查显得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她的急切不能像儿子那样,那太失身份了。她几乎调动了一切的关系来获得每一天的变化,但十多天过去,记录信息的纸连两页都没写满。她得再找个理由来搪塞董事会的问询,长庆为什么还没有动作,董事会已经开了快两个月了。专案组那里铁板一块,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就算有机会欧阳苑也不敢,她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容不得一点跟电缆厂的把柄落在外人的手里,董事会中那些暗中跟自己唱反调的更不能让他们知晓哪怕一丝半点。 儿子这几天不断地向她索要启动资金,这个要求是合理的,因为董事会已经审议通过,她之所以迟迟不动作是因为这笔资金一旦到位,欧阳剑就会开始购买设备,并需要派驻至少八名技术工作到德国接受培训,这表明先期投入的2000万资金基本上在一个月内就会用光,而她如果能够达成对电缆厂的收购,那么不仅可以替长庆省下一大笔投资,原电缆厂的技术工人经过短暂的培训即可上岗,厂房几乎不需要维修,这又帮助长庆缩短了生产等待时间。总之,如果真能够达成所愿,那么长庆说不定真的可以在三年内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但这一切都需要耐心和时机。 当然这一切也要瞒着她的儿子,这种对儿子表现出来的迫不得已的不信任让她很难过,她无法正视儿子的双眼,那双对女人有着诱惑力的,带着幽怨的神情的眼睛,所以她只好逃避。 今天她要去一趟省城,告诉秘书的理由是去省里参加一个企业家联合会议。欧阳苑身兼本省民间的不少职务,大多是秘书长或者责任委员之类的头衔,她一年为此要跑上十几趟省城,包括董事会的人对此也都心知肚明。 “请转告欧阳总经理,今天不要来办公室见我了,没有特殊的必要不要打扰我,我开会期间会关掉手机。”金莉在速记本上写下来,说马上就会转达给欧阳总经理。 欧阳苑的车还没有转上通往高速入口的干道,她突然让司机停车。司机把迈巴赫前后排的隔音板升起来。 他知道董事长要打个重要的电话,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电话打了十多分钟,当他听到董事长轻轻敲了两下后,降下了隔板。“王师傅,一会儿有个司机过来接替您,他会开来一台车,请你开他的车回家,不要回单位,不要让人知道我更换了司机。” 王师傅答应了,简单地把车上自己的东西收纳了一下,他让车子怠速着,因为外面仍然很凉,乍暖还寒的时候。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一台车渐渐从后面驶近了奔驰,王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董事长一眼,董事长回头望了一下点点头,他打开了双闪,自己下了车。 没多久,李显打开驾驶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他先调整了一下座椅的位置,然后回过头来跟欧阳苑的打招呼:“董事长好!” 欧阳苑淡淡地一笑,问他会开这种车吗?李显点点头,这台车的上基础设备跟普通的奔驰也没有多大区别。车子平稳地启动了,直奔高速入口驶去。 从进高速到出高速整整跑了两个小时,李显没让车跑得太快,车性他不大熟悉。两个小时过程欧阳苑一直是若有所思地样子,她一句话也不说,李显也不跟她主动交谈。 出了高速以后,欧阳苑让他拐上了一条市内的快速路,告诉他一直走就可以。李显知道她绝对是有事情,不会是为了消遣他来让他临时充当一把司机。 如果她有事,她应该马上说了。 “李先生,关于长鸿收购电缆厂的消息你听说了?” 李显告诉她听说了。顿了一下告诉董事长欧阳总经理也听说了,他们两个对此消息的观点是:无根据的谣传。 “如果是真的呢?这个消息并不是无根之草,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公司与市发改委一直在保持接触,收购意向书如果不是突发的原因可能已经签了。” 李显专心开车。 “你帮我判断一下,如果这次收购成功,对于长鸿来说弊与利谁更大一些。我要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她预判了李显的判断,她知道李显已经知道收购电缆厂的动机。 “利大于弊是不用说的。针对长庆来说更加有利,不仅可以替总公司省下一大笔资金,而且还能大大缩短长庆投入生产的时间。其余的我现在还不好说,究竟收购能否成功,恐怕还存在着未知数。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已经有人对电缆厂表现出了兴趣。” “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干扰收购?” “当然存在这种可能,您的判断有一定的合理性。无论是存在着潜在的竞争对手还是有人从中捣乱,收购都不会太顺利,要是前者可能会出现收购价值降低的可能,要是后者您要当心……” 欧阳苑知道李显没说出来的话:当心总公司内部的人。她早就有这个怀疑。 又行驶了二十分钟,她让李显从一个出口绕出快速道路。再走了不到三公里,她要车子停下来,路边一台银灰色的奔驰双门跑车正在打着双闪提示他们。李显小心地把车子停在跑车后边,迈巴赫太长了,李显不习惯。 欧阳苑让他直接回公司,车子不要停回公司院里,她要在省城呆上几天,如果她想回去,会让老王到他那里取车来接她。 临下车时,她把手包打开拿出一沓钱扔在车上,告诉李显算是咨询费。“还有一件事,你要想办法找一个理由让欧阳剑不要再急着催款,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等到收购有了结果。” 李显点点头,车门关上了。一个身材特别好的女人从跑车的驾驶位上下来,她冲欧阳苑摆手,欧阳苑也冲她挥了下手,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那个女人向背后挥了下手,示意司机可以离开了。 李显又向前行驶了一公里终于找到一个能够安全折返的路口,向来路驶去。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找了个高档洗车行把车子认真洗了一遍,然后停在自己租的那个车库里。 他给小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斯克达要用两天再还回去。就打了个车奔医院去了。 他先给许大利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许大利打回电话说那个产妇今天没有家里人过来,她已经被调换到了高级病房,又说婴儿做过体检了,非常健康,孕妇稍微有些贫血,他也告诉妇产科的主任做好营养补充的治疗。李显谢了他,自己直接去了病房,他没有买花,因为他担心她无法向自己的丈夫解释。 刘天悦恢复得非常好,她正站在宽大的飘窗前向外张望,从后面看她的身材一点儿都没有变,娇小玲珑。李显觉得她似乎很希望有人来保护她,照料她,但是李显没有资格了。 婴儿正在一张精致的小床里睡觉,她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放在头的两侧,似乎在向世界宣布自己的来临,李显觉得她长得很漂亮,鼻头和嘴巴跟她母亲一样精致。小床底部装有滑轮,她正在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着。 刘天悦转过身来,见李显正站在小床边仔细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轻轻走过去,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这个她抛弃了的男人,男人一动不动地让她抱着,他闻到了初为人母的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她没有那种又甜又香的苹果味儿了,那是一股奶香气息。 她不会再属于他了,永远都不会了。她属于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属于她的刚刚出生的女儿,属于她工作的单位,属于她那个曾经给予她沉重负担的父母,她的弟弟,她可以属于一切,唯独不能再属于李显了。 你滚,大骗子! 李显把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递到她手里,这时他才看出来天悦脸有些浮肿,但光泽很好,像涂了一层光亮的蜡,而且也很红润,这是一个母亲应有的特征。 女人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比他矮好多,原来想亲吻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如此。李显这才意识到这个娇小的女人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身高自卑过,她从来都不穿高跟鞋,因为那种束缚会让她难过,她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而李显有能力给她这些的时候,却表现得很吝啬。 李显只呆了五分钟就离开了,他也没给许大利打电话。女人告诉他明天就出院了。 她看着李显昂首挺胸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她多熟悉这个步伐,这个走路的姿态呀。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无比精致的长命锁,她亲了它一下,然后把它戴在了女儿的脖颈上,小家伙努力的向上伸了一下双手,那双手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透明。 市特派专案组经过两个月的审查,对电缆厂的调查总算告一段落。据说该厂原董事会的七个人中有两位元老和原电缆厂的总经理郭松涛已经被限制自由行动。具体的审查结果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调查算是结束了,市里派驻的清算小组正在联合银行的清算小组重新评估电缆厂的资产总值。 这对欧阳苑来说算是个比较好的消息,她开始正式以长鸿集团的名义接触市发改委,收购的意向书已经制作完毕,双方现在开始就一些细节问题讨价还价,欧阳苑主要是不满意要承担电缆厂全部的债务这一项,但市里的意见把这个当作收购的第一前提,仅电缆厂已经拖欠近三千人的工资达三年这一项总额就高达14亿,还没有包括银行贷款近1个亿。 欧阳苑得到的信息是电缆厂如今的资产评估总额大约两个亿。电缆厂原来的资产总额在最高的时候曾经将近5亿,但如今除了两个分厂之外,其余的已经在一年前破产了。 也就是说一年前的三个分公司破产,使这家发改委控股51的公司共计损失了差不多15亿,从某种角度来说,电缆厂的董事会及高层对此要负主要责任,因为这基本上验证了专案组的结论:因为经营及管理不善,国有资产流失严重,懂的人都明白,这些年许多人就是靠资产流失反而赚得盆满钵满。 这才是李显被踢出电缆厂的真实原因,他费心尽力,努力维持电缆厂的发展,妨碍了某些人的发财之路。可是两千多人的职工这三年是如何挣扎着生活的呢,在某些人的思考中,他们都不存在,他们的无辜不值得同情。 欧阳苑虽然还没有得最确切的结论,但她估计这场收购总额也会达到让人震惊的44亿,可她不想花这么多,因为这个收购价格与欧阳剑重新制作的五年企划案比起来,总投资额已经很接近了。 那么收购带来的优势就只剩下大幅度缩减投入生产时间这一条了。当然了收购是个漫长的过程,欧阳剑已经被李显说服,有耐心再等上几个月,因为李显帮他策划了一个新的方案,他可以利用这段空窗期先将长庆的人事、财务、生产、安监、安全及后勤保障先一一组建起来,欧阳剑在总公司终于提前拿到了一笔专项资金,虽然只有三百万,但维持现状够用了。 先期投入长庆只使用了三百万,这个数字让整个董事会的人都很满意。他们的注意力现在转移到了对电缆厂的收购上,正像李显估计的那样,欧阳苑将会遇到相当大的阻力。 但她有信心在董事会上劝说诸位董事按照她的方案行事,这四年来她不是遇到过许多次这样的困难吗,她早已经把这群董事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她可以采取逐个击破的方式,让反对者从自己内部先瓦解。 可是内部的矛盾尚未解决,一个新的消息传了出来:另一家公司已经向市发改委递交了收购电缆厂的意向书。欧阳苑的竞争对手终于浮出水面,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新跳出来的收购者竟然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顾问公司,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是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女人,这个女人曾经在电缆厂给从前的总经理做过专职秘书。 李书出手了! 欧阳苑被吊起来的心没有悬多久,因为她很快就摸清了顾问公司的底细,它的注册资金只有区区500万,就算这几年它发展得比较好,那么资产总额不会超过2000万,它甚至连实体都没有,凭什么实力来跟长鸿竞争呢? 李显是从欧阳剑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次被真正吓了一跳,欧阳剑是把这个事情当作笑话讲给他听的。欧阳剑经常让李显到他的办公室里来闲聊,这似乎成了常态。助理私下里跟公司的副总说李显不什么专职司机,根本成了欧阳总经理的贴身顾问了。 欧阳剑现在已经知道母亲的收购策划意义所在。他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时,一脸兴奋地告诉李显:“妈妈不愧是女中豪杰,这手计策简直可以同世界上很多着名的收购案相提并论。早知道有这事哪会天天到她那里去闹,唉!你知道吗,有一次妈妈为了躲我,干脆到省城里呆了七八天。” 欧阳苑从省里回来后,曾经亲自打电话问他车上的钱为什么没收,李显告诉她自己积蓄够用,他本人没什么特别大的花销。 刚刚听到李书的顾问公司也参与收购电缆厂的消息的后,他有些慌乱,借口有事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回到了自己那间狭窄的办公室里,他把门锁好,站在窗前看着已经长出婴儿巴掌大新树叶的梧桐树,宽大的广场上正在进行施工,年久失修的场地到处都焕发出新生,长庆正在为重生做准备。 他思考了半个小时,打消了想去见一面李书的最初想法,他决定等一等,收购电缆厂这么大个事情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加入了竞购者,收购事件会变得更加复杂。 事缓则圆,他要等一等。 第9章 再也没有人可以击败他! 宁致阳几乎每天都要去顾问公司转上一圈。他的投资生意到现在一点儿迹象都没有,李书告诉他两次与长庆公司的合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必要他这么辛苦,如果入股的事情一旦进入程序,公司一定会通知到他本人。 宁致阳知道,他常来的目的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纯粹就是无聊消磨时间而已。只要看见李书一眼,说上两句话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他自己那家电信公司的业务几乎降到了零,却也不在意,业务员已经只剩下两个,更不像从前那样每天要出去跑业务了。 他现在已经是几百万生意的人了,哪有心思放在这上面。跟妻子商量了两次,说是今年的租期一到,决定把公司销号算了。妻子对他的生意一窍不通,说都听他的,却没问公司不存在了以后怎么生活。他以为妻子对自己是无比信任的,相信他有能力给自己、给新出生的女儿一个稳定的家。 实际上刘天悦对此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意、他的承诺、他的偶尔的温存她都不放在心上,她的一生就像一潭死水,早已经波澜不惊了。 宁致阳偷偷地询问过顾问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出租信息,最小的面积也有180平方,还是比他现在所租的那个大了一倍,而租金竟然高达每年30万。他看着那些每日里穿梭于阳光充足、设施完备的宽敞走廊里的人流,心里充满了羡慕,这些人男的器宇轩昂、志得意满,女的时尚婀娜、巧笑嫣然,觉得这才是人生最好的生活。 他决定如果投资赚了钱,自己也要在此租上一间,也开上一家引领潮流的公司,那时他可以在这里好好招待一下往日的朋友,让大家与他共享成功的喜悦。或者也可以让妻子和女儿也来这里,领略一下真正的企业家的工作环境和精神境界。 当然,这一切都得在投资成功之后。现在他只要能经常来看看李书就心满意足了,有时李书不在,他就独自一个人在九楼的一个咖啡厅里度过几个小时的时光,那充满异域茶饮香气的氛围,那安静中充满繁忙的节奏都让他心醉,生活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但是今天他没有往日里悠闲的雅致了,他听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必须跟李书当面验证一下。 李书让他等了一个小时才接见了他。宁致阳多年亲自上门跑生意的生涯练就了一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领,一般的人他只要见上两次,就能主动熟络起来。可是唯独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身上的气质,她的骄傲以及她冷静的态度都让他不敢过分与之亲近,越是如此,宁致阳越认定这个女人才是配得上他的精神伴侣。 现在不行,但他可以等,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他有的是时间,终有那么一天,这个骄傲的女人会主动向他投怀送抱,并拜服在他高明的能力之下。 现在还不行。 “宁先生可真是个消息梗啊,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我们可是刚刚把意向提案送上去。” 宁致阳想谦虚一下,但话到嘴边却封住了。他要保持一种神秘感,神秘产生美。“李总,没想到咱们公司竟然有这样大的手笔,据我所知,想收购电缆厂没有四五个亿的资金是下不来的。长鸿公司的实力在省内可算是前几名,即便对于他们来说,本次收购在其经营历史上也不多见啊。” 李书有些得意,她设计得如此巧妙,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有些坐不住了,可他要是想从这里分一杯羹,就不是区区五六百万能做到的了。 “宁先生不仅消息灵通,还挺有战略眼光啊。你也知道凭借咱们这家公司的能耐,想吃下这么一大块肥肉是不可能的。但是您别忘了,这是投资公司,咱们的背后可以随时建立起一个庞大的资金网络,像电缆厂这么有利可图企业,盯着它的可不会只是长鸿一家。” 宁致阳觉得自己的判断很准确,她必定有实力雄厚的后台,不是她的公司要收购,是以她的公司名义出手,掩藏住了真实的买家,在商业战场上,这种手法是合法的,可能一直到协议签订之后,背后的大佬都不一定会显出真身来。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这才是真正的竞争呢! 李书看了一眼手表,问宁致阳:“宁先生对这个消息如此感兴趣,不会有什么想法?鉴于咱们的合作伙伴关系,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消息,当然是要保密的哦。” 宁致阳向前一步,紧张地看着李书,他想说点儿什么,但嘴里干得像装满了沙子。 李书把一张纤细手掌张开,冲他虚按了一按。 五百万?宁致阳没有这么多钱,他把现在的公司全部卖了,充其量也就一百万,五分之一也做不到,那已经是他全部身家了。 “是八位数,宁先生。我看你还是死了心。”李书微笑起来,笑容中没有一丝嘲讽的成分。她可真美。 不过,宁致阳死心了。 一家已经濒临破产的企业,经历了近五年的亏损,连职工都几年拿不到基本的工资,还经历了专案组的严格审查,竟然一下子像当年一样红火起来。这场收购被定义为本市的世纪收购。 关键是两家收购者鲜明的对比更引发了无数的猜疑,一时间满城风雨,众说纷纭,把个投资顾问公司推上了风口浪尖。很多人都同意一个观点:这家投资顾问公司想要借此事件提升影响力,毕竟最有实力的收购者是长鸿集团。 欧阳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名气,尤其对手的实力比自己至少差三个数量级,她就难掩心中的愤恨。她接连两次派出代表跟顾问公司进行商洽,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两次接触的效果让她觉得受到了羞辱。第一次带队的是总公司的一名擅长商务谈判的经理,经理带了两个人约李书总经理到本市的一家商务酒店见面,这家商务酒店的真正拥有者实际上就是长鸿集团,但这个消息对外是保密的。但对方竟然也只派出了一名副总带着一名助理。这名副总以相当含蓄的语言提示长鸿的代表,如果真的表达诚意,就不应该在自己的地盘上进行这次商谈,主动登门拜访才是应有的礼貌。 第二次欧阳苑派出了总公司第一副总经理,她让对方选择会谈的地点。李书在一家普通的星巴克包了一个房间,带队的仍然是上次那名副总。尽管长鸿用尽了所有的语言来让对方相信参与这次竞争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李书的代表只用一张面具似的微笑表情说一个字:不! 欧阳的副总在长鸿工作的时间不算短,但他觉得从未遇到过这么固执的家伙。他的骄傲再也容不得一家小公司的轻视,他只呆了十分钟就气冲冲地回去向欧阳苑抱怨去了。 欧阳苑觉得为了这么个小公司已经做到了最大的忍耐了。她无法劝说自己亲自上门去把对方的野心之火熄灭。就让这件事自然发展,反正张狂得越厉害,受到的侮辱也会越严重。 她已经下了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拿下电缆厂,现在已经不是权衡利弊的问题,而是关乎长鸿的荣誉。如果对手的实力对等,欧阳苑一定会精心准备,心理上也会做好失败的准备。 她要把克服的重心转移到董事会上来,为了能够说服这些目光短浅的董事们,她得摊牌,要把部分底牌给他们看,坚定他们的信心。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招来一些批评,说她这样做出于私心,有照顾长庆的倾向,但是毕竟长庆也是集团的一部分,这样说是站得住脚的。 董事会对于本次收购召开的专门会议进行得很艰难,正像所有的公司一样,他们斟酌、研究、争吵、窃窃私语、面红耳赤……结果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有结果的话,那一定是几种势力的相互争夺并且让步的结果,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满意的,也是所有人都不满意的。 欧阳苑不满意,相当不满意。董事会原则上通过了对电缆厂收购这一提案,但是收购资金不能超过25亿。 即便没有那家小小的投资顾问公司没有底线的干扰,这个资金也无法完成收购。欧阳苑担任董事长以来,第一次在董事会上受到如此严重的挫败,她意识到那股曾经微弱的反对力量正在增强,她的危机感陡然增加。 正像李显当初判断的那样,留给欧阳苑的时间不多了,而且短得很危险。 她让金莉来办公室,告诉她让欧阳总经理的那个专职司机来见她,马上! 李显想去见李书的冲动煎熬着他,事缓则圆,事缓则圆! 欧阳苑违反了公司的条例,她把董事会的表决结果直接告诉了李显,这样向一个公司中没有任何高层职务的职员公然摊牌的做法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您为什么要在收购前去跟顾问公司接触呢,这样做非常不理性。”对于欧阳苑来说,这样批评即使出自某一个董事的口中,她也会看成是对她的质疑。她提醒李显注意自己的身份。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两家的竞购出现白热化——出现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对方放出这个消息来——” 欧阳苑出了一身薄汗。主动跟顾问公司进行接触这件事做得太轻率了,而且两次,铩羽而归! 她为什么不提前咨询李显呢!李显在她的眼中究竟算个什么身份呢?轻视对手就是轻视自己,她不应该轻视李显! 现在怎么办?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是向李显求救了,她怎么可能向一个专职司机求教呢。欧阳忽然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恨意,她后悔让这个男人进入到自己的公司来。而李显对于自己所接受的这个明显含有歧视的职位不动声色地接纳下来,本身就表明他愿意来,像他这样的男人会养活不起自己,以致到她这里来乞食么? 李显是自愿来的,他巧妙地利用了他外甥的这次机会,我主动把迎接他的大门敞开了。 欧阳苑刚刚消汗,又出了一层。她的自负和骄傲让她正在付出代价,李显如果是对手或者是董事会的某个人的心腹,那么她简直蠢死了。 李显看到了董事长涨红的脸和眼睛里的复杂感情,他招了下手示意她坐下,表明自己有话要说。 “董事长,您大可不必为这件事担心。现在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和余地来操作。第一,顾问公司要参与收购,它是要经过相关机构资质审核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它必须在账面上存有意向收购总额的50的资金,据我所知,这家顾问公司本身不具备这么大的实力,这是无可质疑的,但作为投资顾问公司应该拥有庞大的资金网络,不能排除有实力的对手借用顾问公司的名义来做这件事情;第二,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摸清楚对手的实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战胜对手靠的是运气,而商战不能靠哪怕一丝的运气来作战。” 李显的思路清晰,他的话使欧阳苑如梦初醒。她认真地瞅着李显,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普通的男人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后,似乎并没有被击倒。她又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魅力,他的成熟和睿智令人心动,这是那些只有经历过劫难的人才会有的觉悟,他其实是一块难得的宝石。 “最后,”李显说,他准备站起来离开了,这个男人从来不拖泥带水,不肯在一点没用的事情上花费哪怕一秒钟。“董事会通过的资金如果只用来收购我们最想要的那部分,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欧阳苑呆在那里,看着他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出她的办公室。她才意识到,李显曾经的失败,不是他的能力不足以管理电缆厂,联系到最近对电缆厂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倒霉的家伙其实是被人踢出来了。他善于经营,但他不懂人性,可怜的人。 欧阳苑嘱咐秘书,以后李显想见他的话,随时可以,另外只要他来就必须提供咖啡。 金莉无法得知董事长跟李显的谈话内容,她感到非常可惜,这两人之间的这次交谈一定是非常有价值的。从董事长对李显态度的轻微转变,她意识到李显的确是个重要的角色,上次李显约他出去,她表现得太随意了,她把他放在了一个比自己低得多的地位上来对待他。现在来看,这是个相当大的错误。金莉决定约李显一次。 李显差一点遇到刚刚离开的宁致阳。李书对于宁致阳的殷勤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有点无可奈何,何况她是一个女人。 女人对于献殷勤的男人都有点无可奈何,甚至会有一丝窃喜呢。 李书关上门,脸上温柔地笑着,她好喜欢他来看望自己,但是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呢,他不想她吗? 她把自己温暖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她的头发丝让李显感觉很痒。过了一会儿,李显要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她最近怎么样啊公司。李书笑了,说最多一个月,我要送给你一个惊喜,大大的惊喜。她勉强忍住了要马上告诉他的欲望。 李显问起收购的事情来,李书说消息传得好快,你这为这个担心,来看我的是不是。李显说主要是想来看看她,女人脸上有些红晕,她抓起男人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手有些凉,可以让有些发烧的脸降温。李显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另一侧,他感觉到了她的温度。 坐了一会儿,李书说收购的事情不是兴之所来,其实她可能比欧阳苑的想法还要早,早到电缆厂还没有出事,没有被银行查账之前。她早就把收购电缆厂作为了从美国回来的第一个目标,她以为自己要等上五年甚至十年,没想到它的衰落竟这么快。 李显的疑虑是她哪里来的资金,至少需要三个亿啊。但他无法直接问李书,这种质疑会引发她强烈的反弹,甚至会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有什么动机,如今的李书太厉害了,他必须要小心。 李显问她是想做点实体经济吗,如今的民营实体不像前些年那样好做了,国内主要呈现的是兼并潮,那些有潜力的小公司正在被一些大公司逐个吃掉,而没有发展前途的只能有一个命运。 李书点点头说你猜对了,不愧是我最欣赏的男人,虽然离开本行几年了,但是敏锐的嗅觉还在呢,就伸过嘴去吻了他一下,突然就兴奋起来,紧紧地抱住李显狂热地吻起来。李显只能回应,他无法拒绝。两个人一时竟都有些意乱情迷起来,到底是李显把她稳住。女人却已瘫在了他的身上。她闭着双目,呼吸沉重,胸前波浪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李书才张开眼睛,幽怨地看着他。李显说:“等一等,我们要再等一等,不在这里。”他对于这种事情向来算得上是克制的,他不知道怎么做才不会伤了女人的心。 他已经伤了一个女人的心了,因而也伤害了自己,他是怎么从那种痛苦中摆脱出来,现在回想都心有余悸。 关键是他爱眼前的这个女人吗?她可是为他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啊! 李书笑了,轻声告诉他自己特别喜欢他这种笨拙的样子,又笑话他在别的事情上老辣成熟,唯独对付女人却不行。 你对待一个幼稚不堪的刘天悦都没有办法,大傻瓜!李书因为这个想法而惭愧,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曾经蓄意地阻止了李显跟刘天悦恢复关系的可能性。她隐瞒了好多,可是李显却一点也不责怪她,甚至……还爱她!她要为这份爱付出最大的努力,要让他从被打败的废墟上站起来,再次成为她心目中的勇士,然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击败他,因为她在他身边。 李显又一次判断准确。李书的确是有个强大的靠山在支持她的收购。李显分明知道这次收购的意见来自于李书本身,是她联系了那个潜伏者,说服了他或者他们来支持她的意见。她没有说潜伏者是谁,李显确认了欧阳苑的对手确实存在,他终于放心了,因为如果李书耍花枪的话,这个戏总有唱到剧终的时候,包袱一旦被揭开,无论是欧阳苑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会对这个顾问公司心生疑虑,企业的信誉是容不得掺假的,你可以在这个场地上使用诡计,但实力不容作假,否则将会受到伤害,李显最担心的就是李显会受到欧阳苑的报复。 女人对女人的报复不计代价,除非一方完全毁灭为止。在这方面那些有层次的男人反而把风度放在第一位。 李显决定把这个准确的消息告诉董事长。 第1章 很大胆,令人敬佩! 投资顾问公司的资质审核顺利通过了,那表明其公司账面上的资金至少达到了意向收购总额的一半。欧阳苑觉得只能背水一战,她没有退步的余地,虽然李显提醒她可以只收购其有用的部分,但这样做定会遭到外界的嘲笑,一家全省名列三强的超大型集团公司竟然被一个三四流的投资公司打败,以后长鸿的名声将如何挽回。 她毅然地向董事会发出带有威胁性的要求,希望全体董事无条件是支持她本次的收购决定,她声明这次收购已经不仅仅是对电缆厂的单纯收购了,已经成为长鸿集团为名誉而战的一次考验,一次答卷,一个响亮的广告。 大部分董事对本次提案的表决是同意的,尽管有些人仍保留了意见,但仍有少数人心存顾虑,认为这样做已经不是经商而是闹情绪,并且申明要在近期提出动议,就此事将召开一次问询会,到时收购也将结束,要对本次收购最终带来的收益进行评估,如果后果是不如人意甚或是灾难性的,那么欧阳董事长要负全部的责任,并且建议董事会对欧阳苑的冲动行为提出批评,并质疑其是否有能力继续担任董事长职务。 最终董事会以微弱的票数通过了这个议案,但同时也保留了质询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收购完成后要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 欧阳苑终于能够展开手脚大干一场,她将让全省人看看她是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击败对手的,就是用钱把她砸得主动投降,狼狈而逃。不过这绝不是最后一仗,她要让那个叫李书的总经理亲自上门道歉服输,然后她会告诉那个卑微的女人,她要收购她的那个什么投资狗屁公司,而且她说以多少钱收购就以多少钱收购,再把她一脚踢得远远的,让她在本省内再也无法立足。 欧阳苑被自己痛快的设想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她可能会赢得这场收购,但她同时失去了董事会上一些人珍贵的支持。她被骄傲冲昏了一直清醒的头脑。 李显被欧阳剑告诉他的话吓了一大跳,短短几天他就连续遭遇了可怕的事情。李书以收购电缆厂的事件主动向长鸿发起挑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李显没有任何的头绪。 但是欧阳苑为什么要如此大动肝火,以致做事有些失去理智的行为更使李显感到莫名其妙,这简直就像两个市井女子为争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不顾身家性命一样,李显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事情本不应该发展到这样令人骑虎难下的形势,李显第一次开始担心两个女人幼稚又疯狂的把戏会影响自己的计划。他问欧阳剑,你对此有什么想法,欧阳剑把咖啡杯用两个手指弹开,那个精巧的杯子旋转着滑了出去,在即将滑落桌面的时候又稳稳停了下来。 “对于那些初入商道的人来说,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把利益争夺称之为商战,他们以为一系列规则的建立足够使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蛋糕的体积不变时,规则就成为了刀叉,刀叉握在谁的手中,规则就对谁更有用处。他们以为商人总是一身精致的西服,打着领带,拎着皮包匆匆行走于各个客户之间,他们以为经商应该是文明的,讲道理的,甚至是没有口角的。这些人在这样的战场上连一名合格的士兵都算不上,他们怜悯生命,同情伤者,质询正义!太可惜了,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商人才能吃到血淋淋的鲜肉!” 李显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惊讶,他不相信欧阳剑是以这样的态度审视商场的。他忽然想到自己的遭遇,他是不是活该被淘汰呢? 欧阳剑见自己的话震住了他的专职司机,他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直笑出眼泪。他忽然指着李显说道:“李叔,你被吓着了,是不是?怪不得你……” 李显忽然对长庆失去了信心,他有把握欧阳苑——这个年轻人的母亲会最终惊醒过来,对自己的冲动进行深刻的反思,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自信了,他应该有至少三十岁了,他在着名的学院里深造了这么多年,资本的狼性特征已经如此深刻地影响了他。 “李叔,这是我的导师说的话,我可没有这么深刻的感受。” 他冲着李显离开的背影喊道。 李显第二次主动来找欧阳董事长。欧阳苑没在,但是金秘书说了他随时可以来见董事长,这是特例,在整个集团除了十几名董事之外,没有人再有这个特权,连你们欧阳总经理都没有。 她亲自给李显做了一杯手冲,并对自己上次的失礼表示抱歉。 “漂亮的女士天生具有这个权力,男人应该把这个当成一种特别的馈赠。” 这个男人!金莉思考着他,如果年轻15岁,自己也许会追求他的,他的稳重、宽容和理性是男人中少见的珍品。 李显矜持又略显惊讶地接受了她的邀请。董事长回来了,她把手中的材料夹递给秘书,直接进了办公室,似乎没有看到李显似的。金莉以为他会为尴尬,但李显跟她点了下头,悠悠然地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他自顾坐在老地方,等着苑阳苑把大衣放入衣柜,她仍然是一身的裙装,向人展现曼妙的身材。当她发现李显正以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时,她的心跳得快一些。 “您在董事会的做法不得当。” 欧阳苑觉得自己是不是得渐渐适应这个男人的单刀直入式的谈话方式,简洁,直接切入主题,他的时间一点都不肯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吗,那得是个多无聊的人。 “我也是没有办法。不用这种方式就得不到全体的支持。实话跟你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你以为的冲动。” 她的话里明显有刺:凭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李显笑了,他觉得这个女人不仅话里带刺,而且全身都长满了尖刺,她的美丽、她的权势、她的财力都在不断地助长她的骄傲,而此时能够把持住“原我”的人当真凤毛麟角。欧阳苑不是,但她具备一个优秀企业家的智慧,李显希望自己没有白来,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办法,李书那里他也要去,必须得去! 李显所讲的厉害都在欧阳苑曾经考虑的范围之内。她以一个知性女人应该具有的优雅耐心地等李显把话说完,况且李显从来不会长篇大论,她还要准备一些反击的语言。 “这些当然是摆出来可供所有人看的观点,我重复这些不是要浪费董事长的时间,而是想让您重视这些很可能出现的问题,当我们对出现的问题确认后,还要坚持做下去,那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您相信收购将会带来巨大的收益,二是为了维护您的自尊,至于公司的荣誉,我相信您已经将之归入您的自尊之内了。” 李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场收购即使您赢了,这份功劳不值得炫耀;一旦您输了,您将失去一切。我相信董事会将会因为收购失败对您发起动议。” 收购成功,他们也要评估。李显不知道这个附加条件。 欧阳苑眯起双眼,把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她几乎一根白发都没有,眼角和脖颈处隐约有几条浅浅的皱纹,这样年纪的女人真是天生的尤物。 她笑着抬起头来,李显觉得上午在欧阳剑办公室时他也是这样笑的。基因的力量好强大啊! “我当然要维护自尊,对于每个人说自尊都无比珍贵,但我还没有蠢到把公司的荣誉当成自尊来看待。如果我被一个黄毛丫头打败了,如果公司的收购竟然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你说说是我的自尊重要还是公司荣誉更重要呢?聪明的李先生?” “无论是名誉还是荣誉都不是自封的,那是客观存在的现实成绩的抽象体现,如果是哪个机构给您或者公司颁发的荣誉不在我说的范围之内。我说的荣誉是长鸿集团从诞生那天到现在积累起来的最宝贵的企业精神,它是包容的、和平的、仁慈的、开放的,绝不是封闭的、好战的、不计手段的、斤斤计较的。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违反其中的一项规则,那也是为了整个公司的生死利益,但绝不是为了与这么个三四流的公司争夺一个已经被宣布破产的电缆厂。即使不收购它,集团不过是多付出一到两个亿的投资而已,况且还要三到五年来陆续投资,甚至能不能达到这个投资规模都还无法预测。” 欧阳苑脸色苍白,难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正在修补公司的破损吗,照李显的说法,她是在努力破坏父亲当年好不容易建立的荣誉吗? 李显跟每次一样,他静悄悄地离开了。留下董事长一个人独自沉思。 佳明赶上周末回来看爸爸妈妈,小妹就给李显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小两口都回来了,李显明显觉得佳明的女朋友比之前时髦了许多,就笑着说毕竟环境改变人啊。佳明如今说话也比以前进步了很多,看问题的角度也有变化,王阳就说这孩子去了几天省城不会说人话了,满脸的满足。 小妹突然问起李显的私事来。问他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女朋友,岁数一天大似一天,也要有个人照顾才好,一个人天天回家吃冷饭的。说着说着就眼睛红起来,李显笑了,说你还是为你儿子操心,他也老大不小的,明年一毕业是不是就得结婚了。又说自己能照顾自己,这两年不但胖了十来斤,而且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强了。 小妹听了,以为他是被女人伤得怕了,不愿意再扯进感情的是非中来,想着托朋友帮忙物色一个,找个机会见见面,到时候再说。大哥虽然岁数不小了,但人有能耐,手里钱也有两个,若想找个大姑娘是没可能,但找个离异或者寡居的没孩子的女人,还是有得挑选。心里打了主意,不跟大哥说,吃完饭李显就回走了。 夏初已经来了。树上的树叶比赛似的往出长,几天就成阴了。李显在小区里转了两圈,刚才这顿饭吃得香,他在家几乎就是蔬菜方便面的,很少在外面吃,吃得也有些腻味,今天多吃了几口,胃就不舒服。离单元门口还有段距离,就看见几个孩子围着一台新颖的跑车转着看,银灰色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那是一台银灰色奔驰双门跑车。 李显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向小区外走去。他打了台车,直奔李书的顾问公司而去。到了写字楼下,打电话给她,她却说上来,就挂了。到了办公室,却看见宁致阳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李显进来,连忙站起来跟他握手,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公司创始人其实就是原电缆厂的总经理李显。 他也是刚到这里,仍然没什么正事。只是在家里嫌孩子闹,一个人躲清静,小家伙有点感冒,岳母和小舅子媳妇两个人都在帮忙,他就借口出来。 见来了客人,宁致阳只好告辞。李书只微笑着点点头,估摸他进了电梯,就扑上来抱李显,李显指指走廊,女人却说:“怕什么!我未嫁你未娶,光明正大的事情。” 她说得对呀,为什么自己这么处处透着小心呢。李显笑了,趁她抱着自己就吻了她一下,女人嘤了一声,整个身子瞬时软了下去,全都倒在他怀里。吻过了李显倒后悔,说不清楚的后悔。 女人心里激动得什么似的,李显是第一次主动来约会她,又主动吻了自己,她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李显跟她缠绵了一会儿,终究心里不安定,就把她按住,说口渴。女人就亲自出去到秘书的办公室里给他泡咖啡,说这是从美国带回来的,都是给他准备的。李显喝着口感滋味倒不如金莉手冲的香。 李显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谈正事,女人问他听说长鸿乱成一锅粥了,李显一怔,没想到长鸿内部的纷争这么快就被她得到了,觉得她真是适合做顾问公司这个生意。他一边喝咖啡,一边说了个大概,至于自己与欧阳苑的交流只字也不能提的。 李书原想让他辞职回公司的,后来因为判断他的在长鸿的位置,决定让他在那里做一颗闲子,她是想通过他得到一些内幕的,但也知道他获得高层消息的机会不大。 听了李显的话,她不自禁有些骄傲起来,在自己爱的男人面前,她不必过度掩饰的。“欧阳苑是铁了心要把收购做成了,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呢,看起来竞购的方式已经成了必然,双方都会增加收购成本。” 李显问她你们也是志在必得吗,李书严肃起来,刚才亲热时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净,她说投资人的态度很坚决,她也只能按照人家的要求去做了。 李显心情沉重起来,李书看出来他对自己担心,心里感动起来,告诉他不要为自己担心,她是做了充分的打算的。 “我不必提醒你商场如战场的名言,但往往利益的争夺最终都会演变成人与人的贴身肉搏。这样的实例数不胜数,每年多少的企业家不是死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莫名其妙地失踪或者遇到意外。当然这次事件不致于发展到这个程度,我只是提醒你,你的对手无比强大,实力高出你三个数量级。在利益面前承诺和誓言一文不值,你背后的大佬为了保存自己的力量随时会牺牲掉像你这样的小公司,如果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而已。” 这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全都是李显的真心,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眼前被自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被失败打怕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实力,他不相信她有多么聪明,但没必要告诉他,那样就无法百分之百品尝胜利的果实了。 她好想今晚让他留下来陪她。可是今天不行,一会儿她要去见重要的客人,那些人的信心并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充足了,他们需要她去打打气。她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一直送到大楼以外,直到李显上了出租车。远处的树阴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那是宁致阳冒着火的眼睛。 李书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一声,她看见李显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宁先生怎么总往公司跑?他的业务很多? 李书笑了,该死的李显,你终于开始学会吃醋了。 李书的英语水平在大学时就很高,在美国呆了两年,在优质英语环境下她的水平提升得非常快,从财经管理和企业管理两个方面来说,她比绝大多数美国人还要说得好。 这家美国投资公司在省城设立有办事处,李书在美国的时候研究生同学就把投资公司的一位副总介绍给了她。回国后她几次接触他,这个美国人认为李书身上具备中国人很少具有的战略眼光,他很欣赏她的独立和勇敢,这两个特质都是一个优秀投资人必须具备的品质。 当李书第一次把计划讲给马特的时候,他非常感兴趣,长鸿集团是他多年来一直想要深度合作的企业,但这家企业有着非常保守的经营理念,听说是他们的创始人留下的三大规矩之一,那就是绝不接受外资的进入,关键时宁可从银行高息贷款。 欧阳长鸿认为外资,尤其是发达国家的投资者具有蝗虫般的贪婪,他们会一直侵吞你,直到它认为你没有了价值才肯松口。 马特几经努力想要介入长鸿的经营,但都被坚决拒绝。对此他并不心怀恨意,相反,他很欣赏这个集团很具有东方特征的经营方式。当李书找到他,并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后,他既惊叹于这个女人的大胆,更加佩服她的无与伦比的计划。但是五千万美元的临时投资还是超出了他的掌握范围,他得跟在上海总部的总经理商量一下。 美国的投资者向来以谨慎和稳健着称。总经理为此派了代表飞到省城,他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李书今天晚上要见的就是这个人,当然马特也在场。李书带了大量的资料,她把这些资料全部都翻译成了英文,那位总经理的全权代表在得到了允许后,仔细地阅读了它们,在有疑虑的地方画上了不同的标记。 两个小时后,李书开始重新陈述自己的计划,马特偶尔也会插话。代表在李书说话的过程中一言不发,他不断地把一根雪茄烟在手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点燃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相当于博士的论文答辩,李书针对代表的问题进行了相当耐心的解答。代表提前告诉她所有的过程都需要录音,李书表示理解。 “很大胆,但是令人敬佩。”这是那个代表离开时唯一的表态,他要乘坐红眼航班连夜飞回上海,明早他就会要求汇报。而最迟后天上午,李书将得到明确的答复。 当李书问起马特可能性时,马特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李书有信心。尽管有关部门对美国这家投资公司的资质进行了审查,但实际上这家投资公司当时就是否真正进行投资还未有定论。 李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了家里,她在睡前给李显发了个信息:晚安,我的爱,祝我好运! 李书的短信并没有得到李显的祝福,因为那个时间李显已经安然入睡了。当他第二天发现这个短信的时候,不禁大惊失色,因为最后一句话表明李书绝对是走上一条很危险的道路,她在赌! 虽然没能得到心爱之人的及时祝福,第二天下午四点,马特高兴地告诉她,总经理确认了投资的合理性,邀请她随时来省城签订合同。李书真想让李显陪自己去完成这个她毕业后第一个伟大的使命,但谨慎警告她,现在还不是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李显也不行! 合同中有附加条款,没有才怪,这些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美国人有些粗枝大叶,实际上他们建立了世界上是完备的游戏规则,甚至有些人想要使用这个规则也得经过他们的允许,或者需要花钱来买这些游戏规则的使用权。 附加条款有两个:其一是必须严格遵守规定的资金使用时间,超出时间将会追加罚息,罚息建立在应该获得的全部收益总额加上本金;其二是原来投资建议上的利润分配由50增加到55。 李书笑了,这比她预计得要低一些,她以为美国人会把那张狮子的大口张得更大一些。 她跟马特愉快地签订了合同,并且在握手后共同喝了一杯香槟,这也是该死的美国人的破烂习惯。 现在她的手里有按照今天汇率计算出来5000万美元,按照相关规定,外国资本在国内的投资应该以本币的形式完成。她有足够的实力来与欧阳苑掰手腕了。 在回来的路上,她的担保人,美国的那个同学打来祝贺电话,他当然也要分一杯羹,但无所谓,李书计算过,扣除所有的费用,她还能够赚到至少6000万,赚钱是目的,但不是最主要的,她要让李显站在电缆厂的废墟上高唱战歌,她要他的爱人感受到复仇的喜悦,更加感受到她对他的爱。 第2章 等我哦,胆小鬼! 从李书那里回来,李显见自家楼下的那辆奔驰跑车已经离开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欧阳苑最好的朋友竟然就是他在雨夜里救下来的秦时玥,那天送欧阳苑去省城的时候,秦时玥从跑车上下来的时候李显一眼就认出了她。 秦时玥,不是月亮的月。 她怎么又跑到自己这儿来了,李显觉得秦时玥的神秘跟原来的李书有一比。又想起自己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她来过的,那次她还带着家里的备用钥匙,他感觉是她把自己从卫生间里弄到床上的,似乎还给自己换上了家居服。 不会发生别的事情?李显觉得不能,喝醉酒的他应该不能。 这么说秦时玥来本市了,她是来看欧阳苑,还是专程来见自己的,如果是后者,李显觉得有点儿麻烦,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女人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想法,应该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类型。她干嘛要缠上自己呢?那天晚上把她带回家实在是有一些冲动,也有一些无奈,最主要的是他认同了她的遭遇,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很容易发生共情。 他打开房门,玄关的灯是开着的。因为这段小走廊没有窗户,所以李显始终让灯亮着。 但是有点不一样!是如何的不一样,李显说不出来,也许是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客厅的写字台上堆着几个袋子,他打开灯,应该是一些衣物之类的东西。小妹那里也有房子的钥匙做为备用,玄关那个精致的挂钩上也有一把,他确认了一下,它还在那里静静地悬着。 李显松了一口气,小妹又给自己买衣服了。他过去打开袋子,一共是三套套装,还有一套家居服。 全部是名牌,闻名世界的名牌。每一套价值都得在万元以上,小妹不可能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他发现这些衣服全都是他身材的尺寸,李显知道秦时玥一定进来过,衣物是她买的,她还有一把备用钥匙。李显生气了。 直到进了卫生间的时候,他才发现镜子上贴着一个字条。 “你不会是为了躲我才夜不归宿的?没经过你的允许配了钥匙,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告诉你明天我还来,等我哦,胆小鬼!” 李显把字条扯下来,字显得很潦草,但娟秀中隐含了不受拘束的狂野,跟她的人一样。她现在一定是在欧阳苑那里,这下麻烦了。李显非常担心欧阳苑明天会召见自己,毕竟今天的话会让她清醒一些,如果冷静战胜了理智,她会听听他的建议,或者把新的想法说给他。 这下可有些麻烦。 早晨起来,他不住地盯着电话看,早餐吃得就马虎。坐在那里想了半天,把几个袋子从写字台上提下来却不知道放在哪儿合适,就放在了客厅的地上,那里正是阳光上来的时候最容易照射到的地方,秦时玥最爱坐在那里,伸着两条长长的腿,一边吃东西,丝毫不顾忌李显的辛苦。 他着急走,想想还是留个条子:谢谢秦小姐的礼物,但是我已经不再是能够穿这种套装的人了。如果你回来了请务必将这些昂贵的衣服带走,并且请你必须留下那把多出来的备用钥匙。 宋大军这两个月一直呆在家里,李显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在睡觉,听见李显的声音,就让他上来,说老婆没在家,还在医院陪她妈呢。 宋大军的房子面积不小,虽然比不得李显之前的别墅,但一个大平层,装修是典型的中欧那种混合风格,这个风格曾经流行了几年。 “大哥,你怎么来了?有事。” 李显看着宋大军萎靡不振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宋大军的心情肯定不好,但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有些不满。 “嗐,一下子就闲下来了。前些日子天天被找去谈话,查得人底儿掉。我能知道个啥,大哥你知道的,自从你走了我就没了靠山,在个分公司名义上是经理,其实是领着一帮人干活,像个工地的队长。” 李显点点头,他的这些情况前两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没想到这么果断的人如今也唠叨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还是那句话,有多多花,有少少花。我老婆抱怨了几天,反倒开始关心起我来了,这些日子天天吃喝现成,挑着样给我做。嗳,你中午别走了,一会儿给她打电话,让她给咱哥俩弄几个,咱俩好好喝一口。”说完就找电话。 李显挥手拦住他说老太太还在医院呢,没人照顾不行,哪天哪天。听到了消息一直想来看看你,顺便有点事儿想问问。 宋大军拿出半盒烟来吸,皱着眉,脸上像罩着一层黑雾。说大哥想知道啥打个电话就行,凡是知道的跟大哥不会藏着掖着。 “上次你说只有两个分厂还有活,听你的意思是暂时还养得起剩下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嘿!大哥你没听明白,我说的是只有我呆的那个还行,另一个,就是刚从德国引进两条生产线的那个,根本没人能操作,派出去学习回来的技工不到半年就走光了。结果是生产几乎开动不了,因为产品不达标,生产的越多亏损就越大,所以干脆停了。” 只靠宋大军那一个分厂养活自己百十号人都勉强,要维持尚有五六百人的正常运转的确不行。 “肯定得有消息放出去,然后才会被资产清算啊,不到年终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宋大军叹了口气,说那是一定的,但是究竟这些消息谁放出去的没人知道,反正电缆厂那个破烂摊子全都知道,下岗的工人就没有消停过,早晚的事。要我说,这个事早就该出了,等到今天已经迟了。 “在查账之前有过电缆厂会被收购的消息吗?” “没有!要有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再说如果真有这样的消息谁能信啊!厂子都已经坏到这样了,谁傻呀!” 李显点点头,时间基本对得上了。 “李书,你还记得吗?就是我原来在的时候当秘书的那个。” 宋大军说知道,整日里小心翼翼的,走路都没声的那个,听说现在厉害了,买下了一家公司自己当上总经理了。对了!好像就是大哥你从前的那家公司,什么什么顾问公司什么的。 “她这两个月来过电缆厂,你知道吗?” 宋大军摇摇头,说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能是去总公司见什么人,我在分厂,老远呢。 对这个问题宋大军有些疑惑,但他没问。只顾闷头吸烟,偌大的客厅里全都是烟味。李显说你少吸点,肺子不想要了。就开了窗子,窗外清闲的空气涌进来,驱散了室内的烟雾。 “有人要收购电缆厂的消息你听说了?职工怎么说!” 宋大军说听到了,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搞笑,谁会要这么个早晚倒闭的破地方,后来听说长鸿有意向收购,估计是看上厂子里新进的那两条生产线了,真是好东西啊,几乎是新的,如果长鸿收购的话,等于捡了大便宜,那可是世界上最顶尖的两套精密设备,毕竟是旧的了,价格上肯定要大打折扣。 李显没想到连宋大军都已经猜到了长鸿收购的真实目的,也可能听到传播的消息。他想确认一下,但是放弃了。宋大军会多心的。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宋大军又要给老婆打电话,李显站起来就走了。出了门发现天已经阴了上来,有下雨的模样,他没有车,原本想多走几步路锻炼一下,现在担心起来,这才想起来今天早晨光顾出逃了,把跑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就笑自己,被人家称作“胆小鬼”是有道理的。 他又不断地担心欧阳苑会打电话过来,哪知过了中午电话也没响一声,自己就有些百无聊赖,想想不至于躲那个秦时玥一辈子,咬咬牙就回了家,到了家里发现跟自己早晨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子,知道女人没有来,才松了口气,估计秦时玥也就是给自己送几套衣服以表达谢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李显每天到长庆报个道,看看没事就走人,他感觉这样闲下来不是办法,就想念起来自己当专车司机的那段时间,白天除了睡觉就是摆弄各个信息卡片,晚上出车,日子过得很充实。 天气一天天地热起来,小区的树上就渐渐出现了“知了知了”的蝉鸣,孩子吵闹声也多起来,经常有几个老人拿着个长长的竿子去粘知了,说是焙干了可以治病。 李显偶尔会去看李书,她这些日子却忙得脚不点地,李显就知道收购的事情已经近在眉睫,他不愿意让李书知道自己暗中在关注这个事情,也就不打听,李书倒松了口气,她要把好消息放在最后告诉他。 奇怪的是欧阳苑一直都没有再找过他,李显几次想主动去探听一下消息,觉得她不找自己,自己反倒送上门去,大概也得不到真实的信儿,想想算了,通过原来的朋友想问问收购的具体日期,也都不得而知,只好罢了。 李书的确特别忙,原来收购一家公司竟然需要做那么多的准备工作,所以就只好暂时把李显放在一边了,好在李显自己送上门来两次,总算稍微解了相思之苦,但这个男人如此地不懂风情,来了就是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也不说亲热一下,但她早就知道李显的为人,知道他跟从前比起来已经有点进步,那些年做秘书的时候,李显的不苟言笑在全公司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为什么,李书因此而更爱他。 她让公司的副总带队先开始完成收购前的调研与尽职调查,也就是对电缆厂要进行全面的调研和尽职调查,了解其业务模式、财务状况、法律风险、员工情况等。这一部分占用了公司大部分的人手,最让李书头疼的是公司里的员工对这些工作几乎是一窍不通,她还得聘请第三方评估公司进行帮助。 同时她又让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提前准备好相关的财务材料,包括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等财务数据。同时还要做好财务预测和分析,评估电缆厂的价值和未来发展潜力。 李书自己则带领两个人准备法律文件,包括与本次收购相关的法律文件,诸如收购协议、股权转让协议、保密协议等。此外,还需要审查目标公司的公司章程、合同文件等法律文书,以及确保收购过程中的合规性。在此期间她还要不断地与电缆厂的管理层沟通,虽然如今的管理层已经是残缺不全。 最让李书安心的是自己的资金准备,她现在能够确保拥有足够的资金来支付收购款项,所以不用再考虑融资方案,如银行贷款、股权融资等。最后还要接受有关部门的反垄断审查,因为如果收购可能会触发反垄断审查,需要事先了解并遵守相关法规。 不用说,长鸿也一定在进行着相同的步骤,所不同的是欧阳苑无需亲自出马,总公司甚至就存在着关于收购的有关部门,平时这些人都是各自有着本职岗位,需要的时候再组织到一块儿工作,即便如此,无论是专业性还是工作效率,都不是李书的顾问公司可比的。 双方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前的准备,颇有大战之前黑云压城的威迫感。普通人正常过着自己的日子,但这场被称之为“世纪收购”的事件偶尔也会成为普通人街头巷尾的谈资。 小妹又打电话让李显去吃饭,说晚上给他包酸菜馅的饺子。李显最爱吃母亲做的饺子,小妹似乎也继承了她的手艺,他自己也包过,但味道总是不一样。 他现在是个相当于没有事的人,就提前买了一提啤酒早早去了小妹家。王阳满手是面,戴着个硕大的围裙正在和面,小妹见他来了,先是瞅了半天,李显不知道身上哪里不对,就低头也跟着看。天热他就又恢复了本态,一件老头衫加上一个大短裤。 “到底是少说了一句,咋就穿着这么一身来了。”李敏抱怨道。 李显觉得吃顿饺子不至于要全身整齐,冲王阳说你媳妇说道越来越多了,倒像咱妈中年时候一样。你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王阳把面揉得差不多了,拍了几下,说习惯了,没她天天管着我,倒有些浑身的不自在。李显说他贱皮子。 李显洗了手要过来帮着包饺子,小妹说用不上你,你在这儿显得人多,就咱们几个人吃不了多少,你去客厅消停坐着看电视,我们家的书就那么几本,也不是你爱看的。王阳也撵他,李显只好到客厅里坐着看书,书架上就那么几本,大多是佳明上高中时候的教材,他相了半天,拿了一本历史看。看了一会儿又笑起来,觉得历史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胜利者写历史,会不会只写那些自己喜欢的内容。又想起孔子删《春秋》,也不知道多少真实的历史被无端湮没了。 正看着门铃响起来,小妹大声喊来了来了,就去开门。李显听她喊来了来了,知道来的人是约好的客人,自己连忙站起来到走廊看,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进来,一身裙装,四十开外的年纪,人瞅着十分端庄,身材也还好。 小妹介绍给李显说是自己的好朋友,叫田秀娟。又说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就邀请也来吃饺子。 李显心里瞬时明白了小妹的用意,暗笑她瞎操心,但脸上仍热情地请女人进了屋,又四处找茶具。小妹说你拉倒,喊王阳出来陪大哥唠嗑,自己拉了田秀娟进厨房包饺子去了,两个女人一时叽叽喳喳,在厨房里唠个不休,李显才知道俩人真的熟络。 王阳打开电视找个体育节目看起来,他是个不会聊天的人,陪着大哥也是无话。李显仍自顾看那本历史书。 过了半个小时四个菜早就摆上来,小妹说你们先喝两口,咱们一会儿再下饺子。四个人坐下,李显见小妹有意把田秀娟跟自己对脸坐着,心里好笑。他是一瓶啤酒的量,只慢慢喝着,王阳却一杯一杯地喝,李敏把脚踢他,他才觉醒似的说大哥吃菜。 田秀娟人很沉静,不善多言,别人说话自己就是笑,动作语言甚是得体,不像是装出来的。李敏就有意地问大哥一些话,她是精心安排好的,那些话就把李显的一些基本信息都透露出来,李显知道她的用意,但他是死了心的人,对李书那样的尚且没个定论,又怎么能耽误别的人,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故意做出一副冷淡来,希望留给女人不好相与的印象。 李敏见大哥这个样子,以为他是没瞧得上这个女人。又策略地问女人一些问题,女人虽然每问必答,却只说个一两句,稍深一些的隐私就绕开了不谈。尽管如此,李显还是大概了解了她的身世。原来田秀娟在街道工作,是个副主任,平日工作也不甚忙。丈夫身体一直不太好,两个人也没有孩子。两年前男人撒手人寰,女人一直独身,在离小妹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住着,家中还有一个母亲,身体也不太好,时常要住院。 这顿饭吃得就累,李显好不容易盼的酸菜饺子也没吃个尽兴,但他感激小妹的心思,就想找个时间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全都告诉她,让她别再操这个心了。刚吃完饭,李显就说公司有事,现在就得走,他怕小妹让自己跟那个女人单独相处,这份尴尬他可受不了的,对陌生的女人,李显总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这是与生俱来的弱点,改不掉了。 女人却不着急就走,说是要留下来跟小妹收拾一下。李显跟她说了声再见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直到下了楼,才长出了一口气。 想想无事,就去了公司。进了欧阳剑的办公室,正好他也刚回来,满面春风的样子。这段时间按照李显的建议他跟两个副经理已经把中层的人事安排完成得差不多了,就差收购完成的东风了。 “李叔,好消息啊,正要让你过来分享的。” 李显知道收购的事情有眉目了,心就跳得快起来。他问是不是日子定了,欧阳剑说就在下周五。李显想得去看看李书,不知道她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叔,我妈此次是志在必得了。刚才我去了她办公室一趟,告诉我说不要咱们瞎操心了,静等佳音。” 欧阳苑有这么大的把握? 在商业争夺这场游戏里,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以大欺小时,大者往往会轻视对手,所以在关键的时候就出现过小者反败为胜的情况,当然这种几率非常低。但是李显太了解李书了,她不是那种随便就夸大自己实力的人,相反,她是个相当谨慎的女人,比一般的女人更加谨慎。原来给自己当秘书的时候她就爱上了李显,但是两个人一起工作三年多,李显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那就是说她隐藏了实力,换来欧阳苑的轻视吗?作为偌大一个集团的董事长,说没有轻视这样一个对手的心理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对商业规则的熟知程度绝对不低于李书,她在商场上积累的经验只会比她的对手更加丰富,再加上欧阳苑有个相当专业且能征善战的队伍,李书如何赢得这场争夺呢,李显觉得李书毫无胜算。 不行,他要去看看她,不行的话哪怕逼她摊牌也要摸摸底。 李书不在,助理说她已经两天没来公司了。李显急了,他给她打电话,但是电话却关机。他编了一条短信:要见你,非常急! 直到晚上,他仍然没有接到李书的回复,电话打了十多遍,手机一直关机。李书失踪了! 李显没有办法,只能呆在家里等她的消息,他不愿意一遍遍地去她的公司找她,不是他自重身份,而是他觉得李书就是在躲他。如何喊醒一个装睡的人,如何找到一个躲你的人呢?就像当年刘天悦躲他的时候一样,如果不是机场的偶然,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见到她了。 一切只能靠等待来找结果的时候,聪明人就会静下心来等待了,李显是个聪明人。 但是享受安静有时也很难。小妹来了,李显知道她为什么而来,脸上就有些不高兴,李敏却不在乎他的神色,坐在他床上直接打开天窗。“大哥,你觉得我那个朋友怎么样?就是田秀娟。” 李显人挺好的,就是自己没有那个心思,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还瞎张罗,倒白费了你的一番筹划。大哥年纪大了,跟你说实话,被女人伤过,也伤过不少的女人,感情这东西真得看缘分,更加看年纪和实力,这几年我一个人过得挺好,才觉出人生的乐趣,你倒要给我弄回一个人回来,打乱了我的清静。 小妹听大哥一顿数落,心里倒不甚在意的。她是看大哥一个人过 得孤凄,怎么熬这样的日子呢,再说天天吃方便面过日子怎么行呢,母亲有病时曾经跟她说过你大哥这人一辈子傲气,不受屈,到死也没看到他成个家,将来一个人老了咋办呢。 她越想越难过,竟然坐着又掉下泪来。李显有些慌,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但他想把自己的实在心告诉小妹,已经说了,不知道咋说才能让她再明白一些,只好也坐在那里陪她难过。 李敏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些,想想大哥的话也对,看起来这件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咋回复人家田秀娟才好,那面对李显的印象挺好,虽然李显当时在饭桌上故意冷个脸给大家看,哪知中年女人经历过男人了,早就能看出男人的深浅来。 第3章 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吹了暂停哨 李书终于来信息了:亲爱的,我很好,知道你在惦记我,好爱你哦! 其余的什么也没说。李显连忙给她打电话,仍然关机,再给她发短信,问她在哪里,想见她,李书就又失踪了一样没一点消息了。这个女人旧病复发,又跟李显玩起神秘来了。李显知道即使去了她的公司也一样见不到她,就放弃了这个悲观的打算。 社区的人打电话来询问李显的家庭基本情况,他自从搬来之后还没有进行信息报备,又说得把户口迁到本辖区的分局来,当初买完房子排号办理房产证,才想起来这个证还一直在房产交易大厅放着呢,连忙去了,结果到了窗口一问,才知道自己长期不去取证,又联系几次不到他,就把办完的房产证和土地证一并交到他所在的街道了。 正好闲着也没什么事,想想把这几件琐事都办了,又想到要到分局迁移户口,顺便想重新办个身份证,加上去街道取证件,再穿得太随便了不大好,就找了身套装穿上,涉及办身份证的事,还选了条领带。他到分局重新办身份证倒很快捷,哪知想迁移户口却要提供房产证,才想到自己先去街道好了。 回过身去街道,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挺远的路,离小妹家还要两三公里,反正闲来无事,只当锻炼了,只是一身套装,大热的天,走到了里面的衬衫都湿了。 街道是一座不大的三层楼房,他一进去顿时就凉快起来。里面原来有中央空调,想着自己也应该买一个,忘记小妹家有没有,如若没有一起买了算了。 挨个房间打听,人家告诉他取证的办事员刚刚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李显就觉得白折腾了一趟。想想不如干脆再等一等,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乘起凉来。 正神思不属间,一个轻柔的女声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李显抬头一看正是田秀娟,连忙站起来,田秀娟脸一下红了,人长得本就端庄温柔,脸一红人显得妩媚了许多。 李显怕她误会自己的来意,连忙解释了一大串,解释完了又觉得说得太多,反倒是在掩饰什么似的。连忙住了口,呆在那里尴尬起来。田秀娟反而比刚才自在了些,说反正来了,到我办公室坐坐。李显不好拒绝,只好跟着她上了二楼,见她办公室的门上挂着一块副主任的金色的铜牌。 田秀娟从一个小冰箱里拿出来瓶冰水,李显连声道谢,他走得真是口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田秀娟说慢点慢点,这是冰凉的水,对肾不好。说完脸又红了,李显听他关心自己倒像是关心自己的男人似的,心里一动。在他接触的所有女人当中,唯有她显出一种质朴的真诚,不做作。李显知道这样的女人天生的心地善良,缺点也是爱心容易泛滥。 田秀娟问他怎么房证办了这么久不想得去大厅去取呢,是忙吗?李显说忘了。女人嗤地笑起来,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房子多大的事说忘就能忘的,李显自己有些事就记得好,有些特意记也记不住,这也是从前只把注意力放在公司上的原因。 女人说李先生原来究竟是做大生意的,哪里管家庭的琐事呢,家里有个贤内助,李先生就没必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了。 这是相当明显的表白了。李显心里又是一动,琢磨如果自己真有这样像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家里,的确可以省不少心。突然想到不如找个时间灵活的家政得了,有事的时候就委托其来办事,按小时付给工钱就是。 女人哪里知道李显在动这样的心思,见他听了自己的话眼睛亮了起来,以为是打动了他。连忙又道:“男人在外打拼,回到家里还是得有人知冷热地照顾。李先生你说是不是?”她听李敏说大哥以前曾有过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但后来分手了,想到他毕竟还是没有过真正的家庭生活,哪里晓得这其中的乐趣。 李显刚想说田女士说得有道理,门上轻轻响了两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探头进来,说田主任,您朋友的房证取来了。田秀娟连忙开门接了过来,李显也向那个人道谢,年轻人招了下手走了。 田秀娟从柜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出来,在袋子上写了房证,就把两个证都放入里面,又仔细封好递给李显,叮嘱说回家放在妥当的地方,别随手放在哪里,时间长了就想不起来。李显见她这样细心,比天悦的粗率强得多,心里感激,想着干脆再添个专门放文件之类的柜子。 刚要起身跟女人告别,她的电话却响了,李显倒不好马上就离开,女人看了眼号码脸色就变了,接起来问我妈怎么了,听了一会儿,连忙挂了电话说不好意思李先生,我母亲的病又重了,我得赶紧回去送她去医院。李显说你快点去忙,我这里就走了。 回来的路上想着田秀娟到底也是不容易,一个人照顾常年在床的母亲,看她的性格必是个孝顺的女人。想起父母来,不由又是惭愧又是心酸。 有了这份心思路过小妹家楼下,想想就上去了,恰好两口子在拌嘴,李显问了原来是要不要现在就给佳明把房子买了,王阳说这两年房价几乎都在涨,如果再不买,明年就得再多拿几万,李敏说儿子自己说了,放假回来好好看一看几个新建的小区,你偏要自己做主,买了他不相中怎么办。 李显见他俩斗嘴,笑道:“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们两个吵架,接着再吵,别管我!” 王阳脸红了,说大哥说的啥话,我一大老爷们儿,跟她吵。我就是提提意见,还不行人家提意见啦。李显说就是,我听你说得有理,房价真的在涨,我住的那个小区多少年了,听说房子最近涨了两三万了都,没准再等两年我还赚了呢。 李敏听了笑起来,说你快等着,你那房子要是能赚钱,我们俩还不得成百万富翁啊。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的存款现在就超过一百万了,还多亏大哥呢。问李显怎么来了,也没到饭点儿呀。李显就把上午的事情说了,李敏听说田秀娟的妈妈又发病了,连忙给田秀娟打电话,打了半天没人接,自己着起急来。 李显见他俩没什么大事,说房子的事先放一下,我以前一个朋友搞过房地产的,等我问了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小妹知道他又要替自己省钱,连忙瞅了丈夫一眼,王阳连忙说大哥说的是,我们两个就是话赶话说到房子了,哪里急得今天就买呢。 李显把那个袋子给李敏说收好了,这可是大哥的固定资产。李敏掏出来看了,说行,先替大哥放着,你是不放在心上的人,这么重要的东西再弄丢了。 哪知李显刚进自己家门,李敏电话又打过来,说能不能帮帮田秀娟,她母亲必须马上住院,但是总院没有空闲的床位了,能不能在许院长那里给安排一下,又说特别急,老太太马上要不行了。 李显也来不及问什么病,说你让王阳开车先拉着老太太去许大利医院,我现在就找他安排,如果我没到,你们就先等着。 李显一边打电话,一边换了身便装,想着要去医院,不能穿平时自己喜欢的短衣短裤。刚下楼,见王阳等在楼下,说大哥你开奥迪,我跟李敏开斯克达,李显着急,也不深究什么,拿了钥匙上车就奔医院而去。 许大利正在开会,见李显找他,连忙出来接了电话,李显说了情况,许大利就急了,说老兄,你也是个经过风雨的,什么不知道的,你让我给你往哪里安排,李显听他是在推脱,不禁一愣。许大利说你得告诉我老太太是什么病啊。李显才反应过来说我问一下。 打电话过去,恰好那边刚把老太太弄上车,却是叫了救护车正在路上,田秀娟说是冠心病,好多年了,每次犯病在医院住上十来天,打打点滴就回家休养,这次不知道怎么这样重。 李显又给许大利打电话,许大利说这正常的,冠心病越犯越厉害,你老兄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恰好今天来了个北京的治疗冠心病的专家,我现在就请他过去看看。又告诉李显直接把病人送到哪里。 李显这次的确很承许大利的情,他觉得这个人世俗是世俗,但也真为朋友办事。又给李敏打电话让她指挥救护车到哪个楼下。 病人刚到,抢救的医护人员就上来接住了,到抢救室只用了三分钟。专家早就等着了,病人送进去半个小时,专家出来,摘了口罩问谁是家属。李显见田秀娟人瘫倒在走廊的椅子上拿不成个儿,自己过去说我是,许大利狠狠盯了他一眼。专家说病人的两根心脏动脉堵塞达到70,必须得马上下支架,最少下两个,如果情况不好可能要下三个。 李敏说老太太70岁了,一次下这么多能受得了吗,许大利认识李敏,说妹妹放心,别人下不行,他可是全国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放心。田秀娟扯着李显问怎么办,李显安慰她说听专家的,他既然这么说,没有把握是不会做的。田秀娟点点头,眼泪不住地流。 手术特别顺利,下了两个支架后病人心脏供血恢复非常好,第三个就不必下了。专家要求把病人送到icu观察12个小时,说如果一切顺利病人两三天就可以回家静养了。许大利对田秀娟说这回放心,你母亲年不会再因为心脏发病了。田秀娟自从丈夫死后就一直操心母亲,这个病也奇怪,多数在半夜发病,常常弄得她寝食难安。听许大利这样说连忙给那位专家和许大利深深躹躬。 一个护士过来问许大利:“院长,刚才病人状况危急,家属还没交费呢。”许大利说那忙什么,人家病得这样,谁还能记得起带钱出来,明天再交不迟。护士说院长这样说了肯定没问题的,但咱们医院有规定的,您得在这儿签个字,说完递过去一个夹子。许大利刚要签字,田秀娟说我带钱了带钱了,要多少?护士翻了一下夹子看了半天说因为下了两个支架,都是进口的,加上手术费,你先交十万。几个人听了吓一跳,田秀娟说没……没带那么多,我只带了不到一万块钱。 许大利说得了得了,我先签字,等明天这位……指着田秀娟说明天钱带来了再说。 李显不知道田秀娟懂不懂支架的贵重,连忙要解释,田秀娟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今天要做手术的,明天一定交上。李显对许大利说谢谢许院长的慈悲为怀,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不能让你自己定的规矩自己违犯,那医院以后怎么开展工作。我这里有,先交上,哪天田……方便再给我。说完拿出那张黑卡来递给小妹,告诉了密码。护士张大眼睛说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卡吗?抢过去翻来倒去地看。许大利一把扯过来自己看了半天,递给李敏说护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快点把手续办了。 李敏招呼田秀娟一同去,田秀娟睁着一双泪眼看了李显半天,满是感激神色。李显过去跟专家握手,说了许多恭维的话。专家说不要客气啦,我受许院长之邀可不是来听奉承的,怎么样许院长,我这场手术你们院的几位大夫可是没白看。许大利一时谀词如潮,好顿吹捧。 许大利跟每次一样,到底还是把李显弄到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又感谢李显的帮助,说是这次按照他提醒的,一切都提前做了工作,连任是没有问题了。又说现在董事会对自己的管理也特别认可,连任的阻力非常小,虽然也有两个觊觎这个职位,但不足顾虑。 李显又提醒他哪些地方要注意,不要轻视对手的势力,更要重视一些潜在的对手,要多探听消息,切不可生出轻敌的心理,许大利连连称是。又问今天这个女人跟他什么关系,称赞李显的眼光不俗,这么多的女人没一个是普通的,李显生气说别胡说八道,上次那个是朋友的媳妇,这个是小妹的朋友,哪个跟自己有关系了。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在这方面哪里随随便便过。 眼看着竞购的日期就要到了,李显每天都要给李书发个短信,照例是没有回复的。李显知道她要么是在做着准备,要么就是在躲着自己,却始终无法判断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一直到了双方竞购前的夜里九点多,李书终于给李显打了电话,李显问她在哪里,李书笑了半天,让他猜。李显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李书说什么时候了,快十点了,你是不是想我了呀。李显说明天就要跟长鸿竞购了,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李书说什么竞购,哪里有竞购啊,亲爱的,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呀,说完电话又挂了。李显气得把电话摔在床上。 第二天李显早早去了长庆公司,他知道欧阳剑一定要去的。哪知到了公司,见欧阳剑正在训一个新来的人事部门的中层,说他的手下天天老不在岗,算怎么回事。那人分辨说公司已经正式挂牌三四个月了,天天什么事都没有,大家就松散了。欧阳剑说没开展业务人就可以不来么,这要是在德国一次人就开了出去,是公司少你们一分工资吗。那人就保证说马上回去整顿。 人走了欧阳剑还摔盆子摔碗地生气。李显说不值得,但是管理严格一些是对的,不然规矩立不起来早晚会出大问题,不行的话就由总经理你亲自牵头,整理一下,抓两个严重的处理一下。 欧阳剑说我哪有那个心思,这些日子一直等今天,结果又推迟了。李显想起昨晚李书的话来,问为什么呀,没有特别的原因不应该的呀。欧阳剑说你哪里知道,今天早晨总公司接到一张问询单,说是那个什么狗屁顾问公司提出反垄断调查,出示的证据比较充分。现在长鸿要接受调查,只能在调查结束后证明这次收购不存在垄断行为才能够继续进行的。 李显知道又是李书在捣鬼,想了半天不明白。如果她没有这个实力就不应该参与竞购,事实证明她的资金没有问题,但是既然有了这个实力为什么又搞这一出呢。正想着,电话响了,欧阳苑终于找他了。 欧阳苑把那份反垄断调查材料给了李显,李显耐心地从头到尾看完。他发现李书那边提出的调查理由很充分。主要理由是省内国外进口数控精密设备96都在长鸿集团的各个分公司手里,这样长鸿生产的高精产品所占市场份额也达到了80,就有了定价话语权,涉嫌垄断市场。又提出全国范围内相同质量的产品在本省的占有率不到5,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云云。 李显把材料交还给欧阳苑,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两条证据虽然有说服力,但是据此就说长鸿垄断了当地的市场还是不够充分。虽然如今市场竞争激烈,但实际上各地方的保护性法规还是有的,如果不与这些规则抵触,调查的结果应该相当乐观。 欧阳苑同意他的推论,认为这是那家顾问公司在捣鬼,他们要么就是因为准备不充分故意拖延时间,要么就是想把这次收购搞黄。李显觉得欧阳苑的猜测有道理。 董事长问他下步应该怎么办才好,人家出招了,咱们应还是不应。李显说:“董事长,高手过招往往一招就能定胜负,但咱们如今是高手,对方只能靠障眼法,咱们还是以静制动的好。既显得咱们大集团有风度,也表示成竹在胸。” 欧阳苑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球都踢到这个份上了,马上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吹了暂停哨,让人不舒服。李显笑了,说董事长这么久都等了,还差这关键一秒吗,我看你不如出去散散心,或者举办个公益活动,权当消磨时间了。 欧阳苑刚想说自己哪还有那份心情,忽然明白了李显的用意,说对,正好这两天什么协会找我,好几次了,明天先把这事办了,省得天天催我,好像我占着职位不干活似的。 许多对收购感兴趣的人一直兴致盎然的等待这场世纪收购的好戏,哪知竟然唱了哑了,一些人就热情大减,另一些人胃口被吊更高了,一时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的不着边际议论。 李显只好耐心地等下去,李书那里去过一次,仍是不见人影,只好灰了心,不想再去了。 这天正在家里听音乐,这套音响是刚刚购置不久的。他是找了专业人事帮忙选的。李显才知道想要让耳朵享受,价格贵得惊人,想想自己终究还算不上是个音乐发烧友,够用就行,就算这样还是花四万多。 他放上自己最喜欢的老鹰乐队合集中的一张,一曲还没听完,门铃就响起来,一惊之下,首先想到会不会是李书来了,心里一阵激动,连忙换上了一套像样点儿的家居服,一边喊来了来了。开了门却是小妹,后面跟着一个人正是田秀娟。 两个进了屋来,换了鞋进了客厅。没等李显张罗坐下,田秀娟一下子跪了下来,刚说了谢谢李大哥,人已经哭倒在地上。李显吓了一跳,连忙问小妹老太太不好了么。 小妹一边搀田秀娟起来又扶她坐在沙发上,一边说好着呢,昨天已经出院了,人比从前还欢实,自己说七八年了,从来没这么舒坦过。这不,小田说什么都要过来感谢,顺便把钱还给你。 李显一颗心才落了地,说你们这两个女人一点正事没有。老太太自己带着福气呢!要不就赶上人家北京专家正好来医院坐诊。再说高兴的事哭什么呢。对田秀娟说你是小妹的好朋友,帮个忙应该的,又不是我给老太太治的病,你们找不出大小王了是不是。两个女人听了又都笑起来,田秀娟说李大哥说话在理,还这么幽默的。 小妹瞅了瞅两个人,对田秀娟说你倒有耳福,我跟着大哥长起来的,净听他训我,从来不开玩笑的一个人。 李显说什么幽默,我说的是实话。田秀娟从带来的包里一捆一捆地往出拿钱,一共十捆。李显知道这是还钱,说钱忙什么,我这里没有用钱的地方。 小妹说大哥你听什么音乐啊,一进单元门就听得清楚,声音太大了。李显说我还没觉得,这套音响刚配完,正在调试呢。李敏过去看,见处处都精致,伸了舌头对田秀娟说也就是你肯花钱买这个,我们家那个是一分钱也舍不得的。 田秀娟说音乐是人类的第二种食粮,没有音乐生活得多枯燥啊,李大哥听的是美国老鹰乐队的歌。李显吃了一惊,把cd盒拿给她看,说知道老鹰乐队的人不少,但一般都是男人才知道,没想到田……田女士也懂音乐的。田秀娟脸上一红,说过世的丈夫也爱听这个乐队,碰巧就知道。李显想她的丈夫定然是个口味很高的人,熏陶得她也爱上了音乐了。 坐了一会儿,李敏说自己有事要着急走,让田秀娟再坐一会儿,田秀娟却说也要走,就对李显说:“李大哥,大恩不言谢,过两天想请大哥吃点饭,如果肯赏光的话一定来尝尝我的手艺,不比李敏差的。” 李显感觉特别为难,不去显得太不近人情,去了就会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他自己跟李书的关系虽然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李书对他的一往情深他是无法辜负的。但受过伤害的人拒绝爱情已经刻画在骨子里,他会不自主的抵触,担心哪个女人走近自己就会受到他的伤害,成为第二个刘天悦。他本意是不想跟眼前的田秀娟产生任何瓜葛的,哪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好像老天在故意把两人往一块扯,李显犹豫是有道理的。 田秀娟看了李敏一眼,说不管以后咱们咋处,我是叫定了你大哥了,实在不行你也把我当个妹子也行,以后你就喊我妹子就行,我也别无他求,更不会让大哥为难。 这份善解人意就是李显平生所遇的女人中少有的,她的心思灵巧却不耍滑,她善良却不做作,真诚却不粗俗,这就难得。李显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表个态显得过于冷酷了。 “中,那我以后就多了个妹妹了,大哥接受你的邀请,不过有个要求,”他看了眼李敏,见她竟然眼里又有泪光闪动,笑了笑说:“我得吃酸菜馅的饺子,我还要拜见一下咱家老太太。”两个女人一齐笑出来,说这都好办,你的要求一开始倒吓了我们一跳。 第4章 说不定葬送在哪个女人嘴里了! 反垄断调查存在的目的很明确,从根上来说是为了维护公平的市场竞争,同时也能起到保护消费者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这样就可以长期地保证经济市场的健康有序发展。 实际上想要对某个公司进行反垄断调查,前提是得有必要充足的前提条件。因为反垄断调查机构对提出材料进行认真审查后,认为长鸿集团在精密加工和制造方面的确存在着可能性,因此即着手进行。 在一般人的眼里,凡是调查用不了多长时间,实际上对于长鸿这样大体量的集团来讲,开展一次这样的调查需要大规模的检查和取证,要查阅大量的相关文件、资料,还要根据要求查封和扣押相关的证据,还涉及查询大量的业务往来账目和银行流水等,而这一切都必须严格遵守相关规定。 所以一次真正的反垄断调查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好在为了保证企业的合法经营,所以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长鸿集团的经营生产,但总的来说影响不大。 外界对于这次调查都抱有复杂的态度,当然有无动于衷的,也有自得其乐的,也有心怀鬼胎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不管外面对此有什么说法,欧阳苑坚决听从了李显的建议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职责,并且一如平时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每次活动都会见诸宣传,次数多了一些负面的消息逐渐地消停下来,而调查也正常进行,欧阳苑要求集团所有人员要给予最大的帮助,不得干扰。 这期间李显不断地联系李书,可是快两个月了,只要李显发出信息,李书即刻能够回复,相思之情渗透在字里行间,却只字不谈工作上的事情,李显的试探就像一根针刺在棉花上,没有任何的反弹。李显想知道她在哪里,每次都说其实就在他身边。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李显渐渐开始厌烦了这种游戏,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做这样的事情呢,她对所做的一切保密程度高到了让人吃惊的地步。 李显知道,她的一切都将以神秘结束。 田秀娟做饭的手艺的确不错,李显认为比小妹的好许多。尤其是酸菜饺的味道很与众不同,李显吃了个够,乐得王阳和两个女人说他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李显坚持要去看看老太太,田秀娟拗不过他,只好带了他去。老太太却正跟两个老姐们儿在家里唠闲嗑,精神状态说不出来的好,人能走能撂。听见女儿的介绍,老太太连忙请李显坐了,两个姐们儿见来了客人就说要走啊,又让老太太下午去老年活动室去打扑克。 老太太说了好多客气话,李显听她言语温柔,用词得体,知道她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人,又想田秀娟的性格应当是继承母亲的。坐了一会儿,李显拿了一个红包出来给老太太,老人说什么也不收,李显说自己认了秀娟做个干妹妹,哪有见到干妈连个见面礼也没有呢。老人没听女儿说起来过,用眼睛看秀娟,秀娟扯了李敏过来说,这是李敏的大哥,叫李显的。 老太太恍然说不就是那个电缆厂的厂长么,两个女人就笑起来,说那都多久的事情啦,现在早不做了,已经退下来了。李显听了只微微笑着。听她们介绍完了,直接告诉老太太说自己因为管理不好,造成了企业亏损,被人家辞退了。老太太用眼睛看了李显面容半晌,才慢慢说,你是个闲不住的人,人受了委屈大多都会意气消沉,你不一样,是个特殊的人。 李显听她说话吓了一跳,说老人家的话在下受教了,您原来也不是个俗人啊。老人笑起来道:“咱俩这么捧着,倒教两个丫头在旁边看笑话。这么着,红包我收了!”李显连忙跪下来给老人磕了一个头,说干妈在上,儿子给您磕头了。 老人伸出手拉他起来,说你得有50多了,还挺传统。李显说父母活着的时候每逢过年或者生日自己都要给磕个头。 临走时,李显说以后常来看望干妈,又把电话留给老人,说以后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打给他的,不必老找秀娟。老人答应了,又叮嘱他注意睡眠。 这天宋大军打电话过来说请大哥吃饭,李显答应了,知道他必定是有事情。到了地方,却看见他跟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自己认识,正是当年离开顾问公司后接任总经理的孙正楷。 李显没想到这两个人原来认识的,想起来世界真小这句话,就又想起周玲来,这个丫头如今已经嫁作人妇,听说还在银行里任了个职务,又想起至今还欠着人家一顿饭呢。 “大哥,我跟老孙是十多年的交情了,现在说起来还好笑,那年我俩是因为一场车祸认识的。就简略讲了一下,两个人谁的车撞了谁的车,交警出现场,发现互相说是自己的责任,交警就笑说你们俩自己解决得了。结果自己修了自己的车,又相互尊敬对方,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李显听了也笑,心里知道这两个人私下里不可能不提到自己的,但宋大军从来没跟自己提过,看起来人人都有隐藏的本事,不独李书这个女人才有,只不过她更厉害而已。 李显知道这两个聚在一起又特特地叫了自己必定是有事情的。他并不急,耐心等待看究竟是哪一个会说。果然酒喝了三杯之后,孙正楷说原来赵且峰也要来的,但他家那个厉害,到底没敢出来。李显判断必定是生意上的事情。 “大哥,咱们都是兄弟一样,老孙当年接了你的顾问公司,也做得风生水起,我自从跟着你,也干过三四年的事业,虽然我们两个都不如大哥你的本事,但说干点事情,那还是肯下功夫的。” 李显点点头,说你只管直说就行,跟我绕什么弯子,你是会绕弯子的人么?宋大军原就喝酒红了脸,讪笑几声说大哥批评的是。还是让老孙说,他能把话说明白。 孙正楷并不推辞,双眼直视李显道:“李总,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想干那个投资顾问公司,想请你回来掌舵,就是这句话,干不干?” 李显神色没有一点变化,问哪个顾问公司,心里却呯地跳了一下。宋大军说李书找孙正楷和赵且峰了,问他们要不要原价把顾问公司接过去,她想把公司卖了。 李显哦了一声,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李书并没有跟他说起过哪怕一句话关于出售公司的事。她的一举一动当真令人费解。 “李总,哦,李书是什么时候找你们谈的这个事情?” 孙正楷翻了下眼睛说了日期,又说是打的电话,还没有正式接触过,大概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同意了就见面正式谈,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她就再另找下家。 李显把日期对照了一下,发现恰好是发起反垄断调查的那一天,李显初步判断她着急出售顾问公司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筹集资金要做更大的生意,当然也可能就是为了这次收购,但第三方评估了她的资金账户,资金是充足的;二是她有可能是着急抽身,从多方的纠结中退出去,那就有一种可能,李显觉得如果是后者,李书可能已经意识到风险的存在了。 李书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他太专心思考,宋大军的几句话没听明白。他问了一遍,宋大军说:“大哥,我们三个,就是老孙、赵且峰加上我,我们凑凑差不多能有五百万,不是,是应该足够有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来,“我那儿多着一套房子呢,卖了都不用向外人借了。”李显知道一百六十万对于宋大军来讲不是太大的难度,赵且峰跟老孙是同自己一同靠顾问公司起的家,这些年手里得有个三四百万的积蓄。突然想起自己三年前那段黑暗的时间,连母亲住院的钱都差点儿没凑上,心里感到一阵慌,这些年自己一无所长,彻头彻尾地失败。 孙正楷清了下嗓子,李显知道他要说到自己了,他只夹菜来吃,也不喝酒。果然三个人是研究了几天才决定的,他们想请李显回顾问公司做总经理,不用出钱,却可以占有25的干股,只是每年的分红并不比其他的三个人多,大家要一样。 李显不用掏一分钱,就占有了相当于165万的公司股份,并且任公司的总经理。 他的运气又来了。 他端起酒来,一口喝了。分别看了两个人一眼,说道:“赵且峰那里究竟能不能定下来,还要做得准。第二是我要考虑一下,如果我加入,不能拿这么些干股,我独立出资占51,我要有独立控制公司的能力。第三,我要考虑一下,时间是……”他问孙正楷李书给他们多长时间,宋大军插嘴说一个月,李显算了一下,大概还有10天的时间,“给我九天的考虑时间。” 李显给李书发了短信:顾问公司要出售的事情我知道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像以前一样迅速回复,她一定是感到震惊,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孙正楷竟然会去找李显。这个想象超出了她对世俗的认知。 对世俗认知的不足,主要是对人性的认知不足。 李书:亲爱的,一定是你从前的老部下走露了消息,你们是偶然见到的吗? 李显:他们找到我,如果我同意,可以继续接任总经理。李显向她揭示了底牌。 李书:嗯,我没有预测到这种可能性。你不要担心,出售顾问公司有两个原因,但没有一个是因为我缺乏资金,唯一的原因是我将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同时处理几个公司的业务。我考虑过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担任顾问公司的总经理,优先想到孙正楷,但不行。他的管理和经营能力都不适合这个时代,维持都有问题。我没有想到你,是因为……亲爱的,我爱你,我对你有更好的安排。 李显:我想你,想见到你。 李书:我更想你,亲爱的,有点耐心,不会太久了。 不会太久了,那就是说也不会很短。同时管理几个公司? 李显拒绝了孙正楷和宋大军的请求,理由是他不想再走回头路。实际上孙、宋、赵三个人的意见也还不统一,赵且峰同意让李显接任总经理的职务,也勉强同意他享受25的干股,他老婆就这一点跟他吵了好几天。但赵且峰坚决反对李显出资控股51,因此这件事即使李显同意了,也达不成统一的要求。 关键是他们三个人都不愿意接手总经理的职务,尤其是孙正楷,他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短处,这是很了不起的自明,李显对此很赞赏。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因为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因此购买顾问公司的事不了了之。 李显知道,一直到对长鸿的反垄断调查结束以前,李书想出售顾问公司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前提是发起反垄断调查的人如果真的是李书的话,她无法出售,同时她的投资顾问公司正在履行对电缆厂的收购程序。 但李显知道,这家投资顾问公司在李书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考虑,她都将牺牲掉它。 李显觉得自己已经定好的计划必须要做些改变了。 天气已经热得很了,除了楼下的知了有气无力的鸣叫,一声孩子的欢叫声也听不见,热气如同一团巨大的旋涡把一切都包裹着向前走,人们既毫无办法,也在炎热中透不过气来,李显把空调的温度设定为26度,3匹的空调对这个面积不大的老房子来说毫无压力。李显仍然一身短衣短裤,正趴在写字台上研究新买的cd。 门被打开时他正站在音响前放那张cd,他如此地专注即将播放出来的第一声乐曲,以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一个女人兴奋的声音说,“这次终于抓到你了,胆小鬼!”音乐如水般倾泻出来,李显没有被这首清澈的乐曲感染,他被这个女人气得呆住了。 秦时玥一身紫色的短裙,性感地站在他旁边,李显闻到了一股味道很重的香水味儿。她……竟然……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进来了。 李显有些气极败坏,他在女人面前一向自重,熟悉的几个女人也都很得体,就算周玲仗着自己年轻有时会假装撒娇,也是适可而止。 唯独这个女人,他在一个雨夜捡回来的女人,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她不仅私自配了房子的钥匙,并且像一个女主人一样来去自如。 “你……你……会不会敲门!”李显质问她。 女人以清脆的鞋跟声来回应他。她在几个屋巡视了一圈,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道:“还好,你很老实,我以为会有个女人在这里。” 李显被她气得蒙了,随口问他什么女人,哪个女人。 秦时玥端起胳膊在胸前,那里挤得丰满一片白色。李显赶紧移开眼神,叹了一声,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哪个女人?什么意思,你有好几个女人吗?” 李显告诉她这些都跟她没关系,自己有多少个女人没必要告诉她。 秦时玥冷笑道:“算她们幸运,如果让我抓到,看我怎么折磨她们!” 李显说她可以离开了。他没有对这个放肆女人说脏话就已经用了最大的忍耐力了。 秦时玥从门口提进一个巨大的袋子进来,自顾打开衣柜,却发现上次带来的套装连包装都没有打开,她问李显是不喜欢她买的衣服吗,还是颜色不好。李显告诉她只要是她买的衣服他坚决不会穿的。 女人却不管他的脾气,又把衣服一件一件从包装里取出来展开再分别挂起来,一边心疼说堆得久了,全是折皱,得找一家好一点的洗衣店重新定型,又说不用他管,自己会安排的。 李显见她这次带来的全是这个季节的衣服,上身是标准的短袖衫,下边清一色的凉裤,颜色比上次的套装都浅得多,竟然还有两顶帽子和两条窄窄的领带。 女人本来是要李显试试的,但见他神态不善就打消了念头。笑着说从来没有这样给人容易买过衣服的,夸他的身材好,什么衣服只要尺寸对了都能穿。挂完了衣服过来看李显的皮肤说这个年纪皮肤这样好,也不知道天生还是会保养。 李显想跟她争辩说自己是个男人,哪有保养皮肤的,一下子想到她就是想逗自己跟她说话,就赌了气一声不出。 女人却一点也不生气,摆弄完了衣服去看音响,问多少钱配的呀,又说自己也有一套,从来都想不起来听,不如下次带来给他算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高山流水! 李显差一点被她逗得笑出声来,这个女人简直是在乱用成语。但忍住了笑,心情就好了一些,想到她从省城二三百公里,冒着酷暑来看自己,也不能太过分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凉的矿泉水给她,秦时玥却说自己正来大姨妈,喝不得凉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两分娇柔。李显连忙说对不起,要去给她烧热水冲茶。女人说你别忙了,消停一会儿,坐下陪我说一会儿话。李显犹豫了半天,还是回卧室里换了一条长裤出来,上身的老头衫没办法,卧室里没有正装的短袖衫。 秦时玥见他忽然穿得不伦不类,一下笑出来,说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古板,你忘了那次了,喝得跟个什么似的,我是给你擦了全身又帮你换了家居服的,哪里看不见,实话跟你说,你各个器官的尺寸我都记下来了,要不然衣服就买得这么准。 李显听了脸上红成一片,自己从来也不多喝酒,哪知喝多了一次偏偏就被她赶上。连忙说对不起,又说非常感谢。 女人哧地笑了一声,说你啥时候能像个爷们似的跟我说话,这样遮掩着又虚伪又做作,她最受不得。李显说正好,以后咱们别见面了,我也不喜欢你在我家里这样大方的样子。 女人脸就沉下来说你有没有良心,我这样对你,你怎么对我的,爱答不理的也就算了,还这样数落我。换了别人我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 李显苦笑一声,说不知道自己那天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会让她上了自己的车。女人说自然是色鬼呀,你肯定是瞧上了我才拉的我是不是,李显说当时他正在车上听音乐呢,半梦半醒的,哪有喊人的道理。 女人说那就对了,你车上的音乐声太大,我以为你是在喊我呢。李显觉得她无理取闹,不想再跟她理论,这才明白她就是逗引自己跟她说话。 刚说到这儿女人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下号码就笑起来,接了电话。 “对呀,刚刚到他家。……这不打官司呢,不怕,我还怕他呀。” 她听了一会儿,笑道:“得得得,我猜你就会放我的鸽子。……不用你管,这么小个地方还能丢了我呀,嗯,让他请我吃饭。晚上还是老地方,我明天就得回去。不行的,真有事,晚上见面再说。” 李显觉得一定欧阳苑打过来的电话。这么说秦时玥这次是专程为他来的,欧阳苑知道她有个救命恩人在这里,但欧阳苑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李显。李显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撕扯不明的关系。 看起来晚上不请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吃点饭是不行了。李显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摸一下她的底细。还有,李显想让秦时玥明白,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此为止,再向下发展,李显担心自己会陷进去,而他跟李书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个定论,这是让李显最头疼的事情。 李显问女人是吃中餐还是西餐,女人原以为这顿饭很大可能是会无望的,也准备跟李显再打一顿嘴仗,哪知道李显主动投了降,心里就酥了一般的喜悦。人突然就温柔起来,说什么都好啊,哪怕喝口水也高兴,毕竟是这个男人第一次主动要为自己做点什么。李显说喝口水你不嫌凉吗,女人说滚他妈蛋,你这人就不能给你好脸色,不识好歹!吃中餐,要吃好的!省下的钱也说不定葬送在哪个女人嘴里了。 第5章 每个人都有难以忘记的难堪和过往啊 既然女人要吃中餐,李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慷得居,那里的环境比较好,但为了安静最好是包房,他记得最低消费是一千五。李显不是心疼钱的人,但是这样做有没有显摆自己的成分在里面,他知道秦时玥的消费能力是很强的,不论她的衣着和用的车子都清晰地向外人鲜明地表达了这个能力。 李显觉得在她前显摆纯粹是自找没趣。但不找一个像样的地方又觉得对不起人家千里迢迢地来看望自己。思索了半天,还是拿定主意去慷得居,要是找个原因的话,就是他不知道本市还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他几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两个人下了楼李显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车,说走到小区外面就能打车了。秦时玥笑起来说你的奥迪呢,你不会是租了一台车跑的专车。李显听她这样说,知道她以为自己还在干那个职业,连忙说专车早就不跑了,收入跟付出不成比例。自己现在正给别人当司机,工资倒比原来还赚得多。 女人又问那台车呢,我印象中它还挺新的呢,李显说是新车,没用几个月就转手卖了。女人就笑他眼高手低,什么事不考虑好就做,难怪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经职业的。李显说对,我这一辈子就贪图个安闲,赚的多少也不太放在心上。 秦时玥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说这倒没看出来,你那些日子整天趴在那张旧桌子上写什么呢,不会是把一天的每一个活儿记下来,你不是真要考大学。 李显就笑,说满桌子的纸片你没看到啊,练字啊。秦时玥用一根手指点了他一下说你当我傻啊,信你个鬼。告诉你,敢骗我小心点儿。 走到小区门口女人从包里拎出一把钥匙来递给他说你来开车,我累了,每次来见你都累个半死,还经常跟我玩失踪,服了你了。 李显看钥匙上标志,是台宝马,抬头看见一台八成新的宝马x5离两个人不远。他遥控了一下,车子大灯亮起来,知道就这台了。上了车,李显问她有几台车啊,秦时玥说不知道啊,没数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车?你见过我开别的车吗?” 李显说没有就是猜的,一般能买得起这种车的人不会只有一台,女人说那你猜我还有什么车,李显假装想了一会儿说应该至少还有台跑车。女人大惊小怪起来,说不愧是玩车的,厉害。想了一会儿突然道:“不对,上了你的当了,上次来你家你看到我的奔驰跑车了是不是,车牌泄露了我的信息。” 李显知道秦时玥虽然看上去有点泼辣,但心里一样细腻谨慎,这应该是所有女人的本质特征。 李显说什么跑车,我没见到过呀,莫不是你真有一台。女人又用手指在他肋骨上捅了一下,说你就骗,骗得我信了你的时候你就倒霉了。李显开玩笑说把你骗到手是你倒霉,怎么我会倒霉的。 女人哼了一声说你倒试试看,男人我见得多了,现在想再来骗我,不想活了就试试。李显刚想再玩笑两句,侧头看见女人却满脸忧伤,知道她肯定是想起那个伤过她的男人了。 每个人都有难以忘记的难堪和过往啊。 开了一会儿,秦时玥说你是不是要带我去那个慷得居啊,跟你说我有个朋友就在本市,她可领我来过多次的,早吃得腻了。你带我找个有特色的地方,慷得居也就在你们这里算个馆子,到了我们那儿二流都算不上。 李显说那是那是,毕竟是省城啊。 秦时玥盯了他半天,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省城住的,你还知道我什么。李显苦笑道,如果你这台车的车牌挂的是京牌我不能不怀疑你是北京人。秦时玥哧的笑了一声,说你总算有说实话的时候,饶了你了。 到底还是秦时玥指挥着到了老城区的一个小巷子里,左拐左拐地找到了一家清真风味的馆子,外面挂着两只蓝色的明幌。李显倒没想到她爱吃清真口味儿。下了车女人说清真的肉好,还干净的。 里面的客人不多,一股浓郁的牛羊肉味道。桌面上油乎乎的,灯光一照闪着亮光。李显要服务员过来再擦一下,女人白了他一眼说你可真是白痴,这里就这样的,不懂别乱说,让人家笑话。 李显就让她自己点,女人也不看菜单,张嘴就来了四个,都是清真店里的招牌菜,个个是肉的,李显吃不得太多的肉菜,说点两个清淡点的。女人说够了,想吃清淡的下次再说。 菜上来了,女人也不用让,吃得香甜无比。李显瞅着四盘满是油脂的菜,叹了口气勉强吃了两口。看女人吃得这么香,说你这是真饿了。 “当然饿啦!我一个人开车两个多小时,到了你家连口水也没得喝。”李显刚要辩解,女人突然温柔起来轻声说道:“终于见到了你,你不知道我可有多开心,开心胃口就好。” 李显心里一荡,他这一生就受不得女人这般跟自己说话,天悦是最知道他这一点的,遇到他心性不好的时候,就这样跟自己说话。 女人见他有点呆,知道这是个在女人面前不耍心机的男人,心里又多了两分喜欢。伸出两条长腿来把他一只腿夹在两腿间不动,李显知道她穿着短裙,心里一阵悸动,他很久没有过女人的滋味了,欲望如潮水般涌上来。 过了良久,李显轻轻挣脱出来,女人轻轻地笑起来,又抑制不住地大声笑起来,店里的客人和服务员不明白这个漂亮女人为何这样高兴,都横眉愣眼地看她。 李显窘得脸上出了汗,一个劲儿地劝她。好半天她才停下来,立起眼来看了一圈,众人受不得这个漂亮女人的逼视,纷纷闪了开去。李显就有些服气,她泼辣是泼辣,人却厉害。 又吃了半个小时女人嚷嚷吃饱了,说要看电影去。李显知道拗不过她,就难为她说不知道哪里有电影院。 “放屁!”女人骂他,“你没陪女人看过电影吗?我才不信你没有过女人的。我知道哪儿环境好,当你的司机。” 李显的确陪天悦看过不少次电影,每有新的影响力的电影上映,天悦就缠着他去看,后来就养成了习惯,他曾经给李书定了个规矩,让她帮忙关注电影的动态,有好的上映提前告诉他,李书就给他定了一本关于电影的刊物,她以为李显自己对电影感兴趣。 李显还是给佳明打了电话,问他电影院的事,佳明推荐了两个地方,李显找了近的,是万达影院,一下想起来自己跟天悦都是来这里看电影的。 女人自己选了个电影,李显买了票又买了爆米花和一大杯可乐,想起来女人的话,让不要加冰,秦时玥就用手轻轻爱抚了他脸一下,说真乖。 李显50多岁的人被漂亮女人叫乖,脸上拿不住,就把东西塞到她手里一个人先进去了,女人在后面又是清脆地笑。 电影演的自然是个爱情片,女人看得十分专注,李显却拿个手机自顾看财经新闻,她却不管他,天悦是不行的。每隔几分钟女人就塞他嘴里几颗米花,每次都会碰到她的手,一股脂粉气。再过一会儿,又拿纸巾给他擦嘴,李显哭笑不得,仿佛自己是个孩子一般。他冲她摇摇头,刚要说自己不吃,女人却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要他不要说话。 好容易熬到电影结束,两个人刚坐上车,秦时玥说要去吃宵夜,李显觉得差不多了,刚要阻止,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殷切,心里一软,叹了口气说你指路,白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你个外人倒比我还熟悉。女人用发亮的眼睛看着他说:“你真的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呀,为什么说我是外人?” 这两句问没一个好回答,李显呆住了。他从来就没有过想要离开这座城市,李显全国走过的地方很多,多少大城市都没让他有留下来,根本没有长住的吸引力。李显出国的经历也很丰富,一些发达国家只让他想赶快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他是爱这里吗? 为什么说她是外人?她对于李显来说当然是个外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显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至于喜欢她的什么却还没有想过,他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这个女人,还曾经特别担心她会爱上自己,最初的时候李显甚至觉得自己有这个想法很多余。 她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那么,现在呢?秦时玥似乎把李显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这有可能是李显自己的单独想法,女人这样做不过就是报恩的一种表现而已,或者对于一个充分富裕又有着大把闲暇时间的女人来说,她可能纯粹是寻找自由和刺激。 李显突然问道:“你是什么星座?” 女人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又笑起来,她今天简直太开心了,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老家伙有时候真是孩子气,这是她从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告诉他自己是双鱼座。 李显明显地松了口气,不是射手。突然又意识到她是不是射手座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潜意识中把她当作女朋友了吗?真是见了鬼了。 不行!坚决不行!他不是有了李书了么,怎么可以再找另一个女人,今晚的事让李书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 李显说太晚了,你不是要去朋友那里?太晚了不好的。 女人知道李显听到了自己打电话的话,就笑道:“吃醋啦?那是我的闺蜜,又不是男朋友,我男朋友死了。” 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吓了李显一跳,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被男人伤了后对那个人的诅咒。 李显又坚持了一遍,女人有些低沉,还是答应了说那就回家,李显问她朋友的家在哪里,想说你能不能自己开车回去,却没敢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女人面前的时候他向来都是直接表达这些话的,在秦时玥面前他竟然有些拘谨。 秦时玥说不去朋友那里了,今晚就在他家睡了。李显吓了一跳,女人笑起来,说胆小鬼,你怕我吃了你啊。李显说你从前在我那里住了十几天我都没怕,现在倒怕了?我是怕你朋友……刚说到这儿,见女人正在打电话,对方一声“喂”,又吓了李显一跳,原来女人的手机是连在车机上的,他听到了欧阳苑的声音,问她怎么还没回来,等她半天了,刚要打电话。秦时玥笑了几声,半天才说不去你那里了,就在他这里对付一宿得了,明天走前去看看你。半晌欧阳苑才道:“玥玥,你是不是……你可得想好了,你了解他吗?别再又……” 秦时玥笑着说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是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告诉你我在他那儿反而睡得踏实。就把电话挂了,李显觉得脸上发烧,半天才说不行的话自己可以去妹妹那里睡的,外甥佳明现在在省城读大学,没在家。 女人满脸的不高兴,说开你的车,哪那么多的话,你能把我咋的,你有那个本事么。那次……那次…… 李显只好开车回去,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女人却突然也不作声起来,只听见她有些沉重的呼吸。 到了家李显说你先上去,我把车停在车库里,女人一愣,大概没想到他会有车库,李显不想欺骗她,就说去年刚租的。 等他回来女人正在洗澡,卫生间的门却开着,水气氤氲得玄关里也潮乎乎地。他悄悄地关上浴室的门,一个人赶紧悄悄换上了睡衣,又把客厅里铺好了被褥,他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昨天,似乎他昨天刚把这个女人从桥上救下来,又把她带回来。 他也想洗个澡,却不敢。他担心什么呢? 女人终于洗完了澡出来,她光着两只脚走到客厅,还是那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李显最担心的是她可能……所以假装睡着了,不敢睁开眼睛。 女人呵地笑了一声,满是“胆小鬼”的口气。李显一声也不出,任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她竟然把电视打开了,声音开得很大,李显想提醒她不影响邻居休息,终究还是不敢。 他简直恨死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女人又到厨房里踅摸什么东西回到沙发上,他听到了倒水的声音,心里想她不是喝不了冰水的么,哪知她喝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声音,想起来冰箱里藏着两瓶红酒。他被她弄得心烦意乱,各种声音也嘈杂不清,但渐渐地仍是静下心来,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一个冰凉光滑的人体钻进了他的被窝,女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李显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贲张,呼吸变得急促了。女人如同一条柔软的藤蔓缠住了他,一张轻柔的嘴巴吻上了他的,他闻到了红酒的味道。他一时间不管不顾地搂住了她,意乱情迷起来。 李显醒过来的时候感觉灵动与躯体是分开的,他的灵动也带着醉意勉强从僵硬的躯体里挣扎出来。它在半空中俯视着客厅,电视还在闪烁着画面,但声音被关掉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泻进来,形成一个变异了的梯形的光斑,一方凌乱的铺盖上散着两三个空的酒瓶,灵动没有找到酒杯,但有红酒洒过的痕迹。 那个男人正在努力地揉着头,他的头一定特别疼。他把身上的被子掀开去,露出躯体,他是想获得阳光的能量吗?他费力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灵动很羡慕他的躯体,没有赘肉,对于一个50多岁的人来说这很难做到。男人的目光被一件衣物吸引,他把它拾起来,看了一会儿,那是一件文胸,男人把它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 灵动没再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它决定还是回到躯体里。李显猛然地打了个冷战,似乎感到什么东西强行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他头疼得厉害,不能思考,想不起来夜里任何的事情。但他知道女人走了。 李显决定还是再睡一会儿,但他口渴得特别厉害,他不断地在去喝水还是继续躺着两个选择里犹豫,才突然看见旁边放着一大杯水,他一口气把水喝光,感觉自己像一头刚顶着烈日下完田的牛那样渴。杯子下面有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写: 我走啦!好想跟你多呆些日子的,但是不行啊。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再回来看你,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好好的,不许让别的女人来咱们家。否则你小心点儿! 那台车给你留下用,我今天坐火车回去,喝了那么多的酒根本开不了车。你有多久没碰过女人啦,那么疯狂的。好喜欢! 李显不知道自己要拿她怎么办。他现在没有能力思考这个,他想找到自己的手机,看看李书有没有信息发过来。果然有一条她的信息: 亲爱的,昨天你怎么没有问候我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啦?爱你。 李显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顶了,他无法面对李书了。之前跟天悦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是天悦,现在天悦离开他了,他怎么会有些堕落了呢。奇怪的是他又恨不起自己来,总是不自禁地想起秦时玥和她如火般的热情,情到浓处,又兴奋起来。 李显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人才显得清爽了一些。回到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简直一团糟。他叹了口气,强忍着恶心开始打扫起屋子来。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感觉到满意,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他把秦时玥的车钥匙也挂在门口的那个精致的挂钩上。 第6章 早知道这样,不如留在德国了 金秘书打电话给问他是否有时间,李显那天答应了她的邀请,就欣然赴约了。 金莉改变了在公司时的装扮,穿了一件跟秦时玥差不多的短裙,李显判断两个人的身材应该差不多,但金莉要比秦时玥年轻十岁,年龄的优势让李显感叹自己的衰老。 “我有个困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才得当,叫你李先生显得太冷淡,叫你大哥怕显得自己太不知进退,你给一个。” 李显见她还画了淡妆,头发随意地披散开来,很有魅力。他摇了摇头说称呼哪有那么重要,这又不是在公司,随意就好,原来……大家都叫我老李,你也这么叫。 金莉重复着轻声叫了两遍,觉得挺合适,说那以后私下就喊你老李了,在公司里可还得按照规矩来。李显心想这可不是废话吗。 金莉现在对李显的认识比之前深刻多了,她知道不拿出点什么东西来,李显这个老滑头还会跟自己打哈哈。“对长鸿的反垄断调查已经接近尾声了,结果是没有发现其存在垄断行为。” 李显替欧阳苑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即使调查结束了,收购也不能立即执行,时间还要重新确定,但不会太久。他想到了李书,这个人究竟在哪儿呢?“我一直在你的身边。”他的身边有不少的女人,但就是没有那个隐形的李书。 李显问她董事长是否在公司,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但是金莉像吊他胃口似的又说董事长这个月简直忙死了,天天往外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辛苦过。李显知道欧阳苑是在扩大公司的影响力,她在努力消除反垄断调查带来的负面影响。他给她出了个主意,她却做得有点过分,有点矫枉过正了。但也并无大碍。 金莉用左手的小指勾了一下披散到脸边的头发,李显觉得女人的这个运作特别吸引人,她们往往是下潜意识地完成了这个轻盈的动作,自然而发。自然的形体动作才最能表现人性的美丽。 “老李,董事长这么忙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 李显喝了一口略显苦涩的咖啡,想起了她的手冲。他点点头又摇了摇,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那天董事长说接受调查期间无事可做,我说正好有大块的时间可以把积累下来的琐事一并处理一下,等调查结束后正好可以专心做收购的事了。” 金莉瞅着他,判断他说的话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这次约李显出来她实在是有些着急,因为扰乱这次收购的就是李书,而李书能有这样的胆量来挑战欧阳苑,实在是与她偷偷传递给李书的材料有关。之前她有点后悔向李书要的钱太少了,但这些日子她有些担心。因为欧阳苑的行事风格她是比较清楚的,如果李书与欧阳苑的争夺失败,那么李书接下来将会迎接一系列的打击,虽然欧阳苑将以什么样的手段来惩罚对手金莉还无从得知,但她担心李书的失败将会牵连出自己的隐私出来,那时她丧失的不仅是职业操守,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在入职长鸿成为欧阳苑的私人秘书这前,她首先签订的保密协议,这份协议具有法律效力。 她不敢把自己的担心全盘说给李显听,那是非常愚蠢的做法。她想知道李显对这次收购的预判,无论哪一方最终收购了电缆厂,她都要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必要时她得提醒李书。但她跟李显一样,最近几次联系李书,都没有收到回复。 金莉不得不为前途担心。 听了金莉的询问,李显沉思了一会儿,他把咖啡杯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那是一块圆形的橡木,正面烫着一个图案,他对它的兴趣似乎超过了对金莉的。金莉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知道李显对自己不感兴趣,但男人总会对性感的女人放松警惕的。 李显终于把杯垫放下了,他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笑道:“我把你的提问当成是你对公司荣誉的尊重。我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预测究竟哪一方会收购成功,其中有太多的因素要考虑。我简单地说,个人比较看好咱们集团的能力。 那就是说长鸿定会收购成功了,欧阳苑对李显的建议几乎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李显的结论实际上欧阳苑态度的一种含蓄表达。欧阳苑很可能是带着恨意对李显说了类似的话。 金莉沉思起来,她在不断地构思着收购过程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首先可能是非常顺利,极有可能是顾问公司在收购前放弃了收购意向,那么它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搭上长鸿的体量,提升名气和宣传价值;其次是双方在竞购过程中出现了激烈的竞价情况,如果像李显刚才所说的那样,那么欧阳苑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是势在必得的,结果是李书将为自己轻率的行为付出更大的代价。欧阳苑很有可能会下决连她的投资顾问公司一并收归旗下,然后再把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一脚踢得远远的;再有的可能是因为竞购的价格过高从而收购不得不停止,因为恶意竞争没有价值的电缆厂会被看成是扰乱市场经营的行为,双方都将一无所获,结果是欧阳苑面子大失,而李书可能获得的结果跟上一个相同;最后一种可能是双方握手言和,通过谈判各获得电缆厂的一部分股权。欧阳苑没有赢,而李书也没有输。有利的是双方付出的代价都不高,不利的地方是双方会对电缆厂最有价值的部分展开争夺,那将又是一场厮杀。 她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李显的目光却被一对青年人吸引住了,他拿电话来拨了个号码,金莉好奇地看着那对青年人,那两个人正在台前点饮品,其中的男孩身材很高。 李显轻声问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向那个男孩招手。男孩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远远就喊大舅。金莉知道是王佳明,李显的外甥,她是见过的,见旁边的女孩儿形貌一般,但打扮很时尚,猜想应该是王佳明的女朋友。 李显给佳明介绍金莉,佳明说之前见过金小姐的,又说幸会。女孩显得有点拘束,李显让两个人坐下。佳明说已经点了饮品了,你们再要点什么,让他们一并送上来。李显见他大方得体,知道在省城历练得不错,心里替小妹高兴,更替王阳高兴。 李显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佳明说刚到啊,她渴了我们就进来了,没想到遇到大舅你了。李显说那就回去告诉你妈妈明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让她再告诉你田阿姨一声。佳明说好,坐了一分钟饮品上来,两个年轻人端了喝的就告辞了。 金莉说小伙子不错,进步不少,到底是环境能锻炼人,我像他们这样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李显说金小姐又谦虚了,你可比他们强得多,论相貌论人品论如今的工作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你可不要不知足啊。 金莉一凛,她觉得李显的话里有话,但看李显时又像是随意而发。是啊,自己如今在全省最大的集团里工作,这个名牌可是够靓的,并且给董事长做私人秘书,工资待遇那是不用说,还有机会接触到更多高层次的人,为自己将来的发展创造许多的机会,可为什么还有些不知足呢。 她做这一行已经很久了,从前经历过几家小公司,薪资低得多,而金莉自己又是个需要高消费的人。终于抵不住诱惑,别人又给机会,就干上了这行。在国内关于商业机密这方面做得还不够好,尤其是一些小公司,许多很有价值的材料经常是随意放着,公司的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获得。大多数公司把生意的失败归咎于自己能力不足,或者是人脉不强,很少想到这一点。 她的学历是研究生,而且毕业的大学也是个响当当的名校,几经辗转,终于经过层层选拔努力得到了这个位置,但欧阳苑给予她的高薪还是没能让她忍住这些诱惑,那些钱有时来得太容易了。 你可不要不知足啊!你可不要不知足啊! 金莉觉得这个活儿以后真的不能再做了,她暗暗祈祷,如果这次收购能够顺利完成,从此以后坚决收手,再也不会做了。 她觉得李显最后所说的话,真是话里有话。这次就没白约。 李显觉得金莉的这次邀请目的性很强,但不确定她究竟想自己的嘴里探听什么,他觉得金莉应该是对公司的收购项目特别感兴趣,一个秘书这么在意收购是否能够功不算什么出格的事,但她作为欧阳苑的私人秘书,本来就有机会从董事长那里获得比自己更便捷的信息,哪里需要自己来预判呢,要么是欧阳苑对自己的这个秘书不大放心,要么就是……李显觉得似乎摸到了些什么。 李显再次来到欧阳苑的办公室时,发现欧阳剑也在,两个人应该是出现了意见不统一的情况,欧阳苑正坐着看什么材料,欧阳剑则把两臂端在胸前看着窗外,对于李显的到来他没有任何的表示,而他的母亲则向他微笑了一下。 李显猜测可能是他不同意母亲让李显来参与这件事。那就是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调查刚刚结束,别是又有什么风波起来了。李书要用连环计,李显早就预料到了,但欧阳苑会不会想到不确定,而年轻气盛的欧阳剑很有可能会大发雷霆。他故意看向窗外,倒不是为了给李显一个明确的态度,可能是脸色太难看了,一时转换不过来。 “你看看,”欧阳苑把手里的那份材料递给李显,“果不其然,又来事了。”她这样说,就是想到了。 李显用了两分钟看完了材料,这个材料很粗糙,文笔一般。但事情说得很清楚:电缆厂的部分职工认为长鸿的收购存在诸多问题,总结起来有三点。第一是对仍在电缆厂的五六百名职工的安置没有做出明确的说明,那就有收购完成之后就有可能失业,他们要求收购的合同中要有这样一条,即同时接收原电缆厂职工,保证其工作权利;第二是电缆厂的实际价值很高,应该在5亿元以上,长鸿的收购最高价才两亿七,远远低于实际价值,这样的收购涉嫌资产贱卖,职工不同意;第三是关于新引进的两条数控生产线几乎没有使用,而在评估是只参照了时间因素,忽略使用频率,致使它们的价值被严重低估,应该重新评估。 又说所有职工已经就此向原电缆厂董事会提出抗议,要求在此三条诉求没有达到满意的情况下坚决反对收购进行。 李显把材料轻轻放到桌面上。他又坐回原位,欧阳剑转过身来问道:“李叔,你怎么看?” “一件接着一件,那件刚完这件就出来。做梗的人手法的确高明,高明在不仅时间拿捏得很准,而且这份材料的内容如果是真实的,那么对于收购来说又是一道障碍,因为这些诉求是合理合规的,按照相关规定,我们有义务就这三个诉求与电缆厂职工进行协商,否则收购无法进行。” 欧阳苑向儿子道:“他们这些人是受合同法、劳动法保护的,电缆厂毕竟也股份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股东,权益受保护。” “这些不用您告诉我,这点知识我还不懂吗!我的意见是不能老让人家在暗中捣乱,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再耽搁下去我可真等不了了。” 原来依照欧阳剑的意思是要进行反向调查,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的母亲认为对手设置的障碍建立在合理合规的基础之上,商业竞争虽然手段各有阴阳,但不能拿不上台面。 “早知道现在竟然是这个样子,不回来好了。外公让我在德国新成立一家公司,生产的成本虽然高,但高质量的产品不愁没人要,现在我已经拿出一大半的精力放在没有用的事情上,白白耽误了一年的时间。” 欧阳苑看了看李显,李显说一时一地,怎么可能一样。不是机制的问题,主要是人性的不同造成的。你现在感觉到的无奈其实在一千年前就存在了,山西的票号生意刚刚成立时无论是民间资本还是官方的制度都多方阻挠,最终不还是建立了完整的体系,不仅民众受益,连大清国也是从中受惠很大的。你如今既然在国内,经商就要按照国人的传统来做,你所学的东西都是珍贵的知识,但运用时不能只强调外在的环境,还是那句话,因时而动,因地制宜,多了解人性,熟知人性,自然会无往而不利。 欧阳剑叹了口气,说李叔,其实这就是内耗,一点实际意义没有。我真是不习惯。 欧阳剑发了一会儿牢骚,说今晚周玲要请行里领导吃饭,自己要作陪,就走了。欧阳苑让他去找金莉拿几瓶好一点的红酒,欧阳剑说家里多的是。 李显见欧阳苑有些发愁,劝她不必着急,年轻人没经过历练是不成的。欧阳苑说我才不愁他呢,不行就像他说的,还是回德国去,连周玲一块带走,我爸爸那边年纪也大了,需要亲人照顾,这一老一小都够我操心的,老的说什么不回来,小的一门心思到国外发展,这里这么大个摊子我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这么说欧阳苑对儿子没什么信心! 欧阳苑说想再听听李显的看法,李显仍然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这次我们不能以静制动了。但也不能太主动,人家毕竟还没有找上来,找也不是直接找我们,他们有诉求的对象,先挡一下,我们就有了准备的时间。 欧阳苑手里玩着一个发卡,李显觉得好像是秦时玥的,因为前些日子她来的时候看到她戴过。秦时玥不像李书,天天都要给他发个短信,她天打个电话,一聊起来没半个小时结束不了,她要知道他这些天都干了什么,有时细节追得吓人,李显就不高兴,他早就过了这种谈情说家的年纪。哪知她见李显生气,反而更高兴,才说放心了,这几天没有女人。 李显接着说电缆厂的资产是早就评估完了的,第三方评估公司资质很好,这个不是某些人嚷嚷就能改变的事实。再有就是那五六百职工,本来就应该留下来,我们既然要用原来的设备和厂房,原来的工人如果技术过得去用他们最好,其实他们对电缆厂是有感情的。最后就是那两条生产线的问题,其实我们收购他们主要还因为看中了这两套设备,如果可能我们可以重新申请评估,如果价格适当提高我们似乎也应该接受,但漫天要价就会给人家留下把柄,反而对我们有利。 欧阳苑脸色开朗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和欧阳剑一开始把问题想得太重了,听李显这么一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大不了再延长收购时间而已。 李显继续说道:“我们还是不能太被动,一来对方是不是还会继续提出别的阻挠计划,二来我们也可以对接收那些工人提一些具体的要求,比如年龄、技术能力、工作经验、健康情况、培训情况等等,不能人家一闹,我们就全都答应。再有关于那两条生产线停产时间也不短了,需要维护保养,我们要找专业人员再进行检测,就其中存在的问题也要探讨,这是我们自己的价码。 欧阳苑笑了起来,说自己真是老了,以前这些自己早就可以想得到的。李显说董事长给自己用个老字特别不恰当,你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候,要敢于展现自己,不能太掩饰棱角,时间久了人家以为咱们过于好说话。 欧阳苑脸色鲜艳起来,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太被动了,不仅是对这个李书,就是董事会……突然觉得有些滑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李显却没接她的话,沉思起来。 过了半晌,李显道:“遇到这样的对手是难得的机会,对于咱们集团来说,很少会遇到真正敢于硬碰硬的时候,我觉得让我们欧阳总经理不妨…… 欧阳苑点点头说明天再找他谈谈,如果这件事真出来了,需要他顶上去,不过没把握能说得动他,他接了长庆快一年了,到现在头三脚里的第一脚还没踢出来,也不怪他郁闷。 第7章 也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 还没等事情发展到必须面对的那一步,戏剧性的情节出现了。已经神秘消失了两个月的李书竟然露面了。她的出现没有引起轰动,如果说有的话也只局限于长鸿总部内。 李书带着助理还有一位公司的副总齐海来见欧阳苑,在此之前齐海打电话给金莉,提出李书总经理希望见到欧阳董事长的要求,说话非常客气。欧阳苑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女人,看看她究竟是凭借什么本事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但是她还是跟给公司的法务部门了解了这种见面是否会对收购造成什么影响后才最终决定见李书。 欧阳苑没有给李显打电话,她要自己来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或者先什么都不决定。也幸亏如此,李显才幸运地摆脱了与李书在此见面的尴尬场面。 李书和齐海被直接带到了公司里的一个小型的会议室,欧阳苑听从了法务部门的建议,这个小型会议室里各种设备齐全,整个过过程都会被记录下来。 李书主动与苑阳苑握手,并再三表达了感激、荣幸等诸如此类的话,齐海也是如此,当他把手包递给李书后,又抱歉说自己不能陪着李总和欧阳董事长了,就自己离开了会议室。欧阳苑没看见金莉,但秘书办的几个人把应该表现的礼貌都做得很好,金莉应该是在后面指挥呢,这个齐海出去,由金莉来接待他比较得体。 欧阳苑虽然对这次突然的会见表现出一个集团董事长应该具有的风度,但她毕竟还是女人,如果对方是个男人,她也许会表现出女人的温婉一面。但这个不行,李书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比自己年轻,欧阳苑觉得必须要让对方真正认识一下。 “李总经理,欢迎你来长鸿公司,因为我一会儿赶时间,所以还请你有话直说的好。现在我们都在为收购电缆厂做准备,你知道的,有许多无聊的事情去应付。” 李书脸上沉静如水,听了欧阳的话微微一笑,说感谢欧阳董事长的专程接见,我原以为能够见到一位副总就知足了。既然董事长如此直爽,那咱们就尽快。 “我的投资顾问公司决定退出这次收购。”李书把包里的一份材料抽出来递给欧阳苑。“这是我们公司撤回收购的申请。” 投降了?欧阳苑觉得不可能,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只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阴谋。“哦?能说一下原因吗?” 原因有两个,一是个人原因,因为她决定要将投资顾问公司出售,自己将不再拥有这家公司的职务,为了尽快完成出售,她必须现在就撤出收购项目;另一个原因是人所共知的,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看好电缆厂的未来,并且与长鸿的竞购将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欧阳苑认为这两条理由都很有说服力。既然要退出收购,何必还要提前来知会长鸿呢,又何必如此郑重其事。 欧阳苑恍然大悟,李书不是为表达歉意或者缓和紧张的态势来的,她是来谈条件的。李书认输了,她要个体面的受降仪式,欧阳苑现在可以决定给还是不给。 不给!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李书会继续参与收购,这也存在两种结果,一个是她的公司只是象征性地参与一下,然后就宣布主动退出;一个是因为欧阳苑的拒绝刺激了这个女人骄傲的自尊心,她可能会孤注一掷,非要鱼死网破,那长鸿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想到董事会那些人的嘴脸,欧阳苑觉得心生寒意。 二是李书不再参与收购,但是她会接二连三地继续抛出各种事由不断干扰收购的进程,甚至在收购完成后,也会找到各种看上去极合理的原因来干扰程序完成。实际上长鸿对电缆厂的收购非常漫长和琐碎。 苑阳苑身上寒意更浓了,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勒索!她终于明白了,李书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打算收购电缆厂,她是想利用这次机会,一是可以扩大她投资顾问公司影响力,一是可以就此获得直接的利益。李书这样做冒的风险太巨大了,因为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前提是欧阳苑能够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 她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 “好了,欧阳董事长,为了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这才在递交申请书之前先来告知一声。任务完成了,不打扰您工作了。” 李书站起来,从包里抽出一瓶红酒放在桌上,说这是美国的朋友刚刚带回来的,就算一点补偿,毕竟因为我们公司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收购的进程,但商场就是这样,风云突变的事情常有。 欧阳苑反而冷静下来。见招拆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感谢李书的亲自前来,并祝她工作顺利。 李显接到欧阳苑的电话时正在吃午饭,他接受了秦时玥在电话里的好言相劝,自己做了两个菜认真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看书,心里奇怪自己怎么就听从了那个女人的建议,不过饭吃得很香。 听完了欧阳苑的话,李显说他要考虑一会儿,那边电话就挂了。他首先给李书拨打,仍然打不通,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在哪里?见欧阳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特别需要跟你面谈。 李书马上回复:就在你身边啊,现在还不行。亲爱的相信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李显无可奈何,他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然后才觉得他对所有的女人都没有办法。跟天悦在一起的时候,他左右不了她,她就大胆地背叛了他;周玲也是如此,她有意接近自己,然后又突然把自己嫁了出去,根本不受他的把握;秦时玥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经过允许就配了钥匙;甚至小妹他也无法影响,当她想帮他还贷款的时候,私下就出售了父母的老房子,又用药店抵押做贷款,这些都没有经过他的允许。 他有些泄气,李书说她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但她这样的做法明显已经有勒索的嫌疑,证据虽然还没有,但当一切有了结果的时候,欧阳苑不会放过她。 这就是她急于出售投资顾问公司的原因,她需要极快地脱身。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李显觉得永远也不会爱上她了,因为神秘虽然可以增强吸引力,但太过神秘只能让男人缺少安全感。 李显回复:你好自为之。 这是一句很重的话了,但李书没有回复,她要么是不在乎,要么是没有把这句话当作威胁。在她的心目中,所有的人都是可以战胜的,包括李显,李显也要按照她设定的轨迹生活。 李显在两点的时候来到欧阳苑的办公室,没有看到欧阳剑,知道她对他也显得力不从心了。欧阳苑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着告诉他两个人已经几天没见面了,打电话也不接。 “您准备怎么办呢?”李显指的是拿李书怎么办。他没有看到李书出示的申请书,她自己带回去了。 “她既然自己愿意跳到设计好的陷阱里,我也没有办法。长鸿集团自从创建那天起就从来不接受讹诈,我们也不屑于委屈求全。我父亲坚决不会同意。” 李显知道欧阳苑不会接受任何的勒索,这不仅是公司的荣誉问题,欧阳苑的自尊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听到她这样的定论,李显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的话李书无论把事情做得多过分,起码不至于…… “但是我要处罚一下她的大胆,她找错了对象。这个该死的……”欧阳苑差一点骂了出来。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她需要一些信息,已经在找专业人士在搜集了。 李显沉思着,他觉得自己的头脑现在不够用。他要考虑的范围太大了,关心的人也太多。年纪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想到了秦时玥。 “李书将要出售她的投资顾问公司,很好。我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这家投资顾问公司我将收到长鸿的门下,虽然迄今为止长鸿还没有一家非实体的公司存在,但听说由你亲手创立的这家公司一直经营不错。” 李显勉强笑了一声,说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呢,当时无论投资规模还是经营理念都还幼稚得很。后来孙正楷接手后恰好赶上好时期,兼之一大批年轻的高手被拢络到公司来,才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我其实是没有做出什么业绩来。 “我知道,你后来竞聘到电缆厂任总经理了,如果你没有去电缆厂当那个倒霉的总经理的话,今天我们两个会不会成为对手?”自从李书成为她的竞购对手后,欧阳苑就已经开始搜集这家公司的有关信息了。当她知道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是李显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段时间。当她知道这个投资公司的新掌门人曾经就是李显的私人秘书后,曾对李显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怀疑。但后来一系列的材料证明李显与这家公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它的新总经理李书从电缆厂辞职后也去美国深造了两年,这两个人之间从此并无交集。 李显摇摇头,说自己走到今天这一点实际上是经营的理念出了问题,这其中虽然还有着更为复杂的人际关系及难以化解的矛盾,但首先是理念过于理想化,最终导致了电缆厂的生产和销售都出现了问题。 他故意强调经营理念的错误,其实等于委婉地向欧阳苑示弱了。当年在省里的一次民营企业家培训会上,他大言炎炎地谈经营理念的信条,当场让欧阳苑下不来台,也是李显今天进入长鸿的缘由。欧阳苑以佳明的前途胁迫李显进入公司,并且到破产边缘的长庆担任经理的专职司机,都是为了报当年那场难堪之仇。 李显中年毅然抛弃了金饭碗,几乎是白手起家,创建了投资顾问公司,历经近四年使其成为市里这方面的领军人物,于蓬勃发展之时又抽身至电缆厂任总经理一职,把个电缆厂从死亡边缘拯救出来不说,还使其一次转型成功,扭亏为盈,当真是名声大噪,一时市内风头无两。李显正值壮年,当真是事业成功,爱情幸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许多不堪的事情来。 他坐在那里,听着欧阳苑夹枪带棒的话,饶是他这三年多来历经劫难人已经炼得水火不侵,仍然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欧阳苑上午见了李书后心里一口怨气无处发泄,现在见李显被自己委屈得无地自容,心里方才好受了一些。又想这几个月来李显对自己的帮助很多,虽然以委屈之身但从无怨言,这其中自然有他外甥的事情担着,但此人的确是自己生平中遇到的最擅长商场征战的老手。念及于此,她觉得也不能做得太分,失了身份。就喊金莉,咖啡怎么还没有做完。 “您出于什么目的要收购投资公司是不言自明的。但依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正像您刚才说的,长鸿一直致力于实业,像这种带有投机性质的公司我们没有管理经验,更缺乏操作经验。” 欧阳苑冷笑着说区区的几百万就当玩了,不行就解散了它,让人们看看跟长鸿作对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李显就不再说了,发意气在生意当中最要不得,商人的最高目标是创造利益,而不是搞什么报复。把生意上升到私人之间的仇恨实在是不明智。关于这一点一般的中小企业家也能转过弯来,何况…… 李显明白了。欧阳苑极有可能是想的把收购回来的投资公司交给自己继续经营。至于说将来要解散云云纯粹是一种临时的掩饰罢了。但他对于经营这家投资顾问公司已经没有任何的兴趣,不是因为它曾经是他李显的,也不是因其规模太小,李显对于管理和经营一家企业或者公司没有任何的兴趣。 在这一点上欧阳苑不明白他,宋大军孙正楷等人也不明白。这就像李显经历了最爱的女人的背叛后,再也不敢相信爱情是一个道理。他的人生目标再也不是这些了。他过够了惨烈搏杀的生活,三年前他多么乐此不疲啊,而如今他毫无兴趣。 李显突然感到一阵厌倦,他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欧阳苑这次叫他来不是为了听他的建议,而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李显对欧阳苑能够继续担任董事的职务感到忧心。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而这个时间又是她自己限定的。当她得意地给李书埋下陷阱的时候,也给自己挖了一个。 第8章 欧阳苑觉得自己完败了 酒是色媒人。李书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句话来。她看看身边这个体毛浓密的男人,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马特已经来本市快一周了,他这些天一直在跟李书就定好的计划一遍遍地梳理,模拟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变化。两个人都显得有点紧张,虽然李书最初所设定的计划还有些粗糙,但经过上海总部那边的不断指挥,再加上李书不断地修改,已经臻于完善。但收购一个企业当真是涉及到千丝万缕,诸多的头绪。 昨天两个人一直弄到快十点总算是把所有应该考虑的结果及应对措施一一落实,两个人都松了口气,才又想起来中午晚上都还没有吃饭。马特用生硬的汉语说自己能吃得下一头牛了,李书就笑,说那就领你去吃点儿我们本地的牛肉特色。 马特爱喝中国的白酒,李书是知道的。她特地给他准备了一瓶不错的白酒带着,哪知马特一个人喝不过瘾,偏要李书陪着,一来二去,两个人都喝了不少,回到宾馆马特直接进了李书的房间,李书最初是拒绝的,但几年来她几乎都没有跟男人激情过,加之马特浓郁的男人气息让她把持不住,两人竟然干柴烈火一般,疯狂了两个多小时兀自不歇。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这才互相搂着酣然入梦。 李显听见马特仍然在微微地打着酣声,他留着修剪精致的胡子,李书特别喜欢男人留胡须,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茂密的胸毛,巴特被她弄醒了,他伸出手把女人举到自己的身上,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腰上。东方女人的柔软的腰肢让他不能自拔。李书趴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自己有个爱着的男人,这次跟他过夜纯粹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希望马特千万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马特看着上面这个不断摇摆着的女人,她又沉浸在情爱的包裹之中了。马特并没有对李书产生感情,李书这样告诉他,反而让他感觉到放心,这些年在中国生活,他对中国女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们过度的依赖。 美国设在上海总部的ak投资顾问公司规模很大。如今在国内二十多个城市都设立了二级分公司。马特是设在本省的全权代表,李书则是通过美国的同学接触到他。这次合作李书全盘计划,在马特的帮助下,上海总部经过来人调查后同意了这次合作。他们都被这个本市一家不大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的超出常人想象的计划吸引了。 马特的ak分公司几次想要对长鸿集团进行投资,但长鸿秉持着创始人欧阳长鸿的三大原则,坚决反对外资进入集团,哪怕只占1的股权也不行。所以ak投资公司几经碰壁后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李书这次利用长鸿收购电缆厂的行动,巧妙进行安排,既可以实现她自己的目的,也能够帮助ak公司以相当巧妙的方式持股长鸿,虽然这样做不够光明正大,但并不违规。ak此次在资金上给李书以大力支持,其主要出发点并不在于可以通过这此合作获得利润,这点收入对于世界闻名的ak来说,可有可无。他们更加重视的是利用李书的计划可以第一次穿透长鸿的坚实壁垒,从低处渗透到长鸿中来,有了这个小小的突破口,那么就有了扩大的机会。 欧阳剑在妻子周玲的劝说下,也渐渐地将心情恢复过来。这些天母亲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拒接。现在他想去看看她,就联系金莉,哪知金莉说董事长昨天下午去省城了,哪天能回来她也没说。 欧阳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回来再说。他不担心母亲会对他这些天没有礼貌的拒绝生气,因为有一件可以让她高兴的事。 长庆公司的融资方案在得到董事会通过后,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融资就已经结束,并且原定为融资两个亿的目标远远超出,最后融资规模达到了37亿,这就可以使总公司的投资预算大大缩减。 欧阳剑最初的三年计划被董事会修改为五年完成,他知道名义上是董事会修改,实际上是母亲做的主。申请资金为4亿,董事会经过审议把下拨资金缩减为3亿,初期投资只有两千万,就此欧阳剑跟母亲打了半个月的官司,但仍没有得到解决。想起来前些日子天天跑她那里要钱的时候,欧阳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现在不用了,他的长庆公司第一批融资就超过了三亿,这其实足够他两年的运作。他没有必要再像个乞丐似的向母亲去央求了,这让他兴奋又激动,看起来外界对长庆的未来发展是相当看好的。当然也说明长鸿集团的实力是被外界认可的。 李显正好进来,见他满脸得色,知道必有什么好事。他自顾坐下,却不说话。李显自己的心情极度糟糕,他昨天晚上又梦到ok了,那条浑身是血的ok。 他找不到李书,没有办法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事,她的自作聪明会不会使她身陷绝境,他不可能不担心她。无论他怎样发短信,她就是不回复,他显就怀疑她现在是不是……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来找欧阳苑,他准备用尽一切办法来说服这位骄傲的董事长,希望能够打消她意气用事的冲动。但欧阳苑去省城了,李显猜测她可能是看秦时玥了。 他来找欧阳剑,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欧阳剑告诉他的好消息对于解决他的困难没有多大的帮助,欧阳剑也不知道董事长什么时候会从省里回来。 李显绝望了。他祝贺欧阳剑的融资取得的巨大成功,随口称赞了他的魄力和长庆公司的五年规划,投资者一定是对长庆的五年规划有极大的信心才会慷慨解囊。 “早知道首轮融资会出现这样令人意外的结果,当初真没有必要下那么大的气力收购电缆厂了。”欧阳剑说,“如果当时立即购买新的生产线,现在也应该上船装运了。那样的话我们首批送过去参加培训的技术人员也应该回国,没准现在已经在咱们公司开始内部培训,机器一到,马上就可以开展生产。” 李显听他话里话外仍然是对延误造成的时间损失不满意,没有接话,因为这表明了对长鸿决策的态度。欧阳剑可以表达不满,李显不行。但他不能无话可说。 “总经理说得有道理,但经营一个这么大规模的公司,事事都保证准确的前瞻性是很难的,因为这里受到制约的因素太多了。这里有两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欧阳剑说李叔跟我还这么客气,我听妈妈说您其实给她出了不少力,还给她当过一天的司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别有顾虑。 李显不知道欧阳剑是因为自小生长的环境使然,还是因为在德国呆得久了,受到了熏陶,说话既直接又不会把握分寸。但他不介意,比这难听的话这三年来他都听得多了。 “请总经理一定要领会董事长的苦心,为了使长庆活下来她已经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这是第一;再有就是长鸿集团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健康,我不知道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否得当,实际上你母亲已经注意到五六家分公司的三年企划有问题,个别公司的生产和销售也不是太乐观。你母亲曾经在董事会上承诺过三到五年使长鸿重新回到全省民营企业的第一名,现在时间剩下的不多,而长鸿内部无论人事还是经营问题都不少,她应该知道这些。这是第二点。你从国外回来之后,董事长努力克服了董事会的很多反对意见带来的阻碍,才得以让你回到长庆,并且董事会勉强通过了你的三年规划。这是第三点。以上这些还只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所以董事长那里应该还会有更多的顾虑。因此请总经理对董事长宽容一些,理解一些。” 李显说的这三点欧阳剑无一不知,他惊诧于李显的大胆,因为作为自己的专职司机他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没有权力向自己表白对长鸿的忠心。但欧阳剑深知李显这个人的长处,无论是妻子周玲还是母亲都几次委婉地建议他要多跟李显交流,这个人虽然是个生意场上的败将,但失败一样是可贵的经验。 欧阳剑看着李显,目光中隐隐有些锋芒,但李显仍然是那副沉稳的神态,不卑不亢镇定从容。欧阳剑点点头,表示对李显所说的话的理解,李显认为这里面可能含有对自己的放肆的包容。 欧阳苑这次去省里却不是找秦时玥消遣,她是带了公司的两位副总有正事有办。她是临时决定去一趟省里的,因为她突然得到了一条消息,她为了搜集李书的相关信息有反映了。这条消息这么巨大,足以惊动她要亲自带队去找明白人彻底了解来龙去脉。 省里的资源反馈是:李书的投资顾问公司正在出售,这个信息欧阳苑已经知道了,并且她知道得更加彻底。比如最初是原电缆厂的副经理宋大军联合了这家顾问公司退下来两个副总准备联合买下李书的公司。有些人要吃回头草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购买没有成交,欧阳苑如果知道是因为李显不愿意担任总经理的原因,那她不知道会作如何想。真正能够惊动她的是以下的内容,一家外交投资公司准备买下李书的投资公司作为其在本市的分公司。她动用了手中很大的资源已经弄清楚了,准备购买李书公司的就是几度想要投资长鸿集团的美国ak公司。 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一个在商场上久经历练的生意人,一个有相当高经济管理能力的女人,一家大型集团的董事长,她马上就知道之所以李书的公司敢于跟自己来竞争电缆厂,她背后的靠山就是ak公司。ak公司的投资实力有多大,它在全世界多达一百多个分公司,仅在中国就拥有超过20家的二级分公司,论实力,这个排名全省前三甲的长鸿集团只怕连它二级分公司的实力都抗衡不了。 李书,一个普通平常的女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能力,她能够靠上ak,绝不是因为她拥有的那家总资产不到500万的小公司。 欧阳苑不是被她吓住了,她是被另一个可能吓住了,因为车上的副总为了让心事重重的董事长高兴一下,欣喜地告诉她长庆公司的融资已经超额完成了。当她满意地阅读副总给她准备好的投资名单时,她发现李书的投资公司赫然在册。 ak终于以相当巧妙的曲线方式打入了长鸿集团,虽然投资总额只5000万,但这已经占了长庆总股份的八分之一,它的话语权可以暂时忽略,但父亲几乎是提着她的耳朵告诉她:西方的资本的本质就像蝗虫,它们会很快地由几只发展成一群,最后形成漫天的蝗虫云,什么时候把你的资产全部消化掉,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欧阳长鸿坚决不让哪怕一分外资进入长鸿,是因为他深知其中的可怕。而现在,长鸿在不知不觉之间引狼入室,融资已经完成,ak表面上没有持股,但它即将拥有李书的投资公司。 欧阳苑觉得自己已经完败在李书的手中。可怕的女人,自己曾经多么地瞧不起她,现在呢,她几乎觉得没有退路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将李书的投资公司买下来,绝不能让ak有一丝一毫染指长鸿的机会。 李显曾经再三警告她,不要轻视李书,不要轻视她的投资顾问公司,但她做不到,女人的骄傲,一个成功女人的骄傲让她无法不轻视这个名叫李书的女人。 车子刚进公司的大门,欧阳苑直接打电话给李显。车上还坐着两位副总,她等李显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句话:马上来我办公室。 李显正开着车带着田秀娟母女去一个新开盘的小区。下午老太太打电话给李显,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要李显陪着她们娘俩去看看房子。原来田秀娟跟母亲商量把两个人的房子都卖了,想买一所更大的,然后在一起住。一来是最近这两年房价一直在涨,两个老房子增值了不少,二来秀娟觉得母亲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这次手术后恢复很好,但仍然不放心,这样放在身边最省心。 老人最初不同意,她虽然知道女儿手里有几个闲钱,但她年纪才四十出头,将来是要再婚的。二婚头上的女人手里没有钱的日子老人是知道的,但架不住秀娟总是央求。这天把她逼得急了,一下子想起李显来,她觉得李显成熟老练,听听他的意见怎么样。 新开的楼盘到处都表现出了便利的优势,坐落离市中心也不算远,秀娟开车的话15分钟就能到单位,周边的各类商铺也繁多,秀娟最满意的是小区的环境特别好,有地下停车位,还特地开辟了片地让老年人有锻炼的场所。 当然价格也不低,每平方在1万2以上,秀娟已经来了几次,相中了一套130平方的17层房子。她已经请开发公司的销售人员做了两次计算,各种费用加上房子的总价将近160万,这个价钱已经远超出了她的存款。如果两套老房子能卖到50万的话,加上她手里的40多万,还需要贷款近60万元。她知道这笔钱对自己来讲压力太大了,但如今同事和朋友都在进行住房改善,自己也不好显得太过寒酸,一咬牙决定买了。好不容易做通了母亲的工作,今天求李显拉着她们来看,她也想听听李显的意见。 李显对房地产不是太熟悉,但他原来有个朋友做过几年,自己陪着娘两个浏览了一遍,就偷偷打电话问朋友这处的房产怎么样。朋友听了笑着说老李,你怎么才想起来换房子的,房价有些偏高了已经,再说你的别墅呢。 李显告诉他别墅已经成了别人的墅了。朋友笑了半天说你等一会,我得打几个电话问一下,现在搞房地产的人太多,我两三年不做这一行了,究竟什么行情我也不清楚。 李显回来陪着两人继续逛小区里面,绿化的确不错,现在政策不规定,绿化的面积有严格规定。里面还有儿童区、老人健身区、年轻人的活动场地。一条弯曲的人工渠由西向东穿过小区,正值夏季,那条溪水显得活泼泼地,给人带来几丝清凉。老太太看了拍手叫好,说贵有贵的道理,果然比我那房子强得太多了,秀娟见母亲喜欢,才放下心来,看着李显一笑,风情无限的样子。 正走着,电话又打过来,李显以为是朋友,看了号码却不认识,刚接起来听欧阳苑只说了一句,心里就觉得不好,是不是李书那里出什么问题了。心里一急,脸上就变了颜色,秀娟说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要不你就先回去,一会儿我跟老太太打车回去,也不远的。 因为老太太让李显接她,李显手边临时没有车,只好开了秦时玥留给自己的那台宝马出来,他权衡一下,觉得欧阳苑那边的事拖不得,就把车钥匙塞到秀娟手里,对老太太说:“干妈,公司临时有点事,我去一下,如果没及时回来,就先让妹子拉着你回去。” 老太太说晚上来家吃,已经把酸菜馅拌好了的。李显说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一定来,我还要给您的房子提一下建议呢。人就向外跑,秀娟见他已经过了五十岁,人跑起来竟然轻快胜过年轻人,心里一阵跳。 第9章 咱们大可不必杯弓蛇影 欧阳苑以一种“你看咋办”的神态盯着李显,她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正的厉害之处就是不论遇到多大的事情都沉稳镇静,从来不会表现出诸如惊讶、气愤、羞愧或者兴奋的神情来。这份老练得经历多少的打击才能有啊,而大多有过相同经历的人往往会表现得怨天尤人或者消极沉沦。 李显刚才陪娘两个逛得有些口渴,他握着一瓶冰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感觉让他刚才有些迷乱的心境慢慢沉静下来。 ak公司的触角伸得这么远么?李显知道ak曾经几次想把手伸进长鸿的包里,但都被狠狠地拒绝了。一家有着世界级影响力的公司这么在意一次小小的挫折吗?李显觉得是李书利用了这次机会,但这么高明的计划李书能够设想出来么,如果真的是李书的手创,李显不是尊敬她,而是感觉有些可怕。 这两个月她明明就在本市,却坚决不见李显。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她是怎么忍耐得住的呢?为了实现目标,这是个可以舍却一切的女人,就这份狠辣已经让久经商战的男人们汗颜了。 “无法确定这个高明的主意是出自谁的手,但我很佩服,极高明的掩人耳目功夫加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障眼法,的确不容易让人发觉其真实的目的。” 能从李显的口中得到这样的赞赏,欧阳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有些心虚,知道这次真的是败在了李书的手里,就算这个主意不是李书设计出来的,那么仅凭她的演技也是值得称赞的。 欧阳苑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找李显不过是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她见李显沉思良久没有说话,知道他一时是拿不出办法来的。“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这次需要你的帮助。” 她还是第一次正式表达了请求,虽然仍然显得委婉。李显站起来说自己尽力,这几年不怎么在这上面下功夫,原本就不多的那点思想也都退化得差不多了。 到了田秀娟家,看见小妹正在跟秀娟包饺子,王阳却没在,李显问了一句,小妹说自己在家收拾一间半呢,里边原来存下来的东西大半没用了,挑挑送人的送人,能卖的就卖了。李显就知道两个人肯定又闹别扭了。 老太太听见他来了,喊他进屋吃西瓜。李显洗了手坐着陪老人唠嗑。一会儿饺子上来,李显见还有几个精致的菜,知道秀娟是想让自己喝两口,他平时一口酒也不愿意喝,一会儿回去还得想事情,就有些犹豫。秀娟看出来说大哥不爱喝酒就不喝,自己家里哪有那么些说道。老人却来了兴致,说不行,今儿个怎么也得让李显喝一口,跑了一天累坏了。 李显却之不过,只好倒小半杯,老人又说要倒满,李显笑着说干妈来真的,喝这么一大杯我就回不去了,老太太说回不去怕什么,就住我这儿。李显没办法,只好倒满了。 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房子的事情来说。老人说相中了那处房子,就不知道多少钱,又问李显自己现在住哪儿呢,李显告诉她现在住在父母原来的老房子里。秀娟去过李显的房子,知道虽然很老但重新设计装修得很有风格,也知道李显是个不大在意大小的人,关键是住着舒适。她不住地给李显夹菜,李显说妹子还说在自己家,你倒客气起来,这么喂我非胖起来不可。 “就是要让你胖一点儿!”秀娟瞅了李敏一眼说,“大哥是不是太瘦了?人一瘦就不扛折腾,得有点儿底才行。” 小妹也说是,问看的房子坐落在哪儿,李显告诉她,刚想说不行让佳明也在那儿买一个得了,一下子明白两口子十有八九还是为房子的事情在闹矛盾。 秀娟让李显说一下关于房子的意见,李显想起来那个朋友一直都没回电话,拿出电话一看人家已经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了,原来见欧阳苑的时候静了音,忘记打开了。连忙站起来走到卧室回电话,朋友揶揄他被哪个女人绊住了,这么久才回的电话。李显说我有你那么帅就好了,美梦才能成。 朋友聊了十多分钟,说那处小区是市城投开发的,质量没的说,位置和环境也属中上,就是价格贵了点儿。问李显是要买房子吗,李显说给几个女朋友每人买一个,朋友在那边哈哈笑了一阵。才严肃起来说如果要是你买的话,我帮忙跟人家说说,价格上能有点儿优惠,另外你真要买几个,还能保证价格再低一些,具体低多少,现在也不好说。 李显沉默了半天,说那就买两个,你帮帮忙,不会差你的酒。朋友说自己正在云南呢,包了一片山林,种茶种蘑菇。等他跟这边联系完了你自己去办。 李显说了些真诚感谢的话,朋友想了一会儿又道:“你如今的处境我也知道一些,早就想联系你过来散散心。我是知道你这个人的,自尊心太强,受不得屈,这几年过得挺苦。 李显笑了起来,说早过去了。我现在是老哥一个,活得自在,谢谢你的关心。朋友说我这边的茶园基本已经完事了,你要是真闲的话过来帮我忙得了,不会让你吃亏。再说没什么活儿的,就是喝喝茶,咱们以前老哥们儿聊聊天,跟你说这边的空气真好。 李显听了心里一动,说考虑考虑。朋友说你快点儿考虑啊,我这边可缺你这样的能人。 李显坐回来吃饭,见菜碟干净了,知道秀娟给换了一个,心里觉得这半生没得到过女人这样的优待,心里一动。 “刚才给朋友交流了一下,咱们今天看的房子除了价格略高一些没有别的缺点。如果想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我觉得是可行的。”刚说完小妹笑他说话对谁呢,你以为给你公司的人开会呢,李显也跟着笑,说习惯啦。 秀娟看了看李显,又瞅瞅母亲,咬了下牙说那就买,虽然压力大点儿,但年纪轻的,挺两年也就过得去,再说妈妈年纪这样大了,该让她过几天喜欢的日子。说得老人滴下泪来,擦了眼泪说我知道你的心,可也不能太大压力,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你家那口子看病没少花钱,手里也不能一点钱不留。 几个人被老人的话说得沉重起来,小妹说现在这房价也不知道咋啦,几乎一天一个价,天天涨,人都疯了似的买房子,奇了怪了。 李显说这就是典型的从众心理,就像两家并列开的超市,人越多的那家人就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其实大家进货的渠道都差不多,价格也一样,但从众效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秀娟低声问李显,照你说的现在房价这么高,将来会不会再落回来,一旦买了掏空了家底,将来又便宜了,不是相当于投资失败了吗。李显说从改善居住条件的角度来说谈不上失败还是成功,住上了享受了就是赢利。 秀娟问小妹,小妹说我也正为这事愁呢,我家那口子天天催我买,我说不急,佳明说听我们的,现在天天为这个事打官司。大哥你拿主意,你同意我就买了,也省得整日闹心。李显说再等等看,这么大的资金不能凭一时热血,冷却几天,心思也缓了,到时候再做决定才更理性。三个女人听了都无话,李显到底是把一杯酒全喝了,人就迷糊起来。 老人让他在这儿跟自己住一宿,李显觉得秀娟虽然没跟老人一起住,但传出去也不好,就说不行,今天必须得回去。秀娟有自己的心思,以为他必是家里有人等着,想了想说我开着大哥的车把他送回去,李敏跟着我开车再把我送回来。李敏答应了,秀娟告诉母亲等她回来再收拾,大哥有事,先送他回家。 李敏见到宝马吃了一惊,李显告诉她是朋友的车,暂时借着用的。秀娟说我还是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下午开回来竟然出了一身汗。她的心细,在车里找到了行车证,见车主是一位叫秦时玥的女人,看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秀娟是有心事的,这些日子她不断观察李显,见他做事稳重而又有办法,为人虽然老练却不油滑,是个少见的有担当的男人。再听李敏不断地介绍,心就越发喜欢起来。今天见到一个女人把这么贵重的车子给他用,想想自己的境况不觉有些自卑起来。她把李显送到家,李显说天太晚了,就不让你们上去坐,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路上李敏问秀娟大哥咋样,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打算。秀娟叹了口气说这样的男人真是少见,哪个女人如果能跟他一辈子一定过得又省心又舒坦,可惜自己的命不好,是个寡妇不说,还有个时时需要照顾的老妈,再说自己四十五六的人,要姿色没姿色,要地位没地位的,大哥用哪只眼睛能瞧得上我呢。 李敏把车停在路边,望着外面的月色。她心里是一百个想让大哥跟秀娟能结成一对,因为秀娟这个人性格温柔,知道心疼人。她丈夫卧床三四年,硬是照顾得舒服到死。李敏觉得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如果回到家里能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自己也就不用在他身上太操心了。见秀娟这么消沉,劝她说自己最了解大哥,他不是那种花心的人,这么些年就只爱过一个叫刘天悦的女人,结果大哥一走下坡路女人就跑了,大哥实在是被这个女人伤怕了,他和我说过几次这辈子不再找女人的。想想又道,这两年一个叫李书的女人多少次找他,还有一个更加年轻的姓周的姑娘也缠着大哥一段时间,结果怎么样,大哥都给冷落了。让我想还是没有缘分,你要真喜欢大哥,多下些心思,大哥平常没个人照顾的,你就常常去给他做个饭,收拾下屋子,或者干脆聊聊天也好,现在毕竟有个妹妹的身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那人我最知道,是个自尊极强又特别要脸的男人,等着他来追你,哪有那个机会。这么好的男人,你要是不下手,白送出去将来你可别埋怨我没提醒你。一席话说得秀娟脸色通红,咬了半天牙,才说了句我再想想,气得李敏一脚把车开起来,耸了秀娟一下。 欧阳苑单身习惯了,她没事的时候就只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找朋友打麻将,也就是俗称的“麻友”,再一个就是逛街,她的逛街与众不同,很多时候让秘书提前买好机票直接飞北京或者上海,也有时倒机飞香港,不用说能跟她这样干的也就只有秦时玥了。这些日子因为长庆和收购的事,她早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 “玥玥,你别烦我好不好!公司现在一件事接一件事,你等我忙过这一阵再陪你。要不然你先打个前站,看看今年的流行趋势。” 秦时玥在那边笑起来说还有你欧阳董事长忙不过来的事么,你不是最近收络了一个高参,让他帮你出出主意。再说你儿子就不能帮你啊,他都多大啦!欧阳气得说等他出息那一天,自己都得成老太太了。正说着,金秘书通报说李先生来了。欧阳苑说得了得了,我得挂了。秦时玥那边抱怨说天都大热了,那个人根本没有换季的衣服,我要不给他买,他就天天大短裤老头衫。欧阳苑说你真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的,什么男人让你这么神魂颠倒的,看把你贱的不知道怎么好了,小心再……气得秦时玥把电话挂了。 欧阳苑看李显的脸色,什么也看不出来,心里就骂这个男人真是一张铁面具。脸上带一丝笑容出来说,给李先生准备咖啡,金莉答应一声,仍是妩媚地一个转身关上了门。 她知道董事长找李显的原因,太想听听两个人的交谈,但是欧阳苑在这方面向来谨慎。而李显那里也是口风特别紧,凭自己满身的性感一张巧嘴就是套不出他的话来。 一直等咖啡送过来,李显才站起身来走向大窗,望着外面的广场,广场中间有一组喷泉,这个季节正在欢快的喷吐着晶莹的水花。他背着手,冲着窗子说:“李书与ak的运作堪称经典,说实话,这么好的计策用在这种收购上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惜。” 欧阳苑听他又赞扬了一遍这个计策,心里不舒服,哼了一声说咱们就是有些大意,又想起李显提醒她的话来,心里那股气有些压不住。 “我昨天想了很久,这其中有个关节我想不明白。想问董事长两件事。第一ak公司在什么时候第一次提议出股长鸿的,以后每隔多久又提议一次,一共提议几次?” 欧阳苑眉头皱起来,秦时玥多次提醒她这个动作容易使女人的皱纹增加。想了半天仍然是没有准确的时间,摁通话器让金莉找某位副总,到档案室把公司的大事记取过来。安排完问李显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昨晚通过朋友查阅了一些资料,ak投资公司在国内共有据可查的投资有一百二十多项,百分之九十赢利。他们的投资目光很准确,也很大胆,这是一家世界老牌的投资公司,他们的投资顾问也可以说是顶尖的人物,长鸿集团为什么坚决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投资呢。要知道很多公司巴不得接受ak的青睐,即便不投资,单有意向都是一个相当有利的宣传。” 这个原因欧阳苑知道。父亲曾经详细跟自己讲过ak投资公司在国外,尤其是在一些发展国家的资本掠夺,血淋淋的案例举不胜举。因此欧阳长鸿坚决不允许外资进入自己亲手创立的公司。 李显知道ak的历史,欧阳长鸿所讲的案例他也研究过,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ak公司成立于二战之后,美国经历这场世界大战,由债务国一举越升为债权国,其资本的扩张伴随着其野心遍布欧洲和一些贫弱的中小国家,当时的世界秩序没有完整建立,即使建立也是由美国牵头,得完全符合本国的利益。但世界已经发展了七八十年,经济大国蓬勃而兴,话语权也越来越大,新的秩序不断建立,旧的不合理的规则已经被淘汰掉。包括像ak这样有着世界级影响力的公司也不得不服从各个国家政策来执行投资业务。因此以欧阳长鸿当时的目光来看待今天的外资进入有相当大的不合理性。 “经济改革以来,外国资本的不断注入是我们企业腾飞的保证之一。我们没有必要因噎废食,经营有其固有的规律性,我们只要按照规律进行就可以,再说咱们自己的法令法规也都比较完善,大可不必杯弓蛇影。” 欧阳苑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这样的话跟我父亲说过多少次了,他的态度特别坚决,如果我们真正跟ak合作了,他会气死的。 金莉领着一个中等个子有些秃顶的男人进来,人显得小心翼翼,手里端着两个盒子。李显知道这就是长鸿的大事记了。这些材料有较强的保密性,李显就不上前主动去看,欧阳苑让副总把关于ak的事都查一下,不到五分钟,副总就把全部的资料都抽出来给董事长。 欧阳苑用笔在一张便笺上记下了几行字,副总接过材料重新放回跟着金莉出去了。金莉没看到抽出来的都是什么内容,心里有点着急,一边向外走一边跟副总说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副总身材不高,看金莉得仰起头说话,告诉她刚从德国回来,受董事会委托去看望欧阳先生了。他说的是欧阳长鸿。金莉说真是个好差事啊,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希望副总经理带她也出去一趟,开开眼界。副总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只要董事长同意一定奉陪,又说金秘书多忙的人,董事长一刻也离不开的。金莉说可不是吗,哪天副总有空请您吃饭,给我讲讲德国的见闻,我也知足。男人脸上又显出贪婪来,说明天,明天我有空儿,董事长知道我这趟辛苦,让我休两天,正好我请金小姐好好休闲一下,不知道肯不肯赏脸,金莉笑成花,说死约会,不见不散。副总脚步轻飘飘地走了。 李显见ak主动与长鸿的沟通一共有三次,间隔时间为半年。最后一次沟通距离现在已经有差不多四年了。他把纸条还给欧阳苑,欧阳苑随手在碎纸机里粉碎了。 明白了! ak公司确实有投资长鸿的意向,但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有特别的原因,他们受到这样的拒绝之后不会再主动抛出橄榄枝的。这次他们是要利用李书与欧阳苑的收购矛盾,临时充当幕后人。 目的只有一个,想小赚一笔,并且让长鸿难受一下,算是对以往三次受拒的补偿。相对ak来讲只能算是小赚,但对李书来说,这笔钱可能够一生的花销了。如果长鸿忍下这口气,同意ak以李书公司的名义入股长庆,那么将来就有了做大的机会,总是聊胜于无。 李显问起李书红酒的事。欧阳苑说不知道放哪了,问金莉,金莉说还在小会议室呢,欧阳让她取过来。一会儿酒取回来,李显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觉得李书有点狮子大张口了,心里想如果她要一个亿的话,至少可以赚五千万,确实够她一生花费了。 李显没把自己想的全部告诉欧阳苑。 “我们跟李书谈判,争取以最低的代价把她的投资公司收进来。”欧阳苑就想要这句话,因为昨天她就确定了,只想听听李显的意见最终确定一下罢了。 欧阳苑还得提请召开董事会,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第10章 她离开 了,显得心安理得 以一亿零五百万的价格对李书的投资顾问公司完成了收购,长鸿集团对其完全控股。这个在本市来说规模也远远算不上大的公司竟然卖了这么多钱,如果消息放出来,一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地震,甚至在全省的范围内都会引发热议。 但这次收购是在相当秘密的情况下完成的,双方以及相关机构都签定了三方保密协议,所以最终长鸿究竟以多少钱完成了对顾问公司的收购,只能让那些感兴趣的人自己去猜测了。但无论那些人的想象多么丰富和大胆,价格也总是围绕500万上下浮动。 欧阳苑将收购李书公司的提案提请董事会后,被大多数董事投了弃权票。这是欧阳苑能够想得到的结果,但是这个程序必须要履行,否则她无法进行下一步,而之所以遭到大范围拒绝的原因,除了董事们认为以实业起家的长鸿完全没有必要拥有一家这样规模的小公司之外,还因为欧阳苑公然告诉董事们其中的必要原因现在还不能宣布,以后时机合适后再予以说明。董事们当然不接受这个解释。 迫不得已的欧阳苑只能把实情全盘告知了远在德国的父亲欧阳长鸿。出乎欧阳苑的意料,父亲对此保持了长久的沉默,第三天才打电话给她。他表明了两种态度。 第一,他高度赞赏了ak公司的这次偷袭,他指出对方的障眼法十分高明,一系列的环节设计和时间把握都很精准,他不认为这个计划是那个什么顾问公司一个年轻的女经理能够设计出来的,她不过是人家的一粒棋子而已。欧阳苑发现在这一点上,父亲与李显的观点不谋而合;第二,长鸿集团以前不让ak的哪怕一分钱进入到他们内部来,现在仍然如此。因为我们的疏忽和经验粗浅造成的结果我们要敢于承担,他将亲自与董事会的元老们一一协商,争取对她的这个提案达成谅解。 “而你现在要做的是,争取把收购这家小公司的价格降到最低。我要提醒你,以我对ak的了解,这个价格不会低于一个亿。” 李显没有参与到欧阳苑与李书的谈判中去。不是因为欧阳没有邀请他,而是他觉得现在还无法面对李书,他一方面特别佩服李书的大胆和高明的设计,他越来越相认这整个事情都是由她主导的,另一方面他觉得要认真想一想自己跟李书的关系,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让你仔细琢磨起来有意思的巧合。在李显为自己与李书的关系特别矛盾的时候,李书也同时陷入了这种状态。 三年来,她为了李显的爱做出了许多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比如在她已经知道了电缆厂的董事会已经决定将李显踢出局外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刘天悦怀着无比悔恨的心情来找李显的事情她却始终瞒着他,直到两个人再无可能复合时她才和盘托出;再比如李显的别墅已经收回,她却有意瞒着李显,那个时候李显的经济陷入了极大的困境,而她是知道的;在李显第一次拒绝她之后,她又远赴美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给他一段时间;回国之后,她觉得自己经过两年的沉思,结果是更加爱李显了。为了表现自己对李显的独特的爱,她决定把已经处于破产边缘的电缆厂收购回来,要自己的爱人重掌旧地,在废墟上再建立起人生的信心…… 所有的这一切都处处透露着极大的不合理,却又显得处处合理。她是多么爱他呀,而她发现李显正在开始爱上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最开始的改变是她认识到商场中的商战原来如此有趣,比她苦苦爱李显有趣多了。她把投资公司买下来的时候,正值公司在走下坡路,但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公司利润就达到了其历史的新高度。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超人,以她的能力蜗居在此实在有些浪费。 当她把棋局搞得无比复杂时,就连长鸿集团这样的大企业也拿她没有办法,而她却可以凭借头脑就可以把所有的人玩得团团转,包括ak这样的世界级的投资公司,也要乖乖地听她摆布。这些日子ak在本省的代表马特简直对自己神魂颠倒,他们两个各自都感到了陷入这场感情危机却无法自拔。 李书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爱李显,也不那么讨厌马特,她知道马特有过几个情人,在美国还有合法的妻子。但她对此毫不在意,她觉得活在当下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为难的是,她要如何跟李显来说清楚呢?当她一遍遍地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时,突然发现这个李显早就不比当年了,他至少有55岁了,虽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但关键是李显就得消沉了,没有了以前在电缆厂时那种令自己心驰神往的战斗精神和运筹帷幄的机智了,他如今的思想不仅落后,而且显得迟钝。他已经跟自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这样的男人能够成为她的生命中最合适的伴侣吗? 李书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人生最好的时刻,她不应该只局限于这个城市,她的目光应该投射到全省,或者是全国。她应该成为一个至少像欧阳苑那样的女人,掌控一家大型的集团公司,她有足够的智谋和勇气来跟那些总是吹嘘功绩的男人们争一争高下,她将成为一个令人瞩目的角色,甚至比欧阳苑还要强大。 她坚决不能被李显这样的人束缚住,一个有着远大目标的人不自主地沉没于感情的罗网之中简直再愚蠢不过了。 她要跟李显好好谈谈,这是个难题,因为她毕竟是那么爱他,爱到了不愿意伤害他,李书感到很为难。与之相对的是与欧阳苑的会面让李书反倒没有那么艰苦。 经过了一系列的诸如评估、验审之后,收购李书的公司仅用五分钟就完成了,公证员宣布程序合法,双方签了字。当李书想与欧阳苑握手的时候,欧阳剑微笑着挡开了她,并祝她前程似锦。李书把这句话当成是一句经过包装的威胁,但她毫不在意,因为与李显谈过之后,她将立即动身去上海,接受了马特上司的邀请,她即将成为ak公司在中国的第一位最年轻的女投资顾问,这个空间距离足够远,同时有了ak的名头的保护,欧阳苑不仅手伸不到那么远,而且她碍于ak对于长鸿的觊觎,不敢轻启事端。可以说,除了自己对李显割舍不断的牵挂之外,在这里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畏惧的人和事物了。 当李显再次出现在那个女销售顾问的面前时,她明显地吃了一惊,以至于李显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毕竟房产的销售顾问每天都要接触那么多的人。李显刚要再做一遍自我介绍时,她让正在交流的顾客稍等一下,然后把李显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已经升任了这家房屋销售的副总,有独立的办公室。 她告诉一个漂亮的女孩继续接待刚才的客人,她想全力照顾这位曾经让她想念了很久的男人。 “您还记得上次我曾经说过再买房子的时候会来找你的话吗?”李显接过她递过来的水,问她。 “当然,李先生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不知道这次您来的目的是想买还是想卖呢。” 李显告诉她自己想同时买两套房产,并把那个小区的名称告诉了她,说不知道她们公司是否有那边的业务范围。 女人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李显那边的确有他们公司的连锁店,如果李先生相信她的话,她本人可以亲自帮他做这个业务。李显注意到她身份的变化,说不麻烦经理了,只要她能够帮忙联系一下那边的业务员就可以,女人咬了半天嘴唇,说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 李显开着车带着她去了那边的分店,原来就在小区的正大门附近,李显注意到这家连锁店刚开不久,租用的就是这个小区的商服铺面。他说你们公司的业务很广泛啊,要是知道这附近就有,就不麻烦经理了。 “李先生别那么客气,咱们都是老主顾了。我姓吴,叫吴洋,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用经理经理的,其实就是个销售顾问而已。”李显说好,那你以后称我老李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的。 突然想起来自己对好多人这么说过,结果是到现在也只有天悦才这么称呼过他。周玲叫他二叔,李书叫他亲爱的,秦时玥呢,一直都是嗳嗳的。 这家连锁店的经理亲自接待了两个人。吴洋把李显的事情说了,经理立即变得更加热情起来,直接说佣金一定以最低的标准来收,李先生这么大的手笔,一下子要买两套,我们会跟城投替李先生争取一下,说什么也会低两个点。 李显截住了话头,说自己的朋友已经与开发商谈完了,价格已经相当低了,再说你们也要有利润,已经赚了便宜,也不能太过分,我找你们是因为我相信吴经理的为人和业务能力,我就全权交给你们,你们帮我代办好就行。 吴洋听他说已经与城投交涉过了,才想到这个人就是为了给自己加业务点来的,感激他的同时,心里又升腾起那股感情来,恨自己与他没有这个缘分。刚才坐着他宝马车来,觉得他是个成功人士,没想到这么有实力。 经理让两个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自己出去联系。李显告诉吴洋不是自己买房子,一个小妹买的,另一个是小妹的闺蜜买的。吴洋说那她们两个怎么不自己来啊,李显说她俩看了几遍了,嫌房子太贵,一直下不了决心,今天他帮她们把决心下了。吴洋说你还能替你妹妹的闺蜜当家啊,那关系也一定不简单的。又告诉他开发票的时候是需要两个人带着相关的证件亲自到场的,李显说那是当然,什么时候办手续我通知她们自己来就好了,今天只把意向东西搞妥就行了。 正说着电话响了,李显看是李书的,就道一声歉,刚要出去,吴洋说她看看办怎么样了,抢先出了屋。李显接了电话,李书告诉他晚上到他家来见面,让他不要再有别的安排了。 李书没说亲爱的,也没说其它的情话。李显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他原本已经想好了见到李书时得怎么说,现在心里有些乱起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经理陪着吴洋才回来,他已经与城投联系过了,现在对李显更加高看了一眼,说原来李先生这么有本事,这个小区从开始销售到现在已经大半年了,从来没接过这么低的价格。李显说都是朋友帮忙,人情将来总是得还的。经理连忙说那是那是。 领着李显到业务室把一些表格填了,又代李敏和田秀娟签了字。最后吴洋告诉李显走手续大概得两三天,等电话让你妹妹她们来办就好了。经理又说自己有朋友干装修业务的,如果有需要请李先生说话,递了一张名片给李显。 李显把吴洋送回公司,吴洋又说想请他吃饭,李显见她第二次约自己,不好再拒绝,就答应哪天给她电话。 回到家里,他先给银行的李副行长打了个电话,问一下自己的卡里现在有多少钱,李行长笑话他落伍了,说在手机上下载个app自己就能查了。过了五分钟打电话过来说还有四百多万,又开玩笑说李先生不是要彻底结清本行的业务,李显说没有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他大半天没吃饭,却一点饥饿感也没有,心跳得厉害起来,不知道李书的到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坐了一会儿又感觉好笑,自己什么岁数了,对待情爱的事情还这么上心,显得太不老成。于是挑了一张盘听起音乐来,不知不觉人就睡着了。 李书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很了。夏季即将过去,傍晚的时候已经微微能感到秋凉,春天那些早发的叶子也早早地凋零了。 李书进了屋,帮他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人就站在那里抱着李显吻了半天。李显激动起来,却克制自己。他让她坐下,说给她做点吃的,李书都什么时候了我早吃过了。又说你也坐下我有话给你说。 李显还是给她冲了咖啡,才坐过来。李书就势倾倒在他怀里撒了一会儿娇,说也奇怪,她本来决定做得很坚决,哪知见到他就又有些犹豫不定起来,觉得这个男人不自觉会给自己带来依靠感,她在别的男人身上就找不到。 李显问她跟长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书说事情办得很顺利,欧阳董事长虽然不太高兴,但其实我还是替她省了不少钱。如果长鸿要求重新评估电缆厂的话,收购价格还是有下降的空间,其实省下来的这部分钱跟她收购顾问公司的钱也基本持平了。李显问她为什么,李书笑了说,电缆厂的收购如今没有竞争对手,长鸿不收哪个公司会要啊,重新评估价值肯定会降下来的。李显佩服李书的厉害,她是个走一步想三步的人。 李书知道李显如今在长鸿工作,她的这些话可以通过李显转达给欧阳苑,如果欧阳苑真的能以较低的价格拿下电缆厂的话,她对李书的怨恨也会随之降低的。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李显就还没有想到。 李书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抚摸李显的头发和脖颈,抬头突然发现了放在写字台上的车钥匙,她认出那是宝马车的钥匙,问李显新买车了吗。 李显觉得这算是个机会了。他把李书摆正坐好,就说了自己跟秦时玥的事情,从雨夜把她接回来一直到她前些日子来看自己,全都告诉了李书,甚至包括两个人喝酒大醉之后的荒唐事也都说了。 李书听了心里一阵翻腾,她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李显唯一的女人,哪知他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经历,她虽然今天是来告别李显的,但女人天性中嫉妒让她愤怒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大骗子!” 大骗子!你滚!你滚,大骗子! 李显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地避免再去伤害女人,如今却还是又伤害了李书。他嚅嗫着说曾经告诉过她不要这样对他,他没有被她爱上的资格,也不值得被她所爱。 “你应该告诉我,早点告诉我,我为了你才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了你我才与欧阳苑打了这场战,你知道我有多累,为了让你能够重新获得自信,我……” 李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没想到李书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震惊了。一个女人得多爱他才会做出这么多的牺牲呢,李显觉得他终生都无法偿还这个女人的深情了。 他无话可说。 女人哭了一会儿,终于显得有气无力,她半躺在沙发上,泪水把脸颊两侧的长发都弄湿了。李显想走过去替她擦去泪水,但他不敢。他想说对不起,又觉得这三个字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本来想让你重新回到电缆厂,那个地方只有你李显才能够让它再活下去,我想让你站过去的废墟上向人们宣布你又回来了,我想让你感觉自己其实不老,你还有精力还有信心重树威望,可是你…… 李显求她不要再说了。他伤害了刘天悦,现在又伤害了李书,李是为觉得自己背负了沉重的精神包袱,而它们永远也卸载不了,他将终生都被它们压着,时刻提醒自己罪责难逃。 李书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要离开了。 她离开得心安理得,把一地鸡毛留给了李显。 你滚! 第11章 您不会从来没听说过吧? 宁致阳竟然当上了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 李书以迅雷不及之势彻底结束了自己与投资公司的联系,并且在完成手续移交的第二天即飞赴上海了。宁致阳跟李显一样,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过李书,但与李显不同的是李书与宁致阳完全断绝了所有的联系,而李显经常可以得到她的问候。 那日在公司的写字楼下,宁致阳亲眼见到了李书对李显的亲密动作和反应,当时他正站在一团树荫之下。怪不得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殷勤无动于衷,原来她与这个男人有着很深的一腿。可以想象,那股难以抑制的醋意是如何折磨宁致阳的。一连十多天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再也不肯去那栋写字楼。这之前他每日总会找个借口去看看李书,如果李书不在,他就一个人在咖啡厅里等着,直到天黑才算做罢。妻子天悦已经习惯了丈夫的这种早出晚归的作息方式,又知道他最近倾尽全部资产做了一项投资,因此虽然有了婴儿,天悦仍然奋力支撑这个家。几个月来,宁致阳几乎没有再给她一次生活费用,她只好仗着微薄的积蓄和工资勉力生活。天悦没有想到,家里添了一口人,花销竟然要高出来这么多。 其实天悦有些感觉到丈夫的情绪变化,他对她缺少了许多往日的热情。她理解他现在的苦衷,一个人在外艰难创业,生意上的困难越来越多。她知道宁致阳正在尽力争取为这个家、为新生儿创造更好的环境。但她更希望像以前一样,两个人天天有更多的时间在一块儿,谈天说地,他领她去看电影,去吃美食,陪她去做头发,或者干脆就陪她瞎逛一番。 现在没有了。她忽然想起来李显从前说过的一句话:“激情过后,剩下的只有一地的鸡毛。”她跟了李显十年,最初几年李显总会多找些时间来陪伴她,或者两个人长时间地煲电话粥,后来呢,后来李显越来越忙了。总是天悦主动去找他,向他提要求,甚至为了一次她创设的浪漫,不得不同李显吵上一架,结果是李显满足了她的愿望,两个人的情绪却都被争吵和不满消耗掉了。 李显说得对,生活原本就应该如此。自由与浪漫只能存在于艺术作品当中。天悦觉得自己可真傻,真蠢!当初的她多么幼稚可笑,她特别向往那种童话故事中的王子与公主的爱情,特别渴望生活处处充满浪漫和惊喜,她可以有大段的时间去谈情说爱,有大把金钱去享受物质生活带来的刺激和便得。 哪有什么浪漫,哪有什么自由,生活本身便是一地的鸡毛。可惜天悦才有点明白过来。她现在每天就像一架不停工作的机器,给孩子哺乳,给孩子洗澡,给孩子换衣服,给孩子做辅食……她忙得甚至没有时间梳头洗脸,还谈什么打扮,说什么化妆,浪漫跟自由离她远远地,在阴暗的角落里嘲笑她。家里的活儿一点也指望不上丈夫,即使他回来得早一些,也只会亲一下女儿,然后告诉她自己今天太累了,要早点休息。他为了自己能够休息好,只能跟妻子分开睡。天悦有时候很想他,想安慰一下他,想告诉他日子过得去就行,别那么拼了。丈夫会激动起来,说不拼怎么行,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拼就会饿死,不拼欠那么多的债用你的那点工资还吗! 宁致阳对妻子发完了火就感到后悔。但他现在很少向妻子道歉了,没有必要。他忙死忙活的一天难道不应该清静一会儿吗,她就不能让那个爱哭的婴儿多睡一会儿吗,她应该以最大的信任来理解自己的付出。女人女人,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只能依靠男人,麻烦男人。除非……除非她是一个像李书那样的女人,独立自强,又美丽聪明。但刘天悦不是李书那样的人,她的依赖性太强了,她从来都想不到自己去创造价值,只有不断地向他索取,提一些根本没有必要提出来的要求,这样的女人只会给男人带来麻烦。 宁致阳鬼使神差地想打听一下那位公司的创始人,李书的情人。他将近一个月没有到投资公司去了,今天他特意买了一束鲜花,当然是希望能够见到李书。虽然她已经有了意中人,并且宁致阳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对她的情人很依恋。但这都没有关系,宁致阳这些年所做的生意大多在第一次的时候都会吃闭门羹,所以早就有了一身抵受别人拒绝的本事。像他这样以小生意起家的小老板,往往都有见缝插针的本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五次,早晚会从蛋糕上切下一块来,即使这块蛋糕不大,凭借着死缠烂打的精神切的小蛋糕多起来,也算是一种成功。这是韧性,是不服输的意志! 助理意外收到宁致阳的鲜花感觉特别好,因为再过几天她就过生日了,提前收到了一份祝福,是不是预示着她今年要交好运呢,会不会一直期盼的白马王子今年就会降临呢。 宁致阳当然不会让她知道这束花本来的主人是谁。他顺水推舟,送了这个空头人情,凭他精湛的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这束花给不大漂亮的助理还是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她请他坐下,说给宁总泡一壶茶喝,这茶还是专门给李总准备的呢,今天宁总有口福了。 两个人的交谈气氛是融洽的。当李显随意地问起创始人的名字时,助理笑了起来,她知道这个原来天天都要来的男人目的,他是被李总的魅力迷住了。她当然也看出来李总对眼前这位所谓的公司投资者并不感冒,李总的心思应该是放在那个偶尔才来的男人身上了。助理曾经暗自比较过这两个男人,她觉得如果是自己做选择的话,虽然那个有些自命清高的男人年纪比这个大了十多岁,但她也会像李总一样去选择公司中当神一样看待的创始人。 出于女人的本能,助理觉得这位宁总不会对自己有兴趣的。他送花的目的性开始显露出来了。但管他呢,反正他想知道的从公司的任何人那里都会得到。 “您真是一心只想赚大钱!”助理笑着说,“他就是我们公司的创始人啊!您知道吗,十年前能想到创建一家以投资顾问为经营目的的公司可是个黄金想法啊。” 宁致阳见她故意卖关子,说是是,这位……先生在理念方面一定是超乎常人的,不然李总那么尊重他。他贵姓啊? “宁总,他就是之前被电缆厂开除的那个总经理啊,叫李显。有一段时期在咱们市里很有名气的,你不会从来没听说过?” 宁致阳觉得室内的阳光特别刺眼,耳朵里嗡嗡地响,似乎助理又说了些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了半天,助理问他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是不是饿了呀,别是低血糖了,要是空腹喝这么浓的茶那可不大好。助理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拿了一袋饼干之类的东西给他吃。宁致远连忙说不用不用,我是有个心跳的毛病,好长时间都没犯了。就给助理道了歉,神思不属地离开了公司。 宁致远不知道在车上坐了多久,他把方向盘的把套都扯了下来,想再安回去的时候,发现把套已经被他扭得烂了。 一定是上天故意在折磨他。这个李显生来就是跟他宁致阳作对的。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十年前从自己手里抢走了刘天悦,喜欢够了,又来跟我抢这个李书!他妈的,这个早就该死的家伙! 宁致阳这些年一直在关注着李显的一切。他怀着难以言说的憎恨和嫉妒等待着一次痛快淋漓的复仇机会。当他得知李显终于被电缆厂踢出门外的消息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当他得知刘天悦也即刻将这个倒霉蛋迅速抛弃之后,他知道自己必须重新赢得刘天悦的爱情,那将是对李显致命的打击。在刘天悦父母的帮助下,窘迫的家庭环境急需外界的帮助下,宁致阳成功的让刘天悦回到身边。他当时多想当着李显的面告诉他自己与天悦的婚期,他不是没有胆量这样做,他没能找到这个差点自杀成功的家伙。 当他听说李显自杀的消息后,宁致阳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做成一大单生意还要痛快,即使这个人没死,那么他的后半生也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了。他无法想象一个经历过这么多打击的人还会站起来,虽然宁致阳从来没见过李显,但他仍能想象他躺在病床上呻吟时可怜样儿。当真是老天有眼! 宁致阳甚至再也不屑于去理会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情敌了。他把李显从记忆中差不多抹除干净了,甚至在跟妻子做爱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带有醋味儿别扭感觉了。他——宁致阳,才是生活的强者! 但是助理的回答把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宁致阳想起来他们两个在李书的公司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甚至主动跟李显握过手。李显一定知道了他的存在,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当然也知道刘天悦正在跟自己生活。 但宁致阳没有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的绝望和失败。他大方地接受了宁致阳的自我介绍,并且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愧疚,他在挑战宁致阳,是在向他示威:我的确被打倒了,的确被刘天悦抛弃了,又怎么样?我如今还是有绝对的能力来跟你争夺女人,而且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李书是我李显的! 宁致阳被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打得遍体鳞伤。他在自己的公司里那张窄床上度过了三天暗无天日的日子。除了喝水他什么都不吃,从起初的愤怒、嫉妒,到自怜、自艾,再到后来的清醒和谋划。他李显能从打击中重新站起来,宁致阳也可以,他比李显年轻,比李显更能承受磨难。他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并且头脑终于清晰起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为了尊严,为了新仇旧恨,他要拼下所有的血本,他要最终击倒那个男人,再把他下到坟墓中去,直到李显再也不会翻过身来。 在这种情结的左右下,当宁致阳听到李书已经出售了公司,并且人已经去了上海后,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惊讶。他开始按照谋划好的方案执行,他要收集资料,关于李显的,关于长鸿的,关于投资公司的,他要凭借引以为傲的那股韧劲,把一切想得到的,应该得到的全部收入囊中。 宁致阳以原投资顾问公司股东的身份要求拜见欧阳苑董事长,他现在还不知道欧阳苑对这个小小顾问公司的厌恶达到了何种程度,甚至听到这个名字都够引发她的无名火。因此在公司内部是没有人敢提到这个名字或者与之相关的任何事情。即使公司员工在内部偷偷交流时也避免涉及这个话题,金秘书已经多次暗示所有人,触及这个霉头将会得到激烈的驳斥。 因此当宁致阳公然报号要见董事长的时候,他一下就意识到秘书办的所有人瞬时变得默然,似乎每个人都巴不得他马上消失,他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一定是有什么话他说错了。 金秘书以一种相当冷淡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宁致阳觉得这个女人高傲又漂亮,能在这个集团里担任董事长的私人秘书,他能够想象到她得有多么大值得骄傲的才华和美貌。 “宁先生,想见我们董事长您需要提前预约,并且即使预约了能不能见到董事长,还要得到她的许可。您先请回。” 宁致阳笑了,无论到哪儿,第一次总是这样。他心有点虚,但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好的,金小姐,那就麻烦您了,我今天来就是预约的。” 金莉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比较难缠,她干脆地告诉他不必等什么消息了,董事长不会见他的。原因不能告诉宁先生,现在请回。这样做实在有些不礼貌,但一个刚刚收购回来的小小顾问公司的小小的股东,实在没必要在他身上多花什么时间。 “金小姐,您的这句话是能够完全代表欧阳董事长的意思,我这样理解可以吗?” 想将她一军,这是难缠的家伙惯用的方法。“是的,宁先生,在会见您的这件事情上,我完全可以代表董事长的态度。” 宁致阳收敛了笑容,他沉思了几秒,严肃地说道:“金小姐,既然这样麻烦您把下面几句话转告给董事长,第一,投资顾问公司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第二,我们顾问公司如果得到董事长的重视,它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第三,顾问公司原来的总经理李书在管理上存在大量的问题,如今公司已经归属长鸿,我作为公司的一名员工不愿意看到这些问题最终会给集团带来不好的名声。” 他没有给金莉拒绝的机会,说完话马上就离开了。并且他很有风度地向秘书办所有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金莉觉得这个姓宁的跟李显胆子一样大。但他与李显有明显的不同,想让李显说话你得逼着他,而他也只会以简单的话来应付你;这个人主动说话,但不是说给她听,他要亲自说给董事长听。 金莉为难了。如果这个人什么话也没留下就离开了,那么他来的这件事没有必要打扰董事长,否则肯定会给董事长带来不好的心情。但是这个人说了,他有要求,金莉没有办法判断他要她转述的话是否重要,可是这其中如果有一句话是重要的,她就有责任告诉董事长。当然也一定会遭到董事长的批评。 这个该死的家伙,金莉发现办公室的人都在看着她。她不能让其他的人来通报这件事,那样做显得有些卑鄙。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给把这个难题出给李显算了。 李显的心情当然也不够好。但他不会让任何人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这份自制力他在多年以前就练得足够老练了。听金莉说完,李显告诉她现在就把这件事情通报给董事长,并且李显认为欧阳苑不会为这件事为难她,李显提醒她要把宁致阳到来之后的所有细节考虑好了再去通报。 金莉听从了李显的建议,她直接进了欧阳苑的办公室。董事长正在窗前看那几棵梧桐树,树叶已经落了一大片,满地的红黄,一只只手掌张开着,像要捂住一个什么多彩的秘密似的。 金莉用最简短的话把宁致阳的请求说了。然后就等待可能出现的结果。欧阳苑端着双臂在室内来回徘徊了几次,她问了几个问题,全部都一些细节问题,李显的建议真准啊。 欧阳苑面无表情,她只说了两句话:姓宁的如果再来,你代表我拒绝他。如果他第三次又来,你通报给我。 能否获得接见,还是要等董事长的决定。金莉把这句话说给宁致阳过。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在她习惯性地以华丽的动作关门时,欧阳苑让她通知李显下午来一趟。金莉第二次打给李显,李显没说其它的,只说了一声谢谢。 第12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李显坐在沙发上,音乐声似流淌的溪水缓缓地冲刷着他心里的沙痕,那些沙痕没有被冲刷干净,他觉得永远也不会洗干净了。它们只是被溪水冲刷得弯弯曲曲,一层层地铺叠在那里,干燥而又粗粝。 李显觉得自己罪不可恕,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循环,努力地想要从男女的感情旋涡中挣扎出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裹挟进去。他曾经严重地伤害了刘天悦,从而也伤害了自己。他一遍遍地发誓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女人,让自己远离男女之情。可是,当伤口愈合后依然故我,李书,一个多么爱他的女人,又被他伤害了,成为了一个新的牺牲品。她为他付出多少啊,为他远赴异国他乡,为帮他建立信心,顶着无限的压力跟欧阳苑竞争。她那么柔弱,而他却学会了背叛,没成为她的依靠。李显知道,李书只能远远地离开她,离开自己的故乡,去上海愈合心灵的创伤。 李显几次想立即买张机票,追逐着她的脚步而去。他要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的宽恕,但他最终没有做,因为他已经被耗得没有了力气,没有了希望,更加没有面见李书的勇气。 这几天他在不断的自责中艰难度过。在睡梦中一遍遍地向两只ok诉说自己的罪恶,他希望得到刘天悦的宽恕,得到李书的宽恕,但两只狗只是趴伏在它们的窝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它们渴望听到主人再背诵一首关于星空的诗歌。 有重重的敲门声。李显缓慢地从沙发上起来,先关掉了音响,没有敲门声,是错觉。当他想再回到原位的时候,敲门声更加大起来。他打开门,田秀娟和小妹站在门外,田秀娟满脸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一眼可见的消瘦,跟前些日子相比,他简直判若两人。 “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病啦!怎么不打电话!”小妹又心疼又后悔,这两天怎么就没过来看看他。田秀娟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厨房,回来伸手去摸李显的额头。 “得啥病啊,就是懒得动弹。”李显挤出微笑,看得两个女人一阵心疼。小妹说现在就去医院,得检查一下,你这个年纪是男人最容易……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秀娟惊愕地看着李敏,心里也是一阵害怕。 李显说你们两个别大惊小怪的,就是前两天跟朋友出去吃饭,大概海鲜不新鲜,吃坏了肚子,这两天在家没干别的,全照顾厕所了。李敏听了说这个事情还有熬着的,早点说让王阳给你送点药过来,吃上早就好了,至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自己没照镜子看吗,像个……说到这儿连忙呸了一声,暗骂自己今天说话怎么了。 秀娟啊了一声,说会不会是急性肠炎啊,你没发烧又要摸额头。李显说没有没有,今天拉肚的症状都消失了,瘦点儿怕什么,正好去去肠油。想胖还不容易吗,你们给我弄点好吃的,几天就回来了。又说快坐,少见多怪,坏个肚子值得这样。 小妹又问他大便现在怎么样,成型吗,肚子疼不疼,是怎么样的疼,又说你可别急着吃东西,这个病是要慢慢养的,这几天只能喝点粥。 李显说行行,都听你们的。你们来是不是有事啊。秀娟说什么事啊,几天没看见惦记你呢,幸亏今天来了,身边没个照顾的人真不行。说完去厨房给李显熬粥去了,见他的厨房干净整洁,东西摆放得整齐,心里就想这样的男人真是少见,在外面能干大事业,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也伺候得这样整齐。 小妹让大哥斜躺在沙发上,说昨天接到电话,是一家房屋销售公司打来的,说什么让我去办购房的手续,咱们上次说过要给佳明买房的事情,但没说立即就买呀,想过来问问大哥,是不是你给办的。 李显这才想起来房子事情。因为购房的人不是他,所以留的是小妹和田秀娟的电话,本来要告诉她们,哪知这两天光顾为李书的事伤感悔恨,把买房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让秀娟过来,说你也过来听听,我倒把这件事情忘了。 煮粥是个简单活,秀娟早就下到锅里,听李敏给李显说房子事,故意没有过去听。现在李显叫她,她就把火开得小一些,走过来。 “王阳是对的,现在房价一天高比一天,看现在这形势还得涨几年。趁现在买还能便宜点。我之前给佳明打过电话了,原来小两口前些日子回来已经看了几个小区,这个小区他们两个最喜欢,但两人都懂事,商量着要在靠近郊区的地方买。” 李敏听大哥这么说,心里又热起来,这两年多大哥跟从前不一样了,家里的事情总是说办就办,一刻也不给耽搁。但那个小区她跟王阳抽空去看过了一圈,面积稍小一点的南北不通透,面积大一些的自己跟王阳的钱就不够了,还得考虑将来装修,佳明结婚也要用钱,不能掏空了钱包只买了一个毛坯房。她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也想让儿子一下住到位,但现在条件就在这摆着,不能瘦驴拉硬屎啊。 李显见小妹要插嘴,摆了下手,说你听我说完。“这个小区是咱们市里城投开发的,论质量是相当不错,价格虽然高点儿,但那天我跟秀娟和老太太看了,环境漂亮,设计也比咱们这老旧小区强太多了。我托的那个朋友原来是做房地产的,如今虽然在云南,却伸长了手帮忙,如果你们两家同时买的话,一套能给便宜十六七万呢,中介那边的扣点也是最低,又能便宜差不多两万,来回一算就能把装修的钱赚回来一半了。” 田秀娟听说一下省了差不多二十万块钱,说既然大哥这么给费心,那我就下决心买了,这两天我就去办贷款的事情,再联系房屋中介把两个老房子卖了。 李敏心里暗自盘算一番,觉得即使这样,房价也要一百四十万,自己跟王阳的存款最多也就八十多万,差着六七十万呢。刚想说不行就买个小的。李显仍然摆了下手说道:“你们两个都爱插话,等我说完行不,我这是没有气力,说一会儿就要缓一缓。” 两个女人都笑起来说好好,你缓一会儿再说,忘了他坏肚子的事,他都把气力拉没了,三个人都笑。李显掰开第三个指头接着说:“我手里还有钱,前几天让银行查了一下,就是同时把两个房子的钱都交了也足够的,这样一次性交全款才能享受最高的折扣。所以贷款、卖房的事情并不着急,再说你现在卖了房子让老太太住哪儿去呀。小妹你别插话,你有药店,王阳也没闲着,他是个赚钱的好手,眼瞅着佳明就要上班了,一家三口人都赚钱,几年就把我这儿的账还清了。” 秀娟刚才不敢插话,现在见他说完了,连连摆手,刚想说不行不行,哪在让大哥先垫钱的道理,见李显突然把脸沉下来,说就这么定了,按我说的办。下午我有事,明天上午你们两个把事安排妥了我陪你们去交房款。 秀娟看着李敏,李敏知道大哥做事一旦变脸就是不能更商量的了,只好点点头说那就听大哥的,反正钱早晚得还的。李显说全是废话,你们不还试试,找你家要去。两个女人就乐起来,秀娟说粥粥,连忙跑厨房去看。 李显喝了两大碗粥,人精神了许多。秀娟见他喝得香甜,心里也甜甜的,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上来,觉得自己如果真有福气能跟他生活下半辈子,前十多年的苦也算没有白吃了。 李显问小妹开什么车来的,李敏抱怨说王阳整天把那个奥迪当宝似的看着,没有特别的场合不让我碰,我还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他是想把车留给儿子。佳明什么身份了,年纪轻轻开着奥迪不张扬么。李显点点头说王阳仔细我是知道的,爱护车不是什么毛病,别挑他这个理儿,挑了就是你不懂事了。小妹说知道,人家抱怨抱怨还不行吗,李显说抱怨归抱怨,一会儿走的时候把斯克达留给我,你把宝马先开回去,这两天我用那个车不大方便。 回去的路上,田秀娟一边教李敏怎么操作,一边问李敏说大哥怎么还给了一台车。李敏把奥迪的事说了,秀娟就感叹,说有这么个大哥可真好。李敏笑起来,说有这么丈夫呢。秀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脸上一红却不说话。 “你,这一辈子都这样,做什么事情瞻前顾后,左思右想,结果把好机会都等没了。我大哥除了年纪大点儿,哪里就配不上你呢。还是那句话,你想指着他主动找你想都不要想,他年纪多大啦,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怎么能拉下脸来上赶着找女人,再说他是怕得很了,不敢再跟感情有联系了。” 秀娟知道她仍然鼓励自己多去看看李显,犹豫了半天才终于点点头说那我就……李敏笑她腼腆的不是地方,给自己找男人有什么放不开的。秀娟叹了口气,泪滴下来说自己也是怕了,前些年那个死鬼让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我也怕啊。 欧阳苑看见李显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啦,瘦了这么多。李显只好又把肚子拿出来搪塞。欧阳苑说你现在一个人生活,有家人在这里吗?李显告诉她还有个妹妹,平日里挺照顾他的,但是经营着一家小药店,丈夫刚受伤康复不久,也不能总让她操心。 在李显的印象中,欧阳苑还是第一次跟自己谈论稍显私密的话。他连忙岔开话头,问收购电缆厂的事情怎么样了。欧阳苑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仍然架着腿,说马上就完事了,我们申请重新给电缆厂做了评估,又跟一些电缆厂的职工代表谈了几次,总算达成了协议。现在看来实际收购价格要比之前低六七千万,算得上是成功。 李显点点头,他知道李书也是这样想的,但不管怎么说两个女人之间的由头还是结下了。听欧阳苑这么说,知道她找自己不是为收购的事情来的。 果然听她说道:“莫名其妙地收了一家投资顾问公司进来,并且价格高得离谱,虽然董事会这帮人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再表达意见,但心里一定都不痛快。依着我现在的想法,恨不得现在就把它转手卖了。” 李显说董事长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但刚收进来就再出手,董事会的人更有把柄。如果实在不想经营此类的公司,暂时先找个合适的人管着,再不济也能保持个收支平衡,如果能有些收入也更好向上面说话。 欧阳苑找李显来的目的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她知道这家顾问公司当初就是李显创建的,并且一度在本省的同行中风光无限,后来李显在其最盛的时候脱身去了电缆厂。继任的经理也是公司的元老,凭着李显积攒下来的人脉还是做了几年不错的生意,后来同类投资公司逐渐多了起来,规模也都大许多,兼之管理和理念渐渐落后,就有些入不敷出之势。再就是李书接手,两年多的时间公司就恢复了往日的兴盛。欧阳苑心里虽然深恨李书,但在她的能力上是由衷佩服的,年纪轻轻却很有魄力,她初接公司便杯酒释兵权,将一众公司的元老全部拿下,换上了一大批能力强热情高的年轻人,就凭这份魄力和胆量,李书完全可以将之做大。 但李书跟当年的李显一样,在鼎盛时期竟然抽身而去,这其中固然有着与长鸿千丝万缕的联系,主要是李书这个女人的发展绝不会被这家小小的公司限制。 如今这家公司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如果要找一个最佳的管理者,非李显莫属。但一来欧阳苑担心李显去了投资公司会被其事务缠住,自己要用他的时候会有诸多的不方便,二来她还不想让李显就此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 欧阳苑为什么对李显这么不放心呢! 做为一次试探并不是她找李显来的唯一理由,她要观察一下这个男人的表现。所以她提出如果李先生愿意的话,可以把它交给他来管理。 “董事长,老百姓有句俗话,马不吃回头草。当年我既然选择离开,就表明我不会再回去了。另外我如今年纪太大,投资顾问公司毕竟是新兴的产业范围,我已经跟不上形势了。” 欧阳苑看着李显的表情,像以前一样,她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起真实的用意。 “还有一点,您忘了我的职务级别,我只是集团下边一个分公司的司机,投资公司再小,其掌管者也应该列入到总公司的中层范围,如果我去,有些人会说总公司在人事调配上不够公平透明。” 欧阳苑说这个倒不必担心,毕竟调整一个中层领导还不至于那样麻烦的,也无需通过董事会的通过,你只要跟总公司签订聘任合同就算完成手续了。但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能帮忙推荐一个人吗。 李显沉思了一会儿,说原来公司里孙正楷虽然年纪也不小,但因为管理经验丰富,在公司也有一定影响力,暂时让他管理过渡一段时间是可以的,同时您可以物色几个年轻一些的跟着孙正楷,职务不要太低,稍稍制衡一下,学习两年也就可堪大用了。 欧阳苑笑起来,说这个姓孙的我了解,人确实有点能力,就是爱搞个小圈子,爱说些不团结的话。我再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就只好先用他了。 李显觉得孙正楷肯定会要股份,但他没把这个话说出来,欧阳苑提到了老孙的两个缺点,说明她已经对投资公司进行了全面的了解,自己再多说,就有嫌疑了。 “你听说过一个叫宁致阳的人吗?” 来了,李显猜到她会问起这个人。宁致阳到公司要面见董事长的事金莉跟他说起了。这个人现在并没有投资公司的正式身份,但他投资了500万参与了长庆的融资,是通过投资公司成为了长庆的股东之一。宁致阳公然以投资顾问公司的正式员工身份来见欧阳苑,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李显不知道,关键是他不想知道。 李显说以前跟这个人见过两次面,但一点儿也不熟悉。欧阳苑点点头说李先生早点回去休息,我儿子告诉我你曾经跟他谈了几次,谢谢你对他的指导,他还年轻,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还要李先生多多帮助和包涵。李显说哪里啊,不过闲来无事,跟欧阳总经理瞎聊天而已。 宁致阳第二天又来了。金莉按照欧阳苑的要求又把他打发回去,她发现宁致阳在受到两次拒绝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她把这些细节说给董事长听,欧阳苑听了点点头,说下次来仍然以我的名义拒绝他,我需要点时间。 金莉觉得董事长忽然对这个姓宁的有些兴趣了,是李显的原因么。如果李显去投资顾问公司做了总经理——这个是很有可能的——她会不会也想把宁致阳安排到投资公司做个副总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金莉觉得有必要接触一下这个姓宁的。 金莉已经知道了上一次欧阳苑找李显的时候董事长所找的大事记内容了,但也仅限于此,她无法把ak公司与李显或者长鸿有效地联系起来,还有许多的内幕她被蒙在鼓里,她特别需要像李显这样的人,他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通知蛛丝马迹就把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的能力。但是她驾驭不了李显,李显对她的防范太严了,金莉本能觉察出如果再进一步试探李显的话,会让自己先露出马脚来,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 让金莉松了一口气的是李书如今已经远离此地,她应该再也不会与长鸿发生任何的联系了。 宁致阳第三次来到公司,他终于见到了这位全省大名鼎鼎的女企业家,漂亮的女人!这是宁致阳见到欧阳苑后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最近他总是在与一些既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接触,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走上一条上升的通道。 他对董事长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不太合时宜,但董事长没在意这一点,哪个女人不喜欢被男人夸赞美貌呢。如果所有的男人都夸赞的话,她反而对那个另类会产生想法。李显从来没有称赞过她长得漂亮,或者是有气质,但李显的目光中表露出来了赞赏的神色,这就足够了,毕竟李显跟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类人。 “宁先生,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你可得尽快了,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宁致阳其实早就把想说的话准备好了,他是在脑海里无数次地锤炼过的,甚至在早起刷牙的时候他都要对着镜子重复两次,同时不断地修正眼神表情,觉得已经自然而然了才好。 “董事长日理万机,很荣幸得到您的接见。” 董事长微笑着用手指点点自己的手表,宁致阳清了一下嗓子,开始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经历,然后又稍微详细地陈述了自己与李书投资的事情,最后则以稍显欢快的语气承认自己为有机会参与到长庆的投资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他一定会倍加珍惜,并且愿意为公司的发展做出努力。 欧阳苑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手表,几乎是五分钟。这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所说的话大部分是准确的,而且没有夸大其词,剩下的部分她还无法鉴定真伪,她手里的资料还不完整。但她有时间等待,她不喜欢宁致阳的言谈举止,但这不妨碍给他一次机会,看看他究竟怎么样。 宁致阳在离开前再次表达了歉意,说打扰了董事长的工作时间。欧阳苑说对于这家投资顾问公司自己一点也不熟悉,宁先生如果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可以找时间长谈一次,以便对如何处理这家公司提供有价值的依据。 宁致阳觉得一定是这些天的祷告起到了效果,她是说处理,什么意思,她要把这家公司再次转手卖掉吗?当他向金秘书表达感谢的时候,金秘书说自己恰好要下楼,可以顺道送一下宁先生。宁致阳觉得运气接连而至了。 但是女人的承诺有多不可信,宁致阳自从第一次跟刘天悦离婚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对于女人信口而说的话向来是早就不抱太大的幻想。欧阳苑一直在忙于收购电缆厂的事情,当宁致阳决定还是亲自再来一次拜访的时候,金秘书打电话问他是否有时间来一趟,董事长要见他。 这个金秘书一样是个不守诺言的人,她不是主动说过要请他吃饭的吗,结果让他白白激动了十多天。 对于这次见面,欧阳苑告诉他时间上没有要求,只想充分地听听他对那家公司的感受。宁致阳以相当详实的数据证明了这家公司的巨大潜力,尤其是在李书接手以后,公司的业务翻了一倍还多。“这是个很有希望的行业,虽然不如集团下面的几家实体公司,但它如果得到支持,并且有个恰当的总经理的话,能够创造的价值也是不可小觑的。 “你似乎说过这家公司存在着……怎么说呢,存在着一些不大容易看出来的问题,是?” 宁致阳脸现得色,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其余的不过是场面上话,下面他要说的才是能够打动这个老练的董事长的内容。 “是的,董事长。公司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在蓬勃发展,实际上存在着致命的问题。第一是公司在人事安排上存在极大的不合理性,前任李书总经理过于依赖她亲自招来的一批年轻人,这些人有热情,有技术,但缺乏经验,尤其是缺乏广泛的人际关系。您是知道的,顾问公司,主要是对各个客户的投资进行合理规划并提出中肯的建议的,但是这帮年轻人往往是只追求那些新兴产业,反而让许多的老客户心生怯意,他们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产业,对于新兴的,尤其是科技含量高的产业不大感冒;第二是公司到现在还没有实行真正的股份制,公司的员工只是在入职的时候按照职务高低进行分红,您知道的,这种一言堂式的安排公司红利存在着很大的弊端,那就是有些人本来没做出多大的业绩来,但因为与公司的几倍领导关系密切,能说会道就轻松地获得了很大的收入,这已经引发了一些人的不满;第三是这个公司传统性太强,您是知道的,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是一个叫李显的,他后来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电缆厂的总经理,最终因为经营管理出了大问题被开除了。一家公司有传统观念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把一个事实证明没什么真实本领的人硬给搞成了偶像,就有些不合适了,如今公司里还张贴着一些公司元老们的照片,时刻提醒着后来者谁者是最重要的人物,这怎么可以呢,这会严重打击年轻人工作热情,他们是渴望创新的,渴望改变的,如果一味保持传统性的东西就会束缚住公司前进的脚步。” 欧阳苑皱眉听着,这个神态似乎在向宁致阳表明她正在为投资公司前途命运担心。宁致阳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长气,感觉这些日子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 “我曾经想把这家公司彻底处理掉,不计代价地赶紧处理掉。现在听了宁先生的话,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李书总经理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了,她的离开对于投资公司来讲是个很大的损失,宁先生,以您对公司的了解,谁能代替李书总经理的职位呢?” 宁致阳认为这是相当信任的表现。他有些激动,想站起来却不敢,他说这些日子经常去公司里转转,想从侧面听听大家的想法。这些人普遍存在着一种悲观的情绪,认为长鸿不会把这么一个小规模的公司太放在心上,最担心的是以总公司的名义派下来一个根本不懂业务的人。如果董事长愿意听听我的意见,我敢说如果遵照投资公司这帮人的想法,不外乎两点,一是把公司原来的总经理孙正楷找回来,二是甚至有些人异想天开地想把那个李显弄回来。我个人觉得这两条都是不可行的。 第13章 她会让他见识一下自己吃醋后的疯狂 秦时玥决定去一趟李显所在的城市,也就是她的闺蜜欧阳苑所在的那座城市,原因是李显要么是真的缺少风情,自己明明给他留下了一台车,而他却竟然不来看看自己。要么是这个家伙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因是自己一周给他打三四次电话,他原来还能跟自己聊上半个小时,可是这几天他竟然不接她的电话了。 她把想去找李显的事情提前告诉了欧阳苑,不用说她的好朋友对此颇为不以为然。“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你给我讲,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开专车的司机,这种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层次。玥玥,你听姐姐的,凭你的容貌和地位,绝对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这次姐姐替你好好把关,免得再遇上邢云天那样的渣男。”这是欧阳苑给她的忠告、建议和保证。 秦时玥特别生李显的气,不懂风情也就罢了,连句人话也不会说吗?分开这段时间,自己上赶着给他打电话不说,给他买换季的衣物,给他买各种营养品,又把自己那台高档的音响打包邮寄给了他,结果怎么样,这个家伙连一句谢谢都不愿意说。她决定听欧阳的,再也不理会这个男人了,最好哪天死在路上才好。 但也就气了一天,第二天早晨起来,甚至连早饭还没吃,就以最快的速度打包了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开着她的奔驰跑车上路了。 太阳刚升起来不久,阳光还不算耀眼。但是她还是戴上了太阳镜,她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邢云天是她的丈夫,那个因为车祸而死在德国的男人让她的心彻底地撕裂了,这种撕裂如此痛苦,以致于她差一点死在李显所在的城市中的一条河里。但是那个雨夜也让她重新活了过来,有人说,历经情劫的人将会获得重生,当然不是指肉体上的重生,而是生命的本质和意义。 秦时玥的父亲与欧阳苑的母亲曾经是一对恋人,他们也是英国那所着名大学的同学,两个人后来的分手纯粹是家庭上的原因。秦时玥的祖父祖母定居英国,他们希望儿子毕业以后可以留在英国,因为当时的某些特殊原因。但欧阳苑的母亲则坚决选择回国,他们被迫分开,而后又分别组成了家庭。 秦时玥七岁时,祖父母相继离世,令秦时玥的母亲非常惊讶的是她的丈夫突然提出要回国,因为当时中国经过近二十年的改革开放后,成为世界经济发展最快的国家之一,他的理由是现在回去正可以大展身手。夫妻两人像正常的英国人一样,以最温和的方式选择了离婚,秦时玥的父亲带着女儿回到祖国,他根本就没有给女儿商量的机会,为此夫妻二人曾经在英国的法庭上相互对质,为了保有女儿的抚养权,秦时玥的父亲付出了很大的一笔钱。 秦时玥是长大后才明白这一切的,也终于知道了父亲为何回国后不去选择当时经济发展最好的东南沿海城市,而是来到了中国的北方。回国十年后,也就是秦时玥上大学的第二年,父亲原来的恋人,也是他最牵挂的那个女人因病去世,欧阳苑失去了母亲。 但这没有影响秦时玥与欧阳苑继续建立友谊。她俩所读的大学是同一所,但欧阳苑在没有毕业的时候便被她的父亲送到德国深造去了。等欧阳回国接手长鸿后,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保持了长久的来往。 秦时玥大学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父亲回国后一直在经营进出口的贸易,有着一家规模中等的公司,她有时会被父亲派出到欧洲各国参与一些纯粹社交性的接洽,原因是她的英语和德语水平很高,几乎可以达到两个国家居民的水平。最为主要的是她的性格泼辣开朗,不像中国传统女人那样内敛,与欧洲人的交往同时具备了两个优势,所以她一年当中倒有半年的时间会在欧洲的哪一个国家居住,至于会呆多久完全取决于她的心情。一年之内她总要去英国呆上一两个月,陪母亲生活一段时间,但母亲虽然是个地道的英国人,却保留了中国女人很多传统的习惯和生活方式,随着秦时玥的阅历增长和年龄增大,母女两人之前的矛盾也越来越多。 一年冬天,她为了躲开中国北方的寒冷,自然又跑到国外去。父亲对此并不如何反对,因为她在家里的时候父女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太多。在这个季节要去热情温暖的地方欧洲是不成的,她便独自一人去了澳大利亚,澳洲的天气着实让她高兴了一阵,但在这里她却缺少朋友的陪伴。有一次她报名参加了澳洲土着举行的庆祝活动,认识了邢云天。当时邢云天是国内南方一家私立公司驻德国办事处的副经理,两个人经过交往发现对方正是梦中渴望的异性伴侣,不久两人情愫渐生,发展成为恋人关系。 两人的感情发展很快,仅仅半年就开始谈婚论嫁了。邢云天的父母都长期在德国定居,本来他们可以把家安在德国。但秦时玥父亲的故乡情结的毛病又发作了,在他的严重干预下,两人只好暂时定居在上海,好在邢云天的德国职务总有半年是可以回国的,一开始经历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无比美妙。秦时玥的父亲也总是在邢云天在德国工作时经常安排时玥去德国几趟,给小两口多创造见面的机会。 两人结婚三年后,时玥的父亲因为飞机失事突然离世。这一打击让一直没有参与家族生意的秦时玥措手不及,母亲坚决不愿意回国继续接手这个生意,她仍然对丈夫的抛弃怀有恨意。秦时玥在邢云天的帮助下安排了父亲的丧事,听从丈夫的建议将家族的股份出售了一部分,只保留了公司全部股份的三分之一,失去了对公司的掌握权。但这对时玥来讲反而不是大问题,因为凭借她的性格和管理能力,如果全面管理父亲生前的这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很可能会在几年内就会出现亏损的情况。从此她不再插手公司的任何事务,即使一年一度的董事大会,她也会借故不去参加,只一心一意仍过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直到她的丈夫邢云天因突发车祸在德国死亡,她都在过着自大学以后一直享受到的快乐、平和、自由又刺激的生活。 当她接到丈夫出车祸死亡的电话后,世界一瞬间崩塌了。上周她才刚刚从德国归来,还顺道去了一趟耶路撒冷,听从邢云天的劝告,她第一次接触到中东的神奇和神秘。 她以悲痛欲绝的心情飞到德国帮助公婆处理丈夫的身后事务。这种悲痛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德国的警察部门向她全面地展示了车祸的经过,虽然她的公婆再三拒绝他们这样做,但以德国人的严谨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建议的,况且这位漂亮的中国女人理应得到应该有的尊重。 他的丈夫是在饮了大量的酒后在不限速的公路上以190公里的时速撞上了另外一个车道上正常行驶的卡车。车祸给他丈夫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个漂亮的德国姑娘也经受同样残酷的伤害,唯一奇怪的是他丈夫下体的某一个部分却含在那个德国姑娘的嘴里,这表明车祸发生时两人正发生着不可描述的行为。 秦时玥对她的丈夫的爱是建立在特别信任的基础之上的。在认识邢云天之前,她有过几任男友,但正像欧阳苑评价她一样,秦时玥虽然表面上给人一种浪漫随便的印象,其实从骨子里却是一个对爱异常挑剔和执着的人。虽然两个结婚只有几年,但他是多么爱她呀,每次久别见面之后丈夫的热情和渴望无不在向她揭示这一切。如果两个人不得不分开一段时间,那么他总会给她制造惊喜和浪漫,甚至当她一个人满世界流浪时也同样如此,她甚至惊讶他是如何做到的,一束鲜花,一杯有着当地情调的咖啡,一封充满思念带有香味儿的信,或者一件精致的首饰……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假象。当她以歇斯底里的狂暴追问邢云天的母亲时,她把一切都说了,毕竟这个时候再欺骗这个疯狂的女人是不明智的。现实无情地撕碎了她的现实世界,她以为可以终生那样生活的现实世界,最终梦醒了,她带着对死者的诅咒离开了德国,自此以后她不会再来这个国家。 一个先是经历悲痛继而又经历欺骗的女人如何才能度过艰难的时光呢?如果是女人,那么她只有找朋友倾诉。这是全世界所有的女人共同具备的特征。 她从德国直接飞往欧阳苑所在的城市,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想从闺蜜那里获得些许的安慰,一切都是直觉和盲目在操纵,在那个雨夜她来到了。当她毫无目的上了李显的车后,长时间的飞机和内心的忧郁让她吸上了烟,而她在受到司机的阻挠后,完全显得不屑一顾,况且这个司机竟然是个该死的男人。 男人!完全都是一模一样,无论国籍、民族、身高还是相貌,他们都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为了骗女人上床可以把假话编多久,或者他们可以隐瞒多久,不管怎么样,男人都该死! 她跟欧阳苑曾经以男人为话题谈过多次,欧阳的离婚纯粹是三观的不合,就算这样欧阳对男人也存在极大的偏见,不同的是欧阳认为男人都是极度自私的动物,而当时秦时玥对男人的评价则是他们当中是有极品的,虽然很少,但男人的确是女人身边不能缺少的动物。当然最后的争论总是不了了之,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双方都有证据。 现在呢,她对男人的评价已经没有必要再与欧阳苑讨论了,如果把辱骂当成是评价的话就另当别论。 但在与欧阳苑见面之前,她有幸又遇到了另一种奇葩的男人,就是面前这个专车的司机。如果没有邢云天身上发生的事情,那么这个男人也不是秦时玥喜欢的类型,这个男人做的工作与他表现出来的骄傲不匹配,他不应该具有那么大的自信,他应该对于顾客表现得更加谦卑,尤其是对于她这种女人,他们要表现出来的态度应该包含好色、讨好,还有顺从。但李显在她面前的表现几乎是相反的,就差命令她如何去做了。 极度糟糕的心绪再加上这个男人一直带有挑衅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秦时玥。秦时玥一生之中见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会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她。她决定从桥上跳下去与其说是因为绝望倒不如说成是气极所致。当李显把她从桥上扯下来后,她为自己的愿望没有达成而哭泣,男人生来就是与女人做对的,他们似乎存在的目的就是为让女人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什么都不能做,在男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决定,这可是个妙之极矣的计划,她要用一切办法来折磨眼前的这个男人。于是戏剧性的结果出现了,首先是在警察局前的一幕,她真希望警察出现,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有无数种手段在警察面前让他难堪,或者干脆让这个家伙进去待两天,哪怕为此惹上麻烦,她不在乎,反正这个世界对她如此的不友好。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让她有些难以把控了。这个男人突然就熄灭了怒火,似乎一瞬间就没有了情绪。他决定把她带回自己的家里,这时秦时玥觉得终于知道男人的最终目的了。男人对女人的最低和最高要求是什么?都是让她们乖乖地爬上他的床。他就要对她这么做了,但她一点都不怕,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结果再次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男人把她带回去后,像个正人君子一样严格按照世俗观念来做每一件事,甚至宁可自己到客厅打上地铺。他给她做饭,并且他的手艺真不错,为此那些天她甚至都增加了体重;他给她买了衣物,买了水果,记得还为她买过咖啡……但他就是不惹她,哪怕她偶尔地有意地挑衅他,他仍然以一种相当成熟的稳重来对待她的无礼和幼稚。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于是她展开了另一种方式,她挑逗他,故意引起男人那些欲望的动作、言语和表情,可惜的是这一切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似乎都不起任何作用。有时躺在床上,她会可笑地认为他是个不中用的男人,要不然不会那么怪。 “怪”!是她唯一能给李显的评价,这个男人与所有她经历过的男人都不一样,甚至与她的父亲都不一样,在她眼中父亲算得上是个中国的传统男人。 怪的另一个表现是这个男人每天晚上出车,把她自己扔在家里,任其自由离去,毫不干预,有时他每个白天都坐在那个古老的写字台前写写画画,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然后再把大多数的纸条撕掉,只保留其中为数不多的几张。有一次她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从纸篓里把那些撕碎的纸条挑出来,但她仍然无法看明白内容,大多数是一些数字和特殊的标记,她只能发现一些数字其实是时间,仅此而已。 她渐渐对他发生的兴趣,她开始研究他,并且试着去了解他,但他把自己封闭得很紧,对涉及自己一切隐私的东西他都保护得很好,就像……就像他曾经受到过很大的伤害一般。如今她也在向那方面发展,不同的是她的发展目标是想报复男人。他一方面总是小心翼翼,一方面又对物质上的东西毫不在意,他家所有的东西都向她敞开,唯一令男人不快的是她的邋遢和不尊重别人的劳动,但他也只是发发牢骚,并不过多地责怪她。 于是在一个白天趁他出去的时候,她用他给的备用钥匙给自己又配了一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觉得以后还会回来再见他,再观察他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男人会不会也是这样。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从感兴趣开始的? 当秦时玥发现自己正在缓慢但却坚决地爱上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有些无法自拔了。她只好把自己这段奇怪却又真实的感情告诉了好友,欧阳苑以一种极为惊诧的神情观察了她半天后,断然得出结论,她认为秦时玥一定是还完全没有从那种悲痛的打击中解脱出来,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合常情的事来呢!爱上那个专车司机,你甚至到现在都 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你不是疯了,你是傻了! 但秦时玥告诉闺蜜的目的不是想让她帮助自己截断这个感情的延续,而是纯粹想找个人来分享自己重新获得爱情的喜悦,对此欧阳苑以鄙视的态度再三对那个陌生的男人给予了主观的批判。“你等着,等我把集团这些烂事处理完之后,我要亲自给你揭开这个男人的面具,让你看看这个所谓的柳下惠的真实面目。” 但秦时玥不管她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和百般的阻拦。她把最初想要研究李显的计划改变成了想要逐步接近这个男人。如果这个过程有什么不快的话,那就是这个男人始终于她不感兴趣,毫无兴趣。她爱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不欢迎也不阻拦,不积极也不消极,有时受她的摆布,有时又坚决拒绝她的安排,似乎全靠他自己的心情。这是秦时玥以前从来没在其他男人身上获得过的感受,这些独特的感受使她欲罢不能,反而越来越兴致盎然。 但终究还是出现了转机。男人在她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下,坚固的堡垒松动了。他对于她的照顾和安排表现出了一些热情的反应,虽然还不多,但这让她感觉到了喜悦,因为他接受这些就表明有接受她感情的可能。 但还不够!她巧妙地利用了他的大意、疲乏还有无奈,当然主要是酒的作用,男人对于酒的作用抵抗是有限的,幸亏这个男人不擅长饮酒,否则先倒下的可能就是她了。 当然仅仅是睡了一宿不可能就把关系确立起来,因为酒也可能会成为一种掩饰,但秦时玥本能地觉得这个男人不会找这样的借口,怎么说呢,他应该是不屑于找这样的借口,他会直接告诉她不爱或者没感觉,他喜欢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爸爸活着的时候告诉过她:聪明人总会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这样的人不仅聪明。 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把他继续往深里引诱,他不在乎物质上东西,用这个手段只会引发他的反感,对于给他买东西她总要小心翼翼,担心自己的大方反而会让他感到讨厌。她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聊一些跟两个人的关系都没有实质影响的事情,或者告诉他天气凉了,应该怎么办,或者提醒他流感严重注意防护……他开始回应她的爱护,有时会回应得,怎么说呢,回应中带有明显的感激和热情。 只有一件事情她不大放心,她无法断定他的身边会不会有女人。出于一种女人的本能,她觉得像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是有着难以拒绝的吸引力的,虽然她觉得他身边并没有女人,但这不代表绝对没有,也许他对所有的女性都不感兴趣,但女人这种生命体她是知道的,如果爱,那么就会变得疯狂和贪婪,秦时玥自己也是如此。所以每次打电话的最后几句都是提醒他身边不要再有别的女人,她吃起醋来的表现他是见过的。 于是,当李显开始明显地表现出对她的问候不理不睬时,秦时玥的疯狂念头不断闪现于脑海之内,这些疯狂的念头最张让她决定还是要亲自去查一查,再说她真的想他了。 这个老家伙,没想到这么大的岁数,身体还真不错的! 第14章 我们只能冒这个险 欧阳剑带着长庆所有中高层管理人员足足在原来的电缆厂呆了半天,他先是在一个装饰华丽的大会议室里听了原来管理人员的汇报,又把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些问题提了出来,有些问题得到了解答,有些则没有,还有一些回答存在矛盾的情况。这不怪那些回答的人,他们没有必要对这个新的总经理有所隐瞒,而是仅剩下的两家分公司已经他有快半年没开工了,工人们早就不上班,有本事的自谋生路。 欧阳剑也听得稀里糊涂,本子上被他打满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无可奈何,又带了一群人先到安装有两条生产线的车间去看了一圈。这个令他比较满意,虽然已经停工,但电缆厂每日还是保留了十来名工人值班,因为这两套数控设备价值太高了。 他咨询了自己带来的技术人员,这几个人查看了机器状态,又要了技术手册准备带回公司去研究,告诉欧阳经理从状态来看还不错,但启动机器之前需要进行严格的测试,还要进行热车。欧阳剑终于放心,母亲兴师动众地收购电缆厂,几乎弄得满城风雨,负面的消息也不少,现在终于尘埃落定,最多再有一个月长庆就可以进入成立以来的第二个阶段,也就是试生产时期。 接着欧阳剑坐车把电缆厂的其余几家公司都看了一遍,大多数都显得破烂不堪,他听说电缆厂曾经是本市的最大公司之一,也是纳税的大户,哪知短短几年就没落成了这个萧条样子。车上有一个前电缆厂的副经理,人也如同电缆厂一样衰老没有精神。他问这个副经理关于他们的前任总经理李显的一些事情,那个人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半晌,只说了一句“人是有能力的,但过于热衷经营,对于人事太幼稚。又太自我,总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欧阳剑对照了一下自己对李显的印象,也不觉得他说得对。又问他如果电缆厂没有把李显开除去,而是他一直管理,还能维持多久。那个人笑了一声,说要是按照李总的想法,前些年公司就应该转型,生产方向早就改了,哪会有今天这个下场。但当时董事会把他的提案枪毙了,对外宣布的原因是职工不同意。其实厂子里干活的人哪知道那么多,还不是上面怎么说底下就怎么信。 欧阳想听他说下去,哪知他却闭了嘴,原来当时他也是听信了郭松涛的鼓吹,相信李显的做法太过激进,会把公司拖进泥潭。现在后悔也来不及,谁知道李显走了之后,那帮家伙把公司弄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没个脸再见人家李显一面。 回到长庆,欧阳剑跟两位副总先把上午的情况汇总后,又跟全体中层开了一个动员会。他强调公司马上就要投入正式运营,各个部门首先要加强管理,一定要杜绝前几个月出现的怠惰现象,几个中层领导也都在会上表了态。欧阳剑按照李显上次的建议把两个对部门管理不严格的中层全部换掉,彻底整肃了一下工作纪律,这次会议再强调,相信应该有很好的效果。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却见李显正在助理那里坐着。他招招手让李显过来,没等李显坐下他就开始把上午的事都简单说了,只让过了跟电缆厂原来那个副经理所讲的话。 李显是接了欧阳剑的电话来的。听了他的叙述,李显没说话,他不知道找他来有什么事。 “李叔,现在公司马上就要进入生产了,我想再听听你的意见。你也知道咱们已经获得生产许可,但在质量上还无法做出保证,先生产出来一部分要送到欧洲至少三个国家的相关机构进行检测,各项指标全部达标后才能进入大批量的生产。这个工作我只能自己去做,我不在这个期间想请李叔先负责一下长庆……” 李显站起身来,告诉他不可能。欧阳剑没想到李显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愣了半天。李显道:“暂且不说我的身份,就是我背负了这几年的名声有人能安心服从吗?如果我的管理遇到障碍,存在的可能性很大,那么矛盾因为你不在家很可能上升到总公司的层面去,无论是对你还是你的母亲都会受到影响。” 欧阳剑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做通了两位副总的思想工作,如果李显欣然接受,他准备再汇报给母亲,哪知在李显这里就先碰了壁。李显的拒绝出乎他的预料,因为实际上这是给了他一次很好展示自己的机会。这半年多以来,他不断地通过观察谈话,觉得李显的确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所以心里早就打算留下一个副总的位置给他。 听了李显的拒绝原因,欧阳倒不完全在意,这个原因是他已经考虑到的,这两天他又通过老电缆厂一些职工的交谈,知道李显实际上是在公司尚未走上下坡路的时候就预见了危机,但董事会的一帮人完全置整个公司的利益于不顾,想要彻底摆脱他,才找各种理由最终将他除掉了职务。 妻子周玲一直在他的耳边灌输李显的优点,说这个人的厉害还不在于管理上,他是个有大能耐的人,千万不可小觑了他,更不能让这个人受委屈,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家伙。开始的时候欧阳剑挺讨厌周玲的这种煽动,时间长了,再加上对李显的了解也越来越深,渐渐意识到妻子说得很有道理。 他甚至曾几次想向母亲提出自己的决定,但她被收购的事情弄得一度焦头烂额,心绪不佳,自己不是不敢触及霉头,主要怕这件事情直接被母亲拒绝之后,以后连再说的机会都没有。他感觉到母亲对李显的防范很严,也知道她想让李显帮助自己,但这种一方面防范一方面又大方使用的策略把欧阳剑弄得有些糊涂。金秘书曾经告诉过他董事长也常常将李显请了来咨询一些事情,这就让李显更加弄不懂。国外的公司对于有能力的人向来是大方使用,提供一切便利的机会,从来不肯让这些人受到打压。 “李叔,你觉得我把长庆的生产方向定为高档汽车的零部件,这个产品未来的方向怎么样?” 李显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欧阳剑最初提交的三年企划案他是从欧阳苑那里看到的。他觉得方向不错,存在一些困难,好的方面是会有比较好的销量,公司短期内的盈利是没问题的。主要面临的困难是公司如今缺乏专业的技术工人,虽然在德国培训的工作已经成为公司中的技术骨干,但这些人还需要时间和实践来检验,对此他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再有就是这些产品的销售应该主要是国外,国内高档汽车维修的零部件90来自于国外的厂家,国内的确存在着生产的空白,欧阳剑应该是想利用这个空间。但之所以国内进口高档汽车的零部件生产很少,不是因为存在技术缺陷或者制造设备,主要是销路不好。说白了,维修高档汽车的厂家只有使用进口零部件才能获得更高的利润,而一旦转为国内生产,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加上大幅度降低的关税,会把一些专门以维修高档进口汽车的厂家高额利润打到地板的价位上。如果真的是这样,欧阳剑就不能指望其产品会在国内打开销路。 如果全部出口,将面临更加严格的质量检测和沉重的关税,产品的影响力自然不高。这其实是个两难的问题,一方面确实存在着赢利的可能性,一方面有产品积压的风险。 李显把这些都简单说了,欧阳剑一只手托住下颏沉思起来。李显所说的这些可能还都停留在理论的层面上,但确实存在可能性。只是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只好冒险试一试了。 “如果李叔如今处在我面临的境况怎么办呢?” “跟你一样,先做起来再说,我们得冒这个风险,只有实践才能检验你的计划的可行性,否则就只能停留在纸上。” 秦时玥刚打开门就闻到了满屋的菜香气息。她大声喊道:“好啊,我不在,你竟然自己偷偷做好吃的,我也饿得厉害了,还不快快上菜!”一个女人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人对望着都是满脸的惊讶。田秀娟一下子就认出来刚进屋的这个漂亮女人是宝马车的车主,叫秦时玥。 秦时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用带有挑衅的语气问道:“你是谁啊,他的女人吗?他人呢?” 田秀娟连忙请她进来,说自己是一个朋友,今天闲着没什么事过来给他做点饭。又说前些日子他得了肠胃炎,人瘦了一大圈,想给他添点营养。 秀娟见秦时玥竟然跟自己一样有李显的钥匙,心里难过。她的钥匙是李敏给的,而面前的她却是李显亲手送的,这么一比,自己的身份就低了一等似的。 “朋友?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有一个什么女性的朋友!你贵姓啊?”秦时玥鞋也不换,老实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她这一上午跑得又累又渴,心情本就不好,哪知到了家里又发现了一个女人在家里。怪不得他现在不接她的电话,原来是金屋藏娇啊。她横着一又妙目不住打量面前的女人,见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但端庄娴静,似乎很温柔的性格。秦时玥是最见不得这样的女人,她喜爱自由狂野,对这种温良娴淑的女人天生有一种轻视心理,觉得这种女人只有靠男人才能生活,独立性特别弱,给女人丢脸。 秀娟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不友好,但并不介意。暗想她跟李显定然是特别亲密的关系,否则怎么会以一个女主人的身份跟自己说话。她仍然神色不变,说你怎么可能认识他所有的朋友呢,其实我是他的干妹妹,跟他的妹子是好朋友。 秦时玥心里越来越疑惑,干妹妹!这算是个什么身份,这个女人竟然来给他做饭,哼,打动一个人的心,当然从胃开始,因为胃离心不远啊。 她又问他人呢,秀娟说不知道,她刚来不久,来的时候他就没在家。秦时玥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有他家的钥匙的,自己偷偷配了一把,他却把钥匙直接给了这个干妹妹。 一股怨气就从胸腹间膨胀开来,瞬时间饥饿感也没有了。按照秦时玥的性格她是马上就要大吵一顿才能消化下去,但这个女人就是让她发作不出来,她不会跟自己吵的。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再看秀娟,一个人奔了厨房,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盘菜,饺子也包完了,一个个整齐地摆在那里。原来她是照顾他来了。她找到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尝尝,觉得味道真不错。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这个自己可不在行,如果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天天来给他做饭,这可不妙。怪不得每次在电话里问他是不是又在对付着吃饭,他却说吃得挺好,有这么个美丽又厨艺高明的女人给他做饭,可不吃得挺好么。 秦时玥觉得欧阳苑说得太对了,天下男人一个样儿,没一个好东西。自己原以为他是个守规矩又深沉的男人,哪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竟然什么事情都做。她都这样精心照顾他,还有什么事情能不发生呢!想到两个人白天黑夜都会在一起,秦时玥觉得命运真能开玩笑,怎么又遇到个渣男! 她把两盘菜全都扣在桌子上,弄得汤汤水水趟得哪里都是。然后转身出了李显的家,她把门狠狠地摔上,声音响得惊天动地。 秀娟默默地看着被糟蹋的菜,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最傻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把那两盘菜收拾好扔掉,装到垃圾袋里。她有些木然地穿好外衣,提了自己的东西和那个垃圾袋下了楼。 车开出去很远,田秀娟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轻轻地哭起来。 欧阳苑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秦时玥忍不住笑起来。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伤心,但十有八九跟那个男人有关系,不过她的这个表现证明自己对她的警告是对的。 过了好半天,秦时玥觉得哭得也没什么意思,终于止住了。然后就喊饿了,欧阳苑说那就出去吃,到底又找金莉先凑了些吃的先让她填填肚子。 两个人找了个僻静的西餐馆,一边吃一边就把事情说了。欧阳苑把一个食指点在她额头上恨恨地骂了几声。秦时玥吃得差不多了,突然又说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的干妹妹,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欧阳苑就骂她贱。又问她现在怎么办,那台车还在男人的手里,一定要取回来的,秦时玥说车子给他算了,自己是再也不想见他这个人,见到后只怕会将他杀了。欧阳苑说想得美,你不去我去,这么大的便宜! 秦时玥事到临头又没有了主意,说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多丢人的。欧阳苑一把扯了她领子说你原来的本事呢,有我呢,你怕什么,想了半天到底怕出什么事情,又叫司机开了车过来拉着两个人去了李显家。到了楼下,秦时玥又打退堂鼓,欧阳苑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对秦时玥说到了关键的时候倒软得跟个什么似的,看你姐姐的。 秦时玥只好跟着她一步一蹭地上了楼。敲了半天却没有人开门,时玥就说没在家,明天再来。欧阳苑从她包里把那把钥匙找出来开了门进去,屋里漆黑一片。摸索着开了灯,秦时玥到厨房看时,发现除了自己倒扣的菜收拾干净之外,其它还是老样子,就知道李显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对欧阳说一定是他听那个女人说经过不敢回来了,肯定想到我会再杀回来找他对账。欧阳苑说你杀回来了,出息都让你丢没了,不是我生拉硬扯,你能来?秦时玥人就向外走,欧阳苑说你走,我一天多少事,可没功夫再来帮你打官司,今天就今天,我非跟他说明白不可。 秦时玥没有办法,只好打开客厅的灯两个人进来。欧阳苑在几个屋里走了一圈,嘴里就啧啧赞叹起来,说这个男人的口味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勾得我妹妹魂都没了,又伤心得跟林黛玉似的。边说边瞧,又说没想到这么老旧的一个房子收拾一下竟然有这种效果,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我原来以为你是想男人想疯了,随便一个什么人就把你弄到手了。哪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有一套,这房子的装修风格,家具的简单实用,果然不一般,是个有深沉的人。” 秦时玥恨道:“有什么鬼用,还不是用来勾搭男人的。” 两人等了一个小时,欧阳苑也有点等不下去,就让秦时玥打电话给他。秦时玥说早就不接我的电话了,你忘了么。欧阳又让她发个短信,告诉他现在就在他家,让他赶紧滚回来,不然一把火烧了。秦时玥却不肯发,说那成什么样子。就算他是个不像样的人,咱们也得注意身份。欧阳苑一下把她手机夺过来,说你不发我发,你个没良心的。哪知看号码时不禁大惊失色,喊道这个电话、这个电话……吓得秦时玥把手机抢过来说怎么啦怎么啦! 欧阳苑赶紧收拾东西说快走快走,回去再说。两个人匆忙下了楼却忘记了关灯。 李显是被许大利硬是给劫去了。原来这次院长的竞聘让许大利第三次坐上了院长的宝座,人就高兴得无法形容,又不好找院里的同事庆祝,自然先找李显。李显却没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知道他这次必然是无惊无险,但在许大利看来却是李显处处高明,他现在对李显的佩服可算得上是五体投地,言听计从。 许大利本来想把周玲也喊来一块庆祝,李显拦住了他说算了算了,自己现在就在他老公手底下干活,你请了周玲,请不请欧阳剑,他俩都来了我们怎么说话。许大利想想也是,又有些不甘心,想等哪天定要单独请一下周玲,他是想给医院再进一套最新的体检设备,把医院的名气再提上一个台阶,但市里原本说好的给一部分资金又不给了,他就想打周玲父亲的旗号。 第1章 想当我叔,下辈子吧! 总公司人事部门一位副经理陪着宁致阳到顾问公司宣读了任命,虽然“临时代理总经理”这几个字让宁致阳心里别扭,但他相信最多半年时间,“临时代理”这四个字一定会抹去。 副经理宣读完任命文件后就离开了。宁致阳决定趁着全公司的人都在,先得说几句。哪知道原本只说几句话的会最后竟然开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有人开始看表宁致阳才意识到该吃午饭了,这才心有不甘地停下了话头。 总经理办公室已经再也找不到一丝李书的痕迹,她走得很彻底。助理进来问他是在公司吃还是出去吃,他觉得刚才说得太多,应该给众人一些消化的时间,告诉她自己现在不饿。哪知过了半个小时,助理竟然点了一份寿司给他送了过来,打开一看五颜六色地看得眼花缭乱。助理又给他冲了一壶茶才悄悄退了出去。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被别人服务过的待遇,今天终于感受到了受人尊敬的甜美滋味。 欧阳苑把投资顾问公司交给他管理不是一时兴起,是经过考虑的。这个人身上有两个优点值得用,一是比较诚实,宁致阳告诉她的话事后经过不太仔细的调查,可信度很高,诚实是欧阳苑最看重的品质;二是这个人有一定的头脑,欧阳苑让他写了一份投资公司未来的发展纲要,宁致阳只用了一天就交到她的手里,针对投资公司未来的发展欧阳苑心里没有任何的规划。她是准备一有机会就把这个公司处理掉,但他的劝说很有力度,让她觉得这家公司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决定把还是暂时它留下来,起码她要考察一段时间,再说现在把公司卖出去价格反差太大,董事会那边风雨再起她可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在李显和宁致阳之间摇摆了两次,最终还是决定把李显排除在外,让这个人离开自己太远,她不放心。同时把宁致阳放在这个管理位置上她一样不放心,但她可以承担这点损失,关键是这个人一定会带着感恩戴德的态度来做事。 宁致阳用了差不多三天时间把公司里最近三年来所有项目调查、财务报表、人事安排全部看了一遍,助理多次提醒新来的总经理注意身体。她还不知道,她马上就会被换掉了,宁致阳相信自己的判断,绝不能把一个用一束花就能撬开嘴的人放在身边,那太不安全了。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不再是那个小小电信设备公司的经理,也不再是那个投资五百万的小小董事,他如今已经是全省大名鼎鼎的长鸿集团下属的一家公司的总经理,“臣不密则失其身”,这一点宁致阳是特别懂的,再有就是绝对的忠诚,他相信欧阳苑正是看上了自己的这一点才大胆地启用自己。 在李书的经营下,投资公司的确取得了不俗成绩,客户的投资规模比原来扩大了三倍,公司的收入扩大了两倍,宁致阳感觉到压力很大。实际上,宁致阳悲观地想到,要超过李书的业绩难度太大了。 投资项目中的那些公司,有很多在本市都有很高的声望,宁致阳不知道如何做好下一步的接洽,作为一名新上任的总经理,他需要跟这些客户重新建立联系,搞好人际关系是必要的,关键是能否给这些客户带来丰厚的回报,难度太大了。 鉴于此种情况,他现在无法更换公司里的任何一位中高层管理者,这些人是重新建立他与投资客户的纽带,而这让他感觉不爽,因为没有一个初来乍到的下马威,他的声望会很难建立。思考良久,他决定还是先从自己的助理下手,一个总经理把自己的助理都换掉,那么其他的人总会有所顾忌。 但是宁致阳的助理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她是不能被更换的,不是因为她强大的后台,她有更加令宁致阳无法改变的理由。她把一叠纸放在总经理的桌面上,告诉他这个材料能够保证她的助理岗位更加牢固。 宁致阳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看着这个不太漂亮的女人,这可能是他要更换助理的原因之一。材料很详细,它几乎完整地揭开了李书设计的绝妙收购计划,而这些材料如果放在欧阳苑的桌面上时,宁致阳觉得它肯定值一个投资顾问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并且不能有临时代理这几个字。 欧阳苑以相当欣赏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问他这些材料是怎么获得的。宁致阳故意沉默下来,目光瞧向自己的双脚。 董事长明白了他的苦衷,微笑起来,说就不为难宁总经理了。又说如果这些材料真实性没问题的话,那么很感谢他的细心。宁致阳以相当感激的神态说董事长言重了,对您我是无事不可说、无事不可为的,但这个人为我付出了许多,值得珍重。 “那是当然,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宁总不仅事事为公司着想,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很佩服。”宁致阳连说不敢,董事长言重了。 “依宁总看,这个计划可能是李书自己的手笔吗,当真让我佩服!我是说你们毕竟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要长得多,对这个女人到现在我仍然是一无所知。” 宁致阳说:“董事长多心了,李书这个人我也谈不上很了解,但她做事的风格我是知道些的。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她的确有些过人之处,但董事长您可能高估了她。” 欧阳苑眉毛挑起来,表达疑惑。 “这个女人最大的功夫就是特别擅长琢磨人的心理,您知道的,她是个外表很沉静的人,其实骨子里却很火热,这个我是亲身经历过的。” “你是说她曾经……向你耍过什么手腕吗?” 宁致阳让自己的脸红起来,“当初朋友介绍我到她的公司,本来想先了解一些投资项目,还没做最后的打算。但她很……很有魅力,当然关键还是咱们集团的名声胜过了一切,这才使我决定投资的。” “哦,这么说她很擅长跟男性投资者打次交道,是不是?”欧阳苑带着嘲弄的口吻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李书的高明收购设计从何而来呢? 宁致阳连忙道:“具体的情况我还在研究,这几天我看到的那些比较大的投资者都是男的。所以,董事长,我不认为是李书策划了这件事,她的背后应该有高人帮忙。” 高人,是ak公司吗?有这个可能,但欧阳苑觉得ak为了实现入股长鸿的野心用这种计策可能性不大,这毕竟是一家享有国际声誉的投资公司啊,为了一个长鸿不必大费周章,特别是这种端不上台面的伎俩。 “董事长,李书其实有一个关系很密切的男朋友,这个人比较有头脑,我想有可能是他帮助她策划的。” 欧阳苑吃了一惊,不可能!她对李书的信息搜索是全面而清晰的,李书没有男性朋友,特别是那种亲密的男性朋友。 “不知道董事长是否知道前电缆厂原来那个总经理,就是那个被电缆厂开除的人,他与李书的关系可谓非常密切,这个是我亲眼所见,敢用人格担保。” 欧阳苑努力抑制住吃惊的表情,不能让宁致阳看到她的惊讶。“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李显?” 宁致阳没想到欧阳苑竟然也知道李显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是的,就是他。这个人比较厉害。我想这次收购的策划主要是李显完成的。不可能是李书。” 欧阳苑一下就相信了宁致阳的推测。她几乎咬碎了牙齿,自己在收购这件事上多次找李显来咨询,他也的确帮助自己出了很多的好主意,但最后呢,李书轻易地取得了胜利,不仅从她的手里获得了一笔巨资,而且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她感觉全身冰冷,难以抑制地在发抖。她尽快地打发宁致阳离开,并且恰如其分地表扬了几句。宁致阳觉察出了董事长的神态变化,他在社交上算得上老油条,但他不知道董事长的突然变化是否与他的话有关。 欧阳苑打了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后那人把电话打回来,告诉她李显刚刚在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一下买了两套大户型的房子,用的是自己的钱。欧阳苑什么都明白了,李显帮助李书设计了这套高明的把戏,而自己却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参谋。 回到家的时候秦时玥正在等她一起吃饭。秦时玥的心情似乎不坏,这个女人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多大的闹心事,她都能暂时地把它抛在一边,但她的好心情被欧阳完全破坏了。 秦时玥觉得以他对李显的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欧阳苑觉得自己的闺蜜简直无可理喻,她懒得再跟秦时玥再聊下去,她要找到一个彻底解决李显的办法,这个男人欺骗了她还自以为得意,她真是恨死了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这个人,明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家伙,怎么会把公司这些机密统统地告诉了他,他是看着欧阳苑手里的牌再打一场注定不会输的游戏,而输家还蒙在鼓里,为他的高明拍手叫好。 这是一个阴险、狡猾、虚伪的男人,他还欺骗了她最好的朋友的感情,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周玲打电话问李显为什么不同意欧阳剑的建议,她说你来做那个长庆的总经理最合适了,欧阳剑整天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干起事情来遇到困难就只会抱怨,总等着别人来救他,这个公子哥儿似的总经理非得把长庆干趴架了不可。 李显听了就笑,说你的胆子倒大,不相信自己丈夫相信一个陌生人,别忘了,人家可是德国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学的就是企业和经济管理,比我这个杂牌军强多了。周玲说你就替他吹,没想到你这么个骄傲的人,也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唉!可惜了你一条好汉。 “周玲,不要乱说话!你婆婆是个聪明的人,她做惯了长鸿的董事长,有时候难免会有些霸道不讲理,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把握得相当准。另外欧阳剑的确很有才华,他的缺点是年轻。哪个管理者不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吃亏就是积攒经验,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时间久了,人就历练出来了。再说你也是个聪明的女人,明明知道你丈夫是个像样的管理人才,聪明的女人会打造他,磨练他,甚至吹捧他,恭维他,让他建立起足够自信。成功的男人是特别需要爱他的女人在背后支持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如果他的成功是孤独的,那他的成功肯定不完美。” “你从来都没有一口气跟我说这么多的话。”过了半天,周玲才幽幽地说道,李显听她的口气变化,知道有点不妙,连忙说哪有哪有,你知道我这个人不爱说话。没等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李显松了口气,就又给秀娟打电话,感谢她给自己包的饺子,秀娟只淡淡地说那有什么呀,又没什么费事的。你爱吃以后常常给你包了送去冻上,想吃了随时都可以煮。 李显隐约听出她的不高兴来,想到可能是与老太太有关系,心想这两天得去看看老人。他以为秀娟是跟李敏一起来的,因为李敏有自己的钥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时的结果,自己一个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转眼已经到了九月份。天气开始一天比一天要凉了,李显仍然是每日早晨起来跑步,他原来只是围绕着小区跑,但小区周边的路况不好,为此几次差点崴了脚,他就不敢太大意。心提着人就跑得不爽快,在周边转了几圈,发现了一个封闭的场地,这是个撤并之后的学校,被私人收购后改建做成了康养院。所谓的康养院,其实就是过去养老院,但设施齐备,工作人员专业素养也比以前的强许多,据说有几位退休医生和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 既然是供老人生活的地方,学校原来的一条四百米标准跑道就没有撤掉,还重新铺设了一层厚厚的塑胶,是这个老城区里难得一见的跑步的好场地。 李显跟人家商量了几次,因为康养院是封闭管理,好说歹说院长就是不答应。实在没有办法李显只好找了许大利,他记得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有一位姓阚的人是卫生局的领导,康养院的某些工作受到卫生局的监督,说不定能说上话。没过几天,阚领导主动联系李显,说已经联系好了,让他跟院长对接一下。 李显特意买了两瓶茅台酒上门,院长也姓李,见他拿的酒说什么也不收,只说要知道你就是李显,还有什么说的。两个人聊了半天才知道这位李院长的女儿原来是电缆厂的职工,后来下岗了,实在没办法如今也在自己这里帮忙,做护工,一个月三千多块。 李显听了心里一热,没想到原来的工人还记得自己。院长说其实有不少的职工都后悔李显的离开,当时大家都以为李显是要把电缆厂搬到东南亚去,结果李显离开后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没过两年都失业了,这时大家才想起原来的李总的好。 “唉!人呐,都这样,攥在手里不稀罕,丢了才知道心疼。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去!” 李院长又解释说自己也是一个南方老板聘的,相信自己干活讲原则,把个康养院交给自己,一年也只飞过来一两次。李显知道他是解释自己的事情,连忙说不碍的,应该的,倒是自己这点不大的爱好给李院长添麻烦了。 自此以后,只要天气允许李显每天都来跑步,时间几乎准到没有误差。时间长了,早晨再跑的时候,一些老人都出来看他跑步,再过些日子竟然有几个老人开始跟着他跑。 李显有点担心,告诉了院长。院长说放心,这几个老人本身没有毛病的,他们儿女都不在本地,又懒得做饭洗衣的,就把房子卖了来这里扎堆儿住,天天总在一块儿,团结得很。他们要跑步是我们同意的,你跑你的,别管他们。 老人们就向李显求教跑步的方法,李显哪里知道那么许多,但被老人围着,感受到大家的信任,就有了心思。他专门到一家健身馆,请了一个专业的跑步教练来教老人们跑步的要领,自己也跟着学习,费用都是李显私下里付了。结果半年下来,从开春一直跑到现在,跟着跑步的老人越来越多,教练上了十来节课早就回去了,其他的老人相互传递经验,竟然组成了一支人数众多的老人跑步团。 今天李显来的时候,几个老人已经在那里热身,一个个弯腰搬腿,弄得有模有样的。原来大家是要李显来做团长,李显坚决不干,说自己有工作的,一旦有什么活动参加不能天天来陪。后来大家就公推了一个姓高的老人来做,说他人高马大的,原来在部队的时候就是运动健将,正合适。那个高大爷也不推辞,从此大家就称他为高团长,李显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 他发现天天必然早到的团长今天没来,就问。一个老太太眼泪掉下来说高团长昨天晚上突然高血压被送医院了,也不知道现在人怎么样了。李显赶紧打电话问院长,院长说他凌晨2点多血压突然增加到190多。“咱们的医生处理不了的,只好叫了救护车送到总院去了。”李显问院长家里人知道吗,李院长说哪有家人啊,老高原来是省里的机关干部,退休后在省干部疗养院住了一年多,说住在那里不舒服,一个人溜达到这儿来了,到咱们这儿就住下了,听送他来的人说本市没有亲人。” 李显皱起了眉头,心想这样可不行,老高身边现在是没人照顾了,连忙跟几个老人说自己到医院看一眼,有什么消息再告诉大家。那老太太哭起来,李显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劝她说高血压不算什么大病,别担心。哪知老太太说道:“都怪我、都怪我!” 李显穿着一身秋季跑步服开车来到总院,秦时玥的宝马仍然放在车库里,他开着斯克达倒觉得心里舒坦。 到了总院,才想起来高团长名字不知道,也不知道到哪个科室找人。问了许大利,知道得去心脏内科,问他有什么事,说咱们自己家的医院就行,跑总院干什么,李显着急告诉他是看个病号,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康养院的院长,结果院长也不知道高团长的名字,李显就纳闷,心里一动说问一下那个老太太,她一准知道,院长问哪个老太太,李显把早晨的话说了,院长连说知道知道。 过了一会再打过来,告诉李显那个老人叫高胜利。李显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心内,一问护士站的人,说知道,不就是半夜送来的那个老人么,脾气挺大的,直说自己没病来这里干什么。把一个年轻护士吓得快哭了都,又问李显是他什么人,李显说家人。一个护士拍拍胸脯说好了好了,终于来了家人,你快做一下工作,这个人倔强得很,死活不肯挂水,血压一直下不来。李显跟着她来到病房,果然看见老高一个人坐在床上生气,脸色倒红润。 见李显来了,老高眼神亮起来,说:“李显,你快跟他们说说,我好好的怎么就得住院,我是一辈子除了预防针啥针都没打过的。” 护士说大爷,你的血压高得吓人,幸亏你身体好,一般人这个高压值就得抢救了,你快点躺下,这是要命的病,你怎么就不爱惜自己呢。 老高眼睛又要瞪起来,李显赶紧说你堂堂一个跑步团的团长,怎么跟人家二十岁的丫头犟嘴。听话!老高嘀咕着躺下了,仍然说自己没病。 李显瞅着护士把针扎上了,这才跟着护士出来去找大夫。大夫刚刚检查病房回来,听护士说病人家属来了,就让李显来医生办公室。 “你家老人高血压病史多久了?”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李显说不知道啊,以前从来没有犯过高血压病的,身体挺好。医生眼睛就立了起来,说扯淡,他的心脏血管很差的,双肾也有问题,这是至少十多年的高血压了。你是他的什么,儿子,太不关心老人了。 李显连忙说对不住,老人一直住在康养院里,平日里关心的太少,以后一定注意。医生问康养院是什么地方,李显解释了,医生脸色不好看,李显想坏了,他肯定把我当成个不孝的子孙了。 医生把一沓检查的单子从桌子上滑过来,让李显看,李显看了一下,检查挺全面,正像大夫说的,双肾有结石,右边的特别大,胆似乎也不正常,胆红素高,心脏血管都有大面积斑块,他看了半天,请医生给说一下。 医生正了下眼镜,说病人的高血压肯定多年了,现在无法判断是从什么来的,眼下得先降压,然后把双肾结石去了,右边的肾功能太低了,能不能保得住还要看造化,冠心病是定下来了,两条冠状动脉弄不好都得下支架,要不然这个血压还是下不来。最后说幸亏血糖还算正常,不然更麻烦。 李显按照护士要求到一楼交了住院押金,想老高这个人挺奇怪的,身边没个亲人,他在康养院的钱不知道是谁给交的,既然以前有工作,说不定就是退休金交的。 想想好笑,莫名其妙地替人家交了住院费,又回来看高胜利。见他已经睡着了,脸色却不那么红了。护士们笑他的穿着,李显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跑步服呢,突然感觉饿了,问护士食堂在哪儿呢,去了食堂吃了顿早饭,又给老高办了一张餐卡回来。 老高见李显提了早餐回来,人就精神说快把我饿死了,这医院也不给病人送饭,李显笑话他什么也不懂,把餐卡给他,说到了饭点儿自己去吃,不知道在哪儿自己问,又说不愿意问也行,闻着味儿也能找到。 看老高吃完了,李显把医生的话说了。高胜利问真的这么严重啊,李显说可不是么,你的检查单我都看见了,搞不好心脏得下支架呢。老高人就蔫了下来,叨咕着一辈子没打过针吃过药,老了老了得了这么一个病。李显笑着说这有什么,典型的老年病,不就是冠心病吗,前些日子我一个朋友母亲跟你一样,几年都起不来床,现在下了支架跟好人一样,天天锻炼还打扑克,正常人一样,比你岁数大多了。老高听了才有点放下心来。 李显说有一个阿姨急得什么似的,你要不要打个电话安慰一下,老高脸一红,人扭捏起来,李显说你要不打再把她急病了,正好做一对病友我看挺好。 高胜利要手机,李显把手机给他自己就出去,顺便病房号记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回去,见高胜利脸色通红,问他你不是跟人家吵架了,那还不如不打,高胜利说滚你的蛋,我年纪都够当你叔了,有这么跟叔开玩笑的吗,李显说你得了,我都55了,你顶多60,给我当叔下辈子。高胜利眼睛瞪起来说你吹牛,你最多50岁,我都72了,当你叔还不够,我当兵的出身,看着少性。 李显又跟他聊了几句,想问他怎么联系家里人,想想算了,他自己能料理。开车往回走路过一家手机店,买了个便宜的手机,又以自己的名字买了张卡装上,返回去到护士站,求一个护士帮忙给老高,这才回家去换衣服。 第2章 死过一次的人了,还在乎啥啊! 高胜利到底下了一个支架,右肾摘除了,左肾的结石通过超声波震碎了,李显天天去看他,让他原地跳,老高疼得龇牙咧嘴,李显说你真当过兵么,这么熊。气得老高追着他打,说你小子要是我的兵一枪崩了。 出院的时候李显带了那个老太太和康养院的院长来的,老太太托李显买了一束花,院长带来了一个大标语牌,是跑步团的老人们集体写的祝福语。 三个人到住院部楼下,被场面吓了一跳,原来一大堆人簇拥着老高在那儿照相呢。李显让两个人别过去,老太太说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显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医院的领导在跟老高照相,李显纳闷高胜利又不是什么大病怪病,出院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老高突然看见了三个人,大声喊他们过去。三个人过去,老高扯了李显跟自己在中间坐下,李显说干什么,老高说让你坐下你就坐下,照相呢人家。 照完了相,高胜利跟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介绍李显,又给李显说这是省委秘书长某某某同志,李显就蒙了,心里琢磨老高是个什么人物了,省里倒来了这么大个干部接他出院。 那人握住李显的手,打量了一番说道:“李先生好,我跟高老原来是同事,他可是我们的老前辈啊。他住院这事省里一直不知道,要不是咱们医院的院长报上来,我们还蒙在鼓里呢,高老享受的是副部级的待遇,可他就愿意在这儿呆着,有的时候联系不紧密,这是我们的责任啊。” 李显才知道老高竟然是个高干,这么大的干部退休后怎么跑到本市来了。但他了解老高的为人,知道他军人出身,耿直质朴,可能是觉得退休了就成了普通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听高老说这些日子都是你一直在照顾他,特别感谢啊!”李显连忙说没有没有,老……高老自己能走能撂,其实不算什么大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您客气了。 那人又跟高胜利说了几句,大意是劝他还是回省干休所再休养一段时间,愿意来再回来。老高把个大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坚决不同意回去,又拒绝了省里专门派来的服务人员,只说让我回康养院就好,千万别打扰我,有人留下来我就不高兴。 秘书长原本要亲自送老高回康养院,老高再次拒绝,坐了李显的车回来了。在车上告诉李显住院的钱明天结算,结算完了就退给他,李显说知道了。 为了欢迎高胜利的康复,院长特意嘱咐食堂做了两大桌好吃的,高胜利现在不让喝酒,馋得不行,央求李显和院长,院长瞅着李显,李显说那就只喝一杯红酒,老高仍然不满意,嘴里嘟嘟囔囔,直到身边那个老太太骂了几句才消停下来。 老高因为下了支架,三个月内是不让做剧烈运动的,天天看着李显带着他的团队跑步,就自己一个人在场边大呼小叫,大家也不理他,只顾自己锻炼,只留下那个老太太在他身边照顾他。 小妹和田秀娟的房子都开始装修,用的自然又是田小壮的公司,李显仍然找了那个钟设计师来帮忙策划,直到两人都满意了为止,李显心细,赶上个双休日把小两口喊了来,咨询了意见,又做了点儿修改。秀娟看上了李显那个房子的装修风格,也要那样做,李显说不行,我那是没办法的办法,房子使用面积太小,就得刻意扩大,房内的设计也以简洁为主,你这房子各个房间都不小,再设计成过于简洁就显得空旷,人呆在里面缺少安全感,秀娟就说行,听你的,李显说得听钟设计师的。 有过上次的教训,这次田小壮就把两个房子的装修都交给钟设计师负责,李显也图个清闲,只交代了一些重要的事项,又嘱咐两个女人常来看看,有什么事情及时沟通。 秀娟自从上次见了秦时玥,心里有些死心了。觉得自己不论在哪个方面都跟人家有差距,相貌是没法比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挺有钱的,自己更不行。有了这份心思,就想逐渐断了这份念想,不怎么往李显那儿去,只定期包些饺子给李显送过去,每次去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又碰上秦时玥。哪知感情这东西煞是奇怪,情愫一但生出来了,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秀娟心里对李显越发放不下来,一个人难免受相思之苦,却只有一个人埋着不说。李敏问过几次,秀娟只用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搪塞过去,李敏隐约感觉两个人之间没有擦出火花来,想大哥果然是被伤怕了,得需要点时间才行。 长庆公司的试生产已经开始运行,李显就每天都过去车间看上一次,他对技术一点儿也不通,但在各个环节的管理上却无人能及。自己虽然拒绝了欧阳剑的任命,但想到欧阳苑把自己安排在儿子的身边就是这个意思,觉得有些责任就得负起来,他很注意分寸,发现了问题也不说,回去告诉欧阳剑让他自己解决,一个多月过去了,生产出来的产品大概有百十来套,自己的质检检验后得出结论,成品率达到了82,这是个相当让人满意的结果。 欧阳剑决定把成品打包封装,自己就安排出口检测的事情。他仍然为自己走后无人替代管理有点担心,但李显说什么也不干,跟母亲说过一次,母亲只冷冷地说你忘了他的职务啦,让他参与管理别人能信服吗,那不是添乱吗! 实在没有办法,欧阳剑只好把一个副总安排上来,让他现在主抓生产管理。一切手续办得差不多了,准备下周就动身先去法国,还要带上两个公司里的质检人员。 这天早晨正跟周玲说着出国的事情,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市里的电视台今天到长鸿来采访,要他也参加一下。长鸿作为省内知名民企,被采访的机会很多,一个市电视台母亲何必如此上心,他说要在家里准备出国的事情,不去了。哪知欧阳苑告诉他必须到场,说本次采访涉及收购电缆厂的话题,现在电缆厂的主要业务都在长庆公司,不参加怎么行,你让我这个董事长去替你跟记者说吗。 欧阳剑向周玲抱怨了几句,周玲说妈妈说的有道理,你就去,再说公司如今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你这个总经理也该露露脸了。欧阳剑开了车在路上,金秘书打电话说董事长让李显也参加,欧阳剑觉得母亲想一出是一出,这个场合让李显参加合适吗,母亲难道也忘记他李显的职务了? 没办法,打电话给李显,李显正在车间里呢,听了欧阳剑的话只说知道了,一准去。 接待记者的地方是个小型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墙壁上挂满了这些年长鸿取得的荣誉。李显以为欧阳苑叫他来是想咨询什么事的,哪知到了总公司,金莉说董事长让他直接去参加记者会,他就有些迷糊,自己什么身份,以什么身份参加记者会。 进了屋,见三四台摄像机已经架好了机位,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给欧阳苑收拾桌面,校正角度。欧阳苑见李显进来,冲他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李显更加不明白了。事已至此,他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抽身就走。 坐下来后,有一个女工作人员在他的衣领上别了一个陷形的麦克风,帮他整理了衣服。他刚想问欧阳苑为什么,董事长已经微笑起来,准备回答记者的提问了。李显注意到欧阳苑的另一边欧阳剑也正襟危坐,两个人眼光一碰,发现彼此都带着疑惑。 采访的问题是提前都准备好的,欧阳苑回答得老练又自然,人显得端庄严肃,完全展示了一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应该具有的风范。 接着采访对象是欧阳剑,记者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长鸿收购原电缆厂后,业务转移至长庆公司的意义是什么;第二个问题是长庆投入试运营后,产品质量以及未来销路怎么样。这两个问题都是欧阳剑提前知道的,他的回答有理有据,数据真实可靠,获得了不错的效果。 李显仍然为自己坐在这里感到困惑,突然一个记者把镜头对准了他问道:您是原来老电缆厂的总经理李显先生? 李显终于弄明白今天他来的目的了,欧阳苑是想让他帮长庆做点宣传工作。刚才瞎猜了半天,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他点头说是的。记者问他电缆厂曾经在他的管理下走过一段很辉煌的路,没想到几年下来竟然到了现在这个结果,作为原来的总经理有什么感受。 李显觉得这个问题针对性很强,与他刚才想好的思路有些对不上,但他并不慌张,说道:“在商业竞争的环境里,优胜劣汰是必然发生的现象,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很高兴老电缆厂能够重新焕发新生。作为长鸿旗下的子公司,长庆有能力将电缆厂的原有的长处和潜力激发出来,并借助成本和技术优势,助推长庆的发展……” 没等他说完,记者又问道:“听说长鸿收购电缆厂的同时还收购了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据我们了解,这家公司也是您当年一手创立的。” 李显点点头,说是的。有什么不对了! “据说这家投资顾问公司最近的总经理是位叫李书的女士,她曾经是您在电缆厂任总经理时候的专职秘书。” 李显再次点点头,说是的。肯定有什么问题要出现了。 “我们还听说李书总经理与您私交非常密切,你们是不是恋人关系呢?” 李显说这个与今天要谈的话题有关系吗,我与李书的关系是私人问题,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里提出来。 “有很多的信息表明,长鸿收购电缆厂时,并没有同时收购投资顾问公司的打算,是不是您帮助李书策划了投资公司的收购呢?您当时正在长庆公司任职,这样做算不算违反商业机密法呢?” 李显嗓子哑了,他明白今天的采访是一场阴谋。 “据说在长鸿收购投资公司不久李书就消失了,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您最近是不是刚刚以现金的形式购买了两套高档房产?您能说一下您的资金来源吗?” 李显想说李书去哪里我不知道,想告诉他们李书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她差一点就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要不是秦时玥,要不是……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嗓子哑了,他想喝水。 “李先生,听说您很擅长利用女人的能力,您曾经抛弃过不少的女人,李书是被您抛弃了是不是,听说您同时在与几个女人交往,是真的吗?她们都是你在商业征战中的牺牲品?对此您有什么解释吗?” 李显只有离开,他站起来,熟悉的眩晕感再次来临,他昏倒在椅子上了。 李显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还有散步的老人们的聊天声。 他感觉自己是刚从一场梦中醒过来,这场梦他做得太久,有四年那么长。这不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场景吗,那么母亲应该是刚刚去世,天悦已经从云南回来了,可能她已经见过还在电缆厂当秘书的李书了。李书是不是要把天悦来找过他的消息再次隐藏起来,然后她会天天来探望他,给他带一本书,或者带点吃的。 然后她会约他出去,她给他买了一张彩票,不是一张,她给自己也买了一张,然后她的彩票中奖了。“我们两人不论谁的中了奖,奖金都要一人一半。”但是她失言了,她用那笔钱买下了他创立的一家投资公司,然后她就去美国了,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后来呢,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李显头疼得厉害,他不愿意再回忆梦里的情景。他要做的就是赶紧站到窗子面前,目测一下地面的距离,然后跳下去。 不对,时间的顺序错了,应该是已经跳下去了,那是在梦里,今天他要在现实里实现梦里实现不了的理想。 李显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夕阳金黄的光线反照进来,给深色的地板形成一片奇怪的颜色,纱窗外面爬着几只瓢虫,它们缓慢又坚强地蠕动着,它们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结,它们被室内的温暖吸引着,努力在寻找进来的孔洞,如果找到了,它们可以再多活一些日子。李显可以决定它们是否可以活下去,也可以现在就让它们终结,或者任其自生自灭。他现在是它们的神,他可以决定它们的一切! 李显发现这个房子的高度跟梦里的不一样,太低了,梦里的那个要高得多,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他甚至都不会受伤。他看了半晌,不由得大声笑起来,笑声透过窗子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小区里形成了一片回声。有那么一瞬间,小区里安静下来,但没过多久,原有的声音全回来了,就像被石子打破的水面又回复到原有的状态。楼下的几个孩子跟着他一起大笑,他们稚嫩的笑声更有穿透力,然后跟着笑的人越来越多,笑声形成一个集合,在整个小区里回荡不止。 如果不是李敏进来,李显不知道自己还要笑多久。李显不知道小妹进来多久了,当她大声地喊大哥的时候,李显吓了一跳,他回过身来,看见田秀娟提了个饭盒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的忧伤似乎能把全部的小区都淹没了。 李显平生第一次在小妹的肩头痛哭失声,他的哭声像一只受伤的狼那样凄厉又悠长,泪水湿透了小妹的肩头,一直到李显止住了哭声,小妹仍然在坚强地站着,李显已经感觉到她的颤抖,她就要坚持不住了。他一下止住了哭泣,然后进了卫生间。 过了半个小时,李显出来了,两个女人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李显刚才的疯癫状态消失了,他正拿着一条毛巾用力擦着头发,他微笑着让秀娟把饭盒放在餐桌上,说自己简直要饿死了。秀娟手忙脚乱地打开饭盒,她的手也抖得厉害,发出很大的响声。 李显坐在桌边,开始大口地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真香。他差不多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吃完了饭,秀娟已经把茶泡好了,他一边喝一边问房子装得怎么样了,十多天没问钟设计师了。两个女人见他一下恢复到正常的样子,相互看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小妹说装修得特别好,钟设计师人也好,每天都把进度发给她们,还不断有新的建议。 李显点点头说,那也得去看一下,工人们的烟估计也吸得差不多了,得给他们带几条过去,还有水果也买点儿,他们很辛苦的。 秀娟说大哥你没事,咋一下子就回来了呢,我们两个还没回来呢。李显说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在乎啥啊,你们放心,我啥事没有。 李显吃了饭,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带着两个女人下楼去看房子。先到了秀娟的房子,工人正在吃晚饭,李显给了他们两条烟,秀娟把买的水果给了一袋,三个工人一阵感谢。李显转了一圈,感觉的确做得好,表扬了几句。到了小妹的房子,工人还在忙活,李显看出来已经在收尾,说这个时间段不要再干了,影响别人休息。一个年纪大的接过烟和水果笑着说没事的,这整栋楼家家都在装修,还没有住户呢。李显才想起来,说那也要注意休息,还要注意安全。自己又走了一遍,觉得两家风格完全不同,跟自己原来的设计有点改变,猜测是佳明的建议,他也不多问,带了两个女人下来。 他对外界传播的消息也不多问多想,这些日子只呆在家里写些东西。跑步也停了下来,人还是又瘦回了原来的体重,显得苍老了许多。 第3章 你给我站直喽! 欧阳剑是带着一肚皮的气走的,既生母亲的气,更生妻子的气。母亲在会后脸上的神态表明李显被记者算计的这件事情跟她有关。欧阳苑在儿子的追问下矢口否认,只说原来设计好的问题并没有这些,自己也是在会上知道的,说现在这些人的职业操守太差了。最后却微笑着说没想到咱们养了一只狼在身边。欧阳剑觉得母亲作为董事长,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被大众关注,如果记者把今天的采访内容见报或者上了电视节目,李显的名声肯定毁了,欧阳剑虽然还不知道长鸿收购投资公司的实际情况,但他不相信李显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回家把这个事告诉了周玲,周玲立时就火了,说分明就是个圈套,但她不相信这个圈套会是婆婆下好的,怎么可能呢,在周玲的心里婆婆是比较信任李显的。她更不相信李显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结果当晚电视播出的内容并没有采访李显的镜头,连欧阳剑的采访也是一句话带了过去,周玲总算放了心。后来自己想想也觉得可笑,这么正式的采访怎么会播出那些无凭无据的东西。 正当夫妻两个人的心刚放下来时,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当消息疯传的时候就加出了许多想象,有些甚至传得细节如亲眼所见一般,把个李显品评得简直是天上没有地上难见的为君子。周玲就要拉着欧阳剑去找婆婆说说这个事情,欧阳剑见她对李显的关心似乎超出了一般朋友的范围,心里酸起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周玲赌气两三天不给他好脸色,连出国那天都没送他,把个欧阳剑气得牙咬得都疼。 许大利给李显打电话说你咋滴啦,这么不小心,简直都满城风雨了,你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高的人气。李显二话没说直接把电话挂了。许大利自己一个人对着电话笑了半天,说这个家伙果然是个人才,五十多了还他妈挺花,这下玩砸了。 李显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把什么东西写出来,秀娟也早就听到了那些消息,她最不相信李显是那样的人,更加心疼这个男人,几乎天天来给他送饭,李显一切照旧,人既不萎靡也不是特别亢奋,就像平常一个样。 秀娟今天给他包了一屉黄花菜馅的包子,李显吃得香甜,不住口地说好吃,秀娟瞅着他笑,说以前没吃过黄花菜呀,李显说北方人哪能没吃过,就是没想到这个菜做馅这么甜,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味道。又说妈妈从前给包过,人突然拿了个包子眼泪掉下来,秀娟知道他想母亲了,想起来他母亲过世时正是他经历人生最大打击的时候,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秀娟把一只手伸过去给他擦去眼泪,“你看我,偏偏说这个。你要爱吃,我到市场上买点,然后冻上常做给你吃。” 李显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她的手指的柔软,心里有些颤。两个人这些日子一起吃饭,倒好像是夫妻一样,李显特别喜欢秀娟的温柔懂事,她从来不让李显插手家务事,处处照顾得细心周到,刚吃完饭茶水就冲好了送上来,水果早就摆上写字台,又把灯也打开。只要李显埋头写东西,屋里就没有一丝动静,有时候她走了李显都不知道。这一辈子李显从来没被女人照顾得这么舒坦,心里想真像小妹说的,如果真要有秀娟这样的女人在家里,日子过得多幸福。 李显给秦时玥打了几次电话,结果都是刚打过去就拒接了。李显知道她肯定是在生气,心里想如今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秦时玥一定是厌恶至极了,李显不特别担心她对自己的看法。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别人说吗,嘴长在大家的脸上,人家想说什么自己管不了。如果这个女人轻信了别人对他传言的这些话,李显也就看轻了她,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一二的。 李显想把宝马车还给她,越快越好。 他给欧阳苑打了一个较为正式的电话,申请辞职。欧阳苑没有犹豫没有挽留,只说好。李显提出外甥王佳明马上毕业了,鉴于自己给公司带来的不好影响,也不想再给公司添麻烦,孩子这两年的费用都由李显本人来承担。 欧阳苑对这个要求没有多说,说了一句知道了挂了电话。李显确定记者会上发生的事情她应该早就知道,没有人胆子大到不通过她的允许就直接以采访的形式来抹黑李显,但李显不相信欧阳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以自己识人的能力她没有那么阴险。其实李显最大的毛病就是识人不准,他为此已经吃了许多苦。 这个事不论是否事先经过她的默许,欧阳苑都算得上是个参与者。回想几天前与欧阳苑的交谈,他判断那些谣言是这几天刚传到她耳朵里的。李显想通过金莉来了解一下情况,但如今自己的处境又是人人喊打的时候,最后决定还是任其自然。 他晚上去了小妹家,把事情一来二去地说清楚。两口子本来就不信大哥是传说的那种人,都说一定有人在背后使坏,李显说不管那些了,就是我发生的这件事会影响佳明的工作,不知道你们咋想。王阳说原来觉得佳明如果能在长鸿公司工作脸上有面儿的事,现在来看那里像个乱糟糟的狗窝,咱家孩子从小就根本做人,不会动什么心眼,真要到了那里说不定就被人家连骨头带肉都嚼着吃了也不一定。依我说咱不去了,我儿子人品好,干活又不贪懒,也算个大学生了,哪里找不到一个好工作,一切听大哥的。 李显听王阳说完,自己站起来给妹夫鞠了一个躬,说真没想到王阳看事这么明白,那就说好了,佳明工作的事情着落在大哥身上,这两年的学费我替他还给公司。小妹说大哥这么做我们反而不高兴,你都给我们花多少钱了,两年大学学费几个钱,咱们自己掏了。 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天凉得厉害,李显觉得跑步还能坚持一些日子,其实有了好的场地,冬天对跑步的影响也不太大,但他有些担心那些老人,在外面跑了一身的汗,再被凉风一吹,说不定就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这天早晨刚来到康养院,远远看见高胜利正在带着十来个人做热身运动。几个人见李显十多天没来,抢着都问。老高问李显是不是病了,人咋瘦了这么多,李显说最近有点事情,一直在处理,身体倒没有什么毛病。高胜利身边那个老太太瞅了瞅老高,问李显听没听说那些传言,李显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原来不担心这帮人会知道那些无聊传言,因为康养院是个封闭环境,外界的消息一般传不进去,哪知道这些人竟然知道了,这些老人对自己很真诚,如果相信了那些传言,自己可抬不起头来。他不在乎身边人对他有看法,倒很在乎这些老人。 高胜利跟老太太嘀咕了两句,拉了李显到旁边说话,他年纪虽大,有些驼背,但仍然比李显高出半个头来,李显被他揪着走了好远,才停下来。李显说你不是要把我毙了,跟你说我这人毛病不少,可没有死罪。 “李显,我高胜利这辈子带了上千的兵,哪个小崽子在我面前撅撅腚我就知道他拉几颗屎。我不会看走眼,你说实话,那些传来传去的话是不是真的?” 李显说这里关得这么紧还能传进来小道消息,看起来我得跟院长建议一下,要加强管理啊。高胜利呼哧呼哧地喘气,脸色涨红了,李显担心他血压升起来,连忙拉他坐下。 “老高,你可别急,更犯不上为我的事情生气,再气得住院了,我还得去照顾你,我现在照顾自己都费劲。” 高胜利说你要真是那样的人,别说照顾我,以后见我一面也难。快点说,你给我站直喽! 李显见他犯了当兵时候的倔脾气,不敢再开玩笑。就把自己从电缆厂开除一直到如今的情形都说了,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这几年的经历,今天给老高说了一遍,才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心里不免有些感慨,语调到后来有些发颤,人也软了。 高胜利拧着两道粗眉想了半天,说那你这是让人暗算了。凭你在那个什么公司的职务,你能得罪谁呀,有人想抢你司机的职位啊,这说不通啊。李显说开始的时候我还想把这个说我小话的人找出来,后来想想算了,有些事情不能太较真,不然越描越黑。 高胜利站起身来,说不行,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你这是在躲事。堂堂正正一个男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李显也站起来,见远处的那些人都停下训练看着他俩。想了一会儿说:“老高,中国有句古话,‘雪里埋人,日后自知’。我李显三年前从电缆厂被人家赶了出来,当时连死的心都有。现在怎么样啦?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两个月前电缆厂全部破产清算,终于走到了头。一切都是命,现在又有人跟我说当时我不走就好了,我说当时大家都赶我走,我怎么能不走。就像现在这样,大家都说我是如何如何的人,我能跟成千上万的人一个一个去解释,说自己不是如何如何的人吗?” 高胜利仰头望了会儿天,叹了口气。说好,我才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七十多年了我还没看错过人。以后你咋办?李显说原来有个想法的,现在正在做,做到啥样也得看造化。 高胜利一边抻腿一边说把你的什么狗屁计划跟我说说,看看我能帮点儿啥忙不。李显说八字还没一撇呢,需要的时候再找你。高胜利就知道他不愿意找自己帮忙,心里感叹了一阵,突然冲远处喊跑起来跑起来,傻站着看啥呢。 宁致阳终于把这笔旧怨报了仇,心里的轻松却没有持续多久。本来他特别想把这件事告诉刘天悦的,后来见李显主动辞了职,侧面打听似乎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觉得还不到告诉刘天悦的时候。这些日子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天悦干脆都懒得打电话找他。自从当上了投资公司的总经理,除了每天正常上班外,晚上总要有些应酬,大多都是过去跟自己一起做生意的朋友,让他们见识一下如今自己的场面和风度。朋友们见他的通信器材公司明明是摇摇欲坠,人也落魄得不行了。哪知他摇身一变乌鸡变凤凰,已经是堂堂长鸿旗下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哪有不个个争先恐后地巴结的,十次吃饭有九次是人家请他,宁致阳更乐不思蜀,一周能回家看看女儿就不错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在李显的事情上总算是立了一功,怎么欧阳苑到现在也没有表示,起码把“暂时代理”四个字摘了啊,现在跟朋友一起闲聊,从来不好意思提过这四个字。有几次想带着助理参加炫耀一下,担心助理说漏了嘴,就不敢。觉得没能带个助理在身边张狂一下,稍显失望。 宁致阳的厚脸皮功夫炉火纯青,他每周都要亲自到欧阳苑的办公室去一次,名义上就是汇报工作,也不管大事小事,都一股脑地说一遍。有时欧阳苑烦他,就让金莉挡了,结果金莉倒跟他混得熟络了许多,竟然一起吃过一次饭,当然是宁致阳请客。 金莉见宁致阳一步三摇地又来了,冲他使个眼色,示意他欧阳苑在办公室。还是走了程序,金莉从董事长那里出来说请宁总进去,路过的时候,宁致阳把一个小小的包偷偷递给她,金莉私下打开一看是个挺重的纯金手镯,心里窃喜了一阵,觉得他真不像从前那么讨厌了。 欧阳苑的心情不是太好,原因是下面一家公司的货品质量出了问题,被人家下游的企业给退回来了,所有的费用都得自己承担,损失了三百多万。这家分公司就是李显重点提醒过的,管理混乱,产品方向不清晰,市场储备过旺。本来早就开了董事会进行调整,但碍于其中一个董事的面子,终究没能换掉总经理。为此欧阳苑多次找那个总经理谈话,要他按照公司的调研结果和市场调查数据及时调整产业结构,销售方向,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看来对方竟然有恃无恐,完全没有理会董事会做出决议,结果真的出了问题。 集团企业自然有着巨大的产业优势和资金优势,但同时也得承担分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欧阳苑动用了不少的关系才把这家分公司积压的产品低价销售给一家下游企业,哪知产品的质量不达标,下游企业同样受到了影响,现在要追究责任,要求赔偿全部损失。欧阳苑不太在乎几百万的损失,但毕竟通过私人关系才做成的生意,现在把人家也得罪了。 要是以往,这件事在上董事会之前她定会听一听李显的建议,现在只能靠自己了。一个人正烦着,听金莉说宁总来了,随口说不见,等金莉要走的时候,觉得这个宁致阳心思也挺灵动,不如考量考量他,没准能有点收获。 欧阳苑对面前这个男人不如对李显信任,虽然李显充分利用了这份信任玩了自己一把,但在心里她很欣赏李显的谨慎功夫。宁致阳她不太相信,本能觉得这个男人不够深沉,消息放出来太多有些不放心。 宁致阳听出董事长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但这就够了,信任是慢慢建立起来的,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听了大概后,宁致阳觉得有些迷糊,他听说公司要损失几百万,这个数字以前想都不敢想,但这位美女董事长似乎不是太在意这笔巨大的损失,对于公司的名誉却表现了更大的担心。 幸亏这种事情他以前常常经历,不然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应对。他以前做的通讯器材生意经常会玩这种把戏,而这种把戏也经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入。有两种方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一是以次充好,提供给对方的产品质量肯定是不达标,怎么办?就在对方的质检员方面下手,一般按照每笔生意的3给对方提成,对方自然也心领神会。对接到的产品进行质检时,私下里放宽质检指标,或者调整检测仪器的精度,一般就可以顺利通过质检,并出具质检合格证书;二是用贴牌的方式,即有些产品年年经过专业部门检测后都是优秀,这类产品可以获得免检的资格。宁致阳同样会购进那些质量低但价格也低的器材,然后贴上名优产品的标牌,以免检的方式销售。这两种方法是他的公司这些年来能够活下来的主要保证,他不仅从中获得丰厚回报,也积累了大量成熟的手段。 但是,欧阳苑作为集团的董事长,愿意以这样的手段挽回那家分公司的名誉吗?宁致阳权衡了良久,才假装痛心地说:“董事长,长鸿的名气响彻全省,这个名誉上的损失我们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依我看来,损失几百万不是太大问题,但名声受到影响是多方面的,咱们还是要在这个方面下多花花功夫。” 欧阳苑欣慰地看着宁致阳,他能听懂自己话外之音,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她点点头说不论是名誉还是资金都不应该有损失,依我看前者最重要,宁总说得对,不知道宁总有什么好办法能替公司挽回这个声誉吗。 宁致阳无法判断欧阳苑的心思,只好赌一把。喝了一口金秘书送进来的茶水,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亮出了观点。 第4章 老高说得对,习惯了 秦时玥的情绪很低沉,从欧阳那儿回来这段时间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出去旅游或者干脆沉迷于某一项不太喜欢的事务里,以此来转移不好的心绪。可是现在呢,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了,每天就一个人闷在家里无聊。 人无聊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可是想着想着就想到李显,她用手一挥,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扫走,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人。她经常会把两个人发生的事一遍遍地回想,有些细节在她不断地回想下逐渐清晰起来,越清晰心思也越多起来,左右不过是李显这个人究竟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觉得李显除了救了她一命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做过。那个雨夜已经如此深刻,她把他折磨得够呛,最后却将她带回了家里。她记得那段日子,十四天,她一直呆在他家里。他给她做饭,洗衣服,买生活用品……而她呢,丝毫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抱怨,把当时还算陌生的男人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她甚至在没有经过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偷偷配了一把钥匙,即使如此,李显也没有过多的抱怨,防范就更谈不上了。 她最初只是对这个男人感觉到好奇,渐渐地被他身上的一些特质吸引了。她开始关注他,主动靠近他,以女人各种常用手段来亲近他。秦时玥甚至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 但李显从未对她表现出热情来。他跟她上床是在他大醉之后,因此她其实是耍了手腕引诱了这个挺正派的男人。如果两个人发生了关系,男女就可以情定的话,那现在这个世界非乱套不可,李显没有因为跟自己有了关系而表现出要负责的态度,秦时玥也不觉得李显的做法如何不对,这一切发生得很正常,也很自然。 可是现在呢,秦时玥反思她跟李显究竟是什么关系呢?秦时玥不相信已经爱上他,因为一个男人救了她的命就必须以身相许,这可不是秦时玥想要做的。其实如果李显因为这个而对她有所求的话,秦时玥反而会很看不起他。幸亏他没有。 “我没有爱上他,没有爱上李显,怎么会爱上呢!”秦时玥暗自思忖。尤其是住在李显家的那些日子,她不是刚刚失去了最爱的人吗?她不是正陷在悲痛的旋涡中吗?即使她的丈夫死的时候正在车上跟德国姑娘发生苟且之事,但她毕竟是爱他的呀。 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幸亏有李显在身边,他的救助、他的宽容,还有他说的那些让人茅塞顿开的话,都是她能够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引导。现在想起来真是这样,李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往往又一语中的,简单又深刻,是秦时玥这半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那些日子里,她总会无缘无故地大哭或者莫名其妙地乱发脾气,她需要找一个宣泄的途径,一个宣泄的对象。李显就承担了这个角色,每当她忍不住哭闹时,李显会静悄悄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让她恣意地哭喊。当她结束时,李显又能找到恰当的时机来宽慰她。他能说出许多深刻的道理来,但他说出来的时候秦时玥不会感到厌烦。他会剖析人性,那些最神圣的、最龌龊的、最高尚的、最卑贱的人性;他曾经告诉她人总不完美,人性也不完美,有善有恶,有丑有美。人们总会不自觉地把丑的恶的不完美的一面隐藏起来,有时我们又会以过高过严的标准来衡量最爱的人,所有的这一切往往会给你自己造成一个假象,而你对这些假象又会信以为真…… 李显告诉她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如果一天不行就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不行就一年,或者十年或者几十年,总有一天你最在乎的人变得陌生,你最恨的事情也变得云淡风轻。 李显告诉她自己的一个朋友曾经是一家公司的高管,短短两三年时间他就失去了一切,包括他最爱的女人、他的财富、他的魄力还有所谓的人生意义。后来呢,她问李显,李显说如今朋友已经跟他一样成为了普通人,安于现状,随遇而安。 李显告诉她释迦摩尼佛曾经说过“三心不可得”,即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作为有思想的生命个体存在的意义就是活在当下。 后来李显说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秦时玥听得越来越不明白,她仍然安静地倾听,因为她喜欢听。在她的生命中,她经历过许多的男人,父亲、丈夫,还有结婚前的几任情人,但没有一个像李显这样对待她。他一点儿也不像个专车司机,他对待各样的人和事都有很深的见解,他能把很难懂的话一下就说到她的心里。 秦时玥从德国回来时,觉得这一辈子再也走不出这个悲伤又残酷的结局了,她会一辈子生活在这片阴影之中,更不会再有爱了。可是她只跟李显待了十几天,生活中的阳光就出现了,她几乎是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离开的,她情绪的转化之快甚至让欧阳苑以为闺蜜是不是精神出现了什么问题。对于秦时玥告诉她的关于那个司机的一切所谓的神奇,欧阳苑觉得秦时玥一定是被丈夫突然离世搞得迷糊了,人不清醒。 秦时玥找到了为什么要配钥匙的原因,只不过当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她是想要一个随时能够回到李显身边的理由。但为什么要有一把钥匙呢,她本来就可以回来的呀,李显绝对不会拒绝她的到来。秦时玥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回来的理由,而是可以随时回来的身份,以女主人的身份随时可以回来。但是她不爱李显啊,她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忘记悲伤重新爱上一个男人呢?所以她没有爱上李显。 为什么那天在李显家里看到一个女人时她会那么生气呢!她不是在吃醋吗? 秦时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醋了。反正见到那个女人精心为李显准备的食物之后,她更加难受。跟李显在一起的那些天,总是李显在为她准备食物,甚至还给自己买了爱喝的咖啡呢。现在是有人在照顾李显了,而且这个女人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她是那种很会照顾男人的女人,这种女人最会收买男人的心了。“你想打动男人的心吗?那就先打动他的胃。因为胃离心很近。” 欧阳苑突然发现好友口中的男朋友竟然是李显。两个人像做了贼一样溜回了家。欧阳苑不住叨咕“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弄得秦时玥不明所以,问了半天才知道这个人竟然就是欧阳苑常提到的高参李显。不用说,秦时玥大吃一惊的程度不亚于欧阳。然后觉得以欧阳的眼光,能够成为她的参赞也只有李显这样的人物了。又想起来李显曾经说过的话,就知道李显说过一个朋友的故事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欧阳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然后开始骂李显,说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家伙竟然是个渣男,伤害了好朋友的感情。接下来自然又嘲讽秦时玥几句,说当初她的预料是正确的。 “你不是也看错了,还在我面前夸奖过他呢,说李显在男人群里是个少见的,沉稳又老练。”秦时玥反唇相讥。 “玥玥,依我说你别跟这个人联系了,要不是恰巧撞到了那个女人,说不定还要隐瞒你多久呢。越沉稳老练就越可怕,你趁早离他远点好,别被他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秦时玥觉得李显不像是欧阳苑说的那种人,但此时心里难过,忍不住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来,欧阳苑只劝她还是算了,幸好发现得早没吃什么亏,不然怎么办。秦时玥想起自己费了一番的苦心才把李显弄上了床,他心里不知道怎么轻视自己呢,又羞又恼,在欧阳这儿只住了一宿,第二天带了一肚子的怨气早早回省城去了。 欧阳苑生气她没有勇气当断就断,秦时玥不知道为什么也生闺蜜的气,两个人几天也不联系。哪知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欧阳主动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秦时玥说还能怎么样,活着呗,你也不理我,一个人天天在家生闷气呗。 “你就是不敢惹别人!你这个人我最了解了,谁跟你越亲你就越能欺负谁。那个李显算个什么东西,看我怎么调治他,给你报仇!” 秦时玥想告诉她实情,说人家跟她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乎,但这样说又怕好友笑话自己轻贱,只说已经断了,前几天他打过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发短信我也不回。算了算了,就当做了一场梦,你也别费那个心了。再说李显在你那里有工作,平时有事的时候你还要人家帮忙呢,撕破了脸也不好的。人没有完人的,谁还能没点儿缺点。李显本来单身,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也正常。 欧阳苑那边儿哼哼几声冷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别管了,保给你出这口恶气。跟你说,李显这个人真不简单,现在看来当初把他放在公司里是个错误,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这个混蛋,老娘也差点儿…… 秦时玥听她说得恶狠狠地,有些害怕。“欧阳,你可别做过分的事啊,其实人家从来都没承认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是我自己上赶着人家的。你把事情做过火了,反倒对不起人家了。再说李显毕竟还救过我呢!” 欧阳说你别被他骗了,这个人心机深着呢,当时救你不定安的什么心。秦时玥还想再劝,那边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欧阳会对李显做出什么事来,过得有点儿不安宁。好在连续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本来想提醒一下李显,但终究还是没有给欧阳再打电话。这样做太对不起朋友了。 日子就这么无聊地过。她原来跟父亲住在别墅里,父亲去世后,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太旷,又有点儿害怕,就在省城的中心区买了一个大平层。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那条又宽又长的晒台上看风景,远处那条弯曲发亮的带子是穿城而过的河流,天际线处能看到电视发射塔。晚上,电视塔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映得客厅里也是光影变幻。恍惚之间,感觉天已经暗了下来,一堆铅云堆在西边,风吹得窗纱飘起来老高。要下雨了。 秦时玥把窗子一一关好,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非常大,但到处都是她的衣物和用品,让她想起来李显那间不大的客厅,整个客厅除了古老的写字台和那把宽大的椅子就剩下一组简单的沙发,到处都透着简洁。想起李显冲她皱眉的样子,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造成的混乱,只要她离开一会儿,客厅就会很快恢复到整洁状态。 秦时玥想念李显,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这个老男人。他做的饭菜,他冲的茶,他在写字台前的勾勾画画,还有他略带磁性的嗓音。有时他会听一会儿音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读书。每天早晨他都要出去晨练,大汗淋漓地回来后小心翼翼地在盥洗室里洗澡,生怕自己会突然拉开门闯进去。 李显不是欧阳说的那种男人,他其实是个少见的正人君子,如果他想占她的便宜,他有很多的机会。 秦时玥决定再去看看李显,这次见他之前她要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免得又遇到那个温婉的女人。 秦时玥知道欧阳绝对不会同意她再去见李显的,就没告诉闺蜜。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告诉她,搞不好她只会帮倒忙。开车时候才想起来李显短信告诉她尽快把车子取回来,又说车子洗干净了一直存在库里,钥匙就挂在玄关的挂钩上。 李显极少用到她的宝马车,他不是那种依靠外在的东西来炫耀自己的人。秦时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想着,李显对自己的物质要求很简单,他只要求整洁,自己给他买的那些高档套装甚至包装都没打开,上次去他家,秦时玥注意到新给他买的夏季衣物也没看到,包括寄给他的那台音响。 他可能都没有去取。 出了高速路口,秦时玥又犯了老毛病,她开始犹豫起来,究竟去还是不去呢。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定会觉得她是那种果决之人,其实她外表泼辣,内心的小女人思想更重。丈夫在生前曾经谈到过这一点,说原以为她是个独立的女人,哪知道实质上依赖感很强。“你就是嘴上厉害。”他对她的评价。 大概是受到已经死去的男人的激励,秦时玥决定要去看看李显,并且放弃了提前给他电话的打算。 李显又没在家,也没有遇到那个女人。不管怎么说,这反而让秦时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玄关的挂钩上果然挂着车钥匙,她把它拿下来,亲了一下,说是不是想我了。钥匙无知无识,在她手里冰凉横陈。她换上拖鞋,打开衣柜。那些套装仍然像上次整理过的一样安静地挂在那里,她曾对李显说要找人把套装的褶皱熨平,后来把这个事忘了。她满屋找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给他买的夏季衣物放在哪里,音响也没看见。 她打开音响,仍然还是上次听到的那张,是轻音乐。音乐让秦时玥有一种在梦中漫步的感觉,她听出了雨点打木叶上的声音,音乐如此舒缓,秦时玥渐渐地进入了空明的境界,她似乎正在跟一个男人穿过零星滴落雨水的森林,森林中有鸟鸣的声音、溪水的流淌声音、还有雨滴打在枝条上的刷刷声。秦时玥睡着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深的睡觉了,自从吴云天死后她没有睡过一个沉沉的觉。在空旷的房子里,她总是睡梦中一下醒过来,心跳得像打鼓一样,或者一个人哭泣起来,直到天明,这样的日子没有结束的日期。 除非,除非她能躺在李显的身边,那样的话,她才能睡得安稳。 李显这些日子除了写东西,就是去康养院帮着高胜利他们搞训练,原来省里要举办一场老年运动会,市里想通过比赛的形式选拔一批运动员出来。高胜利对这件事热情高涨,跟院长商量要代表康养院出战。院长说区里自己有选拔的办法,咱们自己能说了算的?高胜利也不知道跟谁联系,结果区里文体局正为这件事发愁,因为没有人报名。听说了康养院的老人想参加,大力支持,不仅给他们提供了一批器材,还为这些老人购买了服装。 高胜利觉得自己一个人指划不过来,就跟李显说你反正天天没什么事,就过来帮忙得了。李显被这群老人的热情感染了,又觉得他们年纪虽然大,但一个个都是看破红尘,被世俗洗净的人,跟这些人在一起不用动心机,活得简单真实。 高胜利和李显两个人尽管能够组织大家来训练,但是本领都不大,李显没办法,只好又把上次请来的那个健身馆的教练又找了回来。人家到底专业,经过几天观察和选拔,最后确定了12个人代表区里参加市里的选拔赛。接下来的半个月教练自己带着12个人独自进行体能和技巧训练,其余的十多个人都跟着李显和老高混,这群人就觉得低人一等,整天兴致提不起来,李显没办法,不住给大家打气宽慰。 高胜利外表粗犷,心里也有细致的一面。这些日子他不断通过渠道打听李显的背景,基本摸清了他的情况,不断印证李显的表现,觉得跟当初的判断差不多,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高胜利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看教练指挥12个人做恢复动作。李显提了两瓶水过来,递给他一瓶。老高说还是想喝口热茶,李显说大夫不让么,让你多喝纯净些的水,你别忘了自己的能耐,尿尿的东西只剩一个了。老高骂他又没个大小,说你这人什么都好,怎么就是不知道上火,我要是像你让人诬陷了,早就提了家伙找人家干去了,我老高这一辈子什么亏都能吃,就是不吃遭人陷害的亏。 李显慢慢地喝了两口水,抬头看着天,已经深秋了,天显得异常的高,云彩也白得耀眼。“咋不上火,如果上火能解决问题那就好好上一把火,关键是你上火解决不了实际问题,那不是白白上火!” 高胜利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就这样耗着啦,让人家倒了一盆脏水,还不洗啦?就这么披着,那得多难受,我看你不是不上火,你是把火压住了。 李显苦笑了一下,再喝两口水,拧上瓶盖放在手里颠来倒去地转,一边把自己从电缆厂开始到现在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了把瓶子里的水一口气都喝了。 老高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显半晌,说道:“明白了。跟你说我有个上过前线的战友,父亲去世了就那么平淡地处理丧事,一滴泪也没掉。弟妹都骂他没良心,他说你们知道个屁,生死与共的兄弟都死光了,见过多少凄惨的场面。习惯了。” 李显点点头说,可不是吗,习惯了。但老高说得不全对,李显是看透了。 第5章 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可惜了 刚进屋李显听到了飘扬着音乐声,知道一定是秦时玥来了。他没有说话,跟高胜利在外站了一小天,中午在康养院的食堂吃的饭,现在又饿又乏,只想先得冲个澡,身上的汗虽然干了,总觉得粘乎乎地不爽快。 秦时玥知道是李显回来了,仍坐在沙发上假装睡觉,她就一遍一不断重复一首曲子,丝毫也不厌倦,原来音乐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以前她可不知道。吴云天活着的时候爱听欧美的流行音乐,有时她会跟着听,那时候只是觉得好听。 今天呢,她觉得被这道轻柔的音乐融化了,自己已经是曲子描绘的那片自然中的一部分了,她与它们合为一体,徜徉于其中,平和安详,宁静顺从,一切都美妙无比。秦时玥觉得灵魂被音乐升华了,想把这种感受说给李显听,她不知道李显天天听音乐,能否也有这样的感受。 李显冲完澡进了客厅,站在沙发前边看着假寐的秦时玥,看了一会儿笑着说,行了行了,都说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你的眼皮动个不停,早就露馅了。快点起来,我都饿死了,跟我吃点东西去。 秦时玥咯咯地笑出声来,慢慢张开眼睛,见李显已经换好了衣服,说:“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你放在哪里啦?我怎么没找到。还有那台音响呢?” 李显到冰箱里取了两瓶水出来,递给她一瓶说都是衣服吗,我让小妹取了都放在一间半了,音响也是。告诉你不要再买东西了,够用就好,干嘛要那么多。 秦时玥被他说的“一间半”吸引住了,问什么是一间半。李显把自己当时住在那里的情形说了,秦时玥听完笑了说那不就是个库房吗。你怎么住在库房里。李显犹豫了一会儿,说当时的情况就那样,小妹要我住她家里去,怪不方便,自己一个人有个地方就能呆,收拾收拾就住了,结果住了大半年,挺好的。 秦时玥说你当时没有房子住吗,李显不想说当时的情形,说没有房子。秦时玥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他骗人。你原来不是什么公司的总经理来着,能没有房子,鬼才信你的话。 “嗳,我问你,你嘴里能句实话没有?” 李显愣住了,他从来还没骗过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这样批评他。“我有跟你说过假话吗?” 秦时玥再也忍不住了,说了前些日子来他这里遇到过秀娟的事情。李显听了很诧异,秀娟见到秦时玥了,怎么这些日子从来也没有向他提起过。见李显一脸的疑惑,秦时玥问怎么了,李显告诉她自己不知道她来过的事情。 “那个……那个大姐没跟你说吗?她……她当时给你包的饺子,还炒了菜呢,我一生气把菜给翻了,然后就走了。”秦时玥想起来当时的情态,感觉当时做得有些过分,但她是个嘴硬的人,不肯当李显的面承认错误。 “然后你没有直接回家,找欧阳苑去了?” 秦时玥啊的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认识的,你早就知道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显说了欧阳苑让他当司机的事,在省城就见着她了。 “欧阳说你城府深,果不其然。你咋不跟我说呢,唉!也怪我一直都没问你的名字。现在欧阳知道了,原来……原来你一直都在长鸿帮她忙的。” 李显苦笑了一下,说已经辞职了。秦时玥又啊了一声问为什么,就因为欧阳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不至于。再说咱们两个跟你在不在长鸿有什么关系。李显抬头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饿得不行了,我请你吃大餐。 秦时玥见李显仍然是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也不好再逼他,反正可以问欧阳的。说这是你说的啊,可别怪我心狠,我是专挑贵的来吃。李显也不说话,穿了外衣打开门先走出去,人就学着英国人的绅士样子弯下腰来,伸出一只手请她出去。秦时玥笑了一声,人趾高气扬地向外走。李显趁她没注意顺手把宝马车的钥匙装在兜里。 秦时玥真就是个嘴硬的人,说是要狠狠宰李显一次,却仍然带了李显到了一家偏僻的小馆子吃了一顿。李显知道这个女人是无肉不欢,点了一大堆的荤菜,秦时玥吃得高兴,大呼小叫地弄得满屋子人都看着她,弄得李显尴尬不已。 李显以为她吃完饭又要拉着自己逛街或者看电影的,哪知她却提出来要去看看那个一间半。李显拗不过她,只好带了她去,幸好身上还带着钥匙,开了门,那股熟悉的橡胶和油料的混合味道扑鼻而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李显摸索着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窄窄的小床,旁边还放着一只小圆凳,面上已经落一层灰尘。 “这个就是半间,里边是一个整间屋,当时小妹家还养着一台大车,里面全都是大车上平时用的东西。”李显打开里间屋,看见里面的东西已经少了三分之二,想起王阳说过东西都处理了。 回过身出来,看见秦时玥脸上全是忧伤之色,问她怎么了。秦时玥说你当时就在这儿住了半年吗,咋住的呀,当时你要是认识我就好了。李显觉得最后这句话里有真情在,不敢接。只说挺好的,这里远离居民区,夜里特别安静,当时自己一个人想睡到几点起来就睡到几点。 秦时玥知道从李显这里无法知道他的从前,他是不愿意多讲过往的人。但这些日子她从欧阳那里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这些信息既不连贯也不完整,这个男人究竟经历了哪些事情啊!她突然有了想全部了解李显的愿望。 “这里的味道太重了,走。”李显随手把灯关掉,秦时玥却在背后一下抱住了他。李显说走,再有一个月入冬了,屋里太冷。人说着话,秦时玥却转过身来,吻上了他,李显想把她推开,哪知这个女人力气大得很,她一边吻他,一边拖着他向床边过去,李显的鼻息也重起来,这么个性感的女人,现在又如此的动情,他想起来上次两个人在客厅里做爱的情景,再也忍耐不住。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在这张小小的床上折腾,秦时玥骑在李显的身上,倒也没觉得床很窄。一时事毕,秦时玥就趴在他身上不住喘息。 过了许久,李显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再不要来了好不好。秦时玥把头侧过来靠在他的胸前,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声。李显想起来穿衣服,秦时玥说不,今晚咱俩就在这儿住下了,我要感受你以前的感受。李显说不行,太冷了,把你冻感冒了不是玩的。不论他怎样劝,女人就是不听,李显叹了口气,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盖在被子外面,又把四处的边角都压实了,两人才沉沉地睡去。 秦时玥又找到了睡在李显身边的踏实感,在梦里又回到了那片能跟她融合为一体的森林,鸟鸣声、溪水声、还有雨滴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安慰着她不安的灵魂。 李显睡得不好,一个百十来斤重的人一直压在身上,呼吸不够顺畅。秦时玥在他身上的每个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醒过来,女人睡得很沉,因为姿势的原因偶尔会打出轻微的鼾声。 清晨到来了,当光线射入小窗时,一道光箭恰好照在李显的脸上。他想把她唤醒,看她平静的面容,李显有些不忍心,他决定再等一会儿。又想如果这时候小妹或者妹夫恰好来取东西,自己可真没脸见人了。 哪知没过多大一会儿,自己又迷糊了过去。正睡着间,女人却醒了过来,早晨这段时间,人就容易亢奋,她不管睡着的李显,自己在男人身上又动作起来,李显被弄醒了,激动抑制不住,配合着又做了一次,女人最后的大声喊叫被李显捂住了嘴,吓得说小点声小点声。 回到家里已经快八点半了。李显告诉秦时玥回省城,以后不要再来了。说着把宝马的车钥匙递给女人,告诉她车仍然停在车库里。秦时玥说我要上去洗个澡,李显只好同意。等女人洗完澡出来想问他洗不洗时,李显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放着早餐。 欧阳苑没有采纳宁致阳建议的办法,两种办法她都没有采纳。理由很明确,宁致阳提出两个办法都有违规的嫌疑,一旦出了事情长鸿无法承担后果。分公司造成的损失区区几百万,长鸿完全承担得起,哪年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问题是因为产品质量引发的不良反响才是她最担心的。 宁致阳的办法不能用,欧阳苑并没有因为他提供的建议不恰当而批评他,甚至没有稍加指责。没有当面指出问题所在,是在给他保全面子。 欧阳苑觉得这个人有用,说不定什么事情就会需要这种人来解决。 欧阳剑马上要回来了。长庆生产的高档汽车零部件在自己的质检部门合格率高达80,但在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检测中合格率不到50,并且部分零件的关键部位质量堪忧。这个消息让苑阳苑很不高兴,她当初不同意儿子搞高档汽车零部件的生产加工,原因是这些东西加工精度太高,品控不好把握,残品率高。但她赞同儿子的销售思路。如今国内高档汽车的零部件几乎全部依赖进口,造成高档汽车的维修价格居高不下,如果真的能够在国内实现自主生产,获得品牌厂家的认证,一定会打开销路。 李显曾经提出过两点质疑,第一是如何获得成熟的技术工人,虽然长庆派出员工赴德国进行了培训学习,但这么短的时间,工人的实操经验远远不够,在德国,高精度数控机床的成熟工人实操时间不得低于小时,而长庆去培训的技术工人实操时间不到要求的百分之一;第二是如何控制残品率,高精度的数控机床不是万能的,产品的生产不能完全依赖于这些昂贵的机器、工人的技术。这其中还有生产理念和软硬件的环境,这些术语对长庆的工人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李显曾经建议欧阳剑可以先从一些基础性的生产开始研磨,既能让工人有足够的时间摸索经验,也可以熟悉机器,做好品控,从而可以建立起一整套符合长庆实际情况的生产体系和生产手册。 欧阳苑同意了李显的建议,但没能得到欧阳剑的赞成。长庆公司的生产被拖得太久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用来浪费,据一些内部传播的消息说,国内已经有几家公司正在跃跃欲试。在商场,有些消息想保密是很难的。 欧阳苑想起李显当初的那些质疑,觉得他的判断是准确的。问题出现了,怎么解决呢,儿子现在可能在飞机上,等他回来后她要先找他好好谈一谈,想到还要把这些消息通报给董事会,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波澜。又有些人能找到说三道四的理由了。 在通报给董事会之前,她决定带总公司的两位副总和一些专业的技术人员先去长庆公司开一个现场会,她知道肯定会跟儿子的观念发生冲突,但怎么也比跟董事们发生冲突要好。 通话器里金秘书说时玥姐来了,没等欧阳答话秦时玥就开门进来,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金莉说来杯咖啡。欧阳站起来,问她怎么来了,是来取车。等一会儿我让司机去取,你别见他了。 秦时玥说我昨天就来了,一直跟他在一起。取什么车啊,那台宝马我已经送给人家了,现在又要回来,你能张开嘴我可张不开。 欧阳气得上来打了她一下,说你个贱种,是不是又陪人家睡了一觉才来看我的,一点出息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就这么生往上扑,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时玥主动来看欧阳,本来是想跟她缓和关系的,哪知上来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又羞又恼,刚要抢白欧阳几句,正好金莉进来,把话噎住了没说出来,心里委屈加上恼怒,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吓得金莉赶紧出去了。欧阳苑见闺蜜竟然被自己惹成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刚才心情不好,有点迁怒于人的意味,心里过意不去,连忙又哄她,一边哄一边就把李显与李书两个人合手设计陷害长鸿的事情说了。秦时玥听得半信半疑,她一直都觉得李显不是欧阳口中说的那一类人,“欧阳,以你对李显的了解,他真的会是那种人么?” “跟你说玥玥,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李显这个人太深沉,很多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很难琢磨的。另外凭李书那个小女人能设计出这么高明的计策来?她背后少不了李显的影子。我还调查了一下,这个李显的确跟李书关系很密切,可以说是情人关系,我有证人的。这也是我让你小心他的主要原因,你想想,除了李书之外你还在他家发现了另一个女人,对不对?一个男人同时跟三个女人交往,那是一般人能做得成的事情么?” 欧阳苑说得很有道理,人证都有,就是说这个李显果真如她所言的了。心里一阵冰凉,又难受起来。再想也不能怪李显,人家从来就没有对她表达过什么,每次都是自己主动来找人家,又买衣物又送车,还是落不下他的一句深情的话语,昨天他不是还告诉自己不要再来见他了吗,还几次提醒她把车开走。 李显也没有错。但他怎么会联系那个李书合起伙来欺骗自己的好朋友呢,他真的缺钱吗?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有钱人,却从来不打自己的主意,如果凭欧阳说的能力,他可以轻易从自己这里得到他所需要的呀,但从来没有对她有过物质方面的要求,一次都没有。 “我再给你添一件物证,我收购了那家投资公司之后不久,李显就在市中心区同时买了两套大户型的房产,三四百万呢,他哪儿来的钱!” 他还说自己住过一间半呢,这个不会假。跟他昨天晚上就是在那儿住的。想起昨晚的事情,秦时玥心里一阵满足一阵心酸,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玥玥,吴云天死了,死了就死了,不死以后跟他得有更多的事要闹。你听我的,凭你的条件什么男人咱们找不到啊,不想找的话就好好享受人生呗。那个李显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了,我心里真佩服他看事物的通透,这个人的确很有悟性,看问题的角度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是一下子就能看到事情本质的那种人。但同时玩弄几个女人的感情,这样不道德的男人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秦时玥点点头,心里仍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决心,要把这个男人从心里彻底的删除掉太难了。她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他对她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得了得了,不说这个了。阿剑今天从意大利回来了。”欧阳看了一下手表,喊金莉过来问欧阳剑的飞机什么时候到,金秘书说中午12点到省城丹江机场,公司已经派出专车云接欧阳总经理了,估计下午三四点钟就能到。 欧阳苑跟秦时玥说你今天也别回去了,晚上咱们一家人聚聚,就在家吃,周玲想你了,好几次找你吃饭,结果你是来去如风,见你一面也好难的。 欧阳剑跟周玲早就和好了,两个人一见面自然是小别胜过新婚,到了欧阳苑的别墅时已经晚了将近一个小时,秦时玥见了周玲就问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做坏事了。周玲笑着追打她,两个女人疯了一会儿才安静坐下来吃饭。欧阳剑看着满桌子的菜说这些日子总是吃西餐,早吃得腻味了,还是妈知道我,我可要开斋了。 欧阳苑跟秦时玥两个人开了一瓶红酒,一边喝一边五湖四海地瞎聊,欧阳剑吃饱了想跟母亲说说这趟差事,好不容易等她们两个喝完了红酒,就扯了母亲去书房,回过头来对周玲说你好好陪陪玥姨,气得秦时玥说叫姐姐。 周玲平日真的管秦时玥叫姐,两个人性格中有很多交集的地方,又都是那种有事直接说的性子,话就特别讲得来。秦时玥自己整日不上班,自由自在地,不愿意跟人家说工作上的事情。周玲也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两个人就说最近演了一部什么片子,如何好。又说哪个演员的表演不错。说着说着,周玲忽然问秦时玥有没有想再找个男朋友的打算,秦时玥跟周玲一点儿也不装假不扭捏,说有好的男人当然找啊,生活中没了男人少了一半乐趣。 周玲却不笑话她,把一根手指顶在下巴上想了一会儿,两只大眼睛忽闪了半天才道:“玥姐,你说的要是真的,我给你介绍一个,这个人我挺了解的,就一样,比你得大个十来岁,但人真的不错。” 秦时玥说这么好的男人你当初咋不留下,还介绍给我。 “不瞒你说玥姐,当初是人家瞧不上我,不然还能到你手里啊。再说岁数差得太多了,都能当我爸了。” 秦时玥笑起来,说也有你周玲忌惮的事情呀。说说,这个男人怎么个好法,是长得帅还是有钱,跟你说我找男人的条件这两条缺一不可的。 周玲郑重起来,说:“玥姐,跟你说正经的。这样的男人你要真跟了他,一辈子别指望他会让你富贵,如果你追求的是这个,那这个人一点儿也不适合你,他可能会因此而轻视你。但他会让你的精神世界变得丰富多彩,让你对人生有脱胎换骨的认识。我说得不好,反正是就像重新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会有重生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秦时玥一下子就想到了李显。问周玲这个人是谁呀,给我好好讲讲。周玲说你要真感兴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你让我讲,刚才我都讲了,再说也说不出来更多,这个人你得亲身去感觉他,慢慢地了解他。 秦时玥说你把这个人神化了,有那么好的男人还不早就被人抢跑了,等着我呀。不过我最近倒是正在跟一个男的交往,这人身上有一些东西跟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差不多,也挺厉害。周玲问你们交往多久了,有没有感情啊。秦时玥笑了,用拳头轻轻捣了下周玲说,真像你说的,这个人也是那种一下子说不明白的。唉!周玲听她叹了一声,知道她有遗憾,十有八九那人对她不大感兴趣。 “行了,玥姐,就这么定了。我哪天联系你们见见,你哪天回去,最好在你回去之前见,免得没个准时在错过了。” 秦时玥想起李显,心里有点难过,说我打算明天就回去呢,年底了公司那边要开一个什么会,我这一年也不去公司一趟,这个会不参加不好的。又说等我下次来之前给你打电话。周玲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没有缘分,就不再说什么,只说可惜可惜。 没一会儿母子两个人也回来了,欧阳剑喊家里的保姆送咖啡来,自己坐在周玲旁边,把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凑近了周玲的耳朵说还想要,周玲红了脸说滚蛋,这么粘人的。 喝完了咖啡小两口嚷嚷着要回家,欧阳苑叹了气对秦时玥说不要孩子就对了,这么没恩情,只图自己高兴,好不容易把你们盼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秦时玥冲周玲暧昧一笑说快走,猴急猴急的,见不得这个场面。两人叽叽咯咯地走了。 秦时玥问欧阳苑谈得怎么样,欧阳苑说还能怎么样,只能任他折腾,碰几回壁就知道疼了。这个阿剑总想把在德国学过的那些东西放在国内用,吃不开的。我又不忍心打消他的热情,也想明白了,让他折腾,我也懒得管。就是董事会那里肯定会意见很大,说不得还得拿这张老脸去拼。秦时玥说你还老,比多少三十多岁的女人瞅着还年轻呢。 第6章 竟然会为这样的女人伤心,真可笑! 宁致阳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欧阳苑能够向他咨询是一次非常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却搞砸了。欧阳苑一度把李显当作咨询对象他是知道的,如今自己能成为新的咨询对象是宁致阳利用手段争取来的,但他却没有把握好难得的机会。 两条建议都没有被欧阳苑采纳,宁致阳觉得自己就被李显给比了下去,这让他更加难受。好在欧阳苑仍然感谢了他的帮助,并且经过再三的咀嚼,他也没有从欧阳苑的话语从中找出对自己不利的评价来。 “如果多给我点儿时间,”宁致阳想,“我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来帮助董事长解决难题。”但是他不能这么告诉董事长,他只能利用其它的办法提前获得消息,在这个美女董事长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容应对了,那时候他将以一鸣惊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种成功必定会甜美无比。 金莉是个有用的人,宁致阳已经尽可能以潜移默化难知难觉的方式不断深入接触她。女人哪有不爱财的,尤其是那些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她们更加无法拒绝。宁致阳每过半个月左右就会找到一个理由与金秘书约会一下,而金莉也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在逐渐被董事长重视。虽然宁致阳的身上总有一些东西不是她喜欢的,并且本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怀有某种危险,还是跟他保持了友好的沟通,她觉得他对自己有所求,既有生理上的,也有生意上的,她需要走平衡。 但金莉的职务是秘书,宁致阳第一次认识到在这种大型集团内部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出色,不该让秘书知道的事情,欧阳苑做得非常严谨,这两个月以来,两个人会面时金莉总是会透露一些她发现的“秘密”,但这些秘密对宁致阳的帮助不大,甚至有一些内容他已经提前知道了。尽管如此宁致阳仍然表现得如获至宝,并给金莉以适当的感谢。 宁致阳决定要在公司内找到一个更好的角色,他经过深思熟虑,如果能与欧阳剑建立联系,那么密切的关系将会给他带来更及时更准确的信息。而与欧阳剑建立联系,作为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应当再合理不过了。他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到长庆公司见总经理,理由不外乎是替投资人了解公司的生产情况、生产进度、产品销售等方面的信息,“我需要把对公司有利的信息形成一张简报,每周会推送给咱们的投资者,让他们对长庆公司建立起更大的信心。”欧阳剑认为宁致阳的这个谋划非常好,现代社会信息的作用非常大,包括大数据背后的隐含信息对公司的未来发展帮助也是非常大的。 欧阳剑最近常常会想起李显,甚至李显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有一种没有着落的感受。但那段时间他不断地奔波于国外的几家质检公司,每天忙碌得连想的时间都少,回来后,李显造成的真空感已经淡得多了。他对宁致阳的评价不好不坏,这个人有一些奇怪的点子,但远不如李显的深刻,不如李显的话那么启迪人心。但李显的身上缺少……缺少那种主动向自己靠近的亲密感,李显太骄傲了,这让欧阳剑觉得在他的面前不对等。宁致阳则不是,他很殷勤,很热情,很……主动,他不论听到什么关于长庆的消息,事无巨细都会说给欧阳剑听。开始的时候欧阳剑有一些讨厌他的频繁来访,但现在好多了,有时自己无聊的时候也会主动打电话让他过来谈谈,两个人的关系正在逐渐亲密起来。 从国外回来后,欧阳剑跟两名副总讨论了几次关于产品质量的问题,而这个月公司的生产并没有停止,那么按照质检部门的测算,按照国外质检标准现在产品有将近一半属于不合格,多生产一天,给公司造成的直接损失都在十多万元,这让欧阳剑非常头疼,两位副总意见不统一,其中一个赞成继续生产,因为这次欧阳总经理带到国外去的产品所接受的质检基本上是世界范围内级别最高的,担按照咱们国内的质检标准的话,长庆产品的合格率是达到了80以上,如果只在国内销售的话,我们其实是能够满足相关部门对产品的要求的。但另外一位副总则持反对态度,他的意见也能够接受,他强调长庆未来的长期发展,如果我们精益求精,把质量要求一开始就定为世界级的高标准,对于建立公司良好的形象、未来产品的销售都是非常有利的。 欧阳剑把两种态度都跟母亲说了,欧阳苑甚至都没有思考,只说长庆公司交给你了,你要全权负责,咱们长鸿向来不对分公司的业务介入太深,这也是你外公当年定下的规矩。 欧阳剑说他想跟李显谈谈,欧阳苑冷笑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个李显,咱们被他坑得还不够惨吗?”这句话让欧阳剑特别吃惊,李显离开的根本原因他还不完全清楚,如果仅凭那次记者会上的几句传言就开除李显,他相信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李显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母亲的手里了。 到底是宁致阳为他揭开了谜底。尽管周玲不断为李显辩护,但事实摆在那里,不由得欧阳剑不信,这个李显太阴险了。欧阳剑出于对宁致阳的感激,一次闲谈时他向宁致阳诉说了公司目前面临的处境,他甚至直接提出想听听对方的建议,这让宁致阳心里狂跳不止,他说自己在生产经营方面是个生人,感谢总经理对自己的信任,如果能给他几天时间的话,他会有一些粗浅的想法。 欧阳剑被他的谦逊气质感染了,说还是得感谢宁总的费心,有些话无关宏旨,请宁总不必过于有顾虑,一旦想好了就尽管说,公司不是一个人的,谁说的有道理都可以采纳。又说公司的两位副总关于这件事情意见不统一,我倒觉得双方都是为公司着想,也请宁总不吝赐教。宁致阳觉得全身轻了许多,又说了些客气话。 欧阳剑忽然想起来问他女儿怎么样了,上次不是说得了肺炎。宁致阳见他问起家里的事情,那是一种表态,表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又近了一步,说不打紧,已经基本好了。谢谢欧阳总经理的关心。 欧阳剑说如果大好了哪天咱们两家聚一聚,我有个朋友新建成了一个温泉洗浴,请我过去帮忙踩踩新,如果方便咱们两家一块去,看看环境怎么样,也算了了一件我那朋友的心愿。宁致阳说欧阳总经理太客气了,那请您定个时间,我这里随时都方便的。 刘天悦听丈夫说要跟欧阳总经理去洗温泉,有些为难。孩子毕竟还太小,去了自己就要全力照顾她,说是洗温泉,可能连下水的时间都没有,但宁致阳的态度很坚决,她知道自己反对只会招来一顿埋怨,想跟他说让母亲跟着去帮忙照看孩子,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眼看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天气冷得人只想找暖和的地方待着。欧阳剑朋友新开的温泉洗浴生意十分红火,有时甚至人满为患。但欧阳剑是请来的客人,经理十分殷勤,特意留了两个单间,其中一个甚至准备了婴儿需要用的一些备品,宁致阳对妻子张扬起来,说看到没,你还担心,现在是什么社会,处处都讲求服务,发达国家的服务行业为什么做得好,这都是生意,你还怪我天天不回家,要是做以前那点子生意,咱们来这里能受到这样的接待么。天悦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又特别感谢了欧阳剑夫妻两个。 周玲跟欧阳剑结婚不短了,一直想要个孩子,欧阳苑也几次含蓄地提出来,至于自己的父母更是见面三句话就会提到。欧阳剑对此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有了最好,没有也不着急。 见到宁致阳的女儿,周玲自己先喜欢得什么似的,一直抱在怀里亲热,这个孩子倒不认生,跟周玲也不见生,瞅着周玲笑,把她的心都笑得软了。 说是来泡温泉,两个男人只在池子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大呼小叫地说受不了受不了,赤条条出来裹了汗蒸服出来到旁边喝茶,两个女人因为有孩子,就轮流去泡了一会儿,服务生再三嘱咐这么小的孩子不能泡热水。虽然给准备了单间,四个大人带一个婴儿还是喜欢在大厅里待着,这里热闹。 两个男人刚说了几句话,经理领着一个人过来,那人老远就跟欧阳剑打招呼,说欧阳总经理总算是大驾光临,不容易啊。欧阳剑起身给宁致阳介绍说这位是自己朋友吕东明,原来高中的同学,又给吕东明介绍宁致阳。吕东明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不住恭维宁致阳,说早就听欧阳说起过你,是个人才啊。不知道是大厅太热还是太激动,宁致阳脸涨得通红,说言重了,今天又认识一位好朋友,三生有幸。三个人坐下来,服务生过来重新给冲了茶,吕东明说这是昨天刚从杭州发过来的,虽然比不得明前雨前的龙井,到底是人家茶农自己留下来喝的,好不容易才讨来一些,你们二位尝尝。 宁致阳对茶一窍不通,端起来喝了一口,被烫得够呛,嘴里却说好好,味道果然不一般。欧阳剑瞅着他笑,说宁总嘴太急了,自己稳当端起来先在鼻端闻了片刻,又啜饮了一小口,在舌尖上品咂,才道:“回甘的确不错,我喝着味道还是重了点儿。”吕东明笑道,你是个老行家,我服了。你在德国呆了那么多年,年年都是我给你寄茶叶过去,可见你是真爱,也是真行家呀。 宁致阳觉得刚才鲁莽了,心里暗自嘱咐自己,以后常跟这些人打交道,做事可要稳当一点,可见处处都是学问。回头看看坐在远处的妻子,觉得自从生了孩子后人明显见老,而且再也不注意打扮,原来处处讲究细致的,现在都有些邋遢。再看周玲身材苗条,言谈落落大方,那份自信就算妻子年轻时也是没有过的。自己为了这么个女人竟然还伤过心,想想可笑。 刘天悦哪里知道丈夫心里的那些计较,孩子刚刚拉了屎,周玲没有经验,给换的纸尿裤位置颠倒了,结果弄得到处都是。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忙活,周玲说这算是积累经验了。天悦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呀,周玲说我也想啊,总怀不上,我妈整天急得不行,到处打听哪儿有好的医生,我俩都检查了两次了,都正常啊。天悦说那就不急,跟你说妹子,这其实也是缘分呢。 周玲说咱们女人这一辈子可真不容易,找男人结婚要有缘分,结了婚要孩子还得讲缘分,唉,好像我们自己都做不了主似的。天悦忽然想起李显来,好久都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现在过得咋样,身边没人照顾,就那么孤孤单单地。 周玲见她忽然没了话,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好听。连忙说嫂子,你可别介意,我看你挺独立的,宁总的工作是天天几乎不着家的,也多亏了你一个人忙里忙外。说到这儿觉得这话还是有点毛病,连忙停了。 两个男人刚才介绍的时候都有些含糊,欧阳剑说这位是我妻子,宁致阳也跟着这么说,到现在两个人还互相不知道姓名。周玲正找新的话题,说嫂子咱俩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天悦刚把睡着的孩子放在摇车里,连忙找手机。一边加新朋友一边告诉周玲说自己叫刘天悦。 周玲差点儿把手机掉到地上。她知道李显的前女友叫刘天悦的,那时候跟李书两个人都在电缆厂的宿舍里住,晚上的话题总是李显,李书常会说起李显今天又让她帮忙给女朋友刘天悦买什么东西了,或者订了什么东西,刘天悦的名字周玲就记得牢固。 天悦没注意到周玲的神态变化,她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大厅太热了,她担心她会起痱子,或者温差变化太大会感冒。周玲又想不会这么巧的,问了一遍名字的写法,确定就是那个名字,心里仍有一丝幻想认为是同名的。可是此时又如何再问得详细呢,难道再问她你认识李显么。她渐渐收了脸色,恢复如常。就想如果这个女人当真是李显前女友的话,倒想跟她接触得紧密一些,她仍然想更深入地了解李显。 欧阳剑却不过吕东明的盛情,只好答应吃了晚饭再走,周玲认识吕东明,她过去陪着聊天,刘天悦一个人带了孩子回房间睡觉去了,直到开饭后,宁致阳才上来喊她,见妻子一个人抱着女儿在发呆,心里又一阵厌烦,说该吃饭了。天悦说你们吃,我这带着个孩子怎么办,影响大家的情绪。宁致阳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你先回去,我给你打个车,天悦说不用了,都是重要的朋友,你快去陪他们,我收拾一下自己走就行了。宁致阳叹了口气,说那好,你到家用微信给我报个平安。 周玲听说刘天悦要先回家,说晚饭都没吃呢,大人不吃饱了孩子吃什么呀,就赶紧出来找刘天悦,结果到了房间天悦已经走了。连忙又打电话,天悦好半天才接了电话,周玲让她回来,说都是几个要好的朋友,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行就给咱俩单独开一桌,我也不愿意跟他们坐在一起。天悦说今天就这样,哪天咱们再聚,我已经上车了,孩子也该喂奶了,电话就挂了。周玲一个人发了半天呆,觉得做女人真不容易的,一旦有了孩子,就没了自己了。心里隐隐有些对生孩子的事情害怕起来,又觉得宁致阳对妻子不怎么好,怎么不开车送她们两个回去,天这么冷的。 欧阳剑决定还是试一下宁致阳提的建议。他跟两位副总商量了一下,其中强调要从长远考虑的副总坚决反对采用宁致阳的方法来销售不合格的零部件。但欧阳剑已经决定了,把长庆自己质检部门检测不合格的产品完全销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符合国内标准,按国外检测标准不达标的那部分产品降级销售,当然采取的是质检结果完全透明,同时在产品说明书和质检报告上也都明显标注品级为二级。采购单位可以自主决定是否购买,价格上当然要有优惠。 长庆早就已经聘请了本市最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来进行宣传,产品的销售渠道开始逐步建立起来。同进口的零部件比较起来,长庆的产品价格优势特别明显,因此两个月生产出来的零部件在一周之内即销售一空,这个业绩是长鸿集团几年来最好的,消息传到总公司,欧阳苑总算松了口气,她让金莉精心撰写了一篇演讲稿,要在董事会上大力宣传一番。 欧阳剑特意在长庆公司举办了一次新产品推介会,邀请了省市许多的名人进行宣传,宁致阳也将给长庆投资的客户都请来,推介会举办得很成功,来宾都得到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赠品。一时间长庆的名字在市里红火了一段时间。推介会上他专门给宁致阳留了一个醒目的位置,他安排得极巧妙,既让宁致阳感到自己的重要,又与长鸿集团的董事席位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这个细节被欧阳苑注意到了,她观察宁致阳的神态,观察了很久,然后决定找个时间分别与儿子和宁致阳谈谈。宁致阳在儿子的公司里受到如此的重视让她很吃惊,怪不得这个宁致阳最近到自己那里啰嗦的次数少了。 还有让欧阳苑生疑的地方,以前出现这样的事情,金莉总会含蓄地提及,只是一两句话而已,但儿子与宁致阳最接触如此紧密这件事,金莉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凭欧阳苑对金莉的了解,她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 第7章 江湖就是人情事故 用王阳的话说,如果是在古代,儿子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个翰林了。学成归来的佳明气质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原来是个朴实寡语的青年人,如今身上也带了几分书生气,比原来的话多了。李敏觉得儿子身上有点儿大哥的模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相似。李显说娘亲舅大,他像我那是正常的,王阳教育儿子也要像大舅那样做人正派,做事稳当,一下子说中了李显的心事,脸红了好一会儿。 李显这大半生跟三个女人发生了亲密的关系,最爱的天悦已经嫁作人妻,李书已经飞鸿渺渺,秦时玥跟自己的关系最微妙,是个被他捡回来的女人,两个人之间总是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的状态。李显自己早就下定了决心不再跟女人有纠缠了,他觉得有宿命,谁一旦接近了他,这个女人就会倒霉,就会受到伤害,而他呢则会背上更加沉重的心理包袱。 如今还有一个田秀娟,虽然自己怕她也陷入这种关系当中,早早就把她的身份定成了干妹妹,但她对自己的那份深情还是溢于言表。李显忧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难以摆脱宿命带来的必然结果。 因此,妹夫说自己正派,李显觉得简直像剥了皮一样的难堪。做事稳重吗?他自从放弃了政府的铁饭碗后,唯一算得上成功的就是那家投资顾问公司了。电缆厂在他的管理下已经破产,自己也被人家像扔一条破麻袋一样抛弃了。原本想利用长鸿集团这块丰沃的基础重新打造出新的希望,哪知又被人在背后做梗,他只能选择主动离开,灰溜溜地回到了。如果一个人真的做事稳重,会有这么惨的遭遇吗? 李显是个既不正派也不稳重的人,他不配做佳明的表率。 王阳昨天跟小妹两人去了省城,开了那台奥迪去接儿子回家,结果三个人加上东西把车塞得满满当当,幸亏佳明的女朋友因为工作的原因暂时无法回来,不然真的坐不下了。 李显早就知道佳明回来的日子,提前在慷得居订了单间,算是给外甥毕业的一场典礼,参加的只有他们四个人。李敏抱怨大哥又浪费钱,李显说你不懂,该花的钱不省,该省的钱不花,钱是供人使用的工具,攒得多了也是祸害。 佳明到现在也不知道大舅从长庆辞职的事,依照王阳的想法在回来路上就要告诉儿子,但车刚一上路,佳明就当着两人的面憧憬在长鸿的发展,又跟母亲表了决心说自己一定好好工作,不给爸妈和大舅丢脸。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把消息告诉佳明,怕伤了他的心,打消孩子的积极性。刚一到家李敏就偷偷给大哥打电话,说了这份难以启齿的事。李显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毕竟是我引起的,还是我来说最好。李敏知道大哥说话在佳明那里有力度,一颗心才放下来。 四个人吃到一半,佳明问李显长鸿这两年的发展怎么样,说前些日子听到了长庆的一些消息,似乎是长庆生产的什么产品挺畅销的,取得了几年来最好的成绩。李显点点头说我也听说了,又说看起来欧阳剑这个年轻人还是有眼光的,产品的质量控制做得很好。佳明说大舅不就是在长庆吗,你们究竟在生产什么呀。 李显喝了一口酒,觉察出王阳和李敏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放下筷子。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佳明,半天才道:“佳明,下面我要说的话会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在我说完之前不要打断我。”接着就把记者会的事情说了一遍,刚说完小妹插嘴说:“佳明,你知道大舅不是那样的人,是有人在背后……”李显笑了,说忘了提醒你们两个了,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也不要插嘴,佳明都这么大了,他自己会判断。 “我辞职是没有办法的事,看起来这样做更加主动一些,其实改变不了结果,这也是给自己保留一份体面。其实我是不大在乎这些,自己提出辞职是不想让欧阳苑感觉为难。” 佳明不说话,但他的脸明显涨红了。像李显说的那样,他正在做出判断。 “辞职之前我是经过一番考虑的。今天当着你们一家三口的面有些话可以说了,当初欧阳苑要你进长鸿的确是看中了你的人品,她是一家大型集团的董事长,网罗人才的事情原本不需要她亲自出面,但她当时面临一个问题:她的儿子欧阳剑刚从德国毕业回来,她想把长庆公司交给儿子用来练手。这是他们家族传统,欧阳苑当年也是这么练成的。长庆公司已经亏损多年,为了保存这家名存实亡的公司,欧阳苑跟董事会之间产生了不少矛盾。但她顶住了压力,一家公司的发展第一是人才,这点她是懂的,因此她一直帮欧阳剑在物色好的人才。即便如此,她当初跟你说的话很可能是一时兴之所至,并没有真要招揽你的意思,这些人说的话有时候板上钉钉,有时候纯粹是哄你。” 佳明脸更红了,他刚才陪大舅喝了一瓶啤酒,但不是酒的缘故。 “说来也巧,当天她见到了我。我没有认出她来,她认识我是因为我曾经受委托讲过一节民营企业家的培训课,这个培训班没有太大的意义,当时请了不少的人去讲课。省里邀请我给这个班做一节培训课,是因为当年电缆厂经营很好,算是一种形式上的奖励。这节课我以当时长庆公司为例子来说明企业的经营理念如果不正确,就以难以发展这个论题。欧阳苑恰巧听了这节课,你想想,长庆是长鸿的子公司,又是要留给儿子实操的。我很可能因此得罪了这位董事长。因此当她知道你是我的外甥之后,你去长鸿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了。” 佳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许多的文章,上了两年大学,他头脑清明了很多,但阅历很少,他给大舅倒了一杯茶。 “后来我跟他俩研究过几次关于你工作问题,”李显用手指指李敏两口子,“觉得能够去长鸿是个不错的机会,其实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鼓励李敏带你去见的欧阳苑,毕竟像她这样身份的人说过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记得有一次你去看我,我在楼道上问你话吗?当时我判断希望不太大。”李敏接过话头说人家只见了我们娘俩不到两分钟,我能听出话音来的。 李显点点头,说:“后来又问你妈,我就确定你去不了了。不要以为欧阳苑把控一个大型集团,一定是个宽容的人。我在培训课上当着那么多企业家的面揭了长鸿的伤疤,她不会原谅我的。这是人之常情,她这样想也不算为过。” 佳明说那怎么后来又通知我去上班了呢,还给了我两年大学进修的机会。李敏心里隐隐猜出来是大哥做的工作,但不知道内情,就用眼睛看着李显。 “原因很简单,欧阳苑要用我。她自己的董事长做得也不安稳,如今儿子要掌管长庆也是个大难题,想获得董事会的支持她急需一个能够帮她出主意的人。” “她是董事长,身边还缺帮忙的人吗?”佳明问道,李显很欣慰地看着外甥,觉得他确实成长了不少。 “其实欧阳苑如今能够暂时坐稳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还是她父亲欧阳长鸿的影响,欧阳长鸿是公司的创始人,如今董事会里大多数的董事还都是当年他手下的老人。但如今欧阳长鸿已经离开集团三四年了,人又远在德国,他的影响力不那么大了。欧阳苑当年接任董事时给自己订了个五年规划,大概内容是五年之内她要把长鸿在全省民营企业的排名争到第一位。如今时间只剩下一年多一点,长鸿今年的排名还没下来,我估计进入前三名的可能性都不大,这个业绩对她非常不利。她身边不乏管理和参赞的人才,但这些人往往跟集团的高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既不能也不敢用他们,尤其是集团的三位副总更是各自有势力范围,这些人的上边就是跟欧阳长鸿当年创业的公司元老,欧阳苑怎么敢跟这些人掏心掏肺。因此她需要拢络一个私人的圈子,她一方面嫉恨我,一方面又觉得我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你就成了其中的筹码。” 佳明恍然大悟,大舅为了能让自己进入长鸿集团谋求长远的发展,一定是跟欧阳苑谈了条件的。 “欧阳苑不仅同意了你进长鸿,还给了你进修的机会。条件是我去给欧阳剑做专职司机。”李显一口把杯里的啤酒全喝了,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李敏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哥在长鸿的职务,听他说自己是个司机,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这几年大哥受了许多的委屈,有些自己知道,有些大哥从来就不说,他心里得有多苦啊。 王阳问:“大哥,那个董事长要你去帮忙,怎么还让你去做司机啊,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李敏横了他一眼,说这是姓欧阳的在折辱大哥呢,你还听不出来。王阳说那为啥,她要大哥帮忙,怎么还要欺负大哥。 佳明心里早就听明白了,对爸爸说:“这个董事长因为我大舅曾经把长鸿下面的一个分公司当成了反而材料,让她觉得当众受了辱,要报复大舅。” 李显把手放在佳明的胳膊上抚摸了一下,说佳明的话意思不完全对,也差不多了。这个欧阳苑其实很厉害,她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不要在她面前过于张扬,一方面也是为了在集团内部制造一种假象,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她和我的真正关系。 李显还想说欧阳苑这样做也是为了更好控制他,但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腹黑的话不好,就不再说了。他一边抚摸着佳明,一边对两口子继续说道:“其实她终于还是知道我不是一个能够受她控制的人,这让她有些矛盾,既怕我跟集团内部其他的人接触,又不愿意我离开。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这两年我在长鸿过得挺自在的,虽然名义上我是欧阳剑的司机,但一次都没给他开过车。另外欧阳苑对我的态度别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人家对我还是很尊重的。” 佳明给大舅重新倒满了酒,自己端起杯来说道:“大舅,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牺牲,既然你不愿意在长鸿干了,那我也不去了,像你这么有才华有能力的人都会受排斥、被污蔑,那我去了更加难过。再说我现在是个大学生了,要文凭有文凭,要力气有力气,不图他们公司那个名,明天我就自己好好做一份简历,多投几家,总能找到合心合意的工作。” 听了儿子的话,夫妻两个都感觉骄傲,尤其是王阳,觉得儿子这两年大学真的没有白读,他也把杯子举起来说这酒既要好好谢谢大哥,也给儿子提前祝福,祝儿子找到更好的工作。三个人都把酒喝了,李敏却又趴在桌上抹起泪来,李显脸色又要不好看,李敏说:“大哥,这次你别说我,我是高兴的。” 吃完饭佳明抢着结了单,大家都诧异,佳明说这两年小两口一直都没闲着,一直在做网店的生意,卖的是鲜花,而且做得挺好呢,要不英子这次咋没回来呢,现在在省城雇了一个大学生,两个人还忙不过来呢。其余三个人听了更加高兴,觉得小两口真是会过日子的人。王阳说怪不得这一年都没要几次钱的,原来自己有收入了。李敏却骂佳明说你个没良心的,自己卖花也不送我几枝,这么小气。佳明说还不是怕你骂我不务正业。 先送李显回家,下了车佳明送李显上了楼,临分手时李显对佳明道:“佳明,你先不要着急去投什么简历,大舅这些日子一直在谋划一件事,过完年准备就做起来,如果你愿意还是跟着大舅一起做。你回去再跟他俩商量一下,如果他们也同意的话这段日子你就先回省城去帮你那小媳妇做鲜花网店,快过年了,生意正是好时候。当然决定权最终还是在你自己,不管你怎么决定大舅都支持你。” 佳明点点头说好的大舅,我回去考虑考虑,也跟他们商量一下。李显觉得佳明成长了,以前他说什么佳明都会点头说行,现在却说考虑一下,还要跟家人商量,这家人里边自然也包含了没过门的媳妇了。他抱了佳明一下说:“佳明,长鸿集团是一家大型民营企业,你不要从我的经历就主观判断人家不好,这是一家相当有潜力的企业。他们内部管理也非常严格,再有你不要以为到了别的公司就可以顺利发展,哪里都是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句话怎么说的?江湖就是人情事故,有决心有能力不一定就会成功,还有机会、运气和人情的条件约束着,你刚从校园里出来,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直白,你要自己学着理解。我说的这些不是才有的,以前就有,以后也会有,这是存在,是常态,你要认可它存在的合理性。”佳明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下楼去了。 入冬以来已经下了三四场雪,李显看看天阴得厉害,铅云厚得似乎要整块落下来,知道今晚必定会有一场大雪。他半夜里两次醒来看天,第二次起来的时候大雪正下得紧,漫天白茫茫一片,灯光一映,夜里竟然亮得像白天一样。他关心下雪是因为今天准备在康养院浇一个冰场,天冷得不能跑步了,但这群老人习惯了运动,不让跑步整日在室内难受,到底是老高提议干脆浇一个冰场出来,教大家滑冰,听说滑冰,这群人更加踊跃,只吓得李显和院长连说不行不行,太不安全了,这要摔一下还了得吗。院长又说让你们这群人跑步我都担着老大干系呢,这要是人家南方老板知道了还不撤了我呀,不行不行。 老高眼睛瞪得老大,说胡说八道,一个个穿得像个棉花包似的,能摔成啥样,再说你以为都是国际选手啊,滑得飞快,能在冰上出溜几下就不错了。我可跟你说院长,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向有关部门反映了,说你不支持文体工作。院长知道他是个有能量的人,真找上去说不定还要弄出什么事来,想想又说这样,想参加滑冰队的签一份免责,到时候我也好交差,老高跟这些人一商量大家都同意了。李显却仍然不放心,又找那个教练打听,教练听了笑起来,说这帮大爷大妈真逗,这么大岁数了还爱上专业课了。李显问他安不安全,这些老人都是多少有些毛病的,别摔一跤出了问题。 教练又笑起来说你以为这些人能滑多快呀,能在冰上站起来就不错了,摔跤没事的,就是怕被冰刀划着,注意点儿这个就行。李显说我不会滑冰,既然你说问题不大那就试试,又问教练能不能帮助训练一下,教练说我可不行,跟你一样。不过我能帮你找一个,原来是省队里下来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代你问一问人家,能不能来我可不保准,李显说行。 结果省里的运动员却被这帮老人的精神感动了,主动来找老高他们说教大家滑冰,李显隔了几天才看见教练,原来是个女的,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留着一头短发,身材很标准,就是大腿略显得粗壮了一些,人很爽朗,爱说爱笑的。 下了几场雪,老高他们就着急,说不能天天在陆地上模仿,得上冰上实战啊。教练说得再下一场大雪,做好底子浇上水,每天浇一到两层水,一边浇水一边冻,冰场才能浇成。大家就都盼下大雪。 李显对滑冰没有兴趣,他只爱跑步,这些日子只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训练,前天老高给他打电话说天气预报后天有大雪,你要过来帮忙浇冰场,别一个人总在家里闲着,年纪轻轻的。李显说自己也快六十的人了,什么年纪轻轻的,你能不能别总倚老卖老的,老高那边哈哈几声挂了电话。 结果今天等了一天也没雪,只是天阴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后半夜这雪下来了,李显见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迷蒙一体,分不出上下左右来,站在窗前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一首诗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又想起来天悦是特别喜欢下雪的,只要下雪她一定要拉自己在外面大呼小叫地呆上一个小时,直到冻得不行了才回来。 好久没有天悦的消息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应该长大了许多了。李显决定这几天联系一下天悦,问问她怎么样了。 第8章 北方的冬天,对老人是一关啊! 宁致阳又是三天没回家。天悦产假已经超出规定的时间一周,下周一必须得回单位上班了,单位离她住的地方开车得半个多小时,虽然知道单位会照顾她哺乳期的特殊情况,但自己上班期间必须得有一个人来照顾婴儿,她已经跟丈夫说了几次这事,宁致阳坚持让岳母来帮忙看孩子,他觉得岳母一家都欠着自己诺大的人情,虽然他们帮助自己借钱投资,但当初也给天悦承诺一旦资金回笼时大家都要分一些,其实是他在帮助家里人赚钱的。 母亲能来当然最好,不仅有经验,也能减少孩子的陌生感。可实际上这几个月母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父亲的糖尿病已经发展成了尿毒症,现在一周要去医院做三次透析,已经到了身边离不开人的地步,天悦也不忍心让母亲一个人天天两头跑,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她跟宁致阳说想请一个保姆,宁致阳说公司现在的几笔投资回报率都不高,每个月也就一万多块,自己刚到长鸿工作,还要有个人情往来,还要跟公司的上层多做沟通,哪个是少得了钱的,你要请保姆我每个月最多给你三千块钱,其余的你先自己想办法。又叹气说你们家那里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总是他们有事来求咱们,咱们有事他们就看着,真是没办法。 宁致阳原来曾经想把母亲从农村接过来帮忙,但她身体也不好,又有着天悦不喜欢的农村习惯,再说让自己母亲来带孩子他也不放心,母亲干点出力气的活计还好,城里的孩子她肯定是带不了的。 过了几天宁致阳给了天悦一万块钱,说是三个月的费用。天悦这次分娩单位是全额报销,当初住院的时候李显代她交了三万元钱,一直就没有机会还给他。这几个月宁致阳几乎不怎么往家里拿钱,反倒不如以前开通讯器材公司的时候手头活络。六个月的工资得等她产假结束后一次到保险公司结清,孩子到处都要花钱,光是看了几次病就花了一万多块,手里没钱就把准备还给李显的三万元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已经见了几个保姆,总觉得个个都不称心。朋友和同事都告诉她想要雇个好的非得工资待遇高不可,现在人力多贵呀,特别优秀的保姆向来是有价无市的。她就四处打听,原来现在想做保姆这个行业也不容易的,得考证,有证的保姆服务就格外在行,对于孩子的照顾也细致科学,懂得也多。知道想雇到这样的保姆每个月至少七八千元,她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多一点,如果真雇个这样的保姆,加上宁致阳给的,每个月娘俩就得喝西北风了。 孩子刚刚吃了奶睡着。天悦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发愁,她几次拿起电话想再给宁致阳说说保姆的事情,却没有这个勇气。从前自己可不是这样,她在李显面前几乎是有事直接就说,哪怕觉得自己的要求明显不合理也要央求,李显往往最终却不过她的软硬兼施,就只好应了。接下来总要批评她,又说下不为例,到了下次还是这样。李显渐渐也就习惯了她,除非特别大的支出,李显一般都不大在意,也觉得自己赚得多,也不想让她太委屈了。 正在回想着,电话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看屏幕竟然是周玲,连忙悄悄走出去接了。原来周玲想孩子要过来看看她,问她方不方便,天悦这几天憋屈得难过,也想找个人说话,就告诉了周玲位置。 不到半个小时,周玲提了三四个大袋子进来。天悦说来看孩子干嘛要买这么多的东西,周玲说自己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看着好的就都买了一些,凑一块儿就多了,又说累死了,孩子呢。天悦说正在睡觉,周玲伸了一下舌头,说自己这大嗓门不会吵醒了,天悦笑了说没事的,她现在吃饱了一觉能睡几个小时的。 两个女人坐在客厅里聊天,周玲见她家居住环境一般,家具也都平常,心里有些纳闷,她听欧阳剑说宁致阳这些年一直都是做生意,没想到家里的境况竟然如此平常。又见屋里到处都透着乱,没个整洁的样子,问天悦没人帮你看孩子啊。天悦见她目光四处散看,脸就红了,说宁致阳自从到了新的公司,常常是几天也回不了家,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有些忙不过来,又说了父亲健康的事。 周玲听她说宁致阳几天才回家一次,不禁有些诧异,暗想他不过是个投资公司的经理,哪就能忙到那样。但这个想法不能说,只点头说宁总刚到公司,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也难为他了。 周玲打着看孩子的名义,其实是想核实刘天悦的真实身份。这些日子她经常想起刘天悦来,提醒自己这事最好不要打听,她跟欧阳剑结婚一年多了,两人感情越来越融洽,可是心里总有李显的痕迹,还是忍不住想通过刘天悦了解他。几次告诫自己不要好奇,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再说自从上次见了孩子,心里一直惦念。 两个人的话题离不开孩子,自然就谈到天悦上班了怎么办。天悦说自己正在为这件事犯愁,母亲那里指望不上,想雇个好一点的保姆又一时找不到,下周一必须得上班,单位已经催了几次了。周玲皱了半天眉头,说银行有一个同事刚好辞了一个挺不错的保姆,听说人非常不错的,职业操守也好,不行帮她问一下。天悦哪里好意思说自己犯愁的是请不起人家,只能说麻烦妹子了。周玲就麻利地拿出电话来打,倒给天悦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个人说办就办,毫不犹豫。 一会儿联系完了,说这个保姆恰好没找到下家呢,如果行的话明天过来你们见一面,天悦只好说谢谢,就这么定了,心里却一个劲儿地打鼓,这样的保姆不定得多少钱呢,再从宁致阳那里要钱,又得听到多少难听的话呢。为了女儿,不行就到娘家先拆对,过一个月是一个月,把最艰难的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反正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宁致阳那里迟早会拿回钱来的。当初李显给的一百万拿回来总要还给人家,赚了红利也够女儿用的了。想到此,心里舒坦了一些,人就有了点精神,跟周玲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周玲要把话题往李显身上引,提起自己大学毕业后的经历来,说刚毕业那会儿,家里想让她考个公务员的岗位,那时候年轻想先闯闯,当初还在名噪一时的电缆厂干过两三年呢。说完盯着天悦的脸看。 天悦听到电缆厂三个字,脸上就变了颜色,周玲一下就看出来,心里更多了三分确定。又说当初自己跟一个叫李书的人同住一个宿舍,这个李书原来是电缆厂的总经理李显的秘书呢。天悦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也有些抖,只说是吗是吗,电缆厂吗,我不太熟悉的,我是毕业以后一直在区里工作,再也没动过单位的,不像你的经历那么丰富。 天悦刚才一直在为保姆和钱的事情糟心,刚有些缓过劲儿来,猛然听周玲提到电缆厂的事,李显就从心的最深处跳了出来。想到李显人就变得恍惚起来,周玲再说什么就一点也听不清楚了。过了好一会儿,人突然惊醒过来,说得去看一眼孩子,人向卧室走,身子走得有些飘忽,脚下没跟。 周玲见了她的神态,断定这个刘天悦必定就是李显的前女友了。没想到李显当初那么深爱的女人如今竟然成了宁致阳的妻子,当真是天地虽然广大,但也渺小,这也太巧了。正想着,听到孩子的哭声,连忙奔了过去,见天悦正在给孩子喂奶,看见周玲过来连忙说不好意思,这孩子平常不是这样的,今天咋就醒得这么早,你先坐一会儿,等我把她再哄睡了咱们再聊。 周玲说不了,今天就是来看看小家伙,我这身上到现在还这么凉,不敢抱她,哪天来再多呆一会儿。我先走了,明天那个保姆过来,不管谈得怎么样告诉我一声,不行的话我再问问别人。 天悦抱了孩子想从床上站起身来,人却吃力起不来。周玲说姐你别管我了,我这就走了。穿了大衣走到门口,偷偷把一个红包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 听到门锁上,天悦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地下来,流了婴儿一脸。 女儿其实是被天悦自己弄醒的,面对周玲提到的话题天悦实在无力接过来,那一瞬间十来年所经历的一切都汹涌而至,冲击得她心旌摇荡,无法面对。她把女儿摇醒,希望借此摆脱周玲的追问,周玲走了不知多久,天悦才回过神来,她低头看女儿,发现她正张开一双清亮的眼睛盯视着自己,她还不懂母亲为何会哭泣,不懂成年人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亲密疏离,她都不懂,但婴儿能够与母亲心意相通,在她懵懂的世界里她能够感受到母亲的忧伤吗? 天悦把孩子轻轻举起来,亲吻了孩子稚嫩的脸颊,感觉到她的体温,孩子突然咧开嘴角笑起来,天悦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她的心里那股忧伤和悔恨一下子消失了,全部被对女儿的爱充满了。 女儿是上天送给刘天悦的礼物,如果没有女儿,天悦无法找到生活的意义了。 许大利的父亲终于没能熬过这个新年。许大利一个月能来看父亲一两次就不错了,他不是不孝心,是因为爷两个三观不合。父亲见不得许大利为人处事的方式和态度,而许大利则是认为父亲的观念过于老旧,人又正统,每次来看他最终都是不欢而散,时间久了自己就不怎么愿意来,老婆倒是每周带着两个孩子来两三次看爷爷,老人不喜欢许大利,对孙子孙女格外疼爱,两三天看不着就打电话。 老人从立秋就一直咳嗽,开始的时候自己也不在意,以为咳嗽也跟往常一样是感冒引起的,过几天自然就会好了,哪知一直咳了一个月,症状越来越重,到后来直咳到喘不过气来。许大利也害怕起来,把父亲拉到医院检查,结果吓了全家人一跳,已经是肺癌晚期,老人年轻时吸烟特别严重,后来老伴强行给他戒了,哪知老伴反而比他走得早。许大利悔恨自己为什么不给父亲早早检查,其实老人最讳疾忌医,大利多次要给他体检,都被拒绝了。“不查啥毛病也没有,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一查还能查不出问题来,到时候大惊小怪的。”许大利没有意识到,父亲拒绝体检也是爷两个三观不合的表现,往往儿子想要他做的,他就特别抵触。 这个世界上越是亲近的人,三观不合带来的伤害就越大。他们都努力地坚持各自的观点,为了坚持宁肯吃苦宁肯受罪也不低头。 腊月二十六那天许大利为父亲举办了一次比较隆重的葬礼。市里区里很多的名人出席,本市医疗界的大批专家和医护人员也都参加了,告别厅里挤满了来宾,因为同行多,大家就相互寒暄,本来肃穆的葬礼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的气象。 李显跟小妹两口子站在一起,远远地看到了欧阳剑夫妻二人站在最前排。向遗体告别时李显站在老人面前深深三个鞠躬,表达哀思。那年他跳楼自杀,要不是老人坚持,自己也许会落下残疾呢。就是自己康复期间老人也常打电话给他。看见许大利扎着白腰带站着承礼,把两个白信封包递给他,一边说节哀顺变,许大利用肥大的手紧紧握了李显一下以示谢意。 临离开时,一个女人在后面喊李显,李显回头见是周玲,就冲她笑笑说好久不见了,又说比以前有气质了。周玲皱了眉说有事给你说,你跟我过来一下。李显没看见欧阳剑,说欧阳呢。周玲不管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扯了他走向人少的地方,李显低声说放开手,让欧阳看见算怎么回事。 “我见到刘天悦了。” 李显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说句话有什么含义,没接她的话。 “跟你说,我也是偶然见到她的,她现在嫁给了一个叫宁致阳的人,姓宁的现在接了李书的总经理职务,就是你以前的那家投资公司。” 李显说知道,宁致阳是她的前夫,她离开我后两个人复婚了。周玲听了,吃惊起来,说没想到没想到,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了,这缘分二字当真让人无奈。李显听她的话有问题,就不敢接茬。 “开始我没确定她就是你的前女友,后来去了她家一趟,结果我刚提你的名字她脸色就变了,我猜就是她了。” “她已经嫁作人妇,结婚生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联系了,你何苦提她。” “她过得不好。我从她的家里状况和她的神态能看出来,她……怎么说呢,过得不如意。” 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被撕开,他不想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度扯开,受不了那种感觉。“她过得是否如意跟我也没有关系,我不能介入她的家庭生活,那不道德。再说那是她选择的结果。” 周玲能看出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那个姓宁的不怎么回家,他家孩子那么小,就刘天悦一个人照顾,我感觉她……好像……好像手里不太宽裕。” 李显想问她你怎么知道的,又想起来已经给了她一百万呀,难道她是坚持不肯花我的钱吗。到了嘴边只说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有事情要办,这可要走了。周玲说你滚,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还撵我。李显只说了句再见,人就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同一个季节,殡仪馆的气温总要比人们生活的地方寒冷许多。李显感觉身上特别的冷,听小妹的就对了,她要给自己上楼再拿一件王阳的大衣下来套上,李显说不用,结果真的冷,透骨的冷。 上了车,王阳早就打开了空调,温暖干燥的空气吹拂着他的脸,但牙齿还是咯咯地响了半天,人才缓过来。 李敏问大哥刚才那个女的是不是从前到药店里找过你的那个人,李显说少管闲事,你们女人咋都那么多好奇心,好奇害死猫不知道么。 往回走的时候,李敏说后天就腊八了,秀娟说老太太要咱们都去她们家,喝腊八粥。李显点点头,田秀娟已经搬家快一个月了,他还一次都没去过,搬家那天他跟老高陪着市里的老年运动队参加省里的比赛去了,只让李敏转给秀娟一个红包,以酬乔迁之喜。后来秀娟几次请他过去吃饭,他都以各种理由推辞掉了。这次不能再推辞了,因为老太太邀请,再拒绝说不过去。李显告诉小妹一定去。 李显是不想再牵连秀娟,他害怕女人离自己太近,她们会受到伤害,这是宿命。 沉默了半天王阳问大哥现在跟秀娟到底处得咋样啊。 “不可能的,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咱都这么大年纪了,人家过来没几年就伺候我啊,找个保姆么,咱别害人家了。” 秀娟买完房子不到两个月就办完了贷款,李显替她垫付的房款早就还给了他。小妹也要还一部分被李显拒绝了,说佳明过完年不得结婚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又不急用钱,放在哪里不是放。 田秀娟是个温婉的女人,体贴温柔又会操持家务,对李显一百个好,尽管她感觉出来李显对自己的疏远,但仍然把李显当成亲人一般,隔三差五地来帮他收拾屋子,每次来的时候总能带一些必需品,李显 也就省了许多的心。如果恰巧李显在家,两个人就做饭吃,李显没在家,她就带了食材过来给他做好,再微信告诉他自己来过。秀娟手里的钥匙还给李敏了,李显从备用钥匙里单独给了她一把。她一点儿不推辞,顺顺利利地接了,就当自家人一样将那把钥匙挂在了串了几个钥匙的环上。 快下车时李显问佳明怎么样,李敏说上次接回来只呆了两天就火烧脚似的回省城了,说是英子那边忙不过来,又说趁年前这个阶段多赚点钱,想在结婚前买台车的。李显夸奖佳明不但懂事,做事还有长远的计划,将来你们俩挺省心的。李敏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但愿那样。其实佳明把大舅的话转给了妈妈,李敏想问问大哥过完年到底要做什么事业,话到了口边忍住了。 李显看看还不到十点,对王阳说把我送康养院,我得看看老高他们,好几天没看他们,不知道这些老人冰上运动搞得怎么样。王阳答应了,到了路口拐了个弯。李敏说大哥你真是老了么,怎么整天倒跟这些人呆在一起,不会是有共同语言了。李显说跟他们在一起省心,这些人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跟社会接触得少,人都越活越纯洁。李敏就冲王阳笑,说你也别开网约车了,跟大哥混。 到了康养院,李显下车,一边对小妹说,你的话有道理,我过完年的事虽然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有可能得把王阳带上,他得给我当个家。没等李敏问,李显关了车门走了。 冰场是标准的圆型200米跑道,自从上次大雪后每天都要用特殊的冰车浇一到两遍,这个冰车是李显拜托原来电缆厂的老部下给焊的,自掏腰包花了一千多块,却告诉老高说是朋友赠送的。 冰车上面是个大圆桶,能装差不多一吨水,每天早晨老高带着两三个人推着它在跑道上转,圆桶的下边伸出来一个打横的铁管,铁管下端钻了三排细孔,水就从这些细孔中喷洒出来。饶是如此,完整浇一遍这个跑道也得一个多小时,老高把参加滑冰的男人排了班,每天都保证把冰场清扫后浇一层水。 李显见冰场光滑如镜,像一只巨大无比的玉环,在阳光下发出晶莹的光。他自己小心走到冰场边上,伸手摸索着冰面,觉得一丝冰凉浸入手掌。他蹲下身子,发现冰面底下暗纹纵横交错,犹如刀剑一般,透出杀气来。正看着,听见老高喊他:“李显,别穿你的脏鞋站冰上,有砂子!”李显知道这些砂粒到了冰面上会伤害冰刀,更会给滑冰者带来危险,站直了身子喊知道了。 转回身来却见老高带了一群人出来,每个人脚上都穿着冰鞋,刀刃的护套踩在冰场边的雪地上,发出咔咔的脆响。他迎上去问滑得怎么样了,怎么刚才一个人影都没有。高胜利用手拍了拍李显的肩膀,他本来就比李显高出半个头,穿上冰刀后人更显得高大。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猫冬了,你看看!”他用手挥了一下,“想不想看看我们这帮老家伙的效果?”李显笑了,说我就是来检查效果的,现在请运动员上场! 七八个人早就脱掉了鞋套,在冰上自如地滑了起来。李显看见这些老人一旦上了冰人就轻盈自在,再也看不出来老态龙钟的样子,滑得有模有样,他就吃惊不已,觉得运动果然能够改变人。老高呜呜渣渣也上了冰,滑得却很一般,李显笑话他说姿势不正确,老高人高马大,本就不适合滑冰,被李显嘲讽了要逞能,人就摔了个仰面朝天,大家都瞅着他笑。 滑了半个多小时,人又都从冰上下来,老高说你中午别走了,就在这儿吃了再走,李显同意了。到了食堂发现人少了一些,院长说家里接走了十多个回去过年了。又叹了口气说今年上秋到现在又走了三个老人,这北方的冬季啊对老人是一关呢。李显才听明白是死了三位老人。一下想到许大利的父亲,心里涌上来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觉得人生事事均不如意,人人活得艰难无比。 老高单独拉了李显两个人坐在一块儿,问他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到底,神神秘秘的。李显说自己算计了几个月了,人也不能总这么闲着,想过完年做点事,就筹划这个呢。老高皱眉说你这个人有些地方我可真看不惯,究竟什么事你跟我说说,李显说不是故意瞒着你们,事情刚有个眉目,等定下来一定告诉你,到时候还要请大家帮忙剪彩呢。 吃完饭李显要走,嘱咐老高说:“没想到大家的技术已经很不错了,滑得挺快的,你可要时刻提醒他们小心,那刀快着呢,划到身上不是玩的。”老高点点头说:“可不是么,没想到这群人里边有几个挺有灵性,还有几个年轻的时候有点儿基础,我也担心这个。教练每次上冰都说注意安全。”李显说今天没看着教练呢,老高说带队到省里参赛去了,李显问咱们怎么没出队员,老高笑了半天说,你以为省里搞个活动那么容易的,是中学生的冰上比赛,给老年人样样都整个比赛,你掏钱呀。李显笑着说,单是供你们我都不行,还掏钱整个省级的比赛,你太高看我了。 第9章 年会风波 欧阳苑借着到省里开年会的机会给秦时玥带了不少土特产,其中一部分是秦时玥托欧阳苑买的,她要给公司的董事每人送一份,这也是多年来的习惯。 开年会其实就是个形式,省里是想借这个由头把全省一些知名企业家凑到一起。目的无非是两个,一是希望大家聚在一起总结今年的成果,也发现不足,相互交流、取长补短这么个意思。二来是想委婉地从这些有钱人的手里获取些赞助,因为年底了相关的部门都要走一走看一看,沟通好关系,为新的一年发展打打基础。 企业家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照例在最后一餐上要开个慈善晚会。本来秦时玥不用参加,但欧阳既然来了,她也跟着来凑个热闹。慈善晚会上其中一项是本省传统的民间手工艺品拍卖,拍卖的款项自然作为慈善捐款。第三个拍卖品秦时玥看中了,几番竞价,最终以一万两千元拍下。欧阳苑笑话她冤大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秸秆编织鸟笼子,成本价格不会超过二百元。秦时玥说你懂什么叫做艺术,这个东西要是拿到德国去,至少还能翻一番。 “你要拿到德国去吗?我还不知道德国人也养鸟的。” “欧阳,德国人不允许在家庭中养鸟,那是违法的。就单单挂着不行吗,你看这上面的色彩着得多好,要在阳光下不知道更漂亮呢。” 欧阳苑说原来德国人不让养鸟的,发达国家就是不一样,尊重一切。她们瞅着鸟笼子一边叨咕一边笑。旁边的一个男人说这样精致的东西用来养鸟等于暴殄天物了。两个人回头看,见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已经半花,梳得却整整齐齐,一身裁剪合体的套装,腰板笔直,一只手端着个高脚酒杯。 欧阳苑笑道:“柳会长,你好!”又回头介绍秦时玥,“这位是秦时玥小姐,她是蓝海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董事。” “蓝海?您姓秦?那您跟前董事长秦净海先生……” 秦时玥说那是家父,那人连忙握了一下她的手。欧阳苑给秦时玥介绍说这位是柳欣桐先生,咱们省大名鼎鼎的人物,是省民营企业家联合会的主席。秦时玥说早就听说过柳先生的大名了,见到您很荣幸。 民营企业家联合会是纯粹的民间组织,宗旨通常是支持和促进民营企业家的发展,推动民营经济的繁荣。为企业家提供交流平台和资源共享机制,促进合作与共赢。有时也会代表和维护民营企业家的权益,促进他们在经济和政治领域的声音被听到和尊重。大部分时间是与政府或者其他社会机构合作,为民营企业家提供政策咨询、服务支持,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同时还能为民营企业家提供经验交流、培训和咨询服务,以帮助他们提升管理水平和创新能力。 因其身负诸多功能,所以省里的民营企业家联合会声望很大。欧阳苑的父亲曾经短暂代理过主席这一职务,后来主动请辞了,主要是比较牵扯精力,欧阳长鸿当时正忙于扩大集团声望,不想分心。现任的主席柳欣桐原来是省内一家企业的董事长,后来辞去董事长专门做联合会的主席,几年下来联合会着实为省里的民营企业做了不少实事大事,柳欣桐的人品能力广受赞誉,名声很大。欧阳苑跟他算是比较熟悉,但秦时玥是个自由神,只约略听过这个名字,真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柳主席听秦时玥说她是秦净海的女儿,又热情了几分。说秦先生是省里民营企业家的楷模,当年联合会刚成立的时候蓝海公司是帮了大忙的,秦先生也热心于公益事业,每年都帮省里解决不少难题。 欧阳苑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她作为省里头部民营企业的董事长这些年也没少出钱出力,从来没得到过柳欣桐如此赞扬。微笑道:“柳主席一年下来为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忙里忙外的,一定要注重身体啊。”柳欣桐说累可是真累,但也高兴,这几年咱们省的民营企业越来越给力,今年单是咱们民营企业这一块创造的gdp可就占了相当大的份额呢。 秦时玥很少参与到公司的业务中去,对他们两个人所说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又不好马上离开。听欧阳苑说的话,接嘴道:“联合会的主席就您一位啊,为什么不多选几位出来大家一起干?” 欧阳苑听她说得外行又天真,拍了她一下说:“你以为这是咱们公司呢,大家举个手表决一下就行的。联合会的作用非常大,又要与全省范围内的各个行业都打交道,包括政府这一块儿,还有外资呢。没有真本事是不成的。” 柳欣桐听她暗暗地捧了自己,心里高兴,说不敢不敢,其实能力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能够随时抽出身来才行,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业,我也不好意思太麻烦别人。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差点忘了,我给你们介绍个朋友,说不定欧阳董事长认识,是你们市的。有几年的年会都是他在帮我筹划,靠我自己真不行的。”说完转了头看四周,嘴里说人呢人呢。 欧阳苑有些吃惊,她不知道市里还有这么一位能人。就问:“柳主席,您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呀,没准我们真认识的。” 柳欣桐恰好看到那个人,快走几步把人扯了过来,说你们见见,以后也好开展工作的。 那个人一身套装,身材略矮一些,头发白的多黑的少,脸含微笑说道:“董事长好,秦小姐好。”正是李显。 原来李显在初创投资顾问公司的时候,第一笔生意就是柳掀桐的公司,并且收到了相当不错的回报。当年柳欣桐做的是家具生意,国内一般的家具厂家都在南方,但柳欣桐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用的是北方耐寒的木材,家具风格却以中国北方的家具糅合了北欧地区家居极简风,当时急于寻找投资者,结果大家都不看好他的生意,唯有李显认为可行,多方做工作,为柳欣桐争取了一大笔资金。从那以后,二人均有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之感,成为了莫逆。 柳欣桐辞去董事长的职务,成为省民营企业家联合会的主席后,多次劝李显也入会做专职得了。但李显当年刚入职电缆厂,正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肯答应他。虽然没有答应,但每逢联合会有什么重大举措之时,他总会抽出时间来帮帮柳欣桐的忙。前两年李显心事沉重,人也没有精神,尽管柳欣桐再三邀请,李显终于还是没有成行。今年却不等柳欣桐找他,自己主动来帮忙了。有了他的帮助,柳欣桐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来,就又生了劝李显到联合会任职的念头。 柳欣桐见三个人都认识,又吃惊又高兴,说这算巧了,今天晚上都不要走了,我做东请大家赏光。他的面子是大的,欧阳苑本来计划今天下午就要返回,听他专门邀请,这份面子是必须要给的。她也想再深入摸一下李显的底,想不到李显跟柳欣桐这么熟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秦时玥看见李显,那份激动更不必说,她暗地里扯了下李显问他怎么来了,为啥不告诉她一声。李显只笑笑,却不说话。 柳欣桐跟两位女士约好了晚饭时间地点,就赶紧又拉了李显去忙活。欧阳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沉思良久,问秦时玥:“这个李显究竟是什么门路,竟然跟柳欣桐这样熟悉的。以前他可没说过。” 秦时玥说你还不知道他,从来不显摆这个。咱们先回家,穿了半天的高跟鞋,脚脖子都要断了。到了家秦时玥又说要洗澡,洗完澡出来就钻进衣柜里找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每件都觉得不可心,欧阳苑猜她是想穿给李显看,嘲笑她重色轻友。秦时玥把正试的一件外衣扔在地上说:“那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是个主席呢,我打扮不是给你长脸么!你以为我穿给谁看的,李显么,美得他,他算老几。” 欧阳苑冷笑道:“玥玥,我是把嘴说破了你也不肯听了是不是?再给你说一次,那个李显阴险得很,你知道他跟那个李书合伙讹诈了我多少钱?他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你何苦扎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秦时玥说你白白做了三四年的董事长,看个人这么不准,跟你说李显坚决不是这样的人。以后你会明白我这句话的。说完又到一个小房间里去摆弄头发,说要梳一个端庄的发型。气得欧阳苑说不去了不去了,不够你臭美的,今晚我就当姓柳的面揭开李显虚伪的面具,看他怎么下台。 秦时玥呼的冲出来,说你要敢污蔑他,别说咱们二十年的朋友白做了。你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说李显干这个干那个,李显帮了你多少忙了,你怎么对人家的,只给了人家一个司机职位,你那是折损他吗,你才是讹诈呢,是压榨,压榨劳动人民的血汗。气得欧阳苑拿着沙发垫子追着她打。 晚上去的酒店规模并不甚大,名字叫嘉华酒店,它就是民营企业家联合会的定点酒店。平时举办各种活动的时候供来开会或者参加活动的人使用,不过一些有身份的企业家都会自己选择更高档的场所,并不在此居住就餐。 两个女士到达的时候,柳欣桐跟李显正站在门外等候,两个人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柳欣桐说时间正好,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气闷,出来散散风,恰好你们就到了,说着伸手让两位女士先进了包间,欧阳苑以前来过这里,觉得装修一般,只是处处透着干净。 “咱们北方没有菜系,就吃本帮菜。一来顺口,二来我们这儿的厨师做这个也最拿手。”柳欣桐说,就让三个人都坐了,他是主人,离门最近,李显自然落座,也不跟他争,欧阳苑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透着不一般。 前半段大家只聊一些风土人情上的事,无非是把你不知道的消息搬过来听,大家听了多是一笑,无伤大雅。一会儿吃得差不多了,柳欣桐就站起身来向两位女士敬了一杯酒,作为东道主,这道程序是必有的,四人都站起来喝了一口,秦时玥主动要喝的白酒,她是心里高兴,这几天一直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李显,没想到他却来了。 欧阳苑平日一口酒也不喝的,但今天是主席请客,不喝是不行的,只好倒了一杯红酒。柳李两个男人都跟秦时玥一样喝茅台酒。 “没想到李显老弟跟两位女士都认识,今天咱们算是真有缘分。这样,我再提一杯酒,要过年了,祝两位女士如花美貌年年常驻,茂盛财源日日常达。”柳欣桐扶了一下眼镜,人也不站起来,只跟三个人轻轻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酒杯一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悦耳动听。 欧阳苑见柳欣桐没站起来,自己也就不站,轻啜了一口红酒,说了声谢谢,又说都半老的徐娘了,哪有如花的美貌,多谢柳主席夸奖。秦时玥笑了一声,说欧阳姐,徐娘半老下一句是什么呀,你这是委婉的自夸。欧阳苑跟着笑,说玥玥说得是,自罚一杯。举起杯来又道:“没想到今天竟然还会遇到李先生,好久不见了,借柳先生的酒,祝二位男士身体健康,大展宏图!”说完也一一撞了下酒杯,自己把红酒全都喝光了。秦时玥也豪迈地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冲李显摇了摇,有示威的意思,脸上全是红红的春意。 柳欣桐对李显说:“欧阳董事长是巾帼英雄,咱们只好奉陪了。”跟李显两人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又说:“没想到我这位李显兄弟跟两位都是认识的,他可从来没跟我这个当哥哥的说过。” 李显连忙把酒一一倒上,一边说我从电缆厂出来以后,欧阳董事长见我无事可做,邀请我到公司里干了一段时间,最近才辞职的。我也借花献佛,敬董事长和秦小姐一杯酒,感谢你们这两年对李显的帮助和包容,李显时刻都记得。同时祝两位女士幸福安康、万事顺意!四个人一同又都喝了酒,除了欧阳苑,三个喝白酒的都干了。 柳欣桐有些诧异,说没想到你这两年一直在欧阳董事长那里就职呢,怪不得我怎么也请你不动,原来有长鸿这棵梧桐树乘凉。说完哈哈大笑。 李显说:“大哥你是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狼狈,人差一点儿就沉沦下去。幸好欧阳董事长及时援手,我才从困境里走出来。可惜我德薄才浅,不能胜任长鸿的工作,也辜负了董事长的重望,不得以又辞出来,免得再沦落到那个下场。电缆厂的经历都扒了我一层皮,再来一次我只好真的自杀了。”说完苦笑两声。 秦时玥第一次听到李显自承不堪的过往,她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听得难过,想让李显详细说说,但这个场合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又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讲给自己听的,就想怎么找个明白人打听一下。 正沉思着,欧阳苑笑道:“柳主席,李显先生可谓是才高八斗,当年如果不是电缆厂的一些人背后设局,哪至于就有了今天这个下场。”她重重地说了“设局”“下场”两个词,意在敲打李显,李显哪里能听不出来,脸上却不动声色。 柳欣桐把眼镜又扶了一下,点点头说:“李显当时的处境我一概不知,你们也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从来不肯向别人求助的。要我说这也是你的缺点。”他指了李显一下,接着道:“也怪我,当时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年底各种活动多,我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只说今年实在是抽不开身子帮不了,我竟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他的不同。唉!要知道自己兄弟受了这个委屈,说什么也得去看看你呀!”他把手放在李显小臂上,拍了两下,脸色甚是懊悔。 “大哥您这是怎么了,都过去了。今天您可是请两位女士来畅谈的,别老提我呀。”李显说别光喝了,赶紧吃点儿菜,又指着一盘对秦时玥说这个你肯定爱吃,尝尝。 欧阳苑瞟了一眼秦时玥,说玥玥爱吃肉出了名了,连李先生都知道。接着说:“李先生经历了一连串的悲剧,不但被撤掉了电缆厂总经理的职务,还在那个时期失去了母亲,听说相爱了十多年的女朋友也分手了,是。一个男人同时经历这么多的打击,还能重新站起来做大事业,了不起!为这个我要单独敬李显先生一杯。”说完把酒杯举起来,却不向前伸出。秦时玥见欧阳脸上带着三分讥讽的表情,知道她真的是要发作,就在下边用脚踢了她一下。 欧阳苑把“大事业”三个字说得重重有声,柳欣桐听出了话外之音,见欧阳苑神色间似乎有对李显不满之意,联系李显刚才说的已经从长鸿辞职的事情,隐约觉得二人之间一定出现了矛盾,估计跟业务有关。连忙笑道:“董事长说的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估计二位也知道他的性格,他是有什么事能藏住心的人……” 刚要往下讲,欧阳苑道:“还是柳主席你更了解,的确,李先生这份隐忍功夫令我十分佩服。所谓做大事者不破小结,李先生言行的谨慎我是真正领教过了。”柳欣桐被她抢了话头儿,心里有几分不快,但他是东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饭吃成散席,只好尽力维护。李显道:“大哥,你这个不成材的弟弟可给你丢脸了。我有时做事考虑不够周全,感谢欧阳董事长的宽容大度,李显不敢让董事长单独敬酒。这杯酒我自己喝了,以示赔罪。”说完一口把酒全喝了,瞬时酒意上脸,红到了脖颈,秦时玥心疼李显,在下边又踢了她一脚。欧阳苑见李显当面认错,心里虽然仍恨得痒痒地,当着柳欣桐的面,却不好再追究。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四个人就都有些尴尬。欧阳苑不禁有些后悔,想想事情做得有些过了头。她先是被秦时玥的不知好歹气了一分,后来又见柳欣桐跟李显关系密切有些吃醋,再气了一分,加上喝了些红酒后压不住火气,带了这三分的怨气自然事情做得不完美,但已经做了她便横了心,宁可让柳欣桐不高兴,自己也要让李显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可是李显的表现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仅公然认错,并且一句反击的话也没有,让欧阳苑觉得用力刺了一刀,却扎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心里的刚刚生出来的快意又变成了对李显的怨恨。 饭局结束时,欧阳苑与秦时玥再三表达感谢之情,又极力邀请柳欣桐年后到长鸿集团去看一看,无非表明要还这一餐饭的人情。柳欣桐只淡淡地说年后事情也不少,到时候再定,如果有时间一定会去。 秦时玥扯了李显到一边问他喝了多少,难不难受,李显不能喝白酒,今天的酒喝得又急又多,人早就有些眩晕,仍摇头说没事没事。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宝马的车钥匙来递给她,口齿不清地说这次来顺便把宝马车开来了,车就停在联合会大楼的停车场里。气得秦时玥把车钥匙接过来扔出老远,说不要了,你快滚。她也没少喝白酒,人虽然比李显清醒,但走路也有些不稳。李显急忙去捡钥匙,弯腰下去,人就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原来外面竟然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了。 秦时玥见他摔倒了,吓得什么似的,连忙回来一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摔坏了没有。柳欣桐早就看出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刚把欧阳苑送上车,回过头来看李显躺在地上,吓得几步过来扶他,两个服务生也跑过来帮忙,李显勉强支撑起来冲柳欣桐笑道:“大哥,你这酒存多少年了,劲儿这么大,把弟弟我喝多了。”秦时玥见他头脸全是雪,掏出纸巾来给他擦了一遍,看看没有破的地方,骂道:“活该!”又对柳欣桐说柳主席,麻烦照顾,我明天过来看他。把车钥匙偷偷塞回到李显的兜里,一边回应欧阳苑的招呼说来了来了。 李显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起来。醒来头却不疼,只是晕,口渴得厉害,见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把茶壶,他抖着手倒了一杯水喝了又倒了一杯,恶心的感觉却涌了上来,不敢再喝。 又过十来分钟,人才勉强挣扎起来。他强撑着到盥洗室冲了个热水澡,血液循环加快,出来时人精神了许多。他给柳欣桐打了个电话,柳欣桐正在联合会开了临时的小会,李显说我回去了,明天就二十八了,还要去给干娘拜年。柳欣桐问你咋走啊,李显说坐高铁回去。又说自己这次来开的宝马车是秦小姐的,车就停在你们大楼下面,方便的话麻烦你找个人给她送过去,一会儿我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留在酒店的台。 秦时玥平日里不怎么喝酒,她原来有一些酒量,但这陈年的茅台酒后劲特别大,昨晚回到家也不管欧阳苑的唠叨,上床就睡着了,只说明天早晨起来还要去看李显呢。 结果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正午,人就疯了,喊了几声欧阳也没人答理她,找到电话一问欧阳已经在返程的高速上了,气得秦时玥把电话挂了。再打电话给酒店,酒店说李先生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又问是不是秦小姐,如果是的话,李先生让您到联合会大楼的停车场去取一台车。秦时玥转身扑在床上嚎啕大哭,嘴里把欧阳和李显两人骂了一通。 第10章 人家要搓他圆,他敢扁吗? 在佳明小两口的强烈要求下,一家人大年三十在新房过的年。小妹问李显有没有什么说法,毕竟人家小两口还没有在房子里正式住过,李显说主人都同意了还有什么说法,讲究越多,说法就多。 佳明和英子两个人一个月前已经领了结婚证,定在来年五一举办婚礼。李敏和王阳抓紧定了饭店,又印制请帖邀请诸多的亲朋好友。佳明和英子自己找朋友咨询,订了婚庆的主持、乐队。 既然名义上已经是一家人,李敏提议今年过年把亲家两口子也请过来一起过年。英子听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就跟佳明回家单独说这个喜讯,他俩这次从省城回来大包小裹地拉了差不多一车东西,王阳估算了这些过年的东西要一万多元,看起来小两口的确没少挣钱。 李敏私下里又邀请了田秀娟和她母亲也过来。秀娟却坚持不同意,说你们亲人一家过年图个团圆喜庆,我带个老太太算怎么回事,再说这些年就我跟妈一起也安静惯了,老人是人一多就嫌闹,等过完年消停下来你们都到我这里来热闹一天,李敏就不再坚持。 李显却在二十八那天开了斯克达逛了一天街,把个后备箱装得满满地来看秀娟和老人。秀娟在电话里听李显让她下楼,不知道什么事,好一顿收拾才下来,见车边堆了老大一堆东西,什么水果、饮料、各种干果,还有青菜及牛羊肉,看上去都不错,不是一般的市场里能买得到东西。秀娟说年货都置办全了,你又买来往哪里放,这得花多少钱啊。 “早应该告诉你的,我前两天去省里给一个朋友帮忙去了,把这个事情给耽搁了,这不才想起来。家里没有一个冷仓之类的房间么?”秀娟笑了,说你以为这是你那个老房子呢,现在新式的住宅早就没有了。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电梯里搬东西,折腾了两三趟,把个电梯塞得满满的。 老人见李显来了,连忙摘下花镜过来抱他,埋怨李显乱花钱,又说就我们娘两个能吃多少东西。李显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来给老太太,说年前我还有些事情就不过来了,这个给您。祝您健康长寿。老人说什么也不要,李显硬塞到她手里说是儿子应该孝敬您的。 转回身来见秀娟正为那些东西犯愁,自己四处看了一圈,见她只有一个小冰箱放在厨房里,想是她买了房子又装修,手里不宽裕了。他陪老人坐了十分钟,对秀娟说还有事情要走,老人让女儿送他下楼,李显说这些东西够她收拾一会儿的,还送我,自己兄妹哪那么多礼数。 出了小区李显直接去了最近的家电商场,选中了一台600多升的双开门大冰箱,付完了钱,把送货的地址写好,又把秀娟的电话号码也给了服务员。 李显一边开车一边给秀娟打电话,告诉她买冰箱的事,说跟人家说好了,一会儿就能送到,你先设计个放冰箱的地方。没等秀娟回话,他就先把电话挂断了。秀娟接着回拨了两次电话他也没接。李显还要去看看高胜利那些人。 三十当天李显一直等吃完了半夜的守岁饺子才回家。佳明因为陪岳父和王阳喝了酒不能开车,小两口就一起送李显走着回家,一路上总能听到稀疏的鞭炮声响,远处偶尔会炸开一团五颜六色的火花来,不大却透着鲜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道。英子说还是家里好,省城里已经禁放烟花爆竹了,没有这些声响,看不到这些颜色,闻不到这股味道,年味儿就不浓了。佳明说现在全世界都提倡环保,我看咱们这儿禁放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了楼下,李显问英子生意的事情。 “大舅,要说好的时候是真好,两三个人也忙不过来,也要不景气的时候,一天只能卖一两千块,总的来说比咱们这儿强。” 李显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再详细追问怕英子多心,就点点头说那你们有长期在那儿发展的打算啦。没等英子接口,佳明说大舅不是告诉我过完年你这里有计划吗,我跟英子也说好了,只要大舅需要,她的花店可以搬回来干,我们两个统计过,现在大多数的单子都是网上的,在哪里都一样干。英子瞅了一眼佳明,点头说大舅的事儿最重要,佳明要是能帮上忙,我愿意把花店搬到咱们市里来做。 李显知道就算是网上的生意,但省城里的人口数比这里可要多出三四倍的,英子把花店搬过来,生意肯定要受影响。他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这里的确想让佳明帮忙,但我又不想影响你们的花店生意,你们两个可要商量好了,别为了我的事情闹矛盾,那大舅心里可真的过意不去了。两个人都笑了,佳明说爸妈都为这个事情跟我们俩说几次了,你放心大舅,我们都想好了。 李显听佳明说李敏跟王阳早就给小两口打了预防针,心里感叹,说回去,快点往回走,免得他们担心,到家了微信报个平安。 自己回到楼上,打开音响,舒缓的乐曲如水一般流淌在室内,他烧了一壶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直到天明。 欧阳苑一个人在腊月二十七那天飞往柏林,与其说是陪父亲过春节,不如说受不了那份节日里特有的寂寞。欧阳剑跟周玲两个人利用这段短暂的假期飞去了新加坡,那里华人比例大,也有过春节的习惯,关键是他们可以远离能够约束他们的人。欧阳剑的父亲一个人在省城的书房里度过了平静的除夕,他同李显差不多,也是边听音乐边喝茶安然到天明,不同的是他读书,李显在静静地思考。 秦时玥自然是最不能忍受这份孤独的,她谢绝了欧阳苑要她一同去德国的邀请,一个人飞去法国,想在国内除夕夜的时间给李显发一条祝福短信,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来,她恨死这个男人了。当时她就站在香榭利舍大街上,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卢浮宫和凯旋门的灯火一点也没让她的孤独感有丝毫的减弱,她站在那里,任泪水肆意地流淌,在这个世界上,她终究是孤身一人。 刘天悦的父亲正在抢救室里苦熬着,他已经昏迷了三十个小时,就是不肯把那口气咽下去,天悦跟弟弟一边等在抢救室外,还要照顾母亲,她的左膝盖已经肿得老粗,只能坐在轮椅上。宁致阳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有回家了,父亲进抢救室的时候她给他打过电话,宁致阳说自己正在外地谈一个投资项目,正在紧急关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然后给天悦转过来五千块钱,从此再无音信。 “幸亏有保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天悦想着,保姆的工资每个月要八千,虽然价钱贵了点儿,但人真是不错,原本是要回家过年的,但因为父亲病危,跟保姆商量,保姆立即就同意了。 护士走过来问天悦说你们想好了没有啊,主任问过两次了,到底还上不上设备了。父亲现在全靠呼吸机在活着,如果撤掉大概挺不了半个小时。天悦跟弟弟都同意不再抢救了,母亲却仍然在犹豫,一边骂丈夫不爱惜身体,如今只丢下她一个人怎么过活呢。 李显从省城回来当天就去了天悦单位等着,恰好天悦要早回去给孩子喂奶,两个人就在区政府的大门外见着了。天悦一看见李显就哭起来,李显说哭啥呀,告诉过你有什么难处就找我的,你怎么老想不起来呢,幸亏那天周玲告诉我,才知道他不经常回家,又说你父亲的病。天悦张着一双泪眼说你认识周玲啊,她没跟我说过。 李显问她究竟得咋整,天悦就把那一百万的事说了,说完了告诉李显当时那境况,宁致阳疯了似的到处弄钱,实在没办法……李显笑了说给你的钱就是要你自己说了算的,给我解释这个多余的。我想他如今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了,有钱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现在尴尬点儿,你也得多谅解他。又问那张银行卡还在么,天悦一下就从包里拿了出来,说不敢让它离开我,到哪里都带着。李显神态一闪,说带着就好。我就是来看看你,听周玲说了我还担心,看上去倒还好,你要照顾好自己。天悦点点头说你也是,整天就一个人,更得注意身体。李显把她送到自己车旁边,说回去,孩子该饿了。天悦又要掉泪,李显沉了脸转身走了。 到了家母亲就赶紧收拾东西走,这些日子母亲紧着两头跑,人累得瘦了一圈,话也不爱多说,只一条腿瘸着,看得天悦难过。没有钱雇个好保姆,一般的又不想雇,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越想越愁,只有看到女儿的小脸心才高兴一些。 孩子刚睡着,李显打电话过来,告诉她给卡里刚转了五十万元,这个钱专款专用,只能给孩子花的,电话就挂了。天悦哆嗦着找到卡,转身趴在床上又哭起来。 第二天天悦赶紧联系周玲说保姆的事,周玲立即找那个同事,幸好那个保姆尚未找到合适的主顾,等两个人一见面,天悦和保姆都觉得对方是个合适的人,就定下了,工资是一个月七千,只是不住家,管两顿饭。天悦又跟她商量做饭的事,保姆也答应了,天悦又加了一千的工资。这个保姆很合她的心意,宁致阳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不影响天悦的生活,尤其是省了母亲再遭罪。 腊月二十八那天父亲突然就昏迷了,母亲自己叫了救护车把人先送到医院,又打电话给姐弟两个,等天悦过来时,人已经进入深度的昏迷,她是再也听不到父亲喊她书悦的了。 “书悦,你跟大夫说,咱们不抢救了,钱也花不起了。”母亲轻声对刘天悦说。他们夫妻两个不知道女儿改名的事情,一直还叫她书悦呢。 宁致阳其实是跟着金莉回她的老家过年去了,金莉已经成了宁致阳的情人,这个变化金莉自己都吃惊,她起初并不看好这个宁总,觉得他的身上有一些东西让她害怕,但同时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手腕,如今宁致阳已经成了欧阳家母子眼中的红人,金莉大概是看中了这一点,最终才上了他的床。金莉家离省城一百多公里,是一个不大的县城,父母以她在长鸿集团作秘书骄傲,亲邻好友中属他们的孩子最有出息。金莉是个孝顺的女儿,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很低,多亏了女儿的帮助使他们能在这座小县城中活得很有模样。 宁致阳是以金莉男朋友的身份跟她回的家。在这座县城里,宁致阳终于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为金莉的父母购买了相当丰富的年货,为他们买了几身新衣服,给金莉所有亲属的孩子都发了红包。于是所有人都说金家女儿的这个新男友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人倒真大方,并且听说是个总经理,那将来金家不是要全家搬到大城市去住吗。 金莉把亲戚们的说法讲给宁致阳听,宁致阳说你要愿意,等我再好好干两年,在咱们那里给他们买套房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金莉听了越发感动,就曲意地奉承他,把宁致阳哄得乐不思蜀。 李书从上海回来过年,美国人虽然没有春节,但设在中国的机构往往尊重国人的习惯,是要给公司的中国雇员几天假期的。她这次回来是想看看母亲,至于继父,李书半点想见他的念头也没有。飞机从上海到省城,她要坐火车到本市再转车回家,因为临近春节,她没有买到当天的车票,想去看看李显,终究有些不敢。突然想起母亲说舅公前些日子离世了,就打了车去看许大利。 许大利见李书如今已经一副高级女士的派头,无论穿着气质比以前更胜了一筹,就不住口赞扬说以前就知道你不是笼中鸟,早晚有大出息,如今已经是世界知名投资公司的人啦,比你大舅强多喽。 李书把一个包拿出来,说是在上海给大舅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意。许大利拿起来看,见几个英文字母念了几遍,说这不是路易威登的,李书说是,大舅还挺时髦呀。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自然提到李显,李书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突地一跳,她是时常想起李显来的,只是已经埋进心底的最深处了。 “他怎么样?你们还常联系吗?”李书假装随意问道。 “不怎么样。还是那个倒霉样。”许大利把包随手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李书,他隐约知道一点儿她跟李显的关系,“他原来不是在长鸿给那个董事长的儿子开车来着,后来辞职了,大概有……三个月了。” 李书一愣,她本能地觉得李显辞职会跟她有关系,“辞职了,为什么呀?欧阳苑不是挺依仗他的吗?” “哈哈哈,你呀!”许大利用一根胖手指点了一下李书,说:“你咋会不知道,你们两个合手坑了人家欧阳苑一把,让那么大能耐的人吃了个哑巴亏,他不走,人家能放过他?” 李书愣住了,合手?跟谁合手?李显吗? “大舅,那不叫坑,那是合法合规的,你以为欧阳苑那么容易就会放过我呀,她是吃亏了,可是她没有办法。这叫本事!” 许大利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有个专门的名字,叫什么商业规则,是。你是走了,奔了高枝,李显不行啊,他不离开长鸿,人家要把他搓圆,他敢扁吗?” 李书满脸疑惑,说:“规则内的一切交易都是自由的,要不设立规则干嘛,欧阳苑对我有气,干嘛要撒在李显身上,不会因为我原来的公司是李显创立的,就要整人家。欧阳苑堂堂一个大型集团的董事长不至于那么小气。” 许大利听得愣住了,什么意思?难道那件事跟李显没关系吗?不能啊,这种事情欧阳苑怎么会弄错的。“李书,你是说李显没参与……这个……那件事情?” “他参与什么?李显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要是知道我当时正在做的事情,一百个不赞成的。当时我们两人关系……关系挺好的,就算这样我也没告诉他一个字。大舅,其实这离开这里,一多半的原因不是因为欧阳苑,她想跟我斗,差得远呢。我离开是觉得愧对李显,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才离开的,因为……因为当时我爱上另外一个人了。” 许大利知道外甥女平时话不多,但她从来不说假话。李书是上了大学就跟老爷子在一起生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越大,许大利越觉得她了不得,是个心计很深的人。 “哦,李显是吃了你的‘挂落’了。这个家伙,我几次探听他的口风,竟是一个字也不漏,他对你倒真是包容,是个男子汉。” 李书听了大舅对李显称赞,心里越发感觉对过,自己这一走,没想到把李显推到了悬崖边上了,这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欧阳苑怀疑李显,她是哪里来的根据呢,一时也想不明白。 许大利要李书晚上回家去住,李书说已经在车站附近订了宾馆,开车时间太早这样也方便,又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也算是对舅公的在天之灵祭拜了。许大利感叹了几声,说老爷子几次说想你,我说你在上海,回来一趟不容易的,就没告诉你。 李书木然地在医院大门口站了半天,想想也无处可去,就给齐海打了个电话。她离开之后跟这座城市几乎是彻底断了联系,齐海给她做了两年副手,还算合得来。齐海接到李书的电话非常惊讶,听说她就在本市,说啥晚上要聚一下,又说找几个公司的老人一起说说话,李书告诉他就咱俩,我现在厌烦人多的。 第11章 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从勃兰登堡门向东延伸出去,一直到宫殿大桥的这条宽约60米的大道,就是柏林老城的中心——菩提树下大道。大街起初是为皇家狩猎队前往蒂尔加藤公园而建的通道,后来沿街两边栽种了菩提树和胡桃树,之后又建起了许多重要建筑。这里是欧阳苑每次来柏林的必游之地。路两旁林立着各国的大使馆,还有阿德隆饭店、德意志银行、国家歌剧院、洪堡大学、老皇家图书馆、德国历史博物馆等新旧并立、风格迥异的建筑,欧阳苑每次来最大的感受就是它们都有着统一和谐的美感。尤其是每当夏日来临之际,这条大路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城里最美丽优雅的林荫大道。 欧阳长鸿只穿着一件羊皮短大衣,头上戴着德国老人喜欢的毛线织的帽子,长长的围脖绕了几圈,遮盖住了他细长的脖子和松弛褶皱的皮肤。欧阳苑穿了一件薄呢子大衣,也戴了一条长长的围脖,却只搭在肩上,她两手插在大衣的兜里,不时伸手替父亲掸落身上的雪花。柏林虽然也是冬季,但气温比她居住的城市还是高了许多,因为下雪,今天柏林的气温只有零下2度。 “阿剑也特别喜欢这条路,”欧阳长鸿笑道,“他喜欢这里的理由跟你不一样。” 欧阳苑知道儿子的爱好,菩提树下大街上有很多着名世界汽车公司的专卖店,比如奔驰、宾利等豪华品牌汽车,它们的对面是大众汽车公司所展示的最新车款。这些汽车公司专卖店的许多车型,在其他国家和中国是很少见的。欧阳剑当初想买的车就是这里出售的,具有全世界的唯一性。 一直到现在,她给儿子买的那台本田雅阁仍然停放在车库里,欧阳剑还是开着前几年在国内买的那台宝马五系。她苦笑着把这个事说给父亲听。 “年轻嘛,阿剑我是知道的,他这样做本质不是为炫耀,如今的年轻人都主张个性,个性是什么,对于这一代人来说,个性就是与众不同。”欧阳长鸿弯腰把一张包装纸捡起来,扔到路边的垃圾箱里,那个垃圾箱样式古朴,至少有五十年的历史了。 欧阳苑本来要在柏林多陪父亲住上一段时间,还想跟他谈一谈长鸿未来两年的构想。可事情总会不如人愿,前天欧阳长鸿告诉她,德国一份关于汽车的报纸发表了一篇关于中国生产汽车零部件的报道,里边批评了中国厂家对于品控的态度和过低的检测标准,并且以中国北方一家公司为例,将部分检测不完全合格的产品推向市场,不仅造成了车辆使用寿命缩短的情况,还威胁驾驶者及乘员的生命安全。 “报纸上没有提名道姓,但最近这两年因为高档汽车零部件的进口价格居高不下,部分厂家觉得有利可图,纷纷把目光投射到这方面来。一下子涌上来这么多的生产厂家,难免龙蛇混杂。”欧阳长鸿把文章给女儿看了之后发出这样感叹,欧阳苑看了文章后脑子一片空白,她十分怀疑长庆公司生产的那些检测不完全合格的产品会流向市场,那样的话,一旦出了问题,倒霉的可不仅仅是长庆。 当天晚上她给儿子打电话问这个事情,欧阳剑起初还支支吾吾地否认,但在母亲的逼问下最后承认了事实。“妈,完全不达标的产品公司全部销毁了,那些不完全合格的产品咱们也在醒目的地方打上了品级标志,购买者必须自己承担它们带来的风险,再说按照国内的标准,它们是合格的。” 欧阳苑气得心脏一阵难受:“欧阳总经理,你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够生产这些零部件,是得到授权的,也跟相关品牌的汽车厂家签定了合同的,这些授权和合同执行的可不是国内的标准,出现安全问题你面临的不仅仅是失去生产权的问题,也不会仅仅是赔偿的问题,你的公司名誉会被损害,你还可能面临法律的追责!” 她不能再在柏林住下去了,长庆公司很可能会面临一个烂摊子,最好文章中提到的北方公司不是长庆,如果真的是它,欧阳苑不知道怎么办,董事会的那帮人会把她和欧阳剑生吞活剥了的。 父女两个决定不走到尽头了,他们开始折返。欧阳苑决定跟父亲把自己的担心说一说,她想获得父亲的帮助。 欧阳长鸿把她带到一家面积很小的咖啡馆里,那里几乎没有顾客,当热腾腾的咖啡端上来时,欧阳苑感觉一阵暖意从脚下直升上来,父亲还为她点了些面包和香肠。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味道,灯光昏暗,但仍然比室外明亮。 “你的担心也是我担心的。”欧阳长鸿看着窗子外仍然稀疏飘散的雪花,叹了口气。“阿剑接受的是纯正的德国企业管理教育,你知道德国人是以严谨着称,他在大学里学不到这种经营理念。阿苑,我常跟你讲,管理企业经营理念最重要,以前为此我们两个还发生过争吵。现在看来,阿剑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影响了。” 欧阳苑一怔,她之前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儿子谈谈,因为她发现宁致阳正在跟他密切接触,以儿子的社会经验,她本能地认为这个人不是儿子能够操控得了的,结果可能会反为其利用。可长庆的生产大获成功,这次成功极大缓解了她在董事会中的压力。这次成功也让她打消了跟欧阳剑谈一谈的念头,金莉告诉她没有发现宁致阳有与欧阳总经理进一步接触的苗头,投资顾问公司现在最大的投资项目就是长庆,他作为一名新上任临时代理总经理的人,对长庆的生产经营表现出一些过度的关注似乎也是正常的。 现在看来,欧阳苑觉得将次品销售的建议极有可能是宁致阳提供的,因为他曾经给她也提出过类似的建议。 “如果,我是如果这个事情在长庆发生了。阿苑,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你会怎么办?” 欧阳苑摇了摇头,她这次本来想找父亲谈谈自己面临的最大困难,董事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一年零三个月!她觉得几乎没有机会实现当初的承诺了。 “我能怎么办?我现在脑子乱得不行了,爸,阿剑不适合做总经理。” “你呀,遇到问题就显得太消极!以前我就批评过你这一点,现在也如此。堂堂一个大型集团型企业的董事长,应该有一种打不垮的劲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你做什么决定之前都要思虑周全才好,既不能因为困难太大就裹足不前,也不能做了又摇摆不定,这些都是成功的阻碍。” 见父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欧阳苑有些不耐烦起来,父亲真的是老了,太喜欢说教。他没有面临我的问题,只是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是,看起来从他这里得不到太有效果的建议了。她突然之间想起了李显,她心里对他的恨意一丝也没有消解,但他总是能在自己需要建议的时候及时提供给她,而这些方法都是正大而有效的。 欧阳长鸿注意到了女儿脸上的不耐烦的神态,他对此忧心忡忡。长鸿现在正面临着一个抉择,她的发展遇到的瓶颈,这是任何企业都必须经历的。但管理着长鸿的这个人,却以相当严重的自负一意孤行,她会不会把长鸿领向一个错误的方向,以他的判断,女儿三年前在董事会上所做的那篇发展规划中确定的目标不可能实现了,但其实这并不影响她继续作为董事长管理长鸿集团,因为欧阳家持有超过50的集团股份,即便不做名义上的那个董事长,仍具有决策性的否决权。 欧阳长鸿担心的是长鸿集团在她目前这种管理下还能走多远。 “李显怎么样了?”两个人出了咖啡店后一直默默无言,雪已经停了,柏林很少下大雪,而这种时断时续的小雪却充满着整个冬季。风渐渐大起来,欧阳苑的马围巾缠起来,免得它被风从肩上掀掉。听到父亲突然问到李显,她明显地吃了一惊,她曾经跟父亲说过这个人,谈到了一些他过往的经历,却没有跟他提到李显已经辞职了,包括造成他可能辞职的原因。 “他离职了,是主动提出来的。他……后来有一些做法是不能……不被公司所接受的,有些……嗯,有些私人化。” 欧阳长鸿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大街两边的树都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或者大路的中间,像是在乞求什么。“可惜,没想到他会主动辞职。会不会是你给的太少了?” “他的工资相当于下面一个分公司的副总,还少吗?父亲,他实际上是个阴险的小人,他与另外一个女人……” “这件事我大概知道,你能够确定是他设计了这个……这个巧妙的棋局吗?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是的确很巧妙。不过他既然主动辞职了,似乎能证明些什么。” 欧阳苑不想再与父亲说这个话题,这个世界上并不只他一个李显,一个背地里利用了她的信赖又反噬自己的人如何还能再利用他呢。这次柏林之行的期望很难实现,父亲也没有以前那样热衷于参与她的管理了,他似乎对于集团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趣了,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宁致阳感觉到了欧阳剑的助理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他仍然微笑着称自己为宁总,也同以往一样有礼貌,但就是不一样,这是宁致阳多年以来练就出来的本能。 有什么事发生了!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与公司有关,更与欧阳剑有关!他是不是应该先不要见欧阳剑,最好在见他之前先搞清楚,免得被动。他假装拿出手机来,对着它说了几句,然后向那个助理说太抱歉了,公司临时有急事,我就先不去见总经理了,下午再来看望他。说完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用问金莉,她一定也不知道,否则早就告诉他了。他们两个从金莉的老家回来半个月了,期间只见了两次面,宁致阳有点厌烦她无休止的索取。跟妻子比起来,这个女人的心计太深,而且以前没有发现的自私也逐渐显露。 宁致阳还是在车上给金莉打了个电话,把刚才在长庆遇到助理的感觉说给她听。金莉说没什么事啊,董事长后天才到家,整个公司的运转正常,是不是你太多心了?宁致阳被她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的,一定是被刘天悦这几天闹的,其实天悦一点都没有闹他。 本来从金莉老家回来的当天他就应该回家,到底被金莉又拖了一天才回去。进家之前他犹豫了很久,内心的愧疚、懊悔以及对女儿的思念掺杂在一起,他觉得无法直视天悦的眼睛。 岳父离世的时候,他没在她的身边,整个的葬礼过程刘天悦没有再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他轻轻地打开门,家里静悄悄地。玄关处亮着一盏灯,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伸了头向里面看去,客厅和餐厅都给他焕然一新的感受,家里比之前干净多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从卧室里出来,她先是一愣,继而脸上堆起了职业的笑容,宁致阳知道了,她是新雇来的保姆。刘天悦没在家,她上班去了,宁致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晚饭是宁致阳从外面点的,很丰盛。刘天悦回来的时候,保姆已经把饭菜摆好。宁致阳听见天悦回来,他故意躺在女儿的身边逗她笑呢,女儿的笑声清脆动听,他把耳朵支起来听保姆在跟天悦说着什么,仍然没有起身。 天悦进来了,她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她说回来了,吃饭。似乎他每天都正常下班回家,一回家就倒在床上跟女儿逗笑。他看了看天悦,发现她不仅没瘦并且有些胖了,人显得很有精神。 宁致阳坚持自己抱着女儿一起吃饭,这个坚持得到了保姆的称赞,保姆说女儿的嘴像天悦,其余的地方都像极了爸爸。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保姆收拾完了说要回家,宁致阳亲自把她送到门口,再三表示感谢。 回来后,他发现天悦已经抱了女儿回到卧室去了,门已经反锁,他被母女俩隔在了门外。 一个人正坐在车上胡思乱想,欧阳剑的助理打电话进来,刚接起来助理让他方便的话尽快来一趟,总经理有事情找他。宁致阳顾不上脸面,腆着脸问总经理找他什么事,他正在往公司赶,有急事。助理冷静地告诉他不知道,连句再见也没说就挂了电话。他想直接给欧阳剑打电话,但终于还是不敢。 咬了一会牙,他又给金莉打了电话,说了欧阳剑着急见自己的事,金莉在那里也有些犹豫,说那怎么办,不行你先想办法拖一拖,我这里再找人打听一下。宁致阳说那我再等你一个小时。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金莉才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自己找了好几个董事侧面打听了,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宁致阳终于放下心来,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但仍然有什么不对,助理对自己的态度,还有打电话时候的语气。 不管了,是福是祸也得见见欧阳剑了,躲终究不是办法。 欧阳剑没在办公室,助理告诉他欧阳总经理已经连续开了三个小时的会了。宁致阳又问有什么事情吗,助理脸上带着神秘的表情摇了摇头。宁致阳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偷偷给金莉发了条信息,告诉她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而且关乎长庆的大事情。 一个念头诡异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会不会跟他的建议有关。不会那么巧! 欧阳剑回来的时候对他的问候木然不乐,他像一只被追逐的野兽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急躁不安,嘴里不住地叨咕着什么,吓得宁致阳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会儿助理进来了,他把几张纸递给欧阳剑,欧阳剑用手指了一下宁致阳,助理把那些纸放在他身前的沙发桌上。宁致阳看见见个醒目的大字:长鸿集团的产品质量堪忧,视乘客生命安全如儿戏! 他的预感准确,长庆那些质量不完全达标的高档汽车零部件出问题了。他抖着手把剩余的内容读完,作者没有名气,这应该是一篇网文,那就是说这篇文章不具备说服力,像这样的网络文章满天飞,有些作者为了提高点击率往往会口不择言。宁致阳笑了起来,他刚想说总经理不必小题大作,却听欧阳剑冷冷地说:“现在有六家下游销售商提出赔偿,否则将以长庆生产劣质产品欺骗消费者为由诉诸法律!” 宁致阳脸色惨白,他结结巴巴地说:“总经理,这个……这可说得没有道理。咱们……咱们的产品虽然属于不完全合格产品,但按照国家检测标准是符合……符合的,再说……他们明知道产品的等级……等级……” 欧阳剑想起来母亲那句冷冷的话:装在原装进口高档汽车上的零部件,按照要求必须符合汽车生产国的检测标准要求。他把这句话转给宁致阳,宁致阳把头垂了下去,关于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可惜,欧阳剑当初并不知道这一点。 宁致阳带着一肚皮的冤枉回到公司,他在路上把事情说给金莉听,金莉听了只是冷笑,说你也是闲的,给欧阳剑乱出主意,上次给董事长出主意人就没用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计策,这倒好又给人家儿子出这个馊主意,起祸了。 宁致阳气得把电话直接挂了,这个女人在关键的时候总会埋怨,一点儿也不替他考虑问题,自私自利的女人! 刚进办公室,助理就过来告诉他齐副经理来找了他两三次了,又打电话问过两次。宁致阳脑袋嗡的一下,不会是公司出什么事了,突然想起来如果长庆出了事情,投资公司的那些大客户饶不了自己,而他还砸锅卖铁地凑了五百万在里面呢。 他拿起电话找齐海,哪知齐海早知道他回来了,人一边进屋一边向他挥舞着电话,说到了到了。宁致阳瞅不惯齐海的作派,这个人自视甚高,经常一副看不起宁致阳的神态,又与公司的年轻人打得火热,拉着一伙人形成个势力圈子,似乎他才是这家顾问公司的总经理。 宁致阳问他什么事这么急的,齐海看了一眼助理,自己却一歪身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来点着,宁致阳自己不吸烟,他特别讨厌齐海这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神态。他冲助理点了下头,助理扭着丰满的屁股出去了,门却半掩着没有关死,宁致阳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公司里的人个个都有毛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去李书在这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他们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李书回来了。” 齐海吐出一口烟,用一种难以言表的轻蔑之情望着宁致阳,这股轻蔑之态表明他手里握着某些宁致阳不知道的东西,他对这位宁总的瞧不起溢于言表,让宁致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被揭开。 “哦 ,李总……不,李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还好?” 齐海把烟熄灭在花盆里,他转过身来看着宁致阳,脸上神色中带着一些怜悯。 “宁总,我个人对你谈不上好感恶感,但我觉得你对于这种规模的公司管理不擅长,所以我劝您最好主动辞职。” 这是什么话,要挟吗!宁致阳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齐海的鼻子狠狠地说道:“齐海,别以为你在这个公司算是老人我就动不了你,告诉你,现在在这里是我说了算,我要想在欧阳董事长那里提个建议,比如你不胜任,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干多久,分分钟让你滚蛋!” 齐海冷笑了一声,人突然显得有些懒洋洋地,他伸展了一下双臂,说道:“好,宁总。您什么时候去董事长那里去,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是公司的副总,见一见董事长不过分。何况我有许多的话要跟董事长说一说。” 第12章 权当是我最后的赠与吧 许大利撂下电话,琢磨李显这么郑重其事的约自己是为什么,听他的话应该是有什么挺重要的事情要谈,为什么还要邀请卫生局的阚主任呢? 听说是李显约的饭局,阚主任高兴地答应了,过年之前他曾跟许大利一起坐过,当时就说想请李显出来聊聊。许大利就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个自视甚高的阚主任如何这样看重李显,李显现在是什么都不做的,怎么他身边的人都不自主地主动靠近呢?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跟李显学学,瞧瞧人家。当时他十分不服气的,说他怎么啦,他还不如我呢,我在市里省里都受领导重视的,他是到哪里都呆不久,现在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跟我比差得远啦。老爷子骂他狗眼看人低。 跟李显认识也四整年了,许大利越来越由衷佩服这个人,不仅仅因为他两次帮自己坐稳了院长这个位置,更从人家那里学到了一些为人处事的方法。每次跟李显聚上一次都有收获,以前外甥女李书曾经多次告诉他李显的厉害,接触久了才发现无论是这个神秘的外甥女还是已经故去的老父都比他许大利识人。 李显比两个人早到了十五分钟,等许大利带着阚主任到的时候,已经上来两道菜了,阚主任是南方人,李显特意留了两道菜给他点,阚主任到底推脱不过,勉强点了一道,许大利一边说今天晚上算我的,一边自己又点了一道。 “什么算你的算我的,这几年算白处了?吃个饭还分个你我。”李显把菜谱递给服务员,“你这个人啊就爱抢风头,有些风头抢不得,我这几年闲散惯了的,只图自己清静,有时怠慢了朋友。今晚的饭可不是白吃的,你们俩需要给我出主意,我请二位军师填饱肚子,这叫各得其所。” 阚主任原来也想争一下,年前那次直接被许大利给推掉了,当着老许的面不能说这个话,现在李显表态了,自己就不好再抢这个东道。说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菜上齐了,李显拿出两瓶茅台来摆在桌上,两个人眼睛都亮起来,许大利说三个人喝两瓶茅台,明天不用上班了。李显笑了,说这是吓唬人的,谁说都喝了,我这是穷大方,你们俩可得省着点,这是我从小妹那里偷来的,说完三个人一齐笑。许大利问王阳恢复怎么样,心里却想难道这顿饭跟李显妹妹一家有关系。 刚过完年,照例李显开了头,三个人轮番敬了酒,无非是新年里惯用的祝福之辞。三杯一过,半斤酒就没了,茅台酒的后劲极足,李显是知道的,因此走完了形式,李显说趁着咱们哥三个现在清醒的时候说点正事,别一会儿嘴馋全都喝了,那时候说了事情,第二天早晨起来也忘得差不多,我可亏大了。 原来李显自从长鸿集团辞职之后,就一直在琢磨下一步做点什么,以前要是遇到这样的难题他早就飞到南方找朋友咨询,或者干脆自己转上一圈,总能让他眼界开阔不小,有所收获。这次他没有走一来是因为大部分朋友已经到东南亚发展了,二来信息发达,自己只要花功夫在网上多看多想,再打电话找朋友咨询交流,总能找到想要的讯息。 起初他划定了十多个项目,随着搜集到信息越来越丰富,有些项目一一被他删除了,年前跟佳明说过完年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只剩下五六个,到老高最后一次问他的时候,他删减得只剩下两个。他终于确定下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又可惜被自己最后删掉的那个项目,被他最终划掉的项目是他最看好的,但主要的原因还是资金压力太大。 “临终关怀?”阚主任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个项目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究竟是干什么啊?” 李显看许大利跃跃欲试的神态,就让他先说。 “临终关怀!这个我可听说过。毕竟我整天跟这些患者打交道,其实就是给病危者建立的这么一个……一个机构,是不是?”他见李显微笑点头,受到了鼓励,接着道:“一些病人,得了不治之症,在医院里就只能接受被动的治疗,其实治疗也好不治也罢,反正结果已经定了,但是如今国内就是这个局面,绝大多数这类病患其实都是在医院里……这个这个拖着,一直到拖不动了为止。李老弟说的这个机构,就是专门收留这类病患的地方。是?” 李显听他解释得浅显易懂,拍了两下手,说:“不愧是院长,深入浅出,我说的这个机构从本质上来讲就是这么回事。” 阚主任一下子就明白今天李显为什么一定要请他一块来了,李显想设立这么一个机构,必须得卫生局点头不可。但他在卫生局这么多年,却从来没听说有这样的审批程序。 “‘临终关怀’是个舶来词,英文叫hospice care,”李显瞅了一眼许大利,又看着阚主任说道,“是专门提供末期疾病关怀服务的一种组织,起初曾经作为非盈利组织存在的。它旨在改善那些临终患者的生活质量。”阚主任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许大利,心想看起来老许真不是蒙的。 李显继续说道:“很多无法治愈的病人其实最后的人生阶段很悲惨的,根本就谈不上生活质量,说得难听一点,这些人就是在等死,每临近死亡一天,他们的心理就越紧张、情绪就越压抑,经常有厌世等极端的行为。” “唉,哪一年咱们这些医院不得经历几场这种情况,说实话,处理起来特别麻烦,医患的纠纷也大,你也知道,阚主任?”许大利深有感触,说得有些凄凉,“实际上医院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现在的医院不像国外的一些私立医院,他们甚至设有这个部门。” 阚主任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问题是一般医院只以疾病的治疗为主,不肯在这方面花费金钱和精力的。 “我是这样想的,别让像老许这样的医院为难,咱们以私人的形式建立一个这样的机构,暂且就不称之为组织了,因为我是要把它做为一个企业、一个事业来运作,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医疗机构。为这些患者提供比较全面的支持,比如包括身体症状的管理、心理和精神支持、社会和情感支持,以及协助其家庭处理与临终相关的问题。”李显一边说,一边向两人掰着手指头。 “嗯,李大哥一说就显得专业多了。”阚主任又是连连点头。 李显说过奖啦,又接着道:“我是这样想的,机构一旦建立起来,咱们可以通过多学科团队合作,为患者和其家庭提供专业的、个性化的护理服务,确保患者能够在尊严和舒适中度过生命的最后阶段。” 许大利站起身来给三个人都重新满上了酒,说道:“老阚,李老弟做的这件事可是为咱们全市的医院在解决后顾之忧啊,就冲这个是不是得敬他一杯!”阚主任也站起来,说那当然那当然,许院长说得对,其实你们那些医患纠纷啊最终都把官司打到我那里去,弄得我们有时候也是焦头烂额的。 李显陪着他俩喝了一小口,他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可不想现在就把自己喝迷糊了。他给两个人把酒满上,接着说道:“其实临终关怀并不意味着对病人完全放弃治疗,当医院的治疗不能延长病人的生命时,咱们就转而重视提高他们剩余生命的质量,帮助那些患者和家庭实现最好的生命体验。” 这回轮到阚主任鼓掌了,他说这是好事啊,这算是对人性的最大尊重了。说完不自禁地又喝了一口酒,许大利咧开嘴笑着说能把你老阚说激动了可不容易,跟你说过,我这位兄弟是高人,这回信了。 李显拍了一下许大利说不敢承蒙院长大人的夸奖,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一会儿有你头疼的地方呢。又回过头来对阚主任说道:“这些服务可能包括医疗照顾、疼痛和症状管理、精神和情感支持、家属辅导和教育、以及丧亲后的心理支持等等。因此我请阚大主任来,是想让你帮忙在局里打听一下,咱们市里现在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业务,要是没有的话,我还得到省里去一趟。” 阚主任说确实没有,我是说咱们市里肯定没有,要是有我不可能不知道。你也不要去省里问了,我估计咱们省里现在也是没有,我明天上班先在局里问一下,然后我给省里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免得你乱跑,瞎耽误工夫。 许大利提醒他说你可要注意说话的策略性,李老弟那儿还没建立呢,别让人抢了先机。李显说许院长过虑了,像阚主任说的,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谁办都是好事,为善不拘一人么。 许大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既然是办企业,哪能不赢利的,你不知道如今有些人就见不得你办好事,恨不得早早在你背后烧一把火,让你做不成。 李显不理他,又向阚主任说道:“其实这个临终关怀机构可以是独立的设施,也可以是医院、护理院、家庭护理服务的一部分,也可以与医院、社区医疗服务机构联合来办,因此这些服务地点可以设在患者家中、医院内部或者一些公立的长期护理机构内。从本质上来说咱们把机构的目标设定成促进危重病患死亡过程的和平,尊重患者的愿望,同时也能够大大减轻家庭成员的心理和情感负担。” 许大利呼地又站起来,指着李显道:“哦……哦,我明白了,你找我是要是要……”说了半天却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李显点点头说你猜对了,我这个机构一旦建立,首先是想跟你们医院合作,因为你们是私立医院,没有那么些条条框框的约束,你以医院的名义向董事会递交一份意见,把这个情况说明一下,先摸摸他们的底,看看大家的态度。 阚主任一开始以为李显是要找自己和许大利帮忙疏通关系,现在看来是想得多了,心里有些惭愧,没想到李显只是想通过自己和许大利进一步了解情况,虽然这也是帮忙,但这事情做得光明正大,一点人情的成分也没有,心里就更加佩服李显。 “李显大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个任务我一定认真完成。你放心,只要在我职责范围内的相关消息一定帮你做到尽善尽美,你给我几天时间。”说完端起酒一口喝了。 许大利一直觉得这两年医院的工作虽然四平八稳,但难以做出有光彩的成绩来,今天听李显这么一讲,觉得这个材料得找个笔杆子硬的人来写,如果把这么一份有创意的议题递交的董事会上去,就这个独特性也能让自己风光风光。他却没有阚主任那样激动,只拍了下胸脯,一仰脖把酒喝了,伸手去拿酒瓶晃了晃,对李显说:“老弟,今天我是不给你省酒了,不瞒你们二位,过年这段时间我这酒是天天都有,但没有哪顿像今天这么痛快的。” 李显笑了起来,说偷来的酒就是香,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欧阳剑好些年没有接到别人亲手写的信了,他见信的背面以娟秀的笔迹写了“欧阳剑总经理亲启”几个字,知道这是一封女人写的信。信的内容不多,只用了两页纸,信纸是那种印刷精美的很厚的纸张,上面印着淡淡的水墨画作为背景,增添了几丝妩媚。 “欧阳剑总经理: 近来一切安好,喜闻贵公司的产品销售甚佳,果然欧阳长鸿的后代,后浪前浪,本人极是钦佩!” 这部分算是书信中的祝福语了,字很漂亮,言语间透露出文人的雅气。 “我是李书,是的,就是被你们收购的投资顾问公司前总经理。请原谅我的冒昧,本来想给您打电话,但我不喜欢用电话这种形式来说明我将要表达的态度。” 欧阳剑轻轻笑了一声,他感觉李书在信里表现出来的神气有点像母亲。就是那种不大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表现,有时这种态度给人以专横的感觉,欧阳剑接着看下去。 “我知道李显先生曾经作为您的专职司机进入长庆公司。您的母亲很有趣,她为您找了一个高级参谋,却又在名义上来侮辱他。要是作为一般人,一定不会接受这个工作的,但李显似乎坦然相受,别人不理解,但我理解他。因为自从成为他专职秘书的那天起,我心里就爱上了他,这种追求一直持续到我离开这座城市。” 欧阳剑见过李书几面,在他的印象中她不应该是那种主动追求男人的女人,高傲、自尊,并且相当独立,没想到她与李显有着这么特殊的关系。 “请不要嘲笑一个女人的卑微的爱情。李显其实始终处于矛盾之中,他从前有过一个女友,他对她的爱很深,尽管可能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在他被电缆厂开除之后,这个与他相恋了十多年的女朋友也弃他而去了,我本想利用这次机会获得他的爱情,但我没有成功,为了得到他的爱我甚至两次改变了命运,仍然没能成功。李显是爱我的,这我能够感受到,但他就是不敢来爱,因为他前女友的离开让他觉得是自己伤害了那个女人,于是他怕再次伤害我。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选择离开他,尽管他已经开始接受我了,但我还是离开了他,当然这里还有其它的原因。” 欧阳剑莫名其妙地看着信,不知道李书究竟想通过这封信表达什么意思,她想向自己诉说爱情历史吗。 “请原谅我的啰嗦,以上的说明是为了下面我要说的内容。当我知道李显因为背上了跟我串通一气暗中作局的骂名后,(这些事情是我最近偶然听到的)我本想亲自去跟您的母亲解释这件事情,但听说她身在德国,而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等待她。” 嗯,欧阳剑觉察出来李书的信的来意了。 “第一要说明的是李显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丝毫参与,我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这样做是因为我了解他,一旦他知道了我的这个计划,一定会坚决阻止我的,而我那时已经决定要离开他。第二我要强调的是你们,起码你的母亲会认为收购投资公司这件事情设计得很高明,她以为这个局应该是李显设计的。我要提醒你欧阳总经理,我是美国名牌大学的企业管理硕士研究生,并且我正在攻读博士学位。你以为作为世界顶级的投资公司,他们会随便接纳一个小小投资公司的原经理吗?醒醒! 小小的透露给你一个消息,权当最后的赠与:李显的前女友是你们投资顾问公司的新经理的妻子。 代我向欧阳董事长问好,请转告她,有机会我们还会合作的。” 欧阳剑又读了一遍,接着又读了一遍。他把信装入信封,决定把它交给母亲看看,一个疑问从心底升起来,她为什么不直接写信给母亲呢? 欧阳剑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李书的信,他不觉得李书是在为李显开脱。他要确定一件事情,母亲曾经跟他说过李显的参与有证据,他要知道这个证据的提供者。 欧阳苑今天凌晨才到家,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突然提前回来的消息,只有司机到机场接的她。她无需担心时差的问题,柏林比北京时间要晚六个小时。她在家里休息了四个小时就来到公司,打电话要儿子到集团来见她,她要知道长庆现在面临的一切问题,还想知道长庆公司下一步的应对措施。 还有,她要跟儿子谈一谈他与那位代理总经理的关系问题。 欧阳剑看出母亲脸上的疲乏,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已经老了,这么大的一个集团业务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您提前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和玲玲可以到机场去接你的。”欧阳剑抱怨道,“外公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们……不会是吵架了?”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吗?” 母亲的语气引起了他的不快,似乎她提前回来是因为他的原因。 “你们公司的产品质量出问题了,你们要有大麻烦了!” 这就是她回来的原因,她还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呢,长庆是我的公司,公司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为什么她总要事事都插一脚呢? “妈,您用词不准确,不是产品质量出问题了,是几家下游的经销商反馈上来一些信息。虽然部分产品的确出现了质量问题,但这个量并不大,我们有多种手段可以应对。再说以生产经营为主的企业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不要小题大作好不好!” 欧阳苑简直要被他的话气死了,她强忍住心里的怒火,想到父亲一再嘱咐自己要冷静,看着一副若无其事的儿子,她缓了语气说道:“你知道吗,德国一家关于汽车的刊物发表了一篇文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就中国北方这四个字不容易让人联想吗?” 欧阳剑绝对不相信长庆这么个小公司发生的事件会引发德国一家有名气刊物的注意。但母亲说得对,越是这种语意不明的含糊说法就越容易引起人们的猜疑。可他就是不想当着母亲的面承认公司的经营出现问题,或者他想表明这样一个态度:他不需要母亲介入,他自己能够处理。 “我听说个别的销售公司发律师函了?” “没有的事,这是谁说的。妈,你也知道,下游的一些经销商有时候为达到目的也会吓唬人,但长庆公司的产品经得起考验,也不是个别居心不良的家伙能吓住的。” 欧阳苑想再提醒儿子长庆的产品是要符合欧洲执行的安全标准的,但她已经提醒过他两次了,不想再说。“我听说这两天你们一直在开会研究这个事,有什么应对方案吗?” 欧阳剑松了口气,说到正题了。对此他有十足的把握,“第一是凡是出现严重质量问题的产品予以更换。第二是广泛宣传,产品的购买和销售是自愿的,公司已经对产品进行了评级,购买者知情,咱们不存在欺骗的成分。” 就这些!欧阳苑觉得欧阳剑这些年的书真是白念了。“阿剑,如果有一个安全事故是因为使用了你们公司生产的产品造成的,长庆公司将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并且长鸿集团也会受到影响。” 她担心的不是长庆,她最担心的是她的长鸿集团。欧阳剑脸涨得通红,“那些产品不是残次品,它们只不过是不完全达标而已,并且它们符合咱们国家的安全标准。” 但是它们不符合欧洲的论证标准! 欧阳苑感觉好累,不仅是身体上的,心里更累。她站起来走向宽大的落地窗,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春天还要一个月才能来到,大楼下面的广场上有一堆堆的积雪,泛着肮脏的黄色。 “好。”她转回身来,看着儿子,她要信任他,父亲也这样说,像他当年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他。她决定不再过问这件事了,但有些工作她还要提前去做,防患于未然。 第13章 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阚主任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李显约的饭局刚刚过去两天,他就特意打电话请李显到他的单位,要谈谈“临终关怀”的事。李显知道他那天的承诺很有分量,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音,他正在康养院跟高胜利说这件事呢,老高听了也兴奋得直拍大腿,说这件事业真正值得做,他在这里呆了两年了,只见一个个老人默默离世,从生到死的过程见得多了,心里更加凄凉,早就琢磨怎么才能让这些人走得安详平和呢。两个人正说,李显接了电话说要去市里的卫生局去一下,老高说你快去,去了把消息告诉我,我也找几个老哥们在省里帮忙打听一下,看看怎么个程序才行。 到卫生局刚停了车子,阚主任就在二楼冲他喊,李显向他摆摆手,仍然稳当地走进去。到了二楼,老阚说你能不能快点,我们局长等半天了,李显才知道不是老阚一个人跟他说这件事,赶紧跟着他进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姓张,人微胖,谢顶却比李显还厉害,奇怪的是剩下的一圈头发乌黑发亮。两个人握了握手,张局长让两个人都坐下,李显见他的办公室里陈设简洁,远不如许大利的办公室那样华丽。 李显就把自己想开办一家“临终关怀”机构的打算又说了一遍,最后才道:“其实咱们国家在这方面起步还是比较晚的,现在也还只有一个纲要,即《“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一个法,即《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和一个指导意见,也就是《关于建立完善老年健康服务体系的指导意见》,尽管提出的比较晚,但意见是非常明确的,提出要将安宁疗护作为全方位全周期医疗卫生服务的重要一环,纳入综合连续、覆盖城乡的健康和养老服务体系。”李显说到这儿,张局长插口问安宁疗护跟临终关怀是不是一个意思,李显说是的。 他说的口渴,张局长忘了水的事了,只好咽了口唾沫,接着道:“2017年咱们国家在《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实施细则》里要求在医疗机构中应该增设安宁疗护中心。后来在《“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里进一步明确提出,稳步扩大临终关怀试点,还要支持社区和居家临终关怀服务的发展,建立机构、社区和居家相衔接的临终关怀服务机制。”张局长点点头说,昨天阚主任跟我说了这件事后,我们专门研究了一下这方面的相关材料,国家最近几年确实在大力提倡这一点,咱们市里的部分医院也建设了,但一来缺少相关经验,二来受过专业培训的人员太少,所以作用不明显。 李显说感谢张局的眼光深远啊,其实制定了细则和规范,虽然也明确安宁疗护的实施要求和规程,但全国各地一直进行得不快。我查过,咱们市里还没有相关的标准,好像一直在调查和收集资料。张局长说是,年年都要对各家医院进行统计,包括你说的这些内容也都在统计之列。瞅了一眼阚主任说:“老阚,我想不起来,你也想不起来,赶紧给李先生弄点水喝,进屋就说话,我这屋里除一个自己用的杯子没有多余的。”阚主任答应一声出去,一会儿回来捧了四个小瓶的水回来,李显真渴了,说了声谢谢,打开一瓶全喝了,张局长笑着说对不住对不住。 李显擦了下嘴,又说:“其实2017年《安宁疗护实践指南》和《安宁疗护中心基本标准和管理规范》这两个文件,对安宁疗护中心的床位数量、科室设置、人员配备、建筑要求、设备配置等硬件设施都提出了大概的指导,对安宁疗护的症状控制、舒适照护、心理精神和社会支持等软件服务也制定了概念性的规范。这就好办了,因为有据可依,有抓手就好办。” 张局长站起来,看着阚主任笑道,你说你这位朋友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这回我信了。不说别的,就这些什么条例指导的信口就能说出来,比咱们这些专业的人都强啊,还有那些专业术语和概念,可真难为你啦!李显说张局过奖了,我这半年没干别的,天天研究这些东西了,所以熟悉一些。 张局长又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冲李显晃,李显见他吸的烟是一般的牌子,连忙说自己不会吸烟。点燃了烟,张局长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先生,我代表局里表个态啊,你做的这件事业我们是百分之百支持的,也会在职责范围内为你提供一切的便利,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你刚才说的,国家虽然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些规定,但咱们省市这方面还是空白的,所以咱们也算是两相帮助,一边做一边摸索,你现在可以提出申请,一方面我们帮你提供咨询服务,一方面你也可以进行筹备了,两不耽误。” 李显站起来给两个人分别鞠了个躬,说感谢局里的大力支持啊,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也是犹豫,因为始终无法确定这件事能不能做,至于怎么做我来想办法。 阚主任把李显直送到车旁,李显再三表示感谢,阚主任说李老兄你不要这样跟我客气,我认定你是个好朋友,以后不要这样说话。再说你做的是造福于人的好事么,这还有什么说的。 李显一边开车往回走,一边打电话给老高说了跟张局长见面的事情,高胜利听了也很高兴,告诉李显他已经给省里的几位老朋友也打了电话,人家告诉他听回信。李显谢了老高,心里开始盘算着下一步资金的事情。 金莉的心情特别糟糕,这两天宁致阳约她见面被她一概推辞掉了,她是不怕宁致阳生气的。 那天她在为欧阳苑收拾办公桌时,无意中发现了李书写给欧阳剑的信,出于本能而不是好奇,她飞快地阅读了信的内容。李书的话让她特别吃惊,宁致阳现在的妻子竟然就是李显的前女友!随之而来的是懊悔,她觉得瞎了眼睛,怎么竟然就看中了这样的男人呢。 暗中给李显下绊的竟然是宁致阳,欧阳苑口中的所谓证据其实是宁致阳提供的。不用说,他一定是出于嫉妒的心理才做了这件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金莉和李书有过短暂的交往,当时纯粹是利益上的往来,所以相互难免心里都有些瞧对方不起,但李书敢于给欧阳剑写这封信这件事又让她觉得李书这个人很仗义,虽然李显已经跟李书没有了任何关系,但仍要为李显洗脱骂名,这令金莉对她刮目相看。 既然欧阳苑已经知道了宁致阳所做的事情,她会怎么看待他呢?以金莉的了解,宁致阳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欧阳苑的重用,他之所以还能够任投资公司的代理总经理,欧阳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目前她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胜任,其实就算金莉当时也看出来李显是最佳的人选,出乎她意料的不是李显的拒绝,而是欧阳苑根本就没有给李显机会。 这封信对于宁致阳将是致命的,他还会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坐多久恐怕完全取决于欧阳苑寻找合适人选的时间。金莉怎么可能把自己绑在这样一个男人的身上呢?她纠结又懊悔,无法从这种混乱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她想快刀斩乱麻,彻底断绝两人的关系,金莉有这个勇气,她的前几任男友都是被这样迅速摆脱的。但她也了解宁致阳这种人,一旦被缠上,很难再甩掉,他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金莉有些头疼,她得另想办法,总拖着不见面不是办法。 欧阳苑读了李书的信后又是另外一种心境,她首先怀疑李书这样做的动机,是不是替李显在开脱罪责呢?经过审慎思考后否决了这个想法。李书如今已经远在上海,正像她在信中所说的那样,她追求李显几年无果后终于死了心。另外,作为一个性格上很相近的女人,欧阳苑能够感觉到李书的人生不会被局限在此地,她是个有大志愿的人,可以说是个相当有野心的女人。 女人一旦有了野心,是不是表现得比男人更加强烈! 李书信中所讲的很可能是实情。她如今在美国ab投资公司任职,这家全球着名的投资顾问公司绝对不会让一个无名之辈任职的,这也可以证明李书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么,收购的局应该就是李书自己设计的,会不会有ab公司的人参与呢,毕竟当时她的收购资金是ab提供的。 但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欧阳苑愿赌服输,她认可了这个结局。 李显被冤枉了,但他平静地接受了这场冤屈,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无一丝怨言。这份心胸让欧阳苑更加认清这个男人,心里也更为钦佩。这是个被生活打败了无数次的人,他没有倒下,而是坦然地接受现实,继续按照自己的人生准则生活。她不如秦时玥了解李显! 长庆公司面临的困境她一清二楚,但欧阳剑仍然在以无所谓的态度坚持着,打击很快就会接踵而至,她已经帮助儿子做了一些工作,但仍然感觉到无力,她现在特别需要像李显这样的人,需要他来帮一把,给她出一个主意,那种可以拿得到台面上来的光明正大的主意。 她让金莉准备车,她要去见见李显。 儿子这次没有因为宁致阳的话题与自己争执,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欧阳剑也没有明确表态以后会跟这个人保持距离,她觉得应该给他一点时间思考,正像父亲说的那样,阿剑成长在德国,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国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给他时间,但是他得快一点了。 欧阳苑下了奔驰车,她让司机把车开到小区门外等候。自己在楼下抬头看李显家,并没有什么变化,天气仍然很冷,小区里几乎看不到人,再过一个月就能看到树林间地面的草芽了。太阳悬在天空,像一个朦胧的半透明的黄色的气球,它懒洋洋地,缺乏热情,欧阳苑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她叹了口气,慢慢上楼。 李显这些日子正忙于起草各种方案和计划,他忙得头发都来及理,欧阳看到他的时候,被他随便又略显邋遢的样子吓了一跳。而李显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吃惊的话,她也没有看出来。他热情地把董事长迎进了客厅,并不断抱歉说太乱了太乱了,欧阳看了一下散落在满地的纸张,它们大小不一,被分成几类集中占领了客厅一片地区,中间只留下了窄窄的通路,纸上有些内容是打印的,更多的是手写的,字迹潦草,勾划的地方很多,可以看得出来是不断在修改。 “哦,我……正在……做一个草案,所以……”李显笑道,“我不太擅长使用电脑,还是喜欢过去写写画画的习惯。”他想把其中一部分收起来,欧阳阻止了,她努力穿过纸张铺成的“雷区”,勉强坐到沙发上。 李显拿来一个精致的杯子,从古老的写字台上的一把壶里给她倒了茶水,“这是武夷岩茶,肉桂的,您尝尝。”欧阳接过来,浅浅尝了一口,她喜欢喝乌龙茶,所以能够品尝出来李显的茶相当不错。“是南方的朋友过年前寄过来的。您要是喜欢,一会儿走的时候送您一盒。” 欧阳点点头,她发现虽然地上比较杂乱,但屋子仍保持了一贯的整洁,李显穿着家居服,光着脚,写字台上堆了不少的书,都翻开了,好像他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应该是他也不熟悉的事。 “来得冒昧,没有提前打招呼。”她说,“但我怕提前告诉你我要来的话,你会拒绝。” “怎么可能!我的家里董事长可以随时来,真诚欢迎。”李显仍然没问她来的目的。 “我是专程来道歉的。上次的事,记者招待会的事情给李先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是我的错,我向李先生真诚道歉。” 李显没有笑,也没有拒绝。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把壶拿过来,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水,然后双手捧着杯子,以同样严肃的目光看着欧阳苑,说道:“我后来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虽然当时您误解了我,但毕竟是我的行为不够检点才给别人留下了把柄。我和李书……有一段时间,差一点成为了伴侣。在她之前我有过一次十年的恋爱关系,这段关系突然破裂正好是我离开电缆厂的时候,加之我母亲病故,三重打击差一点让我没能缓过来。” 欧阳苑对这些事情也知道大概,她微微点头,喝了一口茶。 “从哲学的角度讲,每一件事情的结果在这件事起始的时候是无法注定的,如果你想获得期待的结果或者想改变结果,那么你要认真对待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那些年我儿狂妄自大,伤害了很多人,这其中包括我的家人,朋友,也有一些跟我接触不多的人。但其中受到伤害最大的是我的女朋友,当然这是我经历这一切之后才慢慢领悟到的,她离开我并不是像别人想象的那样,以为我李显落魄了她才弃我而去,实际上她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疏远我,我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欧阳苑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也没看就关掉了。她要听李显讲完他的故事。 “当年她因为我的缘故,新婚不久就离婚了。而我对这份感情特别珍惜,但这只是我的感觉,其实我对她非常不好,不关心她,长时间地冷落她,认为她所有的建议都幼稚可笑,无论大事小事她都无法做主……她在我这里失去了自我,没有了独立性,因此她厌倦了。” “我听说是她先背叛了你!” “我们相恋十年,但没有真正的婚姻关系。因此当她在我这里获得不到恋爱中的幸福,并且她开始意识到我在冷落她的时候,她要努力地挣脱,她想寻找那份女人都期望得到的幸福。当然最终她仍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这是她的不幸,我很可怜她,因此更加自责。” “你没有把她的离开当成是对你的背叛?” 李显笑了一声,接着道:“易经中讲‘一阴一阳之谓道’,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如果我理解得不对,请您不要笑话我。第一层是说阴阳互生,阴离开阳或者阳离开阴都无法存在,我的意思是说无法长期的存在;第二层意思是它强调了无论是阴还是阳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它们既对立又统一,从地位、性质上来讲不存在孰强孰弱,中国人传统上强调阴弱阳强,作为人来讲,女人要依附于男人,要顺从于男人的领导,男主外女主内,哪怕男人做的是错事女人也要顺从,这是儒家思想中的糟粕,是大错特错的。” “因此上,”欧阳苑盯着李显的双眼说道,“刘天悦作为一个独立的女人,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包括爱情和婚姻,哪怕你们已经相恋了十年,是吗?” 李显点点头,看起来欧阳苑什么都知道了。“您说得没错,我没有理由和权力认为刘天悦背叛了我,在社会道德和法律范围内都没有,选择权是上天赋予的,谁也不能剥夺。我尊重她的选择,虽然那段日子让我非常痛苦。” “那么她同样也要接受错误的选择带来的打击,是不是?” 李显点点头,“不仅仅是刘天悦,你、我,任何人都得自愿承担错误的选择带来的打击,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欧阳苑站起身来,她把杯子里的茶水全部喝掉,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她走到写字台边,伸出手摩挲着桌面,桌面发出暗紫色的光,但非常光滑。李显告诉她这张写字台是父亲中年的时候亲手做的,包括旁边的那把沉重的大椅子。 “它们是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每次见到它们我都会提醒自己对家人犯下的错误。” “你不必总是自责,沉湎于这里面太久人会失去斗志,李先生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欧阳苑一本本地看那些书的封面,她不禁皱起眉来,这些书名几乎都是没听说过的,似乎与医学和法律有关系,她把其中一本拿起来,翻到李显正在看的内容,内容里有几句话被他标注了符号。 “你不是想学医?”她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他,“似乎也不对啊!” 李显简单地把自己正在做的事跟她讲了,欧阳苑显得很吃惊,“是什么启发了你,不会是你的母亲……” 李显摇摇头,“离开公司之前其实我就在琢磨要做一件事。离开公司后时间充裕了许多,我开始选择这两年一直关注的项目,大概有二三十个,后来不断淘汰,最终才决定做这个,实际上到底能不能做成还在两可之间呢,毕竟咱们省里市里对这个项目的各个规定还不够完善。” “德国在这方面起步比较早,我好像听父亲说过。” 李显说是的,德国是最早进行这方面医疗改革的国家之一,包括德国周边的瑞士、瑞典,英国和法国都已经很成熟了。 欧阳苑说她可以让父亲帮忙从德国寄一些相关的书籍和材料过来,李显说太感谢了。欧阳苑从他要邮寄的地址,李显在一张纸片上写了递给她,欧阳苑问他秦时玥知道这件事吗。 李显摇摇头,“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你不要笑话我,我有一种很强的宿命感,哪个女人靠近我都会受到我的伤害。” 欧阳苑意识到秦时玥说得对,他应该是被女人伤怕了,而他自己还意识不到。他应该是那种喜欢孤独的人,据说这种人往往思想深刻,不爱合群,很难融入到社会中去。 可是之前他在公司的时候欧阳并没有感觉到他是个离群索居的人,他很注重与别人的交往,他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正面的,并且评价都很高。 欧阳苑仍然站在写字台边,面向李显,把两只手向后按在桌沿上,他对女人的这个动作有种似曾相识之感,是的,他想起来了,当年李书曾经就这样看过他,当时他还住在李书帮他租的那套房子里,记得他当时觉得女人的身体如此柔软,竟然可以轻易地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欧阳苑把长庆公司面临的问题告诉了李显,然后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之中的期待却掩饰不住。 李显把一只手托在下巴上,欧阳熟悉他的这个动作,每当他需要思考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她收回双手,端在胸前,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看外面的天空,这里不像她的办公室那样举目就是开阔的视野,李显住的是他父母原来的房子,这是个相当老旧的小区,风景离这里很远。 “您已经有这方面的信息了,已经确定长庆所面临的这些……这些负面新闻是真实的吗? 欧阳没有转身,她用力点头。李显坐在大椅子上,他一边收拾那些弄乱的书,一边整理思绪。欧阳剑自己是不会轻易冒险的,他所学的知识和技能排斥这种做法,那一定是有人鼓动他这么做的,长庆的几个中高层李显都比较熟悉,难免会有人帮他出这么个糟糕的主意,但这些人一定会提前通知董事长,他们有这个能力但未必有这个胆量。他知道是谁了,但这个人与欧阳剑关系不密切啊。 “对于那些已经投放到市场有质量问题的汽车零部件,需要立即采取有效措施来防止问题进一步发酵,尽可能地减少可能给公司带来的损失。” 欧阳苑问道:“立即!?” 李显点点头,他把一叠空白的纸拿到近处,一边用笔在上边记着,一边继续说道:“我把现在把能想到的都写下来供你参考,但建议你越早动作越好,免得事到临头太被动。” 下面是李显在纸上记下来的一些建议: 1 立即行动,确认问题范围。一旦发现或接到质量问题反馈,立即组织公司的质检及相关部门进行确认和分析。李显在“迅速响应”四个字上面画了个圈。接着写道:找准问题定位,评估问题的严重性、影响范围及可能的安全隐患。确认受影响的具体产品批次、规模及分布区域。 2 制订产品召回计划。首先制定召回方案,针对确认的问题产品,制定召回计划。计划中应包含召回流程、召回范围、替换或维修方案等。同时要以长庆公司的口吻发布官方通告,通过公司官方渠道发布召回通知,包含召回的原因、受影响的产品批次、维修或更换的方案等,确保信息透明、准确。李显在旁边写了“语气诚恳”四个字,也画了圈。 3 加强与监管部门的沟通。要将问题主动报告,主动将问题情况、采取的措施及后续行动报告给公司的监管部门,展现企业的责任心和透明度。强调公司各部门要合作配合,要积极配合监管部门的调查、检查等工作,共同防控风险。 4 建立客户服务热线。开通热线,及时响应客户咨询,解释召回事项,提供客户服务热线,指派专业团队处理相关咨询和投诉。保持沟通的透明度和真诚性,专业人员要耐心解答客户疑问,积极解决客户的实际问题。李显又圈上了“透明沟通”四个字。 5 强化质量控制与改进。马上召集公司的工程师及技术人员进行问题剖析,彻底调查产品质量问题的原因,是否为设计、生产还是材料供应链的问题,采取针对性措施予以解决。同时要制订质量改进计划,基于收集到的问题进行分析,制定和执行产品质量改进计划。同时加强正在生产过程的质量控制和监督。 6 增强公众信心。利用一切宣传手段进行积极宣传,通过改进后的产品质量、服务升级等正面信息,加强与公众的沟通,重建和提升公众对企业品牌的信心和认可。 7 法律和公关准备。咨询长鸿集团的法律顾问,准备法律支持,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法律诉讼。制定有效的公关策略,合理面对媒体和公众的质疑,减少负面影响。 李显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写完这些内容,欧阳苑对他潦草的字迹不大在意,她连续看了三遍,低头不语。李显知道她担心这样做会给长庆公司的声誉带来影响,更可能会波及到长鸿本身的利益,但错误已经酿成,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这些措施越早实施,就能越有效地防止和减少因产品质量问题造成的损失,还能在处理问题的过程中,展现出长庆作为一家企业的责任感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有助于保护和提升长鸿集团的品牌形象。” 最后这几句话坚定了欧阳苑的决心,她必须像李显说的这样做,儿子在管理上犯了错误,他就得承担其带来的风险,就像李显刚才说的那句话: “任何人都得自愿承担错误的选择带来的打击,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第1章 咱们没有一分钱的生意可做! 李显没想到欧阳长鸿竟然亲自打电话过来,实属大大出于意料之外,以至于听说是长鸿创始人的名字后竟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欧阳长鸿的电话证明,欧阳苑将与李显谈过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详细告诉了父亲。 “请您千万不要叫李先生,您在本市乃至于全省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叫我李显就行。”李显听到欧阳长鸿在电话那边爽朗地笑了几声,说要是觉得不过分的话,以后就叫你“小李”。李显有些尴尬,但嘴上仍说这样最好。 “小李呀,这次我孙子的事情多亏你给阿苑出了这么正确的建议啊,其实要我来做的话也不比你的更好,但她不会耐心听我的,我年纪太大,爱唠叨,她就厌烦。” “您这么说我可不敢当啊,其实无论是谁都会这样建议的。这件事情做起来难度并不大,关键是找准时间点,能提前做最好,另外就是态度要诚恳,作为长鸿的董事长,能把身段主动降下来本身就不容易啊。” “公司规模再大,也不过就是体量大一些,规模大一些,人数多一些,经营的本质不会改变,能不能降身段跟这些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现在做生意就出现了这么个怪现象,店大欺客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当年我刚刚起步的时候,规模越大,生意越好,老板反而越谦恭。” 对这个观点李显深以为然,但他不想附和着再说下去,他知道老年人的通病,他们会延着这个思路一直说下去,这可是国际长途电话啊。 欧阳苑打破了公司的惯例,亲自插手儿子公司的事务,她用了一周的时间作准备,又向董事会陈述了长庆将要面临的问题,决定完全按照李显的建议,主动出击,将预期的损失降到最低。尽管欧阳剑对于母亲的干预耿耿于怀,但母亲是以董事会的决议来说事,他没有反对的道理,所以事情处理的干脆果断,尤其是主动通过各种宣传渠道通报了长庆产品的质量、批次、销售等相关信息,并发布了部分产品批次的召回信息,更换合格产品。在此基础上长庆公司主动承认自己在产品品控中存在的不足,并声明公司以后在产品生产、质检、销售各个环节上采取严格管理,提升服务质量等一系列措施。 长庆的这些做法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公司的损失,并挽回了名誉,尽管长庆为此不得不损失一部分利润,但仍然是利远远大于弊,因为德国和意大利的零部件曾经一度要收回长庆相关产品的生产权,长庆主动出击赢得了上游公司的信任,并说明延长生产试验同期一年。 当这一切尘埃落地后,欧阳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主动再次召开董事会,并把长庆经历的一切做了详细说明,这次董事会欧阳苑一改往日霸气作法,她在会上主动承认自己疏于管理的责任,这次会议开得十分成功,会下几句重量级的董事打电话话给她以示安慰,这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当她把这一切又告诉了远在海外的欧阳长鸿时,欧阳长鸿提出要亲自向李显致谢,欧阳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没有阻拦。 “小李啊,我听阿苑说你正在做关于临终关怀的事情,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李显知道欧阳苑答应过他从父亲那里要材料的事情,因此他才有此一问。想了一会儿道:“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已经完全得到了省里市里相关部门的支持,市里为了这个项目正在联合省里其它地市做相关的政策调整,并且还要在资金上给予扶持,这都让我非常感动。我最为难的就是资金,另外就是场地的问题,市里也正在帮助我进行协调。” “哦,国内现在对民营企业的扶持力度越来越大啊,也越来越精准。资金全部解决了吗?” 李显说市里能够帮忙协调贷款五百万,缺口还很大,但自己也正在联系几家投资公司,很多投资者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但因为不了解,所以都在观望,我只能一一说服,过两天想带几位投资者到南边去走一走,让他们实地考察一下,做到心中有数。 “小李呀,你做事情真是让老朽佩服啊,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用在你这里也适用。我想问一下,你先期投资打算是多少呢?” 李显愣了一下,如果只是想打个表达谢意的电话,话已经说到位置了,欧阳长鸿问这个是意有所指吗,他心里一动,如果长鸿能够…… “这个要根据市里给我的场地来决定,我打算先期的建筑面积总共是4000到5000平米,加上附属建筑以及各种设施、器材,再加上聘用专业人员,先期投资大概需要8000万元左右。如果机构运行起来,一切顺利的话,就可以一边经营一边扩大了。” “那么你打算以什么形式募集资金呢,是股份制还是按照比例分红呢?”他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个在生意场上滚得无比通透的人,他能嗅到利益的哪怕一丝丝的味道。 “如果能够以股份制的形式存在最好,但我担心先期的资金筹集会有困难啊。” “小李啊,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显知道,他期望的要来了,幸运之神开始光顾。“您老请讲,您是经验无比丰富的企业家了,您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我聆听啊。” 欧阳长鸿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李显对他的赞扬十分受用。“这样小李,你的先期投资预定八千万,以我的了解恐怕有些捉襟见肘啊,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这家公司投资一个亿,分两期完成,每期投资不限额度,如果你先期的募集资金缺口特别大,我也可以一次投资超过五千万,你能够接受吗?”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李显心里一阵激动,“太感谢您了!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许,努力打造出一家省里第一流的机构。” “那就这样,以后这个事情我就全权委托给阿剑,我明天就让他来跟你商谈这个事情。但是我要强调一下,这个投资完全是以我个人名义来做的,与长鸿集团和长庆公司没有任何的联系。” 李显不知道欧阳长鸿为何要主动摆脱掉长鸿的影子,他回答道:“那当然,刚才您已经跟我说明了,完全遵照您的意思,本次投资是您的个人名义。” 宁致阳刚刚打发走了一拨人,他累得精疲力尽,觉得口干舌燥,也说不明白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这些人几乎天天都要来问一下消息,想从他的每一个字里得到些可靠的消息。他们把钱交给投资公司,公司又把钱投资给长庆,是因为这些人都相信长庆有长鸿作为靠山,将来是稳赚不赔的。哪知道这一个月来长庆连续发出的消息都是负面的,投资者着急了。 有些投资者的态度简直不能让人忍受,说出来的话难听得很,宁致阳只能忍住心里往上蹿的怒火,一概好言劝慰。他不敢把这些投资者的态度说给欧阳苑听,更不敢说给欧阳剑听,欧阳剑虽然没有明白表示出对他的厌恶,但只避而不见的表现就让他心知肚明。长庆差点儿出现的烂摊子是他宁致阳当时给主意造成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代理总经理还能干多久,公司里的人不知道其中关节,但他仍然心虚,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目光中都不怀好意。 金莉的态度现在更加明确了,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关系。她怎么会知道内幕呢,难道是欧阳苑透露给她的?宁致阳觉得金莉有些小题大作,虽然长庆的事情与他有密切的关系,但欧阳苑不至于就会把他怎么样,毕竟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欧阳剑自己的手里,事后把责任都推给他,这也太不地道了。 再说,这次过年回金莉的老家,他宁致阳可是没少给她家花钱的,她想这样就把自己撇开,门儿也没有,那几万块钱难道白花了,扔到水里还能听见响呢。这几个月他没给家里多少钱,为此宁致阳甚至都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睛。 助理跟他连续说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问什么事。助理翻了一下白眼,道:“报告总经理,本公司首任总经理李显先生来了。” 宁致阳从座位上起来的动作把助理吓得后退了两步,他觉得瞬间出了一身汗,他想说有请,张了几下嘴却没张开,最后说了句“就说我不在”。助理吃惊地望着他,告诉李显先生就在您办公室外面呢,气得宁致阳说你怎么不早说,人就有些哆嗦。 李显听见两人的对话,笑了一声说我可进来了,人就开门走了进来,助理回头看着李显,嘴张得老大,李显说麻烦你给送杯咖啡进来,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愣在那里的宁致阳笑。 宁致阳脱口问道:“李先生,你……来干什么?” 李显见他仍然没有恢复正常,脸上严肃起来,这个人遇事这么不镇定,欧阳苑怎么会把投资公司这么轻易地交给他管理? “宁总,你这不是一家投资公司吗?我来自然是有业务有与你沟通啊,你以为我来这里干什么?” 宁致阳听到业务两个字,首先闪现出来的就是“陷阱”两个字,李显一定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了,他是来报仇的,这个家伙是来落井下石的。“李先生向来神通广大,不知有什么业务能看上我们这家小小的投资公司?” “这家公司很小吗?据我所知,仅在长庆公司贵处可就投了上亿元啊!另外我还知道长鸿收购这家公司也花了差不多这个数?” 宁致阳把李显的话当成调侃,他脸上渐渐有了怒气。李显摆手道:“宁总,我说的都是事实,也因为有了这些事实我才找上门来洽谈业务,难道你要拒我于门外吗?” “你有投资还是取得投资?”宁致阳不想再跟李显打嘴仗,他知道不是对手。没等李显答话,助理端了一杯咖啡进来给李显,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请尝尝手艺,气得宁致阳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 “当然是想找投资者,这是材料,请你过过目。”说完把一叠材料递给助理,助理接过来转交给宁致阳,宁致阳看也不看,说道:“谢谢李先生的信任,不过现在寻找投资者比较困难,请李先生先回去等消息,我们研究之后会通知给您。” 李显微笑着点头,说宁总是个爽快人,能力又强,必定不会令我失望的。宁致阳听李显的话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冷笑道:“李先生过奖了,能力吗有一点儿,不过跟你比起来我是自甘不如啊。” 李显把咖啡喝完了,冲助理点点头道:“你的手艺着实不错,谢谢你。”又对宁致阳说道:“宁总,我的这个项目在全省内是第一家,很多投资者都看好的,我来咱们家寻找投资还有另一层深意,希望宁总能够理解。” “哦?是什么另外的深意,我倒愿意洗耳恭听!” “我希望宁总的投资公司能够通过这笔投资获取最大的收益,以弥补我李显对所有人的亏欠。” 宁致阳又冷笑了一声,“亏欠,你欠我什么?你还欠别人什么?你想假惺惺地通过这个理由来希望我帮你找到投资?” 李显摇摇头,“宁总,咱们能不能不这样不这样说话,我的确是诚恳地来希望你能做这笔业务的。希望你能把过往抛开,以一个真正生意人的眼光和心态来看待这件事。” 宁致阳把桌上的那叠材料拾起来,狠狠地扔向李显,吼道:“李显,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做你的生意,你死了心。再说一句,今天不做,明天不做!以后永远也不会做你的生意!这辈子咱们没有一分钱的生意可做!” 李显弯腰把散落的地上的材料捡起来,助理过来帮忙,宁致阳道:“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现在用不上你,出去!”助理脸色一下子白了,她仍然帮李显把材料都收拾好,这才转身出去。 李显站在桌前,他把材料整齐放在桌上,现将诚恳地说道:“宁致阳,以前是我李显对不起你,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为此也遭受了报应,何必还要为此耿耿于怀呢。这笔投资的确会收到很大的收益,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地看一下再做结论。”没等宁致阳再说话,他伸手在材料上拍了一下,转身出去了,到了走廊才看见门口站了六七个人,他挥挥手让大家散去,人就进电梯了。 宁致阳咬着牙把那叠材料拿过来,想撕碎了,但太厚了,他把它们一股脑地塞进碎纸机里,启动了它。 他一个人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刘天悦早就把卧室的门锁得紧紧的,他自从金莉老家回来之后再也进不了那个屋子,白天保姆在家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表现得一切正常,他可以抱着女儿逗她乐,帮妻子给孩子洗澡或者自己笨手笨脚地给女儿换尿布,但就是进不了那个屋子,有两次他趁天悦在厨房的时候想进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有一股魔力控制住了他,他不也再向前迈进一步。 但是今天不行,他要进那个卧室,那也是他的卧室,不是刘天悦一个人的。他先用手指轻轻的扣门,但没人应答他,敲了几遍,他听见天悦在里面用朦胧的声音问他干什么,他说要看看女儿,天悦告诉他孩子已经睡觉了,想看明天早晨起来再看。 “我现在就要看,刘天悦!你马上把门打开,不然我就把门踹开!”刘天悦在里面恶狠狠地说道:“你敢踹门,我就报警!” 宁致阳后退了一步,他飞起一脚踹在门上,静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先是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是女儿突然爆发出来的哭声。但宁致阳不管这些,酒和白天在李显身上受的气让他无所顾忌,他一脚又一脚地踹在门上,门被打开了,宁致阳用的力无处承受,人就一个跟头闪了进去,刘天悦已经穿好了衣服,孩子在她怀里大声哭泣着,她看也不看宁致阳一眼,抱了孩子向外就走,宁致阳想爬起来拦住她,但他头晕得厉害,刚才这一下又闪了腰,哪里疼得不对劲儿,他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刘天悦抱着孩子出了家门。 宁致阳趴在地板上先是破口大骂,然后又大声哭了起来,直到有人敲打墙壁,他才清醒过来,但头仍然晕得厉害,腰也疼得不敢动弹,他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第2章 不如…… 李显这次带了三位投资者去的上海,为了熟悉业务,李显还带上了佳明。一行五人来回共用十天,去了上海、南京、苏州三座城市,参观七家带有“临终关怀”性质的医疗机构和民营公司,其中民营的有五家。因为提前与朋友联系好,所以住宿及行程非常顺利,七家机构中有四家还为五个人举办了较为专业的交流会,让三位投资者大开了眼界,回程前一晚,三个人特意请李显在上海着名的酒店宝丽华吃了顿豪华晚宴,席间即明确表态愿意投资,其中一位原来跟李显私交不错的王总说还要再请个朋友加入进来,李显听了既感动又高兴。 回来不到一个星期,李显这家尚未开张的机构已经收到总投资七千万,这相较他预计的初期投资总额来说已经超出,有了这些投资,李显终于能够放心展开拳脚大干了。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高胜利那边得力最大,这是李显没有想到的。省里市里效率极高,不到两个月,李显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妥。现在只剩下场地的问题,市里通过协调,想把一所原技工学校的校址租给李显,费用和税收在头三年都给予大幅度优惠,但李显去了几趟那里,学校原来的教学楼及附属建筑保存都很完善,面积也够大,美中不足的是从市中心去那里要开车30公里,并且其中有一段路况十分不好,李显有些犹豫,过于偏僻的地方会给顾客留下不好印象,远离城区又使人觉得太孤单,即将离世的人其实是很害怕孤独的,他理解了这份心理,就更不想设在那里。 欧阳长鸿因为没有收到李显关于要成立那家机构的后续消息,有些着急,又听外孙说李显一直都没有与他联系,就把欧阳剑批评了一顿,说我让你代表我去主动跟人家接洽,你怎么反要等李先生来主动找你了。 受了外公的训斥,欧阳剑心里满不是滋味儿。两个多月前,母亲没经过自己的允许就以董事会的名义发布了一系列的消息,结果公司又是道歉,又是召回,又是更换产品,公司白白损失了一大笔资金,让他这个总经理觉得抬不起头来,后来再打听才知道是李显帮母亲出的主意。欧阳剑心里有气,不理解明明只是芝麻大的一点小事何必弄得如此满城风雨,兴师动众的,再说事情也还远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真是杞人忧天! “自己家的事情一点儿也不上心,当时长庆因为资金的问题我一天跑集团两次,连续去母亲那里十多天,结果是只给了手指缝里露下来的一点钱,要不是宁致阳帮忙,说不定到现在连启动资金都凑不齐呢。”欧阳剑心里暗暗嘀咕,“这可好,李显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一听说要办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机构,马上就巴巴地给人家送钱去!这一家人是不是疯了?” 但外公毕竟是外公,既然说了,自己总得硬着头皮去办。可他实在是不想去,正犹豫着,宁致阳施施然走了进来,天气已经挺热了,可他仍然一身标准的套装,欧阳剑说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呢。 自从上次见到了李书的信,欧阳剑有半个月不见宁致阳,从他自身来说,倒没有觉得宁致阳这个人有多么不的道,相反因为宁致阳总是替他着想,又处处维护他的权威,反而让欧阳剑觉得这个其实对自己挺讲义气。等母亲一顿折腾,把那件本来未必就会发生的事给按住之后,宁致阳仍然隔三差五地到他这里来,欧阳剑怪母亲小题大作,不把她劝诫自己的话太放在心上,一来二去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前的交往,但宁致阳从此却绝口不提那件事,有时欧阳剑反倒是不好意思,偶尔提及的时候,宁致阳也把话头岔开。他越是这样做,欧阳剑越觉得母亲的这件事情做得有些过分,一次欧阳剑再次说起这件事来,宁致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欧阳董事长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了,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惯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不过欧阳董事长还不是爱子心切,她这样做也情有可原的。” 欧阳剑再三追问这个人是谁,宁致阳卖了半天的关子,最后才说他猜这个人应该是李显,包括李书写给他的那封信,十有八九都是李显的主意。欧阳剑吃惊地问你也知道那封信的事情,宁致阳故做深沉地说:“其实不仅是你收到了信,我也收到了一封信,却是封匿名信,那个人在信里警告我不要总坏他的事情,不然如何如何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为朋友、为公司的利益我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还怕他一封连名字都不敢标的信么!” 欧阳剑对宁致阳的这番表白非常感动,他从内心中不认可宁致阳做事的风格,但这个人对自己的确够忠心,而且没有什么野心。再处下去,越觉得这个人其实心思缜密,处处都是为他着想的。但他知道母亲现在是瞧不上宁致阳的,所以两个人的交往很谨慎,见面的时候不如从前那么频繁,没事的时候也只打打电话,有事商量就到公司以外的地方去见面。 今天宁致阳来找欧阳剑是有正事想跟他谈的。长庆如今还只有两条生产线在工作,其余的项目一概没有,投资者对此是相当了解,所以大家找到投资公司,要求宁致阳给长庆施加一些压力,是扩大生产还是增加经营项目,不然的话别说红利,就是投资成本回收也要成问题的。一开始宁致阳还能凭借一张巧嘴勉强周旋,时间长了他也顶受不住,这才来找欧阳剑商量,人家这些投资者可不是来做慈善的,眼瞅着投资快满一年了,拿什么给人家回报啊。 哪知他带着一肚皮的心思进屋,没等自己说明来意,欧阳剑反而要让他商量事情,只好把自己的先放在一边,陪着笑问怎么了,这么忧郁的。 欧阳剑也不隐瞒,把外公想投资李显那家机构的事全盘对宁致阳说了。宁致阳听了,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抬起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欧阳剑见他突然这么严肃,似乎有难言之隐,就说:“你这个人平常总是知无不言的,今儿这是耍的什么,快点儿说呀!” “欧阳兄,我是真的有难处啊。按理说这算得上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参与的,这要是被董事长知道了,或者你外公知道了,还不定怎么不待见我呢,你也知道我现在在董事长的眼里算什么地位的。” “你不要说她,全是误会,等有机会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讲透了,你不就没事了。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早给撤掉了,到现在不还稳当地干着呢!” 最后这句话说到了宁致阳的心里,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欧阳苑对自己有想法已经是公然的了,但为什么还一直用着自己呢? “先不说这个事情。我先给你讲件事情。”接着就把李显到公司找他,让他帮忙投资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个事他一直都没告诉欧阳剑,是因为这其中牵扯了他与李显的私人恩怨在里面,欧阳剑又收到了李书的信,他就更不愿意告诉欧阳剑。 “有这事!”欧阳剑吃惊地站了起来,“你之前怎么不早说!” “早说?李显这个人跟我是有怨气的,你想想,他主动找到我要我帮忙给他找投资人,他想干什么,他这是在挖坑呢,让咱们跳进去!” 欧阳剑恍然大悟,但又摇头道:“不能,李显这个人的知道的,他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啊。” “像和是根本就是两种性质,我的大经理,你还是年轻啊。你想想,他这都筹集多久了,两个多月了,钱还没齐呢。也只有你外公这种忠厚长者才肯相信他。我是太了解这个人了,外表稳重诚恳,一肚皮的坏心思。你再仔细想,当初他为什么要主动辞职,要不是担心老底被董事长给揭开,他能走吗?那时候他是多受董事长重视的?” 这些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不由得欧阳剑不信,他坐下来,沉思了半天道:“依你说,李显……他是忽悠外公的,他想从我外公那里获得投资?” “我不知道,欧阳兄,这个……是你们的家事,你还是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欧阳剑觉得这个宁致阳简直就是生命里的贵人,如果他今天不来,自己说不定就找李显了,说不定只能按照外公的要求来办了,那可是几千万啊,这个人太阴险了! “啊,对了,你来是不是有事情啊?”欧阳剑才想起来,宁致阳如今没有公司方面的事情是不会主动登门的。 宁致阳淡淡笑了一下,说:“总经理,我可是叫你总经理了。我那里一天天的被那些投资者把门槛都踏平了,我可是一直在替你顶着呢,这个事情每次见面都要跟你提一嘴的,怕你闹心也不敢多说,今天我可是代表我的投资者,你那些小股东们来的,长庆的发展脚步得加快呀!” 欧阳剑一听这件事情就头大。“我说宁总,哪有你们这种投资者,这才不到一年啊,就急着收回成本啊,怎么啦长庆,现在就是形势挺不错的吗?” 宁致阳就把这些人找他提的要求转述给欧阳剑听,临了说:“欧阳总经理,人家提的这些不过分。不论大小,作为股东都是有权力了解公司的生产经营的运转情况的,这些人中有的手眼通天,早就把你长庆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人家投钱是为了赚钱,照长庆现在这个发展速度,猴年马月能收回成本啊,更别说红利了。” 长庆自从上次事件之后,欧阳苑特别要求产品凡是检测不符合欧洲标准的一律不能销售,可是因为优秀的技术工人少,加之原材料质量也存在问题,良品率按照欧阳苑说的标准甚至达不到50,其直接的结果是几乎没有赢利的空间,但欧阳剑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决定还是要以时间换取空间,利用个一年左右的时间,在实操中不断提升工人生产水平,提升制造工艺,再与外国同行相互交流学习,总能有自己期望的那一天。但宁致阳说的也有道理,人家把钱扔到长庆,不是让你锻炼的,人家要红利呀。 “欧阳兄,你没有扩大或者再点别的想法呀?” 欧阳剑雄心勃勃,怎么会没有其它的想法!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资金,对于长庆来说,现在要场地有场地,何况收购了电缆厂后,许多的厂房都在闲置。另外除了长庆原有的工人之外,原电缆厂也还有将近一百名技术工人正在接受培训,总不能这样闲着啊。 “资金有问题,是不是?” 欧阳剑原本不想把这个问题摆在桌面上来谈,他担心宁致阳会瞧不起他,他堂堂一个长鸿集团的公子爷,未来的长鸿集团的掌门人,怎么会因为钱的问题而束手束脚呢,但宁致阳这样单刀直入地发问,他不好意思撒谎。于是点点头,说集团也不是没有钱,我母亲那里考虑还是要让我多锻炼几年,另外现在集团化管理你不太明白,资金这一部分她不完全说了算,什么都要上董事会的。 宁致阳摇头皱眉,半天才道:“你们家的这个传统我是知道的,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你是从德国学成归来的,一身本领等着施展,可惜可惜。董事长这样做也是为了磨炼你,也是为了你好。” 欧阳剑道:“你说,我现在能够怎么办?要不然你那里再努努力,帮我再筹集筹集,至少也得五千万啊!” 宁致阳吓了一跳,李书走了之后,他几乎连一笔投资生意也没做成过,就是长庆如今的投资也是人家李书在的时候完成的。李书一走,他虽然也努力跟原有的客户频繁接触,但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对他就是不感兴趣,对此他有时会感叹自己是个女人就好了。 “我那里可不行,你知道的,咱们那家投资公司的规模小得可怜,像你说的动辄几千万,远远超过它的能力啦,再说人家大一点的客户也瞅不上咱们小公司。” 欧阳剑想提醒他李书的时候咋就帮助长庆募集了那么多的资金,想想却没说,对于眼前的这个代理总经理的能力他还是清楚的,看起来母亲现在用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突然,宁致阳一拍大腿,大声道:“怎么被拴住了,你外公不是要投资么,投资给李显风险太大了,简直就是打水漂了!不如……不如……” 欧阳剑一震,外公告诉他给李显的总投资额要达到一个亿呢,如果先期投资能有五千万,不如自己先用在长庆这里,虽然事后外公知道了难免会大为光火,但只要自己的长庆发展壮大起来,毕竟是血亲啊,外公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生气呢。那时候李显的公司没准都破产了,反倒是替外公避免了一次亏损呢!想到这里,眼前一亮,刚要说什么,但看见宁致阳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连忙道:“我可以做做他老人家的工作,成不成两可呢,但我要好好劝劝他倒是真的,别受了别人的欺骗。” 宁致阳心里雪亮,但随声附和道:“这个必须得做,老人家如今身在国外,对这里的情形一概不知晓,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的投资来,将来在董事长那里也交代不下去啊。”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宁致阳起身告辞,说自己那里没准人又满了,还得回去应对,又提醒欧阳剑说得抓紧跟老人家说明情况。 宁致阳在车上给金莉打了两次电话,金莉那边才懒洋洋地接起来问什么事,宁致阳说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金莉知道是这个男人又想她的身体了,想了一会儿问买房子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宁致阳说还在考虑,金莉说我已经告诉我爸妈六月底之前让他们搬过来住了,你要是真心的话,可得快点。气得宁致阳说了句咱们这是在做买卖吗,就挂了电话。 自从上次回家,喝醉酒踹门的事后,宁致阳再也没回过家,期间岳母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说回过几次他们家都没见到他,是不是两口子吵架了,宁致阳开始说没有,只说工作太忙了,这两天抽空一定去看您。后来就干脆不接岳母的电话。他估计刘天悦也会把事情都跟老太太讲,好在后来岳母也不再打电话过来了。 因为想想毕竟自己做得不对,所以每个月他都给刘天悦在微信上转三千块钱过去,刘天悦每次都收了,他才有点儿安心。金莉那里起初是决定要跟他断交的,但宁致阳这个人有个特别功夫,就是脸皮厚,不住纠缠说好听的话,金莉虽然那里发誓想离开这个男人,但架不住他三天两头儿地勾搭,又是送花又是礼物,又不断承诺给她诸多好处,金莉贪图这些,渐渐的也就松开了些,宁致阳是老混社会的人,哪里不会见缝插针,一来二去两人又恢复了关系。只是金莉那里觉得这个人实在不牢靠,所有就一步步有计划地实施自己的既定方案,只要宁致阳做不到,她就冷了脸不见面,弄得宁致阳觉得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天天只好委屈求全,活得比狗还累,有时心里也后悔,但一想到这个女人白皙的皮肤,妖娆的身段,再想到床上的事情,心里就按捺不住了。 这些日子金莉一直在提买房子的事情,宁致阳手里是有几个闲钱,但买房子却还差得多,只好不断找各种理由来推脱,只说自己正在找朋友,要买个位置好的,价格便宜的,但毕竟推得了明天,推不了后天,心里就犯愁,今天想女人了,打个电话联系,哪知没说在句话又说到房子,宁致阳气得什么似的,但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那口甜食,就只好在公司的账面上打打主意了,他知道公司财务那里有将近一百万的应急资金,怎么想办法能弄到手里呢。 第3章 老高的故事 高胜利执意要跟李显一同去看新的场地,李显说把阿姨也带着,她作为女人的目光看问题跟咱俩不一样,听听她的意见也好。高胜利勉强同意了。 高胜利很小的时候父母均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作为烈士遗孤,他先被父亲的战友收养,后来到专门成立的学校学习,成年后继承父母的志愿参军,服役期间曾经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当时的高胜利隶属于41军,他率领的一个排因为进攻迅速,突入敌军内部纵深,被敌人包围在一个小村庄中,粮食弹药极度缺乏,眼见战友负伤却无法及时得到医治,他在夜里率领十几个人偷偷突袭到敌人的一个营指挥部,搞到一大批食品药物又顺利返回,途中受到敌军阻击,他左腿中弹,额头也被手榴弹炸伤,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他自己一个人阻击几十个敌军长达一个小时。战友都以为他光荣了,哪知十七天后高胜利竟然神奇地归队,当时他的腿部伤口已经严重感染,军医认为必须截肢才能挽救他的生命,高胜利坚决不同意。 师长听说这件事,专门派了一架直升飞机将严重感染的高胜利接到了后方医院,经过三次手术后,高胜利终于保住了这条大腿。师长亲自为他颁发了一枚一等军功章,知道他是烈士的后人,更加敬佩,推荐他去陆军学院学习深造,高胜利最终以少将军衔退役,分配到省武装部工作。 高胜利为人正直公平,就是性子有些烈,看不惯的事情不爱藏着,往往仗义直言,替不平的人说话,因此上在省里工作期间特别受人尊敬。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省里把高胜利的工作调整到省纪委,他在这个岗位一干就是三十年,直到退休,退休时高胜利已经是副省级干部。 高胜利被父亲的战友收养期间,与其女儿雪莲相识,雪莲比高胜利小四岁。在他眼里雪莲是个倔强又高傲的女孩儿,那几年高胜利没少受她的气,常常将他当作自己出气的对象,胜利性格耿直,一般人这般对他早就挥着拳头上了,独独对雪莲却好,只要她高兴怎么都行。直到他去外地学习了,两个人才终于分开,读书期间还收到过几封雪莲写给他的信,高胜利一直珍藏在身边,其中一封在作战中还被一块弹片削去了一角。 后来两人断了音讯,高胜利到省里工作时几次打听这一家人,却始终没有相关消息,只知道他们一家人因为出身原因被迫转到哪里乡下生活了。听到这些高胜利好不惆怅,他自小被雪莲父母精心照顾,拿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一般,如今想找到他们回报大恩,却无处可寻,这件事就成了他的心病。 高胜利到省里工作不久,与省政府工作的一名女人结婚,他是半辈子在部队长大的人,做事不拘细节,纪检的工作又没个准点,脾气直爽又顽固。妻子却自小生长在城市里,身上也有些城市女人的通病,两人就经常口角,过了十多年也没有孩子。后来女人提出离婚,高胜利同意了,相互间再也没有来往。 高胜利认定了城市里的女人毛病太多,从此任谁再做工作也不想结婚的事情。他一个人经常住在宿舍里,也不图安逸,吃喝够用就行,工资攒了不少就一次捐了,为此人人都敬重他三分,威望很高。 退休后省里按照规定给了他应有的待遇,他却住不习惯,突然闲下来让他无所适从,有人笑话他说被制度化了,独立生活能力不行,不如找个养老院呆着。高胜利听了只一笑,就带了一个秘书全省内转悠,终于相中了市里的这家康养院,他要求秘书保密,一个人偷偷办了手续就准备老死于斯了,因此上除了省里几位领导外,没有人知道一个省级干部竟然在一家普通的养老院里呆得自在悠闲呢。 老高相中这家康养院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在这里遇到了雪莲,但这已经是他在康养院里呆了半年才知道的。一天晚上,一个女人在走廊里大声喊救命,高胜利第一个蹿了出去,发现一个老太太在走廊里抖擞着拿不成个儿,问了几遍才说同屋的人发病了,高胜利二话不说,进去把人扛了就往医务室跑,后边跟着的那个老太太见70岁的人了,仍然扛了个人健步如飞,自己一路小跑还跟不上。 等事情了了,院长找两个人问情况,听高胜利报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老太太就扑上前来看他,围着他转了几圈,问他可是那个孤独高胜利吗?高胜利隐约觉得老太太神情哪里有些熟悉,问你认识我啊,老太太说你剥了皮我也认识,你不是高胜利吗,我是赵雪莲啊。 儿时朋友终于相见,有了雪莲在这儿,高胜利更是用棒子也赶不开的了。两人一别五六十年,天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本来自小相处就有情意,这些年又无时不在思念着对方,这次再见那是铁定也不分开的了,所以高胜利上次住院虽然严重,省里连续派来两波人劝他回省城居住,他说什么也不回去,加之在这里住得十分习惯,又有李显这个忘年交,那是说什么也肯走了。 高胜利这个人最记别人对自己的恩情,但又十分讲原则。他对李显的事情十分上心,托人在省里打听了多少次,又让秘书开车带了自己去了省里一趟,才把李显要做的事情弄了个清楚。省里本来对这件事情也特别感兴趣,加之高老的热情高涨,因此上事情办得就格外顺利,终究还是李显这个人运气有加,否则一套程序下来没个两三年,是办不到今天这个状况的。 李显拗不过老高,只好拉了他一起去看场地,老太太自己在车后座上东张西望,不住地告诉高胜利说这里那里的变化,高胜利知道她跟着父母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有感情,说哪天有空儿,让李显拉着咱们好好溜达溜达,找找你当年的痕迹,去看看你的老想好还在不在了。他几次打听老太太年轻时的经历,她却只字不提,弄得老高总有些疑神疑鬼的,她越是不肯说,他就越怀疑,两个人经常为这件事情吵嘴,李显是知道一些的,一边开车,一边瞅着老高乐。 到了地方,老太太说:“我以为在哪儿,这不就是老工人文化宫吗?”李显说是啊,就是这儿,他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那边的楼是群众艺术馆,那边的是什么来着? 老太太拉着老高说:“哪个呀?哦,那个吗,那是青年文化宫,唉现在都荒废了!”自从上次老高犯病,老太太竟然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跟老高出门,她就拉着他一只胳膊,似乎怕他跑了。 “对对对,是青年文化宫,那边好像还有一个建筑……”刚说到这儿,老太太插嘴说是原来的图书馆么?李显说阿姨记性真好,就是就是。 老高说你们家原来在这儿住过么,对这里怎么这样熟悉的。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原来这市里屁大个地方,哪里像现在,那时候年轻人没处去,都聚到这里扎堆儿的。老高说都是年轻人,来这里做不了什么正经事,我看是来搞对象来了。 老太太脸一红,不吱声了。李显连忙打圆场,说:“你们两个的青春回忆往后放一放,先帮我看看场地。” 老太太仍然牵了高胜利向前走,看了两栋建筑后,高胜利说:“这些建筑保存得不太好,但是质量还行,你要用这里可得花大价钱维修一下。”李显点点头,半天才说,事情总是这样,要不这样好,要不那样好,这里位置真不错的,离市中心近,又安静,但想要投入使用,总得花些时间来彻底维修不可,有些附属的小建筑弄不好得拆除重新建。 老太太抬头看着青年文化宫,说那里的二楼原来都是舞厅,一到周末,从白天到晚上音乐不停,灯光闪烁的,热闹得厉害。高胜利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享乐主义害死人,老太太知道他又吃醋了,心里却甜得受用,说要进去看看,李显说我已经进去过一次了,味道太大,你们别看了。 三个人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两个半小时才把一圈看完。老太太累得紧,后来就不是她拉老高,倒是高胜利得用一只大手托着她走。 李显从车里拿出几瓶水给他们两人喝,问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就像你说的位置是真好,后面的维修不仅花时间,也得不少钱?” 李显点点头说,市里给了三年免税政策,可帮了大忙,还减少了租金,省下来的这笔钱可以用来维修,虽然还不够,但已经好多了。 “你算过没有,把这些建筑全部投入使用,得需要多少钱?” 李显说这得找专业人员来规划后,再一笔一笔算,那也只能出个大概数目,最终实际投入还要多一些。不过我估计啊,怎么也得两千万。 “妈呀!”老太太惊讶了,“这么些钱!那还不如重新建一个了。”老高笑她见识短,说别看这些建筑破破烂烂的,哪一个重建都得一两千万,你以为这是八十年代呢。老太太又咂嘴,说这么些钱,钱得花海了去了,李显说可不吗,现在做事都是钱做先锋啦 。 老高听了也感叹,说现在钱这么毛的,从前的钱多值钱的。李显说经济发展规律,说了你们也不懂,不跟你们说了。看两个人喝完了水,说中午我请客,再让你们老两口再认识个朋友。 中午在康得居早就订了一个包间,李显三个人到的时候,佳明已经等在那里,进了包间看见许大利正在陪秀娟母女聊天呢,许大利是个会聊天的人,逗得老太太哈哈直笑。看见李显三个人进来,许大利说:“得了老太太,哪天我到您家去,把剩下的故事给您讲完喽!”站起来赶紧跟老高握手,他早就从李显那里知道老高的身份,这是个顺杆爬的主儿,哪里不会,把老高夸得舒坦。 重新排了座次,大家都坐下来,佳明按照大舅的吩咐已经点完了菜,留了两道给老高,老高说最讨厌你们这道程序,还得给尊贵的客人点菜的机会,我们那时候大家都平等,多随意! 李显了解他的为人,不以为意,秀娟和她妈听了老高的话就有些接不上话。李显赶紧先一一介绍了,两个老太太最先熟络起来,原来两个人都在城里生活了几十年,共同的东西多,越聊越紧密,后来竟然以姐妹相称起来,李显原本就是有这个意思,见三个老人比自己想的还亲热,心里好笑。 许大利问场地看得怎么样,李显基本能定下来,问许大利自己托他的事情呢,许大利说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也有两三个咨询的,听上去兴趣都不太大的。 临终关怀机构对于专业医疗团队的要求很严格,这个在相关的文件中有明确的体现。要求在医疗团队方面机构必须有合格的医疗团队,包括医生、护士和其他专业人员,这些人要能够提供综合的医疗服务和支持。李显知道虽然在与医院专业团队比较上不必达到精湛的标准,但他决定仍然要组建一支治疗标准高超的队伍,这是本着对病人负责任的态度。除此之外,还需要一支综合评估队伍,机构需要对每位患者进行综合评估,不仅要准确全面了解他们的病情,同时对于病人及家属的需求、喜好也要做全面评估,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制定个性化的护理计划。这是本着尊重每一位患者的态度。 专业的护理团队也很重要,因为对于病人的症状管理,机构必须能够有效地管理患者的症状,包括疼痛、呼吸困难、恶心、昏迷等,以确保患者在舒适的环境中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是临终关怀机构的初衷,不能忽视。 李显这次南方之行最大的收获是心理社会支持,他的机构应提供心理社会支持,包括心理咨询、精神护理和社会工作服务,以帮助患者和家人正确应对情绪和心理压力。这部分还包括对病患的家庭支持,机构应该支持患者的家人和照顾者,在情绪上和实际上提供支持,帮助他们应对患者病情恶化和临终的过程。 鉴于此,李显已经提前一个月让许大利帮忙物色人选,当然最终还是要以人才招聘为最终手段,但许大利在本市的医疗界已经浸润多年,李显也想通过他的人脉来提前知晓一些专家级的知名人物。许大利的回答是李显意料之中的。毕竟所谓的临终关怀都是要与那些危重患者打交道,这是作为医生最不喜欢看到的结果。 “老许,还是得谢谢你啊。这个工作还要继续做,你的目光也不能只局限于咱们市里,周边县城也有许多不错的大夫。” 许大利说这个周末要去两个县城跟一趟,一来是有两例手术要做,二来就是为你这个事情跑腿的。李显特意敬了他一杯酒。 吃完饭佳明开车把老高两个人送回康养院,自己坐了秀娟的车子回去,到老太太家里坐了一会儿。老太太问起高胜利的事情,李显一一说了,老太太就感叹,说只要有缘分什么都分不开的,又问两个人都住在那儿怎么生活啊,不方便。这句话倒提醒了李显,他觉得应该替老高两口子谋划一下。 秀娟忙着给他切瓜去了厨房,老太太问李显:“你自己没打算再找一个呀,这天天回家冷床冷炕的。”李显脸一红,他知道老太太想把他跟秀娟往一起撮合,不知道怎么回答,秀娟正好进屋,说:“妈,大哥的事情你少操心,喜欢他的人可多呢,他是挑花了眼。” 老太太念了句佛,说那就好那就好,白害得我担了好些日子的心,又埋怨秀娟咋不早点告诉她。李显连忙解释说别听秀娟乱说,我是不打算再找了,其实小妹也劝过我多少次,真的够了,自己一个人挺好。 老太太说,你岁数不大也不算小,再过个十来年就知道啥是孤单的滋味儿了,看你那时候嘴还硬不。李显猜测是老太太今天见了老高两人心里有了感受,不敢再接着往下说。 李显问起秀娟街道的事情,特别问了在照顾老人方面的事情,秀娟知道他是想打听生意的事情,想了一会儿说:“你问的事儿,面太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其实政府对老人一直都不错,这些年努力提高待遇。特别的是一些孤寡老人最让街道担心,他们没有儿女亲人在身边,如果有了病基本都是街道和志愿者在做,时间久了也不是办法,其中有些老人真是得不到太好的照料,也就……” 李显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困了,想在这儿眯一会儿。秀娟脸一红,说那有什么,你就在我床上睡,就是……就是……李显说不用,我想在沙发上躺一个小时就成,喝了点酒,头重脚轻的,下午还有点事情要办。 秀娟见他坚持,也不再违他的意,把沙发收拾一下,到底把自己的枕头给他,说这个舒服,颈椎不受力。等李显躺下秀娟给他盖上了一层亚麻的单被。李显躺下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秀娟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见不久就一头汗渗了出来,连忙又拿了一把妈妈用的蒲扇给他慢慢扇着。 高胜利喝了点酒,回来在车上直迷糊,雪莲就数落他喝酒的事情,说得高胜利烦了,说你整天唠叨,我这耳根子不得清静,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找李显换地方住了,雪莲就不出声了。佳明一边开车一边偷偷乐,瞧了眼后视镜,发现老太太在掉眼泪,连忙抽了一张纸巾给老高,冲后边摆了一下脸,高胜利才发现老太太的伤心,说:“得了得了,我不对我不对,下次不喝了还不行么,你别老掉眼泪,我这人就见不得女人哭!” 老太太接了纸巾,说:“谁哭啦?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我这是迷着眼啦!你不喝酒最好,自己血压老高的,心脏又下了支架,你要是哪一下把自己喝个半身不遂,我可弄不动你。” 高胜利小声说不用你,真有那一天我找李显去,正好给他做第一个病人。佳明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高爷爷,你身体好着呢,我大舅说你能活到一百岁。老高一乐,冲老太太说你听到没连李显都看出来我的身体好,你倒整天瞎担心,李显这个人真不错。 老太太在后边听了也笑,说你们两个人有一个地方挺像的,老高问哪个地方,老太太哼了一声却不回答。 第4章 婚礼的故事 “你好亲爱的,”这是李书写给李显的信抬头的第一句话,这是李书的风格,李显心里想,她一辈子都会这么称呼他。 “因为我使你受了委屈,这是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我给欧阳剑写了一封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欧阳苑不相信那个巧妙的局是由我一个小女子所设,这份瞧不起可让我难堪。” 李书只有在跟李显说话的时候才会呈现出小孩子一般的淘气,她因为欧阳苑的蔑视而生气让李显不禁笑起来。 “之所以不直接给那个自以为是的董事长写信,是因为她身边的一些人不值得信任。写给她的儿子也可以检测一下这个长鸿未来的接班人品如何,因为据我所知,他正在与某些人打得火热,这些人我不说你也会知道是谁,这些人要为你现在的遭遇负责,我不会让他们太好过的,一切要等我腾出手来,伤害我爱的人你可以忍我不可以!” 李显叹了口气,李书还是那个样子,她其实跟欧阳苑有很多的地方相似,都是女中豪杰,都很聪明,同时也有些霸道,喜欢独断。 话又说回来,哪里能有性格上特别完美的人呢,其有一长则必有一短,否则这个人将会神一样的存在,而造物主是不允许有同他一样的生命存在的。 “不说这些让人恼火的事情了,我听舅舅说你正在做关于临终关怀的事情,亲爱的,不是我吹捧你啊,在偌大的北方省,我相信只有你能够想到做这件事。因为如果只想从获得的角度来做这个事,迟早会做不成的,而你,我是特别知道的,你是本着一片慈悲来做的,所以这件事真的有可能会被你做成呢。 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进入到了这个圈子。我之所以把它称之为圈子,是因为它与很多行业有着紧密的联系,第一就是医疗行业,其次是私人性质的养老院,再有就是医药行业,还有许多,我一时也讲不清楚。你一旦进入了这个圈子,其实就是要从原本不大的蛋糕上切割利益,你动了别人的利益,别人会轻易容得下你么?” 李显抬起头看着窗外,楼下的梧桐树正在开花,整个小区里都是它的香气,他自小闻着这些气息长大的,变老的,但每年它开花的时候,仍然觉得它们都是新的,小区里的一些梧桐树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差不多跟李显的年纪一般大。 你动了别人的利益,人家容得下你么? “还有呢,亲爱的,我知道你做这件事情之后,找各种渠道帮你打听相关的信息,你知道做这件事情最大的障碍是什么?你一定猜不到,最大的阻碍就是病患本身。他们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来到你这里,对于那些神智不清者,你要特别注意他们的家属;而对于那些已经知道自己毫无治疗价值却又表现得健康的人来讲,他们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呢,你对他们讲临终的尊重、关爱、及生命的意义,实际上他们是想从你这里获得重生,是想希求神迹,你能给吗?” 对于这点李显知道,他带着三位投资者去南方考察的时候,其中至少有两家的机构都苦笑着告诉他,“我们每年都要拿至少三分之一的精力来的官司,跟患者打官司,跟他们的家属打官司,跟他们的监护人打官司,甚至有时要跟患者所在的单位、托老机构和他们之前治疗的医院打官司!” 李显曾经因为这个犹豫过,如果必须要拿出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应对这些内容,那他努力构建的“帝国”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 “亲爱的,我是不是给了你压力了。我的初衷不是这个,你知道的,不论你干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我现在ab公司做得很好,业务量一直超出公司给我的计划,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有时候我想,当年如果是我初创了那家投资公司的话,一定不会比你做得差。” 李显想起来那天去找宁致阳的事情,虽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但为了天悦,他努力说服自己要去试一试,宁致阳的态度与他想象得一样,他坚持留下那些材料,希望他能够克服掉怨恨的心理认真看一看,李显相信,只要他看了,不可能不动心。但宁致阳那里没有任何的消息,极有可能是在他李显离开的一分钟内,材料就被他扔进的垃圾筐里。 “关爱的,其实这次回来我们应该见一面的。从前我那么爱你,现在觉得比以前更爱了。你不要害怕我说的话,亲爱的,我已经爱上另外一个男人了,你们在很多的方面都相似,我也把爱你的经历讲给他听,他说有机会一定会跟你见一面的。” 李显特别希望李书能够找到如意郎君,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最终博得她的芳心,李书的年纪也不小了啊。 “以后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的,如果你有什么心里话也可以写给我啊,我特别喜欢在纸上交流的感觉,你呢?” 李书还在信里暗示了这样一点:如果李显的资金困难的话,她可以帮助想办法。李显对此很感激,他真的想给她写一封信,但犹豫再三最后决定算了。 市里帮助贷款五百万已经下来了,机构的各种证照也都办得差不多,他现在可以以法人代表的身份来办理贷款,他决定这笔贷款全部用来维修四座建筑,尽管如此,他还需要追加至少三千万才能将硬件设施基本达到标准,而且施工的工期也比较长,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全部结束。 下面要做的就是人才招聘了,至少需要三个专业团队,这也将是个漫长艰巨的工程,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私人业务得办,就是佳明结婚的日子快要到了。娘亲舅大,李显要把这件事情当成大事来办。 其实刚过完年李敏两口子就忙活起来,在北方结婚往往以男儿家为主,这是传统的风俗,本地人都是习惯了的。在房屋的装修、装饰,家电、家具的购买男方一般都会征求女方家里的意见,但大多女方亲属都会尊重小两口的意见,因此上双方对于自家孩子的婚事虽然各有主见,但追求的是一个“顺”字,不希望之前的环节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所以事情也就很顺利。 北方人家的另一个习惯是,一般男方购买新房,女方家则负责装修和家电和家具,或者给孩子买一台车等等,也不一而足。相对于南方来说,北方人对儿子和女儿的婚礼重视程度是相同的。 李敏跟王阳是去年就订好了酒店,中国人喜事总要挑选恰当的日子,所以轮上好的日期,如果不提前订的话,是订不到的。李显早就提前跟朋友打了招呼,这位朋友这几年一直租了市里一处郊外的场地,装修成欧式风格,专门供婚庆和大型庆典使用。 这场婚礼举行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中,这里绿植环抱,古朴亭台与现代装饰和谐共处,既显大气又不失温馨。按照李显的要求,婚礼现场的主题设计融合了东方传统与现代时尚的元素,因为朋友关系,整个装饰和布景格外精致,参加婚礼的人提前到了,先四处游玩了一圈,得以脱离城市的喧嚣,感受到自然的气息,一时人人心情舒畅。 步入园林后,距离典礼现场的百米路途被五彩缤纷的花瓣覆盖,绚彩的花瓣映衬着翠绿的草地,一片生机盎然,参加典礼的宾客仿佛都着踏着花的香气,穿越林间的雾霭进入人间仙境。 园林的中心有一个被灯光艺术装饰过的大型舞台,这里是专为新人打造的,他们将在此成为焦点,让所有人共同见证幸福时刻。半透明的帷幕四周装饰着细腻的光纤,强烈的阳光无法穿透繁密的枝条,那些光纤带着微妙的光晕,使人宛若置身梦中仙境。 许大利穿着一身浅色的西装,故做神情庄重的样子让李显看了好笑,他正在面带微笑与到场的宾客交流着,不时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递给新结交的朋友。 高胜利却穿了一身没有肩章和标志的军服,以体现自己原来的身份。雪莲穿了一件深色的旗袍很惹人注目,她一手挽着老高,另一只手却像年轻的姑娘一般提着个精致的手包。两个坐在所有宾客的最前端。李显从两位老人的眼中能够看出他们对新人的慈爱和祝福,他感动不已。他决定也要为老高和雪莲阿姨也举办一场特色的婚礼。 秀娟身穿一袭淡雅的中式女装,样式肯定是采纳了汉服的风格。李显觉得她特别适合穿这种风格的衣服。秀娟没有入座,她只孤独地站在一侧,目光不自觉地总是向李显那里飘去,每当看到李显的身影,嘴角就会显出一丝淡淡的笑,她眼中闪过的羡慕和柔情不加掩饰。她的母亲一脸慈祥,跟高胜利和雪莲打过招呼后,也不回到座位上,却四处找李显,好不容易见到他,知道李显已经忙得脚不点地一般,就给他擦了下汗,李显问秀娟呢,老太太冲树阴下边呶了下嘴,李显看见秀娟,远远地冲她摆了下手。 李显今天穿了秦时玥给他买的礼服,这还是第一次穿,衣服上的标签才撕下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宾客,确保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像他一样的舒适。当他与秀娟四目相对时,眼神中则多了一分柔和和不易察觉的深情。 在婚礼的高潮部分,李显受佳明的邀请登上这个灯光汇聚的舞台,这让他极不适应。汇聚着宾客们的目光和掌声,他先是向佳明一个小盒子,然后语意深长地说道:“佳明,舅舅送你的礼物,代表着一段旅程,愿你和英子在生活的道路上共同分享、共同承担,祝你们新婚幸福,白首不弃。”随后,他转向英子说道:“英子,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部分,美丽家园只是生活的开始,油盐酱醋才是生活的过程,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幸福的积累,愿你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他的声音里满是真诚,眼里充满祝愿。 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和温馨的气氛,一对新人为宾客们表演了一段双人舞,他们的身影在缓缓旋转的灯光下显得青春灵动,所有宾客不约而同地打起拍子,似乎也沐浴在这份浪漫和幸福之中。 结束了典礼,宾客们纷纷坐上客车直奔酒店去享受盛宴。李显亲自去接了高胜利老两口,又让秀娟照顾好老太太。而李敏夫妇今天全程要陪伴好亲家两口子。李敏和王阳没想到今天的典礼如此感人至深又别有特色,李敏想到儿子能够成家立业,大哥付出最多,是以不时流泪,心中暗暗祷告父母在天之灵。亲家也是感慨万分,不住感谢婚礼的殷勤照顾。 晚上李敏在康得居办了一桌酒席,只邀请了大哥秀娟还有亲家两口子,佳明和英子还要应对年轻的朋友同学,只有自己的场合。 菜上齐了,王阳扯了李敏站起来直接给李显鞠了个躬,李显脸色就变得不好看。李敏没说话,先擦了颊上的眼泪,说:“大哥,我今天给爸妈也告诉了,说佳明已经成家了。还告诉他们大哥如今一切都好,让他们在天之灵放心。”说完就哽咽起来,李显再也抑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先哭了起来,父亲病危时曾对李显说自己是看不到孙子辈结婚了,母亲活着的时候常常说起这件事。李显有时被说得不耐烦了,就说看不看得到有什么关系,我和李敏好好的比什么都强。现在他突然就理解了父亲的遗憾,也深为那些年遗憾和悔恨。 这饭还没正式吃,两个人先哭上了,弄得大家都尴尬。秀娟本来也要流泪,强忍住了说道:“大喜的日子你们哥俩这是演哪一出呢?亲家还都在呢。” 李显连忙起了身道歉,亲家说不碍的不碍的,高兴嘛,高兴也哭的嘛。 王阳其实最感动。前些年大哥只顾把身子交在外面,极少回家探望老人,那时候他是有些抱怨的。这几年李显把亲情放在第一位,家里不论什么事情都是第一个出头来做,钱更是花了无数,上次自己车祸,要不是大哥的费心,自己说不定会落下残疾也未可知。 他端了杯酒,说道:“大哥,这杯酒我单独敬你。今天你给佳明安排的典礼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婚礼,我代表……代表……”他想说代表全家,又怕说出来让李显笑话,就把一杯酒全喝了,喝完了泪光莹莹的看着李显,李显也喝干了酒,两个男人就搂抱在一起,李敏眼泪又下来了。 秀娟笑道:“这可真是,一出没完又演一出,你们是不是要挨个儿抱头哭一下啊,啥时候轮到我呢?” 大家这才笑起来,李敏说你让大哥抱着你哭,是啥意思,秀娟脸红了,说没啥意思,你可别乱说话。担心李敏接着说话自己下不来台,连忙问李显:“大哥,你今天给佳明的礼物是什么呀,那么小的一个盒子,不是一块手表?我们都知道你出手大方,一定是块劳力士!” 几个人都看李显,李显说什么手表,我记得婚礼上都是男女双方交换的才是手表呢,我可不敢抢这个风头的。 亲家翁连忙说是的是的,我们给佳明的确买了一块手表的,不过今天典礼上没有相互送表的环节,因此大家就没看到,那块表挺贵的,两万多呢。亲家母用筷子点了一下他,说现在典礼上不时兴送表啦,人家都送车的。 王阳道:“给一个孩子买那么贵重的表干什么,他小孩子戴也不懂得节省。”李敏也说是,又敬了亲家一杯酒。 几个人坐着不住谈论今天典礼的一些细节,说到高兴处一时欢畅不已。李显因为刚才一大杯酒喝得急了,头有些晕,秀娟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酒喝得不得劲,李显点点头,说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秀娟就给他倒了一杯水,告诉他喝了。 饭吃了两个小时,大家都忙活了一天,人人疲乏中透着兴奋。李显酒劲儿一直过不去,人显得昏沉,李敏让秀娟把大哥送家去,自己要开车送亲家两口子回去。 车上秀娟问李显:“你还没说呢,究竟给佳明的是什么礼物呀?” 李显笑笑,说让亲家母说对了。秀娟惊讶道:“你不是真的给他们买了一台车?”李显点点头,人就睡过去了。 到了楼下,秀娟见李显已经睡得沉了,犹豫了一会儿,咬着嘴唇想着什么。车窗外边夜风吹过,带来植物的香气,偶尔会有几声知了的叫声,一切都安静下来,小区家家的窗子里投出昏黄的灯光来,让夜显得温馨而静谧。 秀娟摇了几下李显,李显就醒了,他累了几天,酒又喝得急,酒意就下不去。看看窗外,想起来还在车上,连忙下了车子,口里一边道歉,人晃悠着上楼。秀娟瞅着他一个走进黑洞洞的单元门,自己把车子开出了小区,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来,独自坐在车上看着天边那轮弯月出神。 李显还是挣扎着冲完澡才上了床,头刚一挨到床上就睡着了。 第5章 不行,差得远呢! 李显和齐海并排坐着,广告公司的张经理站他俩身后,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正在投影屏幕前面讲解着画面。 “临终关怀符合人类追求高生命质量的客观要求,它标志着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标志着人们对生命的生存质量和死亡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帮助您轻轻合上人生历程的最后一页,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让患者在离开尘世时获得安宁、平静、舒适,让家属不留下任何遗憾和阴影。” 画面上一群人围绕在病床边,病床上的老人面露微笑,神态安详,病房的大玻璃窗外是一处蔚蓝的天空和无际的大海。 画面被定格了,舒缓的音乐声也停止了。讲解员转过身看向张经理,张经理则弯下腰看着李显。李显轻轻点了点头,问齐海感觉怎么样,齐海说还行。 按照市里的要求,李显的这家机构最终还是被定性为“临终关怀医疗机构”或者“临终关怀医院”,必须二选一,最终确定的名字之前可以再加上更有创意和想象力的名称。为引李显决定利用电视台和网络两个平台进行海选,同时借以播放约半分钟的广告,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齐海说也只有你李显才能想得出来。 自从上次与宁致阳吵了一架后,齐海就不怎么上班了。李书年前回来时他曾经请她吃了一顿饭,也就知道了李书离开和李显受冤的详细始末,从此对宁致阳更加瞧不上眼。他的评价是这个人不学无术,又自以为是。宁致阳对于投资顾问公司的业务几乎不熟悉,又只结交那些爱巴结奉承他的人,这些人根本没有投资的实力,整天围绕在宁致阳的身边不过是为了向别人炫耀,或者蹭些吃喝而已。自从他接手投资公司后,连过百万的投资业务都没有做成,现在基本是在吃李书留下的老本了。 更加让齐海不习惯的是他的人品,齐海是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子,几件事情下来就把宁致阳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加上李书的证明,齐海打心里厌恶这个人。 其实李书走了之后,齐海萌生了退意,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公司。这次既然跟代理总经理闹翻了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那里呆下去了。他毕竟是副总经理,想要离开得跟长鸿打招呼,他想直接找欧阳苑见面谈,但料想宁致阳不会在董事长面前说什么好话,人家根本不会见自己。于是写了一封辞职信,由金莉代为转交给董事长后,收拾一下个人物品,也不等集团给明确的答复,把自己炒了鱿鱼。 离开公司后的当天,他就把消息告诉了李书。李书问他有什么打算,齐海说想四处走走,呆个一年半载地再说,不行也像她一样往南方去得了。李书说我给你推荐个地方,李显那里正在筹备一个临终关怀的机构,现在肯定缺人,你对他是了解的,他也知道你的能力,行不行在缘分。 齐海听李书这么一说,心里欢喜,他是特别佩服李显的为人和能力的,原来在投资公司的时候,公司里的一些老人经常会谈论起李显,他虽然没有跟李显共事过,但这几年也听到了不少他的经历,知道这是个稳当人,尤其在商业这一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奇才。但李显跟自己不相熟,贸然去见他,会不会吃闭门羹呢。一个人在家犹豫了几天,李书打电话过来问怎么样了,齐海就把心里的想法讲了一通。李书在那边笑得什么似的,说你齐海还有感觉自己不行的时候,原来咱们在公司的时候,一开始你是恨不得把我吃了,那份雄心壮志哪里去了,还不如我个女子,孤身一人在南方闯荡,也没有你这么怯懦。 被李书一顿褒贬,齐海只好硬了头皮去找李显,李显这些日子带着佳明四处跑,人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一直想找几个能力强的人来帮忙,却容不出时间来做这件事情。齐海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又说李书推荐我到你这儿看看。李显乐得一下抱住齐海,说这不是老天爷照顾我么,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没想到你能来,别有顾虑了,明天你就来上班,咱们现在人事方面还没个框架呢,先给你个副经理的名义,以后等一切步入正轨了之后,看能力和业绩再定,总不会让你大材小用就是。 这篇话把齐海说得心里热乎乎地,只说李总收留我,鞍前马后齐海给您卖命就是了。 李显却不爱听他这么说,骂道:“你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说这么降低身份的话,给谁卖命?你有能力就施展,没有能力早晚滚蛋,我这里不养闲人,可也不亏待能人,现在我这里八字一撇刚出来,动作起来得一年半到两年呢,正好也磨炼磨炼,看看你这坐惯了办公室的人能不能吃得苦。” 阴差阳错,齐海竟然成了李显这家机构第一个引进的人才,齐海原来走过几家公司,但规模都不太大,跟李书在投资干了两年是他比较舒心的一段时间,他敬佩李书的能力,收入也不错,可惜李书终究不是池中之物,人家攀上高枝飞了,自己原想能够顺利接下总经理的职务,哪知被一个外行抢了先机,这个上司偏偏性格人品自己都不喜欢,这一年干得郁郁寡欢。 来到李显这里,名义上是副经理,但李显这家机构现在正式的员工只有三个,除了李显和他,还有李显的外甥王佳明,所以三个多月以来,齐海是什么活儿都干了。跟着佳明天天去工地走一圈,相当于工程监理,又被李显支出去到市里几个局去办理各种手续,成了办事员,李显每天都有新的主意出来,想到了就找他坐在一起琢磨,他就又成了参谋,反正大事小情,不一而足,他的身份也就千变万化。说来奇怪,原来在投资顾问公司的时候,天天无所事事,一天总感觉疲惫不堪,现在从早跑到晚,吃饭有时候都不应时,却觉得精气神十足。 这天李显要他找广告公司制作一则半分钟的广告,齐海恰好有个大学同学就开广告公司,规模不小,业务量很大,在本市很有影响力。因为李显要得急,齐海找同学,死皮赖脸地缠着先把这个做了。今天出了片子,张经理告诉齐海来看看片模,齐海告诉李显,李显说一起去。 张经理听齐海给的评价是“还行”,有点急了,说:“齐海,这可是我给你加急赶出来的,这两天四个人起早贪黑地弄,后期制作很费时间的!” 李显站起来,笑道:“谢谢张经理的费心啊,我听齐经理说了,咱们是临时插进来的,这个怪我,因为我才想起来。” 张经理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齐海连忙介绍说这是我们李总,这家机构就是他一力倡导下建立的,这可是咱们全省第一家独立的临终关怀机构,省里市里都很重视的。张经理啊了一声,说知道知道,那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显先生了。 “不敢当不敢当,”李显跟他握了下手,又道:“张经理跟我们齐经理是同学,有些话说得过分了您可不要见怪。”张经理笑着说能给您的公司做广告那是我们的荣幸,早知道不用看他齐海的面子啦。齐海捶了他一下,两个人都笑。 “说些个人的观点。您的这则广告制作质量非常好,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都属上乘。”张经理点点头,说谢谢您的夸奖。 “但就其内容来讲,最大的缺点就是没什么特色。可以这样讲,如果我们去找其它的广告公司来做这项业务,大概内容上也差不多。就是说作为咱们市里头部的广告业务公司来说,你们的特点没能表达出来,缺乏基本的创意。” 刘海见李显把意见表达得这么直接,怕同学脸上下不来,刚要插嘴,张经理摆摆手不让他说话,让那个姑娘把片子又播放了一遍,三个人站着又看了一次。播完了,张经理咂咂嘴,摇摇头道:“不行,差得远呢,创意是广告的灵魂。你们得推翻了重来。” 李显点点头道:“张经理是广告业的行家里手,我是外行,但你一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佩服佩服。” “不是这样说,李总,您别想着我的面子。这个活儿要是给一般的公司做,跟你说实话,就这样了,对方爱要不要。但给你们做,不行,差得远呢!” 齐海笑了,说你们还看人下菜呀。张经理白了他一眼,说全都在看人下菜呢,这个你还不懂吗。一个兜里揣着五万块钱的投资客找到你,你是怎么打发的。齐海说是那么回事,看起来同学的面子也没大过我们李总,我齐海还得努力啊。 李显笑了,你们同学之间说话方便,以后我有什么临时的想法还得让齐经理麻烦张总的。张经理知道他这是要走,连忙冲齐海使个眼色,齐海对李显说晚上咱们聚一下。李显说行,我要先回去,你陪张总再聊聊咱们这个广告。你选个好一点的地方,告诉我时间我准到。 齐海说那车你先开着,我一会儿跟张业民打车去就行。李显拿了钥匙就走,一边想,得给齐海买一台车了,不能老让他整天开着自己的车办公家的事情。 李显要去找许大利,这么些日子了,他委托找专业人员的事现在还没有定论。到了医院,刚停完车就看见天悦抱了孩子从正门出来,心里一跳,见她身边再没有别人,赶紧跑过去。天悦看见李显,愣了半天问你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李显笑了说我来找许院长,是孩子不得劲了吗,天悦说来给孩子做全面健康检查的,快一周岁了,按照婴儿健康手册得做一次全面体检的。李显问结果怎么样,天悦脸一红,说这儿是全市最好的体检医院,我没排上号。 李显就急了,说:“告诉你多少次了,有事到这里直接找许大利就行,我跟他早就说过了的,你怎么不听话呢?” 十多年前李显经常这样跟天悦说话,天悦听熟了的,脸一沉说用你教训,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自己咋做事情么。李显才想起来现在自己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连忙道歉,天悦板了脸不说话。李显连忙哄着她转身又进了楼,一边给许大利打电话,许大利接起电话说你在哪儿呢,我正要找你呢,李显说你从办公室赶紧出来,我在儿科等你。 不到五分钟,许大利带了一个女大夫小跑过来,他身材胖,这一路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见到李显和天悦,就喊孩子咋啦。 李显把手里的水递给他,说慢点喝。把天悦的事情说了,许大利擦着汗,埋怨道:“有你这么吓人的吗?我担心来不及,通知了主任跟着过来的!”李显又给他身后的主任道歉,又介绍两个女人认识。 “何主任,你给刘女士单独发一张卡,卡号在50以内的。”许大利吩咐完主任,回头给天悦又说:“刘……嫂子,以后孩子的事情你再来的时候带着这张卡,谁也不用找,也不用预约的,这是何主任,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找她就行,一会儿你们把微信加一下。” 李显特别喜欢许大利这种做事的风格,殷勤又不失体面。问他今天能不能检了,要不明天再让天悦带孩子来。许大利说不用不用,就今天,又让何主任领着天悦快点去办。天悦回头看看李显,李显点点头说费用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跟院里直接算,检完你就走。 许大利汗总算消下来,两个人从楼内走,凉快了许多。许大利问李显这个刘女士究竟是你什么人啊,李显说一个朋友,什么事情也没有,你不要七猜八想的,人家结婚有丈夫的。许大利这几年对李显知道得深刻,知道李显不是那种随便乱做事情的人,但仍对两个人的关系好奇。 到了办公室,李显发现他增加了两架书柜,说许院长层次越来越高了啊。许大利一边喊助理给李显冲咖啡,一边说这是摆样子的,上次你批评我缺少书卷气,所以加了些书进来,李显见他把办公室弄得不伦不类,心里只是好笑。 “老李,真是正要找你的。”他从桌上的文件夹子里抽出来一张纸,递给李显,李显看上面印着一张表格,涉及到人的不少信息,诸如性别、年龄、毕业大学、工作单位之类的,弄得挺详细,说道:“老许,真正谢谢你啊,我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情来的,以为你不定拖到什么时候呢。” 许大利在时间屋里换了件t恤出来,说:“你的事情我敢不上心?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主要是咱们得找合适的人不是,一般的人物别说你了,在我这儿就过不去关的。我只看三个条件:一是学历,二是工作经历,三是临床经验,干这个我比你在行。” 李显把纸工整地叠起来,装到口袋里,双手一拱说:“老许,回去我再认真看,不会让你白帮忙,另外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呢。” 许大利一下警惕起来,问什么事,你不是要从我这里找人,跟你讲,门儿都没有,这些人我也是用相同的办法好不容易一个个请来的,那都是我的祖宗,哪个在市里都是有名气的,挖我的墙角你可不的道。 李显哈哈笑起来,用手指点着他说:“许院长,你想哪里去了。我敢跟你这全省都有名气的医院抢名医?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医院不是也设了个临终关怀科吗,干脆就跟我这家机构合起来干得了,一来我们也可以从你们这里借鉴点儿经验,二来我们也可以沾沾你们医院的光,你看行不行?” 许大利眼睛里放出光来,一只肥手在桌拍了一下,“真的呀!李显,你可不是忽悠我!” 其实对于许大利来讲,他们医院成立了临终关怀科实在是有应付的嫌疑,因为既缺乏相关的理论和技术支持,关键是缺少专业医疗队伍,如果李显的机构能够与他们医院联合治疗,那对于提升医院的名气,打造新的形象有极大的推进作用,最初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但担心李显拒绝,所以没敢提,现在李显主动求上门来,他自然笑纳不已。 李显道:“谁敢跟你许大院长开玩笑,说实话,我也是出于私心才这么做的,你不要只是想到得利的一面,别忘了你们也要有投入的,起码得给我们这个机构提供场地的。” “那都是现成的,原本就有。你这样,最好你能帮我出个方案,除了理由充分之外,再把要求提出来,我最近在董事会上议一下,估计那帮老家伙都得乐开花喽!” 两个又闲聊了一会儿,许大利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李显说得了,今天我认识个新朋友,搞广告的,晚上要聚一下,你要是没事一块儿。许大利乐得热闹,说那我就冒昧了,李显说你还会害羞啊。 李显给天悦打电话,天悦说正在检查呢,结果要两三天才出来,网上就能够查到信息的,你要有事先去忙。李显说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齐海发了信息过来,定在了新开的一家酒店,吃海鲜,李显问许大利行不行,许大利说那你可找对地方了,我最爱吃海鲜。 看看时间还早,李显离开医院去了佳明住的小区,他让佳明联系租写字楼的事情也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这栋写字楼就在佳明家小区边上,是新建的,位置离哪个中心都近,周围环境也好。到了写字楼下,他给佳明打电话,佳明说自己就在一楼的售楼处呢,李显顺着指示牌找到了地方,见佳明正在跟一个中年女人聊着。佳明见大舅来了,就要介绍,哪知一见面两人认识,原来竟然是之前买房时的那个销售经理,李显想起来她也姓李,连忙问李经理也到这儿工作了。 女人见到李显脸先红了,又让李显坐下,说早就不在那家公司做了,这里环境好,工资和提成也高一些,跳槽过来了。李显指着佳明说这是我外甥,他家的房子就是托您给买的那个,女人啊了一声,说你好神气,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外甥,跟我打了快一下午太极了,真会做工作,实实在在的一个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了。 李显笑了,说别夸奖他了,差得远呢。女人静了一会儿,脸又红起来,说:“早知道是李显先生要租,那还有什么说的,在原来的价格上再降三个点。”佳明见大舅一露面人家就把价格降到了最低,更加佩服大舅的厉害。心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跟大舅学习。 李显也不再争,只说能不能去看看,女人找人要了钥匙,带着他们两个上了七楼,到了走廊迎面全是敞亮的落地玻璃窗,通透无比,李显更加喜欢,说好地方。 没走出多远,女人接连打开了两个房间,都有一百二十平方的面积,室内没有任何办公家具,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显得屋子更大,李显打开了灯,觉得灯光很亮,满意点点头说:“行,就这两间,以后随着人员增多,我们恐怕还要再租两间小一点的。” 女人激动起来,说:“电梯那一侧的三间都是八十多平的,最近要是有人来租,我尽量不安排这里就是,先给你们留着。”李显连忙感谢,佳明也说谢谢。 看了一圈,三个人又回到原来的办公室,李显让佳明替自己把租赁合同签了,告诉李经理明天的钱打到账号里,李经理说来得及,一周内打到就行。问李显这是要做什么生意,一下用这么多房间,李显把自己要做事情说了,女人张大了嘴巴,说第一次听见还有这样的医院,那不是……那不是……她想说那不是天天要跟将死之人打交道,李显说是,总得有人为他们找到合适最后生活方式。 女人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自己母亲尿毒症晚期,天天活得没个人样,瞅着揪心可怜,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地方,唉! 第6章 竟然把我的电话都删了! 欧阳苑让金莉给宁致阳打电话,说想请公司的齐海副经理来集团一趟,宁致阳的回复是齐副经理已经两个月没来上班了,人也没有履行请假手续。欧阳苑听了心里敞亮,知道两个经理之间有了矛盾了。接着又让金莉给齐海打电话,说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请到集团来一下,董事长有事情咨询。 齐海接到电话先是愣了半天,然后哈哈哈地电话那头笑起来,说金秘书,我两个月前就已经申请辞职了,怎么公司没有接到我的辞职信么,说完又笑。 金莉听了连忙问秘书室的几个人,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没看见齐副总的辞职信。金莉让大家都发动起来找,结果一个秘书在金莉的文件栏的角落里把它翻了出来。 齐海的辞职信在金莉那里一直呆了两个月才被发现,这个失误现在追究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了,但金莉的确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齐海也没有在信的表面加上日期,她就怪宁致阳没有早一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现在董事长特别不高兴,其实宁致阳也不知道齐海辞职了,他以为这个处处与自己唱反调的家伙是在闹脾气,宁致阳也赌气不来找他,要他姓齐的瞧一瞧,没有了他公司能不能正常运转。 金莉骂了宁致阳两句,他让她帮忙把这件事情拖一下,等想好了主意再汇报,金莉现在对这个男人越来越讨厌,屁在一点的事情也要动个心思,既然姓齐的跟他不对付,趁早滚蛋不是更好,有什么好说的。关键是她真不敢向董事长隐瞒这件事情,秘书处的这帮小丫头看似在自己面前一个个像绵羊似的,其实巴不得她马上倒霉,借机上位,这个把柄让人家抓住那才叫真正吃不了兜着走了。 欧阳苑听金莉说了齐海辞职的事情,又问:“他辞职没跟宁总打过招呼,这是什么道理?” 金莉吓了一跳,心想董事长怎么问起我来阳,难道她知道自己与宁致阳的关系了。连忙说:“董事长,这个我可不知道,投资公司的事情您吩咐过的,集团的人不要插手。何况我也没有那个权力呀!” 欧阳苑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得金莉直发毛,轻声问道:“我听说你与宁总私交不错呀,他没跟你说过吗?” 金莉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一定是身边的哪个丫头在董事长面前嚼舌根了。“没有,哪有的事情董事长,您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跟他……有什么私交。” 欧阳苑察言观色,心里更加确定了,笑道:“没有就没有,我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信得过的,瞧把你吓的。你先出去,把姓齐的电话给我。” 金莉心跳得厉害,巴不得赶紧逃出去,走到门口,刚要用那个乖巧的姿势关门时,听到董事长说:“金莉,信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告诉秘书处的那帮人,以后再有这样的失误就主动离职。” 金莉猜测一定是手下的某个人故意把那封信藏了起来,那这个人肯定就是在欧阳苑耳边说自己悄悄话的人了。她咬牙切齿地回到办公室,把人都叫来,恶狠狠地开了会,把董事长交代的事情无限放大地表演了一通,她不住仔细观察这帮人,竟然没有发现一丝痕迹,金莉想自己真的是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判断了,小瞧这帮丫头。 欧阳苑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她不相信李显会主动来挖她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对李显越来越敬佩。幸亏自己刚才没有冲动之下给李显打电话,不然多让他笑话自己的鲁莽。 金莉把齐海的电话号码送了进来,欧阳苑见她脸色仍然不善,笑道:“你的小会开完了?也别太吓着她们,年轻人,谁还能不犯错误呢?” 金莉说董事长说得对,我刚来集团的时候也没少犯错误的,那时候您对我很包容的。欧阳苑道:“可不是吗,无尽之错还是可以原谅的。” 那有心之错呢? 欧阳苑亲自给齐海打电话,齐海接起电话来直接就问董事长好,欧阳苑奇怪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号码呀,齐海笑了两声说道:“董事长,这有什么奇怪,您的号码是所有下属必须要时刻记住的,如果有幸接到您的电话,竟然还问哪位呀,那才叫奇怪呢,说完哈哈哈地笑。 听齐海的爽朗的笑声,欧阳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失去了一位能人,她先把李显冤了,李显毫无声息地走了;现在齐海受到委屈,人家也拍拍屁股走了。 有本领的人是受不得屈的,他们在哪里都能活下来,不论活得质量高低都无所谓,只要自己高兴就行。 现在齐海投奔了李显,应该是得其所哉。她原本想劝齐海回来的,因为她最近想把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位置给他来做,哪知等自己腾出手来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人已经飞了,并且没有一个人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作为长鸿集团的董事长,她觉得颜面失尽了,因为人家李显和齐海都是把他们长鸿集团给炒了。 欧阳苑与儿子的矛盾如今已经公开化了。除了周玲每周还能到家里陪她吃一顿饭,儿子几乎不与她见面,电话也是不打。欧阳苑气儿子跟自己犯倔,也不给他打电话联系。她每次见到周玲都要她转告欧阳剑小心宁致阳这个人,结果是换来更大的冷漠,欧阳剑甚至威胁她如果辞掉宁致阳的话,他会把这个人直接收纳到长庆公司来。“长庆是我的天下,我想招个人进来,不需要集团插手!” 正是因为这个,欧阳苑一直强忍着怒气没动那个代理总经理。另外董事会也在不断地给她添麻烦,几倍董事已经联名提出质疑,认为欧阳苑已经不具备带领长鸿的能力,距离她自己设定的目标完成时间已经不足一年,神仙也做不到。 欧阳苑知道即便这个动议获得通过,董事长的位置也是不可动摇的,因为欧阳家的股份比例超过了51,具有一票否决的权力。这些董事没有罢免她的打算,他们提出要增设两位副董事长,名义上是帮助欧阳苑工作,实际上是分割她的权力。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提议是合理的,经过激烈讨论,董事们最终决定暂时搁置这项提议,搁置时间为两个月。 也就是说,两个月后,欧阳苑还没有为长鸿的未来发展注入新的活力,或者是有新的开发项目,那么这项提议很有可能获得通过。为了这两件难题,欧阳苑不得不又飞去柏林,她必须争取父亲的支持。可是欧阳长鸿因为心脏病发作正在住院,他没告诉女儿,因为他知道她的烦心事情够多的了。 不得已她只能留在柏林照顾父亲长达一个月,欧阳长鸿的这次发作不严重,但表明他的心脏血管已经出现了病变。时间就这么耗掉了,她的柏林之行没有任何收获。在离开柏林的前一晚,父女两人仍然像上次一样发生了争吵。欧阳长鸿把注资5000万给李显新建立的机构的事情告诉了女儿,欧阳苑认为父亲的这个作法简直是儿戏。“临终关怀是大有希望的产业。”欧阳长鸿语重心长地告诉她,“我相信李显这个人的能力,他是能够将之做大的。而且这个产业也会造福无数的人,就此来说,功德无量啊!” 欧阳苑则认为父亲在没有跟自己商量的前提下就给李显投资的做法有些冲动。而李显竟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让她心生不满。儿子一直想扩大经营,苦于资金问题多次找过自己,但如今的董事会已经对她严重不信任,没有办法再为他争取资金了。另外按照长庆目前的生产状况,勉强维持收支平衡都困难,她不相信欧阳剑还有更大的项目敢于投资,就是他敢于这样做,她也不允许。 从柏林回来,她以公司的名义带着三四个人去了长庆一趟,却没有见到儿子。助理告诉她总经理跟宁总去老电缆厂了,这个回答吓了她一跳,问去那里做什么,助理却支支吾吾不敢说。 她又带人到了电缆厂,哪知却以扑了个空,欧阳剑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但电缆厂原二分厂的场地上机器轰鸣,几台大型的作业车正在工作,她讨厌灰尘漫天的环境,没有过去。打电话给欧阳剑,儿子却一直没有接电话,她只好憋了一肚皮的气回到总公司,让金莉打听长庆的情况,过了一个小时,长庆的张副总来亲自做汇报。 “你们公司哪里来的资金?”欧阳苑听完了汇报问道。 “这个我不大清楚,我曾经问过总经理资金的事情,他只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个。” 欧阳苑首先想到的是宁致阳的投资公司,但她曾经听到公司的副总抱怨过说宁致阳接手投资公司后,一分钱的业务也没做成过。以前做不成,不代表现在也做不成。 “董事长,我们总经理没有向您汇报这个项目吗?”张副总有些吃惊,董事长这样煞有介事地找他来还是第一次。 “那怎么可能呢,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项目的进度,今天去长庆目的就是这个,但我没见到你们总经理,只好咨询你了,辛苦你了。” 张副总受宠若惊,连忙说董事长您太客气了,以后每个月我会主动来给您汇报的,欧阳苑点头表示赞许,说那太好了,不必麻烦你们总经理啦。 如果宁致阳能够帮儿子募集到投资用的资金,暂时先不能更换这个人。但这个人太可恶了,李显与齐海的离开都与他有直接关系,如今要想动宁致阳,她得先把儿子的态度争取过来。 这些事情还都可以放一放,欧阳剑正在做的事有多大的前途,她需要找个明白人问问,首先想到了李显。但李显吸收了父亲的投资竟然还有意瞒着自己,这让她心里特别有想法。当然这本不关她的事,父亲是作为自然的投资人出面的,而不是以长鸿的名义来做的投资。 公司内部的人也不能用来咨询,欧阳剑的这个投资项目因为属于自筹资金,虽然没跟集团打招呼情有可原,但毕竟不通报给董事会也容易让人挑出理来,况且一些人虎视眈眈,正满世界挑自己的错处。那还能找谁来问问呢? 正想着,秦时玥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父亲的病情,欧阳说已经大好了,正在休养。两个人闲聊了一阵,秦时玥突然问:“他怎么样?” 欧阳苑知道她问李显,仍然故意打趣道:“谁怎么样?你也不说个名字。” “李显!明知故问!” “哦,他呀。不知道,好久没联系了,你要是想知道,干嘛不自己过来看看他。” 秦时玥那边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道:“隔了这么久都不联系了,一下子又见面,担心他会瞧我不起。再说了,他怎么不打听我呢,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他多好的,两个人说散就散了,如同陌路一般。跟你说,这个人有时候真让你可气。” 欧阳苑听了,就知道她心里仍然放不下李显,道:“玥玥,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不行就不要强求了,当成好朋友不行么,干嘛一定要怎么怎么样,你看我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挺好。” 秦时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整日里一大堆的事情,杂七杂八地围着你转,容不得你有功夫去想一个人。我是整日里闲得难受,就只有靠思念活着呢。” 欧阳苑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说那你不如也找点事情干得了,省得天天没精打采地只想男人。秦时玥听了,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气得挂了电话。哪知刚挂断,欧阳又打了过来,说帮忙问一下他们的进出口公司如今的业务里有没有医疗器械这一块,业务量怎么样,是出口的多还是进口的多。 秦时玥问打听这个干什么,欧阳苑把长庆的新业务说了,又说自己心里没底,想找个人问问,不知道找谁才明白。秦时玥张嘴就问咋不找李显呢,气得欧阳苑说天下就你心里那个李显啊,男人都死光了呀。秦时玥说你要是觉得把人家得罪了不好意思,我替你问问。欧阳苑说不用不用,你别找我的理由去跟人家联系,想联系你自己找个由头。 秦时玥不管欧阳苑的话,接着给李显打电话,李显却一直没有接,想到他可能手机不在身边,过了一会儿又打,却是个年轻人的声音问是哪位,她就问李显呢。对方听她直呼了姓名,连忙客气起来,说李总去工程场地了,他忘了带手机,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把齐副经理的电话号码给您,您打这个号码一样可以找到他。 “你……你是佳明。我听说过你,是李显的外甥,对?” “是的,请问您是哪位女士?” 秦时玥犹豫了一下,说我的事情不急的,请你舅舅回来后给我回这个电话就行。佳明说了声再见挂了。 佳明看到来电,却不知道我是谁,李显难道把我的名字都删除了! 李显晚上回来,佳明告诉他有几个电话。李显翻开看时,知道秦时玥打过电话,他已经把秦时玥的电话用名字的首写字母代替,所以佳明看不出来。 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给她回电话了,反正明天要去一趟省里,找柳欣桐有事要办,不如直接见见她得了。 他跟齐海在工地呆了一下午,又晒又渴,两个人都累得有些走不动,齐海说晚上我让媳妇亲自做个过水面,又解暑又解饱,到我那儿吃点儿得了,李显说行,那就再提一提冰镇的啤酒,一边聊一边喝点儿,齐海说买啥酒,家里现成的,都是好啤酒。 佳明原本想请大舅和齐海出去吃点烧烤,听他二人都商量好了,只好回爸妈那里蹭吃了,英子仍然在省城里经营花店,两个人一周只能呆两天,年轻人,心里天天猫抓似的难过。 第7章 对家欲望太强烈了 四栋建筑物正在进行内部装修,正在参与施工的工人数量达到了二百多人,马上中午了,李显到食堂去看了一圈儿,看着伙食准备已经完成,就等人来打饭了,他对饭菜的质量和卫生特别满意,仍然再三叮嘱了宋大军要严格遵守规定执行,既不能让工人吃不好,也要保证餐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宋大军看着远处迤逦而来的人群,说道:“大哥,你就放心,原来跟着你咋干,现在就咋干,绝对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滚你的,我有过好名声吗?”李显骂道,“现在咱们是都捆在一起了,要说名声那是大家一起的名声。”宋大军说对,大哥说得对,又道:“其实我看走廊和墙壁的瓷砖不必要用质量太好的,只要按照要求做到就行,你又选颜色,又选环保的,这可多花了不少呢。咱们刚刚起步,钱得省着点儿。” 李显看着几台挖掘机正在挖那个巨大的水池,幽幽道:“大军,这个地方不能省,咱们要做的是全省第一家,全部完成后我要找专业机构来进行检测,我要全部指标都合格的。将来招病人的时候说起话来才硬气。再说现在对付过去,过个年再维修,不但折腾,而且花费算起来更大,还要影响环境,那不都是钱啊。” 宋大军连连点头,说大哥想得长远,我就是想咱们没少往里投了,资金会不会……李显点头说,做这种事业哪有预算不超的,不过还好,目前还在我预测的合理范围之内。说是这么说,李显心里也没底,现在账面上只剩下不到三千万了,还有设备、人员这两大块等着用钱,肯定是不够了,他估算着在正式启动之前至少还需要两到三千万的资金。 欧阳长鸿那里怎么没有消息了?李显猜测可能阻力在欧阳苑或者欧阳剑那里,他知道欧阳长鸿是要以自然人的身份入股,但毕竟他的女儿和孙子是有直接参与权的。 宁致阳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李显皱眉思索,实在不行只好再向市里伸手求帮助,他不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大,这段时间他每半个月就到市里汇报一次,每个月到省里去一次。上个月他本来要去省里的,哪知被事情绊住了,到了现在也没有去成,他还想去看看秦时玥,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宋大军亲自指挥着食堂的工人打饭,李显问了几个工人工作情况,大家都说在这儿干活挺舒心的,吃得好不说,休息时间也充裕。李显笑了说那是应该的,几个工作看他也是一身工作服,头发苍白,不知道是个什么职务,有个年轻的抱怨说哪儿都好,就是质量这块儿要求得太严格,经常返工,影响进度,去年在省里装修一个大型的饭店,表面上过得去就行,进度特别快的,不耽误工夫。 旁边一个岁数大的工人踢了他屁股一脚,骂道:“没个出息!让你跟着王师傅学手艺,你倒只会玩花活儿。多久都遇不见这么负责的施工单位了,不趁这个节骨眼儿多下下功夫,还他妈的胡说八道,不长进的东西。” 李显把年轻人拉到一边,想跟他聊两句,年轻人却扯着脖子向食堂里面看,一边喊:“红烧肉啊!我闻得到,好家伙,这儿的老板可真有钱,全是硬菜!”李显听了摇摇头,松开了手。 那老人冲李显也摇摇头,说现在这年轻人,就知道享乐,不像我们这一代啦!说完咳嗽几声,把一口痰吐在地上。李显瞅着他也可乐,正要劝他不要随地吐痰,后边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齐海带了孙正楷和赵且峰三个人过来,都是一身套装。 李显说别这儿站着了,咱们四个也进去跟着吃饭得了。齐海说老孙想请你到外面好好吃点儿,李显说咱们自己的伙食就不错,上外面花那闲钱干什么。 宋大军到底把四个弄到食堂里边的一间屋里,临时又单独给他们加了两个菜,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又送来十几瓶冰凉的水,说这儿的老板有要求,中午不行喝酒的。几个人就都瞅着她笑,女人身材壮硕,见几个男人笑她,大声道:“咋啦!不让喝酒,听清楚了没有。”李显说知道啦,你快去忙。 齐海三个人昨天去了省城看设备去了,包括中央空调、床铺、饮水设备等一些生活用的辅助设施,李显让他们先去了解一下价格、品质,做到心里有数。而将来要用到的专用医疗设备,诸如ct、核磁等一系列的检测设备则要报备到相关部门统一进行采购,不能够私自购买。 四个人一边吃,李显一边听他们汇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询问得仔细一些,他习惯于带个小本子,有些数据就在本子上记下来。几个人快吃完时,宋大军一头大汗进来,李显说没吃就坐下来吃,宋大军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菜吃得精光,孙正楷说你这么吃是想告诉李总饿坏了么,几个人就笑,李显说这些日子苦了大家了,等这一阶段完事了,我请大家好好休闲几天。 工人们吃饭快,吃完了都各找地方去睡午觉,下一波吃饭的人又上来了,宋大军不管屋里的四个人,吃饱了又出去张罗,赵且峰说怎么还有人呢,宋大军说外面那些大车司机,本来给的工资里含了午餐费的,哪知道这帮家伙馋咱们的伙食,说想自己加点钱也来跟着吃,我寻思一共不到二十人,剩下的饭菜也够了,就没再收钱,李显说这样最好,要不然剩了也可惜。齐海感叹李显做事大方,李显说也是穷大方,这样做其实不好的,规矩就是规矩,破坏了规矩后来的人不好做事的。 几个出来看空旷的场地,赵且峰问中间挖这么大个坑干什么,是埋什么专用管道吗,齐海冲李显挤挤眼睛,说可不么,干一家医院对这些要求可严格呢,你以前不知道。孙正楷也疑惑着看,说好家伙,这回可真长了见识了。 李显心里暗笑,却不揭破谜底。随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李显这里在人手上捉襟见肘,但招聘人事在这个阶段是不合适的,那要放在硬件设施全部落靠之后才行,他逼得没了办法,想起了宋大军,宋大军在家里整日难过得只跟媳妇打架,听说李显要他出来干活儿,别的什么要求都没有,直接就进入了状态。又见李显这里还是缺人,提醒他咋不把之前的老哥们儿都弄出来帮忙,听说老孙和老赵他们也都闲着呢,这一提醒李显才想起来,找几个人喝了一顿酒,一切全都定下来了,李显是个爱把丑话说到前边的人,他告诉几个人不要以为都会成为元老级别的人物,将来怎么用他们现在还定不下来。几个人对李显既了解又放心,都说怎么着都行,怎么也比天天在家里闲着跟媳妇打嘴仗强。 这几个人李显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所以用起来就得心应手,谁擅长哪个方面他都有数,因此安排起来容易不说,还大大提高了效率,齐海有次偷偷对李显说:“李哥,我可真服了你们这几个人了,加起来有二百多岁了,竟然不输年轻人呢!” “其实五六十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但捧着金饭碗的人却都在荒废这个阶段,你说奇怪不奇怪?”李显反问他,齐海叹了口气说人总在玩人,哪有个心不累的,干点踏踏实实的事情多好。 李显回到家时已经半夜十点多了。佳明把他送到楼下说大舅你忘记关灯了,李显看窗子透出灯光来,知道是秀娟在家,脸上一红,说明天早晨把车子送过来给我,你打车去公司。佳明知道他明天要去省城,说:“我爸正开车过来接我,明天我直接去公司。”李显特别喜欢佳明考虑问题周全这个特点,告诉他回家先看看妈妈,佳明答应了。 秀娟果然在家等他,见李显回来脸上仍然红通通地不好意思。李显说告诉你多少次了,我是到了饭时就有饭吃的,等我这么久把自己饿坏了怎么办,秀娟要他把衣服脱下来,说现在要洗出来,又说一个人吃饱好没意思的,就等你,你不吃陪我坐一会儿也是好的,茶已经放好了,壶里的水刚烧上,一会儿你自己冲。 李显却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秀娟尖叫着骂他“流氓”,李显假模假样儿地要过来抱她,秀娟说你臭死了,还不洗澡去,李显才进了卫生间洗澡。过了半天,他喊秀娟过来给自己搓一下后背,秀娟犹豫了半天才扭捏着进来,说以前都是自己搓,现在倒开始使唤起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老婆呗!”李显一把把她搂进独立的组装浴室,一边就吻她,边说:“你个漂亮女人,在半夜地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呆着,跑到别人家里,不是给人做老婆还想干什么……”秀娟尖叫着湿了湿了,身上衣服被龙头浇得透了,感觉有些喘过气来,但又不想脱离了李显的拥抱和湿吻,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要出来似的,双臂就紧紧抱住李显,热情的回吻着他。李显不管不顾地把她的衣服扒了下来,女人的胴体就展现在面前,两个在热气氤氲的浴室里温情地做起来,女人呻吟声在狭窄的房间里飘荡着。 到底是李显先冲完了澡出来坐下吃饭,过了十多分钟秀娟才裹了浴巾过来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强烈的需求。李显一边吃饭一边笑道:“多大啦!我57了,男人这个岁数正是好时候呢。再说这都几天不来看我了,把我想坏了。” 女人一脸娇羞,说你不是说吃了么,怎么又饿了?李显腆着脸道:“你不知道我是个吃不饱的男人吗?” 秀娟脸一红,啐道:“不跟你说话,没个正经的。”转身进了客厅,一会儿又回来了问李显自己没带多余的衣服,怎么办。李显用筷子指着桌边让她坐下,说先吃饭,衣服晾着呗,总有干的时候。秀娟听他话的意思是要她今晚在这里住下,心里甜起来,说妈自己在家呢,怎么办。李显说一会儿我打电话告诉老太太你今晚就住我这儿了,秀娟急了,说不行不行,那……那怎么行,妈会生气的。 “妈是啥心思你不知道啊?”李显吃得香甜,“上次你没住过么,我早告诉她老人家了!”秀娟又啊了一声,说你怎么不早说,上次……上次没回去,我撒谎说在李敏那里住的,这不欺骗……她…… 李显正了颜色,说道:“秀娟,实话跟你说,这些年跟我近的女人没有好下场的,都被我伤得不轻,我曾经立下誓言不再接触女人了,但这两年得到你的照顾,每晚回来就特别寂寞,总是想到你。自从上次你陪我,我就下决心好好跟你过一辈子了。所以我才把事实告诉老太太的。” 秀娟站在门边,听李显说的话,怔了一会儿,眼泪下来了,问他咋不早说呢,害她这些日子一直心揪着难受,又说你们男人太坏了。李显说好也罢坏也罢,你赶紧过来吃饭,我要的可是个健康的媳妇,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儿呢。秀娟听他说着说着又要下道,赶紧过来坐下,说这么多女人围绕着你,年轻漂亮的有,万贯家财的也有,你怎么就瞧上我了。说完头垂了下去,眼泪又滴下来。 “这就叫缘分!”李显站起来,浴巾从身上脱落下来,他也不管,只过来抱起秀娟说:“年轻美貌、万贯家财我就是瞧不上,你温柔体贴,对我没有所求我最喜欢,事事都依我我更喜欢,我算了,咱俩在一起才是正配呢。”一边说一边抱着女人往卧室走,秀娟窝在他胸前,问他干啥,李显一脸坏笑说道:“干啥?孤男寡女地还能干啥,刚才没吃饱,得来个重茬!”秀娟娇羞无限,说:“大哥,你……还是要注意身体……” 上次秀娟来看他的时候正赶上李显喝得大醉,秀娟把他安顿好了本打算回家,在车上一个人想了一个小时,担心李显醉得不成样子,到底跟妈妈说了谎回来陪李显。李显那天只不过是酒喝得急了些,时间一过人就清醒了许多,等秀娟再回来,李显酒后见美人,加之秀娟自己也有这种态度,两个人就发生了故事。自那以后,秀娟隔个天就来看看李显,有时李显整夜不归,她就一个人在家里住下。自从两个人有了关系,李显日日盼望回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他是离别这种温馨太久的男人,家的温暖对于他的诱惑太大了。 第二天李显出发得早,他跟齐海两个人不到九点就到了省城,因为李显提前排好了序,就先去汇报,齐海把他扔到李显去的地方自己开车去办别的事情。 卫生厅的梁厅长去南方考察去了,李显不知道要跟谁再把这个事情说一下,秘书说李总就把材料放在这儿,等梁厅长回来我再交给他。李显就后悔没有提前跟秘书打好招呼,连连抱歉,秘书笑着说李总不用客气,其实梁厅长也是临时陪着省长出去的,原来这个团里没有他,他正是因为你的那个机构,才临时申请要到南方看一看,也好心里有数。听秘书这么说,李显更加感激,连忙把材料一并交给他,说省里领导太给力了,麻烦您给梁厅长汇报一下,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个工作做好,争取不让领导操心。又说材料里附加了许多的照片,让领导看看进度和质量。 因为没汇报上,时间就早,看看时间齐海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来接他,不能浪费了,就给齐海打电话说自己去省民营企业家联合会了,到那儿接他就行。一个人打了车去联合会,半路又给秦时玥打电话,说自己来省城了,秦时玥以为李显是专程来看望她的,高兴得什么似的,问他在哪儿,李显要她去联合会跟自己见面,秦时玥这才明白李显不是专程来看她的,刚要抱怨两句,李显已经挂了电话,一个人生起气来,就不想去联合会了。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就收拾了一番,打扮漂亮了才开了车去。 到了那里,给李显打电话,李显说在柳主席办公室呢,秦时玥只好委屈着找他。见了面,柳欣桐赶紧跟她握了手,夸女人越发漂亮了,秦时玥说漂亮有什么用,会看了的除了你柳主席,其余的人都是瞎子。柳欣桐看着李显笑,李显道:“确实漂亮了,听说你过年的时候去了法国,气质上有些变化呢。” 秦时玥听李显说,觉得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也不在意他的揶揄,问李显道:“听欧阳说你正在做个做么临终关怀的项目,真的假的,那不是整天嘴死人打交道吗?多可怕呀!”李显听了,脸上神色不好看,说:“你也是个闯荡过世界的人了,这个事情有什么可怕的。这是对人的生命最大的尊重呢,不要乱讲,让柳主席笑话。” 秦时玥吐了下舌头,说那倒是真的,听说发达国家的指标里还有这一项呢,咱们算是起步比较晚的了。李显说只要做了什么时候都不晚,柳欣桐也点头说是。又问李显资金这块儿现在问题大不大,李显不想让秦时玥知道实情,说暂时还可以,前期投资额度就比较大,现在大块用钱的地方都差不多了。 “那你找周副厅长干什么?我以为是你的资金有困难呢?”柳欣桐不知道李显的心思,直接问道。 “嗯,我是想在税收这一块儿能再得到些减免,力度再大一些。”李显含糊说道。柳欣桐死脑筋,问道:“那是不需要到省里的,你们市里就能决定的?” 李显点点头说,省里给市里做了工作,我这次是来当面道谢的。三个人正说着,齐海打电话进来,说已经到了联合会了。李显说那我先走,还有两件事要办,来一趟省里不容易的。柳欣桐说到了饭时了,不能走,吃完了饭再办不迟,再说现在这个点儿到哪儿人家不在吃饭呢。李显想想也是,说那我来安排,秦时玥说你们别争了,一切听我的,我刚发现了一个好吃的地方,带你们去开开斋。李显听了笑,对柳欣桐说,秦小姐是无肉不欢的,你看,一定是个大鱼大肉的地方,秦时玥白了他一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又说一会儿跟你有账要算,柳欣桐说李老弟,你这哪里把这么漂亮的秦小姐得罪了,自己千里迢迢地送上门来受审。 第8章 工地事故 “李总,如雷贯耳啊!”省财政厅副厅长周启瀚握了一下李显伸过来的手,随即让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个秘书进来给李显倒了杯茶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显是求周玲帮的忙,才约上了她的父亲,今天来省城的主要目的还是来见这位“财神爷”。“你不是找我爸要钱?”周玲当时问李显,“我可先给你打好预防针,他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我只负责给你牵线,事情你还是自己去谈,跟你讲,就这个忙都是我第一次帮别人的。”李显早就听说周厅长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他本来也不想利用周玲的关系,能够跟周启瀚约个见面已经有了很大的人情了,李显心里很感激周玲的。在这之前,李显曾经让柳欣桐帮忙接洽,但他实在不想让柳欣桐为他的事情着急。 “听玲玲说李总正在做省里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这是造福于民的头等好事呀!” “周副厅长过奖了,不敢跟您撒谎,做这件事情我是当作生意来做的,之所以选择这个行业主要还是因为无论我们市里还是省里都比较缺乏,竞争也小一些,但也因为如此,我也是摸着石头在过河呢,走一步算一步。” 周启瀚点点头,眼睛眯起来,又说道:“其实无论做哪个行业起步的时候都艰难啊。不知道李总找我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就是,只要不违反原则。” 李显特别喜欢这样的人,有什么话都不绕弯,把底线直接划好,省去了多少功夫。 “周副厅长,不瞒您说,市里对我们这个项目很支持,不仅帮助我们提供了五百万的低息贷款,还提供了便宜的场地,实话跟您说,许多建筑都还可用,这就省去了许多的资金。” 周启瀚认真地听着,不住点头,插嘴说:“国家省市这些年对民营企业扶持的力度在不断加大,他们这样做也是应该的。” 李显接着道:“我们先期筹集了一批资金,但您也知道预算终究只是预算,真正操作起来有些钱是预算里根本想不到的,尽管我们努力节省着用,现在看来,资金缺口还是挺大的。我这次来是想争取省里的支持,能够也争取一笔款项下来,这个就是我来找您的目的。” 周启瀚站起身来,背着手在窗前来回走,他的办公室并不大,跟许大利的比起来也颇显寒酸,更加不能与欧阳苑的相提并论。 “李总,你来跟我求援,按照情理这个忙我是应该帮的,一来你是玲玲的好朋友,她是非常敬佩你的,原来常常跟我们说起你。二来你做的事情从本质上来讲还是件有利于人民的事情,我们作为政府层面也是应该大力帮助的。但是!”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接着道:“作为一家民营企业也好,一家合资企业也罢,直接想从省级财政这里获得帮助,从原则上来讲是不允许的!再有,如果你的请求是由基层发起,逐级呈送的还有情可原,可你直接就来见我,当面让我帮助,不是私人情谊也是私人情谊,我更加不能帮你啦。” 李显站起身来,说道:“周副厅长,你讲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已经在商场上经营了二十多年了,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说完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几张材料来,接着说:“这个是我们市财政局已经替我们拟好的申请材料的复印件,我估计这几天可能就会递达到省里,我今天是因为到省里来办事情,顺便过来探望您的,没有以私人身份申请的意思,如果我的冒昧给您带来了麻烦,请您原谅。”说完把那几张材料重新放回到包里。 周启瀚回来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既然是这样,等材料报上来我们再研究一下。” 李显连忙告辞,周启瀚只轻声说了句再见,连身子也没站起来。李显出来到了走廊,竟然觉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回去的路上,齐海问李显见了厅长啦,怎么样。 “不是很乐观。”李显坐在后面,挠了挠头,说:“这个周副厅长似乎对于我主动去见他这件事挺敏感。现在想想,实在没有必要去见他这一面的。” 其实李显最初是不想跟周副厅长见这一面的,齐海几个人知道他跟周玲熟悉,都撺掇他还是去见一见,推进一下,不然现在处处着急等着用钱,再没有新的资金注入只怕要停工。李显虽然觉得不妥,还是采纳了大家的主意。 “敏感?什么意思?” “周副厅长认为这个事情还是要履行程序,以私人的身份见面说这个事情,清水容易浑。” “大哥,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些,我怎么现在有点儿听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啦!” 李显心事重重,不再答话,秦时玥也让他有点儿上火。 中午的饭吃得还算顺利,吃完了饭原打算让秦时玥把柳欣桐送回到单位,自己见完了周副厅长就跟齐海返回。哪知刚吃完,秦时玥就扯着李显到一边,问他这么长时间也不给自己打电话什么意思,李显犹豫了良久,就把自己跟秀娟的事情说了,秦时玥听了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声问:“你不是说跟她没什么关系吗!你不是亲口告诉我是你的什么干妹妹吗!你们怎么这么……” 李显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默然不语,秦时玥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隔壁的两个人,齐海进来见两个人的样子问怎么了,柳欣桐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连忙扯他出来。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吗?我也跟你睡过了,比田秀娟还早一些,你怎么不选我!是我哪一点比她差吗?你说,论身材还是论年纪我哪个不占优势的,她对你温柔体贴,我对你不好吗,这两年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去你那里多少次,你有一次来主动找过我吗?你没车我给你,你穿的衣服还不都是我买的,哪点对你不好啦?” 李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时玥说得没错,她性格爽朗大方,的确不像秀娟那样温柔可人,但对他的爱一点也不比秀娟少,况且秦时玥每次却都要跟他住上一宿,两个人的肉体关系也不比秀娟疏远。 李显的态度一直不够坚决,他虽然几次表明了不会与秦时玥生活在一起,但他的确不够坚决,每次明确了态度之后,秦时玥再来找他,他仍然会陪她度过美好的时光,这给女人留下了足够的幻想。 “田秀娟!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秦时玥不哭了,她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名字,李显感觉她似乎正在咀嚼秀娟。 “玥玥,李显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感情,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身边也已经有了女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别再……别再记挂我了,你把我忘了。” “你快点滚,快滚!”秦时玥声音嘶哑,“我怎么样生活跟你什么关系,要你假惺惺地来关心。你现在想让我把你忘了,为什么那个下雨的晚上你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一了百了!” 李显听她说得凄惨,无话可说,从兜里拿出纸巾来递给她,女人却一把打飞了。 “多少人羡慕我的生活,说我像一位富家小姐,整日里衣食无忧,可那又怎么样!李显,你知道吗,除夕的夜里我一个人站在巴黎的大街上哭,没有一个人过来关心我,问问我,你甚至都没有给我发一个祝福的短信,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都不接,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李显只能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我恨透了你,恨不得你立即死了。可是怎么样,我从法国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着去看看你,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怎么过活呀,把对你的恨全都忘记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本来以为你这次是专程来看我的,哪知道你有你们男人的正事,来看我不过捎带手,我在你的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吗,那么没地位吗!” 李显听她如泣如诉地说着,突然觉得自己万分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在人生最痛苦的时候,李显及时帮助她弥补了缺陷,却又给她制造了更大的痛苦来折磨他。 李显站在那里,手脚冰凉。秦时玥突然冲过来,先是抱住了他,然后在他的脖颈处狠狠地咬了一口,接着又大力地抽了他一个嘴巴。李显被她快速的举动弄懵了,怔怔站着,秦时玥却转身跑了出去。柳欣桐喊她几声,听到门外车声,轮胎一阵尖叫,马达轰鸣着走了。 “大哥,大哥,你睡着啦!” 李显从木然中清醒过来,啊了两声,说没有没有。又问你刚才说什么,齐海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想着秦时玥的事情,只是好笑,他以为只有年轻人的爱情才会那样,哪知道这两个人一个半老徐娘,一个快到花甲,还把爱情演绎得如此激烈。 “如果这笔贷款下不来,咱们还有什么打算?” 现在账面剩下不到一千二百万,如果按照现在每天消耗的话,李显估计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资金缺口目前来看至少还需要两千万,超出预算一千多万,李显其实很为这件事头疼,他猜测即便省里的贷款能够通过,也就在五百万到一千万之间,不会再多,缺口仍然很大。 “说实话,目前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向社会面募集,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能会筹集上来一些,但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 齐海叹了一口气,心里不住盘算,如果把公司的几个人的家底都清一下,凑出一千万估计问题不大,可是前提是人家得愿意啊,这还没开张先垫付一大笔资金,这些人会不会心生退意呢,尽管宋、孙、赵这三个人几乎都是李显一手带出来的,但有利益面前,交情往往做不得数,这个齐海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齐海想到了李书,他知道李书对李显的感情,况且李书现在就是ab公司的投资顾问,她能不能帮上这个忙呢。随即又想到,自己能想到李书,李显估计也想得到,李显没有提到李书,齐海主动先提出来,李显可能会有想法。 两天后李显接到了市里的通知,省里综合考虑了临终关怀医院递交的请求,决定不予以贷款支持,理由是对这所医院的前景评价达不到所需要求。李显对这个结果没有表态,其余的几个人则纷纷表示了不满,都说这是偏见。 李显挥挥手不让大家再说话,一个人背着手围着新挖掘的那个巨大无比的土坑绕圈,宋大军拿出烟来给孙正楷一根,两个人是有名的烟鬼,一边吸一边发牢骚。 “树都已经在路上了。”赵且峰说,“到底还栽不栽?” 宋大军说为啥不栽,还能干撂着,那不干死了,这天热得邪乎,回来就得栽上。 “可是李总说剩下的资金雇不起人了,每人每天二百,这些树全栽下来需要两三天呢,20多万呢。” 几个人不吱声了。齐海笑了,说:“该栽得栽呀,树枯死了损失更大,工钱不行先赊欠几天。” “李总不让么。”宋大军道:“一开始就定的规矩,不允许赊欠工资,半年多了多少工人来来去去的,一个人工资都没缺过。” 李显绕回来,见几个人都不说话,沉着脸发愁,笑道:“咋啦,晒蔫了?” 齐海说了树的事情,李显说树的事你说得对,不栽上损失更大,钱我来想办法,你们不必要跟我上火,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早就定了的,资金这一块儿不需要你们,你们各管一路,把该干的活儿干好,不出大事,就是帮了我的最大的忙了。 这两天李显已经跑了几家投资公司,材料也交得比较齐全,可是到现在为止,别说有人来他这里查看,就是电话也没有人打一个,他决定再去宁致阳那里看看,喊了佳明开车过来,刚到半路,宋大军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说工地出事了,刚刚一个工人从架子上摔下来受了伤,李显听了赶紧让佳明往回开,又问人怎么样。宋大军那边一片吵嚷声,电话挂断了。 李显给齐海打电话,齐海说自己正往公司赶,也是刚听到,不知道人被送到哪家医院去了,又说问了老赵,他和老孙还不知道这件事。李显又给宋大军打电话,打了几个也没有人接听。 佳明问咱们现在去哪儿,李显说还是先回工地。到了工地,问了几句工人,才知道出事的地方,赶到那里时,人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李显问宋经理在哪儿,一个工人说跟着去医院了,李显问哪家医院,工人都说不知道。他先定下心神,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老王摔下来了。”其中一个工人说道,“当时他在架子上抹灰,架子太高,宋经理说过超过两米的架子上人的时候要扎安全绳,老王嫌热,就没系,不知道人怎么就裁下来了。” 李显问安全绳够吗,工人都说够的,但就有些人逞能,不爱用。李显脸沉下来,说:“得劲重要还是命重要,登高上远的活计,哪能没有安全意识!” 正说着,宋大军打电话进来,李显赶紧问人怎么样,宋大军停顿了一下才道:“大夫说人够呛,摔下来的时候头先着地,头骨破裂了,人现在昏迷着,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李显听了心里一阵冰凉,他最担心的就是工人的安全问题,天天到工地说这件事,结果还是出了。 李显让齐海把消息通知给老王的家属,让佳明开车两个人直奔医院。到了医院,看见宋大军的神色,知道事情要大。 “结果还没出来,人就没了!”宋大军拿出烟来,旁边一个护士大声说:“这里是医院,不让抽烟!” 李显问人在哪里,宋大军用手指着一个房间点了点,李显就进去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张底下带万向轮的床上躺着人,已经用白单子盖住了,佳明有点儿害怕,在门外不住张望。 李显出来让宋大军出去张罗买些丧葬用品,告诉佳明给齐海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没多大一会儿,老王的媳妇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进来了,小伙子掀开单子看了爸爸一眼扑过来要跟李显拼命,佳明从后边一下抱住了他,女人只跪在床前不住大声哭泣,李显感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脚底也发软,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 接着警察和法医也都过来,进行了初步尸检,下一步还要做详细检查,警察把李显和宋大军带到局里去做相关笔录,全都弄完了已经晚上九点多。 李显回到家,身心俱疲,秀娟已经做好了饭等他几个小时了,见他回来,勉强在脸上堆出笑来。李显见她脸色,问她是不是知道了,秀娟点点头道:“知道了,晚间新闻也报了。”李显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了新闻。 秀娟让他先去冲个澡,李显摇摇头,他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做这么大的工程,哪能百分百不伤人的,工人们不是买了保险吗?”秀娟宽慰他。 “这不是赔偿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李显没注意到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老王是家里的主力,媳妇有病,儿子还在读高中,他这一走家就算毁了。” 李显从来没有跟秀娟这样说过话,秀娟知道他心境不好,想了想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每天要雇那么多工人,哪能管得过来!” “怎么管不过来!安全的事情不是用嘴说说就行,大军这个人我提醒过他多少次,有些管理不是用嘴说的……”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嘴,李显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在抱怨别人吗?是在推卸责任吗? 秀娟又受了他的呛,就不说话了,把饭菜重新放到锅里加热。李显说别热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秀娟听了也不说话,收拾了半天,只说早点休息,人就静静地走了。 事情处理得并不顺利,老王是因为头骨破裂死亡,这是最终的尸检结果。老王的儿子私下里请了律师,要跟李显的公司打官司。李显几次提出见面和解,这个年轻人铁定了心要为父亲讨一个公道。李显带着齐海两次去老王家里,都被拒之门外,让李显一点办法都没有,事已至此,公司也只有聘请了律师来应对。 第9章 太让我为难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工地事故几天内就传得沸沸扬扬,国人的习惯是一边传一边加上润色,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各种版本全部出炉,加上这家人不同意和解,决意要打官司,就越发让人怀疑这其中有不平之事。李显正是担心这个结果,所以才想尽办法争取调解。 “负面的消息一旦放出来,就会产生各种说法,但大多都不利于我们的。”齐海理解李显的做法,解释给宋大军。宋大军坚持认为能够走司法途径最好,一是可以给大众一个明确的交代,二是公司的赔偿也会少些。 “这个钱不能省,咱们手再紧也不能再这上面打人家主意。”李显说道,“老王这一走,人家的顶梁柱就倒了,剩下的日子艰难了!” 几个人听李显表了态,就都不再说话。宋大军说工地上有个姓顾的跟老王关系最好,能不能通过他来帮忙沟通一下。李显说早就找过了,老顾担心咱们是要占老王的便宜,不肯答应。 “我再去做做工作,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把话说到位了,把事情也摆开讲明白,算是最后一次尽力。” 李显听了拍拍齐海的肩膀说:“老顾的顾虑应该是在咱们这里,你就按咱们说好的数目大方点儿,只要真能沟通上,我立即过去。” 事情仍然不够顺利,老顾终于同意了帮助进行沟通,但老王的家属,尤其是他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坚决不同意和解,所以这最后一次的尽力仍然是无功而返。李显的沮丧可想而知,他不得不再带着齐海去了分局,找到出警的两名警察,希望他们能够也帮助多做一些工作。 其中的一名女警也觉得李显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尽力了。“李总,我们这边是不方便出面来做这个工作的,否则只能更加剧你们二者之间的矛盾,不是我们不想做,实在是不能做,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她苦笑着对李显说,“我们已经按照规定走完了相关的程序,目前来看你们公司在施工过程中安全工作没有原则上的问题,但是在对工人进行安全知识教育方面做得不完善,这应该是你们以后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旁边的男警咳嗽了一声,女警就不再说话了。李显表达了感激之情,说是我想得左了,现在来看请你们出面做调解工作的确不合适。跟齐海两个人出了分局,正要上车,后面小跑着追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喊了声李总请留步,李显回头看他,却不认识。 “抱歉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君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姓吕,名字叫吕君和。”说着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李显。“刚才我就在办公室的外面,听见您提出来的请求。作为一名律师,李总,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警察同志的确不能出面帮助你们进行调解。” 李显看了眼名片,微笑道:“吕律师看起来是有这个把握啦!”齐海已经坐在驾驶位置上,听他们说话,又下了车。 “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敢说,不过李总要是信得过的话,我可以试试,帮助您做一下这个工作。” 齐海向李显使了个眼色,说道:“吕律师是怎么收费的呀,是论小时还是论一个案子呢?” 吕君和微笑着看了两人各一眼,缓缓地道:“李总,我想给您帮这个忙,这个调解案做得成做不成,都不收一分费用。” 齐海问他为什么。吕君和说:“不瞒二位,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这件事情刚出来我就特别关注,看了新闻,也听了许多的消息,后来我曾经亲自去过咱们出事的工地,并且做了许多的调查,但咱们工人不配合,我只收集到了一些资料。” “那吕先生这样做合规吗?”齐海脸沉下来,他可没听工人说有人私自调查的事,宋大军看来也不知道。 “您贵姓?”吕君和温和地问齐海,李显连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副经理,姓齐名海。吕君和连忙主动跟齐海握了握手,说道:“齐副总的警惕性很高啊,这是好事。您刚才问我私自调查是否合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不仅合规而且合法,我有律师证的。当然没有经过贵公司的允许,这是不礼貌的,但也就仅此而已。” “那吕律师应该是开始就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了,还是……”齐海又问道,他被刚才吕君和的软钉子碰了一下,心里不服气。 “我感兴趣的不仅仅是这个案子,现在说成是案子还为时尚早。”李显听他的话心里一动,目光一闪,问道:“吕律师感兴趣的什么?” “李总,我有一位朋友,曾经推荐我跟您见一面,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我手上的案件比较多,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您这位朋友我认识?” “当然,就是李书小姐。当初长鸿集团在收购她的投资公司时候,法律方面的业务就是由我们事务所帮忙做的。” 李显点点头,指了指齐海道:“这位齐经理原来就是李书的副总。” 吕君和笑道:“刚才您介绍说姓齐,我想可能就是原来的齐副总,被我猜中了。” “既然是李书推荐的,我们是信得过吕律师的。不过我们已经聘请了律师,所以……” “李总,我不是要您聘请我,我也不是为您专门打这场官司来的。实不相瞒,关于您的一些事情我还是了解的,包括您努力在做的事业我也略知一二,我是很佩服您的。我今天是为了一个案子来分局的,偶然听到您说的话,心里特别感动。如今工伤的案件比较多,但一般情况下施工方极少主动要求与家属进行调解的,他们更愿意采取公对公的方式,这样比较省心,花费也合理。但我听了您说的话后,很受感动,咱们公司其实不是最大的过错方,但仍能尽力进行调解,这是很负责任的态度。” 李显点点头,说也是考虑公司的形象,毕竟我们还没有正式经营,如果负面消息处理不好,担心会影响未来的形象。 “您这说的是大实话了。我问了下小蔡,就是刚才那名女警察,她告诉我您是李显,我才迫不及待地追了出来。刚才我说,但还是有条件的,李总为人实在,我也就不遮着了。” 齐海笑了一声,说还是有条件。 “齐经理见笑了。因为我现在知道咱们的态度是尽量和解,所以我想帮这个忙,如果我做成了,希望李总能考虑一下,以后咱们公司业务上法律方面的事务能否由我们君和事务所进行代理。” 李显猜到吕君和就是这个目的,他是知道李书的识人能力的,对于收购公司这么大的业务都交给君和来做,李显还是从心里认可。他点点头说:“一言为定!请吕律师现在跟我们回公司,我们为您出具一份委托书,你也好开展工作。” 出了这次事故,也给李显敲响了警钟。他为此连续开了两次会议,一次是给公司现在的中高层人员开的,一次是给全体务工的人员开的,给务工的工人开会时,李显还特意从市区两级的安监部门请了两位专家做了两节安全知识讲座课。 有了这两次会议,加之事故的影响,一时间人人自危,深刻认识到安全无小事的道理。李显也定了一条新规,那就是无论哪个部门有新人加入,在学习公司规程时必须要接受安全培训。 吕君和确实有过人之处,第三天就打电话告知李显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李显喜出望外,连忙又带了公司的几个人开了两台车去了老王家,到了那里吕君和已经和老王的儿子等在门外。一行人见王家寒酸的景象不由得均心生歉意,好不难受。 进了屋,由李显带头,领着几个人先在老王的遗像前深鞠了三个躬,以示哀思。老王的儿子没有了前些日子的蛮横,但仍然表现出抗拒的神态来。 吕君和拿出一式三份的调解书,给李显一份,给老王媳妇一份,但那个男孩一把抢了过去嘟囔着说我妈也不识得几个字,她能看明白。其实内容是吕君和早就和王家的两口人商量好了的,李显从电话里也隐约知道了大概的内容,但仍仔细地看了完整一遍,又交给齐海,齐海看完了众人也都传着看了一遍。 王家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公司承担所有丧葬费用,丧葬所需要的用品质量要好,以王家人满意为止;二是一次性赔偿60万元;三是公司每年为老王的儿子提供两万元学费,直到其大学毕业为止。 宋大军看了赔偿费用,心里一阵光火,他已经咨询过公司聘请的律师,这个数目不会超过30万,因为老王是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他刚要说话,齐海转过身给他打了个手势,李显也看了他一眼。 按照调解程序,虽然调解书双方都已经签字,但相关的法律手续还要走,在争得王家人的同意后,一行人又来到分局。这个过程比较顺利,分局也同意双方走调解的程序,当得知李显的公司完全答应了王家人提出的要求后,那名姓蔡的女警表现出了惊讶。 双方在最后调解书上签字前,李显停了下来,他主动与老王的媳妇握了下手,说道:“大嫂,对于王师傅的不幸我们深感惭愧。鉴于此,我们公司这几天也不断进行检讨,关于施工的安全防范措施也做了全面考虑。” “人都死了,现在还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老王的儿子忿忿骂道。女人回过头去,骂他不懂规矩,又说谁家想出这种事情的。你顾大爷说当时你爹上高的时候,大家都让他把安全绳系上,人家公司也规定了,是你爹自己不系上吗,自己愿意逞能吗!老王的儿子就硬了脖子,要喊。吕君和走上去劝道:“孩子说得对,人死了说这些都晚了,咱们活着的人记住教训啊!” 李显看着女人,见她头发苍白,脸上皱纹堆垒,其实她年纪比自己还小着许多,但生活的艰难早已经损害了容貌。 “大嫂,我还有个要求,希望您能耐心听完。”那个男孩一下冲了上来,对着李显就是一拳,旁边的齐海手疾眼快,推了李显的把,这才没打中。警察抢上来要控制住他,李显伸手拉住了他们。 “让我把话说完。”李显对男孩说,“让人把话说完,不要冲动。想要打我还不容易。”回过头来对女人道:“其实是两个要求,第一,我们把赔偿的费用增加到100万;第二,我们在公司里给您安排一个职务,保证是您力所能及的工作,每个月您也可以有点收入。” 女人听了,抬起头来看向四周,泪水涔涔而下,半天才对男孩说道:“儿子,好好读书,听这位伯伯的话,以后要听人家说话,少冲动做事情,你爹其实就是吃了这个亏呀!”说完就放声大哭。 回到公司,李显代表公司首先感谢了吕君和的出色调解工作,说道:“咱们这家公司,其实名义上是一家医院,并且与其它医院最大的不同是我们只收留那些弥留之际的病人,可以想象以后类似的法律业务不会少。吕律师这次的调解工作非常高明,可以说博得了大家的信任,所以我提议,以后公司所有法律方面的业务由君和律师事务所来承担。”其余的人也都点头称是,齐海带头鼓掌,吕君和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另外,关于追加赔偿费用我要特别做个说明,增加的40万元由我个人承担,并且男孩一直到大学毕业的费用也由我个人来承担。宋大军说没有那个说法,你是公司的法人代表,你的意见虽然没有上会表决,但既然已经做出了,大家也都没有意见,说实话,一开始我对这个赔偿费用是有想法的,但见到老王的家里环境,也愧得很,觉得多给些赔偿应该的。” 李显严肃起来,说:“吕律师把我刚才提出的那两点记下来,这两笔费用由我李显个人承担,与公司无关。” 因为这次工地事故,公司各种连带费用差不多用去了一百万,本来资金就紧张,李显这几天更加忧心忡忡,他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有一次甚至想给欧阳长鸿打电话,终究还是忍了下来,那太失身份了。 齐海却另有想法。老王的葬礼结束后,他却以相当低调的形式召开了一次小规模的记者会,会上只请了市里主要三家媒体的四名记者参加,把本次调解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他再三强调本次记者会不想见报或者利用新媒体进行宣传,公司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给公众传媒一个交代,让大家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仅此而已。 这正是齐海的高明之处,没过几天,调解的详细经过得以在民间传播开来,一时间甚至引起了很多的讨论,那就是作为企业,如何正面对待工人的安全事故问题,如何让工人获得既得的权利。当然也有些声音违和,有些人说李显这家公司的做法欠妥当,他这么做了,以后别的企业出了事故怎么办? 齐海把这些内容汇总了给李显看,李显看了也只有苦笑,说顾虑多了事情就做不好,事情做不好负面影响又太大。又问齐海老王的老婆工作安排了么,齐海说得问老宋,李显给宋大军打电话,宋大军说早安排了,老王媳妇身体不大好,可也没什么大毛病,给她安排了个打扫餐厅的活儿,告诉带班的她能干多少干多少,别拘着她,李显听了高兴,说工资怎么给的,宋大军说跟别的人一样,也有三险一金的。 齐海也听见了,说老宋这件事情办得挺漂亮,他这个人心地其实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一根筋。李显说你还是不大了解他,原来在电缆厂的时候他是从车间主任一路做上来的,跟他久的人其实都挺佩服他,他是个抓生产的好手呢。我看将来咱们开了张,后勤这一块儿就给他算了。 齐海说行,我看他现在干得精神头十足,没想到什么人在你这儿都能调教出来。李显骂他胡说八道,说哪有没缺点的人,关键是你能发现他的长处,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行。 “现在咱们缺一个财神爷啊!”齐海叹道,“这个管财务的必须得找个高手,这些日子我一直的四处打听,这样的人奇缺啊。” 李显也为这件事犯愁,公司的财务这块儿不能再空着了,等着招聘来不及,现在每天都要涉及到钱的问题,几个人里没一个是专业的,往往主意不少出,合理合法的太少,这样长久下去是不行的。 张经天正在办公室里发呆,电话响了,欧阳剑问他钱到没到账呢。张经天只好如实回答说到了到了,欧阳剑声音不高兴起来:“我怎么通知你的,这笔钱一到帐就马上转两千万到指定的账户上,你是听不明白吗?” 张经天说:“总经理,这个钱转进来是转进来了,但毕竟是从国外汇入的,需要履行的财务手续繁杂,没履行完咱们动不了那笔钱。”欧阳剑说知道了,就是告诉你要快一点,人家那边等着打款才发货的。 这笔五千万的专项款项其实已经到了公司账户一个星期了,张经天不是动不了这笔钱,他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欧阳长鸿两次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这笔钱是专款专用,只能用于投资李显的公司,其它用途一律不允许动用的。 张经天原是集团财务副总监,他是纯粹的科班出身,毕业后在市审计局工作了十年,后来辞职下海,干了几年把家底赔了个精光,他经营不行,财务方面是市里有名的行家里手。欧阳长鸿早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所以调薪把他挖了过来,给集团做了财务中层,干了几年业务的确出色,最终提拔成了财务副总监。当上财务副总监是要经过董事会批准的,所以他的身份就显得不一般,在董事会的层面来看,张经天应该是欧阳家的老人。 这次欧阳剑回来主持长庆工作,欧阳苑为了大力扶持儿子的事业,咨询了父亲的建议,把张经天派到了长庆做第一副总经理,其实是想让他帮儿子管好财务这本账,欧阳剑学的是经营管理,对财务这一块儿只能算得上是粗浅。 张经天作为集团的财务副总监来到长庆任副总,职务上算是平级调转,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虽然欧阳苑答应给他很高的工资待遇,又说将来长庆发展得好可以给他一些干股,但他仍然不大愿意,一来年纪不小了,再过五六年就六十了,二来这些年钱赚得也够了,他对物质方面的需求没有那么高,女儿早就出国,给自己找了个外国女婿,生了个混血的外孙,老伴前年已经过世,自己年近花甲,是个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年纪。 欧阳长鸿让外孙全权代理自己的投资事项,却没想到欧阳剑竟然胆子大到了私下里转移了这笔投资用于长庆的扩大经营。他担心公司里有人不知道款项来源,动用了这笔款项,就两次打电话给张经天,告诉他要专款专用。张经天已经几年没见过提拔自己的伯乐,常常想念起当年的共同奋斗过程,这次欧阳长鸿有所托负,自己也是尽力的好机会。 可欧阳剑偏偏动了这笔钱要用于长庆,这违背了欧阳长鸿的旨意,张经天感觉特别为难,他再三提醒欧阳剑老爷子说是专款专用,欧阳剑只说投资给那家临终关怀医院,外公一定是老糊涂了,那不等于把钱扔在水里听不见声音么。 “张叔,您别管外公那里,关键的时候有我撑着呢,不会让你为难的。” 现在张经天就十分为难。 第10章 眼看他楼塌啦! 对于张经天的来访欧阳苑感到有些意外,她猜测应该是欧阳剑那里有什么事情,毕竟当初把他放在长庆就要特别关照的意思在里面,为她不得不找张经天单独谈了两次,他才勉强答应去帮这个忙。 金莉将张经天引到办公室,又特意给他倒了一壶茶过来,作为秘书,她对公司高层里的人物喜好是烂熟于胸的,哪个喜欢喝茶还是咖啡,喜欢哪一种类型的茶或者干脆喝白水,这是必须要懂的常识。 欧阳苑亲自给老爷子倒了茶水,问:“张叔身体还好,好久没有看到您了。我一再叮嘱阿剑要照顾好您,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不要麻烦您。我父亲也常常叮嘱我们两个。” “多谢董事长的细心啊,阿剑对我很尊重的,一般的会议也不需要我去参加,普通的活动也不惊动我。”张经天喝了口茶,点了下头表示赞许。 欧阳苑却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微笑着说:“阿剑还年轻,待人接物的本事还得历练呢,您老人家可不能怕麻烦,没有你们这老一辈的带领,我担心他走的路太偏。”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欧阳苑问:“张叔,阿剑那里大兴土木的,您知道?” “知道知道,阿剑是个有雄心的孩子,不会被长庆束缚住手脚的。听说这些日子正在重新启用老电缆厂的两个分厂,肯定是要有新的动作,董事长一定早就知道的,是?” “不瞒张叔,阿剑只跟我说过要扩大生产,具体要做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材料上来。我以为您知道的。” 汽车零部件这块儿现在由韩副总负责。阿剑最近不怎么在这边呆着,他的重心一直在老电缆厂那边,好像……还有一个外面的朋友在帮忙,我也是听说,董事长也知道我主要负责的就是长庆财务这一块。 “张叔,您是知道的,最近这一年集团没有再给长庆投入过资金,阿剑那儿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您知道他是从获得的投资吗?不会又是集团刚收购的那家投资公司出的力。” “董事长说的是宁……总那里,不可能的,他那里哪有那么大的资金量。这个……具体来说……资金的确是有,阿剑还是有很大能量的……” 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可不是张经天的习惯。他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本来想慢慢引入到这个话题上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热,欧阳苑就先提了出来,老张有些不自在。 “张叔,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阿剑的资金来源您不知道,或者是来路不正!” “没有没有!董事长想到哪里去啦!资金来得堂堂正正,其实是……是你们家老爷子的钱。” 欧阳苑被张经天刚才的闪烁其词弄得有些紧张,听了他交代的实底,首先是心里一松。然后才吃惊起来,父亲竟然瞒着自己给阿剑投资,这个事情让她有些想不通。长鸿集团的资金还算比较充裕,之所以欧阳剑的申请得不到批准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先期的投资数额已经不小,出于练练手的目的,长庆现在的规模已经不算小了,并且一年来的经营项目也比较繁杂,收支勉强维持平衡而已。对此欧阳长鸿曾经在她去柏林的时候明确表过态,长庆只要能够维持现状就可以,不鼓励长庆继续扩大,增资的想法也不要有;第二是对于长庆的运作,董事会存在着严重的分歧,大部分董事如今采取的是观望的态度,并且有两三个人一直持有反对意见,尤其是上次的质量问题出现以后,再想给长庆追加资金难度会非常大。 “一定是儿子做通了父亲的工作!”欧阳苑心想,隔辈亲真是没有办法,不过父亲投资给长庆竟然不跟自己打招呼,这件事欧阳苑心里还是有想法。 “哦,我说么,阿剑哪里有那么大的手笔,原来是他老人家在背后给他撑腰,怪不得这些日子我想见阿剑一面都难,看起来他是真想大干一场了!” 张经天尴尬地笑笑,说:“年轻人嘛,精力可比我们这老一代强得太多了,这两年我是天天什么也不干,回家就得先躺一会儿,体力精力都不济啦!” “张叔,您说什么呢,我父亲每天还能跑个三四千米,您比他还要年轻七八岁呢。” “真的不行了,不是跟董事长说假话。我女儿那边多次催我去做个检查,我自己觉得还行,这不昨天两口子一起打电话,要我去上海做全面检查,说是费用都替我交了。因此我今天是来跟董事长请假的。” 哦,原来如此。欧阳苑想着,怪不得一定要来见我,看起来阿剑那里有点儿离不开张叔。 “张叔,您只管请假,阿剑那里我给他打个招呼,您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派车送您去机场。女儿孝顺,那还有什么说的,也应该好好检查一下啦,虽然咱们公司每年也都给大家做体检,只怕检查得粗略一些,这次正好详细的查查。” 张经天听欧阳苑一口答应了,一颗心才放下来,连说感谢董事长的关心,我还得准备两三天,没个老伴儿事事都要靠自己。 欧阳苑亲自把张经天送到专用的电梯口,这才回来,父亲给儿子投资的事情搅乱她的心绪,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父亲究竟为什么瞒着自己,他可是说过长庆安于现状就好,怎么又变了主意呢? 宁致阳陪着欧阳剑在两个正在改造的车间里溜达,从里面看一点旧的痕迹都没有了,是全新的面貌。一边走,宁致阳一边赞叹:“欧阳,不是我夸你,到底是从德国回来的高材生。” “哪儿看出来的?”欧阳剑用手指在墙壁上擦了一下,墙壁上新涂了进口防静电的漆,光滑得很。地板也是全套从德国进口,本市甚至没有能够进行安装的工作,不得已从省城找了一家专业的工程队才算达到他预想的效果。 “这还用看啊,跟你说啊,这几年我也是没少进过类似的工厂车间的,没有一家能把卫生、灯光……啊,这么说,没有一家能做出现在这个效果的,这才是国际级企业应该有的标准。我听工人说咱们车间的全套卫生设备都是配套来的,真的呀?” 欧阳剑笑了,宁致阳能有多大的见识,他要是把自己在德国参观到的工厂全部描绘出来,估计都能让他嘴巴合不上,但他不爱在别人面前炫耀这个。 “外行了,车间也是有国际行业标准的。这其中就包括了卫生标准,咱们自己怎么打扫?不过是扫地、拖地而已,人家标准是要求每立方米的空间内的灰尘颗粒数不得高于规定的数值的。这么说,比咱们自己家都干净。” 宁致阳还是张大了嘴,但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了,家里什么样子他都快忘记了。 “欧阳,你别跟我卖关子啦!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咱们现在还没生产,一个车间光是装修就已经花了几百万,这要是等机器上来,那得投入多少啊。” 所谓的“卖关子”,是指欧阳剑到现在也不肯告诉他长庆新上的什么设备,要制造或者生产什么产品。欧阳剑对此口风特别紧,他打探了几次,欧阳剑都以商业机密为由闭口不谈。 两个人走出车间,门口的一名工人打开了一扇只供一人出入的小门,完全是电动的,开门关门没有一丝声音,工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工作服,工作服是连体的,竟然还包括了帽子。 欧阳剑突然来到阳光下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眨了几下。宁致阳把先帮他把脚上套着的鞋套摘下来,又摘了自己的。 这里原来是电缆厂的二分厂,也曾经是电缆厂最大的分公司,不仅拥有两个生产车间,还有一栋附属的小型办公楼,虽然只有三层,但完全能够支持三四十人在里面办公。除此之外工人宿舍、食堂也都一应俱全,欧阳剑早就相中了这里的位置,他甚至觉得比长庆公司现在的所在地还要强。在这一点上,欧阳剑心里还是很佩服李显,老电缆厂当年再不景气,他对于几家分公司的资产管理还是很到位的。 一个多月前,他曾经开着车带了宁致阳去了一趟正在建设中的那家临终关怀医院,两个人坐在车里没有下来,又远远地观看,像个爱看热闹的人一样。 回来后,欧阳剑也想像李显那样在这个二分厂的院子里挖个池塘出来,挖出来的土正好可以堆假山,这样空旷的厂院里就有了丰富的生活气息。其实企业文化中包含了外部环境建设,在这一点上国内还只刚刚起步而已,受了李显的启发,他也想给这家新建立起来的长庆的分公司做得有口味。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宁致阳,宁致阳自然是大力支持,并说李显那里毕竟搞的是医院,有自然景观是必须的。咱们作为一家企业要是把环境做好了,不仅会提升企业文化,提振工人干劲儿,也是咱们公司一面旗帜,谁看了都要说这才是现代企业该有的面貌呢。 有了宁致阳的鼓励,欧阳剑就决定做起来,可是长庆那边天天都在生产,这边到处都在装修,他一个总经理不能整天老是呆在工地上呆着,再说也分不开身来,想想要把这个工程交给宁致阳来做,却又担心有人说闲话,毕竟宁致阳不是长庆的人。长庆的高层里闲人就只剩下张经天了,欧阳剑知道自己指使不动,这些日子因为私下动用了外公的那笔资金,这个老头天天找机会跟自己打擂台。 正想着,周玲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他晚上母亲要两口子到家里吃饭。欧阳剑知道这顿饭肯定是有什么意义,母亲哪次提出回家吃饭都不是纯粹的吃饭,他知道,周玲也知道。 两个正要各自开了车回去,宁致阳的接到了助理的电话,助理的一句话把宁致阳吓了一跳,说李显跟齐海来公司了,要见宁总。看宁致阳变了脸色,欧阳剑问怎么了,宁致阳说了,欧阳剑眉头皱起来,说那人快点回去接待一下,一定是有事。宁致阳本来想告诉助理自己没有家推辞算了,听欧阳剑这么说,不好意思表现得胆怯,只好应承了。 快到公司时,欧阳剑又打电话过来,说找你会不会是为了资金的事情,我可是听人家说他们现在资金挺紧张,如果他们真是为件事来的,你先别答应,咱们商量完了再说。宁致阳嘴上说行,心里却想你就想投资,咱们哪里去弄钱呢。自从齐海离开公司后,人心更加散得厉害,甚至一些人公然在他面前开玩笑说咱们这家投资公司什么时候开张啊,自从他来公司之后,到现在一笔投资都没做过,他是整日里只欧阳剑身边打转,投资公司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管,如果没有李书从前所做的业务,现在职员的工资恐怕都要成问题。 想到工资,又想起自己六七个月没给天悦一分钱了,家里全指着妻子自己那点工资过活,女儿的健康一定会受影响,之前他还每周打次电话问问孩子情况,现在一个电话也不打了,不是他不想孩子,是愧对天悦。 原来投资公司里账面有将近一百万,最近这几个月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把钱提出来转入自己的卡上,已经转出来四五十万元,公司财务对他的这种作法一开始是特别抵触的,但他是集团任命的代理总经理,不像以前事事都要开会研究,他的背后似乎有着更大的靠山。后来次数多了,大家反而不大在意,反正天塌了有长鸿顶着,爱怎么弄怎么弄。 转出来的这些钱大多都花在了金莉的身上,不是给她买包买首饰,就是花销了。最近她闹得更凶,一定要他给父母买一套房子,让老两口搬到市里来住,这是宁致阳之前答应过的,但在市区里买一套普通的房子也要五六十万,宁致阳只能拖着,拖得女人不高兴了,他就先买点儿什么东西来让她满足一下,就这样下来,花销也大得吓人,宁致阳有时自己暗自琢磨,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销金兽,关键是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李显和齐海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了,宁致阳见没经过自己的允许就让两人进了自己办公室,拿这个助理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啊?” 宁致阳对齐海视而不见,外衣也没脱径直坐下。 “宁总是个大忙人啊,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 齐海见他不搭理自己,主动笑着说,话里揶揄的味道很浓。 “齐经理,听说你另攀了高枝,恭喜呀,咱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 李显见两个人见面就要口角,连忙站起来打圆场,笑着说道:“宁总,我们两个还是为上次那件事情来的,材料您都看了,感觉怎么样?” 宁致阳脸一红,材料早就让他毁了,他是后来才知道李显要做的事情,但一点儿也不后悔。 “很遗憾,李总,我这家投资公司如今也是门可罗雀,如今生意不好做,很多原来的大主顾都在持币观望,不肯轻易出手啊,因此您那项目虽然非常抢手,奈何我这里缺少有钱人啊。” 李显沉吟了一会儿,瞅了一眼齐海,点点头道:“宁总不要见笑,预算我们原来做得充足,哪知事情做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现在资金缺口太大,我和齐经理只好拜菩萨啦!” “实在抱歉,李总,爱莫能助啊,二位这就先请回,给我两天时间,有了消息我一定回复二位。”依照宁致阳的想法,他是想一口就回绝了的,但欧阳剑说过要先告诉他,不知道欧阳剑究竟还有什么主意,所以话才没有咬死。 李显听他口气坚决,知道这次算是白来了。只好跟宁致阳握了下手,说了句还请宁多多费心,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刚出了电梯,却迎面撞上了那位助理。 “李总、齐总,你们二位以后别来了。我是跟着李书经理进来这家公司的,当时她在的时候有多红火,齐总您是见到过的。如今这里一笔生意都做不出来,不是姓宁的不肯给你们二位面子,实话说,他没有那个能力,公司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连工资都快开不出来了。”说完头也不回直接进了电梯。 她的这一番话把李显和齐海惊得目瞪口呆,这位助理似乎不像在欺骗他们,她的话里明显带着满腹的怨气,她是专程等在这里等着他们,就为了说这一番话的。 李显缓了半天,这才连连摇头,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表达无可奈何的态度。齐海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说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第11章 怎么有些人那么有钱! “我终于弄明白张经天今天奇怪的态度了,吞吞吐吐不肯跟我说实话,原来是你做的这个事让人家为难了。请假,请什么假?简直就是在躲你呢!” 欧阳剑见母亲今天竟然坚持到吃完了饭才开始发难,心里一阵好笑,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成为阻碍,他太知道母亲了。 “妈,私下里用了外公的资金确实是我不对,但我有什么办法?你不给我钱,董事会也不同意再追加投资,难道我就指着长庆那点儿产值吗?你是知道的,提升产品质量那是需要时间的,你还有多少时间?” “我还有多少时间?什么意思!我对你的支持还不够吗!为了保留长庆我顶住了多大的压力,为了能够让你顺利接手长庆,董事会上下的运作哪有那么容易。不要把我的经历套用到你身上,这不是你外公那时候,他是创始人,他有很大的权力,现在长鸿的权力很分散, 我也想在更多的方面帮助你,但那需要沟通和妥协,商谈和让步,你的目光只关注你那个小小的长庆公司,而我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广大的集团……” 欧阳剑脸色绯红,不仅是因为喝了些红酒的缘故,他用餐巾擦了下嘴,见妻子仍然在厨房没有回来,她很可能是有意回避的。 “我问你还有多长时间,是说你当年在董事会上给那帮老家伙做出的承诺还有多长时间?你要是记不住,我提醒你一下,你还有八个月的时间。请问董事长,以长鸿现在的经营状况,能在八个月内把生产总值或者缴纳的利税额度提升到全省第一的位置吗?你有创造神话的能力吗!” 欧阳苑最上火的就是这件事。她不断地要求各家分公司报各种数据,再找企划部和财务部门汇总分析,但最终得出来的数据远不够乐观。长鸿去年在全省民营企业排名已经,不仅没有进步,甚至有跌出前十的可能性。那些后起之秀太厉害了,他们是一些……就像欧阳剑所说的一样,他们是一批能够创造神话的人物,短短两三年就能够打造出几亿元的企业规模,进攻速度之快,所用手法之眼花缭乱让欧阳苑跟不上节奏。 欧阳苑经常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实现那个诺言,不论当时她是以怎么样的豪迈和真诚来向集团做出的承诺,不论当时这场演讲获得了多么热烈的期待和掌声,现在看起来都虚幻得像成人在枕边所讲的童话故事。她还没有承认被打败,只是一些可怜的自尊心在勉力支持而已。 “就算我实现不了当年的诺言,那又怎么样?集团能做到什么样完全是我的事,是我自己的责任,还轮不上你来替我做主。” “妈,您知道长鸿今年的半年报吗,您一定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可您知道这半年的业绩在全省能排到多少位吗?” 欧阳苑知道,她甚至不能去想这件事情,那是个令她蒙羞的排位。 “您知道前两个季度创造产值最大的公司,可您知道吗,在长鸿内部的几家公司里,长庆已经排名第五了!你要知道它才恢复生产不到一年呢!” 这个欧阳苑没有想到。长庆作为一家新公司,它能够做到收支平衡,不再需要集团投入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它的产值竟然这么高! “给我机会,给我资金,给我权力,我能帮助你实现那个诺言,虽然时间真的不多了,但我是您的儿子,长庆是长鸿得力的企业,我和长庆创造的一切也都是长鸿创造的,也都是你创造的!” 欧阳剑站起身来,喊道:“玲玲,走啦!藏得够久的了,我还要回去给厂家打个电话,设备的进度太慢了。” 周玲从厨房里走出来,对欧阳苑道:“妈,你别跟他吵啦,之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着新厂开工的事情,人都累坏了。” 欧阳苑没生气,她其实觉得阿剑说得很有道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指望谁呢,身边的人只想从她这里攫取更大的利益,只有她的儿子在真心地替她分担困难。 甚至自己的父亲都要把钱投给不相干的人,只是因为他觉得李显是个能干的家伙,他怎么没有像自己一样意识到阿剑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人才呢! 张经天在家里等了两天,他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那笔资金的消息。以他多年丰富的处事生涯,他判断自己对欧阳苑的拜访应该引起连锁反应,至少也算得上是一粒投向水面的石子,结果连一丝涟漪也没有。欧阳苑对于那笔资金的怀疑只能出现两个结果,一是她会主动打电话给欧阳长鸿,二是她会质询欧阳剑关于投资的详细内容。不论她怎么做,事情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张经天为难的事情也就得以解决。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张经天独自一人在河边钓了一整天的鱼,傍晚时候,他把所有的鱼又倒回了河里。 在安静的家里吃完了晚饭,他吸了两根烟。然后回到屋里开始给自己写辞职信,写完信后,他要女儿给自己订一张三天后的飞上海的机票,当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上了床,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三天后,当张经天正在值机的时候,他接到了董事长欧阳苑的电话,张经天坚决拒绝了她的再三请求,并说明自己正在机场,马上飞上海去看病,为了不影响长庆的财务工作,请集团立即安排合适的人选来接任。他挂断了电话,并且立即关机。 女儿为他购买的是商业舱座位,当张经天在宽敞的座位上打瞌睡时,经济舱里李显正在望着窗外翻滚云层,这些不断变幻翻滚的白云在李显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的心情也随之一样。秀娟打开随身带着的那个包,从里面取出葡萄来给他吃。 资金是最大的问题,李显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实际上公司的几个人都为此犯愁。齐海说不然就几个人凑一下,每个人的家底也都不薄,估计弄个几百万问题不大,李显坚决不同意,说这样的话就违背了他的初衷,以后经营起来性质也变化了,有些话就不好说。 李显不是没有想过找李书帮忙,他甚至把找李书这个计划当成了自己最后的求生手段,但他又迟迟不肯下这个决心,为此李显找了无数个理由来劝说自己不要去找她,并且哪一条理由都让他把这人办法一拖再拖。齐海对于他跟李书的关系略知晓一二,因此在他面前也只委婉地提过一次:“李书是我工作以来见到的最有能力的女性,她能够在你没办法的时候想出办法来。” 李显在最后一次去找宁致阳后才彻底放弃了其余的念头,他从内心里多么希望宁致阳能够帮他筹集到这笔资金啊,那样的话,解决的不仅是他的问题,宁致阳也许仅凭他的这笔投资就可以完全解决以后的经济负担,而李显将再也不会为天悦的后半生有任何的担心,她将会衣食无忧。 宁致阳的助理那一番话让李显清醒过来,回来后,他找到赵且峰,让他侧面帮助了解了投资公司这一年来的运作情况,结果跟助理说得完全一样,并且,公司里还有这样一个传言,宁致阳不断地从公司的账户上套取资金,这些钱在没有任何手续的前提下都装进了他自己的口袋。李显觉得宁致阳不至于这么大胆,因为公司不是他个人的,这是长鸿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它的财务制度相当严格。 宁致阳从前开的那家小公司则完全是他个人投资的,就算从自己家的账户上取钱,宁致阳的做法也太过愚蠢。 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去找李书了。李显想起来李书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决定带着秀娟去上海,他要把自己跟秀娟的事情当面说给李书。自从上次工地出了事故,李显因为秀娟插嘴的话不得体发了脾气,秀娟以后再与李显交流时明显多了几分小心,她来李显这里更加频繁,几乎每天都会来,李显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不得不好言安慰她:“那次是我错了,不该胡乱跟你发火。你不要生我的气!” 秀娟说的话却李显很吃惊:“大哥,我没有怪你,一点都没有。李敏跟我经常说起你的为人处事方式,以前没经历过。这次经历了我才认识到自己跟大哥比起来,太自私了。为了能够配得上你,我要多进步,以后我有什么话说得不对,什么事做得不好,你就只管批评,我不会生气的。” 正是因为秀娟如此懂事,李显就更加坚定了跟她在一起的决心。李书曾经爱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差一点就接纳了李书。在李显的心里,李书更像一个异性的知心朋友,他要把这个准备将后半生托付给自己的女人送给李书看,让她放心,让她……死心! 秀娟听说要带着她去上海,那份欣喜自不必说,但她担心多一个人去要多一份花销,并且听李显说去见的是一个女人,一个从前爱上过他的女人,她就又打退堂鼓,直到李显要发脾气,才消停地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去。 秀娟把葡萄洗干净后带上的飞机,她一粒一粒地喂给李显吃,悄声问甜不甜,李显笑着点头,又摇头说不吃了,他不习惯女人喂他吃东西,何况旁边一个女人带着的小孩子正看着两人,有些难为情。 秀娟见了微笑着取了几粒葡萄用纸巾包了递给旁边的女人,李显伸手拦住了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出门在外,陌生人之间不要给吃的。”秀娟一下想起来,连忙说不好意思,那女人也说没事没事,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食物来给孩子吃。 空中飞行时间约三个小时,李显无聊,把头靠在秀娟的肩头眯着眼想睡一觉,心里事情多,他始终半梦半醒,秀娟怕把他惊醒,就一动也不敢动地用肩膀擎着,时间长了半边身子就又酸又麻,仍然坚持着不动,到了后来竟然不自主的抖了起来,李显才明白过来,连忙给她揉肩膀。女人突然想起从前的丈夫来,那是个只顾自己快活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男人,她怎么就跟着他过了十多年的。 航班正点,两个领了行李刚出闸口,远处就有人喊李显的名字,李显找了半天,秀娟说那个人,举着鲜花的那个,李显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就找到了接机的人。 那人见李显两个人过来,连忙问是李总,一口南方普通话的口音。李显过去握手,又介绍了秀娟,说是自己妻子,那人把好大的一束花递给秀娟,秀娟又羞涩又激动,连忙接了花,不住说谢谢。 “王总说跟李总解释了,他上午的会结束的晚,昨晚就再三嘱咐我来接李总的。” 李显早就接到了王总的电话,说有劳了,那人殷勤接过两个旅行箱,一手一只拖着,一边说:“您千万别客气李总,这都是我应该的,一会儿我先安排您二位到公司的宾馆住下,然后再把您二位送到王总订好的酒店,听王总说一共有三位老总等着您呢!”这是个健谈的年轻人,搞接待非得有这么好的口才不可。 公司离虹桥机场有五十分钟的路,一路上接待员不住对周围的建筑和景观进行讲解,其实大多数李显早就很熟悉了,秀娟一生来上海也就那么两三次,瞅着哪里都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小伙子,你知道ab公司在哪里吗?”李显借着接待员的一个空隙赶紧问道。 “知道知道,那家公司在全世界都有名气,哪能不知道的,就在南京路上,那里了不得啊,寸土寸金的,也只有那么财大气粗的公司才租得起的。” 李显知道了大概位置,心里有数,有一句没一句逗他说话,问他去过北方没有呢,小伙子说没有,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 “听说上海人只有一种情况才会离开上海的,那就是出国,是吗?”秀娟傻乎乎地问道。 “那倒不至于,反正纯正的上海人到了哪里都不习惯的,这也不是上海人有多骄傲,主要还是生活习惯。” 到了酒店,秀娟张开嘴巴道:“咋就这么高的,这一在得多少人吃饭呀!”李显告诉她在北上广这一线的城市,这种吃住休闲一体的商业体很常见,不仅仅都是来吃饭的。秀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乡下人进城了,李显说:“乡下人怎么啦,这么自卑的。往上推三代谁家不是农民的,古人最羡慕的生活就耕读人家!” 上了20楼,秀娟见整个楼层几乎是空的,好大的一个空间,转了一个圈四野均收眼底,黄浦江蜿蜒成了一条灰黄的带子,码头上有无数雪白的船帆,另一侧却又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让人目不暇接。 拐了两个弯,进了一间明亮的隔间,同时听见几个声音道:“李大哥,好久不见!” 秀娟定睛看时,三个男人都一色的套装,领带也打得整齐,年纪大概都与李显差不多,回头看李显时,却见他比别人都显老,人又黑又瘦,只精神头还足。 屋里的三个人一一同李显握了手,其中一个微胖的指着秀娟说这是不是嫂子啊,李显说对了,还没过门,但你们必须都得喊嫂子。三个人一齐拍掌大笑,说大哥果然厉害,没过门就让我们喊,是不是先斩后奏啦。 秀娟听几个人拿自己调侃,脸上不好意思。李显道:“我这媳妇小地方来的,不像你们屋里的那些女人,走南闯北地,跟男人一样威武,差不多得了啊,三个人收了笑脸,一脸庄重过来做自我介绍。 微胖的叫王东来,最年轻的跟李显一家子,叫李岳,那个身材高大一些的果然姓高,叫高胜峰,三个人都是李显原来在电缆厂时候结交下来的朋友,如今李岳和高胜峰都在越南开办工厂,李显这次来恰好二人都回上海。三人中只有王东来仍然在金华开公司,他家却在上海,三个人中他与李显的关系最好。 秀娟是在座中的唯一女性,自然颇受追捧,加上李显在四个人中年纪最大,另外三个人以东道的身份不住给她夹菜倒水,过了一会称,秀娟毕竟是个街道的主任,场面也习惯得快。 王东来问李显来上海要办什么事体,李显也不隐瞒照直说了。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岳先开口道:“这个事要是在咱们这里,几千万的贷款不算多大的事情,北方民营这一块儿发展得还是太慢。”李显说这已经不错了,我这家医院还是我们那里第一家呢,没有省里市里的支持,这么快就能把手续办下来的。 高胜峰问:“李大哥,你那里还需要多大的资金量?”李显听他这一问知道他有帮忙的意思,但他知道三个人如今都是资金紧张的时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另外他只想吸收投资,不想凭私人的关系来给公司借款,这份人情太大了,将来不好还。 王东来说:“大哥,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到南方来,我们哥几个凑凑,拿出一两个亿来帮你打个基础压力不大,可是你怎么就抱定了留在北方的这个主意?” 李显笑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不要你劝我一定要到南方来发展,这么大岁数了真的不想再折腾啦!” 王东来说那你究竟差多少,如果两三千万的话也不需要他俩,你也知道他们越南那里也是刚起步,做起来才知道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规矩不少,资金也紧张。我这里目前来看还宽裕点儿。 李显站起身来,说哥几个,我李显主要是想你们了才给你们联系,像今天一样大家都在多好。说罢喝了杯里的酒,接着说道:“我找你们可不是来借钱的,凭我李显在你们三个心里的地位,借几千万还不至于非得到上海面见你们才行,那样的话,交情就没了。” 秀娟听了几个人说话,觉得像在听神话,李显在她眼中是个稳重的人,有能力又内敛,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大家都高看他一眼,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些朋友,这些人听说李显有困难出手就可以借来几千万,这得是什么交情呢。 为什么对有些人来说钱竟然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那么多? 三个人听李显委婉地说了,知道他的性格,他不认可的事谁也没办法。王东来道:“我听司机说你打听ab公司,不是想从他们那里获得投资,我可听说ab的眼光特别高的,你要想获得他们的青睐那可不容易。”李显不想跟他们说李书的事,只说走一步看一步,是门总得推一推才知道打不打得开呀。 吃完了饭三个人要请嫂子乘船游览黄浦江,李显也想让秀娟多欣赏南方景色,五个人在江上饱览了景色,尤其是夜景更加美妙,江水倒映着璀璨的灯光,江上游人如织,岸上灯火通明,宛似来到繁华世界,直到11点,五人方尽兴而散。 回到宾馆,秀娟已经累得瘫软如泥,李显洗了澡裹了条浴巾出来,见女人已经近乎裸了,色心大起,借着酒兴就要扑上去,秀娟却说一天奔波了几千里,身上脏死了,你就等我一会。李显哪里还容得她跑掉,一把抱起来让她跨在身上,笑道:“我不嫌你,这样才更有味道。”女人兴致被他撩拨起来,一边在他身上动作一边呻吟起来。一时事毕,突然问李显:“这里隔音不好的?” 李显把她轻轻放下来,翻身上去伏在她身上,说没想到你平常那么娇羞个人,叫起来声音倒大得吓人,说得秀娟扯了被子捂住自己,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等秀娟收拾完毕又回到床上,李显从包里拿出三样事物来给她,女人看了呀地叫了一声,说哪里来的,原来是三样首饰,两个玉的,一件挺重的黄金项链,链上还挂着一个玉的坠子。她不识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但觉得一定不会便宜。 李显道:“我来之前跟王东来说了,又告诉他你也跟来,他大概就通知了另外两个,这三个人都是有心的。” 秀娟道:“咱还是别要了,这些东西得值不少钱呢,将来人情叫是要还的。”李显特别喜欢她的懂事理,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自然是要还的,还要看怎么个还法,为了怕还人情,就拒绝了,以后还怎么处啊。”秀娟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小家子气了,又问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 李显搂了过来,把一只手掌放在她胸上不住揉搓,道:“你要是再给我一次,我就告诉你。”说完手脚又不老实起来,秀娟知道他年纪大了,舍不得这样累他,但男人对自己这样有兴致,心里也喜欢,说你也要小心着些,怕你累坏了,没听人家说吗,只有累坏的牛马,没有犁坏的田地……李显被她说得兴奋,翻身上去,说:“你说怪不怪,在家和在这里的感觉不一样,人一出来,脱离了自己的家的范围,人就自由感特别强烈。”话还没说完,女人在身下又叫起来。 第12章 总算是过瘾了! 第二天起来时,已经过了九点。李显跟李书约的是明天上午,今天打算陪秀娟逛逛街,秀娟怕他出去乱花钱,不想去繁华的地方,说你领我到静安寺拜拜佛。 静安寺属于密宗古寺,相传始建于三国吴大帝孙权赤乌十年,创始人为康僧会。初名沪读重玄寺,位于吴淞江也就是现今苏州河北岸。南宋嘉定九年,吴淞江水侵蚀寺基,有倾圯之危,住持仲依将寺院迁至芦浦沸井浜畔,即现今寺址,后更名为静安寺,静安区也因之而得名。 两个人到了静安寺,李显每次来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个寺庙处在城市中心,却偏偏就极为安静。两个人少不得买了些高香来烧,秀娟默默祷告了半天,心里不住感谢菩萨保佑,让自己终于见到了一个可心的男人,又求菩萨保佑母亲身体健康。 自从跟了李显以来,她总觉得一切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母亲恢复了健康,自己家换了所大房子,并且李显终于接纳自己作为他后半生的依靠,最后这一点让秀娟感觉尤其幸福。她自小乖巧听话,是父母眼中的宠儿,一路大学下来到毕业参加工作都很顺利,但唯有经历了一段痛苦的婚姻,那段人生在一路顺畅的人生之路上给她以学生的打击,有一年的时间她抑郁严重,有过严重的自杀倾向。 自从遇到了李显,她才感觉到人生的至乐所在,但他身边女人众多,个个都是有力竞争对手,秀娟觉得自己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个人,可命运就是这么有趣。 她把一只手挎在李显的肘弯里,耳边传来一阵诵经之声,鼻中闻到的是檀香之气,人有些迷茫。李显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静安寺里有两件特别有名气的文物?” “这么久的古寺,哪能没有文物!要我说,有历史的寺院里都有文物的。”秀娟有些娇气地说道。 “你这么说有道理,我说的这两件文物可不一般,一件是八大山人名画,另一件是文征明真迹《琵琶行》行草长卷,艺术价值都非常高的。可惜咱们看不到真迹,有些遗憾。” 秀娟才知道他说的是艺术品,想考校一下他,问寺里还有哪些宝物吗?李显笑了,手在她纤细的腰上紧了一紧,说:“你把这些说成是宝物,倒像是《西游记》里的妖怪要打劫一般。” 秀娟被他紧紧搂住,心里一荡,说你才是妖怪,我是……我是……李显说你是什么,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还是乖乖做我的老婆为妙。这算是一个表白了,虽然仍有一些玩笑的成分,但毕竟是李显第一次向自己表明态度。秀娟仰起头来,脸上满是红晕,暗想果然是菩萨保佑,怎么这么快就顺了我的心意。 “千年香樟独木观音像、青铜浇筑表面贴金的静安宝塔、寺内中央15吨白铜铸造的大香炉、门口180吨‘正法久住’的阿育王柱”。李显收回搂着秀娟的手臂,一边掰着手指,一边说道:“主大殿内88米高,15吨纯银铸造的释伽牟尼像……” 刚说到这儿,秀娟笑道:“你又不是这里的和尚,怎么这样熟悉?” 李显忽然收了刚才的轻松之态,看着秀娟半晌才说道:“你不知道,那次被电缆厂扫地出门,接着刘天悦又弃我而去,母亲病故,三重打击之下,当真是一点儿活下去的乐趣也没有了,结果想要自杀,偏偏又没死成,有一段时间我倒真想着出家算了。那段时间要是没有小妹一家的照顾,只怕我真就出家做了和尚了。现在看来,想要真正了断俗念,谈何容易啊!” 秀娟原来知道他的这一段经历,听了他的话,算是一个确定,又知道李显的前女友原来叫做刘天悦,心里一阵难过,又一阵甜蜜,想着终究还是自己得到了这个经历那么多打击的男人。听人说过,世间劫难唯有情关难过,不管怎么说,他如今重新振作起来,还要克服这许多的困难再打造一番事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全力帮助他。只是她能力有限,又是一个女人,只好在精神上多加鼓励和安慰了。 两人在寺里用了素斋,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出了寺门不远即是新修建成的静安中心广场,两个人手牵了手,在广场中心里站下,回转身来,见静安古寺背向西坠日光,金黄无匹,似乎周遭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来,刺人眼目。 秀娟暗暗祷念,但愿自此以后,二人同心,不求富贵功名,只求平安喜乐,此生足矣! 李显爱书,两人离了广场,信步向西只走出三四百米,来到了静安区街道图书馆,刚离开梵音缭绕的寺院,又进入充满书香气的静谧之所,二人心胸均是为之一爽。李显指了指一处角落,那里是个装饰典雅的咖啡角,秀娟知道他是想喝咖啡了,嫣然一笑过去买饮品,李显则顺着一排排木质书架徜徉起来,他每次来上海,这里是必来之地。 馆里人并不多,李显抽了一本新版的《周易正义》,这本书他已经有了四个版本,这个新版的他犹豫着要不要买,身后一个人轻声说道:“李总也喜欢《周易》啊!”李显回头见是一个身材略高的人,背向着门口光亮处,面目一时有些看不清,听口音应该是北方人,连忙半转了身子,再看认出来是长庆的财务老总张经天,连忙握手,也轻声说道:“喜欢谈不上的,感兴趣而已。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张总也来上海啦!” 秀娟刚好过来给李显送咖啡,李显给两个人介绍,又问张总哪天到的,张经天说昨天刚到,李显惊讶了,说我们也是昨天飞来的,再一确认,三人坐的竟然是同一个航班,李张二人一齐笑起来。毕竟馆内要求安静,三个人出来找地方说话,秀娟见李显手里的一本书,就拿了去交费。 图书馆外面都是长了几十年的巨树,树荫下环境清幽,两个人找了一处长椅坐下说话,一会儿秀娟出来,又多买了两杯咖啡,给了张经天一杯。 李显在长庆工作时,两个人本来无交集的。张经天也不会把一个司机放在心上,后来渐渐听说李显虽然司机身份,但经历是很丰富的,又听说欧阳苑也对之十分器重,这才放在心上来。张经天有个爱好,平时闲下来就爱摆残棋,一次李显经过,见他一人两方眉头深锁,正琢磨得出神,李显也是精于此道的,默不作声地上来跟他对弈,下完了张经天不由得拍手称绝,抬头见是李显,不禁大感钦佩,自此之后,李显在公司无事之时就找他下棋,由象棋到围棋,两个人各有千秋,张经天象棋高李显甚多,李显的围棋则比老张略强一些。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棋友,李显离开公司,张经天知道之后深感不平,但公司里人际复杂,他是将退之人,雅不愿多生枝节,虽然有时棋瘾大发之际,无人再可对弈未免有憾,也是无可奈何。 这次他因为欧阳长鸿的专项资金,两头为难,不得已心生退隐之念,那也是一种无奈之举,突然想起李显的遭遇,大有知遇之想。今天不曾想遇到了李显,心怀水畅之下,嘴里有些把持不住,就把辞职的经过说了,原因涉及李显,他就没有谈到。 李显知道在整个长鸿集团,张经天的财务能力首屈一指,欧阳苑把他派到长庆来正是要他成全儿子的业绩,他是饱经风雨的人,听了张经天的辞职之言,心里已经能够猜个十之八九,大概是因为夹在母子之间的矛盾之中,实在难为。 李显早就在为公司物色财务主管,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许大利曾经介绍过一个,但李显不十分满意,这个岗位也就一直空着,这大半年来资金使用起来如流水一样,李显越来越感觉自己在这方面能力远远不足,有时想能有一个得力的财务主管,事情也不至于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张经天哪里知道李显一时间动了这么多的心思,他见到李显最难过的是棋瘾大发,就说:“李总,听说你现在忙着一个事业,平日找你下棋只怕你也不得闲暇,既然来了上海,让我老张尽一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你不知道,我女儿一家已经在美国定居,如今她上海的房子只好我来打理,今天晚上要是有时间,咱们聊聊怎么样。” 李显见他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知道他是要下棋,哪里能不遂了他的愿,回头看着秀娟道:“没办法,原说今天晚上陪你去看一场话剧,张大哥既然盛情相邀,只好先欠了你一次。”秀娟早就看出来两个人交情不一般,自然满口答应,说我给你们两个伺候茶水。张经天不禁大喜,连声说不敢不敢,古人说被看添香,咱们这不就有了福气了吗。 李显为了心里既定的主意,到底陪张经天杀了满意为止。象棋仍然是张经天大占上风,下了五盘李显全部白旗认输,下了两盘围棋,李显竟然也全部推枰。张经天过了棋瘾,又是连连得胜,心里的喜悦难以言表,说道:“李总,你是专心于外部事务,这下棋如同练字,一天也不能荒废的呀。” 李显道:“张大哥,你喊我李总李总的,我听着不舒服。咱俩是下棋成友,那是真交情,以后你就叫我李显好了。” 张经天哈哈笑了两声,说直接叫名字也不好,以后我就叫你老弟得了,你也别跟我见外,直接叫我老张就行。李显说那样不好,叫你大哥。两个人相互握紧了手,觉得平生有这样一个朋友,当真是一件舒服的美事。 “谁赢啦?”秀娟早已经困得睡了一觉又一觉,听见他俩笑声,强挺着起来问道,张经天抬头看表,见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惊讶道:“已经这个点了,抱歉抱歉,弟妹,我这主人招待不周,你可不要怪我。” 李显见秀娟疲倦已极,说太晚了,得回去啦,走之前再来陪大哥下一盘棋。张经天听了更加高兴,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看你是输了棋心里不服气,要找场子,我可等着你了。” 李书此时的心理难以描述,她对李显的到来有些忐忑,有些欣喜,有些不满,还带有一丝难过。 她最初进入ab公司经历了一些独特的感受,这与她自己的人生背景、之前获得的公司文化以及生活习惯差异有关。ab公司的文化与中国公司的文化有很大的不同,包括工作方式、沟通风格、决策方式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异。李书因为在美国学习生活了两年多,所以相对来说比较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和文化氛围。对于李书来说用英语与同事进行沟通和工作,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但她仍努力学习和适应新的语言环境。 有一点是李书最难适应的,这取决于不同国家的企业往往有不同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在这里她必须要理解并遵守公司的价值观和规范,有时这令她感到为难或者羞愧。ab公司更强调团队合作和员工间的平等性,与中国公司的管理方式有所不同,这里有着更加开放和民主的工作氛围。进入公司的国内员工希望能够得到更广阔的职业发展机会,包括国际化的机会、跨文化沟通的经验等,李书平均每个月都要飞往美国或者欧洲一次,最紧张的时候每周都要飞一次国外。 作为女人她在这里获得了足够的尊重,并不是因为性别的关系,而是她的工作能力。ab公司不同于她之前掌管的投资顾问公司,不仅仅是规模远超过它的体量,关键是投资性质和盈利方式也有着本质的区别,李书曾经以为之前两年的经验对现在的工作会有帮助,实际上用处不大。 之前的投资顾问公司重点放在管理客户的资产组合,根据客户提出的投资目标和风险偏好,进行投资和交易。客户们在投资顾问的指导下主要投资于股票、债券、房地产、大宗商品等不同资产类别。而ab公司除此之外,涉及的业务更加广泛,也更加有风险性。比如风险投资,公司通过投资初创企业或者一些具有高增长潜力的企业,寻求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机会。ab公司通常参与企业的早期投资阶段,一般通过股权投资获得回报。投资私募股权也是公司的主要经营项目之一,通过私下交易方式从私人投资者筹集资金,然后投资于非公开市场上的企业股权。相对来说,这通常寻求长期投资,往往在几年后通过退出策略获得回报。因此从资金的体量上来讲,一般的小型投资公司是不具备此种长周期投资能力的。李书如今管理的是投资对冲基金,这是一种追求绝对回报的投资基金,采用各种复杂的投资策略,如套利、对冲、杠杆等,以规避市场风险并实现稳定回报。对于此项业务,一般的男人也要思之再三,慎之又慎,李书凭借冷静的头脑和时机的准确把握,为ab公司赚取了几笔快钱,因此受到了同事们的尊重,他们称她为女中豪杰,这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厉害的用于女人的好名字。 李显没有明确告诉李书此行的目的,但李书已经知道了。齐海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她,但对李显如今面临的困境比较清楚,如果李显是为争取投资而来,他只怕要失望而归了。ab公司对于李显所需要的投资规模是看不上的,他们期望的是更大的投资规模及更大的回报率,而李显那里这两点都做不到。况且,ab公司在李显所在的省城也只设了一家小小的分公司,这样做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目的,ab总部不会把李显的要求放在心上的,如果李显以为李书可以在ab帮上忙的话,那就更加不可能,这是一家外资公司,她的确受到尊重,部门经理对她也很友好,但仅此而已,业务是业务,在外国人的眼里,感情绝对不能干预经营,那是严重违规的行为,李书不敢冒这个险,她不会这样做,哪怕是为了李显,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见面的地点是李书选的。她提前一小时到了这家咖啡店等候,这个时候店里客人很少,她预定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包间,咖啡厅的风格很欧式,封闭都相对的,透过隔离的透明玻璃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人影,这样的朦胧感李书不喜欢。 李书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按了下铃,服务生会按照她提前吩咐好的时间将李显和他新女朋友的饮品送上来的。在她的印象里,李显是个遵守时间的人,没有特别的原因,他不会迟到。 李显引着秀娟进来后,不到一分钟,服务生将饮品和几盘精致的点心送了上来,李书说了谢谢,要求服务生将门关上,这个门其实是个折叠的屏风。秀娟对这里的装修很好奇,不住张望。其实她是在躲避李书那双稍显锐利的目光。 李书在打量她。让秀娟浑身不自在,但这是她必须经受的,李显告诉过关于他和李书间的事情,她知道在李显最困难的时期,这个女人曾经给予过他很大的关怀和支持,为此秀娟很感激她,但也因此特别嫉妒李书,这个女人无论是年纪、社会地位还是学历都比自己强许多,而且,秀娟经过暗暗审视后发现,她也比自己更漂亮,更性感。 第13章 敢跟你赌,自然就有这个把握! 灯光柔和,有低沉舒缓的音乐。咖啡馆的小包间成了闹市中的一方静地,李显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喝了一口刚出炉的拿铁,拉花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穿着一件简洁的灰色西装,神情没有一丝的紧张,他不时地调整着自己的领带,不是因为拘谨,而是从来都不习惯打领带,这是秀娟的主意。 秀娟穿着一条柔和的淡蓝色连衣裙,长发轻轻披肩,给人一种温婉如水的感觉;而坐在对面的李书则是一身职业装打扮,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看起来干练而自信,两个女人的气质迥异,在李显的眼中却都有各自的美。李显注意到李书剪掉了原来的长发,他心里有些可惜。 “感觉怎么样?还适应上海的天气?”李书架起一条腿,她的这个动作让李显想到了欧阳苑,她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 秀娟坐在李显身边,他的自然增加了她的自信,她冲李书点了点头,说还好,这个季节南北方差异不大的,笑容礼貌但有点疏远。 李显道:“我知道突然来上海跟你见面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怪。我和秀娟在一起已经有几个月了。你之前对我的好,我一直没有忘记,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之一。” 秀娟轻轻握着李显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似乎在告诉李显,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李书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李显会这么直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之间有一丝释然。 李书道:“我也有些话想说。是的,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美好,但那都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如今在ab投资公司工作,每天都很忙碌。这个改变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这个选择让我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而感到负担。”李显心里是有负担的,他始终以为是他始终没能下定决心,长久的犹豫使李书最终失去了热情和信心。 李显与李书最终没能走到一起,的确有这个原因。如果李显没有那么犹豫,更加果断一些,更坚决地表现出热情来,李书不会断然离开的,当时的巴特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秀娟侧过头来看着李显,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每个人的过去都有自己的故事,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李书,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但我相信李显和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李显心里一暖,看着眼前的两个理解和支持他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他紧握着秀娟的手,认真地看向李书。 “谢谢你们的理解。离开后我们两个还没有过真正的交流,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信,它很真诚,也够坦率。但我真心希望能够永远保持朋友关系。秀娟人很好,我希望你们以后也能成为朋友。” 李书微笑了,她能看得出李显和秀娟相互对视的眼神里满是幸福。“我也希望如此。都是成年人了,懂得如何处理过去和现在。”她转过头来看向秀娟,坦诚说道:“秀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也能成为好朋友。” 秀娟也微笑回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李书,我要感谢你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得不到他。我曾经有过一段痛苦的婚姻,并且以为人生就将这样艰难下去,但李显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的余下的人生。” 气氛和缓,轻柔的音乐如水般倾泻到三个人的心中,尴尬被打破,未来虽然无法预料,但至少在这一刻,大家共同选择了理解和宽容。 “听说你的资金出现困难了?”李书问道,似有意似无意。 “还好,这个也是预料之内的。”李显的语气中没有热情,李书感觉他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难道齐海说得不对么,李显不是为了寻找投资而来吗。 “齐海告诉我你至少缺口三千万!”李书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她换了一条腿架着,目光里的探询之意很浓。 “他说得不准确,至少五千万!”李显喝了一口咖啡,跟茶具有相同的性质,温度决定了味道。 “你准备怎么办?ab公司的投资规模都是很大的,你的这个项目他们不会感兴趣,我真的想帮你的忙,但你知道,外资公司的制度很严格,他们不会给我这个面子,在这里面子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我来上海前曾经有过这个打算,找你寻求帮助。但上飞机的时候我打消了这个主意。实话说,我就是想带着秀娟来见见你,算是了断一件事情,总要给你一个交代,这次回去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李书没有表现出惊讶来,秀娟勉强才忍住,但她还是忍不住眼泪,她接过李书递来的纸巾,李书轻轻地说道:“祝福你,嫂子!” 李书提出要带着两个人去他们公司看看,那里是上海的繁华商业区。李显说我们搭车到南京路上,李书又问哪天走,走之前要正式请他们两个人吃顿饭,李显说定下来告诉你。 两个人一直溜达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到宾馆,李显直接躺到床上,他明显感觉这两年体力精力不如从前,人不服老是不行的。秀娟坐在床边给他揉搓着小腿,又让他翻身趴在床上,给他捶打后腰。 “咱们这次来不是……不是说要找李书谈投资的事情吗?”秀娟轻声问李显,“怎么事到临头又变了,反倒说了……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李显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是想问自己跟李书说过的结婚的事情。李显反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把头转过来亲了一下。说道:“哪个不相干的事,我有说过不相干的事情吗?” 秀娟不理他开玩笑,正色道:“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说出来了,什么意思呀,是真的还是故意说出来给李书听?” “我李显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认真说过结婚的事情呢。原来跟刘天悦一起的时候,我起初提过几次,但看她热情不高,想想还来得及,结了婚就不能全部精力搞企业,就耽误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称心如意的女人,哪里还再能大意喽!” “那……结婚的事情就是真的啦!我可……我还要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情……” 李显翻过身来,把她抱着俯在自己胸前,说:“那当然,咱俩一块去告诉老太太。” 秀娟觉得男人的手在自己胸前不老成,羞红了脸,说道:“妈要是不同意怎么办?”李显问她你说怎么办,要不然你跟我私奔了,我带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秀娟笑道:“妈不会不同意的,她一定高兴得什么似的,其实你不知道,她一直都……”刚说到这,嘴里啊啊呻吟起来,原来李显的手已经到了她的小腹,揉得她情热如火。 张经天估算了时间,李显已经来了一周,人应该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说好的回去之前要再杀一场,怎么李显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呢。他本是个极有城府之人,只是这棋瘾一发,又心里空得久了,哪里还忍耐得住,给李显打电话,问在哪里呢。 李显一直在等张经天的电话,见他打过来,只说这两天四处逛,累得不行,今天好不容易秀娟同意了在宾馆里休息一天。张经天听他说今天没事,立即乐了,说:“哪里还不能休息,这样,你们两口子现在过来,我这就订点上海的本帮菜,咱哥俩喝点儿。”李显听见他猴急的样子,心里好笑,说那你等一会儿,秀娟自己溜达去了,等她回来我们再去。张经天说有什么好溜达的,要说城市全中国哪里不一样的,赶紧打电话让她回来。 张经天半个小时又打了两次电话,过了一个小时李显才到,却没看到秀娟,问人呢,李显说拖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等她,结果她还要一个小时,我让她晚上自己在宾馆附近找点吃的得了。张经天见女人没来,更加高兴,说道:“可惜妹子没有口福,我这点了不少上海的特色菜呢!”这么说心里却暗暗高兴,那天下棋女人一直陪着困得不行,张经天过意不去,见她今天没来,没准能跟李显下个通宵。 李显说这女人怪着呢,生长都在北方,偏偏吃不惯这南方的食物,这两天找遍了,也找不到正宗的北方菜馆儿。 张经天一门心思都在棋上,想跟李显快点把饭吃完好容出时间来过瘾,哪知李显早就有备而来,说一定要陪大哥喝点儿,张经天见客人有要求,不好意思拒绝,说道:“我平时都不喝酒的,家里好像只有两瓶上海老酒,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口味?” “老酒?”李显假装惊讶,“太好了,我以前就爱喝点儿黄酒的,养肝的!” 张经天没想到正对了老显的脾气,只好拿了瓶出来,李显说这个酒要拿热水温了才好,张经天又烧了水,把酒温了。一边说:“关羽温酒斩华雄,你不是要借着酒劲儿把我斩了!” “大哥,不瞒你说,前两天一盘都没赢,我这心里可窝着火呢,今天我喝上两大碗,管叫你全找补回来!” 张经天听了惊讶道:“你喝了酒还能跟我下?我看你少吹牛。” 李显果真倒了一杯温好的老酒,一口干了,说:“你不信,咱哥俩赌点儿啥!” 张经天道:“你不喝酒头脑清醒的时候我都不怕你,喝了酒被斩下马来的只怕是你。你说,赌点啥,我都奉陪!” 李显说:“我还没想好,咱们先喝着,想好了告诉你。”客人喝酒,张经天虽然不爱喝,也得陪着喝,这点东道感情还是要表现的。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慢慢话题就到了李显带着的方向。 “大哥,那天听你说辞职了,我心里很吃惊的。听你口气倒像是受了气似的,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那是欧阳长鸿也要敬着的,怎么就辞职了,你这个财务能力全集团无出其右的人物,年纪正是好时候,怎么就要离职呢?” 张经天本不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来是这热洒下肚,酒意上得快,酒意浓了,人就爱表达;二来李显当时离开公司跟他现在的际遇差不多,也是受了冤枉不得排遣,只能主动脱身;三来这件事情本就与李显有了联系,他这些年在集团里颇受尊敬,正像李显说的,欧阳长鸿也是要敬着几分的,哪知道进了长庆公司,这个年轻的总经理偏就不太把他放在心上,这次资金的事情更是不容商量,让老张里外难做,这片委屈之心憋了很久,他无人诉说,终究心里不畅快,现在李显是有意在引导,张经天本不擅长饮酒,酒意涌上来,打开了的龙头难关,就把事情全都说了。 李显听张经天的一番诉说,吃惊非小。他有两个没想到,第一个是欧阳长鸿果然是践诺之人。他曾经以为欧阳长鸿可能受到了欧阳苑的影响打消了投资的想法,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第二个是没想到欧阳剑竟然直接扣留了外公给李显的投资,这表明了两种态度:一是他不同意这笔钱投给李显;二是他就是要这样做,表明不会把外公未来的态度放在心上,这是一个受宠的外孙的权力! “大哥,你刚才说有点难过,那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对欧阳老先生有想法?” “那哪里能够,兄弟,我干脆都说了……”他又把见欧阳苑,委婉透露资金来源的事情也说给李显听。 李显知道欧阳剑挪用资金的事情心里并没有如何感想,他跟这个年轻人接触的时间比较久,一段时间内两个人接触也算密切,李显曾经帮他做过一些决定。因此他对欧阳剑的人性有相当的了解,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但听到老张说的第二件事,李显颇感意外,张经天把事情说得委婉是高明的处事方式,欧阳苑不至于领会不到其中的含义,但她已经知道了资金来自父亲,不可能不追问原因。 李显判断,她一定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可是事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李显明白,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为了儿子的前途计,宁可在董事会里承受相当大的压力也要他接任长庆的总经理,这其中的经过李显恰好正在长鸿,他是最清楚的。 因此,事情的结果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欧阳长鸿、欧阳苑、欧阳剑或者说许杰也好,这三个人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关系能够超越血缘关系。 李显想通了,他不得不想通,想不通,他就不是李显了。 “大哥,因为我的事情让你为难了!”李显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李老弟,你跟欧阳长鸿怎么攀上的关系呀!据我所知,你在长庆那点儿时间,老董事长并没回国呀。” 李显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朝过面,就简约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经天拍了下大腿,唉了一声,半天才道:“我听别人讲过一个传说,说是你曾经约欧阳苑讲过课,并因此得罪了这位骄傲的董事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李显点点头,一脸苦笑。 “有趣,真有趣,然后人家就把你弄到长庆当个司机,这不是公然的羞辱你吗,你怎么就接了!” 李显又把外甥佳明的事情说了,张经天瞅了李显半天,又问:“外甥,哪个王佳明,没听说公司里进来这么一个人啊。” 李显又把自己辞职时带着佳明一块离开的事情也说了,平日里李显是没有这么多话的,老酒的后劲儿很足,李显也有些管不住嘴了。 “老弟,欧阳长鸿这个人值得交的,但他的这些个子孙真是丢了他的脸啦!怎么一件件地做出这么多不地道的事情来,我都替老董事长惭愧!” 李显笑了笑,不再说话,只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见李显有些意兴索然,张经天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说道:“这些屁事跟你我再也没关系,咱俩还是在棋里找乐子!” 李显道:“大哥,我想起来赌什么了!” 张经天笑道:“你说你说,没什么不敢跟你赌的。” “咱们象棋围棋各下三盘,只要其中一盘我输了,就算我输,怎么样?” 张经天乜斜着一双醉眼,狐疑起来,他是个老油条,见李显把赌局限得如此紧密,虽然有了浓浓的酒意,仍然警醒起来,小心问道:“咱们赌什么?” “如果大哥输了,你到我的公司打工,给我做财务总监!” 张经天嘴张得大大的,啊了半天,人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李显道:“你……说什么,让我给你打工!我才不干呢……” 李显从容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说道:“果然是长鸿出来的人,说话不算数那是传统。” “谁说话不算话啦,我可从来没答应你这个赌法。” “没有什么不敢跟你赌的!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这么快就不承认了?” 张经天一屁股坐下来,喃喃道:“说过,是我说的,不过我可不跟你赌这个,我是长鸿里出来的,这次虽然欧阳剑让我难堪,但欧阳家对我可真不错,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显道:“当然当然,你老张讲义气,讲信用,我李显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有什么说的。咱们不赌啦,做老弟的也不能这么欺负大哥,来来来,咱们大战通宵。” 张经天见李显不再要求赌局,心里一松,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除了这个,你再立个赌局,我跟你赌就是,我就不信你的棋力几天内就长了这么多。” 李显道:“大哥,前两天咱们下过几盘?” “大概,好像是八九盘,这个记不清楚啦,不过你一盘没赢我倒是记得最清楚,哈哈哈……” “是十盘,那天故意让着大哥,你不知道吗?我要是用了全力,大哥,你一盘也赢不了!” “李显,牛不是吹死的,咱俩以前又不是没下过,你的围棋水平略高于我,象棋我可是高出来你一大截的。你这人平时我看着挺稳重的,怎么喝点酒什么大话都敢说!” 李显一脸平静,看着张经天,慢慢说道:“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把握,为什么还不敢跟我赌,要是我,只有五成把握就敢下注,你这辈子活得太小心啦!” 张经天血气上涌,转身进了屋,提了棋盘棋盒出来,大声道:“我跟你赌,谁不敢赌谁是孙子,李显,你要输了怎么办?” “自然大哥说了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既然敢跟你赌,就有这个把握!” 第14章 她要找个人确认一下 秋阳斜照,透过宽大的客厅窗户,金色的光线铺满了房内。李敏和丈夫王阳正在欣赏几天来的劳动成果。他们俩在为李显和秀娟布置新房,李显对此原就没有什么要求,秀娟了解他的脾气,越简单越好。李敏坚决不听秀娟的建议。“大哥是第一次结婚,你也算开启了新的人生旅程,这新房非布置不可。” 秀娟知道他们两口子对大哥的感情,她自己对这次婚礼充满期待,而李敏和王阳则想表达细致的关怀。 王阳仰头看着那幅山水画,仍怀疑它是不是挂在了最适合的位置。“老婆,这幅画挂这里怎么样?会不会有点太高?”他问,指向墙上预定的位置。李敏走过来又走过去,微微俯身又踮起脚,用眼睛仔细地测量着,随后说,“这个得听我的,应该再往下调一点,保持人眼平视的高度,符合观赏习惯,又能凸显这画的深邃。”王阳听直笑,他还不知道老婆有这么高的审美水平。李敏见他笑,就捶了他一拳,说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不敢不敢,老婆大人说得都对,但我觉得高度正好的呀。”夫妻两个有挺大的身高差,佳明像爸爸,也是高身材。王阳这么一说,李敏才反应过来,说那就这样,你说合适就成。 王阳点点头,顺手又调整画框,细心地测量,确保每一边水平。“这幅画的确不错,又清新又大方,倒给这个大客厅添了许多……宁静。”他满意地看着,一边评价。李敏听了只是笑,他能说出清闲两个字来,见识不俗。 李敏从角落里拿出那对青花瓷花瓶,小心地将其中一个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这对儿瓶价钱很高,算是夫妻两个给大哥的礼物之一,瓶身上镌刻精致的莲花和鱼纹设计,花瓶的色彩与周围的淡木色家具形成鲜明对比,不失和谐。王阳承认,在色彩搭配上,女人有着天生的直觉。“秀娟家里原来的装饰简洁、雅致,加上这对青花瓷瓶,是不是很有咱们中国的味道?” 李敏问,眼睛闪烁着细微的自豪感。 “确实,能够反映咱们的文化特色。唉?那套茶具呢,也放在下边的柜里。” 王阳指着茶几下边的木制柜,李敏又把茶具拿过来,王阳打开柜门,小心将这套精美的茶具一一置入。这套茶具同样很贵重,是他们送给大哥的另一件礼物,李敏知道大哥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但他不爱摆弄,因为要天天擦拭,比较劳时,现在结婚了,秀娟是个勤快的。 古色古香的红木茶几上,正中央还摆放着一块巧雕的玉石屏风。屏风上雕刻着飞禽走兽,生动而富有层次。这件礼物是许大利送的,李敏和王阳都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想到许大利的出手,那同样是价格不菲了。“这个鸟、这个兽,这都是有讲的!”王阳说,至于什么讲究,他可不知道,昨天许大利送来的时候,他帮着拿上来的。 “这架屏风后面如果再放上盆翠竹盆景,我觉得可以增加点生机。” 李敏提议道,王阳立即响应,记在手机上,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到花市搬一盆。李敏仿佛已经看见了养得郁郁葱葱的绿竹。 总算是布置完毕,两人又后退几步,欣赏着大哥的新家。“感觉每一件东西都有故事,和谐而温馨。” 李敏满意地点点头。心里默默祝愿大哥跟秀娟的这个新家,除了凝聚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和期许,简洁而庄重的装饰,也将为这对历经波折的中年夫妇未来生活增添十分的美好。 秀娟带了母亲和老家来的四个亲戚去郊外游玩去了,王阳看了眼手机,已经下午四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李显今天要跟着一块去,秀娟口上说你别跟着添乱了,实际上是体贴李显,他那里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多少件事情找他定结论。李显说不去也行,晚上我在慷得居定个大包间,咱们全家人聚会一下,也算弥补我没去的罪过。 “胡说八道,那怎么算得上是罪过!”秀娟嗔怪道,“不过就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老家的亲戚也没见过几次世面的,咱们倒真得让他们好好吃点特色的。” 李敏给佳明打电话,佳明正在去慷得居的路上,说是大舅让提前把菜都点了。王阳说正好把我跟你妈也带过去,帮你点菜,你个小孩子家,你大舅倒信得着你,你会点什么菜的。李敏知道丈夫是担心佳明只挑贵的点,他是想给大哥省钱。 三个人即将到慷得居的时候,李敏的电话响了,看是大哥打来的,连忙接了说我们三个一起,刚到饭店呢,心里想大哥这辈子终于有了惦记的人和事,总算有个好结果。 “你们别去饭店,先过来接上我!”李显的声音让李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声音她很熟悉,像极了四年前李显当时说话的声音,低沉、缓慢,里面充满了忧伤。 “秀娟怎么啦!” “先别问了,让佳明慢点开车,我在公司等你们。” 佳明把车停到公司租的写字楼下,齐海等几个人陪着李显急匆匆出来,李显直接上了佳明的奥迪车,其余几个人分别上了两台车。 “秀娟怎么啦!”李敏不等大哥坐稳又急着问道。 “秀娟……人……没了!” 加上秀娟,今天出行一共是六个人。为了方便,李显让齐海帮着租了一台中巴车,因为六个人中有两个老人,三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将要上小学的男孩儿,有了中巴车,就宽敞了许多,就算带上帐篷之类的里外用品,也是绰绰有余。 野游的地址是秀娟自己选的,街道的同事曾经集体在这个地方玩过,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还有片小树林,最妙的是这个地方紧靠着一条小河。这个季节早晚有些凉意了,但白天日头上来,气温却正好。 六个人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到了地方,秀娟与中年夫妻负责支起帐篷来,又把沙滩椅、野营桌摆好,让三个老人坐了说话。 清晨的河畔雾色轻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布满微波的水面上,加上绿树红花,好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秀娟甚至还带来了她的画板和颜料,她答应李显要给他画一幅好看的水墨,趁着这个机会要寻找灵感。把几个人都安顿好了,自己在岸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准备开始她的创作。那个男孩子像乍出了牢笼的小兽,一刻也不肯消停,要么扎在爸妈怀里撒娇,要么独自一个人到树木里疯跑,嘴里不住发出怪叫来,逗得几个大人瞅着直乐。 秀娟给李显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已经到了地方。李显让她提前把回来的时间定好告诉齐海,好让车子来接,又说靠近河边,小心孩子安全。秀娟知道他忙,就说好了好了,我会注意的。李显又说吃饭的事,别把老太太让凉风吹着了,秀娟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亲密的关怀,心里甜甜的受用,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围了。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河边钓鱼,一身深色的钓鱼服,头上还戴着宽檐帽,正自专心致志地操弄着钓竿。晨风吹拂,他的动作看起来颇为悠闲。 秀娟就被眼前这一幕吸引,决定将这位钓鱼人作为自己画作的主角。她调好颜色,不住抬头观察这位钓鱼人的动作,却突然看到那个男孩子奔河边跑了过来,秋天的雨水不大,河水并未溢到河岸上很宽的地方,但河水仍然很深,她急忙起身拦住他,小家伙这几日在家里已经跟她厮混得熟悉了,在她怀里不住扭来扭去地动,挣扎着要走到河边去看那人钓鱼。 秀娟没有办法,只好领了他一只手走近河边,一边告诉他河水深得很,一定要小心,滑到里面有危险。钓鱼人身边放着一只塑料的小桶,桶里已经有几尾鱼在里面活泼地游着,男孩子伸手要去桶里捉,秀娟只好又笑着拦住了。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男孩被她束缚住就无聊起来,挣脱了跑回去找爸妈。秀娟也终于容出时间来接着画画。 中午时候,日头大起来,几个人被晒得受不了,就躲到树木里去休息,母亲带着另一个比自己小着几岁的老太太进了帐篷里眯着,小男孩终于野得累了,沉沉躺在妈妈身上睡着了。秀娟用气炉烧了壶水冲茶喝,这套设备是李显提供给她的,幸亏有了这一壶茶,才让她熬过来,她也是个中午要睡午觉的人。趁着这个时间她倒画了两幅画出来,只是怎么看都不满意,觉得几年都不画了,手生得狠了。 等几个人休息够了,中年夫妻两个帮秀娟从带来的袋子里把食品水果拿出来让大家充饥,孩子睡了一觉,精力到底恢复得快,一会儿又东跑西跳起来,却不再往河边去,秀娟才放心了。 早就听说钓鱼的人瘾最大,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钓鱼的中年男人仍然顶着日头在那里安坐,几个人都很佩服他这份耐力。 跟司机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半,秀娟开始收拾东西,又嘱咐那对夫妻把垃圾都清理干净,用袋子装了带回去。几个人忙活完了,却不见了孩子,秀娟大惊失色四处找时,却见孩子正站在钓鱼人的身后津津有味地看着桶里的鱼呢,秀娟连忙奔了过去,一颗心吓得还扑腾扑腾地跳。 快到孩子身边的时候,听见钓鱼人哈哈一阵大笑,口中说道:“钓了你一天了,终于还是上了我的钩啦!”人就站起来收线,秀娟见鱼竿被扯得弯曲,知道他是钓上来了一条大鱼,也不禁替他高兴。 鱼儿大了在水里就特别有力气,男人双脚被那条鱼扯得不住移动,眼见竿子越来越弯,秀娟有些替那只纤细的竿子担心,男人不住向后移动,想把鱼拉上岸来,眼见就要成功,忽然钩子从鱼嘴里竟然脱了出来,男人正在使足了力气,不成想鱼竟然跑掉,身子直向后仰了过去,鱼竿连着线也被向上甩得笔直。 秀娟见他忽然人直挺挺地倒下来,孩子吓得呆了不知道躲避,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人跃了起来将孩子扑开一边。她却不知道那根钓竿上甩起来的鱼线一下触及了上方的高压电线,一股致命的强烈电流沿着钓竿瞬间将二人击倒在地。 那对儿中年夫妻见状急忙大声呼叫,一边奔过来先把倒在地上的孩子抢到了一边。他们都见到了倒地的两个人身上绽放出的隐隐火光,再也不敢上前,只是拼命大声呼救,等急救人员赶到时,两个人早已经不幸身亡。 秀娟的墓地就选在了李显父母墓地的旁边,李显不顾别人的劝说,坚决地在她的墓碑上记下了“李显爱妻田秀娟之墓几个字”。 这些天困苦了李敏两口子,秀娟的母亲悲伤过度,秀娟死去的当天就住进了医院,李显自从安葬了秀娟之后更是守在自己的房子里再也不肯出来。无论是谁去看望他,他只是翻来倒去的一句话:“是我害死了秀娟!”弄得别人再也接不上话,无论你用什么言语去安慰他,他仍然是这一句话来回答。 齐海等几个人天天去看他一眼,把公司的进度一一说给他听,他只呆呆地躺在床上,两眼紧闭,似乎那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大家见到李显这个样子,都不禁摇头,不知道一个人经历这么多的创伤后如何还能够再站起来。 这些人中最难过的是李敏和秀娟的母亲。四五年来小妹是感同身受,她是最能体会到大哥的不幸,大哥所遭受到的一连串打击她最知道的,大哥从一次次的打击中努力恢复过来也是她亲眼所见到的。当生活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大哥终于从过去的逆境中走出来时,李敏是多么的高兴啊。她无数次在父母的墓前告诉他们,大哥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这几年有了李显的帮衬,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丈夫出了车祸,没有大哥的帮助王阳几乎都不可能再站起来;没有大哥的照应,佳明哪里会获得大学的毕业证呢,让夫妻两人最满意的是佳明这几年的成长。如今佳明已经成家立业,住上了宽敞的房子,经济上也宽裕了许多,这都离不开大哥的支持啊! 母亲去世前最挂怀的是大哥的婚姻,李敏多少次陪着母亲落泪。跟自己的好朋友秀娟走到一块儿是李敏一手促成的。当她得知大哥终于能够与秀娟共同生活的时候,甚至比李显自己还高兴,这是母亲的心愿啊,她几次为此感谢上天的安排,几次在黑夜里、在心里告诉父母,大哥要结婚了! 但世事无常啊! 秀娟的母亲则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给家庭带来了一连串的不幸。每天她都在病床上不断地重复着对自己的诅咒。她告诉大夫、告诉护士,告诉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她是家里一切悲剧的源泉。“秀娟啊!那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可老天就是不公啊,把所有的罪都让她遭啦!” 她拒绝一切治疗,甚至不肯吃饭!李敏又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显,眼见老太太一天天消瘦下去,大夫只好给她开了营养剂来维持,就是这样,也需要有人在她的身边,否则的话,她会把那些输液管子拔下来。 周玲是从欧阳剑那里听说了秀娟罹难的事。本来她是要参加李显的婚礼的,虽然李显并没有邀请她,但她从许大利那里获得了李显将要结婚的消息,她对于李显没有给她发请柬的疏忽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相反,如果李显真邀请了她,她反而会感觉到奇怪。但她决定去参加他的婚礼,并且精心为他挑选了结婚的礼物。 晚饭的时候,欧阳剑显得比往日要兴奋。周玲能猜出来他兴奋的原因,这几个月丈夫一直在为长庆新开的分公司忙碌,让周玲高兴的是欧阳苑与丈夫在这件事情上态度一致,这还是她结婚以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形势,哪个女人能不为丈夫事业的取得发展不高兴呢,因此周玲也很为丈夫满足。 “你是说设备都已经安装完啦!调试了吗?”周玲听丈夫说完,故意把语气显得急迫些,男人吗,需要女人去刺激他们一下。 “调试还没做,原材料还没有进来呢,再说第一次调试得让厂家来人。跟你说,我对长庆这些技工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那边的零部件质量达标离仍然不到70,真不知道这些人的书当初是怎么读的!” 周玲知道汽车零部件的事情,她还知道欧阳苑采纳了李显的建议及时消弭了潜在的隐患,而对此欧阳剑仍然耿耿于怀,他到现在还坚持认为妈妈纯粹是小题大作。 “再给工人一些时间,不要拿他们跟国外比。德国的教育是两条腿走路,他们学生普职分流率远远高于咱们国家,另外他们的职业教育搞多少年了,学生出了校门就可以直接工作的。咱们那不叫分流,那是淘汰出来的!” 周玲很少这样规劝丈夫,她听从父亲给自己的建议,对于欧阳剑的事务少插嘴,周玲认为父亲说得对,同时她也给欧阳剑养成了习惯,就是她的工作也不需要他伸手,所以结婚这两年多来,两个人很少把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带回到家里来说。 “那倒也是。”欧阳剑听妻子的分析有道理,但仍忍不住埋怨母亲,“妈妈这两年的胆子越来越小,幸亏我这次的事情她没有插手,才这么顺利的。她的耳根子软,就爱听一些不相干人的意见,比如那个李显……”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妻子对李显一直是敬重的,就不想再说下去,但说到李显忽然想起白天宁致阳告诉他的事情,顺口说了出来,“你知道吗?听说李显没过门的老婆死了。” 周玲几乎把碗丢到了饭桌上,问他听谁说的,这样难听的话也说出来,咒人家吗。 “我诅咒他?他值得我诅咒吗!”欧阳剑见周玲的话中有回护李显的语气,一股怒气升上来。“是真的,听说是被高压电击中了,当场就死了。” 周玲无论如何也不想念他说的话,怎么可能?她有找个人来确定一下,这个消息太过惊天霹雳了,周玲接受不了。 第15章 你老得我都快认不出来啦! 第三医院是本省中西部地区的精神医疗卫生中心,李显来这里治疗已经三天了。李敏听从了许大利的劝告,把大哥送到这里接受更加专业的治疗。 “老李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许大利向双目含泪的李敏说道,“这么热心的一个人,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不顺当呢!” 李显对于小妹把他送到这里没有一句话,像个木头人一般听从李敏的每一步安排,让上穿衣就穿衣,让他上车就上车,让他吃饭就吃饭,越是这样顺从,李敏就越害怕。妈妈病危时她都没有怕过,但她这次真的怕了,王阳的安慰一点儿也没有使她安心。 “大哥是坚强的男子汉,你放心,他会挺来的!”佳明也赞成爸爸的看法,“大舅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会好起来的。” 主治大夫对于李显的病则持有不同的看法,“他的心病药物干预作用不大,而是需要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医生,能够帮助他打开心扉。这个人现在完全封闭了自己,因此需要交流,要把心理的痛苦诉说出来,这么大的痛苦郁积在心理,终有承受不住的时候。”李敏对于医生说的话有些茫然,她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心理医生呢? 医院的管理很严格,每日来探访的人都要经过主治大夫的批准,除了李敏之外,一般人不得进行探视,因此齐海这些人每天只好忙自己手里的工作,心里却无时不惦记着李显的病情。孙正楷对李显的痊愈持悲观态度,这种情绪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赵且峰和宋大军也都情绪不高,感觉公司的前景渺茫无望。 李显的主治医对于自己正在治疗的四个病人的表现很心烦,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一个护士进来告诉他有个女人想见他的病人李显。医生挥挥手说不行,李显那里有他的妹妹在呢,况且病人需要的是安静,不要打扰他。 护士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个女人很……固执……”医生明白她的意思,来人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病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来访者,他决定自己去拦阻这个来访者。 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女人身材娇小,一头披肩的长发几乎到了她的腰际,女人的目光中有忧愁,更多的是企盼。医生表达了拒绝的理由,女人低下头去看着他的脚面,嚅嗫道:“大夫,求您了,我想见见他,哪怕只看一眼也行的。求您了!” “小姐,您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是……他的朋友,曾经很好的朋友,求您了!” 医生判断着她的来意,“病人这次发病,跟你有关系吗?不要骗我,如果病人是因为你……” “没有,不会的,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是刚刚知道他病了……” 医生决定冒一次险,他把护士叫到一边,告诉她如果病人见了这个女人情绪有变化,就马上要她离开,片刻也不能停留。 刘天悦听见远处的一个房间传来了女人尖利的叫声,接着又变成了哭喊,这引发了一系列的声音传出来。她知道这里的情况,因为想到心爱的男人现在每天就生活在这里,她心如刀绞。 当周玲从许大利那里证实了欧阳剑说的传言后,心里特别难过,像许大利一样,她不明白李显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的打击,在她不算长的生命历程中,她还没有见到有哪一个人像李显这样过得这样难。 她到药店去找李敏,但李敏不在。员工告诉她经理这几天都不会上班,她外出了。周玲理解员工的隐晦,她告诉店员我是你们经理的哥哥的好朋友,曾经来过这里的。一个瘦瘦的女店员仔细看了她半天,点点头,确认她是李显的朋友,她曾经见到这个女人热情地上了李显的车。 “我想看看李显,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所以我来找你们经理。” 店员相互看了几眼,还是那个瘦瘦的女店员忍不住告诉了她实情,周玲才知道李显病得相当严重,已经送医院治疗。她要了李敏的电话号码,告诉李敏自己的身份,表达了想要去探望李显的意思,李敏对她没有足够的热情,她担心这个女人的到来会影响大哥的心态,医生说过尽量避免病人的感情上的波动。 “医生禁止一切外人探访。我大哥现在需要一名好的心理医生。”周玲尊重了李敏的拒绝,她答应帮助找一名好的心理医生。李敏对此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完全是出于女性的直觉,周玲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天悦。通过丈夫传递的断断续续的信息,周玲知道刘天悦现在的生活状况,宁致阳对家庭极端不负责任,致使两人现在的婚姻生活岑岑可危。周玲几乎能够断定宁致阳在外面有了新欢,但她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丈夫,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女人。 周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她经常到刘天悦家里去看望那个长得越来越漂亮的小女孩,尽管进展得缓慢,但两个女人的友情在逐渐加深,有些话可以谈了,包括一些敏感的话题。而对于两个人来说,敏感的话题大多与李显有关。仍然是通过断断续续的片段,周玲差不多能够将李显的过去连成完整的线了。 天悦也对李显状况有比较充分的了解,尽管当她知道李显即将结婚的消息后,心里总不时地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来,更多的还是为李显感到高兴,他孤单得太久了,早就应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来照顾他。 宁致阳走得越来越远,她与周玲一样,猜测丈夫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如果真的是这样,刘天悦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她曾经对周玲说过从前为了李显对不起过宁致阳,她是真心希望宁致阳有个爱的女人,就像现在希望有个女人爱李显一样。周玲对她持有这样的想法很吃惊,问她为什么,“因为我不爱宁致阳,从来都没爱过。” 第一次跟他结婚的时候,她以为那是爱,见到李显后才明白那不是,她对李显的感情才是爱。与宁致阳的复婚有着难以抗拒的外在因素,妈妈始终想把她拉回原来的轨道,因为宁致阳可以帮助经济压力太大的娘家。尽管宁致阳的宽容感动天悦,但可怕的是她仍然不爱他。她同意了母亲的请求是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李显绝不会像宁致阳那样包容她,因为她给他带来的伤害太深了,那是当时李显所经历的最严重的精神损伤。 周玲同为女人,但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刘天悦那样,明明不爱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呢?周玲回想自己当初与欧阳剑相恋时的情景,那时她管欧阳剑叫许杰,她爱他吗? 周玲突然有点不敢想这个问题,她害怕否定的结果。当初她那么快就嫁给了欧阳剑,是不是也有父母的因素在呢,或者她急于想把自己嫁出去,是为了绕开李显。 周玲仍然是以看孩子的名义来找天悦,但她坐在婴儿床边,逗着女孩发笑时,天悦就看出来周玲有心事,她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但太僵硬了。跟周玲比起来,天悦觉得她要比自己坚强,如果周玲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那她将要告诉她的事情一定很严重。 大概事情与宁致阳有关,她知道宁致阳天天跟欧阳剑裹在一起,周玲一定是从她丈夫那里获得了一些必须要告诉她的信息。周玲还是不了解她,她早就对丈夫任何的动态都没兴趣了。 当孩子睡熟了,两个女人重新坐下来后,天悦等待着周玲告诉她。 “李显……” 她猜错了,不是丈夫的消息,她感觉到有些晕眩,如果是李显的消息,那一定会非常严重,她一定接受不了,天悦想告诉周玲不要说出来,但她感觉嗓子好干。 “李显的……妻子,还没过门的那个,死了!” “那……他呢?” 周玲看着她,刘天悦脸色惨白,似乎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觉得这个不幸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昏倒。 “他?听说也不太好,他现在人住院了,在……第三医院。” 刘天悦知道那所医院,只要在本市生活的人谁不知道三医院呢,那是一家精神病院,本地人开玩笑的时候爱说你是从三医院出来的,用以形容这个人的行为不够正常或者某个行为违反了常态。 “哦,住院了!三医院……那是一家精神医院,他怎么会住在那里?他不会住在那里的,他不会同意住在那里的,他会逃出来的……” 周玲觉得刘天悦正处在一种迷乱状态,她忘记了正在跟周玲交谈,她正在跟自己交谈,她沉浸在想象的世界里。周玲不得不伸手去抓住她,因为天悦的两只手正在空中剧烈地挥舞,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这个表现把周玲吓坏了,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天悦。 孩子与母亲之间有着天然的感应,刚刚睡了半个小时的女孩开始哭泣,声音大得吓人。周玲很感激女孩的哭喊,因为这声音让刘天悦清醒过来了,她以吓人的速度飞奔过周玲的身边,她清醒过来了,周玲大大松了一口气。 周玲站起来,她才注意到屋子里似乎到处都是孩子的物品,玩具、衣物有序地摆放着,刘天悦是个整洁的女人。周玲注意到房间里几乎没有男人的东西,看起来宁致阳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她像刘天悦一样厌恶这个男人,并且因此而对欧阳剑也产生了一丝恨意,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成为朋友,周玲很不理解,但她从未劝说过丈夫,她不愿意涉及他的工作区域,这是两个人都说好的。 刘天悦抱着孩子出来了,周玲能看出她脸上的泪痕,孩子又睡着了,但她刚才哭得如此厉害,天悦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床上,抱着她才安心,抱着她也能让自己刚才那种狂乱的状态远离开,她冲着周玲微笑,安慰她不要为自己担心。 “我要去看看他,”她说,“我能帮助他从医院里逃出来,别人都不行,只有我才能做到。” 周玲仍然有些害怕,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决定还是离开,她想说跟天悦一块去,但没敢。 “谢谢你来告诉我他的消息。”出门前刘天悦对周玲说。 李敏以相当严厉的目光看着来访者,当她得知这个女人的名字时,她吓了一跳,这个名字她熟悉,十多年前就听大哥说过,不仅她,妈妈也知道,但她们从来没有见过。 李敏很矛盾,她觉得让刘天悦看望大哥可能会产生两种结果,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个突如其来的会面都会给大哥很大的影响,她决定赌一把。 “谢谢,”刘天悦微笑着从李敏身边走过去,她比李每至少要矮十公分,大哥说过他的女朋友是个娇小的女孩儿。 李显仰面躺在床上,人很瘦,床边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牛奶一样的白色的液体。天悦知道这是营养液,爸爸临死前就是靠这个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命。 天悦搬过一把小椅子,她紧挨着李显坐下,深情地端详着这个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在她的记忆里,李显永远是那个充满活力又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对她说话永远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天悦就是受不了他的专治才离开的么,肯定有这个原因,她向往自由和浪漫,讨厌自己的生活由别人来安排。 可床上的这个男人不是她心里的那个样子,他苍老、消瘦,面容里再也没有了那种自信和沉稳,他头顶心的头发掉了好多,能够看清头皮了,两鬓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天悦伸出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好凉啊!李显对她温暖柔软的手掌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仍然直盯着天花板,目光中不含有任何的情感,也没有哪怕是一点内容,天悦觉得那是空洞。 “李显,我来看你了。”她说,“我听说你病了,我马上就来看你了。” 李敏故意半开着门,她能听清刘天悦的说话声,声音轻柔又充满感情,旁边的护士也伸过头来看,李敏讨厌她的好奇。 “李显,你老啦!你都老得快让我认不出来了,你为什么会老得这样快,你说过咱们两个年龄差正好的,当你老的时候我正好也老了,女人比男人老得快,那样别人就看不出来我们的年纪差别。” 李敏眼泪很快地流了下来,这些天她的泪水流得太多,快干了。 “李显,我知道秀娟死了!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爱她,像当初爱我一样爱她?可是秀娟死了呀,她跟我一样没有福气的,我们女人都一样,难得有福气。” 李显的目光中有些变化,像初春里那些开始出现裂缝的冰层。天悦觉得他的手指在用力挣脱自己的把握,但她抓得更紧,这次她不会再让他溜掉了。 “你一定在心里恨透了自己了,是不是?那些跟你在一起的女人都是一种结果,不管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她们都要离开你。所以你就恨你自己,是不是?” 一滴硕大的泪滴从李显的眼角滑落,李敏似乎都能听到它坠落的巨响。像她猜测的那样,这个女人给李显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你曾经告诉过我多少话啊,以前总是记不住。好奇怪,我现在都能想起来。你说人生无常,你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你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来受苦的,欢乐总比痛苦少得多……这些是不是你说的,那时候你只说给我听,告诉我要按照规律活着,就会少遭罪,你还告诉过我不论遇到多大的灾难都挺过去……这些是不是你说过的!”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她像一个衰老的女人在丈夫的坟墓前诉说生命的不幸,像一个在黑夜里长嚎的母狼在呼唤刚刚失去幼崽。李显转动目光,定在刘天悦的面上。 天悦看见李显的目光中有亮闪烁,她不敢再说话,她怕那丝微弱的光亮会因为自己的诉说熄灭。她只有紧紧抓住李显的手,他的手好凉好硬。 “天悦,你来啦……”李显艰难地说道,“你怎么哭了?” 刘天悦再也忍耐不住,她把头扎在李显的怀里大声地哭泣起来,这几年来她因为忍受孤独而积攒下来的委屈和怨恨,现在一股脑地全都发泄出来。 “这人是谁呀?她这么折腾,会扰乱治疗的。”护士因为李敏不让她看病房内的场景有些生气,李敏用严厉的目光射向她,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打——扰——他们!” 李显把一只手放在天悦的后背上,他轻轻抚摸着她纤弱的身躯,他说:“哭,把眼泪都哭出来,人就轻巧啦!” 天悦一直哭了十多分钟,才抬起头来,她的长发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它们形成几绺,像挂着一条条黑色的丝绦,李显摸着那些潮湿的头发,他闻到了香甜的苹果味道。 “你……还在用从前那种洗发水呢?” 天悦抬起头看着李显,满脸的泪水,她笑道:“是啊,一点儿也不好用,我的头发稍儿都开岔啦!” “你怎么还留这么长的头发,多难伺候啊!”从前因为李显喜欢长发,多次拒绝天悦要把头发剪短的主意,“女人不留长发,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天悦被他的话问得愣住了,是啊,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她如今做了母亲,每天都要花好多的时间在孩子身上,可她仍然留着这头浪费时间的长发,从来都没想到过要把它们剪短。 “你喜欢,我就留着,我要一直留着,直到变成个老太太。” “傻丫头,那不成了白发魔女了吗?”李显轻声说道,“小家伙好吗?很久没见到她了,是不是又漂亮了许多?” 天悦的女儿很漂亮,这倒是真的。不论把她抱到哪里,众人见到她都是这女孩真漂亮这句夸奖。 “我明天把她抱来看你好不好?”天悦问李显,“你想不想她?” 李显点点头说:“你明天还要来么,真的来看我么,我等你!” 天悦又哭起来,她就那样一边看着李显一边哭,说道:“老李,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你要振作起来,像上次一样再站起来,我不要你像个病人一样躺在这里,我要你好起来,你听见么!” 李显眼泪又流下来,他招手让李敏进来,李敏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护士在门外发出一声不满。 “她就是刘天悦,天悦,这是我小妹,叫李敏。”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她们心里都充满了感激,李敏哭着抱住刘天悦,说我知道你的,早就知道你,你怎么才来看我大哥,这些天我以为我要失去大哥了。 “小妹,天悦有孩子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你送她回去,她不能出来得太久……” 刘天悦知道李显撵她走的原因,她说:“我要再呆一会儿,还要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呢,孩子在我妈那里,不会有事的。” 李敏看了大哥一眼,李显点点头,说:“你去给我弄点儿粥来,饿坏我了。” 第16章 雷雨之夜 深秋的夜风轻拂,带来很浓的凉意,夜色中的大池塘显得宁静而神秘。池塘周围的树木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是静夜的守护者。平静如镜的水面,偶尔被凉风掠过,泛起细小的涟漪。池塘中间搭建着一座仿古造型的精致小桥,在柔和的灯光下现出格外幽雅轮廓。小桥跨过一段水面,加一端衔着一座自然堆叠的假山,山石间隐约可以看到几点隐约的灯光来。环池的小路、树木、假山和小桥构成了一幅精致的画面,不由得让人想念起江南的水乡来。 一阵幽香弥散开来,水面上漂浮着几百朵盛开的荷花,虽然夜色掩饰了她们鲜艳的色彩,但那份清高的姿态依旧清晰可见。荷叶间落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点。 一阵风吹过,荷叶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一群女儿在低语。远处木叶的沙沙声回应着,整个池塘周围充满了秋夜的诗意与宁静。站在这里,仿佛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转,心灵也获得了一种难得的安宁与清净。当自然展现其无声之美的时刻,时间似乎也停顿下来了。 宋大军让食堂准备了几个菜,自己从家里带来了两瓶酒,就在假山上的亭子里请孙正楷和赵且峰对月小酌。 “人的力量真是无穷的。”赵且峰叹道,“去年这里还荒凉一片,现在竟然变成了这般的景致,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老赵,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外跑材料,没看到这里的景象,白天这里都快成了公园了,周围的人天天到这里来散步、来锻炼,甚至还有带了帐篷来呆一整天的呢!”孙正楷也发出感叹。 “好家伙!依我说咱们干脆转行干公园得了。”赵且峰笑道。 “那怎么行!”宋大军道,“现在只看见景色漂亮,哪儿哪儿可都是一分钱一分钱堆起来的,变成公园那不得猴年马月才能把投进去的钱赚回来。这些日子人来人往的,管理也不严格,明天真得让人看着了,成什么样子,早就有工人抱怨天天收拾卫生!” 孙正楷嗒一下嘴,这是他说话的毛病,“老李不让么,说天天人来人往的瞅着热闹有人气儿。” 宋大军把杯子冲两个人朝了一下,两个人也都端起来喝了一口,宋大军把头来回转了个圈儿,说道:“老李?老李总想做个好人。你们从前也跟他干过的,不了解他?” 赵且峰听他话里有其它的味道,连忙说道:“李总说得也对,咱们不是还没开张吗,也让周围的人享受享受,将来开业了,那管理自然就得严格起来,毕竟是一家医院,而且是一家特殊的医院,我看到时候让人家进来人家没准还嫌晦气呢。” “老赵,不是我背后讲究我这个大哥,他这个人真正做起工作来那没说的,要能力有能力,要想法有想法。原来在电缆厂的时候,我天天惦记的事情,跟他一说,不出一个小时他总能想到办法解决。我就是佩服他这一点。”他自己喝了口酒,接着道:“他,就是难得考虑其它的事情,你比如说,电缆厂的那帮人在背后把鬼都捣成什么样了,我是早知道了,连他那个……就是你们前任总经理李书,那也是什么都知道,于是我们就想他也早知道了,结果,我这个傻大哥是一门心思帮人家要把电缆厂救活过来,人家背后刀子都捅进来了,他还不知道躲呢。” “你们老电缆厂那帮人揍性不好。”孙正楷叹道,“多好的一个企业,活生生搅黄了,两三千的工人失业啊,流失了多少优秀技工。欧阳剑招去的那批,那都是二流选手了,还当宝似的用着呢。我听说李显当年为了招那批大工可没少花心思,花血本!” 赵且峰被两个人说得有些感慨,他自己在投资公司的时候曾经是个无名之辈,就因为自己负责的那摊工作不出毛病,被李显看中了,硬是提起来做了副经理,专门负责公司内部的业务。李显就是看中了他认真负责,做事有板有眼的细致劲儿。当初业务刚刚扩大的时候,李显跟孙正楷天南地北地跑,家里的事交给他管,两个人都放心。 “李总这个人不是傻,大军,你那么说你大哥不对,你还是不大了解他。”赵且峰抬头看月亮,月亮却消失了,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西边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阴了上来,天际处有一丝丝的光一闪而逝,那应该是闪电。 “我不了解他!我是大哥一手提拔起来的,电缆厂后来就指着我们两个过日子,跟你们哥俩说,当时大哥不少主意都是我出的!” “李总是个明白人,他心里都有数,只是不说而已。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是看大方向,把住大原则。他不是看不到,很多时候他是不愿意说,或者……不屑于说而已。” 赵且峰有一次趁着两人不在家,私自动用了七千块钱,自己觉得做得天衣无缝,哪知还是被财务发现了,告诉了李显。李显却始终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说。赵且峰还以为李显没发现,直到财务有一次悄悄告诉了他。李显用他赵且峰,是信任他的能力,李显不会在他小过失上过度指责,但也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纵。 孙正楷也点点头,说:“老赵这句话说得对,李显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他不是个善良之辈,手黑起来也狠着呢。但是他给你机会,他包容你,只要你事情做得不过分,他看你的长处。” 宋大军还想反驳,突然想起来自己在电缆厂的时候背着李显做的事情,他虽然不是直接参与者,但他知情而不报,眼看李显被那帮人挤出了电缆厂,遭逢难处。李显回过头来是怎么对他的呢,甚至都没有骂他一句。 “我不是说大哥傻,也不是说他做人太善良,你们也都知道了,也都看见了。这些年他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过。唉!”大军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干了,神色有些忧伤。“你们都没看见过,前两年他是连吃穿都要他小妹供着,你们知道他当时住在哪儿,住在……住在他妹妹家的一个破库房里,那个味儿啊!” 孙正楷看看赵且峰,两个人都摇了摇头,脸上神色也都沉重起来。 “这两年他一直在筹划这个医院,你们都知道这是省里第一家,从零到有,那得多难。全都是他一个人在跑,资金量多大,全靠他一个人在想办法,我听齐海说过,前些日子难的时候想让咱们哥几个凑凑家底,暂缓一下,你们知道大哥怎么说的……” 无处有雷声传过来了,闪电的亮光比之前更明亮,色彩也丰富多了。一阵风刮过来,明显要比之前的凉了许多,远处有人喊着什么,水面上的涟漪变成了一条条的波纹。 “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大哥之前在电缆厂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处了十多年,一听说他落魄了人就没了影子,把大哥的心彻底伤透了。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终于找了个知冷知热的,哪知……唉!”你们说说,我大哥做人做事都行,怎么就总是摊上这些乱事!要我说,就是……命啊……” “老李经受了上次的打击,缓了多少年才过来。这次又……不知道还成不成了。”孙正楷道:“这老李在医院躺了多少天了?” 赵且峰又抬起头来看天边,他们都能嗅出空气中的雨意了,那是潮湿的味道,夹杂着些泥土和植物的清香。树木里已经有风的声音,树叶子哗哗地响个不停。 “收了!”孙正楷说,“明天说什么也得去看看他,不让进想办法也得看他一眼。” 齐海被窗外耀眼的闪电吓了一跳,人赶紧过去关了窗子,媳妇带了孩子回娘家两天了,本来赶上过中秋他也要一同去的,哪知李显这一病,他就离不开了。 他刚刚给李书打完电话,告诉她李显的事情。李书那边没等他说完先自己哭了起来,齐海只好等她哭完了才又把李显现在的情况讲了,李书那边却把电话挂了。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不到一个小时李书电话又打了过来,询问了一些细节,齐海自己也不大清楚。 “李书,我知道你最了解老李的,你说……他还能……挺过来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许。你说我了解他,其实不是的,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是那个……刘天悦……” 刘天悦,是李显最早的女友。齐海知道,他还知道刘天悦后来又与她的前夫复婚了。 “齐海,抱歉我帮不上你了。我现在心里特别矛盾,想回去看看他,又害怕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他不会是那种轻易就被击倒的人,但我说不准,他受到的打击太多了,况且最近因为资金的问题,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我真的……没办法做出判断的,我现在心很乱……” 正当齐海以为她又要把电话挂断时,女人却厉声地骂了起来,“滚你,李显!我原来以为离开你这么远,再也不会受到你的影响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我好不容易都快把你忘记了,你又带着一个女人来我面前炫耀,你滚李显!” 齐海叹了口气,轻轻地把电话挂上了。他原来以为李书能够帮助李显,或者帮自己出个主意,哪知道李书……也疯了! 巨大的雨声传了进来,齐海觉得不是下雨,而是在下冰雹,因为雨声不会这样清脆地响,打得玻璃窗这样地响。这个季节怎么会下冰雹呢,他奔到窗前,恰好一个耀眼的闪耀划过长空,在黑幕上划开了一道曲折可怖的银白色光芒,他想掩住耳朵,但来不及了,一声炸响让他轰然倒在地上。一生中,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怖的景象,他像个婴儿一般地蜷缩起来,觉得天地浑为一体,一团漆黑,灯光闪烁起来,他担心它们会跟随着黑暗的脚步摇摆,塑造出恐怖的气氛,但灯光毕竟坚持下来了,窗外又是接连不断的闪耀,但雷声变得沉闷起来,他们像一群被打败的野兽正在远远遁去,并且不住发出受伤的嚎叫。 齐海站起来,他的腿仍然有些颤抖,但他依然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空气中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知道那是经过闪电锻炼过的空气的味道,他发现几乎每一家窗前都一个身影在站立着,没有谁家把窗帘挡得死死的。人类在威力巨大的自然面前,表现出了一种相当无畏的精神,千万年以来,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寒冷漫长的冰河时期,高速的小行星的撞击,无数的地震、火山和海啸都光临过人类的家园,但人类依然在颤抖中稳步前行,没有谁能够彻底摧毁过人类。能够这样做的只有人类自己。 许大利正坐在一辆出租车里酣声大作,司机以相当大的羡慕看着这位奇怪的客人。他是在慷得居接到这位客人的,当时他是在两个成年男人的搀扶下才勉强坐进了后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没问题。他会像以前一样好起来的,相信我,我是个大夫,是个省里有名的大夫,大夫的话你们要相信……”客人一边唠叨着一边进入酣睡,他的鼾声让车窗外的夺人心魄的雷声也显得缺乏威力。几乎所有的司机都会讨厌这种客人,尽管他的朋友已经提前给他交了充足的车费,但他们讨厌喝醉的客人,他们事情太多,话太多,并且一旦睡着了就很难再把这些人从车上弄下来。 但这个司机特别感谢这个呼呼大睡的客人,正是他的坦然面对,使他不至于在车里瑟瑟发抖,他对着那声渐渐远去的巨雷大声说道:“老子不怕你!”许大利一定是被他的声音干扰到了,他在车的后座上翻了下身,然后喃喃地说道:“他行的,老阚,你们尽管相信我,他行的!” 欧阳剑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想问一下公司看管那些昨天刚到的货物怎么样了,昨天货物到的时候他应该亲自去看一眼的,它们太贵重了! 但外面的闪电太密集了,他不敢使用电话。可是他又担心那些精密的电子产品,那些东西太娇气了,它们必须要放置在绝对隔缘的特制的保险箱中,否则极易损坏。 “宁致阳这个该死的家伙!”他骂道。他昨天应该亲自到场去安置这批货物的,但宁致阳偏要领着他去一家新开的茶庄去喝什么狗屁的新茶,后来又去酒喝酒,结果把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如果这些电子产品出了问题,我饶不了他!”他恨恨地骂着,人仍然在屋里走来走去。周玲没在家,周玲的父亲从省城回来了,她要回去看父亲,并说今晚不回来了。 这个周玲也变得好奇怪,这些日子人变得有些冷淡,总像有心事似的,问她又不说。但欧阳剑能够感觉得到,周玲对于他与宁致阳的关系表现出来的厌恶之情,她不希望他与宁致阳走得太近,她虽然没有直接说过这样的话,但欧阳剑能够感觉到她的态度。 “你只要去一次宁致阳的家就知道了。”周玲有一次为对丈夫这样说,“宁致阳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丈夫,他对妻子和孩子一点儿都不关心,简直是不闻不问。一个对妻子和孩子无情无意的男人值得交往吗?” 又是一声巨响,玻璃被震得颤动不已,灯光闪烁起来。不管了,欧阳剑决定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他拨出电话半天也没有声音,仔细看着屏幕半天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欧阳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他决定听天由命。 大约在同一时间,宁致阳正在跟金莉做着床上游戏。金莉今天特别的兴奋,或者是宁致阳感觉到这个女人今天特别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个尤物的激情时刻了。现在他在女人面前活得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小心翼翼,有点卑躬屈膝。 今天他为女人新买的房子已经完成了手续。女人于是表现出来了极大的感激之情,她先是带着宁致阳吃了顿大餐,并且陪着他喝了点酒,然后两个人一路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回到了家。家里甚至还没有家具,床上除了一个垫子还什么都没有铺就,可是两个人仍然为之疯狂地做爱,女人甚至说了一些刺激他的脏话,宁致阳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原谅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他动用了公司的款项才完成了女人的心愿,他宽容了自己的罪过,这样的天气里妻子抱着女儿应该是怎样的惊恐呢,他在酒精和身边这个精致的女人的刺激下,终于完全地迷失了自我。 当两个人终于达到高潮时,一道刺眼的闪耀笼罩在两个赤裸的交织的身体上,然后那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让金莉尖利地叫起来,那不是交欢带来的愉悦,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以至于宁致阳也吓得跟着她叫起来,他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窥视着。 宁致阳对妻子的担心多余了。他一定想不到妻子和女儿这一夜睡得有多好。 连续三天刘天悦都去探望了李显。李敏最想不到的治疗大哥的良药竟然是刘天悦这个让她一度憎恨的女人。但是她的来访的确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天悦连续三天的来访也让王大夫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他也想不到这个娇小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精神力量。 第三次刘天悦仅仅在李显的病房呆了半个小时就要离开,女人告诉李显以后她不会再来这里看他了,李显点点头说知道,天悦就站起来悠然走了出去。李敏刚进屋,李显告诉她要出院回家,李敏吃惊地看着大哥,大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还能够从他消瘦的身体上感觉到他的无助,也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得见浓重的忧伤,但大哥就是不一样了,他似乎正在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挣脱出来,虽然疲惫又迟缓,但他正在爬出来。 “我得去找王医生,能不能出院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事。”李敏一边向外走,一边给大哥打预防针。 “他会让我出院的,我可不想在这里过中秋节,老太太还等着我呢!” 当一切手续办妥之后,李敏给刘天悦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李显出院了。 “谢谢!告诉你大哥,让他好好的,只有他好了,大家才会都好起来!”这是刘天悦的回复,这表明她以后不会再来看望大哥了,为此李敏有些担心,她怕大哥会因为这个女人不再来看望他而重新发病,她的担心多余了。 当得知李显出院之后,天悦似乎又回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轨道,她每天仍然是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然后上班,或者抱了孩子去看母亲,或者到舅舅的那个不大的门市里玩上一会儿。 但不一样的是,母亲和哥哥都发现天悦有些变化,她……健谈了,乐观了,还有些漂亮了。 因此,尽管这个季节特别不常见的雷雨天气里,娘两个相互偎依着睡得很香甜,女儿被天悦拢在自己的丰满的胸前,温暖而又舒适,天悦呢,则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吓人的雷声,她正自做着一个奇妙的美梦,梦里她正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荡着秋千,一个人在秋千上尽情的荡着,一头秀发随着风飘舞,空气中充满了各种的花香。 第17章 天恒成立啦! 涌出闸口的人已经渐渐稀疏,齐海仍然没有看见张经天出来,他担心自己错过了,回头问佳明,佳明又仔细看了眼照片,说没有看到,就又把手里写着人名的牌子举得高高的。佳明本就高大,这样一举更加显眼,齐海放下心,又不住地向通道里面张望。 张经天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终于出现了,齐海赶紧捧着鲜花迎上去。张经天眼光一扫就知道了情况,赶紧松开箱子,快步上来,口中连声说“辛苦了”,接过了花,又说感谢感谢。齐海介绍了佳明,说是李总的外甥,张经天说知道,听李总说过了,又赶紧跟佳明也所握手,佳明顺手将他手中的花又接了过来,又拉了箱子跟在后面。齐海与张经天两人并肩向外走,佳明又把那个牌子夹在腋下。 车子是公司新买的一台商务,里外全新,车里还有一股好闻的皮革味道,张经天坐在后排右侧,齐海坐在左边,佳明开了车缓缓驶出停车场。后排的两个人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齐海知道想要避开李显的话题是不可能的,再说今天李显本人应该亲自接机的,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是不能说关于他的实话,只好笑道:“张总,不好意思啊,李总这些日子身体出了点问题,一直在住院。他昨天还说争取医生的允许能够亲自来接您,可是您也知道,医生现在的权力可大了!” 张经天没想到李显竟然病了,他在美国这段时间,李显遵照他的要求一次也没有联系他,只是告诉了自己回国的时间和航班班次。李显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张经天一段缓冲的时间,表明了不想干扰他的思考,让他做出最终的选择,虽然赌棋输了,但李显还是给了老张一次最终选择的机会。 “李总得的什么病?很严重?”张经天了解李显,如果不是病得严重他一定会亲自来接机的。自己还没正式上任,作为引见人的李显就病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总的病来得突然,现在也没检查出来明确的结果。”齐海不敢把李显的精神问题说出来,但自己能拖多久呢,他觉得这样欺骗张经天不是个好办法,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经天眉头皱起来,他是个久于世故的人,对齐海的话只相信几分,想到齐海如果不说实话,那李显估计病得挺严重。佳明这两天一直都没看见大舅,他是刚从省城里回来,妻子英子怀孕了,爸妈跟他一同去看英子,妈妈的意见是不想让英子一个人在省城里干了,她想让英子回来专心保胎,但小两口都舍不得这门生意。 车子很舒适,齐海见张经天很疲倦,说道:“张总,跨海飞行时间太久了,您先眯一会儿。”又把车座位调整到平躺的位置,让他躺下来睡一会儿,张经天也真是累了,在飞机上他几乎一觉都没睡,他是那种典型的离开自己的床就睡不着的人。 齐海在微信上问宋大军准备得怎么样了,结果宋大军一直都没有回复,齐海叹了口气,他对宋大军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有些粗鲁,还有些匪气,除了做事一往无前外,在他身上很难发现优点。 张经天并没有睡着,他暗中观察着齐海,这个人的脸色一直处在深深的忧虑之中,这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如果……李显病得很严重,那么……张经天觉得自己还是选择不上任比较好。女儿和女婿对他这次选择同时持有否定的态度,他们觉得李显纯粹是甩了一个心机把爸爸勾搭回去的。 张经天以恰当的时间“睡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车子已经到了一栋写字楼的下边,他无法断定这是哪里。车子刚刚停下,几个人从写字楼的大门走了出来,排在前面的竟然是李显! 佳明完全忘记了礼仪,他一下把大舅抱了起来转了个圈子,大声说道:“你好啦!你好啦!”然后他才觉出大舅体重好轻啊。 李显被他转得有些头晕,不得不扶住旁边的赵且峰,骂道:“王佳明,有没有规矩啦!”又赶紧迎上前亲自接了张经天下车。张经天一路上的担心终于云消雾散,心情顿时畅快起来,他也一下把李显抱住,说道:“老弟,我可是认赌服输,上你这儿报到来啦!” 李显被他抱着,心情也很感慨,又回过身来一一介绍众人,张经天多少都听过名字的,人也就热情许多。众人知道他是本市里大名鼎鼎的财务专家,见他神态间一点也不倨傲,都松了一口气,气氛也热络不少。 李显跟张经天领先进了楼里等电梯,众人都落在后面,齐海问宋大军怎么不回微信,大军咧开嘴笑了,说大哥不让么,我有什么办法,几个人听了都笑,齐海见他仍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心里不舒服,也只好跟着笑了几声。 公司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几个中高级领导,最近也招来了十多名的业务人员,地方远远不够了,李显就跟众人商议了把整层楼全租了下来,孙正楷不同意,说太浪费了,李显说一业格局显得大一些,二来不跟别的公司混杂在一起,也好办公。等那边的维修全部完成后,就陆续搬过去了,怎么也还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呢。 按照李显的要求,账务现在占了三个办公室,一大两小,其中一个小的就暂时留给张经天独自使用。办公室里该有的设备也都置办得差不多,李显领着张经天走了一圈,介绍了大概情况,张经天频频点头,说好好,规模不小了。 李显早就在附近的酒楼定了包间,一共订了三张桌子,趁着张经天回来,也算是吃一次团圆饭。 李显一连在小妹家住了三天,就又回到自己家里住了,小妹最初说什么也不答应,但到底扭不过李显,李显这些日子在家里静养,外人一个也不见,手机也关了,所以公司里竟然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出院的事情。原本大家都在为张经天今天的到来发愁,哪知道李显倒来上班了,这一下让大家既吃惊又欢喜,没想到李显竟然恢复了,看上去除了人瘦了一大圈,似乎看不出来多大的变化。 “请大家安静一下,正面请李总讲几句话!”齐海拿着话筒冲三桌人说完,整个大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 李显微笑着走过去,齐海要把话筒给他,他没要。只是沉默着用目光扫视了大家一遍,仿佛要把每个人都记在心里似的。 “感谢所有的新老朋友们的支持,才使得公司走到今天。”说完李显深深地鞠了个躬,众人都安静地望着他,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李总今天格外消瘦,似乎弱不禁风。 “很多人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家医院?”他环顾四周,似乎在等待别人给出答案。“作为一名生意人,我可以坦然地回答,为了赚钱!”有几个发出了笑声,不带任何的恶意的笑声。 “如果一个生意人不把出发点定位在这里,我们相信他一定不是个好的生意人。”又有几个人笑出来,声音大了一些。 “我恐怕不是一个优秀的生意人!不是因为我的出发点不对,而是就一个标准的生意人而言,我不成功!”李显咳嗽起来,一个刚进公司不久的女孩子走上前,递给他一杯水,李显喝了,点头表示感谢。 “我最初是在政府工作的,当我决定要去做生意的时候,很多朋友劝我不要这么干,但我坚持了这个选择。我的第一家公司是投资顾问公司,成立的时候只有三个人,而资金只有区区五万元。” “没错,那已经是咱们三个老哥们儿的全部家底了!”赵且峰在远处喊道,他明显带有骄傲的语气压迫感很强,没有人笑。 李显冲孙正楷和赵且峰挥挥手,他接着说道:“当初在选择做投资顾问的时候仍然有许多朋友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这门生意没有人做,所以好做。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非常正确,只用了五年不到的时间,我们就把资产做到了三百万,在我离开的时候,公司正在蒸蒸日上,那时全市共有相似的公司十多家,而我们是最大的。” “没错!”孙正楷低声对周围的人点头,“可惜,老李一走,业务就起不来了,我们仅仅能够维持。” “我参加了当时电缆厂总经理的竞选,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这个职位。当时的一些老朋友劝阻我不要去那里,因为当时的电缆厂不仅背负着近两千万的债务,而且面临倒闭的风险,凶多吉少!我在那里干了十二年,期间的经过大家都知道。很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离开它,任它破产倒闭,而我却无能为力。”李显低下头来,所有人都望着他,大多数人都知道那一段辉煌又凄惨的时光。 “这两年我新交到了一个朋友,我们算得上是忘年交,他是一位省级领导。退休后放弃了优越的退休生活,甘愿到咱们这里一个小小康养院里生活,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在这里活得舒坦,不愧良心!” 张经天早就对身边的这个高个子老人好奇,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岁数也得有七十多了。李显刚说到这儿,高个子老人忽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李显身边,一边说道:“好家伙,小老弟,你这是卖弄口才来了呀!” 李显不理他,接着说道:“那段日子我过得挺不好。话说回来,这十多年来,我几乎没有过上平静的日子,为此我妹妹常常抱怨我。”老人冲大家拍拍手,抢过话头:“我叫高胜利,别听李显这小子乱讲,我可不是他说的那种什么高尚的人,但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的确是在咱们这里住得舒坦,咱自小就苦地里长大的孩子,啥日子过不了呢,这样还叫苦么?” 小老太太满脸通红站起来,冲高胜利喊道:“老东西,你回来,人家李显在讲话呢,你在那里捣的什么乱!”高胜利笑呵呵地往回走,一边冲所有人抱拳,大家鼓掌,气氛热闹起来。李显站在那里既不尴尬也不生气,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好一阵才静下来,高胜利指着李显道:“你能不能快点说,好不容易今天得了军令可以喝点酒,这么一耽误还能有时间了么?”同桌的人都笑,老太太捶了他一拳,张经天几个人都站起来一一跟他握手,宋大军道:“高叔,一会儿我陪您喝,您放心,管够!” 李显接着说道:“康养院里全是老人,大多数老人的身体都不大好,有一些老子女不在身边,也有个别不孝的子女把老人放在那里长时间不来探望,老人们的日子过得不快活。” 听到他讲起这些,人们面面相觑,高胜利叹了口气。气氛转了个向,大家又安静下来。 “有一天我去找老高,恰好赶上一位老人去世,没有子女在身边,就康养院几名工作人员举行了个简单的仪式就把人送走了,当时满院子的老人看着这个凄凉的场面,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老高问我,能不能想个主意,帮这样的老人体面地离开世界,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孤单少伴,死的时候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一点儿尊重都没有,这人活着还有啥意义呢!” 大家体味着李显说的话,心里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但这样的离开的确让人难过。 “老高的要求我是要完成的。因为我尊重他!回家后我思考了很长时间,那两年我几乎天天都要在康养院里呆上一会儿,那里的老人们跟我很熟悉,很多人甚至成了我的朋友,想到朋友有一天这样孤独地离开世界,我心里特别难过。”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李显的初衷了。 “正好,这也是门生意啊!”宋大军喊道,“而且现在还没有人做,咱们来做,像刚才我大哥说的,没人做的生意当然就好做了!”他这样直白地表述,虽然有些不礼貌,但也都说到了大家的心里。 “宋经理说得对,这也是门生意。但咱们要做就得改一改规矩。咱们这门生意把赚钱放在第二位,也就是说咱们都争取不做好的生意人。” 下边一大群人跟着鼓掌表示赞成,这其中最热烈的是高胜利。张经天激动地站起来,举起酒杯大声道:“来,为这句争取不做一个好的生意人喝一杯!”众人都纷纷起立,大家一同高喊“不做好的生意人!” 李显走回座位,自己端起酒来一口喝干了,大声道:“现在,我宣布,‘天恒’临终关怀医院正式成立!” 欧阳苑从董事会会议上回来的时候,欧阳剑已经在她的办公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挫败感严重打击了这位曾经雄心勃勃的董事长,她在这次董事会会议上不得不当面承认自己五年前确定的计划宣告失败。董事们对此则早已经心知肚明,没有人对她的这次宣告表达态度,但欧阳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她将会面对疾风暴雨般的质询,她的董事长的位子也会风雨飘摇,以前她不会对此担心,因为欧阳家族的股份所占比例很大,在决定董事长的人选上有优秀权。 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她才知道,家族股份份额已经降低至38,虽然仍然是长鸿集团的第一持股人,但没有决定权力了。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出售了13的股份,这是暗中进行的,这不违规,因为真正的持股人是欧阳长鸿,不是欧阳苑。 父亲为什么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呢! 当她见到儿子阴沉的脸色时,知道有大事情要发生了。“直接说,”她告诉儿子,“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兜圈子!” 欧阳剑不知道母亲何以心情如此败坏,但他不在乎她的情绪。 “第一批产品全部不合格!”还有比这个更坏的消息吗!什么产品,欧阳苑一时想不起来欧阳剑在生产什么,心里乱极了。 “就是民用无线电芯片啊,你不早就知道吗?”欧阳剑见母亲一脸疑惑,心里的不耐烦一下子膨胀起来。 “为什么不合格,你不是说设备是最先进的吗,技术是最先进的吗?什么工人也是最熟练的吗?怎么全部都不合格呢!” 欧阳剑的确跟母亲保证过这些,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他还不知道,但他正在调查。所以他只好摇摇头。 欧阳苑把杯子摔在地上,“你找我有什么用!我是你的设备还是你的工人,你应该赶快找出问题出现的所在是,你找我有什么用?” 欧阳剑找母亲不是因为产品的问题,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在等着他,“外公……说他……要回来看看。” 欧阳苑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回来看什么,他要看我的笑话吗,他一定是知道了我没能实现五年目标的事,他想回来帮我理这个烂摊子了,他总是这样干! 接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父亲回来,儿子私下里挪用那笔钱的事情再也无法隐瞒了,如果欧阳剑的生产大获成功还有情可原,现在他的生产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这如何交代呢! 突然她想到了,父亲手里哪有那么多的钱,他……他是出售了集团的股份才有了那五千万的,原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欧阳剑来找她是来商量这个事情的。 欧阳苑觉得力气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丝丝地从身体里抽走,她瘫软地坐下,连挥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阿剑,你先走,我要……想一下。” 第1章 她不想把他榨干了 欧阳剑精心策划的民用无线电芯片生产项目是他准备在长鸿一鸣惊人的杀手锏,这个项目甚至到了生产线入驻时,长庆内部也仅限于几个高层知晓,外人知道的也就宁致阳了。 所谓的民用无线电芯片就是指用于民用领域的无线电通信设备中的芯片,这些芯片通常用于实现无线电频率的接收、发送、解调等功能。随着电子设备的集成度越来越高,这些芯片在无线通信设备中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重要,如wi-fi路由器、蓝牙设备、智能家居设备都会采用民用无线电芯片。欧阳剑此次投入的一条生产线主要用来生产wi-fi路由器、蓝牙设备上的芯片。 因为这些芯片的设计和制造需要符合相关的技术标准和法规,以确保设备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所以相关检测非常严格。尽管欧阳剑对首批产品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但总不至于像上次的汽车零部件一样,达标率低得让人笑话。哪知检测结果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大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产品均不合格! 芯片的生产与汽车零部件的生产完全是两个行业,前者特别注重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它是典型的技术密集型的领域,持续的技术创新和研发投入对于提高芯片性能、降低成本、增强竞争力都是至关重要的。但欧阳剑自己的设想还没有那么好高骛远,他只是购买现成的技术积累来完成生产,或者说他的业务其实是代工,他的企业也不需要加大研发力度,提升自身的技术水平。因此实际上欧阳剑所主导的这次芯片生产,属于先进型企业不愿意浪费时间和人力,不得已委托第三方来生产而已,即便这样,对设备和人员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因此欧阳剑加大投入的同时还对参与生产的中层管理人员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集中培训。维护生产线和质量监测的人员长庆内部是没有的,欧阳剑不得不高薪从南方挖来了五名人员,数量似乎不多,但对于一条自动化程度相当高的生产线来说足够了。 做出了这么充足的准备,如今面对这样的结果,欧阳剑甚至无法断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检测报告中罗列出来的一大堆的数据和专业术语他只能读得懂很少一部分。操着南方口音的质监员告诉总经理,芯片是高度精密的电子组件,任何质量问题都可能导致产品性能下降甚至失效。他的建议是为了确保每一颗芯片都符合规定的质量标准,他的公司需要建立更加严格的质量控制体系,而在这一点上,欧阳剑过度急于求成,造成了今天这一极度被动的局面。在欧阳剑的想象里,他已经准备了近半年的时间,而对于芯片的生产,一般的行业标准是需要三到五年。 几件不顺心的事情积累在一起,欧阳剑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他不敢回家面对妻子,倒不是怕她的嘲笑。相反,周玲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这两年来他俩在一起的时间里谈论相互工作上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禁闭,为此欧阳剑有时会感觉到沮丧,因为他好想把在公司取得的进步说给最心爱的人来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能比受到最爱的人的赞美更加甜美呢! 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办公室里吸烟,这个坏习惯是最近才捡起来的,上大学的时候他有过一段吸烟史,但是后来在外公和女朋友的劝说下戒掉了,戒断十多年了,怎么会又吸起来了呢? 供暖还没有开始,白天还好,夜晚办公室里实在有些阴冷。他想起前些天让助手添加电暖气的事情来,结果呢,这个家伙一定是又忘了!真是事事都不顺心,他早就想换掉这个助手,可是母亲竟然直接否绝了他的想法,这个人据说跟董事会的某个人关系密切,这都是什么烂七八糟的关系,他这里是公司,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把手伸进来捞点好处的。 他被自己的烟呛得受不了了,只好打开了一扇窗子。楼下一台车驶进来,通过外形他就能辨别出来是宁致阳的车,这么晚他怎么来了,电话也没打一个,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老天! 宁致阳进来时并没有敲门,欧阳剑见他一手提着一个袋子,问这是干什么。 “知道你一个人在这里闹心呢,还没吃饭?正好我也没吃!” 宁致阳在沙发桌上打开袋子,拿出一盒盒的菜来,临了又拎出一瓶酒来。欧阳剑心里一阵感动,周玲就从来想不到这些,也不怪她,一年里他是很少准时回家的,刚结婚那半年还好,现在就已经成了自然了,他不准时回家甚至连个电话也不用打给妻子。 “你爱吃的,呶,是我特地到那家店里点给你的,上火归上火,饭还是要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宁致阳一边说一边自己先落了座,等欧阳剑过来时,他已经给两个人都倒上了酒。 “这第一杯,先给你压压惊。”宁致阳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失败是成功之母吗,虽然这一批次产品都不合格,但也让大家都认识到芯片生产是对技术要求特别高的,我看这次教训来得好,来得及时。” 欧阳剑跟着他喝了口酒,叹了气说道:“老宁,你是不知道,损失太大了呀,就这一个批次……”他伸出两根手指冲宁致阳比划了一下,宁致阳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芯片这个东西这么值钱的,那么小的东西!二百万,我的天! 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理由来劝说,只好埋下头来夹菜。欧阳剑看见了他脸上震惊的表情,笑道:“吓着了,跟你说,咱们这芯片在人家高手眼里纯粹是小儿科,上不得台面的。真正的芯片价值那是不敢想象的,咱们现在的技术根本就是第三代第四代的,是人家淘汰下来不愿意玩的,说出来你别笑我,如今咱只是给人家打工呢,人家自己不生产是嫌弃利润太低。” 宁致阳思考着欧阳剑的话,他仍是难以想象,所谓的高科技芯片价值之高到底能高到哪里去,毕竟看起来一块块发绿的、布满几条金线的片状物跟它的价值反差太大了。 “有没有个说法呢,问题到底在哪里?” 欧阳剑皱起额头,瞅了他一眼,“只能专业团队来检测了。咱们省里还没有这样的专业检测部门,要送到上海,检测需要排队,大概要20天后才能有结果。” “你比我要懂得多,能不能猜测一下?” “我比你懂得多得多,也依旧没有办法猜测,这个东西不是拿在手上看看就明白得了的,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净说外行话,来喝酒!” 第一杯酒见了底,欧阳剑的脸色红润起来。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你从消沉的情绪中振作起来。 “老宁,你说得对,失败是成功之母,实话给你说,这点损失我还承担得起,再说了,高精的产品哪有一次就能成功的。” 宁致阳见他的情绪亢奋起来,不敢再让他多喝,顺着他的话头道:“只要你欧阳总经理有这个信心,那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另外据我所知,干这个芯片生产咱们算是市里头一份?” “就从规模上看,在省里也算得上是第一家!”欧阳剑有些得意,“我知道还有两家生产芯片的,但规模和技术跟咱们比不是一个层面的。” “阿剑,就这一点上,你比那个李显强太多了。他那个什么天恒临终关怀医院,好家伙,还没正式开业,这调子放得恨不得比天高,什么省内第一家,国家一流。再瞧瞧你,做事多低调,这么大的事业从来也不宣扬,就这份心胸,真让我姓宁的佩服。” 欧阳剑本就有酒的人,被他这么一吹捧,人难免有些飘然。摇了摇头道:“咱家什么人,那是祖传的实业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什么人比下去的。” 宁致阳今天来就是要摸摸欧阳剑的底,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受了打击后有多大的反应。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虽然他觉得欧阳剑欧阳剑的能力终究比不上李显,但做生意除了能力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因素,比如家底,比如影响力,比如人脉,欧阳家到底是实业起家,而且资金雄厚,在省内的影响力无人能出其右的。想想自己心里也有了些底气,自己这两年还算是傍上了这位未来的长鸿掌舵人。 只有一件事,他是听金莉告诉他的,有些担心。听说欧阳长鸿最近可能会回国,宁致阳综合了金莉告诉他的所有信息,判断这个老爷子回国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不放心孙子的企业,也就是长庆的经营情况,他要回来给孙子在长鸿打打底气;第二是为欧阳苑回来的,据金莉说董事长最近与董事会闹得很不愉快,不是闹,是董事会正在冷落她。宁致阳想明白了此节,心里也只有暗暗叹气,这一女一孙也真够给老爷子长脸的。 宁致阳是个最能找机会的人。 他打电话给欧阳剑的助手,知道他正在办公室里发呆,如果从识人这个方面来说,宁致阳完全可以做欧阳剑的老师。这两年的接触,他早就摸清了这位公子哥的脾性,知道他是受不了屈的,上次汽车零部件的生产质量远不达标,但长庆当时箭在弦上,整个集团都在看,最终在欧阳苑的勉强坚持下,硬着头皮顶过了董事会这一关。 但是这次巨大的失败,有可能会从根上把欧阳剑的底气泄光喽,这是个只能用胜利不断激励的主儿,连续的挫折会让他意气消沉。宁致阳怎么会丧失掉这么好的机会。人类在消沉的时候,有些喜欢独自安静,孤独地享受失败的痛苦;有些则喜欢别人来帮他包扎伤处,抚慰悲伤的灵魂,欧阳剑是后者,而宁致阳则是个非常高明的心灵治愈者。 人在失意孤独的时候,特别容易交心,成为永远的朋友! 既然已经达成了预定的目标,延续这个良好的气氛,宁致阳及时地截止了这个话题,他也不打算把欧阳长鸿即将回国的事情再继续讨论下去。两个人喝到12点多,宁致阳打了一台车,将欧阳剑送回了家里。 回去的路上,他给金莉打了个电话,女人一直不接。宁致阳挂断了,心里有气,这些日子金莉开始盘算她的下一步打算,他要宁致阳离婚了,对于这个要求,宁致阳心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让他为难的不是别的,他无法面对刘天悦,更加无法向她提出这个要求。最近这两个月,他都按时给天悦转过去三千块钱,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以微信的形式转过去,但两次都被天悦拒收了。 今天晚上跟欧阳剑的一席谈话,使他坚定了自己与这位未来董事长亲密关系,如果有这么一个朋友,他宁致阳基本可以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啊。最近一段时间,投资公司的一班人蠢蠢欲动,听说要到集团去反映问题,这件事情在他多方运用手腕,不断挑拨之下几乎兵消瓦解,但他没有找到那个主使之人。 他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如果找不出始作俑者,那么这些事情就如同死灰下的暗火,早晚还会复燃。他一直想在公司里培养一个内应,但没有合适的人选,公司里全都是一些只知道拼命干活的死脑筋,这种事情如果找不对人选,那可是要捅篓子的。那个长相平庸的助理曾经是最好的人选,但宁致阳先入为主,刚到公司时因其面貌原因有过更换的打算,哪知倒被人家先捏住了把柄,现在对自己更是没个助理的样子,宁致阳不愿意到公司去,至少有三分原因在这个女人身上,他见不得她那眼神。 身正不怕影子歪。虽然宁致阳来公司快两年了还大大小小没做过什么成绩,但想找他的错处也不容易。有时深夜里他会这样想,可惜的是他现在身不正啊,他私下里挪用了近百万公司账面上的预备资金,这可是挺大的过错。 但宁致阳不担心,即便有人把这个揭出来,他一个堂堂总经理出去联系业务难道还要花自己的钱么,起码的费用得有,再说了集团里他是有靠山的。 他——作为一个外来者,仅见过董事长两次面就被授以重任,这不应该说明问题吗?这不应该让一些人明白些什么道理么! 司机喊了他两声,他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不是酒的问题,这点酒对于只喝红酒的欧阳剑来说是问题。他想了一路,脑子清醒了许多,乘了电梯上楼,嘴里带出些曲子来,进了屋却发现漆黑一片,一盏灯也没开着,他明白这是女人在给他示威。宁致阳在黑暗里轻笑了一声,他对这个女人如今是了解得足够了。 这个女人像一只永远不知餍足的蛹,每日里只知道不断从他身上索取索取,一旦满足了就会消停一段时间。宁致阳早就摸得清楚,也就拿出了相应的手段。这段日子她只是闹,目的无非是想让他离婚,关于这件事他还没能做出决定,他还要拖一拖,他不怕女人闹,他有手段。 女人佯作不知他回来,只在床上假寐,身体却故意做出一个姿态来。借着酒意,男人欲火大盛,三两下扒光了衣物钻进被窝。 “滚开些!一身的酒臭气,又从哪儿鬼混了回来找我泻火!”女人推开他,身子却自己转了过来面向着他。 “陪着公子爷吃了顿酒,拉拉关系,你也知道,我早就厌倦了那个小小的投资公司。” “说得轻巧,动你那是要……”女人伸出一根葱一样的指头身上笔划,宁致阳见了这根手指,忍不住了,翻身就上,才发现女人竟然一丝不挂地睡觉,骂道:“你个浪货,男人不在家,你把自己弄得光光的,想干什么!”上去就动作起来。 女人一边就和着他,一边嘴里就叫出了声音,一时间两人动作起来,少不得天翻地覆,云雨才收。 “公子爷答应你啦!”女人抚摸着男人的胸口,一边问道,她是担心身边这个人的,从前她多次有过想把他一脚踢开的想法,因为在遇到宁致阳之前,给她献殷勤的男子大有人在,哪个都不比他差,比他强的更多些,当真是挑瞎了眼,竟然被这么个男人吃住了。 “根本就没往这个话题上聊呢,”宁致阳有些喘息,他发现身边的这个女人对他越来越有吸引力,明明很多时候自己身体受不了仍然忍不住做爱。“他情绪不高,我过去给他打打气。” “打什么气,他要打气不会去找那个‘男霸天’么?”女人口中的“男霸天”自然指的就是欧阳苑,她私下里一直这么称呼董事长,宁致阳让她说话注意,她在男人面前却不在意这些。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宁致阳的手在女人的腰臀间不住滑动,“现在大家都有心事,蜂虿入怀、各自解怀。”女人低笑了一声,说了句我的怀却是你这个色鬼解的,这要怎么说。宁致阳被她撩得兴起又要女人上自己身上来做,女人却不做了,突然吊下脸来问那个事情谈了没有呢。 好不容易渲染起来的气氛被破坏了,宁致阳顿时显得意兴阑珊,懒懒地道:“什么事?你怎么天天总有事!” 金莉知道他的脾气,她是了解男人的,做爱之后的男人和之前的男人根本就是两种人。她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睡了,她的要求虽然有些过分,但这种事情总要有个结果出来,之前的几件事宁致阳总算答应也一一办到了,最后这件事最大,弄不好两个人的名誉工作都要受到影响,她是在场面上呆得久了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刚才的一句不过是想打掉男人重新燃起来的热情罢了,这个男人是她以后的依靠呢,她可不想现在就熬干了他,她得心疼他。 宁致阳也不生气,自顾也翻过身去,有酒的人加上一番运动,人已经乏得紧了,不过两分钟早就睡得熟了。女人仍然睁着一双眼睛在想心事。 第2章 欧阳长鸿回来了! 夕阳将天边的灰云度上了一条又红又金的边际,疏落的余晖洒落在这片面积无比巨大的草地上。公墓远离喧嚣,宁静肃穆,周围高大的树木如同一个个高大的注视者在俯看逝者,一条蜿蜒的小路穿梭其间。五彩落叶铺满了神圣安详的土地,风偶尔会吹动着枯黄的树叶在空中旋舞,秋风里已经明显带着凉意,草丛中便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低声诉说着关于逝去与永恒的故事。 李显坐在一块刚整理过的墓碑前,这里安葬着他心爱的妻子——秀娟,她在两个月前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孤老的母亲,离开了深爱着她的男人。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平简介,还有一张清秀的照片。照片中的秀娟笑得温婉可人。 李显缓缓地跪了下来,动作迟钝,两个月让这个打不败的男人似乎老了十岁。他将手中的一束白色百合花轻放在墓碑前。白花的芬芳与秋天的萧条交织在一起,演绎出难以言喻的哀愁。泪水从他的脸上滑下来,滴到冰凉的墓碑基座上,朦胧的目光中盛满了对妻子的思念和悲伤。 “秀娟,你走了这些天,家里变得好空旷。每次回家,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在桌边等我,你知道我多寂寞。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一个人,我在学习如何面对孤独,我曾经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甚至不知道孤独是那么可怕。我正在学习如何承担剩下的生活。”声音哽咽,如泣如诉。 “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来这里为你的父亲扫墓,来为你故去的丈夫扫墓。我们还在附近散步,你说这里风景好,空气新鲜。没想到,现在你却抛下我,永远把自己留在了这里。”李显的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与不舍。“我会继续前行,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了,秀娟,我太累了,有点挣扎不动了。你常说生活有意义,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在安慰我,因为你懂我,我早就意识到生命是无意义的。”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周围变得越来越暗。他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眼中闪烁的泪光在微弱的晖光下显得格外亮。 “天悦的离开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多人,包括我的妹妹都曾经以为她是个凉薄的女人。其实她们都错了,真正迫使天悦离开我的正是我自己,是我的自负和自私让天悦再也感受不到被爱的幸福,她才离开的。不是所有的打击都会使人消沉,那一系列的失败使我对生命、对人生、对一切都重新认识,我生出了许多的感悟。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踽踽而行,应该是守墓人在打扫卫生了,他提着一个不太亮的提灯,正在向李显的方向走来。 “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身边不能再有女人了。在我身边的女人都会受到伤害。不仅仅是刘天悦,还有母亲、小妹,这些年我个人一直在打造着英雄的形象,我自以为的英雄的形象,我努力要为身边的人创造最好的生活,可是我却忽略了她们真正的需要。母亲在最需要我的时候,小妹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她们的身边。实际上很可笑,在我被人家踢出来的时候,几乎一贫如洗,如果没有小妹的帮助我甚至无法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这几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一个人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而且我很高兴能自己一个人生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有义务要为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于是我绞尽脑汁创造财富,我很高兴有机会能够帮助小妹一家人过上了平安的日子,这也使也有了胆量来看望逝去的父母。” 扫墓人越走越近,他应该是发现了李显的存在,停下来等待。李显猜测他不会对自己这么晚了还呆在这里感到吃惊,他应该是那种早已经习惯了一切的人。 “说起来可笑,你一直担心的那个女人叫秦时玥,她是我在一个雨夜里捡回来的女人。我知道她爱上我了,但她的爱来自于她受到的伤害,她被最爱的人伤害了,这种应急创伤需要有人来及时填补,但我不能,我不需要女人,因为她同样会受到我的伤害,谁也躲不开这个魔咒。在她之前是我的前秘书李书,她爱了我好多年,而我竟然丝毫也没有觉察到,就从这一点来说,她就很厉害,是不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显把手机的灯光打开,照出狭窄的一片明亮来,反而将周围衬托得更加黑暗。他已经看不清远处扫墓人的身影,他甚至都不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那里。 他缓缓蹲下身子,又伸出手抚摸着秀娟的照片,她温婉地朝他笑着,目光穿透黑夜,射入李显的心里。 “后来,你来了。你不像李书那样用计谋来爱我,也不像秦时玥那样疯狂地来爱我,更不像那个小周玲,用她稚嫩的感情来找爱。你就是爱我,用耐心、柔情,还有无需任何回报的温情来爱我,秀娟,你把我慢慢融化了,你像自然的风一样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对你的接纳也是自然的,一切都像是我们应该那样的来爱。你让我重新认识到生命的珍贵,让我品尝到了感情的甜美,也让我恢复了对人生的信心。可是你却突然离开了,秀娟,再有两天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多向往啊!秀娟,秀娟,你让我如何再生活下去呢?” 李显转过身,缓缓走出墓地,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缓慢,仿佛背负了所有的记忆与岁月。李显知道,自此以后,不论季节怎样变迁,风雨如何来临,都不再是一个人的季节。 而生活,不论怎样艰难,也要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能与她在天国重逢。 “天哪!什么时候的事?”秦时玥才知道李显的尚未过门的妻子死了。 “你们两个真是断了联系啦!”欧阳苑显得比她还要吃惊,“什么时候断的,咋就断了呢,快跟我说说……”欧阳苑虽然身为一个大型集团的董事长,终究还逃脱不掉是个女人。 “人家都快结婚了,我还跟他联系,我咋就那么贱呢!”秦时玥有些着急知道秀娟的事情,“快跟我说说秀娟的事儿,是突发了什么病么,唉!我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人怎么这样脆弱的。” 欧阳见她真的着急,听她知道女人的名字叫秀娟更加吃惊,就把自己知道的实情一一都说了。秦时玥听完了一声不出,一个人就瘫在了沙发上,半晌才喃喃道:“这个李显,咋就这么命苦呢!”身子突然翻转过去,趴在那里哭起来,把欧阳苑弄得目瞪口呆。 正僵持着,欧阳剑跟周玲两口子进来,两个人一边走一笑着,似乎心情都不错。欧阳苑冲沙发上指了指,又向外指了一下,欧阳剑赶紧收了笑,道:“秦姐来了,啥时候来的?”秦时玥跟欧阳家特别熟悉,欧阳剑被母亲的举动弄糊涂了。正要询问,秦时玥忽然站起身来,冲欧阳苑道:“不行,我得去看看李显,晚饭不要等我了,一会儿回来我给老爷子请罪。”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了门,竟然都没跟周玲打个招呼。 见小两口脸色诧异,欧阳苑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周玲听了,脸色也不好起来,叹了口气,人奔厨房去了。欧阳剑知道李显在妻子心里的重量,虽然总有醋要吃,但经历久了,也知道管不了她的念想,只好一笑了之。 “外公在二楼吗?”欧阳剑一边问一边要上楼,欧阳苑看着周玲的背影,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外公刚一放下行李,就说有事要出去,我问他去哪里也不说,只告诉我八点再开饭。” 欧阳剑转回身来要跟着媳妇去厨房,被母亲喊住了。 “阿剑,我还是不想欺骗你外公,依我说,实话跟他老人家说了最好。” 欧阳苑这样说,是因为这些日子母子两个商量好口径,给挪动那笔资金找个托辞,为此两个人几乎天天都要打两个电话为这个事情辩解一番。欧阳苑主观上是不愿意欺骗父亲的,但为了儿子她只能委屈一下,好在父亲不会在家里呆得太久,依她的判断,最多一个月老人就会离开,他的那几缸鱼是放心不下的。 欧阳剑听了母亲的话马上就急了,刚想说话,见周玲拿了块糕过来喂到他嘴里。连忙止住话头,心里却急得什么似的,要是跟外公说了实话,那就太没意思了,外公毕竟是疼自己的,顶多也就批评两句,可是自己一直努力在外公心里树立的形象可就毁了。 他的目标可是长鸿的接班人! 如今长鸿董事会里对母亲有意见的人很多,而她自己设定的五年目标不但没能实现,而且长鸿的全省排名还呈下降趋势,估计她董事长的位子坐得不会像以前那样稳妥了。如果自己在三年内把长庆打造得红火起来,产值能够占到整个长鸿的四分之一或者以上,那将来接班时就会把握大些。 欧阳剑跟外公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外公一直都将他视为长鸿未来的掌门人,也是按照这个目标来培养的。如果让他知道了长庆这两次连续的失败,只怕会给他留下难看的印象。 周玲腻在他旁边,嘴里仍然在嚼着什么。欧阳苑也想把她支开接着跟儿子谈下去,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周玲在厨房时听王师傅说外公出门去了,心里想什么人这样重要,让他这样大的人物主动去见呢,后来又想不会是什么老朋友或者是以前的异性知音,也只有这种力量才能诱得动他。 她见母子两人神情有些古怪,猜想自己进来前一定是在聊什么敏感的话题,说不定与自己有关,如果与自己有关,那一定是要孩子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心里就烦,回到自己母亲那里也是这个事情。就站起身来说要下去看看梧桐树的叶子落光了没有呢,问欧阳剑去不去。 “玲,你一个人去看好不好,我有些累了。”欧阳剑见她要离开,心里一喜。周玲就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心里更加不舒服,冲欧阳苑摆了下手,一个人带了家里的那条大狗出门去了。 欧阳家的别墅在本市有名气,位置特别好,这个别墅区只有七栋单体别墅,却占了相当大的面积。各家离得很远,别墅之间都栽种着不同的植物,虽然已经深秋,但这里的绿植依然苍翠挺拔,应该是很珍贵的耐寒植物。大狗的名字叫发发,周玲有段时间曾经很奇怪它竟然有着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后来听说家里原来有两条的,另一条叫作旺旺,得病死掉了,就埋在最大的那颗花树下面。发发旺旺,这是典型南方人爱起的名字,因为欧阳长鸿是南方人,大概两条狗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一人一狗流连在草坪和梧桐之间,梧桐叶子落了一地,斑驳的颜色在院子灯光的照射下发出难以分辩的光彩来。周玲抬头看那棵最大的梧桐树,见叶子早已稀疏,透过枝丫能看见幽蓝的天幕上点缀的星星。她暗暗给自己许了个愿,希望年底前能够怀上宝宝。正许愿呢,旁边的发发在她身边蹲下身来拉了大大的一坨屎来,弄得她哭笑不得,心里暗想这愿是不成的了,菩萨不怪罪我已经算烧了香了。 突然就想到李显,她是瞒了欧阳剑偷偷参加了秀娟的葬礼的,但却没看见李显,问了李敏才知道李显病得住了院,她把消息告诉了天悦后,也通过了几次电话,天悦告诉了她一切,知道李显已经好多了才放下心来,像秦时玥一样,她没怎么为秀娟的离世感觉多大的悲伤,她们甚至都不认识,但她却真的为李显难过,这个男人命真够苦的。老天爷对待他太不公平了,李显已经受到过那么多的折磨,为什么天大的不幸还要落在他的头上呢? 周玲一边慢慢走,一边难过起来。一片梧桐宽大的叶子在她眼前缓缓飘过,如同有一只滑翔的大雁般优雅地飞着,她伸出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再抓又抓空了,它盘旋着在身前飘过,就像她所期望的生活一样。 她失望了,转身要回去,别墅正门前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丈夫,他正大步向她走来,她有感觉,欧阳剑与母亲的谈话并不顺利,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又吵架了! 但她由此判定,今天的话题与她无关。 欧阳苑在远处喊了声什么,发发离开她,迅速向主人奔了过去,欧阳剑来到她身边,脸上的怒气已经快溢出来。 “回家!”他说道,然后拒绝回答周玲一连串的询问,只扯了她的手向车走去。 “不要见外公一面吗?那样太不礼貌了!” “外公?谁的外公!他正在跟李显在一起呢!” 秦时玥见李显家的灯光没亮,知道他没在家,她在车里顺利找到了他家的钥匙,她把它握在手里,感觉它硌得手有些疼,它无知无识,此时却像是有了语言的能力。 “我要回家,送我回家!”它说。 “我要你留下,你回不去了,以前你有机会,从今以后你再也没机会了,除非你始终跟着我,才有回家的机会。” “不,我要回家,自己回家!” “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主人!” “我是你偷来的,你不是我的主人。” “我是我是我是,我不但偷你,还要偷走你的主人,这次你们两个谁也跑不掉了。” 秦时玥小心地攥着钥匙,生怕它自己跑掉,然后上了楼。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下来,看了她几眼,问她找谁。 “找李显,三楼的。” “哦,想起来啦,你以前来过,经常来,后来怎么不来了?” 秦时玥懒得搭理这个多事的女人,她把一个背影留给她,然后大方地打开了门,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玄关的灯也仍然开着。 她悄悄地进来,改掉了以前不换鞋的习惯,她有些害怕这个时候李显会从屋里出来,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饱经磨难的男人,她要不要抱他一下,或者……怎么样呢……李显没在家,她打开所有的灯,因为她突然有些害怕,屋里仍然一贯整洁。 她知道她首先要找什么东西,她要找到秀娟留下的痕迹,可是哪里都有,连一张她的遗像都没有,李显是那种绝情的人吗? 只有女人最了解男人,秦时玥在李显的枕头底下找到了秀娟的照片,两个女人对视着,照片里的女人温婉可亲,冲她微笑着。 “你好,秀娟。刚听说了你的事,太可惜了,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秀娟神色不改,这是个不在意一切的女人,只有经历了痛苦的女人才能做到。秦时玥也经历了呀,她经历的只有比田秀娟更多更残酷,但她却做不到像秀娟这样包容一切。 两滴大大泪水打在秀娟的照片上,照片被洇湿了两个点,然后它们开始放大,均匀地扩大着,秀娟的一只眼睛有些变形了,温婉的表情不见了,照片里的女人突然凶狠起来。秦时玥“啊”的一声大叫,把照片随手扔在床上,转身跑出卧室。 屋子里太安静了。秦时玥害怕,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音响,直到音乐声飘洒出来,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人就又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白天来才好,怎么就一股劲儿地来啦! 饥饿如影随形,秦时玥有着大多数女人的通病,就是一发情绪想吃东西,她四处翻找,终于在冰箱里找出了一袋面包出来,日期也不看,只顾大嚼,吃了半天才发现面包袋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有娟秀的字迹:亲爱的,面包太甜,每顿只能吃一块!下面还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 秦时玥尖叫起来,把面包远远地扔开,人站在沙发上不住发抖。她把两只手扒在墙上,脸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冰凉的墙面让她冷静下来,这是秀娟从前留给李显的零食,李显一直都舍不得吃,他在珍藏它们。 秦时玥趴在墙上哭泣起来。她不是因为害怕,她是因为孤独,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秀娟这样疼过她,包括已经死去的丈夫、已经离世的父亲,还有那个远在法国的母亲。 孤独似乎与她、与李显都有着很深切的缘分,无论你想怎么挣扎,都逃不掉它的束缚,孤独正在远处大声地嘲笑她,而她只能以哭泣承认自己的失败。 李显怎么还不回来呢! 第3章 墓地之遇 “离下乾上,天火同人。”李显看了一眼老人划出来的六爻,断定道。这个又瘦又高的老人没有对李显的判断做出回应,只是嗒了一下嘴,似乎对自己刚卜出来的这一卦非常认可。 “柔得位而应乎乾,虚心顺之,光明盛大。”李显笑道,您老人家这一卦的确能够说明点问题,“君子得之,和同之象。” 欧阳长鸿收了三枚铜钱,珍而重之地放入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里,又小心装入兜中,他用三根手指捏起杯子,一口喝了,对李显道:“你懂《周易》?这个我倒没有想到,现在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大多都不学这个东西了,认为这是迷信腐朽的旁门。” 李显也跟着喝了一杯酒道:“《易》为五经之首,古人极为看重的,怎么也不能说成旁门左道,这样说的人简直胡说八道。” 欧阳长鸿点点头道:“哪里是胡说八道,简直是狗屁不通。”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欧阳长鸿就是在墓地里等待他的那个人,李显以为他是扫墓人。他离开墓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欧阳长鸿见他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仍然在喃喃自语,就没有打扰他,直到他准备上佳明的车,才叫住他。 李显对于老人亲自到墓地来找他这个行为特别感动。他让佳明先回公司,自己接受欧阳长鸿的邀请上了他的车。这其实是欧阳苑的奔驰座驾。听说他刚从机场到家,就出来匆匆忙忙地来见自己,李显觉得这个老人有点孩子气。 出于对欧阳剑的绝对信任,自从把投资给李显的事情跟外孙交代完之后,欧阳长鸿没有再与任何人谈论过,包括他的女儿欧阳苑。他也想借此考察一下欧阳剑的真实能力。 在机场的时候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打破自己已经确定下来的原则。他给张经天打了一个电话,想从老张那里获取一些数据,晚上跟欧阳母子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脑子里应该有些东西备用的。 张经天接到欧阳长鸿的电话时,人显得很吃惊,当得知他已经身在国内的时候,更加口吃得厉害。 “董事长,您……什么时候到的?咋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好到机场……接您呢……” “老张,你怎么还口吃上啦?我也是临时决定回国看看的。你在哪儿呢这是,身边好多人在说话,你是在公司呢吗?” 张经天在短短的十几秒里马上拿定了主意,这个时候瞒着老董事长是不值当的,况且两个人还是多年的老朋友。 “董事长,我从长鸿辞职了!” 欧阳长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思想在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他受了公司的气了?他的健康有问题了?还是…… “为——什——么?” “董事长,这个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您也是刚下飞机,我明天去见您,什么时候方便我马上过去。”张经天的话说得顺畅多了。 “现在,就现在!告诉我为什么?” 欧阳光鸿听见对方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他猜测一定是张经天冲着所有的人挥了一下手势,告诉所有人都闭嘴。他人现在不在长鸿了,但是背景里的环境仍然是公司中特有的气氛。 张经天——跳槽了! 欧阳长鸿简直气炸了肺,他对他可谓不薄,这么多年的交情,人要走,他不会强留,但总要提前打个招呼才对。 “董事长,很简单,我如果人仍然在长鸿总公司,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与长庆有关,那么就是欧阳剑的问题! “长庆……我在长庆很多工作做起来难度太大,甚至是做不了,这就是我离开的原因。之所以没有告诉您……”他还要说下去,却发现欧阳长鸿已经挂断了电话。 欧阳长鸿挂掉电话,是因为他发现女儿正在迎接的人群里冲他挥手,目前他还不想把一些情绪带给她,她本身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另外,在事情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他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家里的卧室一直保持着他喜欢的样子,除了定期清扫之外,也很少有人会进入他的房间,欧阳苑要求人每天都要打开窗子通风,以保证室内空气清新。欧阳长鸿到了卧室,小心关上门,又把电话打通给张经天,张经天知道老董事长不是因为愤怒挂了他的电话,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就一五一十地的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挂掉电话,欧阳长鸿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没有换下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思考起来。 欧阳苑见父亲迟迟不下楼,以为他是累了,也不打扰,哪知过了一会儿见父亲从楼上下来,竟然连衣服都没换呢,正吃惊,却听见老人说道:“晚饭回来吃,不要开得太早,我也不大饿呢。现在出去见一位朋友。” 没等欧阳苑回答,欧阳长鸿自顾出了大门,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刚出门口,问道:“王师傅,你认识李显吗?” 王师傅觉得欧阳家的人都对李显这个人特别感兴趣,老董事长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要出去找这个人。答道:“知道,董事长,前两年经常见面的。” “那你帮我找到他,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王师傅为难起来,他跟李显没有任何的交集,哪里去找这个人的电话联系。但他明白董事长不问家里知道的人,却问自己其中必有原因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董事长,我没有李先生的电话,但我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可能……在那里。” 欧阳长鸿被王师傅的话逗得一笑,道:“那就最好,我是要见他,不是要给他打电话。” 结果是车到了天恒临终关怀医院,欧阳长鸿只让王师傅把车停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走进大门。他以为门卫会阻拦他,哪知门卫里的两个人正在训练着各种动作,好像是敬礼之类的动作,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要找你们总经理,李显,李显在么?” 两个人停下来,疑惑地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老人。其中一个人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李总啊,他不在,下午两点多就走了。到现在没回来,估计今天不会再来了?”他看了看同伴,同伴也点头说不会来了。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你们这里有李总的电话吗?” “非常抱歉,老先生,李总的电话我们没有,他是坐佳明助理的车离开的。佳明助理的电话我们这里有,您需要吗?” 欧阳长鸿对两个新入职的门卫表现很喜欢,他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来,他是老派人物,相信纸笔,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门卫在电脑里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电话号码。 欧阳长鸿记下来号码后,对门卫笑道:“二位,我想进去看看,不打扰,环境很好。” “欢迎您进来看看,我们这里不禁止外人进入的,周围的小区居民天天傍晚都来遛弯的,您尽管看,不用客气的。” 欧阳长鸿对于这种开放式的管理很高兴,他告诉王师傅等一会儿,一个人背了手走了进去。除了原有的四栋建筑,一些新的附属建筑也已经完工,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 他发现这里非常干净,一路上竟然遇到了七八名清洁工人,这些保洁人员的服装应该是特制的,不像大街上那些制服性质的套装,这里的保洁人员给人一种很……很庄重的感觉。 他特别喜欢那片人工湖,尽管树叶已经都落得差不多了,但情致仍然能够看得出来。欧阳长鸿顺着通向湖心岛的小桥信步走了过去,又在湖心亭里坐了一会儿,风吹过水面,寒冷的感觉扑面而来。他没有穿长大衣,担心自己会感冒,就走出了小岛。湖面倒映着天空,深秋的天的又高又蓝,水面上的天却离自己很近,水面几乎无波,一片湛蓝的颜色上点缀着点点的枯黄,那是落在湖水里的落叶。 远处最高的那栋建筑上边镶嵌着两个巨大的红字:天恒。 李显终于做成了他要做的事业。欧阳长鸿沉思着,以他的测算,李显的投入将是十分巨大的,他在资金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找过欧阳长鸿,虽然这个老人痛快地答应李显注资可以达到五千万。张经天跟他说了两个人在上海相遇的故事,李显以一种近乎儿戏的打赌手段招揽了他,张经天是长鸿集团里首屈一指的财经专家,欧阳剑却硬生生把他挤了出来。 佳明已经历练得很成熟了。接到欧阳长鸿的电话后没有表现出来吃惊或者崇拜。当得知欧阳长鸿的来意后,他没有去打扰大舅,私下里告诉了李显现在所处的位置。 去墓地的路上,欧阳长鸿已经知道李显去墓地的原因了,他的妻子刚刚去世两个月,他来看妻子。对于李显的做法欧阳长鸿有很大的共情感,他的妻子当年去世的时候,他也经常去墓地里探望她,陪她坐上一会儿,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呆上一会儿。 当奔驰车停下来时,佳明已经下车等着了。他主动快步上前扶住欧阳长鸿,没有再确定他的身份。欧阳长鸿不知道佳明曾经与欧阳苑发生的一些纠结,因此他是初识的态度来判断王佳明的。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许多同龄人不具备的优点,门卫告诉他王佳明是李显的助理,欧阳长鸿觉得李显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得力的助理。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欧阳苑就得不到呢? “李显先生还在……”欧阳长鸿指向墓地深处,佳明点点头,说是的,老人回身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向墓地里面走过去,夕阳照得他有些张不开眼睛,他不得不把一只手举在眉目前来遮挡。 他没问王佳明李显的具体位置,但也无需问,这个时间,墓地里不会有太多的人。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远远地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一个新的墓碑前,背向着他。老人不准备打扰李显,他找了墓地间供人们休息的石凳坐下来,开始耐心等待。 当李显决定离开墓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欧阳长鸿不得不喊出他的名字,李显很吃惊,这么晚的时间里在墓地里遇到熟人的机会毕竟不会太多。 两个人走出墓园的时候,佳明迎上来先跟李显说了遇到老人的情况,李显听得大概明白了。欧阳长鸿对佳明赞不绝口,他听了李显的介绍才知道原来小伙子是他的外甥。 “老爷子您过奖了,他还太年轻呢,且得历练,得磋磨呢!”李显瞅着佳明道:“佳明你先回公司,把我刚才来的时候说的事跟几个副总说一下。我这里陪欧阳前辈聊一会儿。”佳明答应了,开了车先回去,李显上了奔驰车,这台车他熟悉,甚至还曾经为欧阳苑做过一次专门的司机,他先跟王师傅打了声招呼,王师傅笑了笑,启动了车子,向市区的方向开去。 “我从你的医院里过来的。”欧阳长鸿笑道:“走了一圈,感觉很好,很不错。虽然还没有正式营业,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到了,不容易呀。听说你招了不少的管理人才,得力的帮手是做好事业的最重要的前提。” 李显听得出来他话里隐藏的含义,“您过奖啦。几位副总原来都是熟人,有老电缆厂的,也有原来那个小投资公司的。我只想着原来共过事,相互了解,很多话说起来方便,做起事来也顺手。” 他只是没有提到张经天,因为他不知道欧阳长鸿是否已经也知道了这则信息。 “你这些人里含金量最高的应该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叫张经天。”李显很喜欢这位老人说话方式,是个大原则上不兜圈子的人,这样的要么是性子比较直率,要么就是个睿智之人,李显知道欧阳长鸿是后者。 “张大哥在我们公司里是名副其实的首把交椅,连我也要甘居下风的。没想到您与张大哥是朋友关系,他也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一点,我想他对来我这里工作还是有些顾忌的,担心您对他的看法。” “良禽择木而栖。”欧阳长鸿没有看李显,但李显注意到他的神态有些忧伤,“经天选择离开长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半天才接着说道:“这几年我远在德国,时时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女儿却以为我是喜欢在德国居住,人老了,落叶归根啊!离得远些,他们的手脚就能放得开些,哪里知道,这几年长鸿的变化这样大呀!老张……是让……让……唉!” 李显没有接他的话。他虽然用了不够光明的手段把张经天吸引进来,但毕竟张经天辞职在前,李显招他在后,于情于理上他不亏欠欧阳长鸿。 车子到了路口,即将汇入进入市区的干路,王师傅问去哪里,欧阳长鸿问李显还没有吃晚饭,要是没吃的话准备请他吃顿便餐。 “哪能让您老人家请我呢,那太没有规矩了。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佳明回去准备,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想请您到我们的小食堂瞧瞧,也顺便尝尝我们刚请来的大师傅的手艺。” 欧阳长鸿没想到李显做事是这种风格,他心里自忖:面前的这个人做事总是走一步就看三步,在管理层里有这样一个,那公司的运转就不会出现大问题。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李显这个人的存在呢? “李先生既然盛情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师傅把两个人送到地方要回去,李显却道:“王师傅,咱们有过交往的,您不要见外,既然来了就一块儿用餐,如果不习惯一起,我们食堂里宽敞得紧,有很多的地方呢。” 欧阳长鸿笑道:“老王,再不接受邀请就显得没礼貌了。你不用担心家里,我一会儿打电话给苑儿,你就安心吃你的饭。” 三个人刚进食堂,欧阳长鸿见迎面的一块屏幕上竟然打出了“欢迎欧阳长鸿前辈莅临我院!”的标语,背景通红,字却是金黄色,很是醒目。 “李老弟,你这个作派就有点过了啊!”欧阳长鸿激动得脸上放出光来,李显笑着说这可不是他的主意,十有八九是佳明自己弄出来的。正说着,齐海、孙正楷、赵且峰和几位中层的年轻管理人员都涌过来迎接。欧阳长鸿久不尝此景,今天受到这种欢迎,心胸大畅,一一跟所有人都握了手,又指着佳明说这是不是你的主意,太显眼了,我如今是一介平民,哪里受得了这等规模的待遇。 “您老人家太谦虚了,不要说在咱们市里,在全省范围内您的名望也是非常重的,能来到我们这里参观指导,那是我们不胜荣幸了!”齐海又捧了他一下,欧阳长鸿更加兴奋,说早就听过齐海的名字,今天在这里见到了,果然是英才啊。 孙赵二人也都上前见了面,宋大军却不见人影,李显正找着他,却见他跟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从后厨小跑过来,女孩子手里捧着大大的束鲜花,直接送给了欧阳长鸿。 “欧阳老爷子,你还这么健壮呢!”宋大军大声喊道,“听说您是刚下了飞机就到我们这里来了,欢迎欢迎!” 几个人听了,明白宋大军必然是以前认识欧阳长鸿的,果然听老人说道:“托你的福,我身体还好,就是心脏时常跟我捣乱。”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宋大军连忙说请进单间里面,都预备好了,欧阳长鸿瞅着李显道:“依我说,你既然让我来指导,我看就这个大厅最好,又敞亮又热闹,成不成啊李老弟。” 李显一切按照您的喜好来,就让宋大军重新安排,宋大军指挥了几个人从小餐厅里抬出一张硕大的餐桌来,几分钟就部署妥当。 “李老弟,你们怎么备了这么大的一张桌子?我在长鸿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个,你是要天天跟兄弟们吃饭的啦?” “老爷子,您猜得不对,大哥说以后过个节什么的肯定得聚餐,准备一个超大号的,都能坐一起,热闹!”宋大军一边忙活一边解释,旁边的人也都说是这样,李总为这张桌子还开了一次会,把原因和功用跟大家都解释了,说不让大家都明白,人家还以为咱们整天就吃吃喝喝,不干正事的。 欧阳长鸿心有感触,点点头道:“现在都讲企业文化,很多人就跑到国外去找人家的文化学,也不管能不能与自家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用上就标上个先进的名牌,哪里像你们这里,依我说‘家文化’在中国传承了两千多年,多好的传统!怎么就不好了呢?”大家都说是,宋大军说:“我也不懂什么这个文化,那个文化,呆着舒心就比什么都强,舒心了大家干活就都有热情。” “大军这话说得直,但就是这个意思。”欧阳长鸿笑道:“原来在电缆厂的时候就天天找我,让我帮你在公司里运作个位置,现在不用我,自己不也出息了。” “那是我大哥一手带我出来的,多亏了他……”李显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这个人就上不得台面,你个人成长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没那个能力谁也帮不了你,你以为公司里是养闲人的啊!” 李显请欧阳长鸿坐下,欧阳长鸿并不谦让,直接坐了首席,李显让刘海和宋大军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孙赵二位也是如此,中层的四个年轻人有些拘谨,李显却让他们也是两侧开坐,自己却坐在最小首相陪,欧阳长鸿见他的坐法有些疑惑,但其余的人似乎并不以为有异,想是以前也这亲,心里对李显又高看了一分。 菜陆续上来,却不见了王师傅,李显有点生气,问佳明,佳明说王师傅说他去去就回的,正说着见王师傅手里搬了箱子进来,佳明上前帮忙,却见是一箱茅台酒。李显看了欧阳长鸿一眼,二人目光一碰,心里都觉得对手做事周到至极。 欧阳长鸿目光搜寻了一遍,唯独缺了张经天。李显知道他在找老张,只微微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今天他不会到场。欧阳长鸿心里猜测李显不可能不告诉他,他执意不来,应该是感觉无法面对这个老朋友了。 第4章 来个“约法3章” 欧阳长鸿好多年没有这么爽快过了。其实人年纪一超过六十岁,就喜静不喜动了,热闹的场面都是绕着走的,老爷子也以为这辈子永远地避开了世俗的吵闹,他在柏林居住的小区特别安静,其实这也是他喜欢住在德国的原因。 但今天的这个场面让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来那种对安静的追求转变成了对感官的刺激。席上所有的人都称他为“老先生”或者“老董事长”,按照年纪高低一一过来给他敬酒。李显要求众人不要让他喝得太多,所以只允许他沾一沾唇即可,但欧阳长鸿年轻时候就爱酒,上了年纪之后因为身体的原因白酒戒了多少年了,今天算是开了斋,结果酒意上来人就有些晕。 李显吓得不敢让他再喝,要他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躺一会儿,欧阳长鸿站起身来,叫佳明扶着自己,对众人笑道:“我去去就回,谁都不许走,今天不醉不归……”佳明笑起来,转身把他背在背上送他去休息。 李显要佳明不得离开老人,在身边看着,佳明答应了。李显一直扶着送到门口才回来。见桌上的众人都瞅着他,说道:“眼看要开局了,今天算上咱们领导层的一次聚会。”端起一杯酒来喝了,又说道:“在欧阳前辈面前我不敢称老,但在你们面前我可要耍一下威风。”大家都笑,说今天破例了,李总要耍酒疯了。气得李显乜斜着醉眼问谁说的,大家又笑起来。 “咱们天恒从我立项开始,到现在一年零四个月。这期间经历了许多,辛苦不说了,做个事业哪能没有辛苦呢,关键是大家同心协力把事情做好,相互帮衬,这份情谊、这份精神特别让我老李感动。”说完伸手要酒,一个年轻人过来把酒倒满,李显喝了。 “下一步就是人才招聘,省市两级部门也给咱们推荐了一批医生、专业护理人员过来,但咱们要把关,不是谁拿几个证、谁认识某位领导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来。喝了这杯酒,给大家提个醒,我们全都是医院里的管理层,一旦医院专业人员配齐,我们只负责运作管理,专业上的事情不许插手。” 这已经是立规矩了,大家都肃然,见李显喝了酒,齐海带头都把酒喝了。 “第二件,很多人问我,做这个项目会不会很赚钱。今天跟大家说,我老李当初要做这个项目是深思熟虑的,这些日子我一再给大家表态,咱们这里‘公益’排在第一位。如果大家想在这里发财,你投错了门路,我能保证你的收入是合理的,有一定的红利或者奖金,但既然想做天恒的人,那么你就要始终秉持公益这个理念。” 众人都不说话,瞅着这个尽显老态的李显,像宋大军等人熟知他的经历,了解他做事做人的风格,新入局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位传奇人物的经历,今天见他喝了许多酒,仍然态度庄重,一脸正气,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三件,”旁边的年轻人见他还有话说,又倒上了酒,李显谢了他。却听到席上宋大军喊道:“大哥,你是不是要约法三章啊!”众人听了却没有一个应和的。 “大道至简,越重要的事情就要越简单!”李显冲宋大军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要觉得这家医院从起建到完工都是我们做的,就有了资格。建设是建设,那是我们拿得出来的手艺,但是管理是管理,在医院管理这一块儿我们却是个白丁。医院的运作方式与我们之前经营的生产类企业完全不同,所以今天我要把丑话说到前边,关于医院经营这一块儿大家都不要插手,交给更加懂行,更加专业的人去做。” “大哥,你这不是约法三章啊,你这是杯酒释兵权啊!”宋大军端着一杯酒,走上前来,脚步已经不稳当了。 “大军的意思差不多,我要表达的意思是涉及医院方面的运作管理要选聘优秀的、专业的人才来做,至于其它方面的事情由我们来做,因此上从现在开始,大家的身份都恢复到平等的地位。” 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相互看了几眼。 “我们是以公司运作的形式来开的这家医院。这个念头是受了许大利的影响,我发现他现在管理的那家医院运行特别顺畅。许大利院长大座的很多人都认识,他现在是院长,并且已经连任了三届。咱们比不了他,他同时也是一个高明的大夫,有相当专业的领域知识,他负责医院的运作,同时也参与治疗工作。有一次我去找他,许院长告诉我,不要想从他那里走后门,就是许院长的亲人住院也一样排除花钱。”李显瞅了大家一圈,见众人都认真在听,接着说道:“这家医院的背后是一个董事会,董事会不仅负责投资,还管理行政方面的事务,比如管理人员的选聘、院长的任免、医院器械的购买等等,但董事会从来不会介入到医院的专业领域里去,他们放心大胆地让许大利自己来决定一切关于医院专业方面的事务。” 众人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受,李显是想把天恒的管理模式也参照许大利所在的医院的方式。 “但是咱们没有董事会,因为当初集资的时候也没有主要投资者。说起来可笑,虽然我们还没开始接收病人,但大家都知道,天恒现在负债近五千万,这其中十分之一是银行贷款,其余的都是我老李凭着老脸借来的。”两个年轻人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李显有这样大的能量,更想不到医院如今背着这么大的债务。 “所以说咱们没有董事会,我也不打算成立。我现在这样考虑,这样大的一家医院,启动资金至少需要一千万!昨天咱们的财务主管张经天经理告诉我,现在账面上资金不到300万,所以仍有近700万的缺口……” “大哥,我可以提供150万,算是我个人借给咱们公司的。”宋大军站在李显旁边,喊道,“还有没有出力的?” “闭嘴!”李显给了他一拳,“我是想让大家知道咱们财务的整体情况,缺口这一块儿我已经安排完了,不会影响医院开业。如今人事部门正在编制岗位,每个岗位人员配备按照私人企业的标准来做,然后依照岗位制定薪资标准。” 李显的这个提议是大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况。齐海、孙正楷和赵且峰等人听了他的话,心里不住琢磨,关于薪资这一块儿大家心里早就有数的,因为当初投资时候也没有投入一分钱,这一年多来资金再紧,李显也是要求按时发放工资的。 让大家心里不舒服的是重新聘岗,原以为公司动第一锹土到现在都是出了不少力的,怎么也能在公司的高管层面里占上一席之地,哪知要跟这批新来的年轻人来竞争岗位,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大家有了心事,剩下的酒推进难度就大了。没喝一个小时,众人都找了理由散去,李显也看出那几个人的神态不高兴,但他决意是要把事情做好,不肯为后来的管理者留下隐患,自己就只能铁面一些了。 李显回办公室看欧阳长鸿去,佳明正坐在桌子前面看书,见大舅来了,给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睡着了。李显也打手势让佳明回去休息,由自己来陪老人,佳明收拾起书来走了。 因为有了酒意,加上这一天没消停,李显也乏得不行,靠在沙发背上没多大一会儿也迷糊过去了。 秦时玥一直睡到天亮也没见李显回来,不禁有些悻然,自己洗漱了一番,肚子饿得很,又不肯再去吃李显那块剩下来的面包,只好先离了李显家,去找欧阳苑了。 她以为欧阳一定在公司,在车上打电话才知道没上班,在家一个人生闷气呢。秦时玥开了车先买了早点,再到别墅去找她。 “你这一宿到哪里野去啦!”欧阳抱怨她,“打电话你也不接,我看你们这些人简直被那个鬼李显迷住了,真是天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就老的小的一窝蜂似的去找。” 秦时玥被她的一番话抢白,不知道好朋友在发什么邪火,好在她饿得不行了,自己打开早点大口吃起来,欧阳见她一副不知死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拿了衣服就要走,秦时玥问她干什么去,欧阳眼睛瞪得大大的瞅着她道:“你给你找老公去!还得把我那个夜不归宿的老爷子找回来!” 秦时玥嘴里全是食物,愣了半晌道:“你是说……你是说欧阳伯伯昨天失踪啦!” “他一直跟李显在一块儿,两个人也不知道都中了什么邪,喝了许多的酒,在人家李显的办公室里睡了一宿。” 秦时玥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眼见欧阳人要出去,连忙又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喊着我也去我也去,人就追了出来。 王师傅见董事长一脸怒气,小心翼翼地问去哪里,“昨天你把老爷子拉哪里去啦?”王师傅脸上一红,慢慢启动了车子,开出了别墅区。 “好家伙,我说昨晚在他家等一宿没见到人,感情这一老一小凑在一起了,唉呀,你说这是什么缘分呢!”秦时玥兀自不肯闭上嘴巴,欧阳眼睛瞟了她一下,见秦时玥一脸兴奋的表情,恨恨地道:“你不知道他刚死了老婆吗?我看李显这个人命不好,你天天跟着他,小心点!”王师傅在前面咳嗽了一声,欧阳就不再说话了。 “那是她命软,我的命可硬呢!跟你说,昨天晚上我也想了一宿,也是害怕,一个人在他家里,害怕!” “活该你,秦家大小姐,你也有怕的时候,我看你真的是命硬,鬼都怕你才对……”欧阳突然想起秦时玥出车祸死去的丈夫,连忙闭了嘴。 到了天恒医院,欧阳苑不禁惊讶起来,这个地方她是有印象的,前两年还破败不堪的,怎么现在变得这样整洁了。她一边观望下了车,一边跟秦时玥向大门走过去,进了门,迎面一条宽敞的大路直通向远处最高的建筑物,四周的建筑也都错落有致,点缀着草坪花草,树木是满目皆见的苍翠。 两个人再向前走了十多分钟,迎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泊,中间还有着假山和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岛,环湖一周的树木倒映在水面上,望过去使人烦恼顿消,两个女人一边指点着一边绕着湖向前走,见四周的空地上不少晨起锻炼的人。 “听说李显在干一个事业,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到了这个局面,真让我吃惊啊!”欧阳一边看着医院的布局,一边感叹,她比较了李显平日里的风格,没想到他真的是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跟自己儿子比起来,欧阳剑那点成绩简直羞死人了。 “我知道他在做一家医院,他去省里两次找柳欣桐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落成了。”秦时玥像是在给欧阳做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见李显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不自禁地替他感到高兴。 欧阳苑却以更加专业的目光来审视看到的一切,她觉得这家医院位置相当不错,地处市中心,周边的环境却不嘈杂,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她又注意到整体的建筑布局也十分合理,建筑物之间的植物栽种、通道设置、功用特色都十分精妙,设计者的匠心独运及科学的设计都体现了高效率。 整个的环境给欧阳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温暖而干净,许多花草的布置,尤其是植物颜色的搭配都能够体现这一点,可以想象,病人如果漫步于这个环境之中,心境必然会受到良性的影响。 秦时玥觉得这里不像是一所医院,更像是疗养的场所,两个人遇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展现出轻松快活的神态,不时有保洁工人经过身边,他们的服装很有特色,很合身,并且颜色上有区分,共同点是这些保洁人员会对每个看着他们的人微笑,秦时玥不自觉地也跟着微笑,她偷偷看看欧阳,发现好朋友也已经脸现笑容,刚才的满脸怒气早就一所而空了。 两个人感受着,偶尔交流两句,一边向前走,迎面有三个人过来,秦时玥眼尖,看来出其中一个是李显,就大叫声“李显”,小跑过去,到了近前发现欧阳长鸿也在场,不禁有点尴尬。 “你这丫头,不先给我打招呼,倒先见到李先生,你们很熟悉啊!” 欧阳长鸿向秦时玥揶揄着,又向后边的女儿摆手。欧阳苑虽然生父亲的气,但见他一派高兴的样子,只好也摆了下手,算是打招呼了。又见父亲和李显明明白白是出来迎接的样子,想是王师傅给父亲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来了。 “欢迎欧阳董事长光临啊!”李显迎上来跟欧阳苑握了下手,说道:“太抱歉了,昨天老爷子一来,大家都高兴,多饮了两杯酒,结果没能让你们享受到天伦之乐。” “是我自己贪嘴,跟你没关系。”欧阳长鸿看出来女儿有些不高兴,但他不想让李显太难堪,接着说道:“年纪果真大了,没喝多少嘛,怎么就醉了呢。” 欧阳苑见父亲话里有回护李显的含义,心里更加不舒服。她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李先生,果然是做大事情的人才啊,刚才这一路看过来,当真是大手笔,已经颇具规模了呀。” “让董事长见笑了,这么大的工程我一个人可玩不转。多亏政府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一些有能力的朋友鼎力相助,加之还有那么两三分运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方便的时候还要请欧阳董事长前来指导的。” “太谦虚了李先生,医院这块儿我可不行,简直是一窍不通的,没想到李先生这么热衷于公益事业的。我听说您这一所临终关怀医院,李先生可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呢!” “我本身是个生意人,没有董事长说得那么高大上,不过昨天我们倒是开会定了个调子,办这家医院公益还是要排在第一位的,在这一点上董事长的眼光毕竟不俗。” “阿苑,咱们跟着李先生走一圈,观瞻观瞻。” 欧阳苑一百个不想再转了,刚才培养出来的好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她有许多话想跟父亲说,但看他兴致很高,不忍心打断他的热情,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那边李显只顾应付秦时玥,她显得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不断地问这问那,欧阳觉得她像个新进入幼儿园的小孩子一般,心里好笑,暗想这女人一旦恋上了男人,是不是智商就变低了。 佳明跟在最后,他是识得欧阳苑的,但恼恨这个女人过于霸道,又以自己的工作对大舅相要挟,不愿意上前打招呼。李显目光瞟了他一下,脸上显出一丝不悦,佳明只好硬了头皮上前与欧阳苑问好,欧阳苑道:“是……佳明吗?唉呀,出息成这个样子啦!到底是自家人好说话,现在你是在帮着大舅打理生意了。” “他会做什么,且学呢,现在给我做专车司机呢!”李显笑道。 第5章 欧阳家的风波 欢迎欧阳长鸿回家的晚宴虽然推迟了一天,但终究还是举行了。依照欧阳长鸿的要求,还邀请周玲的父母也来参加,但周启瀚以在省城开会为由没有回来,周玲的母亲代表他参加了这次聚餐。 欧阳家的别墅里有两个餐厅,但是厨房只有一个,这次聚的人多,就用了二楼稍大一些的餐厅。昨天已经做过一遍的食物自然今天不能重新拿上来,只好照着原样又做了一遍。欧阳苑想到这个心里就不痛快,父亲年纪也不算太大,怎么做起事情来有时候像个小孩子般的任性,昨天晚上一家人硬等了两个多小时,结果是她与儿子欧阳剑又因为公司的事情吵了起来,好好的一大桌饭谁也没吃一口。 从李显那里回来,欧阳苑本来想跟父亲谈谈,既有长鸿的事情,也要跟他说说欧阳剑新上的项目失败的事情,她也想委婉劝劝父亲不要跟那个李显走得太近,自己家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还凑着别人的热闹。可是刚一进家门,欧阳长鸿就说累得不行了,上楼去休息一会儿,哪知这一休息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下了楼,要不是周玲夫妇跟着周太太来了,估计他还不定睡到什么时候呢。 周玲的母亲已经退休,是个健谈的人,她不停地向欧阳长鸿打听德国的人情风貌,对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以至于欧阳剑觉得她将来是要到德国定居的打算。欧阳长鸿似乎特别喜欢这种交流,他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习惯,竟然谈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欧阳苑不停地看着周玲,希望她能发现自己的暗示。 “妈,让外公多尝尝家乡的菜,他不经常回来的,一定是想念这里的老味道了!”周玲打断了母亲的追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提醒。 “不打紧不打紧,要说吃德国跟咱们中国可没法比,那里的食物也好吃,就是单调,无非面包、香肠,哪里比得上咱们的饮食文化,差得远啦!”欧阳长鸿谈兴依然很浓。 “爸,我们亲家见一面也不容易的,让大姐尝尝咱们家的手艺。”欧阳苑说道,又让亲家母吃菜,目光中一点笑意也看不到。周母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一边笑着一边夹了菜吃,说玲玲常常跟阿剑回家来吃,有口福了。 这样一来,顿时又陷入了另一种尴尬场面,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欧阳剑要给外公倒一杯红酒助兴,欧阳长鸿却说昨天喝多了,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不敢再喝了。 结果不到半个小时,这场欢迎宴就草草结束了。周母吃完了饭就跟欧阳长鸿告辞,说自己吃完晚饭是必须要活动活动的,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跟小区的人跳跳舞,人就要走。周玲只好开车送母亲回去,欧阳长鸿等人一直把周母送到车上才回来。 只剩下欧阳家三人在场,欧阳苑知道有些话可以说了,免得一会儿周玲回来还要顾忌。 “爸,我才知道您把咱们长鸿的股份出售了一部分。”欧阳苑故意以一种不经意的口气提起话题,但欧阳剑听到这个消息仍然表现得很惊讶,他是知道家族在长鸿股份比例的,如果外公出售了一部分,那就占比低于51了,也就是说欧阳家虽然目前仍然会是长鸿最大的股东,但不具备决策性权力了,那一票珍贵的否决权力失去了效力。 “我没有与你们商量就出售了部分股权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我在去德国之前就已经立好了遗嘱,我已经将咱们家在长鸿的股份分成了三部分,你和阿剑各占有欧阳全部股份的40,我独占20。这次我出售的就是我那部分的10。其二是我已经答应李显给他的医院投资,总额为五千万,可以分成多次投资,但你们知道我手里是没有这么多钱的,出售我名下的股份是唯一的办法。” 欧阳剑默默在心里计算,按照外公出售股份的价值计算,自己现在拥有的长鸿股份价值大约为两亿,外公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的一笔钱,他心里又激动又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爸,您如果想投资的话,为什么不向我要呢,五千万不是个小数目,但是长鸿集团不至于这么不堪的。您何苦要出售珍贵的股权呢?您知道,……这让我……多被动吗!”欧阳苑有着与儿子相同的想法,父亲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笔钱,让她很感动。但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给李显投资呢?难道他不知道欧阳剑也面临着资金问题吗? “长鸿自然不会把区区五千万放在心上。”欧阳长鸿笑道,他的笑容中带着几丝难以觉察的心酸。 “但那是长鸿集团的钱,不是你欧阳苑的私人财富,我是以个人名义投资,怎么会要你动用集团的钱,你身为董事长,不会连这点财务常识都没有。” “那……那您可以跟我说呀,我个人存款不够五千万,但是我可以从朋友那里拆借呀。再说……再说……” 欧阳长鸿站起身来,他把通向餐厅的门缓缓关闭,又慢慢走回来坐下。 “有烟么家里,我想吸一支。”他对欧阳剑说道,欧阳剑看看母亲,见她点点头,就上楼去取烟。 “你刚才要说的是不是再说为什么偏偏投资给李显呢?是不是?” “没错,阿剑的长庆公司一直想打开业绩,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您为什么不投给长庆呢?” “给李显那家医院投资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不是冲动。临终关怀机构是典型的公益性质,李显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在咱们省,还没有人想到干这个,李显是头一份,搞这个项目投资、建设、经营都不是最重要的,能有这个点子就值几个亿。跟你说实话,这笔投资非常划算,不仅明摆着有丰厚的利润,还可以在咱们企业界获得热心公益的好名声,这么好的投资机会你以为会有很多吗?” “李显这个人,……他不是……不是……” “阿苑啊,没想到你经营长鸿快五年了,眼界还这么窄。李显是个人才啊,你曾经把他收到了长鸿的门下,多好的机会,他本来可以成为你手中的一把最为锋利的武器,结果怎么样,你们硬生生把人家排挤出去了。据我所知,你在董事会上两次遇到困难,都是李显帮你出的主意,长庆那里他也帮过阿剑不少忙的!可你们……你们……唉!” 欧阳苑听到父亲的指责,心里火气渐大,她脸色铁青,不耐烦地说道:“那也不至于把集团的股份出售去给他投资,他的项目再好,他是什么体量,咱们长鸿什么体量,根本不具备可比性啊。” “我问你,五年前接手长鸿的时候,集团资产总额有多少?” 欧阳苑听父亲这么问,腰直了起来,“当时不到八十亿,您知道去年年底咱们集团资产总额是多少吗?” “大概120亿。”欧阳长鸿接过外孙递过来的一根细长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放在鼻端闻着。他看看欧阳剑,要他坐下。 “这120亿要是剔除通货膨胀、资产增值、人员附加等因素,纯正资产总额不会超过90亿。五年时间里,长鸿实际上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连续三年全省民营企业排名下降就是证明,你不要强调数据!现在长鸿一共14家分公司,真正赢利的有几家,不过三四家而已,能够勉强持平的,包括现在的长庆也不过三四家,有40的企业现在是亏损状态,并且这些公司产业升级困难极大,整个集团看上去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其实是三四家赢利的公司在养着这个庞大的集团!我再问你,这种局面,你还能够维持多久?” 欧阳苑没想到父亲对长鸿这么了解,他不是已经退出长鸿的管理层了吗,他不是远在德国不问事务了吗? 欧阳苑无法回答父亲的质问,因为这些话涉及到的事项都是客观事实。她突然悚然而惊,这些话去年李显曾经跟她详细地说过,她想起来了,当时她给李显提供了资料,李显在家研究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给她交出了对集团各家公司的合理分析,那些数据跟父亲刚才说的几乎能够印证得上。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父亲和李显一样,他们才是真正的管理者,他们有对现实的客观认识,有对未来的长远规划。自己呢,她回想了一下五年来的经历,自己从上任董事长的那一刻起,只是在做着常规的管理,签字、开会、开会、签字……或者是一个救火队员,哪里出了问题就到哪里去解决,这两年儿子回来后,她又一门心思把长庆放在首位,忽略了整个集团的发展…… “外公,您别生妈妈的气。”欧阳剑以为他们父女俩是因为自己私下挪用那笔钱的事情在闹矛盾。“我也是急着上那个项目,病急乱投医,结果没跟您说这件事,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 欧阳长鸿再次站起身来,那根没有点燃的雪茄仍然夹在他的手指之间。他来回地走了两个圈子,突然停下脚步,叹道:“难道长鸿仅仅走过这么几十年就已经年迈不堪了吗?《红楼梦》上描写过贾家鼎盛时期的样子,‘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了吗?” 他转身向楼梯走去,又转回身来对欧阳剑道:“阿剑,我当初让你全权负责给李显的这笔投资,实是还有另外的打算,我想让你多与这个人呆在一起,让他影响你,你呢,也要多向他学习。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向李显学习?学什么!外公,你别被他外表骗了,他这个人最精明不过的,他要是厉害,怎么会被电缆厂给踢出来呢,他要是厉害怎么能这么大岁数了还亲自打拼,我看他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只会糊弄外公这样的老实人。” “住嘴!”欧阳长鸿气得把雪茄扔到了地上,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懂什么!以为自己在德国学了几年,有了那么个学历就小看了天下人。别忘了,这里是中国,在中国做生意讲求的不是什么先进的管理能力和你那些所谓的理念,在中国,做生意同样是闯江湖,那是要讲人情事故的。你不守规矩,私下挪用了资金,生生挤走了张经天伯伯!我答应过李显给他投资,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这个事情,昨天到今天我在那里呆了一整天,他对投资的事情只字不提,这才是本事,这才是能力!你把我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义二字丢到姥姥家啦!” 欧阳剑从小到大,与外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最多,在国内的时候,外公就经常带着他在公司里四处学习,在德国的几年时间里更长伴左右,长期受到外公的影响,但外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与自己说过话,外公今天真的是愤怒了。 “阿剑,你怎么这样跟外公说话!”欧阳苑见父亲动了怒,连忙劝父亲道:“爸爸,您别生气,小心您的心脏,阿剑还年轻,您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乖孩子……” “你看看李显现在笼络的那帮人,什么齐海、张经天、孙正楷、赵且峰,哪个不是人才,原来全都是长鸿的下属,现在怎么样,一个个都被李显收了,唉……阿苑,你也是,那个投资公司弄了个什么代理总经理,我都了解了,那是个什么人物,简直……”欧阳长鸿不愿意再说下去,一抖手上楼去了。 父亲竟然连那家小小投资公司的代经理都知道,不就是自己一直瞧不上要处理的宁致阳吗,要不是有儿子拦着,她早就换掉了他。父亲连这些细小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欧阳苑心里特别吃惊。 欧阳剑听见外公提起宁致阳,心里特别不舒服。宁致阳怎么了?母亲瞧不上他,甚至连没有见过面的外公都如此评价他,自己这两年几乎没有什么太近的朋友,没有宁致阳,他连个商量主意的人都没有。 “外公,您从小就告诉过我不要以貌取人,宁致阳代理那家小小的投资公司已经快两年了,母亲到如今都不给人家一个正式的名义,宁致阳仍然一心一意地为公司谋利,半句怨言都没有,您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就这样评价他!” 欧阳苑觉得儿子真是无法无天了,她厉声喝斥道:“阿剑,你闭嘴!想把外公气死是吗!” 欧阳长鸿本欲不再跟女儿和欧阳剑再争论下去,他生平谨言慎行,很少与人家争论。这次回国的根本原因不在于他对于李显那五千万的投资,在他的眼界里,这些钱根本算不上生意,给李显投资完全是出于一个生意人的本能,他觉得李显是个难得的经营人才,管理能手,投资这家医院更多的还是看上了未来的前景,如果这家医院的发展能够像他预想的那样,他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他回国的主要原因还是长鸿的董事会一封联名的信。信是七八名董事共同署名的,内容涉及了两个方面,一是把最近五年来长鸿发展现实叙述了,既全面又客观,里面甚至插入了十分详实的各项报表。欧阳长鸿是看得懂的,他对欧阳剑所谈的内容大多是依据报表中所反映出来的情况,在这一点上他跟李显十分相似,而欧阳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令老人十分忧心。 另一方面,信中委婉地表达了公司高层对欧阳苑作为董事长的质疑。几位持股比例较大的董事则表现出对长鸿未来发展的担忧,作为资深的前董事长,这些语言表达的锋利度已经到了顶点,几乎就是暗示下一任董事长的人选已经不可能由欧阳苑继续担任了。 尽管已经出售了五千万的股份,但欧阳家仍然是长鸿集团最大的股东,这是在出售之前欧阳长鸿就已经盘算好的。便也有两点他没有想到,一是没想到女儿作为董事长,如今已经跟董事会的大部分成员矛盾上升到这个地步;二是如果几名持股比例大的股东合起手来,持股比例将会超过欧阳家族,那样的话他们是完全可以罢免欧阳苑这个董事长的。 事情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再沉稳老练的欧阳长鸿也要回来替女儿灭火了。 按照欧阳长鸿的打算,他要先把董事会的成员完全见上一面后,在彻底了解长鸿的发展情况后再跟女儿做一下长谈。哪知女儿倒比他显得性急,还没等他到家把屁股坐稳当,首先跟自己摊牌,而摊牌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给李显的那笔空头的投资。 如果自己真的投资给李显,事先又没跟女儿商量,欧阳长鸿感觉上有些过意不去,但这其中又横插进外孙的质问,这个年轻人非但不以破坏了外公的信誉为耻,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质疑起自己的做事方法,结果欧阳长鸿没能压住火气,跟女儿和外孙吵了几句。终于知道自重身份,就想赶紧把话头截断了,让事情冷却下来。 但女儿和这个一向听话的外孙竟然不愿意就此平息双方的怒火,欧阳长鸿一时怒不可遏,将手中那根已经被他揉得十分柔软的雪茄扔到脚下。 “欧阳剑!宁致阳自从接管了投资后他为长鸿做成过一笔投资生意吗?就凭这一点,别说小小的投资公司总经理,代理经理早就应该撤掉了。你认识齐海吗?这个人跟你比,在经营上的能力跟你不相上下,却被这个姓宁的排挤出来,如今在李显的手下干得如鱼得水。再有……”他回过头来,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略带凶狠的光芒看着女儿,“你去派人查查那家投资公司的账!” 老人不再说话,转身上楼去了,把母女两人扔在楼下。 欧阳剑吓了一跳,外公对宁致阳的事情、对投资公司的情况似乎知道得比自己还详细,他远在德国,却把长鸿的一切事务都摸得一清二楚,才有些明白过来: 外公这次回来一定有着更深层的原因! 儿子惹得父亲如此生气,那是从所未有的事情。欧阳苑刚想再说儿子几句,却听到门外一声喇叭声,她知道是周玲送母亲回来了。这个周玲也是个鬼精灵,自从跟阿剑结婚后,她对欧阳家的经营事情一概不过问,从不参与欧阳家的业务,她几次提出想给儿媳妇换台好一点的车子,周玲都委婉地拒绝了,而对于年节的礼物,周玲也表现得很谨慎,对此欧阳苑心里有些不满意,可也没有办法。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对于财物如此地缺乏热情,只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她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财力,第二是她对于物质世界的认知程度很深。 周玲的家庭从财力上来说,无论如何也比不了欧阳家。虽然她的父亲身份是省里的财政厅副厅长,但如今他仍然没有在省城购买房产,周启瀚每周末都会从省城坐高铁回到市里跟家人团聚。据欧阳苑所知,周启瀚夫妇如今居住的房子仍然是当年市里配发的那套房产。 也正是周家的这种家风获得了欧阳苑的尊重,她对周玲特别重视,但也仅限于精神层面,作为女人,她意识到周玲与儿子的婚姻除了感情的维系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但她找不到,这一点使欧阳苑常常感觉恼火。 周玲进屋的时候,母女两个都坐在沙发上喝茶,周玲极快速地扫视了两个人的表情,欧阳长鸿不在,争吵已经结束了。尽管母子两个都在极力掩饰脸上的不快,但周玲还是觉察出来了。 第6章 萧蔷之内 宋大军知道老婆神色不好看,但他脸上却故意显出煞有介事的样子来,运作夸张地迅速,给人一种事情很急的感觉。 “大军,这一年多你没日没夜地忙,家里全指望着我一个人,你是半根手指也不用伸,儿子工作的事我自己去苏州跑了两趟,也没敢麻烦过你的,况且还有你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娘需要照顾呢……”刚说到这儿,宋大军就不耐烦了,说我妈也没让你操过几天心的,不是雇了保姆吗。 女人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姓宋的,你会不会说人话!别看你妈天天躺在床上,事情可不少,还不都是我一个人天天跑来跑去地安排你妈交代的任务,你眼睛瞎了吗?” 宋大军知道媳妇的性格,性子急是急些,也有些小气,但该做事情还是都能一一做到的,这些年自己在外忙事业,家里全靠妻子一个人忙里忙外。 “你操持家里辛苦,我知道,我不也没闲着吗!” “放屁!”女人眼睛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四溅,“你天天在外边忙,忙出什么成果来了,天天给我画大饼,什么大别墅,什么到国外旅游,什么到南方养老。我可吃够你这没有味道的大饼了,这几年你往家里拿回几个钱?指着你我和儿子不被饿死就烧高香了!” 宋大军知道媳妇发脾气的原因,主要还是这几年赚不回钱来,儿子在英国念书,六七年花了四五百万,回国后又把工作落在了苏州,为了给他买房子,两个人的家底也都折腾得差不多了,不得已把一套房子都卖掉了给儿子交了个首付,如今还要月月替他还贷款。 宋大军叹了口气,不想再跟媳妇啰嗦,开了门出去了。刚进电梯,赵且峰的电话又打过来,问他到哪里了,宋大军只好说刚要出发,电话里隐隐听到孙正楷的笑声。 昨天喝多了酒,现在脑袋还不清爽,只好打了车赶过去。李显知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得够呛,昨天散席的时候告诉今天放一天假,哪知一早起来赵且峰就打电话说中午聚一下,宋大军心虽粗,但也知道他跟孙正楷两个人必定是有事要找自己商量,十有八九跟昨天李显定的约法三章有关系。 “是不是老婆又闹啦?”孙正楷没等宋大军坐安稳就笑着问道。 “这娘们是我这辈子的克星。”宋大军叹了口气道,“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弄得你耳根子不清静。” “家家都有丑,不露是好手。”赵且峰笑道,“我们家那口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日子天天用话敲打我。” “敲打你什么?你老赵这些年给她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孙正楷道,“你那个小姨子小舅子哪个不是你给帮忙安排的,还不知足?” 赵且峰道:“我老婆就一样好,不像大军媳妇那样作我,但天天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指点你,听了也不得劲儿。要我说这女人都一个德性,贪心不足啊!” 宋大军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两个人只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不耐烦了,说道:“昨天刚喝了顿茅台,还不过瘾!今天怎么又馋啦?” “我们哥俩是安排了一顿‘鸿门宴’,专等你来看‘项庄舞剑’的。”赵且峰揶揄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位‘沛公’敢不敢看?” “我猜就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宋大军道,“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才请我来看剑舞,是不是设计好了圈套让我姓宋的钻呀!” 孙正楷见服务员进来布菜,咳嗽了一声,三个人就都不说话,赵且峰拿出烟来分,大家借着点烟的功夫,心里不住琢磨对方的心思。 直到酒过了三巡,赵且峰瞅了瞅孙正楷,清了下嗓子道:“老宋,昨天李总在酒席上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什么想法没有?” “啥想法!大哥是我的恩人,我原来就是个普通工人,是他一步步把我提携上来的。电缆厂倒闭后,也是大哥信任我,又把我安置到这里来,我老宋是知道感恩的人!” 孙正楷笑了一声,没说话。赵且峰见一开头就被宋大军封住了嘴,说道:“老宋,你这是啥话!我跟老孙也是李显一手培养起来的,没有他哪有今天的样子。不过,老李这个人大概是年纪有些大了,这几年又没少经历打击,做事有考虑不周全的时候也是有的。” 宋大军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就不搭话,只端了酒杯喝酒。 孙正楷瞥了一眼赵且峰,说道:“老赵,你的话也不全对,就说当初在投资公司的时候,多难啊!”他用手摩挲了一下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那时候我跟老李见天在外面跑,你一个人在公司里看家,大家都没少吃辛苦啊。再说老李是掌舵的,动动嘴,咱们就累折了腿啦!” “辛苦是辛苦,你们哥俩可也没少赚!”宋大军翻了下眼皮,他见这两个人一搭一当,话里各藏玄机,想起媳妇提醒自己在酒桌上少说话的嘱咐来,就只顾喝酒。 “我跟老孙在那里干了十年,可以说是元老级了。公司虽然不大,但总想跟着老李能够赚够了吃喝养老的钱,哪知你这位大哥把个朝气蓬勃的公司扔了,奔了高枝去了,结果李书一来,上下看着不顺眼,到底还是卷铺盖回家啦!” “老孙,你说这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我大哥是人中龙凤,他到了电缆厂养活了多少人,为市里创造了多少的利税!” “创造了多少利税?那都是帮别人做嫁衣,大军,老李从电缆厂出来的时候有多狼狈你是知道的,连个吃住都没有,听说……还向你……”赵且峰见孙正楷眼光一跳,就住了口。 “就说你,大军,当初你跟老李就像当年我们俩跟老李一个样子,结果都不怎么样。”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宋大军说得哑口无言。他本来是带着怨气来的,加之昨晚的酒意还没完全散去,到了这儿又连喝了两杯,头脑就迷糊起来。 赵且峰看宋大军不说话,以为他是动了心思,接着说道:“这次本来依照我们两个本意,有了前车之鉴不想再出来挨这个累了,但李显多会说的,你是知道的,一番大道理又把我们心思说活动了,想着总不会像从前那样,总能获得个好结果,哪知……唉!” 宋大军想起来昨晚李显的约法三章来,心里再也压不住火气,说道:“我有时候也不了解大哥这个人,按理说吃了这么多次亏,总要记住教训。这次弄这家医院原本想着……”忽然想起来李显对自己可谓仁至义尽,当年自己做过许多对不起李显的事,李显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仍然重用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说李显的不是,终究于心有愧。 孙赵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宋大军有了念头,已经达到了目标,就不再往下深说。 秦时玥好不容易逮到了李显,就不容他再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她如今知道李显躲着自己的深意,这个老男人是被女人伤怕了,既怕女人甩掉他带来的痛苦,更怕自己会给心爱的女人带来伤害。秀娟的突然离世愈发让他觉得自己有宿命在身,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与女人发生任何联系了。 秦时玥这半生走南闯北,几乎走遍了半个地球,她的眼界和阅历使她早就对一切神秘的事物不再恐惧,至于李显深以为然的宿命,在她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丝毫的念头。当初李书狂热地追求李显,自己也曾经在李显那里寻求过安慰,后来李书失望离开,秦时玥觉得终于有了机会,哪知李显却爱上了在她看来再平凡不过的田秀娟,有那么一段时期,秦时玥对李显是彻底断绝了念头,但这都是她以为的。 去年春节期间,她为了排解孤独,再次踏上了欧洲土地,希望通过不断的游历来淡化和洗涤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印痕。但是感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有的时候你越想它远离,它就越在你的脑海深处扎根。除夕那天,她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面对成双成对的男女和无比璀璨的灯光,一种绝世的孤独感再也无法宣泄,她时常在梦里回想起那个情景来,每次醒来的时候泪水都会打湿一片。 秦时玥几次想到离开这个世界,像她丈夫那样突然离开。但她却没有离开的勇气,不是因为眷恋这个世界,而是害怕死亡之后面对的仍然是排解不去的孤独,她太希望有人爱她了,或者去爱别人。 在所有生命中经历过的男人中,包括那个背叛她的丈夫,谁也无法替代李显。这个在雨夜里把她捡回来的男人,何以会在她的生命中如此重要,秦时玥无法理解。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要理解这个谜题。 无法排遣的孤独寂寞和无法获得的爱情都让秦时玥觉得生命的无常。许多人羡慕她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如此丰厚的财富,有如此充裕的时间来享受生命的幸福,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孤独和悲苦,包括她的闺蜜欧阳苑,在她与李显的关系上,欧阳苑始终在扮演着反对者的角色,从她那里,秦时玥很难得到安慰,只有冷嘲热讽。 秦时玥不明白欧阳苑何以对李显如此厌恶,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欧阳家的事情,况且据她所知,正是李显一次次帮助他化解了许多的危机,而欧阳苑对此没有一丝的感恩之心,她把这个男人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离开长鸿。 秦时玥从来就不是那种轻易受到别人摆布的人。 “你的灵魂永远都是自由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独立的女人。”这是她死去的丈夫吴云天给她的最接近真实的评价。 所以,欧阳苑对李显的态度从未能够影响秦时玥对李显的感情,如果说有那么一丝影响的话,也只直起到了反而的作用,她越反对,秦时玥就越主动去接近李显,秦时玥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时就是为了给朋友证明她的眼光才是正确的。 李显对于秦时玥的再次出现并未表现出来明显的态度。他似乎因为秀娟的离世而反应木讷了许多。 但秦时玥觉得,她与李显之间出现了一层看不见膜,当她想用思想去触摸李显时,李显以一种相当大的冷淡回应她。 “这次我要长住些日子,我没有地方住,只好仍然住在你那里,你不介意?” 李显点点头,说没问题,想住多久都可以,反正你也有钥匙。 “那你回来住吗?” 李显摇摇头,“我住在办公室,或者到秀娟的母亲那儿去住都可以的,你尽管安心地住,我不打扰你。” 这其实是一咱拒绝,秦时玥却不在乎,这次来她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一个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怎么会那么恢复创伤呢。 “老李,你是不是怕我?你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干扰你的生活了,我就是……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永远都是一个灵魂自由的老头儿。”李显对于她的回答没表态,只是笑笑。 李敏正在药店里跟英子打电话,一脸的兴奋,店里的几个人刚刚把药品上了架,核对了数目,听见经理的声音里透露出的喜悦,都瞧着她,一个标致的女人走进店来,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招呼。 “英子,你听妈的,下午我就让佳明去接你,必须回来!这个时候还想着什么钱不钱的,先回来!” 李敏眼光瞥见进来的人,冲旁边的小田使眼色,小田才发现这么早就来了顾客,连忙上前去问买什么药。 “有青春不老药么?”标致女人脸上带着笑,却不看小田,只把眼睛瞧着李敏。 小田涨红了脸,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请您到别家的店找一下。”这个女人一大早来消遣人来着。 李敏收了电话,抬头看顾客,却发现瞅着眼熟,愣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问道:“您要买什么药?” “她说要买青春不老药!”小田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家店太小,不卖仙丹!” 李敏笑了,她猜出这个瞅着面熟的女子应该是跟小田开玩笑来着,目的也不是买药。那女人听了小田的嘲讽也不生气,却向李敏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人也长得漂亮,动作神情中透出一股高傲的神气,却不是故意做作出来的。 “你好,你是李显的小妹,还认识我吗?咱们在李显的家里见过一次面的。” 李敏一下子想起来了,有一次她跟秀娟去看大哥的时候,大哥没在家,这个女人却像个主人似的接见了她们。叫什么来着,她知道这个女人曾经追求过大哥一段时间,似乎大哥已经跟秀娟在一起之后,还纠缠不休的。 李敏瞬间对面前的女人就没有了好感。“我大哥不在这儿,你有事吗?” 秦时玥明显感觉出来李敏态度的变化,她知道李显的妹妹为什么对自己怀有不满,一定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她们之间应该关系很好。 “我不是来找老李的,我就是来找你!”秦时玥仍然面带微笑,她目光扫视了一圈店里的摆设,看到一把不大的椅子,那本来是给坐堂的医生准备的。她自顾走过去坐下来,架起腿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您贵姓?”李敏有些不耐烦她的这副样子,何况店里这些人都在瞅着她,“找我有什么事?我可先告诉你,你要买的药我们店里没有的。” 秦时玥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就咱们两个,你放心,就是想聊聊。” 李敏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为大哥来的,她还不知道秦时玥已经见过大哥了,觉得应该先给大哥打个电话。 “你先等一下,我处理点事,再陪你聊。” “没关系的,你尽管忙你的,今天没空明天也行,我随时都有时间。” 李敏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了钉子样的寒冷,说道:“就今天!” 她转身走到库房,给大哥打电话,李显马上接了电话,李敏把秦时玥来店里的事情说了,李显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小妹,她也是个不幸的女人,这几年她……一直对我有意思,但我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又不好过分伤了她,她要是想找你聊,无非是想通过你打听我的消息,你就实话实说就好,没必要撒谎。” 李敏应了,刚要挂电话,李显又道:“小妹,她外表挺骄傲,其实内心挺脆弱的,你……你……”李敏说放心大哥,我理会得。 两个女人上了车,秦时玥也不问李敏,直接启动了车子奔了自己想去的一个地方。她左拐右拐把李敏都绕得不知道到了哪里,这个女人不是本地的,李敏知道,但她似乎对附近的道路特别熟悉。 开了半小时,才在一家广式茶楼前停了车子。李敏也不说话,跟着秦时玥上了二楼,这个时间本地的早餐早就收了摊位,这家茶楼里却仍然有一大半的客人在吃早餐。李敏知道广东人把这个叫吃早茶,她也知道这种地方的消费很贵,她听佳明说过的。 秦时玥点了一份虾饺,一份肠粉,一份奶黄包和两个蛋挞,又点了两杯热饮。李敏也不说话,心里想这些东西自己不常吃,不知道什么味道,突然肚子叫了两声,声音响亮,秦时玥乐起来,说你肯定跟我一样没吃早饭呢,是不是。 李敏真的没吃早饭,秀娟死了以后,给李敏的打击不比给大哥的小,她一方面伤心好朋友的离世,一方面还要担心大哥,痛苦加上忧虑,身体就不如以前那么健壮了。最近总觉得没有胃口,王阳想领她去检查一下,李敏却不愿意去。 广式茶楼里漫溢着香甜的食物味道,李敏被刺激了,饥饿感顿时强烈起来,听秦时玥说自己没吃早餐,就点点头道:“谢谢你的早餐,我真有些饿了呢!” 第7章 宁致阳转正了! 欧阳长鸿的归来受到了长鸿集团相当高规格的接待。董事会全体董事均参加了这次宴会,欧阳苑虽然是集团的董事长,但碍于自己同时也是女儿的身份,所以本次接待宴会的主持由一名年轻的副董事来担任。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宴会无非是形式上必须有,礼仪上必须要执行的一个程序而已,因此尽管人人笑逐颜开,似乎对于欧阳长鸿的“回家”都表现出由衷的喜悦,但又各揣心腹事,知道这位前董事长必定是给女儿稳定军心来了。 宴会并未持续很长的时间,大家对于吃喝也都点到为止,这些人中期待的是宴会之后的事情。集团中一些优秀的中层管理者有幸获得邀请,在他们的眼中心里,这些掌握着长鸿命脉的人物个个不凡,都是值得他们仰慕的人中“极品”,不免就激发了年轻人斗志和野心,宴席之上少不得要按照级别资历的高低深浅来与欧阳长鸿说上那么一两句话,能够获得称赞的心中不免窃喜,能够聆听教诲的回家也要细细咀嚼,把这些似乎暗含深意的话语不住玩味,希望能从中领悟到人生进步的真谛。 欧阳苑在宴会之上言语显得颇为谨慎,她时而庄重,时而微笑,时而点头似有所悟,又时而蹙眉似乎口味沉思,这也让那些急于在她面前表现的年轻人感觉到她女性魅力的同时,也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宴会之后,大佬们自然而然地、心照不宣地都纷乘各自的座驾回到集团,又不约而同地去了同一个地点,董事会成员开会专用的会议室,名义上是请老董事长品茶,实际上是个个摩拳擦掌,亮出兵刃来准备厮杀。 这场带有很强私密性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傍晚,欧阳苑并未参加这个会议,欧阳长鸿坚决拒绝了她的参加请求,“你最好不要去,相信我!” 她一个人等在办公室里,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金莉能够感觉出气氛的异常。她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询问父亲的情况,母亲说跟昨天一样,没什么变化。父母刚来到她这里不到两个月,父亲就病倒了,送到医院一查,老年病,无非高血压、高血脂之类造成的常见病况,只好住院治疗一段时间。老两口对此既感到惭愧也表现出了不安,他们特别感激退休之后能够来这样一座较大的城市养老生活,但同时也觉得给女儿的正常生活带来了诸多的不便。自从他们来跟金莉同住后,宁致阳反倒不怎么回家了。 金莉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宁致阳了,她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今晚是否回家。内部对讲机响起来,是董事长。“把宁致阳经理的档案拿给我。”欧阳苑吩咐,声音里没有丝毫可以用来辨别目的性的内容。金莉心跳加速,为什么会想来要宁致阳的档案呢,会不会……她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到秘书室让其中一个人去人事部。 宁致阳的档案非常简单,只有一张个人简历,还有两份代理总经理阶段必须上交的工作总结,个人简历的内容也简单得像个家庭主妇。 欧阳苑是在沉思时突然想起父亲提到了这个人。“他的语气中满是轻蔑,他瞧不上这个人。” 她盯着宁致阳那张照片,这应该是他十多年前拍的,头发很长,跟现在比起来显得有些倨傲,目光里透露出挑战一切的叛逆。是啊,当初自己为什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人来做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呢。 欧阳苑把单薄的几张纸扔到沙发桌上,这些所谓的档案没有什么价值。父亲为什么会关注到一个小小投资公司的事情呢,又是谁透露给他的呢?会是李显么,以她对李显的了解,应该不会,李显绝对不屑于谈论这个男人的,反之宁致阳倒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悚然一惊,那她为什么要把李显排斥出公司,反倒将宁致阳留了下来呢!无论从人品还是管理能力上,宁致阳跟李显差得很远,她为什么会做出现在看来这样愚蠢的决定呢! 她开始回忆那段时期,当李书精心地设计出收购陷阱,她不得不以较高的代价来达成收购目的后,是宁致阳含蓄地告诉她这个收购阴谋可能是李显一手设计的。当时欧阳苑也认为李书这个小女子不可能定得出这么老练的计谋来,况且……宁致阳还提醒她……李显正和李书处于热恋之中! 事实证明,那个连欧阳苑自己也佩服的高明计划的确是李书的手法,李显其实自始至终都被这个年轻的女人蒙在鼓里,李书之所以连李显也不告诉,是担心他会阻止她这样做。 现在李书凭借这个以小搏大的非凡胜利使自己顺利地踏进了美国ab投资公司的阵营,而李显却为她背负了不少的骂名。 李显有没有跟自己一样,是受害者,而宁致阳利用了这其中的时间差和李显与李书的关系,巧妙地让自己将李显踢出了长鸿呢? 欧阳苑陷入沉思,她觉得自己会不会把宁致阳想得过于恶毒了,而又把李显想得过于清白了呢? 真正让欧阳苑下定决心让他来代理投资公司的经理,而不是选择李显,还有一个理由。 宁致阳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欧阳苑觉得宁致阳是那种能够在你觉得无计可施的时候想出办法的人,他的办法像一把藏于身内的无形匕首,往往能够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一击伤人。 李显也是,但李显的办法太过醒目,虽然看上去光明正大,但需要的时间太长,不适合短兵相接时候的交战。 这就是欧阳苑选择宁致阳的原因,她不在乎那家小小的投资公司能否给长鸿带来多大的利润,他应该是她豢养的死士,平时只是供其玩乐,但在需要的时候,他必定会挺身而出,解决问题。 李显当然是打理投资公司的最好人选,但李显自己也曾经说过,他并不适合那里,他主动地推辞了这个职位,而不是她不给他机会。 李显的离开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甚至还带走了他的那个外甥王佳明,他不想再与长鸿发生任何的关系,他要干干净净地离开,哪怕失去许多珍贵的机会。 欧阳苑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地意识到李显被迫离开的原因。 她要把宁致阳牢固地钉在投资公司里,不能让他离开自己太远。她知道如今儿子跟这个人走得特别近,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个人被她攥在手心里,他就只会死心塌地给阿剑卖命,而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就最近这段时间的了解,宁致阳一直是在帮助阿剑在做事情的,表现得很忠心,这就很好。 为了让这种忠诚的态度持续下去,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欧阳剑看着宁致阳仍然傻子似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感到好笑,刚才一大篇文章算是白做了。 宁致阳见欧阳剑的表情比前两天轻松了许多,一颗心也放下来,笑道:“你说的这些太高难了,我是一点儿也听不明白,可气的是我以前也是做过不少电子产品生意的,怎么就没听到过这些专用名词呢。” “尽管这次检测花了不少的时间,钱也没少花,但是检测出来的问题容易解决,这是最让我放心的。简单地跟你说,检验的手段是电气测试,也就是通过对芯片进行电气特性测试,对咱们生产的芯片进行电压、电流、频率等参数的测量,来确定是否存在电路异常。结果发现咱们这些芯片基本的参数都很正常,其实这个检测手段咱们省里个别检测单位也能做。” 宁致阳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咱们的产品基本是达标的,对不对?” “对个屁,你不懂不要装懂,咱们送到上海是要检测出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里,好对症下药。” 宁致阳皱起眉来,说你别跟我说了,越说我越不明白。 “人家用的是sat和ray两种手段,说了你也不懂,问题一下子就查出来了,主要还是咱们在封装和切割上还是存在误差,不是咱们设备不行,关键是这些技术工人培训不够。” “那怎么办,是再聘请更高明的人来指导吗?” 欧阳剑也正在为这个犯愁,是进一步培训工人还是高薪聘请更高级的生产人员来生产,这两个方案都可行,但他不愿意再花太多的时间。 外公已经回来了,他一定会来长庆检查欧阳剑的工作和生产,他不知道如何做才能使这个顽固的老人能够顺心。那天回去后,路上没等周玲问,他就把跟外公发生冲突的事情全都说了,周玲只埋怨他不应该跟外公那样说话。 经过两天的平静期,欧阳剑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说得过分。现在欧阳家在长鸿正面临诸多的问题,他不知道母亲这任董事长到期后能否还可以顺利接掌,如果母亲继续担任董事长的话,她的任期最多三年,欧阳剑需要在三年内做出巨大的成绩来,为自己将来能够延续欧阳家族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究竟怎么办,我还在犹豫。”欧阳剑告诉宁致阳,“我还想听听外公的建议。” 不知道为什么,宁致阳内心里对这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老头子有些担心,具体担心什么他也说不明白,他想通过金莉关系侧面先了解一些信息,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四天没见到这个女人了,想起金莉来,小腹就热起来,男人的欲望一下子就被勾了上来,不行!他今天晚上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突然电话响起来,宁致阳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自己的电话铃声,他忙不迭地拿起电话一看,竟然就是金莉的,在欧阳剑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这个电话的,他就拒接了。 欧阳剑却笑笑说,是不是你老婆的,需要我回避?宁致阳说不是不是,是以前的一个朋友,肯定又是找我喝酒,这帮人整天生意做得不怎么样,倒聚得怪勤的。 欧阳剑又问起刘天悦和孩子的事情来,说好久没见到尊夫人了,哪天咱们两家再聚聚。宁致阳心怀鬼胎,只说都好,孩子已经长大了许多,能够叫爸爸了。 其实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回过家了。他与刘天悦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系,有时他真的想女儿,想回家去看看她们,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随着时间越久,这种恐惧的心理就越强烈。有几次他开车路过家里的那片小区,终究还是不敢开进去。 离婚!宁致阳有时候这样想,但他同样不敢向刘天悦提出这个要求,他究竟在怕什么呢?这边金莉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为这个问题闹上一顿,结果是他不得不再花点钱让这个女人消停下来。 欧阳剑提出来的两家聚会的要求是不能不重视的,他知道眼前这个长庆的总经理每做出的决定都是事先就准备过的,天悦肯定不会接受这次邀请,而他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推脱。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传来,他打开手机,金莉给他了一条信息:欧阳董事长刚才通知人事部,你不再是代理总经理了,而是正式任命为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了。 几乎就是在相同的时间,刘天悦正站在窗前看着母亲越走越远。母亲老得很了,天悦能感觉出她每迈出的一步都牵动的痛苦。她的膝盖越来越严重,大夫建议她更换膝关节,至少要把更严重的左膝关节换掉,不然她随时会面临无法走路的风险。 母亲已经知道了她现在跟宁致阳之间的关系。因为她每次来都见不到这个男人。当无法再打到搪塞的理由时,刘天悦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母亲。 当得知一切真想后,母亲特别难过,她反而惊讶自己为什么不会再感到悲伤了,也没有恐惧的感觉,一丝都没有,这一年多她都在独自照顾女儿,处理一个家庭必须要面对的所有事情,而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可以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做饭,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教着女儿说话,她很喜欢这种不被打扰的状态。 刘天悦不再害怕黑夜,不再害怕孤独和寂寞,当夜里女儿突然发高烧时,她也再不会手足无措,而是坚强地收拾好一切备用的东西,独自一个人去医院,她也不再为难过的事情去找李显。 那个男人已经为她做得够多的了。 母亲现在常常来探望她和女儿,白天保姆在的时候她不来,来的时间选择在傍晚。她就坐在床边陪这个逐渐成长着的孩子玩上一会儿,有时会给小家伙买点应季的水果,有时会亲手织一件毛衣给孩子比划着大小。在天悦的记忆里,母亲是不会打毛衣的。 天悦见母亲转过前边的楼角,再也望不见了,才转回身来。女儿正在睡觉,她来到餐桌前,打开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她正在准备考心理咨询师。 当她完成了今天的学业,给孩子最后喂了一次奶后,准备洗漱休息了。她把孩子的被盖好,打开了卧室的窗子,这是她的好习惯之一,每晚睡觉前她都要给卧室里通一下风。 她早就不再把卧室的门锁死了。上次宁致阳醉酒后大闹了一次,她就每晚睡觉前都会把卧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上,但宁致阳太久不回来了,她渐渐地不再担心,卧室的门不但不反锁,为了保证空气清闲,她甚至会整晚打开卧室的门。 已经是初冬了,虽然还没有下第一场雪,但最近几天天气总是阴沉沉的,随时都会有雪花飘落下来。天悦喜欢冬天,而李显则讨厌这个季节,她记得他说过不喜欢的原因,不是因为冷,而是冬天会让人感觉消沉。 电话响了起来,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算得上是深夜了,这么晚还有谁会打电话来呢?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自称叫秦时玥。 “我是李显的朋友,你是刘天悦。” 天悦想把电话断掉,但她决定还是听一听她半夜打电话的理由。她提醒自己的女儿在睡觉,请有话尽快说。 秦时玥想见她一面,天悦想问她为什么,但她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她想见一下这个女人,是李显的朋友,她为什么要见自己呢,天悦差不多能够猜到这个女人的想见面的原因。两个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秦时玥对这么晚的打扰表示抱歉,天悦没说话,轻轻挂掉了电话。 秀娟的母亲静悄悄地看着熟睡的李显,泪水再次从干涩的眼睛里流下来。老人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她原来是个乐观开朗的老太太,特别是治好了心脏病以后,她觉得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的。 秀娟的突然离开让老人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老人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李敏每天都会来照顾她,对于如何安慰这个慈祥的义母,李敏也尽了最大的努力,以至于许多病友以为李敏是她的尊重女儿。 回家后,睹物思人,秀娟的身影总是会出现在她蒙眬的视线里,似乎总能见到女儿在身前甜蜜地喊一声妈。其实在老太太出院之前,李敏带着丈夫不得不把他俩亲手布置的新房再恢复如初,他们努力地想消除一切能够引起老人思念女儿的东西,但那怎么可能呢。 老人也知道李显住院了,她到底是活得久的人,更能看透生活的本质,每次当李每来看望她的时候,她只要求李敏快点走,李显比她更需要她去照顾。 李显睡得很熟,老人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又静悄悄地离开了。她走到客厅宽大的窗户前,望向远方的天际,天气不好,高层更能感受到风的威力,看情况天要下雪了,这很可能是真的,老人感觉到合身的骨节处都酸疼不已。 李显没有感觉到母亲的到来,他正在做梦,梦里的秀娟笑得更加温婉,她正在给母亲剪一个红色的窗花,母亲瘦得很,父亲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边给母亲看自己新做成的一个小圆凳,一边说:“这个凳子谁都不许用,给咱们的重外孙子坐!” 第8章 女人的心里话 李显最初租下来的写字楼如今还在使用,部分职能单位已经迁到了新落成的办公楼,但他还在这里办公。许大利进屋的时候李显没在,佳明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告诉他大舅马上就回来,然后给许院长冲了茶,许大利问他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佳明恭敬地说恢复得非常好,又说当年要不是许院长的大力帮忙,父亲不能恢复那么快,甚至有可能会落下残疾。 李显去安排人事招聘的事情,眼见硬件建设都已经四脚落地了,下一步的中心工作就是完成医院的专业人员招聘,为此他已经开了几次会议,负责此项工作的直接领导是齐海,所以参会的时候主要是刘海安排,李显只是补充,他的到场更多的是强调对此项工作的重视。 人员招聘的信息早就在一年前就开始发布了,陆续地收到了几百份的简历,但面试时间却始终没有确定下来,原因是报到市里人社部门的申请到现在还没有审批下来,李显侧面了解了一下,人社的意见是要求医院的资质核查通过以后再进行,这个理由是过得去的,但提前进行招聘可以给后期的人员培训节省出大量时间来,也就可以将开业的时间提前。 问题是医院的资质核查还有一个前提,就是硬件安全性检测及医疗设施质量安全检测都要通过,这两个申请也已经早就提交,但迟迟没有给予答复,李显带着齐海几个人已经到各个部门跑了多少次,答复都是等着通知。 会刚开完,李显看手机微信上的信息,佳明告诉他许院长已经等他半天了,又赶紧跟齐海交代了两句回到办公室。他知道许大利来的目的,因为之前委托老许帮自己物色名气较大、专业素养强的医生,一家医院最重要的影响力是得有名气响、技术过硬的专业医生,李显对省内的医疗领域所知不多,只好委托许大利来帮这个忙。 “李老弟,你这里到底什么时候能开工啊?” “嗯,按目前的进度,大概两个月。只是有几项验收和检查还没有进行,这是硬指标,不过是不行的,你不懂么?” “市里省里不是挺支持的吗?不行你找找相关领导催促一下,这么拖得等到什么时候,你这里现在人也不少了,整天人吃马嚼的,得多少钱啊?” 李显哪能不知道这个,现在每天平均算下来就要十多万的成本,人工占了最主要的部分。他也想过许大利的提议,到市里寻求一下上级的支持,希望能加快各项审核检验的进度,但市里在大的方向上给予了许多的优惠和政策上的支持,李显实在不愿意为这个事情再去麻烦,何况这种做法也会有许多的负面效应,他是懂的。 “老许,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推着做了,好在大的方面都已经落靠,剩下的虽然啰嗦,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程序就这样摆着,急也没有办法。” 许大利自己做了五六年的院长了,其实内中辛苦和不得已的苦衷也是颇有感触的,只好笑着点头说那也是那也是。 李显还有事情等着处理,就问托他的事情怎么样了。许大利说自己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本来我通过朋友圈子替你真正找了几个好人物,但这些人都在南方的医院工作的,不喜欢到北方来。” “应该给的待遇咱们一样给,如果真正是有本事的咱们还可以谈的。” “这个意思我也表达了,但现在看来难度还是挺大,其中有一个本来已经决定了的,昨天给我信息说要再考虑一下,我觉得可能是咱们这边拖的时间太长了,人家有些担心错过更好的机会。” 那就是说到现在还没有着落,李显心里着急起来,但脸上却仍然平静如水,他知道想把真正有名气的医生请来难度很大,一是北方城市发展落后,而自己所在的城市从全国的角度来说勉强能算上三线;再有是自己这家医院表面上来看是省内第一家,但实际上各大医院现在也都高有临终医疗科室,人家一定会担心未来的发展。 李显沉思了一会儿,道:“老许,这个事情确实难度挺大,我知道的,但对于你们这个行业我是人头太不熟悉了,只好拜托你来帮忙,你还是要多下些功夫。咱们这里目前看似乎还要等上两三个月,但也有随时可能开张,到时候专业人员不到位,那可闹大笑话了。” 许大利说知道,到时候不行的话我可以先把我们的那个科室人员先安排一部分过来,反正咱们也算是共同合作单位。 李显觉得许大利今天来算是一个表态了,看起来这件事情指望他来做成可能性不大。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说还得请你多费心,哪天张罗一下,请几个老哥们吃饭。 送走许大利,李显打电话让宋大军过来。他是早晨给李显打电话说有事情跟他说,李显才抽出空来安排他。 宋大军来的时候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儿,李显说你就不能少抽点啊,以后咱们医院是要全体无烟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来每天要三包烟的,如今一天减到两包了,这完全戒了还不得要了我的命啊。” 李显脸沉下来,说这可不是玩笑,以后真的戒的,你看哪家医院的工作人员吸烟了。 宋大军心里本来有些郁闷,又被李显说了吸烟的事,更加烦闷。 “大哥,前两天老孙和老赵两个人跟我说了些话,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觉得不告诉你不好,你还先听听的好。” 李显心头一震,他心思转了几转,猜测是跟待遇有关系。就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值得你闹心的,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 宋大军想抽烟,但没敢,嚅嗫了半晌才道:“两个人说了好些话,意思不过是两个,一个是在你这里干了一年多最后没个好的职务,上岗还要竞聘,有意见;另一个是待遇上的事情,他们担心咱们……咱们这些老人最终的待遇可能比不上那些搞专业的大夫。” 宋大军反映的事情跟李显想到的差不多,他点点头说:“虽然听起来像是发牢骚,但我能理解,哥几个跟我一起都十多年的交情了,虽然说有朋友之谊,但总也要说得过去。他们说的这些话一定是我定的约法三章引起来的想法,这些都没什么,他们找你谈无非就是想通过你的口把意思转达给我,他们没有直接来找我,就已经算得上是给我很大的面子了。其实不仅是你们,齐海心里也有想法的。” 宋大军听他说“你们”包含了自己,脸上一红,道:“大哥,你这样讲我心里就好受了,其实……他们说得也在理,大家一场辛苦总不能最后落个普通的结果。” 李显严肃起来,他瞅着宋大军晒得漆黑的面孔,慢慢说道:“大军,我明白告诉你,不仅是你们,就连我自己也要参加竞聘!” 刘天悦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心里不禁有些嫉妒。老天有时候就是这样偏心,这是个从各个方面看上去都趋于完美的女人。身材高挑匀称,凹凸有致,气质上是那种让男人一见就会心生爱慕的。天悦注意到她身上的穿戴都是上乘的,仅就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就一定价值不菲,无论这个女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自带强大的气场,引人注目。 最让天悦难堪的是她骨子里带出来的那一份骄傲,你站在她的身边,会不自觉地感觉低其一等,天悦自己身材娇小,在这个女人面前就不自觉地有些自卑。 “刘小姐,不好意思,这么冒昧地邀请您出来,请多原谅。”秦时玥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抱歉来,“您的女儿还好,叫什么名字?” 刘天悦强作微笑,回答道:“我女儿很好,谢谢你的问候。”她没说孩子的名字,有意的回避是暗示对方最好不要打听私密的信息,这个女人找她一定是想通过她了解李显的过往,那这个颇有丰韵又心高气傲的女人究竟与李显是什么关系呢? “你是李显的第一任女友,是不是?”秦时玥单刀直入,她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颇有些疲态的女人目光中有刀一样的光芒,别看她身材比自己小了一圈,应该是个性很强的女人,李显能够那样爱她,她的身上一定有自己看不到的长处。 刘天悦摇摇头,说自己是不是李显的第一任女友可不好说,因为两个人确立关系前李显的感情经历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秦时玥道:“你们恋爱了十年啊,怎么不结婚呢?” 刘天悦咬了下嘴唇,目光越过秦时玥,看向远处,她在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吗?是啊,恋爱了那么久,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秦时玥按了一下桌上的唤铃,服务员应答,她要了两份卡布奇诺,还要了水果沙拉和一盘甜点。 秦时玥看了看倔强的小个子女人,她们俩的年纪应该差不多,但刘天悦要显得比自己大上几岁,她已经做了母亲了,而自己还孑然一身四处漂泊。 “是不是李显不想结婚呀?” 李显想结婚,他至少跟自己提过三次结婚的要求,但她都拒绝了,为什么要拒绝呢?当初他们是那么相爱,但是为什么不结婚呢! “我说过,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秦时玥笑了起来,“这是不是你离开他的原因呢?因为他不想结婚,而你觉得这场感情没有结果,所以决定离开他,我猜得对?” “你全都猜错了!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再说这个,我可要走了。” 秦时玥坚持这个问题是想确认一下李敏告诉她的话。其实她早就相信李敏的话。刘天悦坚持不要结婚这个原因让秦时玥很好奇,据她所知,李显是非常爱这个女人的,而刘天悦为了能够跟李显在一起也与刚结婚不久的丈夫离了婚,既然两人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不结婚,的确让人想不明白。 服务员把咖啡和食物送了进来,秦时玥身子向后坐,腿就自然地架了起来,她的这个动作给刘天悦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刘天悦把目光盯向别处,她有些后悔答应了这个女人出来见面。 “我跟李显认识三年多了。”秦时玥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丈夫在德国出了车祸,我处理完他的丧事刚飞回来,当时李显在跑出租车,我正好坐上了他的车,就这么认识了。” 天悦一愣,她没想到李显竟然还做过出租车司机,他怎么那样……不堪? “说起来特别好笑,我们两个在车上吵了起来,主要是我在吵,你知道吗我丈夫背着我在外国乱搞,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女人。我心情糟糕极了,见谁跟谁吵。李显那人能说的,我吵不过他就想自杀,结果他又把我救了。” 这算是很私密的事情了,秦时玥却都讲得直截了当,毫不避讳。刘天悦听得离奇,有些被吸引住了。 “后来我就在他家住了些日子,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可没发生什么,李显你知道的,他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真搞笑,就像两个陌生人住在一起,他每天夜里出车,白天还得照顾我,可给他忙得够呛。” 天悦听她说得可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就爱上老李了。老李是那种你跟他接触时间越久就越离不开的男人,但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后来我就不自觉被这个家伙吸引住了,离开他以后我时时会想念跟他一起呆的日子,总会想起他来,但他对我不感兴趣,从来都是,那个阶段有个叫李书的女人曾经走进过他的生活,两个人似乎好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分开了。李书你认识吗?” 天悦点点头轻声道:“谈不上认识,她当初给老李当过两年秘书。” “后来有个叫田秀娟的女人终于跟他走到了一起,这个女人是李显妹妹的朋友,大概是他妹子从中撺掇的,但田秀娟的命不好。” 是啊,秀娟的命不好,但作为一个女人,哪个命又能好呢,李显身边的女人命似乎都不怎么好。 包括刘天悦自己。 “当我得知李显跟这个田秀娟结婚后,我简直要被气疯了,我无法摆脱掉那种嫉妒带来的痛苦,你知道那种感觉?” 天悦点点头,又摇摇头。李书曾经当面跟她说过自己爱李显,已经爱了两年了,那时她刚刚从一种混乱的感情中摆脱出来,她的前途是迷茫的,她不敢去面对李显,更不敢当面去乞求男人的原谅。当李书告诉她爱李显的时候,她嫉妒吗?她不记得了。 “去年春节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国外游荡,希望能对这个该死的男人有所忘却,可是不行,你一定知道那种感觉,就是突然间就想见到他的那种欲望强烈到不可遏制,但回来后我又不敢去见他了,那些日子我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天悦突然开始同情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她的心软下来,伸出一只手去握住秦时玥的,两个女人的手就这么温暖地握着,相顾无言。 “你是爱上老李啦!你有没有当面跟他说过?” 秦时玥摇摇头,笑起来,“这个老头子,我怕直接说出来会把他吓跑,你知道吗,我们其实……其实……” 天悦点点头,“我能猜到,老李受不了女人的引诱。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有时我惹他生气,怎么哄也哄不好,我就勾引他,每次都能成功。” 秦时玥脸红了,她高兴刘天悦开始说话了。 “你要真爱他,就应该主动地跟他说,直接告诉他,他可能会跑掉,但老李这个人有个特别奇怪的习惯,他总是思考,得出结果后他就会按照既定的目标去努力执行。” 这是一种劝慰吗?秦时玥看着刘天悦,她是在教自己怎么把李显那牢固的心房打开吗? 她真的没有跟李显说过自己爱他,甚至都没有说过喜欢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就变了,她曾经有过几个男友,但在他们面前她总是很主动,也很直接,唯独这个李显,她在他面前会有一种自卑感,她不敢向他敞开心扉。 “我离开他有我的原因,但主要还是他的原因,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虽然没有结婚,但我们一直像夫妻一样生活着。我想是我首先厌倦了这种生活,老李很包容我,他对我一直都特别好。但我没有把这种感情当成是爱,我觉得像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在一起生活,他总是不断地教导我要这样,不要那样,或者训斥我,总是觉得我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但我不喜欢被别人管教,我渴望自由,我希望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秦时玥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女人,她的眼中散发出一咱光来,是那种对自由的向往,还是对以前生活的回味呢? “有一次我独自去云南旅游,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是藏族人,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神秘的男人,后来我接连去了几次,我们就熟悉了,后来就在一起了……” 秦时玥非常惊讶她的大胆和直率,她刚才还什么话都不想说呢。 “我觉得自从跟那个藏族男人在一起之后,就更加厌倦这种生活了,其实从那时起我就不再爱老李了,因为我的花费都是他供的,所以心里就特别惭愧,我多少次想直接告诉他实情,可是每次见到他时,又不忍心伤害他,不是不敢,是不忍心伤害他。” 秦时玥第一次知道了她离开李显的实情。她在与吴云天结婚之前也有过三任男友,但自从结婚后她就一心一意地爱着丈夫,从来没有想过再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个小女人没有跟李显结婚,她有她特有的自由。 “最后一次去云南,大概就是这个季节。老李发现了我的秘密,他愤怒地去找了我的母亲,我妈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我会离婚,老李也才知道我的父母是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因为老李比我大太多了,我爸爸很传统,他绝不会接受老李跟我在一起的。” 秦时玥不认为这是两个人始终没有结婚的理由,但刘天悦是这样认可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时候正在经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可我却告诉他不再爱他了,这句话一定是特别严重地伤害了他,因此他……” 自杀了! 秦时玥知道李显自杀的事情,她觉得李显能熬过来真的是不容易,那个时间里他的母亲也过世了。李敏告诉秦时玥,李显觉得自己只顾工作,从来没有在父母身边尽过孝道,他为此极度愧疚。 “可笑的是我很快又厌倦了那个神秘的藏族男人,他有些粗俗,而且很多习惯我都不能接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其实与感情无关,我活该!是我背叛了老李,我该受此惩罚。” 秦时玥道:“你没有跟结婚,你是自由的,你没必要为这个责怪自己,李显对此能够想得开的。” 刘天悦觉得也是,秦时玥不是对李显一无所知,她作为一个女人,爱上李显,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我回来后,在我父母的撺掇下,我又跟宁致阳复婚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说不上幸福,女人一旦有孩子,她的重心就变了。” 秦时玥有些迷茫,她不明白李显当初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人,她向往自由、浪漫,渴望冒险,但这一切不都是问题,但刘天悦做的这些则表现出她是个极度自私的女人,李显自私会爱上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呢? 第9章 天恒最大的股东 佳明跟英子刚刚出了高速路口,就看见妈妈和岳母远远地站在路边。英子笑起来,对丈夫说道:“她们不是来接我的,是来接宝宝的。”佳明点着头说老人都个样儿,隔辈儿亲。 李敏见车子停稳当了,拉了亲家母小跑过来,英子下了车,嗔怪两个妈妈这么没有耐心,李敏笑起来,说:“这事儿就怪你们两个,这都多久了,趁我们老的能动,早点生也好帮你们带带。” 到底两个母亲都上了佳明的奥迪,又让英子必须坐在后排,佳明才知道两个父亲也都到了。他领着头按照母亲要求直接奔慷得居去,李敏说大舅早就到了,准备给英子接个风呢。 等到了饭店才知道除了李显,秦时玥也在呢。秦时玥接了英子下来主动拥抱了一下,说恭喜恭喜,要当妈妈啦。 英子却不认识这个漂亮女人,疑惑地看着大舅,李显给两个人介绍了,只说是自己一个朋友,但英子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只怕不简单。刚坐下,服务生就把准备好的菜品一一布了上来,秦时玥问英子还想吃什么,再点两个,英子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在替大舅作主,心里又笃定了两人的关系。 李显跟王阳一人要了一瓶啤酒,其余的人都喝水,佳明心里激动,就以茶代酒想说两句客气话,被李敏打了一下说没礼貌,这么些人哪个都比你强,先让大舅说。李显笑了起来说小妹这些年生意做得好,原来也会这些场面上的客套了,都是自己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你有说道就不是真正的家里人了。 这一桌人里秦时玥算是个外人,她知道李显要请佳明两口子吃饭,无论如何也要来,李显实在却不过只好带了她,说除了佳明你还算面熟,其余的人都不认识,你不尴尬啊。 秦时玥说尴尬也是我尴尬,跟你没关系,我天天一个人生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寂寞了,想去凑凑热闹。李显听她说得有些可怜,只好带了她过来。 哪知刚一坐下,李显发现秦时玥却坐在李敏身边,两个人不时咬下耳朵,似乎很熟似的,李显就吃惊,看秦时玥时,女人就给她做个表情,意思是出乎你意料了。 现在听李显说都是家里人,女人听了心里好受。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处处被人宠着,又在富裕的环境里长大,人就孤傲,年轻时还好,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那份孤独感也就越来越强烈,现在看着李显一家人其乐融融,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李显站起身来,先让佳明帮自己给英子的父母每人倒了些茶水,又给李敏夫妇也倒上,李显自己却亲自给英子倒了清水,又给秦时玥也点滴了。大家静下来,都望着他。 “英子怀孕了,对我们两家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感谢上天的眷顾,让新的生命孕育。感谢所有亲人的陪伴,使我们一家人能够和谐相处。”李显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也感谢秦小姐也分享我们一家人的幸福。” 秦时玥就不高兴了,脸色一沉想要抢白李显,李敏却道:“大哥,今天能坐在一起的都是家里人,你这样说话太伤人了。” 李显不想当着英子父母的面说过分的话,只好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可妹妹说的话,秦时玥这才又高兴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英子道:“这个是我在巴黎买的,送给你当作回礼,你可不要拒绝啊。”说完瞟了李显一眼,意思是你能怎么样! 英子打开了,见是一个爱马仕的项链,惊讶起来,又说太贵重了,不能收。秦时玥道:“这些东西就在咱们国内卖得贵,法国不值几个钱的,收着。” 几个女人都传着看,李显觉得秦时玥这些日子一定是没有闲着,现在看起来她背着自己做了不少的事情。 吃完饭秦时玥开车送李显回公司,半路上李显却说要去一个地方。按照李显的指示,两个人拐了半天才到,秦时玥见是一条窄窄的街道,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小小店铺,无非是一些本地小吃或者小礼品之类的,秦时玥极少往这样的小街里来,跟李显下了车一路走得兴高采烈,正走着,天空却飘下雪花来,原来天早就阴了。 秦时玥看到一家专卖新年礼物的,就钻了进去,把李显一个人扔在外面,李显无聊踱进去看,见是些对联、窗花、彩灯之类的东西,秦时玥看着样样都好,就拿了个小筐挑了许多的东西,大呼小叫地赞美,把店里的顾客逗得直笑。结账时李显要替她,她却不让,说这些礼物都送人的,你花钱就不是我的心意了。 再往前走,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李显见她头上落得全是雪,说买把伞,这是第一场雪,一会儿化了全身都潮乎乎的。秦时玥白了他一眼道:“你要跟我‘散’啊!”李显就不吱声了。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看到一家彩票店,李显说:“有一次李书带我来这里散心,她在这家店买了两张彩票,结果她那张中了大奖。” 秦时玥听了,也要进去买彩票,说她能中我也能中,我要是中了就把奖金分你一半,李显听了只笑笑,看着她进去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比每年来得晚啊!”欧阳长鸿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雪。第一场雪既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它不仅结束了秋天的多彩,还预示着将要来临的冬天的严酷。白皑皑的宁静之美,让人心生敬畏,它不仅在抹除秋天残余的色彩,还掩盖了许多世间的杂音,给万物带来一丝平和与期待。 在柏林的时候,只要下雪,欧阳长鸿就会出去散步,现在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但他想出去走走,下楼到了客厅,见女儿仍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本书,自顾穿上长大衣,站在那里看着欧阳苑。 欧阳苑知道父亲的这个习惯,她把书放下,也穿上外衣,又给父亲找了一条围巾,父女两个人相视一笑,共同走出家门。 王师傅已经将车开到了门口,欧阳苑问去哪里啊,咱们这片别墅区就不错的。 “想江南了!咱们找一处相似的地方踏雪去!” 欧阳苑不再说话,上了车,听从父亲带着她向任何的地方去。 车子开得很慢,灯光在雪雾中射出两条明亮的光柱。开了四十分钟,终于到了李显的尚未开张的天恒医院。欧阳苑想说什么,看了眼父亲,终于什么也没说,跟着下了车,外面因为下雪,反而显得比白日里还要暖和。 “没想到他终于把这家医院做成了!”欧阳苑把两只手插在兜里,父女两人围着人工湖转,树上已经满是积雪,因为温度不够低,这第一场雪显得比冬季的雪更粘稠,它们堆在一起,把枝条压得弯了下来。 “李显遇到困难了!”欧阳长鸿说道:“他的医院迟迟不给验收。”欧阳苑不知道医院的验收程序,“他们需要准备完整的医疗设施审批文件、建设工程竣工验收文件、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等相关资料。这些材料堆起来差不多能装满一间屋子呢!” “不给验收,还是验收不合格?” “据我所知,他们材料已经提交了一个多月了,但申请一定是在某个人的桌面上趴着呢。天恒还没有被列入验收计划里呢。” 欧阳苑心里一动,父亲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深意么。她笑了一声,声音传得不远,“李显这家医院是临终关怀性质的,全省第一家,省里市里都很重视的,呶,咱们走着的这片地就是市里给优惠提供的。” 她的意思是虽然现在还没有验收,但那是迟早的事情。 “验收就这么拖着,他就无法开始聘任专业医师队伍,这个事情是要按照程序一步一步走的,但他这里听说有三四十号人呢,天天就这么消耗着,不是个小数目。” “爸爸,您当初为什么要给李显投资呢?” 欧阳长鸿却不说话,他沉重地弯下腰攥了一个雪团扔到湖面上去,传来一声水花声,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来,水面上弥漫着一层雾气,欧阳苑觉得最多再过十天湖水就会结冰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里,是个扫雪的人。哗哗的扫雪声一路传了过来,走近了,发现是个保洁员。见有人散步,保洁员收起扫把,站在路边等两个人过去。 又走出去二十多米,扫雪的声音就已经听不到了,雪纷纷扬扬地下得漫天飞舞,欧阳苑觉得自己听到了雪花落入水口的声音,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李显投资呢?”欧阳长鸿反问女儿。 欧阳苑想过这个问题吗?没有!她最初对父亲的做法表现出的是反对,是不满,是父亲因为老迈而做出的糊涂决策。 父亲回来十多天了,虽然有过一次争吵,算不上是争吵,但总是不愉快的。但父亲那天讲的话给欧阳留下了很多值得思考的内容。他虽然远在国外,但一直在关注着长鸿的发展,而且他似乎有着一个很高效的信息网络,无论是自己还是欧阳剑的事情,他都知道! 董事会跟父亲进行了一场看似简单其实意义很大的会谈。她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场面,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但语带机锋,其实是一次不见血的搏杀,但父亲回来后没有提过一个字,似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一切都明确地告诉她一个事实:父亲比她想到的更清醒,更老练,谋划得也更加深远。 “我现在知道您的投资一定是有深意的。” “李显给公司的一些元老级的人物定了个‘约法三章’,他想采用一种全新的资金管理方式,摒弃传统的股份制,每个岗位都要重新竞聘,包括李显自己,根据不同的岗位设定不同的薪金标准,再根据个人每年的实际工作量和贡献大小分红。” 欧阳苑惊讶地看着父亲,他既吃惊父亲获得消息的效率,也吃惊于李显的这种大胆作法。 “那些……跟他一直初创天恒的人意见一定会很大!”她笃定地判断。 “的确是的,这不符合常理。其实股份制虽然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但其在公司发展过程中的激励作用确实很大,是很成熟的公司资金动作体系,李显为什么不用呢?” 欧阳长鸿回头看看身后,仍然是漫天飞扬的雪花,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除了昏暗的灯光,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因为股份制也存在很大的弊端,这就像一个虽然很好用,但技术上过于落后的机器,迟早不适合新机制的运行,早晚得淘汰。” 欧阳苑有些听不明白,她停下脚步,努力思考起来,但思维似乎被冻住了,她一时找不到突破的口子,其实她是股份制的受益者,因此对于它带来的弊端还没有明确的定义。 “我举个例子,比如管理层和股东之间可能存在利益不一致的情况,管理层可能更关注于个人利益最大化,如高薪酬、奖金等,而不是公司长远的利益或股东价值的增长,这是不符合股东的长远利益的。再比如一些特殊情况下,大股东与小股东之间可能存在权利不平等的问题,大股东可能会在某些决策中强行推行其意愿,而小股东的利益可能被忽视。还有,如果这是一家上市公司,存在的问题会更加复杂,比如随着新股的发行,原有股东的持股比例会被稀释,可能会影响他们对公司的控制权和收益。股份制公司往往受到股市的压力,管理层可能过于关注短期业绩来满足市场和分析师的期望,而忽视了公司的长期发展和可持续性。上市公司需要遵守严格的信息披露规则,这不仅增加了运作的复杂性,还可能导致竞争对手了解公司策略,影响竞争地位。” 父亲所讲的这些没有什么高深的,但欧阳苑的确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她在长鸿既是最大的股东代表人,又是既得利益者,同时又是决策者,她很少能够接触到微小股东,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也很少有机会能够上到董事会的层面上来。 但这一切的确可以阻碍公司的长远发展,长鸿今天面临的发展困境表面上来看是大多数分公司经营或者管理不善,其实根源在于管理层及中下层的股东利益受到了影响,部分股东甚至已经出现了亏损的情况。 有些她知道,但更多的负面消息她是听不到的。父亲却知道! “李显这样做很大胆,但他能动作成功吗?” 欧阳长鸿抖落肩头的雪,他感觉有些冷了,两个人已经绕着湖整整一圈了。 “难度很大!他的几个得力干将似乎都对于这种改革有意见。但他面临的问题不仅于此,除了我上面提到的验收拖延之外,他现在的资金链即将断裂!” “那么……您是想继续投资吗?” 欧阳苑仍然没有弄清楚父亲这样做的目的。 “天恒的整体投资份额我不清楚,我找人估算过,至少需要五个亿!但是因为主体建筑是市里主动提供的,而且租赁费用给予了优惠,这部分投资应该占的份额最大,大概要占整个投资50以上,因此李显的实际投资总额我估计在2-3亿之间。” 欧阳苑从来没有像父亲这样给李显的天恒做过盘算,她吃惊于父亲的严细,他为什么这样关注李显呢? “李显没有采纳齐海要求大家集资的建议,这就让我很吃惊,因为股份制的优势之一就是有效集中资本,从而分摊风险,这几乎是所有人都同意的观点。” “他是贷款吗?” “市里给他的低息贷款额度很小,有一段时间他的资金缺口达到几千万,如果阿剑没有挪用那笔款项,五千万足够他运作了。结果他是从南方几个朋友那里以私人名义借来的钱!” 欧阳苑再次被李显的大胆震惊了,她更难以想象什么样的朋友可以一下子借几千万给朋友,太有魄力了! “如果阿剑没有挪用那笔款项……”欧阳苑似乎明白了,那么李显将不得不接受父亲的这笔投资,虽然五千万还远不能够达成持股50的比例,但就李显周围的人来说,父亲的这笔投资仍将是最大的,也就是说,父亲将会成为天恒的最大股东! “你现在明白了!”欧阳长鸿仍然看着湖面,两个人原地站了半天,现在都觉得凉气从脚底蹿上来。 欧阳苑明白了!但她只明白了一部分。 第10章 话说得太多了! “又推迟了!”李显不禁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佳明很少见过大舅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他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接到的电话内容:“市里卫健刚打电话过来,说验收还要再推迟,具体时间没有确定。” 李显缓缓坐下,他看了一眼齐海,难道与齐海刚才告诉他的内容有关么,这么说所有的这些细节都暗示了一个可能,有人在从中作梗。 原定明天要进行的验收又要推迟,这太出乎意料了。李显昨天亲自去拜会了张局长和阚主任,已经定的死死的,怎么忽然推迟了呢?他想给阚主任打个电话,但想想对齐海说:“齐经理,你一会儿亲自去一趟,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海答应了,站起身来,又问:“那刚才那个事怎么办,咱们是不是也得做一下对外宣传,不然太被动了。”李显沉思了一会儿,摆摆手道:“你先去,我再想想。”齐海才急忙走了。 李显这一周连续跑市里,他要把这三个审核验收尽快完成。可是不论到了哪个部门都是热情接待,说是一定马上安排,努力在近期内完成对医院的审核,但是一问到具体日期,却都显得有些支吾,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好又去了康养院去找高胜利,老高听了心里比他还急,连忙给省里的几个老朋友打电话联系,又告诉李显实在不行的话,两个人就去一趟省里,李显不想让老高这么折腾,耐着性子说再等两天。 老高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不到一周,陆续地就接到了通知,最早就是卫健部门的,定好了日子就在明天,哪知道大家都准备齐全了,那边却又通知验收推迟,李显心里有些烦闷,更多的是疑惑,他自从决定做临终关怀医院这个事业以来,省里市里一直都是支持的,当初办理各项申请的时候,正因为这种支持,才使得各项业务能够顺利展开。 李显在商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深谙经营之道,他对于各个部门机构之间存在的规则也是了熟于胸,因此凡是年节等重要日子,从来都是有所表示,甚至一些关键人物的诸如生日、嫁娶红白事项也向来都精细周到,更少不了平常日子里的紧密联系,其实这些事情李显是极厌烦的,所以往往就安排了专人负责哪一个方面,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人物或者事情,李显一般是不出面亲自参与的。 他这些日子带着齐海、佳明两个人不断地向各个部门亲自去跑,那也是有些不得已了。哪知即便把事情做到了这样的地步,事到临头仍然显得处处不顺利,李显就有些纳闷。 正想着,宋大军敲敲门就进来了,李显知道他的性格,也从来不在这上面计较他,一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 “大哥,网上……网上……”李显冲他摆一下手,让他关上门,宋大军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你还不知道,网上?……” “我都听说了,你稳当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谁爱说谁说去,事实总归改不了的。” “不是,那说得也太难听了!说咱们把医院建在这里会污染地下水源,又说咱们没有经过审批私下里挖了人工湖……” 李显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以为大军告诉他的内容跟刚才齐海说给他的是一件事,现在看来不是,他让大军拿手机给他看,宋大军点亮了屏幕放在桌上。 原来是几个小视频,视频里一个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录着医院的各处建筑,镜头忽左忽右,焦点对得也不好,似乎录像之人没什么水准,但他说的话中明显带有一些煽动的口气,李显听了一遍,果然跟宋大军刚才说的差不多。 医院的污水处理有着非常严格和重要的公共卫生指标,目的是坚决防止医院废水中可能含有的病原体、有害化学物质和药物残留对环境和公共健康造成危害。因此无论哪家医院在建设初期对于污水的处理都是放在首位的。李显是找了省里最顶尖的污水处理团队来做的设计,并且完成后又找了国内特别有名的机构做的验收,验收结果非常好,已经完全达到和超出了国内的行业标准,对此李显心里是有把握的。 “咱们是三级处理又加上消毒,并且有严格的监测和管控部门,这个验收时候你也在的,怕什么?”李显故作轻松地笑道:“嘴长在人家身上,谁爱说啥就说点啥。” “大哥,不是那样,发布这个视频的人有几十万的粉丝呢,他这样胡说八道会给咱们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李显听他这样一说吓了一跳,现在网络力量很强大,李显是知道一些的,英子的花店就是借助网络办起来的,能够这样红火离不开她在网上的大力宣传。 宋大军又指着那个视频说道:“你看,点赞量已经超过二十万了,你再看看底下的评论,全都是负面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太他妈的气人了,要我说当初就应该把大门把死,不让人随便进出。” 李显看了十多条对视频的评论,的确说得很难听。有人说现在的商人为了赚钱根本不顾百姓健康,有的说这么大一个池子说挖就挖了,我自己家想在楼前种点青菜都罚款,还有的说什么他妈的临终关怀,就是放死人的太平间,这么大个太平间建在市中心,这帮当领导的胆子可真大…… 李显觉得头有些晕,联想齐海说的那些,觉得这其中必有缘故,却一时想不明白。 “这是诽谤!造谣!”宋大军愤愤地说道,“我看不行咱们就动用法律手段,把这帮生事的家伙都弄起来,看看谁还敢污蔑咱们!” “大军,不要冲动。”李显突然想吸根烟,他都戒了多少年了?“这个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不要乱搞,弄得大发了影响更加不好,相对于咱们的体量来讲,这个视频发布人还应该算是弱者,千万不能鲁莽行事,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到我就行。” 宋大军叹了口气,说了句“做点事咋这么难”就走了。 李显坐了一会儿,找到吕君和的电话打过去,两个人闲聊了两句,吕君和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李显就把刚才从齐海和宋大军那里听来的话说了,又把视频的事情也讲了一遍。 吕君和沉默了一会儿,说:“李总,这个事情不能任由它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可能会形成网络风暴,到那个时候就有理也说不明白了。” “依照你的主意,怎么办才好,我是不想让事情再扩大的,也不想让别人感觉咱们店大欺客,只要把事情降温下来就好。” 吕君和说:“咱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发一个正式的律师函,把这个事情的前后说明白,这样,我现在派个律师过去,你让人把相关的审批证书和材料复印一份让他带回来,然后咱们一起措辞,在网上发一个正式的律师函,也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同时也为下一步采取对策留有余地。” 李显觉得这样做仍然有些过分,但吕君和是公司里的法律顾问,这种事情他的主意必定是最好的,就同意了。挂了电话,他让佳明带两个年轻人去准备材料,自己准备到公司去转一圈。 没等出办公室的门,电话又响了,齐海说张局长和阚主任都到省里开会去了,没找到人,打电话也都关机,李显没办法只好让他先回来再说。 李显上了车,突然心里一动,给市安监局的吴主任打了个电话,两个人见过几次面,有些熟悉,没聊几句,李显问给我们排的时间没变化,他指的是安全验收这一块儿,前两天通知下周一到天恒来进行建筑安全、环境安全验收。吴主任说没有变化,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李显说就等着你们大驾光临了。挂了电话,李显稍显放心,他没有从吴主任的语气中听出什么来。 刚要启动车子,佳明匆匆跑了过来,告诉他姥姥让他现在去一趟,佳明口中的姥姥是指秀娟的母亲,自从秀娟去世后,李显三天两头地去看望她,这些日子为了忙这个验收,已经有一周多没去了。佳明的通知让李显有点着急,是不是老太太身体又有好了,自从秀娟走后,老太太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到了老太太家里,一颗心才放下来,原来是高胜利带着自己老伴雪莲来看望义母来了,老太太想留两个人吃饭,就打电话让李显也回来一块儿聚聚。 “那件事咋样了?”一见面高胜利就问李显,他指的就是验收的事情,李显当着两个老太太的面儿不好多说,笑道:“你就别操心了,进行得挺顺利,明天卫健就过来,下周安监的也上来了,我们这些日子只顾忙这个验收了,倒让老大哥担心。” 高胜利听了,脸上有些得意,道:“那就好,忙也是忙在正事上,没人挑你的理。” 秀娟母亲见李显颇显疲态,不禁有些心疼,说道:“李显啊,你年纪也不老小的了,差不多就行了,有些活计能让年轻人去干就让他们去干,你也得注意身体。”李显说我知道,您老放心,忙过这一阵就算告一段落了。 依照李显的意思,是要请三个老人出去吃,但三个人都不同意,李显只好托佳明点了外卖,四个菜。自己又下厨房煮了饭,炖了条鱼,拌个家常凉菜,煮了个汤,凑成六菜一汤。 老高的老伴儿雪莲十分过意不去,说:“你是个大忙人,今日倒教你来伺候我们。”李显笑着说:“我都一周没回来看妈了,借着你们今天来我也尽尽孝道。” 高胜利吃饭是要有酒的,李显开了一瓶白酒,陪老高喝一杯。酒桌上话题兜兜转转,总会绕不开秀娟,没吃多大一会儿,两个老太太就掉起了眼泪,老高就有些生气,道:“来的时候说好的不要说孩子的事情,怎么你偏往那儿带呢,下次再来不叫你了。” 秀娟母亲连忙道:“不怪雪莲,是我提起来的。我们女人眼窝子浅的,爱掉两滴眼泪,你们只管吃你们的,一会儿就好。” 雪莲道:“下次不用你来,我自己找老姐姐聊天,就你规矩多!” 李显只好出来打圆场,说:“秀娟是个好女人,可惜我李显没福气,但愿死了之后能够再看见她,到时候我告诉她咱们这么多人惦记她呢。” 雪莲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说:“李显,你也好六十了,整日还这样操劳的,不缺穿不少吃的,何苦呢,要我说,你再找个女人,男人老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怪孤单的。” 高胜利不耐烦了,道:“越说越不像话,秀娟才走几天呀,你就劝人家李显再找的,老姐姐还在身边呢,你是不是糊涂了!” 秀娟母亲倒笑起来,说道:“妹子说得倒对。李显啊,咱们也不缺钱花,再说了赚多少是多呀,人撒手一走,一分都带不走的。我看……你还是……” 李显摇摇头道:“妈,别说了,我知道的,我忙活这个事业不是为了赚钱,高大哥最知道的,这个事业做成了我就退下来专心陪您,以后什么也不做了。” 高胜利最了解李显的,这是个很难被打倒的男人,今天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显的话里隐约透露出他的退意,天恒已经立起来了,眼看就业进入运营阶段,怎么他却说做成了就要退下来呢? 生产芯片的车间是负压无尘的,欧阳长鸿只能通过巨大的玻璃窗观察生产的情况。以前他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这种高度精密的生产车间,现在他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场面,整个车间整洁得吓人,灯光照明特别好,甚至比室外还要明亮,生产过程没几乎听不到声音。 “芯片制造过程中,极小的颗粒物都会导致芯片缺陷,因此车间必须达到极高的洁净度标准。”一个头戴白盔的人给欧阳长鸿介绍道,“一般为css 1000甚至更高洁净度,这意味着每立方米空气中的微粒数非常少,不超过1000个。因为咱们的产品只能算上是芯片级别中的三等,如果生产cpu或者gpu,那洁净度要达到css 100或者更低的标准呢。” 欧阳剑骄傲地看着正在生产的流水线,经过检测,最近一个月的产品合格率达到了885,虽然距离平均值93还有差距,但那只是时间问题了。 “其实除了洁净度,温度、湿度还有静电控制也有着非常高的要求。”那个人继续给这位长鸿的前董事长做着讲解,“芯片制造涉及多步复杂工艺流程,包括氧化、光刻、刻蚀、离子注入、金属化等,每一步都需要高度精确地控制。同时还要有高效流程管理,这是为了提高产量和良率,咱们采用先进的制造执行系统(s)来管理和优化生产流程。”欧阳长鸿点点头,他有些听不明白了,就摆一下手,不让那个人再说下去。 “自动化程度很高啊,我看没有几个人在车间里呀?” 他问欧阳剑,欧阳剑笑了起来,外公对此是个门外汉了,他瞅了眼那个戴白盔的人自己说道:“芯片制造采用自动化生产是严格要求的,许多复杂的工序由机器人和自动化设备完成,只有这样才能大幅度减少人为误差。另外利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进行生产监控和优化也是必要的手段。咱们刚进行第二批次生产,因此效率和良品率都还不算太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会逐步解决。” 欧阳长鸿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车间里人少的原因。 回到欧阳剑的办公室,欧阳长鸿问外孙第一产品损失了多少,欧阳剑脸红了,嚅嗫了一会儿道:“差不多二百万。” “损失不小啊,主要问题出在哪里呢?” 欧阳剑走到走廊,告诉助理给外公沏一壶茶来,回来关上门,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夹子来递给外公,欧阳长鸿却不急着看,坐到沙发上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根雪茄来用手揉搓着,一会儿助理敲门进来,把茶放在沙发桌上,又给两个人各自倒了一杯才轻轻走出去。 欧阳长鸿这才打开那个夹子,一边闻着雪茄的味道一边慢慢看起来,过了五分钟,他把夹子递给欧阳剑,欧阳剑又放回抽屉里。 “记住这个教训,200万换来的代价值得你终身牢记!” 欧阳剑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外公,您还生我的气吗?” 欧阳长鸿喝了口茶水,道:“当初你母亲把李显安排到长庆来,你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曾经……在一次培训课上把咱们长庆的经营失败当作典型案例来讲,母亲是想……想证明他当初的说法是错误的。” 欧阳长鸿微微皱了眉头,他不知道李显和女儿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李显以长庆作反面案例终究还是长庆的确经营不善,人家拿来当作典型也无可厚非,但欧阳苑以此来作为一种报复手段,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我听说当初给李显的职务是给你当专车司机?” 欧阳剑点了一下头,连忙道:“是这样的,但我可一次都没让他给我开过车,一直都是我自己开车的。其实母亲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想让李显帮我,作为一个编外的参谋来出出主意之类的。” “他帮过你吗?” “是……帮过,有过两三次,我现在也记不准确了。说是司机,其实给他的待遇很高的,他的工资是按照长庆的副经理级别给的,但是……他从来也没领取过,现在他的工资还在长庆的账上呢。” “他不取,你们就不能主动给人家送过去吗?你知不知道他也曾经帮过你母亲许多次忙呢,前年长鸿那个分公司改革方案就是李显的建议,你知道吗?” 这个欧阳剑的确不知道,李显对母亲有多大的帮助欧阳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不过是一个被电缆厂淘汰出来的失败的管理者,母亲即便采纳他的观点恐怕也是有限的。 欧阳长鸿叹了口气。“李显是个非常难得的管理者,你母亲是知道这一点的,她把他放在你的身边的做法非常高明,但她不应该又以一个司机的职务来轻视他,更不应该处处打压他!” 外公对李显这么高的评价!欧阳剑的心里又不舒服起来,起码他没有看出这个人高明在哪里,他在长庆的那段时间常常来陪自己聊天,但欧阳剑觉得这个人身上太过傲气,不像……不像宁致阳那样总是围着自己转,跟李显在一起,他总觉得对方总是在审视自己。 “李显其实不肯屈居在你这里的,你根本留不住他,如果你母亲再明智一些,她可能会给李显一个相对重要得多的岗位,李显也许会成为长鸿的一名得力人才,可惜,你们主动送给了他一个难得的出走机会。” 李显不是被逼而走的吗?外公为什么说他是主动想走的呢,欧阳剑有些不明白。他把佳明的事情简单讲给外公听,证明李显实际上是为了他的外甥才来这里的。 欧阳长鸿第一次知道李显来长庆的真实原因,他把雪茄放在鼻端不住嗅着,似乎沉醉在那芬芳的烟草香气里。 “这么讲就通了!”欧阳长鸿有些恍然地说道,“他明知道来长庆当司机其实是自己从前惹下的祸,却还能安然地在长庆呆了那么久。这样的人除了亲人,他是不会受任何人左右的。但他终于还是蒙骗了你们。” 欧阳剑吃惊地看着外公,“蒙骗?骗了什么?” “你是只关注长庆这点事情了,眼界不够宽啊。你知道他现在的天恒用着哪些人吗?齐海、赵且峰、孙正楷,还有一个张经天呢,你不知道吗!” 提到张经天,欧阳剑心里一震,张伯伯是让自己给逼走的呀。“可是除了张伯伯,剩下的人都不是咱们公司的人,他们之前就跟李显一起做过事业的。” “无论是齐海还是赵孙两位,哪个都比现在干投资公司的那个宁致阳强百倍!真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想的,竟然找了这么一个人来管理那家明明有着光明前途的公司。” 再次提到了宁致阳,欧阳剑心里的不舒服变成了对外公的不满意,宁致阳究竟哪里得罪过外公呢,他甚至都没有见过面,就这样贬低人家。便欧阳剑不想再跟外公因为这个争吵了,在对宁致阳这个点上,母亲跟自己是站在一起的,前两天不是已经把宁致阳转为正式的总经理了么。 “可笑的是,当初李书拍拍屁股走人时,你母亲竟然想让李显来做这个投资公司的总经理,结果怎么样,被人家当面就给拒绝了。李显本非池中之物,怎会甘居人下,可惜啊!多好的机会!” “您为什么一定想把李显留在长鸿呢?”欧阳剑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要知道外公究竟在想什么。 “李显是个百年也难得一见的人才!”欧阳长鸿站起来,把那支已经揉搓得快要散了的雪茄扔到沙发桌上。“如果把他放出去,他一定不会甘于寂寞,必将有一番事业来做。他的事业一旦做起来,就会在本市成为长鸿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对于长鸿来说,它就像一只年迈的老虎,三十多年的发展让它的内部已经产生了许多难以克服的弊端,这就像蛀虫,它会让长鸿越来越缺少活力。李显不仅擅长管理,他更加善于捕捉机会,如果有一天长鸿摇摇欲坠,就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欧阳剑不由得笑起来,事情哪有外公说得那么可怕,李显如今不过是做成了一家省内唯一的临终关怀医院,无论是规模还是体量还都远远无法与长鸿相比,外公这样说,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阿剑,民营企业能够获得成功的途径其实并不多,很多领域我们是不能够涉足的。如果天恒做大做强了,我们与天恒经营的范围肯定会产生竞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想到这些就太迟了。所以我提前注资给他,目的就是……”说到这里,欧阳长鸿突然住了嘴,他对女儿都讲得有些太多了,对这个年轻的外孙更不应该。唉!到底是年纪太大了,有时候管不住嘴了。 第11章 这是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转移 “59岁,正是好年纪啊。”欧阳长鸿喝了一口酒,笑着对张经天道,“你完全可以干得像以前一样好。” 张经天望着这位以前的老董事长,他觉得欧阳长鸿这几年变化不大,几乎看不出他有苍老的痕迹。这是个很会保养的人,其实欧阳长鸿在生活上一直都过得有规律,特别是在饮食上很有节制。 “老大哥,不行啦,老啦!”张经天比欧阳长鸿小着四五岁,从面貌上看起来比后者略显苍老。 “李显那里的工作量不大?” “怎么说呢,”张经天吃了口菜,笑道:“李显对我还是很尊重的,名义上我现在是天恒的财务总监,并且不用参与马上要开始的竞聘,直接到岗。手下现在有三个年轻人,都是财经大学的高材生,我现在只负责总的资产事务,那些零碎具体的事务都是他们在干。” 欧阳长鸿点点头,张经天在集团财务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做,但到了长庆就有些不受宠,一个是长庆的财务这一块始终没能完整建立起来,另外欧阳剑插手财务的事情太多,张经天干得有些不顺手。 “经天,你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长庆那里阿剑有许多的事情做得不合时宜,另外把你这个大名鼎鼎的财务专家放在长庆那里也不合身份,这些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 张经天脸上一红,他这次下决心要离开长庆,彻底跟长鸿脱离关系,直接原因是欧阳长鸿的那笔投资让他感觉两头为难,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对于苑阳苑把他安排在长庆做财务老总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长鸿成立起他就一直在集团做财务副总,后来因为工作出色,业务也是精益求精,博得了董事会的大多数人的认同,升任财务总监后把个长鸿的财务资产这一块管理得也是滴水不漏。曾经有两家企业看中了他的本领要高薪请他过去,一来碍于欧阳长鸿的知遇之恩,二来觉得长鸿对自己不薄,所以没有动心。为此欧阳长鸿对张经天也格外看重,这些年他在集团的待遇只高不低。 “董事长,您这样说,经天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离开长庆倒不因为这些。其实无论在集团还是长庆,董事长还有总经理对我都是格外看重的,即便我在长庆任职,但待遇可一点儿也不比原来低。只是,您也知道,年纪真是大了,另外我姑娘在美国一直在催我过去帮着带孙子,恰好那段时间身体也不算太好,就辞了。” “检查得怎么样?现在看上去感觉你的健康还行。” “让董事长惦记,去上海做的全面检查,结果真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到了这个年纪,一些老年病都找上来啦,什么高血压、冠心病之类的,本来呢我想在上海养一段时间就去美国了,哪知道……” 欧阳长鸿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用手指着张经天道:“我听说了,这个李显还是很有诡计的,他是让你上了一个当,对。”说完又是一阵笑。 张经天对欧阳长鸿能知道这么些的细节感到吃惊,他不是在德国吗,连这个情节都清楚,真是不得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人爱棋如命,爱棋成痴。人家确实给我个当让我上,但实在也是自己太爱棋的缘故。为此我姑娘到现在打电话还埋怨呢!” “李显眼光很独到啊,我听说他在长庆那段时间就经常找你下棋,你们算是棋友了?” 张经天一愣,点点头道:“您知道他在长庆呆过一段时间。他是阿剑的专职司机,但阿剑不喜欢公司新给他买的那台本田,所以他从来也没坐过李显的车。李显整日闲得无聊,听说我会下棋,就常常找我来战两个回合,但他棋艺不精,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的手下败将这次可把你赢了啊!” 张经天脸上又一红,连忙喝了口酒掩饰过去,却不再提这个话题了。 今天是欧阳长鸿主动约的张经天出来。上次欧阳长鸿来天恒找李显,李显便请欧阳长鸿在天恒的食堂吃了饭,那次李显也通知了他,但他觉得无法面对这位老董事长,借故推辞了,没想到老董事长终究还是没有让他躲过这个尴尬的局面,竟然主动相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经天想不见也是不行了。 欧阳长鸿平日里是滴酒沾的,今日请张经天吃饭算是破了例,这点老张也是知道的,他虽然对欧阳母子有想法,但受到老董事长如此的尊重,心里不禁感觉有些羞愧。 “经天,说实话,长鸿还是离不开你这样的精英啊,我也舍不得你的离开。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就把发生过的事情都放下。现在你在天恒这里,端人家的碗,就得好好替人家卖力。” 欧阳长鸿的这份心胸,这份宽容让张经天特别感动。他给董事长倒满了酒,自己也倒上,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不禁有些哽咽,说道:“董事长,您大人大量,别计较你这个兄弟。”说完一口喝干了酒,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欧阳长鸿也显得十分感慨,他单手端着杯子,也缓慢起身,把小酒杯里的酒也喝光,又伸手让张经天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天恒的验收怎么样了,我听说已经开始了。”欧阳长鸿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 “别提了!”张经天给董事长倒上茶,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本来都说好了从这周开始验收的,先是卫健这块,然后是安监,再就是环评,这三大块验收最重要,哪个验收过不去也开不了张。为此李显可算是费尽了心思,他已经从省里找了三方机构提前做过两次检测,结果还是不错的,也做了些改正,整个天恒对这次验收都显得特别紧张。哪知……本来定好的验收日期又推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负责这一部分,只是看李显挺上火的。” 欧阳长鸿点点头,微微皱眉,过了半晌才道:“国家一直鼓励民营经济,虽然政策都是好的,可实际上操作起来还是处处有难度啊!” 张经天也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不开张,就等于是坐吃山空,账面上能动用的钱已经没几个了,本来我早想跟李显说一下这个情况,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也不好给他再添堵了。” “李显的手面很广啊。我听说前期投入的几千万都是他南方的几个朋友帮他凑的,动辄千万,这样的朋友可不多见啊。这份义气挺让人佩服!” 张经天是知道李显到南方筹措资金这个事情的。也正是那次他巧遇李显,才有了他进入天恒这个结果,一切都是命运。 欧阳长鸿喝了口茶,问道:“李显没想过要以股份的形式募集资金吗,你们天恒的那几个人将来怎么摆放的?” 张经天喝得不少了,他不敢让董事长多喝酒,但自己今天有些贪杯。“李显打算全部竞聘上岗,包括他自己。然后按照岗位定额工作量再确定薪资标准,这个打法我也是第一次见,为些我还有些发愁,毕竟我之前也没经历过。” “也不算新鲜!”欧阳长鸿笑道,张经天觉得董事长的笑容里有些其它的东西。“不过就是把大锅饭与股份制融合在一起了,这种形式在改革开放的时候有人搞过,不过没做出什么名堂来。” 张经天以为这是李显自己独创的模式,听董事长漫不经心一说,问道:“李显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股份制不是挺好的么?” “为了增加中央集权的作用。”欧阳长鸿抿了一口酒道,“如果采用股份制,赚来的钱就要按照股份比例进行分配,持股多者多拿钱,持股少的少拿钱,不论怎么拿,剩下的钱总归不会太多,因为股东不论大小,他们投资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生钱。但李显的这种做法是先把公司用于发展的部分先割下来,剩下的按照薪资标准分配,也可以增加一点红利来刺激积极性。” 张经天有些糊涂,他有些疑惑地望着董事长。 “李显这样做是藏了一手棋呀。他是想把头几年的利润截留下来,然后用于扩大天恒,缺点就是大家赚得不多,有些人会有意见,因为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张经天吃惊地说道:“你是说……李显的目标不只这家临终关怀的医院,他还想……” 欧阳长鸿道:“我不清楚,这是我的猜测。李显……算得上是个有野心的人。” “那他完全可以采用股份制啊,如果天恒经营得好,股东们难道不愿意把生意做大吗?” 欧阳长鸿用手指又点了点他,笑道:“别看你是搞财务的,在公司管理上你可是个外行。人是短视的动物,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急功近利,大多数股东都是急于收回股本,然后赶紧获得收益。李显这个是长期的计划,没个五六年是见不到大的效益的,甚至会长至十年也说不准,你要是大股东,你干吗?” 张经天摇了摇头,皱眉道:“如果我要给天恒投了几千万,我恐怕没有那个耐心,别说十年,五六年股本都收不回来那还做个什么,再说民营企业发展受政策影响太大,随时都有亏损的可能,到时候说不定连本儿都收不回来,那可亏大了!” “是,李显要把天恒做大做强,但他可不想把这帮跟他吃苦受累的兄弟们的血汗钱一下子都赔进去,别看目前收益小,但也保证了大家伙儿不会栽在这件事上翻不过身来。” “还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当时长鸿就采用的股份制,这不也好好地干了几十年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咱们养出了多少个百万千万的富翁啊!” 欧阳长鸿听了,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长鸿起步有多艰难你是不知道的。今天的李显跟我比起来,只怕也没有我当时顶受的压力大啊!” 张经天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哪知欧阳长鸿却转了话题,问起他在美国的孙子的事情来,这个话题正中老张的下怀,他不由得眉飞色舞,连比划带说,把孙子身上一些可笑的事情讲给老董事长听。 欧阳长鸿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心里却对现在长鸿面临的一些痼疾无可奈何。张经天刚才的问题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不想让张经天知道。如今长鸿包含十四家分公司,但真正能够赢利的也就那么三四家,其余各家都是在吃着老本,亏损的分公司只能靠集团勉强维持。出现这种局面固然有欧阳苑管理不善的原因,但究其根源还是股份制带来的隐患,这是股份制公司无法避开的弊端。 作为一个资历颇深的管理者,欧阳长鸿深谙此中之道。长鸿作为一家股份制公司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大小股东众多,造成管理结构也越来越复杂。几个大股东逐渐形成几个利益集团,作为董事长除了管理之外,还要做好利益集团之间的协调和决策。对于欧阳苑来讲,这可能变得非常繁琐,而其结果是影响公司的效率和反应速度。 有的时候为了满足个别影响力大的股东的期望,作为管理层代表的欧阳苑不得不更注重短期业绩,从而忽视了长期战略和可持续发展。而这种短期主义对长鸿的长期健康发展的极为不利的。 但是过于重视大股东,就会引发管理层之间的利益不完全一致,又会导致代理问题。如果忽视大股东的利益,偏重于管理层的利益,又会导致出现内部人员的控制问题。现在长鸿就已经出现这种局面,部分股东手伸得过长,已经跟管理层中的一些人勾结起来,对欧阳苑的管理形成掣肘效应。 欧阳苑现在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于应付这些矛盾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能把重心放在经营和管理上面,长鸿走下坡路是必然出现的局面。 这也是物理界常常提到的增熵效应,这是客观规律。 两个又坐了一个小时,张经天的酒意已经退了很多,欧阳长鸿觉得差不多了,就要服务员结单。张经天怎么能让他买,两个人正在争论不休,服务员微笑着说刚才一个老师傅已经提前买完了,欧阳长鸿知道是王师傅一直在下面等着自己。 下了楼,欧阳长鸿说自己离家不远,要散步回去,让王师傅把张经天送到家里。张经天握着老董事长的手,又连说了几遍对不起董事长,欧阳长鸿却用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说道:“经天,我说过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计较阿剑不懂事就好,以后咱们还是老朋友,你千万不要见外。” 王师傅把张经天送到家里楼下,又从后备厢里拿出一个挺大的纸袋子来,说老董事长的一点心意,可能是从德国带回来的,张总不要为难我,收下就好。 张经天听他这样一说,只好随手接了过来,也不十分沉重,料想是国内不常见的东西。 进了屋感觉还是口渴,想点茶喝,水还没烧开,人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擦黑,头仍然有些晕乎乎的,开了灯才看见地上放着那个纸袋子。 打开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里面全是现金,也不知道多少,倒在地上数了一遍,竟然是二十万。他连忙打电话给欧阳长鸿,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回来就睡着了,才发现袋子里竟然是钱。 “董事长,我知道您的心意,但这钱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要的。” “经天,你在长鸿一干就是二十年,平均下来一年才给你一万元,并不多的,这不是我自己的钱,是你为长鸿做出贡献的一点回报,千万不要推辞。” “董事长,钱,真的不能要,要了这钱我老张就没脸再见您了!” “经天,说实话,跟你给长鸿做的贡献比起来,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你光明正大地收下,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哪天松快了,咱们哥两个再聚。”没等张经天再说话,电话已经挂了。 张经天看着那些散落在满地的钞票,不禁犯起愁来。 欧阳苑见父亲挂了电话,说道:“您给了张叔二十万,他就收了?” 欧阳长鸿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他手上仍然夹着一根雪茄。突然停住脚步,反问道:“你怎么看我给张经天钱这件事?” “当初把他从集团财务调到长庆去,主要是为了阿剑着想。其实他的工资关系一直都挂在集团里的,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以至于有了情绪,他是集团的老人了,我的确没考虑那么多。”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看给他钱这件事?” “爸,这是你的做事风格,我不做评论。不过我是不会这样做的,这些年集团待他并不薄的,应该说最近这几年他没什么工作量,我对他向来是很尊重的。” 这无关乎做事的风格,女儿还是没有理解他这样做深层的意思。欧阳长鸿暗暗叹了口气,正像集团几位董事的评价,欧阳苑董事长跟老董事长比起来,有时做事不够全面,甚至短视。当着欧阳长鸿的面对欧阳苑的评价,几乎就是直接打他的脸,欧阳长鸿当时以极大的耐力才不使神态有变,现在看来,欧阳苑的确不胜任长鸿集团董事长这一职务,她的问题太多了。 客厅的门开了,阿福小跑着冲了进来,到了欧阳苑身边人立起来,把两个硕大的前蹄搭在她的身上,欧阳苑尖叫着让它滚开,外面又下雪了,阿福的蹄子上沾回来的雪已经化成了雪水,在她的白色衣服上留下了两片污渍。 欧阳剑跟周玲跟了进来,见母亲正埋怨阿福的鲁莽,赶紧过来帮她擦拭。“外面下雪了,雪下得好在呢!”周玲笑道。 欧阳剑不顾满身化出来的雪水,直喊饿了,又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欧阳长鸿见小两口很恩爱,心里也高兴。 第12章 我有责任承担这份风险 李显又去看秀娟了。 冬季的公墓,一片寂静,时间仿佛也因为寒冷而在这里停滞了。积雪覆盖了每一块墓碑,李显能想象到那些雪花轻柔地落在地面上发出的沙沙声,像是为逝者编织的一层厚厚的毯子。高大的松树在寒风中昂然挺立,似乎在向严寒表达不屈之意。它们的枝丫堆叠着白雪,有的上面挂满了冰晶,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墓地的路径被积雪覆盖,扫墓人只清扫除窄窄的一条小路,旁边只能隐约辨认出昔日的轮廓,如果不慎踩在上面,薄雪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是对打扰的抗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冷而清新的气息,呼吸时能感受到冰冷的气流穿过鼻腔。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黑色的羽翼在白茫茫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它们的叫声打破了墓地的沉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墓碑上的名字和日期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模糊不清,仿佛那些逝去的岁月在冬日的掩盖下逐渐变得遥远。 有些墓碑上放置了鲜花,但这些鲜花早已被寒冷冻僵,失去了生机,只留下坚硬的茎叶和凋零的花瓣,与周围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在公墓的一角,有一座奇怪的哥特式建筑,尖耸的钟楼在灰色的天空下显得肃穆而庄严。窗户上结满了冰霜,从里面透出的微弱灯光却仍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慰。 这里是一个让人反思和追忆的地方,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里,你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沉浸在思念和怀旧的情感中。雪覆盖了一切,却无法掩盖那些深藏心底的记忆和情感。 公墓里太安静了,李显望着自己呼吸的氤氲白雾,冲秀娟的墓碑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在超过最后一个小型的十字路口时,他想起了欧阳长鸿,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见到了这位老人。 今天上午八点半天恒召开了周例会,这是李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在哪个公司做管理工作时,这个都会形成一个制度,各个分管中高层负责人要将一周的主要工作形成局面材料,会上口头汇报。 今天的例会主要是推进各个部门验收进程的阶段性汇报。无一例外,验收全面停滞不前,原因有两个,一是市里的验收部门通知验收推迟,提出的理由多种多样,有去省里开会的,有验收单位仪器出现问题的,有的干脆就没有理由;二是天恒有三个部门有上次聘请第三方机构检测后到现在整改没有完成,主要是需要更换设备,需要资金。 听完了汇报,李显脸色沉重,其实不需要听这些汇报,他也早就全面了解情况。今天听大家再一一说了,心里有些想法。 “为了能够一次性通过验收,公司付出了许多,对于关键的部门我们在采购和安装上都采取了最上限的严格措施,这其中既包含我们多投入的大量资金,也包括我们在座诸位辛苦付出。” 他用目光扫视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人,有些人能明显感觉出的眼光中有些怒气,这在李显来说是很难见的。 “为了这次验收,我们已经动用了能够想到的一切力量,人力资源,希望能够提高效率,尽快结束开业前的最重要的障碍。” 李显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有几个年轻人不安在扭动了下身子。 “为了这次验收,我们做了我们能够想到的一切事情!”李显用缓慢的节奏说出了这句话,“还有哪些是我们没想到的吗?”他问道。 会议室里的14个人没有一人回答,他们都盯着李显,李显的眼袋很重,脸色灰暗,他的胡子至少三天没有刮了。 “这里有鬼!”宋大军轻声道,他说得凶狠,但声音不大,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楚。 李显看向宋大军,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但众人却一下子发现他的疲惫和苍老,李显有些挺不住了。 “大军,不要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别忘了,你现在是一家大公司里的高层领导,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注重自己的身份,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是天恒,不要忘了这一点。” 宋大军低下头来,半晌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其实比李显还要急,还要上火。孙正楷跟赵且峰交流了一下眼神,脸上都有些神秘莫测的神情带出来,齐海从远处扫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来看自己的材料。 “我们要把所有等待验收部门的材料汇总一下,形成一篇完整的报告,明天我要去市里找一下相关的领导,把天恒目前面临的困难和实际情况汇报一下,最后再争取一下。” 佳明带着一个年轻人从个人手中收取刚才用于汇报的材料,孙正楷和赵且峰都说要拿回去再改一改,内容也再充实一下,然后让人送过来。 “佳明,把收上来的材料都放到我这里,我先拿出一个大纲来,你们再动手写。”齐海对佳明说道,佳明就把收上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给了齐海,李显望了齐海一眼,点点头算是赞许他的做法。 会议结束了,张经天却留了下来,他手上拿着几张纸。李显知道他又是来找自己说钱的事情了。就只好冲老经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哥,如果我陪你下两盘棋,你能不能饶过我这一次!” 张经天咧开嘴笑了笑,说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是躲不开的。估计你心里也有数了,这样的日子咱们挺不了两个月,账面上的这点钱眼瞅着见少,你说咋办?” 其实李显心里早就有数,即便现在就开始验收,全部完成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加上医务人员聘用、岗位竞聘、上岗培训等一系列的必须程序,天恒正式营业也得在明年1-2月份,这几个月没有2000万是无论如何也熬不过去的,但账面上只有不到五百万了。 李显南方的朋友王东来、李岳和高胜峰每个人借了他五千万来帮助他运作天恒,后期他又通过王东来从南方的私人公司贷款一个亿才勉强维持成今天的这个局面。私人贷款利息比银行高得多,李显为此曾经又跑过一次上海,这笔贷款期限为两年,为此李显特别感激王东来的仗义。 王东亚三个人对李显的做法也颇为不解,因为既然天恒是省里第一家的临终关怀形式的医院,又是私人名义办的,明摆着将来的收益会非常好,如果李显以股份制的形式募集资金,这两个多亿根本没有难度,但李显坚持要在天恒创造出新的资金模式来,他个人就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 “没有其它的原因,一是保障它的公益性,二是能够让天恒长久地活下去。”对于这两点,李显不用深讲,其余的三个人也都明白,他们都是国内改革开放后的最大的受益者,也都是从初创到股份制里走过来的商人,如何能够不明白李显说的道理,但李显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坚持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脱出了经商的范畴,如果不是为赚钱,而仅仅是做公益,那还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呢?以李显的敏锐的商业头脑,过人的管理手段,无论干哪个行业都会很快形成原始积累,有钱了拿出去做公益不好么? 对此李显则没有再表态。他给哥仨个都签了借据,并在里面明白写了利息,三个人对此表示反对,但李显坚持这样做。 有人说时间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条件,它本身是不存在的。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对于生活在三维时空的人类来说,时间其实是四维时空的一个客观因素,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此无法把控。 对于李显来说,时间总是不够用,他每天都焦急地观望着工程的进度,如今一切都已经完成了,却卡在了验收这个最后关口上,每天都在烧钱啊,李显怎么能不急呢。 好不容易把老张打发走了,孙正楷跟赵且峰两个人又进来,李显觉得他俩在会上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果然还是有事。 “李总,我们哥两个想跟您谈谈。” 李显让两个人都坐下,想让自己的微笑表现得自然一些,但他觉得不成功,他心里的压力太大了,如果秀娟要是活着多好,回到家里,接受她温柔的抚摸,她温婉的话语,都可以让他放松下来。 “李总,我们两个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您提提建议。” 李显点点头,让两个人喝茶,说道:“你们两个都是跟我的老人了,说得近一点,兄弟一般,有什么话直接说,这么客气我不喜欢。” “听说公司现在的资金很紧张啊,是吗?” 李显心里一动,他想起宋大军找他时说过的那些话,知道这两个人终究还是耐不住,要把话挑明了。 “只要做公司,资金哪有不紧张的,这是常态,长鸿够体量了,他们的资金也是捉襟见肘呢。” 赵且峰道:“那是那是,咱们这两年多亏了李总的手面广大,这才能把天恒建起来,要是指望政府给的那点儿贷款,咱们可不成。” 孙正楷道:“现在验收面临着困难,真正开业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呢,大军说是坐吃山空,我看他说得也对。李总,咱们总不能靠着借钱过日子,总得有个办法可想才好。” 李显喝了口茶,头也不抬道:“依照你们哥俩的意见,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我们两个的意见,天恒里现在许多人都有这个想法,李总,您看……实在不行……咱们还是股……股份制!” 李显把杯子轻轻放回桌上,终于揭开谜底了。 “谢谢大家替我操心啊,不实行股份制,这是我当初创建天恒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不是我李显心血来潮的一时之计。虽然公司现在面临的资金缺口比较大,但是二位老弟尽管放心,我李显有一碗粥喝,不至于就让大家饿着。” 孙赵二人对视了一眼,道:“这样……这样啊,那李总承担的风险和压力可就太大了。”李显一愣,这句话他听谁说过吗,是王东来他们吗,不对,最近听谁说过。 “我作为天恒的法人代表,有责任承担这些压力和风险,两位兄弟的关心我心领了,但股份制的想法现在我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的。” 中午李显去了义母家里看望了老太太,恰好遇到高胜利的老伴赵雪茄也在,李显陪着两个老人吃了顿简单的午餐,又在老太太那里眯了一会儿,回到公司时齐海正等着他,上午会上他说的那个完整的材料已经弄完了,他要让李显先看一下。 李显仔细地读了一遍,随手放在桌上,说:“齐总,我看这样就行,挺全面的,把咱们目前面临的实际困难也都列了出来,资金那一块儿咱们还是不要提了,不提上面也清楚咱们急什么,写上倒显得小家子气。” 齐海点头说行,那就听你的,一会儿我让他们再把那块儿改一下,然后成稿你再看看,李显说你把好关就行,我就不再看了,一会儿趁天黑前我想去看看秀娟,齐海说也想去看一眼,李显不同意,家里这块他不在,齐海得在。 齐海被李显最后的这句话感动了,犹豫了一会儿,反身关上门,对李显道:“大哥,这两天孙赵两个人找过我两次,说了挺多的,想让我跟着一起向你施压,我没同意。后来他们又去找了中层的人,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我……我得跟你说一下,你也好有准备。” 李显点点头,道:“他们两个上午找过我了,无非是担心这次人事岗位竞聘出局,拿不到彩头罢了。他们提出还是想让天恒股份制,我没同意。” 齐海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自从您上次在酒会上定了约法三章,许多人确实有想法,跟您说实话,我是赞成您的。但是他们两个在公司里这样鼓动,我怕人心散了。” 李显笑道:“傻小子,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我定的规矩大家有想法是正当的,如果有一天不管我说什么大家都百分百赞成,那才可怕呢,有意见就提,有想法就说,只要把话都说在明面上,什么都不用怕。” 齐海似乎松了一口气,笑道:“是我想得多了,您说得对,这个时候有话都说出来,总比将来说好。” 李显站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想明白了这点就好,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这是正常的,对于赚钱的地方矛盾更多,这也是正常的。不怕有矛盾,矛盾是促进发展的最好动力。” 李显想早点去公墓,但还是被缠住了身子,直到三点才走得出去。 等他离开公墓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在北方这个时间太阳早已经下山,只有天边的余晖还若隐若现,就像不愿离去的生命微光。 秦时玥已经回省城快一周了。醒来她还想在李显那儿再住下去,因为有了去年春节时那种孤苦的经历,她的心里似乎有了阴影,几次告诉李显,“我今年是要跟你在一块儿过年啦,加上李敏一家、佳明一家,还有你干娘,咱们就是一大家人啦!” 李显对于秦时玥这次来始终不表明态度,既不撵她走,也没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来。她天天一个人住在李显家里,李显就跑到老太太那里安身,或者干脆就住到公司里,他办公室里面有个套间,佳明受李敏的安排,给套间做成了李显的临时卧室。 这次回省城主要是为了英子。因为怀孕,英子的生意只能交给店员来打理。李敏则向小两口直接表明了态度,孩子三岁之前英子都不能再去工作了,如果因为钱的事情,“你们两个所有的生意上的损失都由我们来补上。”李敏这样跟英子说道,口气不容置疑。 英子跟佳明闹了两次,佳明也没有办法,只好劝媳妇听妈的。英子还是惦记花店,那里倾注了她三年的心血啊。要是按照婆婆的说法,花店还是趁早兑出去得了,佳明也觉得这样做最好,但佳明现在是大舅的助理,一刻也离不了他的,英子整天为这件事情发愁,李敏担心英子这样的情绪会影响胎儿,就跟来店里聊天的秦时玥说了,秦时玥整日无所事事,经常到店里来帮忙,其实是想联络跟李敏的感情,她知道秀娟就是李敏帮着联系上李显的。 秦时玥听了大喜,她一直想着在这里过年的,但这次从省城里来的时候衣物等物品没带多少,正想着哪天回去收拾一下再返回来的,有了这个机会,她就一力承担了。 到底是英子跟了她一同回去,李敏虽然惦记也没有办法,花店的经营一直都是英子自己在做,如果想出兑,只有英子亲自去才行,再说注册人也是她自己。 两个女人收拾好了,兴高采烈地回省城去了,李敏一百个心也想跟着去,秦时玥却说:“妹子,你就放心,保你儿媳妇完完整整回来,有任何差错你找我算账就是。” 这两个多月李敏跟秦时玥处得久了,反倒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她眼界宽,手面也大,经常给家里买点东西,尤其是李敏和英子受她的礼物最多,女人是受不得这个的。加上秦时玥整日无事,乐意让李敏支出去干这干那,这个富家大小姐出身的人突然间低三下四起来,把个李敏也弄得不好意思。 第13章 李书又回来了 马特想给李书的咖啡里加一勺糖,被她拒绝了。“你还是喜欢黑咖啡!” 李书仍然一头短发,人显得很干练,马特觉得她这一年多变化很大,东方女性身上那种特有的魅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浓郁的商业气息,他跟这个女人曾经发生过短暂的关系,两个人都清楚那不是爱,更多的可能是饥渴或者是一种利益交换。 “不是喜欢,是控糖。”李书简短地回答道,“你这里变化不大呀,我听说去年的指标完成得不好,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分公司的点儿有些危险。” 李书如今在ab投资的上海总部任职,在投资管理部任东北华北分部的副经理,职务上比马特还低一级,这个投资管理部主要是为个人、机构投资者管理投资组合,包括股票、债券、房地产等资产。ab公司除了投资管理部外,还设有银行管理部、财富管理部、销售与交易部等十多个部门,主要的部门还下设有国内区域的分部,主要部门的经理都是由美国人任职,分部的经理大多是由中国人担任。李书刚到总公司不到两年就已经担任东北华北分部的副经理,升迁速度算是比较快的,这也表明她还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因此马特对于李书在态度上表现得很尊敬。 听见李书这种单刀直入的提问,马特脸上有些红,东北相对于长三角和东南沿海来说,还是比较落后。马特最愁的不是经济上的落后,而是观念上的落后。 对此,无论是政府层面还是对于像ab这样大型的投资机构都曾经做过较为系统深入的研究。最大的问题是产业结构,东北地区的产业结构相对单一,重工业比重较大,传统制造业、煤炭、钢铁等占主导地位,缺乏新兴产业和高科技产业的支撑。产业结构问题带来了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困难,这需要大量投资和技术支持,过程复杂且需要时间。其次是企业改革进度极其缓慢,东北地区国有企业比重较高,国企改革进展缓慢,市场化程度低,而且还普遍存在效率低下和负担过重的问题。同时一些地方部门对经济的干预较强,市场机制发挥作用的空间有限,导致市场活力不足。这些年东北人口净流出很大,尤其是年轻人和高素质人才外流,加之人口老龄化加剧,这些都对经济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马特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现在这边的营商环境问题。有许多政策落实不到位,虽然也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支持经济,但在地方层面落实效果并不太好,执行力度不足。加上这面的市场化程度低,行政审批繁琐,私人创业和经营的成本高,自然吸引外资和民间投资的难度就大。” 李书知道马特说的都是事实,实际困难的确很多,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方面的行情比马特知道的只多不少,但她心里其实挺瞧不起这个男人的,他太缺少“冲劲儿”,过于安于现状,满足眼前的生活状态,他太贪图享受。 “fortune knocks once at everyone''s door”李书笑着说了一句美国的谚语,劝慰马特也不要太烦心。 “是啊是啊,”马特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幸运会敲响每个人的门一次!”这也是一句美式谚语,意思跟李书刚才说的那句差不多。 李书跟投资管理部的主任连续两个月在北京工作,终于拿下了年初时定下的最大目标,这笔投资将会使李书所在的部门获得巨大的收益和声望,为了感谢她的付出,ab的上海总部副总经理亲自接见了她,并给了她一个月的假期来度过美妙的中国新年。不用说,她还因为这次成功获得了一笔丰厚的佣金,当听说她准备回到北方老家时,部门的经理请她帮忙去一趟ab设在东北的分部,了解一下那里的资金运作情况。 “你可以告诉马特,如果他的投资管理达不成年初时所设立的目标,干脆回美国去干他的老本行好了!”这是她的顶头上司威廉姆斯告诉她的。李书当然不能直接转达他的意见,那也不符合中国人对意见的表达方式。因此李书提醒他,他现在所负责的这个点儿有危险,这既可以看成是她对他的提醒,也可以理解为她在替高层的某个人转述观点。 虽然她的业务范围里包含了马特所在的区域,但是她主要负责的是华北地区重大投资项目,所以跟马特的业务并无交叉,她答应了部长要来了解一下,但她不愿意把手伸得太长,美国人对这种行为是很敏感和厌烦的。中国人也是。 “你们的新年快要到了,哪天请李小姐出来小酌一下,算是我提前为你恭贺新年了!”临告别时,马特拥抱了李书一下,力度恰到好处,他顺便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李书微微侧过脸去,让他的嘴唇只有机会在脸上轻轻一啄,这是一种态度,暗示马特从前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有发生的可能了。 在登机前李书给舅舅许大利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回来度假。 “太好了,你舅妈几次提醒我告诉你回来过年的,我说人家美国公司不兴过年,哪知你真的放假啦!” 李书不愿意跟他说得太多,只说回来想去看看他们,不知道哪天方便。“哪天都方便,我听说了,你如今在ab公司很有名气,正好跟我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李书不讨厌许大利,但也不喜欢。她自小失父,有着很强的恋父情结,但许大利没能给予她这种感情慰藉,但也没有从外公那里获得过,那位老人很慈爱,但不能充当父亲,这可能是她一下就爱上李显的原因。 外公已经走了几年了,她时常还会想念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外公,她就会想到李显,虽然李显带给她的那种强烈的感受变得越来越淡,可是她仍然依恋他,这个她一直不能完全割舍开去的男人。 她谢绝了许大利要她住外公老房子的邀请,那里有太多能引起她回忆的东西,而她正在变得冷静、孤独,这在平常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烦心,但对于一个征战投资领域的女人来说,断绝一切情感却恰恰是不可多得的优点。 她给自己在市中心租了一个豪华的套间,如今她已经不大适应那种平凡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她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已经完全提升了档次,朴素并不是不奢华,她是最近才意识到的。比如她现在的一身套装,在平常人的眼中只能感觉到平常,但在那些专业人士的眼里,她是极恰当地利用了自身的优势,而她现在面对的大多数人群,都有着这个特性,她正在被同化! 齐海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信赖感,齐海是那种独立性特别强的男人,他的自尊心使他不想频繁地联系这个平步青云的女人,齐海虽然年纪跟李书差不多,但他在某些方面跟李显很相似,在男女的问题上表现得比较传统,李书知道他跟妻子之间的感情很牢固,但她作为一个女人也同时能够意识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着很强烈的吸引力,她相信他对自己也有好感。 因为断绝了与齐海的联系,李书不知道李显的那个事业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她决定在安顿下来后去看看,不是看李显,她想先看看他的那家医院。 中午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然后又很享受地洗了个热水澡。这里太冷了,她还不习惯,虽然离开家乡不算久,但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让她一时难以适应,就像她第一次去美国时,时差足足过了一个月才算倒了过来。 她得买几件厚衣服,带回来的衣物都用得上,但外面必须加上长大的外衣,为了养护皮肤,她还要买一些化妆品,北方的寒风对女性皮肤特别不友好,南方的空气湿润,她的脸总是显得很娇嫩,而刚刚在这里呆了十多个小时,她就感觉到皮肤紧绷绷的,干燥而且寒冷。 她还要租一台车,在租君悦酒店套房的时候,她咨询了前台服务人员,一个高个子大骨架的女孩子答应帮她安排,她详细地询问了李书租车的一些要求,然后告诉李书办好了就会打客房电话通知她来取车。到底是五星级的酒店,服务跟上海的一样好。 她把带来的物品都一一安置好,又环视了一圈,才满意地离开,她住在二十五层,走到楼层服务台的时候,发现那个大个子女孩在等她,见到李书,她把正在看的书放下,很职业性地躹了个躬,然后告诉客人车已经租好了,然后把李书的身份证及车钥匙都交给她。 “谢谢你。服务太周到了!”李书由衷地感谢,女孩仍然是轻轻摇摇手表示告别。 要是在美国,哪怕在上海,提供这种服务也是要给小费的,但李书知道这儿不行,女孩不会接受的。 车子是台宝马三系,李书看了眼放在车里的合同,租期一个月,费用元,这个价格比上海要高出三分之一,李书叹了口气,她想起来马特对北方的评价。 车子已经行驶了三万多公里的里程,油箱是满的,并且里外都清洗得很干净。她启动了车子,决定先去购物,跟她定的计划一样,事情有优先级,这是她在美国的时候就学到的好习惯。 周玲又想小囡囡了,囡囡是刘天悦女儿的小名,这个小家伙已经能够吐出单章节的词语,比如a或者o这样的,但咬字不清楚。她决定下午去看看她,顺便再去看看刘天悦。 现在两个女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天悦甚至把秦时玥找过她的事情也告诉了周玲,周玲对秦时玥这样挖空心思地接近李显身边的人感到好笑,她也喜欢秦时玥,喜欢她的直爽和率真,这是个不会隐藏感情的女人,比她的婆婆欧阳苑更有气魄。 欧阳剑早就答应她这个周末要好好陪她逛街,还要去看一场她盼了很久的电影,但他失言了,周玲不太在意他的爽约,欧阳剑现在特别忙,长庆两个分公司都在满负荷运转,周玲理解他。 既然他不能陪,周玲决定去找刘天悦,两个人可以带着孩子去溜达,这个场景让她也兴奋起来。正要出门时,李书的电话打了进来。 像她与齐海的关系一样,现在周玲也不与李书联系了,这其中有着她与欧阳家的微妙关系。 听李书说回来了,周玲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想到了李显,这些人都多少跟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是友情,但更多的是扯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瓜葛。 “欧阳在家吗?”李书问她。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李书语气中明显增加了一丝高兴,“陪我去逛街。”约好了地点,周玲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她不能去看囡囡了,心里有点遗憾,打电话给天悦,告诉她自己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天悦那边似乎正在忙着喂孩子吃饭,听说她不来了,就说那也好,带孩子去姥姥家看看。 英子在省城里生活了三年多,但这次才知道对这座城市还远不够了解。秦时玥也不是故意要在英子面前显摆,她不是那种女人,爱慕虚荣是女人的天性,在这方面秦时玥却比大多数女人表现的要好得多。 当得知秦时玥除了现在正住着的这个大平层外,还一栋独立的别墅,英子的嘴几乎要合不上了,现在这个房子都大得吓人,英子觉得它的客厅几乎可以当作一个三人足球场。 两个人回到省城的当天就贴出了出兑的告示,对于花店要突然出兑,她雇的两个店员都很难过,英子文化不高,但有着北方女人的豪迈和果断,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对人很大度,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很与她合得来,现在听说经理要兑店,都显得闷闷不乐。 英子其实也不高兴,但扭不过婆婆的坚决,佳明一反常态支持母亲的做法让英子也感觉不得劲儿。秦时玥看在心里,偷偷乐得不行,表面上却劝英子放心,说孩子长得很快的,以后你还有大半生来做喜欢的生意呢。 为了让英子情结振作起来,秦时玥带着她四处闲逛,对于省城她是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又专门去选那些女人爱去的地方,秦时玥的眼界是宽的,她只挑选几家档次还过得去的商场去逛,但凡英子目光发直地盯着某一件衣物或者玩意儿,秦时玥就一律都买下来,起初英子坚决拒绝,但秦时玥年纪要比她大十多岁,人又显得有些霸气,英子如何拗得过她,结果回来的时候竟然提了十来个包装,英子心里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得花差不多两万元钱,觉得平白地受了她这么大的人情,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英子以为这个花店出兑得花些时间,因为她设的价格高出实际一成,这样是为了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哪知第二天就有一个男人打电话过来,咨询出兑的事宜,英子提心吊胆地说出了价格,对方似乎嗒了一下嘴巴,嘀咕道:“二十万!你的房子租期还有多久啊?” 英子算了一下,她记不大清爽了,应该是不到两年,她只能把这个大概的数字告诉对方。 “好!我接受你的这个价格,什么时候能办手续?” 英子吓了一跳,她想问问秦时玥,但秦时玥没在旁边,她只好说明天,那人定了上午九点在花店见面,英子挂了电话,手都有些抖了。找秦时玥时,却见她一个人在主卧室里玩手机,脸上带着笑容。 说了刚才的电话,秦时玥也替她高兴,又恭喜她做成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英子心跳得厉害,问秦时玥那个人明天会不会再压她的价格,秦时玥笑了,说不会的,你就放心,这人办事准成。英子说哪个人,秦时玥笑着说就是兑你花店的那个人啊,你们两个有缘分。 第二天秦时玥开着车带着英子去花店,等了一会儿,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开车过来了,英子注意到他开的是一台奔驰,就放下心来,这么有钱的人不会跟她斤斤计较的。 手续办得很顺利,秦时玥却始终没有过来帮忙,英子知道她是为了避嫌,好在那个男人带来的一个人很懂程序,不到一个小时就把出兑的相关手续办理完了,让英子高兴的是新店主大度地同意她额外的请求,就是继续雇佣两个原来的店员,待遇也没有变化,两个小姑娘激动得快哭出来,一个劲儿地向英子表达感谢,又说晚上请原来的经理吃饭。 秦时玥又拉着英子去了区里的工商局办理了相关的手续,整个过程大概用了十五分钟,那个花店的新主人似乎对这些人都很熟悉。办完了英子跟着男人出了楼,那人回过身来,很绅士地跟她主动握手,然后又向站在车子旁边的秦时玥摆摆手,英子感觉两个人似乎在达成某种默契,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但那是不可能的,英子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 第14章 她是她父亲的傀儡! 司机对柳老突然发出的一声笑感到诧异,他回过头快速扫了一眼。柳欣桐坐在车上,为自己这么大岁数还跟秦时玥做这个把戏感到好笑。他大概能明白秦时玥兑下这家花店的缘由,那个有些发憨的叫英子的女人,应该是与秦时玥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秦时玥当然对二十万元的价格不大在意,她更可能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钱她早就转账给了柳欣桐,但老柳仍然觉得这件事不适合自己这个年纪的人来做了。 司机问他是回家还是去联合会,柳欣桐看看表,说时间来得及,还是去卫健委。前两天跟李显通话,才知道天恒一直在等待验收,听李显的意思是市里的验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直在拖,柳欣桐也替他着急,他想帮李显推动一下,虽然李显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卫健的主任他还算熟悉,帮李显摸摸实际情况还是应该的。 副主任方淑梅是分管人事和政策审批的,柳欣桐来的时候她刚刚散了会回来,见柳欣桐来了,连忙让进办公室的里间屋,这个办公室比柳欣桐的在面积上至少小了一半,几乎看不到任何装饰。 “柳老怎么这闲,到我这儿来体察民情来了!” “方主任,咱们这里可是个衙门,我一介布衣怎么敢说体察民情啊。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民营企业的方方面面有个事情都想咨询我,好像我是个万事通似的。” 方主任年纪也不小了,一头齐肩的短发梳得笔直,其中星星点点夹杂了不少的白发,在柳欣桐看来,她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 “柳老请喝茶,您说,凡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不知道的我也不敢乱讲。” 柳欣桐喝了口茶,说道:“有个叫李显的这两年一直在运作个企业,天恒公司,您知道?” 方主任听了眉头皱了起来,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问:“柳老说的是全省第一家的临终关怀医院,那个李总我有印象,他来过这里,但并没有找到我,似乎是来咨询什么事情。” “对,就是他。这家医院是咱们省里第一家具有完全临终关怀性质的民营医院,所以我听说咱们还是很支持的,听说市里也给了很大的政策性优惠。” “那就是了,至于您讲到的支持那是应该的,毕竟咱们省里一直都在鼓励民营企业嘛,不仅是这家医院,哪家私立医院咱们都是支持的,只要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既能搞活经济,也利于省内大众健康呀。您说是不是柳老。” 柳欣桐笑道:“感谢感谢,不管怎么说,政策上的支持才最重要。这个李显前两天告诉我说各项工程都已经收尾了,说马上就要进入验收阶段了,咨询我怎么个验收程序,他们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方主任笑了,说道:“这个李显可真是,他找您咨询验收的事项,可不是拜错了门了吗?你这个联合会会长对于我们这个专业恐怕外行啊。”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其实我们两个也是闲聊才说到这个,他是随口一问,我就当了真,想到咱们这个主席总要名副其实,今天正好路过你这儿,想想来咨询一下。” “不瞒柳老,李显那里的验收跟咱们没关系,他们市的卫健部门是验收的主要责任单位,对于这些具体的工作怎样落实,我是不大清楚的。” 柳欣桐笑起来,说道:“看来我也是拜错了门口,那就不打扰啦!有空儿的时候希望方主任来联合会坐坐,聊聊也好。” 方主任亲自送柳欣桐到了楼下,又看着他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下午刚睡完午觉,一个电话打进来,柳欣桐接了,对方说是方淑梅主任的秘书。柳欣桐连忙问候了一下。 “柳主席,方主任让我跟您解释一下,天恒公司的验收本来已经进入实施程序,但似乎部分群众对临终关怀医院的选址提出了很大的疑义,并且最近一段时间网络上也有一些对天恒的负面宣传,所以他们市里提出暂缓验收,一来希望做好这部分群众的思想工作,二来对网络上的一些视频内容进行调查,看看究竟反映的是否属实。” 柳欣桐连忙感谢,说道:“请转告方主任,我明白了,特别感谢方主任对我们民营企业的理解和支持。” “还要投资!”欧阳苑看着父亲,“李显现在还能接受你的投资吗?再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欧阳长鸿对于继续给天恒投资的提议让欧阳苑感觉很不解。虽然父亲之前答应过给李显投资,但因为儿子的专权把这笔资金挪用了,最终投资失败。通过那天父女两人的交谈,欧阳苑才明白父亲是想利用这种方式间接控制天恒公司,但恰恰是儿子的错误使父亲的这个计划泡了汤。 今天欧阳长鸿提出要她以长鸿的名义跟李显正式见一次面,也正式提出入股的请求,这让欧阳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要她以一个堂堂董事长的身份去跟李显提入股的要求,且不说两家公司的体量相差巨大,就是李显两年前还曾在她儿子的手下当一名司机呢,这个面子如何下得来。 “爸,入股天恒是你的决定,之前您也是要以私人名义入股的,现在您要我以长鸿的名义去入股,这个决定恐怕得上董事会,我还得提醒您,这个决议能否获得通过我可没有太大的把握。” 欧阳长鸿暗自里叹了口气,他为了把欧阳苑教育成精英型的管理专家,倾注无数心血。首先是理论积累,她获得了相当丰富的资源,无论是她上的大学,还是她的研究生专业导师,乃至后来到长鸿的三年实践,都是他这个父亲亲自安排,哪些人放在她身边,哪些事情必须交给她去做,可谓无微不至,哪知道自己仅仅离开她五年,她就产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欧阳长鸿知道,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有责任,长鸿集团董事长的职务改变了她的性格,更改变了她的管理理念。在中国,管理者总是会无端地受到追捧,上至政府部门的领导,下至公司的高层管理,无不如此,如果一个人的定力不足,或者性格本身就包含了这些缺陷,那么他极有可能会使短板被放大,从而无法认清自己。 程颐说“内充,故退让而不矜”,欧阳苑之前尚能安于“谦”之道,欧阳长鸿知道女儿自小生长的环境过于优越,十分担心她的性格过于强势,“日中则昃,月满则食”,作为一家大型集团的董事长,谦逊是必须要有的美德之一。这几年他是眼见到女儿性格变得越来越凌厉,越来越霸道,有时甚至不近人情,欧阳长鸿深以此为虑。 自从上次他与长鸿的董事会成员喝过一次茶后,这些日子他与董事会的董事分别进行接触,目的是稳固女儿的管理位置,他几乎达到了。他的劝说是有效果的,因为他为长鸿的发展提供了新发展动力,那就是——吃掉天恒! 自从接触李显之后,欧阳长鸿以其特有的敏锐眼光见识了李显的超强管理能力。李显选择临终关怀医院做为自己第二次人生的基础,这表面上看起来很大胆,但其中却蕴含了相当长远的构想,如果欧阳长鸿的预测不错的话,李显的下一个目标将是殡仪项目。 作为人类本身来讲,有四种生命状态无法避免掉,这与社会的大环境无关,与人类的性质有关,那就是生、老、病、死!李显是偶尔与高胜利接触后才产生了这个想法的,现在这个想法被欧阳长鸿猜中了。 天恒作为一家特殊性质的医院,他已经包含了老和病两个状态,如果他再利用积累的资金建立起康养中心和殡葬中心,那么他的企业将涵盖了完整的人类生命链条,这个企业将因为人类特有的生命状态而拥有相当持久的生命力! 在一座只拥有不到三百万人口的城市中,如果出现两家实力相当的大型民营企业,无论二者之间的经营是否会出现竞争,最终都会形成竞争的局面,这一点欧阳长鸿是知道的,它不仅仅体现的是“一山不容二虎”的说法,是人的本性,是客观规律。 全世界都为建立公平的竞争秩序而煞费苦心地设立了无数条商业规则,但对于久经商战的欧阳长鸿来说,那些所谓的规则不过是让愚蠢的经营者上当的烟雾而已,在没有硝烟的商业战场上,血腥程度不会比任何真正的战场稍有不足。 在长鸿集团内部,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对于长鸿的掠夺留有印象,剩下的那些人不是被吃掉就是被同化了。十多年的时间淡化了一切战后的惨烈景象,人们现在能够看到的要么是胜利者的荣光,要么就是一派祥和升平的景象。 李显是长鸿最大的竞争对手! 欧阳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正在成长的对手的可怕之处,她曾经有机会将之纳入麾下,但她的骄傲和所谓的自尊使她丧失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欧阳长鸿意识到了。他要将李显的事业扼杀在摇篮之中吗?不会!只有笨蛋才会那么干,李显的天恒在验收阶段遇到的一系列麻烦跟欧阳长鸿无关,也许跟长鸿集团的任何人都无关,正像方淑梅主任告诉柳欣桐的一样,李显遇到的问题不过是某些人的不满和野心。 欧阳长鸿正在想办法将正在初生的天恒置于自己的囊中,他要天恒成为长鸿集团的第十五个分公司,而李显,欧阳长鸿也有自己的安排。 某些人的不满和野心也许会给李显的未来制造出一些麻烦,但仅仅是一些而已,可有的人对这些制造出来的麻烦感觉惬意,他也知道这些所谓的麻烦不会影响天恒的进程,但只要能让李显感觉麻烦,那就是自己的希望的,况且制造这些麻烦不过是摇动一些口舌就办成了,几乎没有什么成本。 宁致阳所花费的不过是几顿饭的钱,还有一些口舌而已。他多年前的那些朋友对于这个代理经理的扶正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热情,其中一些人奢望可以进入到投资公司工作,这是可能的,如果他只是需要一个不重要的职位,那么他这个正式的总经理是有用人权力的,只不过是需向向集团人事做一下备案而已,而如果这个人想在他这里谋利一个重要的管理岗位,那他暂时做不到,更不用说这些人中恐怕也没有这种能力胜任了。 但是,宁致阳在长鸿这几年吸收了许多的处理事情的办法。“你先在我这里干着,朝里有人好做官,我总会帮你想办法。”这句话说给有野心的人听,那么宁致阳就可以得到许多额外的朋友之谊。 宁致阳如今在老朋友面前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他显得……比别人更老成,更严肃,更有威严,这是应该的,因为这样才能打破之前建立的平等地位,那些人才会仰望他,甚至服从他,或者谄媚他。 “宁总,”一个人脸上挂满了庄重,“我有两个朋友手里有点闲钱,看看您能不能帮忙运作一下,赚多赚少无所谓,就是想找个可靠的投资方向。” 宁致阳对这个人了解得比自己的手指还清楚,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这个人的表态可以看成是一种效忠。“你们都知道,我在投资公司快两年了,一笔投资业务没有做,是因为我能力不行吗?”说完眼光扫了一圈,抽出一根烟来,旁边那个人笑道:“宁总您太谦虚了!”又连忙把烟给点上。 “集团十四家分公司,哪个拿出来也比我这里大多少倍。当初欧阳董事长为什么高人收购了它,收了进来又不用呢?今天告诉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冲着众人点了一点,把声音降得低了,说道:“这其中是有奥秘的,你们知道这么多就行,不是咱们不做,是不让做!”他把平伸出去的手指突然转身上方,又快速朝上指了两指。 众人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刚才那人凑趣道:“宁总这里看着不大,其实是将来有重用的。”旁边的人也都大点其头,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谈到紧密处,有人提起马上要验收的天恒来,说将来这家企业也是有发展的。宁致阳皱起眉头来,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众人又都不解其意,不禁都做出一番姿态来问原因。 “说的好听叫什么‘临终关怀’,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将死之人呆的地方!据我所知,市里原来是要求他把医院建到郊区的,但李显这个人你们不了解,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硬是让市里同意建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中心区呀!” “把个‘殡葬馆’建在这里,真他妈丧气!”一个人附和道,“听说有个别人已经有意见了。” 宁致阳眼睛一亮,叹了口气,说道:“唉!听说李显把周边的环境建得花园似的,这是障眼法,一旦周边的居民知道了底细还不得闹起来!” 一桌人都大声议论起来,说李显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赚钱破坏了中心区的环境……宁致阳吸了口烟,道:“李显这个人外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他的目标大着呢,我这里,他就觊觎过多久,到底是欧阳董事长识人,终究没能蒙骗过去,只好卷铺盖走人了,听说背后里议论过不少我的不是呢,你们知道我的,不屑于斤斤计较的。” 几个人有酒了,袖子挽起来老高,骂道:“敢跟大哥抢位置,你能忍,我们兄弟几个可不干,这就找他说说明白。” 宁致阳白了那人一眼道:“你有这个精力干嘛不好,找他打架呀,上不得台面,我看你不如找周边的群众聊聊环境,那才是良心人该做的事情呢。” 几个人一时还弄不清宁总的深意,左顾右盼,宁致阳心里暗骂不中用,笑道:“刚才你们说什么来着,真想让他把那个什么医院建在那儿呀,不是丧气吗?” 一群人再次恍然大悟,觉得这件事情可做,而且必定很有趣。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正像欧阳长鸿和宁致阳预想的那样,对于李显的验收工作不过是一种拖延,起不到实质的作用。但这场风波带来的拖延却让李显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的资金压力让他有些难以为继了,他必须得及时找到能够维持两个月运转的资金,至少要两千万!王东亚那里他不能再张嘴了,银行的贷款也几乎指望不上,他只能借款,但谁能有这么大的资金能力呢? 他知道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如果他张嘴提出来,那个人一定不会拒绝,但他不愿意这么做。 临时的董事会很快就结束了。欧阳苑仍然有点懵,她知道父亲一定是起了巨大的作用,但他能够达成这个目标使她很吃惊。 董事会授权给她,要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天恒的注资,至少注资五千万,最有发言权的董事语重心长地提醒她,做好这件事可以提升她在董事会的声望,可以扭转一段时间以来某些人对她的看法,这几乎就是在暗示她:做好这件事情,你才有可能继续接任董事长,你的时间不多了! 欧阳苑佩服父亲的战略眼光,但她对父亲的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却感到可怕,他是怎样一一说服那些老顽固的,五年来,她的每一个提案都受到阻力,她甚至能觉察到那些在幕后偷偷窥测的目光,为了长庆,为了给儿子腾出锻炼的空间,她耍了多少手腕,说了多少违心的言论,但仍然让很多的人不满,矛盾丛生,到至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欧阳长鸿回来不到一个月,他就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一切问题,她真的佩服他,也同样地害怕他的手段,他仍然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她这个董事长只是明面上的,是名义上的,是个虚假的职位。 她是她父亲的傀儡! 第15章 长鸿将要收购天恒公司 秦时玥这次回来也带的东西太多了,为了这个她不得不开宝马x5才能把这些东西都带上,这里面还有英子从花店里取回来的许多私人物品。 高速上要行驶两个小时,两个女人终于有机会在狭小的空间内近距离交谈了。英子对于此次省城之行感到特别满意,也处处充满了兴奋,她的花店这几年给她和佳明赚了不少钱,但前期赚的钱又在后期不断投入,实际真正拿到手的也就十多万,没想到这次出兑花店,一下子就净剩了二十万!对于一个在普通市民阶层生活的女人来说,二十万是个很大的数目,那对她、对丈夫、对未来的孩子的都是一个有力的保障。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这是普通国人的固有生活态度。 英子这次跟着秦时玥也长了许多的见识。这个处处透着时髦的女人领她出入的都是一些高档的场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让英子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高级品味。英子因为有些显怀,秦时玥让她坐在后排以保证安全,她的周围塞满了秦时玥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偶尔会偷偷扫一眼那些包装袋,它们就被秦时玥以最节省空间的方式一一塞在那里,英子有些心疼,她担心衣服会出褶皱,担心那些娇贵的化妆品会被挤扁,担心那首饰可能会被大意地遗落在车上的哪个角落里……她心里暗暗想着秦时玥给她买的东西,计算着一共有多少件,但想了半天仍然无法确定,秦时玥给她买的东西太多了,还有一些是从她家里临时发现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大多都是这些年秦时玥出国的时候一时兴起而买回来的,往往拿回来后就束之高阁了,这次为了讨好英子,秦时玥竟然大费周章,一一找了出来,有些她直接给了英子,大部分按照那些东西的实用价值分了类,还要送给李敏一些,送给刘天悦一些,周玲一些,这样累积起来东西就在客厅里堆成了山,两个女人都瞅着这些东西发愁,因为车子里实在放不下了,英子提议说把贵重的放在车上,其余的打好包装,让快递送过去得了。 秦时玥对于贵重两个字没有概念,这些东西基本都是她兴之所至,并没有特别深的金钱概念,她让英子帮忙把这些东西归类放置,英子这些日子跟她接触,也知道这个女人不善于做这些琐碎之事,但她自己却做得兴致盎然,等归拢得差不多了,她又一一询价,其中很多秦时玥自己也不记得,其实有不少小物件都是在国外的市场所购,并无多大的价值,但英子想到这些东西都是秦时玥从异国带回,价值就不能等同于价格,她大约估算了一下,这堆物事总要值个四五十万元,秦时玥听了英子报出的数字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年自己在这些没什么必要的东西上竟然花这了许多钱。 秦静海离世前已经做好了遗嘱,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前妻已经定居在英国,经济上不成问题,是以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秦时玥,包括他在静海进出口公司的所有股份,其实只就股票这一块儿,秦时玥每年的分红几达一千万,加上不动产,秦时玥妥妥的亿万身家,自然不会对几千几万的平时花销放在心上。 看到这些堆在地上的东西,秦时玥一时有些感慨,她出于自身的目的,为了博得李显亲人的好感,私下里拿出二十万兑下了英子的花店,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笔平日较大的花销而已,但这几天见英子为了这个价格高兴得夜不能寐,又对自己给她买的这些东西激动不已,这才对日常生活有了些感受。 秦时玥与欧阳苑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上进心。欧阳苑从小被欧阳鸿培按照接班人的资格来培养,而秦静海对于女儿未来的期望却很平常,他自己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生活,是以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不在于获得多少的财富,而在于能否使自己过得快乐。他对女儿的期望就是希望让女儿过上一种自由的、幸福的生活,他从来不干预秦时玥的成长轨迹,只要女儿喜欢,只要自己能够承担得起,他从来不加约束。自从建立静海进出口公司后,父女两的财产一直是不断增长的,但这一点对于父女两个人来说不过都是一些数字而已,他从来没有过想把静海传给秦时玥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女儿的志向不在这里,而秦时玥也从来没打算去继承父亲的衣钵,因为她的志向不在那里。 这是她与欧阳苑最大的区别,欧阳苑宁可每天承担巨大的压力为维持长鸿的正常运转,而秦时玥却只为了些儿女情感而蒙头哭泣,那也是她能够获得人生感受的唯一途径。 因此当欧阳苑嘲笑她与李显的感情时,秦时玥也毫不在意,她在心里也同时嘲笑欧阳苑的没有尽头的奋斗,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却在为钱吃苦、发怒、无奈和忧愁,在秦时玥看来,欧阳苑简直蠢透了,而欧阳苑也是这么看秦时玥的,一个人没有远大的志向,却把珍贵的时间花在一个无聊的男人身上,那这个女人一定也是蠢透了! 她们两个都在为各自的目标努力着,又都互相瞧不起对方。但她们从来或者很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女人在为着一日三餐努力辛苦付出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其实都是自私者! 秦时玥想通过英子了解一些秀娟与李显交往的过程,可惜的是英子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花店里,她对这个经过不比秦时玥知道得多。 “我就只知道佳明的妈妈老早之前就想把秀娟阿姨介绍给大舅的,但大舅一直都不同意。”就是这个信息,她也是从佳明那里获得的,“至于后来大舅为什么突然接受了秀娟阿姨,我可不大清楚,我想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对此秦时玥也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她跟李显也发生过呀,她第一次跟李显做爱有引诱这个男人的嫌疑,后来也是,如果不是她主动地耍些手腕去引诱李显,李显从来都没有渴望过她的肉体,那个进修她还从来都没听过田秀娟这个名字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秦时玥自从与李显做过爱之后,她还从来没有与另外的男人上过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年轻的时候她是如此喜欢性爱,在与吴天云认识之前,她甚至还有过一个英国男友,那个男人的床上技巧很好,他会把她弄得欲仙欲死,一夜下来她甚至都会要休息几天才会缓过精神来,那段日子过得简直可以用天昏地暗来形容。 她从来没有爱过那个英国人。她曾经以为那就是爱,但当他厌倦了她之后,他就有了另外的新欢,他是个典型的捕猎者。秦时玥记得自己并不自私痛苦,后来她也开始成为捕猎者,那几年不论她到哪个国家旅游,都会有一个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但那些男人都是她的猎物,她从来不会说一个爱字,她可以在床上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但她从来都不爱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再到后来,她自己对这种捕猎游戏本身也厌倦起来。她突然开始禁欲,如果有哪个男人想向她抛个眼色,或者说上一两句带有挑逗性的言语,那只会招来她不休止的嘲讽,以至于多年前曾经跟她有过床笫之欢的男人对她也要敬而远之。 直到她认识了吴天云。他给她带来的是另一种生命的感受,她才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爱好,他们经常会一起到世界各地旅游,或者干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一场音乐表演,他们对食物的口味也相同,都表示对世界公认的法国菜不感兴趣,他们都喜欢滑雪,每到冬季,他们都去瑞士住上一个月,在冰天雪地里尽情感受速度和冒险带来的激情,他们两个甚至在一次滑雪后的疲乏之余就在雪地上做爱。他们一起在莫斯科的红场上散步,当她指着那些高材高挑、体型婀娜的俄罗斯美女问他是否喜欢时,他就在红场上单膝跪下来向她求婚,结果是他的这次临时性的求婚迎来俄罗斯人的热情赞美,一家莫斯科报纸上甚至印上了求婚时的照片,秦时玥觉得她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当场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让这个男人抱起她在巨大的广场上旋转自己,直到她感觉要呕吐。 婚后的生活也一样是惬意的。他经常不在她的身边,但他却时常会给她制造惊喜。哪有女人会不喜欢惊喜呢,有时她会一个人到哪里去旅游,他会以相当偶然的机会见到妻子,这种感觉让秦时玥如沐春风,每次分离后她都是依靠这些偶然的经历才度过了孤独的日子。 直到他的突然死亡,直到他的母亲亲口告诉她吴天云在德国的实际生活,她才意识到吴天云不过就是一个捕猎者而已,他唯一能够引诱她的就是他的捕猎方式与众不同,但结果相同,她仍然再次成为了男人手中的猎物。 她对吴天云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恨的不是吴天云对自己的欺骗,而是他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龌龊,这场交通事故成为德国当地的头条新闻,“死在车上的两个人都衣冠完整,但女人的口中却含着……,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把他的……扯了下来!” 如果吴天云死于一场车祸,那么这个男人将成为秦时玥生命中最重要的印迹,她可能终生都不会再去追寻爱情了。但命运却偏偏要捉弄她,把血淋淋的残酷真相摆在她的面前,她成了全世界所有人的嘲笑对象。 秦时玥从德国回来的时候,心已经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这种无目的的回来很可能来自她多年的旅游习惯,当她不高兴了,她就会马上出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寻找新的活下来的意义,这种寻找一直伴随着她的生命过程,而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逃避。 直到她见到李显。其实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两件事,一是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论年纪他早已经过了一个男人的最佳阶段,就是那种女人喜欢的最佳阶段;论社会地位,最初认识他时,他竟然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论金钱吗,他大概跟许多经营失败的人差不多,背负的债务,连女朋友都背叛了他……那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秦时玥呢? 另一个疑惑是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热烈追求无动于衷呢?秦时玥对他不够好么,她给他买衣服,买吃的,甚至还要送给他一台车,她为了让他接纳自己,竟然有些不知羞耻地把他引诱到了床上,她希望这些付出能够博得这个男人的倾心,但没有! 李显对秦时玥始终保持一种相当距离的克制,这种克制其实是男人对女人的冷淡,秦时玥虽然与欧阳苑有不同的人生追求,但这两个女人能够成为好友,是因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是那种高傲的女人,她们的自尊心极强! 秦时玥的自尊在李显面前一文不值,他对于自己的行为给秦时玥自尊造成的伤害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哪怕一丝的惭愧,相反,秦时玥觉得他巴不得自己马上识趣地滚开,越远越好! 秦时玥的生理冲动开始减弱了。幸好她让英子坐在了后排,不然英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异常,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她觉得自己的下边湿润了,可能会有很多的东西流出来。她太想李显了,但李显自从秀娟死后,对她更是冷若冰霜,甚至从来也有回去看望过这个住在自己家里的女人,如果她想见他,她就要主动找到他。 “玥姐,佳明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我大舅的压力好大,好像是什么验收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佳明还说公司现在的账面上已经没有多少活动的资金了,再拖下去,大舅就得再去南方借钱去了。”英子心里知道前面的这个漂亮女人是大舅的追求者。她早就知道,而且听佳明说她认识大舅的时间比认识秀娟的时间还要早,但大舅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女人呢?她似乎很有钱,而且对大舅也是一往情深的。 “去南方借钱?什么意思,你是说李显的天恒不是从银行贷款?” 英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考验一下这个女人对大舅的情感,她不是个有钱的女人吗,那么她可不可以帮大舅一个忙呢? “我听佳明说的,市里给的贷款没多少,大多数的钱都是大舅从南方朋友那里借来的,还说将来要还很高的利息呢!” “哦!”秦时玥眉头有些收敛起来,她知道不应该做这个运作,欧阳苑说这样的运作容易产生皱纹。 看起来的李显的经营出现问题了,佳明现在是李显的助理,他的话应该是准的。李显为了建立天恒竟然不惜去借高利贷!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秦时玥知道李显的财产情况,刘天悦告诉过她,欧阳苑那里的一些信息也可以表明李显顶多算是个百万富翁,如果一个男人有这些钱,如果他想过平淡的生活,那么他是能够活得挺自在的,但是李显不满足于这些,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这一点秦时玥早就感觉到了。 记得她在那个雨夜被他接到家里后,他经常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写着什么东西,他的那张古老的写字台上堆着许多的书,秦时玥记得那些书与经济有关,其中一本让她我回感兴趣,那是一本《周易》,她曾经笑他是不是要给别人算卦,当时李显只是笑了笑,没有给她一个字的回答。 她开得有些累了。正好前边有个服务区,而英子因为怀孕也经常要去厕所,她把车子停在服务区的一角,陪着英子去洗手间。回来后她告诉英子自己要稍微休息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她不喜欢开这台宝马,它太大了,她更喜欢小得多的那台奔驰。 英子也有些倦了,两个女人在车里都迷糊起来。 秦时玥让车的马达启动碰上,要不然车里太冷了,她担心空气不畅,又把天空开了个缝。然后她双手抱在胸前,眯起了眼睛。她要理清一下李显的人生脉络,因为她不明白李显究竟要什么样的人生目的,他所要追求的东西应该不是财富,似乎名声也不是他在意的,如果能够明白李显追求的意义所在,她也就找到了李显的弱点。 对于欧阳苑的来访,整个天恒都弥漫着一种猜疑的气氛。大概就是秦时玥跟英子在服务区小憩的时候,欧阳苑带着一位集团的副总来到了天恒公司。李显则带着齐海和佳明还有一位助理站在大门外迎接。如果说欧阳的来访表现出来一种极正式的商业气息,那么李显对于她的接待也是尽力在这么表现给外人看,公司门口有两名青春洋溢的女员工身披绶带笑脸相迎,公司会议室的走廊里,天恒的几位中高层管理人员也都人人正装相迎,他们都一一上前与欧阳苑和那位高姓的副总握手,李显则为其做了介绍,欧阳苑觉得李显虽然表现得精力充沛,但他的眼神里却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疲倦。 这个会议室很简朴但也很实用,一件华而不实的装饰都没有,所有人的面前都只放置一包净手用的湿巾和一瓶水,欧阳苑和那位高副总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对方的态度是真诚的,但处处又透露出一点寒酸,李显跟欧阳苑正对面而坐,余人按照职务高低排开,小小的会议室几乎坐满了。 欧阳苑冲远处站着佳明微笑点头,佳明仍然报以适度的礼敬,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被李显培养得很好,听说他现在是李显的正式的私人助理,替李显做许多的工作,是个很重要的角色。欧阳苑对于李显这样大胆在公司里使用自己的外甥感到吃惊,因为在长鸿,她哪怕稍微表现出一点对长庆的照顾,都会引起反应。 所有的场面上应该讲的话都讲完了。天恒对于长鸿这样正式的来访表现出的欢迎是恰当的,他们所有人保持住了应该有的尊重和自尊,在欧阳苑看来,李显应该是在她来之前做了足够的安排,很可能个别人还要受他的单独指导。宋大军并没有出席今天的会议,孙正楷和赵且峰都在场,齐海相对于二人来说,表现得更加主动。她知道这个人很有能力,他很有可能还对自己没有安排他负责投资公司而心生怨恨,但欧阳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欧阳苑冲金莉点了下头,她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正式的建议书,递给了董事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两张薄薄的纸上。 欧阳苑笑道:“李总,咱们都算得上是熟人了。所以这里面的内容我就不再念了。简单表达一下里面的内容,”她停顿了一下,原来她是想让高副总来读一下的,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你是长鸿的法定代表,这件事情由你亲自做!” 父亲说话时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倔强地反抗着父亲对她的影响,她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事情,没有他,她一样行,何况对面的这向个人原来就是她长鸿的员工,她坚决不能以董事长的身份给这些人读什么建议书,那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听从老师的要求,在给大家示范朗读一篇课文。 “……简单地表达一下里面的内容,长鸿想以四亿元的价格收购天恒公司!” 她似乎听见了所有人的一声吸气声,她没有抬头去一一审视对方那些人的表情,她只是轻轻地把两张纸放在了桌上,然后用手指敲了一下,金莉走过来拿起两张纸,她要按照董事长的要求把它们转交给李显,就在她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堆好了职业微笑的时候,佳明已经伸出手来接住了它们,“谢谢!”他说,然后把它们递给了大舅。 齐海真想给佳明鼓掌,但他没有这么做,那太不礼貌了。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旁边的李显一眼,李显的脸上一点疑惑的神色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两张纸。 “抱歉,”李显轻声说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高副总轻轻清理了一下喉咙,他对于要求自己跟董事长到天恒来正式接洽收购这件事有很大的抵触,一家小小的公司,竟然是以董事会层面的决议形式来提出的,这种过于的郑重其事让他觉得很可笑。 “李总,我们听说咱们现在在资金上有很大的压力,你知道天鸿的实力,我们提出收购贵公司,纯粹是在帮一个特别有前途的公司的忙,你曾经在我们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安排收购,希望李总能理解这份深意。” 他提到了李显在天鸿的经历,在这种场面说这样的话是不礼貌的,他在表明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欧阳苑皱眉,她后悔带这个人来了,但许副总现在还在北京机场等那个因为暴雪延误的航班呢,许副总是合适的人选,父亲也同意,但这个高副总太不会讲话了。 “我理解,当然理解。”李显看了一眼佳明,又收回目光,“天恒正在承受一家公司正式诞生前的阵痛,长鸿当年初创时也经历过,不过您二位未必能知道,我想欧阳前辈一定是深有感受的。我们二人交往不多,我对老人家是很敬重的,他一定是记得那段难以忘怀的悲惨往事才这样热心帮助我这个晚辈的,我真的是非常感谢欧阳前辈。” 欧阳长鸿把欧阳苑推到前台来,目的就是不想让李显觉得自己在操纵长鸿。但李显用了一招“开门见山”,他当着欧阳苑面揭开了欧阳长鸿精心构建的堡垒,高副总对李显的话则直接表现得很震惊,他略还怒气地说道:“李总可能还不十分清楚,现在长鸿的董事长是欧阳苑,欧阳长鸿已经在五年前离职董事长了,他正在安度晚年!” “愚蠢!”欧阳苑恨不得当面把这两个字送给姓高的。他简直成了天恒的笑柄,反正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个满脸怒气的高副总,而他尚为自己能够说出这样有气魄的话洋洋自得呢。 “李总这样敬重我父亲,我十分感激。”欧阳苑不得有用喝水这个动作来延缓发言的时间,她的头脑高速运转着,“这个决定是长鸿的董事会做出的,您可能还不太了解长鸿,在我们集团,任何重大的决策都是董事会做出的,无论哪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当然,我很清楚这一点。长鸿是典型的股份制公司,它所遵循的任何规则都是股份制体制内激烈博弈的结果,我说的对,董事长?” 欧阳长鸿为了保住欧阳家在长鸿集团的利益,他不得不跟董事会中所有的董事打交道,这其中少不了争吵和让步,就像李显说的那样,那是一场博弈。 “长鸿是什么体制无所谓,但它终究做出的决策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的,据我所知,天恒不是股份制,那么李总您刚才的回答能代表天恒所有人的利益啦?” 其背后的意思是:你李显在天恒是搞“一言堂”! 如果长鸿以四亿元收购了天恒,那么天恒在还清了所有外债的情况下,还至少可以净赚15亿!而天恒从初创到今天也不过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如果收购价格可以继续商谈的话,那么平均一年净赚一个亿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至少将会分得1000万!而李显却不卖,他也不同意公司转成股份制,那么除了李显之外,其余的人将从天恒获得什么呢,不过是竞聘之后能够确定下来的微薄的年薪。 李显想请欧阳苑和高副总到公司到处看一看,“宋大军副总现在负责后勤事务,他正在给大家准备午餐。” 欧阳苑知道父亲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是在天恒的食堂吃的饭,她厌恶地摇摇头,说道:“多谢天恒的盛情,但我个人的事务太忙了,李总原来是知道我的工作情况的。既然我们已经把来意正式告知了,我代表长鸿表个态,李总,关于长鸿收购的事情还请您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给天恒一个月的时间。” 李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拒绝,他点点头道:“那当然,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个事项。”他们把来访者送到大门口,欧阳苑发现王师傅竟然站在车外,他这样做是为了向李显问候。 除了主路之外,大多数的林间小路已经被积雪覆盖了,但仍然有些人在原来的位置踩出了一条小路来,李显带着这些人向食堂走去,他早就告诉宋大军,长鸿的人不会在此就餐的,他让宋大军仍然做准备是因为他要请公司所有中高层的人吃饭,这顿饭的花费是李显个人的。 第15章 长鸿将要收购天恒公司 秦时玥这次回来也带的东西太多了,为了这个她不得不开宝马x5才能把这些东西都带上,这里面还有英子从花店里取回来的许多私人物品。 高速上要行驶两个小时,两个女人终于有机会在狭小的空间内近距离交谈了。英子对于此次省城之行感到特别满意,也处处充满了兴奋,她的花店这几年给她和佳明赚了不少钱,但前期赚的钱又在后期不断投入,实际真正拿到手的也就十多万,没想到这次出兑花店,一下子就净剩了二十万!对于一个在普通市民阶层生活的女人来说,二十万是个很大的数目,那对她、对丈夫、对未来的孩子的都是一个有力的保障。 家中有粮,心里不慌,这是普通国人的固有生活态度。 英子这次跟着秦时玥也长了许多的见识。这个处处透着时髦的女人领她出入的都是一些高档的场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让英子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高级品味。英子因为有些显怀,秦时玥让她坐在后排以保证安全,她的周围塞满了秦时玥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偶尔会偷偷扫一眼那些包装袋,它们就被秦时玥以最节省空间的方式一一塞在那里,英子有些心疼,她担心衣服会出褶皱,担心那些娇贵的化妆品会被挤扁,担心那首饰可能会被大意地遗落在车上的哪个角落里……她心里暗暗想着秦时玥给她买的东西,计算着一共有多少件,但想了半天仍然无法确定,秦时玥给她买的东西太多了,还有一些是从她家里临时发现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大多都是这些年秦时玥出国的时候一时兴起而买回来的,往往拿回来后就束之高阁了,这次为了讨好英子,秦时玥竟然大费周章,一一找了出来,有些她直接给了英子,大部分按照那些东西的实用价值分了类,还要送给李敏一些,送给刘天悦一些,周玲一些,这样累积起来东西就在客厅里堆成了山,两个女人都瞅着这些东西发愁,因为车子里实在放不下了,英子提议说把贵重的放在车上,其余的打好包装,让快递送过去得了。 秦时玥对于贵重两个字没有概念,这些东西基本都是她兴之所至,并没有特别深的金钱概念,她让英子帮忙把这些东西归类放置,英子这些日子跟她接触,也知道这个女人不善于做这些琐碎之事,但她自己却做得兴致盎然,等归拢得差不多了,她又一一询价,其中很多秦时玥自己也不记得,其实有不少小物件都是在国外的市场所购,并无多大的价值,但英子想到这些东西都是秦时玥从异国带回,价值就不能等同于价格,她大约估算了一下,这堆物事总要值个四五十万元,秦时玥听了英子报出的数字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年自己在这些没什么必要的东西上竟然花这了许多钱。 秦静海离世前已经做好了遗嘱,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前妻已经定居在英国,经济上不成问题,是以全部的财产都留给了秦时玥,包括他在静海进出口公司的所有股份,其实只就股票这一块儿,秦时玥每年的分红几达一千万,加上不动产,秦时玥妥妥的亿万身家,自然不会对几千几万的平时花销放在心上。 看到这些堆在地上的东西,秦时玥一时有些感慨,她出于自身的目的,为了博得李显亲人的好感,私下里拿出二十万兑下了英子的花店,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笔平日较大的花销而已,但这几天见英子为了这个价格高兴得夜不能寐,又对自己给她买的这些东西激动不已,这才对日常生活有了些感受。 秦时玥与欧阳苑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上进心。欧阳苑从小被欧阳鸿培按照接班人的资格来培养,而秦静海对于女儿未来的期望却很平常,他自己经历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生活,是以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不在于获得多少的财富,而在于能否使自己过得快乐。他对女儿的期望就是希望让女儿过上一种自由的、幸福的生活,他从来不干预秦时玥的成长轨迹,只要女儿喜欢,只要自己能够承担得起,他从来不加约束。自从建立静海进出口公司后,父女两的财产一直是不断增长的,但这一点对于父女两个人来说不过都是一些数字而已,他从来没有过想把静海传给秦时玥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女儿的志向不在这里,而秦时玥也从来没打算去继承父亲的衣钵,因为她的志向不在那里。 这是她与欧阳苑最大的区别,欧阳苑宁可每天承担巨大的压力为维持长鸿的正常运转,而秦时玥却只为了些儿女情感而蒙头哭泣,那也是她能够获得人生感受的唯一途径。 因此当欧阳苑嘲笑她与李显的感情时,秦时玥也毫不在意,她在心里也同时嘲笑欧阳苑的没有尽头的奋斗,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却在为钱吃苦、发怒、无奈和忧愁,在秦时玥看来,欧阳苑简直蠢透了,而欧阳苑也是这么看秦时玥的,一个人没有远大的志向,却把珍贵的时间花在一个无聊的男人身上,那这个女人一定也是蠢透了! 她们两个都在为各自的目标努力着,又都互相瞧不起对方。但她们从来或者很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女人在为着一日三餐努力辛苦付出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其实都是自私者! 秦时玥想通过英子了解一些秀娟与李显交往的过程,可惜的是英子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花店里,她对这个经过不比秦时玥知道得多。 “我就只知道佳明的妈妈老早之前就想把秀娟阿姨介绍给大舅的,但大舅一直都不同意。”就是这个信息,她也是从佳明那里获得的,“至于后来大舅为什么突然接受了秀娟阿姨,我可不大清楚,我想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对此秦时玥也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她跟李显也发生过呀,她第一次跟李显做爱有引诱这个男人的嫌疑,后来也是,如果不是她主动地耍些手腕去引诱李显,李显从来都没有渴望过她的肉体,那个进修她还从来都没听过田秀娟这个名字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冲动突然涌了上来,秦时玥自从与李显做过爱之后,她还从来没有与另外的男人上过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年轻的时候她是如此喜欢性爱,在与吴天云认识之前,她甚至还有过一个英国男友,那个男人的床上技巧很好,他会把她弄得欲仙欲死,一夜下来她甚至都会要休息几天才会缓过精神来,那段日子过得简直可以用天昏地暗来形容。 她从来没有爱过那个英国人。她曾经以为那就是爱,但当他厌倦了她之后,他就有了另外的新欢,他是个典型的捕猎者。秦时玥记得自己并不自私痛苦,后来她也开始成为捕猎者,那几年不论她到哪个国家旅游,都会有一个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但那些男人都是她的猎物,她从来不会说一个爱字,她可以在床上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但她从来都不爱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再到后来,她自己对这种捕猎游戏本身也厌倦起来。她突然开始禁欲,如果有哪个男人想向她抛个眼色,或者说上一两句带有挑逗性的言语,那只会招来她不休止的嘲讽,以至于多年前曾经跟她有过床笫之欢的男人对她也要敬而远之。 直到她认识了吴天云。他给她带来的是另一种生命的感受,她才第一次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爱好,他们经常会一起到世界各地旅游,或者干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一场音乐表演,他们对食物的口味也相同,都表示对世界公认的法国菜不感兴趣,他们都喜欢滑雪,每到冬季,他们都去瑞士住上一个月,在冰天雪地里尽情感受速度和冒险带来的激情,他们两个甚至在一次滑雪后的疲乏之余就在雪地上做爱。他们一起在莫斯科的红场上散步,当她指着那些高材高挑、体型婀娜的俄罗斯美女问他是否喜欢时,他就在红场上单膝跪下来向她求婚,结果是他的这次临时性的求婚迎来俄罗斯人的热情赞美,一家莫斯科报纸上甚至印上了求婚时的照片,秦时玥觉得她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当场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且让这个男人抱起她在巨大的广场上旋转自己,直到她感觉要呕吐。 婚后的生活也一样是惬意的。他经常不在她的身边,但他却时常会给她制造惊喜。哪有女人会不喜欢惊喜呢,有时她会一个人到哪里去旅游,他会以相当偶然的机会见到妻子,这种感觉让秦时玥如沐春风,每次分离后她都是依靠这些偶然的经历才度过了孤独的日子。 直到他的突然死亡,直到他的母亲亲口告诉她吴天云在德国的实际生活,她才意识到吴天云不过就是一个捕猎者而已,他唯一能够引诱她的就是他的捕猎方式与众不同,但结果相同,她仍然再次成为了男人手中的猎物。 她对吴天云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恨的不是吴天云对自己的欺骗,而是他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龌龊,这场交通事故成为德国当地的头条新闻,“死在车上的两个人都衣冠完整,但女人的口中却含着……,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把他的……扯了下来!” 如果吴天云死于一场车祸,那么这个男人将成为秦时玥生命中最重要的印迹,她可能终生都不会再去追寻爱情了。但命运却偏偏要捉弄她,把血淋淋的残酷真相摆在她的面前,她成了全世界所有人的嘲笑对象。 秦时玥从德国回来的时候,心已经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这种无目的的回来很可能来自她多年的旅游习惯,当她不高兴了,她就会马上出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寻找新的活下来的意义,这种寻找一直伴随着她的生命过程,而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逃避。 直到她见到李显。其实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两件事,一是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论年纪他早已经过了一个男人的最佳阶段,就是那种女人喜欢的最佳阶段;论社会地位,最初认识他时,他竟然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论金钱吗,他大概跟许多经营失败的人差不多,背负的债务,连女朋友都背叛了他……那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秦时玥呢? 另一个疑惑是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热烈追求无动于衷呢?秦时玥对他不够好么,她给他买衣服,买吃的,甚至还要送给他一台车,她为了让他接纳自己,竟然有些不知羞耻地把他引诱到了床上,她希望这些付出能够博得这个男人的倾心,但没有! 李显对秦时玥始终保持一种相当距离的克制,这种克制其实是男人对女人的冷淡,秦时玥虽然与欧阳苑有不同的人生追求,但这两个女人能够成为好友,是因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是那种高傲的女人,她们的自尊心极强! 秦时玥的自尊在李显面前一文不值,他对于自己的行为给秦时玥自尊造成的伤害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哪怕一丝的惭愧,相反,秦时玥觉得他巴不得自己马上识趣地滚开,越远越好! 秦时玥的生理冲动开始减弱了。幸好她让英子坐在了后排,不然英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异常,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她觉得自己的下边湿润了,可能会有很多的东西流出来。她太想李显了,但李显自从秀娟死后,对她更是冷若冰霜,甚至从来也有回去看望过这个住在自己家里的女人,如果她想见他,她就要主动找到他。 “玥姐,佳明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我大舅的压力好大,好像是什么验收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佳明还说公司现在的账面上已经没有多少活动的资金了,再拖下去,大舅就得再去南方借钱去了。”英子心里知道前面的这个漂亮女人是大舅的追求者。她早就知道,而且听佳明说她认识大舅的时间比认识秀娟的时间还要早,但大舅为什么看不上这个女人呢?她似乎很有钱,而且对大舅也是一往情深的。 “去南方借钱?什么意思,你是说李显的天恒不是从银行贷款?” 英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考验一下这个女人对大舅的情感,她不是个有钱的女人吗,那么她可不可以帮大舅一个忙呢? “我听佳明说的,市里给的贷款没多少,大多数的钱都是大舅从南方朋友那里借来的,还说将来要还很高的利息呢!” “哦!”秦时玥眉头有些收敛起来,她知道不应该做这个运作,欧阳苑说这样的运作容易产生皱纹。 看起来的李显的经营出现问题了,佳明现在是李显的助理,他的话应该是准的。李显为了建立天恒竟然不惜去借高利贷!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秦时玥知道李显的财产情况,刘天悦告诉过她,欧阳苑那里的一些信息也可以表明李显顶多算是个百万富翁,如果一个男人有这些钱,如果他想过平淡的生活,那么他是能够活得挺自在的,但是李显不满足于这些,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这一点秦时玥早就感觉到了。 记得她在那个雨夜被他接到家里后,他经常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写着什么东西,他的那张古老的写字台上堆着许多的书,秦时玥记得那些书与经济有关,其中一本让她我回感兴趣,那是一本《周易》,她曾经笑他是不是要给别人算卦,当时李显只是笑了笑,没有给她一个字的回答。 她开得有些累了。正好前边有个服务区,而英子因为怀孕也经常要去厕所,她把车子停在服务区的一角,陪着英子去洗手间。回来后她告诉英子自己要稍微休息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她不喜欢开这台宝马,它太大了,她更喜欢小得多的那台奔驰。 英子也有些倦了,两个女人在车里都迷糊起来。 秦时玥让车的马达启动碰上,要不然车里太冷了,她担心空气不畅,又把天空开了个缝。然后她双手抱在胸前,眯起了眼睛。她要理清一下李显的人生脉络,因为她不明白李显究竟要什么样的人生目的,他所要追求的东西应该不是财富,似乎名声也不是他在意的,如果能够明白李显追求的意义所在,她也就找到了李显的弱点。 对于欧阳苑的来访,整个天恒都弥漫着一种猜疑的气氛。大概就是秦时玥跟英子在服务区小憩的时候,欧阳苑带着一位集团的副总来到了天恒公司。李显则带着齐海和佳明还有一位助理站在大门外迎接。如果说欧阳的来访表现出来一种极正式的商业气息,那么李显对于她的接待也是尽力在这么表现给外人看,公司门口有两名青春洋溢的女员工身披绶带笑脸相迎,公司会议室的走廊里,天恒的几位中高层管理人员也都人人正装相迎,他们都一一上前与欧阳苑和那位高姓的副总握手,李显则为其做了介绍,欧阳苑觉得李显虽然表现得精力充沛,但他的眼神里却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疲倦。 这个会议室很简朴但也很实用,一件华而不实的装饰都没有,所有人的面前都只放置一包净手用的湿巾和一瓶水,欧阳苑和那位高副总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对方的态度是真诚的,但处处又透露出一点寒酸,李显跟欧阳苑正对面而坐,余人按照职务高低排开,小小的会议室几乎坐满了。 欧阳苑冲远处站着佳明微笑点头,佳明仍然报以适度的礼敬,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被李显培养得很好,听说他现在是李显的正式的私人助理,替李显做许多的工作,是个很重要的角色。欧阳苑对于李显这样大胆在公司里使用自己的外甥感到吃惊,因为在长鸿,她哪怕稍微表现出一点对长庆的照顾,都会引起反应。 所有的场面上应该讲的话都讲完了。天恒对于长鸿这样正式的来访表现出的欢迎是恰当的,他们所有人保持住了应该有的尊重和自尊,在欧阳苑看来,李显应该是在她来之前做了足够的安排,很可能个别人还要受他的单独指导。宋大军并没有出席今天的会议,孙正楷和赵且峰都在场,齐海相对于二人来说,表现得更加主动。她知道这个人很有能力,他很有可能还对自己没有安排他负责投资公司而心生怨恨,但欧阳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欧阳苑冲金莉点了下头,她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正式的建议书,递给了董事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两张薄薄的纸上。 欧阳苑笑道:“李总,咱们都算得上是熟人了。所以这里面的内容我就不再念了。简单表达一下里面的内容,”她停顿了一下,原来她是想让高副总来读一下的,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你是长鸿的法定代表,这件事情由你亲自做!” 父亲说话时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倔强地反抗着父亲对她的影响,她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事情,没有他,她一样行,何况对面的这向个人原来就是她长鸿的员工,她坚决不能以董事长的身份给这些人读什么建议书,那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听从老师的要求,在给大家示范朗读一篇课文。 “……简单地表达一下里面的内容,长鸿想以四亿元的价格收购天恒公司!” 她似乎听见了所有人的一声吸气声,她没有抬头去一一审视对方那些人的表情,她只是轻轻地把两张纸放在了桌上,然后用手指敲了一下,金莉走过来拿起两张纸,她要按照董事长的要求把它们转交给李显,就在她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堆好了职业微笑的时候,佳明已经伸出手来接住了它们,“谢谢!”他说,然后把它们递给了大舅。 齐海真想给佳明鼓掌,但他没有这么做,那太不礼貌了。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旁边的李显一眼,李显的脸上一点疑惑的神色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两张纸。 “抱歉,”李显轻声说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高副总轻轻清理了一下喉咙,他对于要求自己跟董事长到天恒来正式接洽收购这件事有很大的抵触,一家小小的公司,竟然是以董事会层面的决议形式来提出的,这种过于的郑重其事让他觉得很可笑。 “李总,我们听说咱们现在在资金上有很大的压力,你知道天鸿的实力,我们提出收购贵公司,纯粹是在帮一个特别有前途的公司的忙,你曾经在我们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在这样紧要的时候安排收购,希望李总能理解这份深意。” 他提到了李显在天鸿的经历,在这种场面说这样的话是不礼貌的,他在表明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欧阳苑皱眉,她后悔带这个人来了,但许副总现在还在北京机场等那个因为暴雪延误的航班呢,许副总是合适的人选,父亲也同意,但这个高副总太不会讲话了。 “我理解,当然理解。”李显看了一眼佳明,又收回目光,“天恒正在承受一家公司正式诞生前的阵痛,长鸿当年初创时也经历过,不过您二位未必能知道,我想欧阳前辈一定是深有感受的。我们二人交往不多,我对老人家是很敬重的,他一定是记得那段难以忘怀的悲惨往事才这样热心帮助我这个晚辈的,我真的是非常感谢欧阳前辈。” 欧阳长鸿把欧阳苑推到前台来,目的就是不想让李显觉得自己在操纵长鸿。但李显用了一招“开门见山”,他当着欧阳苑面揭开了欧阳长鸿精心构建的堡垒,高副总对李显的话则直接表现得很震惊,他略还怒气地说道:“李总可能还不十分清楚,现在长鸿的董事长是欧阳苑,欧阳长鸿已经在五年前离职董事长了,他正在安度晚年!” “愚蠢!”欧阳苑恨不得当面把这两个字送给姓高的。他简直成了天恒的笑柄,反正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个满脸怒气的高副总,而他尚为自己能够说出这样有气魄的话洋洋自得呢。 “李总这样敬重我父亲,我十分感激。”欧阳苑不得有用喝水这个动作来延缓发言的时间,她的头脑高速运转着,“这个决定是长鸿的董事会做出的,您可能还不太了解长鸿,在我们集团,任何重大的决策都是董事会做出的,无论哪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当然,我很清楚这一点。长鸿是典型的股份制公司,它所遵循的任何规则都是股份制体制内激烈博弈的结果,我说的对,董事长?” 欧阳长鸿为了保住欧阳家在长鸿集团的利益,他不得不跟董事会中所有的董事打交道,这其中少不了争吵和让步,就像李显说的那样,那是一场博弈。 “长鸿是什么体制无所谓,但它终究做出的决策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的,据我所知,天恒不是股份制,那么李总您刚才的回答能代表天恒所有人的利益啦?” 其背后的意思是:你李显在天恒是搞“一言堂”! 如果长鸿以四亿元收购了天恒,那么天恒在还清了所有外债的情况下,还至少可以净赚15亿!而天恒从初创到今天也不过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如果收购价格可以继续商谈的话,那么平均一年净赚一个亿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么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至少将会分得1000万!而李显却不卖,他也不同意公司转成股份制,那么除了李显之外,其余的人将从天恒获得什么呢,不过是竞聘之后能够确定下来的微薄的年薪。 李显想请欧阳苑和高副总到公司到处看一看,“宋大军副总现在负责后勤事务,他正在给大家准备午餐。” 欧阳苑知道父亲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是在天恒的食堂吃的饭,她厌恶地摇摇头,说道:“多谢天恒的盛情,但我个人的事务太忙了,李总原来是知道我的工作情况的。既然我们已经把来意正式告知了,我代表长鸿表个态,李总,关于长鸿收购的事情还请您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给天恒一个月的时间。” 李显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拒绝,他点点头道:“那当然,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个事项。”他们把来访者送到大门口,欧阳苑发现王师傅竟然站在车外,他这样做是为了向李显问候。 除了主路之外,大多数的林间小路已经被积雪覆盖了,但仍然有些人在原来的位置踩出了一条小路来,李显带着这些人向食堂走去,他早就告诉宋大军,长鸿的人不会在此就餐的,他让宋大军仍然做准备是因为他要请公司所有中高层的人吃饭,这顿饭的花费是李显个人的。 第16章 只要我在,绝不出卖! “真没想到,天恒有这么大的规模!”高副总上了车就感叹,“听说他当时被您放在长庆了,只知道这个人下得一手好棋。想不到啊,落魄的凤凰又就了高枝了!” 欧阳苑笑道:“你被李显骗啦!他那里现在的规模原来就有的,那是咱们市里原来的老文化馆和工人文化宫,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饰了一下。” 高副总原来是第二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欧阳苑说的这些他不相信。这片地原来的确繁华过,但那是典型的老城区,二十多年来无人问津,甚至新兴的产业和开发商都看不上,唯一有价值的是还算处于中心区,但周边的居民楼至少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那里全是老人,年轻人早就搬到商业密集、人口众多的新兴地块儿去了。 他是本地人,对这一片相当熟悉,今天虽然没有把天恒看个通透,但就从大门走到主楼这个过程,放眼四望全是新的,整个局势大有改观,这不可能是欧阳说的修饰一下就能完成,无论是资金的投入还是设计建设,工程量不比新建少。 “开始我还奇怪咱们长鸿花这么大的价格来收购,现在看来不算虚夸,天恒值这个数。怪不得李显那么硬气!” 欧阳苑不想理他,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两次把话说得不合身份,成了天恒的笑柄,她想静一静,因为她还没有从被李显一口回绝的那种打击中恢复过来。 长鸿在本市当然是首屈一指的大型民营企业,她不论走到哪里自然都会成为焦点,这份荣耀的背后是有天鸿庞大的经营能力和赢利能力在支撑,她的企业养活多少个家庭,为本市贡献了多少的gdp,她不应该是那个坐在一家小小公司小小会议室里的谈判者,公司只要派来一个副总就足够表现一种态度。 成为天恒笑柄的不会只有姓高的,现在那帮人一定在背后议论她,不用说,她的糗事定会成为天恒员工津津乐道的话题,不用几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大家都会说长鸿在一个尚未开始营业的小公司里吃了闭门羹。 欧阳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的目光透过车窗,公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光滑的枝丫上堆着有些灰黑的积雪,一切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包括长鸿总部的院子里也透出毫无生机的气氛,她得承认,李显的天恒的确比长鸿这里显示出更多的生命力。 “所有的初创公司都会经历这种阵痛。” 欧阳长鸿从来没有跟她讲过长鸿刚刚建立的时候所经历的艰难,那个时候她还在大学里读书,长鸿有一间企业史陈列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她准备去看看,带着公司的中高层都应该去看看。 刚回到办公室,她的手机就响起来,她猜想应该是父亲,果然是欧阳长鸿打的电话,她把经过简短地告诉了他。 “这是可以预料得到的结果。”欧阳长鸿在那边轻轻说了一句,电话断了。 他知道,可还是坚持让我去做,让我受这个李显的轻视和折辱,他不知道她的女儿将会成为多少人的笑话吗?欧阳苑恨不得把手机从那扇宽大的窗子扔出去,金莉进来给她送咖啡,见她仍然呆呆地看着已经挂断了的手机,知道董事长的心情一定糟糕极了。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乖乖地退出去。 “你让那个姓宁的来一趟!”欧阳苑吩咐金莉,“现在就来!” 金莉至少有半个月没见过宁致阳了。他们两个冷战期越来越长,金莉觉得他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自从父母跟她住在一起后,宁致阳以避嫌为由就常常不回来,对此金莉是理解的,但这个时间越来越长,开始是两三天回来一次,后来是一周回来一次,现在只要她不主动找他,他就几乎不回来。 金莉不爱这个男人,她找不到可以爱上他的理由。当初两个人走到一起纯粹是利益上的交换带来的自然结果,后来呢,宁致阳开始为她花钱,起初是小钱,然后钱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她达成了目标,她在本市有了一栋房子,她因此获得了父母的感激,父母则在老家获得了更高的荣誉,当这些事情做成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满足感就是她梦想中的成功吗? 时间总是会变化一切,既能淡化仇恨、悲伤,也同样可以淡化喜悦和满足。 她想过一种安稳的生活。宁致阳不是她梦寐以求的那种男人,他不高大英俊,也不风流潇洒,吸引她是的他兜里的钱,现在看来他似乎也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富有。但生活已经安顿下来,她的年纪也已经过了去寻梦的最好黄金期,她只好把自己绑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安身了。 于是,离婚的话题就提了出来。所有的偷情都是好奇开始,最终以破坏家庭结束。 对于这个请求,宁致阳曾经心惊胆战过一段时期。他对刘天悦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他是爱着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因为喜爱自由而抛弃过他,又因为追逐自由和浪漫而不得不承受痛苦的后果,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宁致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战胜了那个抢夺自己妻子的男人,而且他已经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他已经成为了宁致阳手下败将。 当他决定要为妻子女儿创造幸福生活的时候,金莉却一下子闯进了他的生活,加上李显突然受到了欧阳苑的重视,那么这个家伙有可能会东山再起,一连串的遭遇和巧合让宁致阳身不由己地扎进了命运的旋涡,他成了投资公司的代理总经理,他成了欧阳剑最亲密的朋友,他有了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做情妇,一时间他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攀上人生的顶峰。 激情过后,留下的永远是一地的鸡毛。金莉就像一只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吞金兽,为了满足她的欲望,他不得不私下里动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不得不为她购买房产、汽车以及各种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现在洪水退去,什么都没有剩下,包括他自以为会有的真情和高升。 宁致阳是生意人。他相当地善于算计,当他觉察出不是自己占有了金莉,而是被女人捕获之后,他开始谋划退出这场激情派对。他以金莉的父母在不便为由,常常不回去,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正在冷却着他与金莉之间所剩不多的激情。 女人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开始打那张所有的女人都会打出的牌,她要他马上离婚,她要用婚姻这条绳索控制住他。最初他以各种理由来说服、来延缓这个结果的到来,到现在金莉已经能够轻易识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她不再给他机会,她扬言要是宁致阳胆敢抛弃她,那么她将把两个人的事情透露给欧阳苑。 她既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权力,更有这个便利。 但宁致阳对于她这个威胁丝毫不惧。他知道她不敢,要是那样的话,她就彻底地扯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牢的纽带,而且她也将失去一切,包括她在公司的地位。 所以,宁致阳摆出了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面孔,连个信息也肯回了。 对于董事长吩咐,金莉不敢怠慢。她本来是坚决也不肯给宁致阳打电话的,这很像两个争吵的孩子,谁先说了第一句话谁就认输了。但现在她必须打,这个事情不能委托手下的秘书来打,不合规矩。 但是宁致阳不接她的电话,金莉瞅着屏幕,冷笑起来。她用办公室的座机来打,宁致阳还是不接,她把座机设置成追拨的模式,哪知宁致阳很快把这个号码屏蔽了,根本就打不通。 她能把打不通这个事情告诉董事长吗,不能! 感谢现代通讯手段。她迅速编制了一条短信:姓宁的,董事长要见你,只要你还没死,马上滚过来! 宁致阳看着那条短信,冷笑道:“用这种低级的把戏,骗小孩子!” 但他担心这是真的,如果欧阳苑叫他去,而他没去,那么…… 他给金莉手下的一个秘书打了个电话,那个女孩儿先给他撒了一会儿娇,然后告诉他:“宁总,董事长刚从天恒回来,心情可不大好哦,你认为她现在愿意见任何人吗?” 宁致阳放心了,他正在办公室里睡觉,昨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吃酒到后半夜,现在头还剧烈的疼着。 他在心里谋划了一会儿跟金莉的事情,但头痛的影响太严重了,他甚至不能思考。口渴得厉害,他想喝点茶水,但助理不会来给他冲的,况且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状态,迷糊了一阵,他终于深沉地睡着了。 梦里他正在跟刘天悦走在一片树木里,女儿在前面奔跑着,他能看见风把她颈后柔软的毛发吹得飘舞起来,她跑了一会儿,远远地指着一簇盛开的花让他看,他想看清女儿的面目,但她显得模糊不清。 一阵剧烈的摇晃让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同时又想呕吐。 “宁总宁总,快醒醒!”助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用手努力摆脱她肥胖的双臂,“我女儿……”他说。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他再也无法忍受恶心的感觉,他痛快淋漓地吐起来,直到没有任何食物残渣还能吐出来为止。 腥臭气弥漫开来,助理看着自己胸前一片狼藉的呕吐物,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她也开始呕吐,她想及时避开宁致阳,但来不及了,她像报复似的把早餐全部吐在了宁致阳的身上,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同时转身向洗漱间跑去。 宁致阳终于清醒过来了,屋子里的味道让他又干呕了一阵。助理已经去清理她自己了,沙发上、地板上、自己的全身都是喷溅的污点。他突然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汗水是那么多,以至于大滴的汗水从他的头发梢上不住地滴落下来,他一阵晕眩,“腾”的一下跪在了地板上,然后他又让自己平躺下来,全不顾地上那些肮脏的东西。 大概过了十分钟,助理挣扎着走了进来,她屏住呼吸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宁致阳,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不得尽快离开屋子,到了走廊,她才声嘶力竭地喊道:“欧阳董事长正在等你呢,她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了!” 宁致阳完全清醒了。他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山羊,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 宁致阳以他能够达到的最早的时间来到了欧阳苑的办公室,欧阳苑差不多等了他三个小时,宁致阳非常幸运,她想要大骂一顿的冲动期已经过去了,对于宁致阳的解释她表示出了理解,但她的目光中残余的怒气还是让宁致阳有些害怕。 呕吐和那一身大汗让宁致阳清醒了,但还不完全,他觉得两耳鸣叫着,头里也在轰轰作响,他担心自己听不清董事长说的话,干扰的声音太多了,他无法知晓欧阳苑会不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在热水中冲了十五分钟,用了三遍沐浴液,但他知道呼吸里会有残存的味道。 “投资公司怎么样?最近有效益吗?” 宁致阳心里一阵冰冷,这两年他最担心的就是欧阳苑会问他的经营问题。他现在与公司里的人相处极不融洽,他挪用公司活动经费的事情应该有许多的人在怀疑了。一定有人在给欧阳苑通风报信! “ 公司运作得很好,最近有两笔投资正在寻找方向,我昨天晚上跟这两个客户见了面,客户很满意,有很大的投资意向。” 如果他的呼吸中有浓重的酒气,那么这个说法是可以解释的。 “宁总,我大概知道你的公司概况。长鸿收购这么一家小公司进来不是为了通过它来筹集资金的,当时也是形势所迫,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当初把它交给你……也是……迫不得已。” 言外之意就是:我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李显当时是最佳的人选,但宁致阳在欧阳苑跟前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李显自己也对这个职务没有丝毫的兴趣,现在想起来她才明白父亲的那句话,李显是个有极大野心的人,他怎么会瞧得上这个小小的投资公司经理的职务,事实证明父亲的观点又对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董事长对我的信任,一定会努力为集团的发展做出贡献……” “宁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通过你那家可怜的投资公司得到点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对我的承诺了?” 什么承诺!当时他是表过不少的忠心,但现在一条也想不起来了,这该死的酒,以后真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忠诚!你说过要对我绝对的忠诚!” 是的,当初她的确这样要求过自己,而他也承诺过了,像许多他人生的承诺一样,他忘记了,但忘记了不代表他不能够做到。 “董事长,对于我的忠诚,您可以……” 欧阳苑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表态,“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利用你的一切人际关系,去搜集天恒的所有信息,我要所有的信息!” 天恒,这个名字他在不久前刚刚听到过,是谁说过?对了,是那个会撒娇的小秘书告诉他董事长今天上午刚刚从天恒回来。天恒,那不是李显建立的那家公司吗?欧阳苑去那里做什么?这些日子他有些疏忽了,对于李显的关注度降低了,他要为此负责。 “请您放心董事长,我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欧阳苑点点头,“不用我提醒你,办事要严密。” 宁致阳用力地点点头,他觉得现在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他努力控制住酒后的虚弱,迈出坚实的一步。当他走出的瞬间,欧阳苑在他背后轻声说道:“以后不许再用谎言欺骗我!” 宁致阳的双腿软得像面条一般,她一定知道了他今天在公司的丑态,他无法回头去面对这个女人,他狼狈地逃窜了。 启动了车子,他大口地喝干了一大瓶水。汗像从一个满是窟窿的容器里喷了出来,不到一分钟,他就再次大汗淋漓。一切都是那个李显,这个老东西,他为什么不干脆死掉呢!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满足于眼前的苟且呢,他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作对呢! 这一次,宁致阳想,这一次他要把天恒所有的致命之处都找到,在欧阳苑的加持下,他要把李显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抹去,以后永远不会再为这个名字揪心。 电话响起来,是金莉的。“亲爱的,你走了吗?我想看看你。” 女人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宁致阳有时候想,他当初是不是就被这个女人的声音欺骗了。 “董事长给我安排了任务,我得马上去办!”他用这个理由来搪塞不去见她。 “人家都想你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女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抱怨。“是……是那种想,全身都想你。” 宁致阳感觉到一阵冲动从小腹升上来。这个女人在床上的确有一套,“你是女人中的女人,你是个尤物。”有一次两人在做爱时,他告诉她,“你不去做婊子都可惜了。”他的评价招来女人更加兴奋的动作和大声的呻吟。 他也想这个女人了,“今天晚上我回去,我们可以大战一场,但是你得想办法把你爸妈支开,他们在家我热情不起来。” “那……咱们给他们租套房子好不好,说实话,整天跟他们住在一起,我也有些不舒服。” 宁致阳的激情一下退去了,这就是她的新目标吗?不过,如果只是租一套房子的话,那么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他如今是董事长眼中的红人。他一直担心公司没有业务,但现在他丝毫也没有压力了,欧阳苑亲口许诺给他了,集团不需要他的小公司微不足道的贡献,她只需要他对她的绝对忠诚,那么忠诚对于宁致阳来说,就像河里的流水,它们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利益所在。 他在朋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希望他们在一个小时内到一个地点集合。其余的他什么也不会说,他了解这帮家伙,他们马上就会到位,就像欧阳苑需要他的忠诚一样,他也需要他们对他的绝对忠诚,而他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来考验他们的忠诚度。 再有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秦时玥天天缠着李敏和英子,问她们什么时候才去买年货。两个人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都感觉好笑。他们不知道秦时玥是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农历新年的女人,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等待她的就会是漫长的孤独和寂寞。 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开了车去买年货。秦时玥要求必须开她的宝马去,因为它装得多,听了这个理由,李敏又笑起来,说:“你以为有多少年货要买呀,现在年节超市和市场都不关门的,哪像从前那样需要囤年货,防备着多少天要吃要用的,现在几乎都是现吃现买的。” 秦时玥说:“不单单是吃的,还有穿的呢,用的呢,戴的呢,挂的呢,贴的呢……”李敏见她孩子似的盼望过年,就不想太打击她的热情,带了英子一起上街。 商家却不管百姓能够买多少的年货,他们只是把所有能想到的都琳琅满目地摆出来,靠花花绿绿和各种喜庆的音乐来招揽顾客,这个时候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氛,让你奇怪的是,这种平日里让你感觉到俗气得不行的场面,此时偏偏就生出许多的魅力来,吸引得人们驻足观看,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乖乖掏出钱来买上一些,然后张狂地向别人炫耀。 三个女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位置,就兴冲冲地奔人多的地方去。 第16章 只要我在,绝不出卖! “真没想到,天恒有这么大的规模!”高副总上了车就感叹,“听说他当时被您放在长庆了,只知道这个人下得一手好棋。想不到啊,落魄的凤凰又就了高枝了!” 欧阳苑笑道:“你被李显骗啦!他那里现在的规模原来就有的,那是咱们市里原来的老文化馆和工人文化宫,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饰了一下。” 高副总原来是第二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欧阳苑说的这些他不相信。这片地原来的确繁华过,但那是典型的老城区,二十多年来无人问津,甚至新兴的产业和开发商都看不上,唯一有价值的是还算处于中心区,但周边的居民楼至少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那里全是老人,年轻人早就搬到商业密集、人口众多的新兴地块儿去了。 他是本地人,对这一片相当熟悉,今天虽然没有把天恒看个通透,但就从大门走到主楼这个过程,放眼四望全是新的,整个局势大有改观,这不可能是欧阳说的修饰一下就能完成,无论是资金的投入还是设计建设,工程量不比新建少。 “开始我还奇怪咱们长鸿花这么大的价格来收购,现在看来不算虚夸,天恒值这个数。怪不得李显那么硬气!” 欧阳苑不想理他,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两次把话说得不合身份,成了天恒的笑柄,她想静一静,因为她还没有从被李显一口回绝的那种打击中恢复过来。 长鸿在本市当然是首屈一指的大型民营企业,她不论走到哪里自然都会成为焦点,这份荣耀的背后是有天鸿庞大的经营能力和赢利能力在支撑,她的企业养活多少个家庭,为本市贡献了多少的gdp,她不应该是那个坐在一家小小公司小小会议室里的谈判者,公司只要派来一个副总就足够表现一种态度。 成为天恒笑柄的不会只有姓高的,现在那帮人一定在背后议论她,不用说,她的糗事定会成为天恒员工津津乐道的话题,不用几天,这个消息就会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大家都会说长鸿在一个尚未开始营业的小公司里吃了闭门羹。 欧阳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的目光透过车窗,公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光滑的枝丫上堆着有些灰黑的积雪,一切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包括长鸿总部的院子里也透出毫无生机的气氛,她得承认,李显的天恒的确比长鸿这里显示出更多的生命力。 “所有的初创公司都会经历这种阵痛。” 欧阳长鸿从来没有跟她讲过长鸿刚刚建立的时候所经历的艰难,那个时候她还在大学里读书,长鸿有一间企业史陈列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她准备去看看,带着公司的中高层都应该去看看。 刚回到办公室,她的手机就响起来,她猜想应该是父亲,果然是欧阳长鸿打的电话,她把经过简短地告诉了他。 “这是可以预料得到的结果。”欧阳长鸿在那边轻轻说了一句,电话断了。 他知道,可还是坚持让我去做,让我受这个李显的轻视和折辱,他不知道她的女儿将会成为多少人的笑话吗?欧阳苑恨不得把手机从那扇宽大的窗子扔出去,金莉进来给她送咖啡,见她仍然呆呆地看着已经挂断了的手机,知道董事长的心情一定糟糕极了。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乖乖地退出去。 “你让那个姓宁的来一趟!”欧阳苑吩咐金莉,“现在就来!” 金莉至少有半个月没见过宁致阳了。他们两个冷战期越来越长,金莉觉得他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自从父母跟她住在一起后,宁致阳以避嫌为由就常常不回来,对此金莉是理解的,但这个时间越来越长,开始是两三天回来一次,后来是一周回来一次,现在只要她不主动找他,他就几乎不回来。 金莉不爱这个男人,她找不到可以爱上他的理由。当初两个人走到一起纯粹是利益上的交换带来的自然结果,后来呢,宁致阳开始为她花钱,起初是小钱,然后钱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她达成了目标,她在本市有了一栋房子,她因此获得了父母的感激,父母则在老家获得了更高的荣誉,当这些事情做成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满足感就是她梦想中的成功吗? 时间总是会变化一切,既能淡化仇恨、悲伤,也同样可以淡化喜悦和满足。 她想过一种安稳的生活。宁致阳不是她梦寐以求的那种男人,他不高大英俊,也不风流潇洒,吸引她是的他兜里的钱,现在看来他似乎也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富有。但生活已经安顿下来,她的年纪也已经过了去寻梦的最好黄金期,她只好把自己绑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安身了。 于是,离婚的话题就提了出来。所有的偷情都是好奇开始,最终以破坏家庭结束。 对于这个请求,宁致阳曾经心惊胆战过一段时期。他对刘天悦的感情很复杂,因为他是爱着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因为喜爱自由而抛弃过他,又因为追逐自由和浪漫而不得不承受痛苦的后果,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宁致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战胜了那个抢夺自己妻子的男人,而且他已经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他已经成为了宁致阳手下败将。 当他决定要为妻子女儿创造幸福生活的时候,金莉却一下子闯进了他的生活,加上李显突然受到了欧阳苑的重视,那么这个家伙有可能会东山再起,一连串的遭遇和巧合让宁致阳身不由己地扎进了命运的旋涡,他成了投资公司的代理总经理,他成了欧阳剑最亲密的朋友,他有了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做情妇,一时间他以为自己马上就会攀上人生的顶峰。 激情过后,留下的永远是一地的鸡毛。金莉就像一只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吞金兽,为了满足她的欲望,他不得不私下里动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不得不为她购买房产、汽车以及各种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现在洪水退去,什么都没有剩下,包括他自以为会有的真情和高升。 宁致阳是生意人。他相当地善于算计,当他觉察出不是自己占有了金莉,而是被女人捕获之后,他开始谋划退出这场激情派对。他以金莉的父母在不便为由,常常不回去,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正在冷却着他与金莉之间所剩不多的激情。 女人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开始打那张所有的女人都会打出的牌,她要他马上离婚,她要用婚姻这条绳索控制住他。最初他以各种理由来说服、来延缓这个结果的到来,到现在金莉已经能够轻易识破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她不再给他机会,她扬言要是宁致阳胆敢抛弃她,那么她将把两个人的事情透露给欧阳苑。 她既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权力,更有这个便利。 但宁致阳对于她这个威胁丝毫不惧。他知道她不敢,要是那样的话,她就彻底地扯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牢的纽带,而且她也将失去一切,包括她在公司的地位。 所以,宁致阳摆出了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面孔,连个信息也肯回了。 对于董事长吩咐,金莉不敢怠慢。她本来是坚决也不肯给宁致阳打电话的,这很像两个争吵的孩子,谁先说了第一句话谁就认输了。但现在她必须打,这个事情不能委托手下的秘书来打,不合规矩。 但是宁致阳不接她的电话,金莉瞅着屏幕,冷笑起来。她用办公室的座机来打,宁致阳还是不接,她把座机设置成追拨的模式,哪知宁致阳很快把这个号码屏蔽了,根本就打不通。 她能把打不通这个事情告诉董事长吗,不能! 感谢现代通讯手段。她迅速编制了一条短信:姓宁的,董事长要见你,只要你还没死,马上滚过来! 宁致阳看着那条短信,冷笑道:“用这种低级的把戏,骗小孩子!” 但他担心这是真的,如果欧阳苑叫他去,而他没去,那么…… 他给金莉手下的一个秘书打了个电话,那个女孩儿先给他撒了一会儿娇,然后告诉他:“宁总,董事长刚从天恒回来,心情可不大好哦,你认为她现在愿意见任何人吗?” 宁致阳放心了,他正在办公室里睡觉,昨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吃酒到后半夜,现在头还剧烈的疼着。 他在心里谋划了一会儿跟金莉的事情,但头痛的影响太严重了,他甚至不能思考。口渴得厉害,他想喝点茶水,但助理不会来给他冲的,况且他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状态,迷糊了一阵,他终于深沉地睡着了。 梦里他正在跟刘天悦走在一片树木里,女儿在前面奔跑着,他能看见风把她颈后柔软的毛发吹得飘舞起来,她跑了一会儿,远远地指着一簇盛开的花让他看,他想看清女儿的面目,但她显得模糊不清。 一阵剧烈的摇晃让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同时又想呕吐。 “宁总宁总,快醒醒!”助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用手努力摆脱她肥胖的双臂,“我女儿……”他说。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他再也无法忍受恶心的感觉,他痛快淋漓地吐起来,直到没有任何食物残渣还能吐出来为止。 腥臭气弥漫开来,助理看着自己胸前一片狼藉的呕吐物,她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她也开始呕吐,她想及时避开宁致阳,但来不及了,她像报复似的把早餐全部吐在了宁致阳的身上,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同时转身向洗漱间跑去。 宁致阳终于清醒过来了,屋子里的味道让他又干呕了一阵。助理已经去清理她自己了,沙发上、地板上、自己的全身都是喷溅的污点。他突然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汗水是那么多,以至于大滴的汗水从他的头发梢上不住地滴落下来,他一阵晕眩,“腾”的一下跪在了地板上,然后他又让自己平躺下来,全不顾地上那些肮脏的东西。 大概过了十分钟,助理挣扎着走了进来,她屏住呼吸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宁致阳,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不得尽快离开屋子,到了走廊,她才声嘶力竭地喊道:“欧阳董事长正在等你呢,她已经等了你两个小时了!” 宁致阳完全清醒了。他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山羊,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 宁致阳以他能够达到的最早的时间来到了欧阳苑的办公室,欧阳苑差不多等了他三个小时,宁致阳非常幸运,她想要大骂一顿的冲动期已经过去了,对于宁致阳的解释她表示出了理解,但她的目光中残余的怒气还是让宁致阳有些害怕。 呕吐和那一身大汗让宁致阳清醒了,但还不完全,他觉得两耳鸣叫着,头里也在轰轰作响,他担心自己听不清董事长说的话,干扰的声音太多了,他无法知晓欧阳苑会不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在热水中冲了十五分钟,用了三遍沐浴液,但他知道呼吸里会有残存的味道。 “投资公司怎么样?最近有效益吗?” 宁致阳心里一阵冰冷,这两年他最担心的就是欧阳苑会问他的经营问题。他现在与公司里的人相处极不融洽,他挪用公司活动经费的事情应该有许多的人在怀疑了。一定有人在给欧阳苑通风报信! “ 公司运作得很好,最近有两笔投资正在寻找方向,我昨天晚上跟这两个客户见了面,客户很满意,有很大的投资意向。” 如果他的呼吸中有浓重的酒气,那么这个说法是可以解释的。 “宁总,我大概知道你的公司概况。长鸿收购这么一家小公司进来不是为了通过它来筹集资金的,当时也是形势所迫,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当初把它交给你……也是……迫不得已。” 言外之意就是:我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 李显当时是最佳的人选,但宁致阳在欧阳苑跟前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念头,李显自己也对这个职务没有丝毫的兴趣,现在想起来她才明白父亲的那句话,李显是个有极大野心的人,他怎么会瞧得上这个小小的投资公司经理的职务,事实证明父亲的观点又对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董事长对我的信任,一定会努力为集团的发展做出贡献……” “宁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通过你那家可怜的投资公司得到点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对我的承诺了?” 什么承诺!当时他是表过不少的忠心,但现在一条也想不起来了,这该死的酒,以后真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忠诚!你说过要对我绝对的忠诚!” 是的,当初她的确这样要求过自己,而他也承诺过了,像许多他人生的承诺一样,他忘记了,但忘记了不代表他不能够做到。 “董事长,对于我的忠诚,您可以……” 欧阳苑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表态,“现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利用你的一切人际关系,去搜集天恒的所有信息,我要所有的信息!” 天恒,这个名字他在不久前刚刚听到过,是谁说过?对了,是那个会撒娇的小秘书告诉他董事长今天上午刚刚从天恒回来。天恒,那不是李显建立的那家公司吗?欧阳苑去那里做什么?这些日子他有些疏忽了,对于李显的关注度降低了,他要为此负责。 “请您放心董事长,我现在就去办这件事!” 欧阳苑点点头,“不用我提醒你,办事要严密。” 宁致阳用力地点点头,他觉得现在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他努力控制住酒后的虚弱,迈出坚实的一步。当他走出的瞬间,欧阳苑在他背后轻声说道:“以后不许再用谎言欺骗我!” 宁致阳的双腿软得像面条一般,她一定知道了他今天在公司的丑态,他无法回头去面对这个女人,他狼狈地逃窜了。 启动了车子,他大口地喝干了一大瓶水。汗像从一个满是窟窿的容器里喷了出来,不到一分钟,他就再次大汗淋漓。一切都是那个李显,这个老东西,他为什么不干脆死掉呢!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满足于眼前的苟且呢,他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与他作对呢! 这一次,宁致阳想,这一次他要把天恒所有的致命之处都找到,在欧阳苑的加持下,他要把李显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抹去,以后永远不会再为这个名字揪心。 电话响起来,是金莉的。“亲爱的,你走了吗?我想看看你。” 女人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宁致阳有时候想,他当初是不是就被这个女人的声音欺骗了。 “董事长给我安排了任务,我得马上去办!”他用这个理由来搪塞不去见她。 “人家都想你啦!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女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抱怨。“是……是那种想,全身都想你。” 宁致阳感觉到一阵冲动从小腹升上来。这个女人在床上的确有一套,“你是女人中的女人,你是个尤物。”有一次两人在做爱时,他告诉她,“你不去做婊子都可惜了。”他的评价招来女人更加兴奋的动作和大声的呻吟。 他也想这个女人了,“今天晚上我回去,我们可以大战一场,但是你得想办法把你爸妈支开,他们在家我热情不起来。” “那……咱们给他们租套房子好不好,说实话,整天跟他们住在一起,我也有些不舒服。” 宁致阳的激情一下退去了,这就是她的新目标吗?不过,如果只是租一套房子的话,那么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他如今是董事长眼中的红人。他一直担心公司没有业务,但现在他丝毫也没有压力了,欧阳苑亲口许诺给他了,集团不需要他的小公司微不足道的贡献,她只需要他对她的绝对忠诚,那么忠诚对于宁致阳来说,就像河里的流水,它们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利益所在。 他在朋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希望他们在一个小时内到一个地点集合。其余的他什么也不会说,他了解这帮家伙,他们马上就会到位,就像欧阳苑需要他的忠诚一样,他也需要他们对他的绝对忠诚,而他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来考验他们的忠诚度。 再有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秦时玥天天缠着李敏和英子,问她们什么时候才去买年货。两个人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都感觉好笑。他们不知道秦时玥是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农历新年的女人,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等待她的就会是漫长的孤独和寂寞。 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开了车去买年货。秦时玥要求必须开她的宝马去,因为它装得多,听了这个理由,李敏又笑起来,说:“你以为有多少年货要买呀,现在年节超市和市场都不关门的,哪像从前那样需要囤年货,防备着多少天要吃要用的,现在几乎都是现吃现买的。” 秦时玥说:“不单单是吃的,还有穿的呢,用的呢,戴的呢,挂的呢,贴的呢……”李敏见她孩子似的盼望过年,就不想太打击她的热情,带了英子一起上街。 商家却不管百姓能够买多少的年货,他们只是把所有能想到的都琳琅满目地摆出来,靠花花绿绿和各种喜庆的音乐来招揽顾客,这个时候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氛,让你奇怪的是,这种平日里让你感觉到俗气得不行的场面,此时偏偏就生出许多的魅力来,吸引得人们驻足观看,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乖乖掏出钱来买上一些,然后张狂地向别人炫耀。 三个女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位置,就兴冲冲地奔人多的地方去。 第17章 平常的日子更重要 “不能完全排除有人在背后捣乱。”齐海一边陪着李显绕着湖转圈一边猜测道,“咱们上次在网上发布了那条信息后,明显感觉说闲话的人少了。” 李显没有说话,他仍然在听,一些没有扫净的积雪在两个人的脚下发出抗议的叫喊。齐海点燃了烟,李显皱起眉头来,齐海已经戒烟五六年了,这些日子太忙了,齐海几乎天天熬到深夜才能回家,又受宋大军那几个烟枪的影响,这烟终于又捡了起来。 “周围的居民对于咱们这家医院开始是有意见的,但现在他们亲身感受到这里巨大的变化,咱们又做了广泛的宣传,尤其是一些老人知道咱们不仅仅是一家临终关怀的医院,同时也是全科医院,反而转变了态度,因为老人对于身边有一所医院大多是持有欢迎态度的。”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们搞了一次问卷调查,是这件事么?” 齐海点点头,说道:“正是通过这次问卷咱们才弄明白周围居民的真实想法,现在仍有个别的居民还是态度不明朗,他们看到周边人态度有转变,心思也活动了。也有几个人……”他犹豫了一下,看了李显一眼,道:“似乎是想获得些好处,我觉得总有些人想占些便宜。” 他没有明确告诉李显,其实有些人已经把这种无赖般的想法直接告诉过齐海,齐海知道李显特别讨厌这种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 “这个口子不能开,”李显停下脚步,他看着已经冰冻的湖面,那上面有几条闪电形的裂缝,像巨大的可怕的伤口。“如果开了口,许多人会经不住这种引诱,他们也会找上门来提出各种条件。关键是这种做法有损咱们天恒的名声。” 齐海道:“那当然,咱们两个在这一点上都是态度一致的。”那就是说有人不同意这样做,李显知道哪些人会持反对的态度,刚才在饭桌上,这些人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 “好家伙!我自己都想不到,咱们天恒这么值钱!”赵且峰第一个忍耐不住,“我看咱们还可以跟他们谈谈,这毕竟是第一回合,他们肯定留有涨价的空间。” “大哥说了,咱们不卖!”宋大军道:“这个公司是咱们一砖一瓦自己亲手盖起来的,一天还没开张就卖了,没有那个道理。” “道理?”孙正楷揶揄着,“老宋,咱们辛苦两年为的什么?你以为盖了家医院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啊?咱们是在做生意。” 张经天点点头道:“既是救死扶伤,也是做生意。”他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说实话,天恒这个规模如果想一下子赚到这么多钱,至少要三四年啊,前提是经营得当。” 齐海道:“卖什么卖!李总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明确了态度,长鸿打的如意算盘,咱们辛苦建好了,他们来收秋了,不管将来经营情况怎么样,我坚决支持李总的意见,我们不卖!” 几个年轻的中层相互看了看,他们本来没有在这个台面上说话的资格,他们想说话得有人暗示,或者是像现在一样,他们需要表达一种态度,这就是企业中常见的“站队”。 但李显不想让他们为难,如果一旦表了态,他们就归了类,就属于某一个小集团了,那对他们以后的发展是不利的,对公司的运营也是不利的。 “我答应了欧阳董事长,她的收购现在还只是一个意向,虽然他们向天恒递交了正式的建议书,但这些都表面上的东西。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决定,当然我不反对大家把这件事拿出来交流,相反对此我是赞成的,天恒不是我李显一个人的,也不是公司里某一个人的,天恒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我们必须把它的命运交给所有的人讨论。” 孙正楷愣住了。既然如此,李显为什么还要在欧阳苑的面前明确表明态度呢,当时李显说的可是“只要我在,天恒不卖”,他坐着天恒现在的头把交椅,当着那些人的面直接表态,别人有意见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在内部表达一下而已。 赵且峰用脚踢了他一下,示意不要说话。 李显扫视了全桌所有人一眼,接着道:“有些人担心天恒将来的发展,这个我理解,因为经营一家公司一家企业不是有信心就是能做得好,这其中影响发展的变数很多,大的趋势、人事调整、经营理念都会对经营产生巨大的影响。但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还在等待验收的时候,长鸿就急不可耐地推出收购方案来呢!” 所有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天恒未来的发展将会非常好,否则欧阳苑不会以堂堂长鸿董事长的身份亲自上门来递交收购建议书,这本身就表明了重视程度。 李显端起酒杯,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天恒所有的人都要讨论这件事,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今天的酒宴是我个人花费,所以请大家尽兴吃喝,酒只要不过量就好,酒在伤身,有时候也伤感情。”他喝了一口酒,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验收工作马上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正月里就能够进行专业招聘和岗位竞聘了。” 几个年轻人首先鼓起掌来,接着掌声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大家共同举杯庆祝,一时食堂里热闹起来。 整个席间再无人提及收购的事,整体气氛是融洽的,大家听从李显的要求,饮酒都是适可而止,因此这顿饭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饭后李显要齐海陪着自己在湖边转一转,其余的人听见了,就都主动散了。宋大军心里高兴,长鸿收购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天恒的价值所在,哥几个总算没有白忙活,觉得今天酒喝得不尽兴,就约了孙赵二人要出去再喝点儿,孙正楷说家里还有点事,得马上回去,赵且峰说自己有几个朋友还等着过去凑局呢,你要是没喝够,自己一个人家里随便喝。 正是腊月十五,月亮在天空白得像个白玉瓷盘,纯净又圆润。李显记得今天是奶奶的生日,这还是父亲告诉他的,他出生时奶奶已经离世几年了。 齐海想问问李显真实的态度,对于长鸿收购这件事他究竟是怎么看的,他不怀疑李显今天的表态,但他不明白李显那八个字的含义,太容易引发别人的联想。 两个已经绕湖一圈,齐海几乎没喝酒,感觉寒气开始透进来,他看了李显一眼,觉得他比自己抗冻,笑道:“李总,你这天天坚持跑步,现在功底就看出来了,你比我结实,我这冷得有点受不了了。”李显停住了脚,想了想道:“这两年你辛苦了,大事小情地总要你来跑,我这两年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你正壮年,好好磨炼磨炼!” 齐海心里一热恋,李显很少跟他这样近的话,跟别人也很少说,这两年他明显觉得李显话少了,人越来越深沉,有时会看见他站在湖边望着远处半天也不动,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齐海就莫名地生出些许悲凉之感。 李显忽然笑了一声,指着远处道:“你看那个不是大军吗?他怎么也来绕湖了?” 齐海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宋大军晃悠着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件大衣,老远就喊:“大哥,天太冷了,你就这么光着头出来啦!” 李显待他走近了,伸手把大衣接过来又递给齐海,说这里真有人用得上,齐海刚才还说他冷呢。齐海说什么也不肯要,就要给李显披上,争了两句,到底还是李显穿上了,三个人就又围着湖绕起来,宋大军一边走一边不住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逗得两个人哈哈笑起来,笑声在寒冷的夜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三个人临分手时,齐海犹豫了一会儿道:“李总,李书回来了!” 李显一愣,宋大军道:“哪个李书,就是……”齐海点头说就是她,听说回来好几天了,是回来过年的。 李显听了点点头,突然跟宋大军说:“这两天你精心安排一下,还是在咱们小食堂,我要请许大利吃顿饭。” 宋大军答应了,问按照什么标准安排,李显笑了,说我自己掏钱请他吃饭,你看着整,只要别让我心疼就行。” 李显原想回办公室去睡觉,佳明在办公室里等他半天了。李显知道他一定有事,让他给自己冲了茶来喝,佳明说别在这里喝了,一会儿回我妈那里去喝,她说找你有事情的,让你方便的时候回去看看。 李显心里一紧,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有什么问题,就催了佳明赶紧回家,佳明帮他把大衣穿上,说车在外面冻了一天,太凉了。 到了家里,一时门,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才觉得这种温暖是自己在公司里感受不到的。进了屋子迎面却看见了笑盈盈的秦时玥,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秦时玥已经与李敏和英子打得火热,几乎成了一家人,有时候不愿意回李显的老房子,就干脆在李敏这里住。 秦时玥见他问得生硬,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却仍然笑着,李敏说道:“大哥,你就忙成那个样子,七八天也见不到你个人影儿。” 李显笑了笑,却不反驳她,对英子道:“体型变化这么大,生命的力量真是惊人。”英子说可不是吗,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地长,我都有点儿害怕。李敏笑道:“这孩子,说的傻话,孩子长得快还不好,说明你的营养全面呢。” 李显又问王阳这些日子忙活什么呢,我正想着让佳明告诉你别再天天跑车了,干脆到公司里当个专职司机得了。 王阳仍然显得腼腆,说道:“佳明给我说过了,但我和李敏商量了,这几年多亏大哥照应,家里过得越来越好,现在佳明长大了,在你那里挣得很不少的,我们不想再给大哥添麻烦,怕人家说闲话。” 王阳就是这样的人,憨厚实在,处处替别人着想。李显听了心里感动,脸上却没有带出来,说:“佳明干得好不好,将来还得努力呢。你是个专职司机,公司里马上就要进十多台车进来,有些拉货物的车非得专业司机不可,你以前是跑大车的,开这些车应该能够胜任,我让佳明明天给你报个名,公司里还要考试才能聘用,能不能干得上还不一定呢。” 李显虽然这样说,但王阳和李敏心里明镜似的,说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去试试,反正在哪儿都是开车,给公司开车安全方便,也不用像这样天天没个准点儿的。 秦时玥听了心里又是一番滋味儿,今天出去逛街买年货,她是看什么都好,什么都想买,人家问她买多少,她就说你只管拿,够了我告诉你。李敏见了就左遮右挡,全力阻止她的购买欲望,在省城时秦时玥给英子买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回来,李敏就埋怨英子,英子说我也拦不住啊。 李敏猜测秦时玥是要扫荡年货,所以心里就提前做好了准备,结果秦时玥的购买欲没能得到释放,心里就有些委屈,她是要丰盛地过个新年,担心买的这点东西不够用。 “玥妹子,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们多买点年货,你这份心我们领了,可是真的用不上这么些,那不是浪费吗?”她差点说出来我们又不是亲戚这句话。 秦时玥以为她是担心花的钱太多,说道:“姐,这花不了多少钱的,我从来都没正式参加过春节的,这些年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出去到国外旅游,花的比这个多得多!” 李敏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道:“妹子,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们家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家庭,这几年大哥帮了我们不少,我们才把日子过到这个程度,加上佳明和英子都能赚钱,我们比以前强多了。你不能用你的消费水平来比较我们,我们除了过年,平常日子更重要。” 秦时玥被她说得呆住了,她以前从未想到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更加不懂得平常人家的钱是要计划着花的,听了李敏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以实在过得太奢侈了。 现在听了李显跟李敏王阳的对话,更觉得平常人家生活竟然如此艰难,王阳主动去拒绝李显的邀请,这种亲人间互相尊重和理解让她特别感动。前两年她给李显买那些名贵的衣服,李显就说太贵重了,一直都不肯穿,她还以为李显是因为不喜欢自己买的款式,现在才知道,就算李显曾经做过电缆厂的厂长,他的生活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前些天她与刘天悦见过面,虽然刘天悦跟她说得不多,但刘天悦的话里仍然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两个人在热恋期间,李显对于她大手大脚地花钱很有意见,也知道了李显在离开电缆厂后那段悲惨的日子是在李敏的帮助下才得以温饱而已。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秦时玥感到特别震惊,原来她身边的人都是从来不会为钱发愁的,但自从遇到李显后,她才知道,钱,对于李显周围的人都显得特别重要,这些人每日或奔波或忧愁,或算计或快乐,都是钱在起作用。 在秦时玥的世界里,自由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渐渐明白,她的那些自由和快乐是无数的金钱购买来的,知道了这些,她突然觉得从前的那些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幸福也不是真正的幸福,包括跟丈夫一起生活的几年,如果真的幸福,他不会背叛自己的。 秦时玥追求了李显这么多年,付出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但李显始终不接纳她,她现在有点明白了李显为什么宁可爱上一个普通的秀娟也不会跟她在一起,他早就知道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李显见秦时玥突然失去了笑容,以为她因为自己没理她不高兴了,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知道你是每到过年就出国旅游的。”这句话有点伤人,有不欢迎的隐含意思。 “她今年要跟咱们一起过春节,这不,今天我们出去扫货去,你瞅这一大堆的东西,要是我不使劲拦着,不定还得搬回来多少呢!”李敏赶紧插话打圆场。 “对啦!我今年就是要跟敏姐和姐夫,还有佳明和英子一起过个新年,咋的,你不喜欢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你就回你的公司去过年好了,反正那里的人多,更热闹!”秦时玥翻了李显一个白眼,就像以前她经常作的一样,嘴角上却带着笑。 李敏以为大哥刚才的那句话定会惹得她小姐脾气发作,弄不好可能马上就会摔门而去,没想到秦时玥倒用出这一招来,李敏心里就驽定这个女人对大哥的感情不比秀娟的浅。 李显受她的抢白,却不接话,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是跟她搭上话,她说得就越多,他是十分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两人之间这种似有还无的情感的,但又无可奈何。 李敏道:“大哥,秦小姐可是我的客人,我已经答应她在咱们家过年了,你可不能让我失言。” 李显笑道道:“人越多越热闹,你爱在这里过年,我们欢迎。” 秦时玥孩子似的跳起来,似乎得到了某种奖赏,说道:“李显,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为了你这个承诺,我准备送给你一份最大的新年礼物。” 李显道:“我又不是个孩子,哪有那个心了,你愿意跟着热闹,那就安安生生地一起好好过年,凡事听李敏的,不是买的东西越多这年才能过得好,再说你是客人,哪有总让客人花钱的道理。” 秦时玥一改往日的小姐脾气,竟然轻声道:“知道了,下次一定听敏姐的。” 李显听她说话这样温柔,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转了性,想想自己实在有些冷落她,又道:“我们这里比不得你的家里,不些个不方便的时候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秦时玥说好的,又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听佳明说你的压力特别大,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李显听了气得笑起来,想再说两句,见李敏笑着看自己,就不再说了。问小妹让他回来什么事。 “知道你这些天忙,大家都想看看你,玥妹子那句话说得对,工作上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别太累了,再说这两天你也抽空去看看老太太,要过年了。” 李显说我这些日子去得不勤,但天天都打电话的,我还托了老高两口子常常去坐一下,既然你这么说,明天我去看看。 第17章 平常的日子更重要 “不能完全排除有人在背后捣乱。”齐海一边陪着李显绕着湖转圈一边猜测道,“咱们上次在网上发布了那条信息后,明显感觉说闲话的人少了。” 李显没有说话,他仍然在听,一些没有扫净的积雪在两个人的脚下发出抗议的叫喊。齐海点燃了烟,李显皱起眉头来,齐海已经戒烟五六年了,这些日子太忙了,齐海几乎天天熬到深夜才能回家,又受宋大军那几个烟枪的影响,这烟终于又捡了起来。 “周围的居民对于咱们这家医院开始是有意见的,但现在他们亲身感受到这里巨大的变化,咱们又做了广泛的宣传,尤其是一些老人知道咱们不仅仅是一家临终关怀的医院,同时也是全科医院,反而转变了态度,因为老人对于身边有一所医院大多是持有欢迎态度的。”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们搞了一次问卷调查,是这件事么?” 齐海点点头,说道:“正是通过这次问卷咱们才弄明白周围居民的真实想法,现在仍有个别的居民还是态度不明朗,他们看到周边人态度有转变,心思也活动了。也有几个人……”他犹豫了一下,看了李显一眼,道:“似乎是想获得些好处,我觉得总有些人想占些便宜。” 他没有明确告诉李显,其实有些人已经把这种无赖般的想法直接告诉过齐海,齐海知道李显特别讨厌这种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 “这个口子不能开,”李显停下脚步,他看着已经冰冻的湖面,那上面有几条闪电形的裂缝,像巨大的可怕的伤口。“如果开了口,许多人会经不住这种引诱,他们也会找上门来提出各种条件。关键是这种做法有损咱们天恒的名声。” 齐海道:“那当然,咱们两个在这一点上都是态度一致的。”那就是说有人不同意这样做,李显知道哪些人会持反对的态度,刚才在饭桌上,这些人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了。 “好家伙!我自己都想不到,咱们天恒这么值钱!”赵且峰第一个忍耐不住,“我看咱们还可以跟他们谈谈,这毕竟是第一回合,他们肯定留有涨价的空间。” “大哥说了,咱们不卖!”宋大军道:“这个公司是咱们一砖一瓦自己亲手盖起来的,一天还没开张就卖了,没有那个道理。” “道理?”孙正楷揶揄着,“老宋,咱们辛苦两年为的什么?你以为盖了家医院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啊?咱们是在做生意。” 张经天点点头道:“既是救死扶伤,也是做生意。”他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说实话,天恒这个规模如果想一下子赚到这么多钱,至少要三四年啊,前提是经营得当。” 齐海道:“卖什么卖!李总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明确了态度,长鸿打的如意算盘,咱们辛苦建好了,他们来收秋了,不管将来经营情况怎么样,我坚决支持李总的意见,我们不卖!” 几个年轻的中层相互看了看,他们本来没有在这个台面上说话的资格,他们想说话得有人暗示,或者是像现在一样,他们需要表达一种态度,这就是企业中常见的“站队”。 但李显不想让他们为难,如果一旦表了态,他们就归了类,就属于某一个小集团了,那对他们以后的发展是不利的,对公司的运营也是不利的。 “我答应了欧阳董事长,她的收购现在还只是一个意向,虽然他们向天恒递交了正式的建议书,但这些都表面上的东西。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决定,当然我不反对大家把这件事拿出来交流,相反对此我是赞成的,天恒不是我李显一个人的,也不是公司里某一个人的,天恒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我们必须把它的命运交给所有的人讨论。” 孙正楷愣住了。既然如此,李显为什么还要在欧阳苑的面前明确表明态度呢,当时李显说的可是“只要我在,天恒不卖”,他坐着天恒现在的头把交椅,当着那些人的面直接表态,别人有意见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在内部表达一下而已。 赵且峰用脚踢了他一下,示意不要说话。 李显扫视了全桌所有人一眼,接着道:“有些人担心天恒将来的发展,这个我理解,因为经营一家公司一家企业不是有信心就是能做得好,这其中影响发展的变数很多,大的趋势、人事调整、经营理念都会对经营产生巨大的影响。但大家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还在等待验收的时候,长鸿就急不可耐地推出收购方案来呢!” 所有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天恒未来的发展将会非常好,否则欧阳苑不会以堂堂长鸿董事长的身份亲自上门来递交收购建议书,这本身就表明了重视程度。 李显端起酒杯,继续说道:“还是那句话,天恒所有的人都要讨论这件事,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今天的酒宴是我个人花费,所以请大家尽兴吃喝,酒只要不过量就好,酒在伤身,有时候也伤感情。”他喝了一口酒,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验收工作马上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正月里就能够进行专业招聘和岗位竞聘了。” 几个年轻人首先鼓起掌来,接着掌声越来越大,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大家共同举杯庆祝,一时食堂里热闹起来。 整个席间再无人提及收购的事,整体气氛是融洽的,大家听从李显的要求,饮酒都是适可而止,因此这顿饭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饭后李显要齐海陪着自己在湖边转一转,其余的人听见了,就都主动散了。宋大军心里高兴,长鸿收购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天恒的价值所在,哥几个总算没有白忙活,觉得今天酒喝得不尽兴,就约了孙赵二人要出去再喝点儿,孙正楷说家里还有点事,得马上回去,赵且峰说自己有几个朋友还等着过去凑局呢,你要是没喝够,自己一个人家里随便喝。 正是腊月十五,月亮在天空白得像个白玉瓷盘,纯净又圆润。李显记得今天是奶奶的生日,这还是父亲告诉他的,他出生时奶奶已经离世几年了。 齐海想问问李显真实的态度,对于长鸿收购这件事他究竟是怎么看的,他不怀疑李显今天的表态,但他不明白李显那八个字的含义,太容易引发别人的联想。 两个已经绕湖一圈,齐海几乎没喝酒,感觉寒气开始透进来,他看了李显一眼,觉得他比自己抗冻,笑道:“李总,你这天天坚持跑步,现在功底就看出来了,你比我结实,我这冷得有点受不了了。”李显停住了脚,想了想道:“这两年你辛苦了,大事小情地总要你来跑,我这两年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你正壮年,好好磨炼磨炼!” 齐海心里一热恋,李显很少跟他这样近的话,跟别人也很少说,这两年他明显觉得李显话少了,人越来越深沉,有时会看见他站在湖边望着远处半天也不动,每次看到这个场景,齐海就莫名地生出些许悲凉之感。 李显忽然笑了一声,指着远处道:“你看那个不是大军吗?他怎么也来绕湖了?” 齐海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宋大军晃悠着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件大衣,老远就喊:“大哥,天太冷了,你就这么光着头出来啦!” 李显待他走近了,伸手把大衣接过来又递给齐海,说这里真有人用得上,齐海刚才还说他冷呢。齐海说什么也不肯要,就要给李显披上,争了两句,到底还是李显穿上了,三个人就又围着湖绕起来,宋大军一边走一边不住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逗得两个人哈哈笑起来,笑声在寒冷的夜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三个人临分手时,齐海犹豫了一会儿道:“李总,李书回来了!” 李显一愣,宋大军道:“哪个李书,就是……”齐海点头说就是她,听说回来好几天了,是回来过年的。 李显听了点点头,突然跟宋大军说:“这两天你精心安排一下,还是在咱们小食堂,我要请许大利吃顿饭。” 宋大军答应了,问按照什么标准安排,李显笑了,说我自己掏钱请他吃饭,你看着整,只要别让我心疼就行。” 李显原想回办公室去睡觉,佳明在办公室里等他半天了。李显知道他一定有事,让他给自己冲了茶来喝,佳明说别在这里喝了,一会儿回我妈那里去喝,她说找你有事情的,让你方便的时候回去看看。 李显心里一紧,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有什么问题,就催了佳明赶紧回家,佳明帮他把大衣穿上,说车在外面冻了一天,太凉了。 到了家里,一时门,屋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才觉得这种温暖是自己在公司里感受不到的。进了屋子迎面却看见了笑盈盈的秦时玥,问她:“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还不知道这些日子秦时玥已经与李敏和英子打得火热,几乎成了一家人,有时候不愿意回李显的老房子,就干脆在李敏这里住。 秦时玥见他问得生硬,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却仍然笑着,李敏说道:“大哥,你就忙成那个样子,七八天也见不到你个人影儿。” 李显笑了笑,却不反驳她,对英子道:“体型变化这么大,生命的力量真是惊人。”英子说可不是吗,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地长,我都有点儿害怕。李敏笑道:“这孩子,说的傻话,孩子长得快还不好,说明你的营养全面呢。” 李显又问王阳这些日子忙活什么呢,我正想着让佳明告诉你别再天天跑车了,干脆到公司里当个专职司机得了。 王阳仍然显得腼腆,说道:“佳明给我说过了,但我和李敏商量了,这几年多亏大哥照应,家里过得越来越好,现在佳明长大了,在你那里挣得很不少的,我们不想再给大哥添麻烦,怕人家说闲话。” 王阳就是这样的人,憨厚实在,处处替别人着想。李显听了心里感动,脸上却没有带出来,说:“佳明干得好不好,将来还得努力呢。你是个专职司机,公司里马上就要进十多台车进来,有些拉货物的车非得专业司机不可,你以前是跑大车的,开这些车应该能够胜任,我让佳明明天给你报个名,公司里还要考试才能聘用,能不能干得上还不一定呢。” 李显虽然这样说,但王阳和李敏心里明镜似的,说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去试试,反正在哪儿都是开车,给公司开车安全方便,也不用像这样天天没个准点儿的。 秦时玥听了心里又是一番滋味儿,今天出去逛街买年货,她是看什么都好,什么都想买,人家问她买多少,她就说你只管拿,够了我告诉你。李敏见了就左遮右挡,全力阻止她的购买欲望,在省城时秦时玥给英子买了几万块钱的东西回来,李敏就埋怨英子,英子说我也拦不住啊。 李敏猜测秦时玥是要扫荡年货,所以心里就提前做好了准备,结果秦时玥的购买欲没能得到释放,心里就有些委屈,她是要丰盛地过个新年,担心买的这点东西不够用。 “玥妹子,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们多买点年货,你这份心我们领了,可是真的用不上这么些,那不是浪费吗?”她差点说出来我们又不是亲戚这句话。 秦时玥以为她是担心花的钱太多,说道:“姐,这花不了多少钱的,我从来都没正式参加过春节的,这些年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出去到国外旅游,花的比这个多得多!” 李敏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道:“妹子,我知道你的实力,但我们家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家庭,这几年大哥帮了我们不少,我们才把日子过到这个程度,加上佳明和英子都能赚钱,我们比以前强多了。你不能用你的消费水平来比较我们,我们除了过年,平常日子更重要。” 秦时玥被她说得呆住了,她以前从未想到过平常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更加不懂得平常人家的钱是要计划着花的,听了李敏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以实在过得太奢侈了。 现在听了李显跟李敏王阳的对话,更觉得平常人家生活竟然如此艰难,王阳主动去拒绝李显的邀请,这种亲人间互相尊重和理解让她特别感动。前两年她给李显买那些名贵的衣服,李显就说太贵重了,一直都不肯穿,她还以为李显是因为不喜欢自己买的款式,现在才知道,就算李显曾经做过电缆厂的厂长,他的生活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前些天她与刘天悦见过面,虽然刘天悦跟她说得不多,但刘天悦的话里仍然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两个人在热恋期间,李显对于她大手大脚地花钱很有意见,也知道了李显在离开电缆厂后那段悲惨的日子是在李敏的帮助下才得以温饱而已。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秦时玥感到特别震惊,原来她身边的人都是从来不会为钱发愁的,但自从遇到李显后,她才知道,钱,对于李显周围的人都显得特别重要,这些人每日或奔波或忧愁,或算计或快乐,都是钱在起作用。 在秦时玥的世界里,自由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渐渐明白,她的那些自由和快乐是无数的金钱购买来的,知道了这些,她突然觉得从前的那些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幸福也不是真正的幸福,包括跟丈夫一起生活的几年,如果真的幸福,他不会背叛自己的。 秦时玥追求了李显这么多年,付出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但李显始终不接纳她,她现在有点明白了李显为什么宁可爱上一个普通的秀娟也不会跟她在一起,他早就知道她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李显见秦时玥突然失去了笑容,以为她因为自己没理她不高兴了,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知道你是每到过年就出国旅游的。”这句话有点伤人,有不欢迎的隐含意思。 “她今年要跟咱们一起过春节,这不,今天我们出去扫货去,你瞅这一大堆的东西,要是我不使劲拦着,不定还得搬回来多少呢!”李敏赶紧插话打圆场。 “对啦!我今年就是要跟敏姐和姐夫,还有佳明和英子一起过个新年,咋的,你不喜欢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你就回你的公司去过年好了,反正那里的人多,更热闹!”秦时玥翻了李显一个白眼,就像以前她经常作的一样,嘴角上却带着笑。 李敏以为大哥刚才的那句话定会惹得她小姐脾气发作,弄不好可能马上就会摔门而去,没想到秦时玥倒用出这一招来,李敏心里就驽定这个女人对大哥的感情不比秀娟的浅。 李显受她的抢白,却不接话,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是跟她搭上话,她说得就越多,他是十分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两人之间这种似有还无的情感的,但又无可奈何。 李敏道:“大哥,秦小姐可是我的客人,我已经答应她在咱们家过年了,你可不能让我失言。” 李显笑道道:“人越多越热闹,你爱在这里过年,我们欢迎。” 秦时玥孩子似的跳起来,似乎得到了某种奖赏,说道:“李显,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为了你这个承诺,我准备送给你一份最大的新年礼物。” 李显道:“我又不是个孩子,哪有那个心了,你愿意跟着热闹,那就安安生生地一起好好过年,凡事听李敏的,不是买的东西越多这年才能过得好,再说你是客人,哪有总让客人花钱的道理。” 秦时玥一改往日的小姐脾气,竟然轻声道:“知道了,下次一定听敏姐的。” 李显听她说话这样温柔,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怎么忽然转了性,想想自己实在有些冷落她,又道:“我们这里比不得你的家里,不些个不方便的时候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秦时玥说好的,又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听佳明说你的压力特别大,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李显听了气得笑起来,想再说两句,见李敏笑着看自己,就不再说了。问小妹让他回来什么事。 “知道你这些天忙,大家都想看看你,玥妹子那句话说得对,工作上的事差不多就行了,别太累了,再说这两天你也抽空去看看老太太,要过年了。” 李显说我这些日子去得不勤,但天天都打电话的,我还托了老高两口子常常去坐一下,既然你这么说,明天我去看看。 第18章 你这里挺不错的 “为什么不能更换这个人?”欧阳长鸿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欧阳苑了解父亲,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她记事以后,父亲一直都是特别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即便他发了怒,脸上也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她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说父亲像戴着一个假面具。 欧阳长鸿再次提出更换投资公司的宁致阳,使欧阳苑十分不理解,宁致阳根本就不胜任那个职务,这一点她比谁心里都清楚,当初把他放在那里也有利用他的意思。这些日子这个人已经传递给她不少关于天恒的信息,虽然大多数都没有什么价值,但欧阳苑以自己的经历总结出一条真理,那些看似无用的价值一旦积攒到一起,就会映射出一些信息来。她现在正在用这个人,父亲却提出要马上把宁致阳换掉,她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父亲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她不希望父亲站在她背后的阴影里安排长鸿的事务,她是董事长! “爸爸,两个多月前我才刚刚把宁致阳由代理转为正式的总经理,现在你说换掉就换掉,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再说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你得给我点时间。” “我回到家第二天就告诉你这个人不行,这已经过去多久了?阿苑,爸爸不明白,一家小小的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不需要上董事会的,有什么使你为难的理由吗!” “爸,一家小小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怎么就对不上您老的眼睛了,你们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有多大的能力您甚至都一概不知,您不要把听到的消息信以为真,有些传言是别有用心的!” 欧阳长鸿觉得有些心慌,女儿天性中有些固执他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来质询她的父亲,欧阳长鸿突然意识到这个宁致阳很可能对女儿很重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表示对女儿坚持的态度认可了。他想站起来,但头晕得有些厉害,欧阳苑注意到父亲的脸上泛起潮红,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征兆,连忙喊王师傅,让他去把家里的医生请来,没等王师傅答应,欧阳长鸿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叫赵医生,我知道自己没病,不要叫他!” 欧阳苑心惊胆战地看着父亲艰难地上楼去了,她仍然不放心,一边慢慢跟着父亲上楼,一边给王师傅打手势,让他快点去。 欧阳长鸿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他进了书房,他缓慢地坐在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欧阳苑没有进去,只站在门旁看着他,感觉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心才逐渐放下来。 欧阳长鸿像不知道女儿在那里似的,只静坐着,手里揉着一根雪茄烟。他看看窗外,透过书房朦胧的窗纱,他发现又下雪了,如果是在柏林,踏雪散步是他的最爱,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更没有那个体力了。一种悲凉的情结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再没有精力来为女儿操心了。 但是不行,长鸿集团还要走下去,欧阳苑仍然不能管理好这家庞大的企业,问题太多了,最让他担心的是有些问题就像他心脏血管中的斑块儿,随时都会产生致命的影响。 他摆了摆手,让欧阳苑放心,他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好,”欧阳苑一边下楼一边想,等宁致阳把她交给的活儿干完,她就把这个人从投资公司里换掉。 楼梯墙壁上的一盏灯坏掉了,她在昏暗中下了楼,听见有汽车的马达声,赵医生不会这么快就来的,应该是儿子和周玲来了。 来的人竟然是李显,他站在客厅巨大的玻璃门外,冲欧阳苑摆了摆手,欧阳苑才反应过来,赶紧到门前迎接,恰好家里的管家赵姐听见门铃声也赶过来,在欧阳苑之前打开了门,寒气裹挟着几片雪花进来,李显在门厅处换了鞋子才微笑着进来,跟欧阳苑握了下手,笑道:“不好意思董事长,没提前打招呼就闯来了,欧阳前辈在家么?” 欧阳苑知道李显这次来是故意没打招呼,他的到来一定会引发一些震荡,父亲刚才的状态能承受得住吗,她刚想说父亲没在家,却听见父亲站在楼梯上说:“是李显么,快点进来,外面下雪了,你怎么在这么个天气里过来看我。” “欧阳前辈,早就应该过来见您,这几天一直在忙着验收,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呀!” “你客气啦!赵姐,给李先生冲茶。” 李显走到客厅中间,他是第一次来欧阳家,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就四处仔细打量,一边看一边不时点头表示赞赏。 “欧阳前辈,您是要在家里过年,到时候我可要给您来拜年的。” “不敢不敢,李先生太客气了,快,上楼陪我坐一会儿, 他们都忙,一天天没个人陪我痛快说说话。” 李显站在书柜前,非常认真地看着那些书名,像普通人家一样,书柜里也摆放着几张照片,有些照片已经很陈旧了,他认出了小时候的欧阳苑和欧阳剑,还有年青时候的欧阳长鸿与他的妻子,他没有看到周玲的照片。 “我爱看的书都带到德国去了。”欧阳长鸿笑道,“阿苑和她儿子阿剑一样,都没有读书的习惯。这些书摆在这里是用来充门面的,大多数是他们自己买回来的,都是那些装订精美,有着唬人名字的东西,没一本我爱看的。” 李显坐下,给欧阳长鸿倒了杯茶水,笑道:“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爱看书的不多了。我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看书,现在想看书也是没有时间了,有时候翻上两页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爱看书,还听经天说你下得一手好棋呀!” “前辈过奖了,我是张大哥的手下败将,我们两个下棋,非得让张大哥喝上二两我才有三成把握。”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长鸿从书架下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两个盒子来,笑道:“李显,你来给鉴别一下,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云南的朋友送的。” 李显赶紧站起身接了过来,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见一粒粒均是扁扁白玉一般的棋子,他拾起一粒来冲着灯光看了半晌,又拿起几粒来一一照看,才轻轻放回盒子里。接着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果然是一盒黑子,形状与刚才的白棋子相同,触手生温,竟然是一副品质极上乘的“云子”。 “尧造围棋,丹朱善之。”欧阳长鸿道,“善思、精算、多谋。” 李显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就凭这两句话,听得出前辈也是此中高手!” 欧阳长鸿摇摇头道:“人家常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我十五岁之前就开始在父亲的要求下学棋,可惜不仅成不了国手,连你说的高手也差得远啊!” 李显知道这句话的原话是“十五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但他只笑笑,道:“唐代傅梦求的《围棋赋》中说:‘枰设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炉。’前辈这副云子定是云南无疑的了,我于此中之道所知不深,其余的不敢多说,但前辈这副云子当是明代的,究竟是否确定为永昌所产,我就不敢断言了。” 永昌即今天的云南保山市,其地所产云子品质最佳,故又称“永子”或“永棋”。因外形扁而薄,也叫“云扁”。 他又拾起一粒黑子对灯仔细观看,黑子如鸦青,无杂色,对着灯光照视,似乎透出碧玉的光泽,云子周边闪耀翠环,宛如清潭秋水,他又拾起一子,两子相击,脆鸣之音似乎能穿透屋顶。道:“好云子,好云子!” 欧阳长鸿道:“常言道‘宝剑赠壮士’,这副云子就送了你啦!” 李显一惊,连忙道:“前辈,您太客气啦,我于棋之一道所知甚少,正像您说的,既非国手,亦非高手,收了您这样珍贵的东西,李显心里有愧,不敢收!” “李显,你也小家子气啦,这副云子于我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是爱棋之人,放在你那里才最得当。” 李显盖上棋盒,不住用手轻轻抚摸,道:“既然欧阳前辈如此说,小子斗胆收了,只是这份情意可重啦!” 欧阳长鸿伸手示意他坐下,道:“一副棋而已,它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玩物,咱们就不要在这上面纠缠了。” 李显道:“是,前辈说得是,李显被您瞧得低了,惭愧!”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些过年的事情,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听见客厅里似乎有客人来到,李显连忙站起来道:“欧阳前辈,不打扰了,这次来主要是看您,另外也感谢您提出的方案,天恒如今资金特别紧张,您在此时做出这个决策实是最大帮助,只是李显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这个事业,只想自己努力成全,有点辜负了前辈的好意了。” 欧阳长鸿若有所思看着李显,良久点点头道:“作事业迈出第一步最难,我是久经其历的,你这样想最好。收购之事我也怀有私心,一本生意经在心里生了根啦,我看好天恒的发展趋势,你那里如果资金实在周转有难,关键时我总不能看着不管,毕竟你于我女儿和外孙是有恩的。” 他不再提收购,却提出愿意施以援手,李显心里感动,给欧阳长鸿深深鞠了个躬,说前辈言重了,我于长鸿、长鸿于我都是两不想欠的,说完捧起两盒云子下楼。 欧阳长鸿直送到客厅正门,李显见赵大夫一身白色大褂,手提着一个药箱,微微一怔,却不再说话出门而去。 欧阳长鸿回转身来,跟赵医生握手道:“阿苑就是大惊小怪,我说过不要紧的,这么晚了还要你冒雪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赵医生连忙说不客气应该的,欧阳苑指着客厅角落里一堆物事道:“爸爸,那是李显带来的,您上楼的时候,他的外甥送进来的,刚才忙着招呼赵医生,忘了跟您提了。” 欧阳长鸿皱了皱眉,女儿真是越来越不明事理,这种事哪有不当着客人的面说的,他走过去查看,见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长盒,里面竟然是一枝尺余长的人参。 车开出别墅大门,李显脸上严肃起来,佳明问道:“大舅,那两盒是什么东西?” 李显半晌才道:“是两盒上好的云子。” “很值钱?”佳明一边小心翼翼开车,一边问道,他只知道云子就是围棋子。 “嗯,很名贵的,是明代的东西。” 佳明啊了一声,又回头快速看了一眼,李显道:“送你了,将来你儿子出生了,教他学围棋。” 佳明笑起来,说大舅怎么知道英子怀的一定是儿子。 “老李家的姑娘嫁出去后生的都是儿子,下一代还是,不用看,保准!” 雪已经停了,风却大起来,李显突然感觉有些冷,其实车里是很暖和的,佳明一直让发动机热着,李显感觉一阵倦意涌上来,他把车座放倒,人就靠着椅背倒下去,佳明提醒他马上就到公司了,李显却说去看看老太太,跟她约好了,不去该惦记了。 欧阳长鸿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赵医生认为他的血压不稳定,这两天应该抽空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欧阳苑特别提到了父亲潮红的脸色,赵医生听了说血压造成的,必须要去检查一下。 秦时玥白天出去买了不少儿童的衣物玩具和儿童食品,晚上去看刘天悦,哪知到了她家却恰好遇到周玲也在,三个人见了都有些兴奋,秦时玥对周玲说不知道你们两个还认识。 “我跟悦姐有缘的,特别是这个小家伙,我老喜欢啦!” 周玲这话倒完全出自真心,她是每周都至少来看囡囡一次的,有时闲了两三次来看。 “你喜欢小孩子,抓紧生一个。”秦时玥笑道,“我看你婆婆也着急。” 周玲脸上一红,她跟欧阳剑本来抱着随缘的态度,怀上了就要,没怀上也无所谓。哪知结婚两年多了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找了医生私下里自己偷偷检查了一次,没什么问题,就想劝欧阳剑也去查一下,但她知道欧阳剑对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敏感,就不敢提议。 “我婆婆也急?我怎么没看出来?”周玲心想,如果欧阳苑也急了,她就得让婆婆自己劝一下她儿子了。 “欧阳那人你还不知道啊,她急也不会跟你们说的。不过你们可真得抓紧啦,正好老爷子也回来了,你们要是在这个时候有了,欧阳伯伯不定多高兴呢!” 周玲不觉得自己要是怀上孩子欧阳长鸿会有多高兴,她对这个外公打心底里有些害怕,觉得他是个一眼能看透人心的老人。 周玲问天悦:“囡囡会不会怕冷,要是不怕,咱们四个人出去看看雪景,一边溜达一边说话儿,雪天的空气格外新鲜。” 天悦笑了,说囡囡又不是个小婴儿,她最喜欢下雪了。一边说一边就给囡囡找了长大的衣服,三个女人围着个小孩子转马灯似的打扮,一会儿就把囡囡包裹起来。 秦时玥道:“这个小区里没什么兴头,我拉着你们到一个地方看看,保你们都喜欢,囡囡也能撒欢儿似的跑。”另外两个女人都同意,各自穿了外衣下楼,天悦在门口看见秦时玥带来的一堆物事,说囡囡什么也不缺的,以后你们两个少买东西,把孩子都娇惯坏了。 秦时玥笑道:“这里面我跟孩子打的交道最少,应该买点啥也不明白,自己看着喜欢就买了,不合适的你自己去调换。”边说着边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了一个袋子里。 周玲眼尖,一下子看见了,见秦时玥给自己眨了两下,就没说话。 上了车,刘天悦说去哪里啊,路上雪可厚了,别走太远。 秦时玥启动车子,说:“你们放心,保证安全把你们送回来就是,不然李显那里我也不好交差。” 她是顺嘴一下子说了出来,说完马上就后悔,不知道怎么把话再圆回来,一时间车子里三个女人都不敢出声,囡囡兴奋地趴在窗子前看外面一团团昏黄的灯光,喊着下雪啦下雪啦! 过了一会儿,刘天悦轻声说道:“我和李显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秦时玥觉得这是说给她听的,周玲知道这是说给她们两个人听的。 车子开得慢,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周玲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天恒公司,她心里一阵紧张,担心天悦知道这是哪里后会不高兴。但她想多了,囡囡一下车就直扑出去,迎着漫天的雪欢快地大喊大叫,天悦连忙跟着跑去,秦时玥跟周玲受到母女俩的感染,也都放声大叫起来。下雪的天气周围显得格外安静,四个人的叫喊声传得并不远,但仍然把几个散步的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一对儿老夫妻回头望着他们,脸上不自觉也都带出笑容来。 囡囡毕竟还是小,走路还有些不稳,三个女人分别抱着她在怀里,人工湖在雪光中一彼通明,像一块硕大无比的天然宝石,她们绕着湖走了整整一圈,竟然用了一个多小时。远处主楼上巨大的“天恒”两个字发出耀眼的红光,刘天悦不可能看不到,但她什么也没说,秦时玥也就不说这是哪里。 好不容易回到,周玲说天还是冷,别把囡囡冻着,咱们回。秦时玥还没有尽兴,但听周玲说的在理,就不好再耽搁,也说回。 “这里……还没开业吗?”回走的时候天悦问道,秦时玥说没有呢,听说正在验收,估计怎么也得过完年以后了,不过快了。 到了车旁边刚要上车,一台车驶到近前停下来。佳明从车上下来喊道:“秦阿姨,我一猜就是你,看到你的车了。” 刘天悦刚要上车,却看见李显从车上下来,脸上一红,人就不再往车里进。天悦被周玲遮住了,李显并未看见她,就对秦时玥道:“你们两个来赏雪景啊,这个季节不如那三个季节漂亮。” 秦时玥刚要开口接话,李显突然看见了天悦,他想不到三个女人怎么走到一块儿来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孩子呢?” 天悦大方地把囡囡从车里抱出来,教孩子说:“伯伯好!”李显乐了,上前接过孩子,把她抱着转了个圈儿,问她这里好不好玩。囡囡认生,在李显身上侧转了身子用一只手去抓妈妈,李显把她递回去,说小家伙长得好快。 他闻到了天悦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她仍然在使用原来的洗发水。 秦时玥道:“你们没有比价呢,我们来了一个多小时了,要走了你却才来。”李显笑笑,并不接她的话,回头跟周玲说刚才去看望欧阳前辈了,他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你和欧阳剑要常回去陪陪他。 周玲说几乎天天都去的,只是爷两个现在见面就拌嘴,阿剑就不愿意回去。李显听了点点头,说人年纪大了,就不爱遮遮掩掩,一些缺点直接暴露出来,你们当晚辈的要多包容他。 秦时玥道:“你去看欧阳伯伯怎么不带上我?”李显道:“你这一天天地神出鬼没,没地儿找你去,你想看他还用我给你带路啊,跟欧阳苑那么熟的。”秦时玥听了,撅起嘴道:“好,明天我去哪里也不带你。”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说你一个外来的还能跟本地人这么说话,别把自己走丢了。秦时玥听了也笑起来,又说:“行了,见也见了,聊也聊了,我们该走了,孩子要睡觉的。” 李显问天悦:“一切都好?”天悦点点头,转身上了车,临关门的时候说道:“你这里,挺不错的。” 李显和佳明一直等秦时玥的车子开得看不见了才回走。 第18章 你这里挺不错的 “为什么不能更换这个人?”欧阳长鸿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欧阳苑了解父亲,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从她记事以后,父亲一直都是特别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即便他发了怒,脸上也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她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说父亲像戴着一个假面具。 欧阳长鸿再次提出更换投资公司的宁致阳,使欧阳苑十分不理解,宁致阳根本就不胜任那个职务,这一点她比谁心里都清楚,当初把他放在那里也有利用他的意思。这些日子这个人已经传递给她不少关于天恒的信息,虽然大多数都没有什么价值,但欧阳苑以自己的经历总结出一条真理,那些看似无用的价值一旦积攒到一起,就会映射出一些信息来。她现在正在用这个人,父亲却提出要马上把宁致阳换掉,她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父亲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她不希望父亲站在她背后的阴影里安排长鸿的事务,她是董事长! “爸爸,两个多月前我才刚刚把宁致阳由代理转为正式的总经理,现在你说换掉就换掉,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再说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他,你得给我点时间。” “我回到家第二天就告诉你这个人不行,这已经过去多久了?阿苑,爸爸不明白,一家小小的投资公司的总经理,不需要上董事会的,有什么使你为难的理由吗!” “爸,一家小小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怎么就对不上您老的眼睛了,你们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能力,有多大的能力您甚至都一概不知,您不要把听到的消息信以为真,有些传言是别有用心的!” 欧阳长鸿觉得有些心慌,女儿天性中有些固执他是知道的,但她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来质询她的父亲,欧阳长鸿突然意识到这个宁致阳很可能对女儿很重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表示对女儿坚持的态度认可了。他想站起来,但头晕得有些厉害,欧阳苑注意到父亲的脸上泛起潮红,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征兆,连忙喊王师傅,让他去把家里的医生请来,没等王师傅答应,欧阳长鸿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叫赵医生,我知道自己没病,不要叫他!” 欧阳苑心惊胆战地看着父亲艰难地上楼去了,她仍然不放心,一边慢慢跟着父亲上楼,一边给王师傅打手势,让他快点去。 欧阳长鸿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他进了书房,他缓慢地坐在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欧阳苑没有进去,只站在门旁看着他,感觉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心才逐渐放下来。 欧阳长鸿像不知道女儿在那里似的,只静坐着,手里揉着一根雪茄烟。他看看窗外,透过书房朦胧的窗纱,他发现又下雪了,如果是在柏林,踏雪散步是他的最爱,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更没有那个体力了。一种悲凉的情结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再没有精力来为女儿操心了。 但是不行,长鸿集团还要走下去,欧阳苑仍然不能管理好这家庞大的企业,问题太多了,最让他担心的是有些问题就像他心脏血管中的斑块儿,随时都会产生致命的影响。 他摆了摆手,让欧阳苑放心,他要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好,”欧阳苑一边下楼一边想,等宁致阳把她交给的活儿干完,她就把这个人从投资公司里换掉。 楼梯墙壁上的一盏灯坏掉了,她在昏暗中下了楼,听见有汽车的马达声,赵医生不会这么快就来的,应该是儿子和周玲来了。 来的人竟然是李显,他站在客厅巨大的玻璃门外,冲欧阳苑摆了摆手,欧阳苑才反应过来,赶紧到门前迎接,恰好家里的管家赵姐听见门铃声也赶过来,在欧阳苑之前打开了门,寒气裹挟着几片雪花进来,李显在门厅处换了鞋子才微笑着进来,跟欧阳苑握了下手,笑道:“不好意思董事长,没提前打招呼就闯来了,欧阳前辈在家么?” 欧阳苑知道李显这次来是故意没打招呼,他的到来一定会引发一些震荡,父亲刚才的状态能承受得住吗,她刚想说父亲没在家,却听见父亲站在楼梯上说:“是李显么,快点进来,外面下雪了,你怎么在这么个天气里过来看我。” “欧阳前辈,早就应该过来见您,这几天一直在忙着验收,实在是抽不出身来呀!” “你客气啦!赵姐,给李先生冲茶。” 李显走到客厅中间,他是第一次来欧阳家,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就四处仔细打量,一边看一边不时点头表示赞赏。 “欧阳前辈,您是要在家里过年,到时候我可要给您来拜年的。” “不敢不敢,李先生太客气了,快,上楼陪我坐一会儿, 他们都忙,一天天没个人陪我痛快说说话。” 李显站在书柜前,非常认真地看着那些书名,像普通人家一样,书柜里也摆放着几张照片,有些照片已经很陈旧了,他认出了小时候的欧阳苑和欧阳剑,还有年青时候的欧阳长鸿与他的妻子,他没有看到周玲的照片。 “我爱看的书都带到德国去了。”欧阳长鸿笑道,“阿苑和她儿子阿剑一样,都没有读书的习惯。这些书摆在这里是用来充门面的,大多数是他们自己买回来的,都是那些装订精美,有着唬人名字的东西,没一本我爱看的。” 李显坐下,给欧阳长鸿倒了杯茶水,笑道:“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爱看书的不多了。我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看书,现在想看书也是没有时间了,有时候翻上两页就睡着了。” “我知道你爱看书,还听经天说你下得一手好棋呀!” “前辈过奖了,我是张大哥的手下败将,我们两个下棋,非得让张大哥喝上二两我才有三成把握。”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长鸿从书架下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两个盒子来,笑道:“李显,你来给鉴别一下,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云南的朋友送的。” 李显赶紧站起身接了过来,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见一粒粒均是扁扁白玉一般的棋子,他拾起一粒来冲着灯光看了半晌,又拿起几粒来一一照看,才轻轻放回盒子里。接着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果然是一盒黑子,形状与刚才的白棋子相同,触手生温,竟然是一副品质极上乘的“云子”。 “尧造围棋,丹朱善之。”欧阳长鸿道,“善思、精算、多谋。” 李显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就凭这两句话,听得出前辈也是此中高手!” 欧阳长鸿摇摇头道:“人家常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我十五岁之前就开始在父亲的要求下学棋,可惜不仅成不了国手,连你说的高手也差得远啊!” 李显知道这句话的原话是“十五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但他只笑笑,道:“唐代傅梦求的《围棋赋》中说:‘枰设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炉。’前辈这副云子定是云南无疑的了,我于此中之道所知不深,其余的不敢多说,但前辈这副云子当是明代的,究竟是否确定为永昌所产,我就不敢断言了。” 永昌即今天的云南保山市,其地所产云子品质最佳,故又称“永子”或“永棋”。因外形扁而薄,也叫“云扁”。 他又拾起一粒黑子对灯仔细观看,黑子如鸦青,无杂色,对着灯光照视,似乎透出碧玉的光泽,云子周边闪耀翠环,宛如清潭秋水,他又拾起一子,两子相击,脆鸣之音似乎能穿透屋顶。道:“好云子,好云子!” 欧阳长鸿道:“常言道‘宝剑赠壮士’,这副云子就送了你啦!” 李显一惊,连忙道:“前辈,您太客气啦,我于棋之一道所知甚少,正像您说的,既非国手,亦非高手,收了您这样珍贵的东西,李显心里有愧,不敢收!” “李显,你也小家子气啦,这副云子于我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是爱棋之人,放在你那里才最得当。” 李显盖上棋盒,不住用手轻轻抚摸,道:“既然欧阳前辈如此说,小子斗胆收了,只是这份情意可重啦!” 欧阳长鸿伸手示意他坐下,道:“一副棋而已,它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玩物,咱们就不要在这上面纠缠了。” 李显道:“是,前辈说得是,李显被您瞧得低了,惭愧!”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些过年的事情,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听见客厅里似乎有客人来到,李显连忙站起来道:“欧阳前辈,不打扰了,这次来主要是看您,另外也感谢您提出的方案,天恒如今资金特别紧张,您在此时做出这个决策实是最大帮助,只是李显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这个事业,只想自己努力成全,有点辜负了前辈的好意了。” 欧阳长鸿若有所思看着李显,良久点点头道:“作事业迈出第一步最难,我是久经其历的,你这样想最好。收购之事我也怀有私心,一本生意经在心里生了根啦,我看好天恒的发展趋势,你那里如果资金实在周转有难,关键时我总不能看着不管,毕竟你于我女儿和外孙是有恩的。” 他不再提收购,却提出愿意施以援手,李显心里感动,给欧阳长鸿深深鞠了个躬,说前辈言重了,我于长鸿、长鸿于我都是两不想欠的,说完捧起两盒云子下楼。 欧阳长鸿直送到客厅正门,李显见赵大夫一身白色大褂,手提着一个药箱,微微一怔,却不再说话出门而去。 欧阳长鸿回转身来,跟赵医生握手道:“阿苑就是大惊小怪,我说过不要紧的,这么晚了还要你冒雪前来,实在过意不去。” 赵医生连忙说不客气应该的,欧阳苑指着客厅角落里一堆物事道:“爸爸,那是李显带来的,您上楼的时候,他的外甥送进来的,刚才忙着招呼赵医生,忘了跟您提了。” 欧阳长鸿皱了皱眉,女儿真是越来越不明事理,这种事哪有不当着客人的面说的,他走过去查看,见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长盒,里面竟然是一枝尺余长的人参。 车开出别墅大门,李显脸上严肃起来,佳明问道:“大舅,那两盒是什么东西?” 李显半晌才道:“是两盒上好的云子。” “很值钱?”佳明一边小心翼翼开车,一边问道,他只知道云子就是围棋子。 “嗯,很名贵的,是明代的东西。” 佳明啊了一声,又回头快速看了一眼,李显道:“送你了,将来你儿子出生了,教他学围棋。” 佳明笑起来,说大舅怎么知道英子怀的一定是儿子。 “老李家的姑娘嫁出去后生的都是儿子,下一代还是,不用看,保准!” 雪已经停了,风却大起来,李显突然感觉有些冷,其实车里是很暖和的,佳明一直让发动机热着,李显感觉一阵倦意涌上来,他把车座放倒,人就靠着椅背倒下去,佳明提醒他马上就到公司了,李显却说去看看老太太,跟她约好了,不去该惦记了。 欧阳长鸿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赵医生认为他的血压不稳定,这两天应该抽空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欧阳苑特别提到了父亲潮红的脸色,赵医生听了说血压造成的,必须要去检查一下。 秦时玥白天出去买了不少儿童的衣物玩具和儿童食品,晚上去看刘天悦,哪知到了她家却恰好遇到周玲也在,三个人见了都有些兴奋,秦时玥对周玲说不知道你们两个还认识。 “我跟悦姐有缘的,特别是这个小家伙,我老喜欢啦!” 周玲这话倒完全出自真心,她是每周都至少来看囡囡一次的,有时闲了两三次来看。 “你喜欢小孩子,抓紧生一个。”秦时玥笑道,“我看你婆婆也着急。” 周玲脸上一红,她跟欧阳剑本来抱着随缘的态度,怀上了就要,没怀上也无所谓。哪知结婚两年多了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找了医生私下里自己偷偷检查了一次,没什么问题,就想劝欧阳剑也去查一下,但她知道欧阳剑对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敏感,就不敢提议。 “我婆婆也急?我怎么没看出来?”周玲心想,如果欧阳苑也急了,她就得让婆婆自己劝一下她儿子了。 “欧阳那人你还不知道啊,她急也不会跟你们说的。不过你们可真得抓紧啦,正好老爷子也回来了,你们要是在这个时候有了,欧阳伯伯不定多高兴呢!” 周玲不觉得自己要是怀上孩子欧阳长鸿会有多高兴,她对这个外公打心底里有些害怕,觉得他是个一眼能看透人心的老人。 周玲问天悦:“囡囡会不会怕冷,要是不怕,咱们四个人出去看看雪景,一边溜达一边说话儿,雪天的空气格外新鲜。” 天悦笑了,说囡囡又不是个小婴儿,她最喜欢下雪了。一边说一边就给囡囡找了长大的衣服,三个女人围着个小孩子转马灯似的打扮,一会儿就把囡囡包裹起来。 秦时玥道:“这个小区里没什么兴头,我拉着你们到一个地方看看,保你们都喜欢,囡囡也能撒欢儿似的跑。”另外两个女人都同意,各自穿了外衣下楼,天悦在门口看见秦时玥带来的一堆物事,说囡囡什么也不缺的,以后你们两个少买东西,把孩子都娇惯坏了。 秦时玥笑道:“这里面我跟孩子打的交道最少,应该买点啥也不明白,自己看着喜欢就买了,不合适的你自己去调换。”边说着边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了一个袋子里。 周玲眼尖,一下子看见了,见秦时玥给自己眨了两下,就没说话。 上了车,刘天悦说去哪里啊,路上雪可厚了,别走太远。 秦时玥启动车子,说:“你们放心,保证安全把你们送回来就是,不然李显那里我也不好交差。” 她是顺嘴一下子说了出来,说完马上就后悔,不知道怎么把话再圆回来,一时间车子里三个女人都不敢出声,囡囡兴奋地趴在窗子前看外面一团团昏黄的灯光,喊着下雪啦下雪啦! 过了一会儿,刘天悦轻声说道:“我和李显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秦时玥觉得这是说给她听的,周玲知道这是说给她们两个人听的。 车子开得慢,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周玲一眼就看出来这里天恒公司,她心里一阵紧张,担心天悦知道这是哪里后会不高兴。但她想多了,囡囡一下车就直扑出去,迎着漫天的雪欢快地大喊大叫,天悦连忙跟着跑去,秦时玥跟周玲受到母女俩的感染,也都放声大叫起来。下雪的天气周围显得格外安静,四个人的叫喊声传得并不远,但仍然把几个散步的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一对儿老夫妻回头望着他们,脸上不自觉也都带出笑容来。 囡囡毕竟还是小,走路还有些不稳,三个女人分别抱着她在怀里,人工湖在雪光中一彼通明,像一块硕大无比的天然宝石,她们绕着湖走了整整一圈,竟然用了一个多小时。远处主楼上巨大的“天恒”两个字发出耀眼的红光,刘天悦不可能看不到,但她什么也没说,秦时玥也就不说这是哪里。 好不容易回到,周玲说天还是冷,别把囡囡冻着,咱们回。秦时玥还没有尽兴,但听周玲说的在理,就不好再耽搁,也说回。 “这里……还没开业吗?”回走的时候天悦问道,秦时玥说没有呢,听说正在验收,估计怎么也得过完年以后了,不过快了。 到了车旁边刚要上车,一台车驶到近前停下来。佳明从车上下来喊道:“秦阿姨,我一猜就是你,看到你的车了。” 刘天悦刚要上车,却看见李显从车上下来,脸上一红,人就不再往车里进。天悦被周玲遮住了,李显并未看见她,就对秦时玥道:“你们两个来赏雪景啊,这个季节不如那三个季节漂亮。” 秦时玥刚要开口接话,李显突然看见了天悦,他想不到三个女人怎么走到一块儿来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孩子呢?” 天悦大方地把囡囡从车里抱出来,教孩子说:“伯伯好!”李显乐了,上前接过孩子,把她抱着转了个圈儿,问她这里好不好玩。囡囡认生,在李显身上侧转了身子用一只手去抓妈妈,李显把她递回去,说小家伙长得好快。 他闻到了天悦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她仍然在使用原来的洗发水。 秦时玥道:“你们没有比价呢,我们来了一个多小时了,要走了你却才来。”李显笑笑,并不接她的话,回头跟周玲说刚才去看望欧阳前辈了,他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你和欧阳剑要常回去陪陪他。 周玲说几乎天天都去的,只是爷两个现在见面就拌嘴,阿剑就不愿意回去。李显听了点点头,说人年纪大了,就不爱遮遮掩掩,一些缺点直接暴露出来,你们当晚辈的要多包容他。 秦时玥道:“你去看欧阳伯伯怎么不带上我?”李显道:“你这一天天地神出鬼没,没地儿找你去,你想看他还用我给你带路啊,跟欧阳苑那么熟的。”秦时玥听了,撅起嘴道:“好,明天我去哪里也不带你。” 几个人听了都笑起来,说你一个外来的还能跟本地人这么说话,别把自己走丢了。秦时玥听了也笑起来,又说:“行了,见也见了,聊也聊了,我们该走了,孩子要睡觉的。” 李显问天悦:“一切都好?”天悦点点头,转身上了车,临关门的时候说道:“你这里,挺不错的。” 李显和佳明一直等秦时玥的车子开得看不见了才回走。 第19章 劳谦君子,有终吉 请许大利到天恒来吃饭,李显原希望高层几个人都到场,事到临头赵且峰和孙正楷首先请了假,说是刚验收完,这几天累坏了,要回家休几天,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李显心里明白,只嘱咐他们好休息。接着齐海又请假,人没来只给李显打了个电话,说家里临时有点事情脱不开身,李显听他的口气中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担心是他跟老婆吵架了,不好多问些什么,只告诉齐海,如果事情处理完了要是来得及一定过来,齐海答应了。 结果只剩下张经天跟自己作陪,幸好没有提前告诉许大利要找许多人陪他,不然这个面子可有些下不来。 许大利从阚主任那里听说验收已经全部结束,当然替李显高兴,想约了阚主任一块儿来,阚主任一口拒绝了,说验收前风传天恒的各种消息满天飞,现在终于验收成功了我就去他那里喝酒,这不是给人落下把柄吗,许大利想想也是这个理,只好一个人来了。 李显和张经天陪着许大利到重点的几个地方看了一圈,看得许大利心痒,说你这里一些设备比我那里的好,空间设计得也好,布局很科学的。李显笑着说他是吃着自己碗里的,馋着别人锅里的,我这里可不敢跟你那正规的全科医院来比,只好给你做个陪衬。三个人都笑起来,许大利还是不住口地夸奖,一边看一边指点着,李显和经天跟他比起来纯粹是个门外汉,哪里跟得上他的节奏,许大利就越来越傲娇起来,弄得张经天一直瞅着他乐,对李显说这个人别看表面上滑头,其实是个憨子。 进了小食堂,许大利又拍大腿,说:“李老弟,还是你这里好,我们那个小食堂空间还是太大,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其实是中看不中用,哪有你这里这么实在,吃饭就是吃饭,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影响食欲。” 张经天听他说得可乐,对李显说:“你这个朋友交得,人不错的。”这句表扬被许大利听见了,人就更疯了。说自己当初与李显交往的时候李显还儿狼狈着呢,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得了。实际上张经天也不知道那时候李显具体情况,就问在干什么。 “你问他,他在给人家开出租车呢!”经天不知道李显还有过这般经历,吓了一跳,问李显是真的么,啥时候的事情,没想到你们交情那么久了。 李显摇摇头,苦笑道:“哪有多久,就是刚从电缆厂出来那阵儿,你别听他说得好听,我妹夫出了车祸,上赶着求他的时候,别提他那样儿了,牛着呢!” “老李,你凭良心说!”许大利假意怒了,指着李显道:“咱家妹夫的事情我办没办,给没给你最好的治疗,你要康复床位马上就安排,你要按摩大夫是不是我求人家来的,哪件事不是妥妥的!” 李显笑道:“这都是真的,自从认识你老许,你不但救了我,还救了我不少朋友呢。” 经天知道李显跳楼的事情,不敢接他们的话,怕李显羞了,只好跟着点头附和。 “还有呢,你那个女……”许大利想说刘天悦的事情,见李显眼睛一立,吓得赶紧咽了回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李显见他也说得够了,就正式给他和张经天介绍了。许大利又惊讶起来,问老张:“你真是长鸿那个张经天呀!”经天哈哈笑了起来说如假包换。 “李显,我说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拢络这么多人来给你卖命!” 李显道:“胡说八道,什么卖命!都是朋友,意气相投么。大家在一起干活顺心,比什么都强。”突然想起这些日子赵孙两个人的阴阳态度,心里有点难过。 “‘朋至斯孚’”,张经天叹道,“李显对待朋友讲求个‘孚’字,这是对朋友的最高标准了,大家都愿意跟他在一起,苦点累点也没关系。”这算得上是他的心里话,李显听了心里感动,伸手在老张肩上拍了一下。 许大利学医出身,不明白张经天说的什么意思,但总归是夸奖朋友之间的好话,跟着道:“我就是‘服’了李显,才跟他交的朋友,话说回来,他也帮过我不少忙的。” 张经天听他说服了李显,跟自己原来的意思不搭边,想笑却被茶呛了,咳嗽半天才好。李显指着许大利道:“你别调书袋子了,要说做手术你是这个,其它的你且得练呢!”张经天才知道自己领会错了意思,却也不在意,说反正大家瞧着都顺眼,比啥都强。 正聊着,宋大军跟着一个师傅从后厨出来,推着一台车子。一时菜都布好了,许大利又大惊小怪起来,挨个点着说这个好,这个好,这个我爱吃,老李真是懂我的。 宋大军见过两次许大利,知道他的为人,听他不住地夸,似乎口水都要流下来,忍不住好笑。李显让两个人都坐下,安心吃饭。 许大利是佳明接来的,为着不让他开车,能喝点儿酒。许大利提前备好了两瓶茅台,李显说请你过来坐坐,你偏带的什么酒,不许开。 “你有茅台吗?我可是只喝茅台的,你忘了,我在慷得居存在的都是茅台。” 李显真没给他准备茅台,是一个朋友自己做酒,给了他几十斤,他准备用这个招待客人的。许大利听说有自己酿的酒,连连摇头道:“你们都不常喝酒,不知道其中门道儿,这几年各种私酿的酒多了去了,喝了上头,那味道都是香精勾兑出来的,伤身体。” 宋大军也是个爱喝的,他知道大哥的酒好,说:“许院长,要不你先尝尝,不行再喝你的。” 酒打上来,许大利老远就闻到酒香,说道:“的确不大一样,快给我倒一杯我先品尝品尝。”几个人见他猴急的样子,都笑了。 许大利尝了一口,又是一口,不大一会儿一杯酒就见了底,说道:“好酒!好酒!就喝这个了,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得给我带点儿,也别多拿,十来斤就成。”李显说我才有多少,你倒要了十斤,全给你得了。 小食堂的菜多是家常,酒又是家酿,许大利久未吃过这样的席了,当真是畅快淋漓,没过一个小时,已经喝了半斤多,他酒量尚好,宋大军倒比他强些,两个人隐隐有拼一下的意思,李显瞪了大军一眼,宋大军心有不甘,也只有听从大哥的话,不敢再张罗。 “唉,老李,怎么着,我听说你这天恒被人家看上啦?”许大利是肚子里不装事的人,喝了半斤酒,嘴更加不严。 “你听说啦!”李显喝了口茶,笑道:“消息传得这么快!” “这么说是真的啦?长鸿这么霸道的,哪个好伸手就抢啊。” 李显摇摇头道:“你不要乱讲,人家来收购,出的价钱也合理,怎么就霸道啦!都是生意,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没有什么霸道不霸道的,老许,你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会让人家笑话。” 许大利并不介意李显的批评,他只管喝自己的酒,这几年跟李显混得熟悉了,知道李显性格,并不在乎。 “大哥,许……许大哥说得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我怎么觉得这个……长鸿似乎总跟你过不去呢,他们收了电缆厂,收了投资公司,现在又看上天恒了,怎么就这么巧的?” 经天听了宋大军的牢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长鸿是他的老东家,欧阳长鸿待他不薄,听了宋大军的话,心里有点想法。 李显端起酒杯来,道:“哥几个要好好喝一顿酒也难,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业,好不容易凑一起了,还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个没完。” 他主动跟经天碰了一下杯子,接着道:“大哥,你放开喝,今晚上我陪你杀个痛快。”张经天听了大喜,一口把酒喝干了,说你可不许耍赖啊。 李显又跟大军碰了杯子,说道:“大军,咱俩是从电缆厂走出来的,两三千号人啊,如果长鸿不收购了,现在都得喝西北风呢;投资公司是李书自己主动提出卖的,长鸿确实收购了,价钱给得可不低呀,我想欧阳董事长为这次收购应该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啊。” 宋大军有酒了,人就耿直起来,“大哥,话不是那么说的。电缆厂那帮王八蛋要不是耍手腕把你弄出去,当初按你说的做,也不会有破产的事儿。投资公司长鸿的确没少给,但钱大家可都没捞到,还是李书厉害,这娘们儿厉害……”李显听他说得难听,喝道:“不许再说这些!生意就是生意,你总是带着感情来说事儿,我看你白跟了我十多年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大家都像你那样做生意,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张经天点点头道:“大军,李总说得对,做生意是做生意,处感情是处感情,那是两回事。我来到天恒就是佩服李显做事的风格,拿得起放得下,丁是丁,卯是卯,做事有规矩,讲原则。要谈感情,欧阳长鸿对我张经天相当不错,前几天特意到家里去看我,竟然给了我二十万的现金,说是酬谢我这些年为长鸿做的贡献,但这钱我不能要,为啥呢,愧得慌,我是受了气离开的,那是主动辞职,可不是人家撵的,欧阳长鸿亲自看我,给我钱,这就是感情了。钱为什么不能收他的,收了就坏了规矩!所以第二天我又亲自把钱送回去了……” “那……他收了!”宋大军有些吃惊,他还是听不明白。 “当然得收了,不收他就坏了规矩,别说感情,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他是想用二十万买我个愧疚,我不认这个!把钱还给他,以后我们起码表面上还是老哥们儿,老朋友!但是我心里舒坦!” “啪”的一下,三人吓了一跳,原来许大利拍了桌子,见众人看他,大声道:“张老哥,就为这个,我得敬你一杯,我许大利生平就佩服瞧不上钱的男子汉,你这个哥们儿我交了!” 四个人都端起酒来共同喝了一杯,李显道:“行啦,都这么激动,是酒闹的,大家都慢点喝,先吃点菜。” 吃了一会儿,宋大军让师傅把菜再热一下,几个人没有菜,酒就停了。张经天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李总,大军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你做事有你的规则,但也不要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按规矩办事。最近我看咱们团队里有些人就不大痛快。” 李显知道他指的是孙赵二人,但老许在场,他就不想多说,哪知宋大军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咋的,大哥,有些人你真得防着点儿,前些天关于收购的事情,你说让所有的人都讨论一下,这些天有几个人就到下面搞串联呢。” 李显笑了,道:“那天我都说了,天恒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其中哪一个人的,大家有意见建议都要讲,不讲出来憋在心里将来要出大事情,现在意见再多,都无关宏旨,反而更好的能把意见统一起来。要我说,不要怕!这么大个公司,哪能没有意见呢,真没有才不正常呢!” 张经天竖起大拇指,赞道:“李总这话说得透彻,其实哪家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前途光明,有希望,劲儿都往一处使。时间一长,各人又生出各人的心思,但公司里往往是一言堂,大家的意见不敢提,这小些本来小的矛盾积攒多了就会出大事,轻的损失些公司利益,重的就会搞分裂,把个好好的公司弄得乌烟瘴气,最后倒闭,其实不是经营得不好,主要是人心不齐。” 李显听了,沉思起来,见后厨的车子又推出来,大家等着热的菜又重新布好,许大利见添了四道新菜,又兴奋起来。于是大家又喝了一轮,李显见许大利酒差不多了,就又让大家喝茶缓一缓。 “张大哥刚才说的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其实这也是发展规律,《周易》六十四卦里最好的一卦是‘谦’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就是告诫人做事要始终谦退才好。九三爻说‘劳谦君子,有终吉’是强调保持谦的本性才能把一件事做得有始有终。”李显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又倒上茶,接着道:“现在这个社会过于强调人的个性发展,人们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处处争强好胜,总要高过别人一头,处处计算得失,结果是‘谦’反而做得不好。不要把退让就理解为胆小怕事,不要把别人有意见就当成是无理取闹,我们要把心胸打开,听得进去别人的看法意见,对的要听从,错的就果断拒绝,做事的规矩就于此,你按照规律去办事,结果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四个人中许大利是最爱张扬的,别人提起一件事来他总先发言,不管知道得多少,一定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才痛快,往往就会受到别人的辩驳;宋大军是容不得别人有反对意见,只要有人提出与自己想法不一致的观点,就有先入为主的心理,总疑惑这个人是不是在拆自己的台;张经天却是个重感情的老派人物,做事说话都要依照这个人跟自己薄厚远近来衡量。现在听了李显的话,都觉得这话说到了心里,似乎是在点拨自己,一时间四个人又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显突然笑道:“咱们这是怎么了?说好的哥几个痛快痛快,光听我一个人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来来,再来一轮!” “今天这顿酒喝得有点滋味儿。”张经天把酒喝了,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了,李老弟这身能耐啊!” 宋大军也跟着把酒喝干,说:“大哥,张总说得对,今天酒没白喝,怪不得现在大家都不跟我喝酒了,跟我喝不出个名堂来么,以后我得好好改改这气量狭小的毛病。” 许大利笑了几声,道:“李老弟,我这眼睛还算识人,早就看出你的能力不俗。我身上毛病也不少,多谢你把我当朋友看。” 李显听了三个人的话,只是低头沉思,过了半晌才道:“做事情总要有些个艰难险阻,做事就是对人,与人交往更难。这几年我是真的感觉有些干不动了,你们三个表扬我,那是给我李显脸面,但我刚才说的这些之前也不甚明了,不经历那场大难,没有今天的我。”说完喝了酒,眼眶就湿润了。 四个人又坐了一个小时,大家却都不喝酒了,这顿酒正好喝到大家都合适,人人才觉得酒要这么喝也有滋味儿,散席时后厨提出一只大桶来,许大利却不拿了,说这么好的酒只配跟好哥们儿在一起慢慢喝才值得,就存这里了。 送走了许大利,张经天道:“老弟,今天哥哥我不跟你下棋啦,我要想一些事情,哪天有空儿咱们两个再下,不喝酒,只下棋,我要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大军还要把食堂收拾一下,李显就让佳明过来,让佳明拉着自己去了齐海的家里。 第19章 劳谦君子,有终吉 请许大利到天恒来吃饭,李显原希望高层几个人都到场,事到临头赵且峰和孙正楷首先请了假,说是刚验收完,这几天累坏了,要回家休几天,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李显心里明白,只嘱咐他们好休息。接着齐海又请假,人没来只给李显打了个电话,说家里临时有点事情脱不开身,李显听他的口气中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担心是他跟老婆吵架了,不好多问些什么,只告诉齐海,如果事情处理完了要是来得及一定过来,齐海答应了。 结果只剩下张经天跟自己作陪,幸好没有提前告诉许大利要找许多人陪他,不然这个面子可有些下不来。 许大利从阚主任那里听说验收已经全部结束,当然替李显高兴,想约了阚主任一块儿来,阚主任一口拒绝了,说验收前风传天恒的各种消息满天飞,现在终于验收成功了我就去他那里喝酒,这不是给人落下把柄吗,许大利想想也是这个理,只好一个人来了。 李显和张经天陪着许大利到重点的几个地方看了一圈,看得许大利心痒,说你这里一些设备比我那里的好,空间设计得也好,布局很科学的。李显笑着说他是吃着自己碗里的,馋着别人锅里的,我这里可不敢跟你那正规的全科医院来比,只好给你做个陪衬。三个人都笑起来,许大利还是不住口地夸奖,一边看一边指点着,李显和经天跟他比起来纯粹是个门外汉,哪里跟得上他的节奏,许大利就越来越傲娇起来,弄得张经天一直瞅着他乐,对李显说这个人别看表面上滑头,其实是个憨子。 进了小食堂,许大利又拍大腿,说:“李老弟,还是你这里好,我们那个小食堂空间还是太大,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其实是中看不中用,哪有你这里这么实在,吃饭就是吃饭,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影响食欲。” 张经天听他说得可乐,对李显说:“你这个朋友交得,人不错的。”这句表扬被许大利听见了,人就更疯了。说自己当初与李显交往的时候李显还儿狼狈着呢,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得了。实际上张经天也不知道那时候李显具体情况,就问在干什么。 “你问他,他在给人家开出租车呢!”经天不知道李显还有过这般经历,吓了一跳,问李显是真的么,啥时候的事情,没想到你们交情那么久了。 李显摇摇头,苦笑道:“哪有多久,就是刚从电缆厂出来那阵儿,你别听他说得好听,我妹夫出了车祸,上赶着求他的时候,别提他那样儿了,牛着呢!” “老李,你凭良心说!”许大利假意怒了,指着李显道:“咱家妹夫的事情我办没办,给没给你最好的治疗,你要康复床位马上就安排,你要按摩大夫是不是我求人家来的,哪件事不是妥妥的!” 李显笑道:“这都是真的,自从认识你老许,你不但救了我,还救了我不少朋友呢。” 经天知道李显跳楼的事情,不敢接他们的话,怕李显羞了,只好跟着点头附和。 “还有呢,你那个女……”许大利想说刘天悦的事情,见李显眼睛一立,吓得赶紧咽了回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李显见他也说得够了,就正式给他和张经天介绍了。许大利又惊讶起来,问老张:“你真是长鸿那个张经天呀!”经天哈哈笑了起来说如假包换。 “李显,我说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拢络这么多人来给你卖命!” 李显道:“胡说八道,什么卖命!都是朋友,意气相投么。大家在一起干活顺心,比什么都强。”突然想起这些日子赵孙两个人的阴阳态度,心里有点难过。 “‘朋至斯孚’”,张经天叹道,“李显对待朋友讲求个‘孚’字,这是对朋友的最高标准了,大家都愿意跟他在一起,苦点累点也没关系。”这算得上是他的心里话,李显听了心里感动,伸手在老张肩上拍了一下。 许大利学医出身,不明白张经天说的什么意思,但总归是夸奖朋友之间的好话,跟着道:“我就是‘服’了李显,才跟他交的朋友,话说回来,他也帮过我不少忙的。” 张经天听他说服了李显,跟自己原来的意思不搭边,想笑却被茶呛了,咳嗽半天才好。李显指着许大利道:“你别调书袋子了,要说做手术你是这个,其它的你且得练呢!”张经天才知道自己领会错了意思,却也不在意,说反正大家瞧着都顺眼,比啥都强。 正聊着,宋大军跟着一个师傅从后厨出来,推着一台车子。一时菜都布好了,许大利又大惊小怪起来,挨个点着说这个好,这个好,这个我爱吃,老李真是懂我的。 宋大军见过两次许大利,知道他的为人,听他不住地夸,似乎口水都要流下来,忍不住好笑。李显让两个人都坐下,安心吃饭。 许大利是佳明接来的,为着不让他开车,能喝点儿酒。许大利提前备好了两瓶茅台,李显说请你过来坐坐,你偏带的什么酒,不许开。 “你有茅台吗?我可是只喝茅台的,你忘了,我在慷得居存在的都是茅台。” 李显真没给他准备茅台,是一个朋友自己做酒,给了他几十斤,他准备用这个招待客人的。许大利听说有自己酿的酒,连连摇头道:“你们都不常喝酒,不知道其中门道儿,这几年各种私酿的酒多了去了,喝了上头,那味道都是香精勾兑出来的,伤身体。” 宋大军也是个爱喝的,他知道大哥的酒好,说:“许院长,要不你先尝尝,不行再喝你的。” 酒打上来,许大利老远就闻到酒香,说道:“的确不大一样,快给我倒一杯我先品尝品尝。”几个人见他猴急的样子,都笑了。 许大利尝了一口,又是一口,不大一会儿一杯酒就见了底,说道:“好酒!好酒!就喝这个了,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得给我带点儿,也别多拿,十来斤就成。”李显说我才有多少,你倒要了十斤,全给你得了。 小食堂的菜多是家常,酒又是家酿,许大利久未吃过这样的席了,当真是畅快淋漓,没过一个小时,已经喝了半斤多,他酒量尚好,宋大军倒比他强些,两个人隐隐有拼一下的意思,李显瞪了大军一眼,宋大军心有不甘,也只有听从大哥的话,不敢再张罗。 “唉,老李,怎么着,我听说你这天恒被人家看上啦?”许大利是肚子里不装事的人,喝了半斤酒,嘴更加不严。 “你听说啦!”李显喝了口茶,笑道:“消息传得这么快!” “这么说是真的啦?长鸿这么霸道的,哪个好伸手就抢啊。” 李显摇摇头道:“你不要乱讲,人家来收购,出的价钱也合理,怎么就霸道啦!都是生意,大家都按照规矩办事,没有什么霸道不霸道的,老许,你可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会让人家笑话。” 许大利并不介意李显的批评,他只管喝自己的酒,这几年跟李显混得熟悉了,知道李显性格,并不在乎。 “大哥,许……许大哥说得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我怎么觉得这个……长鸿似乎总跟你过不去呢,他们收了电缆厂,收了投资公司,现在又看上天恒了,怎么就这么巧的?” 经天听了宋大军的牢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长鸿是他的老东家,欧阳长鸿待他不薄,听了宋大军的话,心里有点想法。 李显端起酒杯来,道:“哥几个要好好喝一顿酒也难,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业,好不容易凑一起了,还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个没完。” 他主动跟经天碰了一下杯子,接着道:“大哥,你放开喝,今晚上我陪你杀个痛快。”张经天听了大喜,一口把酒喝干了,说你可不许耍赖啊。 李显又跟大军碰了杯子,说道:“大军,咱俩是从电缆厂走出来的,两三千号人啊,如果长鸿不收购了,现在都得喝西北风呢;投资公司是李书自己主动提出卖的,长鸿确实收购了,价钱给得可不低呀,我想欧阳董事长为这次收购应该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啊。” 宋大军有酒了,人就耿直起来,“大哥,话不是那么说的。电缆厂那帮王八蛋要不是耍手腕把你弄出去,当初按你说的做,也不会有破产的事儿。投资公司长鸿的确没少给,但钱大家可都没捞到,还是李书厉害,这娘们儿厉害……”李显听他说得难听,喝道:“不许再说这些!生意就是生意,你总是带着感情来说事儿,我看你白跟了我十多年了,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大家都像你那样做生意,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张经天点点头道:“大军,李总说得对,做生意是做生意,处感情是处感情,那是两回事。我来到天恒就是佩服李显做事的风格,拿得起放得下,丁是丁,卯是卯,做事有规矩,讲原则。要谈感情,欧阳长鸿对我张经天相当不错,前几天特意到家里去看我,竟然给了我二十万的现金,说是酬谢我这些年为长鸿做的贡献,但这钱我不能要,为啥呢,愧得慌,我是受了气离开的,那是主动辞职,可不是人家撵的,欧阳长鸿亲自看我,给我钱,这就是感情了。钱为什么不能收他的,收了就坏了规矩!所以第二天我又亲自把钱送回去了……” “那……他收了!”宋大军有些吃惊,他还是听不明白。 “当然得收了,不收他就坏了规矩,别说感情,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他是想用二十万买我个愧疚,我不认这个!把钱还给他,以后我们起码表面上还是老哥们儿,老朋友!但是我心里舒坦!” “啪”的一下,三人吓了一跳,原来许大利拍了桌子,见众人看他,大声道:“张老哥,就为这个,我得敬你一杯,我许大利生平就佩服瞧不上钱的男子汉,你这个哥们儿我交了!” 四个人都端起酒来共同喝了一杯,李显道:“行啦,都这么激动,是酒闹的,大家都慢点喝,先吃点菜。” 吃了一会儿,宋大军让师傅把菜再热一下,几个人没有菜,酒就停了。张经天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李总,大军的话也不是全没道理,你做事有你的规则,但也不要以为大家都像你似的按规矩办事。最近我看咱们团队里有些人就不大痛快。” 李显知道他指的是孙赵二人,但老许在场,他就不想多说,哪知宋大军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咋的,大哥,有些人你真得防着点儿,前些天关于收购的事情,你说让所有的人都讨论一下,这些天有几个人就到下面搞串联呢。” 李显笑了,道:“那天我都说了,天恒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其中哪一个人的,大家有意见建议都要讲,不讲出来憋在心里将来要出大事情,现在意见再多,都无关宏旨,反而更好的能把意见统一起来。要我说,不要怕!这么大个公司,哪能没有意见呢,真没有才不正常呢!” 张经天竖起大拇指,赞道:“李总这话说得透彻,其实哪家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前途光明,有希望,劲儿都往一处使。时间一长,各人又生出各人的心思,但公司里往往是一言堂,大家的意见不敢提,这小些本来小的矛盾积攒多了就会出大事,轻的损失些公司利益,重的就会搞分裂,把个好好的公司弄得乌烟瘴气,最后倒闭,其实不是经营得不好,主要是人心不齐。” 李显听了,沉思起来,见后厨的车子又推出来,大家等着热的菜又重新布好,许大利见添了四道新菜,又兴奋起来。于是大家又喝了一轮,李显见许大利酒差不多了,就又让大家喝茶缓一缓。 “张大哥刚才说的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其实这也是发展规律,《周易》六十四卦里最好的一卦是‘谦’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就是告诫人做事要始终谦退才好。九三爻说‘劳谦君子,有终吉’是强调保持谦的本性才能把一件事做得有始有终。”李显一边说,一边给大家又倒上茶,接着道:“现在这个社会过于强调人的个性发展,人们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处处争强好胜,总要高过别人一头,处处计算得失,结果是‘谦’反而做得不好。不要把退让就理解为胆小怕事,不要把别人有意见就当成是无理取闹,我们要把心胸打开,听得进去别人的看法意见,对的要听从,错的就果断拒绝,做事的规矩就于此,你按照规律去办事,结果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四个人中许大利是最爱张扬的,别人提起一件事来他总先发言,不管知道得多少,一定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才痛快,往往就会受到别人的辩驳;宋大军是容不得别人有反对意见,只要有人提出与自己想法不一致的观点,就有先入为主的心理,总疑惑这个人是不是在拆自己的台;张经天却是个重感情的老派人物,做事说话都要依照这个人跟自己薄厚远近来衡量。现在听了李显的话,都觉得这话说到了心里,似乎是在点拨自己,一时间四个人又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显突然笑道:“咱们这是怎么了?说好的哥几个痛快痛快,光听我一个人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来来,再来一轮!” “今天这顿酒喝得有点滋味儿。”张经天把酒喝了,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惜了,李老弟这身能耐啊!” 宋大军也跟着把酒喝干,说:“大哥,张总说得对,今天酒没白喝,怪不得现在大家都不跟我喝酒了,跟我喝不出个名堂来么,以后我得好好改改这气量狭小的毛病。” 许大利笑了几声,道:“李老弟,我这眼睛还算识人,早就看出你的能力不俗。我身上毛病也不少,多谢你把我当朋友看。” 李显听了三个人的话,只是低头沉思,过了半晌才道:“做事情总要有些个艰难险阻,做事就是对人,与人交往更难。这几年我是真的感觉有些干不动了,你们三个表扬我,那是给我李显脸面,但我刚才说的这些之前也不甚明了,不经历那场大难,没有今天的我。”说完喝了酒,眼眶就湿润了。 四个人又坐了一个小时,大家却都不喝酒了,这顿酒正好喝到大家都合适,人人才觉得酒要这么喝也有滋味儿,散席时后厨提出一只大桶来,许大利却不拿了,说这么好的酒只配跟好哥们儿在一起慢慢喝才值得,就存这里了。 送走了许大利,张经天道:“老弟,今天哥哥我不跟你下棋啦,我要想一些事情,哪天有空儿咱们两个再下,不喝酒,只下棋,我要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大军还要把食堂收拾一下,李显就让佳明过来,让佳明拉着自己去了齐海的家里。 第20章 天悦离婚了 再有三天就是除夕,李显带了齐海坐着佳明的车到几个高管家里提前拜了年,除了每人一个三万元的红包之外,还另有一箱酒和高档食品。中层领导都是自己到公司来领,主要由宋大军来负责发放,每人一万元红包外加部分食品。 一切都办理完了,李显回来跟张经天把公司的账目拢了一下。 “不乐观呀!”张经天用手挠着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头皮,一边说道,“账面上只剩下200万多一点儿,过完年回来只能勉强维持工资了。” 李显背着手在老张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问道:“张总,过完年就得展开人事招聘了,咱们在正式运转之前你估计还差多少?” 张经天皱眉想了半天,才道:“这个可不好说,你的内部聘岗整得怎么样了,工资基数怎么界定的?将来医院这块儿的专业人才招聘怎么确定薪金?” 李显说正在跟齐海研究这个事情,也请了专业的财务机构在做预算,估计怎么也得过完年以后才能出结果。 “这就更加难确定了,我估计过完年账面上没有个三千万是不行的,你说呢?” 李显停下脚步,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佳明敲门进来,说已经把东西送完了。李显让他跟几个年轻的中层到相关的机构分别去拜年,这些部门将来都要天天打交道,过年了不联系是说不过去的。 他让佳明去休息一会儿,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在楼下等着,他要去康养院去看看那帮老朋友。张经天送他到门口,问他资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有什么方向吗? “压力再大也要想办法,你就安生过年,保证你过年回来账面上有三千万就是了,这个绝不让大哥为难。” 高胜利那里仍然与每年一样,李显远远就看见那片巨大的冰场,冰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打扫得特别干净,在冬日的阳光下,冰面反射出清冷的光辉,如同一块巨大深邃的岫玉。 门卫认识李显,热情欢迎他的到来,李显让他把大门打开,把车开进去,因为厢货里装满了年货。佳明把一个红包送给门卫,并祝他新年快乐,那人乐得合不上嘴,一个劲儿地向李显表达谢意。李显只招了招手,人就向里面走进去,佳明开了车子比他先到了楼下。 估计是门卫给张院长打了电话,李显刚到楼下一群人就迎了出来。李显抱拳拱手地给大家拜年,一些人围上来问候他,七嘴八舌地问他的近况,李显只好简单地一一告诉自己都好,又把佳明介绍给众人,佳明见这些人个个风烛残年,不敢劳动,自己就从车厢里一件件往出搬东西,无非是些食品、水果之类的东西,众人见了各自量力而行,七手八脚地帮着佳明把东西送进去。 李显没看到老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高大哥呢,张院长笑了,说昨天省里来了台小轿车,把他们两口都接去过年了,具体也不知道哪个部门。旁边一个老人道:“胜利大哥不爱去,人家硬是把他请走了,临走时还念叨李显呢,说过年李显一定会来的,你也真是不堪念叨,这不就来了!” 大家听了一阵笑,佳明见李显眼色,连忙从车上取出厚厚一叠红包出来,每人一个,连张院长也有份。收了红包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感谢和祝福,李显陪着大家聊了一会儿,张院长问他医院的事情,李显告诉他都好,过完年就开业了。 回去路上,李显告诉佳明把自己送回家里,要他赶紧回去帮爸爸妈妈都忙活忙活,“马上过年了,这些日子公司一直离不开你,让他们受累了,从明天开始给你放假,你跟英子也好好收拾一下。” 说完从带的包里取出两个红包来,“厚的那个是给你的,另一个给妈妈。”佳明不要,说大舅给的工资不少了,另外公司还给了一万元红包呢,再说公司现在资金紧张,这笔钱在账上也不好走的。 佳明这几年跟大舅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能够感觉到大舅对自己家的照顾,李显听了佳明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不知不觉中佳明已经成长起来了,想起当年他卖汽车的情景,不由感触良多。 “想什么呢!这笔钱是大舅自己掏腰包给你的奖励,你放心拿着。”佳明还要推辞,李显道:“英子现在不做生意了,眼看孩子也要出世了,花销的地方多着呢,跟我客气什么,我这么大岁数,哪有花钱的地方呢。”佳明见大舅要生气,赶紧谢了接过来。 李显已经几个月都没回过自己的家了,到了楼下抬头见一片白云正从头顶飘过去,天显得格外的蓝,他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如果秦时玥要是在家,他得如何面对呢。这半年来他一心放在天恒的业务上,故意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没有一丝时间思考,对秀娟的思念正在变淡,他既怕她的容貌从心里消失,又担心她从此不再入梦,如果他忘记了秀娟的容貌,那该怎么办呢。 秀娟的突然死亡给了李显极为沉重的打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正常的生活了。事实也是这样!在旁人的眼中,他每日仍然在为天恒的成立不断呼号和奔走,为机构设立,为制度建立,为岗位谋划,为机制运行……李显以坚强的毅力和多谋的智慧努力打造一个不朽的帝国! 他要么是为了博取更多的财富,要么是为了重新获得清白的名气,要么就是干脆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些都是大家公认的理由,没有人会为此批评他或者轻视他,世界发展到今天这个时代,自有她的轨迹。相反,多数人会为此而更加尊敬他,甚至会嫉妒或者崇拜他。 这是个全民向金钱和权力致敬的时代! 但李显知道,他现在活着动力不是这些。为了活下去,他每天都在寻找目标和动力,如果体力和精力允许,他可以二十四个小时不间断地找事情来做,因此当他不得不告诉身边的人早点回去休息时,心里是多么的无助和恐惧,因为他将会一个人在凄凉的夜里重新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 到现在为止,李显认为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与其说他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始终在寻找,不如说他的苟活纯粹是惯性使然,也可能是生物的本能也说不定。 当他从市第三医院离开的时候,小妹以为大哥终于还是坚强的,他这样迅速地振奋了自己,让小妹对那个叫刘天悦的女人怀上了无比的感激之情。 那段昏沉沉的日子是李显这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难以言表的巨大悲痛、突如其来的震惊以及生命的无常使他有能力停止了一切生命赋予人的本能思考,他把自己完全同外界隔离开来,听不见任何外面的声响,也看不见所有的光线,他只活在自己厚厚的躯壳里,那是个暖洋洋的、充满爱意的、没有任何干扰的世界,如同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生命,没有了一切喜怒哀乐的静止的宇宙。 但刘天悦以她特有的犀利闯了进来,先是撬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紧接着他憎恶的一切全部都迅速弥漫开来,让他继续虚假地活着。 那具没有生命和灵魂的躯壳飘走了。李显决定开始寻找它。 秦时玥以誓不罢休的态度占据了他的家。李显对此并不在意,秦时玥于他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偶遇而已,不论这个女人如何用尽手段,如何制造感情的羁绊,他都不会被她纠缠住了,他的身体已经裹上了光滑的冷漠,感情早已经被他抽剥得毫无生气。 凡是靠近我的女人都将获得不幸的结果! 李显不知道自己在楼下站了多久,有两个邻居从他身边经过,跟他打招呼说好久没见了,李显只点头回应,他仍然在上楼还是不上楼之间徘徊着。 秦时玥此时正在欧阳家的客厅里坐着呢,她因为欧阳苑对李显的评价正在自己生闷气。欧阳苑跟欧阳剑两口子正在楼上陪老人说话。秦时玥知道欧阳长鸿检查身体的事情,连忙跑来看他,哪知欧阳苑见她还没回省城颇感吃惊,问明白她是要在李显的妹子家过年,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我一直认为李显是个挺重感情的人,哪知没过门的老婆刚死没多久,你们就又勾搭上了?” 秦时玥听见她连自己也骂上了,就替李显辩驳,欧阳苑却不再搭理她,上楼找父亲说话去了。欧阳长鸿检查了一天,除了心脏其它器官还算正常,有两根动脉出现了几处明显的斑块儿,大夫担心它们会随时脱落堵塞了血管,提出手术的建议。欧阳长鸿对此坚决不同意,他说就是动手术也要回到德国去做,对此欧阳苑也赞同。 秦时玥见欧阳家的人对待自己这个客人竟然不加理睬,心里更加有气,跺了跺脚,想要离开。周玲这个时候正好下来,拦住她道:“玥姐,你跟我妈妈吵了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她的?” “你这个婆婆有时候也真让我受不了,今天这话说得那么难听,哪像个大公司董事长的样子!” “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外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是两个人总是有矛盾,阿剑也是,不是与外公闹矛盾就是与妈妈说不来,家里一共这么三四口人,大家都有些合不来了。” 秦时玥听了有些发愣,她经常为自己缺少亲情感觉孤独,因此格外羡慕欧阳一家。虽然父亲活着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的爱,但父亲经营着一家大公司,在家的时间极少,父女两人在一起呆的时间总不长久。周玲说的这些出乎她的意料,在秦时玥的想象中欧阳家应该是相当和谐的,怎么会出现周玲说的这种状态呢? 家家都有难唱的经,这话说得果然不错。 “好,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这位欧阳姐姐这些日子心里不顺呗,恰好我撞到枪口上了。”周玲笑了,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两个都穿上大衣,到门外去吸寒冷却新鲜的空气,阿福自然要跟了出来,两个人一边逗弄这只金毛犬,一边说着闲话。秦时玥问周玲怎么跟刘天悦认识的,周玲起初不想说,但她知道秦时玥这个女人有个直爽劲儿,这类人往往也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特点。 “我大学毕业后应聘到电缆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你知道吗?” 秦时玥摇摇头,道:“电缆厂?那不是李显以前管理过的那个企业吗,你那时候就认识李显了呀?” 周玲捡起一段枯枝,用力扔出去,阿福“汪……”了一声追过去。“是啊,不过当时李显是总经理,气派大着呢,我在公司的财务当个小干事,都没有机会凑到人家近前去。” “这跟刘天悦有什么关系?她……好像没在电缆厂?” “刘天悦是在咱们区的发改委工作,李显当初就是那儿的副主任,后来才辞职不干的,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刘天悦没换过单位,她一直到现在也是发改委的。” “得,不问还好,把我弄糊涂了,你说说怎么认识刘天悦的。” “玥姐,你有点急脾气是不是?我说一句你就插一句,我就得给你解释,这都扯哪儿去了。”秦时玥笑了,说对对,你婆婆有时候也这么说我,不过我可改不了,除非…… “除非李显让你改,是。你不许再说话!”阿福把那根枯枝捡回来,在两人面前炫耀,秦时玥也想像周玲那样扔出去,阿福却咬住了不松口,一人一狗在那里僵持着,看得周玲直乐。 “我爸妈想让我住在家里,我不想,就住在电缆厂的宿舍里,跟我一同住的叫李书……” 秦时玥听到李书的名字一惊,手一松枯枝被阿福夺了过去,跑到周玲跟前谄媚,周玲伸手接了枯枝递给秦时玥,让她扔一次,秦时玥气了,说你们家主人给我气受,连只狗也欺侮我。 周玲却不接她的话,仍然说道:“李书当时给李显做私人秘书,每天晚上我们两个就八卦李显和他女朋友刘天悦的事,那时候李显特别忙,经常让李书帮着给刘天悦买各种东西,李书也是那段时间……就爱上李显了。” 秦时玥听了心里不高兴,说:“李显究竟有什么好,大家都围着他转,我看他……看他就是有女人缘儿!” “后来,后来你也差不多都知道啦,刘天悦离开李显了,李书想借机追求,李显那段时间过得艰难,有了刘天悦的前伤,结果两个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估计李书去上海跟这个有关系,哪个女人愿意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呢!” 秦时玥想起去年过年前那段时间,说可不是么,去年我知道李显有了女朋友,就一个人跑巴黎去过的年,唉,别提了。 “后来我跟阿剑结了婚,没想到刘天悦复婚后的丈夫跟他成了好朋友,就是宁致阳。有一次我们两家聚会,结果遇上了,我听她说叫刘天悦,就知道她应该是李显的前女友了,再往后我们交往就多起来,呶,就是这么认识的。”周玲没告诉秦时玥自己也曾追求过李显一段时间,甚至丈夫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世界真小啊!”秦时玥叹道,“转来转去,都转回来啦!” 马上腊月三十了,月亮大概也回家过年去了。周玲看着漫天的星光,心里一阵思潮起伏,身边的这个女人四十多岁了,仍然孤身一人,她还在为自己的幸福奋斗呢,李显呢,周玲知道李显不会再有爱情了,他伤女人,女人也伤他,李显跟秦时玥一样终究会孤单一生了。 不同的是,李显是执意孤独,而秦时玥是求而不得。 也是这个夜晚,即将迎来新年的夜晚,刘天悦跟宁致阳分别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宁致阳同意刘天悦离婚的请求是三天前的事。天悦的哥哥几次看到宁致阳跟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在自己家的小区里出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告诉了刘天悦。 母亲为女儿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出来的镇定很吃惊,她想劝女儿几句,但天悦以一个相当坚决的手势拉住了她。“妈,当初是您劝我跟他复婚的,现在我要跟他离婚,希望你不要再阻拦我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刘天悦在宁致阳酒醉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宁致阳,“我要离婚,”她坚决地说,“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还爱我们唯一的女儿,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宁致阳为离婚痛苦,他的痛苦转化为对金莉的怨恨,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这么恶劣过,但金莉知道自己的目标就要实现了,因此并未对宁致阳的坏情绪表达丝毫的不满,相反,这两天她表现出了无比的温柔,她要让宁致阳知道,她会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能够以极大的爱来抚平他的伤口。 宁致阳放弃了一切,他以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勇气放弃了一切,包括房子,车子,还有孩子。刘天悦同意收下房子,但她把车还给了他,她有车,不需要。 “你要我帮你收拾一下衣物吗?”刘天悦问宁致阳,宁致阳扫视了一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全都扔了!”他恶狠狠地回答,然后就离开了。 替宁致阳打听消息的哥们儿找到宁致阳的时候,他已经醉得厉害了。几个朋友不得有在他的强迫下跟他又喝了几杯,宁致阳的酒被偷偷地换成了白水,而他却一无所知,在送他回去的路上,朋友问他去哪里,他指着家的方向说回家,几个人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回了投资公司的办公室,助理正在整理最后的业务,她下决心要辞职了。 见到宁致阳醉得人事不醒,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那次宁致阳的呕吐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以致于她总是怀疑宁致阳的办公室里有股浓烈的酒气,每次进他的屋子都要紧张好一阵子。这个被宁致阳不喜欢的女人终于再也不想见到他的上司了。 马上要过新年了。到处都悬挂着鲜红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彩灯,它们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路上往日里拥挤不堪的景况消失了,路就显得比平常宽敞了许多,那些车吐着白气,似乎在匆忙地赶向什么地方。人们的耳边不时地传来爆竹和烟花的响声,清脆又冷酷,远处一闪而熄的火花预示着短促的生命。 第20章 天悦离婚了 再有三天就是除夕,李显带了齐海坐着佳明的车到几个高管家里提前拜了年,除了每人一个三万元的红包之外,还另有一箱酒和高档食品。中层领导都是自己到公司来领,主要由宋大军来负责发放,每人一万元红包外加部分食品。 一切都办理完了,李显回来跟张经天把公司的账目拢了一下。 “不乐观呀!”张经天用手挠着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头皮,一边说道,“账面上只剩下200万多一点儿,过完年回来只能勉强维持工资了。” 李显背着手在老张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问道:“张总,过完年就得展开人事招聘了,咱们在正式运转之前你估计还差多少?” 张经天皱眉想了半天,才道:“这个可不好说,你的内部聘岗整得怎么样了,工资基数怎么界定的?将来医院这块儿的专业人才招聘怎么确定薪金?” 李显说正在跟齐海研究这个事情,也请了专业的财务机构在做预算,估计怎么也得过完年以后才能出结果。 “这就更加难确定了,我估计过完年账面上没有个三千万是不行的,你说呢?” 李显停下脚步,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佳明敲门进来,说已经把东西送完了。李显让他跟几个年轻的中层到相关的机构分别去拜年,这些部门将来都要天天打交道,过年了不联系是说不过去的。 他让佳明去休息一会儿,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在楼下等着,他要去康养院去看看那帮老朋友。张经天送他到门口,问他资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有什么方向吗? “压力再大也要想办法,你就安生过年,保证你过年回来账面上有三千万就是了,这个绝不让大哥为难。” 高胜利那里仍然与每年一样,李显远远就看见那片巨大的冰场,冰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打扫得特别干净,在冬日的阳光下,冰面反射出清冷的光辉,如同一块巨大深邃的岫玉。 门卫认识李显,热情欢迎他的到来,李显让他把大门打开,把车开进去,因为厢货里装满了年货。佳明把一个红包送给门卫,并祝他新年快乐,那人乐得合不上嘴,一个劲儿地向李显表达谢意。李显只招了招手,人就向里面走进去,佳明开了车子比他先到了楼下。 估计是门卫给张院长打了电话,李显刚到楼下一群人就迎了出来。李显抱拳拱手地给大家拜年,一些人围上来问候他,七嘴八舌地问他的近况,李显只好简单地一一告诉自己都好,又把佳明介绍给众人,佳明见这些人个个风烛残年,不敢劳动,自己就从车厢里一件件往出搬东西,无非是些食品、水果之类的东西,众人见了各自量力而行,七手八脚地帮着佳明把东西送进去。 李显没看到老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高大哥呢,张院长笑了,说昨天省里来了台小轿车,把他们两口都接去过年了,具体也不知道哪个部门。旁边一个老人道:“胜利大哥不爱去,人家硬是把他请走了,临走时还念叨李显呢,说过年李显一定会来的,你也真是不堪念叨,这不就来了!” 大家听了一阵笑,佳明见李显眼色,连忙从车上取出厚厚一叠红包出来,每人一个,连张院长也有份。收了红包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感谢和祝福,李显陪着大家聊了一会儿,张院长问他医院的事情,李显告诉他都好,过完年就开业了。 回去路上,李显告诉佳明把自己送回家里,要他赶紧回去帮爸爸妈妈都忙活忙活,“马上过年了,这些日子公司一直离不开你,让他们受累了,从明天开始给你放假,你跟英子也好好收拾一下。” 说完从带的包里取出两个红包来,“厚的那个是给你的,另一个给妈妈。”佳明不要,说大舅给的工资不少了,另外公司还给了一万元红包呢,再说公司现在资金紧张,这笔钱在账上也不好走的。 佳明这几年跟大舅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能够感觉到大舅对自己家的照顾,李显听了佳明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不知不觉中佳明已经成长起来了,想起当年他卖汽车的情景,不由感触良多。 “想什么呢!这笔钱是大舅自己掏腰包给你的奖励,你放心拿着。”佳明还要推辞,李显道:“英子现在不做生意了,眼看孩子也要出世了,花销的地方多着呢,跟我客气什么,我这么大岁数,哪有花钱的地方呢。”佳明见大舅要生气,赶紧谢了接过来。 李显已经几个月都没回过自己的家了,到了楼下抬头见一片白云正从头顶飘过去,天显得格外的蓝,他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如果秦时玥要是在家,他得如何面对呢。这半年来他一心放在天恒的业务上,故意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没有一丝时间思考,对秀娟的思念正在变淡,他既怕她的容貌从心里消失,又担心她从此不再入梦,如果他忘记了秀娟的容貌,那该怎么办呢。 秀娟的突然死亡给了李显极为沉重的打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正常的生活了。事实也是这样!在旁人的眼中,他每日仍然在为天恒的成立不断呼号和奔走,为机构设立,为制度建立,为岗位谋划,为机制运行……李显以坚强的毅力和多谋的智慧努力打造一个不朽的帝国! 他要么是为了博取更多的财富,要么是为了重新获得清白的名气,要么就是干脆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些都是大家公认的理由,没有人会为此批评他或者轻视他,世界发展到今天这个时代,自有她的轨迹。相反,多数人会为此而更加尊敬他,甚至会嫉妒或者崇拜他。 这是个全民向金钱和权力致敬的时代! 但李显知道,他现在活着动力不是这些。为了活下去,他每天都在寻找目标和动力,如果体力和精力允许,他可以二十四个小时不间断地找事情来做,因此当他不得不告诉身边的人早点回去休息时,心里是多么的无助和恐惧,因为他将会一个人在凄凉的夜里重新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 到现在为止,李显认为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与其说他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始终在寻找,不如说他的苟活纯粹是惯性使然,也可能是生物的本能也说不定。 当他从市第三医院离开的时候,小妹以为大哥终于还是坚强的,他这样迅速地振奋了自己,让小妹对那个叫刘天悦的女人怀上了无比的感激之情。 那段昏沉沉的日子是李显这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难以言表的巨大悲痛、突如其来的震惊以及生命的无常使他有能力停止了一切生命赋予人的本能思考,他把自己完全同外界隔离开来,听不见任何外面的声响,也看不见所有的光线,他只活在自己厚厚的躯壳里,那是个暖洋洋的、充满爱意的、没有任何干扰的世界,如同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生命,没有了一切喜怒哀乐的静止的宇宙。 但刘天悦以她特有的犀利闯了进来,先是撬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紧接着他憎恶的一切全部都迅速弥漫开来,让他继续虚假地活着。 那具没有生命和灵魂的躯壳飘走了。李显决定开始寻找它。 秦时玥以誓不罢休的态度占据了他的家。李显对此并不在意,秦时玥于他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偶遇而已,不论这个女人如何用尽手段,如何制造感情的羁绊,他都不会被她纠缠住了,他的身体已经裹上了光滑的冷漠,感情早已经被他抽剥得毫无生气。 凡是靠近我的女人都将获得不幸的结果! 李显不知道自己在楼下站了多久,有两个邻居从他身边经过,跟他打招呼说好久没见了,李显只点头回应,他仍然在上楼还是不上楼之间徘徊着。 秦时玥此时正在欧阳家的客厅里坐着呢,她因为欧阳苑对李显的评价正在自己生闷气。欧阳苑跟欧阳剑两口子正在楼上陪老人说话。秦时玥知道欧阳长鸿检查身体的事情,连忙跑来看他,哪知欧阳苑见她还没回省城颇感吃惊,问明白她是要在李显的妹子家过年,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我一直认为李显是个挺重感情的人,哪知没过门的老婆刚死没多久,你们就又勾搭上了?” 秦时玥听见她连自己也骂上了,就替李显辩驳,欧阳苑却不再搭理她,上楼找父亲说话去了。欧阳长鸿检查了一天,除了心脏其它器官还算正常,有两根动脉出现了几处明显的斑块儿,大夫担心它们会随时脱落堵塞了血管,提出手术的建议。欧阳长鸿对此坚决不同意,他说就是动手术也要回到德国去做,对此欧阳苑也赞同。 秦时玥见欧阳家的人对待自己这个客人竟然不加理睬,心里更加有气,跺了跺脚,想要离开。周玲这个时候正好下来,拦住她道:“玥姐,你跟我妈妈吵了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她的?” “你这个婆婆有时候也真让我受不了,今天这话说得那么难听,哪像个大公司董事长的样子!” “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外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是两个人总是有矛盾,阿剑也是,不是与外公闹矛盾就是与妈妈说不来,家里一共这么三四口人,大家都有些合不来了。” 秦时玥听了有些发愣,她经常为自己缺少亲情感觉孤独,因此格外羡慕欧阳一家。虽然父亲活着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的爱,但父亲经营着一家大公司,在家的时间极少,父女两人在一起呆的时间总不长久。周玲说的这些出乎她的意料,在秦时玥的想象中欧阳家应该是相当和谐的,怎么会出现周玲说的这种状态呢? 家家都有难唱的经,这话说得果然不错。 “好,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这位欧阳姐姐这些日子心里不顺呗,恰好我撞到枪口上了。”周玲笑了,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两个都穿上大衣,到门外去吸寒冷却新鲜的空气,阿福自然要跟了出来,两个人一边逗弄这只金毛犬,一边说着闲话。秦时玥问周玲怎么跟刘天悦认识的,周玲起初不想说,但她知道秦时玥这个女人有个直爽劲儿,这类人往往也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特点。 “我大学毕业后应聘到电缆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你知道吗?” 秦时玥摇摇头,道:“电缆厂?那不是李显以前管理过的那个企业吗,你那时候就认识李显了呀?” 周玲捡起一段枯枝,用力扔出去,阿福“汪……”了一声追过去。“是啊,不过当时李显是总经理,气派大着呢,我在公司的财务当个小干事,都没有机会凑到人家近前去。” “这跟刘天悦有什么关系?她……好像没在电缆厂?” “刘天悦是在咱们区的发改委工作,李显当初就是那儿的副主任,后来才辞职不干的,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刘天悦没换过单位,她一直到现在也是发改委的。” “得,不问还好,把我弄糊涂了,你说说怎么认识刘天悦的。” “玥姐,你有点急脾气是不是?我说一句你就插一句,我就得给你解释,这都扯哪儿去了。”秦时玥笑了,说对对,你婆婆有时候也这么说我,不过我可改不了,除非…… “除非李显让你改,是。你不许再说话!”阿福把那根枯枝捡回来,在两人面前炫耀,秦时玥也想像周玲那样扔出去,阿福却咬住了不松口,一人一狗在那里僵持着,看得周玲直乐。 “我爸妈想让我住在家里,我不想,就住在电缆厂的宿舍里,跟我一同住的叫李书……” 秦时玥听到李书的名字一惊,手一松枯枝被阿福夺了过去,跑到周玲跟前谄媚,周玲伸手接了枯枝递给秦时玥,让她扔一次,秦时玥气了,说你们家主人给我气受,连只狗也欺侮我。 周玲却不接她的话,仍然说道:“李书当时给李显做私人秘书,每天晚上我们两个就八卦李显和他女朋友刘天悦的事,那时候李显特别忙,经常让李书帮着给刘天悦买各种东西,李书也是那段时间……就爱上李显了。” 秦时玥听了心里不高兴,说:“李显究竟有什么好,大家都围着他转,我看他……看他就是有女人缘儿!” “后来,后来你也差不多都知道啦,刘天悦离开李显了,李书想借机追求,李显那段时间过得艰难,有了刘天悦的前伤,结果两个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估计李书去上海跟这个有关系,哪个女人愿意留在这个伤心之地呢!” 秦时玥想起去年过年前那段时间,说可不是么,去年我知道李显有了女朋友,就一个人跑巴黎去过的年,唉,别提了。 “后来我跟阿剑结了婚,没想到刘天悦复婚后的丈夫跟他成了好朋友,就是宁致阳。有一次我们两家聚会,结果遇上了,我听她说叫刘天悦,就知道她应该是李显的前女友了,再往后我们交往就多起来,呶,就是这么认识的。”周玲没告诉秦时玥自己也曾追求过李显一段时间,甚至丈夫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世界真小啊!”秦时玥叹道,“转来转去,都转回来啦!” 马上腊月三十了,月亮大概也回家过年去了。周玲看着漫天的星光,心里一阵思潮起伏,身边的这个女人四十多岁了,仍然孤身一人,她还在为自己的幸福奋斗呢,李显呢,周玲知道李显不会再有爱情了,他伤女人,女人也伤他,李显跟秦时玥一样终究会孤单一生了。 不同的是,李显是执意孤独,而秦时玥是求而不得。 也是这个夜晚,即将迎来新年的夜晚,刘天悦跟宁致阳分别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宁致阳同意刘天悦离婚的请求是三天前的事。天悦的哥哥几次看到宁致阳跟一个长得漂亮的女人在自己家的小区里出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告诉了刘天悦。 母亲为女儿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出来的镇定很吃惊,她想劝女儿几句,但天悦以一个相当坚决的手势拉住了她。“妈,当初是您劝我跟他复婚的,现在我要跟他离婚,希望你不要再阻拦我了。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刘天悦在宁致阳酒醉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宁致阳,“我要离婚,”她坚决地说,“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还爱我们唯一的女儿,就什么也不要说了。” 宁致阳为离婚痛苦,他的痛苦转化为对金莉的怨恨,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这么恶劣过,但金莉知道自己的目标就要实现了,因此并未对宁致阳的坏情绪表达丝毫的不满,相反,这两天她表现出了无比的温柔,她要让宁致阳知道,她会像所有的女人一样,能够以极大的爱来抚平他的伤口。 宁致阳放弃了一切,他以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勇气放弃了一切,包括房子,车子,还有孩子。刘天悦同意收下房子,但她把车还给了他,她有车,不需要。 “你要我帮你收拾一下衣物吗?”刘天悦问宁致阳,宁致阳扫视了一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全都扔了!”他恶狠狠地回答,然后就离开了。 替宁致阳打听消息的哥们儿找到宁致阳的时候,他已经醉得厉害了。几个朋友不得有在他的强迫下跟他又喝了几杯,宁致阳的酒被偷偷地换成了白水,而他却一无所知,在送他回去的路上,朋友问他去哪里,他指着家的方向说回家,几个人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回了投资公司的办公室,助理正在整理最后的业务,她下决心要辞职了。 见到宁致阳醉得人事不醒,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那次宁致阳的呕吐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以致于她总是怀疑宁致阳的办公室里有股浓烈的酒气,每次进他的屋子都要紧张好一阵子。这个被宁致阳不喜欢的女人终于再也不想见到他的上司了。 马上要过新年了。到处都悬挂着鲜红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彩灯,它们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路上往日里拥挤不堪的景况消失了,路就显得比平常宽敞了许多,那些车吐着白气,似乎在匆忙地赶向什么地方。人们的耳边不时地传来爆竹和烟花的响声,清脆又冷酷,远处一闪而熄的火花预示着短促的生命。 第21章 你可以获得长鸿的支持 李敏起得最早,按照父母辈传下来的规矩,一大早就要把屋子打扫一遍,然后开始贴对联窗花,王阳是个勤快人,他除了帮老婆打下手,还要挂上灯笼,在窗子上用长长的彩灯塑出一个漂亮的形状来。抽空他还把整个楼道都打扫了,几个早起遛弯的老人出来,王阳赶紧给他们拜年。 秦时玥昨天晚上没有回到李显的房子去住,她跟李敏叽叽咯咯聊到了半夜才朦胧睡觉。她是有睡懒觉的毛病,不怕熬夜,但早晨非要睡得满足了才起来,往往是起床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 但今天不行,李敏喊了她几次终于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过年啦!新年好!”秦时玥看看表,才不到六点呢,她抱怨昨晚睡得太晚,李敏却不管她,一边帮着把被子叠好,一边催促她去洗漱。 秦时玥嘟囔着起来,一边哈欠连天,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王阳正从外面回来,见她一身睡衣,连忙又退了回去,秦时玥哈哈笑起来,隔着门喊:“过年好,姐夫!”吓得王阳只不敢出声,李敏见了也笑,骂她疯疯癫癫的,像个疯丫头。 秦时玥在卫生间里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出来,那脸画得一点儿刚睡醒的样子都没有了,人显得特别精神,李敏见了张了半天嘴,说你这么一拾掇,人咋这么好看呢,唉,我已经十多年不化妆了,都忘了。 秦时玥听李敏赞美她,精神头儿更加足了,跳着脚在屋里大声喊“过年了”,连喊了几声,突然外面哪家放起鞭炮来,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秦时玥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要告诉李敏,回头却看见佳明跟英子进来,问道:“你们咋都起得这么早?你大舅呢?” 佳明和英子一齐给她拜年,然后双双伸出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秦时玥愣了半天,啐一下道:“财迷呀你们两口子,一大早就来要钱!”英子如今跟她熟悉了,笑着道:“玥阿姨,祝您今年有个好归宿!”秦时玥听完乐了,转身往屋里跑,李敏骂两个年轻人,说没有礼貌,哪有自己要红包的。 “我倒特别喜欢这个口彩!”秦时玥早就准备好了的,每人一个巨大的红包,竟然还给了李敏一个,“敏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李敏道:“我们家里不兴这个,哪有小的给老的红包的。你的祝福姐收了,红包不要!”秦时玥把红包塞进李敏手里,说道:“今年在这里过年,给大家添麻烦啦!”人却突然有些伤感,李敏看她的样子,知道想家了,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人多才热闹,过年人多了才喜庆! 佳明才能插上嘴来,说道:“我们刚才接到大舅,他说先要去……去公墓,然后还要到公司去一趟,还要去欧阳董事长家里,大概中午才能回来呢。” 秦时玥听了,心里更增伤心,想想李显这样做才显得重情重意,说我也要看秀娟去,你们谁还去,李敏说那就咱们两去,快去快回,英子有孕在身,去不得的。佳明跟王阳在家忙活饮食。 李显带了一挂鞭炮到了墓地,他先给秀娟把香燃上,放了爆竹,炸得粉碎的红纸屑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艳。再摆了一盘水果,把前些日子送来的鲜花捧在一边,把一束新的重新摆到前面。寒冬的凛冽有永恒的威力,半个多月前的鲜花依然鲜艳着。 除了李显,墓地里再没有其他的人。但大多数墓碑前都有新鲜的祭品摆放着,按照习俗人们总是提前来吊唁逝去的亲人。正是数九的日子,天特别冷,李显呼出的白气缭绕在他头的周围。 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把惨白的光线放射出去,自己仍躲在地平线以下温暖着自己,那光反而让李显觉得更加寒冷。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偶尔一阵风把地表上的落雪吹得转个圈儿,在某个人的安息之处重新落下来,显得轻悄悄的。 秀娟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她透过寒冷的空气温婉地笑着,目光中似乎饱含深意,又似乎在想象着什么。李显觉得她的目光不再以前那样只凝视自己了,她的目光投向了更远更深的地方,她是要离开了吗。 “过年好,秀娟!”李显眼眶湿润了,“你过好得好吗?我很想念你,但你好久不来看我了,我好思念你啊!” 这两天晚上李显都是陪着老太太过的。他想让秀娟的母亲跟着他去李敏那儿一同过年,但义母态度坚决。“老啦!”她对李显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你们只管安生过你们的年,我腿脚都不方便,到哪儿都是给人家添麻烦,不要担心我,我习惯一个人呆着呢!” 李显理解她的想法,他跟秀娟毕竟没有真正成婚,老人觉得李显还算不得她的女婿,她不愿意欠这份人情。 “妈,您听我的,到哪儿您都是中心,您不去,他们这年反而过得不舒坦。我知道您嫌热闹,我也是。这不过年了吗,怎么着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呀,没有那个道理!” 不论怎么劝,老太太只是不来。李显逼得没办法,只好说如果您不去,那我陪您在这里过年,老人知道李显是一百个真心实意,但她实在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没办法,只好顺了李显的主意,去李敏那里过年,只说当晚吃完守岁饺子就回来,李显答应了。 李显起得比李敏还早,但他发现老太太比他更早,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屋子,又把老人要带的东西简单归置一下,因为秀娟去世不满三年,家里是不能贴带颜色的装饰。 李显告诉义母一会儿佳明会来接她,他要先出去办点事情。老太太说你不是要看秀娟,这个日子去对你不好的,那里阴气太盛,又大早晨的,看伤着。 “不要紧的,您放心,我带着鞭炮去,让秀娟知道咱们平安过年呢。”老人听了点点头,说这孩子是个没福的,多好的一个男人啊。李显怕眼泪掉下来,赶紧开门走了。 李显到公司的时候,见大军正指挥两个人在打扫大门前的爆竹碎屑,见李显来了,大军老远就喊“大哥过年好啊!”李显微笑着走过去,向三个人问候,告诉大军抓紧回家,谁家不盼着男人回去过年呢,又说兄弟辛苦了,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红包递给那两名保洁员。 “我在家里是一根手指也不伸的,”大军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的脾气,我干什么她都不放心,得!我就啥也不干!”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显背着手看大门两侧的对联,念了一遍,问大军谁买的,大军说齐海提前一个月就托人写了,说是个名人呢,我也不认识。 李显又读了一遍: 上联:杏林春暖,医者仁心,草木知春萌新蕾 下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天道恒通济苍生 读完了点点头,见30个字形体饱满,章法有度,确是名家风范。不由得想起齐海来,最近一段时间齐海父亲病重,齐海公司家里两边忙,够他受的。昨天下午李显带了公司几个高层去医院探望,可惜老人已经在迷离之时,没能亲眼见到。 “齐海这年是过不顺利了!”大军在旁边道,“我今天早晨先去他家看了一眼,齐海家没人。估计老人挺严重。” 李显眉头皱起来,只说你快点回家,大过年的别老跟媳妇斗嘴,对她好点儿。大军说知道了,又让李显代他向秀娟的母亲问好,向小妹一家问好,给秦小姐问好。 李显不说话,只点点头,上了车奔康养院去了。康养院里正举行联欢会,几十个老人看见李显来了,兴奋不已,让他表演节目,李显笑了,说你们就是能欺侮我,我是会表演节目的人吗,就团团抱拳给所有人拜年。 正热闹着,高胜利两口子进来了,本来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却安静下来,李显赶紧给老高两人拜年,又问大过年的怎么回来了。 “他是个犟种么!”赵雪莲佯作生气道,“说没有这帮人在身边年过得不快乐,人家省领导安排他去主持省里老干部休养所的活动,他却一口就给拒绝了,这不,终于就回来了。” 众人听了一阵轰笑,都说跟干部在一起过年有什么意思,说的都是场面上的话,哪有咱们这里有人情味儿,也有说还是老高够交情,最惦记咱们这帮人了。 高胜利等大家安静下来,指着最后说话的那个人说道:“这话我爱听,就是这个理儿么,咱们在一起过年,我心里舒坦!”大家又是一顿锣鼓地敲打,好不热闹。 李显还有事,匆匆跟高胜利说了几句话就要走,高胜利追他到走廊,说道:“你那里资金的事情我跟省里几位领导说了,他们也找相关部门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说过年先争取一笔贷款下来,让你也好缓缓。”没等李显说话,人已经回转去了。 李显站在走廊里,心里一阵惶恐,想着老高往年都不回去过年的,今年特特地回去,原来是为他办事去了,李显喊了张院长两三声,张院长慌张出来问咋啦,李显说车后备厢里拉了半下烟花爆竹,咱俩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晚上放的时候一定让大家小心点儿,腿脚不利索的就别往前凑了。 李显又匆忙赶到医院,齐海一家人都挤在病房里呆着,老人已经在icu呆了三天了,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见李显来了,三四个人都站起来,轻声问候新年。 “我爸这是等他二儿子呢,”齐海告诉李显,“我二哥去瑞典五年多了,一次也没来过。” 李显问二哥什么时候到,齐海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媳妇凑上来瞅瞅丈夫,悄声告诉李显:“老二前年在瑞士滑雪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人没了!” 李显皱眉道:“你大哥呢?”齐海说大哥半身不遂,躺了大半年了,爸爸是知道的。 李显批评齐海:“你现在是家里最能挺事的人,老二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老人,要让他带着遗憾走么!” 齐海唉了一声,说几次想告诉他,几次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爸爸是最疼老二的,哪知是这个结果呢。 李显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个女人,齐海连忙介绍说是我姐姐,我们哥三个,姐一个,姐夫原来内蒙煤矿里,得了尘肺病多少年了,走几步都喘得吓人,这两天就没让他来。 李显并不知道齐海一家人竟有这么多的不幸,李显从来也没有跟自己说过家中的事情,如今看来齐海在家里应该是最操心的了。他暗自叹了口气,把齐海叫到了走廊。 “兄弟,听大哥的,把老二的事儿跟老人说了。” 齐海点点头,说今天他也这么想的,一会儿就跟姐姐商量,决定下来我自己告诉爸爸。 李显点点头道:“思虑好了再做。今天是三十,如果呼吸机能维持的话尽量拖一下,过了初一再说,这期间老人自己走了那也是造化使然,咱们都不必为此揪心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来给齐海,齐海坚决不收,李显眼睛立了起来,把钱往他怀里一摔,转身往外走,一边说道:“有事马上通知我!” 出来给佳明打电话,问他老太太接走了没有,佳明说正在路上呢,马上就到家了,又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李显看了眼表,说11点之前准到,又问秦时玥在哪儿呢,佳明说昨晚跟我妈一起住的。 李显本来想接了秦时玥一同去给欧阳长鸿拜年,听说她一直在妹妹家里,就不去接她了,李显担心欧阳苑知道秦时玥跟自己家的人走得太近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欧阳长鸿正在梧桐树下跟阿福溜达,见李显来了哈哈大笑,指着李显道:“早晨起来我跟阿苑说你一定是第一个来,她还不相信,说第一个来的肯定是阿剑两口子,看来我赢了!” 李显让老人面南站定了,这才肃衣整容,深深鞠躬两次,然后道:“欧阳前辈,祝您新的一年福寿双增、平安喜乐!” 欧阳长鸿待他做完,才双手伸出来拉他,道:“现在都不兴这个礼数了,你这么郑重地给我拜年,唉!我是受之有愧啊!” 李显道:“欧阳前辈,您不知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除夕那是要磕头的,我们家的规矩是最多只能磕两个,所以我今天给您鞠了两个躬。” “这个我懂得,谢谢你啊李显,也祝你新的一年新的气象,新的事业新发展,大吉大利、顺风顺水!” 老人说完请李显进去坐坐,李显跟着他进了客厅,却没看见欧阳苑。“阿苑起得早,这是原来长鸿的传统,除夕和春节这两天董事会的全体人员都要起大早到长鸿去给中高层管理人员拜年,发红包。” 李显知道南方私人企业多有这种传统,笑道:“这是个好传统,以后天恒也可以这么做。” “说实话,这个传统不是我当年立的,创业那些年怎么就立起这个规矩来我现在记不太清爽了。其实按照传统今天人们更愿意在家里陪着亲人过年,这些个中高层一大早就被拽到一起听这帮董事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里不定多厌烦呢!我劝你啊还是别立这个规矩了。” 李显说道:“前辈年纪虽然高,但见事明白,敢于向传统挑战,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的。” 欧阳长鸿摆摆手,又摇摇头,笑道:“你李显也学会说这些话了,我不喜欢,你就是你,保持住你的本我。” 李显说道:“前辈把我李显看得太高了,跟您说的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哪敢在您老面前说假话呢。这次您从德国回来,对于长鸿新年规划、最近几年的中长期计划都是有巨大帮助的,您虽然退下来,但长鸿离不开您啊,我也得趁这段时间多向您学习请教呢。” 欧阳长鸿脸色红润起来,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你个李显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脸色严肃起来,问道:“听说验收全部完成了,过完年有什么打算。” 李显说过完年就得抓紧搞人员定岗,医务专业人员招聘的广告已经打了一年了,应聘的人不少,但重量级的人不多。 欧阳长鸿道:“这些都正常,将来医院的名气大了,知名的医生就主动找上来了。我听说资金的压力现在特别大,缺口两三千万呢,你有办法吗?” 李显道:“这些日子只顾着忙活年终收尾的一些零碎活儿,资金这一块儿现在也没想,但压力的确是大,我也得趁过年这几天静下来想想,过完年再说。” 欧阳长鸿道:“万事开头难,其实万事起步更难,这么大的摊子,开门没钱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记得来找长鸿,我已经跟阿苑交代过了,你可以随时获得长鸿的支持。” 李显感动起来,站起身双手作揖,道:“前辈,李显记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事来,双手递给欧阳长鸿道:“前辈,这是我十年前在南京时收的东西,您给掌掌眼。”欧阳长鸿没有接,却转身找了花镜戴上,又找湿巾净了手才接过来,他轻轻展开包裹在外边的几层绒布,里面却是个高可七八公分、长宽为两公分的钤印。 李显见他拿在手中往来翻看,自己就坐下喝茶,老人把那枚印对着阳光看了半晌,才道:“好东西,不是残品,保管得也好。”回头看李显笑道:“如果不错的话,应该是昌化石,血量不低呀,应该是块大红袍。” 昌化石的品种很多,其中以“鸡血石”为上品。鸡血石是含有微量辰砂的矿石,按照物质成分、透明度、光泽、硬度等因素可划分成冻地、软地、刚地、硬地四大类。其中为人称道的有羊脂冻、牛角冻、藕粉冻、五彩冻等。按血的颜色和血形以及地的颜色可划分为大红袍、小红袍、刘关张、黑旋风以及夕阳红、彩霞红、牡丹红等。 李显见欧阳长鸿双手微颤,知道他是喜欢上了。说道:“上次前辈赠我一副云子,晚辈觉得人情莫大,无以为报,这颗印请前辈笑纳了。” 欧阳长鸿一生最爱古代钤印,各种材质的印章已经收藏了上百枚,但他的这个爱好极少有人知晓,他不轻易示人以爱,是为了防着有人借此有所求。今天李显拿来的这颗钤印无论材质还是形体都是上品,在他所有的藏品中也不多见,听说李显要送给他,连忙把东西放回绒布内包了退还。 “云子于我没有用,不过是个玩物,我不爱棋,放在我这里是暴殄天物,给了你最好。你今天还我人情,就着了痕迹了。” 李显道:“前辈,这也不过是个玩物,非我所爱,你受累收了,也好给它找个好的归宿。” 两人均知刚才所言不过是些客套话,东西一定要收的,欧阳长鸿道:“你既然这么执意,我就收了,不过实在是太贵重了,不知道当年你以多少钱收的。” 李显笑了,说道:“说起来是个笑话,我跟几个朋友逛鬼市,我见了这个印章就相中了,朋友中有玩古玩的,说这个地方逛逛还可以,全当散心,东西就不要买了。” 欧阳长鸿道:“你这个朋友挺识趣。” 李显道:“可不是吗,我们三四个人中除了我其余的人都说是赝品,卖的人急了,说要不咱们验一下,真的怎么说,假的我赔你一万。我说你这不过是颗鸡血石,充其量几百元的东西,这么打赌亏了。那人急了,说什么鸡血,这是昌化石。” 欧阳长鸿哈哈笑起来,说你们这是遇到了个生蛋子。 李显说可不是么,喝了口茶接着道:“那人哪敢把东西拿去找人验,自己拿着四处找人问,又打电话问,才知道真的是鸡血石。我说这种石头产量很高的,你这块石头血量还好,但也就值个几百,我给你一千,卖了。” 欧阳长鸿伸出根手指,说你这是打谜,算不得光明。李显笑着说是,最后以两千元买下来的。欧阳长鸿知道这颗印章只是料子也值四五万,更别说是明代的东西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李显看了下表,站起来告辞,欧阳长鸿把他送到门口,李显出来时注意到车库的门半掩着,似乎奔驰车并未开出去。 第21章 你可以获得长鸿的支持 李敏起得最早,按照父母辈传下来的规矩,一大早就要把屋子打扫一遍,然后开始贴对联窗花,王阳是个勤快人,他除了帮老婆打下手,还要挂上灯笼,在窗子上用长长的彩灯塑出一个漂亮的形状来。抽空他还把整个楼道都打扫了,几个早起遛弯的老人出来,王阳赶紧给他们拜年。 秦时玥昨天晚上没有回到李显的房子去住,她跟李敏叽叽咯咯聊到了半夜才朦胧睡觉。她是有睡懒觉的毛病,不怕熬夜,但早晨非要睡得满足了才起来,往往是起床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 但今天不行,李敏喊了她几次终于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过年啦!新年好!”秦时玥看看表,才不到六点呢,她抱怨昨晚睡得太晚,李敏却不管她,一边帮着把被子叠好,一边催促她去洗漱。 秦时玥嘟囔着起来,一边哈欠连天,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王阳正从外面回来,见她一身睡衣,连忙又退了回去,秦时玥哈哈笑起来,隔着门喊:“过年好,姐夫!”吓得王阳只不敢出声,李敏见了也笑,骂她疯疯癫癫的,像个疯丫头。 秦时玥在卫生间里把自己收拾利索了才出来,那脸画得一点儿刚睡醒的样子都没有了,人显得特别精神,李敏见了张了半天嘴,说你这么一拾掇,人咋这么好看呢,唉,我已经十多年不化妆了,都忘了。 秦时玥听李敏赞美她,精神头儿更加足了,跳着脚在屋里大声喊“过年了”,连喊了几声,突然外面哪家放起鞭炮来,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秦时玥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要告诉李敏,回头却看见佳明跟英子进来,问道:“你们咋都起得这么早?你大舅呢?” 佳明和英子一齐给她拜年,然后双双伸出手来,眼巴巴地看着她,秦时玥愣了半天,啐一下道:“财迷呀你们两口子,一大早就来要钱!”英子如今跟她熟悉了,笑着道:“玥阿姨,祝您今年有个好归宿!”秦时玥听完乐了,转身往屋里跑,李敏骂两个年轻人,说没有礼貌,哪有自己要红包的。 “我倒特别喜欢这个口彩!”秦时玥早就准备好了的,每人一个巨大的红包,竟然还给了李敏一个,“敏姐,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李敏道:“我们家里不兴这个,哪有小的给老的红包的。你的祝福姐收了,红包不要!”秦时玥把红包塞进李敏手里,说道:“今年在这里过年,给大家添麻烦啦!”人却突然有些伤感,李敏看她的样子,知道想家了,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人多才热闹,过年人多了才喜庆! 佳明才能插上嘴来,说道:“我们刚才接到大舅,他说先要去……去公墓,然后还要到公司去一趟,还要去欧阳董事长家里,大概中午才能回来呢。” 秦时玥听了,心里更增伤心,想想李显这样做才显得重情重意,说我也要看秀娟去,你们谁还去,李敏说那就咱们两去,快去快回,英子有孕在身,去不得的。佳明跟王阳在家忙活饮食。 李显带了一挂鞭炮到了墓地,他先给秀娟把香燃上,放了爆竹,炸得粉碎的红纸屑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艳。再摆了一盘水果,把前些日子送来的鲜花捧在一边,把一束新的重新摆到前面。寒冬的凛冽有永恒的威力,半个多月前的鲜花依然鲜艳着。 除了李显,墓地里再没有其他的人。但大多数墓碑前都有新鲜的祭品摆放着,按照习俗人们总是提前来吊唁逝去的亲人。正是数九的日子,天特别冷,李显呼出的白气缭绕在他头的周围。 太阳从遥远的天际线把惨白的光线放射出去,自己仍躲在地平线以下温暖着自己,那光反而让李显觉得更加寒冷。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偶尔一阵风把地表上的落雪吹得转个圈儿,在某个人的安息之处重新落下来,显得轻悄悄的。 秀娟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她透过寒冷的空气温婉地笑着,目光中似乎饱含深意,又似乎在想象着什么。李显觉得她的目光不再以前那样只凝视自己了,她的目光投向了更远更深的地方,她是要离开了吗。 “过年好,秀娟!”李显眼眶湿润了,“你过好得好吗?我很想念你,但你好久不来看我了,我好思念你啊!” 这两天晚上李显都是陪着老太太过的。他想让秀娟的母亲跟着他去李敏那儿一同过年,但义母态度坚决。“老啦!”她对李显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你们只管安生过你们的年,我腿脚都不方便,到哪儿都是给人家添麻烦,不要担心我,我习惯一个人呆着呢!” 李显理解她的想法,他跟秀娟毕竟没有真正成婚,老人觉得李显还算不得她的女婿,她不愿意欠这份人情。 “妈,您听我的,到哪儿您都是中心,您不去,他们这年反而过得不舒坦。我知道您嫌热闹,我也是。这不过年了吗,怎么着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呀,没有那个道理!” 不论怎么劝,老太太只是不来。李显逼得没办法,只好说如果您不去,那我陪您在这里过年,老人知道李显是一百个真心实意,但她实在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没办法,只好顺了李显的主意,去李敏那里过年,只说当晚吃完守岁饺子就回来,李显答应了。 李显起得比李敏还早,但他发现老太太比他更早,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屋子,又把老人要带的东西简单归置一下,因为秀娟去世不满三年,家里是不能贴带颜色的装饰。 李显告诉义母一会儿佳明会来接她,他要先出去办点事情。老太太说你不是要看秀娟,这个日子去对你不好的,那里阴气太盛,又大早晨的,看伤着。 “不要紧的,您放心,我带着鞭炮去,让秀娟知道咱们平安过年呢。”老人听了点点头,说这孩子是个没福的,多好的一个男人啊。李显怕眼泪掉下来,赶紧开门走了。 李显到公司的时候,见大军正指挥两个人在打扫大门前的爆竹碎屑,见李显来了,大军老远就喊“大哥过年好啊!”李显微笑着走过去,向三个人问候,告诉大军抓紧回家,谁家不盼着男人回去过年呢,又说兄弟辛苦了,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红包递给那两名保洁员。 “我在家里是一根手指也不伸的,”大军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的脾气,我干什么她都不放心,得!我就啥也不干!”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显背着手看大门两侧的对联,念了一遍,问大军谁买的,大军说齐海提前一个月就托人写了,说是个名人呢,我也不认识。 李显又读了一遍: 上联:杏林春暖,医者仁心,草木知春萌新蕾 下联: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天道恒通济苍生 读完了点点头,见30个字形体饱满,章法有度,确是名家风范。不由得想起齐海来,最近一段时间齐海父亲病重,齐海公司家里两边忙,够他受的。昨天下午李显带了公司几个高层去医院探望,可惜老人已经在迷离之时,没能亲眼见到。 “齐海这年是过不顺利了!”大军在旁边道,“我今天早晨先去他家看了一眼,齐海家没人。估计老人挺严重。” 李显眉头皱起来,只说你快点回家,大过年的别老跟媳妇斗嘴,对她好点儿。大军说知道了,又让李显代他向秀娟的母亲问好,向小妹一家问好,给秦小姐问好。 李显不说话,只点点头,上了车奔康养院去了。康养院里正举行联欢会,几十个老人看见李显来了,兴奋不已,让他表演节目,李显笑了,说你们就是能欺侮我,我是会表演节目的人吗,就团团抱拳给所有人拜年。 正热闹着,高胜利两口子进来了,本来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却安静下来,李显赶紧给老高两人拜年,又问大过年的怎么回来了。 “他是个犟种么!”赵雪莲佯作生气道,“说没有这帮人在身边年过得不快乐,人家省领导安排他去主持省里老干部休养所的活动,他却一口就给拒绝了,这不,终于就回来了。” 众人听了一阵轰笑,都说跟干部在一起过年有什么意思,说的都是场面上的话,哪有咱们这里有人情味儿,也有说还是老高够交情,最惦记咱们这帮人了。 高胜利等大家安静下来,指着最后说话的那个人说道:“这话我爱听,就是这个理儿么,咱们在一起过年,我心里舒坦!”大家又是一顿锣鼓地敲打,好不热闹。 李显还有事,匆匆跟高胜利说了几句话就要走,高胜利追他到走廊,说道:“你那里资金的事情我跟省里几位领导说了,他们也找相关部门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说过年先争取一笔贷款下来,让你也好缓缓。”没等李显说话,人已经回转去了。 李显站在走廊里,心里一阵惶恐,想着老高往年都不回去过年的,今年特特地回去,原来是为他办事去了,李显喊了张院长两三声,张院长慌张出来问咋啦,李显说车后备厢里拉了半下烟花爆竹,咱俩找个安全的地方放着,晚上放的时候一定让大家小心点儿,腿脚不利索的就别往前凑了。 李显又匆忙赶到医院,齐海一家人都挤在病房里呆着,老人已经在icu呆了三天了,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见李显来了,三四个人都站起来,轻声问候新年。 “我爸这是等他二儿子呢,”齐海告诉李显,“我二哥去瑞典五年多了,一次也没来过。” 李显问二哥什么时候到,齐海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媳妇凑上来瞅瞅丈夫,悄声告诉李显:“老二前年在瑞士滑雪的时候遇到了雪崩,人没了!” 李显皱眉道:“你大哥呢?”齐海说大哥半身不遂,躺了大半年了,爸爸是知道的。 李显批评齐海:“你现在是家里最能挺事的人,老二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老人,要让他带着遗憾走么!” 齐海唉了一声,说几次想告诉他,几次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爸爸是最疼老二的,哪知是这个结果呢。 李显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个女人,齐海连忙介绍说是我姐姐,我们哥三个,姐一个,姐夫原来内蒙煤矿里,得了尘肺病多少年了,走几步都喘得吓人,这两天就没让他来。 李显并不知道齐海一家人竟有这么多的不幸,李显从来也没有跟自己说过家中的事情,如今看来齐海在家里应该是最操心的了。他暗自叹了口气,把齐海叫到了走廊。 “兄弟,听大哥的,把老二的事儿跟老人说了。” 齐海点点头,说今天他也这么想的,一会儿就跟姐姐商量,决定下来我自己告诉爸爸。 李显点点头道:“思虑好了再做。今天是三十,如果呼吸机能维持的话尽量拖一下,过了初一再说,这期间老人自己走了那也是造化使然,咱们都不必为此揪心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来给齐海,齐海坚决不收,李显眼睛立了起来,把钱往他怀里一摔,转身往外走,一边说道:“有事马上通知我!” 出来给佳明打电话,问他老太太接走了没有,佳明说正在路上呢,马上就到家了,又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李显看了眼表,说11点之前准到,又问秦时玥在哪儿呢,佳明说昨晚跟我妈一起住的。 李显本来想接了秦时玥一同去给欧阳长鸿拜年,听说她一直在妹妹家里,就不去接她了,李显担心欧阳苑知道秦时玥跟自己家的人走得太近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欧阳长鸿正在梧桐树下跟阿福溜达,见李显来了哈哈大笑,指着李显道:“早晨起来我跟阿苑说你一定是第一个来,她还不相信,说第一个来的肯定是阿剑两口子,看来我赢了!” 李显让老人面南站定了,这才肃衣整容,深深鞠躬两次,然后道:“欧阳前辈,祝您新的一年福寿双增、平安喜乐!” 欧阳长鸿待他做完,才双手伸出来拉他,道:“现在都不兴这个礼数了,你这么郑重地给我拜年,唉!我是受之有愧啊!” 李显道:“欧阳前辈,您不知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除夕那是要磕头的,我们家的规矩是最多只能磕两个,所以我今天给您鞠了两个躬。” “这个我懂得,谢谢你啊李显,也祝你新的一年新的气象,新的事业新发展,大吉大利、顺风顺水!” 老人说完请李显进去坐坐,李显跟着他进了客厅,却没看见欧阳苑。“阿苑起得早,这是原来长鸿的传统,除夕和春节这两天董事会的全体人员都要起大早到长鸿去给中高层管理人员拜年,发红包。” 李显知道南方私人企业多有这种传统,笑道:“这是个好传统,以后天恒也可以这么做。” “说实话,这个传统不是我当年立的,创业那些年怎么就立起这个规矩来我现在记不太清爽了。其实按照传统今天人们更愿意在家里陪着亲人过年,这些个中高层一大早就被拽到一起听这帮董事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里不定多厌烦呢!我劝你啊还是别立这个规矩了。” 李显说道:“前辈年纪虽然高,但见事明白,敢于向传统挑战,这些都是值得我学习的。” 欧阳长鸿摆摆手,又摇摇头,笑道:“你李显也学会说这些话了,我不喜欢,你就是你,保持住你的本我。” 李显说道:“前辈把我李显看得太高了,跟您说的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哪敢在您老面前说假话呢。这次您从德国回来,对于长鸿新年规划、最近几年的中长期计划都是有巨大帮助的,您虽然退下来,但长鸿离不开您啊,我也得趁这段时间多向您学习请教呢。” 欧阳长鸿脸色红润起来,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你个李显也学会油嘴滑舌了。”脸色严肃起来,问道:“听说验收全部完成了,过完年有什么打算。” 李显说过完年就得抓紧搞人员定岗,医务专业人员招聘的广告已经打了一年了,应聘的人不少,但重量级的人不多。 欧阳长鸿道:“这些都正常,将来医院的名气大了,知名的医生就主动找上来了。我听说资金的压力现在特别大,缺口两三千万呢,你有办法吗?” 李显道:“这些日子只顾着忙活年终收尾的一些零碎活儿,资金这一块儿现在也没想,但压力的确是大,我也得趁过年这几天静下来想想,过完年再说。” 欧阳长鸿道:“万事开头难,其实万事起步更难,这么大的摊子,开门没钱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记得来找长鸿,我已经跟阿苑交代过了,你可以随时获得长鸿的支持。” 李显感动起来,站起身双手作揖,道:“前辈,李显记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事来,双手递给欧阳长鸿道:“前辈,这是我十年前在南京时收的东西,您给掌掌眼。”欧阳长鸿没有接,却转身找了花镜戴上,又找湿巾净了手才接过来,他轻轻展开包裹在外边的几层绒布,里面却是个高可七八公分、长宽为两公分的钤印。 李显见他拿在手中往来翻看,自己就坐下喝茶,老人把那枚印对着阳光看了半晌,才道:“好东西,不是残品,保管得也好。”回头看李显笑道:“如果不错的话,应该是昌化石,血量不低呀,应该是块大红袍。” 昌化石的品种很多,其中以“鸡血石”为上品。鸡血石是含有微量辰砂的矿石,按照物质成分、透明度、光泽、硬度等因素可划分成冻地、软地、刚地、硬地四大类。其中为人称道的有羊脂冻、牛角冻、藕粉冻、五彩冻等。按血的颜色和血形以及地的颜色可划分为大红袍、小红袍、刘关张、黑旋风以及夕阳红、彩霞红、牡丹红等。 李显见欧阳长鸿双手微颤,知道他是喜欢上了。说道:“上次前辈赠我一副云子,晚辈觉得人情莫大,无以为报,这颗印请前辈笑纳了。” 欧阳长鸿一生最爱古代钤印,各种材质的印章已经收藏了上百枚,但他的这个爱好极少有人知晓,他不轻易示人以爱,是为了防着有人借此有所求。今天李显拿来的这颗钤印无论材质还是形体都是上品,在他所有的藏品中也不多见,听说李显要送给他,连忙把东西放回绒布内包了退还。 “云子于我没有用,不过是个玩物,我不爱棋,放在我这里是暴殄天物,给了你最好。你今天还我人情,就着了痕迹了。” 李显道:“前辈,这也不过是个玩物,非我所爱,你受累收了,也好给它找个好的归宿。” 两人均知刚才所言不过是些客套话,东西一定要收的,欧阳长鸿道:“你既然这么执意,我就收了,不过实在是太贵重了,不知道当年你以多少钱收的。” 李显笑了,说道:“说起来是个笑话,我跟几个朋友逛鬼市,我见了这个印章就相中了,朋友中有玩古玩的,说这个地方逛逛还可以,全当散心,东西就不要买了。” 欧阳长鸿道:“你这个朋友挺识趣。” 李显道:“可不是吗,我们三四个人中除了我其余的人都说是赝品,卖的人急了,说要不咱们验一下,真的怎么说,假的我赔你一万。我说你这不过是颗鸡血石,充其量几百元的东西,这么打赌亏了。那人急了,说什么鸡血,这是昌化石。” 欧阳长鸿哈哈笑起来,说你们这是遇到了个生蛋子。 李显说可不是么,喝了口茶接着道:“那人哪敢把东西拿去找人验,自己拿着四处找人问,又打电话问,才知道真的是鸡血石。我说这种石头产量很高的,你这块石头血量还好,但也就值个几百,我给你一千,卖了。” 欧阳长鸿伸出根手指,说你这是打谜,算不得光明。李显笑着说是,最后以两千元买下来的。欧阳长鸿知道这颗印章只是料子也值四五万,更别说是明代的东西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李显看了下表,站起来告辞,欧阳长鸿把他送到门口,李显出来时注意到车库的门半掩着,似乎奔驰车并未开出去。 第22章 过年啦! 李敏一家人加上秦时玥眼巴巴地盼着李显,他回来的时候马上就正午了。一进屋赶紧给大家拜年,又表达了歉意,众人见他回来,一个人喜欢得什么似的。 李显洗了手,刚要坐下,李敏笑盈盈地过来说:“大哥,你答应自己要做两个菜的,是不是忘了!”李显听了一拍脑门儿,说忘了忘了,现在就做,你来给我打下手,小妹说我才没那个时间,我跟王阳摆桌儿,让秦家妹子给你帮厨。 李显刚想说她能帮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秦时玥摆着长长两条腿就过来了,李显见她穿着一身东北典型的红底花布衣服,外面还系了个小小的围裙,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哪里弄得这身衣服,我都几十年看不见人穿了。 秦时玥要的就是李显现在的这个效果,见他果然笑了,高兴得张狂起来,手里举着个铲子自己转了个圈儿,又摆了个万福的姿势,捏着嗓子娇声道:“老爷,请您大展厨艺,小女子这就给您打个下手。”说完又福了一福,满屋子的人被她逗得笑个不行。 老太太正自一个人在里屋摆扑克牌,听见外面都笑,出来看见秦时玥的样儿,也跟着乐得拍巴掌,说道:“可不就是李显说的,我小时候过年家家姑娘都穿这个花棉袄,现在早不兴这个了。我以为早绝迹了,这丫头打哪儿弄来的可是。” 秦时玥就是要李显高兴,就从后腰里一掏,扯出一把扇子来,随手张开就在客厅中间扭了起来,这房子客厅并不大,她扭得脚下不稳,东撞一下,西碰一下,把各人吓得都闪开了,一时间屋子里人人都乐得不行。 李显不愿意在老人面前表现出跟秦时玥太过亲密来,自己趁着大家乐,一个人进了厨房忙活,听见客厅里仍然是欢声笑语,心里也高兴,但秀娟的影子却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情绪就渐渐跌落下来。 他要做的是东北名菜“全家福”和“大丰收”,这是北方人家过年时最爱做的两道菜,既有好口彩,也符合北方人的口味儿,是以一般人都会做。李显见小妹已经把料备得完整,就按照程序一一下锅,心思全用在做饭上,心情又不像刚才那么低落了。 李显有个习惯,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嘴里会不自觉地哼着个曲子,这是他父亲的影响,父亲原来做木匠活的时候,一边做,一边就唱评戏,新凤霞的《刘巧儿》是他最爱唱的。 最先发现他这个习惯的是刘天悦,天悦为此笑话他,他说我比我爸强,爸爸只会唱“刘巧儿”,我是什么都能唱,天悦撇嘴说你那是什么呀,既不是曲儿也不是哪首歌,就是胡乱哼哼,以为你饿了呢。李显知道她是拐弯骂他是猪,就过去咯吱她,女人笑得软了伏在他身上吻他,舌头伸得长长的在李显的嘴里搅动,李显就硬起来,说不得要做一次。 李显正弯了腰看锅里的汤汁,一个温暖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李显一怔,知道是秦时玥,越发不敢动,嘴里只说松开松开,这么多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女人双手不放开,环着他的腰侧过身来在他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好想你……”女人明显是动情了,脸上红晕爬得满满的,眯了眼就呻吟着把手往李显的下面去,李显只好放了勺子,用力把她双手分开,见她对自己温情满满,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抱住她紧紧的,又快速放开。 秦时玥见李显表现了温情,心里就满足了,趴在他耳边说道:“今晚你要跟我回家,我好想你……” 李显知道现在不敷衍是不行的,只好点点头,女人一下子高兴起来,人却向外跑,一边喊道:“一会儿吃完饭咱们打麻将,我准备了好些零钱!” 李敏笑道:“谁张罗谁准输钱,你就把钱准备好。” 加上李显后做的两道菜,桌上琳琅摆了十六盘。李显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对于年节的饭菜极重视,尤其是过年,他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划,从李显的本子上撕下一张空白纸来,列出除夕菜单,然后每天回家都会带回点儿什么来,大多都是朋友送给他的东西,那准是他在厂子里替人家做了活计,别人给的酬谢。 李显让老人坐了首位,自己对着老人坐在了下首,王阳说大哥应该挨着义母坐,李显却把佳明两口子一边一个围住了老人,接着是李敏挨着英子坐,王阳挨着佳明坐,李显邻着王阳,秦时玥就坐在李显和李敏之间,六人坐下桌子还宽敞许多。 李显让佳明下楼去放鞭,李敏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合适大哥,今年不放了。再说咱们家也没买这些东西。” 李显笑了,说道:“我早上先给秀娟放了一挂鞭的,哪有这个说道的,我车上有,佳明去放一挂,过年了么,哪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太太点点头说:“没这个说道的,秀娟也爱听呢,去放去放,多多放!去去晦气。”佳明听了只好取了车钥匙下楼,王阳说他毛手毛脚的,别崩着,我也去!” 佳明回身把爸爸按在椅子上,“你就放心陪大舅喝酒,我会小心的。”王阳还要挣扎着起来,李显笑道:“当爹的都这样!佳明平日在我那儿多大的活儿不干?你放心!”王阳这才坐下,又提醒佳明离车远点儿。 这两年佳明成长特别快,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李敏点着王阳,说他不懂得放手,孩子不放手能成长吗。 一会儿听得楼下一阵鞭炮脆响,屋里几个人欢呼起来,接着噼里啪啦地响了半晌,大家等得心焦,佳明才上来,一边去洗手一边说这爆竹真好,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第一杯酒自然是李显提,他首先给老人祝福,第二杯给小妹和妹夫,第三杯给小两口,“今年咱们家添丁进口,这才是天大的喜事!”李显最后给秦时玥敬酒:“欢迎你来我们家过年,首先感谢你为这个年做的一切,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大家都受了他的祝福,一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老人平日是爱喝两口啤酒的,但女儿走后就没再喝过,今天为了给大家凑兴,自己主动倒了一杯啤酒,见李显说完了,就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谢谢你们!”说完就流眼泪,泪水从脸上弯曲着向下滑动,如同刚刚注入干涸土地的一条溪水。 “干娘,您别伤心,有我们呢!”李敏看英子给老人递过一张纸巾说道,“这大过年的,哪能让您老独自一个人在家呀,也没有那个理么。” “唉呀!”老人用手抹了把脸,“人老啦,处处都不中用了。秀娟这一走啊,心里空落落的,李显是经常看我的,你们这些孩子也都经常给我买东西去看我,可是你到了这个岁数,就看得开了,早晚还不是那一步。今儿个过年,我这个样子好不好看的,但我心里高兴,真高兴,秀娟知道了必定比我还高兴呢!”说完抖着手喝了口酒,李显说别让干妈喝酒了,刚才喝了一口意思到了就行,让佳明给老太太换了清淡点儿的饮料。 这两轮下来李显告诉大家别急着说话了,先吃点菜。一时大家就腾不出嘴来,只是点评哪道菜做好,哪道菜咸了点。 吃了一会儿,李敏公母两个也都说了祝酒辞,接着就是佳明小两口,佳明让英子说,自己陪着大人喝酒。英子端了杯水,人一点儿也不怯,只因为怀孕了,脸色特别红润,人比之前丰满了许多。 “谢谢妈妈爸爸、大舅和玥姨,这几年得到你们多方的照顾,使我跟佳明生活得特别幸福。新的一年祝长辈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李显喝了杯酒,说道:“你妈妈不让你们开花店了,别有想法,你现在不同以往,孩子最重要。”英子笑着说知道,一开始的时候舍不得花店,有感情了。后来玥姨帮忙找人兑了个大价钱,如今手里有了不少积蓄,心里可知足了。 李显并不知晓英子的花店是秦时玥帮忙兑的,对她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做生意的能耐!” 秦时玥见自己的把戏瞒过了所有人,心里得意,说道:“也不是我的功劳,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找了柳老帮的忙,哪知也是缘分,很快就完成了。” 李显原就觉得秦时玥哪有这个门道,只怕比英子还要弱些,现在听说她找了柳欣桐,心里才明白。对秦时玥说道:“虽然你是个客人,但受了大家这么多的祝福,是不是也得说两句。” 秦时玥大大方方站起来,她这一身红花棉袄棉裤李显见了就忍不住笑,女人原是要严肃给大家祝酒,见李显脸上的笑容不对,皱眉道:“你瞧我不起,是不是?跟你说,我的文凭只怕比你还高些。”她这话说得倒不假,只是跟欧阳苑比起来,她的文凭含金量不高。 “不敢,我是瞅着你这身衣服不伦不类的,看着有趣。” 秦时玥是陪李敏逛街买年货的时候相中的,她有一次去美国正好赶上春节,见唐人街一些中国人就穿了这样的衣服过年,这次看见了,觉得有趣,就买了来。她身材高挑又匀称,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秦时玥听李显解释,白了一眼,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满面,说道:“跟你们一同过年太幸福了,以后我要年年都陪你们过的。”她这话是实实地表达心里感受,李显却听着有些别的含义,看了一眼李敏,恰好小妹也看着他,两个人眼光一撞,都躲了开去。 “……祝李老板今年生意兴隆!”秦时玥说的李老板自然指李显,但她却不看他,“祝干娘身体安泰,寿比南山!祝敏姐今年喜上加喜,添人进口……”她极少面对这样的场面,在国外人们说祝酒辞只是说为什么,比如说为健康、为友谊、为爱情,现在正式要说几句,她只好模仿大家的样子挨个儿地讲一圈儿,却啰里啰嗦,没完没了。大家笑眯眯地望着她,只等她说完,哪知看样子是要再说回来,李显说够了够了,谢谢你啦。 秦时玥这才停了下来,回过身来跟李显把酒杯一撞,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喝完了把舌头伸出来晾着,说好辣。大家又笑,李显才知道她喝的竟然也是白酒。 欧阳家的家宴是西式的,欧阳苑只让厨师按照西餐要求上的套餐,只有四个人吃饭,一会儿就结束了,他们家里没有人祝酒,周玲觉得冷清,吃完坐了一会儿就拉着欧阳剑回娘家寻热闹去了,只剩下欧阳长鸿父女两人。欧阳长鸿倒不在意这种冷清,他仍然与每天一般,上书房看书去了,只留下欧阳苑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了孤独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天又要下雪了。 刘天悦这个时候正陪着母亲在一家大商超里溜达,囡囡躺在车子里正在熟睡。天悦的弟弟想让母亲和姐姐到他们家去过年,但天悦受不得他媳妇的气,说什么也不去。母亲见女儿不去,自己也有相同的心思,就陪着女儿过年,她一度以为天悦离婚后会很痛苦,哪知道天悦这些日子过得似乎比以前更快乐一些,娘两个都不会做什么精致的饭菜,天悦就拉了母亲出来,逛得累了,两人就在商场的顶层里找家小店吃了一顿,直到天黑下来,祖孙三人才回家。 到了家,天悦才看见李显用短信发过来的祝福语,她看了一会儿,只回复了“谢谢”两个字。母亲站在窗前,天完全黑下来了,似乎有几粒雪花正在飘落,家家都挂起了一盏红灯,楼下不断有人在燃放焰火,五颜六色地耀着人的眼睛。 “年节好过呀!”母亲喃喃说道,“难过的都是平常日子!” 李显酒喝得不少,人显得有些昏沉,只想睡觉。便秦时玥吃饭前张罗着要打麻将,只好给大家凑个趣儿。李显跟王阳坐了对家,英子也喜欢玩这个游戏,就跟秦时玥坐了对家,四个人稀里哗啦地玩起来。 李显问李敏哪里来的麻将,记得你们家没这个东西的。 “玥妹子买的呗,我要不拦着,麻将机也买回来了。”她找出颜色鲜艳的筹码来,每人分了一些。秦时玥说你们要小心,我可是高手,这些筹码最终是要兑换的,别以为我跟你们白玩呢。 老人见外面下雪了,又吃得不少,让佳明跟她下去遛弯儿,佳明陪了老太太下楼,王阳问李显车上还有没有烟花了,放点儿热闹热闹。李显不记得有没有花,他是让宋大军给自己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就让王阳自己下去找。 李敏烧了壶开水,给大家泡上一大壶茶,算是个伺候局儿的,她站在秦时玥的身后,一边嗑着瓜子,不时指点秦时玥的手法。 佳明陪着老人在楼下走着,老人不要他搀扶。雪花已经把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吱吱地响,他注意到这个时候下来的几乎都是老人,他知道这些老人不会因为过年就改变生活的习惯,年对于老人们来说年纪又大了一岁,表明他们向着死亡更近了一步,北方的老人最不爱过年,因此也不爱过生日。 老旧的人和事物都在消弭,新的生命却在努力地孕育着。英子就是最典型的母体,她子宫中那个绝对幼小的生命如同《周易》复卦中的初爻,它弱小孤单,但却有着无穷的生命力,其余的五爻虽然努力在阻止它的成长,但却无能为力,生命的力量无可扼止,它将势不可挡。 第22章 过年啦! 李敏一家人加上秦时玥眼巴巴地盼着李显,他回来的时候马上就正午了。一进屋赶紧给大家拜年,又表达了歉意,众人见他回来,一个人喜欢得什么似的。 李显洗了手,刚要坐下,李敏笑盈盈地过来说:“大哥,你答应自己要做两个菜的,是不是忘了!”李显听了一拍脑门儿,说忘了忘了,现在就做,你来给我打下手,小妹说我才没那个时间,我跟王阳摆桌儿,让秦家妹子给你帮厨。 李显刚想说她能帮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秦时玥摆着长长两条腿就过来了,李显见她穿着一身东北典型的红底花布衣服,外面还系了个小小的围裙,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哪里弄得这身衣服,我都几十年看不见人穿了。 秦时玥要的就是李显现在的这个效果,见他果然笑了,高兴得张狂起来,手里举着个铲子自己转了个圈儿,又摆了个万福的姿势,捏着嗓子娇声道:“老爷,请您大展厨艺,小女子这就给您打个下手。”说完又福了一福,满屋子的人被她逗得笑个不行。 老太太正自一个人在里屋摆扑克牌,听见外面都笑,出来看见秦时玥的样儿,也跟着乐得拍巴掌,说道:“可不就是李显说的,我小时候过年家家姑娘都穿这个花棉袄,现在早不兴这个了。我以为早绝迹了,这丫头打哪儿弄来的可是。” 秦时玥就是要李显高兴,就从后腰里一掏,扯出一把扇子来,随手张开就在客厅中间扭了起来,这房子客厅并不大,她扭得脚下不稳,东撞一下,西碰一下,把各人吓得都闪开了,一时间屋子里人人都乐得不行。 李显不愿意在老人面前表现出跟秦时玥太过亲密来,自己趁着大家乐,一个人进了厨房忙活,听见客厅里仍然是欢声笑语,心里也高兴,但秀娟的影子却始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情绪就渐渐跌落下来。 他要做的是东北名菜“全家福”和“大丰收”,这是北方人家过年时最爱做的两道菜,既有好口彩,也符合北方人的口味儿,是以一般人都会做。李显见小妹已经把料备得完整,就按照程序一一下锅,心思全用在做饭上,心情又不像刚才那么低落了。 李显有个习惯,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嘴里会不自觉地哼着个曲子,这是他父亲的影响,父亲原来做木匠活的时候,一边做,一边就唱评戏,新凤霞的《刘巧儿》是他最爱唱的。 最先发现他这个习惯的是刘天悦,天悦为此笑话他,他说我比我爸强,爸爸只会唱“刘巧儿”,我是什么都能唱,天悦撇嘴说你那是什么呀,既不是曲儿也不是哪首歌,就是胡乱哼哼,以为你饿了呢。李显知道她是拐弯骂他是猪,就过去咯吱她,女人笑得软了伏在他身上吻他,舌头伸得长长的在李显的嘴里搅动,李显就硬起来,说不得要做一次。 李显正弯了腰看锅里的汤汁,一个温暖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李显一怔,知道是秦时玥,越发不敢动,嘴里只说松开松开,这么多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女人双手不放开,环着他的腰侧过身来在他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好想你……”女人明显是动情了,脸上红晕爬得满满的,眯了眼就呻吟着把手往李显的下面去,李显只好放了勺子,用力把她双手分开,见她对自己温情满满,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抱住她紧紧的,又快速放开。 秦时玥见李显表现了温情,心里就满足了,趴在他耳边说道:“今晚你要跟我回家,我好想你……” 李显知道现在不敷衍是不行的,只好点点头,女人一下子高兴起来,人却向外跑,一边喊道:“一会儿吃完饭咱们打麻将,我准备了好些零钱!” 李敏笑道:“谁张罗谁准输钱,你就把钱准备好。” 加上李显后做的两道菜,桌上琳琅摆了十六盘。李显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对于年节的饭菜极重视,尤其是过年,他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划,从李显的本子上撕下一张空白纸来,列出除夕菜单,然后每天回家都会带回点儿什么来,大多都是朋友送给他的东西,那准是他在厂子里替人家做了活计,别人给的酬谢。 李显让老人坐了首位,自己对着老人坐在了下首,王阳说大哥应该挨着义母坐,李显却把佳明两口子一边一个围住了老人,接着是李敏挨着英子坐,王阳挨着佳明坐,李显邻着王阳,秦时玥就坐在李显和李敏之间,六人坐下桌子还宽敞许多。 李显让佳明下楼去放鞭,李敏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合适大哥,今年不放了。再说咱们家也没买这些东西。” 李显笑了,说道:“我早上先给秀娟放了一挂鞭的,哪有这个说道的,我车上有,佳明去放一挂,过年了么,哪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太太点点头说:“没这个说道的,秀娟也爱听呢,去放去放,多多放!去去晦气。”佳明听了只好取了车钥匙下楼,王阳说他毛手毛脚的,别崩着,我也去!” 佳明回身把爸爸按在椅子上,“你就放心陪大舅喝酒,我会小心的。”王阳还要挣扎着起来,李显笑道:“当爹的都这样!佳明平日在我那儿多大的活儿不干?你放心!”王阳这才坐下,又提醒佳明离车远点儿。 这两年佳明成长特别快,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李敏点着王阳,说他不懂得放手,孩子不放手能成长吗。 一会儿听得楼下一阵鞭炮脆响,屋里几个人欢呼起来,接着噼里啪啦地响了半晌,大家等得心焦,佳明才上来,一边去洗手一边说这爆竹真好,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第一杯酒自然是李显提,他首先给老人祝福,第二杯给小妹和妹夫,第三杯给小两口,“今年咱们家添丁进口,这才是天大的喜事!”李显最后给秦时玥敬酒:“欢迎你来我们家过年,首先感谢你为这个年做的一切,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大家都受了他的祝福,一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老人平日是爱喝两口啤酒的,但女儿走后就没再喝过,今天为了给大家凑兴,自己主动倒了一杯啤酒,见李显说完了,就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谢谢你们!”说完就流眼泪,泪水从脸上弯曲着向下滑动,如同刚刚注入干涸土地的一条溪水。 “干娘,您别伤心,有我们呢!”李敏看英子给老人递过一张纸巾说道,“这大过年的,哪能让您老独自一个人在家呀,也没有那个理么。” “唉呀!”老人用手抹了把脸,“人老啦,处处都不中用了。秀娟这一走啊,心里空落落的,李显是经常看我的,你们这些孩子也都经常给我买东西去看我,可是你到了这个岁数,就看得开了,早晚还不是那一步。今儿个过年,我这个样子好不好看的,但我心里高兴,真高兴,秀娟知道了必定比我还高兴呢!”说完抖着手喝了口酒,李显说别让干妈喝酒了,刚才喝了一口意思到了就行,让佳明给老太太换了清淡点儿的饮料。 这两轮下来李显告诉大家别急着说话了,先吃点菜。一时大家就腾不出嘴来,只是点评哪道菜做好,哪道菜咸了点。 吃了一会儿,李敏公母两个也都说了祝酒辞,接着就是佳明小两口,佳明让英子说,自己陪着大人喝酒。英子端了杯水,人一点儿也不怯,只因为怀孕了,脸色特别红润,人比之前丰满了许多。 “谢谢妈妈爸爸、大舅和玥姨,这几年得到你们多方的照顾,使我跟佳明生活得特别幸福。新的一年祝长辈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李显喝了杯酒,说道:“你妈妈不让你们开花店了,别有想法,你现在不同以往,孩子最重要。”英子笑着说知道,一开始的时候舍不得花店,有感情了。后来玥姨帮忙找人兑了个大价钱,如今手里有了不少积蓄,心里可知足了。 李显并不知晓英子的花店是秦时玥帮忙兑的,对她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做生意的能耐!” 秦时玥见自己的把戏瞒过了所有人,心里得意,说道:“也不是我的功劳,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找了柳老帮的忙,哪知也是缘分,很快就完成了。” 李显原就觉得秦时玥哪有这个门道,只怕比英子还要弱些,现在听说她找了柳欣桐,心里才明白。对秦时玥说道:“虽然你是个客人,但受了大家这么多的祝福,是不是也得说两句。” 秦时玥大大方方站起来,她这一身红花棉袄棉裤李显见了就忍不住笑,女人原是要严肃给大家祝酒,见李显脸上的笑容不对,皱眉道:“你瞧我不起,是不是?跟你说,我的文凭只怕比你还高些。”她这话说得倒不假,只是跟欧阳苑比起来,她的文凭含金量不高。 “不敢,我是瞅着你这身衣服不伦不类的,看着有趣。” 秦时玥是陪李敏逛街买年货的时候相中的,她有一次去美国正好赶上春节,见唐人街一些中国人就穿了这样的衣服过年,这次看见了,觉得有趣,就买了来。她身材高挑又匀称,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秦时玥听李显解释,白了一眼,回过头来脸上笑容满面,说道:“跟你们一同过年太幸福了,以后我要年年都陪你们过的。”她这话是实实地表达心里感受,李显却听着有些别的含义,看了一眼李敏,恰好小妹也看着他,两个人眼光一撞,都躲了开去。 “……祝李老板今年生意兴隆!”秦时玥说的李老板自然指李显,但她却不看他,“祝干娘身体安泰,寿比南山!祝敏姐今年喜上加喜,添人进口……”她极少面对这样的场面,在国外人们说祝酒辞只是说为什么,比如说为健康、为友谊、为爱情,现在正式要说几句,她只好模仿大家的样子挨个儿地讲一圈儿,却啰里啰嗦,没完没了。大家笑眯眯地望着她,只等她说完,哪知看样子是要再说回来,李显说够了够了,谢谢你啦。 秦时玥这才停了下来,回过身来跟李显把酒杯一撞,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喝完了把舌头伸出来晾着,说好辣。大家又笑,李显才知道她喝的竟然也是白酒。 欧阳家的家宴是西式的,欧阳苑只让厨师按照西餐要求上的套餐,只有四个人吃饭,一会儿就结束了,他们家里没有人祝酒,周玲觉得冷清,吃完坐了一会儿就拉着欧阳剑回娘家寻热闹去了,只剩下欧阳长鸿父女两人。欧阳长鸿倒不在意这种冷清,他仍然与每天一般,上书房看书去了,只留下欧阳苑一个人在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了孤独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天又要下雪了。 刘天悦这个时候正陪着母亲在一家大商超里溜达,囡囡躺在车子里正在熟睡。天悦的弟弟想让母亲和姐姐到他们家去过年,但天悦受不得他媳妇的气,说什么也不去。母亲见女儿不去,自己也有相同的心思,就陪着女儿过年,她一度以为天悦离婚后会很痛苦,哪知道天悦这些日子过得似乎比以前更快乐一些,娘两个都不会做什么精致的饭菜,天悦就拉了母亲出来,逛得累了,两人就在商场的顶层里找家小店吃了一顿,直到天黑下来,祖孙三人才回家。 到了家,天悦才看见李显用短信发过来的祝福语,她看了一会儿,只回复了“谢谢”两个字。母亲站在窗前,天完全黑下来了,似乎有几粒雪花正在飘落,家家都挂起了一盏红灯,楼下不断有人在燃放焰火,五颜六色地耀着人的眼睛。 “年节好过呀!”母亲喃喃说道,“难过的都是平常日子!” 李显酒喝得不少,人显得有些昏沉,只想睡觉。便秦时玥吃饭前张罗着要打麻将,只好给大家凑个趣儿。李显跟王阳坐了对家,英子也喜欢玩这个游戏,就跟秦时玥坐了对家,四个人稀里哗啦地玩起来。 李显问李敏哪里来的麻将,记得你们家没这个东西的。 “玥妹子买的呗,我要不拦着,麻将机也买回来了。”她找出颜色鲜艳的筹码来,每人分了一些。秦时玥说你们要小心,我可是高手,这些筹码最终是要兑换的,别以为我跟你们白玩呢。 老人见外面下雪了,又吃得不少,让佳明跟她下去遛弯儿,佳明陪了老太太下楼,王阳问李显车上还有没有烟花了,放点儿热闹热闹。李显不记得有没有花,他是让宋大军给自己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就让王阳自己下去找。 李敏烧了壶开水,给大家泡上一大壶茶,算是个伺候局儿的,她站在秦时玥的身后,一边嗑着瓜子,不时指点秦时玥的手法。 佳明陪着老人在楼下走着,老人不要他搀扶。雪花已经把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吱吱地响,他注意到这个时候下来的几乎都是老人,他知道这些老人不会因为过年就改变生活的习惯,年对于老人们来说年纪又大了一岁,表明他们向着死亡更近了一步,北方的老人最不爱过年,因此也不爱过生日。 老旧的人和事物都在消弭,新的生命却在努力地孕育着。英子就是最典型的母体,她子宫中那个绝对幼小的生命如同《周易》复卦中的初爻,它弱小孤单,但却有着无穷的生命力,其余的五爻虽然努力在阻止它的成长,但却无能为力,生命的力量无可扼止,它将势不可挡。 第23章 过平常日子不好么 齐海父亲的葬礼办得相当简单,参加告别仪式的也只有三十多人。李显带着宋大军和佳明两个人跟着去了墓地,也没有什么繁杂的仪式,很快一切都结束了,李显知道这些日子把齐海一家人熬得不成样子,就告诉佳明提前安排好的答话宴会,去的人更少,两张桌也没有坐满。 孙正楷跟赵且峰两人没有去墓地,也没有来参加最后的答话宴会,李显心里有些不痛快。今天是正月初六,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 结束后李显告诉齐海给他放一周的假,不用着急来公司。 “在家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到公司呢,有点事情干反而更好。”齐海脸上没有多少悲痛的表情,相反,李显觉得他的目光比前几天看上去有精神了许多。李显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佳明回家。 按照年前的布置,初六公司全体中高层就开始上班了,并且要召开新年第一次会议,有了齐海这档子事情,李显把会议推迟了一天。李敏见爷俩儿个回来了,就要把饺子热了让他们吃,佳明说已经吃过了,进屋转了一圈儿问秦阿姨呢。 李敏看了眼李显,说不知道,今天到现在还没来呢。佳明看妈妈的表情有些僵硬,就不再问了。 李显突然说道:“秦时玥回家了,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李敏很奇怪,过年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就长在这个家里了,要回去怎么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呢,她怀疑秦时玥的突然离开跟大哥有关系,但李显没有再说什么,她就不好当着佳明的面来问。 除夕那天中午李显酒喝得多了些,打了一会儿麻将就困得不行,李敏只好替他下来,让他去睡觉,头一挨上枕头李显就迷糊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人醒了过来,觉得触手柔软,感觉不对,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人用一只胳膊死死夹住了,鼻里一阵熟悉的香气,知道自己又着了秦时玥的道儿了。 这场麻将局子也只玩了两个多小时,果然像李敏说的那样,谁张罗谁输钱,结果是成了三家赢一家输的局面。秦时玥手里一个筹码也没有了,就腆着脸向李敏借,李敏却把筹码一股脑儿地都给了她,说道:“妹子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手里有什么牌自己就叨咕出来了,赢了你不光彩。”王阳也把那些筹码都混到牌张里,笑个不停。秦时玥说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们再来。李敏说要准备半夜的饺子呢,这些天大家都没事的,天天陪你玩一会儿。 秦时玥起了个大早,又站了一天,人也乏得不行,一边跟几个人打着嘴仗一边找空闲的屋子里睡觉,见李显在一个卧室里睡得香甜,心里一跳,人就偷偷钻了进去,她悄悄地把个软绵绵的身子贴着李显躺下,李显睡得深沉哪里知道。 女人听着他轻轻的酣声,闻到他身上酒气,一时心猿意马起来,但这屋子里人多,她就只好忍着,耳热心跳地难过,实在不行了就抽出李显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轻轻揉搓,虽然仍过不了瘾,也算解馋罢了。一时朦胧过去,李显的手仍搭在自己的胸前也不顾忌了。 李显想要再用力抽出来,又怕弄痛了她。只好轻声道:“你这么大胆子的,这是我妹子家里,有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女人却故意不出声,仍假装睡着。李显无可奈何,只好央求她,过了半晌女人才“哧”一声笑,道:“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显听见一愣,说什么话,女人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再过了一会儿,道:“你说过今天晚上要陪我的,是不是你说的?” 李显脸上一红,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冬天北方黑得早,李显也猜测不出现在几时了。“好好,我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女人就放开他的手,人却忽然转过来,在他嘴上狠狠一吻,没等李显反应过来,她却掀了被子,先跑了出去。 李显又躺了几分钟,心想这下丑可大了,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半天,出去怎么见人呢,哪知自己犹豫着出来,却没看见一个人,就喊了声人呢。 李敏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醒啦!我们包饺子呢,你最爱吃的酸菜馅的!”李显又问了句人呢,李敏说小两口去看电影啦,老太太在睡觉呢。李显见没人看见秦时玥从自己屋里出来才算放了心。 李敏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李显知道她是知道的,脸上一红说我去看一眼老太太去,远处一个声音道:“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伸手帮他们两口子干点活儿,这一天把这两人可累坏啦!” 李显回头见老太太正在主卧门口站着,脸上却笑咪咪地,似乎心情很好。李显心里总算有点儿落靠了,想问秦时玥呢,却没敢。洗了手帮着包饺子,见已经包得差不多了,歉意道:“只顾睡觉了,累了你们啦!” 李敏低着头在那里摆饺子,轻声道:“累什么,这点活计还累,我自从开了药店哪天不站几个小时的。大哥,你才是真累呢!”王阳瞅了媳妇一眼,点点头道:“大哥是真累,能感觉出来。” 李显打小就被父亲训练会做饭的,尤其是饺子皮擀得特别圆。他接手过来,两口子包也供得上,一时便完事了。秦时玥却把头伸进来问能帮什么忙,李敏笑道:“妹子醒啦,睡得怎么样?” 秦时玥红晕上脸,要往前挤,李显说算了你,等着吃得了,我们马上就得。秦时玥把鼻子伸到盆里闻了半天,说这是什么馅儿的呀,闻着这么香的。 “酸菜肉的,大哥最喜欢了,你可要记住!”李敏在她后背拍了一下笑道,“这是咱们北方人最经典的饺子,你都不知道,也不晓得你是怎么长得这么大的?” 秦时玥父母都是南方人,对北方的食物不感兴趣,成人后更是把西餐当成了常食,这酸菜馅的饺子自己大概是吃过这么一两次,印象却不深刻。 “我为什么要记住,他既然爱吃为什么你们不天天给他包呢?” 这倒是个挺难回答的问题,李敏一时竟然找不出来答案,呛她道:“他爱吃的东西有啥你知道么?” 秦时玥皱了眉头,半天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你到底都爱吃什么呀?”后半句却是问的李显。 李显见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节目,声音很大,小声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吃饱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的。” 秦时玥笑了,说那就好办了,然后又说道:“我不喜欢你说自己年纪大了,你怎么老是说这样的话!” 李显道:“我不说年纪就不大了!” 李敏见两个人要拌嘴,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心里热,又让王阳把水果再洗一些端上来让大哥和妹子吃些,爽爽口再接着吵。秦时玥说我才不跟他吵呢,大过年的。 李显笑了一声,转身跟老太太聊天去了,秦时玥却在厨房里问李敏酸菜馅的饺子怎么做,李敏刚要笑话她,猛然想起来她是要学会了给李显做的,心里一阵热火。原以为大哥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陪着,秀娟最是个会伺候人的女人,可惜她这么早就走了。秦时玥在李敏看来怎么也不会是个能够照顾人的主儿,只怕她反倒要别人来伺候她也不一定。 李显见老太太一边看电视一边在叨咕什么,就问她说什么呢。老太太用手抿了一下鬓边的头发,说道:“年节好过,难过的是平常的日子呀!”李显一怔,父亲活着的时候也经常在过年的时候说一般的话。 “你看看,就这么出溜一天,年就算过完啦!可是为了这个年,家家准备多少日子?唉!” 李显觉得在老太太心目中,自己仍然是个年轻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笑道:“干妈,话是这么说,但是该过年还是过年,人活着就得有个念想,得有个奔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在艰难地过着平常日子,过年就是对他们一年辛苦的回报,让人人心里痛快一下,舒坦一下,放松一下,也让家家男女老少团聚一次,然后大家才会有新的希望啊!” 老太太叹了声,道:“是这么个意思,你说得透彻,我是心里明白却说糊涂了。”李显说干妈不糊涂,心里都清楚。 老太太接着道:“李显,秦家的那个姑娘是你的朋友,我听李敏说你们认识几年啦!” 李显就怕老太太问到秦时玥跟自己的关系,是以在她跟前李显对秦时玥总显得冷淡,其实这也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给老人看,本来就想凉着秦时玥,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女人这次是铁了心跟自己耗上了,李显连续几个月不回家也是为着避她,哪知她竟然不得寸也进尺,在这里过上年了。 “认识四年了。”李显说道,“跟她认识说来也好笑呢,我讲给您听,您准爱听。”然后就把当年自己怎么做专车司机,如何晚上接到秦时玥,后来又如何逐渐认识的过程讲给老人听。 老人起初听了也好笑,后来就严肃起来,说道:“那你这是救了人家一命呢,我看这孩子挺好,性子急了些,但人够直爽,没那么多的心眼子!”李显点头说是,嘴挺快,这些年几乎都在国外呆着,从小又是被宠大的人,有时候说话做事不拘小节的。 “我看这孩子好像对你挺有感情,是,当初怎么就不好好处呢?”老人眼睛望着电视,手里不断地换着电视台。 “干妈,那时候……那时候我一直有个女朋友的……” “嗯,想起来了,秀娟是跟我说过,你落魄的时候那个丫头把你甩了,是不是?” “其实是被我生生赶走的。”李显道,“那时候我人落魄得没个样子,要不是李敏一家照应我,不定饿死了都说不定。哪有心思跟秦家妹子,那不是害了人家么!” 老人点点头,把电视关掉了,回过头来看着李显说道:“我看人家倒没嫌你穷困的,这几年一直都没断?” 这句话里就有审问的意思了,李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干妈,其实……我最爱秀娟的,我觉得秀娟才是最疼我的女人……” “你想多了,我知道你对秀娟的感情,全是秀娟没那个福气么!” “她……秦家妹子知道我跟秀娟的事情后,我们……我们就断了。这次她来看的是她的一个好朋友,听说了秀娟的事情,顺道过来看看我,我一直是冷着她的……” 老人把一只干枯的手放在李显的膝盖上,叹了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啦,下午的时候我跟佳明下楼遛弯,他告诉我你是一直不给人家好脸色看的,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姑娘,让你磋磨得也够了。” 李显听干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倒有些放心了,笑道:“干妈,我虽然没能跟秀娟做成真正的夫妻,但有了这一年多的恋爱也知足了,老天爷待我不薄的,我都这个岁数了,不想再生感情的戏了,太累啦!” 老太太又叹口气,半晌悠悠说道:“这人啊,到老还是得有个伴儿才是,秀娟的爹死得不算早,但这几年我还是感觉孤单啊,老伴老伴,老来相伴……” 李显听她说起自己,不好插嘴,只好给老人拿了个水果递给她。 “吃不动啦!”老人把遥控器又拿起来,重新打开电视,一边说道:“这个女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心里有秀娟,我知道,秀娟在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秦姑娘不嫌你岁数大,我看她对你是真感情,你不要太伤了人家的心。” 李显听干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很感激她的万全,但他现在心如死灰,明知秦时玥对自己的感情,也只好做罢。 “再有啊,这钱赚多少是多呢!我知道你这些年的起伏,听佳明说现在的公司前景是好的,但是压力也大得不得了,你岁数也不算小了,抽出身子来享几年福,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多在一起,相互伴着好好过日子。江山……让年轻人们去打拼!” 李显听了感慨良多,身边的这位老人没什么文凭,阅历也不深,先是丧夫,接着女儿突然离世,一连串的打击并没有让她消沉下去,临了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李显觉得比自己看事明白。 客厅门开了,佳明小两口嘻嘻哈哈进来,老太太笑道:“现在这年轻人真是会享福,大过年的去看电影,谁家过年还放电影呢!” 英子手里捏着几根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老太太一根,笑道:“姥姥,您不知道,现在这商家不过年的,他们想着趁过年多赚点儿钱呢,外面的商铺没有一家关门的。” 老太太惊讶道:“是啊,唉呀,你瞅我,还以为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呢。”接过糖葫芦来说自己牙口好的年纪最爱吃这个的,现在不行了。转身把糖葫芦给了李显,冲他使了个眼色,李显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到厨房给秦时玥。 “啊!给我的?哪里来的?”秦时玥又惊又喜,李显极少当别人的面直接向她示好,她接过来却舍不得吃,突然人就有些蔫,对李敏道:“敏姐,这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东西呢……”说完就要掉泪,李敏吓得什么似的,喝道:“不许哭,哪有大过年的掉泪的!”回头对李显说:“大哥,你以后真得对妹子好点儿了,别辜负了她的心!” 李显突然就想起来刘天悦,想起来李书,想起来秀娟,心里又凉了下来,他这辈子是不能有女人的,谁跟了他谁倒霉。 守夜饺子11点半开始下锅煮,秦时玥全程一直看李敏怎么做,有时还有问上几句。等热腾腾的饺子上桌的时候,李显跟王阳已经喝了一杯酒,桌上的菜是中午剩下的,又加了个水果盘和蘸酱菜,这也是李显家的传统,目的是把吃得过多的晕食素淡一下。 李显好久没吃过酸菜馅的饺子了,不是没有机会,秀娟活着的时候三天两头地给他包这种饺子,再吃酸菜饺子就免不了想起秀娟的样子来,每次李显吃得狼狈时,秀娟就笑话他,那副温婉的模样李显百看不厌。 秦时玥先给李显夹了一个,说这个饺子是我包的,你尝尝。李显笑了,说不管谁包的下了锅还不都一个样儿,就你眼毒。秦时玥狡猾地一笑,说我做了记号,你吃。 她自己给老太太也夹了一个,这才自己夹了一个来吃,哪知啊的一声大叫,吓了众人一跳,仔细看时,见女人手里捏着一枚硬币发愣,李敏哈哈大笑,王阳道:“妹子好福气,今年一定走大运啦!” 秦时玥忽然想起来年夜饺子有包硬币的传统,但自己可没有包到,想是她过去帮忙的时候,李敏和王阳早已经把硬币包完了。 秦时玥这次惊喜来得突然,兴奋得站起来大叫,又让佳明给她拿红酒来,说必须要喝一杯,李敏说我也陪妹子喝一杯。 不过多时,老太太也吃到了一枚,接着英子也吃到了,大家都笑,说应该你们三个吃到,今年有运气那是必定的。其实李显早就吃到了,但他偷偷藏了起来,怕别人听见了拿他和秦时玥开玩笑。 不久王阳也吃出来一个,李敏见丈夫也有了运气,心里高兴,频频跟秦时玥举杯,李显说道:“你小心些,她是长年在国外喝洋酒的人,你能行?” 秦时玥张狂起来,说自己曾经独自喝过一瓶白兰地,只怕在座的哪个也不行,李显见她喝了酒更添风韵,心里一阵慌。 硬币一共是包了七枚,平均下来每人一个。结果一直到吃完饭,仍有三个没有发现,其实只剩下两枚了。 佳明因为一会儿要送老太太回家,就没敢喝酒,英子赶上节点爱喝两口,今天喝不到,嘴就寡得紧,见丈夫也没喝酒,两个人就狂喝了一通饮料,这在平常李敏也是不让的。 吃完了饭将近凌晨一点,新的一年算是正式来到了。李显心里暗暗祷告了一阵,中午的酒还没完全消化,新酒意又涌上来,想找地方躺下睡觉,正好赖得不回家了,哪知李敏进来说道:“今天晚上不让老太太回去了,你还是回去住,不然哪里住得下。”李显说不行躺沙发上也行,刚说完秦时玥一阵风似的进来,扯了他道:“你能不能让敏姐好好歇歇,赶紧回去。 李显见女人两眼水汪汪的,如要滴下来一般,心里更加没底,老太太道:“原打算回去的,这个钟点只怕过了宿头,我就这儿将就。” 李显只好穿了衣服,他不好意思让佳明再送自己,说打车回去,王阳说这个时辰上哪儿找车去,佳明他们也回家,顺道了。 佳明开着车,副驾驶上的英子困得东倒西歪。李显跟秦时玥坐在后面,假装睡着了,紧靠在车门上。秦时玥把一只手放在李显的大腿上又捏又揉,不住用眼睛瞟着前边。 刚进了屋,李显还没脱掉鞋子,秦时玥已经一跃上了李显的身,把一条湿淋淋的舌头放在李显的嘴里搅动,李显情势已极,仍然含糊着说要洗了澡,秦时玥放开了他,说滚你。 李显被热水一冲,头反而更昏沉了。到了卧室却见女人一身红花棉袄仍然穿着,正诧异间,女人双手一分,全身白条条地竟然一丝不挂,胸前两个山峰般的东西耸得吓人。李显再也耐不住这份勾引,合身扑过去,女人呵的一声笑,闪身躲过他。 “我要你说一句好听的,才能给你。” 李显两耳嗡嗡地响,两眼前模糊一片,心里的欲望再也难以压制,说道:“新年好,亲爱的……”又要扑上去,秦时玥双颊红得像挂着的灯笼,却又灵巧闪开,说这句不好听,再来。 李显忽然停了动作,却转身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声。女人见他突然没了兴致,害怕自己做得过了分,连忙低下身子说道:“好啦好啦,你不要装睡,这些日子我如何待你的,你个没良心的。” 刚说到这里,李显已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女人知道上了当,想要挣脱,但身子已经被李显紧紧箍住,早就软得泥一般,口中只有呻吟起来。 两人都是好久不曾尝到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儿,这般刻骨相思如今在酒的催促下更是如痴如醉,直到云消雨歇方才安睡过去。 第23章 过平常日子不好么 齐海父亲的葬礼办得相当简单,参加告别仪式的也只有三十多人。李显带着宋大军和佳明两个人跟着去了墓地,也没有什么繁杂的仪式,很快一切都结束了,李显知道这些日子把齐海一家人熬得不成样子,就告诉佳明提前安排好的答话宴会,去的人更少,两张桌也没有坐满。 孙正楷跟赵且峰两人没有去墓地,也没有来参加最后的答话宴会,李显心里有些不痛快。今天是正月初六,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 结束后李显告诉齐海给他放一周的假,不用着急来公司。 “在家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到公司呢,有点事情干反而更好。”齐海脸上没有多少悲痛的表情,相反,李显觉得他的目光比前几天看上去有精神了许多。李显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佳明回家。 按照年前的布置,初六公司全体中高层就开始上班了,并且要召开新年第一次会议,有了齐海这档子事情,李显把会议推迟了一天。李敏见爷俩儿个回来了,就要把饺子热了让他们吃,佳明说已经吃过了,进屋转了一圈儿问秦阿姨呢。 李敏看了眼李显,说不知道,今天到现在还没来呢。佳明看妈妈的表情有些僵硬,就不再问了。 李显突然说道:“秦时玥回家了,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李敏很奇怪,过年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就长在这个家里了,要回去怎么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呢,她怀疑秦时玥的突然离开跟大哥有关系,但李显没有再说什么,她就不好当着佳明的面来问。 除夕那天中午李显酒喝得多了些,打了一会儿麻将就困得不行,李敏只好替他下来,让他去睡觉,头一挨上枕头李显就迷糊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人醒了过来,觉得触手柔软,感觉不对,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人用一只胳膊死死夹住了,鼻里一阵熟悉的香气,知道自己又着了秦时玥的道儿了。 这场麻将局子也只玩了两个多小时,果然像李敏说的那样,谁张罗谁输钱,结果是成了三家赢一家输的局面。秦时玥手里一个筹码也没有了,就腆着脸向李敏借,李敏却把筹码一股脑儿地都给了她,说道:“妹子是个实心眼儿的人,手里有什么牌自己就叨咕出来了,赢了你不光彩。”王阳也把那些筹码都混到牌张里,笑个不停。秦时玥说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们再来。李敏说要准备半夜的饺子呢,这些天大家都没事的,天天陪你玩一会儿。 秦时玥起了个大早,又站了一天,人也乏得不行,一边跟几个人打着嘴仗一边找空闲的屋子里睡觉,见李显在一个卧室里睡得香甜,心里一跳,人就偷偷钻了进去,她悄悄地把个软绵绵的身子贴着李显躺下,李显睡得深沉哪里知道。 女人听着他轻轻的酣声,闻到他身上酒气,一时心猿意马起来,但这屋子里人多,她就只好忍着,耳热心跳地难过,实在不行了就抽出李显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轻轻揉搓,虽然仍过不了瘾,也算解馋罢了。一时朦胧过去,李显的手仍搭在自己的胸前也不顾忌了。 李显想要再用力抽出来,又怕弄痛了她。只好轻声道:“你这么大胆子的,这是我妹子家里,有人进来看见怎么办?” 女人却故意不出声,仍假装睡着。李显无可奈何,只好央求她,过了半晌女人才“哧”一声笑,道:“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显听见一愣,说什么话,女人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再过了一会儿,道:“你说过今天晚上要陪我的,是不是你说的?” 李显脸上一红,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冬天北方黑得早,李显也猜测不出现在几时了。“好好,我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女人就放开他的手,人却忽然转过来,在他嘴上狠狠一吻,没等李显反应过来,她却掀了被子,先跑了出去。 李显又躺了几分钟,心想这下丑可大了,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半天,出去怎么见人呢,哪知自己犹豫着出来,却没看见一个人,就喊了声人呢。 李敏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醒啦!我们包饺子呢,你最爱吃的酸菜馅的!”李显又问了句人呢,李敏说小两口去看电影啦,老太太在睡觉呢。李显见没人看见秦时玥从自己屋里出来才算放了心。 李敏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李显知道她是知道的,脸上一红说我去看一眼老太太去,远处一个声音道:“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伸手帮他们两口子干点活儿,这一天把这两人可累坏啦!” 李显回头见老太太正在主卧门口站着,脸上却笑咪咪地,似乎心情很好。李显心里总算有点儿落靠了,想问秦时玥呢,却没敢。洗了手帮着包饺子,见已经包得差不多了,歉意道:“只顾睡觉了,累了你们啦!” 李敏低着头在那里摆饺子,轻声道:“累什么,这点活计还累,我自从开了药店哪天不站几个小时的。大哥,你才是真累呢!”王阳瞅了媳妇一眼,点点头道:“大哥是真累,能感觉出来。” 李显打小就被父亲训练会做饭的,尤其是饺子皮擀得特别圆。他接手过来,两口子包也供得上,一时便完事了。秦时玥却把头伸进来问能帮什么忙,李敏笑道:“妹子醒啦,睡得怎么样?” 秦时玥红晕上脸,要往前挤,李显说算了你,等着吃得了,我们马上就得。秦时玥把鼻子伸到盆里闻了半天,说这是什么馅儿的呀,闻着这么香的。 “酸菜肉的,大哥最喜欢了,你可要记住!”李敏在她后背拍了一下笑道,“这是咱们北方人最经典的饺子,你都不知道,也不晓得你是怎么长得这么大的?” 秦时玥父母都是南方人,对北方的食物不感兴趣,成人后更是把西餐当成了常食,这酸菜馅的饺子自己大概是吃过这么一两次,印象却不深刻。 “我为什么要记住,他既然爱吃为什么你们不天天给他包呢?” 这倒是个挺难回答的问题,李敏一时竟然找不出来答案,呛她道:“他爱吃的东西有啥你知道么?” 秦时玥皱了眉头,半天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你到底都爱吃什么呀?”后半句却是问的李显。 李显见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节目,声音很大,小声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吃饱就行,哪有那么多讲究的。” 秦时玥笑了,说那就好办了,然后又说道:“我不喜欢你说自己年纪大了,你怎么老是说这样的话!” 李显道:“我不说年纪就不大了!” 李敏见两个人要拌嘴,说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心里热,又让王阳把水果再洗一些端上来让大哥和妹子吃些,爽爽口再接着吵。秦时玥说我才不跟他吵呢,大过年的。 李显笑了一声,转身跟老太太聊天去了,秦时玥却在厨房里问李敏酸菜馅的饺子怎么做,李敏刚要笑话她,猛然想起来她是要学会了给李显做的,心里一阵热火。原以为大哥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陪着,秀娟最是个会伺候人的女人,可惜她这么早就走了。秦时玥在李敏看来怎么也不会是个能够照顾人的主儿,只怕她反倒要别人来伺候她也不一定。 李显见老太太一边看电视一边在叨咕什么,就问她说什么呢。老太太用手抿了一下鬓边的头发,说道:“年节好过,难过的是平常的日子呀!”李显一怔,父亲活着的时候也经常在过年的时候说一般的话。 “你看看,就这么出溜一天,年就算过完啦!可是为了这个年,家家准备多少日子?唉!” 李显觉得在老太太心目中,自己仍然是个年轻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笑道:“干妈,话是这么说,但是该过年还是过年,人活着就得有个念想,得有个奔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家都是在艰难地过着平常日子,过年就是对他们一年辛苦的回报,让人人心里痛快一下,舒坦一下,放松一下,也让家家男女老少团聚一次,然后大家才会有新的希望啊!” 老太太叹了声,道:“是这么个意思,你说得透彻,我是心里明白却说糊涂了。”李显说干妈不糊涂,心里都清楚。 老太太接着道:“李显,秦家的那个姑娘是你的朋友,我听李敏说你们认识几年啦!” 李显就怕老太太问到秦时玥跟自己的关系,是以在她跟前李显对秦时玥总显得冷淡,其实这也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给老人看,本来就想凉着秦时玥,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女人这次是铁了心跟自己耗上了,李显连续几个月不回家也是为着避她,哪知她竟然不得寸也进尺,在这里过上年了。 “认识四年了。”李显说道,“跟她认识说来也好笑呢,我讲给您听,您准爱听。”然后就把当年自己怎么做专车司机,如何晚上接到秦时玥,后来又如何逐渐认识的过程讲给老人听。 老人起初听了也好笑,后来就严肃起来,说道:“那你这是救了人家一命呢,我看这孩子挺好,性子急了些,但人够直爽,没那么多的心眼子!”李显点头说是,嘴挺快,这些年几乎都在国外呆着,从小又是被宠大的人,有时候说话做事不拘小节的。 “我看这孩子好像对你挺有感情,是,当初怎么就不好好处呢?”老人眼睛望着电视,手里不断地换着电视台。 “干妈,那时候……那时候我一直有个女朋友的……” “嗯,想起来了,秀娟是跟我说过,你落魄的时候那个丫头把你甩了,是不是?” “其实是被我生生赶走的。”李显道,“那时候我人落魄得没个样子,要不是李敏一家照应我,不定饿死了都说不定。哪有心思跟秦家妹子,那不是害了人家么!” 老人点点头,把电视关掉了,回过头来看着李显说道:“我看人家倒没嫌你穷困的,这几年一直都没断?” 这句话里就有审问的意思了,李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干妈,其实……我最爱秀娟的,我觉得秀娟才是最疼我的女人……” “你想多了,我知道你对秀娟的感情,全是秀娟没那个福气么!” “她……秦家妹子知道我跟秀娟的事情后,我们……我们就断了。这次她来看的是她的一个好朋友,听说了秀娟的事情,顺道过来看看我,我一直是冷着她的……” 老人把一只干枯的手放在李显的膝盖上,叹了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啦,下午的时候我跟佳明下楼遛弯,他告诉我你是一直不给人家好脸色看的,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姑娘,让你磋磨得也够了。” 李显听干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倒有些放心了,笑道:“干妈,我虽然没能跟秀娟做成真正的夫妻,但有了这一年多的恋爱也知足了,老天爷待我不薄的,我都这个岁数了,不想再生感情的戏了,太累啦!” 老太太又叹口气,半晌悠悠说道:“这人啊,到老还是得有个伴儿才是,秀娟的爹死得不算早,但这几年我还是感觉孤单啊,老伴老伴,老来相伴……” 李显听她说起自己,不好插嘴,只好给老人拿了个水果递给她。 “吃不动啦!”老人把遥控器又拿起来,重新打开电视,一边说道:“这个女人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心里有秀娟,我知道,秀娟在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秦姑娘不嫌你岁数大,我看她对你是真感情,你不要太伤了人家的心。” 李显听干妈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很感激她的万全,但他现在心如死灰,明知秦时玥对自己的感情,也只好做罢。 “再有啊,这钱赚多少是多呢!我知道你这些年的起伏,听佳明说现在的公司前景是好的,但是压力也大得不得了,你岁数也不算小了,抽出身子来享几年福,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多在一起,相互伴着好好过日子。江山……让年轻人们去打拼!” 李显听了感慨良多,身边的这位老人没什么文凭,阅历也不深,先是丧夫,接着女儿突然离世,一连串的打击并没有让她消沉下去,临了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李显觉得比自己看事明白。 客厅门开了,佳明小两口嘻嘻哈哈进来,老太太笑道:“现在这年轻人真是会享福,大过年的去看电影,谁家过年还放电影呢!” 英子手里捏着几根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老太太一根,笑道:“姥姥,您不知道,现在这商家不过年的,他们想着趁过年多赚点儿钱呢,外面的商铺没有一家关门的。” 老太太惊讶道:“是啊,唉呀,你瞅我,还以为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呢。”接过糖葫芦来说自己牙口好的年纪最爱吃这个的,现在不行了。转身把糖葫芦给了李显,冲他使了个眼色,李显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到厨房给秦时玥。 “啊!给我的?哪里来的?”秦时玥又惊又喜,李显极少当别人的面直接向她示好,她接过来却舍不得吃,突然人就有些蔫,对李敏道:“敏姐,这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东西呢……”说完就要掉泪,李敏吓得什么似的,喝道:“不许哭,哪有大过年的掉泪的!”回头对李显说:“大哥,你以后真得对妹子好点儿了,别辜负了她的心!” 李显突然就想起来刘天悦,想起来李书,想起来秀娟,心里又凉了下来,他这辈子是不能有女人的,谁跟了他谁倒霉。 守夜饺子11点半开始下锅煮,秦时玥全程一直看李敏怎么做,有时还有问上几句。等热腾腾的饺子上桌的时候,李显跟王阳已经喝了一杯酒,桌上的菜是中午剩下的,又加了个水果盘和蘸酱菜,这也是李显家的传统,目的是把吃得过多的晕食素淡一下。 李显好久没吃过酸菜馅的饺子了,不是没有机会,秀娟活着的时候三天两头地给他包这种饺子,再吃酸菜饺子就免不了想起秀娟的样子来,每次李显吃得狼狈时,秀娟就笑话他,那副温婉的模样李显百看不厌。 秦时玥先给李显夹了一个,说这个饺子是我包的,你尝尝。李显笑了,说不管谁包的下了锅还不都一个样儿,就你眼毒。秦时玥狡猾地一笑,说我做了记号,你吃。 她自己给老太太也夹了一个,这才自己夹了一个来吃,哪知啊的一声大叫,吓了众人一跳,仔细看时,见女人手里捏着一枚硬币发愣,李敏哈哈大笑,王阳道:“妹子好福气,今年一定走大运啦!” 秦时玥忽然想起来年夜饺子有包硬币的传统,但自己可没有包到,想是她过去帮忙的时候,李敏和王阳早已经把硬币包完了。 秦时玥这次惊喜来得突然,兴奋得站起来大叫,又让佳明给她拿红酒来,说必须要喝一杯,李敏说我也陪妹子喝一杯。 不过多时,老太太也吃到了一枚,接着英子也吃到了,大家都笑,说应该你们三个吃到,今年有运气那是必定的。其实李显早就吃到了,但他偷偷藏了起来,怕别人听见了拿他和秦时玥开玩笑。 不久王阳也吃出来一个,李敏见丈夫也有了运气,心里高兴,频频跟秦时玥举杯,李显说道:“你小心些,她是长年在国外喝洋酒的人,你能行?” 秦时玥张狂起来,说自己曾经独自喝过一瓶白兰地,只怕在座的哪个也不行,李显见她喝了酒更添风韵,心里一阵慌。 硬币一共是包了七枚,平均下来每人一个。结果一直到吃完饭,仍有三个没有发现,其实只剩下两枚了。 佳明因为一会儿要送老太太回家,就没敢喝酒,英子赶上节点爱喝两口,今天喝不到,嘴就寡得紧,见丈夫也没喝酒,两个人就狂喝了一通饮料,这在平常李敏也是不让的。 吃完了饭将近凌晨一点,新的一年算是正式来到了。李显心里暗暗祷告了一阵,中午的酒还没完全消化,新酒意又涌上来,想找地方躺下睡觉,正好赖得不回家了,哪知李敏进来说道:“今天晚上不让老太太回去了,你还是回去住,不然哪里住得下。”李显说不行躺沙发上也行,刚说完秦时玥一阵风似的进来,扯了他道:“你能不能让敏姐好好歇歇,赶紧回去。 李显见女人两眼水汪汪的,如要滴下来一般,心里更加没底,老太太道:“原打算回去的,这个钟点只怕过了宿头,我就这儿将就。” 李显只好穿了衣服,他不好意思让佳明再送自己,说打车回去,王阳说这个时辰上哪儿找车去,佳明他们也回家,顺道了。 佳明开着车,副驾驶上的英子困得东倒西歪。李显跟秦时玥坐在后面,假装睡着了,紧靠在车门上。秦时玥把一只手放在李显的大腿上又捏又揉,不住用眼睛瞟着前边。 刚进了屋,李显还没脱掉鞋子,秦时玥已经一跃上了李显的身,把一条湿淋淋的舌头放在李显的嘴里搅动,李显情势已极,仍然含糊着说要洗了澡,秦时玥放开了他,说滚你。 李显被热水一冲,头反而更昏沉了。到了卧室却见女人一身红花棉袄仍然穿着,正诧异间,女人双手一分,全身白条条地竟然一丝不挂,胸前两个山峰般的东西耸得吓人。李显再也耐不住这份勾引,合身扑过去,女人呵的一声笑,闪身躲过他。 “我要你说一句好听的,才能给你。” 李显两耳嗡嗡地响,两眼前模糊一片,心里的欲望再也难以压制,说道:“新年好,亲爱的……”又要扑上去,秦时玥双颊红得像挂着的灯笼,却又灵巧闪开,说这句不好听,再来。 李显忽然停了动作,却转身躺在床上,长叹了一声。女人见他突然没了兴致,害怕自己做得过了分,连忙低下身子说道:“好啦好啦,你不要装睡,这些日子我如何待你的,你个没良心的。” 刚说到这里,李显已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女人知道上了当,想要挣脱,但身子已经被李显紧紧箍住,早就软得泥一般,口中只有呻吟起来。 两人都是好久不曾尝到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儿,这般刻骨相思如今在酒的催促下更是如痴如醉,直到云消雨歇方才安睡过去。 第24章 怪不得我左眼皮跳个不停 欧阳苑把手上的几张纸扔到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心里一阵恶心。就像父亲说过的一样,宁致阳这个人缺乏真正的本事,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机灵的感觉,但其实不过是耍小心机罢了,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提供给你的建议要么就是离题万里,要么就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这次她让宁致阳帮助搜集一些关于李显的材料,他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来,一直拖到过完年,递上来的几张纸也不过是李显跟一个长得标致的女人的暧昧关系。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女人只能是秦时玥了。 欧阳苑叹了口气,“大概……”她想,“李显的身上没有什么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欧阳就是不让别人去调查,她自己大概也能得出相同的判断。秦时玥一直在追求李显,凭着她的外貌和财力,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李显却偏偏将她拒之于门外,欧阳想到秦时玥有时心急如焚,有时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会感到好笑。 欧阳长鸿没让她把这个年过得很轻松,在父亲看来,新年似乎不存在,他把过年的每一天都当成了平常的日子来看待。她瞄了一眼那几张纸,通过宁致阳的描述,李显似乎过得也是这种生活。 欧阳长鸿与李显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他们似乎对生活的口味没有过高的追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实现既定的目标,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他们都不缺钱,可是所做的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在为赚更多的钱在拼命。 欧阳苑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正在走上这条路。由此看来,秦时玥的生活反而让她更加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洒脱不正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的吗! 她摆脱不了父亲的压力,他不断地向她施压,要她再次去找李显谈一谈关于收购的事。她讨厌父亲躲在幕后操纵自己的把戏,但她又无可奈何,她曾想借用董事会的势力来阻挡父亲这次莫名其妙的收购热情,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几乎所有的董事都赞同这次收购,他们的口径一致,都认为天恒是未来发展的最大对手,更是有着无限的潜力,其中一个董事竟然直接告诉她,通过收购天恒,可以让长鸿焕发新的生机。 他的潜台词是不是说长鸿的发展已经停滞不前了呢? 欧阳苑知道躲不过再次上门交涉,但仍想敷衍了事。如果父亲决心要收购天恒,那么最好他亲自上门去碰这个钉子最好! 她很后悔安排宁致阳去做这件事,自己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还在背地里讥笑别人。不过正像父亲说的那样,宁致阳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年前投资公司的几个人以拜年为名到她的办公室,把宁致阳的一些事情委婉地讲了个通透。 宁致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呆得太久了会出问题。 她给秦时玥打电话,想通过她知道李显的近况,就算是想敷衍一下,她也得有个充足的准备,并且她拿定主意,这次去不会再让天恒的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子们看自己的笑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秦时玥有些不耐烦了。她想用被子把它盖住,但被子竟然被她弄到地板上了。瞥见是欧阳的电话,她迅速抄起电话。“喂,欧阳,这么早, 你不是已经开工了?” “这么说你还在被窝里呢?”欧阳苑知道她有懒床的习惯。“我有没有打扰你啊,你的身边不会有人?”这是个恶意的玩笑。 “滚你的!”秦时玥骂道,语气中却一点生气的口吻都没有。“我身边有什么人!我的身边有人的话也只能是你!” 欧阳苑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刚才的那句玩笑担心,“你在哪儿呢?方便的话中午出来吃点东西。” “唉呀大姐,你早干嘛了,我回家了,昨天回来的。” “哦!亏你还喊我姐,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越来越发现你重色轻友的毛病了。” 秦时玥嘻的一笑,说道:“欧阳,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你家老爷子,跟你打招呼就得上门跟他道别,我还是免了,本来想着今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呢。” 欧阳苑觉得这个电话意义不大了。她稍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跟他怎么样?” 秦时玥忽然换了轻松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跟谁?你是说李显么,没怎么样啊,跟以前一个样!” 依照秦时玥的脾气,她早就想把跟李显最近的关系说给欧阳听。但李显似乎含蓄地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让欧阳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秦时玥觉得自己越来越听李显的话,她不想让他不高兴,因此欧阳的询问得到了她违心的回答。 “我就说,你总是一头热乎,我看还是算了,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 秦时玥听见欧阳对李显的评价,心里一阵不高兴,但她勉强用高兴的语气来应付欧阳。“是呗,你说得对!” 马特见李书消失在远处的人流中,才转回身来向外走,来了中国许多年,他仍然对国内机场的安检敬佩不已。李书这次回来两个人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刚回来,一次是她离开,回来的时候她对自己带有明显善意的警告,这次离开她是有求于己的,做为回报,李书答应回到ab上海总部后,将在适当的时机为马特说几句好话。 他把车子开出收费口,马上要进机场高速了,他却把车子拐到了加油站,他不是要加油,而是想把李书留给他的信再看一遍。马特不知道李书要他做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似乎不用很麻烦,也不需要他花上一分钱,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能得到这个漂亮女人的满意,马特觉得自己满可以在这里再呆上几年。 唯一的风险是他得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能传得太远,哪怕是省城的分部知道了,那对他也是不利的。马特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尤其是女人要求他表现的时候,他总是能让她们满意,他得好好打算一下。 李书告诉过齐海离开的日期,但当他来机场送她时,远远地注意到李书跟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李书自然地把手搭在那个外国男子手臂上,这个动作让齐海决定不再露面了。 估计李书已经登机了,齐海给李书发了条短信:旅途顺利! 过了十多分钟,李书回了一条信息:谢谢! 又过了几分钟,李书再回信息:希望你能帮李显度过这一关。 这条信息让齐海迟疑良久,他不是很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李显遇到什么困难了么,再说,为了天恒,李显一直都在过关啊。 北方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春打六九头”,如今已经七九了,齐海感觉天气真的不像过年前的那些天寒气逼人,父亲是在那段最寒冷的日子走的,如今已经长眠于地下了。齐海把车驶入机场高速,到达市区大概要半个小时,高速路两旁路基上的积雪比城区里的要干净许多,远离是非的地方自然会少很多的烦恼。 齐海不由得又想起来李书最后发的那条短信,她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发的短信,表明李显目前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困难。 除了资金,天恒还有什么需要面对的吗? 他记得李显在年前曾经当着所有管理人员面镇定自若地告诉大家,过完年后,资金问题一定能够解决,但这两天回到公司后,他曾经私下里问过张经天,“账面上没有新的资金,变化是有的,越来越少了。” 齐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回到公司后先去找李显谈谈。车速比刚才快了一些,脱光叶子的高大乔木在车里洒下斑驳的、快速的阴影,就像齐海那些混乱如麻的心思。 宁致阳之所以给欧阳苑提供的信息太少,原因不都在于李显本身没有什么可供这位霸道董事长可资利用的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太忙了。 金莉为了答谢他对父母的照顾,又看他投资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已经扶正,并且为了自己果敢地离了婚,就铁下心来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于是就张罗两个人到海南去过年,也算是度个蜜月。宁致阳想到这个尤物能够主动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感激得不行,马上就答应了女人的请求。 金莉这一路上也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把个宁致阳哄得乐不思蜀。听说他要去海南过年,过去的一位朋友主动把岳母在海南的房子借给了他来住,这段时间他岳母恰好回女儿这里过年,更是把个宁致阳满意得如沐春风,觉得自己果然不同以前了。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飞了回来,金莉果然是情场中的状元,宁致阳在她的身上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真正乐趣,告诉女人以后每年都要陪她出来逛逛,女人听了就如同一滩泥似地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两个人回到家里,都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又休息了两天这才上班。宁致阳先把金莉送到集团,自己才开车到了公司,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公司里的人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跟他走之前一个状态,甚至桌子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想到那个被自己吐过一身的助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站在走廊里喊了几声,竟然也没有回答,心里暗想,自己出去就这么二十来天,公司里的人就一个个散了羊似的,这劳动纪律真得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走到旁边的财务部,门是紧闭着的,再走到人事部,一样如此。宁致阳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站在原地喊道:“有没有能喘气的出来一个!” 过了半晌,人事部的门竟然打开了,那个略微有些驼背的李部长戴着一副又厚又大的眼镜钻了出来,他手里捏着几张纸,先给宁致阳笑了一下,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朝向人事部门内看了看,好像后面有人再指挥他干些什么。 这个李部长做事就这个风格,总是小心翼翼地过了头,不过他对宁致阳还算尊敬,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地比较听话的人之一。宁致阳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自己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却隐隐听到背后有嗤笑声。 宁致阳找了条毛巾把椅子擦了一下,坐下足有一分钟才听到李部长的敲门声。宁致阳让他进来,却没有让他坐下,问道:“公司里的人呢?怎么搞的,过年把大家过得都没了规矩了!” 李部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看着他。宁致阳又道:“我是说怎么没有人来上班!” 李部长这才走上来,道:“大家都……都在呢,就是天冷……天冷,都没有开门。”他把那几张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人却又退了回去。 宁致阳知道他这个样子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他拿起那几张纸,原来是辞职信,第一张就是他讨厌的那个助理的。 助理人长得有些丑,但文笔的确不错,她在辞职信里说了很多辞职的理由,最后说道:这的确是一家难得的公司,可惜我跟她没有缘分,本人德薄才浅,不敢耽误了公司的重要事情,决定辞职。 宁致阳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吐到她身上的情景,唉!简直不堪回首。不过这个丫头一直跟自己合不来拍儿,似乎也很瞧自己不起,走就走,早就想换掉她了。 另外三张也都是辞职信,都是普通职员。公司以前的状况他不了解,不过自从他接手之后,像这样的普通员工来来走走的不少,往往是不需经过宁致阳的同意,人事直接就可以处理了。 “我知道了,”宁致阳抬起头来望了眼窗外,他想起海南那明亮温暖的阳光来,还有金莉在海水里曼妙的身姿。 当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部长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还有什么事么?” “是……是工资的事情。”李部长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宁致阳觉得他纯粹是习惯性的动作,那个眼镜太大了,他的鼻子又很小。 “三个辞职的员工离职的补偿金还……还没给……给人家呢,天天……天天来要!” 宁致阳笑了,道:“那能有几个钱,到财务领了。” “财务……财务说……说没……没钱!账面上没钱了!” 宁致阳自从到了投资公司后,一项投资业务也没有做成,这在长鸿集团里几乎已经成了笑柄,但这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一是李书在的时候做成几笔大的投资一直都有红利,二是集团也会下拨经费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转。 “没钱了!怎么没钱了!”宁致阳大声吼起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二十多万吗?” “是……都发了……发了,是集团通知的,每个员工一千元的过年红包,又买了些礼物给……给集团的……领导……” 宁致阳想起来了,他跟金莉离开前,财务的确跟他说过这个事情,不过他以为这笔钱应该是集团统一发放的,怎么竟然是花了自己的钱。 “集团没有给钱吗?” “没……没给,听财务部张部长说……说集团说先欠……欠着,去年集团效益也……也不好……好。” 公司的账面在宁致阳接手的时候大概有150万,但是这两年他利用各种手段已经拿走了其中的大部分,这他是知道的,如今成了这个局面,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苦个脸找集团要钱去。 他只好挥手打发李部长回去,告诉他先不要跟别人乱讲。李部长点点头,人躬着腰出去了。 宁致阳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毁了。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那里犯愁,电话响了,看看是金莉,心里突然就腻味起来,这个女人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 “宁致阳,你在吗?” 当金莉喊他名字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在海南她一直是喊他“亲爱的”。 “我在呢,宝贝儿,什么事情这么急?” 金莉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急促的语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呢!你……你被免职啦!” 宁致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啊了一声,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他才醒过来。“你说什么!免职!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我?” 当然了,金莉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她总会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就像当初她最先知道宁致阳会被扶正为总经理一样。 “为什么?总得有……有个理由?不会是……”宁致阳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是免职,对吗?” 女人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女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很多的希望和热情。 “免职?是不是要调整我的岗位啊!”、 “我只看到免职公示了,没看到别的内容。” 宁致阳告诉女人不要担心,一定是……对!一定是欧阳剑把他母亲的工作做通了,宁致阳已经受够了这里的阴阳怪气,他早就跟欧阳剑说过希望调整一下岗位,最好是到长庆来。 他记得欧阳剑答应帮他跟母亲说说的。 “怎么办?”金莉在那边显得很急,宁致阳反而故做姿态起来,“你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这左眼皮跳得厉害,怪不得,我大概要时来运转了。” 以金莉的感觉,宁致阳似乎表现得太乐观了。她今天一上班,就觉得周围怪怪的,没过多久,一直跟她最近的那个小姑娘就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件事,又偷偷地把免职公告的复印件给了她。 金莉不愿意影响宁致阳的心情,说不定事情果然就像他说得那样也未可知,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第24章 怪不得我左眼皮跳个不停 欧阳苑把手上的几张纸扔到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心里一阵恶心。就像父亲说过的一样,宁致阳这个人缺乏真正的本事,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机灵的感觉,但其实不过是耍小心机罢了,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提供给你的建议要么就是离题万里,要么就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这次她让宁致阳帮助搜集一些关于李显的材料,他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来,一直拖到过完年,递上来的几张纸也不过是李显跟一个长得标致的女人的暧昧关系。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女人只能是秦时玥了。 欧阳苑叹了口气,“大概……”她想,“李显的身上没有什么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欧阳就是不让别人去调查,她自己大概也能得出相同的判断。秦时玥一直在追求李显,凭着她的外貌和财力,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李显却偏偏将她拒之于门外,欧阳想到秦时玥有时心急如焚,有时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会感到好笑。 欧阳长鸿没让她把这个年过得很轻松,在父亲看来,新年似乎不存在,他把过年的每一天都当成了平常的日子来看待。她瞄了一眼那几张纸,通过宁致阳的描述,李显似乎过得也是这种生活。 欧阳长鸿与李显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他们似乎对生活的口味没有过高的追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实现既定的目标,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他们都不缺钱,可是所做的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在为赚更多的钱在拼命。 欧阳苑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正在走上这条路。由此看来,秦时玥的生活反而让她更加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洒脱不正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的吗! 她摆脱不了父亲的压力,他不断地向她施压,要她再次去找李显谈一谈关于收购的事。她讨厌父亲躲在幕后操纵自己的把戏,但她又无可奈何,她曾想借用董事会的势力来阻挡父亲这次莫名其妙的收购热情,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几乎所有的董事都赞同这次收购,他们的口径一致,都认为天恒是未来发展的最大对手,更是有着无限的潜力,其中一个董事竟然直接告诉她,通过收购天恒,可以让长鸿焕发新的生机。 他的潜台词是不是说长鸿的发展已经停滞不前了呢? 欧阳苑知道躲不过再次上门交涉,但仍想敷衍了事。如果父亲决心要收购天恒,那么最好他亲自上门去碰这个钉子最好! 她很后悔安排宁致阳去做这件事,自己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还在背地里讥笑别人。不过正像父亲说的那样,宁致阳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年前投资公司的几个人以拜年为名到她的办公室,把宁致阳的一些事情委婉地讲了个通透。 宁致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呆得太久了会出问题。 她给秦时玥打电话,想通过她知道李显的近况,就算是想敷衍一下,她也得有个充足的准备,并且她拿定主意,这次去不会再让天恒的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子们看自己的笑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秦时玥有些不耐烦了。她想用被子把它盖住,但被子竟然被她弄到地板上了。瞥见是欧阳的电话,她迅速抄起电话。“喂,欧阳,这么早, 你不是已经开工了?” “这么说你还在被窝里呢?”欧阳苑知道她有懒床的习惯。“我有没有打扰你啊,你的身边不会有人?”这是个恶意的玩笑。 “滚你的!”秦时玥骂道,语气中却一点生气的口吻都没有。“我身边有什么人!我的身边有人的话也只能是你!” 欧阳苑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刚才的那句玩笑担心,“你在哪儿呢?方便的话中午出来吃点东西。” “唉呀大姐,你早干嘛了,我回家了,昨天回来的。” “哦!亏你还喊我姐,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越来越发现你重色轻友的毛病了。” 秦时玥嘻的一笑,说道:“欧阳,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你家老爷子,跟你打招呼就得上门跟他道别,我还是免了,本来想着今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呢。” 欧阳苑觉得这个电话意义不大了。她稍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跟他怎么样?” 秦时玥忽然换了轻松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跟谁?你是说李显么,没怎么样啊,跟以前一个样!” 依照秦时玥的脾气,她早就想把跟李显最近的关系说给欧阳听。但李显似乎含蓄地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让欧阳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秦时玥觉得自己越来越听李显的话,她不想让他不高兴,因此欧阳的询问得到了她违心的回答。 “我就说,你总是一头热乎,我看还是算了,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 秦时玥听见欧阳对李显的评价,心里一阵不高兴,但她勉强用高兴的语气来应付欧阳。“是呗,你说得对!” 马特见李书消失在远处的人流中,才转回身来向外走,来了中国许多年,他仍然对国内机场的安检敬佩不已。李书这次回来两个人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刚回来,一次是她离开,回来的时候她对自己带有明显善意的警告,这次离开她是有求于己的,做为回报,李书答应回到ab上海总部后,将在适当的时机为马特说几句好话。 他把车子开出收费口,马上要进机场高速了,他却把车子拐到了加油站,他不是要加油,而是想把李书留给他的信再看一遍。马特不知道李书要他做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似乎不用很麻烦,也不需要他花上一分钱,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能得到这个漂亮女人的满意,马特觉得自己满可以在这里再呆上几年。 唯一的风险是他得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能传得太远,哪怕是省城的分部知道了,那对他也是不利的。马特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尤其是女人要求他表现的时候,他总是能让她们满意,他得好好打算一下。 李书告诉过齐海离开的日期,但当他来机场送她时,远远地注意到李书跟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李书自然地把手搭在那个外国男子手臂上,这个动作让齐海决定不再露面了。 估计李书已经登机了,齐海给李书发了条短信:旅途顺利! 过了十多分钟,李书回了一条信息:谢谢! 又过了几分钟,李书再回信息:希望你能帮李显度过这一关。 这条信息让齐海迟疑良久,他不是很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李显遇到什么困难了么,再说,为了天恒,李显一直都在过关啊。 北方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春打六九头”,如今已经七九了,齐海感觉天气真的不像过年前的那些天寒气逼人,父亲是在那段最寒冷的日子走的,如今已经长眠于地下了。齐海把车驶入机场高速,到达市区大概要半个小时,高速路两旁路基上的积雪比城区里的要干净许多,远离是非的地方自然会少很多的烦恼。 齐海不由得又想起来李书最后发的那条短信,她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发的短信,表明李显目前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困难。 除了资金,天恒还有什么需要面对的吗? 他记得李显在年前曾经当着所有管理人员面镇定自若地告诉大家,过完年后,资金问题一定能够解决,但这两天回到公司后,他曾经私下里问过张经天,“账面上没有新的资金,变化是有的,越来越少了。” 齐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回到公司后先去找李显谈谈。车速比刚才快了一些,脱光叶子的高大乔木在车里洒下斑驳的、快速的阴影,就像齐海那些混乱如麻的心思。 宁致阳之所以给欧阳苑提供的信息太少,原因不都在于李显本身没有什么可供这位霸道董事长可资利用的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太忙了。 金莉为了答谢他对父母的照顾,又看他投资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已经扶正,并且为了自己果敢地离了婚,就铁下心来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于是就张罗两个人到海南去过年,也算是度个蜜月。宁致阳想到这个尤物能够主动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感激得不行,马上就答应了女人的请求。 金莉这一路上也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把个宁致阳哄得乐不思蜀。听说他要去海南过年,过去的一位朋友主动把岳母在海南的房子借给了他来住,这段时间他岳母恰好回女儿这里过年,更是把个宁致阳满意得如沐春风,觉得自己果然不同以前了。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飞了回来,金莉果然是情场中的状元,宁致阳在她的身上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真正乐趣,告诉女人以后每年都要陪她出来逛逛,女人听了就如同一滩泥似地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两个人回到家里,都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又休息了两天这才上班。宁致阳先把金莉送到集团,自己才开车到了公司,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公司里的人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跟他走之前一个状态,甚至桌子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想到那个被自己吐过一身的助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站在走廊里喊了几声,竟然也没有回答,心里暗想,自己出去就这么二十来天,公司里的人就一个个散了羊似的,这劳动纪律真得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走到旁边的财务部,门是紧闭着的,再走到人事部,一样如此。宁致阳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站在原地喊道:“有没有能喘气的出来一个!” 过了半晌,人事部的门竟然打开了,那个略微有些驼背的李部长戴着一副又厚又大的眼镜钻了出来,他手里捏着几张纸,先给宁致阳笑了一下,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朝向人事部门内看了看,好像后面有人再指挥他干些什么。 这个李部长做事就这个风格,总是小心翼翼地过了头,不过他对宁致阳还算尊敬,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地比较听话的人之一。宁致阳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自己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却隐隐听到背后有嗤笑声。 宁致阳找了条毛巾把椅子擦了一下,坐下足有一分钟才听到李部长的敲门声。宁致阳让他进来,却没有让他坐下,问道:“公司里的人呢?怎么搞的,过年把大家过得都没了规矩了!” 李部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看着他。宁致阳又道:“我是说怎么没有人来上班!” 李部长这才走上来,道:“大家都……都在呢,就是天冷……天冷,都没有开门。”他把那几张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人却又退了回去。 宁致阳知道他这个样子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他拿起那几张纸,原来是辞职信,第一张就是他讨厌的那个助理的。 助理人长得有些丑,但文笔的确不错,她在辞职信里说了很多辞职的理由,最后说道:这的确是一家难得的公司,可惜我跟她没有缘分,本人德薄才浅,不敢耽误了公司的重要事情,决定辞职。 宁致阳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吐到她身上的情景,唉!简直不堪回首。不过这个丫头一直跟自己合不来拍儿,似乎也很瞧自己不起,走就走,早就想换掉她了。 另外三张也都是辞职信,都是普通职员。公司以前的状况他不了解,不过自从他接手之后,像这样的普通员工来来走走的不少,往往是不需经过宁致阳的同意,人事直接就可以处理了。 “我知道了,”宁致阳抬起头来望了眼窗外,他想起海南那明亮温暖的阳光来,还有金莉在海水里曼妙的身姿。 当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部长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还有什么事么?” “是……是工资的事情。”李部长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宁致阳觉得他纯粹是习惯性的动作,那个眼镜太大了,他的鼻子又很小。 “三个辞职的员工离职的补偿金还……还没给……给人家呢,天天……天天来要!” 宁致阳笑了,道:“那能有几个钱,到财务领了。” “财务……财务说……说没……没钱!账面上没钱了!” 宁致阳自从到了投资公司后,一项投资业务也没有做成,这在长鸿集团里几乎已经成了笑柄,但这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一是李书在的时候做成几笔大的投资一直都有红利,二是集团也会下拨经费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转。 “没钱了!怎么没钱了!”宁致阳大声吼起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二十多万吗?” “是……都发了……发了,是集团通知的,每个员工一千元的过年红包,又买了些礼物给……给集团的……领导……” 宁致阳想起来了,他跟金莉离开前,财务的确跟他说过这个事情,不过他以为这笔钱应该是集团统一发放的,怎么竟然是花了自己的钱。 “集团没有给钱吗?” “没……没给,听财务部张部长说……说集团说先欠……欠着,去年集团效益也……也不好……好。” 公司的账面在宁致阳接手的时候大概有150万,但是这两年他利用各种手段已经拿走了其中的大部分,这他是知道的,如今成了这个局面,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苦个脸找集团要钱去。 他只好挥手打发李部长回去,告诉他先不要跟别人乱讲。李部长点点头,人躬着腰出去了。 宁致阳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毁了。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那里犯愁,电话响了,看看是金莉,心里突然就腻味起来,这个女人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 “宁致阳,你在吗?” 当金莉喊他名字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在海南她一直是喊他“亲爱的”。 “我在呢,宝贝儿,什么事情这么急?” 金莉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急促的语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呢!你……你被免职啦!” 宁致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啊了一声,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他才醒过来。“你说什么!免职!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我?” 当然了,金莉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她总会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就像当初她最先知道宁致阳会被扶正为总经理一样。 “为什么?总得有……有个理由?不会是……”宁致阳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是免职,对吗?” 女人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女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很多的希望和热情。 “免职?是不是要调整我的岗位啊!”、 “我只看到免职公示了,没看到别的内容。” 宁致阳告诉女人不要担心,一定是……对!一定是欧阳剑把他母亲的工作做通了,宁致阳已经受够了这里的阴阳怪气,他早就跟欧阳剑说过希望调整一下岗位,最好是到长庆来。 他记得欧阳剑答应帮他跟母亲说说的。 “怎么办?”金莉在那边显得很急,宁致阳反而故做姿态起来,“你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这左眼皮跳得厉害,怪不得,我大概要时来运转了。” 以金莉的感觉,宁致阳似乎表现得太乐观了。她今天一上班,就觉得周围怪怪的,没过多久,一直跟她最近的那个小姑娘就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件事,又偷偷地把免职公告的复印件给了她。 金莉不愿意影响宁致阳的心情,说不定事情果然就像他说得那样也未可知,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第25章 AB也要收购天恒! 相对于长鸿对于天恒的收购,ab公司则表现得更加低调。最先收到通知的竟然是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佳明,当对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佳明仍然怀疑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做了一个什么圈套。 佳明现在天恒的身份是李显的特别助理,对方要找的是办公室主任,但这个前年刚入职的主任今天请假了,李显让佳明在这里顶一天,刚过完年,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因为人才招聘的事情还没有展开,计划里配的副主任还空着。 佳明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他不知道ab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儿,对方只说明天上午要来天恒拜访。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先不对大舅说,去找齐副总说说,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什么公司?”齐海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吓得佳明往后退了一步。齐海向来稳重,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电话里那个人自称是ab公司的,名字叫马特。”佳明又看了一眼刚才记的纸条,确定那个人是叫马特。 齐海把一只手端在胸前,另一只则放在两颊处不住摩挲,他轻微地有一些络腮胡须,每到思考问题的时候总爱摆出来这个动作,佳明本来是想让他确定这是不是个玩笑,现在看来不像。 “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又在搞什么鬼!”齐海自言自语,佳明问道:“齐副总,你说的是这家ab公司吗?你了解这家公司?” 齐海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他让佳明现在就跟自己去找李显去。佳明说我大舅还没来呢,给他打电话。 “还是当面谈比较好。这样,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李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急事要找他,面谈!” 李显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刘天悦了。他在正月初一当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祝她新年快乐,但刘天悦一直都没有回复,当时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悦没有给他回复信息这件事在他心上就压得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打电话直接询问的。 昨天周玲给他发微信,算是拜个晚年,李显直接给她打电话,闲聊了一会儿,临了时周玲突然告诉他李书年前回来了,昨天才走的。李显听了沉默了半天,才答一声“哦”,周玲骂他没良心,也不谢谢她,李显就说谢谢你。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不作声,李显忍不住了,才问她:“你……还与刘天悦有联系么?” 周玲在那边也是咯的一声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一直都有联系的,她的女儿囡囡,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姑娘啦,怎么能不联系!” 李显又“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周玲听了又一阵笑,问他:“哪好?你说说看。” “你们常联系,她也不至于太寂寞的,你知道天悦……其实很……很害怕寂寞的。” “是吗?这倒没看出来,我觉得她很喜欢一个人生活的,她……已经离婚了,你还不知道?” 李显感觉天地晃了一下,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来话,沙哑着“啊”了一声,周玲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情感。“过年前离的,两个人和平分手,那个姓宁的还算有良心,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李显清了两次嗓子,问道:“那么,她还好?” “起码比以前好,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母女两个经常来找我玩儿,天悦比之前快乐一些。”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显挂掉了电话,他无法再跟周玲聊下去了,天悦跟宁致阳再次离婚这件事让李显觉得特别的不真实,他适应不了。 那个喜欢自由与浪漫的刘天悦,如今又恢复自由之身了,她真的不适合结婚吗?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有睡好,失眠再度袭来,李显极度担心自己重新回到失眠的状态。秦时玥一个晚上不断打电话过来,李显一点心情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屏蔽掉了。 天亮得比之前早了许多,李显五点半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到小区后边的街上去吃早餐,那家小笼包子铺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屋子里全是热腾腾的水汽,一碗鸡蛋汤下肚,李显的后背潮湿一片,接着出了一头的大汗,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感也完全消失了。 他给天悦发了个信息:“上午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情谈。等了十分钟,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他又发了一条: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李显说的老地方是指原来两个人常去散步的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林子就在李显原来的别墅区的南门外,是开发商当时修建别墅区时特意栽种的一些耐寒乔木,在北方不外乎松树、桦树,每排树木之间有一条宽约五米的硬铺小路,林带长约一公里,是一处非常安静的场所。 刘天悦特别喜欢这里,两个人只要下班早,吃完晚饭一定会拉着李显到这里溜达一个小时,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椅。要是在夏秋两季,坐在长椅上可以聆听各种鸟儿的鸣叫声。 李显回到家里,找了两件厚一些的大衣,又带了一条长长的围巾。想了想,烧了一壶热水装在保温的旅行杯里,再带了两袋速溶的咖啡。他认为天这么冷,天悦不会带囡囡来的。 李显不时地看看表,感觉时间过得好慢,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嘲笑自己像个刚刚初恋的男孩子,这么心急火燎的。 当太阳终于懒洋洋地爬出地平线时,面目仍然不清晰,在北方,冬日里的清晨总是朦朦胧胧的,各种雾气,再加上取暖燃烧的废气似乎全都在跟太阳较劲,但阳光终于还是威力巨大的,当她鼓足气力奋力一跃的时候,曾经的遮挡一下全部消散了。 李显到了别墅区的南门时,时间刚好八点整。住在别墅区的人们都不会很早出去上班,他记得看过一篇文章,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什么研究报告,结果是收入越高的人,早晨上班的时间就会越晚。 李显觉得这篇报告胡扯,那些年他的收入比较高的时候,每日仍然早早就起来上班去了,当他把早餐准备妥当,亲吻仍在熟睡的天悦时,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七点。 他一般会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是否已经到了单位,天悦偶尔也会迟到的,李显就会因此批评她几句,“自律”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会很高,天悦心情好的时候会显得很乖,连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正;心情若是不好,干脆会把他的电话挂掉。 李显把车停在南门外的车场上。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天悦的到来,车子不能熄火,外面仍然很寒冷。李显从车上下来,他信步走到大门前,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原来的别墅就在大门的左侧,倒数第二排,他站在大门前看不到它,但仍然能够感觉它的存在。那套别墅从装修到家具的摆放都是天悦负责的。 这才几年啊,一切都变化了。命运在同所有的人开着玩笑。 一个保安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问道:“请问先生是要找人吗,哪一栋的?”李显摇摇头,说自己在这里等人的,不好意思,打扰了。人就转身往回走。 “是……李经理?”后边一个女人问道,李显转回身来,见是一个穿着很正式的中年女人,李显仔细打量她,认出来是物业部的一名副经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姓氏,只好点点头,笑道:“是我,你好。” 女人向保安低声说了几句,保安冲李显点头微笑,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李经理,好久不见啦!我是卢丽丽啊,您不记得了。” 是的,卢经理。之前天悦跟这个女人处得不错,偶尔有些东西要寄存在她这里的。 “怎么会不记得,”李显歉意地笑道,“过年好,卢经理,您还在这里工作啊!”这句话有些不得体,但李显已经说出口了。 卢丽丽并不在意,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听李显的话,知道他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是啊,仍在这里,不像您啊,你是个大能人,听说您正在建设咱们全省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卢丽丽的消息这么准的,出乎李显的意料,有些尴尬地道:“卢经理过奖了,年纪大了还闲不下来,整日里瞎折腾呗。” “您太谦虚了。您可是个能人的。如果当时电缆厂还继续用您的话,哪至于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呢!” 其实以电缆厂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哪个人来做,结果都差不多,从当时的情况来讲,李显应该还算是幸运,没有被波及到,但他那段日子承担的打击也几乎摧毁了他。 李显叹了口气,说道:“电缆厂的命运已经到了尽头啦,不是谁能够拯救的。我更不行!” 卢丽丽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后来的情况那叫一个惨。我爱人当时就在电缆厂的二分厂,后来下岗了。” 怪不得她这样熟悉李显的,当时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卢丽丽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因为这个李显倒有些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李显不自觉地抬手看看表,卢丽丽连忙跟他说再见,李显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只好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卢经理,我在等一个人。”卢丽丽笑着表示理解,突然问了一句您太太还好,李显愣了一下,才想到她问的是天悦,收了笑容道:“她不是……我太太,我们一直没有结婚。” 卢丽丽脸上一红,连忙说了句再见,转身回去了。 “我太太,”李显想到,“我是个不配拥有太太的人啦!” 他回到车上,看手机,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了。李显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车场离那片树木只有十几米远,只要她来,李显一定能够看得到的。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前方,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已经九点半了,天悦还没有来,李显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他还是放弃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车里一片通亮,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李显有时候可以直视它,直到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双眼满含泪水。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李显双手都有些抖,他看屏幕时却是佳明的,他怕接佳明的电话时天悦正好打进来,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开始担心起天悦来,她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囡囡病了也有可能,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车子出了问题,他不断地设想新出现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佳明又打电话进来,他仍然断掉。 十一点了!门前的车辆多起来,大多是进别墅区的,人们回家啦! 佳明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李显接了起来,佳明把事情告诉了李显,可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听了半天,佳明重复了三次他才明白,说知道了,下午回去再说。 不行,必须得打电话了。李显拨通了天悦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听,李显断掉,再打仍然如此。他把电话放在腿上,感觉它的温热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 他想给周玲打电话,但这太冒昧了。他再给天悦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李显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去天悦家里看看她。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天悦的电话来了。 电话的背景声音很嘈杂,天悦在说话:“……不是那里,放在这边!小心那个,不要打破……”她似乎在忙着干什么,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喂,天悦!” “李显啊,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忙着搬家,手机没在身边,一直没听到……” “搬家?往哪里搬啊,需不需要帮忙?”李显感觉自己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他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出了一身的虚汗。 “老李,对不起啊,我辞职了。” 又是一个让李显感觉天旋地转的消息,辞职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跟宁致最离婚了。”这个李显知道了。“我不想再那里住了,我在网上应聘,现在搬到云南来了,在一个小镇里当老师。” 她去云南啦!她又去云南啦!云南真正是她喜欢的地方! “是啊,那……很好,恭喜你。” “谢谢你啊,老李。……我现在,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谢谢你,老李,对我曾经的照顾,以后不需要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李显听到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天悦似乎在埋怨某个人的小小心,接着她挂断了电话。 刘天悦走了,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这样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寒冷的北方,潇潇洒洒地走了,李显明显能感觉她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轻松和喜悦。 只要她好,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李显一直都希望好能够这样,如今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压抑,她奔向了新的生活。 李显伏在方向盘上,任泪水不断涌出来。 马特带了一个黑人助手过来的,助手臂下夹着一个文件夹,人有一米九,一脸的胡须,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李显带着公司里的几个高管在楼下迎接马特。他从来没有见过马特,但马特仍然一下认出了李显,两个人握过手后,李显把其他的人介绍给他,马特与每个人握手,包括佳明。 会谈仍然选在了小会议室里。马特开门见山地提出收购的意向,他的黑人助手将收购意向书分发给所有的人。 “greenail,”马特用英语说了一句,然后用流利的汉语解释道,李经理,我们对贵公司现在面临的资金压力十分了解,贵公司现在银行贷款大概两亿,李经理以私人名义的贷款大概15亿,据我所知本市已经拒绝了你们再次贷款的申请。我现在以ab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向贵公司提出收购请求,并且我们用的是‘绿票收购’,也就是超出你们公司实际的价值,以溢价的形式来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 年前欧阳苑提出的收购也是“绿票收购”,也就是收购价格超出了公司现在的实际价值。 齐海双眼紧紧盯着李显,不到两个月,竟然有两家颇有实力的公司前来收购天恒,并且收购的价格都以溢价的形式,他现在不是震惊,而是没想到李显创办的这家公司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 没等李显说话,孙正楷突然接口道:“马特先生,请问贵公司将以什么价格收购天恒呢?” 孙正楷的这句询问是颇失身份的,李显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孙正楷与赵且峰两个人正在串联公司里的一些人,反对李显坚持的非股份制创办公司的决定。 马特心里很吃惊这个人的大胆,他冲孙正楷点点头,微笑着向李显道:“李经理,我的上司没有给我明确的收购数目,但我判断,我们收购的价格不会低于长鸿公司提出的。” 长鸿想要收购天恒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吗?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诚意,”李显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马特摇摇头,笑着慢慢收起桌上的一些散开的材料,“当然,这是您的决定,据我所知,贵公司一直反对采用股份制,这也是造成你们资金压力特别大的主要原因。既然您反对股份制,那么理论上来说贵公司的每一名员工都有平等表达对于此次收购的意见的权力。” 李显道:“当然,即便是股份制公司,所有的员工和持股人也都有合理表达诉求的渠道和权力。” 马特站起身来道:“李经理是个干脆又爽快的人,我们就不打扰啦,但收购的计划ab公司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强制性收购是有多种手段的,必要时ab公司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坚持这个意向的。” 李显把手一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来。马特带着助手轻松走了出去,那个黑人助手出门时把小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李总,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呀!”赵且峰道,“如今长鸿跟ab公司杠上了,都要争着收购咱们,咱们有机会把价格抬得更高一些……” “通知下去,三天后公司全体员工召开大会,议题主要是是否同意长恒被收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言。”李为的目光环视一圈,他慢慢地说道:“最后我们将以投票的形式决定这件事!” ab公司收购天恒的事情不到一个小时就传到了欧阳长鸿的耳朵里。欧阳长鸿表现得极为吃惊,因为他甚至把正拿在手中的东西都掉了,要不是书房里那层厚厚的,质量上乘的地毯,李显送给他的这枚印章可能会摔碎。 欧阳长鸿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才能止住它的颤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惊慌的症状再一次发生了,他想起医生嘱咐的话,连忙躺倒,侧卧,他需要吃一片药吗,他不确定,其实想吃的话也很困难,因为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他却不敢乱动。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动!”他的医生告诉他,“极度危险!” 第25章 AB也要收购天恒! 相对于长鸿对于天恒的收购,ab公司则表现得更加低调。最先收到通知的竟然是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佳明,当对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佳明仍然怀疑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做了一个什么圈套。 佳明现在天恒的身份是李显的特别助理,对方要找的是办公室主任,但这个前年刚入职的主任今天请假了,李显让佳明在这里顶一天,刚过完年,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因为人才招聘的事情还没有展开,计划里配的副主任还空着。 佳明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他不知道ab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儿,对方只说明天上午要来天恒拜访。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先不对大舅说,去找齐副总说说,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什么公司?”齐海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吓得佳明往后退了一步。齐海向来稳重,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电话里那个人自称是ab公司的,名字叫马特。”佳明又看了一眼刚才记的纸条,确定那个人是叫马特。 齐海把一只手端在胸前,另一只则放在两颊处不住摩挲,他轻微地有一些络腮胡须,每到思考问题的时候总爱摆出来这个动作,佳明本来是想让他确定这是不是个玩笑,现在看来不像。 “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又在搞什么鬼!”齐海自言自语,佳明问道:“齐副总,你说的是这家ab公司吗?你了解这家公司?” 齐海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他让佳明现在就跟自己去找李显去。佳明说我大舅还没来呢,给他打电话。 “还是当面谈比较好。这样,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李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急事要找他,面谈!” 李显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刘天悦了。他在正月初一当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祝她新年快乐,但刘天悦一直都没有回复,当时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悦没有给他回复信息这件事在他心上就压得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打电话直接询问的。 昨天周玲给他发微信,算是拜个晚年,李显直接给她打电话,闲聊了一会儿,临了时周玲突然告诉他李书年前回来了,昨天才走的。李显听了沉默了半天,才答一声“哦”,周玲骂他没良心,也不谢谢她,李显就说谢谢你。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不作声,李显忍不住了,才问她:“你……还与刘天悦有联系么?” 周玲在那边也是咯的一声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一直都有联系的,她的女儿囡囡,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姑娘啦,怎么能不联系!” 李显又“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周玲听了又一阵笑,问他:“哪好?你说说看。” “你们常联系,她也不至于太寂寞的,你知道天悦……其实很……很害怕寂寞的。” “是吗?这倒没看出来,我觉得她很喜欢一个人生活的,她……已经离婚了,你还不知道?” 李显感觉天地晃了一下,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来话,沙哑着“啊”了一声,周玲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情感。“过年前离的,两个人和平分手,那个姓宁的还算有良心,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李显清了两次嗓子,问道:“那么,她还好?” “起码比以前好,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母女两个经常来找我玩儿,天悦比之前快乐一些。”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显挂掉了电话,他无法再跟周玲聊下去了,天悦跟宁致阳再次离婚这件事让李显觉得特别的不真实,他适应不了。 那个喜欢自由与浪漫的刘天悦,如今又恢复自由之身了,她真的不适合结婚吗?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有睡好,失眠再度袭来,李显极度担心自己重新回到失眠的状态。秦时玥一个晚上不断打电话过来,李显一点心情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屏蔽掉了。 天亮得比之前早了许多,李显五点半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到小区后边的街上去吃早餐,那家小笼包子铺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屋子里全是热腾腾的水汽,一碗鸡蛋汤下肚,李显的后背潮湿一片,接着出了一头的大汗,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感也完全消失了。 他给天悦发了个信息:“上午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情谈。等了十分钟,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他又发了一条: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李显说的老地方是指原来两个人常去散步的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林子就在李显原来的别墅区的南门外,是开发商当时修建别墅区时特意栽种的一些耐寒乔木,在北方不外乎松树、桦树,每排树木之间有一条宽约五米的硬铺小路,林带长约一公里,是一处非常安静的场所。 刘天悦特别喜欢这里,两个人只要下班早,吃完晚饭一定会拉着李显到这里溜达一个小时,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椅。要是在夏秋两季,坐在长椅上可以聆听各种鸟儿的鸣叫声。 李显回到家里,找了两件厚一些的大衣,又带了一条长长的围巾。想了想,烧了一壶热水装在保温的旅行杯里,再带了两袋速溶的咖啡。他认为天这么冷,天悦不会带囡囡来的。 李显不时地看看表,感觉时间过得好慢,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嘲笑自己像个刚刚初恋的男孩子,这么心急火燎的。 当太阳终于懒洋洋地爬出地平线时,面目仍然不清晰,在北方,冬日里的清晨总是朦朦胧胧的,各种雾气,再加上取暖燃烧的废气似乎全都在跟太阳较劲,但阳光终于还是威力巨大的,当她鼓足气力奋力一跃的时候,曾经的遮挡一下全部消散了。 李显到了别墅区的南门时,时间刚好八点整。住在别墅区的人们都不会很早出去上班,他记得看过一篇文章,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什么研究报告,结果是收入越高的人,早晨上班的时间就会越晚。 李显觉得这篇报告胡扯,那些年他的收入比较高的时候,每日仍然早早就起来上班去了,当他把早餐准备妥当,亲吻仍在熟睡的天悦时,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七点。 他一般会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是否已经到了单位,天悦偶尔也会迟到的,李显就会因此批评她几句,“自律”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会很高,天悦心情好的时候会显得很乖,连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正;心情若是不好,干脆会把他的电话挂掉。 李显把车停在南门外的车场上。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天悦的到来,车子不能熄火,外面仍然很寒冷。李显从车上下来,他信步走到大门前,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原来的别墅就在大门的左侧,倒数第二排,他站在大门前看不到它,但仍然能够感觉它的存在。那套别墅从装修到家具的摆放都是天悦负责的。 这才几年啊,一切都变化了。命运在同所有的人开着玩笑。 一个保安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问道:“请问先生是要找人吗,哪一栋的?”李显摇摇头,说自己在这里等人的,不好意思,打扰了。人就转身往回走。 “是……李经理?”后边一个女人问道,李显转回身来,见是一个穿着很正式的中年女人,李显仔细打量她,认出来是物业部的一名副经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姓氏,只好点点头,笑道:“是我,你好。” 女人向保安低声说了几句,保安冲李显点头微笑,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李经理,好久不见啦!我是卢丽丽啊,您不记得了。” 是的,卢经理。之前天悦跟这个女人处得不错,偶尔有些东西要寄存在她这里的。 “怎么会不记得,”李显歉意地笑道,“过年好,卢经理,您还在这里工作啊!”这句话有些不得体,但李显已经说出口了。 卢丽丽并不在意,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听李显的话,知道他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是啊,仍在这里,不像您啊,你是个大能人,听说您正在建设咱们全省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卢丽丽的消息这么准的,出乎李显的意料,有些尴尬地道:“卢经理过奖了,年纪大了还闲不下来,整日里瞎折腾呗。” “您太谦虚了。您可是个能人的。如果当时电缆厂还继续用您的话,哪至于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呢!” 其实以电缆厂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哪个人来做,结果都差不多,从当时的情况来讲,李显应该还算是幸运,没有被波及到,但他那段日子承担的打击也几乎摧毁了他。 李显叹了口气,说道:“电缆厂的命运已经到了尽头啦,不是谁能够拯救的。我更不行!” 卢丽丽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后来的情况那叫一个惨。我爱人当时就在电缆厂的二分厂,后来下岗了。” 怪不得她这样熟悉李显的,当时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卢丽丽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因为这个李显倒有些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李显不自觉地抬手看看表,卢丽丽连忙跟他说再见,李显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只好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卢经理,我在等一个人。”卢丽丽笑着表示理解,突然问了一句您太太还好,李显愣了一下,才想到她问的是天悦,收了笑容道:“她不是……我太太,我们一直没有结婚。” 卢丽丽脸上一红,连忙说了句再见,转身回去了。 “我太太,”李显想到,“我是个不配拥有太太的人啦!” 他回到车上,看手机,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了。李显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车场离那片树木只有十几米远,只要她来,李显一定能够看得到的。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前方,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已经九点半了,天悦还没有来,李显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他还是放弃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车里一片通亮,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李显有时候可以直视它,直到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双眼满含泪水。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李显双手都有些抖,他看屏幕时却是佳明的,他怕接佳明的电话时天悦正好打进来,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开始担心起天悦来,她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囡囡病了也有可能,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车子出了问题,他不断地设想新出现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佳明又打电话进来,他仍然断掉。 十一点了!门前的车辆多起来,大多是进别墅区的,人们回家啦! 佳明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李显接了起来,佳明把事情告诉了李显,可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听了半天,佳明重复了三次他才明白,说知道了,下午回去再说。 不行,必须得打电话了。李显拨通了天悦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听,李显断掉,再打仍然如此。他把电话放在腿上,感觉它的温热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 他想给周玲打电话,但这太冒昧了。他再给天悦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李显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去天悦家里看看她。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天悦的电话来了。 电话的背景声音很嘈杂,天悦在说话:“……不是那里,放在这边!小心那个,不要打破……”她似乎在忙着干什么,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喂,天悦!” “李显啊,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忙着搬家,手机没在身边,一直没听到……” “搬家?往哪里搬啊,需不需要帮忙?”李显感觉自己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他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出了一身的虚汗。 “老李,对不起啊,我辞职了。” 又是一个让李显感觉天旋地转的消息,辞职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跟宁致最离婚了。”这个李显知道了。“我不想再那里住了,我在网上应聘,现在搬到云南来了,在一个小镇里当老师。” 她去云南啦!她又去云南啦!云南真正是她喜欢的地方! “是啊,那……很好,恭喜你。” “谢谢你啊,老李。……我现在,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谢谢你,老李,对我曾经的照顾,以后不需要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李显听到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天悦似乎在埋怨某个人的小小心,接着她挂断了电话。 刘天悦走了,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这样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寒冷的北方,潇潇洒洒地走了,李显明显能感觉她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轻松和喜悦。 只要她好,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李显一直都希望好能够这样,如今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压抑,她奔向了新的生活。 李显伏在方向盘上,任泪水不断涌出来。 马特带了一个黑人助手过来的,助手臂下夹着一个文件夹,人有一米九,一脸的胡须,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李显带着公司里的几个高管在楼下迎接马特。他从来没有见过马特,但马特仍然一下认出了李显,两个人握过手后,李显把其他的人介绍给他,马特与每个人握手,包括佳明。 会谈仍然选在了小会议室里。马特开门见山地提出收购的意向,他的黑人助手将收购意向书分发给所有的人。 “greenail,”马特用英语说了一句,然后用流利的汉语解释道,李经理,我们对贵公司现在面临的资金压力十分了解,贵公司现在银行贷款大概两亿,李经理以私人名义的贷款大概15亿,据我所知本市已经拒绝了你们再次贷款的申请。我现在以ab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向贵公司提出收购请求,并且我们用的是‘绿票收购’,也就是超出你们公司实际的价值,以溢价的形式来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 年前欧阳苑提出的收购也是“绿票收购”,也就是收购价格超出了公司现在的实际价值。 齐海双眼紧紧盯着李显,不到两个月,竟然有两家颇有实力的公司前来收购天恒,并且收购的价格都以溢价的形式,他现在不是震惊,而是没想到李显创办的这家公司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 没等李显说话,孙正楷突然接口道:“马特先生,请问贵公司将以什么价格收购天恒呢?” 孙正楷的这句询问是颇失身份的,李显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孙正楷与赵且峰两个人正在串联公司里的一些人,反对李显坚持的非股份制创办公司的决定。 马特心里很吃惊这个人的大胆,他冲孙正楷点点头,微笑着向李显道:“李经理,我的上司没有给我明确的收购数目,但我判断,我们收购的价格不会低于长鸿公司提出的。” 长鸿想要收购天恒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吗?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诚意,”李显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马特摇摇头,笑着慢慢收起桌上的一些散开的材料,“当然,这是您的决定,据我所知,贵公司一直反对采用股份制,这也是造成你们资金压力特别大的主要原因。既然您反对股份制,那么理论上来说贵公司的每一名员工都有平等表达对于此次收购的意见的权力。” 李显道:“当然,即便是股份制公司,所有的员工和持股人也都有合理表达诉求的渠道和权力。” 马特站起身来道:“李经理是个干脆又爽快的人,我们就不打扰啦,但收购的计划ab公司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强制性收购是有多种手段的,必要时ab公司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坚持这个意向的。” 李显把手一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来。马特带着助手轻松走了出去,那个黑人助手出门时把小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李总,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呀!”赵且峰道,“如今长鸿跟ab公司杠上了,都要争着收购咱们,咱们有机会把价格抬得更高一些……” “通知下去,三天后公司全体员工召开大会,议题主要是是否同意长恒被收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言。”李为的目光环视一圈,他慢慢地说道:“最后我们将以投票的形式决定这件事!” ab公司收购天恒的事情不到一个小时就传到了欧阳长鸿的耳朵里。欧阳长鸿表现得极为吃惊,因为他甚至把正拿在手中的东西都掉了,要不是书房里那层厚厚的,质量上乘的地毯,李显送给他的这枚印章可能会摔碎。 欧阳长鸿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才能止住它的颤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惊慌的症状再一次发生了,他想起医生嘱咐的话,连忙躺倒,侧卧,他需要吃一片药吗,他不确定,其实想吃的话也很困难,因为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他却不敢乱动。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动!”他的医生告诉他,“极度危险!” 第26章 禅位 秦时玥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竟然高达九位数! 她这次回来仍然采用了“短平快”的办法,先是到银行查询了一下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跟她自己预计的差不多,四千多万。接着她开始做两件事,一件是把父亲原来的别墅挂到中介那里,中介经过认真调研和测算,认为这栋单体别墅因为面积、位置及装修风格,建议她以1500万的价格挂出去,应该能够很快出手,秦时玥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提出降低一百万。 另外一件事她整整思考了一天一夜,才做出决定。净海进出口贸易公司这些年业务拓展得非常好,因此公司的股价也一路上涨,秦时玥决定把父亲留下来的公司股份出掉一半,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公司的几位董事时,一位跟父亲交好的老董事提出可以借给她几千万以应付眼前的危机,没必要出售这么好的股份。 “玥儿,不出十年,咱们的股份还会再翻一番,现在就出手太可惜了!” 秦时玥很感激他的慷慨,说道:“我没有经济危机,您也知道父亲离开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虽然这几年我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但仅就公司每年的红利我都花不完的,英国还有一笔信托资金。现在就卖掉50的股份,确实很可惜,但我有新的打算,再说剩下的50也足够让我将来养老了呢。” 见她已经下了决心,老人笑道:“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果真要卖的话,不如就转手给我。”秦时玥也表示同意,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她把所有的钱统一到一张银行卡上,然后她见到了九位数的存款。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应该能够帮助老李解决很大的困难了!” 天恒这次全体员工会议使用了主办公楼的最大的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自从装修完成后,还是第一次使用,会议室里仍然散发着装修特有的味道。 天恒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坐在台上了,包括齐海、张经天、孙正楷、赵且峰、宋大军。其余的中层管理人员则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佳明跟办公室主任带着两个女职员已经筹备好了投票使用的设备,印制完成的票整齐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李显是按照开会的时间提前两分钟到场的。进来的时候全场静悄悄的,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坐下前向台下的员工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显首先发言,他先是代表天恒的所有中高层管理者给全体员工拜年,然后简单地叙述了三年来天恒的成长过程,这段发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天恒成了宝贝,长鸿集团在年前提出收购咱们天恒公司,出价很高,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收购意向被我当场拒绝了;前两天,世界知名投资公司美国ab投资公司也提出了投资建议,要求占股超过50,我们都知道,如果ab公司的占股超过一半,他们就拥有了对天恒的控制权,我们的经营理念和未来的发展都会受到他们的主导。” 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接着道:“对此,公司很多人表达出了与我不同的观点,有些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有些人同意ab公司的投资。天恒如今的确面临很大的经济压力,其实无论是被收购还是吸收投资,资金压力就可以得到充分缓解,但我仍然坚持原来的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说道:“长鸿集团的董事长欧阳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恒不是你一个人的’,她说得对,天恒不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在座的哪一位的。因此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想让大家表个态,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得出的最终结果。” 李显刚要吩咐佳明他们分发票,忽然坐在最后的宋大军站起身来道:“李总,我想讲两句,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可以,是我忽略了。”随后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宋大军人长得本来就黑,第一次当这么多的人讲话,人有些窘,脸的颜色就像刚喝过一顿大酒。“其实大家都知道,李总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负责各个企业的管理,因此他最知道一家公司的良好运行体制。其实在天恒刚成立的时候,我也劝过李总采用股份制,因为这可以有效吸纳启动资金,同时也可以刺激员工的积极性,当时李总跟我谈过采用股份制的弊端。” 他感觉嗓子有些干,也喝了口水,接着道:“天恒从挖第一锹土我就在场,可以不客气地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天恒的成长过程关注更细,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咱们公司,这个压力不是今天才有的,一直都在!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宋大军百分之百支持李总的决定!” 底下出现一阵轻声的交谈声,然后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且峰也站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给李显点了下头,李显面带微笑,示意他大胆地说。赵且峰把双手伸出去,掌心向下虚按了按,台下安静下来。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在今天所有的人里,我跟老孙是认识李总最的早的人。”他用眼睛扫了下孙正楷,老孙却显得无动于衷。李显则轻松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咱们李总从政府部门出来之后就下海了。当时这个行为比较时髦,所谓的‘下海’就是经商。他建立的第一家公司是咱们市里的第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我和老孙都是他招进去的第一批员工。” “当时是不是股份制?”底下有一名大胆的员工问道,他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股份制!”赵且峰道,“当时李总跟孙副总跑外,给公司拉业务,我主要负责在公司内部管理,我们三个当时干得非常合手,被周围的人称作‘三架马车’!” “你们公司成绩怎么样啊?”还是刚才那个大胆的家伙。 “那不用说,有李总在前边带头儿,咱们这家原本很小的投资公司十年市值就达到了一千多万!要知道,那个时候,这个市值是很大的了。可惜,我跟老孙正在干得起劲儿的时候,李总为了追求更大的发展,通过竞聘到电缆厂当总经理去了,撇下了我跟老孙。” 底下传来一阵笑声,孙正楷道:“老赵,说正经话,别有的没的都说,人往高处走,李总的做法是正确的。” “是,是!”赵且峰又看了眼李显,见他面无表情地玩着一支笔,接着道:“不过说真的,那十年是我姓赵的一生最难忘的十年,我从李总身上学到了许多道理,也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没想到十多年后,李总并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哥俩,是他专程邀请我们来的天恒。” 齐海眯起眼睛,将身子向后靠过去。当时是他跟李显一同找的孙赵二人,这两人是当场就答应了的。启动资金困难的时候,齐海曾经劝李显让大家都凑点儿,其实孙赵二人手里有几百万的,但李显不同意,他说请二人是来帮助筹建天恒的,从人家那里借钱这个性质就变了。齐海现在想想,很可能当初李显就是要把股份制从根儿上切断的。 “……我曾经跟李总谈过几次,天恒完全可以采用股份制,李总不同意,他的观点是采用股份制弊端也很多,尤其是公司的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失去活力……” 刚说到这儿,孙正楷忽然插嘴道:“老赵,你老是跑题,我接着说。”赵且峰正谈得起劲儿,被孙正楷抢了话头,心里不舒服,只好笑笑,点头同意。 “跟大家明确表态,股份制公司当然会有问题,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没有哪一种体制对于公司的运行是十全十美的。股份制的弊端并不严重,我们可以举些例子,全世界最知名的前十大公司没有哪一家不是股份制的,有的公司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仍然充满活力,可见,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及时避免犯错误,有高瞻远瞩的目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由此看来,赵且峰跟孙正楷的表态是明确的,他们两个都支持收购,或者是ab公司的投资意向。同时他们也向所有人明确了这样一个态度,两个人与李显的意见相左,但一切都是为了天恒的发展着想,不存在私人的矛盾,不影响三个人之间早就建立的友情。 张经天的表态最耐人寻味,他说:“不论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赞成。我相信无论是李总还是孙赵二位副总,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张经天投的是弃权票。 只剩下齐海了,他似乎从一种沉思的状态中刚刚苏醒过来,清了一下喉咙,道:“听了前面几位的讲话我很感动,天恒有今天,是我们所有人看着成长起来的,台上的每个人如今都可以算得上是天恒的元老级人物了,公司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为长远计,大家都发表各自的意见,都在为公司的未来着想,这是看大方向。” 台下没有一丝声音,大多数人都知道,出现意见分歧绝不会像齐海所讲的那样,三年来,齐海发现李显招来的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了最好的能力,李显是个能者。 但为公司的未来发展,尽快解决现在面临的资金问题,齐海打心里还是希望李显能够采纳孙赵二人的建议。 “我的意见跟张副总的意见相同,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他也投了弃权票。 佳明不相信齐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在公司的高层当中有谁最能够成为大舅有力的支持者,非齐海莫属,可是今天他怎么突然中立了呢,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心难测。 齐海说完话,看着李显,李显正好也回过目光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中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里面,那就是平静。 今天来参会的人除了外聘人员外,共计45人,全部参与了投票,投票和计票的过程王佳明没有参加,这是李显安排的。 计票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38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意向,37人在同意收购的同时也赞成吸纳ab公司的投资。当齐海宣布完结果后,全场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显的身上。 李显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任何的疑义,他的表情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打开了面前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夹子,说道:“这次大会是我倡议召开的,目的就是想认真听取一下大家心里真实的想法,在此我感谢所有人对天恒的这份责任心,同时我个人也对此表示敬佩,一个公司必须得有这样的员工才能有真正的发展。”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张纸,半晌才说道:“无论是长鸿还是ab公司,面对他们的建议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只要我在,天恒不卖’,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了,现在我正式提出辞职!” 全场只有两个人意识到李显会这么做,一个是佳明,另一个是齐海。 当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李显决定再绕着那片人工湖走上一大圈,所有的高层管理者都陪着他。 “大哥,你的那句话不过是表明了坚决的态度!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宋大军首先急不可耐,他是最不想让李显离开的,这家公司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马上就要投入运行了,他却被迫辞职,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显默不作声,他只是把大衣往上拽了下,双手背负在后面,抬头看那个显得越来越大的日头。 “是啊,老弟,你这样做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另外,是不是有些孩子气!如果你想走,也得找一个更好的时机。再说我是被你‘骗’来的,你走了,那咱们订的约定也就算不得数了,我也可以走啦!”张经天半带玩笑地说道,他弯下腰去看石缝,希望能找到春天的迹象。 “我给天恒留下了一套过硬的人马。”李显微笑道,“不管哪一位都是难得的人才,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走?上哪儿去,这里就是你们人生最后半段!在这里你们将获得人生中的最大成功,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如此。尤其是成长在这里的年轻人,你们将有责任努力锻炼自己,不断提高自身水平,将来有一天你们将会执掌天恒。” 几个人听他说得平静,但深处却饱含了热情,几个人一时都接不上他的话题,大家都停了下来,湖中间有三大丛干枯的芦苇,它们在寒风中笔直地站立,几穗芦花随风轻摆,金黄的茎绝不弯腰。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问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项目。欧阳长鸿来的那天,半夜的时候他酒醒了,也问我,我说没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发展的前途比较好。当时他也说,‘李显,你小子眼光远大呀!这是个赚钱的项目,将来发展好了,能把人的生老病死全包含进来,那真是铁打的项目!’”李显觉得有些热,他把大衣脱下来挽在手臂上,就像当年他跟李书逛街的时候,李书替他挽着外衣的样子。 “今天我给大家交个底,长鸿收购电缆厂那年,欧阳苑怀疑是我联合当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李书联手搞的阴谋,其时我与李书过从甚为密切,她有这个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得已离开长鸿后,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当时我是构思了十多个项目的,一直拿不定主意。” 佳明想起大舅的那段日子,他整日到一家康养院去带着老人们滑冰,自己那时候将要毕业,原以为回来就能够进入长鸿。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你们都认识的,就是经常来的老高,高胜利。他自小失孤,长大后当了兵,还立过战功的,后来在咱们省委工作,职务很高的。他退休后放弃了国家给的待遇,主动到咱们这里来养老,一个了不起的人!”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在北方,冬季的日头即使到了正午也是偏的。李显觉得湖面上的冰有些潮湿,难道是要融化吗? “我们交往得很深,他的人生经历和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没有什么高等学历的老人,竟然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有一次他跟我说,能不能让这些缺乏子女依靠的老人们在离开的时候有些尊严?” 李显用目光扫视众人一遍,他不再说话,领先向前走去,阳光把他的后背照得一片温暖。 (上部完) 第26章 禅位 秦时玥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竟然高达九位数! 她这次回来仍然采用了“短平快”的办法,先是到银行查询了一下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跟她自己预计的差不多,四千多万。接着她开始做两件事,一件是把父亲原来的别墅挂到中介那里,中介经过认真调研和测算,认为这栋单体别墅因为面积、位置及装修风格,建议她以1500万的价格挂出去,应该能够很快出手,秦时玥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提出降低一百万。 另外一件事她整整思考了一天一夜,才做出决定。净海进出口贸易公司这些年业务拓展得非常好,因此公司的股价也一路上涨,秦时玥决定把父亲留下来的公司股份出掉一半,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公司的几位董事时,一位跟父亲交好的老董事提出可以借给她几千万以应付眼前的危机,没必要出售这么好的股份。 “玥儿,不出十年,咱们的股份还会再翻一番,现在就出手太可惜了!” 秦时玥很感激他的慷慨,说道:“我没有经济危机,您也知道父亲离开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虽然这几年我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但仅就公司每年的红利我都花不完的,英国还有一笔信托资金。现在就卖掉50的股份,确实很可惜,但我有新的打算,再说剩下的50也足够让我将来养老了呢。” 见她已经下了决心,老人笑道:“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果真要卖的话,不如就转手给我。”秦时玥也表示同意,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她把所有的钱统一到一张银行卡上,然后她见到了九位数的存款。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应该能够帮助老李解决很大的困难了!” 天恒这次全体员工会议使用了主办公楼的最大的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自从装修完成后,还是第一次使用,会议室里仍然散发着装修特有的味道。 天恒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坐在台上了,包括齐海、张经天、孙正楷、赵且峰、宋大军。其余的中层管理人员则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佳明跟办公室主任带着两个女职员已经筹备好了投票使用的设备,印制完成的票整齐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李显是按照开会的时间提前两分钟到场的。进来的时候全场静悄悄的,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坐下前向台下的员工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显首先发言,他先是代表天恒的所有中高层管理者给全体员工拜年,然后简单地叙述了三年来天恒的成长过程,这段发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天恒成了宝贝,长鸿集团在年前提出收购咱们天恒公司,出价很高,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收购意向被我当场拒绝了;前两天,世界知名投资公司美国ab投资公司也提出了投资建议,要求占股超过50,我们都知道,如果ab公司的占股超过一半,他们就拥有了对天恒的控制权,我们的经营理念和未来的发展都会受到他们的主导。” 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接着道:“对此,公司很多人表达出了与我不同的观点,有些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有些人同意ab公司的投资。天恒如今的确面临很大的经济压力,其实无论是被收购还是吸收投资,资金压力就可以得到充分缓解,但我仍然坚持原来的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说道:“长鸿集团的董事长欧阳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恒不是你一个人的’,她说得对,天恒不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在座的哪一位的。因此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想让大家表个态,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得出的最终结果。” 李显刚要吩咐佳明他们分发票,忽然坐在最后的宋大军站起身来道:“李总,我想讲两句,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可以,是我忽略了。”随后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宋大军人长得本来就黑,第一次当这么多的人讲话,人有些窘,脸的颜色就像刚喝过一顿大酒。“其实大家都知道,李总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负责各个企业的管理,因此他最知道一家公司的良好运行体制。其实在天恒刚成立的时候,我也劝过李总采用股份制,因为这可以有效吸纳启动资金,同时也可以刺激员工的积极性,当时李总跟我谈过采用股份制的弊端。” 他感觉嗓子有些干,也喝了口水,接着道:“天恒从挖第一锹土我就在场,可以不客气地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天恒的成长过程关注更细,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咱们公司,这个压力不是今天才有的,一直都在!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宋大军百分之百支持李总的决定!” 底下出现一阵轻声的交谈声,然后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且峰也站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给李显点了下头,李显面带微笑,示意他大胆地说。赵且峰把双手伸出去,掌心向下虚按了按,台下安静下来。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在今天所有的人里,我跟老孙是认识李总最的早的人。”他用眼睛扫了下孙正楷,老孙却显得无动于衷。李显则轻松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咱们李总从政府部门出来之后就下海了。当时这个行为比较时髦,所谓的‘下海’就是经商。他建立的第一家公司是咱们市里的第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我和老孙都是他招进去的第一批员工。” “当时是不是股份制?”底下有一名大胆的员工问道,他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股份制!”赵且峰道,“当时李总跟孙副总跑外,给公司拉业务,我主要负责在公司内部管理,我们三个当时干得非常合手,被周围的人称作‘三架马车’!” “你们公司成绩怎么样啊?”还是刚才那个大胆的家伙。 “那不用说,有李总在前边带头儿,咱们这家原本很小的投资公司十年市值就达到了一千多万!要知道,那个时候,这个市值是很大的了。可惜,我跟老孙正在干得起劲儿的时候,李总为了追求更大的发展,通过竞聘到电缆厂当总经理去了,撇下了我跟老孙。” 底下传来一阵笑声,孙正楷道:“老赵,说正经话,别有的没的都说,人往高处走,李总的做法是正确的。” “是,是!”赵且峰又看了眼李显,见他面无表情地玩着一支笔,接着道:“不过说真的,那十年是我姓赵的一生最难忘的十年,我从李总身上学到了许多道理,也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没想到十多年后,李总并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哥俩,是他专程邀请我们来的天恒。” 齐海眯起眼睛,将身子向后靠过去。当时是他跟李显一同找的孙赵二人,这两人是当场就答应了的。启动资金困难的时候,齐海曾经劝李显让大家都凑点儿,其实孙赵二人手里有几百万的,但李显不同意,他说请二人是来帮助筹建天恒的,从人家那里借钱这个性质就变了。齐海现在想想,很可能当初李显就是要把股份制从根儿上切断的。 “……我曾经跟李总谈过几次,天恒完全可以采用股份制,李总不同意,他的观点是采用股份制弊端也很多,尤其是公司的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失去活力……” 刚说到这儿,孙正楷忽然插嘴道:“老赵,你老是跑题,我接着说。”赵且峰正谈得起劲儿,被孙正楷抢了话头,心里不舒服,只好笑笑,点头同意。 “跟大家明确表态,股份制公司当然会有问题,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没有哪一种体制对于公司的运行是十全十美的。股份制的弊端并不严重,我们可以举些例子,全世界最知名的前十大公司没有哪一家不是股份制的,有的公司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仍然充满活力,可见,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及时避免犯错误,有高瞻远瞩的目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由此看来,赵且峰跟孙正楷的表态是明确的,他们两个都支持收购,或者是ab公司的投资意向。同时他们也向所有人明确了这样一个态度,两个人与李显的意见相左,但一切都是为了天恒的发展着想,不存在私人的矛盾,不影响三个人之间早就建立的友情。 张经天的表态最耐人寻味,他说:“不论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赞成。我相信无论是李总还是孙赵二位副总,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张经天投的是弃权票。 只剩下齐海了,他似乎从一种沉思的状态中刚刚苏醒过来,清了一下喉咙,道:“听了前面几位的讲话我很感动,天恒有今天,是我们所有人看着成长起来的,台上的每个人如今都可以算得上是天恒的元老级人物了,公司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为长远计,大家都发表各自的意见,都在为公司的未来着想,这是看大方向。” 台下没有一丝声音,大多数人都知道,出现意见分歧绝不会像齐海所讲的那样,三年来,齐海发现李显招来的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了最好的能力,李显是个能者。 但为公司的未来发展,尽快解决现在面临的资金问题,齐海打心里还是希望李显能够采纳孙赵二人的建议。 “我的意见跟张副总的意见相同,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他也投了弃权票。 佳明不相信齐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在公司的高层当中有谁最能够成为大舅有力的支持者,非齐海莫属,可是今天他怎么突然中立了呢,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心难测。 齐海说完话,看着李显,李显正好也回过目光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中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里面,那就是平静。 今天来参会的人除了外聘人员外,共计45人,全部参与了投票,投票和计票的过程王佳明没有参加,这是李显安排的。 计票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38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意向,37人在同意收购的同时也赞成吸纳ab公司的投资。当齐海宣布完结果后,全场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显的身上。 李显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任何的疑义,他的表情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打开了面前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夹子,说道:“这次大会是我倡议召开的,目的就是想认真听取一下大家心里真实的想法,在此我感谢所有人对天恒的这份责任心,同时我个人也对此表示敬佩,一个公司必须得有这样的员工才能有真正的发展。”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张纸,半晌才说道:“无论是长鸿还是ab公司,面对他们的建议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只要我在,天恒不卖’,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了,现在我正式提出辞职!” 全场只有两个人意识到李显会这么做,一个是佳明,另一个是齐海。 当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李显决定再绕着那片人工湖走上一大圈,所有的高层管理者都陪着他。 “大哥,你的那句话不过是表明了坚决的态度!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宋大军首先急不可耐,他是最不想让李显离开的,这家公司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马上就要投入运行了,他却被迫辞职,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显默不作声,他只是把大衣往上拽了下,双手背负在后面,抬头看那个显得越来越大的日头。 “是啊,老弟,你这样做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另外,是不是有些孩子气!如果你想走,也得找一个更好的时机。再说我是被你‘骗’来的,你走了,那咱们订的约定也就算不得数了,我也可以走啦!”张经天半带玩笑地说道,他弯下腰去看石缝,希望能找到春天的迹象。 “我给天恒留下了一套过硬的人马。”李显微笑道,“不管哪一位都是难得的人才,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走?上哪儿去,这里就是你们人生最后半段!在这里你们将获得人生中的最大成功,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如此。尤其是成长在这里的年轻人,你们将有责任努力锻炼自己,不断提高自身水平,将来有一天你们将会执掌天恒。” 几个人听他说得平静,但深处却饱含了热情,几个人一时都接不上他的话题,大家都停了下来,湖中间有三大丛干枯的芦苇,它们在寒风中笔直地站立,几穗芦花随风轻摆,金黄的茎绝不弯腰。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问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项目。欧阳长鸿来的那天,半夜的时候他酒醒了,也问我,我说没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发展的前途比较好。当时他也说,‘李显,你小子眼光远大呀!这是个赚钱的项目,将来发展好了,能把人的生老病死全包含进来,那真是铁打的项目!’”李显觉得有些热,他把大衣脱下来挽在手臂上,就像当年他跟李书逛街的时候,李书替他挽着外衣的样子。 “今天我给大家交个底,长鸿收购电缆厂那年,欧阳苑怀疑是我联合当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李书联手搞的阴谋,其时我与李书过从甚为密切,她有这个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得已离开长鸿后,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当时我是构思了十多个项目的,一直拿不定主意。” 佳明想起大舅的那段日子,他整日到一家康养院去带着老人们滑冰,自己那时候将要毕业,原以为回来就能够进入长鸿。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你们都认识的,就是经常来的老高,高胜利。他自小失孤,长大后当了兵,还立过战功的,后来在咱们省委工作,职务很高的。他退休后放弃了国家给的待遇,主动到咱们这里来养老,一个了不起的人!”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在北方,冬季的日头即使到了正午也是偏的。李显觉得湖面上的冰有些潮湿,难道是要融化吗? “我们交往得很深,他的人生经历和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没有什么高等学历的老人,竟然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有一次他跟我说,能不能让这些缺乏子女依靠的老人们在离开的时候有些尊严?” 李显用目光扫视众人一遍,他不再说话,领先向前走去,阳光把他的后背照得一片温暖。 (上部完) 第24章 怪不得我左眼皮跳个不停 欧阳苑把手上的几张纸扔到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心里一阵恶心。就像父亲说过的一样,宁致阳这个人缺乏真正的本事,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机灵的感觉,但其实不过是耍小心机罢了,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提供给你的建议要么就是离题万里,要么就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这次她让宁致阳帮助搜集一些关于李显的材料,他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来,一直拖到过完年,递上来的几张纸也不过是李显跟一个长得标致的女人的暧昧关系。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女人只能是秦时玥了。 欧阳苑叹了口气,“大概……”她想,“李显的身上没有什么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欧阳就是不让别人去调查,她自己大概也能得出相同的判断。秦时玥一直在追求李显,凭着她的外貌和财力,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李显却偏偏将她拒之于门外,欧阳想到秦时玥有时心急如焚,有时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会感到好笑。 欧阳长鸿没让她把这个年过得很轻松,在父亲看来,新年似乎不存在,他把过年的每一天都当成了平常的日子来看待。她瞄了一眼那几张纸,通过宁致阳的描述,李显似乎过得也是这种生活。 欧阳长鸿与李显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他们似乎对生活的口味没有过高的追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实现既定的目标,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他们都不缺钱,可是所做的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在为赚更多的钱在拼命。 欧阳苑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正在走上这条路。由此看来,秦时玥的生活反而让她更加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洒脱不正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的吗! 她摆脱不了父亲的压力,他不断地向她施压,要她再次去找李显谈一谈关于收购的事。她讨厌父亲躲在幕后操纵自己的把戏,但她又无可奈何,她曾想借用董事会的势力来阻挡父亲这次莫名其妙的收购热情,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几乎所有的董事都赞同这次收购,他们的口径一致,都认为天恒是未来发展的最大对手,更是有着无限的潜力,其中一个董事竟然直接告诉她,通过收购天恒,可以让长鸿焕发新的生机。 他的潜台词是不是说长鸿的发展已经停滞不前了呢? 欧阳苑知道躲不过再次上门交涉,但仍想敷衍了事。如果父亲决心要收购天恒,那么最好他亲自上门去碰这个钉子最好! 她很后悔安排宁致阳去做这件事,自己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还在背地里讥笑别人。不过正像父亲说的那样,宁致阳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年前投资公司的几个人以拜年为名到她的办公室,把宁致阳的一些事情委婉地讲了个通透。 宁致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呆得太久了会出问题。 她给秦时玥打电话,想通过她知道李显的近况,就算是想敷衍一下,她也得有个充足的准备,并且她拿定主意,这次去不会再让天恒的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子们看自己的笑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秦时玥有些不耐烦了。她想用被子把它盖住,但被子竟然被她弄到地板上了。瞥见是欧阳的电话,她迅速抄起电话。“喂,欧阳,这么早, 你不是已经开工了?” “这么说你还在被窝里呢?”欧阳苑知道她有懒床的习惯。“我有没有打扰你啊,你的身边不会有人?”这是个恶意的玩笑。 “滚你的!”秦时玥骂道,语气中却一点生气的口吻都没有。“我身边有什么人!我的身边有人的话也只能是你!” 欧阳苑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刚才的那句玩笑担心,“你在哪儿呢?方便的话中午出来吃点东西。” “唉呀大姐,你早干嘛了,我回家了,昨天回来的。” “哦!亏你还喊我姐,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越来越发现你重色轻友的毛病了。” 秦时玥嘻的一笑,说道:“欧阳,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你家老爷子,跟你打招呼就得上门跟他道别,我还是免了,本来想着今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呢。” 欧阳苑觉得这个电话意义不大了。她稍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跟他怎么样?” 秦时玥忽然换了轻松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跟谁?你是说李显么,没怎么样啊,跟以前一个样!” 依照秦时玥的脾气,她早就想把跟李显最近的关系说给欧阳听。但李显似乎含蓄地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让欧阳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秦时玥觉得自己越来越听李显的话,她不想让他不高兴,因此欧阳的询问得到了她违心的回答。 “我就说,你总是一头热乎,我看还是算了,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 秦时玥听见欧阳对李显的评价,心里一阵不高兴,但她勉强用高兴的语气来应付欧阳。“是呗,你说得对!” 马特见李书消失在远处的人流中,才转回身来向外走,来了中国许多年,他仍然对国内机场的安检敬佩不已。李书这次回来两个人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刚回来,一次是她离开,回来的时候她对自己带有明显善意的警告,这次离开她是有求于己的,做为回报,李书答应回到ab上海总部后,将在适当的时机为马特说几句好话。 他把车子开出收费口,马上要进机场高速了,他却把车子拐到了加油站,他不是要加油,而是想把李书留给他的信再看一遍。马特不知道李书要他做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似乎不用很麻烦,也不需要他花上一分钱,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能得到这个漂亮女人的满意,马特觉得自己满可以在这里再呆上几年。 唯一的风险是他得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能传得太远,哪怕是省城的分部知道了,那对他也是不利的。马特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尤其是女人要求他表现的时候,他总是能让她们满意,他得好好打算一下。 李书告诉过齐海离开的日期,但当他来机场送她时,远远地注意到李书跟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李书自然地把手搭在那个外国男子手臂上,这个动作让齐海决定不再露面了。 估计李书已经登机了,齐海给李书发了条短信:旅途顺利! 过了十多分钟,李书回了一条信息:谢谢! 又过了几分钟,李书再回信息:希望你能帮李显度过这一关。 这条信息让齐海迟疑良久,他不是很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李显遇到什么困难了么,再说,为了天恒,李显一直都在过关啊。 北方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春打六九头”,如今已经七九了,齐海感觉天气真的不像过年前的那些天寒气逼人,父亲是在那段最寒冷的日子走的,如今已经长眠于地下了。齐海把车驶入机场高速,到达市区大概要半个小时,高速路两旁路基上的积雪比城区里的要干净许多,远离是非的地方自然会少很多的烦恼。 齐海不由得又想起来李书最后发的那条短信,她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发的短信,表明李显目前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困难。 除了资金,天恒还有什么需要面对的吗? 他记得李显在年前曾经当着所有管理人员面镇定自若地告诉大家,过完年后,资金问题一定能够解决,但这两天回到公司后,他曾经私下里问过张经天,“账面上没有新的资金,变化是有的,越来越少了。” 齐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回到公司后先去找李显谈谈。车速比刚才快了一些,脱光叶子的高大乔木在车里洒下斑驳的、快速的阴影,就像齐海那些混乱如麻的心思。 宁致阳之所以给欧阳苑提供的信息太少,原因不都在于李显本身没有什么可供这位霸道董事长可资利用的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太忙了。 金莉为了答谢他对父母的照顾,又看他投资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已经扶正,并且为了自己果敢地离了婚,就铁下心来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于是就张罗两个人到海南去过年,也算是度个蜜月。宁致阳想到这个尤物能够主动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感激得不行,马上就答应了女人的请求。 金莉这一路上也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把个宁致阳哄得乐不思蜀。听说他要去海南过年,过去的一位朋友主动把岳母在海南的房子借给了他来住,这段时间他岳母恰好回女儿这里过年,更是把个宁致阳满意得如沐春风,觉得自己果然不同以前了。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飞了回来,金莉果然是情场中的状元,宁致阳在她的身上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真正乐趣,告诉女人以后每年都要陪她出来逛逛,女人听了就如同一滩泥似地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两个人回到家里,都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又休息了两天这才上班。宁致阳先把金莉送到集团,自己才开车到了公司,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公司里的人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跟他走之前一个状态,甚至桌子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想到那个被自己吐过一身的助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站在走廊里喊了几声,竟然也没有回答,心里暗想,自己出去就这么二十来天,公司里的人就一个个散了羊似的,这劳动纪律真得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走到旁边的财务部,门是紧闭着的,再走到人事部,一样如此。宁致阳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站在原地喊道:“有没有能喘气的出来一个!” 过了半晌,人事部的门竟然打开了,那个略微有些驼背的李部长戴着一副又厚又大的眼镜钻了出来,他手里捏着几张纸,先给宁致阳笑了一下,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朝向人事部门内看了看,好像后面有人再指挥他干些什么。 这个李部长做事就这个风格,总是小心翼翼地过了头,不过他对宁致阳还算尊敬,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地比较听话的人之一。宁致阳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自己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却隐隐听到背后有嗤笑声。 宁致阳找了条毛巾把椅子擦了一下,坐下足有一分钟才听到李部长的敲门声。宁致阳让他进来,却没有让他坐下,问道:“公司里的人呢?怎么搞的,过年把大家过得都没了规矩了!” 李部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看着他。宁致阳又道:“我是说怎么没有人来上班!” 李部长这才走上来,道:“大家都……都在呢,就是天冷……天冷,都没有开门。”他把那几张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人却又退了回去。 宁致阳知道他这个样子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他拿起那几张纸,原来是辞职信,第一张就是他讨厌的那个助理的。 助理人长得有些丑,但文笔的确不错,她在辞职信里说了很多辞职的理由,最后说道:这的确是一家难得的公司,可惜我跟她没有缘分,本人德薄才浅,不敢耽误了公司的重要事情,决定辞职。 宁致阳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吐到她身上的情景,唉!简直不堪回首。不过这个丫头一直跟自己合不来拍儿,似乎也很瞧自己不起,走就走,早就想换掉她了。 另外三张也都是辞职信,都是普通职员。公司以前的状况他不了解,不过自从他接手之后,像这样的普通员工来来走走的不少,往往是不需经过宁致阳的同意,人事直接就可以处理了。 “我知道了,”宁致阳抬起头来望了眼窗外,他想起海南那明亮温暖的阳光来,还有金莉在海水里曼妙的身姿。 当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部长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还有什么事么?” “是……是工资的事情。”李部长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宁致阳觉得他纯粹是习惯性的动作,那个眼镜太大了,他的鼻子又很小。 “三个辞职的员工离职的补偿金还……还没给……给人家呢,天天……天天来要!” 宁致阳笑了,道:“那能有几个钱,到财务领了。” “财务……财务说……说没……没钱!账面上没钱了!” 宁致阳自从到了投资公司后,一项投资业务也没有做成,这在长鸿集团里几乎已经成了笑柄,但这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一是李书在的时候做成几笔大的投资一直都有红利,二是集团也会下拨经费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转。 “没钱了!怎么没钱了!”宁致阳大声吼起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二十多万吗?” “是……都发了……发了,是集团通知的,每个员工一千元的过年红包,又买了些礼物给……给集团的……领导……” 宁致阳想起来了,他跟金莉离开前,财务的确跟他说过这个事情,不过他以为这笔钱应该是集团统一发放的,怎么竟然是花了自己的钱。 “集团没有给钱吗?” “没……没给,听财务部张部长说……说集团说先欠……欠着,去年集团效益也……也不好……好。” 公司的账面在宁致阳接手的时候大概有150万,但是这两年他利用各种手段已经拿走了其中的大部分,这他是知道的,如今成了这个局面,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苦个脸找集团要钱去。 他只好挥手打发李部长回去,告诉他先不要跟别人乱讲。李部长点点头,人躬着腰出去了。 宁致阳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毁了。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那里犯愁,电话响了,看看是金莉,心里突然就腻味起来,这个女人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 “宁致阳,你在吗?” 当金莉喊他名字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在海南她一直是喊他“亲爱的”。 “我在呢,宝贝儿,什么事情这么急?” 金莉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急促的语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呢!你……你被免职啦!” 宁致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啊了一声,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他才醒过来。“你说什么!免职!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我?” 当然了,金莉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她总会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就像当初她最先知道宁致阳会被扶正为总经理一样。 “为什么?总得有……有个理由?不会是……”宁致阳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是免职,对吗?” 女人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女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很多的希望和热情。 “免职?是不是要调整我的岗位啊!”、 “我只看到免职公示了,没看到别的内容。” 宁致阳告诉女人不要担心,一定是……对!一定是欧阳剑把他母亲的工作做通了,宁致阳已经受够了这里的阴阳怪气,他早就跟欧阳剑说过希望调整一下岗位,最好是到长庆来。 他记得欧阳剑答应帮他跟母亲说说的。 “怎么办?”金莉在那边显得很急,宁致阳反而故做姿态起来,“你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这左眼皮跳得厉害,怪不得,我大概要时来运转了。” 以金莉的感觉,宁致阳似乎表现得太乐观了。她今天一上班,就觉得周围怪怪的,没过多久,一直跟她最近的那个小姑娘就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件事,又偷偷地把免职公告的复印件给了她。 金莉不愿意影响宁致阳的心情,说不定事情果然就像他说得那样也未可知,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第24章 怪不得我左眼皮跳个不停 欧阳苑把手上的几张纸扔到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心里一阵恶心。就像父亲说过的一样,宁致阳这个人缺乏真正的本事,虽然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机灵的感觉,但其实不过是耍小心机罢了,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提供给你的建议要么就是离题万里,要么就是显得不够光明正大,这次她让宁致阳帮助搜集一些关于李显的材料,他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来,一直拖到过完年,递上来的几张纸也不过是李显跟一个长得标致的女人的暧昧关系。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女人只能是秦时玥了。 欧阳苑叹了口气,“大概……”她想,“李显的身上没有什么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欧阳就是不让别人去调查,她自己大概也能得出相同的判断。秦时玥一直在追求李显,凭着她的外貌和财力,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李显却偏偏将她拒之于门外,欧阳想到秦时玥有时心急如焚,有时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会感到好笑。 欧阳长鸿没让她把这个年过得很轻松,在父亲看来,新年似乎不存在,他把过年的每一天都当成了平常的日子来看待。她瞄了一眼那几张纸,通过宁致阳的描述,李显似乎过得也是这种生活。 欧阳长鸿与李显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他们似乎对生活的口味没有过高的追求,唯一的期望就是实现既定的目标,都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他们都不缺钱,可是所做的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在为赚更多的钱在拼命。 欧阳苑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也正在走上这条路。由此看来,秦时玥的生活反而让她更加羡慕,那种自由自在的洒脱不正是所有的人都向往的吗! 她摆脱不了父亲的压力,他不断地向她施压,要她再次去找李显谈一谈关于收购的事。她讨厌父亲躲在幕后操纵自己的把戏,但她又无可奈何,她曾想借用董事会的势力来阻挡父亲这次莫名其妙的收购热情,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几乎所有的董事都赞同这次收购,他们的口径一致,都认为天恒是未来发展的最大对手,更是有着无限的潜力,其中一个董事竟然直接告诉她,通过收购天恒,可以让长鸿焕发新的生机。 他的潜台词是不是说长鸿的发展已经停滞不前了呢? 欧阳苑知道躲不过再次上门交涉,但仍想敷衍了事。如果父亲决心要收购天恒,那么最好他亲自上门去碰这个钉子最好! 她很后悔安排宁致阳去做这件事,自己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还在背地里讥笑别人。不过正像父亲说的那样,宁致阳这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年前投资公司的几个人以拜年为名到她的办公室,把宁致阳的一些事情委婉地讲了个通透。 宁致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呆得太久了会出问题。 她给秦时玥打电话,想通过她知道李显的近况,就算是想敷衍一下,她也得有个充足的准备,并且她拿定主意,这次去不会再让天恒的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子们看自己的笑话。 电话响了好多声,秦时玥有些不耐烦了。她想用被子把它盖住,但被子竟然被她弄到地板上了。瞥见是欧阳的电话,她迅速抄起电话。“喂,欧阳,这么早, 你不是已经开工了?” “这么说你还在被窝里呢?”欧阳苑知道她有懒床的习惯。“我有没有打扰你啊,你的身边不会有人?”这是个恶意的玩笑。 “滚你的!”秦时玥骂道,语气中却一点生气的口吻都没有。“我身边有什么人!我的身边有人的话也只能是你!” 欧阳苑轻轻呼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刚才的那句玩笑担心,“你在哪儿呢?方便的话中午出来吃点东西。” “唉呀大姐,你早干嘛了,我回家了,昨天回来的。” “哦!亏你还喊我姐,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越来越发现你重色轻友的毛病了。” 秦时玥嘻的一笑,说道:“欧阳,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你家老爷子,跟你打招呼就得上门跟他道别,我还是免了,本来想着今天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一声呢。” 欧阳苑觉得这个电话意义不大了。她稍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跟他怎么样?” 秦时玥忽然换了轻松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跟谁?你是说李显么,没怎么样啊,跟以前一个样!” 依照秦时玥的脾气,她早就想把跟李显最近的关系说给欧阳听。但李显似乎含蓄地告诉过她最好不要让欧阳知道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秦时玥觉得自己越来越听李显的话,她不想让他不高兴,因此欧阳的询问得到了她违心的回答。 “我就说,你总是一头热乎,我看还是算了,他有什么好的,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 秦时玥听见欧阳对李显的评价,心里一阵不高兴,但她勉强用高兴的语气来应付欧阳。“是呗,你说得对!” 马特见李书消失在远处的人流中,才转回身来向外走,来了中国许多年,他仍然对国内机场的安检敬佩不已。李书这次回来两个人见了两次面,一次是刚回来,一次是她离开,回来的时候她对自己带有明显善意的警告,这次离开她是有求于己的,做为回报,李书答应回到ab上海总部后,将在适当的时机为马特说几句好话。 他把车子开出收费口,马上要进机场高速了,他却把车子拐到了加油站,他不是要加油,而是想把李书留给他的信再看一遍。马特不知道李书要他做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但似乎不用很麻烦,也不需要他花上一分钱,如果把这件事情做得漂亮,能得到这个漂亮女人的满意,马特觉得自己满可以在这里再呆上几年。 唯一的风险是他得想办法让这件事不能传得太远,哪怕是省城的分部知道了,那对他也是不利的。马特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尤其是女人要求他表现的时候,他总是能让她们满意,他得好好打算一下。 李书告诉过齐海离开的日期,但当他来机场送她时,远远地注意到李书跟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李书自然地把手搭在那个外国男子手臂上,这个动作让齐海决定不再露面了。 估计李书已经登机了,齐海给李书发了条短信:旅途顺利! 过了十多分钟,李书回了一条信息:谢谢! 又过了几分钟,李书再回信息:希望你能帮李显度过这一关。 这条信息让齐海迟疑良久,他不是很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李显遇到什么困难了么,再说,为了天恒,李显一直都在过关啊。 北方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春打六九头”,如今已经七九了,齐海感觉天气真的不像过年前的那些天寒气逼人,父亲是在那段最寒冷的日子走的,如今已经长眠于地下了。齐海把车驶入机场高速,到达市区大概要半个小时,高速路两旁路基上的积雪比城区里的要干净许多,远离是非的地方自然会少很多的烦恼。 齐海不由得又想起来李书最后发的那条短信,她是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发的短信,表明李显目前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困难。 除了资金,天恒还有什么需要面对的吗? 他记得李显在年前曾经当着所有管理人员面镇定自若地告诉大家,过完年后,资金问题一定能够解决,但这两天回到公司后,他曾经私下里问过张经天,“账面上没有新的资金,变化是有的,越来越少了。” 齐海有些着急了,他决定回到公司后先去找李显谈谈。车速比刚才快了一些,脱光叶子的高大乔木在车里洒下斑驳的、快速的阴影,就像齐海那些混乱如麻的心思。 宁致阳之所以给欧阳苑提供的信息太少,原因不都在于李显本身没有什么可供这位霸道董事长可资利用的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太忙了。 金莉为了答谢他对父母的照顾,又看他投资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已经扶正,并且为了自己果敢地离了婚,就铁下心来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于是就张罗两个人到海南去过年,也算是度个蜜月。宁致阳想到这个尤物能够主动为自己设身处地地着想,感激得不行,马上就答应了女人的请求。 金莉这一路上也是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把个宁致阳哄得乐不思蜀。听说他要去海南过年,过去的一位朋友主动把岳母在海南的房子借给了他来住,这段时间他岳母恰好回女儿这里过年,更是把个宁致阳满意得如沐春风,觉得自己果然不同以前了。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飞了回来,金莉果然是情场中的状元,宁致阳在她的身上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真正乐趣,告诉女人以后每年都要陪她出来逛逛,女人听了就如同一滩泥似地粘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两个人回到家里,都有精疲力尽的感觉,又休息了两天这才上班。宁致阳先把金莉送到集团,自己才开车到了公司,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公司里的人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跟他走之前一个状态,甚至桌子上都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想到那个被自己吐过一身的助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站在走廊里喊了几声,竟然也没有回答,心里暗想,自己出去就这么二十来天,公司里的人就一个个散了羊似的,这劳动纪律真得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走到旁边的财务部,门是紧闭着的,再走到人事部,一样如此。宁致阳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站在原地喊道:“有没有能喘气的出来一个!” 过了半晌,人事部的门竟然打开了,那个略微有些驼背的李部长戴着一副又厚又大的眼镜钻了出来,他手里捏着几张纸,先给宁致阳笑了一下,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朝向人事部门内看了看,好像后面有人再指挥他干些什么。 这个李部长做事就这个风格,总是小心翼翼地过了头,不过他对宁致阳还算尊敬,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地比较听话的人之一。宁致阳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自己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却隐隐听到背后有嗤笑声。 宁致阳找了条毛巾把椅子擦了一下,坐下足有一分钟才听到李部长的敲门声。宁致阳让他进来,却没有让他坐下,问道:“公司里的人呢?怎么搞的,过年把大家过得都没了规矩了!” 李部长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看着他。宁致阳又道:“我是说怎么没有人来上班!” 李部长这才走上来,道:“大家都……都在呢,就是天冷……天冷,都没有开门。”他把那几张纸轻轻放在办公桌上,人却又退了回去。 宁致阳知道他这个样子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他拿起那几张纸,原来是辞职信,第一张就是他讨厌的那个助理的。 助理人长得有些丑,但文笔的确不错,她在辞职信里说了很多辞职的理由,最后说道:这的确是一家难得的公司,可惜我跟她没有缘分,本人德薄才浅,不敢耽误了公司的重要事情,决定辞职。 宁致阳忽然又想起来那天吐到她身上的情景,唉!简直不堪回首。不过这个丫头一直跟自己合不来拍儿,似乎也很瞧自己不起,走就走,早就想换掉她了。 另外三张也都是辞职信,都是普通职员。公司以前的状况他不了解,不过自从他接手之后,像这样的普通员工来来走走的不少,往往是不需经过宁致阳的同意,人事直接就可以处理了。 “我知道了,”宁致阳抬起头来望了眼窗外,他想起海南那明亮温暖的阳光来,还有金莉在海水里曼妙的身姿。 当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部长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还有什么事么?” “是……是工资的事情。”李部长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宁致阳觉得他纯粹是习惯性的动作,那个眼镜太大了,他的鼻子又很小。 “三个辞职的员工离职的补偿金还……还没给……给人家呢,天天……天天来要!” 宁致阳笑了,道:“那能有几个钱,到财务领了。” “财务……财务说……说没……没钱!账面上没钱了!” 宁致阳自从到了投资公司后,一项投资业务也没有做成,这在长鸿集团里几乎已经成了笑柄,但这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一是李书在的时候做成几笔大的投资一直都有红利,二是集团也会下拨经费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转。 “没钱了!怎么没钱了!”宁致阳大声吼起来,“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二十多万吗?” “是……都发了……发了,是集团通知的,每个员工一千元的过年红包,又买了些礼物给……给集团的……领导……” 宁致阳想起来了,他跟金莉离开前,财务的确跟他说过这个事情,不过他以为这笔钱应该是集团统一发放的,怎么竟然是花了自己的钱。 “集团没有给钱吗?” “没……没给,听财务部张部长说……说集团说先欠……欠着,去年集团效益也……也不好……好。” 公司的账面在宁致阳接手的时候大概有150万,但是这两年他利用各种手段已经拿走了其中的大部分,这他是知道的,如今成了这个局面,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苦个脸找集团要钱去。 他只好挥手打发李部长回去,告诉他先不要跟别人乱讲。李部长点点头,人躬着腰出去了。 宁致阳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毁了。一个人正呆呆地坐在那里犯愁,电话响了,看看是金莉,心里突然就腻味起来,这个女人总是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 “宁致阳,你在吗?” 当金莉喊他名字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在海南她一直是喊他“亲爱的”。 “我在呢,宝贝儿,什么事情这么急?” 金莉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急促的语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呢!你……你被免职啦!” 宁致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啊了一声,被动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他才醒过来。“你说什么!免职!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我?” 当然了,金莉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她总会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就像当初她最先知道宁致阳会被扶正为总经理一样。 “为什么?总得有……有个理由?不会是……”宁致阳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是免职,对吗?” 女人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女人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很多的希望和热情。 “免职?是不是要调整我的岗位啊!”、 “我只看到免职公示了,没看到别的内容。” 宁致阳告诉女人不要担心,一定是……对!一定是欧阳剑把他母亲的工作做通了,宁致阳已经受够了这里的阴阳怪气,他早就跟欧阳剑说过希望调整一下岗位,最好是到长庆来。 他记得欧阳剑答应帮他跟母亲说说的。 “怎么办?”金莉在那边显得很急,宁致阳反而故做姿态起来,“你不要急,这些日子我这左眼皮跳得厉害,怪不得,我大概要时来运转了。” 以金莉的感觉,宁致阳似乎表现得太乐观了。她今天一上班,就觉得周围怪怪的,没过多久,一直跟她最近的那个小姑娘就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这件事,又偷偷地把免职公告的复印件给了她。 金莉不愿意影响宁致阳的心情,说不定事情果然就像他说得那样也未可知,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第25章 AB也要收购天恒! 相对于长鸿对于天恒的收购,ab公司则表现得更加低调。最先收到通知的竟然是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佳明,当对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佳明仍然怀疑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做了一个什么圈套。 佳明现在天恒的身份是李显的特别助理,对方要找的是办公室主任,但这个前年刚入职的主任今天请假了,李显让佳明在这里顶一天,刚过完年,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因为人才招聘的事情还没有展开,计划里配的副主任还空着。 佳明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他不知道ab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儿,对方只说明天上午要来天恒拜访。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先不对大舅说,去找齐副总说说,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什么公司?”齐海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吓得佳明往后退了一步。齐海向来稳重,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电话里那个人自称是ab公司的,名字叫马特。”佳明又看了一眼刚才记的纸条,确定那个人是叫马特。 齐海把一只手端在胸前,另一只则放在两颊处不住摩挲,他轻微地有一些络腮胡须,每到思考问题的时候总爱摆出来这个动作,佳明本来是想让他确定这是不是个玩笑,现在看来不像。 “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又在搞什么鬼!”齐海自言自语,佳明问道:“齐副总,你说的是这家ab公司吗?你了解这家公司?” 齐海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他让佳明现在就跟自己去找李显去。佳明说我大舅还没来呢,给他打电话。 “还是当面谈比较好。这样,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李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急事要找他,面谈!” 李显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刘天悦了。他在正月初一当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祝她新年快乐,但刘天悦一直都没有回复,当时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悦没有给他回复信息这件事在他心上就压得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打电话直接询问的。 昨天周玲给他发微信,算是拜个晚年,李显直接给她打电话,闲聊了一会儿,临了时周玲突然告诉他李书年前回来了,昨天才走的。李显听了沉默了半天,才答一声“哦”,周玲骂他没良心,也不谢谢她,李显就说谢谢你。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不作声,李显忍不住了,才问她:“你……还与刘天悦有联系么?” 周玲在那边也是咯的一声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一直都有联系的,她的女儿囡囡,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姑娘啦,怎么能不联系!” 李显又“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周玲听了又一阵笑,问他:“哪好?你说说看。” “你们常联系,她也不至于太寂寞的,你知道天悦……其实很……很害怕寂寞的。” “是吗?这倒没看出来,我觉得她很喜欢一个人生活的,她……已经离婚了,你还不知道?” 李显感觉天地晃了一下,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来话,沙哑着“啊”了一声,周玲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情感。“过年前离的,两个人和平分手,那个姓宁的还算有良心,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李显清了两次嗓子,问道:“那么,她还好?” “起码比以前好,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母女两个经常来找我玩儿,天悦比之前快乐一些。”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显挂掉了电话,他无法再跟周玲聊下去了,天悦跟宁致阳再次离婚这件事让李显觉得特别的不真实,他适应不了。 那个喜欢自由与浪漫的刘天悦,如今又恢复自由之身了,她真的不适合结婚吗?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有睡好,失眠再度袭来,李显极度担心自己重新回到失眠的状态。秦时玥一个晚上不断打电话过来,李显一点心情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屏蔽掉了。 天亮得比之前早了许多,李显五点半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到小区后边的街上去吃早餐,那家小笼包子铺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屋子里全是热腾腾的水汽,一碗鸡蛋汤下肚,李显的后背潮湿一片,接着出了一头的大汗,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感也完全消失了。 他给天悦发了个信息:“上午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情谈。等了十分钟,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他又发了一条: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李显说的老地方是指原来两个人常去散步的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林子就在李显原来的别墅区的南门外,是开发商当时修建别墅区时特意栽种的一些耐寒乔木,在北方不外乎松树、桦树,每排树木之间有一条宽约五米的硬铺小路,林带长约一公里,是一处非常安静的场所。 刘天悦特别喜欢这里,两个人只要下班早,吃完晚饭一定会拉着李显到这里溜达一个小时,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椅。要是在夏秋两季,坐在长椅上可以聆听各种鸟儿的鸣叫声。 李显回到家里,找了两件厚一些的大衣,又带了一条长长的围巾。想了想,烧了一壶热水装在保温的旅行杯里,再带了两袋速溶的咖啡。他认为天这么冷,天悦不会带囡囡来的。 李显不时地看看表,感觉时间过得好慢,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嘲笑自己像个刚刚初恋的男孩子,这么心急火燎的。 当太阳终于懒洋洋地爬出地平线时,面目仍然不清晰,在北方,冬日里的清晨总是朦朦胧胧的,各种雾气,再加上取暖燃烧的废气似乎全都在跟太阳较劲,但阳光终于还是威力巨大的,当她鼓足气力奋力一跃的时候,曾经的遮挡一下全部消散了。 李显到了别墅区的南门时,时间刚好八点整。住在别墅区的人们都不会很早出去上班,他记得看过一篇文章,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什么研究报告,结果是收入越高的人,早晨上班的时间就会越晚。 李显觉得这篇报告胡扯,那些年他的收入比较高的时候,每日仍然早早就起来上班去了,当他把早餐准备妥当,亲吻仍在熟睡的天悦时,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七点。 他一般会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是否已经到了单位,天悦偶尔也会迟到的,李显就会因此批评她几句,“自律”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会很高,天悦心情好的时候会显得很乖,连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正;心情若是不好,干脆会把他的电话挂掉。 李显把车停在南门外的车场上。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天悦的到来,车子不能熄火,外面仍然很寒冷。李显从车上下来,他信步走到大门前,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原来的别墅就在大门的左侧,倒数第二排,他站在大门前看不到它,但仍然能够感觉它的存在。那套别墅从装修到家具的摆放都是天悦负责的。 这才几年啊,一切都变化了。命运在同所有的人开着玩笑。 一个保安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问道:“请问先生是要找人吗,哪一栋的?”李显摇摇头,说自己在这里等人的,不好意思,打扰了。人就转身往回走。 “是……李经理?”后边一个女人问道,李显转回身来,见是一个穿着很正式的中年女人,李显仔细打量她,认出来是物业部的一名副经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姓氏,只好点点头,笑道:“是我,你好。” 女人向保安低声说了几句,保安冲李显点头微笑,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李经理,好久不见啦!我是卢丽丽啊,您不记得了。” 是的,卢经理。之前天悦跟这个女人处得不错,偶尔有些东西要寄存在她这里的。 “怎么会不记得,”李显歉意地笑道,“过年好,卢经理,您还在这里工作啊!”这句话有些不得体,但李显已经说出口了。 卢丽丽并不在意,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听李显的话,知道他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是啊,仍在这里,不像您啊,你是个大能人,听说您正在建设咱们全省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卢丽丽的消息这么准的,出乎李显的意料,有些尴尬地道:“卢经理过奖了,年纪大了还闲不下来,整日里瞎折腾呗。” “您太谦虚了。您可是个能人的。如果当时电缆厂还继续用您的话,哪至于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呢!” 其实以电缆厂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哪个人来做,结果都差不多,从当时的情况来讲,李显应该还算是幸运,没有被波及到,但他那段日子承担的打击也几乎摧毁了他。 李显叹了口气,说道:“电缆厂的命运已经到了尽头啦,不是谁能够拯救的。我更不行!” 卢丽丽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后来的情况那叫一个惨。我爱人当时就在电缆厂的二分厂,后来下岗了。” 怪不得她这样熟悉李显的,当时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卢丽丽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因为这个李显倒有些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李显不自觉地抬手看看表,卢丽丽连忙跟他说再见,李显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只好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卢经理,我在等一个人。”卢丽丽笑着表示理解,突然问了一句您太太还好,李显愣了一下,才想到她问的是天悦,收了笑容道:“她不是……我太太,我们一直没有结婚。” 卢丽丽脸上一红,连忙说了句再见,转身回去了。 “我太太,”李显想到,“我是个不配拥有太太的人啦!” 他回到车上,看手机,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了。李显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车场离那片树木只有十几米远,只要她来,李显一定能够看得到的。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前方,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已经九点半了,天悦还没有来,李显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他还是放弃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车里一片通亮,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李显有时候可以直视它,直到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双眼满含泪水。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李显双手都有些抖,他看屏幕时却是佳明的,他怕接佳明的电话时天悦正好打进来,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开始担心起天悦来,她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囡囡病了也有可能,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车子出了问题,他不断地设想新出现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佳明又打电话进来,他仍然断掉。 十一点了!门前的车辆多起来,大多是进别墅区的,人们回家啦! 佳明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李显接了起来,佳明把事情告诉了李显,可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听了半天,佳明重复了三次他才明白,说知道了,下午回去再说。 不行,必须得打电话了。李显拨通了天悦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听,李显断掉,再打仍然如此。他把电话放在腿上,感觉它的温热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 他想给周玲打电话,但这太冒昧了。他再给天悦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李显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去天悦家里看看她。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天悦的电话来了。 电话的背景声音很嘈杂,天悦在说话:“……不是那里,放在这边!小心那个,不要打破……”她似乎在忙着干什么,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喂,天悦!” “李显啊,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忙着搬家,手机没在身边,一直没听到……” “搬家?往哪里搬啊,需不需要帮忙?”李显感觉自己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他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出了一身的虚汗。 “老李,对不起啊,我辞职了。” 又是一个让李显感觉天旋地转的消息,辞职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跟宁致最离婚了。”这个李显知道了。“我不想再那里住了,我在网上应聘,现在搬到云南来了,在一个小镇里当老师。” 她去云南啦!她又去云南啦!云南真正是她喜欢的地方! “是啊,那……很好,恭喜你。” “谢谢你啊,老李。……我现在,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谢谢你,老李,对我曾经的照顾,以后不需要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李显听到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天悦似乎在埋怨某个人的小小心,接着她挂断了电话。 刘天悦走了,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这样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寒冷的北方,潇潇洒洒地走了,李显明显能感觉她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轻松和喜悦。 只要她好,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李显一直都希望好能够这样,如今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压抑,她奔向了新的生活。 李显伏在方向盘上,任泪水不断涌出来。 马特带了一个黑人助手过来的,助手臂下夹着一个文件夹,人有一米九,一脸的胡须,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李显带着公司里的几个高管在楼下迎接马特。他从来没有见过马特,但马特仍然一下认出了李显,两个人握过手后,李显把其他的人介绍给他,马特与每个人握手,包括佳明。 会谈仍然选在了小会议室里。马特开门见山地提出收购的意向,他的黑人助手将收购意向书分发给所有的人。 “greenail,”马特用英语说了一句,然后用流利的汉语解释道,李经理,我们对贵公司现在面临的资金压力十分了解,贵公司现在银行贷款大概两亿,李经理以私人名义的贷款大概15亿,据我所知本市已经拒绝了你们再次贷款的申请。我现在以ab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向贵公司提出收购请求,并且我们用的是‘绿票收购’,也就是超出你们公司实际的价值,以溢价的形式来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 年前欧阳苑提出的收购也是“绿票收购”,也就是收购价格超出了公司现在的实际价值。 齐海双眼紧紧盯着李显,不到两个月,竟然有两家颇有实力的公司前来收购天恒,并且收购的价格都以溢价的形式,他现在不是震惊,而是没想到李显创办的这家公司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 没等李显说话,孙正楷突然接口道:“马特先生,请问贵公司将以什么价格收购天恒呢?” 孙正楷的这句询问是颇失身份的,李显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孙正楷与赵且峰两个人正在串联公司里的一些人,反对李显坚持的非股份制创办公司的决定。 马特心里很吃惊这个人的大胆,他冲孙正楷点点头,微笑着向李显道:“李经理,我的上司没有给我明确的收购数目,但我判断,我们收购的价格不会低于长鸿公司提出的。” 长鸿想要收购天恒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吗?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诚意,”李显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马特摇摇头,笑着慢慢收起桌上的一些散开的材料,“当然,这是您的决定,据我所知,贵公司一直反对采用股份制,这也是造成你们资金压力特别大的主要原因。既然您反对股份制,那么理论上来说贵公司的每一名员工都有平等表达对于此次收购的意见的权力。” 李显道:“当然,即便是股份制公司,所有的员工和持股人也都有合理表达诉求的渠道和权力。” 马特站起身来道:“李经理是个干脆又爽快的人,我们就不打扰啦,但收购的计划ab公司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强制性收购是有多种手段的,必要时ab公司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坚持这个意向的。” 李显把手一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来。马特带着助手轻松走了出去,那个黑人助手出门时把小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李总,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呀!”赵且峰道,“如今长鸿跟ab公司杠上了,都要争着收购咱们,咱们有机会把价格抬得更高一些……” “通知下去,三天后公司全体员工召开大会,议题主要是是否同意长恒被收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言。”李为的目光环视一圈,他慢慢地说道:“最后我们将以投票的形式决定这件事!” ab公司收购天恒的事情不到一个小时就传到了欧阳长鸿的耳朵里。欧阳长鸿表现得极为吃惊,因为他甚至把正拿在手中的东西都掉了,要不是书房里那层厚厚的,质量上乘的地毯,李显送给他的这枚印章可能会摔碎。 欧阳长鸿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才能止住它的颤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惊慌的症状再一次发生了,他想起医生嘱咐的话,连忙躺倒,侧卧,他需要吃一片药吗,他不确定,其实想吃的话也很困难,因为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他却不敢乱动。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动!”他的医生告诉他,“极度危险!” 第25章 AB也要收购天恒! 相对于长鸿对于天恒的收购,ab公司则表现得更加低调。最先收到通知的竟然是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佳明,当对方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佳明仍然怀疑这是一个恶意的玩笑,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做了一个什么圈套。 佳明现在天恒的身份是李显的特别助理,对方要找的是办公室主任,但这个前年刚入职的主任今天请假了,李显让佳明在这里顶一天,刚过完年,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因为人才招聘的事情还没有展开,计划里配的副主任还空着。 佳明坐在那儿想了半天,他不知道ab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儿,对方只说明天上午要来天恒拜访。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先不对大舅说,去找齐副总说说,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什么公司?”齐海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吓得佳明往后退了一步。齐海向来稳重,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电话里那个人自称是ab公司的,名字叫马特。”佳明又看了一眼刚才记的纸条,确定那个人是叫马特。 齐海把一只手端在胸前,另一只则放在两颊处不住摩挲,他轻微地有一些络腮胡须,每到思考问题的时候总爱摆出来这个动作,佳明本来是想让他确定这是不是个玩笑,现在看来不像。 “怎么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又在搞什么鬼!”齐海自言自语,佳明问道:“齐副总,你说的是这家ab公司吗?你了解这家公司?” 齐海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他让佳明现在就跟自己去找李显去。佳明说我大舅还没来呢,给他打电话。 “还是当面谈比较好。这样,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李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有急事要找他,面谈!” 李显差不多有一年没有见到刘天悦了。他在正月初一当日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祝她新年快乐,但刘天悦一直都没有回复,当时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悦没有给他回复信息这件事在他心上就压得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打电话直接询问的。 昨天周玲给他发微信,算是拜个晚年,李显直接给她打电话,闲聊了一会儿,临了时周玲突然告诉他李书年前回来了,昨天才走的。李显听了沉默了半天,才答一声“哦”,周玲骂他没良心,也不谢谢她,李显就说谢谢你。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不作声,李显忍不住了,才问她:“你……还与刘天悦有联系么?” 周玲在那边也是咯的一声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一直都有联系的,她的女儿囡囡,现在已经是我的干姑娘啦,怎么能不联系!” 李显又“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那就好那就好。周玲听了又一阵笑,问他:“哪好?你说说看。” “你们常联系,她也不至于太寂寞的,你知道天悦……其实很……很害怕寂寞的。” “是吗?这倒没看出来,我觉得她很喜欢一个人生活的,她……已经离婚了,你还不知道?” 李显感觉天地晃了一下,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来话,沙哑着“啊”了一声,周玲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情感。“过年前离的,两个人和平分手,那个姓宁的还算有良心,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李显清了两次嗓子,问道:“那么,她还好?” “起码比以前好,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母女两个经常来找我玩儿,天悦比之前快乐一些。” “那……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显挂掉了电话,他无法再跟周玲聊下去了,天悦跟宁致阳再次离婚这件事让李显觉得特别的不真实,他适应不了。 那个喜欢自由与浪漫的刘天悦,如今又恢复自由之身了,她真的不适合结婚吗?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有睡好,失眠再度袭来,李显极度担心自己重新回到失眠的状态。秦时玥一个晚上不断打电话过来,李显一点心情也没有,把她的电话屏蔽掉了。 天亮得比之前早了许多,李显五点半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到小区后边的街上去吃早餐,那家小笼包子铺里只有他一个客人,屋子里全是热腾腾的水汽,一碗鸡蛋汤下肚,李显的后背潮湿一片,接着出了一头的大汗,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因为睡眠不足带来的迷糊感也完全消失了。 他给天悦发了个信息:“上午九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有事情谈。等了十分钟,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他又发了一条:不管你去不去,我都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李显说的老地方是指原来两个人常去散步的一片小树林。这片小林子就在李显原来的别墅区的南门外,是开发商当时修建别墅区时特意栽种的一些耐寒乔木,在北方不外乎松树、桦树,每排树木之间有一条宽约五米的硬铺小路,林带长约一公里,是一处非常安静的场所。 刘天悦特别喜欢这里,两个人只要下班早,吃完晚饭一定会拉着李显到这里溜达一个小时,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椅。要是在夏秋两季,坐在长椅上可以聆听各种鸟儿的鸣叫声。 李显回到家里,找了两件厚一些的大衣,又带了一条长长的围巾。想了想,烧了一壶热水装在保温的旅行杯里,再带了两袋速溶的咖啡。他认为天这么冷,天悦不会带囡囡来的。 李显不时地看看表,感觉时间过得好慢,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嘲笑自己像个刚刚初恋的男孩子,这么心急火燎的。 当太阳终于懒洋洋地爬出地平线时,面目仍然不清晰,在北方,冬日里的清晨总是朦朦胧胧的,各种雾气,再加上取暖燃烧的废气似乎全都在跟太阳较劲,但阳光终于还是威力巨大的,当她鼓足气力奋力一跃的时候,曾经的遮挡一下全部消散了。 李显到了别墅区的南门时,时间刚好八点整。住在别墅区的人们都不会很早出去上班,他记得看过一篇文章,好像是一个外国人写的什么研究报告,结果是收入越高的人,早晨上班的时间就会越晚。 李显觉得这篇报告胡扯,那些年他的收入比较高的时候,每日仍然早早就起来上班去了,当他把早餐准备妥当,亲吻仍在熟睡的天悦时,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七点。 他一般会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是否已经到了单位,天悦偶尔也会迟到的,李显就会因此批评她几句,“自律”这个词出现的频率会很高,天悦心情好的时候会显得很乖,连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改正;心情若是不好,干脆会把他的电话挂掉。 李显把车停在南门外的车场上。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天悦的到来,车子不能熄火,外面仍然很寒冷。李显从车上下来,他信步走到大门前,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他原来的别墅就在大门的左侧,倒数第二排,他站在大门前看不到它,但仍然能够感觉它的存在。那套别墅从装修到家具的摆放都是天悦负责的。 这才几年啊,一切都变化了。命运在同所有的人开着玩笑。 一个保安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给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问道:“请问先生是要找人吗,哪一栋的?”李显摇摇头,说自己在这里等人的,不好意思,打扰了。人就转身往回走。 “是……李经理?”后边一个女人问道,李显转回身来,见是一个穿着很正式的中年女人,李显仔细打量她,认出来是物业部的一名副经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她的姓氏,只好点点头,笑道:“是我,你好。” 女人向保安低声说了几句,保安冲李显点头微笑,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李经理,好久不见啦!我是卢丽丽啊,您不记得了。” 是的,卢经理。之前天悦跟这个女人处得不错,偶尔有些东西要寄存在她这里的。 “怎么会不记得,”李显歉意地笑道,“过年好,卢经理,您还在这里工作啊!”这句话有些不得体,但李显已经说出口了。 卢丽丽并不在意,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听李显的话,知道他应该是把自己忘记了。“是啊,仍在这里,不像您啊,你是个大能人,听说您正在建设咱们全省的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卢丽丽的消息这么准的,出乎李显的意料,有些尴尬地道:“卢经理过奖了,年纪大了还闲不下来,整日里瞎折腾呗。” “您太谦虚了。您可是个能人的。如果当时电缆厂还继续用您的话,哪至于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呢!” 其实以电缆厂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哪个人来做,结果都差不多,从当时的情况来讲,李显应该还算是幸运,没有被波及到,但他那段日子承担的打击也几乎摧毁了他。 李显叹了口气,说道:“电缆厂的命运已经到了尽头啦,不是谁能够拯救的。我更不行!” 卢丽丽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后来的情况那叫一个惨。我爱人当时就在电缆厂的二分厂,后来下岗了。” 怪不得她这样熟悉李显的,当时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卢丽丽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因为这个李显倒有些敬佩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李显不自觉地抬手看看表,卢丽丽连忙跟他说再见,李显又觉得自己做错了,只好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卢经理,我在等一个人。”卢丽丽笑着表示理解,突然问了一句您太太还好,李显愣了一下,才想到她问的是天悦,收了笑容道:“她不是……我太太,我们一直没有结婚。” 卢丽丽脸上一红,连忙说了句再见,转身回去了。 “我太太,”李显想到,“我是个不配拥有太太的人啦!” 他回到车上,看手机,天悦仍然没有回复信息,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了。李显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车场离那片树木只有十几米远,只要她来,李显一定能够看得到的。 他就这样一直盯着前方,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已经九点半了,天悦还没有来,李显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是他还是放弃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车里一片通亮,冬日里的阳光不刺眼,李显有时候可以直视它,直到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双眼满含泪水。 快到十点的时候,电话响了。李显双手都有些抖,他看屏幕时却是佳明的,他怕接佳明的电话时天悦正好打进来,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开始担心起天悦来,她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囡囡病了也有可能,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车子出了问题,他不断地设想新出现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佳明又打电话进来,他仍然断掉。 十一点了!门前的车辆多起来,大多是进别墅区的,人们回家啦! 佳明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时,李显接了起来,佳明把事情告诉了李显,可他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听了半天,佳明重复了三次他才明白,说知道了,下午回去再说。 不行,必须得打电话了。李显拨通了天悦的电话,电话一直响着却没有人接听,李显断掉,再打仍然如此。他把电话放在腿上,感觉它的温热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 他想给周玲打电话,但这太冒昧了。他再给天悦打电话,仍然没有人接听,李显不能再等了,他决定去天悦家里看看她。就在车子启动的瞬间,天悦的电话来了。 电话的背景声音很嘈杂,天悦在说话:“……不是那里,放在这边!小心那个,不要打破……”她似乎在忙着干什么,李显终于松了一口气。 “喂,天悦!” “李显啊,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忙着搬家,手机没在身边,一直没听到……” “搬家?往哪里搬啊,需不需要帮忙?”李显感觉自己的声音离自己很远,他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出了一身的虚汗。 “老李,对不起啊,我辞职了。” 又是一个让李显感觉天旋地转的消息,辞职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跟宁致最离婚了。”这个李显知道了。“我不想再那里住了,我在网上应聘,现在搬到云南来了,在一个小镇里当老师。” 她去云南啦!她又去云南啦!云南真正是她喜欢的地方! “是啊,那……很好,恭喜你。” “谢谢你啊,老李。……我现在,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谢谢你,老李,对我曾经的照顾,以后不需要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李显听到一件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天悦似乎在埋怨某个人的小小心,接着她挂断了电话。 刘天悦走了,她谁都没有告诉,就这样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寒冷的北方,潇潇洒洒地走了,李显明显能感觉她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轻松和喜悦。 只要她好,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李显一直都希望好能够这样,如今她终于走出了过去的压抑,她奔向了新的生活。 李显伏在方向盘上,任泪水不断涌出来。 马特带了一个黑人助手过来的,助手臂下夹着一个文件夹,人有一米九,一脸的胡须,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李显带着公司里的几个高管在楼下迎接马特。他从来没有见过马特,但马特仍然一下认出了李显,两个人握过手后,李显把其他的人介绍给他,马特与每个人握手,包括佳明。 会谈仍然选在了小会议室里。马特开门见山地提出收购的意向,他的黑人助手将收购意向书分发给所有的人。 “greenail,”马特用英语说了一句,然后用流利的汉语解释道,李经理,我们对贵公司现在面临的资金压力十分了解,贵公司现在银行贷款大概两亿,李经理以私人名义的贷款大概15亿,据我所知本市已经拒绝了你们再次贷款的申请。我现在以ab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向贵公司提出收购请求,并且我们用的是‘绿票收购’,也就是超出你们公司实际的价值,以溢价的形式来表达我们公司的诚意。” 年前欧阳苑提出的收购也是“绿票收购”,也就是收购价格超出了公司现在的实际价值。 齐海双眼紧紧盯着李显,不到两个月,竟然有两家颇有实力的公司前来收购天恒,并且收购的价格都以溢价的形式,他现在不是震惊,而是没想到李显创办的这家公司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 没等李显说话,孙正楷突然接口道:“马特先生,请问贵公司将以什么价格收购天恒呢?” 孙正楷的这句询问是颇失身份的,李显心里有些难过,他知道孙正楷与赵且峰两个人正在串联公司里的一些人,反对李显坚持的非股份制创办公司的决定。 马特心里很吃惊这个人的大胆,他冲孙正楷点点头,微笑着向李显道:“李经理,我的上司没有给我明确的收购数目,但我判断,我们收购的价格不会低于长鸿公司提出的。” 长鸿想要收购天恒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吗? “非常感谢贵公司的诚意,”李显道,“只要我在,天恒不卖!” 马特摇摇头,笑着慢慢收起桌上的一些散开的材料,“当然,这是您的决定,据我所知,贵公司一直反对采用股份制,这也是造成你们资金压力特别大的主要原因。既然您反对股份制,那么理论上来说贵公司的每一名员工都有平等表达对于此次收购的意见的权力。” 李显道:“当然,即便是股份制公司,所有的员工和持股人也都有合理表达诉求的渠道和权力。” 马特站起身来道:“李经理是个干脆又爽快的人,我们就不打扰啦,但收购的计划ab公司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强制性收购是有多种手段的,必要时ab公司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坚持这个意向的。” 李显把手一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来。马特带着助手轻松走了出去,那个黑人助手出门时把小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李总,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呀!”赵且峰道,“如今长鸿跟ab公司杠上了,都要争着收购咱们,咱们有机会把价格抬得更高一些……” “通知下去,三天后公司全体员工召开大会,议题主要是是否同意长恒被收购,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言。”李为的目光环视一圈,他慢慢地说道:“最后我们将以投票的形式决定这件事!” ab公司收购天恒的事情不到一个小时就传到了欧阳长鸿的耳朵里。欧阳长鸿表现得极为吃惊,因为他甚至把正拿在手中的东西都掉了,要不是书房里那层厚厚的,质量上乘的地毯,李显送给他的这枚印章可能会摔碎。 欧阳长鸿不得不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才能止住它的颤抖。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惊慌的症状再一次发生了,他想起医生嘱咐的话,连忙躺倒,侧卧,他需要吃一片药吗,他不确定,其实想吃的话也很困难,因为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他却不敢乱动。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动!”他的医生告诉他,“极度危险!” 第26章 禅位 秦时玥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竟然高达九位数! 她这次回来仍然采用了“短平快”的办法,先是到银行查询了一下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跟她自己预计的差不多,四千多万。接着她开始做两件事,一件是把父亲原来的别墅挂到中介那里,中介经过认真调研和测算,认为这栋单体别墅因为面积、位置及装修风格,建议她以1500万的价格挂出去,应该能够很快出手,秦时玥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提出降低一百万。 另外一件事她整整思考了一天一夜,才做出决定。净海进出口贸易公司这些年业务拓展得非常好,因此公司的股价也一路上涨,秦时玥决定把父亲留下来的公司股份出掉一半,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公司的几位董事时,一位跟父亲交好的老董事提出可以借给她几千万以应付眼前的危机,没必要出售这么好的股份。 “玥儿,不出十年,咱们的股份还会再翻一番,现在就出手太可惜了!” 秦时玥很感激他的慷慨,说道:“我没有经济危机,您也知道父亲离开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虽然这几年我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但仅就公司每年的红利我都花不完的,英国还有一笔信托资金。现在就卖掉50的股份,确实很可惜,但我有新的打算,再说剩下的50也足够让我将来养老了呢。” 见她已经下了决心,老人笑道:“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果真要卖的话,不如就转手给我。”秦时玥也表示同意,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她把所有的钱统一到一张银行卡上,然后她见到了九位数的存款。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应该能够帮助老李解决很大的困难了!” 天恒这次全体员工会议使用了主办公楼的最大的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自从装修完成后,还是第一次使用,会议室里仍然散发着装修特有的味道。 天恒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坐在台上了,包括齐海、张经天、孙正楷、赵且峰、宋大军。其余的中层管理人员则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佳明跟办公室主任带着两个女职员已经筹备好了投票使用的设备,印制完成的票整齐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李显是按照开会的时间提前两分钟到场的。进来的时候全场静悄悄的,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坐下前向台下的员工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显首先发言,他先是代表天恒的所有中高层管理者给全体员工拜年,然后简单地叙述了三年来天恒的成长过程,这段发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天恒成了宝贝,长鸿集团在年前提出收购咱们天恒公司,出价很高,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收购意向被我当场拒绝了;前两天,世界知名投资公司美国ab投资公司也提出了投资建议,要求占股超过50,我们都知道,如果ab公司的占股超过一半,他们就拥有了对天恒的控制权,我们的经营理念和未来的发展都会受到他们的主导。” 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接着道:“对此,公司很多人表达出了与我不同的观点,有些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有些人同意ab公司的投资。天恒如今的确面临很大的经济压力,其实无论是被收购还是吸收投资,资金压力就可以得到充分缓解,但我仍然坚持原来的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说道:“长鸿集团的董事长欧阳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恒不是你一个人的’,她说得对,天恒不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在座的哪一位的。因此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想让大家表个态,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得出的最终结果。” 李显刚要吩咐佳明他们分发票,忽然坐在最后的宋大军站起身来道:“李总,我想讲两句,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可以,是我忽略了。”随后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宋大军人长得本来就黑,第一次当这么多的人讲话,人有些窘,脸的颜色就像刚喝过一顿大酒。“其实大家都知道,李总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负责各个企业的管理,因此他最知道一家公司的良好运行体制。其实在天恒刚成立的时候,我也劝过李总采用股份制,因为这可以有效吸纳启动资金,同时也可以刺激员工的积极性,当时李总跟我谈过采用股份制的弊端。” 他感觉嗓子有些干,也喝了口水,接着道:“天恒从挖第一锹土我就在场,可以不客气地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天恒的成长过程关注更细,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咱们公司,这个压力不是今天才有的,一直都在!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宋大军百分之百支持李总的决定!” 底下出现一阵轻声的交谈声,然后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且峰也站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给李显点了下头,李显面带微笑,示意他大胆地说。赵且峰把双手伸出去,掌心向下虚按了按,台下安静下来。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在今天所有的人里,我跟老孙是认识李总最的早的人。”他用眼睛扫了下孙正楷,老孙却显得无动于衷。李显则轻松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咱们李总从政府部门出来之后就下海了。当时这个行为比较时髦,所谓的‘下海’就是经商。他建立的第一家公司是咱们市里的第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我和老孙都是他招进去的第一批员工。” “当时是不是股份制?”底下有一名大胆的员工问道,他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股份制!”赵且峰道,“当时李总跟孙副总跑外,给公司拉业务,我主要负责在公司内部管理,我们三个当时干得非常合手,被周围的人称作‘三架马车’!” “你们公司成绩怎么样啊?”还是刚才那个大胆的家伙。 “那不用说,有李总在前边带头儿,咱们这家原本很小的投资公司十年市值就达到了一千多万!要知道,那个时候,这个市值是很大的了。可惜,我跟老孙正在干得起劲儿的时候,李总为了追求更大的发展,通过竞聘到电缆厂当总经理去了,撇下了我跟老孙。” 底下传来一阵笑声,孙正楷道:“老赵,说正经话,别有的没的都说,人往高处走,李总的做法是正确的。” “是,是!”赵且峰又看了眼李显,见他面无表情地玩着一支笔,接着道:“不过说真的,那十年是我姓赵的一生最难忘的十年,我从李总身上学到了许多道理,也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没想到十多年后,李总并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哥俩,是他专程邀请我们来的天恒。” 齐海眯起眼睛,将身子向后靠过去。当时是他跟李显一同找的孙赵二人,这两人是当场就答应了的。启动资金困难的时候,齐海曾经劝李显让大家都凑点儿,其实孙赵二人手里有几百万的,但李显不同意,他说请二人是来帮助筹建天恒的,从人家那里借钱这个性质就变了。齐海现在想想,很可能当初李显就是要把股份制从根儿上切断的。 “……我曾经跟李总谈过几次,天恒完全可以采用股份制,李总不同意,他的观点是采用股份制弊端也很多,尤其是公司的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失去活力……” 刚说到这儿,孙正楷忽然插嘴道:“老赵,你老是跑题,我接着说。”赵且峰正谈得起劲儿,被孙正楷抢了话头,心里不舒服,只好笑笑,点头同意。 “跟大家明确表态,股份制公司当然会有问题,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没有哪一种体制对于公司的运行是十全十美的。股份制的弊端并不严重,我们可以举些例子,全世界最知名的前十大公司没有哪一家不是股份制的,有的公司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仍然充满活力,可见,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及时避免犯错误,有高瞻远瞩的目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由此看来,赵且峰跟孙正楷的表态是明确的,他们两个都支持收购,或者是ab公司的投资意向。同时他们也向所有人明确了这样一个态度,两个人与李显的意见相左,但一切都是为了天恒的发展着想,不存在私人的矛盾,不影响三个人之间早就建立的友情。 张经天的表态最耐人寻味,他说:“不论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赞成。我相信无论是李总还是孙赵二位副总,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张经天投的是弃权票。 只剩下齐海了,他似乎从一种沉思的状态中刚刚苏醒过来,清了一下喉咙,道:“听了前面几位的讲话我很感动,天恒有今天,是我们所有人看着成长起来的,台上的每个人如今都可以算得上是天恒的元老级人物了,公司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为长远计,大家都发表各自的意见,都在为公司的未来着想,这是看大方向。” 台下没有一丝声音,大多数人都知道,出现意见分歧绝不会像齐海所讲的那样,三年来,齐海发现李显招来的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了最好的能力,李显是个能者。 但为公司的未来发展,尽快解决现在面临的资金问题,齐海打心里还是希望李显能够采纳孙赵二人的建议。 “我的意见跟张副总的意见相同,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他也投了弃权票。 佳明不相信齐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在公司的高层当中有谁最能够成为大舅有力的支持者,非齐海莫属,可是今天他怎么突然中立了呢,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心难测。 齐海说完话,看着李显,李显正好也回过目光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中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里面,那就是平静。 今天来参会的人除了外聘人员外,共计45人,全部参与了投票,投票和计票的过程王佳明没有参加,这是李显安排的。 计票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38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意向,37人在同意收购的同时也赞成吸纳ab公司的投资。当齐海宣布完结果后,全场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显的身上。 李显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任何的疑义,他的表情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打开了面前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夹子,说道:“这次大会是我倡议召开的,目的就是想认真听取一下大家心里真实的想法,在此我感谢所有人对天恒的这份责任心,同时我个人也对此表示敬佩,一个公司必须得有这样的员工才能有真正的发展。”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张纸,半晌才说道:“无论是长鸿还是ab公司,面对他们的建议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只要我在,天恒不卖’,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了,现在我正式提出辞职!” 全场只有两个人意识到李显会这么做,一个是佳明,另一个是齐海。 当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李显决定再绕着那片人工湖走上一大圈,所有的高层管理者都陪着他。 “大哥,你的那句话不过是表明了坚决的态度!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宋大军首先急不可耐,他是最不想让李显离开的,这家公司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马上就要投入运行了,他却被迫辞职,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显默不作声,他只是把大衣往上拽了下,双手背负在后面,抬头看那个显得越来越大的日头。 “是啊,老弟,你这样做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另外,是不是有些孩子气!如果你想走,也得找一个更好的时机。再说我是被你‘骗’来的,你走了,那咱们订的约定也就算不得数了,我也可以走啦!”张经天半带玩笑地说道,他弯下腰去看石缝,希望能找到春天的迹象。 “我给天恒留下了一套过硬的人马。”李显微笑道,“不管哪一位都是难得的人才,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走?上哪儿去,这里就是你们人生最后半段!在这里你们将获得人生中的最大成功,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如此。尤其是成长在这里的年轻人,你们将有责任努力锻炼自己,不断提高自身水平,将来有一天你们将会执掌天恒。” 几个人听他说得平静,但深处却饱含了热情,几个人一时都接不上他的话题,大家都停了下来,湖中间有三大丛干枯的芦苇,它们在寒风中笔直地站立,几穗芦花随风轻摆,金黄的茎绝不弯腰。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问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项目。欧阳长鸿来的那天,半夜的时候他酒醒了,也问我,我说没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发展的前途比较好。当时他也说,‘李显,你小子眼光远大呀!这是个赚钱的项目,将来发展好了,能把人的生老病死全包含进来,那真是铁打的项目!’”李显觉得有些热,他把大衣脱下来挽在手臂上,就像当年他跟李书逛街的时候,李书替他挽着外衣的样子。 “今天我给大家交个底,长鸿收购电缆厂那年,欧阳苑怀疑是我联合当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李书联手搞的阴谋,其时我与李书过从甚为密切,她有这个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得已离开长鸿后,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当时我是构思了十多个项目的,一直拿不定主意。” 佳明想起大舅的那段日子,他整日到一家康养院去带着老人们滑冰,自己那时候将要毕业,原以为回来就能够进入长鸿。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你们都认识的,就是经常来的老高,高胜利。他自小失孤,长大后当了兵,还立过战功的,后来在咱们省委工作,职务很高的。他退休后放弃了国家给的待遇,主动到咱们这里来养老,一个了不起的人!”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在北方,冬季的日头即使到了正午也是偏的。李显觉得湖面上的冰有些潮湿,难道是要融化吗? “我们交往得很深,他的人生经历和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没有什么高等学历的老人,竟然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有一次他跟我说,能不能让这些缺乏子女依靠的老人们在离开的时候有些尊严?” 李显用目光扫视众人一遍,他不再说话,领先向前走去,阳光把他的后背照得一片温暖。 (上部完) 第26章 禅位 秦时玥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竟然高达九位数! 她这次回来仍然采用了“短平快”的办法,先是到银行查询了一下自己名下所有的存款,跟她自己预计的差不多,四千多万。接着她开始做两件事,一件是把父亲原来的别墅挂到中介那里,中介经过认真调研和测算,认为这栋单体别墅因为面积、位置及装修风格,建议她以1500万的价格挂出去,应该能够很快出手,秦时玥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提出降低一百万。 另外一件事她整整思考了一天一夜,才做出决定。净海进出口贸易公司这些年业务拓展得非常好,因此公司的股价也一路上涨,秦时玥决定把父亲留下来的公司股份出掉一半,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公司的几位董事时,一位跟父亲交好的老董事提出可以借给她几千万以应付眼前的危机,没必要出售这么好的股份。 “玥儿,不出十年,咱们的股份还会再翻一番,现在就出手太可惜了!” 秦时玥很感激他的慷慨,说道:“我没有经济危机,您也知道父亲离开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虽然这几年我一直什么都没有做,但仅就公司每年的红利我都花不完的,英国还有一笔信托资金。现在就卖掉50的股份,确实很可惜,但我有新的打算,再说剩下的50也足够让我将来养老了呢。” 见她已经下了决心,老人笑道:“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果真要卖的话,不如就转手给我。”秦时玥也表示同意,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她把所有的钱统一到一张银行卡上,然后她见到了九位数的存款。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应该能够帮助老李解决很大的困难了!” 天恒这次全体员工会议使用了主办公楼的最大的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自从装修完成后,还是第一次使用,会议室里仍然散发着装修特有的味道。 天恒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坐在台上了,包括齐海、张经天、孙正楷、赵且峰、宋大军。其余的中层管理人员则坐在台下的第一排,佳明跟办公室主任带着两个女职员已经筹备好了投票使用的设备,印制完成的票整齐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 李显是按照开会的时间提前两分钟到场的。进来的时候全场静悄悄的,他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坐下前向台下的员工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显首先发言,他先是代表天恒的所有中高层管理者给全体员工拜年,然后简单地叙述了三年来天恒的成长过程,这段发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最近一段时间天恒成了宝贝,长鸿集团在年前提出收购咱们天恒公司,出价很高,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收购意向被我当场拒绝了;前两天,世界知名投资公司美国ab投资公司也提出了投资建议,要求占股超过50,我们都知道,如果ab公司的占股超过一半,他们就拥有了对天恒的控制权,我们的经营理念和未来的发展都会受到他们的主导。” 他打开一瓶水,喝了一口。接着道:“对此,公司很多人表达出了与我不同的观点,有些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有些人同意ab公司的投资。天恒如今的确面临很大的经济压力,其实无论是被收购还是吸收投资,资金压力就可以得到充分缓解,但我仍然坚持原来的意见。”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说道:“长鸿集团的董事长欧阳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恒不是你一个人的’,她说得对,天恒不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在座的哪一位的。因此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想让大家表个态,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得出的最终结果。” 李显刚要吩咐佳明他们分发票,忽然坐在最后的宋大军站起身来道:“李总,我想讲两句,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可以,是我忽略了。”随后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力!” 宋大军人长得本来就黑,第一次当这么多的人讲话,人有些窘,脸的颜色就像刚喝过一顿大酒。“其实大家都知道,李总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负责各个企业的管理,因此他最知道一家公司的良好运行体制。其实在天恒刚成立的时候,我也劝过李总采用股份制,因为这可以有效吸纳启动资金,同时也可以刺激员工的积极性,当时李总跟我谈过采用股份制的弊端。” 他感觉嗓子有些干,也喝了口水,接着道:“天恒从挖第一锹土我就在场,可以不客气地说,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对天恒的成长过程关注更细,资金问题一直困扰着咱们公司,这个压力不是今天才有的,一直都在!今天我在这里表个态,我宋大军百分之百支持李总的决定!” 底下出现一阵轻声的交谈声,然后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赵且峰也站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给李显点了下头,李显面带微笑,示意他大胆地说。赵且峰把双手伸出去,掌心向下虚按了按,台下安静下来。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在今天所有的人里,我跟老孙是认识李总最的早的人。”他用眼睛扫了下孙正楷,老孙却显得无动于衷。李显则轻松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咱们李总从政府部门出来之后就下海了。当时这个行为比较时髦,所谓的‘下海’就是经商。他建立的第一家公司是咱们市里的第一家投资顾问公司,我和老孙都是他招进去的第一批员工。” “当时是不是股份制?”底下有一名大胆的员工问道,他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股份制!”赵且峰道,“当时李总跟孙副总跑外,给公司拉业务,我主要负责在公司内部管理,我们三个当时干得非常合手,被周围的人称作‘三架马车’!” “你们公司成绩怎么样啊?”还是刚才那个大胆的家伙。 “那不用说,有李总在前边带头儿,咱们这家原本很小的投资公司十年市值就达到了一千多万!要知道,那个时候,这个市值是很大的了。可惜,我跟老孙正在干得起劲儿的时候,李总为了追求更大的发展,通过竞聘到电缆厂当总经理去了,撇下了我跟老孙。” 底下传来一阵笑声,孙正楷道:“老赵,说正经话,别有的没的都说,人往高处走,李总的做法是正确的。” “是,是!”赵且峰又看了眼李显,见他面无表情地玩着一支笔,接着道:“不过说真的,那十年是我姓赵的一生最难忘的十年,我从李总身上学到了许多道理,也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没想到十多年后,李总并没有忘记我们这老哥俩,是他专程邀请我们来的天恒。” 齐海眯起眼睛,将身子向后靠过去。当时是他跟李显一同找的孙赵二人,这两人是当场就答应了的。启动资金困难的时候,齐海曾经劝李显让大家都凑点儿,其实孙赵二人手里有几百万的,但李显不同意,他说请二人是来帮助筹建天恒的,从人家那里借钱这个性质就变了。齐海现在想想,很可能当初李显就是要把股份制从根儿上切断的。 “……我曾经跟李总谈过几次,天恒完全可以采用股份制,李总不同意,他的观点是采用股份制弊端也很多,尤其是公司的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失去活力……” 刚说到这儿,孙正楷忽然插嘴道:“老赵,你老是跑题,我接着说。”赵且峰正谈得起劲儿,被孙正楷抢了话头,心里不舒服,只好笑笑,点头同意。 “跟大家明确表态,股份制公司当然会有问题,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没有哪一种体制对于公司的运行是十全十美的。股份制的弊端并不严重,我们可以举些例子,全世界最知名的前十大公司没有哪一家不是股份制的,有的公司已经发展了一百多年,仍然充满活力,可见,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及时避免犯错误,有高瞻远瞩的目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由此看来,赵且峰跟孙正楷的表态是明确的,他们两个都支持收购,或者是ab公司的投资意向。同时他们也向所有人明确了这样一个态度,两个人与李显的意见相左,但一切都是为了天恒的发展着想,不存在私人的矛盾,不影响三个人之间早就建立的友情。 张经天的表态最耐人寻味,他说:“不论最终的结果怎样,我都赞成。我相信无论是李总还是孙赵二位副总,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张经天投的是弃权票。 只剩下齐海了,他似乎从一种沉思的状态中刚刚苏醒过来,清了一下喉咙,道:“听了前面几位的讲话我很感动,天恒有今天,是我们所有人看着成长起来的,台上的每个人如今都可以算得上是天恒的元老级人物了,公司还没有正式开始运作,为长远计,大家都发表各自的意见,都在为公司的未来着想,这是看大方向。” 台下没有一丝声音,大多数人都知道,出现意见分歧绝不会像齐海所讲的那样,三年来,齐海发现李显招来的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了最好的能力,李显是个能者。 但为公司的未来发展,尽快解决现在面临的资金问题,齐海打心里还是希望李显能够采纳孙赵二人的建议。 “我的意见跟张副总的意见相同,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尊重!”他也投了弃权票。 佳明不相信齐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说在公司的高层当中有谁最能够成为大舅有力的支持者,非齐海莫属,可是今天他怎么突然中立了呢,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心难测。 齐海说完话,看着李显,李显正好也回过目光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中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里面,那就是平静。 今天来参会的人除了外聘人员外,共计45人,全部参与了投票,投票和计票的过程王佳明没有参加,这是李显安排的。 计票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38人同意长鸿的收购意向,37人在同意收购的同时也赞成吸纳ab公司的投资。当齐海宣布完结果后,全场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显的身上。 李显没有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任何的疑义,他的表情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是打开了面前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夹子,说道:“这次大会是我倡议召开的,目的就是想认真听取一下大家心里真实的想法,在此我感谢所有人对天恒的这份责任心,同时我个人也对此表示敬佩,一个公司必须得有这样的员工才能有真正的发展。”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张纸,半晌才说道:“无论是长鸿还是ab公司,面对他们的建议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只要我在,天恒不卖’,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了,现在我正式提出辞职!” 全场只有两个人意识到李显会这么做,一个是佳明,另一个是齐海。 当所有的人都散去之后,李显决定再绕着那片人工湖走上一大圈,所有的高层管理者都陪着他。 “大哥,你的那句话不过是表明了坚决的态度!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宋大军首先急不可耐,他是最不想让李显离开的,这家公司是他亲手搭建起来的,马上就要投入运行了,他却被迫辞职,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显默不作声,他只是把大衣往上拽了下,双手背负在后面,抬头看那个显得越来越大的日头。 “是啊,老弟,你这样做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另外,是不是有些孩子气!如果你想走,也得找一个更好的时机。再说我是被你‘骗’来的,你走了,那咱们订的约定也就算不得数了,我也可以走啦!”张经天半带玩笑地说道,他弯下腰去看石缝,希望能找到春天的迹象。 “我给天恒留下了一套过硬的人马。”李显微笑道,“不管哪一位都是难得的人才,我费了多大的气力才把你们聚在一起,你们走?上哪儿去,这里就是你们人生最后半段!在这里你们将获得人生中的最大成功,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如此。尤其是成长在这里的年轻人,你们将有责任努力锻炼自己,不断提高自身水平,将来有一天你们将会执掌天恒。” 几个人听他说得平静,但深处却饱含了热情,几个人一时都接不上他的话题,大家都停了下来,湖中间有三大丛干枯的芦苇,它们在寒风中笔直地站立,几穗芦花随风轻摆,金黄的茎绝不弯腰。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问我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项目。欧阳长鸿来的那天,半夜的时候他酒醒了,也问我,我说没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发展的前途比较好。当时他也说,‘李显,你小子眼光远大呀!这是个赚钱的项目,将来发展好了,能把人的生老病死全包含进来,那真是铁打的项目!’”李显觉得有些热,他把大衣脱下来挽在手臂上,就像当年他跟李书逛街的时候,李书替他挽着外衣的样子。 “今天我给大家交个底,长鸿收购电缆厂那年,欧阳苑怀疑是我联合当时投资顾问公司的总经理李书联手搞的阴谋,其时我与李书过从甚为密切,她有这个怀疑也是情有可原。我不得已离开长鸿后,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当时我是构思了十多个项目的,一直拿不定主意。” 佳明想起大舅的那段日子,他整日到一家康养院去带着老人们滑冰,自己那时候将要毕业,原以为回来就能够进入长鸿。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你们都认识的,就是经常来的老高,高胜利。他自小失孤,长大后当了兵,还立过战功的,后来在咱们省委工作,职务很高的。他退休后放弃了国家给的待遇,主动到咱们这里来养老,一个了不起的人!”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在北方,冬季的日头即使到了正午也是偏的。李显觉得湖面上的冰有些潮湿,难道是要融化吗? “我们交往得很深,他的人生经历和对物质世界的看法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没有什么高等学历的老人,竟然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有一次他跟我说,能不能让这些缺乏子女依靠的老人们在离开的时候有些尊严?” 李显用目光扫视众人一遍,他不再说话,领先向前走去,阳光把他的后背照得一片温暖。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