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延年》 第1章 初见 梁书媞第一次见程清玙是在去往西藏的火车上。 z265次列车从广州出发,历时54小时左右后,抵达终点站——圣城拉萨。 她是从西安站上的车,进藏的火车票历来一票难求,尤其三月底四月初,正值桃花节的旅游旺季。 梁书媞在经历了开票即无票的情况后,从朋友跟前找了黄牛。 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加价和黄牛在骡马市会面,终于买到了一张硬卧火车票,上铺。 那时候火车票还没有全部过渡成刷身份证即可,有的还是要凭票进站。 后来回想,幸好是个靠谱的黄牛,没给她来了一张假票。 从节气上来说立春已久,但对于北方城市来说,春意还不算盎然,尤其乘车一路往西走,景色就显得逐渐灰蒙和苍凉。 梁书媞为了旅途舒适,上衣是件黄色的卫衣,下面穿的是灰色的运动裤,看起来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从西安到拉萨,还得30个钟头,前一天白天的旅程相对来说是枯燥的,梁书媞拿了本《夜航西飞》在看,这本书陪着她已经去了不少地方,只不过至今还没看完。 每次看十几页就觉无聊,转而去玩手机,等下次想起来再拿起来看的时候,已经忘了前面的内容,于是又重新开始,周而复始。 列车快到兰州时,她听见车厢有乘客开始说,感觉自己已经要高反了,头好疼,她还没来得及笑的时候,又听见其他乘客反驳,这才到哪儿,海拔一千多米,还没开始进藏呢,别自己吓自己。 夜幕降临时,火车抵达了西宁,所有乘客全部下车,换乘另一列高原加氧列车,有的乘客趁此时,赶紧下车擦自己跟前的车玻璃。 换车不久后,列车员开始发放旅客健康登记卡让填写,也就是传说中的进藏生死状。 字签完,梁书媞才正式感受到,自己确确实实要去西藏了。 她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漆黑一团,对面的一个大哥满脸遗憾道: “可惜天黑了,要不然,我们还能看见青海湖呢。” 梁书媞的这两组卧铺,有一对夫妻,五十多岁,进藏打工的。 还有一位看起来年轻一点的女生,也是如此。 再除过她后,就是面前这位大哥和她女朋友,和梁书媞一样,都是去旅游的。 列车的广播上,隔一段时间,就告知乘客进藏的注意事项,同时还会有列车员推着小车,售卖牦牛肉之类的藏地特产,美名其曰能缓解高反。 车厢里,头一次进藏的人占了大多数,面对高反,几乎个个如临大敌,不敢掉以轻心。食品包装高反比人的高反还来得快,有的人零食薯片,砰一声爆了。 十点过后,硬卧的车厢就熄了灯。 手机的信号时有时无,梁书媞不敢再多费电量,想着早早休息。 正酝酿了一半,漆黑里,就听见广播里开始传出寻找医护人员的声音,她原本平静的心,无端地突了一下,恐惧感直线上升,更加逼迫自己,赶紧睡,赶紧睡。 这一夜刚开始的前半程梁书媞睡得还算不错,后半程是被细碎而又着急的声音吵醒的。 她翻起身子朝下看去,借着月光和过道里的壁灯,视线朦胧不清。 原是对面下铺上了年龄的阿姨有了高反,整个人有些呼吸困难,两只手似乎都蜷缩成了鸡爪状,掰都掰不开。 阿姨的丈夫赶紧喊来了列车员,列车员拿了输氧管过来,一头插进了墙壁上了氧气孔处,一头放在阿姨的鼻子处,并用对讲机呼喊总机寻找医生。 车厢的大灯并没有打开,还是半暗着,只有下铺头顶处的小灯开了一点,笼罩成一片。 梁书媞的六七百度的隐形眼镜睡前早都卸了,框架眼镜没拿出来,她坐起来去着急去上铺的行李架,拿自己的包,翻找里面的东西。 下面又传来对讲机的声音,医生已经往过走了。 话音落的同时不久,逼仄的车厢,又多了一人。 梁书媞眯着眼去看下面的情况,手里还继续找包里的东西。 人虽然近视,但到底不瞎。 她居高临下望去,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蹲在下铺的地上,查看阿姨的情况,应该就是找来的医生。 好像是那位医生取掉了输氧管,转而拿了个口罩出来,让阿姨戴着呼吸,过了一会儿,阿姨的状态轻松下来,手也舒展成正常的样子,才让她继续吸氧。 梁书媞听见阿姨的丈夫一直在不停地朝医生道谢,她手里也终于翻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把拿出来。 她扶着床铺的栏杆,身子弯下去,把手伸得长长道: “阿姨,我有葡萄糖,你要不喝一支。” 人是对阿姨说的,给回应的另有其人。 梁书媞的手没有在空里滞留太久,一双白净的手由下而上,伸了过来,恰好月光落在此处,她看得清楚。 手指细长,骨节均匀,接过了她手里的葡萄糖。 医生拧开了葡糖糖后递给了阿姨,让她服下。 梁书媞正趴着看,乌云盖月,一处清晖稍纵即逝。 他们又身居于暗处。 “你好,葡萄糖如果有多余的,能给我一支吗,我车厢有一位上年龄的老人,可能也会需要。” 是温润中好像又带了丝清冷的男声。 梁书媞此时只恨自己没先把框架眼镜拿出来戴上,看清对方的相貌,感觉肯定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 她忙着把多余的葡萄糖递给他,大方道: “给你,葡萄糖我挺多的。” 恰逢火车拐弯,车子猛烈晃动了下,人也跟着摇晃,梁书媞一只手赶紧扶住床铺边的栏杆,别翻下去了。 原本手里的东西能正常递交,却因此偏了轨迹,只听得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碰撞声。 她意识到是自己腕上的玉镯和对方手腕上的东西撞了一下, 应该是手表。 不过很快,他们又重新调整,几支塑料装的葡萄糖到了那只很漂亮的手中。 “谢谢。” 是男人的道谢声。 “不用谢。” 她给予回应,头觉着有点发胀,心里一慌,然后赶紧又平躺回去了。 她躺在卧铺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离去的模糊背影,个子很高。 月亮又出来了,月光照在了空寂的过道上,那么亮。 列车的轻微摇晃,也晃着梁书媞。 她像是公路电影里的主人公,序幕已启。 第2章 是他 这半夜的的小插曲过后,梁书媞又昏昏地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过道里的旅客来来往往的行走,以及各种不大的聊天声。 “早餐十五元一份,有小菜,稀饭,馒头。” 列车员时不时拿着几份盒饭穿梭在其中。 她把昨晚取出的框架眼镜带上,朝窗外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已被震撼。 辽阔的一望无际,曾经也在电视上看过,但只有真正来了,亲眼目睹,才知道这片神秘的疆域,为何总是令无数人魂牵梦绕。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梁书媞拿着自己的洗漱包从上铺下来,列车上开了暖气,暖意融融。 她在卫生间收拾妥当后往回车厢走,看到了有的旅客拿着自热锅,美食的香气诱人,勾起了她的饿意。 把洗漱包放好后,只拿了手机,朝餐车所在的车厢走去。 窗外的景象逐渐有了变幻,和梁书媞睁眼时所见的,已有些许不同。 她到餐车,扫了一眼,人虽不是满满的拥挤不堪,但基本每张桌子上都有人。 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一张餐桌上,四人位的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进藏的列车上,冲锋衣装扮的人比比皆是,眼下这个男人,倒把普通的黑色冲锋衣穿得与众不同,气质斐然。 他是低着头,梁书媞反倒好奇人家相貌,就盯着看。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本是低头的视线,抬起来,朝梁书媞所在的方向看去。 猝不及防,偷窥给人家抓了个正着。 梁书媞惯以为用极品两个字形容一个人外表实在肤浅,毕竟这个词现在反而是贬义更多的一些,但眼下,她不得不肤浅一回了。 轮廓分明,目若朗星,是很周正的帅,但又不端着,像是玉,但又不全然是温润的感觉,似乎又裹了一层薄薄的冷气。 不至于生人勿近,但也不好乱亲近。 她从人家的长相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直愣愣地盯着太不礼貌,好在男人好像不在意,又低了头,没再看她。 梁书媞半是垂涎对方的美色,半是因为好的座位就剩那一桌,倒也装无事一样走过去,带着微笑,温声道: “你好,这个座位还有人吗?” 男人抬眸看了眼梁书媞,摇了摇头。 得,还真是惜字如金。 她坐下后,招了招手,向列车员要了份早餐。 梁书媞的性格用现在流行的话术来说,是个i人。 面对陌生而又帅气得男人,偶尔能e的最高境界,就也是刚才了。 就算眼下和对方面对面坐着,她也不会主动询问人家,帅哥,你从哪里来,到哪儿去,干什么工作。 而且,还得装出一副只对窗外景色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窗外的景色,还真是不一般。 这会儿,视野所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平阔,而是巍峨而又连绵的雪山,是唐古拉山。 移动的,除了风雪,还有雪国列车。 人类有时渺小且弱不禁风,但又能伟大到构建出一条天路。 梁书媞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景色狂按快门,她的早餐端了上来。 她停下拍照的动作,朝列车员道了声谢,然后准备扫码支付。 就在此时,梁书媞才发现,手机竟然没有信号,什么都扫不出来。 她只觉有些尴尬,嘴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列车员说,啊,没有信号。 列车员估计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波澜不惊道: “没事,您先吃,等一会儿有信号了,您再扫码支付就是。” 说完,潇洒离开。 梁书媞正兀自感叹文明社会,人和人的之间的信任真美好时,听到了微弱的碰击声。 是对面的男人,在剥鸡蛋。 淦,又是一双美手啊,简直和她昨天半夜见到的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如出一辙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其实也算好看,就是稍微有点糙,如果没有中指和无名指上的那些因为长年挖土和绘图造成的茧,就也还好了。 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不能耽误吃饭。 梁书媞从口袋里拿出了皮筋,套在右手上,然后在不影响对方的情况下,两只胳膊同时朝前伸了一下。 然后像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双手从额间捋到耳后,再让右手捏住所有头发,左手从右手的腕间掏过皮筋。 再接着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挽成了一个低丸子头。 头发扎好,她也觉得有点热,顺带将两只手的袖子都往捋了捋,然后开始干饭。 说是干饭,但她内心戏又很多,平日里,她早上赶时间出门的话,两口一个鸡蛋,这会儿倒是斯文了些。 梁书媞吃完一个鸡蛋,正喝着稀饭,余光瞥到刚才的列车员从车厢那头往过来走,她急忙点开手机,看有信号了没。 可惜没有!!! 列车员快走到跟前时,她犹豫要不要再打个招呼给人家说一声,手机还没信号的事。 对面的男人却叫住了列车员, “你好,请麻烦稍等一下。” 嗯?嘶……,这个声音…… 梁书媞手里的勺子往嘴里送粥的动作有了片刻迟疑,脑子里正搜索着,眼睛又瞧见那个男人从他黑色的冲锋衣里掏出一个钱夹,接着,修长的手指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递给了列车员,并且道: “是这位,” 他顿了一下, “女生的饭钱。” 嗯? !!! 得亏梁书媞已经把鸡蛋吃完了,要不八成得噎那么一下。 她被帅哥突如其来的示好震惊着,她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接着,又听得过道旁边一桌上的一个大爷道: “靓仔,咁快就同女仔搭讪上了?” 大爷咕噜噜说了一句,梁书媞知道是粤语,但不知道说的什么,只听懂靓仔两个字。 男人把列车员找回的现金,一边装回到钱夹里,一边朝着那位大爷道: “阿爷,你朝早饮嘅葡萄糖,就系呢个女仔畀嘅。” 梁书媞惊讶着身体朝后靠了靠,她也不知道帅哥说的什么意思,但和他说普通话的感觉,又不一样,多了丝随意和慵懒。 原本就顶天的颜值,感觉更让人为之倾倒。 她缓了缓心绪,正预备询问他们的谈话内容,另一位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 “程医生,8号车厢有一位乘客身体不太舒服,您方便的话,这会儿能过去看看吗?” 梁书媞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从列车员的谈话中,眼前人的身份她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 莫不是昨晚她见到的医生,就是他? 只可惜等不及她的“询问”和“叙旧”,男人已经站起来,朝她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跟着列车员离开了。 梁书媞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昨夜里模糊视线下看到的背影,开始重叠。 “多谢你啊,靓女。” 隔壁桌的大爷,又道了一句。 虽然还是粤语,她这下是听明白了。 大爷叫我靓女哎~ “大爷,那位帅哥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他告诉我,我早上喝的葡萄糖,就是你给的。” 大爷这次回复梁书媞的是普通话。 同时也印证了她的猜想,昨夜的医生,的确是他。 那刚才的“慷慨解囊”,也算是合理了。 梁书媞想着自从昨夜火车开始进了藏,寻找医生的情况还蛮多的,情不自禁道: “进藏的火车上,医生这一路上还挺忙的哈。” 她的半自言自语被广东大爷听了进去,随后解释, “靓女,你不知道,这次我们从广东出发的旅游团,好几百人呢,都是中老年人。” “列车员还说很久没见过一下子这么多老年人进藏,操心的很,哈哈哈哈。” 梁书媞看了眼大爷头顶上红色帽子上,金光闪闪的某某夕阳红旅游团,笑着点点头。 这位有点社牛的大爷似乎并不想就此结束对话,一个神龙摆尾,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梁书题对面。 旅行中的趣事之一,就是遇见不同的人。 大爷继续操着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 “靓女,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大爷,我是陕西西安的。” “哦呦,了不得,古都的靓女哦。” 和大爷聊天,太让人开心了,左一口靓女,右一口靓女,叫的梁书媞心花怒放。 “大爷,那您呢,您是广东哪里的人?” “广东佛山。” 大爷为人幽默,说着,还摆了一个叶问的咏春拳姿势。 梁书媞瞬间被逗笑,笑完后,顿了一下问: “那陈,程医生?也是佛山的了?” 大爷摇了摇头, “不系啦,查票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啦,后来一问,是香港同胞啦。” 香港仔啊,梁书媞脑子里瞬间涌出了一系列tvb医疗电视剧《妙手仁心》之类的场景。 一顿早饭,总有吃完的时候,他们也不能总霸着桌子。 两人站起来,准备结束这次愉快的聊天时,梁书媞想起早餐钱的事情,幸而手机这会儿也有了信号, “大爷,早餐钱我扫您,您完了替我转给程医生好吗?” 大爷却道: “葡萄糖是我喝的,你不用额外转了,我会转给程医生的。” 大爷的这句话,反倒让梁书媞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只是好心的助人为乐,现在好像她非得分个丁是丁,卯是卯,还把人家大爷扯进来,像什么话。 “大爷,您别这样,本来也没多钱的事情,是我太计较了,那钱我们都不转了,您到时候替我向程医生道句谢就是了。” 大爷也很爽快, “没问题,你的话我替你带到,相逢即是缘,我看你和程医生蛮有缘份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再遇见的。” 眼瞅着再多聊几句,话题就要歪了,梁书媞赶紧出口止住,和大爷匆匆道了别。 梁书媞回到自己车厢后,打开过道的椅子坐下,继续和她周围的乘客聊天看风景。 随着距离拉萨越来越近,她所看到的天,是如此纯粹的蓝,荒野上的湖还冻着,映着天上的蓝。 有一瞬间,她看到了戈壁滩上矗立了一座小小的房子,她拿出手机。 以后的岁月,梁书媞始终忘不了那一幕。 列车驶过,她亲眼所见,房子面前站了一位护路员,朝着火车敬礼,后来的每一程,皆是如此。 白杨礼赞。 网上有一句评价,十分贴切,“原本想拍一座山,结果拍到了更大的山。” 列车行驶到那曲时,梁书媞的头感到明显的胀痛,她躺回卧铺上,闭眼想,如果再不舒服下去,是不是也能找列车员呼叫那位程医生了? 只可惜老天没给梁书媞胡作非为的机会,过了那曲,海拔降下来,她的头痛又好了。 一路翻山越岭,最后,终于在下午两点左右,进藏列车,抵达拉萨。 梁书媞下了火车,检查完身份证后,拉着行李出了车站。 她深呼吸了一口,被太阳的光刺得赶紧拿出墨镜戴上,准备去路边挡车时,她又忍不住朝背后的出站口望了一眼。 形形色色的旅客,或步履匆匆,或如她一样,伫足而立。 到底没有巧合,她也不再看了,直接一鼓作气,打车去了酒店。 第3章 又见面了 酒店就在布达拉宫附近,司机专门拉着梁书媞从布达拉宫路过,给了她充足拍照录视频的时间。 人既然已经到拉萨了,她就也不着急了。 这次请的假期时间充足,她也不是特种兵旅行,打算从林芝回来后,再好好逛拉萨城。 进藏攻略里说,到拉萨第一天不要着急洗澡洗头,以免感冒肺炎。 她也没那么反骨,等明天到林芝,海拔低的地方再洗就是。 第二天清晨,梁书媞前脚吃完早餐,后脚就接到司导的电话。 她退完房后,刚提着行李出了酒店大门,一辆黑色的七座别克gl8就停到门口。 梁书媞还未来得及看清车牌号,驾驶门打开,跳下来一位身着蓝色冲锋衣,脖子上围着头巾,皮肤黝黑的男生。 “梁书媞小姐是,我就是刚给你打电话的洛桑。” 彼此身份确认无误后,洛桑拉过她的箱子往后备箱放,让她先上车。 副驾驶座位上也已经有一位女生落座,梁书媞拉开车门,后座的第一排也已经坐了两人,一男一女。 她打眼一看,两人都穿的是绿色的外套,很明显的情侣装。 几人都招手打了招呼,给梁书媞让了路,让她坐到了后排。 洛桑替梁书媞放好行李箱后,也返回驾驶舱,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朝后道: “接下来,我们就去接最后一位客人,然后就可以直接出发,去林芝了。” 梁书媞这次报的不是传统的大巴旅行团,属于精品小车团,司机兼导游,既自由轻松不赶行程,也不耽误社交。 车才开了五分钟,就又停到一家酒店门口,梁书媞瞥了眼酒店名字——拉萨瑞吉酒店,心里飘出了个英语单词,respect。 正准备一睹这个有钱人的风采,赵欣然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梁书媞拿出蓝牙耳机,连上以后,就按了接通。 画面一接通,赵欣然还穿着厚厚的卡通睡衣躺在床上。 “你从拉萨出发了没?” “马上,你还不起?早上没课?” “今天为了你,不是把课都调了嘛。” “呵呵,那你要不再多睡一会儿,我到快中午了。” “行,快到了联系。” 这厢电话才挂,那厢车的右侧电动门就缓缓打开。 梁书媞抬眼看去,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内心震惊到一时恍惚自己是不是还在进藏的列车上,要不然,怎么会再遇见那个男人呢? 她并不是个对人的样貌有着过目不忘本领的人,有时甚至还有脸盲的毛病,但这一刻,不知该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还是佩服人家的相貌。 男人弯腰上车,看到梁书媞后,眼里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她把蓝牙耳机取下来的功夫,男人已经上了车,坐在她右侧的位置上。 先是男人开了口,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梁书媞的脑海里回想起了,昨天和大爷离别时的对话,大爷嘴里的以后,谁知道就是第二天。 她笑了笑,跟着道: “是的,好巧。 前排耳尖的女生转过身好奇询问: “你们俩认识啊?” 梁书媞回答: “昨天我俩是同一趟火车上的。” 问话的女孩虽然不再多问,但却朝着梁书媞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包含深意的微笑。 或许都是互联网姐妹,梁书媞瞬间读懂了这个眼神和微笑。 第4章 巴松措 当车子再次启动后,梁书媞才意识到她和他的装扮,竟都是风衣。 原本风衣的款式和颜色,就都大同小异。 猛的一看,就像是也穿的情侣衣一样。 所有的巧合,让梁书媞忍不住天方夜谭般地胡思乱想,冷静下来后,又心里吐槽自己怎么跟网络上的屌丝段子一样癫狂。 “今天坐公交,和一个女孩的肩膀碰了一下,那一瞬间,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人齐了,洛桑才开始把大家都拉进了同一个群里,让改了备注。 群里一共六人,三男三女。 梁书媞很快根据各自的头像,把人都一一对应上。 司机洛桑是位康巴汉子,副驾驶坐的女孩叫上官曦,也是独自一人出来玩。 后座第一排的情侣,用的是情侣头像,男的叫宋山,女的叫唐可,两人都是成都人。 再就是最后一排的他们两个了。 梁书媞点开了那张海边的风景图,看到了他的名字,程清玙。 程清玙。 是程不是陈,那她算是猜对了。 三个字,两个字都是后鼻音。 她生在西北,即使普通话说得流利,但有时还是会犯前后鼻音不清的错误。 梁书媞脑子里正默念程清玙几个字的正确读法,前排的唐可又转回身道: “你俩名字可真好听,程清玙,梁书shi?” “是个多音字,读shi也读ti,不过在我的名字里,取的ti的音和意思。” 梁书媞耐心解释。 唐可听完后,拍了拍宋山的肩膀道: “山哥,以后咱俩的孩子也要取三个字的名字,也要这么好听。” 宋山眼里含笑道: “只要户口能上上去,别说三个字,你就是取四个五个字都行。” 这时,洛桑开始喊了,让大家坐好,把安全带系上,准备出发了。 洛桑似乎没有想着眼下就把车内的气氛活跃起来,反而顾及他们几个都是头次进藏,情绪不宜太激动,就让各干各的事,想睡就睡,没有硬扯什么话题,让大家一起硬聊。 刚才稍微松弛的气氛,因为车子启动,稍微冷却了点。 不过总的来说,冷却的,也只有最后一排。 坐在副驾驶的上官曦看到新奇的地方,会向洛桑询问,洛桑也都一一回应。 宋山和唐可,又是情侣,更是亲密,一直都在碎碎说着话。 反观下来,也只有梁书媞和程清玙,有那么些疏离。 梁书媞用余光发现,程清玙已经闭眼休息了,看着并未有与她聊天的想法,她便也止住了主动攀谈的心思。 她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大脑有了点困顿的倦意,还在考虑要不要也闭眼眯一会儿,顺带还能屏蔽住这种疏离的尴尬,车又停了。 原是出城上高速,所有人都得下车检查身份证。 梁书媞所坐的位置注定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gl8的商务车型比一般轿车高那么一丢丢。 这点高度原本算不了什么,走在她前头的程清玙下了车,却又转过身来朝梁书媞伸出了胳膊。 梁书媞却微微愣了一下,但并未将手搭上去,自己直接下了车,不过还是浅浅笑了一下,朝着他道: “谢谢。” 程清玙自然收回了胳膊,并不觉尴尬,点了点头, “走,去排队。” 检查完证件后,又重新上车。 距离第一站景区巴松措,三百多公里。 一路上的检查和限速,等抵达巴松措景区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在巴松措的停车场,洛桑提议这顿饭大家一起吃,可以互相增进感情,熟悉熟悉。 吃完以后,再一起去逛景区。 几人无异议,但梁书媞只好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就在巴松措,提前约好了,这顿饭就先不和大家一起吃了。” 虽然早已事先告知过旅行社,阳光照在洛桑的脸上,他却笑得有些勉强,露出洁白的牙齿, “梁小姐,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叫过来一起吃。” 梁书媞能理解洛桑的好意,同行的几个陌生人,如果不能在同一时间,彼此成为朋友。 错过第一时间的亲密交流后,梁书媞很容易成为被群体“孤立”的那一个。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想着拒绝,她与赵欣然已经一年未见。 旧友重逢的相处,也只有很短的时间,闺中密友的见面,不该再掺杂一些和陌生人的社交。 “洛桑,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和我朋友就行了。” “那我们吃完等你我们一起进景区?” “没事,你们要是吃完就先进,不用等我,我们后边就进来了。” 洛桑到底还是希望能一起, “其实我们一起进……” “洛桑,赶紧带我们吃饭,饿死了,人家都说了不一起了,你别再叭叭的劝了。” 本来冷眼旁观的上官曦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洛桑和梁书媞的太极。 既然如此,洛桑就也放弃了,对着其他人道: “那走,我去带你们吃牦牛肉火锅。” 梁书媞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这个一开始的行为,是如此的不合群,但那也没有办法。 原本和洛桑并行的上官曦,突然停住步子,转身走到程清玙的身边,笑着与之交谈。 梁书媞看到这一幕后,继而转了身,朝停车场的入口方向看去,等待赵欣然。 几乎是下一秒,梁书媞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滚着土与烟,一辆白色的车出现,径直朝着停车场驶来。 另一边离开的大部队里,上官曦倒也没有显得太过热络,面对这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也只是矜持的询问一些日常问题。 “那会儿在车上的时候,我听那位梁小姐叫你程医生,所以,你也是医生?” 一个“也”字,信息量十足。 程清玙并非完全偏执的喜欢独来独往之人,否则他也就没有必要报一个小团出来游玩。 所以,面对上官曦的问话,他都也礼貌有分寸给予了回应。 停车场附近的餐厅就家,几步路就到了。 洛桑招呼着大家进屋,走在最后的程清玙还是在进屋前,回头朝来时的路看了一眼。 他看见白色的轿车旁,一个女生和梁书媞热情相拥。 第5章 林芝 赵欣然请梁书媞吃的是鲁朗石锅鸡,当地的特色之一,和洛桑他们去的牦牛肉火锅店紧挨着。 梁书媞坐在凳子上,看赵欣然十分熟稔的朝店里老板安顿,让把汤多炖一会儿,菜多放一些,就知道她已然是这里的常客了。 梁书媞不用细端,也看出来赵欣然的肤色已经比当初在西安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黑了点,但整体上肤质还是很细腻,可见也是在这高原之地花了心思做保养。 两人原本幼时是同一个小区长大的,后来赵欣然的父亲去了西藏发展,顺带着把赵欣然的户口也迁到了西藏。 赵欣然在咸阳上的西藏民族大学,毕业后也找了几份工作,也是在去年,决定还是到西藏发展,最后拿到了巴松措这边的学校编制,在这里当老师。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用餐结束,赵欣然结了账,带着梁书媞往外走。 正走着,赵欣然这边的电话就响了。 “什么?中午回去就没来?下午第一节课都结束了还没来?” “好,我知道了。” 三言两语,梁书媞就也猜出了对话的内容,毕竟刚才在饭桌上,赵欣然就给她抱怨,这边有些孩子,佛得很,不好好来上课,她们这些当老师的隔两三天就得去学生家里逮他们来上学。 赵欣然挂了电话, “啊啊啊,疯了,亲,对不起,我得走了。” 事已至此,梁书媞虽然遗憾两人不能再多待一会儿,但她理解,并且为自己好友在这一片藏地上的贡献,而感到骄傲。 “没事,你快忙你的,我们反正都见过了。” 离别的话,倒也不必多说, “行,等我放暑假了,再回西安找你。” “好的,没问题。” 梁书媞站在原地,看着赵欣然一路离开,就跟来时一样,白色的宝马,又消失在土与烟的岔路中。 “你朋友走了?” 梁书媞听到声音转身,是程清玙。 她点了点头,笑着道: “她是老师,回去逮学生了。” “那稍微等等,他们马上吃完出来,我们等会儿一起进景区。” 巴松措的湖水,碧蓝万顷,是高原湖泊独有的风貌。 梁书媞少时出游,最不喜自然风光,只觉湖泊森林,除了各种绿,相当乏味,反倒是对各种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情有独钟。 只是现在,也许是年龄到了,中国人骨子里喜好山水的基因觉醒了,也许是工作的日复一日让人有些疲倦。 她开始爱上了原始的自然风光,山也罢,水也罢,哪怕是无垠的沙漠,也让她觉得自由和宽广。 下午一起游完巴松措后,大家又启程前往林芝。 在天黑时,抵达了八一镇,还是商量先在酒店旁的饭店吃饭,最后回酒店。 晚餐,就还是一起吃了,经过一天车程的相处,大家基本上都熟稔起来。 林芝的海拔比起拉萨低一点,大家也都少喝了一点点青稞酒,度数比较低,类似米酒。 聊到彼此的职业,宋山和唐可都是搞音乐的,上官曦学医的,才念硕士。 梁书媞也是在此刻才知道,这小小的车上,还真是卧虎藏龙,连医生都有两位。 众人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梁书媞,好奇她的职业。 比起其他人的谈起自己职业的干脆利落,梁书媞倒没有那么爽快。 “我……,呃,就是普通文化方面的工作。” 梁书媞并不是觉得考古这个职业难以启齿,反而是很崇敬,这个行业里面的传奇人物多不胜数,她一个资历尚浅的虾兵蟹将,实在担不起外人眼中的那一抹看重。 “什么文化方面的工作,作家?编辑?” 圆桌对面的宋山问了一句? 梁书媞还想含糊过去的时候,斜对面的上官曦也开始追问, “对呀,具体是什么职业的,我们大家都说了,你没必要藏着掖着,又不是干的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工作?服务行业?” 像是随意开玩笑的话,但她说完又发出意有所指的笑声,却十分不尊重人。 梁书媞当下心里就有些不太开心,中午在巴松措景区时,她是觉得自己第一顿饭没和大家一起吃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妥,所以上官曦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她并未放在心里。 再者对方又是团里年龄最小的,她也犯不着计较。 可是刚才的话,她听出了不友善, “又不是查户口,你们别……” 程清玙此时开了口,刚要替梁书媞解围,梁书媞却张口了, “殡葬行业,给死人收尸,偶尔兼职墓地看风水,算不算文化方面工作?” 话音一落,梁书媞看不到坐在自己身边程清玙的表情,洛桑的脸色也还算好,但其他人三个人的脸色,都明显滞了一下。 很快,梁书媞朝着上官曦土色的脸道: “上官,你是学医的,总不像其他人忌讳这些,咱俩晚上还要一起睡呢。” 上官曦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梁书媞继而笑了,不再胡扯, “呵呵,开玩笑,我是干考古的,西安嘛,你们也知道。” 最先有反应的,是她身侧的男人。 很轻微的闷笑声,但不是嘲笑。 唐可是最捧场的那一个, “哇,考古的哎,我以为我们车上有医生已经了不起了,没想到还有干考古的。” “书媞,我可喜欢考古了,我们成都那个三星堆你知道……” 宋山道: “我是《鬼吹灯》和《盗墓笔记》的忠实读者……” 梁书媞赶紧笑着接话, “虽然但是,我们干考古的和盗墓分子可是天敌,不是一回事哦。” 洛桑也加入对话, “我之前也有接过一个团,是什么社科院,就是来西藏考古,顺便旅游的……” 很快,饭桌上的话题,几乎就是围绕着梁书媞了。 等这一part聊天结束,直接回去休息,又有点早,宋山提议可以再玩一会儿游戏。 唐可自然是对男朋友的提议全力支持,洛桑对此也乐见其成,上官曦似乎也很感兴趣。 梁书媞和程清玙并未明确反对,如此一来,游戏就顺水推舟玩起来了。 玩了几个常见的游戏后,又玩了个叫《改名换姓》的游戏。 常规的游戏玩法是:每个人给自己起个外号,取0~9数字,游戏开始,每人随意说一个数字,喊到相同数字的人,要立马说出对方的外号,说不出来或者说错的就要喝酒。 这次为了增加难度,取的外号是其他人的名字,有点像《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洛桑??宋山 上官曦??程清玙 唐可??梁书媞 宋山??上官曦 梁书媞??洛桑 程清玙??唐可 游戏开始,第一轮撞数字的人就是程清玙和梁书媞,两人同时喊了数字7。 梁书媞反应过来后,两人眼眸一撞,接下来她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接忘了程清玙的“外号”,本能地喊出了他的真实姓名。 “程清玙。” “梁书媞。” 无独有偶,程清玙也直接喊了她的真实姓名。 接着众人哄笑一堂, “错了,错了。” “你俩都得喝。” “梁书媞叫洛桑。” “程清玙叫……” “唐可,他叫我的名字。” “我说这样比起外号难。” ………… 梁书媞拿起了面前的酒杯,继而也看到了程清玙的杯子拿起,于是两人一起碰了酒杯,各自一饮而尽。 游戏玩过两三轮后,又到了梁书媞和洛桑同样喊了5。 梁书媞眼疾口快,“宋山”。 “洛桑。” 洛桑虽然也说对了梁书媞的外号,但是慢了一拍。 洛桑给自己杯里倒酒,上官曦忽然来了一句, “是ng山,不是sun山,梁书媞喊错了。” 梁书媞正为自己赢了这一局小小开心,听到上官曦的话,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大方道: “我们那边有点前后鼻音不分,刚才一着急嘴瓢了,算我输。” 洛桑见梁书媞酒杯已经端起,说: “哪有啊,我听着没什么区别,那行,咱俩一起碰一个。” 再玩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说来最后一局。 等梁书媞和上官曦念出同一个数字“9”时,她才隐隐有一种冤家路窄的感觉。 这一次,还是梁书媞先喊, “程清玙。” 上官曦没有喊梁书媞的外号,反而大声喊的是, “错,又错了,是程qg玙,不是程q玙,后鼻音,不是前鼻音。” 梁书媞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大家都是提一嘴就过了,没有人翻来覆去拿出来说。 上官曦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喝醉了,情商低到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的行为,还在揪住不放,笑着又问: “我在网上看过这个梗,梁书媞你要不说一下炖冻豆腐,风起云涌这几个词,我听一下是不是和网上的一样?哈哈哈哈哈。” 梁书媞尬笑着劝自己再忍一忍,打个哈哈过去,别弄得互相下不来台,还被人说玩不起。 “上官曦。” 甚少说话的程清玙突然间喊了上官曦的名字,语气倒不冲,但令众人都看向了他。 上官曦还眨着眼,一脸不知为何,却又期待的神情看着程清玙,接着她听到程清玙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你这样,很没有礼貌。” 桌上安静了一秒,两秒…… 梁书媞看的是程清玙侧面俊朗的轮廓,或许是酒精,或许是轻微的高反,她有一瞬间的眩晕,遂即将视线转回到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玻璃杯上。 玻璃杯上,同样眩晕了一束光。 晚饭结束后,就直接从车上取行李办理入住,酒店就坐落在尼洋河边。 洛桑集结大家办理入住,此时上官曦却突然要自己住一间房,洛桑说那也可以,但是得另外补单房差。 上官曦但又不愿意补,只说当初报团的时候,说是个人出行的话,不用补单房差吗? 洛桑解释说,那是在没有同性客人拼房的前提下,旅行社承担费用,但是眼下梁书媞和上官曦都是女生,自然就没有另外多住一间房的道理了。 “那我要是另外住一间房,那她还要不要补钱,她也是一个人住一间房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梁书媞了。 洛桑看一下两下解释不完,就先让宋山和唐卡拿着他们的房卡上楼休息了。 程清玙是自己住一间房,拿到房卡以后,他没着急上楼,去到酒店大厅的休息处打电话去了。 “你要是单独住的话,你得补单房差,但是梁书媞不用,因为她并不是主动要求自己住单间的。” 上官曦一想自己补了单房差另住一间,倒是白白便宜梁书媞了。 “算了,就还是原来的安排,我和她住一间。” 一直坐在行李箱上梁书媞此时站了起来了,打完电话的程清玙过来时,恰好听见了, “洛桑大哥,不好意思,我想单住一间房了,需要补的钱,我转你。” 上行的电梯里,明明是四个人,但只有洛桑和上官曦在说话。 梁书媞有些困了,不想说话,只觉头微微发胀。 回到房间,匆匆洗完澡,吹完头发,看着窗外流淌而过的尼洋河,拿起手机点开了群里程清玙的头像。 她发送了添加好友申请。 隔壁的房间里,程清玙正用电脑和香港医院过段时间前来西藏义诊的团队开会。 手机的微微震动,他一边听着会议内容,一边点开手机。 看见了梁书媞的好友申请后,他直接点了通过,接着就放下手机,开始了他的讲话内容。 不过一会儿,梁书媞就收到了对方的同意,两人互成好友。 “程医生,今天晚饭桌上,谢谢你帮我解围。” 本该当面道谢的话,她却有些说不出口,只能换了另外的方式。 这次消息的发出,迟迟未见回应,她躺回床上,关了大灯,只留一盏床头灯。 最后,床头灯也灭了,梁书媞便在疲倦与轻微头疼中,昏昏睡去。 整个会议结束,程清玙才再次拿出手机,看到了1个小时前手机上的消息。 一条是梁书媞的道谢,他也只是简单回复了,“梁小姐客气了。” 再一条是上官曦的好友申请,他看了一眼后,直接点了退出。 第6章 桃花与夜 西藏天亮得晚,9点大家才零零散散地下来吃早餐。 程清玙到了一楼餐厅,先是看到了洛桑,洛桑也恰好抬头,便立即招手: “过来坐。” 本来在和洛桑讨论看地图的梁书媞便也抬头去看,瞧过去,才知道是程清玙。 两人目光碰到一处,梁书媞微笑了下,便低了头继续看地图,倒是程清玙稍微有些失神。 今日的梁书媞明显是打扮过的,披下来的卷发垂在肩头,妆容自然却很提气色,戴的也是颇具民族特色的耳环,刚才嫣然一笑,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程清玙随便拿了点食物,就坐了过去,坐在梁书媞对面。 “程医生,早上好。” 梁书媞再次主动打了招呼。 “早上好,梁小姐。” 程清玙坐下后,又再添了一句, “梁小姐今天很漂亮。” 这回又轮到梁书媞失神了,早上和洛桑见面的时候,洛桑也这样夸她,那会儿她可是脸不红心不跳,这会儿心里是有些失重感,稍微平复了后道: “今天去桃花村,想拍点好看的照片。” 程清玙听后点了点头,剥鸡蛋的同时问: “你们在看地图?” “梁小姐刚才问哪些地方晚上看银河星空不错,我刚给她指了指。” “那今天晚上大家是要一起去看吗?” 洛桑道: “这个我们行程没有安排,但是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可以额外加,不过梁小姐说这几天看银河的最佳时间是凌晨四五点左右,估计大家起不来。” 梁书媞此时道: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三个人正聊着,剩余的三人,也都下楼了。 梁书媞一看唐可和上官曦也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开玩笑道: “洛桑大哥,今天你的压力可大了,要好好给我们拍照啊。” 洛桑拍拍了胸口自信道: “放心,我这除了器材比不上专业摄影师,但技术,绝对不输。” 上午的行程先是去了世界柏树王景区,据说是有一棵距今3200年的古柏。 相比较其他热门景区,这个景区的人较少。 梁书媞反倒是乐意逛这种景美人少的地方,走在修好的木头栈道上,眺望远处的雪山,和山间相映的野桃花,草木复苏的绿也融在其中,站在高处,才窥得林芝桃花漫山遍野的震撼,天高云淡,当真是不枉此行。 从柏树王景区出来后,就去了嘎拉村,这个村算是林芝桃花节的主会场,游人便也多了许多。 一进村子开始,宋山已经拿着单反开始给自己女朋友唐可拍照。 进到村子中间,有一块桃花集中开得漂亮,很适合拍照。 上官曦先行一步,让洛桑帮忙拍。 梁书媞也算是喜欢拍照的人,但那也仅是好闺蜜出来游玩,谁都不嫌弃谁,使劲拍。 眼下,那股厚脸皮的劲,可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出手机也只是拍拍风景,连自拍也很少拍。 “梁小姐过来拍。”洛桑喊着。 梁书媞站到树下,还没来得及摆姿势,洛桑又道: “这会儿太阳还可以,要不要把外套脱了,穿裙子比较好看。” 梁书媞把白色薄羽绒服脱下,往洛桑跟前递, “洛桑,你可太专业了,什么都懂。” 这时,却是程清玙伸出了手,自然而然接过了她的外套。 “包要不要也替你拿?” 既然如此,梁书媞也不客气,将包递过去,道了谢。 程清玙只是站在洛桑旁边看着梁书媞,她本身个子高,比例也好,模样出挑,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此时,春风渐起,枝头粉色花瓣,随风摇曳而落,一副桃花坠雪之景,几缕发丝拂面,又显人面桃花相映红。 刚才还明媚的太阳,一阵风刮过,便隐藏在云里,再起风,就冷了很多。 洛桑说了ok后,梁书媞几乎是小跑着去拿外套,程清玙先她一步展开了她的衣服。 梁书媞不止地道谢,然后背身,直接将胳膊套进了衣服。 再转身,嘴上还是说着谢谢的话,要拿自己的包。 从程清玙手上接过包后,听见他说: “你头上有花瓣。” 梁书媞伸手去摸,果然摘下一片。 “右边还有。” 她伸手再摸,没见找到,于是摇了几下头,准备都晃下来。 “还有没?” 其实右耳边还有一片,程清玙没有失分寸的自告奋勇,只是抬手指了个方向, “这里,你用手再拨一下。” 从梁书媞在火车上第一次听见程清玙说话,还没看清人家相貌时,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听。 这会儿两人离得近,明明没有任何肌肤上的触碰,梁书媞觉得心跳失重的感觉又出现了,也只有自己知道,被头发遮挡的耳朵,已经开始泛红。 她依照男人手指的方向,再捋下一片花瓣,花瓣被她拿到手里,随后听见他的声音, “好了。” 再一起走了一段路,上官曦还让洛桑拍照,就留下梁书媞和程清玙赏花聊天了。 “程医生普通话说很好,不像是香港人。” “家里奶奶是内地的,所以,普通话我从小就开始说了。” 提起普通话这个事,梁书媞又想起昨晚的事,但是微信上已经道过谢了,她也就不再提了。 “程医生有去过西安吗?” “还没有机会。” “那日后程医生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西安逛逛,有些地方很值得的。” 梁书媞又开始了陕西旅游推广大使,她原本只是客气一提,程清玙倒也没敷衍, “比如呢?” “比如,比如烂怂大雁塔。” 梁书媞忽然飙了一句陕西话,基本是当地人都知道的梗。 程清玙却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嗯?你说什么大雁塔?” 梁书媞扑哧一下笑了,然后一本正经道: “没什么,就说是大雁塔,唐僧翻译经文的地方。” “大唐不夜城呢?我在网上看过视频,很漂亮。” “对,就在大雁塔附近,也很壮观,不过游客蛮多的,你得挑淡季的时候去。” …… 两人再杂七杂八得聊了一会儿,洛桑他们就过来了,对话,也就到此为止。 从嘎拉村出来后,一行人又去了藏民家做客,反正白天的行程算是满满当当的。 晚上去了民族特色饭店用餐,晚餐结束后,宽阔的草原里已然架了巨型篝火,游客和当地人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篝火在跳锅庄舞。 唐可惦记这个环节好久了,直接拉着梁书媞和上官曦去跳。 梁书媞也是被音乐和热闹非凡的气氛打动,半推半就,跟着其他人跳起来。 后来,宋山也加入了。 “程先生不去玩一玩?”洛桑问。 程清玙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这方面天赋,看他们跳就行了。” 藏地上姗姗来迟的夜色,吞没了最后的日光。 雪山静寂,悬挂于草原高处的经幡随风而动。 越跳越快乐的梁书媞注意到程清玙始终没有加入这个队伍,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 后来他们的视线,不知怎么,隔着夜晚的人头攒动,撞到一起。 篝火的烟与焰,构成了一个真实而又缥缈的世界。 也许看的是焰火,也许是焰火后的彼此。 第7章 星空 回酒店的路上,梁书媞一上车就开始闭眼装睡,内心的暗潮涌动跟喝了假酒一样。 程清玙只当她是真累了,也没有打扰,过了一会儿,闭眼靠窗的女人突然坐直身子拿起背包,拉开拉链,从里掏出一罐氧气瓶,然后打开盖子,面罩怼到鼻口,按下出气按钮,使劲吸氧。 一气呵成的动静,倒惊了旁边的男人,于是微微弯了腰,轻问: “你不舒服?” 梁书媞手里按压的动作没停,又猛吸了一口,随后把面罩拿开,喃喃道: “没事,可能刚舞跳太猛了。” 语毕,又准备再猛吸一口时,程清玙却伸手按住了她的右臂。 前排的情侣早也互相倚着睡了,副驾驶的上官曦也是蔫蔫的模样,只有洛桑全神贯注地开车。 车子行经的路上偶有不平坦,后座几乎全暗,只有对面行驶过的车灯和路灯,带来一瞬而又仓促的光亮。 程清玙的眉骨与轮廓在昏暗里,却又如此清晰。 “不要吸得太猛,容易过度呼吸,慢慢来。” 之后,他的手就放开了。 慢慢来,慢慢来。 梁书媞手上的动作是慢了,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缓了缓, “程医生,你是哪个科的医生?” “心外科。” 梁书媞一听跟心脏有关,自己腌臢的心思愈发提不上台面了。 “心外科好,心外科好。” 她自说了两句话,又合眼睡了。 程清玙看闭眼的梁书媞,神色还好,倒不像是有什么大的问题,便也放下心,靠回自己的背椅上。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一幕幕篝火,随后便睁开了眼,不再假寐,只是看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的夜路。 晚上十二点,程清玙洗漱完毕,明天一早赶路,他提前收拾行李。 把电脑装进电脑包后,从旁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表。 腕带是黑色的皮革,表壳的一圈白金镶嵌着钻石,表盘的底色却是蔚蓝,倘若再仔细看,就会看到表盘上的苍穹和星空,璀璨的银河也在其中。 如此完美而精致的表,只可惜,表盘的角落,有一丝裂缝。 程清玙拿起表,端详的不是裂缝,反而是表上的那一抹银河与月。 他看着秒针一针针转过,最后将表又扔回了电脑包里。 凌晨四点,梁书媞的手机闹钟一响,就被她按掉,再过了五分钟,闹钟又响,她又按掉,安静了几秒钟后,一只手才磨磨蹭蹭的从被子里伸出,开了床头灯。 她起来只是简单刷牙洗了把脸,穿好衣服,四点半,出了房门。 电梯一路下行,电梯门打开,酒店的大厅倒还是一如继往的灯火通明。 梁书媞准备找前台去要洛桑留下的车钥匙,结果朝大厅休息处一看,沙发上明晃晃坐了一人。 烟灰色的羽绒服被穿得干练帅气,不是程清玙又是谁? “程清玙?” 梁书媞喊了男人的全名。 程清玙闻声转过头站了起来,直接朝梁书媞走过来。 “这么早,你怎么在这儿?” 她又问。 程清玙却从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了车钥匙。 “我也想去看看银河,昨晚上找洛桑要车钥匙,他说给你留在前台了,我下来得早,就取了。” 她竭力装作只是因为有人同行的简单喜悦, “哇,那太好了,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的,我就早点下来了。” 程清玙没有解释原因,只是道: “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开车。” “那一起走。” “不用了,你就在里面等。” 说完,他就只身出了酒店。 见他离去的背影,如一锅慢火熬炖着一切,熬的,炖的,是什么,梁书媞自己也说不上来。 五六分钟后,车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口。 梁书媞看到后,就快速往外走,从酒店大门一出来,四溢的寒气接踵而至,呼吸出来一缕缕雾气。 很快,她一坐进副驾驶,又被融融暖意包围。 上了车,梁书媞才想起问: “香港好像是右舵驾驶,现在左舵驾驶能习惯吗,要不我来?” “没事,以前左右舵经常换着开。” “好,那我导航。” 梁书媞掏出手机,目的地设置成了之前向洛桑问好的地方,倒也不远,开车就是二十来分钟的样子。 “系好安全带。”程清玙提醒。 “哦,对。”梁书媞侧身赶紧拉出安全带,扣好。 接着,车子就出发了。 万籁俱寂,县城的路灯还亮着,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 梁书媞一瞬间觉得,他们像是从城市的光亮里逃亡,去寻找黑暗里的星星。 转而一想,不是像,是本身就是。 梁书媞问: “你以前亲眼见过银河吗?” 认真开车的程清玙回答, “见过几次。” “那你可真幸运,我一次都没见过。” 男人目光继续看前面的路,猜不出情绪, “那等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车子最终抵达了观星点,竟没有人。 “我不会导错地方了。” 程清玙熄了火,灭了车灯, “下了车,我们就知道了。” 梁书媞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蹦下来。 抬头一望,繁星满满泼洒在整个天际。 她以前在农村做田野考古的时候,也见过漫天繁星。 可是远没有眼前的震撼,在光污染和大气污染极少的西藏,仿佛真的可以只手摘星辰。 她高兴得有些上头,头仰着,嘴里一直说着: “卧,天呐,太好看了。” 三两步走到了观星台上,转身的方向一仰头,一条白色的亮带横跨星空,又像断裂的深渊,她整个人兴奋到差点原地蹦两下,大喊着: “程清玙,快看。” 一手朝天指着银河的方向, “银河,是银河?” “我的妈呀,太漂亮的。” 程清玙笑着走上观星台,朝梁书媞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银河。 银河下,天地交接的地方,屹立着山。 程清玙回到车旁,从后备箱拿出了两把露营椅子。 再往过走时,发现先前高兴地又蹦又跳的梁书媞,此时却仰着头异常沉默。 当他走近,才看到她眼角含着泪,顺着脸庞,滑下了一滴。 梁书媞听见动静,收回仰头的姿势,鼻头和脸颊被冻得微微泛红,眼眶里还含着泪光,朝程清玙微微一笑,像是给自己说,又像是在给程清玙说, “该早点来西藏看星星的。” 程清玙心里头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 最后,他也只是道: “那就坐下看,冷了,我们就回车里。” 梁书媞接过了一把椅子,找了个视野最好的地方展开坐下。 程清玙跟着过来,两人并排坐着,他问: “为什么说该早点来西藏看星星的?” 梁书媞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萍水相逢了人,但是她又觉着,不是所有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和眼前人一样的。 “我告诉你,你不可以笑话我。” “怎么会呢?” “我记得小时候看科普书,说织女星距离地球的距离是25光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它的亮度,其实是它在25年前从宇宙发出的。” “后来,我上大学,读了《三体》,里面有个角色叫云天明,他在快死的时候,给自己喜欢的女孩买了一颗星星,那颗星星距离地球二百八十六光年,云天明当时心想,那颗微弱的光线在太空中行走了三个世纪才接触到他们的视网膜,而现在这颗星星发出的光芒,要在二百八十六年后才能抵达地球。” 说到这里,梁书媞停了下来,觉得自己好像铺垫的有些长了,她去看程清玙,见他眼里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是很认真,她感觉到了一种鼓励,于是继续讲下去, “我在到研一的时候,才有机会去田野考古,其实在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一无所获的,但是有一天我在扫掉一层土后,发现不同,它露出了一角的颜色,是淡绿色的。” “最后发掘出来,在各项检测和修复后,认定它是汉代的绿釉博山炉,很漂亮,价值也很高的。” “当时,队里的所有老师和同学都说我手气好,有新手光环,第一次参与田野考古手里就能出这样的东西,有的人干了很多年,都不一定能挖掘出一个整凑的物件。” “那段日子,简直是我人生的高光,我几天几夜兴奋地睡不着觉,睡着了,都能笑醒,有一晚,实在高兴,就从宿舍出来,一抬头,满天的星星。” “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曾经看过的书,读过的故事,我就在想,这些星星里面,是不是有一束光,就是公元前200多年,和博山炉同一个时期,发出来的。” “通过我,让它们在2000多年后,再次相遇。” “就像一位拍摄兵马俑的摄影师,在看到兵马俑人物嘴唇上的指纹,他说那是他和那位2000多年以前的工匠,跨越时空的对话。” 娓娓道来的故事,给了程清玙难以言说的触动,尤其是在梁书媞诉说这一切时,虽然仰头看着天空,但他依旧能看到她眼里的光。 “后来,我又查资料,发现肉眼大概率只能看到2000光年以内的星星,再远就很难了。” “所以,我就想着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去最适合看星星的地方,看更远的星星。” “也许,未来某一天,” 她扭过头,看着程清玙的眼睛,指了天,指了地,再指了她自己, “会有更古老的相遇,因为我。” 寒光浸骨,人会冻得麻木,程清玙却觉心扉突然洞开,有人在发着光。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这种陌生而又轰然的感觉,比什么都澎湃。 梁书媞心中愉悦,掏出了手机,拍了几张星空的照片,但是没有专业的设备,拍出来的效果一般般。 又尝试着调了调参数,增加曝光时间,但是她的手没办法一直拿着不抖,就还是失败。 几次下来,照片没拍成功,两只手还冻得不行。 “要不我试试?”一直注意着梁书媞动作的程清玙开了口。 梁书媞把手机给了他。 明明是同样的参数,15秒的时间,程清玙的手却很稳。 “你看行吗?” 程清玙把照片打开给她看,梁书媞接过,照片里的银河竟然也清晰可见,是一张完美的照片,她忍不住发自内心夸赞, “程医生,不愧是你,手很稳啊。” 程清玙淡淡笑了笑, “我也是硬撑的,再多一秒,就露馅了。” 这话,逗笑了梁书媞,她差点又要笑哭了。 “除了那天在火车上,我几乎再没听见你说粤语哎。” “你想听我用粤语讲乜嘢。” 梁书媞愣了几秒,然后大概听懂了程清玙的话,最后她酝酿了一下,说了句她仅会的粤语之一, “你猴赛雷啊。” 这回又是轮到程清玙笑了, “你嘅粤语讲嘅也好好啊。” 梁书媞这下没听懂, “你说的什么啊?” “我说你的粤语讲的也很好啊。” 梁书媞哼了一下, “你最好是在夸我,不是在讽刺我,我就会两句粤语,这是第一句。” “那第二句呢?” 梁书媞本来不打算说,但是眼下还是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于是问: “你真的要我说?” 程清玙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要听的哈,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本来是要扭头对着男人说,结果一对上程清玙琼玉般的样貌,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前方,一脸冷漠道: “死扑街。” 她一说完,程清玙只愣了一下,就笑出了声, “梁小姐,你真嘅好得意。” 梁书媞听懂了后面的好像是得意两个字,无语道: “这有什么得意的,程清玙,你真的很会讽刺我啊。” 程清玙知道她会错了意,但也没有解释,倒情愿她不懂。 于是便提了其他话题,聊了起来。 夜色催更 ,星空虽美,却也极冷。 “星星看得尽兴吗,如果没尽兴,就再待一会儿,要是觉得尽兴了,就上车,你别感冒了。” 梁书媞感受到了程清玙隐隐约约的关心,她开心了一下,便又清醒了。 如今又不是十几岁或者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天天真够自作多情加胡思乱想的。 他是医生,关心别人的身体是他的职业病,和这个人是谁,没有关系。 “很尽兴了,要不是你也一起,我一个人来,可能要无聊好多了。” 这话,单从字面上,也能硬解读出暧昧的意思,但梁书媞话说得十分敞亮,倒真只是志同道合的友人一样。 程清玙神情平淡, “那就好,回。” 第8章 邀请 从观星点回酒店,再出门就到9点钟了。 洛桑拿到钥匙后只是简单问了他们找到地方了没,并没有多问什么。 梁书媞和程清玙倒是很有默契一样,没有再在其他人面前提过他们早上去看星星的事情。 再后来两天的旅程,洛桑提议不能总让坐后排的人一直坐在后排,于是重新换了座位。 梁书媞坐了副驾驶,上官曦和程清玙坐在后面第一排,剩下的宋山和唐可就坐到最后一排了。 这样一来,有时虽在一辆车上,一个团里,但梁书媞和程清玙几乎是没有什么额外的交集。 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逛完后,整个团的主要景点基本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一路往回拉萨赶了。 途经了卡定沟景区,因为返程的时间充足,怕坐车坐得太累,下去逛逛。 景区不大,但树木茂盛,怪石嶙峋,景区的一大看点就是看各种天然形成的石像。 听着流水声,顺着往上爬,走一走,洛桑会指一指石山,问像不像什么动物。 起初都太看不出名堂,洛桑说像不像莲花或者老鹰之类的,就反而一下具象化,越看越像。 梁书媞从今天起床开始就觉得不爽,微信里出现了一条好友申请,她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回复。 卡定沟景区走了一半,母亲的微信语音电话就开始轰炸过来。 梁书媞走到了队伍最后面,让他们先走,她后面就跟上来了。 电话一接通,梁母暴躁的语气就传了过来。 “人你加了没?” “啊,妈,你说什么?” 梁书媞装着不知道什么事,结果得到了梁母更不客气的话, “梁书媞,你别给我装,我从前两天就给你说的事,你没放脑子是,人家加你你为什么不通过。” “哦,我今天忙没怎么看手机,不知道。” “你等会儿两下加上,这男生是你一个阿姨介绍的,是警察,个子样貌绝对没问题,家里条件也不错,你阿姨对这事热情的很,你再不要把我弄的里外不是人了。” 梁书媞玩了几天的好心情,顷刻烟消云散,有一股气开始上升,使劲憋着她,却又发作不出来。 “我都说了我在外面旅游,有什么事,等我逛完回西安了再说。” 梁书媞才驳了一嘴,梁母就差开骂了, “这事和你旅游又不冲突,加上了聊天就行了么,觉得可以了就多聊几句,不行了就算了,又没让你立马跟人家见面吃饭,你在排斥什么?我给你说,你再不要这样子了。” 面前溪水潺潺流过,梁书媞恨不得直接挂了电话,重重地把电话扔出去,摔个稀巴烂。 但最后,她也只是很平静的对着电话道: “嗯,我知道了,这下电话挂了我就加。” 通话结束后,梁书媞双手环在胸前,深呼吸了几下,劝自己不要生气,容易乳腺增生。 再扭头准备跟上大部队时,看到十米外的台阶上,程清玙站在那里看着她。 梁书媞脸上的表情还是怨气冲天皱着眉头,看见程清玙一副芝兰玉树,不惹尘埃的样子,眉头更紧。 她一路走到程清玙跟前,表情才恢复正常,朝对方点头微笑, “抱歉,让你等了。” “没事,走,前面是岔路口,他们去看瀑布了。” 晌午的阳光还算不错,透过枝叶,斑驳落在脚下。 梁书媞的心态还是没完全调整好,还在为刚才那通电话烦恼着。 25岁之前,倒是还对相亲这种东西感到新奇,竟然头铁着去相了两三次。 结果就是,每相一次,看到安排的相亲对象,最后自尊受打击的却是梁书媞。 让她怀疑,她难道在中间人眼里,也是这种水平吗? 索性后来,她悟了,没有pua到自己,不是她的问题,纯粹是好男人太少。 再之后,有关相亲的事情,和家里人抽了一两回疯后,消停了段日子。 可是自从过了27岁,昔日的一切,又开始卷土重来,把人能烦死。 “不开心吗?” 梁书媞脑子里还在回想以前的事情,程清玙问了她。 “程医生,你今年多大了?” 程清玙倒也不介意这个问题, “31了。” 梁书媞听了答案,小小惊讶了下,她还以为对方最多就27、8和她差不多。 程清玙并没有对等地问梁书媞的年龄, “怎么了?” 从在一起参加旅游团开始,梁书媞虽然没有问过程清玙的婚恋状态,但能猜出来他还是单身。 有老婆有女朋友的人,还出来一个人旅游玩,这种概率蛮小的。 本来不打算问,但想了想,还是再求证一下。 “你婚……? 他们一路向上走,几乎能看到瀑布的踪迹了。 有人看完瀑布往下走,连续下行的台阶使得步履加快,拐弯里处刚好和走上来梁书媞碰个正着。 相撞的力道让梁书媞直往后退,落后她半步的程清玙眼疾手快,往上跨了一大步,双手扶住了梁书媞的肩膀,稳住了她的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啊。”撞梁书媞的人简单道了句歉,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走他下山的路了。 “没事?” 梁书媞站稳后,程清玙就放开了她。 “没事。” “我看到洛桑了,他们就在前面。” 这忽然一打岔,本来刚才想问的问题竟然也就这么岔开了。 “你刚才问什么?” 程清玙问她。 再走两步就和洛桑他们汇合了,梁书媞只是摇了摇头, “刚才一撞,我也忘了,等想起来我再问你。” 走到顶端才发现,瀑布还没完全融化,以冰冻的样子悬挂在崖壁上。 原地待了五分钟,就又准备返程下山了。 刚开始还是她和唐可一起走着,结果走的走的,就又剩她和程清玙走在最后面。 尤其看到唐可频频往后张望,露出的笑容,让梁书媞意识到她和程清玙之间的流动的气场,不一定是她想太多。 “回拉萨你有什么安排吗?” 等晚上抵达拉萨后,他们这趟四天三夜之旅,就算是结束了。 程清玙还是头一回问她之后的安排。 “其实也没什么具体安排,就想在拉萨城逛逛,晒晒太阳,你呢?” “和你差不多,听说羊湖的风景也不错,打算去一趟。” 这时梁书媞的手机响了,她一看,聊天框里,又是母亲的催促。 她咬了咬嘴唇,退出聊天,点开通讯录,通过了好友申请,随后截了个屏,给她母亲发过去。 “加上了。” 马上到停车场时,梁书媞走慢了几步,几乎是停下了步伐。 程清玙很快发现,转回了身子看她,在他出口询问之前,梁书媞先一步出声: “程清玙,拉萨城要不要一起逛?” 第9章 拉萨城 早晨十点,圣洁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洒向这座日光城。 车水马龙,游客如织,开启着这个普通却又充满希望的一天。 程清玙坐在民宿的餐厅,从左侧的玻璃望去,最瞩目的便是那座红白相交织的宏伟宫殿,布达拉宫。 他从面前充满了藏式装扮的桌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木质的楼梯发出“咯吱”的声音,是有人从楼上下来了,程清玙抬眸望去,先看到的是,一尾及踝的白色裙摆,随着裙主人的下楼,裙子上彩色刺绣的图案才得以窥见全貌,裙主人上身披了民族风的红蓝披肩,外套搭在了胳膊上。 梁书媞从楼上走下来,整个人就站在了光里。 她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程清玙,发现程清玙目光也看向她。 这次没有了火车餐车上头一次对视的陌生,反倒是两人同时朝对方微笑。 她走过去,坐到了程清玙的对面, “早。” “早上好。” 两人才打完招呼,民宿的老板就过来点餐,梁书媞要了份三明治和藏式奶茶。 老板走后,梁书媞看程清玙面前的咖啡,笑着问: “怎么样,咖啡还可以。” “挺不错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正说着话,早餐就端过来了。 “你早上只喝咖啡?” “嗯,早上不是很饿。” 梁书媞并没有好心地说把自己的三明治掰一半给对方,而是道: “那你挺厉害的,我要是早上空腹只喝咖啡,那可能一会儿就厥过去了。” 程清玙只是笑笑,然后道: “刚才老板说附近有一家早餐店的藏面不错,明天要不去试试?” 嘴里正咬着三明治的梁书媞点了点头,等食物咀嚼完后道: “可以啊,我本来想着今天早上就叫你去,但是起来有点晚了。” 两人早餐吃完后,就一同下了楼,打车去了布达拉宫。 从出租车下来,梁书媞就看到许多身穿藏衣的人,围着布达拉宫朝拜。 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看到朝拜的人,但是在布达拉宫下,感触又是不一样。 她在看的功夫,程清玙拨了个电话,梁书媞便耐心地站在旁边等。 等电话打完,程清玙对她道: “走,讲解就在检票口等我们。” 梁书媞心里却是惊讶,她还原本打算到里面了再请讲解,没想到对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走到检票口处,一位中等身材,体型偏胖的男子走了过来,和程清玙握了手,再朝梁书媞点了点头, “程先生,梁小姐,你们好,我是你们今天的导游罗布,我应该比你们俩都大,不介意的话,你们叫我罗哥就是。” 梁书媞看见罗布挂在胸前的照相机包,问: “罗哥,你还是摄影师吗?” 罗布笑了笑道: “我以前就是主修摄影的,后来才兼职当导游,程先生说要找一位给拍人像技术好的导游,我们旅行社就安排了我。” 梁书媞看向程清玙, “你要求的?” 程清玙很平静地解释: “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给你留些漂亮的照片,不是吗?我拍照技术一般,怕给你留遗憾。” 梁书媞不知该是喜还是怎样,于是似笑非笑地道了谢, “程清玙,你真的……” 她心想,这得是谈了多少次恋爱,才能有如此觉悟。 但是总归是一件好事,也庆幸是找了个人拍照,如果只是她和程清玙的话,她恐怕是不好意思让程清玙给她拍照,最后索性不拍。 那样的话,出来旅游,没拍出几张人生照片,确实是白来了。 参观的人不少,队伍排得不短,罗布走在前面,梁书媞居中,程清玙最后。 转了几个圈后,梁书媞远远瞅见前面的一个拐弯处,时常有人停下来和几个藏人交流。 走到跟前,梁书媞才看到藏人手里拿的是崭新的一摞一元纸币,她一时脑子糊涂,问了罗布,这是在干嘛? “有的旅客,会换了新零钱,上布宫以后,遇见佛像,给佛像的,布宫里面佛像多。” 梁书媞便对其中的一个藏族女孩道: “收微信支付宝吗?” 女孩摇了摇头, “只收现金。” 梁书媞耸了耸肩,那算了,谁让她没现金,拔腿就走。 倒是程清玙轻拍了她的肩膀,见她回头道: “我有现金,你要换多少?” 梁书媞赶紧摇了摇,看他还要准备掏钱的样子,扯过他的袖子就走, “不用,我就问问。” 罗布是个非常称职的导游,从进布宫开始,就滔滔不绝讲解起来。 虽说他并非西藏本地土生土长的人,但从信手拈来的知识储备来看,在西藏也是生活了蛮久了。 遇到适合拍照片的地方,他也绝不含糊,非得给梁书媞拍出能用的照片才罢休。 而程清玙更是任劳任怨的充当了给梁书媞提包拿外套的人。 刚开始,梁书媞十分过意不去,每次照完照片去取外套的时候,都要弯腰道谢,不过几次下来,到了后面,也就厚脸皮了。 罗布一说梁小姐,快,这会儿这没人,能拍。 她朝后看都不看,直接外套一脱,往后一递,衣服就被人拿走了。 不过好在梁书媞也不是喜爱照相到癫狂的地步,摄影师给力,模特也不拉垮,基本也是一路拍照,一路往上走,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太久。 也幸好从进了大殿里面,就基本不用再拍照了,光看金光灿灿的佛像宝物,就够让人惊掉下巴了。 “这里供奉了历代达赖灵塔,唯一没有的,便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 罗布提到了仓央嘉措,梁书媞想到了以前读书的时候,非常喜欢仓央嘉措的诗歌,尽管后来证实有些诗歌并非仓央嘉措所着,但也不耽误梁书媞对这位活佛的喜欢,那时在学校图书馆里把有关仓央嘉措生平的书,几乎看了个遍。 宫殿里的光线偏暗,参观的游客几乎肩摩踵接,声音也有点嘈杂,梁书媞朝后偏了头,程清玙知道她有话要说,就往前稍俯了身子低头, “等我们去八廓街的时候,去那个玛吉阿米餐厅逛逛好吗?我以前看书,说仓央嘉措晚上从布达拉宫偷跑出来,就是在那个地方和他的爱人见面。” 程清玙微笑着道: “当然,你想去哪儿逛,就去哪儿逛。” 梁书媞听见程清玙答应了,也很开心,朝前走了两步,又转回身道: “程清玙,你脾气和性格真好。” 脾气和性格好?程清玙听到梁书媞对他的评价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在医院里的实习生见了他,绝对是说不出他性格好。 从一间大殿出来,又得上另一间殿。 只是这间殿宇的阶梯又窄又立,每次只能通行一人,还都得低头弯腰。 梁书媞只顾着看前面的台阶,虽然提了裙子,但还是疏忽了一角,踩在了裙子上,给绊的趔趄了一下,右膝盖磕到了台阶上,她赶紧右手扶了一下台阶,尽管如此,她自己也没控制住,小声“啊”了一下。 罗布也是走上去以后,才转过身问: “梁小姐,没事。” “没事没事。” 从楼梯上去,梁书媞才左右拍了拍手,掸了掸刚才手上沾的灰。 从这间殿里逛完,走到尽头下楼梯,和刚才的楼梯也是一个样子。 罗布也是先下,梁书媞跟着要下时,一直跟在后面的程清玙道: “你等一下,我先下去接你,你慢一点。“ 这回梁书媞可没逞能,顺着他道:“哦,好的。” 看程清玙下去以后,梁书媞才下楼,她右手提着裙子,左手撑着墙壁,一节台阶一节台阶往下走。 下到三分之二处时,程清玙的手已经伸过来了,梁书媞自然没有客气,毫不犹豫将左手搭了上去,并且把些许力道给了过去。 最后,两人指尖与指尖相互紧紧握着,等梁书媞站稳后,就像上次在卡定沟扶她的肩膀一样,程清玙很快就松开了。 转瞬即逝的肌肤触觉,还是头一次,她想。 也只有在那一瞬间她才感受到,自己指尖是微微泛着凉,而他,却是温热的。 在程清玙还没来得及走到她身后时,梁书媞将左右手背在了身后,微微互相摩擦,产生一点热量。 宫殿游览完后,他们就要顺着布达拉宫的背后,一路下行下山,梁书媞和罗布加了联系方式,然后告别。 布宫的背后是一圈转经筒,两人站在转经筒前,预备打车去八廓街。 到底是高原天气,等从布达拉宫出来后,万里无云的艳阳高照已变换成了乌云遮天,感觉连气温都降了一些。 程清玙见梁书媞的外套是短款的,下半身只着裙子,于是道: “天冷了,你要不回酒店换个衣服,我们再去大昭寺。” 梁书媞的手还在口袋里插着,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我裙子下面穿了打底裤,不冷的。” 既然如此,程清玙也只是点了点头, “好。” 打上车以后,两人坐在后排,在前往八廓街的路上,路两边是三层的藏式建筑,整齐排列着。 一眼望去,是和内地城市建筑截然不同,让梁书媞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拍摄左侧沿街风景,等她收回手机时,听到坐在右侧男人道: “刚才该让你坐右边的,这样拍右边的街景,遮挡会少一些。” 其实本来是无伤大雅的话,倒令梁书媞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一直拍照有点没见过世面一样,于是为自己解释道: “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 “其实,也算是职业病,我们一般工作,尤其是田野考古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发现的步骤和操作,都得拍照和文字记录。” “再还有,我觉得记忆的东西会越来越不靠谱,有些经历说不定隔个两三年就忘了,留点记录,也是好的。” 梁书媞不是一个随便交心的人,但也许从一开始程清玙给她的印象足够好,让她愿意偶尔不设防。 程清玙听了梁书媞的话,转头看向她的眼睛, “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好。” 她看向他,他的眼里并非有焦灼或真挚的情绪,只是从容和淡定,但又不像是敷衍。 他嘴里的很好,又是什么很好? 梁书媞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就像中国画,留白才是重要。 下了车,他们从一个路口,往里走,就是八廓街。 一路上,男女老少,三步一跪,五步一磕的人,多不胜数。 冷风阵阵,却熄不灭世人宿愿的心。 “你为什么想着来西藏旅游?” 直至这一天,旅程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他们才讨论最初的初心。 程清玙道: “香港政府,会不定期组织一些医院的医生,向内地贫困地区义诊并且提供手术治疗的项目,今年刚好是西藏,我去年的年假还没有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提前过来逛一逛,算是放松。” 梁书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还以为他的回答跟大多数人一样,对民俗信仰的好奇,对山水的向往,对自由的追寻。 “那如果你们要是去内蒙义诊,那你说不定会提前去内蒙玩是吗?” “对。” 程清玙言简意赅的回答,让梁书媞内心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他的答案,太世俗,世俗到让人觉得高风亮节。 “那你呢?为什么想来西藏,除了看星星。” “我?那可太多了,体验不同的民俗风情,看美的风景,美的星空,看我喜欢的诗人,喜欢的影视剧里提到过的地方。” “比如玛吉阿米?” “对。” 他们在前往玛吉阿米的路上,沿街的店铺都挂着别具特色的手工艺品。 在一家店门口,梁书媞停了下来。 她俯身拿起一个手镯一样的首饰,只不过是木质的,手环的开口处分别是用藏银包裹,并镶嵌了彩色的宝石。 梁书媞见一路上这样的镯子很多,于是问了老板: “你好,这是什么?” 老板是一位女性,肤色黝黑中透着红气,热情道: “鸡血藤,是一种药材植物做的,我们这里很多人戴的,活血化淤还能辟邪。” 梁书媞对活血化淤不感兴趣,但是一听辟邪,便来了劲,于是问了价钱,不同品相的价格不一样,倒也不算贵。 “那我买几个回去给同事朋友当礼物。” 她选了四个普通的,又指了指再上面一些,藤环看起来更光滑和粗一点的, “这个呢?” “这个贵一点,你看节很少,五十一个。” “五十两个。” “那拿不来,美女,没有这样对半砍的。” 梁书媞砍价本领最多砍两个来回,于是最后一次进攻, “五十两个拿下,普通的我也换成这个,要不然我都不要了。” 老板一脸菜色,但还是从一旁拿出袋子,嘴上嘟囔, “哎,不赚钱的,算了算了,卖给你了。” 梁书媞心里当然知道,老板还是血赚了一笔,但还是二维码扫了150过去。 她接过袋子,和程清玙便离开了。 程清玙看她一脸认真的低头摆弄袋子里的东西,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递在了他面前, “呐,送你一个,老板说的,能辟邪防小人。” 程清玙笑着伸手接过,看着藏银的纹路, “老板明明只说了辟邪,那里有说防小人。” “哎呀,意思差不多了。” 梁书媞给自己准备也挑一个拿出来戴,结果感到脸上一点冰凉,她抬头朝天看的同时,一只手也伸出去感觉,也感到了一触湿润, “我怎么觉得像下雪了。” 她的话音才落,程清玙的脸上同样感觉到了凉意,紧接着,他看到了可目视的雪花,落在了自己深色的外套上, “是下雪了。” 他们不远旁一位陪着妈妈磕长头的小男孩,站了起来,笑着喊: “阿妈,阿妈,下雪了,下雪了。” 雪花好像是瞬间降临的,雪势也是瞬间变大的。 进藏以来,梁书媞不是没见过雪,但那都是沉寂在山上,在路上。 而只有眼下这一刻,是落在她身上的。 她笑容难掩,满心满眼都是喜悦,双手接着漫天雪花,对程清玙道: “程清玙,我们也太幸运了。” 乌云坠雪,长空飘絮飞绵,他们走在拉萨的八廓街上。 看着冒着大雪依旧匍匐的人,三千世界玉相连。 天与地,又有何分别。 整个冬天,程清玙几乎一直待在香港,香港下雪的概率和中彩票差不多,他也很久没看到下雪了。 程清玙看着雪中梁书媞的笑颜,见她眉睫沾满落雪却也毫不在意。 风雪缠绵,听得见的失控。 “是啊,很幸运。” 在八廓街被裹上银色时,两人身上也卷满了雪,站在了一座墙体是黄色的房子前。 程清玙念着牌匾上的字, “玛吉阿米。” 梁书媞其实心里也明白,几百年的时光流逝,此玛吉阿米并非彼玛吉阿米,更多的是商业的噱头。 但是,至少她来到了这片雪域。 “程医生,走,这顿饭我请你。” 他们坐到了临窗的地方,是赏雪景的好位置。 梁书媞端着甜茶,一口气喝了半杯,对着程清玙道: “在八廓街遇到这场雪,西藏之旅,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程清玙替她斟满杯子,“是意想不到的惊喜,香港几乎不下雪的。” 梁书媞听他提到了香港,自然自己也想到了西安,于是道: “其实西安这几年雪下的也不多,不过,下雪时的西安非常美,尤其下雪天去城墙上走一走,城墙两侧悬挂着红色灯笼。” “大雁塔也不错,那时候,玄奘大师的雕像上会覆一层雪,就像真的是在风雪里历经八十一难一样。” “我们都会说,一下雪,西安就变成了长安。” 一提到西安,梁书媞便侃侃而谈。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西安的。” 程清玙道。 梁书媞愣了一瞬,接着点了点头, “好。” 最后,又加了一句场面话。 “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当向导,请你到我们家面馆吃面。” “在西安哪里?” “生意最好的就在钟楼附近。” “店名叫什么?我要是其他朋友去西安玩,也让他们去尝尝。” “哈哈,那感情好,提前谢你们捧场,就叫梁记面馆,来了提我名字,给你们送冰峰。” “冰峰是什么?” “嗯~,就是我们陕西那边的特色汽水,像芬达一样,但比芬达好喝。” 点的菜上来,他们吃了一多半后,程清玙道: “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你来香港玩,到时候,我也一定会招待你。” “但是医生不是很忙吗?” “见面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用餐快结束时,梁书媞没头没尾的突然说了一句,“秋天。” “秋天?”程清玙不懂,于是重复。 “西安的秋天,天高云淡,金风玉露,更宜人。” “你想让我秋天去?” 程清玙细看她的眼眸,如秋水,碧波沉静。 梁书媞没有说她想不想,只是说: “秋天适合来旅游。” 屋外雪落琼碎,他们彼此相隔千里,又跋涉千里,说着关于秋天的话题,有这一遭相遇,总归是难忘的。 第10章 羊卓雍措 从八廓街大昭寺逛回来后,晚上两人就各自回了房间。 梁书媞洗漱完,闭眼躺在床上敷面膜,手机放了音乐正听着,听见中间音乐声音突然弱了一下,知道有人给她发消息。 她摸了手机过来,打开一看,是之前母亲让她加的男人,叫方泽阳,除了昨天刚加上,敷衍聊了一两句后,再没联系,梁书媞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是她天真了。 “你好,我听阿姨说你后天坐飞机回西安,刚好周六我也休息,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来机场接你,然后一起吃个饭。” 梁书媞也不敢自视甚高,毕竟对方言语恳切,又很礼貌,说句不好听的,她也是见人下菜。 如果对方礼貌有加又有分寸,她自然也是好言相待,但对方一上来就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那梁书媞可能连理都不会理了。 “谢谢,机场坐大巴和地铁都挺方便的,不用麻烦你了。” 她回了过去。 “那如果你回西安早的话,回去休息休息,我请你吃晚饭如何?” 梁书媞看人家又约了一次,她一想如果再拒绝了,指不定她妈妈那里又得给她找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早死早超生,面见完以后,这事也就算完了。 “那好,吃饭的地方你决定,我吃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忌口的。” “好的,我决定好的话,把餐厅位置和吃饭时间发你,那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 这一part聊完,梁书媞退出聊天框,本来要直接退出微信窗口,结果又一眼看到了那张海边风景图的头像。 她承认她对程清玙有心动的感觉,她也相信一见钟情,但她对爱情,是一个理智的理想主义者。 因为是理想主义者,见了才貌双全,风度翩翩的他,况且所有的遇见,又足够戏剧,所以动心。 但也因为理智,知道,萍水相逢的旅途,只是一时的荷尔蒙冲动,终究不会长远。 先不论程清玙是否同样对她有好感,就光是彼此生活工作的城市,就已经隔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她再年轻上五岁,或许还会赌一把异地恋。 现如今,明知不可为,而为什么要为之呢。 她说服着自己,南柯一梦,是要醒来的。 第二日,天就晴了,春和景明的天气,要不是远山上还残留着白雪,让人会还以为昨天那场大雪未来过一样。 他们今日的计划,只有去羊湖这一项,时间倒也并非十分紧迫,睡够了再起,中午出发也行。 程清玙下了楼,还是到了民宿餐厅这一层,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人。 他环视一圈,竟没看见梁书媞,但是不久前,他好像听见了楼道里她关门离开的声音。 这时,程清玙见民宿的老板娘抱了一摞白床单下来,于是走上前问: “你好老板,你有见到和我一块的女孩吗?” 老板娘把白床单放在洗衣操作间门口,一手扶腰,一手摸了摸额头, “哦,你说梁小姐吗,她可能去楼顶阳台了,我那会儿见她上去了。” “好,谢谢。” 程清玙又往回楼梯上走,这间民宿一共四层。 一楼大厅,二楼是餐厅和娱乐场所,三四楼是住宿房间。 民宿的楼顶,他还没上去过,在走到四楼通往楼顶的时候,依稀听到了音乐,他自觉放轻了步子。 楼顶并非是完全露天开阔,反而是搭了玻璃房,这样无论晴暖下雨,是不耽搁晾晒床单被套的。 程清玙并没有一步跨进去,他只是站在入口的地方,随着音乐的地方看去。 在他右侧的墙壁处,梁书媞闭着眼坐在一个凳子上,靠着墙,晒太阳。 面前层峦叠嶂晾晒的白色床单,倒为她了脸上落了一片阴影,不至于把脸晒伤。 音乐就是从她放在地上的手机发出的,十分惬意,倒似快乐小神仙。 程清玙仔细听那首歌,是他没有听过的曲子,但是旋律很好听,是一首粤语歌。 “缘分已失去心律 失去心跳送院中 严重到急救急剧 急症急也无作用 就当彼此念旧情 未必舍得欢送 为你好 为我好 无奈再没法感动 怎么我的年月要每天挥霍 …………” 程清玙靠在门口,晒着太阳,在梁书媞不知情的情况下,共她听完了这一首歌。 随后,他又转身轻着脚步离开了这里。 他渐渐离开,单曲循环的曲子还在播放,他只记得那一句歌词。 “缘份已失去心律失去心跳送院中, 严重到急救急剧急症急也无作用。” 羊卓雍措距离拉萨100多公里,这回梁书媞坐的跟前一日程清玙提议的一样,后排的右侧。 前一多半的路程确实风光不错,水蓝柳绿,车子中途还停下来给羊群让路。 只是等到后半程的时候,梁书媞就有些笑不出来,目光也几乎不太朝右侧窗外看了。 盘山公路窄就不说,大角度的s弯,一拐接着一拐,来往的车子都自觉降了车速,尤其等车子开到山上的位置,往下一看,景色十分壮丽,但足够高的位置也让人心有胆颤。 她并不是有恐高的人,但这路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甚至对前排开车的司机道: “师傅,咱不赶时间,开慢点,你觉得累了,咱就找个能停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司机倒是信心满满, “美女别怕,虽然这路上每年出的车祸不少,但这条路我都来来回回开了很多次,路况很熟了。” 梁书媞心想俗话都说了,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不过她还是闭嘴再没说什么,靠回了椅背上。 程清玙见她整个人紧绷,于是难得开玩笑道: “要不回来的时候,你开这一段?开车没有坐车怕。” 梁书媞这才笑了出来, “我才不要,程清玙你是医生哎,怎么这么作贱人命。” 男人侃侃道:“你怎么不说是我相信你的驾车技术。” “哼,我可惜命的很,不打没把握的仗,开车也是一样。” 山巅的盘山拐弯过后,就看到致纯致净的蓝色,徜徉在两山之间。 车几乎开到了湖边,梁书题一下车,就感受到了狂烈的大风。 程清玙走到她跟前,把她没拿下车的帽子递给她: “戴上,冷风吹多了头痛。” 奶白色的宽边羊绒帽被梁书媞接过,顺手随便扣到了头上,她着急先拉衣服上的拉链,风吹的她觉得胃凉,结果拉链有点死,卡住了。 她低头在和拉链做斗争,感觉头上的帽子动了动。 她猛得抬头,眼睛直接撞上了程清玙的眸子。 程清玙抬起的手还悬在她头顶,或许梁书媞的反应有些强烈,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放下了手, “不好意思,怕帽子挡住你眼睛,是我逾矩吓到你了。” 说完,他还往后退了一步。 逾矩二字,是很书面的字眼。 书面到,从程清玙的口里出来,好似发生了一件很严肃且严重的事情。 梁书媞手还在拉链上,见程清玙退后的动作,她先是有些愣住,然后才是迟来的尴尬。 湖边的风依旧劲烈,湖面渐融的冰,被水波一浪一浪的送到岸边,形成独特的景观。 梁书媞一时不知该是说程清玙比她还小题大作,还是说他们就该心知肚明地守着某一条红线。 可是,梁书媞知道,自己刚才的抬头,绝不是因为厌恶。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这个局面,用着蹩脚且一点都不正宗的粤语,笑着道: “程先生,你真嘅好搞笑啊,送佛送到西,我嘅帽子都快掉下嚟了,你帮我啊。” 程清玙的表情这才释然,朝前一步,站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在梁书媞用心拉拉链的时候,替她整理好了帽子。 同时,梁书媞外套拉链终于拉好了,她抬头看他,两人竟都异口同声,说了句多谢。 整理完后,他们才朝湖边走去。 在一片很漂亮的五彩经幡下,一对情侣在拍婚纱照,梁书媞看新娘美丽“冻”人, “现在蛮多情侣都来西藏拍婚纱照,我身边就有两三对朋友,出来的成片,随便一拍感觉都比那种棚内的好看多了。” 程清玙很恪守本分,没有往深得聊,只是简单道: “现在这个季节拍照就还是稍微有点冷,如果七八月来,应该会暖和很多。” 她反驳,“可是七八月来,就看不到桃花了。” 男人不与她争执,反而是顺着道: “对,不同时节有不同时节的美,” “你,以后还会想着来西藏游玩吗?” 他问。 梁书媞见湖边有些石子,倒是蛮漂亮的,她也不怕冷,弯腰捡了几块拿在手里, “作家张恨水说,古人游山,不主张玩通,要剩个十之二三不玩,留作念想,所以西藏这么大,我才玩了多少,以后,肯定还会再来的。” 石头被梁书媞拿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她接着道: “其实昨天在八廓街说为什么想来西藏,我只说了一半。” 程清玙是个很合适的倾听者,他很快接了下一句, “那另一半呢?” “我高中的时候,看了一本有关旅游的书,其中有一个篇章是介绍西藏,那篇文章里面说到了西藏的一个圣湖,叫做拉姆拉措,据说那个湖,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而且就连寻找转世灵童,都要到这个湖边占卜。” 梁书媞一边说,然后又把石子塞进口袋,掏出手机,搜了拉姆拉措湖的照片,拿给程清玙看, “你看,就是这个。” 程清玙看湖的照片,拍摄的照片基本都是从较远的高处,往下俯拍,群山环抱,圣湖就在那里。 “当时那篇文章的作者说,她去玩的时候,遇到当地的一个卓玛告诉她,她以前一个人在湖边从湖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倒影,后来她遇到了她现在嫁的老公,就长得跟她当初在湖里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程清玙没有嘲笑这个听起来有些玄幻的故事,反而很会捧场, “这么神奇?” 所以最后倒是梁书媞被自己讲的故事弄笑了, “哎呀,我那个年龄,正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不过就像播下了一颗种子,总记得这件事情,就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去湖边看看,就跟去玛吉阿米一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嘛。” “那这次怎么没想着去。” 梁书媞想了一下回答: “一般旅游团很少去那个景点的,而且高原还得爬山,我第一次进藏,怕自己没那个能耐。” “还有,更重要的是,这个季节它不开放,开放要到7,” 话说一半,想起几分钟前两个人还讨论的话,便笑着道: “你刚才说的也对,7、8月来,有7、8月的好,可以看圣湖。” 程清玙也是半提议半开玩笑道: “那既然拉姆拉措去不了,我们来了羊湖,反正都是圣湖,你要不也试试看,说不定也能看到什么,比如你的前世啊什么的。” 梁书媞刚才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只是在这个地方,想起明天就要回西安了,无论是景和人,下次都很难同时遇到这么让人动心的,索性讲些让自己觉得舒服和开心的话题。 所以当程清玙说了以后,梁书媞并不觉得无聊有病,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真的往湖边再走了走,站定朝里认真看。 “看到什么了吗?”男人问。 “哇,真的看到了。”梁书媞很确定了回答, “看到了我的前世,天呐,我前世竟然是个公主,锦衣玉食,穿的衣服这么好看。” 程清玙笑着也走到了湖边,学着梁书媞的动作。 梁书媞余光感觉到程清玙过来了,和她一样,于是问: “你看到了吗?” 程清玙答: “看到了,我也看到我的前世。” “是什么?是什么?” 梁书媞玩得有点兴奋了,她很期待程清玙怎么胡编乱造。 “我的前世,是……” 他拖长了音, “是一条鱼,然后……” “然后呢?”梁书媞着急问。 “然后被一位公主,命令手下,给抓住烤的吃了。” 梁书媞“扑哧”就笑了,风刮得人觉得脸疼,很幼稚又很冷的笑话,但她觉得自己快笑出眼泪了。 讲笑话的人,却很淡定地看着湖面,两个人的倒影就在水里,随风而动。 第11章 离别 早晨六点,比起内陆城市这个时间点已然逐渐苏醒,拉萨这座城市还沉睡着。 梁书媞却醒来了,一向觉得觉不够睡的人,竟也早起了。 11点的飞机,手机的提醒事项开始弹出了信息。 她拉开窗帘,窗外漆黑一片,分不清清晨还是半夜。 梁书媞想起昨天从羊湖回来后,晚上她下楼去找老板要洗漱用具,餐厅的投影仪上放着电影《冈仁波齐》。 看的人有七八个,那七八个人之中,就有程清玙。 但他居于一隅,坐在最后面的位置。 梁书媞看着他的背影,时光仿佛倒回到她进藏的第一晚。 《冈仁波齐》演到故事里的一行人,翻山越岭,来到了布达拉宫。 幕布上的布达拉宫,梁书媞此时朝窗外看去,还能见到。 它亮着灯,是拉萨城夜里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等她收回目光,再朝前看去,不知何时,程清玙却转了身,看着她。 梁书媞忽然悲从中来,有种东西使劲在往外流失,她不知道是什么,也抓不住。 她在悲伤还没来得及褫夺自己全身时,努力牵起嘴角,朝程清玙笑了笑。 程清玙本要招手,邀请梁书媞一起过来看,但只见她与他打完招呼后,就转身离开,上了楼。 程清玙只好把注意力又放回到电影上,但等电影演完,大家都站起来离开时,他才意识到, 哦,原来电影结束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梁书媞要出发的时间。 她将房间再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在确认无误后,拉着箱子出了门。 她刚合住门,隔壁程清玙房间的门便打开了。 梁书媞见他穿戴整齐,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我送你去机场。” “呃,马路对面就是机场大巴,不用麻烦你了。” 她婉言拒绝。 程清玙却置若罔闻,直接拉过她的箱子,走了。 到了民宿楼下,梁书媞看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门口。 见他们出来,路虎的驾驶位上下来一位男士,从车前跑过来,见状要去接程清玙拿的箱子。 程清玙却没让,只让对方去打开了后备箱的车门。 随后,他便将梁书媞的箱子放到后备箱。 合了后备箱门后,那位男士把车钥匙递给了程清玙,再朝台阶上的梁书媞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梁书媞心里诧异现在的租车行服务都这么周到了吗,竟然都送车上门了。 “上车。” 前往机场的路,和昨天去羊湖的路,有部分是重合的。 梁书媞恐怕是起来的太早,在这几近无多的相处时间,她竟然睡着了。 程清玙并无介意,仿佛在全身心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司机的角色。 接近一小时的车程,梁书媞至少睡了四十分钟。 等能望见贡嘎机场的航站楼时,好巧不巧,她睡醒了。 车子停到停车场,程清玙又帮她取了行李,一路走到航站楼门口。 天空上,又卷起了一层层白云。 之后,是晴是雨,还是雪,都与她梁书媞无关了。 “程清玙,你就送到这,我自己进去。” 这次,程清玙并没有再像早晨那样一意孤行。 他松开了梁书媞的行李箱,手掌轻轻用力,将箱子推到了梁书媞的跟前。 “梁书媞。” 在程清玙喊出她名字的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除过那一次在林芝玩的游戏,这还是听他头一回,叫她的名字。 “一路保重。” 这是他临别的祝语。 “你也是。” 也不说有缘或日后再见,梁书媞丝毫不拖泥带水,拉着箱子转身就走。 十米过后,她忽然停住脚步,往后回头看,程清玙还玉树临风般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那一瞬,她撇下了箱子,一口气跑回到他身边。 “程清玙,我想起在卡定沟那天要问你的话了。” 男人眉眼里从惊异到了然,笑着道: “你问。” “你婚恋否?” 程清玙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 “否,单身。”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孩就往前一步,踮起脚,落了一个吻在他的唇角。 程清玙似乎才闻到一丝类似淡水蜜桃味道,这个吻就离开了。 始作俑者竟然连一秒的对视都不曾给对方,直接扭头就要跑。 程清玙手比脑子快,拽住了梁书媞的胳膊,将人拉回来看时,才看到她的脸上布了层红晕。 梁书媞的勇敢转瞬即逝,耍完流氓,逃跑都没跑成功。 她不敢看他的眼,只盯着他的肩膀。 接下来,梁书媞感到有一双手放在了她脸的两侧,迫使她抬起了头。 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直至程清玙低头吻她的气息吞没了她。 在这一吻中,梁书媞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度,就连大脑的眩晕,也不知是高原的缺氧还是这个吻带来的。 后来还是梁书媞先推开了程清玙,结束了这个吻。 再然后,程清玙却拥抱住了她,她听见他在她耳边道: “一路平安,下飞机了给我发消息。” 梁书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随后他就放开了她。 梁书媞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一直走到她行李箱的地方。 她知道程清玙还在看着她,虽然她没有再转身,再回头,但还是高高地伸起了胳膊,摇晃着,做了拜拜的动作,迈着步子潇洒而又自由地进了航站楼,消失在程清玙的视野中。 机场里的安检严格,人又多,梁书媞就跟提线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按照流程走。 等坐上飞机,在起飞前,她耳机里还播放着歌曲, “缘份已失去心律 失去心跳送院中 严重到急救急剧 急症急也无作用 ……” 飞机开始滑行。 她用手机进行了最后一项操作后,便关了机。 飞机飞入高空后,梁书媞从另一个视角,看到了西藏,俯视着连绵不断地雪山,如一条条巨龙蜿蜒沉睡。 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梁书媞没有一秒是睡着的。 她看着地貌,自己和飞机一样,一步步离开藏地,最后逐渐驶入到她熟悉的地方。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古城西安,此时西安的地面温度是…………” 程清玙独自驶车,回到了拉萨,收拾了行李,办理了退房,再驱车驶往另外一家酒店,等待他明天从香港来的同事入住。 一直等到中午两点,他的手机上还没有收到梁书媞的信息,按道理,飞机一个小时前就该降落了。 程清玙倒也不再犹豫,直接编辑文字,准备发信息。 “到西安了吗?” 他的回车键按出去同时,对话框上就显示了他的文字。 只是这文字前,多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程清玙使用微信的时间并不多,竟也一时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以为是网络问题,再试了一两次,直到他读到下面灰色的文字: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从小被评价说聪明的程清玙,短短的两行字,他来来回回读了三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拉萨瑞吉酒店的套房里,装饰豪华却又安静,茶几上放着一杯刚倒好的热茶,阳光就照在这里。 有时候,晌午太阳,并非完全热烈和暧人的。 唯有茶的热气,像点燃的藏香一般,升起缕缕烟雾,证实着时空并非凝固,而是流淌。 “呵。” 房间里,只传来一声冷笑,最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第12章 戒断反应 回程的大巴车上,梁书媞前侧的座位不是不停地接电话说文件在哪里放呢找一下,就是后侧的发语音说领导的意思是让赶紧处理完,不要再拖了。 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外出舟车劳顿,终于能回家的轻松感,反而像是看完一场完美的演唱会,接踵而来的是空虚和失落。 等她到家,同事兼室友兼好友的沐龄并不在,估计是回父母家了。 沐龄跟她基本是同一期进的省考古研究院,不过梁书媞主攻的秦汉考古研究,沐龄是做文保修复的,但相同点她俩都是省考古研究院的合同工,没有正式编制。 这件事对她俩来说,先不提实力,反正运气欠缺,在梁书媞考试的前一年,考古研究院那年招考的人数比较多,等她考的时候,本来就没几个岗位招聘,结果还遇上了大家都卷编制,梁书媞自然而然成了炮灰,不过好在最后又有合同工招聘,梁书媞总算凭着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研究生的学历和能力,进了省考古研究院的大门。 尽管梁书媞目前对编制这件事情没有非常强的执念,毕竟考古从待遇上来说,正式和非正式的差别,就是吃饱和饿不死,反正都不富,再说她自己也没有认为她能一辈子,就干考古这一个行业,田野考古的辛苦从来不是纸面上的。 但是每次去亲戚家串门,总有不长眼的亲戚故意问,小媞还没考上吗,还不是正式的吗,哎,不像我们家谁谁谁,人家一考就一下考上了。 梁书媞到家后,提着一股劲,先整理行李,换床单,打扫卫生,整个收拾完后,她才有功夫躺床上休息。 稍微眯了一个小时,闹铃就响了,她又赶紧起来,准备赴晚上的约。 方泽阳定的是一家云南菜馆,见第一面时,梁书媞倒算是欣慰,终于有一次介绍,是实事求是了。 至少,从样貌气质身高上来说,比她以往的相亲对象,质量高的多得多,算是一表人才的。 对方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出来相亲,两个人倒没有太过拘束,一上来就跟认识的朋友一样,开始交谈。 问工作,问兴趣爱好,再问从小到大上学的地方,试图在里面能找出一点交集,然后再扩展话题。 虽然有时候对一个人,不能有职业滤镜,但方泽阳至少是对得起普通人对警察的好印象。 等饭吃完了,话题也能将将好聊完,不存在意犹未尽。 转折点倒是在两人吃完饭,下楼时,方泽阳才道: “梁小姐,今天这顿饭你觉得如何?” 梁书媞只按照字面上的问题回答, “味道挺好的,我喜欢那个鸡汤,很鲜。” “呃,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怎么样?” 梁书媞看了眼方泽阳,最后相当官方道: “挺好的,长得好,人也精神。” 她本来还想再夸上几句,但觉得说太多了,引他误会,想多了,于是赶紧话锋一转, “就是……” “就是,就是没感觉?” 在方泽阳说出梁书媞内心想法的这一刻,让她对人民警察洞悉人心的能力肃然起敬。 “对,就是没感觉。” 方泽阳闻言一笑, “实不相瞒,我猜的出你是不愿意出来相亲的,但是家里逼的没办法对吗?” 梁书媞点了点头, “你这样说,也证明你和我一样是吗?” “你很聪明。” 梁书媞听方泽阳对她的评价,立马本能地开怼, “别这么爹,我聪明,我知道。” 方泽阳连忙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是真心的,没其他意思。” 梁书媞也不是那么计较,就也打了哈哈, “哈哈,我也只是那么一说。” 眼瞅着就要从商场出来了,方泽阳才说了心里话, “说实话,我对梁小姐你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也没有什么感觉,既然如此,咱俩要不要考虑合作一下?” 梁书媞瞬间悟了, “你是不是想说,咱俩回去就对家里人说觉得印象可以,彼此先慢慢了解,这样家里人就先胡乱不介绍了?” “梁小姐,你真的很聪明,我真的是夸你的。” 梁书媞二十出头的时候,看到类似租个女友回家过年,或者合约情侣的这种新闻和影视剧,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到了一定年龄,再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就不再觉得这是影视剧胡诌,简直就是艺术来源生活。 “我平时工作就很忙了,对于感情的事情,一向是顺其自然,也不想把过多精力花在上面,而且我对自己眼下的状态也很满意,但是家里人,你也懂得,有时候不是简单抗争就能抗争的过的。” 方泽阳说的每句话,都是梁书媞的感同身受, “我明白,要不然咱俩也不至于出来见面了,鲁迅和胡适那么牛逼的人,都扭不过传统,得娶家里安排的女人,咱们这一代,再蹦跶得厉害,还是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 眼看两人有了初步共识,方泽阳便再问了一遍: “那你同意一起合作吗?” 梁书媞有时候觉得荒诞和现实是没有差别的,她受够了把自己和别人,当成物品一样展览,这个相亲对象不行,没关系,还有下一个。 “我同意,但我希望我们给家长的说辞,只是觉得彼此能聊得来,先当朋友,互相了解,给他们一剂迷惑就行,让我们先能清闲一段日子,再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祝你早日遇到你的crh。” 梁书媞是在真心说这件事,方泽阳倒会抓重点, “为什么是祝我早日遇到crh,不是咱俩都,或许你是不婚主义?” 梁书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把审犯人的技能和敏感度,拿来对我,咱俩就别合作了。” 方泽阳赶紧道: “别别别,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来。” 从商场出来,方泽阳提议开车送梁书媞回家,被梁书媞拒绝了,只说自己坐地铁方便。 方泽阳也是个爽快不装的人,好在这会儿也才晚上八点多,梁书媞住的又是比较繁华安全的地,他也就没有硬送,见梁书媞进了地铁站,他也就往停车场走了。 周六晚的地铁,梁书媞处在人满为患之中,地铁行驶的过程,她拽着扶手,看着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明明这一幕是她的稀松日常,她却觉得陌生。 下一秒就是内心的自嘲,去了一趟西藏,还真以为自己净化心灵,与世隔绝了吗,醒一醒。 四月,是西安最春天的时候,夜晚也是。 梁书媞从南门的地铁站出来,沿着城墙下的环城公园往回家走。 分不清是樱花还是海棠花,反正红的粉的混在一起,弥漫了一路,连空气都是醉人的。 后来在花树下,她找了椅子坐下,想起了程清玙。 准确地说,她一直在想程清玙。 在飞机起飞前,她毫不犹豫删除程清玙微信那一刻,就是为了给自己不要留后路。 既然所有的故事都如此美好,那就斩断一切现实的链接,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将自己说服后,她才起身准备继续往回家走,临走时,她稀里糊涂地看了眼天空,城市很亮,星星很少。 旅行的戒断反应,她会撑过去的。 隔日傍晚,程清玙坐在酒店的大堂,拿着平板电脑认真地在看文献,就连门口停了一辆大巴车,车上下来一群人的动静,都没有打扰到他。 “阿玙,阿玙。” 程清玙只闻其声,就猜到来人,他合住平板,站了起来。 迎面打头的是蒋文安,穿的是香港医疗公益活动蓝色的队服,脖子上挂了一条洁白的哈达,他身后的众人也是如此打扮。 程清玙走了过去,淡淡道: “来了。” 蒋文安竟也不想着温情叙旧,开口却是抱怨, “我以为你会在机场接我们,程公子,你架子也太大了。” 程清玙倒也不再跟蒋文安原地废话,直接绕过他,朝他身后的其他医生走去打招呼。 晚上照例聚了第一顿餐后,各位医护人员早早回房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坐车去日喀则,正式开启这次义诊。 程清玙本也是打算回房休息,蒋文安精力却充沛到不像是头一回进藏的人,还要拉程清玙出去逛逛。 程清玙自然没让他得逞,还善意提醒, “我劝你宜家早点回房躺着休息,太过于兴奋嘅话,厅日一车嘅医生,冇嚟得及下乡睇医生人,你就成了第一个病人。” “无趣,你自己玩得尽心了,又嚟扫我嘅兴。” 程清玙留了句“听人劝食饱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程清玙瞅见蒋文安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你琴晚做贼去了?” “唔系啦,我高原反应,头赤嘅要死,一晚上都喺失眠。” 上了大巴车,蒋文安又过来坐程清玙身边,神经兮兮道: “琴晚上,乔治讲你让佢俾你揾了辆车,讲你要揸车载靓女。” 本来在看窗外的程清玙扭回头,不冷不热看了蒋文安一眼,冷漠道: “冇嘅事。” 蒋文安低头忙着给自己系着安全带,自言自语道: “我就知道佢系胡讲,你点可能出嚟旅个游,就锺意上个女仔,又唔系写小讲,拍电影。” 他扣好安全带再看程清玙时,对方竟已合了眼睛,这会儿车子已经开始启动。 蒋文安还处在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奇的状态中,见程清玙却一副闭眼漠不关心的样子,便又吐槽, “让你靠窗坐真系嗮。” 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却还是惹得程清玙想起了梁书媞,他顺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拍了拍旁边的人,没好气道: “滚进去坐,然后一路上闭嘴。” 蒋文安再心大着,也察觉出了程清玙心情的古怪,深知这人心里有了事,不想说的话,问也是白问,但就这也不忘怼回去讽刺一句, “ok,ok,睇嚟你呢几天西藏白待了,高反俾我仲严重,心情咁暴躁。” 第13章 上班 周一,是梁书媞和沐龄一起出门上班,走到单位,大楼上还保留着有启功先生题过的字,她们不常回研究院的。 到了自己的科室,梁书媞把从西藏买回来的牦牛干送给了同事,同事也夸她出去玩一趟回来气色都好了不少,梁书媞只是微笑回应,不多说什么。 整个陕西省的考古发掘速度永远赶不上新考古墓发现的速度,尤其如今基建城市化建设,有的今天还是建筑工地,明天就成了考古重地,进度正常了,个月结束,有的重要遗址得花几代人数十年不停的努力。 所以,当新的考古任务下来时,也是在梁书媞的意料之内。 即使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是她的老师兼领导刘兰章教授鉴于上次梁书媞秋冬参与一个抢救性考古项目非常艰苦,当时连过年都没放假,这次就让她在西安市周边和神木市的两个考古项目里面进行选择。 梁书媞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思考,当下就给了答案, “老师,我去神木。” 从西安到神木,至少六百多公里。 刘兰章教授的眼里倒是有了些许惊讶,但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也好,神木石峁遗址这几年一直是省重点考古项目,你去跟着王队长学习,也挺好的。” “还有,”刘教授又忍不住老生常谈, “下半年考试的事,你也别忘了,既然去神木了,干脆就再沉下心来,平时花点时间把考试的书再看看。” 梁书媞想着那一半个的名额,多少人盯着,她自己都不想浪费报名费了,但最终还是妥协道: “老师,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晚上下班收拾行李时,沐龄知道梁书媞要去神木,只说她脑子傻,不是说神木那边不好,院里在神木那边也是有了考古基地,条件也不错,只是相对来说一去几个月,回来一趟也麻烦。 “你就当我野心大,想给自己的履历上添彩,以后万一想考博,简历也有的看。” 沐龄听了梁书媞开玩笑,自己也就同样开玩笑: “你这房东一走,完了这房子又剩我一人住,掏合租的价格,住整租的房子,人生也是nice极了。” “那还得多谢你这个小富婆愿意屈尊和我合住,要不是你这份房租贡献,我一个月工资付完房贷,吃完饭,一毛不剩。” 沐龄听完梁书媞的话,上手就要掐梁书媞的脖子, “梁书媞,你又给我凡尔赛了,西安市几家饭店的唯一少东家,还在我跟前哭穷。” “什么饭店少东家,只是面馆而已。” “面馆而已?你不知道有句话是,在西安干什么都不如卖面,靠,我算是认清你了,是不是怕我缠住你?明天我就打报告,也去神木,让你甩不开我……” 两人就这样一个损一个,时间就过去了。 半夜,沐龄起来上厕所,路过书房,听里面有轻微的声音响动,她敲了敲门, “书媞,你还没睡?” 她本来没打算进去,但是书房的门却被梁书媞打开了。 “打印点照片,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这边不弄了。” 沐龄扫了一眼桌面,看上面花花绿绿的,就忍不住进去了,嘴上道: “没事,不吵,你继续,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梁书媞丝毫不介意,还乐得分享这些给沐龄,拉了个凳子过来给她,让坐着看。 沐龄一张张看过去,嘴里都是彩虹屁, “哇,这张好看哎。” “这张也不错,你找的摄影师吗?” “这是你去林芝玩的团友们吗?” 沐龄拿着一张大合照问。 许是夜晚的宁静,打印机发出规律的白噪音声,让梁书媞的心柔软下来, “嗯,快散团的时候,我们在卡定沟景区的停车场一起拍的。” 沐龄仔细端详里面每个人的相貌,指着其中一个人, “姐妹,你旁边这男的长得好,也是自己出来玩?机会这么好,你俩没发展一下?” 以往她俩谁跟前出现个陌生男性,另一个都会有的没的提一嘴问问,眼下沐龄也只是习惯性开玩笑,梁书媞同样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淡淡道: “就认识了几天而已,没有很熟。” 沐龄随口道: “长这么帅,可以多聊聊么,见见面,就像舒淇说的,无聊的时候,找个男人玩一玩。” 梁书媞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又有些答非所问: “他是香港的。” 原本已经放下合照看其他照片的沐龄又返回去,拿出了那张照片,像是有些可惜道: “好,要是在成都、郑州,或者离西安近的城市还能争取一下,香港,太远了,咱又不能纯搞什么网恋,万一遇上杀猪盘呢。” “嗯。” 最后一张照片打出来后,打印机停止了运作,夜晚更安静了。 沐龄从打印机口取出照片,惊讶道: “我靠,银河拍这么清楚,你架三脚架了吗?” 梁书媞看着那张整个夜晚,唯一一张拍成功的照片,舔了舔嘴唇道: “没有,就是手拿着拍的。” “牛逼,10秒还是15秒曝光?你这手稳得跟外科医生一样。” 梁书媞没有说话。 沐龄照片看完了,就也准备回去睡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 “你赶紧睡,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你爸妈那儿,中午3点的火车。” “嗯,你睡,我上个厕所,也要睡了。” 沐龄走后,梁书媞把打印好的相片,一张张放进了自己买的相册里,最终合上。 相册的封面是《小王子》主题,上面写了一句话。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小王子》 第14章 神木 从4月中旬到神木开始,梁书媞的工作和生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恢复了正轨。 随着太阳直射点的北移,天亮的一天比一天早,她的上工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早。 有时候大家穿着统一的工作服——亮眼且丑的马甲,戴着安全帽,蹲在探方里一层层扫土,拍照、记录。 一眼望去,哪里还分得清民工和研究员,大家都一样。 身体和大脑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时候,就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中间6月底某一天,梁书媞的父母来了一趟石峁村,当时接到电话的她还坐在小马扎上找北绘图。 领队王老师也是善解人意,当下就让梁书媞把工作转交一下,不急的活就先放下,给她放半天假,让她去见父母。 虽说当初来神木的时候,有一小部分原因是想躲开一些父母介绍的避无可避的相亲,但这么久,父母来看她,她也很高兴。 来不及回宿舍换衣服,直接穿着上工的衣服就去村口找父母。 梁国伟和王昭霞就在村口和门口闲坐的老太太聊天,就看见100米远的地方有个女孩,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头戴着防晒帽,走三步跑两步地朝他们过来。 “爸,妈。” 梁书媞最后10米一口气跑到他们跟前,把人抱住。 王昭霞才把姑娘抱了两下,本来就瘦的人,现在骨头都硌人, “你一天天的不好好吃,胡减肥,看现在瘦成啥了。” “哪里瘦了,是肌肉好。” 梁书媞说完,还把防晒服袖子拉上去,做了个屈肘的动作,给他们看她的肱二头肌。 梁国伟自从见了闺女,脸上一直乐呵呵的,笑着笑着,看到女儿鞋子和裤腿上的土,又变成了苦笑。 他自己和王昭霞,小时候都是苦日子,后来结婚出来做生意卖面,虽然辛苦,但那时候也年轻,一碗一碗,家产也就赚出来了。 有了梁书媞,家境已经算是不错了,没让她吃什么苦,谁能想到一路培养下来,他们千辛万苦从土里走出去,女儿又走回土里。 不过眼下,心里虽然有一点舍不得,但发牢骚的话,还是没说。 “小媞,车上后备箱,给你拿了些东西,还有一箱苹果,你妈昨天还做的肉臊子,你不是说宿舍有冰箱,完了都拿回宿舍冻下。” “爸,这儿苹果多的跟啥一样,你还从西安拿,费劲不。” 梁书媞一想父母拿着这些东西一路坐高铁过来,然后从神木市租车再开到石峁村,心里就有些难过。 “哎,你放回宿舍,和同事一起吃。” ………… 在原地聊了几句,梁书媞就说领导给她放了半天假,带他们去吃饭逛逛。 王昭霞心里一想还能和闺女再多待半天,又是高兴又是不放心道: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你领导会有意见吗?” “妈,没事,本来大家都是换着休息,我来了这边,一天假都没休过,老师们人都很好的。” 用完饭后,梁书媞带他们去参观了石峁遗址已对外开放的区域, “神木石峁遗址博物馆可能明后年就能建成了,到时候就能吸引更多的游客来这里了解这座目前中国发现的最大史前城址了。” 梁书媞在说出这句话时,虽然听众只有自己的父母,她自己本身也没有做为多大贡献,看着风卷起黄土高原遗址上的尘土与黄沙,跨越千年的对话,突然心里觉得澎湃,与有荣焉。 如果没有王昭霞接下来的话,梁书媞可能还会再自我感动一阵。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院里的考古博物馆开了吗,有没有可能把你调到博物馆去工作,往文博方向发展,就不用一天风里来雨里去了,你舅妈上次还来店里说她有个同事的女儿考到市博物馆去了,一天工作挺轻松的。” 梁书媞原本还想再细讲石峁遗址的考古意义,却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梁国伟给自己点了根烟,一边吸一边道: “对,你考试的书还看着没,完了可以看看你们这个专业其他岗位,或者看公务员有什么适合的岗位,去看看,试一试,不一定非得是田野考古。” 梁书媞深呼吸了一口,从说不出话,到不想说话,在她沉浸和感动于父母翻山越岭对她的爱时,他们却总能有办法说出十分扫兴的话。 即使梁书媞自己也知道他们的话很有道理,都是为她着想,可她却还是会本能地产生抵触的情绪。 她敷衍了一句,“嗯,再说,有份工作能干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我挑肥拣瘦,再说野外工作,包吃包住,一天还能多给一二百补贴。” “你,” 王昭霞还想再说什么时,却被自己的丈夫拉住了胳膊, “行了行了,都这么大了,她自己的人生她自己知道。” 于是,三个人都心有默契似的,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晚上,父母把给梁书媞带的东西,帮她拿回宿舍后,就开车去了市里住酒店,坐第二天早上的高铁回西安。 第15章 香港 就在梁书媞在神木待到快要发疯,尤其每天天热的要死,已经打算要么回去转行的时候,她这边的发掘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结束了。 她从神木回到西安,已经是到8月份了。 市里招商的一个大的商业综合体,在进行常规的考古勘察时,发现了大规模的墓葬群。 这块地本来历史上就有文献记载,周边也有古迹,省市都很重视,也是她的老师刘兰章教授带队,就直接让梁书媞过来跟队。 在这项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动工前,梁书媞还是有几天之前攒下没用的假期。 赵欣然学校放暑假,从拉萨回来,7月中旬,梁书媞还在神木的时候,赵欣然就商量着等她从神木回来一起出去玩。 本来只是说去广州,后来赵欣然又说既然都到广州了,机票那么贵,还不如顺路再去香港玩玩,反正她俩都没去过。 “你学校让你们去?” “去香港,又不是出国,问题不大,我打过报告了。” 在梁书媞还没有明确回复要不要去香港时,赵欣然已经把做好的香港游玩攻略发了过来,连发过来的语音里都能听出她的兴奋。 梁书媞见赵欣然对香港之行充满向往,便也不忍扫心拒绝,再说,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拒绝的理由。 在广州特种兵旅行玩了两天后,她俩就坐高铁直达香港西九龙。 这次所有的行程全是赵欣然安排的,梁书媞本着当一个听话的游伴就行,人家指东,她绝不往西。 免得人家辛辛苦苦做攻略,自己什么都没负责要是还指手画脚,想想都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本来计划在香港慢慢玩四天,结果头一天两个人在酒店睡了一天。 第二天两人在铜锣湾city walk,坐了叮叮车,看了涂鸦墙,晚上就在食街吃饭。 赵欣然觉得最近吃的都比较清淡偏甜口,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要找个重口味的吃。 “咱俩从西安来香港,然后吃重庆火锅?” 梁书媞笑着问。 “那你还在西安吃炒河粉呢,走,我就不信你也不想吃辣的。” 赵欣然倒也说进她心坎了,就决定去吃火锅。 两人进了火锅店,平日里辣锅都点的微辣,今天赵欣然觉得这边的微辣肯定不好吃,就直接点了中辣。 结果锅底上来烧开后,梁书媞用筷子蘸了一下,尝了尝味道,一股辣直窜喉咙,她喝了一口水, “我吃这边三鲜的就行,这太辣了。” 赵欣然也尝了一口,脸上表情狰狞了一下, “是有点辣,但是能接受,味道挺香的。” 一顿火锅,赵欣然光解辣的冰饮料就喝了两杯,梁书媞虽然也吃了点辣锅,但都没敢像赵欣然这么猛,好心提醒道: “姐妹,咱可没拿拉肚子的药,你悠着一点。” 谁知道当真是一语成谶了,她俩从火锅店出来后,还买了小蛋糕吃。 晚上一回酒店,赵欣然就去了厕所。 梁书媞刚开始以为赵欣然拉完肚子就好了,结果最后她又是上吐下泻,一直折腾不停。 赵欣然以前割过阑尾,梁书媞看着情况怕赵欣然半夜再更严重了,就直接让她收拾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我看路过一家医院,咱们这会儿去挂急诊。” 赵欣然也不硬撑,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跟梁书媞出门了。 酒店帮她们打好车,送到医院,梁书媞一进急诊大门,自己也差点晕了,人头攒动的大厅,简直堪比菜市场。 梁书媞找到医护人员,让给赵欣然看一下,医生看了一眼赵欣然, “不严重,挂号等着。” 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梁书媞只好把赵欣然扶到椅子上,手里拿着就诊流程单看着, “你先坐着,我看一下,给你挂号。” 和赵欣然并排坐了一个大妈,听了梁书媞她们说的普通话,于是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 “你们从内地过来旅游的?” 赵欣然还有心情和大妈闲聊, “嗯,过来玩,晚上肚子吃坏了。” 大妈倒是个好心人,朝梁书媞招了招手,梁书媞赶紧站过来蹲下,以为有什么事。 “这是公立医院,你们这样得等好久,三四个小时都不一定排上,而且有的公立医院不给外地人看诊的。” 梁书媞便着急了问: “阿姨,那怎么办?” “你们去私立医院看,出了这个医院,朝右走,过了十字路口就到了。” 赵欣然的这会儿浑身发冷又冒汗,还开始腹痛,听了阿姨的话,都没怎么考虑,就撑着站起来, “小媞,我们去私立医院看,再在这儿耗着,姐妹我怕回不去了。” 话说完,又恶心的要吐。 梁书媞跟一旁阿姨道了谢,就赶紧搀着赵欣然出去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1点了,香港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空气里还弥漫着湿热。 她们走了5分钟,就看到了刚才阿姨说的医院,越禾医院。 比起刚才公立医院的人山人海,越禾医院的急诊大厅就显得空旷多了。 “小媞,我口渴,想喝水。” 梁书媞看到了不远处就有自助饮水的地方, “你先找椅子坐着,我给你倒杯水过来。” 梁书媞站在饮水机前,用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先接了杯常温水喝了。 水入肚,她脑子里才也清醒了点。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去大医院看过病,本来经验就少,结果香港和内地的看病流程还不一样,有时候问人,说的不是普通话,她还听不太懂。 她把杯子扔到垃圾桶,另外拿了个纸杯,给赵欣然接热水,端着快走到等待区时,听见刚才给她们指引的护士的声音: “程医生,手术做完了?” 其实梁书媞并没有听清护士的话,只是因为有声音,下意识转过去看。 梁书媞在来香港的时候,当然想过程清玙。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的心里,香港已经等同于程清玙。 但是4个月前的所有悸动,放在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怎么在意。 就好像喜欢和追一个男明星,很久不关注后,后来再看到,你也只会风轻云淡地说一句, “哦,他啊,我曾经喜欢过。” 香港总面积不到3千平方千米,人口却有730多万人,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甚至超过了北上广。 七百多万分之一的概率,又怎么会再能重逢呢? 医院内空调的冷气,吹得梁书媞心里发颤。 程清玙身着白大褂,低头认真听着护士说话,忽然抬起头,朝急诊大厅的等待区看去。 她,站在那里。 她,看着他。 程清玙回忆起,在八廓街大雪纷飞的那一天,他们坐在玛吉阿米的二楼,梁书媞给他念过一句仓央嘉措的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16章 没想过联系我? 赵欣然看着梁书媞端了水过来,在离她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整个人像是愣住了。 赵欣然追随着梁书媞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位医生,身材极好,宽肩窄腰,再看脸,面容严谨而英俊。 肚子里突然一阵拧痛,让赵欣然差点晕过去,她屁股朝右挪了两个位置,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拽了拽梁书媞的衣角,用仅有的力气缓缓道: “姐妹,先看看我,别,别犯花痴了。” 梁书媞瞬间从那所谓的一眼万年中醒悟过来,把手里的杯子给了赵欣然手中, “你先喝水,我去挂号。” 梁书媞跑到登记挂号的地方,掏出赵欣然的证件。 对方证件拿过去登记以后道: “挂号费700。” 当工作人员说出这个价格时,梁书媞心里默念了“卧槽”二字,但脸上还是镇定, “支付宝、微信可以吗,或者刷卡?” 还好出来拿了银行卡。 “不好意思,晚上这个时间,急诊挂号只收现金或者刷八达通。” 梁书媞顿时汗颜,她手里的港币现金和八达通里面的余额没有这么多。 “那这儿有取款机吗,我……” 她正说着,一只很漂亮的手拿了张八达通卡过来,递了进去,对里面的人道: “用呢张。” “程医生,晚上好啊。” “晚上好。” 梁书媞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台面,无由头的心虚,让她有些不敢抬头,也不敢看玻璃。 挂号单和八达通一起递出来,梁书媞接过后,稳了稳心跳,才转过身,把八达通拿给他, “多谢啊,等会儿我取了现金,还你。” 程清玙抬手取走了八达通,淡淡道: “你朋友身体不舒服?” “她吃坏肚子了,可能胃肠炎了。” “你去坐她旁边等,我让护士带她去分诊台,剩下的你不用管了,医院会安排的。” 梁书媞本来心一直吊着,一半是因为赵欣然生病,另一半是因为遇见他,但慢慢的,她的心又定了下来。 她坐回到赵欣然旁边,赵欣然好像又好一点了,有心思八卦了, “不是,姐妹,怎么回事,就这么聊起来了?” 梁书媞没回答,护士就过来了,用的普通话, “这位女士,我带您去分诊室,走。” 梁书媞站起来要跟着去时,程清玙却挡了路, “她有人照顾,你不用跟着了。” 她也就停住了步伐,不知道说什么,就又说了声谢谢。 程清玙注意到她露出的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去外面花园,比里面暖和些。” 梁书媞跟着程清玙的步子,从医院的另一个口出去,到了花园。 路灯下有一个饮料自助贩卖机,程清玙从里面买了两瓶。 他把一瓶牛奶打开,给了梁书媞。 她接过,看到他喝的是咖啡。 “谢谢。” “来香港玩?” “嗯。” “玩几天?” “四天,后天下午走。” “不多玩几天?” “好像台风快来了,不早点走的话,会被台风困住。” ……… 静谧的夜里,程清玙问一句,梁书媞答一句。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争锋相对,平淡到就好像白天才说过再见一样。 “来香港玩,没想过联系我?” 粉饰太平里,终于有了道裂缝,令人猝不及防。 梁书媞忽不知怎么回答和搪塞过去,紧接着,听见他像是笑了一下, “哦,对了,你把我删了,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梁书媞瞬间全脸通红,去看他,男人的眼里,不像是笑意见底。 “我,只是想着,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男人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自己手里的咖啡。 梁书媞此时电话收到消息,她打开看,是赵欣然的。 “小媞,我这会儿输上液了,在803病房。” 接着,又有一条好友申请,她一点开,就看到了曾经熟悉的头像。 她看了看对面拿手机的男人。 “现在不是又见面了?” 蒋文安查完病人,去医护人员茶水间给自己泡咖啡,听见几个护士在说话,他隐隐约约听见什么程医生之类的,他走了过去问: “程医生今天过来了?” 其中一个护士长道: “是的,今天心外科本来做三台手术,晚上又送来个急诊,医生不够,但程医生今天好像休息,不在玛丽医院上班,就被紧急call过来了。” “人走了吗,没走我去找他?” 其中一个护士突然扑哧一笑, “刚才不久又来了个女病人,程医生让我带人家去看医生,让我从头跟到尾,我看他和病人家属也认识。” 蒋文安干脆跟她们坐在一块儿了, “女病人?程家人?他姐姐?” “拜托,二小姐我怎么会不认得,我看是从内地过来的,证件上是西藏的。” 西藏的?蒋文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4月份的事情。 当初乔治坚称自己没撒谎,亲眼看见程清玙给一个女孩提箱子,让他碰都不让碰。 莫非就是她? “病人走了吗?” “没,还让住的单人病房。” “几号?” “803。” 蒋文安值班的困倦顿时也清醒了不少, “你们继续,我去看看病人。” 他从茶水间出来,转身就按了电梯上楼。 803的房间灯还亮着,他敲了敲门,听见了“进”。 他进去一看,房间只有病床上一个人,没有程清玙,但他还是走进去,从床尾拿出她的病历看,赵欣然,急性肠胃炎。 赵欣然本来以为是梁书媞上来了,结果进了个没见过的医生,也是个帅的,她也就沉默了。 趁对方看她病历的时候,她看了看他的胸牌,蒋文安,骨科。 骨科? “咳咳。” 赵欣然咳了两下,蒋文安放下病例, “嗓子也不舒服?” “呃,不是,医生,我是消化出了问题,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我骨头没问题。” 这一下还把蒋文安给整尴尬了,他假装镇定地把病例放回去, “程医生让我过来看看。” 正说着,病房门还开着,却还有人敲门。 蒋文安回身一看,靠,站门口的不就是程清玙,和一个美女。 梁书媞还以为是给赵欣然治疗的医生,还很有礼貌问: “医生,我们可以进来吗?” 倒是身后的程清玙回答了, “不用管他,进。” 等梁书媞进去后,询问赵欣然情况的时候,蒋文安发现程清玙的注意力全在跟他一起进来的女孩身上,这才晓得自己刚才猜错人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医生说输完液就好了。” 梁书媞抬头看,还有一半,估计还得要一个钟头。 “那你打算医院住一晚,还是输完液,我们回酒店?” 刚才梁书媞还没上来的时候,赵欣然上网搜了一下自己住的医院,结果一搜,好家伙,全港最贵的私立医院。 再往下看,有的评论说,光普通一晚的床位费都得2000,她一看自己住的是很明显的单间,顿时心底凉凉。 有一种涉世未深,被骗到倾家荡产的感觉。 所以当梁书媞问她的时候,她丝毫没有犹豫道: “回酒店,回酒店。” 梁书媞便也点点头,接着起身对程清玙道: “剩下的我陪她就行了,你不用管了,回去休息。” “你们在哪个酒店住?” 梁书媞估计他要送她们,便道: “就在跟前,离得很近,我们走路都能到。” 蒋文安和赵欣然俩都十分默契不说话,全神贯注听梁书媞他们的对话。 程清玙还想要再说什么,看了一眼吃瓜的两人,只对梁书媞道: “你能陪我出来一下吗?我还有话要说。” 他们走到了楼道的尽头, “梁书媞。” 他又叫了她的全名。 梁书媞抬头看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男人看了看手表道: “现在是夜里2点,天亮以后,9点我就要上班,这次是on call,你知道吗?” “知道,连续上36小时,你告诉过我。” 梁书媞在回答完他的话后,心里立刻计算出,等程清玙再下班的时候,她应该都坐上了要回西安的航班了。 她心里忽然觉得遗憾,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 如果没有这次的不期而遇,这份感情应该永远埋在尘土中,不再见天日。 现在见了,她回去后,又要再花费很久的时间,来忘却。 “你还记得上次在贡嘎机场,你最后问我的话吗?”程清玙问她。 梁书媞就像拉电影回放一般,思绪和记忆,直接跳回到当初,包括,那个吻。 “记得。” 她回得坦然。 程清玙接着道: “这次轮我问你,你婚恋否?” 深夜,人有时候是缺乏理智的,梁书媞在这一刻,情感是占了上风。 她想,既然他们接二连三的遇见,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哪怕最终没有结果,但是,至少快乐过? “否,单身。” 她给的是和程清玙当初一样的回答,这次,她清楚地看到对方笑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本来想说邀请你早上吃早餐,但我想,你和你的朋友应该很困了,明早还是多休息一会儿。” 梁书媞心里觉得好像哪里又有点不对劲,接着听男人道: “很遗憾没办法陪你游玩,但还是希望你和你的朋友在香港玩得开心。” “等会儿我给你再留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如果你在香港遇到什么困难,联系不上我的话,可以打给他。” 梁书媞渐渐觉得,自己刚才内心是有些自作多情了,虽然程清玙还是很绅士的为她着想,但又不是她以为的那种。 “好。” 她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陪你朋友。” “嗯,谢谢你,再见。” “再见。” 程清玙到了医院的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车,乔治已经坐在里面。 他上车坐到后排,又是习惯性捏了捏眉骨, “麻烦你半夜还过来给我当司机了。” 乔治倒不觉得,反而道: “您就应该像这样,忙一天,做几个小时手术,身体累的时候,就叫我过来,程家上下,也只有您一个人,最不会使唤人了。” “您十天半月都用不到我一次,我领薪水都领得不好意思了。” 车子行驶在路上,程清玙降下车窗,感受夜里的风。 “梁书媞来香港了。” 乔治一头雾水, “梁书媞是谁?” 程清玙笑了笑, “就是那个你整天告诉蒋文安,我在西藏遇见的女孩。” 要不是开着车,乔治很想扭回头去看程清玙, “她来香港找您?” 香港的风,始终没有羊湖边的风那么冷咧。 “她是来香港游玩,凑巧碰到的。” 乔治通过后视镜,只能看到程清玙的侧脸,猜不出他的心思,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也只好说了一个“哦”字。 程清玙没再说什么,等车子快开到深水湾别墅时,他才对乔治道: “我留了你的联系方式给她,如果联系不上我的时候,让她打给你,这两天如果她给你打电话需要帮忙,还请你帮我多操心。” 一个“请”字,让乔治有些如坐针毡,他开口时,难得谨小慎微, “三少爷,您严重了,我会竭尽全力的。” 车子停稳后,程清玙下了车,临关门时,想是怕乔治太大压力,又道: “她大概率是不会找我们的,我只是说万一。” “我明白,少爷。” 程清玙门都关一半了,又打开,一脸郑重对着乔治道: “乔治,你以后,还是一直叫我阿玙。” 第17章 改签 病房里,蒋文安还在旁敲侧击地向赵欣然打听消息。 “赵小姐,你朋友也是在西藏吗?” “不是的,我是在西藏教书,书媞是在西安工作的。” “哦,那她也去过西藏了?” “对,今年春天的时候,我们还见了一面。” 春天?蒋文安这下就对上了。 “是四月份的时候,对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给你说……” 梁书媞回来时,他们还正聊得热火朝天 ,她没想到这个医生还在。 “蒋医生,程医生已经走了,剩下我们自己可以。” 蒋文安本来还打算在问问梁书媞她和程清玙的关系,但是见这女生脸上表情倒是有些不高兴,他就也不好意思了,便也告辞了。 等乱七八糟的人都走完了,赵欣然才开始吐槽, “靠,梁书媞,你真不是人,来西藏玩的时候,搞了个艳遇都不告诉我。” 梁书媞瞬间恼了,板着脸纠正, “不是艳遇,你别乱说,我们很清白的。” 赵欣然自觉刚才用词严重,但还是忍不住多嘴, “清白吗?你没看见你俩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看彼此,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好。” 梁书媞又没法反驳,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叹了口气。 赵欣然又问: “你来香港没通知他?” 梁书媞一言不发,赵欣然看着样子,也不准备再问了,可是梁书媞突然坐直了身子,对着她道: “我去西藏的火车上,就和他见面了。” “后来,没想到,我去林芝玩的团,他也在里面。” 赵欣然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再后来,从林芝回来,我就问他要不要一起逛拉萨城,然后他同意了。” 赵欣然深呼吸了一口,十足一副撒贝宁吸氧的表情, “我们就一起逛了布达拉宫,大昭寺,还去了羊湖。” “最后,他送我去了机场,我就回西安了。” 赵欣然很想叫护士过来,给她把氧吸上, “就这些?” 梁书媞顿了一下,偏起头,抬起手指,挠了挠耳垂,用很小的声音道: “再没多少,就临别kiss goodbye 了一下。” “谁主动的?” 梁书媞眼神乱瞟,给自己找补,声音还是不大, “呃,虽然是我先主动的,可是后来,第二次,是,他主动的。” 有人倒吸一口气, “what?梁书媞!!!就这你还好意思刚才给我讲你俩清白?要不要赵老师给你重新教一下清白两个字怎么写?” 梁书媞舔了舔嘴唇,又靠回椅子上, “哎,当时就想着反正不会再见面了,勇敢一下,我上飞机就把他微信删了,哪里想到还会见呢。” 赵欣然要不是顾及一只手还在输液,早就双手抱着梁书媞的肩头晃了, “梁书媞呀梁书媞,你真的是小刀拉屁股,让我开了眼了,你怎么给我种提了裤子不认人的感觉啊。” “我靠,就这人家还愿意帮咱,也是够意思了,够有种,是个男人了。放你?要是被人强吻了,结果转头人家把你删除了,再见面,你还能心平气和给人家帮忙?” 赵欣然批判的每一句,都让梁书媞觉得就跟容嬷嬷拿针扎在她身上一样, “我那不是想着反正没结果,有缘无分,就干脆一些,对彼此都好嘛。” 赵欣然开始学着电影里姜文的口吻,掷地有声地道: “你告诉我,这不是缘分?那特么的,什么才是缘分!!!” 梁书媞看着赵欣然一副癫婆上身,哪里还有半点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自己瞬间无语了,她闭上眼, “我困了,眯一会儿,你的吊瓶自己看着。” 赵欣然看她有心回避,就也就不得寸进尺多问了,默默打开手机,找一找类似的小说看看,准备打发时间。 等赵欣然输完液,她们再去结款的时候,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 梁书媞让再打印了一份账单出来,赵欣然凑过来看,加上急诊费用,合计港币4530,换算成人民币4200左右,赫然里面还包括了1晚的床位费。 “小媞,我要不返回去再躺一会儿。” 从医院出来,两人回酒店的路上,都还处在香港医疗昂贵费用的震惊中。 不过赵欣然并没有让梁书媞为难,直接微信转了4300给梁书媞, “小媞,你替我转给你的程医生,我不能让你因为我,欠了他人情。” 梁书媞当下并没有收这个钱,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转给程清玙,对方也不会收的。 医院出来回酒店所有洗漱完,上床时,已经三点多了。 酒店厚软舒适的床垫,使得梁书媞躺上去,分分钟进入睡眠。 酣甜的梦里,回到了火车上的那一晚,她看他照顾完生病的旅客,起身离开,过道里,他就要消失,她赶紧喊了他的名字, “程清玙。” 他转身,抬头看了她。 这一回,就算梦里的她还是没有戴眼镜,但她却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后一天,她俩去了迪士尼玩。 因为昨晚上的事情,赵欣然对程清玙的印象上大分,总是旁敲侧击地让梁书媞把握住这个机会。 “我查了一下,说是香港的医生,一个月工资至少七万,有的被称为星球人,一球一百万,意思一个礼拜就能赚一百万啊!!!” 梁书媞听了这个说法,内心不震撼是假的,她自然会下意识和自己的工资去对比,想想自己一年的工资才抵得上人家一个月工资上下,那还玩什么,都不是一个水平上的。 她俩坐在树荫下吃冰淇淋的时候,看着穿着蓝色公主裙的辛德瑞拉被一群人环绕着走过去,梁书媞道: “可是,你不觉得,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别看赵欣然平时大大咧咧充满孩子气,但或许是她的经历让她多了一份洒脱,她咬了一口梁书媞草莓味道的冰淇淋道: “为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在地球,他是生活在火星吗?” 她又指了指距离灰姑娘不远拿着盾牌走过的美国队长。 “他们能出现在一个画面里,你和他又为什么不行?” 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泄了下来,梁书媞低头尝了口赵欣然海盐味道的冰淇淋,等两人的冰淇淋都快吃完时,她才缓缓道: “欣然,我们改签。” 第18章 邀约吃饭 玛丽医院是全港最大的公立医院。 程清玙从上班的那刻开始,就忙得应接不暇,明天还有一个病重的患者等了很久才等到合适的供体心脏进行手术移植,每一秒都刻不容缓,他也很难在这on call的关键,挤出时间去见梁书媞。 想起曾在西藏的时候,承诺过她要是来香港,腾出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如今她来了,他又无法实现当初的承诺,甚至乎觉得,她没来找自己,对她而言,是对的。 下午急诊那边又收了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过来,抢救了很久才算是从鬼门关把人拉回来。 一直到晚上9点他才回了办公室,中午没来得及吃的汉堡还放着,他实在没胃口,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难得的喘息时间,他才有功夫打开看手机,出乎意料的是,梁书媞给他发过信息。 上一秒还觉五官麻木,这一秒好像又都有了知觉一样,如枯木逢春般,胃里也有了饿意。 “程医生,我们原本明天下午的航班,航空公司临时取消了这趟航班,给我们改到后天早上了。” “如果你明天下班后,晚上有空的话,我和我的朋友想请你吃饭,谢谢你昨天晚上的帮忙。” 上面两条消息都是7点发的,剩下的又是隔了一个半小时后发的。 “如果你明天晚上还是忙的话,那没关系,你还是忙你的事情,我们以后有机会了再见。” 最后另附一条转账,备注了医药费。 隔着屏幕,程清玙也能感觉到在他没来得及回复信息的这段时间里,对方的小心翼翼,这让他又多了一丝愧疚。 “不好意思,我刚才忙完,看到信息。” “明天下班后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他消息才发过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好的,我订好餐厅位置后发你。” 程清玙本来想让自己来安排这一切,但转念一想,知道这一切是她想偿还前一晚上的事情,他又怕太过客气,让梁书媞心里更过意不去,就干脆眼下顺水推舟,到时候明晚他再买单就是。 “好的。” 他准备再问一些她今天玩的怎样,办公室有人敲门,进来一位护士, “程医生,7床的患者出问题了。” 程清玙连忙起了身,匆匆发了“我先去忙了”,就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梁书媞躺在床上搜一些餐厅的攻略,最后找了个评价不错,一顿饭吃下来跟医药费差不多的店,还是什么米其林的。 医药费,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没收,还给她退了回来。 梁书媞把钱又转回给赵欣然,对她道: “医药费你收回去,明天请他吃饭的钱,咱俩aa。” 第二天天气很好,虽然程清玙待在医院里,称得上是不见天日,但他的心情还不错。 一切工作按照计划进行,包括心脏移植手术也很成功。 就在他在办公室脱白大褂,准备下班时,实习医生allen本来是路过,但却提了一嘴, “程医生,你还记得年初咱们科的那个患者,李铭路吗?” 程清玙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脾气怪,事多,又非常难配合的中年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当然,当初他心脏移植的手术,还是我们做的。” “快死了。” 从医护人员口中,说出生死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程清玙弯腰往抽屉里放工作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子, “怎么回事?” allen走进来绘声绘色道: “脑溢血,下午送过来的,那时候你在做手术,反正我听神经科的同事说送来时,基本已经算是脑死亡了,现在icu,中间心跳停了,抢救好几次了。” 是可惜的心情吗,程清玙明白,当然不全是,白大褂终究没有脱下去,他又取回了工作牌戴上, “我去看看。” 程清玙一路走到icu所在的楼层,icu科室外的还围着他曾经见过的李铭路家人,当这些人里面有人刚认出程清玙时,他已经视若无睹,刷了卡进了科室。 他并没有进icu病房里面,而是在办公室里面找医生了解情况。 “程医生。” “黄医生。” 在办公室的监视器里,黄医生给程清玙指了指李铭路床位的监控画面, “已经是脑死亡状态了,也告知家属,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停呼吸机了。” “可惜了,小尤那么年轻的心脏换给他,他一点都不珍惜。” 程清玙问: “他家里人怎么说的。” “哎,就说他出院了每天还是吸烟喝酒,降压药也不好好吃,家里人只要一说,他就又打又摔的。” 程清玙眼冷似灰, “有问他家人器官捐献的事吗?” 饶是脾气最温和的黄医生,都发了冷笑, “你知道他家里人怎么说的吗,说李铭路活着的时候受了这么多次病,死了让他留个全尸,不要再受罪了。” “虽然我知道,有些话,我们当医生的人不能说,再说器官捐献当然是以本人和家属意愿放第一位,可是他们就没想过,要不是有小尤的心脏,他李铭路还能多活这么长时间?” “可就哪怕他能规律作息,按时吃药,好好对待这颗心脏,我都不会有这么多不平的。” 医生救死扶伤,但无能为力的事情更多。 程清玙再看了看屏幕里的人,最后只拍了拍黄医生的肩膀,说给黄医生,也是说给自己, “医护共情是大忌。” 爱与恨都是。 程清玙一路沉默着回到办公室,只觉浑身乏力。 他从十六岁考上医学院,一路走来到今天,十几年的时间,见过太多生死。 不敢说自己历练到对待生死冷漠无情,但至少能冷静面对。 从他手里曾经活下来的人,又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了生命,他该可惜造化弄人,还是李铭路命该如此。 只是想到是他曾经劝说小尤的父母,做出器官捐献的决定,现在,晃晃数月,又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就好像,自己也成了罪人。 他唯一该庆幸的是,小尤父母并不知道小尤心脏的受捐者,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报以对方以另一种美好的方式延续着小尤的生命。 生命是很残忍的,人也是。 第19章 爽约 某家餐厅的包厢里,梁书媞和赵欣然已经坐在里面聊天。 屏幕里跳出程清玙的语音来电时,梁书媞眼皮跳了跳。 他们还未曾在电话里通过话,一直都是文字交流。 她接通以后,话筒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梁书媞。” 虽说是连名带姓的称呼,但语气温和,她心里到底起了一层波澜。 “嗯。” 她应和,再问: “你快到了吗?我出来接你。” 说着起了身,准备往外走。 那边没有很快给出答案,同时她也意识到对方所在的地方很安静,没有一丝杂音。 她的眼皮又开始跳动,心里好似有了预知的能力。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温和,但又多了几分低沉。 “对不起。” “晚上的饭,我没办法赴约了。” 梁书媞脑子里有了一瞬的空档,她的情绪,失落或者生气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在听到程清玙来不了的话后,嘴里的话,就像电脑的程序,脱口而出: “那没关系,没事,你忙你的。” 她又坐回椅子上,语气甚至是愉悦的,不是因为他来不了而愉悦,而是怕对方觉得自己会生气。 “抱歉。”又是一句道歉。 “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去忙,没事。” 她车轱辘话来回说。 等电话挂掉,旁听的赵欣然脸色也有几分无助,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书媞只是微微一笑, “没事,我们点餐。” 赵欣然到了也不敢乱加评论,怕有些话说不对,伤了梁书媞脸面,就也只当这顿饭,从始至终就她们两姐妹,未曾邀约过第三个人。 程清玙结束掉电话,卫生署的两名职员走了进来,倒是礼貌。 “不好意思,程医生,耽误你时间了,我们也明白患者意外死亡与你无关,但李铭路家属投诉怀疑是半年前心脏手术造成的后遗症,我们也是按照程序调查。” 楼道里,程清玙手下带的实习生还在抱不平, “那家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关程医生什么事,心脏移植手术都过了这么久了,是他们自己都说是病人的原因不配合,造成脑溢血,现在又改口说是程医生的问题,有一天他们自己吃饭噎死了,也要怪程医生吗?” 程清玙走出来,叫了实习生的名字, “allen,冷静一些。” 说完,跟着负责该方面医院领导和卫生署职员去了会议室。 allen眼看自己的带教医生离开,心里为他十分着急。 程医生虽然平时在医院里特别严厉,但私下里也很关心他们,向来公私分明。 之前的早他一批来的实习医生尤克里,意外出车祸死后,程医生以个人名义,还给了他父母一笔钱。 思前想后,allen鬼鬼祟祟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电话接通后,他一个人面朝墙,一手接电话,一手半捂着嘴道: “琪姐啦,阿玙哥让人带走啦。” 会议室里,气氛还比较融洽,卫生署职员调取了年初李铭路手术住院的资料以及服用药物,一一询问。 基本情况了解完后,对方只说剩下的,他们回去再调查。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开,众人朝外看去,只见一位西装革履,面容不怒自威的男人走了进来。 程清玙一见来人,便揉了揉眉骨。 头一位男子进来后,身后跟了一位同样穿戴整齐但上了年龄的男子,他一进来,会议室的两位卫生署职员站了起来, “署长。” 被叫署长的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最后走进来的人,伴随着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冷灰色的女士西装被她穿得飒气十足,一刀切的短发,让整个人愈显干练利落。 众人坐下后,先是那位署长开口: “我今晚是跟赵律师还有程小姐过来旁听,你们继续。” 其中一个职员道: “署长,情况我们都了解完了,基本断定是病人家属无理取闹,但后续的程序还需要我们回去再复审一遍,找相关专家核实。” 坐在程清玙对面的程清琪对着署长道: “好的,那还烦请贵署早日查清真相,给程医生一个清白。” 紧接着,她又把矛头对准医院领导: “院长,我知道玛丽医院人才济济,多一个医生,少一个医生,也不在乎,但您也明白,我们程家有着全港最大的私家医院越禾医院,也不差。程清玙完全可以在越禾医院工作,但他一心坚持要在公立医院工作,既然如此,我们家人也只能支持。” “我听说死者家属里面有在传媒行业工作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事情或许简单,但只怕一些春秋笔法造谣,再加人言可畏,我不想他一个大好青年,被无辜泼脏水,还希望你们看在他对贵医院如此看重视的情况下,不辜负他的期望,在该给他支持的时候鼎力支持,该澄清的时候,也及时澄清。” “倘若程医生要是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对待,那我们程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讨回公道。” 被称作院长的男人,面上不显生气,还一直微笑着,嘴上只说: “不会的,程医生不仅是我们院最优秀的青年医生之一,也是最年轻的副顾问医生,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必定成为医院心外科的领头羊,我们怎么会不上心呢?” “程小姐,你放心,医院向来和医生站在同一立场,竭尽全力保护我们的医生,你担心的事情,我们不会让发生的。” 程清琪见院长表明了态度,自己也缓和的语气, “院长,如果贵院的法务部需要协同帮助的话,我们这位赵律师也将全力以赴。” 那位赵律师却也谦逊,在程清琪说完后,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院长。 院长心里苦笑着接下名片,他不用看都知道眼前这位律师的来头。 赵鼎礼,出生于法律世家,现在也是全港最厉害的大律师之一。 几方来回交流探讨很久后,才结束了这场会议。 比起其他人热火朝天的参与,真正的当事人程清玙却像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旁观者,不时捏捏太阳穴和颈椎,头痛的要死。 等外人走完,只留下程家人时,程清玙才懒懒地道: “你们这样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的行为,真的让我很尴尬。” 原本背对着的程清琪立马转过身看他,怒从中来,还是赵鼎礼先一步揽住了自己妻子的肩膀,对程清玙道: “阿玙,你阿姐也是担心你,她一接到allen的电话,便联系了我们赶过来,就是怕你受委屈。” “之前就有医生因为类似的事情被吊销行医执照,就算你这件事不严重,但保不齐人家乱写,影响你作为医生的声誉。” 程清玙缓缓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 “阿姐,姐夫,今天的事情是麻烦你们了,但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处理不了的,我当然也会找你们。” 程清玙的话听着或多或少还是让人不舒服,但是程清琪也不怎么追究,只是摆了摆手,阴阳怪气道: “随便你自己作,要是医生当不了,大不了回家帮大哥,我看大哥巴不得,会很开心,对。” 赵鼎礼赶紧出来打断, “好了老婆,阿玙上班很久了,你看他脸色多差,放他回去休息。” 程清琪白了自己丈夫一眼,然后再看看自己弟弟,淡淡道: “走,去吃饭,吃完饭送你回去休息。” 程清玙拒绝了,“不吃了,你们自己吃,我没胃口。” 程清琪冷笑一声,丢了句“唔食,唔食饿死去。”,便挽着赵鼎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0章 别了,香江 梁书媞订的餐厅位置很好,走到阳台上,能吹着晚风,也能用最佳的视角观赏到维多利亚港。 港湾水面宽阔,游船驶过发出汽笛声,声音由下而上,升向高空,然后散去。 她和赵欣然享受完美景和美食后,叫结账。 被告知已经被买单后,梁书媞有些懵。 此时,又过来一位男子,直接朝她走来, “请问是梁书媞小姐吗?” 她点了点头。 “我是程清玙先生的朋友,你可以叫我乔治,程先生有事在身很抱歉没能赴约,他让我过来在你们用完餐后,送你们回酒店。” 梁书媞看着面前的乔治,记起了程清玙之前给过自己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就叫的乔治。 但又还是觉得有点面熟,像是见过,但她不再细想,只从包里拿出钱包,掏出了几张钱递了过去, “谢谢你和程医生了,医药费我们就厚脸皮的让程医生掏了,至于饭钱,本来也是要请程先生,他没来,我们更不可能让他还去付这些钱。” 乔治当然不收, “梁小姐,我不会收的。” 梁书媞只是淡淡一笑,她并在意,然后就将钱放在了身后的餐厅经理手上, “我们这桌的饭钱,麻烦你给那位先生,如果他不收,那你们就收下,当服务费,谢谢。” 说完,她朝乔治点了点头,“再见”,便和赵欣然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最后这几张钱,还是被餐厅经理交给了乔治,最后又经乔治交给了程清玙。 深水湾别墅里,已经很晚了,程清玙看着五张1000面额的港币,多了些无奈。 印象里,她一个随身很少携带现金的人,现在倒反着来了。 程清玙:【你今天晚上生气了吗?】 梁书媞刚开始并不生气,还十分通情达理,觉得理解。 但是后来慢慢的,就有些不开心,逐渐的,不开心的情绪开始占上风,让人不爽。 梁书媞:【没有】 酒店的电视上,播放着天气预报预测的台风路径,现已抵达菲律宾。 “小媞,明天我们飞机不会取消。” “应该不会,我看说是台风带来的大风预计到明天下午两点了,机场会取消12点以后的飞机,咱们明天9点半的飞机,问题不大。” 梁书媞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是有点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啊欣然,让你白搭了一晚上的时间。” 赵欣然无所谓道: “这有啥让你不好意思的,咱俩的决定,咱俩的旅行,别为个男人生分了。” 另一边,程清玙看着梁书媞冷冰冰的文字,总觉着她在说反话。 他本可以说清楚没能赴约的理由,但又好像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只觉得被投诉惹上是非,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所以当乔治问他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梁书媞原因时,他停顿了几秒后,才道: “怕丢脸。” “怕丢脸?”乔治重复了程清玙话的同时,脸上还表现出难以置信。 “阿玙,你知道,这几个字出现在你嘴里,很离谱吗?我总觉着,这些虚于表面的东西,你不在乎的。” 程清玙笑了笑,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六根清净,去做和尚。” “那梁小姐明天的飞机,你还要去见她吗?” 第二日一早,梁书媞和赵欣然抵达机场办理完值机和托运行李手续,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大厅以后,她们先找了家店吃早餐,这时梁书媞才从航旅纵横app上看到了她们乘坐航班预计延误的消息。 延误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香港这边快抵达的台风,而是目的地机场西安出现大雾天气,无法达到起飞和降落条件,所以现在只能等,等西安的天气状况有所好转之后,她们这边航班才能飞。 “我们不会真的倒霉卡到那个点,西安那边能飞了,结果咱们这边台风影响,航班取消走不了了,可是我们行李都托运了。” 新闻和手机推送的各种红色预警消息上,都在强调本次台风规模预计是近几年最大的一次,而且现已经对登陆的地区和国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赵欣然是在描述事实,梁书媞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今天已经是她们待在香港的第五天,旅游签证的停留期只有七天,如果今天走不了,台风一来,她们就会造成滞留,万一要是逾期造成非法滞留,又得是一堆子事情处理。 梁书媞想了想,就算先回不到西安,最起码先回内地,她对坐在椅子上的赵欣然道: “欣然,刚才过来我看有去内地和澳门的巴士指引牌,你找地勤问一下,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可以走,大概到什么时候停运?我现在去找航空公司的人问行李怎么办。” 她说完后就着急去找航空公司柜台,脚下的步子都变飞快了。 南方航空的柜台处, “你好小姐,现在退票的话,因为您的机票已经改签了一次,是没办法再给您全额退款的,还有您的行李,要取回的话,您还需要等30分钟至一个小时的时间。” 两张机票也将近3000块钱了!!! 现在已经9点半了,就怕前脚她们刚退了票,后脚航班又能起飞了,那样的话,赔了夫人又折兵。 各种交通换乘,可行和不可行的方案又太多,梁书媞一时都抉择不出来最优解的方案。 赵欣然也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巴士现在就可以走,但小媞,我估计等咱们回深圳以后,大概率也是没法直接回西安了,得赶紧找酒店住进去,等台风过了再说。” 她们俩个北方人,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台风,也不敢踩点冒险。 啊啊啊啊啊!老天爷!是因为她最近出门没看黄历吗?今天是不是忌出行啊! td,人一倒霉,就要抽丝剥茧的去想一想,为什么会倒霉不顺,这个不顺的由头在哪里? 她为什么要一时失去理智,感情用事,本来昨天晚上就能美美地回到西安,她为什么被荷尔蒙洗脑啊! 要是昨晚程清玙赴约了,面见上了,她也就不这么意难平了,问题也没见到啊,还被人放了鸽子!!! 脾气突然就暴躁起来,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梁书媞很想原地打一套拳释放压力了,她得赶紧和赵欣然碰面,做决定。 “梁书媞。” 就在她快要发疯的时候,有人喊了她名字。 她匆忙的步履在这一刻停下,很快转过身。 看到对方的模样,梁书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震惊。 那人朝她走来,她也赶紧小跑向前,面对面时,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梁书媞接过自己的港澳通行证后连忙道谢: “谢谢,谢谢。” “我看你东西掉了,又走得太快,实在没办法才叫你名字,不是故意看你通行证内容的。” 梁书媞嘴里还是一个劲道谢,说没事没事,多谢他,好人一生平安。 没有额外的攀谈,就赶紧散了。 生活不是小说,剧情也不存在反转。 梁书媞那一瞬间的恍惚和震惊,只因为她认错了人,以为是程清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的。 就算他们的故事充满了多少戏剧性,但女主离开城市,男主在最后一刻赶来送别的情节,这章没有。 梁书媞是天方夜谭般的,照旧胡思乱想过,但刚才的一起一落,打碎了幻想,接受现实,接受接下来情绪的落落落。 透过机场大厅偌大的玻璃,还能看到正常飞行的航班飞机,或升或降。 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每天在上演多少出离别或重逢的戏码。 老天爷好像玩够了戏弄人的游戏,发了点善心。 机场的指示屏上,她的航班状态,恢复成了绿色,显示飞机马上可以登机了。 别了,香江。 第21章 豪门之家 靠舷窗而坐的梁书媞,在飞机起飞后,才逐渐得以窥见香港的全貌,有岛屿有陆地,连海的颜色也是漂亮的。 这一遭走马观花,也不知来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乔治的车一直停在香港机场,在确定梁书媞的航班已经起飞后,才启动车子离开。 昨晚,他问程清玙今天要不要去机场送梁书媞。 程清玙却告知了他今天上午还得要接受医院和卫生署的正式聆讯,只有在正式聆讯结束后,才能给他的这场无妄之灾定出结果,免得再生事端。 想也知道时间的冲突,于是程清玙便派他今天一早先到机场等着,万一出现飞机航班取消的情况,让他和梁书媞联系。 如果对方选择留在香港等待台风过去,那就接她们回来,并好安排酒店。 如果她们要先过关回内地,那就开车送她们过去,同样安排好该安排的。 乔治也是注意到航班延误,在等待一段时间后,决定先联系梁书媞时,又收到了航班恢复正常的消息。 乔治虽庆幸自己少了件要做的事情,但也忍不住为程清玙惋惜,惋惜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不由己,也惋惜对方不知道他的心意。 希望不是路归路,桥归桥,还有重逢再见日。 飞机飞到平流层后,赵欣然从包里拿出了刚才随手在机场买的几本《八卦周刊》,给了梁书媞一本,还没拆封, “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这也算是香港地区特产之一了。” 梁书媞笑着接过打开看,封面跟艺术字一样的夸张排版——貌美空姐心机嫁入豪门,港城黄金寡佬又少一人,配图是大张的婚礼图片和一张故事女主角当空姐时的照片,而且很明显照片截取还不是张美照,故意找了张表情失控的图片。 梁书媞看得眉头直皱,倒符合她一向对港媒又贱又毒的刻板印象,婚姻嫁娶的事情,凭什么就非得是女生暗藏心机,男的就能置身事外,当什么盛世白莲花一样。 她再没往开翻,就放回到赵欣然的小桌板上, “你看,我眯一会儿。” 机舱的轰鸣声和赵欣然的翻页声,此时倒都奇特的成了助眠声,梁书媞困劲上来,还真的睡着了。 人进入深度睡眠,忽然无预兆被人使劲摇晃,梁书媞直接被惊醒坐起来,吓得头发都快炸起来,满脸惊恐,眼睛瞪大,心跳的突突的,她看着摇她的赵欣然,然后又四处张望,以为是飞机出事了,但飞机平稳运行,所有的乘客都很淡定,她的心还使劲跳着,有些艰难地朝向始作俑者问: “怎么了?” 赵欣然眼睛瞪的不比梁书媞小,但不是惊恐,她把杂志摊到梁书媞面前,用手指了其中一个地方, “看!” 梁书媞忍住想要揍好友的火气,朝她指的内容看去,定睛一看,竟然是程清玙。 虽然照片看着像是在医院偷拍的,但图够清楚,就也能确定是他。 梁书媞把目光从照片移到杂志的文字上,竟是一篇港城豪门单身贵公子的盘点,排首位的就是程清玙。 文章里除过毫不吝啬的用大篇幅文字介绍了程家的背景、资产,还写了程清玙的受教育情况和工作背景,笔墨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卧槽,越禾医院竟然就是程清玙家的,这太夸张了。”赵欣然在旁边俨然气氛组成员一样。 这一刻,梁书媞脑子里只蹦出两个字——荒唐。 她知晓他的家世,肯定是不差的,但也没想到会夸张如此。 他们之间原本因为生活环境存在着某种壁垒,现如今,只有在电视和小说上描述过有钱人,就被自己遇见了。 这一切,让梁书媞觉得荒诞和不真实。 “小媞,程医生家里这么有钱,你知道吗?” 梁书媞如鲠在喉, “我,我不知道。” “他没告诉过你?” “正常人谁把自己的家世拿着大喇叭,见人就说啊。” 赵欣然却比梁书媞开心多了, “天呐,小媞,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种苟富贵勿相忘的话,她们彼此之间不知说过多少回,期望对方暴富,期望对方嫁入豪门更是日常嘴嗨。 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有点现实向的风吹草动时,当事人,只会觉得害怕,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果然,再翻了一页,就连程清玙曾经的暧昧情史都被扒了出来。 配图是张程清玙剑桥大学毕业时和家人的合照,合照中的其中一个女生被重点用箭头标了出来。 是同样是香港豪门的施家二小姐施乔菲,也还是程清玙大嫂施乔莘的妹妹。 几行字,写了他们自小青梅竹马,在程清玙去英国读书后,施乔菲不仅追随他的脚步去了英国,且日后也同样读了医科。 当时豪门子女,读商和学艺术的如过江之鲫,他们俩个踏踏实实读医的,倒也成了清流。 港媒的笔下,没有写他们的结局,但既然是单身贵公子盘点,就也知道了结果。 赵欣然还继续忘情地诉说着,“你以后嫁入豪门,一定让我给你提包,帮你遛狗!” 梁书媞不在这里陪着赵欣然白日做梦,对着她自嘲而又开玩笑道: “嫁入豪门?都被人豪门耍着放鸽子了,还加入豪门,嫁给煤老板更现实些,我之前在神木的时候,真有人给我介绍家里有矿的。” 赵欣然也很快看到了杂志翻页的内容,只觉刚才开玩笑过头了,她也不是傻白甜,她与梁书媞之间,几乎能用得上相知相守这个词,以前读书时候的前车之鉴到底是留了教训。 梁书媞心里的想法,就算不是十成十,她也能猜出七八分。 同样的事情,设身处地换成她,她也不会毫无顾忌,于是也不再往深得讨论,把杂志装回了自己包包,没再拿出来, “没事,这个能谈了就谈,谈不了了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落地咸阳机场后不久,梁书媞就收到了程清玙的短信。 比起西安的好天气,香港此时已经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程清玙坐在餐桌前,面前一桌子菜,从小照顾他的乐姐,把熬好的汤舀了一碗端给他, “阿玙,先喝汤,你很久不在家吃饭了,还想要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程清玙尝了一口, “乐姐,有你这碗汤就够了,剩下的,就让厨师做,你也别累了。” 乐姐已经六十,已是退休的年纪,不过膝下并无子女,但程家仁慈,程清玙尤是,并未让她离开,不仅给了她一笔可观的退休金,还让她继续待在程家养老。 “我一天也不干什么活,给你做顿饭,能累什么,虽说我年龄大了,但又不是废了。” 程清玙就也任她去了,不做劝说,不过还是补充, “等台风过了,天晴了,您去医院做次体检,按理来说,今年的体检时间也到了。” 两人正聊着闲话,梁书媞回复的短信过来了,程清玙无意识中松了一口气,生怕旧事重演,把他不是拉黑就是删除。 “平安抵达。” 页面停在对话框中,键盘出来,程清玙倒一时踌躇,不知该再问些什么,想来想去,对着窗外被风吹得扭曲的树,拍了张照片。 程清玙:【香港快下雨了】。 梁书媞:【那你注意安全,减少外出。】 文字,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心情吗? 是正常嘱咐的话,但又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程清玙不禁怀疑梁书媞是不是有什么双重人格,每次分别是还算正常,人一上飞机,再下飞机,就变得冷漠很多。 从松了一口气,又变成叹了一口气,又或许只是他多想了? 乐姐见程清玙汤也不好好喝,拿着手机皱着眉,担心问: “是医院的事吗?怎么?让你回去?” 程清玙摇了摇头,放下手机, “没事,乐姐,你也吃,这么多。” 对方摆摆手,拿走了程清玙的汤碗 “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你吃,汤我给你再盛碗热的。” 第22章 秋天 回到西安后,梁书媞的工作一如既往,还是下地挖掘扫土,遇到雨休天了,就整理资料。 但好处是在市内工作,工期也没那么紧,每天下工以后,不是回自己的房子,就是去父母那里。 就连母亲王昭霞也难得松口,意思她要是工作环境和内容一直能保持这么个样子,那这活,能干。 从香港回来后的那一两天,正是台风最厉害的时候,梁书媞看着新闻上的报道,到了也没再多问或者嘱咐程清玙注意安全的话,她把所有的耐心和克制都用在这上面,就当她是假清高,也当她是欲擒故纵,她怕重蹈覆辙。 毕竟一想到杂志上的报道,就想那样的人家,鞍前马后的多少人操心伺候,她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尽管老舍曾经说过,情种只生在大富人家,但放在当今这个时代,确实有待商榷,新闻上也从来都是有钱人家玩得花。 梁书媞倒也不是仇富,她自己的家庭情况绝对算不上穷,她父母虽然读书不多,早早出来混社会做生意,但颇具投资眼光。 08年的时候,当时一个是因为房价还不算高,再加上地震的影响,买高层的人也少。 父母就在当时把手里的存款再加上向亲戚借了些钱,付了两套商铺和两套住宅的首付,后来又赶上西安旅游市场红火,生意也是节节高升,尾款都在六七年内还完,再往后还给梁书媞再另买了套她现在住的房子,房贷让她自己还。 不过也是因为赚的辛苦钱,梁书媞父母在物质和金钱上,对待梁书媞从来都是不克扣,但也绝对不让她去胡乱消费,买奢侈品这些东西。 现如今她自己工作了,更不可能去跟父母要钱,虽然她自己赚的不多,但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毕竟说句不要脸的,有人在后面托底。 所以按照现状,梁书媞在西安,绝对算是家境尚可,再吹点牛,也能算是小有钱人的家庭了。 可是,去香港玩一圈,深切体会一把那里的消费和房价,只能说,有钱人跟有钱人之间,也存在着鸿沟一样的差距。 她不想从一个平视的级别,变成被别人俯视。 况且对方十有八九还有个白月光一样的初恋,她得避免凑这个热闹,淌这趟浑水。 从香港一回来没过几天,暑热还正当头,就到了二十四节气的立秋。 朋友圈此起彼伏地发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时,梁书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秋天来的这么早。 早到让他们曾坐在玛吉阿米的楼上说的话,注定成为成年人再一次的场面话,仓促的无法实现。 日头还是很长,只是早晚的温度逐渐变得宜人,适合人类出动。 梁书媞喜欢在黄昏的时候,搬个马扎在工地里,戴着防晒帽,看火红的太阳变成落日。 飞机也会从落日余晖里一架架飞过,再留下一道道残云。 程清玙会给她发消息,她但凡收到,也一定会回复,但从不主动发消息。 逐渐的,或许是对方也察觉到了梁书媞的消极态度,发短信的频率也不那么多了。 梁书媞总会悲观地认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跟加过的无数个微信好友一样,彼此最终都沉寂在对方的联系人里面,不再联系。 日子就在这上一秒自我清醒,下一秒自我沦陷中度过。 9月中旬,就到了中秋。 梁书媞的中秋节,工地上给她们放了假,但她也没有像平常家庭一样,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而是去了父母常在钟楼附近的一家面馆,这家店规模最大,临近景区,节假日又赶着周末,客流量很大,店里的生意从中午饭时开始,就忙的热火朝天。 店员和父母早已分工明确,一是不愿让她帮忙,二是怕她帮倒忙,最后只好把她撵到后厨去削土豆。 梁书媞削完一盆土豆后,老毛病犯了,后脖颈连刺带痛,心里默默想,可真是干一行,恨一行啊。 午饭的高峰期过后,店里才稍微得了空,不过梁书媞在和土豆做完斗争后,又开始和葱做斗争。 在剥完第三捆时,前台的店员进来喊: “小缇,有你的快递。” 梁书媞听见还愣了一下,她的快递? 她的快递怎么可能送到这里?再说,她能有什么快递? 她把手胡乱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就走出来,一看是顺丰快递小哥。 “梁书媞,签一下字。” 是一个大盒子,梁书媞试抱了一下,还蛮重的,她低头在盒子上正签字,小哥又说: “等一下,还有一个你的花。” 梁书媞视线跟着小哥去移动,见他出了门,又提了一篮花进来。 是一篮花,不是一束花。 来不及看清花的各样品种,首先脑袋里冒出的词是金桂飘香。 因为花和花篮的色彩都是趋向金色或者橘色,就很有秋天的感觉,也符合中秋的感觉。 梁书媞签收完所有东西时,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人,她母亲王昭霞就在其中,一边闻着花香,一边问: “哎呀,谁给你送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哪个朋友,也许是欣然,她之前说给我寄牦牛肉干的。” 回答她母亲的功夫,她拆开了箱子,里面东西都被泡沫袋裹了一层,方方正正,她估计可能是月饼。 “是不是小方啊?”王昭霞又是一问。 泡沫被撕开后,红色铁盒的正中心,印着黄色篆体的印章,字不难,梁书媞很快识别出来,是半岛二字。 半岛酒店的半岛。 直觉从天灵盖泻了下来,她知道是谁了。 王昭霞的母亲见梁书媞不说话,碰了碰她胳膊, “月饼吗,是不是小方啊?” 小方?梁书媞迟钝地转身问: “小方?小方是谁?” 王昭霞一脸无语, “啧,就你不是之前说聊得还不错,你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嘛。” 哦,梁书媞想起来了,好像叫什么,方泽阳。 “不是他。” “是欣然寄的,她爸中秋节给客户送礼,她捎带也给我寄了份。” 梁书媞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她又慢慢地拆了其他东西,一共是2盒半岛月饼,2盒美心月饼,再是2盒不同种类的茶叶。 美心月饼盒上,写了流心奶黄。 北方人不怎么吃咸月饼,但梁书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几盒月饼,都是港岛的特产。 这些都是次要的,让梁书媞意想不到的是,里面还有好几本未拆封的新书。 她看了看封面,几乎都是古代历史题材方面的书籍,正是她喜欢看的类型,而且还是都是港中文出版社新出版的,内地还没有。 说实话,梁书媞的喜好之一,就是逛书店,买书。 从上初中开始,零花钱除了吃饭,全拿去买杂志了。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亚马逊上买书,买到人家最后在国内停止运营,她又转战到其他地方。 上次去香港,也逛了书店,但是香港的纸质书贵的要死,有的一本价格在内地能买十本。 秉持着该省省该花花的原则,只好忍痛打了退堂鼓。 她不清楚程清玙为什么想到会送她书,但真的很投她所好。 再结合前几日,程清玙问过她中秋的安排,她回复大概率在店里帮忙,以前在西藏的时候,她就说过饭馆的位置和店名,还说他来西安玩的话,请他吃三合一。 感慨之前随口提过的地方,他倒还记得住,脑子真好。 梁书媞把这些东西放在一处,包括花,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程清玙。 并明知故问了一句,【是你送的吗?】 那面还是照旧隔了很久之后回复,【香港没什么好的特产,但流心月饼不错,希望你喜欢。】 梁书媞:【书我也很喜欢,有本我还一直等内地出版了买呢。】 程清玙:【香港最近有书展,我也是路过,按照店员推荐买的。】 再一句,【祝你和叔叔阿姨,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 梁书媞可不是那种日常就能收礼如流水,见怪不怪的人,收到这些,她还是挺开心的。 【谢谢,花很漂亮,祝你也中秋快乐。】 梁书媞不太爱吃甜食,月饼更是前年、去年、今年单位发的,还都丝毫未拆的在某个角落放着,压根没有吃和拆的欲望。 打发走母亲后,她拆了一盒月饼,咬了一口,入口的味道和口感倒是惊艳了她,馅料细腻绵软,咸蛋黄流心也丝滑浓郁。 真的很好吃。 她再给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几盒都全打开,分给了父母和店员吃。 梁书媞父母尝完后,也连连赞叹,说今年给员工发的月饼已经买过了,明年就给大家买这种的。 梁书媞:【我父母也说很好吃,谢谢你啊~】 程清玙:【你们喜欢就好,不过到底是高热量食物,让叔叔阿姨不要多吃。】 梁书媞:【嗯,多谢啊。】 第23章 中秋 中秋节当天,程清玙倒是准时下了班,从玛丽医院出来后,开车一路顺着薄扶林道向北行驶,然后又向东,最后沿着白加道上山,回了程家的大宅。 他停车时,看了一眼院子里停的车,就知晓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他也不着急,停好车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一进屋子,就和大嫂施乔莘打了个照面。 “大嫂。” 施乔莘连忙笑着道: “妈才说你忙,今天可能赶不上饭点了,哎呀刚好刚好,去餐厅,爸他们也刚下来。” 程清玙先去洗了手,走到餐厅时,大家都已纷纷落座,侄子程松昊很机灵,见了他就乖乖地喊了声: “小叔好。” “昊昊乖。” 程清玙坐下后,对上首位的程斐渊和李咏霓喊了声爸妈,再对程清琂叫了声大哥。 程斐渊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沟壑,不笑时一脸严肃,但此时他眼里带笑,人看起来倒是亲切许多, “你母亲这下开心了,你二姐不回来,你要是再不回来,这中秋节过得可是一点团圆意都没有了。” “二姐嫁了人,自然是在赵家过,没道理既让大嫂回来,还再让二姐也回来,我们家什么便宜都想占。” 程斐渊顿时无奈气哼了声,对自己夫人道: “咏霓,你看看,我才说了一句,他就拐着弯数落我。” 李咏霓不应自己丈夫的话,只对小儿子道: “你吃完饭不着急回医院,你二姐说不定晚些时候带着孩子和鼎礼一起过来,刚好我们拍个全家福,平时也凑不了这么齐。” “我今天不回医院,等他们就是。” 说话的功夫,佣人上齐了菜,共同举完杯后,就开始了用晚餐。 晚饭过后,李咏霓使唤佣人端些茶点去花园,大家一起坐着聊天赏月,没等太久时间,程清琪一家就来了。 全家福照完后,程清玙倒也没想过再回深水湾,只想着今晚就住在大宅里。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能俯瞰香港的夜色,侄子昊昊和外甥女灵灵在花园里玩闹,楼下一副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 十几年前,程家大宅的花园里,也还是这么一副景象,只不过那时,疯闹的是他和程清珩。 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句话发出去。 “清珩,祝你和婶婶中秋节快乐。” 过了很久之后,才收到回复。 “谢谢哥,你也是。” 不一会儿, 砰砰砰,有人敲了他房间的门。 “进。” 房间门打开,门外站的是大哥程清琂。 “阿玙,去下面花园坐坐,难得大家聚一起,你自己别老闷在屋子里。” 程清玙一来到花园,昊昊和灵灵就扑了过来,手里拿了个五阶魔方让他帮忙还原。 他也没推辞,找了个椅子坐下给他们还原,两个小孩也都站着弯腰看程清玙的手法。 程清琂的妻子施乔莘此时给自己在加拿大度假的家人打视频电话,和父母聊了几句后,就叫儿子昊昊过来给外公外婆打招呼。 程清玙很快拼好了魔方,顺手给了昊昊, “去,你外公外婆见你。” 这东西一给,昊昊就跑了,灵灵就不开心了,憋着嘴道: “舅舅,那是我的。” 程清玙笑着站起来揉了揉孩子的头, “这个太简单了,舅舅房间里有很多高阶魔方,你自己上去挑。” 灵灵眼睛一亮,当下就噌噌噌往楼上跑了。 赵鼎礼此时走了过来,笑着说: “我家的这个小公主,从小最喜欢你了。” 程清玙随之一笑, “我又不让她背书写作业,她肯定喜欢我了。” 赵鼎礼见他俩跟前再没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道: “你月底要去内地进修?” 程清玙面色不改,还没问他消息源头,赵鼎礼自己就先不打自招了, “我是前两天出去吃饭,碰见你们院长,他提了一嘴,不过我感觉他好像又是故意说给我的,是不想让你去吗?” “没什么他想不想的,医院既然有这个制度,我也只是按照流程申请罢了。” “一般都是内地的医生来香港进修,你还逆着来,准备去哪个城市?北京?上海?” 赵鼎礼既然问到当面,程清玙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直接说了: “西安。” “西安?”赵鼎礼明显愣了下,意料之外的答案。 “西安,怎么会是西安,那有进修的必要吗?” 程清玙向来淡定的脸上,透露出了一种略显鄙视的神情, “在你眼里,内地不会只有北上广深四个城市,其他地方的人都不活了是吗。” 赵鼎礼一个大律师,竟然在嘴上功夫被自己小舅子将了一军,差点无话可说。 程清玙继续解释: “我去西安进修的医院,光每年心外科手术的接诊量是全国第二,也不乏很多世界和国内首例复杂心脏疾病的根治手术,那里比我优秀的医生,更多。” “香港医疗有香港医疗的优势,但也有它的短处,去内地医院进修,一直也是我的一个心愿,只是现在觉得时机刚好,付诸实践罢了。” 赵鼎礼看着程家的其他人,心里就算认同程清玙的话,还是不忘提醒: “这件事,你告诉爸妈了没?” “不想影响他们俩过节的心情,过两天再说,不过问题不大,我们几个,从小到大,全世界各地跑,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赵鼎礼虽然看程清玙说得轻松,但是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事情,也觉着程清玙总是在想办法保持着和程家人之间的距离,没有非常亲密无间一样。 不过这些想法从来都是他自己猜,没人往台面上说,他就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那你自己看着办。” 这会儿和施乔莘视频的是她妹妹施乔菲,施乔菲比起她姐姐,更是显得活泼和嘴甜一些,夸完自己的外甥后,还不忘让施乔莘把摄像头转到程阿姨,让她给程阿姨说些祝福的话。 让妹妹和自己婆婆打完招呼后,也不知施乔莘是故意还是无意,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程清玙。 施乔菲倒是眼尖,立马捕捉到,“阿玙也在啊。” 施乔莘便把手机塞到了自己儿子手里,对他道: “给你小叔拿过去,说你小姨要和他打招呼。” 昊昊小跑着过去, “小叔,电话,小姨的。” 程清玙把手机拿稳后,看了眼屏幕里面的人,说: “cy。” 程清玙大大方方喊了对方的名字,施乔菲自己倒忍不住红了点脸, “阿玙。” 两人小时候就认识,只是近些年见的少了,程清玙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得知在加拿大休养的很好,就也点点头。 他无意多聊,只是问了几句场面话打算结束,施乔菲却冷不丁地道: “前两天,我在多伦多,碰见阿珩了。” 程清玙这才正色,朝僻静的地方走了两步, “他怎么样?” “是在药房遇见的,我看到他买了ante hydrochloride tablets,我不知道这个是给阿姨买还是只是帮其他人。” 施乔菲曾经也读过医科,有些药物的名字扫一眼,她也能知道用途,盐酸美金刚片,临床上多用于治疗阿尔茨海默氏症,也就是老年痴呆,她见程清玙听了她的话眉头微皱,倒有点后悔自己说这件事情,忍不住劝道: “阿玙,或许是我认错了,你也知道,我不读医科很久了,阿姨年龄还不算大,不会得这个病的。“ “好,谢谢,我知道了,昊昊过来,把手机给你妈妈拿过去。” 第24章 长安长安 9月底,作为古丝绸之路的西安,要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国际性会议。 因为一些临时管控,梁书媞所在的考古工地也借着这场东风,停工三天。 虽然他们不用下地挖土,还是得整理资料,但又给了他们一天可以岔开用的调休。 梁书媞很早和沐龄两人凑到了同一天假,虽然晚上各自都有事情,但约着白天一起出去街拍。 这几年,要论对汉服包容性最强的城市,一定是非西安莫属。 无论是古风古韵的景区明城墙、大雁塔之下,还是现代奢华的商业综合体,街道小路,身穿各朝汉服的人早已屡见不鲜。 前脚一个贵妃骑自行车过去,后脚李清照就戴着墨镜坐着摩的路过。 梁书媞和沐龄,很早就有了穿汉服出去逛街拍照的想法,但奈何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要么就是时间凑不到一起,太懒,拖了一年又一年。 眼看苹果肌的饱满程度已不如刚毕业时的样子,所以痛定思痛,珍惜当下,别拖了。 她们俩早上就去了钟楼附近的一洲商城,这里从地下一层到地上二三层,全是做汉服妆造的。 虽说她们的专业都算得上是历史类的,而且要求严谨,但可都不是什么汉服警察,只要好看就行。 于是在网上看的攻略,找了家评价和客照都还不错的店去做妆造。 她们都没有选当下最热的唐制汉服,沐龄选的是套藕粉色的明制汉服,梁书媞则是比较素雅的魏晋风格,绿纱白裙,腰间系着深红色的腰带。 因为服装风格的原因,都是妆容淡雅,发饰上的珠翠没有很多,但尽管如此也是垫了不少假发,外加满头看不见的黑夹子。 “这顶一天,下午脖子怕都废了。”沐龄在一旁开玩笑,梁书媞自己也认同, “可能明天就得找个盲人按摩给我按按颈椎了。” 两人都是来之前吃了早饭,等妆造全部做完也快临近中午,一方面因为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一方面也趁妆造状态最好的时候,赶紧拍些照片,就连午饭也不吃了。 一路沿着南大街走到了书院门,最后进了关中书院,人不多,绿植虽少,但旧时建筑外加部分翠竹,也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从关中书院出来后,她们又打车去了大雁塔。 别看只是为了拍照,但真的又很费时费力,一下午的时间,简直弹指而过。 现在过了秋分,日落也来得早一些。 就算梁书媞已经无数次来过这里,但每次看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游人如织,共享盛世,她自己也觉着与有荣焉。 沐龄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先离开去约另一个局去了。 梁书媞此时饥肠辘辘,随便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个鸡腿堡充饥,下吃完,补了补妆,看了看时间,便朝着不夜城步行街方向走去。 在一个月前,她就买了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独角诗剧《情爱长安》的演出票,也庆幸在她有能力把自己好好重养一遍时,这场演出来到西安,给了她机会。 陕西大剧院就在大唐不夜城,演出八点开始,九点钟结束。 梁书媞看完演出,不夜城灯火通明,她逆着人流往出走。 等快走出不夜城时,四面八方的灯光从远处照来,将玄奘引在世人面前,身后慈恩寺里的大雁塔,默默不语。 刚才结束的诗剧里有一个篇章,讲述的便是大雁塔下辩机和尚和高阳公主违背世俗的爱。 梁书媞再一次,感受到了斗转星移下,历史的重量。 程清玙在抵达西安后的当天,就被院方邀请前去参加了正式的会议,忙了一天谢过院方以及聚完餐后,才准备回酒店。 此时算得上高峰,他住的威斯汀酒店,就在大雁塔附近,道路两旁上的树梢上都悬挂了彩灯,还没到不夜城的主街上,就足够让人震撼。 同样是热闹非凡,人潮拥挤,西安给程清玙的感觉又和香港完全不同。 他下了车,在酒店门口却眺望到了东边的古塔,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身子,此时没了进酒店休息的心思,反而迈着步子顺着慈恩路朝东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天边,太阳早已悄然远去,日光全被夜色吞噬,可愈是这样,这个城市的夜晚,才愈美丽。 缓步而至,人影参差,程清玙终于看到了梁书媞曾经口中的大雁塔和玄奘法师,也终于来到了她的城市。 梁书媞并没有走到玄奘雕像的跟前,只是在路口稍作停留后,朝南走,准备坐地铁回家。 掌心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她看到是程清玙发送的信息后,顺便点开。 图片随着网速一点点加载,直至最后一刻突然清晰。 她猛抬头朝四周左右看了看,再低头看了看图片,图片上灯光里的玄奘和大雁塔,距离她很近。 倘若不是她已行至慈恩寺外的红墙边,暗影婆娑,分辨出来照片拍摄的地方,和她不在一处,她还要以为是程清玙看见了她。 梁书媞的心跳开始加速,原本还沉浸在诗剧里尾韵里,感官却开始复苏,人也变得感性。 她觉得,程清玙来西安了,他来西安了! 她确定,也肯定。 梁书媞的来电显示,让程清玙惊讶不少,简直不是她平日的作风,但他也是很快接通了。 “你来西安了?” 好像彼此的信号都不太好,周遭环境也不安静,让程清玙辨不出对方的心情,如实照答: “对,刚好就在大雁塔附近,你说的没错,这里很漂亮。” 没有别扭地寒喧,梁书媞单刀直入, “程清玙,别乱跑,就站在原地。” 女孩的语气充满命令,很少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丝毫不觉唐突,反倒笑着应允, “好,我不乱跑。” 电话并没有挂掉,他能听到隐约的气喘声,他想到了她会不会就在附近,他环视四周,人影交错,灯树千光照。 “梁书媞,你慢慢走,别跑。” 三四百米的路,梁书媞又觉得走了很长时间。 这一片附近,不存在奇装异服一说,因为男女老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采。 可是身穿黑色西装裤和白衬衣的程清玙,人群里,又显得更特殊。 他没有系领带,领口的纽扣解开,中和了这一身的正式,身材又极好,整个人列松如翠,清冷胜玉。 梁书媞还没见他这样穿过,那晚在医院见面时,她只窥见了白大褂下衬衣的领口,没想到还能,别有洞天。 他的手机还放在耳边。 “程清玙。” 她喊了他的名字。 程清玙既在听筒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从另一个方向听见有人喊他。 他朝左转身看去,明黄的光束从斜面照来,而又横亘在中间。 光的后面,他看到了身穿汉服的梁书媞,犹如画中仙,拿着电话,笑着朝他招手。 王国维提到人生有三境界,其中第三境界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若把这句词只拘泥于情爱,又显得单薄。 但此刻,在程清玙心中,所有的宏伟和浩大都是虚妄的,情爱才是真实的。 梁书媞提着裙子,踏着光影,走到程清玙面前时,看他好似心事眼波难定,难不成没认出她? “程清玙,我是梁书媞啊。” 梁书媞头上唯一的一支步摇,其中有一缕不知何时勾缠在了她的发间。 程清玙抬手于她耳边,耐心将她的步摇整理好,垂下手后道: “我当然知道是你,梁书媞。” 飞鸣复何远,相顾幸媞媞。 第25章 拆发 秋天晚上的温度很舒服,有时候还让人感觉像是春天一样。 “你怎么来西安了?” 梁书媞看他穿的有点点正式,又问: “出差?” 程清玙想了想道: “算出差,不过会待久一点。” “一周?” “至少三个月。” 程清玙的回答让梁书媞眼里写满惊讶, “三个月?” “我来西宏医院进修一段时间。” 西宏医院,不仅是西安最好的医院,也算得上整个西北最好的医院了。 梁书媞很难不去自作多情,她至少明白,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进修,哪怕是西宏医院,也绝对不会是程清玙的最佳选择。 港剧里演的,医生都是去了美国德国之类的地方进修。 隔着1700多公里的距离,从香港到西安,从南方到西北,不该是头脑一热的决定。 她想知道他做出选择的原因。 怕是因为她,又怕不是因为她。 梁书媞太害怕身边的人,要用因为她的名义,而遭致不幸和妥协。 就像大多数不论贫富的家长都会说,我要为你,省吃俭用,砸锅卖铁,供你读书,帮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是爱,但爱的授予方,永远要背负着心理压力。 你凭什么敢只自己快乐,还不知好歹?我都为你受了那么多苦。 她又怕,她不是那么重要,是选择里面的顺带,是附稍,是可有可无。 是有钱人一时兴起的在意。 以至于眼下,她最后决定什么都不问,说出了冠冕堂皇和未含心意的话, “那挺好的,趁着这个机会,你还能把西安好好玩一玩,深度体验一下。” 冷静下来的理智,是伤人的。 她只说他怎样,不说她怎样。 梁书媞觉得自己像是夸下海口的骗子,到需要实现的时候,逃之夭夭。 但又想到在香港约定见面的那一次,虽然后来她并没有问对方未能赴约的理由,可以不怪他,但终究他的信用,在她这里打了折扣。 他们俩都是半斤八两的骗子,谁又比谁高贵。 程清玙并不知晓梁书媞内心的想法,他好奇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附近的剧院有演出,刚看完。” “幸好你信息发的及时,要不然再迟五分钟,我就坐上地铁了。” 后脖颈的地方,又开始一刺一刺的痛,颈椎的毛病又犯了,她伸出右手在颈椎的地方用力揉捏放松,试图缓解痛感。 程清玙注意到她的不适, “脖子不舒服。” 梁书媞左右活动活动了脖子, “假发片和发包戴一天了。” 程清玙倒也没想太多,既然是假发的问题,那就解决掉它, “那要不我现在帮你拆了?” 梁书媞愣了愣,竟也头一次想把“直男”两个字送给程清玙。 只可惜后脖颈的刺痛变本加厉,不合时宜地附和着他的话。 “拆了的话,就和衣服不搭了,头发乱糟糟,很丑的。” 程清玙自然笑了, “怎么会,你怎样都好看。” 糖衣炮弹的威力让人根本扛不住,始作俑者还是医生,最会劝服不听话的病人。 “颈椎不舒服时间长了,人也会恶心呕吐头疼的。” 梁书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半推半就地认同了他的话,她指了指广场不远处光线不错的地方,有个椅子, “那我们坐哪儿,光线好。” 他俩坐在椅子上,梁书媞乖乖两只手做捧,接程清玙从她头上取下来的发卡。 好在广场的人,都是各忙各的,没有人在意别人怎样,以至于这诡异的一幕,也不那么诡异。 程清玙对这种精细活向来耐心手稳,虽然帮女生拆头发是头一次,但基本不怎么伤梁书媞原本的头发。 最大的假发包和长发被拿掉后,梁书媞整个头顿感轻松,舒服了不少。 手里的卡子越来越多,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梁书媞佩服自己头上能顶这么多。 “好了。” 男人一锤定音,梁书媞却没着急转过去看他,反而低了低头,把卡子放到包里,用手指把头发往顺的捋一捋,松了松头皮,再把颅顶和颞部的头发弄蓬松。 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看了看,没那么乱糟糟的,才扭过头。 “还行?” 女生总是悦己者容,无论再美,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怕不够好。 但同样的,还有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程清玙也喜欢她现在发丝乱乱的样子,像只布偶猫,既鲜活又松弛。 “非常行。” “出来一天了?” 梁书媞散着头发,点点头, “嗯,好不容易一天假,为了这套妆造,都没睡懒觉,很早就起来了。” 程清玙掏出手机给司机打了电话,说了位置,让开车过来,挂了之后道: “那稍微等等,车马上到,然后送你回家。” 梁书媞这次没有拒绝,毕竟累了一天,不夜城这里,常规情况下,打车得等好久。 如果去坐地铁,她还得再走二里路,出了地铁,同样还得二里路,想想就累,现在有专车送,她当然求之不得。 十分钟左右,车就到了,程清玙也上了车。 梁书媞也不好奇程清玙他一个刚来西安的人,怎么就有司机专车这些待遇。 虽然有了车专门送,但是路该堵还是堵,车子只是缓慢的前进。 有了司机第三人在场,他们之间那些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话,就也止住了。 座椅靠背实在舒服,朦胧的倦意如约而至。 梁书媞强撑清醒,本来看着红绿灯上的倒数分散注意力,不料想成了自己催眠的序曲,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 她睡得很乖,头顶在窗户玻璃上,更没有不小心靠倒在程清玙的肩膀上,倒是男人自己,觉着玻璃冰凉,趁着对方熟睡,小心帮她扶正了额头。 四四方方的城市,太多的红绿灯,车子一停再一动,梁书媞终是无意识的偏靠在了某人的肩膀。 程清玙从前排的后视镜里,看到他和梁书媞。 女孩倚在他右侧的肩膀上,有一部分头发遮住了容颜。 也不知是男人觉得那一缕头发挡住了女孩,还是女孩被这一缕头发弄得发痒。 程清玙低着头,用左手替梁书媞将那缕头发往耳后拨,梁书媞也在这刻睁开了眼睛。 车厢暗吗?足够暗。 暗到,彼此只有彼此,气息无比接近。 程清玙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有始有终,将她的头发弄好,才收回, “醒了?” 梁书媞嗯了一声,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 她看到了窗外的城墙上,车子行驶了到了环城南路上,她快到家了。 “这就是南门,永宁门,古时候皇帝接待重要来使的地方,也是现在长安城最红火的地方之一了。” 梁书媞还是很守旧的喜欢用长安城称呼现在的西安,就连长安城很多街道的名字,她都觉得好听。 比如粉巷、芦荡巷、未央路、贞观路…… 她住在环城南路边上,从她的屋子往外看,也能看到明城墙。 朝西再走一段路后,车子从路口左拐,到地方了。 梁书媞没有让程清玙下车再送她,道完谢,就说了再见。 车子离开后,晚风里,梁书媞看着自己的影子,裙摆飘逸,发丝飞舞。 像是走夜路里会被碰见的女鬼,但是女鬼自己忍不住笑了。 第26章 东道主 回到家后,沐龄还没回来。 梁书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奇怪,是因为晚上的灯光?还是一天下来脸消了水肿? 头发披散,凌乱有凌乱的美。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坐起来,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她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自己的玉镯。 将玉镯放在灯光下,仔细看,才会看到一丝裂缝。 人都拿玉当作护身辟邪的东西,也有种说法,说是玉要是裂了,就代表替主人挡了灾,就不适合再戴了。 她也是从西藏回来后,才发现自己的镯子裂了。 玉镯的盒子里,还放了5个宝石色彩不一样的鸡血藤,跟进货摆摊一样。 当初一共买了6个,给程清玙送了一个,剩下的本来也是打算回来送人,结果回来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当是天长地久的给自己留着辟邪。 送给他的那一个,不知道他还留着没? 当两人都待在同一个城市,没有了以往几次迫在眉睫的告别日。 一切成了静待花开,顺其自然。 但感情的事情又多会似是而非,雾里看花,总之是难下定论。 因为是生活在自己从小到大的城市,让梁书媞难以逃离固有的自我,也让她失去了在西藏时对待感情表现出来难得的勇敢。 内心再怎么翻天覆地地涌动,依旧还是行动中的矮子,说好听点是以不变应万变,难听点就是矜持过头。 进入十月,首先就迎来了举国同庆的国庆节,还有接二连三的降雨。 这种雨休天,给了梁书媞一种饮鸩止渴的快感,毕竟眼下越多的休息,代表着日后更紧张的工期。 之前程清玙有再额外约她出来一次,但那时恰好有事,于是便拒绝了。 这种闲暇里,梁书媞考虑自己应该主动提出来一次见面,哪怕是作为东道主的礼节。 她邀约的信息发出后,程清玙那边也很快给了答复,约在了5号彼此下班后的时间。 国庆节期间的西安,简直是人从众,到处人挤人。 梁书媞有意识避开了热门商圈,找了家环境清幽,味道也好的私房菜馆。 餐厅除了本身味道好,它的装修还是中式庭院风。 室外的每一桌都是独立的,四周挂着的青色纱帘,充当屏风,隔绝出一方天地。 也就现在还能适合待在室外用餐,再过段日子,就冷了。 她上班的地方离餐厅近一点,下了班,提前到的餐厅,坐在预定的位置里等候。 等的时候,拿出手机地图,看了看堵车的情况。 虽说此时雨停了,但从西宏医院到这里,路况的颜色不是黄,就是红,大概率对方可能会迟到。 梁书媞也没催,暂时闲着无聊,点开了手机里面的数独游戏 她玩这游戏,不是装逼,纯粹是为了锻炼脑子,这游戏对小孩子来说可能有点幼稚,对她来说刚刚好。 虽然这几年也还是会经常看书,但需要记忆背诵的东西不多。 有时候有些东西到嘴忘了,曾经去过的商场或者某个以前见过的人名字一时也想不起来。 问了身边的朋友,也都出现过的类似的情况,总结下来,就是人慢慢年龄大,脑子用进废退。 再加上现在对老年痴呆症的普及,梁书媞半夜刷到类似的新闻,还要自省一下,于是就下载了几个益智类的游戏,空的时候,拿出来锻炼锻炼脑子也行。 她开了一把中等难度的局,耐下心来开始计算。 程清玙到达餐厅时,说了包间的名称。 在曲径回廊里,被服务员带着过去。 天色已暗,雨过之后的清冷之气里,又裹着桂花香。 树下的草坪里,掉了一地金色且细碎的花瓣。 他远远看见她,低头垂眸,眉半锁。 连他走近,都未曾发觉。 直到坐到她对面,梁书媞才抬了头,吓了一跳。 程清玙笑着开玩笑道: “不知道我要来?” “我以为你路上会堵,还得一会儿,玩玩游戏。” 程清玙问: “什么游戏?我远远就看到你一脸认真。” 程清玙坐下时,梁书媞就从游戏里面抽离出来, “就是数独了,锻炼锻炼脑子,怕自己以后得老年痴呆。” 程清玙给梁书媞半满的杯子,再续了茶水,却没有接她的话茬。 梁书媞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将话题放到了程清玙的身上,询问了他在新医院工作的情况。 “一切都好,同事都很好相处。” 菜很快一一端了上来,梁书媞道: “本来想着请你吃陕菜,但那家人太多,这家店也说不上什么菜系,反正菜都不错,你今天将就将就。” 程清玙见菜色清淡,明显全部都顺的是他的口味, “你不必这样顾及我,你点你想吃的就可以。” 梁书媞倒也不觉是自己迁就,只是觉得请人家吃饭,当然是顺着对方的口味,至于自己,平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也不在乎这一顿两顿的。 程清玙唤了服务员过来,看菜单,再加了两道味道重一点的菜。 梁书媞本来想是劝阻不用,但又觉着是请对方吃饭,不让对方加菜又有点小气,万一他也想吃呢。 她自己没意识到,她又进入了瞻前顾后的内耗里。 程清玙点完菜,看梁书媞沉默着,他倒是很会反思, “我让你不开心了?” 梁书媞先摇了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 “我觉着,你应该夸我很周到,想到你的口味,而不是指责我。” 程清玙心里诧异,暗想,指责?他哪里指责了? “我没有指责你啊,你为我着想,我当然很开心啊,但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迁就我,一顿饭吃的不够尽兴。” 彼此的初衷都是为对方好,但就像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一步之遥,每人朝对方走了一步,又是错过。 虽然他们还不是情侣,但程清玙犯了男女之间吵架的大忌。 女生说了她生气的理由,男生就该顺从女生的话,不应该在顺从的同时,还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梁书媞倒是及时清醒,刚才的话超越了他们现在朋友的关系,于是皮笑肉不笑道: “好啊,那今天点这么多菜,你可要加油吃完,不要浪费哦。” 两个人,五道菜一道汤,又不是饭桶,怎么能吃的完。 程清玙一笑,语气里全是宠溺, “好,吃不完我就打包带走,绝不浪费。” 梁书媞不置可否,但嘴角还是轻微扬了扬。 饭吃到多半,又起了微风,四周青纱似扬非扬。 梁书媞今天穿了件蓝灰色的衬衣,白色牛仔裤。 她平日里很少穿ol风格的衣服,蹲在探方里刮面,都是穿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还讲究穿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因为今天在室内写东西,晚上出来见程清玙,她才穿成这样。 “冷吗?” 程清玙问她。 梁书媞看了看同样穿的是衬衣的男人,调笑道: “怎么?我说冷了,你要把衬衣脱下来给我?” 知道他身材好,但不知道有没有腹肌。 程清玙闻言,双臂交叉于胸前,靠到了椅背上,神色不明地盯着梁书媞看。 梁书媞这一下子又怂了,都已经吃饱喝足了,又拿起茶壶给自己杯子里面加水, “开玩笑开玩笑,我不冷,我不冷。” 程清玙放下了手臂,坐直身子, “我想说,车上有外套,冷了可以拿给你。” 他越是这样清清白白解释,越显得梁书媞有多心怀不轨。 尤其人家一副风光霁月,也不因为梁书媞的浑话,借坡下驴地再开一些玩笑。 雨落下了,他们也都吃饱了。 菜当然没吃完,梁书媞不过不会故意揪着这个点再提,只当没说过之前的话。 倒是程清玙主动喊了服务员打包,梁书媞见状,说: “那这个小炒黄牛肉我带走,剩下清淡的给你。” “好。” 其实无论最后菜打包回去,他们到底会不会吃,已经不重要了,至少现在,一切都是体面和坦荡的。 他们又经过回廊往外走,风将丝丝缕缕的雨,吹落进地面。 台阶处也落了雨,木质地板,走在上面,就怕打滑。 梁书媞今日穿的是双低跟皮鞋,倒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程清玙但始终体贴,还是留意了下,伸出了手扶她。 梁书媞没辜负对方的好意,手搭了上去,下了台阶就松开了,她忽又想起从前,于是问: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扶我下台阶,是什么时候吗?” 程清玙笑着问: “什么时候?” “就是出拉萨城,过检查站下车检查身份证的时候。” 男人眼里的笑意又多了些, “可那时候你不是拒绝了嘛。” 听了他的回答,明显对方也还记得这件事,梁书媞接着道: “哎,谁让你那时候上车那么冷漠,对人爱搭不理的。” 这已经是今晚程清玙第二次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无奈道: “梁书媞小姐,你确定是我对你爱搭不理?” “那当时你上了车,我还想着跟你多聊几句,说说火车上的事情,结果你闭眼睡觉,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那我肯定也不想和理你了。” 程清玙简直哭笑不得, “我那时刚进藏,火车上你也知道没怎么休息好,当时真的只是头痛,没有故意不理你的意思。” 程清玙今天自己开车过来的,自然是想要送梁书媞回家。 不过在车子启动前,程清玙从后座拿了一个银白色盒子递给了梁书媞。 “送你的礼物。” 梁书媞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伸过来的礼物盒子,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请你吃顿饭,回礼这么快?” 程清玙见梁书媞迟迟没有要接手的意思,索性当着她的面,把自己要送的礼物拆开。 盒子打开,梁书媞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里面放了一只白色的头戴式耳机,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应该是颈椎按摩仪。 男人把盒子放在一旁,取出了按摩仪,调试了下开关, “试试。” 礼物有没有用心,她好像能感受的到。 梁书媞把按摩仪放在了脖子上,感受到了仪器上的温度,模拟人工按摩的手法,僵硬的脖颈也逐渐轻松。 “这个按摩仪也不大,你平时上班了就可以拿着,脖子不舒服了,随时都能用。” 车外的雨,不停拍打在车窗的玻璃上,发出敲击音。 梁书媞把按摩仪取下来,关掉开关,放回盒子里。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她算是收下了。 程清玙这才打着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工作这件事情,向来也不是只干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一般一项考古工作,除了考古队长要从头跟到尾外,底下的人虽然按道理也是这样。 但有时候事实并不总是这样,尤其像梁书媞这种年轻的、好说话的、还没有编制的员工。 其他人不好得罪的时候,她就最容易成为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一块砖。 她也预感自己现在市里这个考古项目,说不定哪一天又突然被借调到什么地方去,少则一两月,多则就难说了。 “程清玙,西安或者周边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我们尽快抽空凑个时间,我好带你去转转。” 下雨天,又是晚上,视线不清,程清玙开车很专注,但梁书媞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都行,我听你的。” 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你要说都行,那我哪都不想去,我平时除了上班,就爱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去。” 程清玙只好道: “那我回去想一想,想好了告诉你?” “那好,不过我先说好,你要是想爬山,华山我不去哦,其他秦岭景区的山,我倒可以奉陪,反正山上秋景慢慢开始了。” 听她这样一说,倒勾起程清玙好奇心, “为什么华山不行?恐高?” 梁书媞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回忆起早些年夜爬华山的壮举,爬了一晚上到东峰看日出,结果差点冻死在山顶上不说,那天还是个阴天,没看到日出,最后又再下山,她狼狈着回到西安后,倒头睡了一天一夜。 “反正就是不去一辈子后悔,去了后悔一辈子。” 到梁书媞小区门口,她下车时,才想起问对方: “你现在还是在酒店住?” 程清玙摇了摇头, “搬出来了,另找了房子。” “哦,离西宏医院远吗?” “距离还行,反正也是开车。” 梁书媞没再细问,拿走了程清玙送的礼物和他车上的一把伞。 “拜拜,你路上小心。” “拜拜。” 第27章 临时出外勤 请程清玙吃完饭,没过几天,梁书媞就猜对了,在所里正整理资料着,她这块砖被派着跟所里一个叫李斌的男老师去了一趟派出所。 在三秦大地这块土地上,既然有农民不小心一锄头挖出兵马俑的这种被动事件,自然也会有想发财的人,行不义之举,非法盗墓。 盗了墓不说,还不知天高地厚,拿到网上找人直播鉴宝,网警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根据ip地址顺着网线锁定了嫌疑人。 把人抓住以后,在嫌疑人住的地方找到了4块玉饰,但没找到那天在网上直播的东西,问这几块玉是从哪儿来的,嫌疑人只说自己是在地摊上买的假货,就是为了故意博眼球。 警察也拿不准,得找专家,找了省文物局的人,文物局那边就让省考古研究院也出两个人去看看,梁书媞就是凑人数的那一个。 到了派出所,文物局的人也刚到,打过招呼后,警察就带他们去了一个房间。 进了房间,还有一个警察,梁书媞看到对方,对方再看到梁书媞,都还惊讶了下,同时道: “是你?” “是你?” 方泽阳,之前和梁书媞相亲的那个男生,当时知道是警察,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房间的桌子上放了一块布,那几块玉饰就放在上面。 在他们这几个所谓的“专家”里,梁书媞是最年轻的,她跟着一起来的李老师,让梁书媞先看看。 梁书媞脑子里立马浮现了西游记里面一个小妖的表情包,“我?” 但她也没怵,看到了桌边放着的手套。 一般并不是所有文物都需要带手套,很多情况都是可以直接拿手触碰,不过这玉上可能有嫌疑人指纹之类的,以防万一,她还是戴上了。 这几块玉石,薄厚基本一致,只是形状不像是专门雕刻好的,倒有点像是裁划过的废块一样。 外行人不懂,刚入门的内行人,或者相关专业的学生,哪怕这方面的爱好者,其实多看几眼,就知道了。 梁书媞看这几块玉石,虽然数量明显不够,但还是按照自己脑海里的印象,把它们按照顺序摆了出来,然后去看了看老师,老师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梁书媞便对带他们进来的警察和方泽阳道: “这几块应该是玉覆面上的玉块,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面具,西周和先秦时,有条件的家庭,在人离世下葬后,会把玉片覆在脸上。有些地位更高的人,王孙贵族之类的,还会全身用玉石裹住,俗称金缕玉衣。你们看,这片是在右脸颊,这片应该是在左眉,这片就比较明显,是耳朵。” 方泽阳经梁书媞这么一说,也在脑子里构思了下玉面罩的全图,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那真假能确定吗?” 文物鉴定的水本来就很深,并不是说所有干考古的就一定会鉴定,其实细分下来,也有点隔行如隔山的意思。 但梁书媞好歹也算是科班生,真东西也看过不少,眼前的,反正不是假的。 不过她不打保票在这里出什么风头,很有眼色的退下了道: “那得让其他老师来看了,我不行。” 其他老师也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了,也不像梁书媞模棱两可,直截了当道: “这大概率是秦汉时期墓的陪葬品,规模和墓主人的身份肯定不低,还是希望你们警察辛苦一点,尽快从嫌疑人那里得出真相,越晚,对文物的流失和墓葬信息损失越大。” “一旦确定墓的位置后,你们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我们也需要向文物局上报,审批通过后,然后尽快进行考古作业。” 梁书媞晓得这种事情向来是和盗墓贼还有其他不法分子时间赛跑。 早些年不少文物,等追缴的时候,早都被卖到国外去了。 事情结束后,方泽阳把他们一路送到了派出所门口。 回研究院的路上,李老师人到中年,八卦心思不少,问: “小梁,你和刚才的警官认识啊?” 梁书媞也没藏着掖着, “之前相亲见过一面。” “哎呦,那看来你们这缘分不浅啊,你们没发展发展吗?” 梁书媞笑着道: “李老师,我们对彼此都没感觉,发展什么。” 李老师再没硬把他们往一起凑,反而道: “不过我们干考古的,基本都是对内消化了,尤其像你干田野的,还是女生,要真结婚了,有些方面,是得取舍了。无论男女,总不着家,时间长了,各种不理解和问题就都出来了。” 梁书媞自己突然也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不想就没有烦恼,想了,就全是烦恼了。 白天外出一趟,梁书媞的活并不会因为她的外出,而有人替她干。 到头来,还得是自己弄。 看天气预报,过了这一两天,天就晴了,她得在下方之前,把前面的资料赶紧弄完。 程清玙晚上8点发消息问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还戴着颈椎仪坐在办公室加班。 程清玙:【那你晚饭吃了没?】 梁书媞:【无,不饿,减肥g】 程清玙:【真不饿?等再过一会儿,也不饿?】 梁书媞有时候在想,这人是不是除了外科,还辅修了心理学啊。 她计划着等会儿忙完,回家的路上,遇见夜市摊了,买点吃的。 可是转念一想,还在下雨,夜市不一定出来摆。 梁书媞:【实在饿的坚持不住,点外卖就是。】 程清玙:【那你估计还要忙多久,我过来接你。】 梁书媞的手指从手机屏幕移到桌面,跟触了电一样,敲来敲去。 温柔陷阱、温柔陷阱,全td的都是陷阱。 冷静、冷静。 梁书媞:【估计还得一个小时到9点了,你忙的话,不用过来了。】 程清玙:【没事,你先忙你工作,我九点到你单位。】 梁书媞放下手机,喝了口水,滴了滴眼药水,准备继续全心全意和工作斗争,嘴里还念叨着: “我爱工作,工作爱我,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 呵,年轻人,没有人不发疯的。 曲江玫瑰园里,程清玙挂了电话后,对正在厨房的乐姐道: “乐姐,下午煲的汤还有吗?” 乐姐本来是没有跟程清玙来西安,但是程清玙这次从香港走的时候,和程家父母弄的有些不开心。 程清玙从香港走了也才半个月的时间,程母李咏霓到底还是心软,担心他饮食水土上不服,让乐姐过来照顾。 乐姐头从厨房伸出来, “还有很多。” 程清玙从客厅往厨房走去, “乐姐,麻烦你帮我再做两个菜,汤热好,装到保温桶里,我等下出门,要带走。” 下午都才吃过晚饭,乐姐还以为他要临时去医院值班,给明天带饭,便道: “你尽管晚上去上班,明天到时间,饭我做好了,就让司机送过去,你就别吃隔夜的了。” 程清玙笑了笑, “乐姐,我是出门带给别人吃的,不是去上班。” 他这样一说,乐姐一猜就知道是带给女生的,赶紧追问: “医院同事?医生还是护士?” 程清玙手放到乐姐肩膀上,把她往厨房里轻推,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您先别问了,赶紧替我准备,我赶时间。” 乐姐手底下很麻利,要是给程清玙做饭,那不用问,她知道他的口味,但既然要给别人带,就不免多问: “有什么忌口的吗?” “可以带一点辣椒,但是晚上了,尽量少油腻,可以放生姜,但生姜切片,好挑出来,不要切太碎。” 乐姐把他从小照顾大,很少见他因为别人的事麻烦她,虽然不晓得现在什么情况,但想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程清玙帮忙从柜子里把保温桶拿出来, “乐姐,要我帮忙吗?” 乐姐摆摆手,三两道菜而已,还能有多麻烦, “去客厅等着,别站这了。” 梁书媞在办公室加班,但是她上面的几个领导和老师刚好在其他地方一起私下聚餐。 李斌不免在饭桌上说起了白天去派出所的事情,刘兰章也听说了是梁书媞跟着一起去的,于是问: “你觉着那姑娘怎么样?” 李斌随即点了点头夸赞, “蛮机灵的,但也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几块残玉,她倒是一眼看就出来是玉覆面,回来的路上,我也故意问过几个问题,她都回答的挺好的,至少,知识储备量还算不错。” 刘兰章听了心里虽然满意,但嘴上还是谦虚,先抑后扬 “那算什么,你让一个刚上大一的考古专业的学生去看,也能看出来,” 接着话锋一转, “梁书媞这个女生,厉害的还是在看陶片的功夫上。” 考古行业也有鄙视链,挖出来的东西,不一定人人都认得,陶片越是能认的多,就越让人信服。 听着老同事这样评价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李斌也忍不住好奇, “怎么,这么看好她,是打算培养出一个像你一样的女考古队长?” 刘兰章却否认了, “这种事不是我想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每一年入行多少新人,一开始都信誓旦旦地发誓成为考古队长,为考古行业献身一辈子,但十年八年下来,大浪淘沙,留不住几个的。” 李斌问:“那你是觉得她没这个毅力?” “我也不知道,你能在她身上看到她对考古赤忱的热爱,但是又缺少那种奋不顾身的激情,你知道,很多工作,除过金钱的诱惑,就是要靠初始的激情撑下去,我们这一行先不谈论金钱,没有源源不断的激情,走不长远的。” 刘兰章的话,李斌并不完全认同, “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胡乱下定义了。” 刘兰章不跟李斌辩论这个事情,半满的酒盅她拿起来喝掉剩下的,缓缓道: “我就是不想让她跟我以前带过的很多女学生一样重蹈覆辙,田野干上几年后,年龄大了,到了结婚生子,只能被迫放弃田野工作。” “日后转行在相关行业工作还好,很多的是没这个机会,要么转到其他行业,却已经过了职场的黄金期,最后索性辞职,回家成了家庭主妇,我不是说家庭主妇不好,只是觉得她们都很优秀,不在考古行业发光发亮可惜了。” 李斌虽是个男人,刘兰章说的情况,他也懂,但还是疑惑: “你说她没激情,可能走不长远,可那我又觉着你现在还蛮看重梁书媞的,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刘兰章喝了口茶,压了下嘴里的酒味,反而说起被盗文物的事情: “警察那边要是确定了墓的位置,这次是不是大概率你主持发掘?” “对,应该差不多,估计墓的规格不小,会有陪葬墓群,但也不会说是个非常夸张的墓,适合找点新人过来练练手,实践实践。” “那我让梁书媞过去给你打下手,很多事情能让她干让她沟通的,反正就让她去。” “啊?你这什么意思?她不是现在在你那儿干的好好的。” “你就当让她从头到尾跟一遍考古队长的工作,让她深切体会一下,想成为考古队长,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挖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小到所有员工租房、吃饭,大到考古挖掘的规划,民工工资结算,都得考古队长负责,她要是哎,觉得这事可以,以后有能力处理,那她真能继续发展。” “她要是走一遭下来,觉着不行,我想她自己也会深思熟虑一下,如果日后还是要放弃田野考古,转向文博或者其他,那还不如现在就做选择,没必要再多受几年田野的苦。” 梁书媞沉浸式忙起来,等回过神注意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看已经21点20,吓了一跳。 她着急忙慌把文件点了保存,一保存,电脑还卡了。 梁书媞差点跪倒电脑面前,老天爷,电脑卡归卡,可别千万突然黑屏崩了,谁知道文档最后一次自动保存,保存到哪里了。 别她后面写的,没保存上啊!!! 确定保存好了,就开始关机,同时赶紧把资料这些整理好的,放回文件柜里。 等这些都收拾妥当,快九点半了。 秋雨夜寒,在屋内不觉得,下了楼,感觉到凌凌冷意。 她出了研究院大门,路边的停车位上果不其然停了程清玙的车。 她不知道对方等了多久,加速脚步走了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很快听见了门锁开的声音,她一进车里,就赶忙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一忙就忘了时间,你到了就可以给我发信息的,等了多久了?” “没事,我也刚到。” 程清玙车里的味道很好闻,是淡淡的青柠薄荷味道,让梁书媞提神醒脑的同时,也诱发了饥饿感。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你晚饭吃了没,这会儿还饿不饿,我请你吃宵夜。” 程清玙没着急启动车子,只是问她: “累不累?” “累啊,就想赶紧吃点东西,然后一鼓作气回家洗完澡,躺床上。” 程清玙这才启动车子,通过后视镜看后面路况的同时道: “我让家里人随便做了点菜,味道应该可以,这下送你回家,你回去吃了早点休息。” 梁书媞扭头看向后排,瞧见了后排座椅上的保温桶。 程清玙继续解释: “时间比较晚了,我觉得稍微还是吃清淡点,对肠胃比较好。下次下班早了,我带你去吃你想吃的。” 梁书媞看着保温桶,想起高中住校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是学校是全封闭式的,也出不去,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在梁书媞眼里,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当时她有个同学,家里离学校很远,每周回不去的那一周周末,她父母总会专门另做好饭菜,装在保温桶里,给她带来看她。 见者有份,梁书媞那时候也没皮没脸地蹭了不少人家父母做的菜。 她的家倒是离学校近,但那几年正是家里店面扩张的时候,生意忙,父母心也大,基本是没来看过她,更别说带饭了。 一直等到她开始参加工作后,一是下田野考古实在幸苦,二是分开时间长,梁父梁母迟钝的心才开始觉醒,会抽时间过来看她,再带些东西。 车子开上了马路,程清玙余光察觉到梁书媞对着保温桶有些发呆,还以为是她不喜欢他替她做决定, “你要是不想吃这个…” 梁书媞转身坐好, “程清玙,你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程清玙竟有些无言以对,缓缓道: “你这是在夸我吗?” 梁书媞很实诚点头, “当然了,这评价多高。” 下雨天,南二环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梁书媞不想玩手机,便问程清玙, “我能开音响,放个歌吗?” “你随意。” 梁书媞点开面前的屏幕,发现里面有歌,就没连自己的蓝牙,想着随便听听。 第一首是首纯音乐的曲子,应该是钢琴曲,她不知道名字,但旋律很好听,她把音响声音调小,当成背景音。 “你那天问我想去的地方,你觉得太白山怎样?” 程清玙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可以啊,没问题,就在宝鸡离得近,还是5a级景区,很值一去的。” “不过你还挺会选的,据说太白山洞里万年不化的冰,当年庚子事变,慈禧太后从北京逃到西安,夏天炎热,解暑所需要的冰,都是从太白山拉过去的。” 程清玙听她口吻熟稔,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次了?” “很小的时候,小学去过,但都这么多年了,也忘差不多了。” “那跟我再去一次,会不会嫌无聊?” 钢琴曲结束,换下一首歌,梁书媞才要回答他的问题,前奏响起的旋律让她愣了一下,直到熟悉的歌词出现, “苦 双方也苦 止痛药 医不到孤苦……” 她眼里带着惊讶,直愣愣朝着程清玙看去,这首歌还是她在西藏时,因为遇到了他,心血来潮,让音乐app给她智能推荐了几首粤语歌。 这首算是比较小众的歌,旋律,第一遍听的时候,她就爱上了,歌词又符合她所有的心境,让人欲罢不能地单曲循环。 她很爱兜兜转转这个词。 兜兜转转,在他这里,她又听到了这首歌。 30秒的红灯,车子再次停住。 程清玙才有空闲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梁书媞身上,眼神交错,一切数不尽,道不明。 梁书媞忽然笑了,“原来你也听过这首歌。” 记忆里阳光下闭眼晒太阳人和眼前的女孩合二为一,程清玙突然很想伸出手。 “滴 滴 滴。” 后车的喇叭声,打断了程清玙的念想,车子重新动起来,往前行驶。 到了梁书媞小区门口,程清玙靠边停车。 梁书媞本想着他不用下车,但对方已经下了车,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等她下了车,程清玙已经拿了保温桶,走到她跟前。 此时雨又停了,湿漉漉的空气里,充满了泥土味,柏油路上落着青色黄色的叶子,紧紧地粘在地上。 梁书媞分辨不出来到底是梧桐叶还是枫叶。 程清玙把保温桶递到她面前, “应该还热着,要是汤冷了,你再热一热。” “好。” 梁书媞低头去拿保温桶,但是拿了一下,却有些拽不动,对方用着力,不松手。 她不懂,去看他。 下一秒,力道松了,保温桶到了她手里。 “梁书媞。” “嗯?” “那首歌,是我在拉萨民宿的天台上,听见你听的。” 第28章 夜宵 回家后,餐厅里,梁书媞洗了手,坐过来。 舔了舔嘴唇,上手一层层打开了保温桶。 菠萝咕咾肉、蒜蓉粉丝蒸大虾、羊肚菌羊肚菌鸡汤,额外还有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 程清玙口里的随便,倒也不是那么随便~ 盘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沐龄,闻到香气,喊着问: “哇哦,好香啊,小媞,你点的什么吃的。” 梁书媞从厨房里再多拿了一双碗筷出来, “菜量蛮多的,你过来一起吃。” 沐龄也不客气,拖鞋一穿,顺着味就跑过来。 她一看保温桶,问: “你爸妈给你带的?挺不错的么。” “不是,一个朋友了。” 沐龄坐下拿了一只虾,边剥边审问: “朋友?哪个朋友?男性朋友女性朋友?我可没给我的朋友晚上这样带过饭哦。” 梁书媞虽被揶揄,但还是说了一些真话, “是个男性朋友啦,我们彼此可能都对对方有些好感。” 吃人嘴软,反正手都脏了,沐龄干脆把所有的虾都剥出来,继续满足好奇心, “你这次考古工地上认识的?是师兄还是师弟啊?” 她们有时候社交圈子其实也蛮封闭的,接触的还是同行居多。 不等梁书媞回答,沐龄就已经默认是梁书媞在考古工地上新认识的,忍不住抱怨: “哎,怎么我有时候去考古工地,就遇不上个看对眼的呀,师兄一天头都不洗,胡子拉碴的,师弟过来刚开始还干干净净,过个两三天,也是那成那副鬼样子了。” “既不是师兄也不是师弟,是个医生。” “呦呦呦,没听你说过,那里冒出来这么个人,你去医院碰见的?” 梁书媞忍俊不禁, “哎呀,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饭后,梁书媞洗干净保温盒,去书房拿出相册,拿出那张大合照,指了张图片给沐龄, “就这个人,之前从西藏回来的时候,我给你说过。” 沐龄对这个帅哥倒是有点印象,但是她怎么又觉着那里不太对劲, “我怎么记着你说他是香港还是澳门的,离得挺远的啊,你们现在网恋?” “网恋什么,都多大年龄了,我还网恋,他最近调动工作到西安,就又联系上了。” “为了你来西安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沐龄明星有些无语, “那你没问。” “没问。” 沐龄忍不住做出拍手鼓掌的样子,然后朝梁书媞点了个赞, “人家说文物修复师要耐心手稳,我看你们下田野的更牛批,这你都能忍住不问,能成大事的人。” 梁书媞不重不轻拍了她一下, “这是博弈你懂,他在西安待不了太久,我不想一猛子扎进去,来个过于情深似海,以后出都出不来。” 沐龄继续以多年影视剧和小说经验评价, “往往越想说清醒的人,往往最后陷得越深,你且不说以后,你就光现在,一提到跟那个人相关的事情,嘴角都能扯到后脑勺。” 梁书媞只能耸耸肩, “不说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 沐龄突然有些悲从中来,忍不住道: “小媞,我现在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不是,是羡慕我一个月工资3500,还是羡慕我风里来雨里去的。” “哈哈,哎呀,就是羡慕你现在至少还能有个互相有好感的人,我呀,不是说多么想谈恋爱,恋爱脑,就是觉得连个喜欢,动心的人也没有,有时候,就觉得很无趣,不是说我闲的无聊的没事干的那种无趣,你懂吗?” 沐龄想要表达的情绪,梁书媞觉得自己明白。 人终其一生都在和虚无与孤独对抗,爱情不是完全能对抗的灵药,但至少在某个阶段,能一定程度上缓解那种孤独。 在这个动辄打上恋爱脑标签的社会,人们开始崇尚断情绝爱独立清醒。 虽然女性意识觉醒,但整个社会依旧是对女性不够公平和友好,所以像梁书媞她们这样的人,面对不断的催婚和外界给的年龄焦虑,只能采取断情绝爱一样的清醒人设来保护自己。 因为但凡再透露出一些向往爱情的苗头,而又迟迟未婚,就会有更可怕的“恨嫁女”、“结婚狂”、“剩女”贴在她们身上,成为茶余饭后笑话的谈资。 否认孤独不一定高尚,但承认孤独,也不可耻。 “我懂,沐龄。” 她看着沐龄的眼睛道: “会和你彼此心动的那个人,也在期待着遇见你。” 沐龄又变成一脸不在乎,无所谓地打着哈哈, “会有这么个人吗?我怎么感觉没有哎。” “陕西地邪,你这样说,就会有的。” “哈哈哈哈,你都说地邪了,一直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 梁书媞洗完澡收拾妥当后,卧室门开着,她上了床。 她从小到大有个习惯,晚上睡觉不喜欢关门。 不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只是因为小时候自己睡觉怕鬼,当时脑洞大开,觉得晚上鬼来找她了,她要是把卧室门关着,跑出去找父母,还得多一道开门程序,影响她逃跑的速度。 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等有意识觉得关卧室门睡符合个人隐私习惯时,她已经不行了。 一关门睡,反而有点不舒服,觉得不畅快。 她发了张饭菜全被吃光的照片给程清玙,并附文, 【这是我最近一段日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程清玙:【还怕你吃不惯。】 梁书媞:【味道真的很好,而且胃也觉着舒服,】 会不会有点太假,但是是她真实的想法啊! 程清玙:【那你无论什么时候想吃,我都让家里人做给你吃,你只管说,不要客气。】 梁书媞捕捉到家里人这三个字,第一直觉应该是程清玙在香港时照顾他的人,也跟着过来西安了。 啧啧啧,到底是大户人家,怎么去哪儿排场都不小。 这样一说,再想想当初两人能在火车上相遇,还不算太离谱,毕竟“神奇的天路”就那一条。 倒是能在一个旅游团里,是不是还得多亏少爷公子来体验一下生活,没来个一对一的豪华游。 聊着聊着,又聊到关于去游玩太白山的事情,最后他们还没定到具体哪一天,只是尽量放在周内,避开大客流量,体验感也好一点。 第29章 医院 天一晴,梁书媞就开始忙得跟狗一样。 但除了工作本身,好不容易有得空的时间,又会遇到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人情世故去跑。 她舅舅因为心脏冠脉闭塞和狭窄,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母亲王昭霞便想带着梁书媞去医院探望。 “在哪个医院?”她问她母亲。 “就西宏医院。” 听到这个结果,梁书媞要说意外也并不意外,毕竟是西安最好的医院,只要能排上号,自然是最优选择。 但刚好又是心外科,估计也蛮大概率碰见程清玙的,她心想。 不过刚好也有事,本来是想在微信上和他说,如果能见面,那就当面说更好一些。 翌日才不到八点半,梁书媞左右手提满了东西,跟着王昭霞去了医院。 西宏医院床位历来一床难求,什么单人间双人间就别想了,能有个床位就行了。 多人间的病房,加上各自陪护探望的家属,四舍五入都能用“热闹”来形容。 舅舅在床上躺着,舅妈和表姐王芷琳也都在,互相打过招呼后,问了做手术时间,是在明天早上。 王昭霞听此情况道: “嫂子,那我明天再过来一趟,跟你们一起等着。” 舅妈嘴里说着不用,但到底是心里还是乱的不行,这是个大手术,多个人多点心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还带了点菜,煮的粥,自己做的,味道肯定比医院好,大哥能吃的话,吃一点。” 舅舅躺在床上,虽然明天就要做手术,但精神看着还可以,他妹子的做饭手艺向来好,他素了几天,也想改善改善伙食,一直念叨着想吃他妹妹做的红烧肉很久了。 表姐王芷琳在忙着给她们削水果,王昭霞推了坐在床边的梁书媞一把, “去,给你舅把饭弄出来,看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眼色都没有。” 啊,梁书媞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已经开始发疯了。 桌面小,东西一堆,梁书媞顺带帮着整理整齐,舅妈和她妈还继续聊天。 王昭霞问: “我还想着你们会在二院做,西宏医院床位不好排,你们还排上了。” 梁书媞一听这话,完了,她妈一着急忘了舅妈什么德性了。 紧接着,舅母一改刚来时低落的情绪,声音都是亮了, “哎,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冯瀚说,他行人,能安排,让我们不用操心。” “要不是冯瀚,你可让我们到哪儿找人去弄。” 冯瀚,梁书媞的表姐夫,舅妈的好女婿。 梁书媞扭头回看了一下她母亲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又很快笑的更深,迎合着舅母的话, “那是他丈人呢,又不是外人,人家有这个本事,就让人家弄。” 梁书媞把床上的小桌子弄好,饭盒里的菜刚摆好,就听门口骚动, “医生过来查房了。” 梁书媞都没来得及朝门口看,表姐对她道: “小媞,菜先放床头柜桌子上,医生走了再端过来。” 梁书媞一想也是,可能还得给舅舅检查一下身体,现在这样放碍事的很。 她忙着收拾,感觉到舅妈站起来,对过来的人群,喊了声: “程医生。” “你好。” 好,她就知道,还真这么巧,能碰上。 她一脸淡定地转过去,吆西,程清玙穿着白大褂,逸气轩眉宇,后面还跟了四五个实习生样子的医生。 两人冷不丁眼神交错了下,程清玙比她还淡定,一点波澜都没有。 此时护士走过来,拉帘子, “麻烦让一下。” “哦。” 梁书媞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把路让开。 没费多长时间,帘子就拉开了,舅妈上前询问: “程医生,没什么问题。” 程清玙面上和气,微笑着道: “病人状态不错,安心等待明天手术。” 他说完就要往隔壁病床去,却又止住步子,看了眼梁书媞所在的方向, “那些东西是给病人吃的吗?” 几人注意力都转移到梁书媞,身后的桌子上。 没盖住盒盖的酱色红烧肉,甚是夺目。 王昭霞见状,马上解释: “晚上才禁食,我哥很爱吃我做的红烧肉,我就想着让他只吃一两口,解解馋,不多吃,调料我都放的轻。” 梁书媞心里喊救命,她提醒过她妈最好不要做红烧肉,但是谁让她妈固执,医生不让吃的话,就让舅妈和表姐吃。 “阿姨,虽然距离禁食还有一段时间,但是病人年龄大,本身就血脂就有些高,为了防止其他指标发生意外,我希望家属都还是谨慎一些。” 梁书媞看着母亲很失望的脸,也有些于心不忍,她昨晚上就开始炖肉,天不亮又爬起来做其他菜。 “一口也不行吗?” 心一软,就降了智商。 她想,哪怕尝一口,总算不辜负彼此的心意。 程清玙转过来,看着梁书媞,非常严肃道: “一口也不行。” 一、口、也、不、行。 好,原来程清玙严肃起来是这样,梁书媞心里有点不适应,但是她又能懂他,咬了咬下嘴唇看向他,最后转身对王昭霞道: “妈,医生都这样说了,我们听话,也别让舅妈为难。” 王昭霞不固执,直点头, “好好好,听医生的。” 这边事完,程清玙继续去了隔壁床,让其中一个实习生试着问诊。 这时梁书媞有电话响,去了外面接电话。 见她走了,梁书媞舅妈问王昭霞, “小媞最近还可以,我看一直在西安待着,不用去什么山沟沟。” 王昭霞叹了一声, “可以什么,这才安稳了几天,明天就要走了,昨晚上回来才给我说的,你说气不气人。” “这次去哪儿?” “去咸阳的一个什么村,我也没细问。” “那还好,比前几个月在神木那么远强。” 舅母说到这里,又继续问: “哦,对了,你前段时间说,小媞从西藏玩回来的时候,不是谁给她介绍了个警察,他们聊的可以,有那个发展苗头嘛,我看相片,那小伙长的确实不错,尤其警服一穿。” 两个人聊的起劲,一下忘了注意音量。 跟在程清玙旁边的护士注意到程医生眉尖略蹙,还以为是嫌太吵打扰到他了,于是转过身沉着脸提醒王昭霞她们, “你好,这里是病房,注意下声音,病人都在休息,要聊天,出去外面聊。” 舅母她们赶紧说了抱歉,压低了声音。 给梁书媞打电话的,正是李斌老师,给她安排明天到了匠王村了,先要去处理的事情。 先是李斌说,李斌说完后,就是梁书媞问,她也怕有什么再遗漏了。 程清玙从病房出来后,看了眼楼道,尽头的窗户那里,站着梁书媞。 梁书媞再扭过头时,只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白色背影去了其他地方。 等梁书题再回到病房,聊天对象已经从她身上转移到了程清玙身上。 王昭霞问: “嫂子,刚才前面的那个医生就是给大哥开刀的医生吗?” “嗯,就是他。” “那看着帅是帅,也挺年轻的,技术怎么样,到底行不行?” 梁书媞表姐这时候出来插话, “姑,刚开始我们也这样想,但是我们也看了程医生的履历,人家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问了心外科主任,他让我们放心,说程医生的技术很好,非常优秀,要不是他主动过来西安工作,就是他们院想挖也不一定能挖到的人才。” 王昭霞这一听,又开始感慨, “呀,你说人家父母咋培养的,怎么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人。” 梁书媞倒是后悔现在进来了,毕竟下一秒,被对比的就是她了。 还好平时最爱得瑟自己家里人的舅妈这回救了梁书媞一命,在王昭霞没开口前,就道: “别人孩子优秀,咱们孩子也优秀么,你看小媞,学历好,一直长这么乖,还在省考古研究院工作,说出去面上都有光。” 梁书媞正感慨舅妈是个好人时,表姐来了一刀, “小媞,签的还是劳动合同吗,下半年编制的考试再考了没?” 啊,梁书媞已经生理性胃痛了,她说她要上厕所,从这里逃了出去。 逃出来后,她看了看时间,也才不到十点。 本来是想着能和程清玙遇见了,吃个中午饭,但是看他刚才忙忙碌碌还有点凶凶的样子,又想着那要不算了。 这时,手机来了微信,她打开一看,是程清玙发的,问她还在医院吗? 她只当作没看见,等会儿从医院走了以后再回复,让他自己想去。 她把手机才放回口袋,又听见来电铃声,她还想不会又是李老师,拿起一看,是程清玙的电话。 梁书媞按了手机旁的静音键,但也不拒接,就让它这么震着。 对方还蛮坚持的,也一直不挂。 “ 怎么不接我电话?”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梁书媞往后一转,得,被逮个正着,不是程清玙是谁。 不过她立马狡辩, “啊,哦,不是,我正准备接呢。” 说这话再往他身后看了看,再没刚才跟的那一帮人了, “你查完房了?” “嗯,刚才的患者是你舅舅?” “嗯。” “那你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程清玙会儿又显得平易近人的模样,还真是冰火两重天,两副面孔是。 “哦,我也是刚才知道主治医生是你,再说,” “再说你程医生日理万机,严以律己,一丝不苟,公事公办,我告诉了你能怎么样。” 眼看对方越说越来劲,都甩出成语大全了,程清玙就是有心哄也还得注意下场合,只好语气放的更软, “抱歉,我也是为患者好,语气是重了点,但真不是针对你。” 得,他还知道问题出哪儿了。 本来就是小事情,梁书媞也不占理,她不想无理取闹,也不想在对方上班时间扯这件事情,只好装作大方道: “我没说怪你,想着今天要是能碰见你,和你吃个午饭,但我看你怕是没时间。” 梁书媞说的对,他今天白天很忙,和她吃饭的话,他不想匆匆忙忙地被赶着一样, “你今天休假吗?” “嗯,休假。” 程清玙已经知道她明天要走的消息,但眼前的人好像没有告诉他的打算,他到底不愿意为这件事跟她有什么误会, “中午是来不及了吃饭了,晚上你没安排的话,我过来找你,然后去吃饭。” 他们这也说了一阵子话,有些路过的患者或者医护人员都会看一眼,梁书媞也不想再耽误他时间,点点头, “行,我等你晚上下班,你快忙去。” 程清玙实在也不该再留在这里,有了明确的约定,他心里倒也踏实了, “好,那我走了,你先想想晚上想吃什么。” 程清玙走后,梁书媞看着他颀而长兮的背影,其他不说,但是认同了一件事情。 制服诱惑,存在有存在的道理。 梁书媞再回到病房,王昭霞就也准备起身离开了,于是舅母让表姐送她们下楼。 下行的电梯只有她们三个人,王芷琳突然问梁书媞, “小媞,你那会儿在楼道是和程医生在问我爸的事吗?我看你们聊挺久的。” 嗯? 梁书媞想就那一会会儿,她都能看到。 “嗯,我再确定了下饮食的事情,我妈完了想给舅舅带饭的话,就知道怎么带了。” 王昭霞还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梁书媞说的是实话,就还赶着应, “行,你给妈微信上文字再发一遍,琳琳,你想吃啥,给姑说,姑也给你做。” “姑,我没事,我一天想吃的都吃着呢,不用您费心。” 出了电梯,往外走,表姐又继续道: “小媞,那个程医生从香港来西安,说只是过来进修,待几个月后就走了。” 王昭霞也不是个太迟钝的人,这么些年生意下来,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嫂子和侄女的为人,她又不是不了解,听侄女提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就觉着怪了, “琳琳,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王芷琳脑子转得快, “哦,我的意思就是,我爸生病归生病,但也有幸运的地方,能碰到个好医生。” 梁书媞心里有些话,没说出来,想着赶紧撤。 “姐,你进去,我和我妈先走了,再见。” 说完,拽着王昭霞朝医院大门外面走了。 等都走远了,王昭霞才开始吐槽, “你看看你姐,心眼还多的很,你舅才住进去医院几天,她能把人家医生祖宗十八代打听一遍。” “嘴上说给你介绍对象,那回介绍的不是些歪瓜裂枣,就是些没素质的,我都看不上,再别说你。” “一看你跟医生多说了几句话,还以为你要干嘛,一下害怕你找个好的优秀的,比她们女婿好的,把她还吓的着急的,用她在你跟前说人家医生待多久,再说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王昭霞咕噜噜说了一堆,见梁书媞没反应,又问了一遍, “你说对不对,是不是这么个事?” 梁书媞只能点点头,声音也不大, “嗯,咳,对着呢,对着呢。” 就这还没完,王昭霞继续吐槽,陈年旧事拿出来说: “哎,一家子,不就是女儿女婿都是公务员么,有多了不起,眼睛都能戳天上去。” 梁书媞反驳了一句, “公务员还不了不起,不了不起,你让我使劲考。” 王昭霞美美顺手朝梁书媞后背上给了一掌, “哎~,你可是想挨打了是吗。” 第30章 夜游明城墙 王昭霞急着回店里,问梁书媞去不去, “不去了,我回去还要整行李,明天一早就得走了。” “那你晚上还回家过来不?” 从孝顺的角度来说,那还是回去父母家一趟好,但是梁书媞这次放飞了一把。 “不了,晚上过去了,又得把箱子拉上,太麻烦了。” “行行行,你这下回来了,不行了让你爸给你再买辆车,你一天开上,去近一点考古项目上也方便。” 梁书媞虽然有驾照,但是对开车真没什么兴趣,开出来停车也麻烦。况且有时候,把车开到项目上,车就沦为公共汽车了,谁有事都得借一下,她还得充当司机,犯不着。 “再说,暂时不需要,我爸啥时候想买新车了,把他现在开的退下来给我也行,我不挑。” 梁书媞晚上想吃椰子鸡,刚好南门附近就有一家,她也没让程清玙过来接她,反正离家近,她自己慢慢走过去就行。 两人都坐下以后,梁书媞才问程清玙, “我舅的手术风险不大?” 不敢问太多,问太多,又显得不相信程清玙技术一样。 程清玙倒也不介意两人私下里问工作上的事情,耐心告诉她: “手术无论大小,没有一个医生可以保证手术100的成功,但我们都会尽力而为。” 好,和电视剧上演的医生台词都一样。 “你还真有医德。” 汤沸了,程清玙拿起勺子先给梁书媞盛汤,正盛着,听见梁书媞道: “程清玙,我明天得出差一段时间了。” 梁书媞话说完,看男人盛汤的动作很稳,脸上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程清玙把碗放到她面前,让她小心烫,然后才问: “得多长时间?” “得个二十几天一个月的。” “离西安很远吗?” “远倒是不远,在咸阳下面一个县,100公里左右,但因为是在村子里,工期紧,一般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也不出来。” 程清玙在来西安之前就预料过会有这种情况,而且从他来到西安,梁书媞就在这里,已经是很幸运了。 在快节奏的社会,他更倾向细水长流的感情,总觉着追女孩子,得有耐心,也不想才追上十天半个月,就着急问对方去要不要做女朋友。 那是对女孩的不尊重,也是对感情的不尊重。 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真到了人家要离开一段日子的时候,反倒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度确实有些慢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梁书媞发问。 程清玙说了实话, “今天在病房的时候,你出去接电话,我听到你母亲和你舅妈说你明天要出差的事情,我当时很意外的,所以现在算是已经意外过了。” 淦,得亏她今天晚上先说了,程清玙这也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你心里可真能藏事,感情后来在医院你找我的时候,你都知道了,那你还不说。” 程清玙现在已经是能摸清梁书媞脾气的规律了,她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所以,无论她的脑回路多离谱,受着就是。 “你当时不是还有点不高兴,我要是问你,你万一觉着是我偷听,又或者我对你兴师问罪怎么办?” 程清玙采取的策略就是,走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梁书媞听这话,就跟玩斗地主,手里剩一张牌,以为马上赢了,结果是张3,打不出去。 “我也是昨天中午才收到消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领导安排,我也没办法,本来是想着今天中午和你吃饭的时候说,正式一些,结果不是没吃成,耽误到现在了嘛。” 程清玙又夹了几块鸡肉给梁书媞, “好,没事,先安心吃饭,明天你一过去,再馋了,想吃这些就没那么方便了。” 程清玙说的也对,一般去考古的地方,在市区县城还好,到了村里,吃饱没问题,大概率吃的也很好。 毕竟现在社会经济发展这么快,老一辈条件有限,伙食上提倡的艰苦奋斗,到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但是想喝个奶茶吃个特别一点的,是有些难度。 天天待在城市的时候,可能不好这一口,但真没那么方便了,就又馋的不行。 椰子鸡的蘸料不放醋,用的是小青柠的汁,再加上小米椒,属实很对她的口味。 而且吃完身体也很舒服,不像重油重辣的火锅,当下吃爽了,回去得缓几天。 梁书媞美美吃了一块沾满汁料的鸡肉后,一只手放在嘴边,对着程清玙神神秘秘道: “告诉你个秘密。” 程清玙见她这样,自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子朝前倾了一点,准备洗耳恭听。 “我烧烤的手艺很好,以后有机会了,给你露一手,不比烧烤店师傅差。” 程清玙着实笑了出来,认真捧她的场, “真的?你哪里学的?” 梁书媞劲劲地挑了挑眉, “也是在我下田野考古的时候,尤其到了村里,我们都是自己烤肉吃,有些老师傅烤的很好,我也跟着学,最后,哎,也厉害的来。” 程清玙脑子里幻想了下梁书媞坐在烤炉面前,转着肉串撒调料的画面,要说离谱,又好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就是,很有趣。 “好啊,等你回来,我们找个营地,东西我准备,你负责烤就行。” “好,一言为定。” 梁书媞这一答应的同时,立马又想起两人约着去太白山的事,这不又因为她暂时凉凉了。 不过程清玙没提,她也就不提,等回来后,再安排。 吃完饭,也才刚过8点,要说晚,其实也不晚。 想着程清玙明天还要做手术,梁书媞展现了下自己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一面, “这儿离我家近,我反正吃的饱,街上这么多人,走着转着就回去了,你明天还有手术,就早点回去休息。” 程清玙倒也不需要梁书媞那么善解人意,人明天都走了,他就是有心去找她,也得能空出时间来,说不准到什么时候。 现在着急回去睡什么大头觉,他体力还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时间还早,我心里有数,那就散散步,逛一逛,我走着送你回去。” “那你车怎么办,等会儿再走过来?” “没事,走得动就走过来,走不动,我就打车回去,车明天司机来取。” 梁书媞想那也行,问题不大。 吃饭的地方就在商场,梁书媞没有购物的欲望,两人直接出了商场。 出了商场,看到的就是最瞩目的永宁门,城墙上橘黄色的灯,凹凸有致地悬挂在上面。 “你来西安上过城墙嘛?”她问程清玙。 程清玙摇了摇头, “没有。” 梁书媞一时心血来潮, “想不想体验一次,夜游明城墙?反正都是顺着城墙走回去。” “你是说现在?”他笑着问。 “晚上也有游客上去的,10点才关闭。” “好,那就走。” 程清玙答应的也很爽快,梁书媞直接带着他朝上城墙买门票的方向走去。 城市的灯火通明,在进了永宁门以后,就已隐匿了七七八八。 红色的灯笼,青灰色的城墙,登台阶的这一段路,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除过历史的厚重,还能感觉到一阵肃杀。 虽然这里不是玄武门旧址,可是又会联想到历史书上的故事。 他们拾级而上,程清玙跟在她身后,在走到城墙上面之前,梁书媞转过身问他, “你怕吗?” 光很暗,可是天上,还有星星。 “怕什么?” “怕……,我们要是一走上去,就穿越了怎么办?” 程清玙沦陷在梁书媞又一次怪异的脑洞里,可是不等他回答,女孩已经转回去,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剩下的台阶。 登上城墙后,朝南看去,高楼大厦,灯光渲染。 没有穿越,没有穿越。 程清玙走到她身边,梁书媞颇具遗憾道: “好,穿越失败。” 城墙上的砖石可谈不上如履平地,在这上面骑自行车,潇洒是潇洒,但屁股受罪。 他俩就真的当饭后消食一样,乌漆嘛黑地走在上面。 上来后,就能发现,还是有其他游客的,虽然也是屈指可数。 还能看到身穿汉服的小姐姐,虽说没穿越的了,但沉浸式体验感满满。 两人朝西走着,能听到城墙下面的环城公园里广场舞的音乐。 梁书媞突然问程清玙,“你喜欢西安吗?” 男人毫不犹豫给予肯定的回答,“很喜欢。” 尽管刚来的时候感到气候有些干燥,早上睡醒来嗓子干,饮食上也有不同,但逐渐也都在适应。 有一天,他读到网络上一句话,很贴切。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他喜欢西安,但他更喜欢梁书媞。 “是,我也很喜欢。” 语气里,是她那种小小的得瑟。 “其实不止是我们喜欢,外国人也喜欢。” “我研究生时期,和几个同学自由行去日本,其中去了一个很小众的地方,没几个中国人的。” “那个民宿的老板也不会汉语,我们都是用翻译器交流,他问我们从中国哪里来,我们就说是西安。” “临走时,他抱着电脑过来,指着搜出来的网页,然后用很蹩脚的普通话问我们,是不是长安?” “哇,你不知道,我们当时几个同学心里是既感动又自豪。” “老板还说他有机会一定要来长安看看。” 这一刻对程清玙来说,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当初在林芝的星空下,梁书媞也是如此令人入迷,熠熠生辉。 灵魂的美胜于身体的美。 城市和文化灌养了她,也是她,让这座城市显得更加动人。 程清玙想过将来,想过如果可以,也想带她去香港生活。 愈是了解她,就愈了解她的所有热爱。 所以,他会有一点失望,他所想的将来,好像很难实现。 这个夜晚,他们小别离的前一天,其实可以结束的非常美好。 如果含光门的城墙能下的话。 梁书媞看到锁着的门也是傻了眼,她确实很多年不上城墙了,但她记得这里是可以上下城墙的啊。 程清玙夜晚视力稍微好一点,他注意到一旁的告示牌上,写了各个城墙的开关时间。 含光门晚上8点就关了,永宁门倒是一直开到晚上10点。 这一瞬间,程清玙心里没有半分抱怨,反而感慨,以前觉得自己生活无趣,现在真的很有乐趣很多。 他笑出了声, “梁小姐,我们可能得原路返回了。” 第31章 手术 第二日九点,在梁书媞从西安前往咸阳匠王村的路上,西宏医院的手术室已经严阵以待。 心脏搭桥手术是一项同时具有高风险和高难度的外科手术。相比较于心脏支架的心内科微创手术,搭桥手术不仅需要进行胸骨切开、还要进行心脏停跳、体外循环的一系列步骤。 这对患者身体素质和医生的手艺都是考验。 家属们一路护送着梁书媞的舅舅到手术室外,手术室门关上后,梁书媞的舅妈已经开始红了眼眶。 王昭霞本还想让她放宽心,结果自己一张口,声音也哽咽了,索性干脆不劝了,都静静坐在外面等。 另一边,麻醉医生给患者用过药后,主刀医生程清玙双手举起,在保持无菌状态下进入手术室。 “今天这台手术预计需要3-4小时,希望我们大家一起通力合作,确保手术成功,术后我请大家吃饭。” 在场的无论是参与手术操作的医护人员还是来学习观摩的实习生,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倒不是大家缺这一顿饭,程医生虽然严厉,但从不乱发脾气在同仁身上,还很有责任心。 之前有一台手术,主刀医生完成大部分后,剩余的交给助理医生操作,当时作为主刀的程清玙还未离开,助理医生手下出了错,造成了患者出血。 程清玙不仅很快接手稳住了情况,还愿意信任并且把剩下的操作继续留给那位助理医生。 由此见微知着,虽然程清玙才来西宏医院不久,但大家都愿意和他合作。 显示屏上显示的几台手术状态,梁书媞舅舅那一台一直还是红色的术中,比他们晚进去的,有的都已经结束了。 眼看着都要过了中午12点,冯瀚今天专门单位请了假,等岳父做手术。 控制了一早上的烟瘾,这会儿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走到座椅跟前,对着岳母和王昭霞道: “妈,姑,这个点了,手术还不知道得等多久,我下去给你们带点吃的,你们想吃什么?” 他岳母只说不饿,王昭霞也担心自己兄长的情况,但到底还是留了点理智,别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外面的人出问题了,她对冯瀚道: “你和琳琳下去把饭吃了,上来带两份馄饨和鸡蛋,这里我陪着你妈。” 冯瀚答应着, “好。” 手术室门忽然打开,出来的护士喊了声: “王承辉家属在吗?” 跟着出来的还有摘了口罩的程清玙。 这边还买什么饭,赶紧都站起来往医生跟前走,把人围住, “程医生怎么样?” “程医生我爸怎么样?” 程清玙已经见惯了这种场景,他是对着道梁书媞的舅母道: “阿姨,手术是成功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地说着,但程清玙的话还没说完。 “现在要送病人去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到两天,如果术后恢复状况良好,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一听人又要进了icu,放了一半的心又提起来。 冯瀚却又想起了什么,马上对自己的妻子道: “琳琳,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王芷琳先是懵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嘴上说着: “哦,哦。” 右手赶紧往挎在左胳膊上的包里去伸,紧接着,一个包的厚厚的红包拿了出来。 舅母看到后,拿过红包,直接就往程清玙手里塞, “程医生辛苦了,买点水喝。” 梁书媞那种有时候思绪乱飞的毛病,基本是随了她妈王昭霞的。 毕竟在这个节骨眼,王昭霞看到红包,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天,怎么人家一家从大到小,都这么有眼色,会来活呀。 再想想女儿梁书媞,只会啊啊,妈别人送的那箱牛奶我能拆不。 所以她就说人还是得结婚,不结婚,根本长大不了。 程清玙当然是拒收,但是梁书媞舅舅家的三口人,将他围住,一人拽住他的手,一人就把红包往手里塞。 这样一来,自然引起不少人往这边看。 没办法,为了避免这个尴尬的场景走势,他把红包捏住了。 看这情况,梁书媞舅母还以为程清玙要收下这个红包了,手上的力也松了。 谁知下一秒,程清玙走向了刚才在红包运动中退避三舍的王昭霞,对着王昭霞道: “阿姨,于公,我是医生,救人是我们的本份,于私,我和书媞是很好的朋友,她舅舅生病手术,我定当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他其实是不想用朋友这个词的,但是一时间又没办法找出更合适的词,就只能这样。 “所以,你们放心,该做的我们都会做的,钱我也是不会收的,拿回去。” 他把红包递到了王昭霞面前。 王昭霞捕捉到关键句,“和书媞是很好的朋友。”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和我们小媞认识?梁书媞?我们家那个的梁书媞?” “嗯,我们认识很久了,但平时私下里很少谈工作,哪里想到刚好这么巧,昨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都嘱咐过我,让我今天一定好好给她舅舅做手术。” 王昭霞立刻把程清玙手里的烫手山芋接过,然后喜笑颜开地对着王芷琳她们道: “嫂子,琳琳,你看,程医生和咱们小媞认识,还是好朋友,小媞这孩子也是,一天光知道读书,昨天把这事告诉咱们,咱们心里也就能有底了,琳琳给,钱拿回去。” 嘴上说是让她们拿回去,王昭霞手里直接把红包塞回了王芷琳的包里,然后对着程清玙道: “行,程医生,那你快休息,忙了一早上,辛苦了。” 很多东西不问不说比说要更有力量。 王昭霞没抓住程清玙仔细询问他和女儿的关系,倒让他先去离开休息。 程清玙点点头, “阿姨,剩下的事情,也会有其他医生过来和你们说,我还有下台手术做,就不陪您了。” “好好好,快去快去,抓紧时间吃两口饭。” 程清玙离开后,手术室门口出现了几秒钟的安静,气氛突然跑出来一丝尴尬。 但很快梁书媞的舅舅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大家又帮忙往icu的科室运人。 等这一阵子忙完,眼下病人在icu,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情况下,也不必全守在这里,王昭霞也有些累了,就说先回去休息了,明天再来。 几人面上和气道完别,王昭霞就走了。 王昭霞走后,剩下三人吃了饭,就让冯瀚也回去休息,晚上再过来换班。 只剩母女两人时,梁书媞舅母既像只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有意为之,对自己女儿道: “小媞这丫头,心思还挺重的。” 母亲的话也说到王芷琳心里,但两人又不明着说难听的话,都是明褒暗贬, “以前姑妈和姑父说他们女儿社交少,圈子小,让咱们给小媞介绍,咱们给她用心介绍,她还高傲的一个都看不上,嫌人个子低,介绍个个子高的,又说太胖了,你说是找对象过日子,看人里还是看脸呢,谁都有老的丑的时候,这一两年看年龄大了,着急开了,这下广撒网么,不过也好,人家自己能找下,就自己去找,看什么时候能让咱们吃上喜酒。” 第32章 驻村 梁书媞从第3家老乡家里出来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师兄张华道: “谁想你了吗?” 第二个喷嚏打出来后,张华改口: “好,看来是有人在骂你。” 梁书媞把外套敞开的拉链拉上去道: “师兄,行的话,就订这家和村里的招待所。” 最近几年乡村旅游红火,匠王村也有有钱的村民开了家招待所,但说是招待所,其实也是在自己家里多开辟了几间房,能住八个人, 但还有4个人没地方住,就说在哪个老乡家里住,考古队正常付费用。 刚出来这家就算可以了,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把所有村民家走访一遍,张华也是随口感叹, “其实还是第一家你们本家条件最好,不过可惜了。” 因为第一家的村民也姓梁,所以说是梁书媞本家。 梁书媞和张华研究生时就认识,以前也有过一次一起在一个项目上工作,算是老熟人,有些玩笑话都能开的起。 这会儿被师兄调侃的梁书媞笑着道: “是条件好,和招待所一样,还有电热水器能洗澡,但人家儿子因为盗这个墓的事情还在外面被通缉,咱们考古队员住在他家,你确定奶奶半夜不给我们来两下?” 盗墓基本都是团伙作案,有专门盗的,也有专门负责“买卖流通”的,上次派出所被警察抓的,纯粹是小喽啰的角色。警察也很给力,很快就抓住了其他嫌疑人,并带着指认了被盗的地点,但还是有个本村的嫌疑人梁万全给跑了。 就连李斌老师得知这个人姓梁时,都有些不忌讳地对开玩笑说,是不是姓梁的都在这方面有点天赋。 前有民国大师梁思永,后有西北学子梁书媞,中有摸金校尉梁万全。 梁万全,男,四十多岁。 20年前就因为盗墓被判了5年,在监狱里的时候,老婆和他离了婚,带了孩子走了。 梁万全出狱后,就去了南方城市打工,也没再结婚,家里就剩老母亲一个。 后来倒是自己做生意赚了点钱,重新盖了老家的房子。 但是经调查,据说前两年做生意,被合伙人骗了,钱都被卷走了。 人从高处跌落,肯定会想着东山再起,起着起着,就重操旧业了。 就跟电影里很多为非作歹的狂徒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个孝子,而且被抓,都是孝子回家看老母亲的时候。 一个村子里的人,难免和梁万全家沾亲带故,就算是知道梁万全的消息,可能也会有人包庇,当不知道。 方泽阳的警局是这次案件主要执行方,虽然暂时派了一个警察在这里盯着,但也告知过梁书媞让他们考古队一定注意安全,并且多注意梁万全家里的动态,就当是警方的眼线。 考古队吃饭的事情,开招待所的那家村民也一并揽了这项活,现在问题是,谁住村民家,谁住招待所? 梦回经典花学。 yes or no? or! 总的来说,招待所比第三家村民家条件好,每间房还是独立卫浴。 别看田野考古工作有时候神神秘秘的,落实下来,不少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回去一商量,两间房,4个人,公平起见,两男两女。 考古队长李斌老师以身作则,去住村民家,师兄张华紧随其后,梁书媞只能自告奋勇,那就剩一个女生名额,抽签决定。 最后花落一个叫周楠楠的女生,算是李斌老师手下带过的学生,这次有机会跟着过来实习。 今天白天把这些琐碎事情安排好,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发掘了。 晚上集体开完会议后,才终于能有时间休息,掏出手机。 梁书媞先去给自己母亲打了电话,询问舅舅的手术情况。 还没说两句,王昭霞就迫不及待把今天手术室门口的事情讲给梁书媞听,并且开始问梁书媞和程清玙的关系。 梁书媞脑子里炸了个烟花,她以为不会出什么主线剧情以外的事情,结果从程清玙这里开了个副本。 她和程清玙如何认识的事情,梁书媞可以讲给自己的好朋友,但是不想说太多内容给自己的母亲,直接胡编乱造了一通, “上次去省图听文化讲座,我和他坐在一起,就那样认识的。” 王昭霞没细想里面的漏洞,还以为真是这样,又夸了几句程清玙的话,突然叹气, “你琳琳姐说的是不是真的?这程医生,就在西安待几个月,就走了?” 梁书媞有些烦躁,怎么最近每天都要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提醒她这些事情,忙了一天,又要拿出精力耐心和她母亲扯皮这些事情, “嗯,待不长久的。” “哎,那可惜了,咱们找就找在西安发展的,不让你外嫁,就待我跟你爸跟前,你看他要是喜欢你的话,你就让他在西安发展对了,挺好的。” 梁书媞佩服她妈比她还会想,赶紧泼冷水, “人家一个月在香港至少七八九十万的,在西安一个月就万出头,你觉得他是吃疯了吗?” 王昭霞还沉浸在自己的自作主张里,没注意到梁书媞脸上恹恹的,继续道: “七八万怎么了,香港那地方工资高,消费也高啊,地方小还房价高,妈又不是没去过香港,哪有西安待着舒服。” “他只要人好,愿意为你留在西安,你也喜欢他的话,就让他当上门女婿,房和车都不用让他买。” 梁书媞欲言又止,想发笑,让一个家庭资产在全港排名前三的人,来这里当上门女婿,所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是吗? “行了,妈,我和他才了解着呢,没你想那么多,我累了,想赶紧收拾休息了。” “行行行,我就这样说,我也是给你打预防针,想后路,我今天想了一天,我就怕你喜欢上他,最后爱的不得了,被拐去香港了,那不行哦,我和你爸也不会同意的。” “好好好,挂了挂了。” 视频一挂,梁书媞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到处不得劲,就是烦,烦得木乱。 村里夜晚的温度比城里凉一些,但还没到太冷的时候,周楠楠在外面洗了脸进来, “小媞姐,我洗完脸了,你去洗。” 梁书媞手机放下,提了电壶出去放下,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对着小花圃刷牙。 张华和李老师出去跟民工喝酒去了,这家主人的老两口在房间里听秦腔。 她习惯性的朝天空看了看,看到了福禄寿三星象征的猎户座,月亮还没出来,能听见狗吠的声音。 梁书媞察觉到此时的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像从西藏回来去神木的情形。 明明是境遇不同,又觉着殊途同归。 她刷完牙洗完脸,准备回屋泡脚,进了房间,周楠楠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刚才响了好几下。 梁书媞拿到手里,一看,竟也不是程清玙的消息,全是双十一商家发的短信,于是心里狠狠骂了一句p。 晚上11点,程清玙还在手术室里做手术,麻醉医生已经哈欠飞起,硬撑着熬。 跟着忙了一天的护士在一旁问:“程医生,要给你拆瓶葡萄糖喝不?” 男人摇了摇头,“你们需要了喝,我暂时不用。” 等这场手术全部结束,已经过了12点。 回到办公室坐下,程清玙才慢慢缓着恢复体力,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想问下梁书媞今天过去那边怎样,但这个点肯定都睡了,再发消息,又是打扰,那就明天再说。 他活动活动了脖子,趁着手机充电功夫,把实习生写的病例再看了一遍,梳理完文字工作后,才换了衣服下班。 昨晚上俩人因为第一下下城墙没成功,原路返回到永宁门,最后还是他开车送的梁书媞回家。 今天早上他是自己开车上班,但是因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就没让司机过来,这会儿自己是不想开车了,还是打车回。 程清玙进了电梯,原本已经按了一层,又取消了,按了重症监护室的楼层。 第33章 田野日常(一) 人们通常是觉得晚上冷,其实最冷的时候是应该是天微微亮的那阵。 俗话说,春要捂秋要冻。 但梁书媞不行,她体寒,昨晚上睡到半夜脚冷手冷,早上早早冻醒,她后悔没带电热毯过来。 周楠楠是南方人,似乎是挺抗冻的,梁书媞不知道她是真抗冻还是嘴硬,于是问她意见, “我完了买个电热毯回来,给咱们铺上。” 周楠楠竟拒绝了, “不行,电热毯太危险了,会着火的。” 梁书媞本想着说买个双人控制的,这样就不怕晚上两人温度需求不一样。 “呃,嗯……” 梁书媞思考了下道: “你要是真不需要的话,那我就买个单人的,只铺我这边了?” 毕竟单人的还便宜一点。 “姐,单人的电热毯也很危险,被子也挺厚的,我觉着没那么冷。” 看,这就是南北地区差异带来的文化矛盾。 梁书媞明白周楠楠的顾虑,毕竟发生意外的新闻也能看到,但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这样用,买的只要是正规厂家的,都挺安全的,倒也不至于讳疾忌医。 但是,这种事谁都又不敢百分百打保票,梁书媞一个人无所谓,现在两个人睡一张床上,她还是得顾全大局。 离上工还有一阵,梁书媞印象里现在有叫水暖毯的,比较安全,她在淘宝上看了看,价位虽然贵点,但也能接受,不过就是好像不能像双人电热毯那样分别控制温度, “楠楠,我看现在那个有叫水暖毯的,身子下面不走电的,是水,比较安全,你不需要的话,那我就买我这边单人的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周楠楠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嗯。 梁书媞在院门口等候,手机上正下着单,屏幕上面弹出了微信消息。 【抱歉,昨天下班太晚了,没顾上问你,你在那边一切还好。】 乡下里比城市寂静很多,破晓时,人呼出的气变成白雾一样。 仔细听,村口有推着卖甑糕的人在喊: “镜糕~,镜糕~” 【还不错,你这会儿方便打电话吗?】 她文字发过去,很快,程清玙打了电话过来。 “早上好。” “早上好。” 才打完招呼,梁书媞这边能听见鸟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 “你昨晚下班的迟,今天这么早就要去医院吗?” “下午的班,今晚要值夜班。” 院子里面发生动静,张华把三轮车往外倒,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那你还醒这么早,赶紧再多睡一会儿,我这边都好。” 张华把三轮车倒在了马路上,大喊了声: “老师,师妹们,准备走啦。” 程清玙知道梁书媞要去忙了, “那你快去忙,哦,对了早饭吃了没?” “其他人给我们带着,我去了就能吃。” “好,总之记得多吃饭,凡事多注意安全。” “嗯,我舅舅的病,还是麻烦你多操心了。” 李斌和周楠楠已经坐上了三轮车后面,梁书媞一手打着电话,准备往上爬。 周楠楠拉了她一把,她上去坐在了小板凳上。 “梁书媞,你和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张华按了按喇叭, “扶好坐稳,走了啊!” “好,那我挂了。” “挂,拜拜。” 梁书媞先挂了电话,三轮车飞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人神清气爽,头脑发冷。 周楠楠笑着问梁书媞: “师姐,是男朋友吗?” 李斌老师也露出一副好奇模样。 他们的三轮车一路朝东行驶,看着日出一并升起。 “也许未来是,也许未来不是。” 每次参加新的考古工作,就像开盲盒,也像《阿甘正传》里面提到的巧克力,永远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人和物都是。 某日,梁书媞下了墓,在给待挖掘的东侧室拍照记录,原本在墓外面发掘的周楠楠下来,对她道: “姐,上面有个民工好像在开直播。” 梁书媞听此皱了皱眉头,她们都要有职业操守,在考古工作未完成,和未批准情况下,是不能对外随便泄露考古的具体位置和发掘出来的文物。 就算这么多民工在这,村里也人来人往看,知道这里在干考古,那也不能直接对外直播。 “李老师和张华没在上面吗?” “刚走十分钟,说是隔壁村有户打井,打出了泥俑和陶罐残块,让过去看看。” 和民工打交道,是一件让梁书媞有些头疼的事情。 当然她遇到友好的民工很多,但不乏还是有些刺头的。 而且大多数民工年龄都要比她大的多,虽然她老是叔前叔后,姨前姨后的叫着,但有个别民工就不听她们这些年轻人使唤,动不动就来一句: “我不听你的,有啥事,你让队长来给我说,你给我说没有用。” 要么就是: “还大学生,你们大学生就这水平?” 但现在事情出来了,硬着头皮也得上去处理。 梁书媞上到地面,第一下就听到一句, “家人兄弟们,刷个礼物,刷了我下去,带大家看看这个汉代的古墓长什么样子,里面还有很多宝贝。” 果然是那个刺头,赵鹏。 赵鹏在这些民工里算是特殊的那一个,因为只有他是最年轻的。 平时找的村子里的民工都是上了年龄了人,村里青壮年劳力都基本外出打工了。 这个赵鹏30多岁,不到40岁,可不是算年轻的了。 梁书媞走在到他身后,喊了一声: “赵哥,把直播关了,咱们这儿不允许开直播。” 赵鹏转过身斜着眼看了下梁书媞,没说话,又扭回头,继续对着手机屏幕道: “刷的太少了,家人们,太小气了,太小气了,哪个大哥刷个火箭让咱涨涨见识。” 梁书媞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赵哥,把直播关了。” 赵鹏这下没转身,但抬着步子,往墓口的方向走去。 梁书媞无语,快步上前,赵鹏个子一般,不是很高,也是趁他不备,直接从他手里抢过手机,然后退出了直播。 确定确实退出后,她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还给他。 不过此时,赵鹏却不接手机,反而是舌头顶了顶腮,一脸戾气道: “你他妈撒意思?” 梁书媞心里不能说一点都不怕,但还撑镇定,面无表情道: “开始发掘前几次重申,要做好保密工作,这是规定,你难道不知道?” 赵鹏跟听了个笑话一样,咧着一口黄牙道: “保密?保密个锤子,秦始皇兵马俑那墓都边挖边让人看,你这烂墓算个怂。” 梁书媞最厌恶的就是出口成脏的人,她也不想给这人好脸,冷着脸道: “能干了干,不能干了就走人。” 赵鹏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同时还手往梁书媞的肩头使劲推搡着戳, “让我走?屁大个娃还让我走,你队长到我跟前都称兄道弟,你算个锤子。” 梁书媞被推着往后倒了好几步,周楠楠见状赶紧喊人过来。 梁书媞环顾四周,当下真想找个锨朝赵鹏抡过去的时候,真的突然空里来了个铁锨,朝着赵鹏的屁股实实在在来了一下。 赵鹏直接暴怒,骂了一句更脏的话,朝后转,捏起拳头就要揍打他的人, 他一看清来人的模样,突然蔫了下去,但还是有些不耐烦: “大伯,你撒意思?” 手里拿锨的,被唤大伯的人,皮肤黑红,是常年劳作太阳晒出来的,嘴里还叼了根烟,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没拿锨的那只手,腾出来,捉住烟,美美吸了一口,然后对赵鹏道: “咋,你得是还想打你伯?” 赵鹏不说话,大伯没管赵鹏,越过他,走到梁书媞跟前,把烟拿远,细语问: “女子,没事?” 梁书媞一半是被气,一半是委屈,眼眶有些红,但当下又能抱怨什么, “叔,没事。” 此时,考古队自己人都围了过来,气氛剑拔弩张,梁书媞不想最后事情发展成民工和考古队员之间的矛盾,只能顾全大局,压了压情绪,无事般大声道: “没事没事了,你们散了,回去继续忙。” 周楠楠也帮着把人疏散开了。 赵鹏此时屁股上火辣火辣的疼,想把所有的气只能往梁书媞身上撒,但又不敢再动手,只能举起手,食指几乎要戳到梁书媞鼻子上,满脸横肉,放话道: “你给我等着。” 话音才落,一旁的大伯抬起脚就往赵鹏膝盖处踢, “妈来脸,你再给我吼叫一下,还敢当着我面,滚滚滚,两下滚,今儿再别来了。” 赵鹏瘸着腿,不动弹,一看大伯又拾起铁锨,于是赶紧跑了,走之前还使劲瞪了瞪梁书媞。 “娃,对不住,我这侄子是个二球瓜皮,你不跟他一般计较。” 赵大伯是考古民工里面的负责人,为人忠厚仗义,常说歹竹出好笋,看来也有好竹出歹笋的时候。 “叔,我没事,还是多谢你了刚才。” 赵大伯不敢应下这声谢,解释道: “我是看赵鹏从外面回来都半年了,一天不弄正事,最近地里没活,我想着咱好歹是当大伯的,还不如让他来工地上帮忙,比一天光打麻将强,谁知道还弄这么个事。” 梁书媞不知道赵大伯说这些话的用意,只是简单叙述事情,还是另有其意,她不好表态,只能顺着道: “叔,你真的很尽心,赵鹏有你这么个伯,也是他有福。” 赵大伯又点了根烟,道: “哎,尽心没有用,烂泥扶不上墙的话,我也没办法,女子,你这等李队长回来,愿意的话,就把这事给队长一说,要不要留他,你们自己做决定,要用,我就给他赵鹏再好好说,让他再不要胡来。 要是不想用,那也没问题,伯自己给赵鹏去说,他要是敢怪到你头上,跑来寻你们,动你一指头,我就敢把他狗日腿打断。” 梁书媞受难的心已经被赵大伯劝说了个七七八八,但她现在也不会承诺什么, “叔,知道,等李老师回来了,我们会商量。” 之后,就各自回到自己岗位上,忙自己的事情。 下午李斌和张华回来后,梁书媞并没有找过去说什么。 这件事一直等到晚上,开内部会议时,进度总结完后,倒是李斌主动张口问: “小梁,我听今天我中午出去后,你和民工赵鹏起了冲突是吗?” 一张大桌子上,每个人的心思都在眼睛上,不是和这个对上,就是和那个对上。 要说和稀泥,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书媞把这件事轻拿轻放,也不是不行。可平时圣母心泛滥的她,今天没那个心思了,于是很直接道: “对,是有冲突,赵鹏拿手机直播,我劝了几次没用,就直接拿走了他手机关掉,随后口角上拌了几句,他推搡了我几下,最后赵伯出来给了他两下,制止了。” “他都说什么了?” 李老师这样问,倒是为难住梁书媞了,赵鹏那一顿脏话,她可重述不出来,只好稍微文雅的转换了下,尽量不添油加醋,往含蓄地说: “就说咱们这墓没什么保密的必要,我就说他不能干了走人,他就说我说话不顶用。” 梁书媞越说越有一种小学生给老师告状的感觉,太难了,说太多显得自己长舌妇,说的少了,好像把整件事的分量给压低了。 这时,周楠楠听不下去了,赶紧给梁书媞打配合, “老师,你不知道,那赵鹏骂的可脏了,他还说你都要和他称兄道弟,我们算个锤子。” 周楠楠一个南方娇娇女,硬是最近被同化,学会了大唐雅音。 梁书媞突然通体舒畅,内心佩服,左胳膊在桌上放着,右胳膊从左胳膊下穿过,伸出拇指,隐秘的给周楠楠点了个赞。 听了这话,李斌的嘴角,明显平了很多,脸也沉了,他继而看向其他人, “你们平时和赵鹏相处怎么样?” 一时,竟也没人第一个开口说,但都一脸便秘,明明内里有事的样子。 李斌见此,打了一阵强心剂, “没事,你们放开说,我们考古队员是一体的,平时竭力和民工搞好关系,也是为了提高我们的效率,如果中间有不配合人,我们当然有权力,让他退出。” 这样一说,就有人愿意说了,先是个男生道: “老师,反正就是我觉着他比较随心所欲,有时候故意和我反着来,我让他下手轻一点,他就重下手,上次直接捣烂了个陶罐,我让他重点的时候,他又撂挑子不干,说手下没轻没重,害怕把什么文物弄坏了,让我自己来。” 再就有女生道: “他老问些有的没的,问我谈了几个男朋友了,还恶心的很,问我是处女吗?” 马上有女生附和: “就是就是,他老是开些低俗的玩笑,还说下了工,带我出去吃饭。” 最后,你一言我一语,俨然成了赵鹏的批斗会。 李斌到最后眉头越来越皱,对着梁书媞道: “小梁,老师是男的,工地上男的也多,这回让你和张华当副手,你私下就要和其他女生多沟通,中间出现这种类似性骚扰问题,你要及时给老师反应,咱们做考古的,不论男女,既要保障人身安全,还要保障人格尊严!” 被批评的梁书媞,只能一脸严肃,低头认错,聆听教诲。 要学会承担起责任,是一件漫长的、很难的、也很辛苦的事情。 最后,会议讨论结果,当然要把赵鹏从考古队伍里踢出去,这件事,李斌亲自去和民工队长沟通。 而且还多次强调,无论是上工还是下工以后,女生都要结伴而行,严禁单独行动。 第34章 田野日常(二) 梁书媞的舅舅术后恢复比较好,在icu观察了两天,就转到普通病房。 之后的一段日子,王芷琳和冯瀚得回单位上班,白天只有她舅妈一人照看,王昭霞也算是不辞辛苦每天过来送饭,有次碰到程清玙,还给程清玙带了份她做的虾三鲜饺子,结果程清玙还真收下道了谢。 晚上两人聊天时,程清玙说了这件事。 梁书媞有些愤愤道: “你可真是好口福,我妈平时最多给我包个肉饺子,还虾三鲜呢,哼。” “我是沾了你舅舅的光,你母亲对你舅舅真的很上心,让少吃红肉,她才做的虾饺。” “那你至少沾上了,我已经吃了好几天面了。” 她们这么些人,做饭的阿姨就只有一个,要真是吃饺子,那得包几百个饺子,还不把阿姨累趴下了。 他俩基本不视频,程清玙也不知道梁书媞最近是胖还是瘦了, “除了虾肉饺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奶茶蛋糕什么的。”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给她送过来? “你要来我这儿吗?” 梁书媞一时大意,把话问太满,忘了给对方留余地。 程清玙确实被问住了,刚来西宏医院的时候,就像是新人,排班做手术还客气一下,没给他弄太满。 现在熟悉了,那确实是当机器用了。 医院里还流传了一句话,“问医生什么时候能请假?住院的时候。” 梁书媞听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就知道自己越界了,只能赶忙给自己也是给对方找台阶, “呃,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当真,你还是忙你工作,医院一天事情多。” “对不起,我是想着让司机把这些东西给你送过来。” 理解理解,梁书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使劲点头。 “那我不客气了,我还想吃鸡爪卤味、蛋糕来一小块千层就行,奶茶我要杨枝甘露。” “就这么点?” “只是解解馋啦,平时我也吃很多饭了。” “好,我明天就让人帮忙买好,在你下工的时候,给你送到。” 临结束对话,梁书媞又想了想,厚着脸皮道: “不介意的话,能给我都带成两份吗?” 梁书媞想着自己和周楠楠住一起,吃独食有些不好,但考古队同事这么多,人人有份,又有些不合理,她也没必要借花献佛耍什么大款。 “当然没问题,你们考古队大概多少人,我让司机都准备上。” “不用不用,就两个人的量够了,就我跟我室友。” 程清玙没有硬加自己的意见,梁书媞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挂了电话后,梁书媞返回了驻地的铁皮房,坐下和其他人一样,继续忙手里的活,洗陶片,整理陶片,拼陶片。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简单的文物修复,她们干田野的,也是要会的。 日常总是说陶瓷陶瓷,先有陶后有瓷,早期生活用具是以陶器为主,直到公元25-220年东汉时期,才有瓷器烧制成功。 所以梁书媞日常的发掘过程中,主要还是以陶器出土为主。 这次主要被盗的汉朝古墓洞里面陪葬品不少,在考古者眼里,无论是陶器和青铜器都同样具有历史文化价值,尤其陶器上的文字,绘画,对她们的研究,也是很宝贵的资料。 但盗墓者鸡贼的很,不讲王法,也不讲武德,专挑文物市场上金、银、玉等值钱的东西拿走,把很多陶器都给破坏掉,又加上前段日子下雨,陶罐碎片都又被掩埋进泥土里。 临时搭建的铁皮房,风稍微一大,就刮的阵阵响。 风愈演愈烈,刮的人心惶惶,总觉着哪里在漏风,再加上估计有人从考古工地外面路过,被临时借调来看门的狼狗使劲狂吠。 它一叫,村子里其他狗也开始此起彼伏跟着喊,幸好不是月圆之夜,要不让人还以为会遇着狼人变身一样。 周楠楠挪了挪椅子到她跟前,压着声音道: “姐,要不先回。” 梁书媞一看时间,马上九点,是差不多可以撤了,她多留意了一下周楠楠的脸色。 平日到了工地上,待的时间越长,越疏于打扮,今日周楠楠也是素净者一张脸,她看她嘴唇泛白, “身体不舒服?” 周楠楠点了点头。 “来例假了?” “嗯,下午饭吃了那会儿来的。” 梁书媞一想,例假刚来几个小时后,正是最痛的时间,躺着都能痛的要人半条命,再不要说还坐着工作。 她很爽快,当下就把面前东西规整好, “走。” 出了这个房间,她又去了隔壁房间,找晚上值班看方的师兄拿三轮车的钥匙。 所谓看方,其实就是防火防盗防小偷,既要注意探方安全,也要注意库房文物安全。 在一些重要考古现场,甚至还需要动用武警人员来保障文物和考古人员安全。 以前90年代,考古研究院前脚确定古代遗址,后脚就能被附近群众翻腾多遍,一夜之间,盗坑多不胜数。 数以千计的文物,被卡车运往境外,卖给国外古董贩子。 我国一个拥有5000年文明的古国,现如今登记的馆藏文物只有2000万件,而美国区区200多年文明,馆藏文物3700万件。 由此可见,盗墓和走私文物,在我国是有多猖獗,以及对我们的文化遗产造成了多大损失。 (引用参考,陈淳《考古学研究入门》) 平日里都是张华负责骑三轮车,把钥匙给梁书媞手里的时候,多问了一句: “师妹,你行吗?” 梁书媞拽拽一笑, “放心,不会把楠楠师妹带到沟里去的。” 原本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走,但剩下两个女同事一看,那就干脆一起走了,还剩一辆三轮车给其他男生留着。 前进的道路上,有一段是全黑的,唯一的光源便只有三轮车的照明灯。 就这样,月黑风高之夜,梁书媞开着三轮车,像一个侠客,载着三个女生,往村道的方向驶去。 大部队住的招待所在村里的2队,梁书媞她们住在3队,于是她先将其他两个女生送回到招待所。 三轮车掉头的时候,梁书媞习惯性的望了望斜对面的那户人家——梁万全的家。 大门早已紧闭,临路的窗户,也都一并暗着,主人家像是已经休息了。 梁书媞想起了那位老人,每日中午她们下工过来吃饭时,基本是太阳最好的时候。 梁万全的老母亲,银发稀疏,总是佝偻着身子,身旁放着拐杖,坐在自己家大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人晒着太阳。 她也不看他们,太阳的光,移过去了,她就颤颤巍巍站起来,扶着拐杖,慢悠悠进了屋子。 梁书媞曾经问过招待所的老板,梁万全的母亲,那么大的年龄,还是自己做饭吗? 老板告诉他,村里一直有福利,就是上了年龄的老人,没人照顾的,可以去村子的大队里面吃饭,大队统一管饭。 但是梁万全的母亲谢绝了这一切好意,依旧坚持独来独往。 没有人知道这位八十岁的老太,心里想着什么。 又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梁书媞不忍细想,调好车头,带着周楠楠继续往回走。 她余光看到周楠楠一直捂着肚子,几乎失去表情管理,好心道: “我箱子里还有布洛芬,等会儿回去,你吃一片,过会儿,就能好很多,没那么痛了。” “吃了有依赖性,姐,没事,我就刚来了难受,今晚上过去了,就好了。” 周楠楠的话,曾几何时,梁书媞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吃过一次止痛药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再上网查了痛经用止痛药时的科普,她也就改变了想法,不再每次来月经难受的时候,死扛着硬撑了。 “其实,一个月就吃一回,也没那么那么夸张说有依赖性。” “姐,我有同学就是吃止痛药,刚开始一片,后来两片都不管用,真的,这种还是少吃,伤身体,能不吃就别吃了。” “哦,这样哦,那行,那就还是别吃了,这个也有点伤胃。” 梁书媞糊弄着过去,随便,她也只是随便提个建议,无所谓她听不听。 到了住的地方,梁书媞停了三轮车,让周楠楠下去开大门,她好把车直接开进去停好。 回去后,周楠楠先去捂着肚子去上厕所,梁书媞找了房东家女主人,问有没有红糖。 婶子很热情,听说是姑娘家肚子不舒服,她撇下电视,去了厨房,说给她俩做红糖鸡蛋吃。 梁书媞不想多麻烦人家, “婶婶,不麻烦了,红糖就行了。” 婶子却直接进了厨房,梁书媞跟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开始往锅里接水,往炉灶上放了。 “婶婶,真不用这么麻烦。” 对方已经转过身,打开冰箱,从里面取鸡蛋,爽快道: “这有什么麻烦,水一开,鸡蛋往里一放就行,婶子看电视坐了半天,也出来活动活动。” 梁书媞一看她拿了一堆鸡蛋,赶紧劝: “婶婶,您给楠楠打一两个鸡蛋就行了,她不舒服,我没事,我不吃。” “红糖鸡蛋吃了对女孩子好,我也不多弄,就5个,你和楠楠两个人,一人吃两个,婶子胃不好,就吃一个。” 这个年头,鸡蛋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真遇到周扒皮,连多喝人家一口水,都是错的,更别说多吃几个鸡蛋了。 但她们住的这家人,真的很好,尤其是婶子,对她俩有求必应,像照顾闺女一样,平时下工回来,热水都给她们烧好放在电壶里面。 “那给叔要不要另弄个口味?” “他?浪费鸡蛋,不给他吃。” “朴实无华” 的夫妻情,逗笑了梁书媞,她打不了什么下手,就只好取了碗出来,在一旁候着,顺便学学鸡蛋怎么打下去成一团,不容易散。 周楠楠从厕所回来,洗了手,就被梁书媞喊了过来准备吃宵夜。 婶子还贴心的往红糖鸡蛋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这一碗十全大补汤喝下去,周楠楠的小腹都舒服了很多。 吃过喝过之后,梁书媞主动揽了洗碗洗锅的活。 全部洗漱完,就赶紧上了床,梁书媞提前开了水暖毯,一躺上去,哇噻,通体舒畅,暖和的不要不要。 反观周楠楠,还得拿体温暖床,等着温度上去。 倦意上来,不消一会儿,梁书媞就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中,也能感到周楠楠在翻身,翻来覆去,后来还跑出去上厕所。 一直等她第二趟上厕所回来时,梁书媞已经醒了, “楠楠,咱俩换一下,你睡我这边,这边暖和。” 周楠楠当然头一下拒绝,但梁书媞是真心实意的,再劝了劝: “明天还要上工,你总不能一晚上都难受下去,腰背暖和了,你才能舒服些。” 周楠楠本来一晚上肚子疼动来动去,就有些不好意思,觉着吵了梁书媞,但梁书媞既然一而再邀请,她也半推半就答应了。 两人拿着各自的被子,换了位置,周楠楠躺到水暖毯上,果真如梁书媞所说的那样,腰背一暖和,人都舒服了。 “师姐,你真好。” 梁书媞都闭眼了,周楠楠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来了一句。 梁书媞没有睁眼,回复了一句很倒胃口的话, “不要迷恋姐,姐的心是块铁。” 第35章 互送 翌日,张博收到了一笔钱,是程清玙转给他,让他负责采购东西的钱。 同时发到他微信上的,还详细罗列了具体要买的东西和数量。 有那么一瞬间,张博还以为是乐姐发给他的。 他原本是程氏集团下面一个分公司的员工,是总公司管理层乔治找到他,询问他的意见。 问他是否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西安一段时间,给程清玙当司机兼助理,在这期间程清玙不仅继续支付他在香港公司的薪水,还会额外付给他在西安当司机的工资。 等到程清玙在西安进修结束,他便继续回到香港公司上班,保证原岗位不会发生变动。 也就是在这期间,不仅干一份活拿两份工资,而且工作量只低不多,怎么样看,都是一份非常划算的买卖,他当然乐的答应。 起初,他还单纯的以为真的只是集团少爷来西安工作,但程清玙到西安的第一天晚上,张博看见了和他在一起,那个穿汉服的女孩子,张博才明白,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愧是咱陕西姑娘,魅力就是大。 好在他很有职业精神,恪守本分,知道自己拿的是谁的钱,为谁干活。 从不多嘴问,也不多嘴把程清玙的事情告诉给别人。 他把所有东西买齐,中午2点开车从西安往咸阳匠王村出发。 梁书媞没想到程清玙动作很快,昨晚上才说的事情,今天就安排上了。 他告诉她司机张博大概在她下午下工吃饭的时候,就能把东西送到。 果不其然,下午乘三轮车往回村道走时,她看到村口停着的车,不是程清玙常开的那辆,是司机开的。 张博坐在车上,是从后视镜上看到有人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梁书媞。 他赶忙下了车,梁书媞上前朝他打招呼, “张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张博笑着说没等多久,脑子里还处于对梁书媞眼下装扮的震惊里。 往日,他是见过她几回,每回人都打扮的挺光鲜亮丽,光彩照人的。 此时,一身黑蓝相间的冲锋衣装扮,黑色的裤子上,从膝盖到脚不是泥就是土,头上戴的还是黄色的草帽。 当然不是说难看,就是和平时两模两样,带了点泥土的野性。 “程先生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看我帮你提着走进去,还是我们直接开车进去?” 所有人都先回2队的招待所吃饭了,她住的地方,暂时没人回去。 “我们开车进,我刚好还准备了点东西,麻烦张哥你带回去给程清玙。” 梁书媞上车给张博指了指路,顺便掏出手机给周楠楠发消息, 【晚饭少吃两口,等会回来吃好吃的。】 很快,周楠楠回复了个ok的卖萌表情包过来。 车一直开到梁书媞住的村民家门口,除了买的和做的吃的这些,张博还从后备箱里面抱出了一床新买的羽绒被。 “程先生说是天气冷了,怕你被子不够暖和,这是让我带给你的。” 梁书媞最近盖的一直都是棉花被,保暖当然是没问题,不过比起羽绒被来说,稍显厚重。 零零总总,大包小包一堆东西。 张博不方便进去,梁书媞往自己屋里提了一趟又一趟。 程清玙带给她的东西拿完了,轮到她给程清玙带东西了。 张博在车边等着,瞧见梁书媞抱了一个不大的纸箱子出来,他连忙上前去接。 “哥,不用,不用,轻着呢。” 东西放到后备箱,纸盒上端并没有封住,他一看,是金色的柿子,一个一个整齐整齐地平放在里面,怕被压着。 “是柿子啊?” “嗯,最近柿子到季节了,前两天帮我住的婶婶家摘柿子,我从她那里买了一点点,麻烦你带回去给程清玙尝尝。” 张博笑着点头,说没问题,他以为就这些了,准备关后备箱门,梁书媞说还有东西,她又登登登跑回去了。 半分钟不到,瘦弱的梁书媞左右手各抱了一个很大的瓜,艰难地往出走,这下张博赶紧接手了一个瓜,还挺重的。 “西瓜?” “不是,是打瓜。” 得亏张博知道这瓜,表面和西瓜看起来一样,但里面瓤多为白色和淡黄色,多产于甘肃地区。 这种瓜也被称为“籽瓜”,里面的籽是可以用作瓜子吃的,果瓤含糖量低,有清热去火润肺的功效。 西安周边的很多乡村,每年会有人专门从甘肃那边进货,拉到这里来卖。 “哥,这两个瓜,你和程清玙一人一个,今天真的麻烦你过来这一趟了。” 张博按道理来说是要拒绝,这种瓜,虽然本身不贵,但待在西安,正儿八经想吃这个东西,还真不一定能买得到。 而且现在也不是产这个瓜的季节,就显得物以稀为贵。 他很多年没再吃过打瓜,最近也有些上火,眼下真的还蛮想吃这么一口。 “梁小姐,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啊。” 张博害怕瓜一会儿碰伤了柿子,打算重新调整一下后备箱东西的位置,正整理着,听见旁边站着的女孩似是而非问道: “张哥,你说程清玙会不会嫌弃我这些东西?” 梁书媞还不知道张博是从香港借调回来了,只知道他是西安本地人,带着同为老乡的情谊和亲近,不知不觉中,问出了自己心底的顾虑。 张博站直身子看着梁书媞,他在香港多年,也见识了不少人,女孩子里面,有拜金的,有独立自主的。 他不妄定梁书媞到底是怎样的人,也不清楚她对程清玙后面的家世了解多少,但几次见面,觉着她是个实在的姑娘。 “梁小姐,你放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跟你说句实在话,程先生送你的这些也都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全是心意,就算是一条昂贵的项链,放在你现在的处境,我觉着还没有他让我带给你的这些东西有用。” “你不要妄自菲薄,真心换真心,程先生一定会明白的。” 梁书媞若有所思点点头, “谢谢你了哥。” 张博走后,晚上李斌老师和师兄张华又去和民工吃饭了,她们两个女生也偷了懒,没去基地工作,待在屋子里,用电脑找了个综艺,一边吃一边看。 张博回到西安,已经接近晚上9点钟,他顺道去了医院接做完手术程清玙。 程清玙上车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梁书媞的情况。 张博想起梁书媞在匠王村的样子,笑了笑, “梁小姐一切都好,不过程先生,我觉着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去看看梁小姐。” 程清玙以为张博话里有话, “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是另一面的梁小姐,好像更富有活力。” 程清玙怎么会不想去见她,就是这阵子,事情攒到一起了。 “好,我尽快把时间调出来。” “哦,对了,程先生,梁小姐还给你带了点水果,柿子和甘肃那边的一种瓜,两个瓜,梁小姐还送给我了一个。” 张博话说了一半,起了点偏袒梁书媞的小心思, “不过,” “不过什么?” “梁小姐怕这点东西太廉价,你嫌弃。” 程清玙听此有了片刻失神,随后道: “怎么会呢。” 张博心想他猜的没错,两个人都还纯情的不行,就再添了把火, “女孩子总会缺点安全感,你们在西安统共没见几次面,现在又这么久不见面,她心里或多或少有点不确定。” 程清玙看着窗外,司机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是没再说什么。 回到玫瑰园,张博把东西帮忙拿上楼,还专门给乐姐和程清玙强调了这个瓜的与众不同后才走人。 梁书媞晚上看完综艺,接到了程清玙的视频电话,还惊了惊,这是头一回视频电话。 接还是不接,她左右看了看,周楠楠还在屋子,她只能下床披上外套,光脚穿着程清玙带给她的棉拖鞋,拿着耳机往外走。 走了一半,视频电话没通就挂了。 梁书媞一直走到大门外头,门口的路灯还亮着,她找了个石台坐下,打开相机自拍整理了下头发,才又拨回去。 同样是视频电话。 几乎是拨出去的同时,对方就接了。 她这里光线昏暗,程清玙那边亮如白昼。 “你在屋外?”程清玙问她。 “嗯。” “你让张博带的水果,我都拿到了。” 他翻转了下镜头,照到了茶几上,是洗干净的柿子和切好的籽瓜。 “瓜我尝了,味道真的不一样,甘甜爽口,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瓜都好吃。” 梁书媞急着补充, “柿子也不错的,带给你的里面,说不定还有我亲手从树上摘的。” 程清玙微笑着, “柿子我也吃了,都好吃,辛苦你了。” 梁书媞和程清玙聊着,隔壁户人家的猫跑出来,跑到了路灯下,看着梁书媞。 她爱心泛滥, 咪咪叫了两句,那只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非常胖的橘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径直朝着梁书媞过来。 梁书媞心里一乐,伸出了手,猫还真的过来让她摸。 “程清玙,你看,我这里有一只胖橘猫,很粘人,吃了我好几个火腿肠啦。” 她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虽然穿的棉拖,但户外待的脚发凉。 程清玙不得不终止视频,让梁书媞赶紧回屋,别着凉了。 其实梁书媞自己还觉着聊的有些意犹未尽,但程清玙这样说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聊,就都匆匆挂了视频。 第36章 前夜 一个月的光景,说长不长,每天忙忙碌碌下来,日子飞快。 考古队的工作,也取得了很大进展, 仅仅从文物发掘上,都出现了不少惊喜。 最多再待一礼拜,她们就能收工打道回府了。 前几天天气回暖,太阳很好,体质好点的男队员,大中午都能只穿个短袖晃荡。 但到了今天,北方寒流一来,十几度的温差说降就降,白天天阴着,还刮风,土块都变得冷硬冷硬,不好铲。 下午4点多,开始飘起雨,李斌老师索性让都早早收工,回村子里待着了,他晚上还有个线上讲座,也好回去再准备准备。 晚上八点半,2队的招待所里,热火朝天,年轻人坐在大厅里,围了两桌玩狼人杀。 考古队里除了这会儿留在基地板房里看方值班的张华和梁书媞,其余人都在这里。 连李斌都因为这里网比较好,找了个房子忙他的讲座。 原本看方值班是轮不到梁书媞一个女生的,但因为一个男队员家里有事,临时请了假,空出一个缺,梁书媞只能顶了上去。 不过好在她和张华只值到晚上11点钟,后面的时间轮到其他几组男生。 此时赵鹏一身酒气,满脸不悦皱着眉从村民私设的麻将馆出来,走了几步朝地上唾了几口, “妈的,真倒霉。” 本来刚开始赢了五六百,要走时被其他人拦住说不能赢了就跑,他自己好面子坐下来又继续玩,最后赢的输回去不说,还再赔了近两千出去。 雨湿漉漉的下着,他没打伞,也没心情打伞,雨落在身上,解不了一点内心的烦躁和火气。 “妈了的。” 他又开始乱骂。 路过招待所,看到窗户里面,一群人聚着,接二连三的笑闹声传出屋外。 妖风阵阵,一波接一波,赵鹏这才觉着身上湿冷,他朝着人家门口的花圃又唾了一口,吸了吸鼻子,直接朝着招待所里面进了。 大门没有锁,只是闭着,他手一推,就开了。 招待所的老板还待在大厅看这些年轻人玩,凑热闹。 赵鹏一进来,放进了屋外的寒气和冷风,所有人都转过去看来人。 考古队员一看是赵鹏,正玩的游戏,停下来了,屋子里一片寂静。 还是老板先反应过来,笑呵呵走到赵鹏跟前, “哟,鹏司,你咋过来了。” 赵鹏此时脸上挂了笑,谎话张嘴就来, “我屋里最近卸柿子,问一下你家里有多余的鸡蛋盘吗?” 柿子易碰烂磕伤,有些人家就会把摘下来的柿子放在鸡蛋盘里,好看也好放。 招待所老板自己家里没有柿子树,用完的鸡蛋盘也确实没什么用, “那你这等一下,我进厨房看一下,有没有不一定啊。” 赵鹏嘴上说无妨,有了更好,没了也没事。 老板一走,两拨人前尘往事彼此心知肚明,但又得表面装一装,其中考古队一个男生还多问了一句: “赵哥,喝水不?” 周楠楠听罢脚下踢了那男生一脚。 赵鹏摆了摆手,也是装模作样笑着, “不喝不喝,你们玩你们的。” 剩下的人继续玩狼人杀,不再和赵鹏交流。 赵鹏佯装等待,注意力全在余光中,今晚上人还挺齐的。 老板很快出来,手里只拿了一个鸡蛋盘, “对不住,哥屋里就剩一个,我们留这东西没用,也没攒下多少。” 赵鹏接过的同时,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烟盒,取了一根烟,发给了对方。 老板接过后,知道屋子里的女生不喜欢闻烟味,就带着赵鹏去了屋外,把门闭紧。 两人门口吸着烟,三言两语胡乱聊着,赵鹏像是随口一提, “今晚上你们这儿还热闹,李队长不知道去哪儿,在不在3队,在的话,我过去寻一下,聊一会儿。” 招待所老板还不知道赵鹏从考古队离开的真正原因,赵鹏这种人,干什么都不长久,考古队干几天不干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没在3队,就在我这儿里,楼上呢,好像是开什么视频会议。” 赵鹏心里算了算,那就没几个人在仓库里待着。 烟抽完,两人告了别,老板进屋了。 赵鹏继续往回家走,走了十来步,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又弯着身子跑回去,待在窗子底下偷听。 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有用信息,他准备走人,又听见一个女生道: “小兵小刘,你俩累了就上楼歇一歇,11点了还要和师兄师姐换班里。” 接着一个男生道: “楠楠,你要是乏了,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一个人回去也没事,等师兄师姐值班回来,我们一起回。” “你们说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值班,孤男寡女,会不会酝酿出什么感情,有什么发展啊。” “屁,再不要胡说,师姐人家有追的和喜欢的人呢,用得着你在这里点鸳鸯谱。” 赵鹏这下听明白了,他又佝着身子快速离开,心里的盘算和欲望,在黑夜里,翻了又翻。 他继续走着,村里常见的一条狗对面走来,他喊了一句“旺财”,狗没理他,朝荒废了很久的院落走去。 赵鹏陡然升起怒火,连条畜生都要给他脸色,他弯腰随便捡了块石头,快走着去追狗。 到了旧院,他步子放轻,嘴里还叫着旺财,忽而,一道人影闪过。 “谁?” 第37章 事故 周五下午,出城的高速前堵后堵,程清玙一个有耐心的人都变的没耐心了。 本来晚上有台手术,但病人临阵退缩,想要取消手术,择日再定。 程清玙下午一下班,在医院门口的花店匆匆忙忙买了束花,就急着开车往出城的方向行驶。 他还没告诉梁书媞他要过来,希望给对方带来惊喜。 赵鹏带着梁万全走到考古基地,拴着的狗听见动静,刚站起来,狗竟然认得梁万全,对方一个安抚的手势,狗又趴回去了。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梁书媞和张华两个人为了打发时间,可没好学的看什么文献和历史纪录片,b站找了个博主看一口气讲完《水浒传》。 两人看到天伤星武松血溅鸳鸯楼这一集,屋外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给足了气氛。 梁书媞正觉着屏幕里杀戮过重不忍心看时,仓库的门砰一下,被人一脚踢开。 被惊着的二人瞬间站了起来,头一个进来的人是赵鹏,再一个,梁书媞很快认了出来,虽然没见过本人,但看过照片,是梁万全。 这都不用彼此开口,傻子都知道是来者不善,张华先一步从桌边拿了防暴棍去堵两人,梁书媞心里闪过慌和怕,但她没在原地发愣,立即拨电话叫人。 现实情况不是下象棋,你走一步,我再走一步,她这边电话拨着,那边已经开始打起来了。 梁书媞按了免提,顺手也拿了棍子去帮忙。 周楠楠这边正天黑请闭眼,微信电话响了,她幸好接的快,刚接通,喊了声, “师姐。” “楠楠,快叫人过来仓库,有人来抢东西了,快。” 除了喊叫声,一片嘈杂,还有激烈的碰撞声。 周楠楠开的是免提,对话内容及时传达到其他人耳朵里,一听有人抢东西,男生们着急忙慌推开桌子,就往外冲。 三轮车开出来,跑了一半的人赶紧上三轮车,有个男生,直接抢了老板的钥匙,骑着摩托先跑了。 颠一点的男生,已经开始叫嚷,抓贼了,抓贼了。 这一夜,就像是奥特曼里那句着名的台词。 “有一天,原本平静的村庄突然受到不明寄生生命体的袭击!” “快逃!” 梁书媞这边,说是2v2,但根本不占上风,她和张华刚开始只能竭力把人控制在门口,让他们不能再往进走,但很快功亏一篑。 两人只能一人缠住一个人,等待救援,还挨了不少打。 梁万全作为被通缉的人,本来是想看再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捞一个是一个。 以为两个男人对一男一女,问题不大,眼下既想着急脱身,又有些不甘,干脆一用劲,去推放文物的架子。 文物架子上,除过被发掘出来的完整物件,还有不少是队员花心思好不容易一点一点修复拼凑好的。 碎一个,都是损失。 这样一来,梁书媞和张华,基本是靠着本能,去奔着护架子,就这样,两人瞬时都背对着歹徒,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赵鹏本就是酒壮怂人胆,这会儿也是红了眼,捡起防爆棍朝着张华的头就是一下,张华后脑勺一痛,身体不由控制,当下就倒在地上。 梁万全眼疾手快,看到了架子上的青铜镜和金冠,眼里精光一闪,从架子上夺下了这两样东西。 外面响起了摩托车声音,狗开始乱吠,来人了! “走。” 他喊了赵鹏让撤。 梁书媞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风险意识,唯一残存的便是,不能让他们带着东西走,她使出浑身牛劲,手抱住梁万全的腰,让他走不了。 梁万全本不忍用劲,但此时火烧眉毛,顾不上收劲,随便两肘子击在梁书媞的背上,脊背处的痛成放射状,席卷全身,她根本扛不住痛,跪倒在地。 梁书媞觉着痛的能吐出血了,但这样,她都半躺在地上了,还不忘拖住梁万全的脚,让他走不了。 赵鹏并不是冷眼旁观,他看着地上碎了的陶片,想起了自己被踢出考古队的事情,新仇旧恨,报复心起,捡起一片,就往梁书媞脸上去划。 暗影压来,她直觉着赵鹏要拿着东西朝她脸上划,她焦急一扭头,眉上方如利刃割过,皮开肉绽不过如此,对方手下一点不留情。 她终于坚持不住疼,松了手,摊在地上。 赵鹏还想再补一下的时候,梁万全制止了, “赶紧走,还磨蹭什么。” 余光里看到赵鹏和梁万全跑了,有温热的液体从眉上往下滑,梁书媞右眼的视线沾上了红,黏的她睁不开眼。 她浑身上下没了力气,全身疼的也不想动弹,只有听觉还没丧失了功能。 直到听见了自己队员大喊追逐的声音,知道救兵来了,咳了几下,才松了一口气。 程清玙到了匠王村,车正准备往里拐,就看到一辆摩托后面又跟着几辆三轮车上载满了人,下雨天,疯了一样跑。 他驶进村里,看到三个女生和一个中年男人,边跑边招手,没打伞,让他停车。 他放缓车速停了下来,降了车窗,其中一个女生满脸焦急, “大哥,帮个忙,带我们去个地方。” 村子里忽然这么多年轻人,程清玙心中诧异, “考古队的?” “是是是是,大哥快,江湖救急。” 程清玙马上开了车锁,让她们上车,车子快速掉头,周楠楠赶紧给程清玙指路。 车子一路飞快,和三轮车队,几乎是一前一后到的考古基地。 程清玙不关心先到的人抓住的人是谁,而是直接跑着进了亮着灯的屋子。 司机张博告诉程清玙,说是在考古工地工作的梁书媞和平时有多不一样,更鲜活,更灵动。 来之前,他想过许多种见面的方式,但绝不是现在这样,她躺在地上,半边脸浸着血。 女生一见现状,都吓的喊出声, “啊!!!” “师姐!师兄!” 李斌差点当场心脏病犯了,两个副手,全躺在地上,两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梁书媞听见了有人喊她的名字。 “书媞,书媞,梁书媞。” 眼前的血雾,被人用手拭去,那只手,抚在她脸庞,她看见了程清玙。 他眉间是焦灼,眼里是不安。 情爱不在多,一夕能伤身。 身体的痛一下放大了十倍,肋骨疼,背也疼,痛苦里夹杂了不得而知心绪。 她没伤到大脑,她知道这不是梦,眼前人,就是他。 程清玙在确认梁书媞清醒后,手开始从头到脚检查梁书媞的情况,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正在检查的一只手,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快去看我师兄,他头上挨了一棍。” 话是笑着说,眼尾却落了泪。 程清玙心中感到窒息,用指腹擦掉了她的泪水,但忘掉了他的手指上,已粘了她的血迹,留下的成了血泪。 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后,眼中泛红道: “等我。” 他还是一位医生。 程清玙站起身子,又快速去看张华情况,张华的后脑勺也是一片血迹。 姗姗来迟的警车声,红蓝灯闪烁,为这个艰难的夜晚,再添一把火。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了看张华的瞳孔情况,喊了喊对方,幸好人还有意识,还能说话。 程清玙也是替张华从头到脚检查一下,他对站在一旁的人道: “麻烦打一下120。” “嗯嗯,已经打过了。” 他再看看周围,没见到医疗箱,只能又起身出了仓库。 外面也是闹哄哄一片,他冒着雨跑到车旁,打开后备箱。 入眼的一束鲜花,他无暇顾及,提了车上的医疗箱,又快速返回。 程清玙尽量在不挪动张华头的情况下,替他简单包扎好。 他又让人找了两块砖头,再用纱布,先简单固定住张华的头,不要动他,等救护车过来。 程清玙再回到梁书媞身边时,她已经被周楠楠扶着坐起来,拿着纸沾了水替她擦脸上的血渍。 “我来。” 周楠楠很有眼色赶紧闪开,这恐怕就是和师姐搞暧昧的男人啊! 看样子,手法专业,是个医生啊! 梁书媞额头很痛,她不用看镜子就知道此时有多狼狈,伤口至少有半个拇指长,大概率是要缝针了。 本来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也该庆幸不是划在脸上,但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程清玙要替她擦脸,她偏了头,低着眉道: “我自己来。” 她去拿纸巾,程清玙没松手, “你看不到,听话。” 梁书媞放弃了,抬起头,任凭宰割。 程清玙下手很轻,尤其到她眉上方的伤口,始终控制着力道。 她问:“要缝针吗?” “要。” 梁书媞蹭的一下,控制不住眼泪又出来了,这下她一手夺过纸巾,站了起来,强忍住浑身的痛, “我出去看看。” 隔壁屋人更多,她进去一看,梁万全和赵鹏被手铐锁着蹲在地上,被夺走的文物也还在。 一共四个警察,方泽阳就在其中。 “你没事?”方泽阳过来询问。 梁书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方泽阳一时无语凝噎,难得挠了挠头, “抱歉抱歉,本来收到梁万全的踪迹,结果我们还是迟了一步。” 梁书媞看着被围在地上的人,额头上的伤抽的她生疼,背部也是,生平再次深刻体验到,什么叫做怒火攻心。 不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汉一条,现在就得报!!! 程清玙跟了过来,梁书媞额头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包扎,程清玙正要劝她先回隔壁,下一秒,梁书媞直接上前一步,用脚去踹去蹬蹲在地上的两个罪魁祸首,尤其是赵鹏。 人到这一步,还顾及什么形象? 有个警察正要过来拦,方泽阳使了使眼色,又退回去了,由着梁书媞发泄,一个女生,能下脚多重。 程清玙也只冷静站一旁,小心护着梁书媞,怕她一不小心,脚下站不稳了。 看踢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她身前,双手拦住了她的胳膊, “好了好了,再踢下去,还得找人给他们包扎了。” 救护车也终于到了,众人帮着把张华抬上救护车,梁书媞当然也得去医院检查身体,缝合伤口。 现下救护车就近只能先去咸阳市的医院,程清玙陪着梁书媞和张华上了救护车。 方泽阳和另一个警察开车跟着,受害者身体检查完后,还得做笔录。 考古队也还得有人跟着,周楠楠和考古队的几个队员开了程清玙的车,李斌留下来收拾残局。 梁书媞拍全身ct时,程清玙依照她嘱托,去同层核磁共振的地方去看看张华的情况。 不巧,听见方泽阳和另一位姓刘的警察对话,应该是刚才库房的监控传了过来,他们也都看过了。 刘警官道: “这女娃还真猛,我看打起架来她一点也不怯,要不是她拼了命拦住这两人,说不定还真让他们又给跑了。” 方泽阳点着头,语气里带着了点欣赏道: “是呢,之前光以为脑子聪明,现在看起来还是个智勇双全的女生。” 刘警官听了方泽阳的赞美,故意损着他, “现在觉着人家好了,可惜你没机会了,护花使者前后跟着呢。” “哎,我记上次在派出所她过来认文物的时候,你们就是老熟人了。” 方泽阳伸了伸懒腰,扭了扭脖子, “中间人介绍,见面吃过饭。” “那不就是相亲?” 程清玙没再往下听,扭头走了。 梁书媞身体检查下来,最大的问题就还是额头上的伤口,剩下的都是软组织挫伤,淤青的外伤,就这样,还被程清玙坚持带去打了破伤风针。 最后到了诊疗室准备缝合伤口,程清玙告诉值班的医生, “你好,额头上的伤口不要普通缝合,要美容缝合。” 正在准备器材的医生转过身,看了看程清玙和坐在椅子上的梁书媞,态度还算温和: “我这里只能普通缝合,能美容缝合的整形科医生今晚不在,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起初程清玙本就是想自己上手给梁书媞缝合,但他秉持着相信同行的原则,才来了这边医院,既然如此,还不如回西宏医院,让他处理。 程清玙心里想好后,蹲到梁书媞面前,握住了她一只手, “书媞,你知道我是外科医生对。” 梁书媞看着两人轻握的手,心中一片清宁,她点了点头。 “从学医开始,我的外伤缝合技术一直很好,包括美容缝合也是专门进修和经常操作的。” “你信我的话,我现在带你回西宏医院,你的伤口,我来处理。” 梁书媞还是有些生活常识的,一则她知道美容缝合比普通缝合不容易留疤,二则程清玙如今大概率不能在西宏医院之外的地方进行某些医疗操作。 天平的两端,是该耐下心等待明天的医生,还是相信她眼前的男人,跟他走。 诊疗室的医生“咳咳”了两声, “你们还处不处理?” 两人的手还维持着轻握的姿势,梁书媞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医生,打扰你了。” 出了诊室,方泽阳在楼道等着,见他们出来,就走过来, “这么快,咦,没处理?” 程清玙往前走了半步,挡在梁书媞的面前,对着方泽阳道: “现在我要带她回西安去处理伤口。” “这边处理不了?” 程清玙情绪稳定, “嗯,处理不了。” 方泽阳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头有些大。 两个伤者,张华虽然头部内没有淤血,但目前还是得住院观察,现在不适合做笔录。 梁书媞,本来想着先把她的笔录做了,但看样子也不行。 梁书媞看方泽阳欲言又止,主动开口: “是不是着急要做笔录?” 方泽阳点头。 “那得多久?” “半个小时。” 梁书媞转头去看程清玙, “再等等我。” 第38章 缝合 单间病房成了临时做笔录的地方。 方泽阳在给梁书媞看监控录像的时候,程清玙就站在她身后,越目睹里面的内容,眼中寒意越深一分。 肘猛烈击在一个人的背部,是会给脊椎造成伤害,严重了,还会瘫痪。 如果碎片不慎割在脖颈的动脉,是会造成大出血死亡。 方泽阳看到赵鹏有意伤害梁书媞那一幕问她, “你和赵鹏有过过节吗?” “有。” “那就详细说一下,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梁书媞真的是看在方泽阳是人民警察的份上,忍住了问这是在写小学作文吗? “大概是二十天前,也就是考古队来这边开展工作有一个礼拜多的时候,当时李队长和张华不在,赵鹏违规在考古现场开直播,我以考古保密原则,让他关掉,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点争执。” “动手了吗?” “他有单方面用手戳过我的肩膀,但后来被民工队长,也是赵鹏的大伯给制止了,倒是替我揍了他两下。” “当天晚上,队里统一开会讨论,鉴于赵鹏的表现一直不好,所以就把他从考古项目中,辞退了。” “那他被辞退后,你们在见过吗?” “见过一两次,但都是上下工的路上,没有说过话。” 程清玙注意到刘警官在屏幕上敲的那些文字,一言不发。 是有失望吗? 不知道。 以为很了解了她的生活,但原来,连冰山一角都谈不上。 是不值得提,还是不值得对他提? 梁书媞以为在继挨了打,破了相,打了破伤风针后,再不会受什么大苦了。 毕竟伤口缝合的话,用了麻醉就应该不痛了。 到了西宏医院,程清玙要着手处理时,梁书媞还是社会经验少了,以为局部麻药是用棉球擦拭液体在皮肤上就行了。 但正儿八经的事实是,局部麻醉也要打针,就在梁书媞伤口的附近打!!! 麻醉师的注射器针头放在梁书媞面前时,药剂往上推那一下,她觉着她都能看到针头在反光,后脖颈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这一晚上真的太难了! 程清玙手伸过来,她两只手把人家手握住,再次一脸认真里带着求饶问: “程清玙,伤口不缝了,就让它自然好不行吗?” 白衣天使程清玙淡定地摇摇头, “不行,伤口太深,很容易感染。” 程清玙隐去了伤口不处理,会感染溃烂增生留疤等一系列坏反应,耐心安慰, “就痛这一两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书媞也怕毁容留疤,只能松了他的手,一脸难过地对麻醉医生道: “医生,轻一点,稳一点,拜托了。” 她闭着眼,第一针下去的时候,她人都抖了下,等麻醉过后,麻醉医生离场,就是程清玙上场了。 程清玙是一个很称职的医生,称职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要缝合伤口时,还带了口罩。 遮住下半张脸后,只剩眉眼。 梁书媞只直视了一两秒,情不自禁瞥向另一处,后又闭了眼。 “开始。” 局部麻醉是一件折磨人心的事情,清醒地知道针与线是如何在自己皮肤上一进一出,甚至还能听见皮肉刺穿的声音,但这听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双眸紧闭的黑暗中,梁书媞右手拇指抚摸在自己左右的虎口处,那里有一条浅而细微的褐色,是之前不小心擦伤留下的,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她刚开始每看到这条褐色,心里总会哑然,很小的伤口留下的印迹,怎么现在会消的如此慢。 几次过后,她就知道了,自己不再像十几二十岁时那样新城代谢快,一个痘印,几天就毫无踪迹了。 额头上的伤口,无论缝合的多天衣无缝,但还是会花更漫长的时间来愈合,来恢复。 心中越想越多,越想越乱。 程清玙会离开的比伤口愈合还要早。 她今后,每看到这伤口,是要作何感想。 想起自己遭的飞来横祸,还是想起他程清玙。 她有一闪而过的悔意,伤口不该让他来缝合的。 梁书媞的眼眸湿了半分,她睁开了眼。 程清玙手中缝合快收尾的动作停下,看她眼如水中月,涟漪微动。 “感到痛了?” “一点点。” 是庸人自扰,是十分矫情。 在最后收针的那一刻,程清玙说了句憋了一晚上的话。 “梁书媞,再珍贵的文物,它都是死物。” 程清玙转过身收拾台面上的东西,梁书媞在静默里回想他刚才说的话,良久,她用很平静的语气道: “它们不是死物。” 把万千人,代代努力,世世传承,简单笼统归为死物,那么因考古工作而验证的人类文化和历史,也要称得上死物? 程清玙贯不是一个爱辩论的人,只是今晚他一反常态,面对梁书媞正色道: “感动自我的牺牲,是最无用功的,如果今晚你出了意外,就算你救的文物能存活下来,放在博物馆。” “不要说十年百年,就是到了明年后年,普罗大众也只会感慨文物的精美绝伦,但没人会记得你是谁,做了什么。” 梁书媞始终是坐着的姿势,房间里的白织灯是她最不爱的灯光,白亮到把一切赤裸裸地摊在人面前,寒光四射。 一晚上的动荡,她从未觉着自己做错了 ,哪怕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而不是留在原地,毫无作为,拱手相让。 事业上长久的平淡期,会给人带来无所事事的麻痹,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梁书媞在承担责任的劫后余生中获得了成就感。 一盆冷水,泼的可真是时候! “我自己觉得值就行了。” 没有面红耳赤的剑拔弩张,两个人看似十分冷静,又字字诛心。 程清玙解开了自己的口罩,冷光灯下,身穿白衣的他,如冻云弥漫的冰山,说出了两人认识以来,最伤人的话, “那你可真天真。” 伤人之语,有剑戟之痛。 事事皆不讨巧,万物不由心迹。 梁书媞都来不及多回敬一句,急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现实更危急的生死面前,孰是孰非的争论,不再重要。 “程医生,过来了个急诊病人胸痛,心外科值班的医生现在还在手术台上,你在医院,麻烦赶紧过来。” 程清玙接通后挂完电话,只能马上离开,临走时,他不忘叮嘱: “张博就在停车场,我让他送你回家,你回去先好好休息,先不要想着工作的事情,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程清玙离开后,屋子里独留梁书媞一人,她看到了桌面上的镜子,缓缓拿起。 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黑线纵横交错,似一条蜈蚣蜿蜒曲折。 伤口处理的很细腻,排列的线条也是整齐,伤口看起来都不那么可怖了。 但世上没有处理完美的伤口,从它发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和从前不同了。 梁书媞出了门诊的大楼,张博就在门口等着,看见她就着急走过来, “梁小姐,你没事,额头上的伤重不重?哎呀,怎么不小啊伤口。” 凉薄的夜里,梁书媞竟悟出了狼狈,她眼里恍若无事发生,拾起勉强到不能勉强的微笑, “张哥,你叫我小媞就是,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 张博带着梁书媞往停车场走,嘴里还滔滔不绝问东问西,她强打精神,一一回复。 “程先生怕是担心坏了,不过也幸好他过去了,陪在你身边。” 深夜两点,西安也像是它不夜城的名字一样,灯火通明,车子行驶到某些夜市集中的地方,更为热闹。 她看着车窗外的烟火人间,淡淡道: “嗯,多亏他,我和我同事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张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时和梁书媞在一起,又忍不住为程清玙说好话, “老板一直都想过来找你,但是他真的太忙了,好几次下班都到半夜,要么就是刚回家,就被叫回医院了,本来今晚也是有手术的,后来临时取消,他都不等我开车过来接他,就自己赶紧去找你了,你可千万别怪他隔了这么久才去找你。”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梁书媞把注意力放在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脸上斑斑,全无半点光彩的模样,她与她眼睛相视, “我知道,他很好。” 夜晚被送来的急诊病人是一位突发胸痛的中年人,不到60岁,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主动脉夹层,死亡率高,凶险万分。 这台手术,程清玙整整做了8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十点钟。 他从手术室出来时,得知昨夜还有车祸送过来的病人,很年轻的两个人,抢救无效死亡。 上了年龄的家属,在急诊室外哭成一片。 生命很脆弱,医生能做的事,其实又少之又少。 医院就是这样,生与死,互相博弈,人类往往处于下风。 他回到办公室,喝了支葡萄糖,他昨晚离开的太仓促,只给梁书媞留下了外涂的药膏,有关伤口的恢复注意事项还没有告诉她。 这个点,想着她应该睡醒了。 程清玙拨通了梁书媞的电话,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才接通。 “喂,你好。” 程清玙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是梁书媞的电话没错。 不等他开口发问,那头倒很快自我介绍, “程医生啊,我是周楠楠,师姐和老师去开会了,手机没带,你没什么着急事的话,等她回来再说。” 外出开会,没带手机? 程清玙拉开的办公室的窗帘,今天的天气很不好,全是雾霾,把整个城市窒息在其中。 “你们还在匠王村?” “嗯,对,师姐今天一早回来了。” 医院外,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步步逼近。 新的生死未卜,时时发生。 程清玙作为医生,此生最怕也是最厌遇见不听医嘱的病人。 命运造化,劫数难逃,怕什么来什么。 “你告诉她不要干重活,多休息,伤口不要碰水,少吃辛辣油盐重的食物,5天后到医院拆线。” 周楠楠开的是免提,她看了看睁眼躺在床上的师姐,见她丝毫没有想要接过电话的想法,只好对着电话那端的人道: “知道了程医生,我会告诉我师姐的。” “好,麻烦你了,不打扰你了,再见。” “哦,再见。” 电话挂了之后,周楠楠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床边,把手机还给梁书媞, “姐,你们吵架了?” 倒也不该是疑问句,毕竟看着是很明显的事情。 周楠楠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昨夜那么缱绻万分,和受了更重的伤的孤家寡人张华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有吵架,他那么冷静情绪稳定的人,是不会和人吵架的。” 周楠楠默默地撇撇嘴,不是吵架,那就是冷战了。 看别人谈恋爱,可真有意思。 “师姐,我这下悄悄的,那你再睡一会儿,下午了上工。” 昨晚的意外,使得考古队今早不得不停工半天,重新整顿,况且还是有些东西被损坏,又得重新修复。 轻伤不下火线,梁书媞本来和张华就担任了很多职务,现在总不能全都趴下,让李斌老师成了光杆司令。 整个事件,都会被作为安全事故向上呈报,她们作为当事人,少不了还要写很多书面材料。 少了人手,临时停工,都会打扰原定计划。你不干,就得麻烦别人来处理你这份工作。 大家在这里已经耗了很久,都想赶紧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早早返程。 美国心理学家弗洛姆说过:“责任并不是一种由外部强加在人身上的义务,而是我需要对我所关心的事件作出反应。” 周楠楠出了屋子,留梁书媞一人。 她闭着眼,身体很困,也很疼,但也迟迟没有入睡。 凭心而论,梁书媞不是冥顽不灵的石头,坠死在自我里,她知道程清玙作为医生的原则,生命至上。 就是因为明白他的立场,才觉得深深的难堪,和难过。 那一晚她守夜值班的职责,就是保护文物。 我站在你的立场理解你,不代表我就否定了我的立场。 她希望获得的先是一个肯定,哪怕然后再是批评。 肯定她的勇敢和付出,批评她的胆大冒险。 没有一个枣,一个巴掌。 只有“天真”两个字的讽刺,让人无力到失语。 很多纷争,冷静下来后的复盘,都只觉当初是小题大作,更何况他们这种谈不上纷争的纷争。 但讲逻辑,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屋外的小猫不像平常那般发出顺从的喵喵声,反倒是发出些撕心裂肺的叫声,扰人心绪,想必是打架打输了。 第39章 道歉 下午照常出工,队友和民工见了梁书媞都纷纷慰问,关心她的身体,她一一谢过,随后尽量专心工作,把自己往合格的考古工作者里套。 收工后,又是回去吃饭,晚饭吃的是烩菜和米饭。 尽管劳动了半天,梁书媞却食欲不高,只舀了半碗菜和半碗米饭,才尝了一口白米饭,自己盛菜的碗里,被放进了两个煎好的金灿灿的荷包蛋。 她抬头去看,是做饭的阿姨,一手端了个盘子,一手拿的筷子, “姑娘,你受累了,多吃一点,补一补。” 梁书媞忍不住看看周围,见其他人碗里无此待遇,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怕不患寡而患不均, “呃,阿姨,我还好还好,您不用给我加小灶。” 做饭阿姨坐在梁书媞旁边的位置上,是有话要给她说,但也没有故意放低声音,她用下巴和眼神指了指门外, “梁万全的母亲,下午送过来了一盘鸡蛋,让我做给你吃,说是实在对不住你一个小姑娘还有小张。” 她脑海自然而然想起那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做饭阿姨起身后,梁书媞对着菜碗里的两个荷包蛋,迟迟伸不出筷子。 接受和不接受,心里受折磨的都是她。 最终,她还是将碗里的所有食物吃完,一滴不剩。 晚饭吃完,要去驻地加班的人都已离开,她身体不好,留着回去早点休息。 梁书媞坐在招待所门口,犹豫要不要去梁万全家看看他母亲。 她的犹豫一直维持到两辆警车开到梁万全家门口,就跟看电影一样,看到警车先下来了两位警察,再然后是被拷着的梁万全,最后都进了梁万全家。 方泽阳是从后一辆警车上下来的,本来也是头不回的跟着往前走,结果多扭头回来看了一眼,瞧见了梁书媞,便调转方向,直接朝她走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西安会多待几天。” 梁书媞没跟他多解释,反而问: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大孝子呗,让带回来看看他母亲,才准备认罪。” 和梁书媞想的答案差不多, “要是认罪了,这次判下来得几年?” “他这是数罪并罚,本来盗墓就是一罪,又加抢劫伤人,5年,只多不少。” 方泽阳看梁书媞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不是可怜他?” 梁书媞赶紧摇了摇头, “那不是,是可怜他母亲,那么大年龄了。” 至此,彼此都沉默了,因为这基本是无解的困局。 天色全暗,村道的路灯,稀稀拉拉的亮了。 梁书媞站起身,朝屋子里喊了喊周楠楠,然后对方泽阳道: “你忙去,我要回去了。” 周楠楠跑了出来,听见方泽阳在问师姐: “距离远近,要不我送你。” “不远,就在后面一队,我和师妹走着就回去了。” 方泽阳点点头, “哦,稍等,我拿东西给你。” 方泽阳匆匆跑回警车上,取了东西,来不及关门又跑了过来,把东西递到梁书媞面前, “给,祛疤的药我不太清楚,但跌打损伤的药物我们经常用,这个挺好用的,新的,没拆开,你回去试试。” 周楠楠作为旁观者,此情此景,又怜爱医院躺着的师兄了。 梁书媞大大方方接过药,拾起微笑, “谢了。” 和方泽阳告别完,路过一家小卖部,梁书媞进去买了两根火腿肠出来。 两个女生踩着乡村的道路,往回走。 “姐,这个方警官是不是也喜欢你啊?” 梁书媞也很会开玩笑,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能我头破血流的样子,让他着迷。” 看着梁书媞和方泽阳关系也不错的样子,周楠楠不禁问: “姐,那程医生和方警官,你更喜欢哪个啊?” 梁书媞把外套的纽扣系上,防止风灌的胃难受。 她不想违心说不喜欢程清玙,也不想承认喜欢程清玙,只能选择忽视这个问题,往其他话题上扯, “你上次说《明星大侦探》什么时候开播来?是不是这周。” “这周是超前演唱会,正式案件到下礼拜了。” “哦,那也行,完了出来了一起看。” 周楠楠忽然哼起了成全cp的战歌,她唱歌很好听,梁书媞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继续走着人生的路。 一辆车停靠在梁书媞住的村民家门口很久,张博站在车边吸烟,看了看自己的老板蹲在车尾的地上,抚摸着一只猫。 一只很胖的橘猫。 梁书媞心里想着事,没太注意前方的事物,倒是沉浸在自己歌喉中的周楠楠先回过神来,发现了什么, “姐,我们门口怎么停了辆车?” 梁书媞只是顺着周楠楠的话,抬头去看,3队的村道里就停了一辆车,确实瞩目。 她认出了张博的背影,心里并未起太多波澜,无非是带着程清玙的嘱托而来。 是影子先一步人抵达,张博看到脚下的人影,很快转了身, “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张哥。” 她对着张博打着招呼,车身后,突然多了个人,站了起来,顺便脚下多了只橘猫扭着屁股慢悠悠走了出来。 程清玙从头到脚一身黑,不显沉闷,只会越衬他英姿挺拔,细看上身穿的是件半高领的黑色毛衣,没穿外套。 梁书媞心想,这要是一起风,能抗冷吗? 两人彼此走近了。 “你身上伤怎么样了?” “你穿这样不冷吗?” 同时发问,也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关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来者皆是客。 梁书媞没有一上脸就冷脸对着程清玙,继续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今天避而不答的问题也太多了,开始了不走心的寒喧,笑着, “程医生,又麻烦你过来了。” 没必要问他怎么来了,为什么来,爱来不来,又不是她求着他。 听一个人说话,很多时候,语气大于内容。 程清玙分得清她每回叫他程医生的时的心情,很明显,现在,人虽然笑着,但疏远了。 周楠楠早已带着张博进屋喝茶去了,屋外就剩路灯下,他们二人,和一只猫。 见周楠楠和张博走了,梁书媞也没了惺惺作态的心思,冷了脸当对面的男人不存在。 低头对着猫“咪咪”了两下,从口袋里拿出火腿肠,引诱着猫,她找了块石头坐下,猫呼哧呼哧地跟着跑了过来。 梁书媞把火腿肠左右手一拧,一圈一圈转,转到第n圈的时候,中间断了,她先拿出一半,挤了部分出来。 猫迫不及待张口就吃,有些火腿肠不小心掉到地上,它也不嫌弃,继续吃。 一根火腿肠喂完,再来第二根。 梁书媞始终没再抬头看程清玙一眼,直到猫把第二根火腿肠快吃完了,男人才在她面前,双膝一高一低蹲下,口袋里拿了张消毒湿巾撕开抽出来。 她的右手腕被程清玙拉过,对方才要替她擦手,梁书媞蹭一下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自己拽过那张湿巾,自顾自擦起来。 原本一张湿巾勉强就够了,梁书媞擦完,程清玙又递了一张,她当下有点赌气,没想太多,直接去拿另一张,结果一拽,拽不动,她索性不要了。 这回,程清玙难得不君子一回,直接握住了梁书媞的手腕,替她擦拭起手来。 梁书媞往回抽手,但手腕竟被抓得死死的,全让对方得逞了。 猫吃饱了,也不跑,就坐在原地,给自己舔毛洗脸。 手擦干净了,程清玙才放开,又伸手去看梁书媞额头上的伤。 这回梁书媞身子往后闪了闪,偏头不让他看。 气氛又僵了僵。 “昨晚是我话说过分了,对不起。” 默剧终于到此为止,开始有声剧了。 但梁书媞还是不回应,才擦干净的手,低头又去逗猫,猫被撸的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不该对你工作的内容和意义,一言以蔽之,随便下定义。” 梁书媞头稍微抬起,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猫身上。 “你很勇敢,为了保护文物,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承担了你要承担的责任,这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不该说你是天真。” 梁书媞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摸猫的手,顿了顿。 哪怕是他道歉的话,再听到那两个字,她还是不舒服。 “人命大于天,你没错,……,我,也没错。” 她不再撸猫,收回手,站了起来。 程清玙同样起身站直,看了看她额头上伤口,周边泛红,肯定是碰了水了,不免皱了皱眉头, “我拿了药品,上车或者进屋,你伤口有点感染,我帮你重新消毒上药。” “我有药,我自己可以上。” “但是我来了。” 她昨天那么狼狈,回家后泡了泡澡,洗脸洗头的过程中,再怎么小心提防,还是沾了点水。 伤在脸上,梁书媞嘴饶是嘴硬,但还是不敢大意,顺着程清玙的好意, “进屋。” 她站门口等了等,看程清玙从车上取好药箱,才往屋内走。 周楠楠带着张博进的是堂屋,屋主人还都热情坐着陪聊天,反正基本都是陕西人,不怕没话聊。 程清玙进来,很礼貌的跟主人家打了招呼,顺便让张博把给主人家带的礼物从车上拿下来,然后说了要给梁书媞换药的原因,另找了间屋子,并没有去梁书媞和周楠楠住的屋。 梁书媞虽然这中间话不多,内心还是再一次被程清玙滴水不漏的为人处事所撼动。 不过撼动了一两秒就打住了,既然为人处事的情商这么高,那昨晚上怎么能说出来那么刻薄的话。 感情不是柿子捡软的捏,就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 两人进的屋子,是主人家平时放存货的地方,多是些梨和苹果,还有剩不多的柿子。 因为房间大,平时也没人进来,就显得比其他屋冷很多,但全是果香。 “你上次拿的柿子,乐姐还学做了柿子饼给我吃。” 她知道乐姐就是照顾程清玙的人。 “你要是觉得好吃,等会找婶婶再买一点就是,不过你这么会做人又大方,婶婶一家说不定也不会收你钱。” 梁书媞就是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他爱怎样就怎样,她不参与,与她无关。 只有一个凳子,梁书媞坐下后,安静等程清玙准备上药,此时又摸到口袋鼓鼓囊囊的,想起还有瓶药,于是拿了出来,放桌子上。 程清玙正往棉签上倒碘伏,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药,是崭新未拆封的,他留意了下,并不是昨晚上医院给她开的药。 毕竟昨夜她所有的药,都是他亲自取的。 “你今天新买的药?昨天医院开的没有用吗?” “刚才方泽阳给的,说他们经常用这个,效果好。” 褐色的碘伏从棉签上倒多了,沿着手指一路蔓延到手背上,然后滴到桌上。 程清玙把手里的棉签扔到了杂物袋里,又从旁拿了纸巾把自己手背上的碘伏擦干净,另外拿了只棉签重新开始。 “你和他,好像很熟?” 梁书媞侧抬起头看了看程清玙,很多余的问话,感觉是夹杂了私货,另有目的。 不过她心里想了某种可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嗯,很熟。” 程清玙上手把她的头再往面对自己的方向扭了扭,微微俯下身子,把碘伏抹到她伤口周围消毒, “哦,是相亲认识的吗?” 沾到碘伏的伤口,蛰的梁书媞直抽眉,当然,程清玙的问话,杀伤力也不小。 “你怎么知道的?” 程清玙这次以沉默应对,专注在梁书媞的伤上。 毕竟无论是说曾经听见她母亲和舅妈的对话,还是说昨晚听见方泽阳的话,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途径。 梁书媞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你在哪儿知道的?” 程清玙消完毒,转身换其他药, “猜的。” 梁书媞哼笑了声, “那你可真神机妙算。” 额头上重新上药,同样还是刺痛,是他先提出这个话题,不明不白的,又想当什么没说过? 她无所顾忌,给他设陷阱, “那你要不再算算,我和他是什么时候相亲见面的?” 程清玙的眼神终于从伤口,移到她的眼睛,语气淡然, “哦,什么时候?” 梁书媞没有回避他的眼睛,故意眼装无辜,又带了点不能轻易察觉到的挑衅, “我不是让你算?” 伤口处理完,程清玙转了身子,面朝着桌子整理东西,像是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猜, “从西藏回来以后?” 梁书媞这下是真有些吃惊了,头一下说是猜的她还能勉强信一下,怎么这还可能再猜到。 “你怎么知道我从西藏回来当天就去和方泽阳相亲了,他给你说的?” 程清玙合上了药箱,回头看梁书媞,突然被气笑了, “所以,你早上在贡嘎机场亲了我,紧接着上了飞机删掉我,到了西安又马不停蹄的赶场和方泽阳相亲?” “梁书媞,原来你管理时间的能力,这么强啊!” 第40章 散步 信息没对齐,梁书媞说漏了嘴,从自己挖好的坑里掉下去了,别人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倒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二了。 现在让她丝滑转到其他话题,脑子一时宕机,还想不出来。 既然说到方泽阳身上,程清玙不介意再多问一些。 “那你是觉得他不错了?” 看似问问题,试探的成分更多罢了。 从夏日重逢的香港,到如今秋季正酣时的西北,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彼此相处之时,过界的话,少之又少。 她不问,他也不说。 冠冕堂皇地说是博弈,但又似乎是享受这种暧昧不明的过程。 只是两个人的暧昧,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第三人,那么某一方就不会全然觉得这是件享受的事情。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高手过招,梁书媞虽然并不着急什么时候程清玙才会把话说清楚,给两人的关系定调。 但是,他问她对方泽阳的感觉,她也不会一步到位解释清楚,让他太好过。 她要当选择权在自己手上的那一个人,有些话,程清玙得自己说出来。 “是挺不错的,也真的蛮多巧合的,原本以为只是相亲见面,后来没想到,工作上的接触也不少。” 程清玙听到‘巧合’的说辞,原本后撑在桌面上的双手,变成交叉放到胸前,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也就是说他以为他和她之间的不寻常缘分,同样发生在她和别人身上? 这还是梁书媞头一回在程清玙脸上看到这副表情,看他不爽,昨夜种种的气似乎一下消了七七八八,她突然想笑,但憋住了,还明知故问: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梁书媞眼里的狡黠,程清玙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偏偏就清醒着上了她的套。 最后,他放下了胳膊,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仰视着她,一字一句道: “那我和他比,你更喜欢谁?” 程清玙上次用这样姿势和她说话,还是在上次。 在咸阳的医院里,也是这样,她坐着,他半蹲着,他问她,愿不愿意相信他,把她额头上的伤,交给他缝合。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但是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和能量,或者说是诱惑,让人毫无顾虑地选择相信他,跟他走,像希腊神话里的海妖。 就像现在,她倘若稍微心思一松懈,就会脱口而出,更喜欢他。 那样的话,不就着了海妖的道。 幸好她偶尔练练毛笔字,写写心经,关键时刻,顶住了。 “你觉得呢?” 又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招式打回来,程清玙笑了。 “我觉得你可能更喜欢我一点。” 啧,怎么好像还是着了他的道了。 “吆西,你这么自信?” 程清玙慢慢站起来,把已经合上的药箱又打开,梁书媞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把桌面上方泽阳给她的药拿走,放回药箱里,然后合住了药箱。 “哎,那是我的药。” 她站起来去取,程清玙一个转身把药箱挡到后面, “要谨遵医嘱,来路不明的药,不能随便用。” “哪里来路不明了,程清玙你不是挺自信的吗?怎么还跟一瓶药过不去。” 程清玙脸不红,心不跳, “嗰系因为我小气,我梗唔希望我锺意嘅女仔,用别嘅男人送嘅药。”(那是因为我小气,我当然不希望我喜欢的女孩,用别的男人送的药。) 天杀的!!! 梁书媞再次被整到失语了,这人怎么突然使用粤语技能攻击,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你好好说话,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程清玙一手提着药箱,梁书媞看他是要走的意思,切,loser。 下一秒,自己的指尖传来温热,程清玙另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她,带着她出了门,往大门外走。 梁书媞一路沉默,脸上看着无动于衷,由着他来,但没牵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捏住衣角。 一寸狂心未说,已向横波觉。 她原本以为张博还在里屋里坐着,结果出来一看,人就在外面车旁边站着。 她当时就把手从程清玙手里挣脱出来,往旁边走了半步,跟他拉开了点距离。 张博眼睛尖,刚两个人门口的那点小动作,他看的明明白白。 走上前,拿走了程清玙手里的医药箱。 梁书媞看了看时间,9点钟,现在他们往回赶,到了也都快十一二点了。 但是程清玙还没有说他现在就要走,她当然也不好立马说拜拜。 倒是张博放完药箱后,又返回来到他们面前问程清玙, “程先生,我们现在就准备回西安吗?” 程清玙扭头看向梁书媞,梁书媞一懵,嘴上脱口而出: “看我干嘛?” 男人却道: “不带我到村里走走,逛一逛吗?” 梁书媞抬头,左看看,右瞧瞧,黑灯瞎火的,她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游逛的必要,但她还不至于不解风情, “那走,带你逛逛。” 她先下了台阶,双手插在口袋,程清玙跟在身后。 很快,两人成了并肩的姿势,沿着村道的路,慢慢游走。 “过几天,你腾出一点时间,我让张博来接你回西安拆线。” 拆线的事情,早上他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听过了。 虽说张博作为司机,职责就是开车,但是她还没有那么心安理得的次次接受这样安排。 早知道,还不如听她母亲的话,给自己安排辆车。 “不用了,我到时候能回西安,不用麻烦张哥跑一趟,他是你的司机,不是我的。” 程清玙没强硬坚持,另外问: “你这边的工作还得多久结束?” “不多几天,一礼拜,本身就是到收尾阶段了。” “那等你回来一有空,我们就去太白山。” 他们一会走在光里,一会儿走进暗处。 村里,真的很静,随时抬头,都是星星。 梁书媞打算带着他走一个圈,从3队的东边走,再朝北拐到2队,最后从2队西边往回3队走。 走到2队的村道,迎面驶来了两辆警车,她带着程清玙停在路边的路灯下,让警车先过。 毕竟是在村道里,车速都开的不快,第一辆警车经过,刚好光那么一照,梁书媞像是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梁万全。 第二辆警车却停住了,接着,方泽阳从副驾驶上下来。 “程医生,你过来了啊。”方泽阳先打了招呼。 程清玙并无失礼,也是微笑着回应。 “方警官这么晚了还在忙。” “为人民服务嘛。” 方泽阳回复完程清玙,接着扭头对梁书媞道: “梁小姐,有件事刚才还忘了给你说,本来说微信上说,但既然碰到了,就刚好给你说。” “昨晚笔录做的仓促,你这里反正就这几天快结束了,等你回西安了,麻烦来所里一趟,有些文件你得补个手续签下字。” 是该要配合的事情,梁书媞没什么好疑惑的,点点头, “好。” “行,那到时候电话联系,我先走了。” 随后,告了别,方泽阳回到警车上,走了。 梁书媞看警车走了后,回头朝前看,发现路中央,站着梁万全的母亲。 她脚下的步子一下千斤重,抬不到前面。 谈论的事情每回提到太白山相关,总有突然一档子其他事打断,再续会原先的话题,又不是那么好的时机了。 程清玙察觉到梁书媞的失态,以为是遇见方泽阳的缘故,但又觉着不至于, “你怎么了?” 世人有云,乱世先杀圣母。 对待梁万全的母亲,梁书媞总是太过于共情,共情到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忍不住可怜对方,以至于自己心遭罹难,憋得难过,还觉着是自己的过错,太匪夷所思了。 程清玙随着梁书媞的视线去看,看到空旷的路上,唯一的动静,便是一位老人慢吞吞往回屋里走。 骤然起了风,程清玙终于察觉到了点凉意。 “你认识她?” “那是梁万全的母亲。”女孩告诉了他答案。 梁书媞深呼吸一口,才继续往前走, “今天,他母亲送了一盘鸡蛋给我,虽然我没有见面。” “你是觉得老人可怜?” “嗯。”她点头应允,继续道: “两个人犯事,对于赵鹏我就没什么同情的,反倒是梁万全,年轻的时候,盗墓被抓,后来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孝顺母亲,事业上小有成就,要不是被合伙人欺骗走全部钱财,也不一定会再走到这一步,你说他坏,他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 “这一段日子,我总是看到他母亲一个人,于心不忍,可能是我有什么毛病,带了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黑夜里,月亮只有半轮。 程清玙抬头看了眼月亮,《围城》里说,天上月圆,人间月半。 梁书媞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 “如果你是一个医生,某天因为一个司机酒驾,城市里发生了连环车祸,造成数人死伤。” “这时,这个肇事司机送到医院,和其他同时送来的伤者相比,他的生还率更高,时间紧迫,医疗设备资源有限,二选一的情况下,对于肇事司机,你救还是不救。” 梁书媞听着他的假设,一下难以抉择,想起了曾经看过类似的故事,二战期间的一个医生,救不救作恶多端的法西斯军官? “如果选择救生还率高的肇事司机,而放弃的生还率低的伤者,那么伤者的家属不会轻易放过医生,市民也不会理解医生,舆论的谴责能压死人。” “可是不救肇事司机,那就违背了医疗救治的原则和医生的职业道德,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了。” “两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很不容易。”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某户村民门口种的柿子树,没有把柿子全部摘完,留了一半给鸟儿吃。 梁书媞道:“可你是会选择去救肇事司机的医生,对吗?” 程清玙没有说他是或否,只是说: “大多数的医生,都要做救肇事司机的选择。” 程清玙讲这个故事,似乎是在替她排解忧虑,梁书媞清楚。 “你想告诉我什么?” “人力有限,我们所做的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该做的,能做的。这之外的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更不能用这种不能控制意外,产生愧疚感,来折磨我们,让我们不安。” 梁书媞找到了程清玙故事中和自己身上经历的同感,她问他, “你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吗?” 程清玙想起了脑梗死亡的病人李铭路,想起了小尤的心脏。 “有。” “那你怎么解决的?” “慢慢熬,时间久了,会淡一些的。” 梁书媞到了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你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灵丹妙药,锦囊妙计。” 两人一圈步散下来,马上就回到初始的地方了,程清玙停住步子。 橘猫从树上跳下来,梁书媞看见,又咪咪叫它,但是猫一脸顶平的从他们身旁走过,毫不留恋,全无一个钟头前喂火腿肠时的亲昵。 梁书媞不平,向前跑了两步,想去逮猫,一尝试,猫还真让它从背后逮住了,叫也不叫,也不挠她。 她两手从后端着猫的前肢到程清玙面前, “看,这猫真狗,差点吃了不认。” 猫不挣扎,还扭着脖子舔毛,梁书媞全心全眼都在猫身上,程清玙上前,摸了摸猫头,道: “我说这么多,想说的是,以后你身边无论发生好还是不好的事情,其实你可以你试着告诉我。” “不好的事情,就算不能完美解决,但至少,我能陪着你。” 送走程清玙,梁书媞回到屋里,周楠楠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 见她进来,放下手机,盘腿坐了起来问: “姐,人送走了。” “嗯,走了,不好意思,还耽误了你一阵时间。” 周楠楠说了没事,注意到梁书媞手里拿了瓶药,放到桌子上了。 看着就是方警官刚才给的那瓶,她没问,只是想怪不嫌麻烦的,还以为早放回房间了,结果前前后后还装着。 第41章 探望 11月底的多伦多,已经非常冷了。 乔治从飞机上一下来,就庆幸自己因为怕冷,带了足够厚的外套过来。 他没耽误太多时间,直接让接机的司机去了他给的地址。 这一趟出差,也是替程清玙过来跑一趟。 程清珩和他母亲沈繁住在york ills,当地着名的富人区。 在他手里提着东西,按过门铃后,冰天雪地的等待中,隔了很久,才有人开门。 入眼的并非印象里熟悉的面孔,是一位年龄看着不到40岁的妇女,也是亚洲人。 妇女看了看乔治,眼中带着疑惑和戒备, “你找谁?” 地址应该是不会错的。 “请问是程清珩的家吗?” 开门的人,始终只将门缝开了一点,让站在屋外的人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你是谁?” “我叫乔治,是程清珩的堂哥,程清玙先生让我过来探望的。” 屋里传来脚步声,开门的人转回身去,像是和来人交谈确定了什么,才往后退了一步,开了门, “进来。” 乔治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热气,与室外两个世界。 “乔治。” 他脱外套时,有人喊了他。 乔治在来之前,某种程度上,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预设的结果。 但在看到沈繁后,他却想,或许是程清玙猜错了。 沈繁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很好,满头乌发,不见一丝白发,脸部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皱纹,就连身材也维持着他印象里十来年前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怎么也不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症的人。 “沈姨,好多年不见了。” 沈繁笑着走近,带着乔治往屋内走, “是啊,有十年了,以前的毛头小子,现在成熟不少了。” 坐下后,先前给乔治开门的保姆,很快端了热茶过来。 沈繁作为长辈,还算热情, “快喝点茶,家里不常来人,最近这一带有入室抢劫发生,刚才也是保姆风声鹤唳,让你多等了。” 乔治记忆力很好,面前粉青色的龙泉青瓷,程家老宅里,也有同样的一套。 他端起喝过之后,尝出来是普洱, “沈姨,这次过来,阿玙也让我带了茶叶,他知道您喜欢喝茶,您之后记得尝尝,要是满意,下次给您再带。” 提到程清玙,沈繁好像并没有太多想知道他近况的欲望,只是点了点头。 乔治环顾四周,才问: “今天周末,清珩不在家吗?” “他这学期当上了助理教授,周末在实验室忙科研,还没回来。” 不等茶凉,要聊天的内容已经说完了。 本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如此一来,幸好只是杞人忧天。 乔治不打算再多打扰,就说还有事忙要先离开,沈繁似乎也没有留乔治吃饭的意思,便都站起来打算送客。 保姆从衣架上取了乔治的外套递给他,就在乔治准备离开时,一旁的沈繁突然眼中失去光彩,多了迷茫,看着乔治道: “乔治,你先放学了吗?清珩和阿玙还没下课吗?” 四天后,梁书媞尽管多次强调她自己回西安拆线,但她当天下午下工后,张博还是一如既往到了来接她。 客套的话已经说了很多次,他们回到西安,直接去了西宏医院。 程清玙今天本来能按时下班,但一直在办公室等着他们过来。 诊疗室里,拆线没费多长时间,也没梁书媞想的那么疼,程清玙问她, “你父母见过你的伤口吗?” 梁书媞把上次事故向父母瞒得很紧,把平日里的视频变成了只电话,王昭霞好像也没察觉出什么问题。 “没有。” 拆完线,程清玙给她又贴了减张贴,促进伤口愈合,减少疤痕。 “那你过两天结束,回家了,见着他们怎么说?” 梁书媞故意开玩笑, “我就说是你推的。” 程清玙看了她一眼,比她还会讲笑话, “那你还不如说是在村里被狗追,不小心摔倒可信度更高些。” 梁书媞虽说被逗笑,但仔细想想他这个理由是可以被采纳的, “那我就按照你说的这样告诉他们。” 两人收拾完,往医院外走。 张博送完梁书媞到医院就先撤了,留下程清玙开自己的车送她回家。 坐到车上,梁书媞打开了副驾上的化妆镜,看到了贴上的减张贴,才猛地想起,太看不到伤口。 程清玙见梁书媞下意识的行为,心里倒是忍不住心疼。 她太听话了。 从伤口缝合以来,她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伤口留疤的担心和顾虑,不知道是十分相信他的技术,还是不愿意让他为难。 “你最近一直坚持贴减张贴,等以后若是还有疤痕,我们可以去做疤痕修复,现在技术很成熟了,你不用太担心。” 梁书媞合住了化妆镜,上手轻轻抚摸了额头上的减张贴, “没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在是眉毛上面额头上,没在脸上,只是以后怕是没什么财运,赚不到大钱了。” 迷信面相里说,眉毛附近受伤,多是漏财之兆,虽说她本来也赚不到什么大钱。 再说以后的以后,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多交集。 程清玙不知道她真是这样想的,还是故作坚强, “我是你的医生,会负责到底的。” 程清玙怕不加医生这个身份,话语太过唐突和不恭。 梁书媞听见的的却是以医生身份的承诺,强调的是界线分明。 “好,我相信你,doctor程。” 到梁书媞到家门口,她不忘叮嘱, “明天我自己回匠王村,你可千万别让张博来送我了。” 她自己单趟就过去了,张博送,还得多跑一次。 程清玙考虑了一阵,才终于答应, “好。” 等送完梁书媞后,程清玙便开车回了家。 他回家进了门,头一个看到的便是乔治。 乔治还是与在香港时一样,多西装的打扮,见了程清玙, “阿玙,你回来了。” 程清玙拍了拍乔治的胳膊,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下午一到这里的时候,乐姐已经做好饭等着了。” 客厅里,没太多要叙旧,彼此直接进入正题。 尽管乔治早已电话里给程清玙汇报过他多伦多的所见,如今只是再重复了一遍,然后道: “从多伦多回到香港后,我查了程清珩的入境记录,他八月份时,就回到过香港一次,也确实找过治疗阿尔兹海默症这方面的专家。” 程清玙半天不说话,乔治只好继续往下说: “以前浅水湾的那套房子,最近也有人过来重装,清珩应该过不了太久,就会回香港了。” 程清玙希望程清珩他们回香港已经很多年了,现在看着马上就要实现了,他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开心。 除了一半是因为婶婶的病,还有一半的原因,他自己知道。 程清玙告诉乔治, “浅水湾的房子很多年都没住过人了,装修的事情,你也多盯着,清珩那边你也多联系,看有什么忙能帮的。” “嗯,我明白,不过……” 乔治欲言又止,程清玙静坐着,等他自己把话说完。 “不过,他们回来,你父母那边,可能不会太愿意。” “我会从看的中周旋。” 有关程清珩的事情谈完,乔治才想起还有东西要带给程清玙,他进客房,把东西拿出来,递给程清玙, “给,阿玙,这是你让我带的药膏。” 这几盒疤痕修复的药都是从国外买的。 程清玙接过, “好,谢了。” 在考古队撤离匠王村的前天一晚上,梁书媞还是提了点东西去了梁万全家。 要说的话没有太多,只当是对住在对面招待所的队员,多有叨扰,也当是对那一盘鸡蛋的谢意。 她步行回住所的时候,月亮照在路上,就如余华说的那样,像是洒满了盐。 自此,算是给她这一个多月的田野工作,画上句号。 回到西安后,她先是去了父母的店里。 在王昭霞充满急切关心的询问下,梁书媞真把程清玙胡编的那个被狗追的借口拿来搪塞。 她父母辨不出真假,想着梁书媞小时候也是土匪一个,下楼梯能踩空,从三楼滚到二楼,牙差点磕掉,现在还只当真是她说的那样。 随之而来的是对她粗心大意、这么大个人没事找事的行为数落。 “明天农历初十,你不是还休两天假,我陪你去城隍庙或者大兴善寺拜一拜,本来就找不到对象,现在还破了相,害死个人。” 父母说话,既不讲武德,也不留情面,转往人肺管子上戳,梁书媞瞬间后悔没事找事来店里挨批了,还不如回自己房子里睡大觉。 “要去你去,我约了朋友出去。” 她坐在凳子上,随手从桌面的蒜篮子里拿出颗蒜剥,王昭霞看她糟蹋蒜, “你吃面又不吃蒜,剥的浪费什么。” 梁书媞知道自己现在呼吸都是错的,她也没心思懒得犟嘴,顺丢丢地把蒜又放回到篮筐里。 “跟哪个朋友?” 梁书媞低头吹了吹面汤,喝了一口, “就正常朋友呗。” 梁书媞平日里能一起出去逛的朋友,就那两三个,王昭霞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梁书媞不直接指名道姓,她就知道肯定有猫腻, “跟那个医生,程什么,程清玙是吗?” 半碗面汤都被梁书媞喝完了,她突然道: “妈,给我上份素拼凉菜撒。” 王昭霞嫌弃地站起来, “行行行,给你整份素拼,明天不用你去寺庙了,我替你去,你就好好跟程医生约会去,争取把他弄的入赘我们家。” 突然素拼也不是很想吃了。 翌日星期二,两人拖了很久的宝鸡太白山之行,终于能够启程了。 梁书媞背着书包从小区出来时,就看到了门口等着的程清玙,他很自觉,走过来就要去拿对方的背包, “冷吗?”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但昼夜温差大,大早上的,还是寒气四溢。 梁书媞把背包递给程清玙,“还好,吃了早饭就不冷了,走,带你去吃泡馍。” 昨晚上商量好的,今天一起吃了早餐再出发,毕竟要爬山,吃点豆浆油条的不顶饱,还没到山脚就消化完了。 梁书媞家附近就有一家生意很好的牛羊肉泡馍店,刚好是个最优选择。 幸好是周内,店里人不多,梁书媞问程清玙吃羊肉还是牛肉,程清玙要了牛肉。 “老板,两份优质牛肉泡馍,一份素拼。” “自己掰还是机器绞。” “机器。” 梁书媞都好多年没自己掰过泡馍的馍了,正常人还真没那么多时间,坐在那儿慢慢掰。 老板说完价钱,程清玙的付款码已经亮了出来,梁书媞见状,一手解锁自己手机,一手去捂对方的收款码, “说好今天我请客的。” 程清玙个高胳膊长的,梁书媞还想制止,他的胳膊已经轻轻松松越过她的上方,递到老板面前。 “滴。” 扫码成功了。 程清玙收回胳膊的同时,还有一脸无事般回复梁书媞, “对啊,你请客,我付钱。” 坐下不久,两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泡馍就端了上来。 程清玙看着成品,稍微疑惑问: “我以为都是要自己拿手掰馍的。” 梁书媞取了一次性筷子,给到他, “你来西安这么久,第一次吃泡馍?” 程清玙接过筷子,点点头, “是头一回。” “凉皮肉夹馍总吃过了?” “吃过了。” 那还行,幸好在西安待了快两个月,不是完全白待。 “那你今天先尝尝味道,可以接受觉得好吃的话,哪天没什么事不着急,可以要两个馍坐下慢慢掰。” 开吃后,肉烂汤浓,确实很香。 “你可以放一点这个剁椒,试一下,不用放太多,有点咸。” 梁书媞像一个尽责的牛羊肉泡馍推广大使,她自己不太吃糖蒜,但不忘给程清玙推荐, “你尝一下这个糖蒜,不辣,能解解腻。” 程清玙本身不喜刺激性食物,但他也从不排斥尝试,在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小块蒜。 咬了一口,是甘甜中带点酸味,生蒜的辛辣的确已经中和了七七八八,他吃完了这一块, “味道是不错。” 梁书媞的目的本就只是让他尝尝而已,至于对方到底吃多少,她无所谓。 吃完泡馍,用过漱口水后,两人才离开店里。 第42章 太白山之旅 上了车,梁书媞帮忙设置好了导航,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她们赶10点左右就能到。 除过出城的时间遇到早高峰稍微堵了一阵,上了高速后,基本一路畅通,和原计划的时间也没差太多。 理论上来讲,梁书媞毕竟以前来过太白山这里,她肯定更为熟悉,是得充当导游这个角色。 但实际到了以后,根本不需要梁书媞操任何心,从停车场到办票大厅,以及洗手间的位置,程清玙都一清二楚,明显是认真做了攻略的,她只要放心跟着走就是。 实话实说,当一个废物,真的很爽。 太白山是秦岭山脉的主峰,也是我国大陆东部的第一高峰。 山里本就冷得早,现在其实是已经错过了最美的秋景,树叶大都落了,而且顶峰拔仙台从8月底就封闭了,他们去不了。 不过四时有四时的景,只要能顺利爬到天圆地方,他们还是会比城市里的很多人更早看到这个季节的落雪。 检票过后,统一安排去坐上山的景交车,盘山路往上行驶时,梁书媞死去的回忆才开始攻击,不怪她刚下车的时候觉得这地像是没来过。 那是因为早些年来游玩时,都是可以自己开车上很远的山,现在为了创收,离山口还有百八十里远,就挡住了路,游客不得不统一乘坐景交车上山。 沿路景交车的停车点,他们都下去走,还未到拔高的地方,遇到石缝的狭窄地段,程清玙总是走在前面,遇到台阶湿滑处,不忘回头提醒梁书媞。 就连梁书媞包里重的东西,早都被他拿去放到他包里背。 一路走来,他们一前一后,看他的背影多过看他的正容,但即使是背影,也给够了安全感。 对于程清玙的心动,抛过表面的皮相,落实在每一个细节处,他同样让人无可挑剔。 两人没有乘坐最长的大索道,而是有所取舍的坐了小索道。 所谓大小,只是距离长远,大索道一步抵达天圆地方,小索道半爬半乘。 “你在香港平时爬山吗?我看新闻有的明星就经常爬什么太平山。” 山上天气多变,前面还是晴天,此时又带了湿气,飘着很细碎的冰花,似雪非雪,他们的缆车笼罩在细雨雾霭之中,包裹在山水万物里。 “会爬,但是你也知道,香港的山是无法和秦岭相比的。” 梁书媞趴在玻璃上看外景,雨雾挡住了沟壑嶙峋,所有的朦胧不清之中,唯有他们二人,能彼此看的真切。 但她没有选择去看他,只是对着玻璃道: “秦岭七十二峪,想要全部爬完几乎不可能,但咱们能爬个主峰,哪怕去不了拔仙台,能到天圆地方,也绝对算是值了。” 程清玙在很多事情上,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但同样也有不少事情,讲究随遇而安。 他并不坚持一定要走到太白山的那个地方,一切以梁书媞的身体状况为重,爬不上去了,随时可以选择返回。 “你根据你的身体来看,我们出来以赏玩为主,不强求登顶的。” 梁书媞坐正了身子,看他一眼, “我知道,我们又不是第一回出来玩,我什么玩心,你还不清楚吗?” 从缆车下来,就是持续性的向上攀爬。 路窄难行,只容一上一下,他们无法并行。 程清玙无数次回头,把手递过来,拉着梁书媞走过每一道险途。 随着海拔的上升,气温逐渐降低,云雾中他们呼吸的热气,也转成冷雾。 程清玙比梁书媞细心,饮用水她只备了两瓶矿泉水,但对方拿了保温水壶。 每到平台宽阔休息处,他都会兑好水温让梁书媞慢慢喝。 梁书媞接过,胸腔里涌动的心跳声,到底是剧烈运动带来的,还是眼前的男人,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 倒出来的水,梁书媞喝不完时,程清玙自然而然接过水杯,饮完剩下的,最后再合到保温壶上。 半山腰的风突然袭击,程清玙把梁书媞护在胸前,风走过,他还不忘把她冲锋衣上的帽子系紧。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自认为是足够清醒理智的人,也会在很多个瞬间,觉得能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或者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就已经此生无憾,不后悔了。 想要爬到天圆地方,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遇上下山的人,梁书媞会问对方,距离天圆地方还有多远。 奇怪的是,梁书媞在经过不同路段,问了不少人,他们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 “就在上面,马上就到了。” 就在好心人你哄我骗的激励中,他们在两点左右到达目的地。 天圆地方,海拔3511米。 阴了很久的天,忽然云海散去,山中积雪显现。 “要拍照吗?” “我们俩个一起自拍。” “好。” 回程就没那么费劲了,这种较轻松的状态持续到坐上景交车下山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差点要了梁书媞的老命。 说是景交车,其实就是中小型的大巴车在山间盘旋。 山路崎岖,十八弯,再者是体力枯竭,她晕车了。 眩晕感带来的恶心让梁书媞想吐,她头顶在玻璃上,闭眼强撑,想凭借那点冰凉缓解缓解。 只可惜大巴车里面,封闭的严严实实,得不到半点新鲜空气让人喘息。 司机油门和刹车踩的都毫无前兆,梁书媞胃里翻匀着酸水,几次差点翻上喉咙。 程清玙本来是闭眼休息,察觉到旁边人动静,他睁开眼,见梁书媞在从背包里取矿泉水。 他于是问: “我这儿还有热水。” 梁书媞摇了摇头,“就想喝点凉的。” 新取的矿泉水还没拆封,梁书媞腿软手软的,拧了一下,还滑手了。 程清玙很快伸手,替她打开,见她只是抿了一口,又盖住,脸色惨白。 “是不是晕车了?” 这时,司机也很给力,把大巴车当赛车开,猛拐弯,一点刹车都不踩,梁书媞眼睛闭着靠后忍了忍。 然后开始在背包里手忙脚乱找塑料袋,她早上买水的时候,商店老板给了她个袋子。 “我想yue。” 她言简意赅。 程清玙坐直身子,见她取出袋子,便拿走了她腿上的背包,顺便把水拿在手里,以防她要用。 梁书媞把塑料袋撑在面前,准备随时忍不住吐。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她从某种角度体会到了时间相对论,比如上山时坐景交车没觉得用太多时间,怎么下山能如此漫漫漫漫长。 很多年晕车都没这么厉害过了,梁书媞一下口腔泛酸,她终于忍不住,胃里的液体就呕了出来,全是酸水。 这一吐,确实是好了些,人都活了一点。 程清玙轻拍梁书媞的后背,没有半分嫌弃,一手拿过呕吐袋,一手把矿泉水给她,让她漱口。 “能好一点吗?” 梁书媞嘴里噙了一口水,点点头,伸手要去拿自己的呕吐袋自己吐,程清玙却道: “没事,我接着,你吐就是。” 最后,终于终于,一个多小时的下山路,停车了。 梁书媞下了车,腿抖着把自己的垃圾拿去扔,一看周围和她一样半死不活的人不少。 此时太阳都完全落山,天地万物沉浸在最美的蓝调时刻,山色黯凝。 她无心欣赏,手撑在一棵树旁,北风瑟瑟心悲戚,哎,太丢人,太丢人了。 意气风发没有,呕成弱鸡倒是有。 梁书媞毕竟再厚脸皮,也还有个度,就算程清玙不嫌弃,她自己心里尴尬。 浑身上下还是不得劲,她怕一会儿坐程清玙的车回去,半道上,又晕车吐了。 停车场里,她看到了某辆路过的大巴车上印的温泉广告,心里有了主意。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往后备箱放背包时,梁书媞忽然道: “程清玙,要不你晚上你先回西安,我明天自己坐公共汽车回来。” 后备箱的门还开着,程清玙背包放了一半,一脸不解, “为什么?” 梁书媞说不清楚原因,半真半假道: “我想来都来了,找个温泉酒店住一晚,泡泡温泉,解解乏。” 太白山下的温泉,一直很出名,不为爬山,光是为了来泡温泉的人都不少。 话出了口,梁书媞不禁脸色泛红,因为这话听起来,心思稍微多想点的人,会想歪的,好像是她在邀请什么的。 “好啊。” 第43章 温泉之夜 十五分钟后,程清玙开车驶入到酒店的停车场。 程清玙选择入住的,是家瑞士品牌酒店管理公司运营的酒店,也是山下最豪华的一家温泉酒店。 前台办理入住时,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有提前预定,来时,只剩了一间山景私汤房。 不过,幸好是双床房,不是大床房。 梁书媞疑惑, “周内还差点满房啊。” 前台微笑道: “今天有个大公司过来团建,房间基本就预定完了。” 山下温泉酒店不止这一家,只不过这家是最好的,转而去找其他家酒店住,也不是不行。 但是这话要怎么开口。 程清玙并没有让梁书媞为难,他自己主动道: “那我们看看其他家酒店。” 同时掏出手机查看酒店房源。 梁书媞这人,真的是,喜吃软不吃硬。 进退两难的事情,人家敬她一分,她会立马反思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后回敬更多过去。 再说,两人都暧昧了很久,再重新找酒店,又有点作过头了。 她对着前台小姐姐道: “那我们就要这间房了。” “好,二位身份证麻烦用一下。” 梁书媞低头假意专心在包里掏自己的身份证,余光里看到程清玙先把他的港澳居民居住证递给前台后,她才迟一步把自己的拿出来。 采集过人脸后,前台把证件推了出来。 程清玙全部拿到后,转身在交给梁书媞的那一刻,她听见他问: “你信我?” 梁书媞拇指和食指抽过自己的身份证,抬眸看了他道: “不信你,那你现在要不回西安,还来得及。” 男人笑了笑,把证件装回去, “先去餐厅吃饭。” 去往餐厅的路上,两人忽然话都变得很少,梁书媞不知道程清玙心里在想什么,但至于她,想到一句歇后语,光屁股打狼 —— 胆大不害臊。 一时上头,两人连情侣都不是,她都敢跟他开一间房住。 得亏这事应该传不出去,传出去,她妈和她爸能混合双打她到腿断。 怕啥来啥,正想着,王昭霞的视频电话就打来,梁书媞心中一怵,这电话还能接吗? 程清玙眼神好, “你妈妈?” 梁书媞嗯了下,手抖着把视频通话换成了语音通话接通, “喂,妈。” “从宝鸡往回走了没?” 梁书媞无意识把拇指指甲放到嘴边咬了咬, “还没,先准备把饭吃了。” “哎,我还想说你要是回西安了,可以把小程带到店里吃个饭。” 小程?梁书媞汗颜,她妈好会自来熟哦。 “不了,下次。” 她想着赶紧结束这通电话,但王昭霞毕竟是过来人,捕捉到一丝端倪, “你们晚上不会不回西安。” “没没没,回呢回呢。” 梁书媞最近撒的谎,全用在她母亲身上了。 可能梁书媞太心虚,电话那端的人也感受到了, “你都这么大了,有些话妈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虽然我和你爸一直让你赶紧找对象,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不要着急让人哄了,弄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出来。” “人家是男生不吃亏,你是女娃,要知道轻重。” 话糙理不糙,梁书媞脸红的能滴出血。 “我知道我知道。” “不回也行,找个酒店泡泡温泉,反正好不容易去一趟,你自己把握住度,不该干的事情,坚决不要干。” 之后电话终于结束时,梁书媞头上脊背都能出一层汗。 到餐厅坐下后,她从桌面上抽了张纸巾,沾沾鼻尖和额头的汗。 程清玙把倒好水的水杯轻推到她面前,开了口, “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你母亲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很明显,母女俩的对话,某人全听见了。 梁书媞端起杯子,补充了点水分,思前想后,最后也只对面前的男人说了四个字, “你闭嘴。” 吃完饭,回到房间,房卡一插,灯一亮,愈发尴尬了。 梁书媞只顶着个头,端端朝屋里走,去看汤池。 汤池算是在室外,但私密性很好,她打开玻璃门走出去,能看到远处的山峦。 本来说泡温泉是个噱头,但是来都来了,不泡,那是有些对不住人民币,虽然不是她的人民币。 “我让客服过来放水,二楼公共泳池那里,有卖泳衣的,你要是需要的话,先可以过去看看,把房卡拿着。” 那不废话吗,她肯定需要,总不能裸着对。 “那你呢?” “我去停车场一趟,有些东西忘了拿,落车上了。” “好,那我先去买二楼了。” 往外走时,梁书媞扫了眼两张床,还好还好,没大床那么亲密。 梁书媞几年前去日本游玩时,是体验过当地的温泉文化。 正常情况下,是男女分开。 在泡温泉前,先要淋浴冲干净身体,进温泉池,裸泡,不穿泳衣的。 当然,国内是国内,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穿泳衣的。 再说,就算是私汤,她和程清玙还是该避嫌的避嫌。 酒店售卖的泳衣,倒也没有梁书媞想象中的那么土,时髦是时髦,就是能遮的面积都蛮少的,她以为还会有类似潜水服一样的选项。 梁书媞最后只好选了件米白色的,虽然后背露的多,但是下面是带裙摆的泳衣,顺便也买了换洗的一次性内裤。 再次回到房间时,程清玙还没回来。 汤池里的温泉水都放好了,撒了点花瓣,还提供了红酒和酒杯放在旁边,看到这样布置,梁书媞嘴角差点抽搐。 她趁这个间隙,赶紧先在卫生间简单冲洗一下,换好泳衣,拿了毛巾,穿着浴袍快速朝汤池走去。 门一开,哇,夜晚室外温度是挺冷的。她合住门,快速脱掉浴袍和拖鞋,进到汤池里,享受这温暖轻松一刻。 才闭眼享受了二十秒,就听见开门声,她后背一僵,往水里再缩了缩,没敢转回身打招呼。 程清玙开门进来,看到通外室外的玻璃上一层雾气,若有似无的倩影在里面,他没有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后,直接进了卫生间。 没办法眼观六路时,只能耳听八方了。 梁书媞还以为程清玙会开门过来,至少和她打招呼,但迟迟没有动静。 最后隐隐约约听到淋浴声,才知道他先去洗澡了。 脑海里想到那个画面,她可耻的心猿意马了两下。 下一秒,不好!!! 啊啊啊啊啊,她刚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卫生间放着!!! 程清玙进了卫生间,准备脱衣淋浴时,才注意到洗面台边,梁书媞换下来叠放整齐的衣服。 他神色淡定,没有多看,只是怕洗澡时的房间的水汽弄潮了衣服,帮她拿到外面,放到了一张床的床头边。 随后,重新进了浴室。 男人洗澡通常不会花费太长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洗完擦干,系好浴袍出来。 不过没想到,梁书媞还温泉池子里泡着。 他走过去,敲了敲玻璃门,听见梁书媞说了进,他才开了门过去。 梁书媞从水里换了个方向,面朝着程清玙。 他裹的还真严实,但就是因为裹的严实,前胸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还挺让人浮想联翩。 程清玙看见台面上的红酒杯里残留的液体,走了过去坐在池边轻问: “你喝酒了?你身上有伤,不适合饮酒的。” 无论是户外空气的凉气冻的,还是温泉水热熏的,梁书媞鼻尖和两腮都透着粉红。 “就小抿了一口,尝尝味,不过我品不来好坏。” 她看程清玙拿起了酒瓶,去看瓶身上的内容,以为他也要尝一点,便转身游到到另一边,取去新的玻璃杯。 她才一动身,程清玙就放下了酒瓶,冷不丁看到了梁书媞露出的背,皱了皱眉,上次事故背上受的伤,还青紫一片。 梁书媞再回来的时候,程清玙已经从壁龛处拿了新浴巾展开, “温泉不能泡太久,出来。” “你不喝?” “你先出来。” 梁书媞放下酒杯,准备去接浴巾,往起一站,失去温泉水的热度,下意识抱住双臂缩成一团。 等再准备腾出手拿浴巾时,程清玙已经先她一步,把浴巾从前往后裹了一圈,包住她。 彼此靠近的瞬间,梁书媞一激动着急要跨出水池,脚下步子左脚打右脚,右腿前侧实打实磕到台沿边, “我艹。” 她无意中国粹了一声,但也因为重心不稳,向前一倾,扑到程清玙怀里,就赶紧闭了嘴。 程清玙把人接住扶好,还以为她是猛地站起来发晕,一只手稳住她,一只手从一旁取了毛巾垫在台面上, “你先坐。” 梁书媞双臂还垂着被浴巾包住,像半个木乃伊一样。 坐下后,双腿还在温泉里泡着。 她去看程清玙,程清玙背着他,好像在重新整理浴袍。 她自己把身上的浴巾解开,重新从后往前披住,问男人, “你泡不泡?” 程清玙看梁书媞好像不着急进屋,于是取了她的浴袍盖在她身上,坐在她旁边,衣衫摩擦, “你要看我泡?” 温泉汤池的台面边,他俩一人朝里坐,一人朝外坐。 难得程清玙开这么自恋的玩笑,梁书媞身体往后仰了仰,侧身笑着道: “孔雀开屏。” 她话音才落,程清玙忽然靠近,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 嗯? 梁书媞坐直身子,满是惊讶, “程清玙,你不是说不趁人之危吗?” 男人没说话,好像刚才蜻蜓点水的亲吻只是礼貌问候,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偏向梁书媞,手抚在她脸颊,重新吻下来,并加重了力道。 梁书媞仰起头,思绪只慢了半拍,很快反应过来,同样不怯场地回吻回去。 从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彼此等待了太久太久。 他们亲吻了很久,恋人絮语,不逊色于山川月色。 直至梁书媞肩上披着的浴袍滑落,她说了一个“冷”字,嘴都麻了,这个缠绵的吻才结束。 程清玙没有管滑落的浴袍,起身把梁书媞从水池里抱出来,进了屋内,将她放在床上。 等他出去从外间捡了梁书媞的浴袍回来,合住门,拉住窗帘回身时,梁书媞已经坐起来把自己完完全全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 程清玙倒了杯温水坐到床边, “喝一点水。” 梁书媞的胳膊小心翼翼从被子里伸出来,接过喝了一半,还给他。 程清玙喝完剩下的水,把杯子放到床头柜, “好了,我不闹你了,你去卫生间先把泳衣换了,穿着不舒服。” “程清玙,你可真不是个真君子。” 言下之意,伪君子一个。 程清玙不仅不反思,还胆敢狡辩,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君子。” 男人这样一说,梁书媞心里微微有点担心,她怕事态失去控制, “所以你真是要趁人之危了?” 程清玙上手摸了摸梁书媞的头, “我只是觉得亲吻,算不上趁人之危,你放心,我只会做到这一步,再亲密的事情,不会做的。” 说完,他就起了身,自己又开门去了外间。 窗帘拉着,梁书媞看不到动静,慢慢揭开被子,披上浴袍,拿上要换的衣服,进了洗手间,顺便洗了脸。 程清玙在室外冷静了一会儿,才回屋里。 他看梁书媞已经侧躺在她的床上,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还坚挺地在玩手机。 程清玙把刚从车里取的东西拿出来,坐到梁书媞床尾,拍了拍被子。 “把额头上的药抹了,减张贴换了再睡。” “我没带药,不弄了。” “起来,我带了。” 梁书媞听罢,放下手机,揉着眼睛坐起来。 程清玙往她跟前坐了坐,开了新的药膏,挤出来,用棉签上。 梁书媞看到被子上的药盒,拿到手里一看,全是外文,还不是英语。 “这是你从国外买的药吗?” “让朋友带的,以前在香港时,有患者用过这种药,对伤口愈合很有效。” 抹完药,程清玙稍微吹了吹,促进吸收,好继续用减张带。 趁药膏吸收的时候,程清玙问: “我刚才看到你背上的伤还青紫着,外用的药没坚持抹吗?” 这事梁书媞还真没注意,她背后又没长眼睛,背上的药肯定没其他地方的伤抹的时候方便,就也没那么上心了, “还好,也没多痛了,我被蚊子叮一口,还得消一年。” “我忘了带治疗淤青的药,回去以后,你记得让你室友每天还是帮你抹着。” “知道了,知道了,程医生,你好啰嗦啊。” “嫌我啰嗦,那你当个听话的病人,我自然就不啰嗦了。” 梁书媞眼睛朝一旁看,偷偷撅了撅嘴,明显是不服。 程清玙伸出手,捏住梁书媞的脸颊,扭过来,在她嘴上亲了亲,直到梁书媞喊着“错了错了”,他才松手松口。 梁书媞这下是敢怒不敢言,多余的表情也不敢做了。 药膏干了,程清玙取了减张贴,给她贴。 梁书媞静静享受的同时,看着程清玙认真操心的样子,一下感悟出,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的,有些事情,有些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伸手拽了拽程清玙浴袍的袖子。 程清玙眼眸垂下, “嗯?” “程清玙,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第44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程清玙,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说完这句话,梁书媞看着程清玙好像没太多的触动,只是把减张贴贴好后,低头收拾药盒这些。 其实程清玙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该让女生先提出来,等下应该是他问她,要不要和他谈恋爱。 梁书媞以为他心有顾虑,善解人意道: “反正你就再待一个月的时间了,干脆和我谈个恋爱,等你走了回香港,我们就分手,我不耽误你。” 男人的面部表情难免僵硬,抬头看着梁书媞一脸正直的表情问: “你认真的?” 女主角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还不忘解释, “反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们应该给彼此个正当身份,就算这个恋爱谈的时间不长,也得互相尊重。” “还有,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时间一到,你回你的香港,我们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程清玙如果这会儿能咳一下,他觉得自己是能咳出来一口血。 他现在是看出来了,就跟当初在西藏一样,梁书媞真的是做事不给自己留遗憾。 是一种,不管他人死活的做事风格。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开始谈恋爱,等到我回到香港,我们就分手。” “嗯,是这个意思。” 程清玙淡淡一笑,梁书媞还以为他同意了,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某人道: “那这个恋爱,我不谈。” 梁书媞幸好不耳背,所以原本自己脸上的微笑,很快消失殆尽。 “你这是拒绝我了?” 程清玙手一只手覆在了梁书媞的手背上,握住她的指尖, “我不想谈短期的恋爱,要谈就要谈长期的,如果决定在一起,就算我回香港,我们也不分手。” 虽然这样一解释,梁书媞完全受挫的心,能弥补一点,但也没有弥补太多,她有她的底线, “你是想说,你从西安走了之后,我们继续维持异地恋?” 程清玙觉着梁书媞的话不全对,但大方向没问题, “对,是这样。” 梁书媞把自己的手从程清玙的手心抽出来,似笑非笑回复他, “那这个恋爱,我也不谈了。” 异地恋的指向结果,要么分手,要么选择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显而易见,她不会离开西安,程清玙终究也要回到他的城市。 成年人,最会权衡利弊。 明知道导向的结果,还非得耗费时间维持,那纯纯是浪费。 浪费感情,浪费时间。 还不如浅尝辄止,说散就散,才是上上签。 爬山过后的全身劳累,在泡过温泉后,人也困乏到了极点。 才十点,他们就已经关掉了房间的灯。 彼此躺在各自的床上,不说一语。 程清玙到底睡没睡,不清楚,反正梁书媞已经是实打实的睡着了。 焦虑会导致失眠,但产生失眠的原因大概率还是不够累,日行三万步,搬上一天砖,可能睡的比谁都香。 早上6点的闹钟响时,梁书媞还乏的很,爬山后遗症,全身酸痛到不想动弹。 前一秒还想着程清玙今天要回西安上班,昨天来酒店之前,她就自告奋勇答应他早上可以起来早一点,一起回西安。 下一秒,想起昨晚无疾而终的、失败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恋爱邀请,又觉着,他自己回去算了,她何必早起。 梁书媞眼睛紧闭,脑子里还在做选择。 听见了旁边床位很轻的动静,程清玙似乎起来了,但他没有开灯。 梁书媞脑子一松散,又睡着了。 再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房间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卫生间的灯亮着。 她听见程清玙洗漱的声音。 她想了想,那再睡五分钟,等程清玙从卫生间出来了,应该会喊她,那她就起床收拾。 五分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赋予了很长时间,比如一闭眼一睁,三个小时过去了。 梁书媞醒来时,房间里还是暗着,但就算酒店的窗帘再遮光,还是有露了点光的缝隙。 她打开手机一看,时间直指九点,她吓了一跳,赤脚跑下床去拉窗帘。 光一下泄进来,窗外的太白山上出重霄,整个屋子,只有梁书媞一人。 程清玙的床上,被子铺的整齐。 扑面而来的失落和空虚,全部压进了她的心口,继而转成持续不断的心慌。 梁书媞单手把头发往后拨了拨,坐在床边,试着逐渐冷静,接受现状。 最后躺到在床,慢慢蛄蛹回睡觉的位置上思考。 请求短期交往被拒和被独自撇下,这两件事,在打击人方面,可真是难分伯仲。 她头往左偏了一下,看到了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放了张纸签,她印象昨晚睡之前好像还没有。 只能又坐了起来,伸手去看纸签上的内容。 “书媞,昨天爬山太累,不想折腾你早起,我先回西安上班了。也已经联系好了酒店的管家,找了专车送你回西安,你不用担心。” “还有,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长期在一起。昨晚上说的我们长期交往的事情,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程清玙。” 梁书媞在读完这一段文字后,又读了一遍。 要说有什么读后感,如果说完全生气,那显得自己有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如果说不生气,那自己脸上明明白白刻了大冤种三个字。 她起床收拾,刷牙的时候在想,程清玙这人到底是不是,不想跟她交往,故意编了这么个好听的理由哄骗她,还是脑子有什么大病,这么轴。 他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她,不会就先爽快答应交往,等以后再说以后的话,现在用得着这么因噎废食,讲原则? 很想给他点一首,《算什么男人》。 这种憋屈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梁书媞回到西安。 手机里除过8点钟的时候,程清玙发过一条他今天要做一天的手术,让她回西安了给他发条信息,再没额外的交待。 梁书媞没有故意置之不理,给他回了她到西安的消息。 只是她再也不会主动去联系他什么了,她把感情当做生活的调味品,能做的她都做了。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还不明确两人的关系,想要再如原先一样,继续保持暧昧。 梁书媞作为女生,还没有轻贱到那个地步。 两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研究院集中时间和精力整理匠王村汉墓的发掘报告,好早日把考古成果公众于世,搞不好还能争取入围或者评个省内什么几大考古发现。 梁书媞也能安心下来,过一段朝九晚五的文员日子,不用担心在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里,受和去年冬天一样的罪了。 十二月,天气渐寒,也到了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 程清玙作为副主任医生,几乎和年轻的住院医师一个待遇,成天待在医院。 抽下空来半夜回趟家,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大早就要回医院了。 乐姐一个从来没有抱怨过程清玙工作的人,都忍不住道: “阿玙,再这样下去,你年纪轻轻的,自己身体还要不要,赶紧从西安这里忙完,回香港也把玛丽医院的工作一辞,就待在越禾医院工作算了。” “看看你哥哥姐姐,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饭饭吃不好,觉觉睡不好。” 类似的话,不从乐姐嘴里出,也从程家其他人嘴里出了无数回,程清玙跟以前一样,不辩驳,只是道: “只是这一阵子忙,忙完就好了。” 程清玙喝完牛奶,准备出门,乐姐自言自语道: “这么忙,一天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女孩子愿意做你女朋友。” 进了电梯,程清玙掏出手机,看了看他和梁书媞的对话框,最后什么都没发又退出了。 从太白山回来,已经一个礼拜了,这一个礼拜,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他中间有两天下午,能抽出几个小时出来找她吃饭,但无一例外都被她以单位开会的理由给拒绝了。 或者再晚一点的时候,她就说她已经睡了,不想出门。 他送到考古研究院的花,她第一回收了,微信上道了谢。 第二回送的时候,她也收了,但微信告诉他,说是办公室里有人花粉过敏,希望他不要再送了。 梁书媞生气,大概率还是因为那晚的事情。 但程清玙想不通,如果把两人的恋爱时长看作一道数学题。 他的提议,一定是包含她的提议。 短期交往属于长期交往的子集。 所以在两个人感情方面,到底是谁在不负责任? 早上忙完手术,接到了科室孙主任的电话,邀他一起吃午饭。 两人都是大忙人,专门出去坐下来慢慢吃不现实,只能在职工食堂解决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孙主任稍微寒暄了两句,就直接进入主题。 “程医生,你来我们医院已经两个月了,距离原计划进修的结束时间,也不到一个月了,我今天来找你,既是代表我们心外科,也代表我们医院。” “想问你,之后有没有正式来我们医院就职的打算,不是作为香港玛丽医院来西宏医院进修的医生,而是纯粹的,完全的,成为我们西宏医院的医生。” 面前的饭菜,程清玙一筷子还都没动过,孙主任的提议,他不是没思考过。 但是从现实情况考虑,至少短期之内,他还没办法做出孙主任想要的选择。 程清玙难免说了两句感谢器重的客气话,最后才道: “香港那边,还留有一些家事需要处理,等日后处理妥善了,我会重新考虑,还希望到时候西宏医院能给我就职面试的机会。” 没有得到完全同意的答复,孙主任倒也不生气,只能说,程清玙的回答,算是他意料之中。 至少在薪资待遇方面,西宏医院再财大气粗,也不会有程清玙在香港赚的多。 这个话题聊过之后,再谈论的,就都是些医疗手术操作方面的专业知识。 结束用餐后,两人端起餐具就要离开,程清玙忽然道: “孙主任,如果我想再延长一段进修的时间,不知道院方会不会同意?” 孙主任一听,哈哈大笑,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可以。” 遇到一个外来进修的外科医生,不仅本身专业能力强,能顶半边天,还不用发太多的工资,简直算得上劳动力,那当然求之不得。 周五,梁书媞还是在院里工作,写报告。 沐龄在二楼的修复室,忙着修复最新一批从其他考古工地上送来的文物。 本来计划是到了6点就能撤,但院里下午举行的什么青年职工交流培训会,生生拖到7点钟才结束。 会议一结束,领导还没从前门走完,梁书媞和沐龄已经收拾好本本,佝偻着身子从后门跑了。 梁书媞本来是没这么积极的,但沐龄说她常购买的和喜欢的一个设计师的服装品牌cy,在西安开店了,就在skp。 西北首家,开业当天还打88折。 有关赫赫有名的商场skp,梁书媞从来都是顶多在人家一楼的国际大牌美妆店,买买护肤品和彩妆。 其他的,她就很有自知之明了,因为很容易被自己穷笑了。 不过沐龄说这家店,价钱没有奢侈品那么夸张,不用太咬牙,也能消费起。 “再说,你最近办公室待的多,还不多买些衣服每天风格换着穿,总不能等着回田野上,继续你的工地风。” 梁书媞皮笑肉不笑道: “工地风怎么了?我待工地我骄傲。” “好好好,骄傲的都破了相还骄傲。” 研究院离skp不算远,打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沐龄带着梁书媞直奔三楼。 梁书媞没料到这家叫cy的服装店,店面会这么大。 光一眼能目测的面积都接近200平方,就这还不算隐在后面的接待室。 地面上还留有不少粉色花瓣,应该是开店仪式的时候,撒下的。 到了店里,两人刚开始一两步,还一起逛,后来就分开,先各逛各的。 店里的服务人员也没有步步紧跟,问需要什么,这一点,倒是让梁书媞觉得舒服不少。 沐龄在来之前,已经想过要买什么款式,幸好她想要的,店里基本都有。 她挑了几件后,看了看周围,店里的一位女导购,很有眼色的走到她跟前, “女士,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沐龄道: “不是说开业当天,你们的设计师cy今天会来当一日店长吗?她已经走了吗?我喜欢她的设计很久了,是她的粉丝,还蛮想见见她本人的。” 店里的宗旨之一,就是顾客就是上帝。 女导购看沐龄这架势,很明显的目标客户么,服务好了,她以后的业绩也就多一份保障了。 “您稍等,cy在接待室里休息,我过去看一看,她很快就出来。” 沐龄点了点头,导购走后,她移步到梁书媞跟前,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对于梁书媞来说,设计和风格当然不错,有的裙子看一眼,就想马上占为所有。 但就跟很多时尚服装的通病一样,不是露肩露袖,就是露腿。 这样的衣服,冬天怕是穿不了。 梁书媞随手指了一件毛衣短袖问: “这是热了穿,还是冷了穿啊?” 沐龄恨铁不成钢, “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这个季节就能穿啊。” 梁书媞尬笑着点点头, “对,对。” cy的接待室里,只有三人。 施乔莘、施乔菲姊妹,以及程清玙。 施乔莘对自己的小叔子,半打趣半埋怨道: “菲菲新店开业,我想着你总归会带束花过来,没想到两手空空过来,阿玙,你这点可真比不上你大哥。” “菲菲香港的店开业时,你大哥花篮可送了不少哦。” 程清玙也只淡淡一笑, “cy是他小姨子,那是他应该做的。” 程清玙只是随口一说,但两姊妹听了以后,又不约而同往深了想,言下之意,他和施桥菲没什么深的关系,不必做到那一步。 施乔莘看自己妹妹似有尴尬,只能另外道: “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你,今天的晚餐你必须请了。” 程清玙没有推辞,爽快的答应了。 这时,一位店员敲门进来,走到施乔菲跟前说了什么,施乔菲点头之后,那位女店员才离开。 “姐,阿玙,你们先坐,有个顾客说是我的粉丝,我出去见见,很快,这边完了,我们就去吃饭。” 第45章 偶遇 那位叫cy的设计师很快出来,沐龄撇下梁书媞很快过去聊。 梁书媞没在意,继续看衣服,选了两件白色衬衣准备去试试,往试衣间走到半道,瞥到模特身上的一件裙子。 上身是黑色露肩荷叶边,腰腹以下是垂地的白丝长裙,甚是好看。 手里的衬衣瞬间不香了,但冷静一想,先不论季节,就是到了夏天,这裙子也不够日常。 “小媞,要试一下吗?” 沐龄和设计师cy一起走了过来。 梁书媞看沐龄旁边的女生,棕色外翻锁骨发,黑色西装裤,上身廓形的白衬衣,简单利索的打扮,但又很高级。 她刚才看上的衬衣,其中有一件就是这位设计师身上正穿的。 再看模样,脸型流畅,瑞凤眼,脸上的妆容没有太多色彩修饰,却很漂亮。 估计是跟哪个明星长的像,梁书媞又觉着好像在那里见过。 cy见有顾客喜欢自己的设计,当然会推销两句,对着梁书媞笑着道: “这件裙子就是要个子高一点的女生穿,你身材好个子高,穿着肯定漂亮,不妨试试。” 梁书媞干出了一件,不知道算是小气还是正常的事情, “这件裙子多钱啊?” “,今天开业有活动下来不到。” 两万多的裙子,在skp这个挥金如土的地方不值一提,但够提梁书媞的很了。 她看上的衬衣价格在两三千左右,如果上身效果确实不错的话,她可以买一件,然后坚挺地穿上好几年,万一以后考上事业编了,还能穿着跟着去参加什么高端学术会议,也值得了! 不过眼前这件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本身能穿的场合就少,更不要说这么贵,实在不是划算的买卖。 每个人的消费观念不同,不分贵贱,有人偏重买衣买包,有人好电子产品,有人喜欢翡翠珠宝。 梁书媞更愿意把攒下的钱拿来旅游。 早些年刚工作的时候,有钱能支配,也真的是胡乱的消费了一阵。 但事实是,欲望就像无底洞,以为能够着买好的,但是买到后,又看上了更昂贵的。 欲壑难填。 后来看了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的自传《我心归处是敦煌》,其他的文学研究不赘述。 只光一点,她所获得的各类奖金数目可观,但都最后捐献出去,一生奉献给敦煌。 梁书媞就当是阿q精神的自我洗脑,觉着那么厉害的人物,把物质名利看作浮云。 她成不了那样厉害的人,但至少不要陷入消费陷阱,量力而行。 尽管不是一蹴而就,但慢慢来。 “啊,那太贵了,我消费不起,还是看看衬衣。” cy听了梁书媞的话,眼里没露出半丝轻蔑,反倒是微笑着道: “没事,你可以试试,不买也没关系,我也想看看我的裙子被大美女穿上是什么样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朝上看,正是梁书媞额头上的疤所在的位置。 梁书媞最近也已经见惯了这种目光,成年人嘛,很会给彼此脸面。 就跟路上遇到了白化病人或者残疾人,不会死死没有礼貌盯住人家残缺的地方看的。 “不用了,我去试衬衣。” 试衣服,没有花太多时间,梁书媞做了好要买哪一件的选择。 她不介意撞衫,就买了设计师身上同款的那件。 其余时间,就是看沐龄的showti。 “小媞,这件怎么样?” “可以,挺好的。” “那这个短裙和刚才的短裙比呢?” “都挺好看的。” “内搭呢,白色的还是黄色的?” “你看你,喜欢哪个就哪个。” 结账的时候,沐龄道: “梁书媞!我再也不找你逛街了~” 施乔莘以为施乔菲很快就回来,但没想到出去了好一阵子,她见程清玙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觉着这样下去也不行, “阿玙,你先坐,我看菲菲好了没。” 接待室的门打开那一瞬间,程清玙好像听到有人喊了梁书媞的名字。 两人结账的时候,沐龄还不忘厚脸皮要施乔菲的联系方式,施乔菲也很大方,直接掏出手机道: “我扫你。” 她扫完后,看到从接待室出来的人,道: “阿姐,阿玙,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 梁书媞转身回头,看到程清玙,她难免不怔住。 当cy从她身边走过,迎向不远处的二人时,姗姗来迟的醒悟,让梁书媞内心容不下太多的情绪。 不是cy长的像某位明星,她看着眼熟,而是那本《八卦周刊》里,她见过她和程清玙的合照。 是那个青梅竹马,追随他的脚步,一起去英国学医的女孩。 梁书媞史无前例地觉这个世界恐怕是虚拟的,只是一场游戏。 她只是主人公新加载地图区域里面的npc。 放在以往,要是碰见,梁书媞无论如何是要和程清玙打招呼的,但现在,它这个npc仿佛一下被加载了太多程序和素材,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倒是扭头,留了背影给程清玙,只当对方没看见自己。 导购已经给沐龄结好账,pos机上正在给梁书媞打印小票。 “书媞?” 身后有人叫她。 她看见小票被塞进了购物袋里,然后导购将购物袋双手递于她面前。 梁书媞抬手接过袋子,笑着道了谢。 然后将这个笑,维持到转身面对程清玙,她眼里还是一贯的会伪装, “程清玙。” “你今天不加班了?” 是他这样问她。 “才加完,和室友一起出来逛逛。” 她其实也很想回问,他那么忙,还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逛女装店。 但,有必要吗? “阿玙,你们认识,你朋友?” 阿玙,阿玙,阿玙。 梁书媞心里冷笑了下,每默念这两个字,就感觉到一把刀,在她心口插了一次。 程清玙此时注意力都在梁书媞身上,并没有听到施乔菲的话,但梁书媞听见了,她也替他回答了。 “程清玙医生是我舅舅的主治医生。” 她再补了一句, “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他。” 成年人不是小学鸡打架,不这样说,那要说她和程清玙是什么? 难道要像幼儿园学生迫不及待找老师挨夸一样,对着他的青梅竹马兼可能的前女友道,我和他是恋人? 呵,狗屁,啥都不是。 这一步早早已经互相堵死了。 程清玙是被梁书媞的回答,有点伤到,就连把施家姊妹的身份都忘了介绍。 施乔菲一直注意的是程清玙,男人的表情早已写明,他们的关系,不像是那位小姐轻描淡写的那样。 “既然是阿玙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了。” 梁书媞明明没有说她和程清玙是朋友关系,但是施乔菲却自作主张的如此认定,她对一旁的店员道: “小黄,麻烦把这位小姐刚才看过的裙子,拿过来。” 再接着对梁书媞道: “我觉着那件裙子真的很适合你,你和阿玙是朋友,就当我送你的初次见面礼。” 沐龄站在一边旁观这场大戏,眼里一阵又一阵的错愕。 因为梁书媞给她看过程清玙的照片,虽没正儿八经见过面,但知道这男人是谁。 这个叫cy的设计师,言语间就差把她和程清玙关系非同不一般写脸上了。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带梁书媞过来买衣服了。 梁书媞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要收这条裙子。 “不用了,那条裙子太贵了,你不必如此。” “哪一条裙子?”程清玙问施乔菲。 梁书媞不知道程清玙为什么要插进来这么一句话。 施乔菲朝后指了指,店员把裙子卸下来往过拿, “就那件,你朋友觉着有点贵,但我觉着她穿上肯定很漂亮。” 沐龄突然白眼翻到天花板上了,真特么绿茶,刚才怎么不说,这会儿又说梁书媞嫌贵了。 程清玙掏出自己手机, “不用你送了,她喜欢,我买给她。” 沐龄视线从天花板移到程清玙身上,稍微点了点头,还行,倒也不是光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施乔菲僵了一下,很快回神反应,笑着道: “行呢,没问题,刚好我新店开业,你也支持我一把,既然是你掏钱,我可不给你优惠了。” 彼此谈话间,店员已经开始包装裙子了。 你来我往之间,好像各自拿了梁书媞的主意,没人关心她愿不愿意接受。 梁书媞忽然笑了一下,捂住了程清玙马上要付款的手机,对着施乔菲道: “真的不用了,我只接受我能承受范围之内的东西。” 她也不会非得逞一时之快,证明自己掏的起这个价钱,买下这件裙子,而是接着转过头对程清玙道: “你也不必替我破费,我知道你钱多,但是你买了送我,我就得想办法同等价位还回去。”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掏出那么多钱,给你送礼物还回去。” 随后,她松了捂住手机的手,准备转身叫沐龄走。 但转头的那一瞬间,梁书媞看到了一面试衣镜。 那面镜子里,光打的漂亮,有她和施乔菲两人。 身高,体形、身材,五官都不分伯仲。 雌竞是一件很low的事情,人有时候就是很low,她承认。 破防在,她看到自己额头伤疤的那一刹那。 梁书媞很少觉着这个伤疤丑陋,她甚至可以把它当作奖章一样的东西。 但此时这个镜子里,它就是那样丑陋的。 不由自己的,不由自己的。 像两件刚出炉的瓷器,纹样、质感都觉完美,如果细看,哦,原来一件瓷器上出现了裂纹,是残次品。 她就像那个残次品。 “小媞,没事我们就吃饭去,我要饿死了。” 沐龄正如天使降临一样,救了梁书媞一把。 梁书媞醒了过来,捏紧了衬衣的购物袋,微笑着对他们道: “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要先撤了,干饭去了。” 沐龄走过来,挽住梁书媞的胳膊,也笑着和他们说再见。 这时,程清玙的手忽然拉住了梁书媞的一只胳膊, “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有事给你说。” 梁书媞装的比谁都坦荡,利落答应, “好。” 她才走了一步,程清玙还没放手,她不禁抬眸疑惑。 “不要拉黑删除我。” 梁书媞听了笑容一下溢在脸上, “好了,知道了,我没那么小气。” 出了skp的大门,梁书媞第一件事就是冷着脸拉黑了程清玙的所有联系方式。 “你和他现在在交往吗?” 沐龄好奇问。 “没有,啥也不是。” “哎呀,那还好,要不你差点也让人家一南一北了,” 梁书媞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说不来是替程清玙辩解,还是替自己挽尊, “不是一南一北,顶多就是……” “就是什么,脚踩两只船?广撒网式海王捞鱼?cy是不是他前女友,那就是跟前任纠缠不清?” 沐龄毒舌起来,也挺毒的,生怕有人恋爱脑了,分不清好坏。 “沐龄,你当文物修复师,真的屈才了,该去当律师的。” “那还是跟文物打起交道轻松点,毕竟人心难测啊~” 两人顺着路,往城里面走,进了内城,路边摆了很多手工小摊。 沐龄去看有些手工艺品,梁书媞倒是在一旁的摊位上,看到上面挂了很多帽子。 她鬼使神差般拿起其中一个鸭舌帽,试戴了下,看看镜子。 这样一来,疤就看不见了,或者,要不要再剪个刘海,也能遮住一点。 “小媞,你要买帽子啊,天冷了买个毛线帽,鸭舌帽不保暖。” 梁书媞把鸭舌帽取下来,放回原处, “我就是随便看看。” 手工摊逛完,走不太远,就到了她们要吃的烤肉店,过去一看,门口还排了10来个人,于是取了号,坐在外面等着。 另一边,施乔莘订的餐厅,就在skp楼上。 这次施乔莘过来,除过陪自己的妹妹参加开业,还有以程清玙大嫂的身份过来看望他。 没刚见面就说些扫兴的话,也一直等到吃饭的时候,才提起, “阿玙,新年前后,你是不是就回香港了?” 程清玙见自己发出的信息,又变成了红色感叹号,面上不显山露水。 他放下手机,对施乔莘道: “不一定,应该还会延长。” “不是说好3个月?” 程清玙喝了一口热茶,窗外的夜景,刚好就是城墙。 “我想再多待一待。” 施乔莘只是程清玙的大嫂,管不了那么多,倒是施乔菲不怕尴尬,想要一追究竟, “阿玙,你不会是因为刚才的那个女生,所以才要多留在西安?” 程清玙对于梁书媞的存在,并没有遮掩的意思,问到就给了结果。 “我本身就是因为她来西安的。” 第46章 不幸 饭桌上一时安静,最后也只能由施乔莘打破僵局,没办法再顾及自己妹妹的小心思,半笑着道: “原来阿玙也有喜欢的人了。” “怪不得你当初宁愿和婆婆冷战,也要来香港,我这要是回去告诉婆婆你有了女朋友,她怕不会生气,只剩开心了。” 施乔菲见自己的姐姐,胳膊肘往外拐,有些气愤,本想说刚才那个女孩可没承认她是阿玙的女朋友,但理智到底是还有一点,最后也只能道: “吃菜,快凉了。” 梁书媞和沐龄还在等待区排着,至少还要再等半个钟头。 沐龄本来不觉着饿,但饥饿感真的的说来就来,烤肉店也真是小气,给等待区的人是茶水、零食一点都提供。 “小媞你饿吗?” “饿了很久了,这不是等着呢吗。” 沐龄张望到马路对面的地铁口好像有人在卖烤肠,于是道: “走,先过去地铁口,买两个淀粉肠吃吃,我请客。” 梁书媞屋子里坐的也是有些发闷无聊,于是站了起来, “走,快,我给你提包。” 白吃要有白吃的自觉。 地铁口人还不少,除了卖烤肠的、还有卖红薯跟炒栗子的,再往远点,还有摆摊卖刮刮乐的。 买烤肠的食客还不少,沐龄挤了进去, “老板,烤肠咋卖?” “3块一个,5块钱两个。” “那要两个,多烤一烤,烤酥一些。” 光排烤肠,就排了将近十分钟,最后才轮到她们俩人。 烤肠表皮被烤的金黄酥脆,烤好后,往辣椒调料里面一滚,再撒了一层花生芝麻,香的嘞。 梁书媞手腕上套着两人买的衣服和包,还左右手各接过一根烤肠,等沐龄掏钱。 沐龄手往大衣左口袋里摸了摸,没见手机,又往右掏了掏,也是没有。 “哎,我手机呢?” 梁书媞已经咬了一口肠,啊,太好吃了。听沐龄这样讲,她还没往太深处想,把套着沐龄包和购物袋的手腕伸过去, “你看是不是在这两包里。” 沐龄记得刚在餐厅的时候,还拿在手里玩,出来就放口袋了,没往包里放,但尽管这样,她还是把包和购物袋都翻了翻。 一无所获,最后再把自己大衣的口袋和裤子又翻了翻,还是没有。 如此一来,沐龄只能确认了一件事,她生无可恋对着梁书媞道: “亲,我手机丢了。” 梁书媞口里的淀粉肠已经咽下去了,听沐龄这样一说,她下意识把两个淀粉肠都拿在一只手上,赶紧去摸自己的口袋。 这一摸,空的,心里凉了一半。 再一摸,另一边,也是空的,心全凉了。 “靠,我手机也丢了。” 卖烤肠的老板,站在一旁,忽然道: “你俩不会是骗子。” 但老板真的是个好心人,也只是嘴上那么一说,不仅没收烤肠的钱,还借给她俩手机,让打电话。 如果说,两人还残存着手机是被自己丢了的心思,当拨了自己的手机号过去,显示已经关机无法接通,那就说明,她们的手机被偷了。 在这个没有手机寸步难行的社会,丢了手机,简直天遭横祸啊!!! 一个人手机被偷,固然让人难过。 但两个人都被偷了,只能证明,有卧龙的地方,果然有凤雏。 要说难过,难过里,都带了点搞笑。 “报警。”沐龄道。 不巧呀不巧,这附近就有派出所,刚好就是方泽阳所在的那个,前段时间还去派出所签了字的,为了提高效率,梁书媞道: “走走走,直接去派出所,我带路,五分钟到。” 等她们到了派出所在的院落,沐龄心里还有些慌,毕竟是头一回来。 梁书媞不敢说熟门熟路,但只能算还比较冷静,但也不知道到底去哪儿,于是对门房的值班人员道: “你好,手机被偷了,去哪儿报案?” “你打电话报的吗?” “不是,我们自己过来的。” “上二楼左拐,第一个房间。” 她们去了被指的地方,比较大的屋子,灯火通明,但人不多。 一眼看过去,两个看起来比她们还小一点的一男一女和一个警察,在电脑旁边,看监控。 这时,一个四十多的民警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梁书媞她们说了情况,民警道: “等那对情侣监控看完了,你们去说情况,看能找到自己的监控不。” 原来那对情侣其中一个,也是手机被偷了过来报警。 之后,就是她们俩人赶紧向民警借了手机,给移动公司打电话,办理手机号挂失。 虽然手机有锁,但保不齐被解开,或者直接抽了电话卡,拿去打诈骗电话,收验证码。 微信支付宝都绑的银行卡,钱丢了怎么办!!! 等前面的人看完监控,就轮到梁书媞她们。 幸好当时是在地铁口,摄像头还算多,最后也找出来,被偷的经过。 就是在买烤肠的过程中,被一男一女贴近偷了,她俩也是心大,光顾着看烤肠香,其他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听值班的民警道,最近是有小偷团伙作案,晚上已经派了大量警力去所辖区域巡逻。 也正因此,留在派出所值班的警察少之又少。 就连到隔壁房间做笔录都做的十分艰难,才问了几个问题,就接到报警,得立马出警,锁了门,让梁书媞在外面她们等着。 一晚上的功夫,梁书媞光是旁听,就感到派出所还真一天挺忙的。 一会儿是孩子的亲戚打电话,说是孩子几天联系不上,刚才突然发了短信说在那里被控制自由,让报警。 一会儿又是报警说自己的电动车被保安给强制挪走,然后给挪坏了。 原本以为不会耽搁太久,但一直临近到快11点,还没结束。 月亮高悬,两人站在屋外倚在栏杆上等,愈发觉得冷,脚下的寒意往上走,而且都还很饿。 本来隔壁房间的警察让他们可以进屋内等,但说实话,屋里空气不怎么好,还有烟味,她俩还是出来了。 “你不想办法联系一下你的那位程医生吗?你说我没男朋友也就算了,你说你,算了你也没男朋友。” “没背下他电话号码,就算背下联系上也没用。” “哎,所以说人还是得靠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头来都没用。” 两人没手机,只能左一句右一句的聊天。 黑暗里,听见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想着是做笔录的警察回来了。 沐龄站在靠前的位置,看暗影里一步步上来的人,个头很高,穿着靴子和作训服,精气神十足,长相也是她喜欢的浓眉大眼类型。 本来想露出看到帅哥的那种笑,但又不好意思,侧身用胳膊捅了捅梁书媞,示意让她也看。 方泽阳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二楼站了两个女生,上了楼,才看清了点,其中一个女生。 “梁书媞?” 梁书媞站直了身子,看着方泽阳也不惊讶,用手摆了摆,算是打招呼, “方警官。” “你怎么在这儿?” 梁书媞指了指沐龄和她自己, “我俩手机被偷了,过来报个案。” 沐龄摸了摸鼻子,心里呐喊,她室友什么时候一天吃这么好了。 “那你们现在是?” “笔录做一半,警察出警了,等着回来,做剩下的笔录。” 话正说着,低头看院子,做笔录的警察回来了。 反正正儿八经什么都弄完,到11点了,梁书媞她们从笔录室出来时,方泽阳还在,说太晚了,要送她们回家。 人有时候要趋利避害一下,平时这种善行,梁书媞肯定拒绝了。 但今天,就没一件事是发生在正轨上,两个身无分文的人,又饿又累,不靠人送一下,真的得走回去了。 梁书媞脑子里还稍微思考了下,沐龄可不管,人家一说要送,她立马答应, “好啊好啊,谢谢警察叔叔。” 沐龄就是嘴上一说,方泽阳听着汗流浃背,毕竟他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他还是有点年龄焦虑的。 “别叫我警察叔叔,我还没那么老。” 沐龄跟一下子吃了假药,e上加e,其实主要还是开玩笑, “那就叫你警察哥哥?” 梁书媞听的一个大呼吸,她听着都觉羞耻,再看看方泽阳,平时人五人六的,这会儿竟也脸红了 哈哈,梁书媞幸好没笑出来,怎么觉着方警官crh的类型是沐龄这样的女孩啊! 不过方泽阳当然不是开的警车,而是他自己的车送她们回去。 往车跟前走的时候,梁书媞小声道: “你坐副驾。” 沐龄摇摇头,挤眉道: “你坐。” 梁书媞小区对面的停车位上,张博看时间已经过了11点,忍不住对着后排的人道: “老板,梁小姐是不是早都回家了,要不然都这个点了。” 程清玙和施家姐妹一吃完饭,就紧赶慢赶到了这里, “你电话再打的试一下。” 虽然张博已经打了至少3个电话了,但还是在程清玙面前再拨了一遍梁书媞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个结果,张博也不意外,毕竟和前几次都一样。 挺好的,他觉得,梁书媞对他们一视同仁拉黑,他也轻松,不用夹在中间当传话筒。 当然了,小心思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还要装作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 “走。” “回家吗?” “嗯。” 程清玙像是有点泄气,靠着背枕,合了眼。 张博打了转向灯,准备离开,多看了一眼周围路况,却看到马路对面,梁书媞小区门口,一辆车开过来,停了下来。 反正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几秒钟,张博干脆再等等。 他看到车后排下来了个女生,可惜不是梁书媞。 方向盘都要打了,又看到副驾驶上下来的女生。 “咦,梁小姐回来了。” 程清玙睁开了眼,朝旁边的窗户看出去。 梁书媞和沐龄下了车,给方泽阳道了谢。 两人离开后,方泽阳后视镜照到后排座椅,看到放着的白色购物袋,赶紧伸手拿过,下了车。 “等等等,你们俩东西没拿完。” 梁书媞转了身,见方泽阳提着购物袋朝他们走,沐龄推了梁书媞一把, “你的东西。” 梁书媞听的满脑子问号,她的东西她可都提着呢,但还是走上前去拿。 方泽阳爱教育人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你们也太粗心了,丢了手机还这么大意,贼不偷你们偷谁。” 梁书媞一把扯过袋子,捏住拳头在方泽阳面前晃悠了一下, “捶你了,你再说。” “好好好,你们钱多,就这样糟蹋,没事。” 梁书媞哎呀,真恨方泽阳恨的牙痒痒,没再理他,转身就走了。 方泽阳一直见二人进了小区,才返回车上离开。 张博以为梁书媞坐的是网约车,但看着,下来的司机和她们的熟稔度,又不像是网约车。 他从后视镜看程清玙,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沉默地观看。 难道等了这么久,又不打算下去找人了。 “走。” “啊?哦,好。” 进了小区,梁书媞就问沐龄, “有些人怎么回事啊,自己的东西落下被发现了,就甩给我啊。” 沐龄也不藏掖,透露了自己的小心机, “这不是想着落点东西,还能有下一回接触吗,结果蹭一下让发现,就只能麻烦你了。” “哦,对了,你和方警官怎么认识的?” 沐龄对方泽阳的兴趣,实在是太明显了。 梁书媞直接说了实话,因为又怕不把实话说出来,给以后埋隐患, “春天的时候,不是给你说相亲相了个警察吗?就都见面没感觉那个,本来都没再联系,这几次匠王村墓被盗,也是他经办的案件,就才稍微熟了点。” 沐龄并没有梁书媞那样瞻前顾后,直接问: “既然有这么优质的单身男人,你怎么不介绍给我!!!” “呃。” 索性把话挑明了说还简单。 “我想过说介绍给你,但是毕竟是和我相亲认识的,又怕你觉得我自己相亲没感觉的人介绍给你,不太好。” 沐龄手支在下巴上,略有所思, “你这样一说,好像有点道理,不过,现在不是见了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么。” 回家后,幸好两人以前换手机留下的备用手机还在,用密码登上微信后,都向领导请了假,毕竟第二天还得去营业厅补办手机号。 至于丢的手机,还能不能找回来,这就要交给人民警察了。 第47章 断联 梁书媞从一年前换下的旧手机登陆了微信,以前的对话框和聊天记录还在。 如果不特意去搜索某个人,自己丢的手机也找不回来,买了新手机后,也不跟他联系。 那这个人,就可以实实在在的,在她生活中消失了。 梁书媞还是忍不住手贱再搜了下程清玙,出现了熟悉的头像,点进对话框,一片空白。 平时买了衣服回来,总是还要臭美的再试试。 这一回,新买的衬衣安安静静地躺在购物袋里,它的主人甚至都没有说把它挂起来。 这个时代,总说要注重沟通,子女与父母、恋人、还有工作中的同事。 就连国与国之间,还不停说要加强对话。 但,沟通,不一定是有用的。 人,是会撒谎的。 再说,如果什么都要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施乔菲的出现,让梁书媞要重新审视程清玙那个长期交往的请求。 她开始更倾向,程清玙就是不想和她谈恋爱,只是想这样彼此吊着,才找出这么一个迷惑性很强的借口。 如果是她猜错了他,那么她就将错就错。 与其猜不出日后分开的样子,还不如就趁此,结束。 本来,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舍得吗? 也许还好,她不是一个有情饮水饱的人。 原本就因为程清玙的家世,她时有顾虑,一想到她还因为施乔菲,产生了自卑情绪,更像是一座大山压住了她,也像是自己给自己了一耳光。 这样的她,不该是她。 她应该是明媚坦荡,是发光的万物。 彼此失联,变得很突然。 既像是梁书媞的有意为之,又像是程清玙的默许。 生了一团篝火,还等着它火焰最旺时,就戛然而止给灭了。 张博发现程清玙似乎是把全身心放在了工作上,以前还会抽时间去找梁书媞,抽不出时间,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代跑。 现在不一样了,半个月的时间,程清玙只是往返于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比马上要高考的学生还要规律。 这一阵子西安的空气质量又实在差,乐姐犯了鼻炎,程清玙干脆让她上次和施家姊妹一起回香港了。 也就是说,程清玙现在的处境,几乎等同于孤家寡人一个。 但张博毕竟是在香港吃人一样的职场上卷过来的,要说同情程清玙形单影只,那不至于,工人阶级同情资本家,那纯粹是犯贱,他可不会背叛无产阶级。 有些路,是身不由己,自己选不了,但有些路,是人自己选的。 其实,程清玙并不是直接选择放弃,没有行动。 他至少每天会都会给梁书媞的微信发早安,但这半个月里,全部都是红色感叹号的拒收,那还要他怎样? 去她工作的单位,或者再去她家楼下? 守株待兔地等,让不相干的人,把它当成一场闹剧看? 他受到的教育,让他再做不出这样事情来了。 没有爱情,他会活不了吗? 当然不会。 地球没有了谁,也不影响它转动。 人也是,不会因为没有谁,活不下去的。 但是,好像有了她,感觉自己开始有了期盼。 期盼下雪,期盼花开,期盼月亮升起。 期盼曾经似乎触摸到的快乐和幸福,期盼人间,没有分离。 这一年的西安,降雪降的很晚,本就降水稀少的冬季,零丁地降水,也都是雨。 冬天的惊喜之一,就是某天起床,朝窗外看去,终于雪落长安。 梁书媞看到城墙上的落雪,开了窗户,伸手接了接雪花。 “小媞,赶紧收拾,早点下楼,今天肯定不好打车。” 沐龄站在客厅催促,梁书媞应了一声,赶紧换衣服。 赏雪,是一件很有闲情雅致的事情,但前提是打工人不用上班,读书人不用上学。 如果梁书媞上班的路,是地铁直达,也就算了,偏偏只能走地面上的交通。 车车车打不上,公交公交等不来。 风雪里,反倒是徒增了打工人的心酸。 早高峰失去了往日里的忙中有序,处处都有车祸意外发生。 好在她们俩最后挤上了公交车,本来冬天大家都穿的厚,拥挤到手机也拿不出来。 梁书媞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住自己新买的手机,毕竟吃一堑长一智。 因为也没有奇迹,被偷的手机,确实没找回来。 大概率已经被分尸到什么华强北的地方了。 这种从起床就开始忙,忙了好一阵,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状态,一直等到坐到单位办公室的椅子上,才告了一段落。 梁书媞脱了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趁着电脑开机,刷了刷朋友圈。 今日的朋友圈主题都是以下雪为主,她快速滑着浏览。 【初雪。】 【一下雪,西安就变成了长安。】 【雪天路滑,小心驾驶。】 【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 ………… 脑子反应比眼睛看到的慢半拍,梁书媞都滑到了下一条,才意识到张博更新了朋友圈,她又往回翻了翻。 【雪天路滑,小心驾驶。】 配图一张他开的车子被严重追尾的照片。 她点开,看了看大图,车尾灯都被撞掉。 她扣住手机,喝了一口水,开始把电脑上的文件打开。 能发朋友圈,就代表人没受什么伤。 再说,程清玙不一定今天坐张博开的车。 可是如果不需要司机,张博这个早上为什么又要出门呢? 大概率不需要担心,但实际上梁书媞的心思老往那方面跑。 就算不在乎程清玙,也是不是该慰问一下张博的情况,毕竟相识一场? 【张哥,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你人没事?】 【我没事,只是追尾,老板也没事,他今天没坐我的车。】 感情真的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东西,梁书媞忽然觉着自己好犯贱啊!!! 因为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程清玙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哦,当然,一直到临近中午吃饭,她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真特么的作死作到自己想死。 思前想后,梁书媞决定发一条朋友圈纪念一下这个下雪天。 发朋友圈也是有讲究,千万不能透露出什么孤寂伤悲之情,免得像是因为没有某个人,过的不好似的。 就得发的开开心心,日子爽的不能再爽一样。 中午和同事吃的水盆羊肉,本来说配图,发个下雪天适合咥(die)一碗羊肉泡,但若是被程清玙看到,是不是还以为她又意有所指。 尽管水盆羊肉和他上次吃的泡馍不是一回事。 因为吃了羊肉又怕上火,她去便利店买了雪糕。 她举着买来的雪糕,以雪地为背景,拍了一张,附文, 【下雪天遇到了雪糕刺客。】 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许多点赞。 忘了屏蔽王昭霞,收到一条来自母上大人的留言, 【冰不死你。】 朋友圈发出后,梁书媞心里倒是轻松一些,下午上班效率都高了好多。 下午五点多还不到六点,天已经黑了。 西宏医院里,程清玙做完最后一台手术,也就到下班时间了,最近乐姐回香港不在,吃饭他都是在医院食堂解决了。 今天晚饭是不想在医院吃了,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时,天上还飘着些小雪花,路灯一照,满满当当地飞舞。 他走去停车场开车,早上张博在来接他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人虽然没事,程清玙还是给他放了假,让休息。 于是,上下班就又开自己车了。 车开到钟楼附近,雪又停了,他光找停车场停车,就着实费了好一阵功夫。 车停好后,他才依照着导航,步行到了梁记面馆。 因为今天天不好,店里人不多。 在西安这么久,他还是喜欢吃一点带汤的,就点了份岐山臊子面,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王昭霞是准备今天早点回去了,因为梁书媞说她今晚回家住。 她从里间房子拿了包往外面走,都到门口了,又退了两步,返了回去。 “程医生,小程?” 程清玙正准备打开微信,旁边有人喊他,他随即放下手机,站起来, “阿姨。” 王昭霞一看,还真是程清玙,不由控制地就笑了,看人站起来,连忙摆手, “坐坐坐。” 这时,程清玙点的面,也做好端了上来,服务员上了面要走,被王昭霞拉住, “等一下,再上盘凉拌牛肉和素拼过来。” 虽然不是头一回和王昭霞打交道了,但还是差点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 “阿姨,不用不用,我吃面就够了。” “大小伙子一个,一碗汤面能顶个啥。” 服务员走后,王昭霞取了筷子给程清玙, “咋你一个过来了,这店你头一回过来。” 程清玙双手接过筷子, “嗯,第一回过来。” “小媞也是,不说早早把你领过店里来,吃个面。” 直觉告诉王昭霞,女儿和程清玙怕是闹了矛盾了,但她一个长辈,又不能问太多。 到底两人好没好,她也不清楚。 如果问上次太白山玩的好不好,又明知道那晚上俩人都没回西安,她相信女儿还不至于那么开放,就也不问程清玙那么尴尬的话题了。 只好问问和程清玙相关的话题。 秦人聊天第一句,你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一共三个,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 “哇,那你是最小,家里父母最宠爱的一个了。” “还好,我父母都基本一视同仁,待我们很公平。” 王昭霞看程清玙的谈吐和气质,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但一想兄弟姐妹三个,脑子里情不自禁想起新闻里,一家几口人都挤在一套公屋里的那种新闻。 当然想程清玙他们家不至于这样,但把三个子女都培养这么成功,在香港那种环境,压力也应该挺大的。 “小程,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把你们培养长大,真的挺不容易,我和你叔光培养梁书媞一个,都心累的要死。” 程清玙自始自终接过筷子后,面是一筷子都没夹过,愣是认认真真在回答王昭霞问题。 “阿姨,我父母做点生意,哥哥姐姐也都挺争气的,可能就我相对来说稍微差点。” 王昭霞当然听得出这是自谦啦, “你谦虚啦,阿姨都知道在香港,只有每年的状元才能考上医学院。” 牛肉和素拼拌好后端了上来, “好了,阿姨不打扰你了,你快吃饭,面都坨了,要不给你另下一碗。” “阿姨,不用不用。” “行,那你吃。” 王昭霞站前来,提着包,又走回店里,坐到收银那块去了。 程清玙吃饭的时候,就不看手机了,一直安安静静地吃饭。 王昭霞跟个门神一样,坐在收银台后面,老盯着程清玙看,说实话,也奇怪,以前,虽然老催自己姑娘找对象,但她自己心里也觉着这世上没有男生能配得上梁书媞。 但是这个程清玙,她是怎么看怎么觉着都好,样样都好,反正看着是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她们家虽然干的就是餐饮服务行业,你别看面馆里面消费不高,但爱当大爷的人可真不少。 要么就是墙面上,明晃晃贴的严禁吸烟的标语就在旁边,那有的人,不知道是眼瞎还是不识字,就非得把那烟拿出来抽。 刚才自家店员,无论是给他上菜还是倒面汤,程清玙都很有礼貌,一直在说谢谢。 这男的不招人爱,谁还招人爱。 内心打定了主意,王昭霞看程清玙吃的差不多了,又起身往他坐的那一桌走过去。 “小程,咋样,吃饱了没,面香着吗?” “阿姨,我吃饱了,面味道很香,书媞很早前就在我跟前夸过。” 不过那时候在拉萨,她说来她家店里吃面,她请他喝冰峰,现在,都不理他了,大骗子一个!!! 王昭霞坐下以后,环顾了下四周,微微清了清嗓子, “你看哦,阿姨平时是在这个店里,小媞他爸是在另外几个店里跑,陕西人都爱吃面,一天店里忙,生意也还行。” “我们不求说是让我们女子找个多有钱的人,只要对方人好,善良,能包容,和小媞两个人都有喜欢的工作,能互相扶持,就行了。” 差点再说下去,就又要说只要他在西安发展,房车不用操心的话时,王昭霞停住了,觉着这一说,又显得她们家太过殷勤,那也不行,直接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和小媞闹矛盾了?” 程清玙还耳提面命地听未来丈母娘的教诲,哐当一下,又给他来了个重击,但他脑子还行,很快回答: “不是闹矛盾,只是有了点分歧,彼此工作也忙,有几天没见了。” 王昭霞内心沉吟,有几天没见,那就是不止几天了,要不然,程清玙也不会孤身一人,来面馆。 倒不是说不偏心自己姑娘,完全是知道梁书媞那个一般不倔,倔起来不一般的死出样子。 小时候让从学校拿回来什么小学生必读书单的宣传册,让给她买那一套书。 放平常,什么吃喝玩乐穿上,梁书媞从不挑,给什么吃什么,买什么穿什么,但在她真正在意的东西上。 要是不买,她能把自己饿死,基本跟非暴力不合作一样。 “你是打车过来,还是坐地铁过来的呀?” “开车过来的。” “那你待会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阿姨。” “那要不,麻烦你一趟,开车送阿姨回家,这块儿车也不好打。” 程清玙也没问王昭霞家在哪里,顺不顺路,一个西安市,也挺大的,直接应承, “好啊,阿姨,没问题。” 第48章 助攻 王昭霞不会开车,也认不全各种车牌,但常见的车牌,她还能认得出来,只是分不清具体型号罢了。 她跟程清玙走到停车场,看到那个经典奔驰车标,略微有点惊讶,行,有点东西。 看来香港的工资确实好。 但仔细一想,不是都说程清玙在西安只是进修吗,那估计也不是买的车,是租的。 程清玙问王昭霞家地址,才得知和他离得挺近的,都在曲江。 梁书媞回到父母家,意料之中的,除了她,还没人回来。 她换了睡衣,电视开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白天中午发出的朋友圈,到现在,还会有人点了赞,留个言之类的,包括张博。 倒是程清玙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怀疑,这人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也不想怎么样。 梁书媞眼下倒一点儿都不反思自己了,只是觉着现在这男人真的没恒心,包括程清玙,追个女生稍微没什么回应,好像就放弃了。 心里正烦躁着,王昭霞电话打来,她顺手就接了。 “喂,妈。” “到家了吗?” “嗯,回来一阵子了。” “行,五分钟后下楼,到小区外面,我买了点东西,提不动,你下来帮我提一下。” 哎,早知道就不换睡衣了,又得折腾。 “好好好,知道了。” 说是五分钟,梁书媞是一点时间没耽误,套件衣服就下楼去了,一直走到小区门口。 西安下雪,经常都是每个区各下各的。 今天这场雪,本来西安雪就不容易落住,到了曲江这里,下的少,现在也都全融化了,地上湿漉漉,跟下了雨一样。 梁书媞图方便,没换睡衣睡裤,直接上身睡衣套了个冲锋衣外套就下来了。 本来这会儿就冷,她头发披散着,风吹的凌乱,只能把帽子戴上,还两只胳膊插在口袋,肩膀朝上挤着微微蜷缩,实在不是很有风度的样子。 车灯照过来,有车子往路边停。 梁书媞视线望去,先看的是车样子,和程清玙开的,是同款车。 车子停到跟前了,她一看车牌号,老天,这不就是程清玙的车吗。 就是到这一刻,梁书媞脑子还瓷着,都没想着或许是程清玙送她妈妈回来的,而是想着不至于狗血到,月黑风高的夜晚,看到程清玙和他的新欢。 她的冷眼旁观没维持太久,因为车子稳稳当当就停在她面前,然后副驾驶门打开,王昭霞从车上下来了。 嗯?what?什么情况? “妈,你怎么坐程清玙的车回来了。” 王昭霞下车,看了眼梁书媞凑过来的打扮,真的是不想再吐槽了。 车门没关,梁书媞不由自主地看到了程清玙,程清玙也看着她。 没对视几秒,梁书媞就移开目光了,问: “妈,东西呢?” 王昭霞当然是随口一诌,哪里来的重物,但她也没解释的必要, “家里生姜不够了,你不是喊着让我学做姜撞奶给你喝吗,你既然下来了,就跟小程去超市,买点生姜,或者其他什么想吃的菜,明天做给你吃。” 梁书媞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母亲摆了一道了,但她不清楚到底是王昭霞还是程清玙的主意,有些没好气道: “我穿这样,咋去超市呢,明天手机下单,让盒马送上门算了。” 王昭霞还是保留了点母慈子孝的观念,也是为了给程清玙留点好印象,竟然微笑着,和颜悦色地对自己女儿道: “听话,有什么矛盾和小程说清楚,就是不想做朋友了,也要说明白,不要单方面逃避,让人家说我们家教有问题,没教养。” 梁书媞脑子一炸, “谁说我家教有问题来,谁来,他来吗?” 她走到副驾驶门前,对车里的男人,有些凶巴巴道: “你来吗?你说我家教有问题?” 程清玙很无辜,都不太敢做太大的表情,只是小心翼翼地摇摇头。 王昭霞都整无语了,在路上还给程清玙不停夸,说梁书媞性格好,有涵养,现在跟放了屁一样。 她索性一把把梁书媞推上了车,然后副驾驶门一关,自己转身走了。 要是梁书媞都上了车,还要下来,那就是她真的不想见程清玙,给了这么大的台阶,还是不愿意,那王昭霞也不强迫自己女儿了,不愿意,还能把人往死的逼。 车门一关,隔音效果还是可以的。 刚才的吵闹和斗嘴,倒瞬时静了静。 程清玙并没有给车门上锁,梁书媞不知他是笃定她不会下车,还是觉着那样不好。 但这也不重要了,再怎么骗自己,也骗不过真心,她是想见他的。 “你从哪儿找的我妈?” 她很好奇。 后面有车打喇叭,眼下停的并不是一个停车位。 “先把安全带系上。” 程清玙说完,就启动了车,随之而来的便是车门自动落了锁。 梁书媞有小脾气归小脾气,但在车子的行驶过程中,她还是很守规矩,不会意气用事的。 她把安全带拉过来,系的时候,看见自己粉色毛绒睡裤,忍不住问: “你不会真带我去超市,穿成这样,我不去啊。” “我们谈一谈,我家没有人,带你去我家,好不好?” 去他家,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出乎梁书媞的意料,但也不是震惊到满脸错愕。 毕竟,还是那句话,两个人都一起住过酒店,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不过她当然没说“好”,而是继续问: “你到底在哪里碰到了我妈?” 程清玙认真开车,也认真回答问题, “你们家钟楼的面馆,我去那里吃饭。” “下班顺路?” “从西宏医院到我回家,怎么顺都顺不到钟楼的,书媞,你是西安人,你比我了解路线。” 梁书媞内心暗自骂道程清玙这个闷骚鬼,问他是不是顺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那就直截了当说专门去就行了嘛,还拐弯抹角扯这么多。 “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你管我了不了解路线。” 一些日子没见,程清玙感觉今天的梁书媞像是吃了枪药,但还好,他安慰自己,最起码见面了呀,他真的很想她。 程清玙载着梁书媞没走太远,梁书媞注意着他们经过曲江池,路过w酒店,然后车子拐进了写有曲江玫瑰园的小区。 本来还时不时和程清玙说上几句无伤大雅的话,但在看到车子进入的地方后,她用假装看风景,掩饰了自己的沉默。 玫瑰园,西安数一数二的豪宅小区。 你看,一直是这样,总在她心有松懈,不想管明天的时候,角落里就会蹦出来这些像对话框一样的提醒。 要么提醒他要走,要么提醒他和她不在一个阶层的富有。 到了地下车库,下了车,在等电梯的时候,梁书媞对着倒映在电梯门上程清玙道: “你好有钱,住在这里。” 她的语气里面,没有夸赞没有奉承,就只是在陈述事实。 程清玙倒没有装模作样说他不知道价格之类太过凡尔赛的话,相对比较委婉道: “我也只是租的,毕竟住房这方面,西安的性价比,要比香港高很多。” 梁书媞目光移到了她身侧的程清玙,看着他,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认同他的话。 其实她另有疑惑,她知道程清玙的家庭背景,是因为她从杂志上看到的。 那么程清玙呢,在她面前,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的家庭背景,他应当也是不知道她知道的。 呵,好像是她站在了上帝视角,但却没有总揽全局的能力。 到了门口,程清玙先开门进去,开了玄关的灯,替她拿换的拖鞋。 梁书媞换鞋的过程中,心有忐忑,但见程清玙先去了客厅,她倒松了一口气。 脑子里毕竟刚才闪过的都是,什么一进屋,昏暗中,男主一把抓住女主的手,将她双手按在门上,强吻的情节。 好险好险。 整个房子很大,她没有细看,只是走到客厅,推开了阳台门,看到了南湖的风景。 “要喝什么吗?”程清玙走过来问。 梁书媞回身从阳台离开,不请便自己坐到沙发上道: “什么都不喝,你说要谈,谈什么?” “你最近过的好吗?” 梁书媞还以为他会一上来问,她为什么要把他拉黑之类的。 “挺好的,工作顺利,吃的好,睡的也好。” “那你不问我过的好不好?” 梁书媞看还一直站着的男人,他的反问像是带了点可怜巴巴的情绪,但她却恍若未闻,假装不关心, “我看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程清玙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半天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那天在skp碰到的,是我的大嫂施乔莘和她妹妹施乔菲,也就是cy,她们从香港过来西安,我过去和她们见面,顺便吃顿饭。” 话题扯到这里,梁书媞当然忘不了损失很大的那个夜晚,包括高价买回来的衬衣,都被她束之高阁。 “你们很般配,你和cy。” 有英文名了不起啊,哼! 如果说,程清玙猜过梁书媞拉黑他的原因,现在话从她嘴的说出来,倒像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想去牵她的手, “你是吃醋了?” 梁书媞冷笑了一声,在程清玙目的达到之前,她把放在沙发上的手收回,顺便屁股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一下。 “犯不着,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客观地评价一下你们郎才女貌总可以。” “我和cy真的只是从小认识时间比较长的朋友,我对她也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书媞想起一首歌的歌词,什么她只是我的妹妹~。 “如果你是为了解释你和cy的关系话,我想我已经知道和明白了,那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的话,我想回家了。” 她站起来要走,程清玙拽住了她的手, “所以,在我跟方警官之间,你选择了他,对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不是? 快来例假了吗,梁书媞的情绪太容易暴躁了。 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把还坐在沙发上的程清玙一把推倒,双手上去就往他脖颈上掐, “程清玙,你自己不干不净,没担当,你还好意思过来倒打一耙,说我的不是。” 嘴上放的是狠话,手里的劲没多少,她没傻着把人掐死。 客厅的沙发还算是比较宽敞,梁书媞只是侧坐在沙发边动手,程清玙伸出手,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当梁书媞察觉到对方要行动时,一阵天旋地转,她自己被放倒在了沙发上,程清玙撑着胳膊,贴在她上方。 形势突然逆转,这个姿势,可太有的说了。 她稍微动了动,想要挣脱坐起来,但没有成功,程清玙很明显压着,用了巧劲,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他们互相对视着,梁书媞看的到程清玙的睫毛,局促中,暧昧陡然升起。 有挣脱的心思,更有贴近的欲望。 程清玙靠近,梁书媞下意识闭了眼,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她的额头。 “我好想你啊,梁书媞。” 就是这轻轻一吻,梁书媞直接崩溃了,她觉着自己好委屈,明明自己是那么洒脱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因为程清玙,在感情上,拿,拿不起,放,放不下。 她现在一闭眼,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她和施乔菲在镜子前的那一幕。 施乔菲代表的只是一个表象,表象下,也可以是任何因素。 倒是应了那句话,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但是梁书媞哭,又不会嚎啕大哭,只能睁着眼,眼眶一红,泪就落了下来。 眼泪又是顺着眼尾落下,梁书媞忽如其来的破碎感,让程清玙心里变得很不好受,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梁书媞却把头偏了另个方向,不想看他。 他最后起来,躺在了梁书媞的身边,把她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这是比以往的亲密更亲密。 梁书媞没有再挣扎,眼泪流了两滴也就停了,靠近的体温和接触,让人开始贪恋这个怀抱。 西北的冬天那么冷,人是需要互相依偎,取暖的。 在很长的沉寂里,他们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程清玙开了口,他讲了很多。 “那天晚上,我去你们小区门口等你,到了很晚,看到方警官送你和你朋友回来,你们有说有笑,我好不开心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当然有选择权,选你喜欢的,适合的。” “但我只喜欢你,私心也只会希望,你同样只喜欢我一个。” “我向西宏医院提了延长进修的申请,还会再待一段时间。”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我们好好在一起,好吗?” 程清玙每陈述一句,梁书媞都听了进去,她稍微动了动,对方下意识便将她搂得更紧。 她还是转了身子,不看他,后背贴着男人的胸膛,想了很久道: “那你求我。” 第49章 在一起 “那你求我。” 不算是什么刁难,只是平时开玩笑时多用的口癖,没想着对方回答。 她的头还枕着对方的胳膊,头顶上方,听到了他的一字一句。 “梁书媞小姐,我程清玙,恳求你,做我的女朋友,和我交往,好吗?” 每一个字,通过传播,从彼之身传到了己之心。 像一池陈年的酒酿,把他们酿在一起,酸的,甜的,一股脑地沉浸在里面,分也分不清。 她想了想,又转回身,和他面对面,稍微抬起头,看着男人道: “程清玙,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西安?” 这个问题类似于赵鼎礼当初对他的问话,程清玙没有因为梁书媞的问法,而将这个理由编织得多么动听,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因为本身就有来内地医院进修的计划。” “这是前提。” “但你是我来西安的决定性因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来西安的。” 是梁书媞曾不敢自作多情却期盼的答案,但事实,这个世上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为了她梁书媞,来到了她的城市。 就算是限定的日期,那是不是也值了。 今天是长安城初雪的日子,就只一日,晚上他们再见面时,雪都已经化了。 斗转星移,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还须爱今日。 “好。” 这是她的答案。 一个好字,让程清玙坐了起来,他自己坐起来不说,还要把梁书媞扶着坐起来。 “你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了?” 梁书媞微笑着点了点头。 程清玙有些失去了往日的稳重,笑着又把梁书媞抱紧, “梁书媞,我好钟意你。” 这下这句话梁书媞是听懂了这句粤语,她下巴枕在程清玙的肩膀上,用了自己家乡的方言, “程清玙,饿也喜欢你。” 说完,两个人都笑的不行,程清玙搂着半倚在他身上的梁书媞,看了眼窗外,细雪下帘隙, “书媞,又下雪了。” 从沙发上起身,梁书媞走到阳台上,去确认,当真如此。 程清玙一起过来,揽住她的肩,一起看飞雪乱舞,说实话,他站在这里看了很多次南湖的夜景。 同样的夜景,都不及这一次。 “我给你做姜撞奶喝,好吗?” 梁书媞眼睛一亮, “你会做?我失败了好多回了。” 程清玙把梁书媞的碎发整理在耳后,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她的唇, “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开放式西厨里,梁书媞坐在岛台旁的椅子上,吃程清玙给她洗好的水果,看他把从冰箱拿出的生姜,一点点洗净刮皮。 那会儿开冰箱的时候,梁书媞注意到冰箱里的东西并不多,感觉好像不太有人做饭的样子。 “乐姐最近不在吗?” “西安冬季的气候,她不太习惯,先回香港了。” 梁书媞一听,略有意外, “那你最近吃饭都是在医院解决了?” 程清玙把洗好的生姜,一点点切片,切碎, “嗯,但今天是在你们家面馆吃的,阿姨人很好,还请我吃了凉拌牛肉和凉菜。” 梁书媞咬了一口草莓,想起她老早之前的承诺,没等她自我反省,程清玙自己就先提了, “哎,不像有些人,当初还信誓旦旦要请我……” 他不说后面的话了,专心把切好的生姜放进纱布里。 本来还说给他留几个草莓,梁书媞哐哐哐全塞自己嘴里了,一边嘟囔一边道: “哎呀,你小气死了,就一瓶冰峰么,等一会儿下楼,找个商店,我给你买一扎,你拿回家慢慢喝。” 程清玙再洗了一遍手,把纱布绑好后,用劲一捏,姜黄色的汁子通过纱布的过滤,一滴滴地落到白色的小碗里,最后又舀了一些到另一个碗里。 姜汁过滤好后,程清玙又往炉灶上的小锅里倒牛奶, “你要糖多少?” “少放一点。” 她走近,看程清玙把糖化开后,开了火。 “没温度计哎,怎么能确保温度在七八十度啊?” “我们凭感觉,失败了也没关系,就当生姜牛奶喝也行。” 随后,他们都注视着小锅里的牛奶,等待着火焰温度的传递。 并没有等待太久,才一小会儿,白色牛奶的边缘,已经起了细小的气泡。 网络上的教程,说这样温度就差不多了,但梁书媞没有插嘴,就像他说的,哪怕失败了也没关系。 程清玙这时关了火,提醒道: “你离远一点,小心烫到你。” 等他端着小锅,到岛台的时候,梁书媞已经先跑过去了。 半沸的牛奶,从高处倒入盛有姜汁的碗里,完成这一撞。 梁书媞把新取的盘子马上扣在碗上,等待凝固成型。 “姜撞奶,感觉是奶撞姜啊。” 程清玙回答, “这就跟你们陕西的肉夹馍一样,明明是膜夹肉啊。” 岛台上方的灯,将他们二人围裹在里面。 任何温馨、美好的字眼,在这一刻,都开始具象化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可以揭盖子了,你来揭?” 程清玙问她,梁书媞点头答应,有点像是在玩刮刮乐,她双手把盖子揭开放在桌上,又拿起勺子,放在上面。 勺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上面,没有沉下去。 牛奶凝固了,他们成功了。 梁书媞像个孩子,喜笑颜开地拍手, “成功了!哇,太棒了,哈哈,程清玙,你可以呀!” 一碗姜撞奶做出了堪比手术成功的成就感,程清玙都啼笑皆非,他拿着勺子舀了一勺,伸到她面前, “尝尝?” 梁书媞张嘴,把勺子里的东西,全部吃进,随后点头,伸出大拇指, “好吃,你也尝。” 程清玙说是医生,但似乎从来不嫌弃和梁书媞共用餐具,拿着同一个勺子,自己吃了一口。 一碗姜撞奶,梁书媞吃了七七八八,她正认真清理最后一口,程清玙道: “书媞,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梁书媞把勺子放下,漫不经心地在碗边碰了碰, “你要是送上次的那件裙子,那就算了,你自己留着。” “不会,你稍等。” 程清玙走后,梁书媞端起来碗,虽然看到有洗碗机,但她没用过,还是直接放到水龙头下面清洗。 洗干净碗,她回身要去拿刚才煮牛奶的小锅时,程清玙拿了个小盒子过来,放在岛台上, “你别洗了,放着,我来洗。” 他嘴上这样说着,也已经走过来把锅从梁书媞手里拿走,去了洗碗池边洗,倒也不只是嘴上说说。 她只好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抽了两张纸巾上擦了擦手,目光同时也在他刚放的木方盒子上。 虽然没看见里面的东西,但光看盒子,梁书媞倒也猜出了东西, “镯子?玉镯?” 程清玙点点头, “拆开看看。” 梁书媞这回也没过多顾虑,说拆就拆,打开一看,果然如此。 玉镯的颜色很好看,是偏青墨色,但非常清透,顶上的光,折射下来,点缀的越发清冷冰透。 她忍不住赞叹,“真漂亮。” 这时,程清玙洗完也擦干了手坐过来, “戴上试试?” 梁书媞没有让程清玙帮忙,右手拿着镯子,往左手上一套,在关节处轻轻往下一用力,镯子就滑到了手腕上。 一抹青色环绕在皓腕之间,相得益彰。 “珠宝配美人,你戴上,真好看。”这回是程清玙评价的。 梁书媞伸起胳膊,再左右转了转欣赏, “你怎么想起送这个了?” 她欲把镯子取下来,程清玙先一步止住了她的动作, “戴着,别取了。” 梁书媞也没硬坚持,选择了交往,就也有足够的身份接下他的好意。 “好,那就戴着,谢谢你啊。” “不过,你怎么想起送这个了?”她又问了问。 程清玙把梁书媞的一只手牵住,跟盘核桃一样,抚来抚去, “头一回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见你戴了个镯子。” “后来,好像从西藏走了后,再没见你戴过,所以觉着,还是给你再买一个的好。” 梁书媞没想到她那时候手上戴镯子,他还注意到了。 “程医生,你还挺细心的嘛,我从西藏玩回来后,才注意到那个镯子有个裂缝,就没再戴了。” 镯子也有了个裂缝? 程清玙想起了自己的那只星空手表,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巧合,不破不立,他笑着问: “那我的这个礼物,梁小姐还算喜欢吗?” 梁书媞把手从对方的把玩中收回,撑着下巴道: “喜欢啊。” “只喜欢镯子啊?” “那要不然呢,哈哈。” 吃饱喝足后,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送我回家呗,再晚,我妈可要打电话了。” 这点程清玙当然明白,也没硬拖着梁书媞不走,随即就起来动身。 但这一回,准备离开的时候,程清玙在玄关处,逮住梁书媞吻了很久。 再下电梯时,两人的状态和刚来时,已经截然不同,十指紧扣。 上了车,程清玙才想起一件事, “书媞,你总该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梁书媞系安全带的动作进行到一半,装无辜道: “嗯?你没在黑名单啊。” 程清玙把梁书媞的安全带接过来,替她系好,手指碰了碰她的鼻尖, “说谎的人,鼻子可会变长哦。” “不信,你自己看,明明是你疏于对我的联系和关心,根本没注意到。” 程清玙半信半疑,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发了几个文字过去,这一回,还真发过去了。 梁书媞手机一响,一边打开,一边道: “说了你不听,不听白……” 收到的文字是,媞媞。 家人和朋友,小名叫她,都是叫的小媞。 她不知道他发这两个字,是为何?是叫她的昵称? 程清玙把自己手机放到梁书媞面前,像是在举证, “你看。” 梁书媞从媞媞二字,移到他的手机屏幕上,一长串的未发出信息,每天都有,不是早安晚安,就是叮嘱她天气变化,注意增减衣物。 她把手机屏幕按灭,把程清玙的手机放回到他外套的口袋,然后小心拍了拍,接着看向前方,给自己找补道: “程清玙快开车送我回家,我瞌睡了。” 程清玙只能无奈一笑,启动了车子。 来去时的路明明走的一模一样,倒觉着回去的路短了好多。 幸而小区门口,有个停车位,程清玙将车子停在那里。 梁书媞看车停稳,要解安全带,手才搭到解扣处,被程清玙阻止, “怎么了?” 程清玙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又说明了一切,梁书媞知道他的用意,假装不愿意,笑着身体往车门方向躲。 程清玙硬是把她拽过来,稍微闹了一下,梁书媞就打住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她坐好,在程清玙的唇上亲了一下, “好了。” 安全带解开后,梁书媞下了车,关门时,又弯腰探进身子, “哦,对了,” 梁书媞本要解释那晚方泽阳送她回家的事,但又打住了,或许给他留一点危机感,过两天再解释,沐龄对不起,利用一下你未来男朋友, “怎么了?” “没事,祝你晚安。” “好,你也是,那我明天过来接你去上班。” “大哥,明天周末,我不搬砖的。” “好,那就祝你睡到自然醒。” 梁书媞回到父母家时,父亲也回来了,俩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了,就问了一声, “回来啦。” “嗯,回来了。”梁书媞换鞋的同时答应着。 她走到客厅,王昭霞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注意力又放回到电视上了。 这样更好,梁书媞晃悠着脑袋去卫生间洗脸。 两夫妻正看电视着,就听见卫生间传来女儿哼歌的声音。 梁国伟对自己妻子道: “你女儿回来一趟,高兴得很么。” 王昭霞也笑了, “高兴了好么。” 洗漱完后,梁书媞回到自己房间,就上了床。 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又控制不住笑了,像个傻子。 侧卧着,被子裹紧全身,让她不免又想起俩人在沙发上的拥抱。 等父母也睡下后,她才关了自己房间的灯,戴上耳机,打开了音乐app,搜了一首歌听。 “天也老任海也老 唯望此爱爱未老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愿意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 梁书媞少时喜欢的作家七堇年,有过一段文字。 【我有时候想,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对其的想念漫长到足以使我在无眠的夜晚彻夜写一封纪念的信,然后在天亮之后郑重地寄出,那么,这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而如今,人们已经很少写信了,但梁书媞却体会到,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让她彻夜想念。 窗帘上,有镂空的星星。 夜晚,就好像星星也落到了她的房间。 第50章 相处 第二天,就像程清玙说的那样,梁书媞睡到了自然醒。 王昭霞早上没有去店里,留在家里专门给她做早饭。 说实话,像这样身体和心灵双重幸福的时刻,还是不多的。 但毕竟是周末,店里忙,王昭霞还是得出门。 梁书媞正喝稀饭着,就听见自己母亲道: “吃完了,就把菜端进去放冰箱,锅我都洗了,就剩你的的碗了,你吃完了一洗,我先走了。” 梁书媞自然很听话,不忘在王昭霞走之前,拍了一顿妈妈辛苦了之类的马屁。 等家里就剩一个人后,梁书媞吃完饭,打理干净,没待多久,就也出了门。 周六下午两点,省图书馆邀请了省博物馆的老师过来做文化讲座,她老早预约好,顺便再借几本专业方面的书籍。 虽说是和程清玙正式交往的第一天,但两人微信上聊的都不多,梁书媞本就知道程清玙忙,没必要因为彼此成了恋人,还要在这方面多做什么要求,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医生。 梁书媞始终坚信,两个人彼此相爱一起相处很重要,但保持独立的自我,同样重要,没必要时时刻刻非要黏在一起。 周末的图书馆向来热闹,她提早扫码进了报告厅,好找前排一个不错的位置。 千年中国看西安,就是到了今天,西安的文化氛围在全国也是能名列前茅的。 讲座听完,她收拾东西时,有人拍了她一下, “师姐。” 梁书媞转身去看,见来人,笑了, “楠楠。” 周楠楠单肩上背了个书包,自从匠王村发掘结束后,两人还真没怎么再见过面。 “你一个过来?” “嗯,师姐你也是?” “嗯,我也一个人。” 两人结了伴,慢慢往报告厅外走。 “师姐,那你下午还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咱俩干脆约顿饭,看个电影。” 本身梁书媞也是出来打发时间,一个人也行,两个人更好。 “可以啊,不过我得先借几本书,然后我们再走。” “可以可以,没问题,我等你。” 从图书馆出来,这个时间吃下午饭,还有点早。 但今天阳光很好,两人可以走着去往商场,早吃早消化。 去了家泰国菜店里觅食,反正人少,也安静点。 “姐,我看你额头上伤好很多了。” 梁书媞摸了摸,凹凸不平的手感还是有的, “还好,慢慢就好了,你最近怎么样,我看你朋友圈官宣恋情了嘛,好像还是个学弟呢。” 周楠楠苦笑了一下, “哎呀,姐,你快别笑话我了。” “我早知道就不谈了。” 听着像是话里有话,梁书媞问: “怎么了?” “哎,姐你知道我今年研一,我男朋友大三,结果我俩好了没几天,他给我说,他要考研?” 梁书媞一想,倒是有点问题,要想考上研究生,可不得把心思全放在复习上,那样的话,谈恋爱的时间就会少一点。 但人一般说话,还是往好的说一下, “考研不就代表,他有上进心,也挺好的嘛。” 周楠楠嘴瘪了下来, “你知道他要考哪儿吗?他要考北京的学校,你说这什么意思,明知道我现在在西安,他要考北京的学校,那他咋不考太空的学校去呢。” 梁书媞睁了睁眼,只能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安慰道: “那现在不就才这样说吗,今年的考研才结束,距离他明年考,还有一年。” “你也考研过来的,这一年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也别太杞人忧天了。” 周楠楠还是委屈里带点无奈, “我就是觉得自己被骗了,要是知道他考研,我才不和他好呢。” “没考上了,说和我谈恋爱影响,考上了,远走高飞,肯定先斩意中人,我何必呢。” “与其到时候被动,我想着还不如最近分了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哪怕是亲闺蜜都不一定敢在对方面前说人家男朋友的坏话,更不要说关系一般的朋友。 网络上可以全部一棍打死,劝分不劝和。 现实里,还是得掂量一二。 “呃,楠楠,以后的事,等到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再考虑,现在你们谈恋爱没多久,不要想的太长远,也许都等不到要做选择的那一天,你们就已经发现自己不合适,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话一说完,梁书媞自己都愣了,这话放在她和程清玙的关系上,也一点都不违和。 还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此时,点的菜也都一一上桌了。 周楠楠还算自觉,没有没完没了地说她的感情生活,见菜上来,就招呼着梁书媞赶紧吃,也同时换了其他话题。 吃完饭,就顺便买了最近场的电影票去看。 梁书媞也是很久没看电影了,没时间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烂片太多,确实划不来掏钱去看。 今天还算幸运,矮子里面拔高个,有个好片子。 从入场前,梁书媞就注意到周楠楠的微信消息加视频通话,响了好几次。 入了场,从龙标出现到演了半个多小时。 梁书媞余光看周楠楠一直在低头微信回消息,也可能是吵架掰头,至于大荧幕上演的什么,周楠楠是一点不关心。 总而言之,周楠楠的行径,也是有些影响了梁书媞看电影的状态,苦中作乐的话,只能庆幸,周楠楠没在电影院里接电话。 既然来看电影了,梁书媞还是想好好看的,所以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大屏幕上。 慢慢地,好不容易沉浸,旁边人又摇了摇她胳膊,有话要说。 梁书媞稍微弯下身子,声音压很低, “怎么了?” “师姐,我男朋友过来找我了,我想先走,不好意思啊。” 意料之内,梁书媞当然爽快, “好,没事,你去。” 场合不允许过多交流,周楠楠拿起包,弓着身子赶紧离开。 梁书媞视线重回到荧幕上,忽然笑了,感情里,仰卧起坐的,还真不只是她一个。 整场电影看完,也过了9点,散场往外走的时候,程清玙给她打电话。 “书媞,我刚下班了,你回去了没?在自己家还是父母家?” 影院直下的电梯排队的人很多,一下也坐不上。 她换了方向,从扶梯一层层往下走。 “我还在外面商场。” “那我过来找你。” 梁书媞不知道程清玙吃没吃晚饭,过来商场的话,还能找点东西吃。 “行,那你过来,我等你。” “好,那你先在室内逛,别出来,外面冷。” 程清玙从医院开车过来,至少还得半个小时。 梁书媞本来是没有什么购物需求的,但一路走下来,自然而然想到,是不是也得给程清玙这个男朋友,买点礼物。 想了一路,走着逛着快到一楼,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印象里,医生都缺笔用,要不买一支很好的钢笔,给他? 一楼几乎全是卖首饰的,她转了半圈,突然看到了家店。 程清玙在商场停好车,在一楼找到梁书媞的时候,她立在一个盲盒自助贩卖机前,刚付款取了东西,准备拆。 “书媞。” 梁书媞闻声身子朝右一转,看见程清玙过来,眼前一亮,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surprise” 出现在程清玙面前的是一束蓝色的花,绣球搭配着满天星,淡雅清新。 “送我的?” 男人手伸出来接过,有些不确定。 梁书媞笑着松了手, “当然啊,香草为君子,名花是长卿。” 她借用了王维的诗,称赞了程清玙。 程清玙人生头一回收到花,竟还有点不知所措,但心底当然是开心的。 人来人往,他忍不住上前拥抱了一下他的女孩, “谢谢你啊,书媞,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梁书媞把程清玙拿捏的死死的, “等一下,还有一个礼物。” 她摇了摇手里天线宝宝的盲盒。 “那你帮我拆?” 梁书媞没有拒绝,其实她已经拆了两个放进包包了,都是紫色的丁丁,她想要红色的小波,但是拆不出来。 又一次验证了陕西地邪这句话,她才说了把这个盲盒给程清玙,结果就拆出来了小波。 “是小波哎。”程清玙不仅认识,还能分辨出来。 梁书媞看着手里骑单车的小波,真的好喜欢,好可爱。 “你看过天线宝宝?”她问人家。 “小时候看过啊,当时觉着小波最可爱。” 呃,这个时候她倒没有太希望程清玙跟她的喜好一样。 “那你有没有觉着丁丁也不错啊,长的最高最大的。” “一般般,我不是很喜欢紫色,书媞你手气真好,怎么一拆,就能拆到我喜欢的啊。” 得,两只丁丁还真砸手里了。 梁书媞只能忍痛割爱,说到做到, “给,那小波送你。” 程清玙一手拿着花,一手拿过小波,翻着左右看了看,再看看梁书媞不舍还盯着小波看的表情,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手。” “啊?” “手伸出来。” 梁书媞伸出手,展开了手心。 接着,红色的小波被程清玙放回到了她的手心。 “把我喜欢的小波,送给我最喜欢的人,好不好。” 小波,好像都变的有了温度。 梁书媞合了手心,把小波捏住,看他眼里带了点戏谑,才反应过来, “程清玙,你捉弄我!你故意的!” 男人揽住了女孩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不是捉弄你,是你喜欢它的表情太明显了,傻瓜,你喜欢什么,就直接说,我有的都会给你的。” 是情话吗? 但听的时候,真的让人很开心。 梁书媞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烂了,不行,最近眼霜得再往上安排一个档次了。 程清玙还没吃晚饭,梁书媞陪着找了家粤菜店,稍微点了些吃的。 “你下午不是去图书馆听讲座吗,怎么逛到这个时候了?” “碰见周楠楠了,就那个我在匠王村那时候的室友,你见过。” “一起吃饭,看了个电影,然后就到这个时候了。” 程清玙一听梁书媞和别人看的电影,心里当下就有些过意不去, “抱歉啊,书媞,本该是我抽出时间陪你看的。” 在遇见程清玙之前的人生里,梁书媞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的次数也不少。 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她矫情病犯的多一点,在一起了,反而没那么患得患失。 “没事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不是也在陪我吗?” “也是你在陪我。” “好好好,我们是互相的。” 梁书媞吃不了多少,把粥里的虾给了对方,程清玙吃了后道: “马上跨年的了,你有想看的电影告诉我,我能抽出时间,我们去看。” 这几年跨年的时候,总会上不少爱情电影,但说实话,梁书媞觉着电影上演的爱情,还没有他们的爱情香。 “好,再看,你别有什么压力啊。” 吃完饭,倒是梁书媞自告奋勇当司机, “我先送我回去,然后你再开车回家,给你省点体力,好?” “我明天早上休息,过来接你去吃早餐,好?” “好。” 梁书媞回的是自己家,到地方后,两人要下车换位置。 程清玙却带着梁书媞走到后备箱处,打开了。 哇,是相当漂亮的一束花,比梁书媞刚才在花店临时买的要精致的多得多。 自打那次程清玙临时在医院门口的花店买的花,到匠王村遇到梁书媞出事以后,是再也没在医院门口买过,都是找的非常好的花店提前预定。 程清玙取出来,抱着给她,同时还有一个香奈儿的购物袋,里面装的像是衣服之类的。 昨天才收了人家一个镯子,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贵重,但因为是交往的第一份礼物,她拿的还算心安理得。 今晚送他一束花,虽然仓促,但觉着礼轻情意重。 结果哪里知道,程清玙还准备了这么多。 她都不太好意思收了,“我其实,不是为了这些东西和你好的。” 程清玙当然清楚, “书媞,这不算什么的,我们之间,因为我工作的原因,本来就缺时间相处,要是连这点东西,都舍不得,那我把你当什么了?” 梁书媞自然也懂,既然他送了,那她就开开心心接受。 她伸手从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了两个紫色的丁丁玩偶, “给,说好送你一个盲盒,两个丁丁,我们一人一个。” 西安冬季的梧桐树上,虽然叶子有些枯了,但大片大片的还挂在树上,不觉着冷清,反倒是增添了古城的韵味。 程清玙把丁丁拿在手里,看了看,紫色好像还行,没那么丑,猜想刚才拆盲盒的前因后果,只觉着更有趣了, “书媞,你真的好可爱啊!” “一般一般,嘿嘿。” 看着梁书媞进了小区后,程清玙才开车走的。 回到玫瑰园,他找了花瓶倒了水,把那束绣球花插进花瓶里。 梁书媞告诉他,每年夏天的时候,小雁塔里面会盛开一大片绣球,很是壮观。 这座城市,好像在任何地方,都会给人带来惊喜。 第51章 跨年 梁书媞回到家里,放下花后,打开了手提袋。 原本以为会是另外的裙子,但没想到是件白色的真丝衬衣。 她还是回忆起了skp那天的事情经过,好像是她买完衬衣后,才碰到程清玙的。 她不知道程清玙和施乔菲后面再讨论过什么,他另外送她一件衬衣,肯定不会是巧合的。 她在意的细节,没有说,但他在意她的在意。 你看,男人什么都懂,扮猪吃老虎,坏的很呐。 购物袋里,还有东西。 椭圆形的首饰盒打开,是一条珍珠项链。 梁书媞人有点方了。 控制物质欲望,是件困难的事情。 再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也要实实在在出回血,稍微还回去一部分了。 沐龄在得知梁书媞和程清玙正式交往后,证明了一件事,那还真就是,朋友的感情少插手。 仿用画家陈丹青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卧槽,这这这拦不住的。】 就像她自己最近也很上头,在方泽阳身上。 恋爱中的人,可能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梁书媞不是一个很喜欢早起的人。 但现如今,基本每天起的蛮早的。 如果程清玙当天不上早班,他就会过来接梁书媞吃个早餐,然后送她去上班。 如果他值了一晚上夜班,也会下班后找梁书媞吃过早餐后,才回去休息。 油茶麻花、胡辣汤、豆花泡馍、鸡蛋灌油条、甑糕、牛肉饼…… 饮食男女,所有相处的细节,都在一顿顿早餐里落地生根。 工作上,她自己年底要总结的东西也有很多,彼此都是在忙里偷闲,抽时间谈这场恋爱。 程清玙给了梁书媞他房子的密码,她只是偶尔和他过去一两趟,没有单独去过,也从没有在那里过过夜。 等头一回单独过去,已经到跨年这天。 跨年夜,西安标志性建筑的地方,全都人山人海。 梁书媞早有先见之明,下午买了些半成品的东西去了玫瑰园。 乐姐虽然不在,但程清玙有请临时工,家里倒一直还是非常整洁。 她自己会做一点饭,但要说准备一大桌子,干等程清玙不确定时间回来,那不太现实。 凌晨以后都不一定能回来,更不要说前半夜了。 梁书媞可以给自己做一点好吃的,看看跨年晚会,也够惬意的了。 麻辣龙虾尾不是很难的菜,虾尾洗净焯熟,再放点葱姜蒜,用火锅底料炒一下,想不好吃都不可能。 她尽管火锅底料放的少,但油烟还是挺厉害的,忘了系围裙,菜炒好出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浅蓝色的毛衫上,蹦了几滴油。 得赶紧洗一下,免得再晚一点就不好洗了。 梁书媞脱了毛衫,里面只剩一件白色吊带,冷倒是不冷,房间内暖气很足,刚才穿毛衫还差点热出汗。 她给沾了油渍的地方,滴了点洗洁精,走去了客卫。 搓了搓,油渍就溶解了,然后再拿清水把沾油渍的地方清洗。 东一坨,西一坨,毛衫竟也湿了不少。 程清玙提着蛋糕回来,进了门,看房间灯都亮着,但客厅没人。 有吹风机的声音从客卫传来,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走了过去。 梁书媞把毛衫头一遍吹半干的时候,发现还有一圈白渍,是刚才清水没冲净,只能再返工再冲洗一回。 低头用吹风吹着吹着,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镜子上看了一眼,突然出现了人。 吓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不亚于玩海盗船时那样从高处落下的失重感,像是到了嗓子眼一般。 “我去。” 梁书媞关了吹风,捂住心口,转回身, “程清玙,你有病啊,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清玙跟没事人一样,走了过来,把单薄的梁书媞往怀里抱了抱, “你这样冷不冷啊,别着凉了。” “本来不冷,让你吓的汗毛都起来了。” 程清玙还是一只胳膊抱着梁书媞,另只胳膊从架子上拿了件浴巾,给她裹住, “你先去我衣帽间找件衬衣穿,你的毛衣我来吹。” 刚开始衣服弄脏的时候,梁书媞不是没这样想过,但是程清玙没在,她不好不问自拿人家衣服穿,就没实施。 现在想,得亏没那样做,要不碰见了,尴尬的是她,好像有种怪癖一样。 程清玙既然这样说了,那她就不推辞了, “那你吹,我去看。” 进了主卧,她直接去了衣帽间,在挂衬衣的那一格,随手拿了件稍微厚点的浅蓝色衬衣,系好穿上,袖子长了好多。 头发放出来的时候,静电乱飞,她捋了一把,把袖子稍微往上挽了挽走出去。 程清玙把梁书媞的毛衣吹好,拿出来放在了沙发上, “走的时候再穿,现在还是有点潮。” “行。” 电视上的跨年演唱会已经开始演了,梁书媞想起做好的虾尾道: “你回来的真及时,虾尾做好,我还没动筷子呢。” 程清玙去了厨房,见电饭煲里面蒸的米饭,还有做好的虾尾,他再看了看台面上和冰箱里的食材道: “我买了蛋糕,你先少吃一点点,看会儿电视,我再做两道菜,烧个汤。” 总而言之,当你把一件事的期待值降的很低时,反而会得到很多惊喜。 比如这个夜晚,梁书媞都没有想过程清玙不仅能回来的这么早,还能一起做饭吃饭。 “好啊,那辛苦大厨了,葱姜蒜我都是备好的,有事叫我。” 有些人可能真的是,干一行行一行,行行都行,比如程清玙。 没花太长时间,他就做好了剩下的菜,还把前面梁书媞做的虾尾再热了热。 梁书媞进厨房端菜的时候,台面都被已经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大厨还正拿厨房湿巾擦拭灶台上的油点。 看着倒还像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 麻辣龙虾尾、芹菜爆炒牛肉、白灼青菜、口蘑冬瓜汤。 “今天时间紧,没法好好煲汤,下回给你煲个乌鸡汤。” “学医那么累,你还有时间学做菜啊?” 梁书媞尝了一口他炒的牛肉,味道还真的很香,给他比了个拇指点赞。 “基本生存技能罢了,又不是很难。” 听听听听,这觉悟高的都不像是在凡尔赛,梁书媞都要再伸出个手,给他双手点赞了。 所以说,那些说自己不会做饭,学也学不会男人,都是借口,就是懒。 程清玙没有先尝自己做的菜,还是先试了试梁书媞做的炒虾尾。 “怎么样?” 梁书媞有点期待。 程清玙学着梁书媞先前的动作,也伸出大拇指夸她, “是可以开店的水平哦!” 哈哈哈哈,梁书媞觉着他们两个真的好会给彼此提供情绪价值,使劲互夸。 程清玙想要给她剥虾尾,被拒绝,说虾尾只有自己剥着吃才香。 他们坐在餐厅吃饭,客厅的电视上,跨年晚会还播着,偶尔唱到梁书媞喜欢的歌,她还会下意识哼一哼,跟着唱。 唱一唱,吃一口米饭。 程清玙把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牢牢印在心里。 司汤达说,人人有享受人生幸福的权利,而获得爱情就是人生的一种幸福。 梁书媞于他而言,便是幸福,永远不想放开的幸福。 不用等到0点那一刻,也不用等什么烟火绽放。 就是随时平凡的每一刻,他知道,他爱她。 西安市内严禁烟火,但每年都有不守则的人,更不要说在曲江南湖这里。 新一年的烟火和钟声抵达时,梁书媞还站在锅前搅拌她新开发的汤,银耳雪梨汤。 程清玙走过去从背后轻拥住她, “书媞,新年快乐!” 梁书媞用勺舀了点银耳汤, “你也新年快乐,尝一尝,吹一下。” 程清玙尝了一口,银耳稍微还有点硬,但也还行。 梁书媞问:“怎么样?甜不甜?” 男人答:“不太甜。” “啊?我还放蛮多糖的。” 她低头要去舀糖罐里的糖,脸被人轻捏住抬起,嘴上亲了一下, “好了,这样就甜了。” “噗嗤。” 梁书媞笑出来,主动再在对方的唇上吻了下, “有些人怎么这么幼稚啊。” 程清玙索性把梁书媞整个人转过来,手环住她的腰,两人面对面,他又低头轻啄,气息在彼此唇间缠绵。 “幼稚吗?小朋友觉着幼稚,对我来说刚刚好。” 梁书媞本来伸手环住了程清玙的脖子,抬头和他亲吻,听了又忍俊不禁低头枕在了他胸口,过了会抬起头,假装严肃道: “程医生,少上的点网,哪里学的这句话,是不是和那个女生聊天,嗯?” “那你冤枉我了,我听最近科室的实习生们,动不动就把这句话当口头禅。” 梁书媞轻拍了下他胸口, “好了,知道了,行了,放开我,我得关火了。” 银耳雪梨汤做好,但两人那会儿都吃饱喝足,再喝不下了,梁书媞也是做着放下第二天喝。 那样,明天的银耳就会更软糯一些了。 梁书媞去到阳台上,眺望了下马路上的路况,还算可以,不像网上看的钟楼和不夜城那里一样水泄不通。 “程清玙,你帮我取个保温桶,我装些汤带走,剩下的给你留着喝。” 说完就去沙发上拿自己的毛衫,准备进屋去换。 程清玙立在客厅,突然道: “你要不今晚就住这里?” 这话说完,屋子里倒是有一两秒的空拍。 梁书媞把自己的毛衫打开,假装看了看洗干净的情况,然后又看向他道: “不了,我父母还在家等我,我可是孝顺的女儿,不能新年陪了你,又忘了他们。” 程清玙脸上也没有丝毫被拒绝的不开心,也是很坦荡,微笑着道: “好,那你去换衣服,我来装汤。” 其实程清玙也没有想着要跟梁书媞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倒也不是说过夜就要发生什么,只是想着两个人能多待待更好。 过夜的话肯定得他来说,如果女生不愿意,那也没有任何问题,他知道轻重的。 梁书媞换好衣服,把穿过程清玙的衬衣又给他挂回原处,想了一下又跑出来问: “我穿过的你的衬衣,给你扔脏衣篮还是挂回原处啊?” “随便扔床上就行,你不用管。” 扔床上? 梁书媞虽然没有那个那个过,但也不是什么纯情小女生,脑子里黄色废料飞了一下,又赶紧打住了。 不过还是多此一举地又跑回衣帽间,把挂好的衬衣拿出来,听他的话,给扔床上了。 临走临走了,又瞥到床头柜放书的地方,她过去一看,除过几本晦涩的医学专业书,竟然还有一本许宏的《聊聊考古那些事》。 许宏老师同样是现在赫赫有名的考古学家,近些年来他也出了不少向公众普及考古工作者工作内容的书籍。 这本书她也看过。 梁书媞此时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因为也不清楚程清玙买这本书的意图。 或许看了,又或许还没看。 但一想到他从什么时候,就存在了解她工作内容的想法,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因为连她的父母,都不曾这样过。 她没有上前去翻书,只是当作不知道,退了回去,出了房间。 程清玙已经装好东西,见梁书媞出来,就去穿了外套,拿了车钥匙,送她回她父母家。 南湖附近还是很吵闹的,一会听见飙车的,一会听见放烟火的,再接着,警车的声音。 梁书媞到了小区门口,没有再跟程清玙多腻歪,只是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回到家后,已经1点了,屋子里暗着,父母都睡了,卧室门也关着,她放轻了脚步,进了卫生间。 主卧内,梁国伟听见动静,碰了王昭霞一下, “我听见关门声,是不是小媞回来了。” 王昭霞嗯了声,她也没睡, “回来了 ,这下放心了,她说她回来呢,赶紧睡睡睡,明天元旦假期,店里有的忙了。” 梁国伟轻声道: “哎,不谈恋爱操心,谈了也操心,就怕她一不小心受到伤害。” 王昭霞宽慰丈夫, “我给小媞叮嘱过了,她自己这么大,也明白,心里有数。” 第52章 理性与感性 新年伊始,元月二日,程家的老宅里,举办了场生日宴,给8岁的程松昊。 因为是小孩子过生日,重心还是在程松昊和他邀请的同学朋友身上,至于平日里和程家生意上有来往的各界名流,就邀请的少。 即使这样,前来捧场的人,也还是不少,宾客盈门。 施乔菲作为小寿星的小姨,肯定是跟着父母,带着礼物到场。 程清琂接到自己的岳父岳母后,便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父母跟前,让他们坐在一处。 程松昊穿了一身西装,也是小小绅士的模样,等着自己的好朋友们。 能和程松昊是同学的,都不是普通家境,跟着来的父母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再怎么以小寿星为主,但最终还是难逃成年人的名利场。 赵钟灵穿了一身公主裙,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来参加表哥的生日宴。 在一种活泼而又不失大气的氛围里,宴会开始了。 宴会进行一半,给寿星唱完生日歌,吹完蜡烛,大人基本就各自散开,社交聊天去了。 一家老小,除了程清玙,在的都在,李咏霓还是逃不过个别朋友的追问。 虽说当初程清玙走的时候,母子俩闹了点矛盾,但也没过多久,程清玙也打过电话,问她身体。 她也就得过且过,不再和儿子生气,算是化解开了。 “阿玙这几个月一直忙着在内地的医院进修,不在香港,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哦,这样啊,我还说我最近在新加坡遇见了位做珠宝的设计师,单身,家里也是新加坡的豪门,给阿玙介绍介绍。” 恰好此时,昊昊脖子上挂了个微单复古相机跑过来, “奶奶,奶奶,小姨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个相机哎,我过来给你照张相。” 李咏霓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 “好,那你给奶奶和张奶奶一起照张相。” 昊昊摆弄了下参数,有个数据他不太会调,扭回头喊: “小姨,你帮我过来看一下。” 施乔菲过来后,先跟两位长辈打了招呼,然后蹲下替昊昊设定好参数, “好了,给奶奶们拍。” 照片拍好后,昊昊先走了,施乔菲还待着, “阿姨,你们聊什么呢,要什么吃的吗,我去给你们拿?” “好了菲菲,我们不吃什么,你张阿姨说要给阿玙介绍女朋友呢。” 施乔菲从西安回来后,还没有多嘴过程清玙跟那个女孩的事情。 尽管俩家结亲,关系一向要好,李咏霓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但她心知肚明,如果是作为未来儿媳的话,李咏霓看不上她。 因为她的身体终归不是那么好。 或许是自己心里积怨已久,小小报复一下,或许是想让李咏霓知道程清玙即将有女朋友,开心一下,她总之,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阿姨,你还不知道吗,阿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在西安,我上次和姐姐去的时候,还见过,” “搞了半天,我们问了问他才说,他是因为那个女孩才追去西安工作的。” 李咏霓听过之后,没有出现施乔菲以为的错愕或者生气,眉眼里倒全成了惊喜,笑着对自己友人道: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不用再让我一天焦头烂额的,连带着身边的朋友,还要操这份心。” 女友人听了施乔菲的话,倒是表现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程家的这位小儿子,可是多少名媛都入不了他的眼的。 施乔菲走后,女友人才道: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以为你们阿玙和菲菲能走到一起,两家亲上加亲了。” 李咏霓看了友人一眼, “你想什么呢,要是能成,两个人早成了,还能等到现在。” 后面友人离开后,李咏霓拿了杯香槟,把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和昊昊玩的施乔菲身上。 香槟饮完,她把杯子放下,不再看他们,直接进了屋子。 儿子找了个女朋友,对她来说,也算是喜事一件。 施乔菲刚才明里暗里给她透露的时候,还以为她知道了会生气。 那属实是小看她李咏霓了。 原本以为程清玙是想要脱离这个家,宁愿选择离香港很远的城市去工作,所以生气。 但当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为了追女孩去的西安,反倒不是很生气了。 一个男人,年纪轻轻的,在追女生方面,不带点血气,任性一回,那确实枉作男人了。 只要不要像她公公一样,年轻的时候齐人之福享着,老了临死了,又良心发现,觉着对不起真爱,要把一家人做弄死就行了。 程清玙晚上下了手术台以后,回办公室,才看到母亲李咏霓打过视频电话。 他回拨过去,视频接通以后, “妈。” 李咏霓对着身后的昊昊道: “昊昊,快过来,你小叔的电话来了。” 程清玙看着视频,昊昊小跑着过来,接过手机, “谢谢小叔,我收到你送我的霍格沃茨城堡乐高啦,我都开始拼了。” 程清玙祝了他生日快乐,让他听奶奶和妈妈的话。 手机回到李咏霓手里后,她才道: “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马上就下班了,出去吃一点。” 李咏霓走到了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看落在地上的月色。 “是和女朋友一起去吃吗?” 从施家姊妹从西安离开后,程清玙知道自己母亲迟早要知道这件事,所以也不意外被问。 “嗯,对。” 见儿子如此坦荡,李咏霓也都没什么可愤怒的了,放软的语气, “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工作的?” “她名字很好听,叫梁书媞,是干考古的。” “考古工作啊,那很辛苦的。” “嗯,很辛苦,也很不容易。” 电话里终究不适合问得再多,她也就此打住,临挂电话前,她不忘提醒儿子, “阿玙,你奶奶临终前的嘱托,你没忘。” 本来在谈到梁书媞的时候,程清玙眼里还有着温柔,在听到母亲的话后,温柔便也淡了, “我知道,我一直记着。” “好,在西安照顾好自己,抽空了带女朋友回来一趟。” “好的妈,你和爸都好好照顾身体。” 程清玙从医院出来以后,步行去了离医院不远的魏家凉皮。 梁书媞的三鲜米线才吃了几口,见程清玙进来,赶紧给他招了招手。 其实她也是才下班不久,只不过从研究院直接过来西宏医院这边了。 “我给你要的牛肉饭套餐,马上上来。” 才说完,就看到桌面的等待器震动,程清玙拿起来去前台取餐。 一盘子东西食物端过来后,程清玙坐下道: “你给我点这么多,怎么吃的完。” “你好好吃,一天做手术,这么费体力。” 程清玙看平日里梁书媞吃饭都是很好的,今天反倒一筷子米线,夹来夹去,半天都没吃多少。 “怎么了,太晚了是不是没胃口?” 梁书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 “早上空腹喝了杯黑咖啡,胃难受了一天。” 程清玙放下筷子,坐到梁书媞旁边,手放到她肚子上,指尖缓慢移动, “这里疼?还是这里?” 梁书媞手抓住程清玙的手,给他确认了地方,就在肚脐眼上放一点,他稍微用劲按了按, “这样还痛吗?” “好像这个地方按一按,能舒服一点。” 之后程清玙坐回去自己的位置道: “应该是肠道菌群失衡,等下去药店我给你点买益生菌和奥美拉挫,你先吃两天,看看情况。” “要是还是不舒服,你来医院,我陪你去看消化科医生,还有最近刺激性的东西就别吃了。” 安全感就是这样一次次,在梁书媞的心里,落地生根了,以前犹是,如今更盛。 想想以前生病身体不舒服的话,告诉别人,别人会怎么回答。 “哦,那你去医院看一下,检查一下,买点药吃。” 曾经也不觉着那样的自己不容易,只是有了比较后,才知道,原来是真的有人好像可以做到共同进退,把她放在心上。 到底是自己的女朋友,哪怕程清玙主攻的不是消化科,也还要继续叮嘱。 “尤其是空腹喝咖啡,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 梁书媞拿勺子喝了一口米线的汤, “那你也一样,我好几次见你也还不是空腹喝咖啡。” 程清玙没为自己逃脱,只是答应, “好,我也要以身作则,我们互相监督。” 吃完饭,开车的时候,梁书媞一看,自己送的丁丁玩偶被某人放在了中控台上。 程清玙照旧还是先送梁书媞回家,再回自己家。 梁书媞以前并不是有多理解情侣同居,还只觉着有各自的空间不是更好。 但两人在一起才多长时间,她就觉着以前的想法并不完全对。 毕竟,能同居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总能多一些。 不过再怎么心里游荡,梁书媞还是稳住了这一条线,也是长远的为了自己着想。 2月一结束,程清玙就要回香港了。 1月中旬的时候,研究院里梁书媞这些从事田野考古的青年人,统一被安排到宝鸡的考古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业务培训。 这一礼拜,又像是回到了学生时光。 因为来培训的老师,都是行业的大拿,不仅仅局限于陕西省内的专家,而是全国的优秀考古学家。 有一天在对于中国考古行业的发展的小型研讨会上,意见也并不是完全一致。 有的老师认为,考古作为西方传来的一门学科,虽然进入中国的时间晚,但经过这100年的时间,也已然走到了世界的前端。 但有的老师认为,我们的考古,还需要有更广阔的世界人类视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梁书媞很喜欢这种学术的讨论,观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陕西这个拥有考古资源得天独厚的地方,她很难说这里不够她发展。 但她有时候会想,只是在专注某一颗星星的光芒,在她眼里走了几千年,是不是也可以找找其他的星星。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也比较早,就在1月底,梁书媞从宝鸡参加培训完回来后,也已接近年关。 年三十这一天,梁书媞虽然放了假,但也是忙坏了。 先一大早,跟着父母回老家,去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坟前烧纸,就用了半天时间。 再等回到西安就准备年夜饭的菜,虽然就他们一家三口,但年夜饭每年都整的很丰盛。 “那你晚上让小程过来家里,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中国人也讲究忌讳,除夕过年的,要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主动进医院看病的。 医院忙倒也会忙,但也没那么忙。 但西宏医院,又不是一般医院。 “妈,我问过了,他今天下午还有台手术,完了还要查房检查病例这些,结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不用管他,他当医生都习惯了。” 正在腌鱼的王昭霞回头看了眼梁书媞, “你是真不关心他,还是在这儿给我演着呢。” 梁书媞愤愤不平道: “我演什么了,我只是说让你不用管他,又没说我不关心他。” “妈,你倒不必对他这么上心,对我好点就行了。” 以后的以后,谁还知道有没有以后。 “行了行了,出去,没事把地拖一遍,我要炸鱼了。” 梁书媞从厨房里被撵出来,她还乐的轻松,去阳台上拿拖把,准备拖地了。 大年三十的,怎么可能不关心人家,但医院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她想去找,就去找啊。 一家子,年夜饭吃的早,剩下时间就是看春晚了。 年反正每年都这么过,也没什么太新奇的,又禁了烟花,更没意思了。 晚上10点多的时候,梁书媞手机响了。 “喂,你下班了?” “啊,都到我们楼下了,那你等等,我就下来了。” 梁书媞挂了电话去穿外套换鞋,王昭霞没说什么,倒是梁国伟道: “小程既然到楼下了,你就问吃了没,没吃的话就带上来,菜反正都是现成的。” “哦,我知道,看情况。” 梁书媞从小区门出来,就看到程清玙在门口等着,就那几步路,她突然跑了过去。 彼此就像是有了默契,程清玙张开了双臂,稳稳地接住她,两人抱在一起。 “辛苦了啊,程医生。” 程清玙没急着松开,还是抱着梁书媞,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懒懒地道: “所以要找人充电啊。” 梁书媞由他抱着, “你要是没吃的话,我爸妈说让你上去吃点。” “吃过了,在医院,科里给大家统一安排了。” “哦,那也行。” “下次。” “啊?” “下次我买好东西了,去你家看你父母,今天什么都没准备,不太合适。” 如果没有未来的话,梁书媞其实宁愿程清玙和自己的父母交集少一点,现在看着父母日渐高涨的热情,她都不知道以后结束了,自己要承受多大的鸡飞狗跳。 只能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搁置争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过来过去,顺其自然。 王昭霞似乎在程清玙的这件事上,对她女儿的人格魅力,极为相信,总觉着梁书媞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并且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梁书媞自己知道,不是那样的。 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为了至亲至爱妥协,妥协前程,妥协梦想,甚至当下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妥协。 不过经年累月后,当年因为妥协而产生的遗憾,始终是从来没有消失过的。 而且,妥协的付出,也许在很久之后,成为别人嘴里不值一提的事情。 但你自己知道,你为了这些,失去了什么,甚至是一种人生。 梁书媞她经历过,她也明白那种滋味。 她不知道现在对程清玙的感情到没到爱的那一步,可她不想让他经历那样的选择。 她希望他的人生和事业,步步高升,日转千阶。 第53章 聚会 拥抱结束后,程清玙又不想分开,突然问: “你晚上可以不回家吗?” 梁书媞伸手摸了摸程清玙的额头, “程清玙,你是不是有病。” 说完就笑了。 程清玙把她的手握住, “哎,就是想和你多待一待,回去就剩我一个了。” 程清玙没有故意装可怜,但听着确实可怜。 梁书媞其实也很难抉择,因为以往年三十,都是和父母在一块,但是回家,就真只留程清玙一个。 把他带上楼,又跟父母有了接触,父母要是太用心对待,以后也还是会伤他们心。 “那走。”她道。 “嗯?”程清玙不太明白。 “去你家待一会儿,等两三点了,我再回来,你等一下,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你不上去,让他们不用等了。” 因为彼此好像都过于郑重和小心翼翼,反而三方又处处都得罪了一样。 程清玙想了想,还是上楼一趟好,毕竟都到楼下了,又是年三十。 至于礼物,他下次一定补上。 “书媞,我突然有点饿了,要不还是去你家,找叔叔阿姨,蹭一顿饭。” 梁书媞手机本来都掏出来了,程清玙都说要上,那她肯定不会拒绝了。 “好,那我们就走。” 进了单元楼,等电梯的时候,程清玙忽然有点紧张了,平时做手术都没紧张过。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梁书媞的手被握的有些疼。 程清玙点了点头,手劲松了松, “我怕你父母不喜欢我。” 梁书媞笑了下,像是在安慰他, “怎么会不喜欢呢,很喜欢你的。” 恨不得让你当倒插门呢。 梁书媞事先给王昭霞发了消息,说程清玙要上来,到了楼层,电梯门一打开,出了电梯。 她就看见自己家的大门,敞得开开的。 一听电梯到了,她父母都走到门口了。 “小程,来了来了,快进来。” “叔叔,阿姨,过年好。” 进屋换鞋后,梁书媞先开口替程清玙解了围。 “他刚开始不好意思上来,说是过来着急,商店超市都关了,没来得及买东西。” 梁国伟适时扮演了一家之主的角色, “不用不用,拿什么东西,本来就是说让上来吃顿饭,要那些虚礼干嘛。” 到了餐厅,梁书媞一看,七碟子八盘子的还准备了不少,就连程清玙自己都说: “不好意思,真的太打搅叔叔阿姨了,你们还做了这么多菜。” 客套话再说了些后,梁书媞就让爸妈去了客厅继续看电视,她陪着程清玙在餐厅吃饭。 他其实吃的不多,老给梁书媞夹菜,本来是陪他吃,结果梁书媞越吃越多。 “你真讨厌,我胃才好了两天,你又让我吃这么多。” “那等一会儿了,再下去散散步,消消食。” 梁书媞想着三十晚上,两个吃饱的人散步消食,也是够神经的,笑着嘟囔一句, “有病。” 最近说程清玙有病,已经说成口头禅了。 客厅的阳台上挂了个红灯笼,玻璃上也贴的窗花。 王昭霞和梁国伟在看春晚的同时,总是不经意间朝餐厅看去,最后又笑着转回头。 人间有味是清欢。 梁书媞今年过年比起往年轻松的一件事,就是不用去舅舅家拜年了。 因为他们一家都去三亚了。 但却遇上了一件不知是算喜还是忧的事情,那就是高中同学聚会。 毕竟上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都要追溯到高考结束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了。 那次聚会,基本上能去参加的,都是已经考上大学的。 来不了的,都忙着去复读了。 整个聚会上,所有人的状态就是典型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到了今天,掐指一算,不止十个年头了。 除过个别要好的同学存在联系,绝大多数人是再没有见过了。 赵欣然从西藏放寒假回来了,问梁书媞要不要去,梁书媞问她要不要去,她去她就去。 “反正也是闲着,咱俩也不是混的太差,要不去去。” 赵欣然是偏向去的,但看梁书媞还缺点劲,于是问: “你是不是怕遇见周翔?” “周翔?我怕他?他算个屁。” “那不就行了,我看他群里的活跃劲,肯定要去,到那一天了,咱们收拾的大大方方地去,拿出你一如既往的高冷气质出来,鸟都不鸟他。” 同学聚会,不想成为攀比的修罗场,但肯定也不想落人下风。 “那就走,我以前的舍友我也想见见。” 梁书媞高中是住的校,宿舍里也没什么太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家都相处的很好,其实也都算是很好的回忆。 初四那天,梁书媞告诉程清玙她晚上要和赵欣然去参加同学聚会,就不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那到时候结束了我过来接你。” 这又不是什么电视剧的狗血情节,好像女生的个人价值最后还得找个男人来撑场子。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看情况,到时候再说。” 聚会的地方在止园饭店,距离西安事变杨虎城将军纪念馆很近,院子里面也是保留了一部分民国时期的建筑, 不一定有五星级酒店豪华奢侈,但曾经招待过的人可都是中外知名人士。 总之是给人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梁书媞和赵欣然基本是踩着点到的,她们也不知道能来多少人。 结果被领到包厢门口,往进一看,摆了四桌,还都坐了不少人。 梁书媞倒吸一口气,侧头对着赵欣然低语, “我们班一共才多少人啊?” 赵欣然也有些震惊, “这些人都不过年吗?” 来就来了,也不用专门让所有人定格看一下谁到场了,她俩赶紧找了人少的那一桌坐去了。 等坐下以后,一看这一桌都是熟人,就赶紧打招呼,叫名字,也不枉她俩昨晚视频打电话,拿着毕业照,一个个回忆以前同学的名字。 第一轮社交结束后,她俩才有时间看看其他桌的情况,其实到最后,也弄清楚为什么能来这么多人了。 梁书媞她们这一届学生,高中三年,分了三次班。 刚考上高中是一个班,高二分文理又是一个班,高三分优等生,还是一个班。 人家是当老师的桃李满天下,她们这是同学满天下。 最后各种混合交叉下来,今天来的,已经不是这一个班的同学了,而是这一个年级的同学,也不怪能来这么些人。 反正这个人,不是你同学,就是你同学的同学,都是熟人。 同学聚会,最后聚成了结婚吃席的感觉。 人差不多来齐后,以前的正副班长还是致了个辞,大家共同举杯。 来之前,赵欣然还问不会出现个装大逼的,今天全场的消费他买单的同学。 “那我还是希望有这么个人出现,钱人家要是真掏了,装就装呗,我心甘情愿捧场。” 事实是,基本没那种抓马的场面出现,无论干的什么工作,如果遇到捧场的,大家反而都很谦虚。 于是乎,聚会不会聚的如坐针毡,大体上比较享受。 梁书媞本来是不打算喝多少酒的,可能因为氛围比较好,和赵欣然最后都喝的不少。 酒过三巡后,很多人都换了位置,就连梁书媞身边的另一位女同学都换到其他地方去了。 “嗨,梁书媞,赵欣然,好久不见了。” “林婷,你好啊,好久不见。” 接替坐过来的,是另位女同学,当然又都互相夸了下美貌。 赵欣然回忆了下, “天啊,好像毕业以后,再都没见过。” 林婷道: “嗯,我和你再没见过,不过和梁书媞,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我俩在雅思培训班还上过一段时间的课。” 赵欣然也是想起了梁书媞给她说过, “对,你后来不是研究生去澳洲读会计了吗,现在呢?回国还是留在澳洲工作了?” “回来了,在香港干审计工作。” 她们的对话,梁书媞都一直听着,一说到香港,她俩眼睛都对视了下,然后赵欣然脱口而出, “你也在香港啊。” 林婷听到也字,眼前一亮, “你也在香港?” 赵欣然连忙摆了摆手, “没没没,我在西藏当老师。” 她余光注意了下梁书媞,没有说是梁书媞的男朋友在香港,而是继续道: “只是说,我和小媞去年夏天刚好还去香港玩了,早知道你在香港,还能和你见见面。” 林婷道: “那这下知道了,等你们下回再来香港了,一定得联系我,我请你们吃饭。” “香港节奏那么快,你又干的审计,真的好厉害啊。” “还好啦,反正都是打工的,也慢慢习惯那种环境了,你要真让我回来,我可能还不太适应。” 因为梁书媞没太参与她们的谈话,林婷便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小媞,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啊?还是干考古。” “嗯,就在省考古研究院。” 干考古待遇一般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林婷也不是故意贬损,只是按照自己的经验道: “其实你当初从ucl读完研,也可以去香港试试拍卖行什么的,工资很好的,还不用太辛苦。” 同学聚会的第一次尴尬就这样不期而至了,赵欣然不太好意思插嘴,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梁书媞只是静默了一两秒,神色自若道: “我后来没去ucl,就还是读的本校西北大学的研究生。” 林婷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只好打了个哈哈, “那你这更厉害了,你们学校研究生更不好考,你知道,现在出去混水硕的也多,含金量也就那样,回来还不是得找工作,我不就是。” 梁书媞微笑了下,拿起酒杯和林婷碰了碰, “那以后去香港了,你得给我们当向导了,上次遇见台风,走的都比较匆忙了。” 后来林婷走后,梁书媞想起来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这一桌子围了不少人,她走过去,班长抬头: “快,班花回来了,我们还说你是不是怕喝酒跑了。” 班长旁边还站的他的好兄弟周翔。 梁书媞走过去,端起酒杯, “我有那么怂吗?” 周翔走到她跟前,跟她的酒杯碰了碰,“梁书媞,好久不见。” 他才说完这句,桌子上的人其他人除了赵欣然,都忽然起了哄。 这一桌一起哄,其他桌的人看过来,一看是周翔和梁书媞,也跟着都起了哄。 因为读书时候,周翔就是班里最调皮爱出风头的人,他当时追梁书媞,班里同学都知道。 梁书媞没有出现什么突然脸红的现象,心里是有过冷笑的,但面上十分镇定,笑着道: “是啊,挺长时间了。” 这桌酒喝完,他们要去下一桌时,班长道: “等会儿结束,没事的话,咱们几个班干部一起再找个地方坐一坐,要不要什么时候去看看老班。” 这会不用赵欣然替梁书媞解围了,她自己张口了, “不了,你们去,我还得回家。” 就算有些人很多年不直接联系,但总有途径大概从别人身上知道对方在干什么,结婚了没有。 所以周翔也知道梁书媞还没有结婚,也没听说过谈了男朋友,于是道: “回家没事的话,那就走,反正好不容易聚一次。” 面对周翔这种略显殷勤的态度,梁书媞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对她这么些念念不忘,终于找到见面的机会了。 其实不过就是他自己这么些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今天刚好撞见了,又觉着梁书媞还不错,可以再试一试罢了。 “谁说人家回去没事,男朋友楼底下等着呢。” 当赵欣然把这句略撑场子的话替梁书媞说了后,梁书媞感慨来之前觉得女生的价值不该让由男生撑场来体现,是有点不全面了。 因为至少能抵御一些不想去的社交,也是有点作用的。 一听说梁书媞有了男朋友了,周翔都没敢在他们这一桌多坐,没几句就撤了。 人走后,赵欣然才在梁书媞跟前低语, “什么东西,当初在外面散谣言,现在还有脸过来主动和你打招呼。” 梁书媞酒喝的头也有点痛了, “不想待了,想回家。” 赵欣然见吃的喝的差不多了,有的人也确实已经走了, “那走,蹭你个车,让你程医生把我也送一下。” 梁书媞这下也没排斥,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那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看他下班了没。” “不用打,你刚上厕所的时候,他给你打了,我接了,说了地方,他说他就过来了,到楼下了给你打。” 酒喝的其实是有点多了,梁书媞脑子是有点闷闷和慢反应了, “哦,那行,等着。” 话说完,她又去倒了点酒,准备喝。 赵欣然见此,把梁书媞杯子拿走, “行了,都喝这么多了,别喝了。” 赵欣然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她俩这么多年的朋友,哪怕梁书媞现在谈了男朋友。 她都可以十分确定地说,至少目前为止,这个世上最了解梁书媞的人,还是她赵欣然。 遇见周翔不算什么,倒是被林婷不经意间提起曾经,才让人难受。 程清玙到的电话打过来后,她们就和同学告了别,下了楼。 第54章 晚安 程清玙就在1楼门口等着,见她们下来,迎了过去。 梁书媞看着还是正常的, “程医生,又辛苦你了。” 说完竟然唱了起来, “工作了一天多么辛苦啊,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你。” 程清玙握住她的手,再摸了摸她的脸颊,一片温热,问了问旁边的赵欣然, “她喝了很多酒吗?” 赵欣然都没回答,梁书媞摇了摇头,都会抢答了, “不多,就喝了一两杯。” 程清玙也不瞎,看她和赵欣然的状态都不一样,随后接替了赵欣然,搂住梁书媞的肩,让她靠在他身上, “那我们上车。” 梁书媞朝前走了几步,还记着赵欣然,手朝后招, “欣然,走,回家,让他送你。” 赵欣然跟在后面,d,让老子赶紧找到对象,别再受这种苦了。 到了车跟前,程清玙没让梁书媞坐副驾驶,把她扶着坐到后排,系好安全带,让赵欣然坐后排照顾一下。 车子启动以后,他开的比较慢,梁书媞刚开始还比较安静,后面就有点话痨,不过不是对程清玙,而是对赵欣然。 “你说周翔恶不恶心,他不来我面前,我还算他有自知之明,结果还当无事人一样出现,以为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 赵欣然差点上手去捂梁书媞的嘴,但又怕多此一举,只是顺着道: “对,你看他都胖了多少,丑人多做怪。” 咕噜噜说了很多后,梁书媞也累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红灯的时候,程清玙忽然问赵欣然, “你们说的周翔是谁?” 赵欣然看了看睡熟的梁书媞,姐妹,你可真会选时间睡啊。 “呃,就同班同学。” “书媞的初恋?” 赵欣然赶紧摇头,然后解释, “不是不是,就是上学的时候关系好,那男生喜欢小媞。从高二开始就对小媞穷追不舍,但小媞就说还是以学业为重,给拒绝了。” “但是那个周翔不是后来头一年没考上,复读了,结果复读的时候,去了其他学校,有时候能遇见其他一些以前不是同班的同学,他就在那个复读班吹牛,说他的情史,说是小媞追的他,他没看上,巴拉巴拉的,还把小媞的照片拿出来给他们看,后来我也是听我一个复读的朋友说的。”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人太不爽还很恶心罢了。” 梁书媞这时候又醒了,其实也只是刚才懒得不想说话,她坐起来,往前倾了倾,神神叨叨道: “所以啊,你们男人,不要自己追不到就毁我们女孩子的名声,我很注重我的清誉的哈。” “而且啊,我当时拒绝他之后,他很快又去追其他女生了,所以啊,男人哪有什么真心。” “程清玙,我以后和你分手了,你就说是和平分手,分手见人品,别说什么你甩的我之类的,啊。” 赵欣然实在是不想牵扯到他们情侣之间的这些破事,但坐车上了,又不能由着梁书媞无意识中乱发挥,把人又按回靠背上, “你睡,别说话,一说话全是酒气。” 赵欣然这样一说,有点打蛇打三寸的意思,梁书媞怕被程清玙嫌弃,还真不怎么说话了。 倒是程清玙来了一句, “我们不会分手的,你也不用担心这些。” 梁书媞先是乖乖“哦”了一下,又怕酒气,连忙捂住了嘴巴。 赵欣然被秀恩爱后,出现了想一脸上吊的表情,对着程清玙道: “梁书媞的男朋友,你要不靠边停,把我放路边,我自己打车回。” 送完赵欣然后,程清玙坐在车上回头问还在神游的梁书媞: “我送你回自己家,还是你爸妈那里?” 梁书媞也没有说醉的神智不清, “回我自己家,回我爸妈那里,又得唠叨好久。” 程清玙听了,没有立马启动车子,他知道她室友过年还没回来,她回去,就她一个。 但现在这个样子,他肯定不放心,看着不太醉,但保不齐回去磕一下碰一下了。 “那你还是跟我回我家,我能照顾你。” 酒壮怂人胆,酒精也能麻痹一些平日里的矜持和害羞,梁书媞解了安全带,坐到车中间,拍了拍程清玙的座椅,话说的很直接, “你别想着我喝了酒,就会酒后乱性啊,程清玙,我很传统的,就算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也不会和你发生关系的。” “你要是为了这事想让我和你回家,那你别想了哈。” “你也别以为我是说假话啊,你要是真对我趁人之危,强迫我,违背我的意愿,就算我喜欢你,我也要告你的。” 程清玙是有些无奈,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松开, “梁书媞,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是好人?” 梁书媞抓住他为非作歹的手,在食指上轻咬了一下松开, “讨厌,别捏我鼻子,再捏我不跟你好了。” 程清玙越说越来劲,被咬了还不长记性,伸长胳膊把梁书媞往他跟前拉,亲了亲脸颊, “跟我回家,我绝不欺负你,好?” 梁书媞伸出了小拇指,笑着道: “那拉勾,我成年人不嫌幼稚。” 程清玙也好脾气伸手和她拉勾,最后拍了拍她的头, “好了,坐好,把安全带系好,我们回家。” 回到玫瑰园,梁书媞基本酒醒了差不多,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浑身酒味, “我想先去洗个澡,哪个浴室我能用啊?” “你就用主卧的卫生间,稍等,我给你拿睡衣。” 梁书媞跟着进了主卧,先去卫生间看洗漱用具这些,然后程清玙就拿着衣服进来了,把衣服给了她。 梁书媞看着崭新的女士睡衣,还正准备说他是不是蓄谋已久时,程清玙拉开了洗面池的一个抽屉, “这些洗脸护肤的也都是新买的,你先凑合着用,不适合了,我再找人另买你常用的。” 她一看,不知道是不是挑对的,反正是专挑贵的,真的笑了出来, “okok,你是不是就等我鱼儿上钩啊。” 程清玙脸上毫无羞愧,很淡定道: “有备无患嘛。” 程清玙出去后,梁书媞开始脱衣洗澡。 淋浴的热水冲下来时,人才感觉轻松了好多,她没有太多讲究,什么先卸妆再洗澡,她一般就边洗边卸了。 闭眼揉卸妆膏,回忆着晚上聚会时的见过的人,聊过的天。 想到林婷时,手上的动作才缓了缓,然后又加快了揉搓的速度,最后仰头在热水下,屏着气,把脸洗干净。 她很难用准确的字眼描述出今晚内心的感受,就是觉着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着她曾经拿到过ucl的offer。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ucl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中国的首位女考古学家曾昭燏和现代考古学奠基人之一下夏鼐,都曾经前往英国求学考古。 ucl的考古专业在国际排名也一直是名列前茅。 梁书媞当时到底是年少气盛、壮志凌云,有着想去国外求学的心愿,父母也愿意支持,她自己就试着去冲一把。 反正当时也是付出了不少精力,光是备考雅思成绩,就能脱掉一层皮。 但是她申请学校的那一年,对母亲王昭霞来说是不幸的。 先是她的外公检查出癌症晚期,3个月后就去世了,再接着没多久,她的外婆突发心梗,被送到医院。 在送到医院治疗当天晚上,梁书媞收到了ucl的录取邮件,但在外婆生死一线的情况下,她的这种“喜讯”是不适合说的,所以她就先没告诉父母。 第二天外婆终究还是没扛过去,短期之间痛失双亲的王昭霞自然扛不住这种打击。 梁书媞犹记得把外婆从医院往回家带的时候,王昭霞哭着拉着她的手道: “小媞,我们不去国外读研了好不好,你就陪在妈身边,哪儿都不去了行不。” “你想读研,我们就考西安的学校,一年考不上,那就两年三年的考都行,只要你好好的,能陪在我和你爸身边就行了。”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话,定格在梁书媞的脑海里很久。 这么些年,不提起,还以为淡了,原来再想起,还是这么清晰啊。 平日里洗澡还算是洗的快的,今天,梁书媞在浴室洗了很久才出来。 她头发吹了半干,换好睡衣走到客厅,见程清玙在西厨煮着什么。 刚才内心持续了很久的阴霾,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煮什么?” 程清玙也是洗过澡后的样子,清清爽爽。 “给你煮的苹果橙子水,说是可以醒酒的。” 梁书媞走到他跟前,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腰,等程清玙放下手里的东西想要回抱回去的时候,她又松开了。 “我真没醉,澡洗了都洗清醒了。” “那就当甜水喝,好。” 梁书媞又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双手支着下巴,有些发呆等着甜水出锅。 一个人的开心与否,无意识中就会流露出来。 程清玙看着梁书媞有些颓的状态,走到她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 “怎么了?一个同学聚会聚的这么不开心。” 梁书媞一般是不会这么黏程清玙的,今天属实是说不上来,坐着转了半圈,全搂住了程清玙的腰,一言不发。 看她不愿意说,程清玙也没有硬要问出答案,只陪着她,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摸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抚。 梁书媞也像是在程清玙身上充电一般,还是闪充的那种,很快调整了过来,直起身子,松开了程清玙,接着装无事般,轻松道: “就是觉着大家都混的很好,相比之下,我好像比较一般,自尊心受挫。” 说完还自嘲着笑了一下。 程清玙坐到梁书媞身边,一脸认真, “你这么优秀,在你喜欢的考古事业上发光发热,怎么会是一般呢?” “不是你告诉我,说,因为你,人类历史会有更古老相遇吗?” 其实只是她随口乱编的借口,没想到程清玙这么当回事去安慰她,她老早说过的话,他都还记着,弄的她都有些感动了。 梁书媞忍不住靠近献吻一枚,然后笑着道: “我知道啦,我很优秀的,优秀的程大医生都说我优秀,那我一定很优秀。” 程清玙回亲了亲她, “对啊,不要不开心,我们中国的历史文化,还要靠你们这些优秀的考古学家验证呢。” 梁书媞差点红了眼,硬撑着笑着点头, “嗯,你说的对。” 程清玙啊程清玙,梁书媞好想化身成某部电影里面的岳云鹏,哭着大喊, “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男人安慰好自己的女朋友后,才起身去盛汤。 喝完洗干净锅碗后,两人就刷牙上了床休息。 梁书媞也没多此一举说是一人一间房和他分开睡,一米八的大床,两人离远一点,各睡各的就行了。 她先躺下后还算淡定,但等程清玙进了屋,关了房间大灯,只留了他那侧的台灯后,全世界都安静了。 他上床躺到另一边时,梁书媞的心就开始突突突突地跳,跳的声音大到她都怀疑程清玙是不是都能听见。 只能深呼吸了一口,调节心跳的同时转了身,给程清玙留了个背,还稍微再往床边挪了挪。 “你再挪,我给你打个地铺睡地上好不好?” 被身后的男人阴阳了一句,梁书媞不仅没转回身反击,还背着身子点了点头, “那也行。” 话音一落,腰间就出现一双手,直接把梁书媞拖到了床中间,她眼睛睁大,拽紧被子, “你……” 程清玙伸手关了台灯,一室黑暗。 柔软的枕头,柔软的床,柔软的被子,不柔软的程清玙。 梁书媞被程清玙从身后搂着,就仅仅只是搂着,她的胳膊抱在胸前, 他的手就搭在她的腰上,再无其他行动,似乎就是打算保持这个姿势睡觉了。 周围萦绕的都是香气,是程清玙给她准备的沐浴露的香气,还有他自己用的沐浴露香气。 梁书媞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身体也是,没那么僵硬,逐渐放松,她把手搭在了程清玙的胳膊上。 很久之后,她以为他都睡了,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晚安啊,程清玙。” 身后的人像是动了动,她察觉到自己头顶上落了吻, “晚安啊,梁书媞。” 第55章 生活 也许酒精还有点助眠的功能,这一个夜晚对梁书媞而言,那睡的可是太香了。 踏实且具有安全感。 等睡醒的时候,先是摸索寻找手机,看了看时间,9点,竟然都睡到9点了! 脖子下的胳膊,被主人稍微抬起用点力,她就滚到身后男人的怀里。 被子里的温度适宜,但是程清玙身上的温度更舒服。 梁书媞伸手也搂住他,互相贪恋彼此。 程清玙尽管今早上不用上班,但7点就醒了,不过看梁书媞还睡着,他也不想起,所以继续抱着梁书媞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书媞是把程清玙当成自己家里的玩偶了,抱着往跟前蹭了蹭,埋在他脖颈处低语,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做好早餐呢,怎么也跟我一起赖床了。” 半抱怨半撒娇的语气,温热的气息顺着程清玙露出的脖子,密密麻麻走遍了他全身。 程清玙一下给僵住了,尤其某个地方。 梁书媞带了点蔫坏,以为她是无心的,其实不全是。 她是存了早上整程清玙的心思,只是上半身贴的近,但还没察觉出对方已经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锁骨,在上面游走, “怎么你的锁骨比女生还好看啊。” 程清玙捏住了梁书媞胡作非为的手,带了点警告, “别乱摸。” 梁书媞撇了撇嘴,手往回撤, “切,我的锁骨比你漂亮,不摸就不摸。” 紧接着控制不住的坏笑,暴露了心思,她转身准备下床,结果一把被程清玙给逮回来,从背后抱得紧紧的。 这下,梁书媞脸蹭一下红了,因为她感觉到了某人的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 “错了错了,大哥。” 又是有色心没色胆,她赶紧去松程清玙抱她的手,求放过。 本来她是侧着躺的,结果感觉有力道把她扳平在床上,她吓的眼睛一闭,床稍微塌陷了一下,再什么都没了。 她睁开眼睛一看,程清玙已经从她的这边床侧翻下了床,直接进卫生间去了。 梁书媞眼睛看着程清玙消失的地方,想笑又不敢笑,直到听到卫生间传来洗澡声,最后还是捂住被子无声笑出来了。 她怎么这么坏啊!!! 等了一阵,她自己也从床上翻腾起来,去了客卫洗漱。 早上她只洗脸刷牙就行,见程清玙还没出来,她就去了厨房看看冰箱还有什么,准备两人的早餐。 冷冻层里有半成品的肉包子和烧麦,她拿出来上锅蒸一下。 其实也可以偷懒把鸡蛋也一起一蒸,她又怕把人吃的噎的慌,那就煎着吃。 开火倒油,油热了一点的时候,她听到脚步声,知道人出来了。 不过她也没往后转,先忙着煎蛋,鸡蛋一磕,她才往锅里一放,就有油往外冒了下,于是本能往后缩了一下。 这时程清玙扶住她肩膀,让她站远, “我来。” 梁书媞看他稍微把火关小了点,她把铲子给他的时候,顺便问了句, “你好了?” 程清玙接锅铲的时候,看了看梁书媞,实在是无可奈何,也因为是医生,有些东西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我对你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不勾我,我都要忍一忍,你要是故意的,你觉得我好受嘛?” 程清玙语气是没有一点凶的痕迹,倒梁书媞有点像是被老师训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受训, “知道了。” 然后去冰箱拿牛奶时,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 “一般人我还不摸呢。” 程清玙耳朵很好的,煎着鸡蛋的同时,听见了梁书媞的碎碎念,无形中叹了口气,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梁书媞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入玻璃杯后,放到微波炉里面加热。 等她这边弄好,程清玙的鸡蛋煎好,锅里蒸的东西也好了。 早餐全部端上桌后,没有多丰盛,但还可以啦。 程清玙问:“等会儿中午了我就回医院上班,你下午想待这里,还是去哪儿?” 梁书媞咬了口煎蛋,程清玙不在的话,她待这里干嘛。 “你等会儿顺路把我送到我父母家,他们不在家,我回去还能看会儿书。” “那刚好,我昨天把上次忘带的礼物也准备好了,就在车上放着,一会儿跟你提上去。” 剩下的煎蛋她也几口吃完, “你还挺会有一说一的,其实不送也没关系。” 程清玙端起牛奶杯,在喝之前说了句, “就凭我答应你,不和你发生关系这件事,你也该看出来我尽量说到做到。” 梁书媞脚下踢了他一下,拿起一个包子就塞到他嘴里, “吃吃吃,喝喝喝。” 从玫瑰园离开后,到了梁书媞父母家的小区,程清玙打开了后备箱。 梁书媞一看到后备箱装了个满,忍不住问: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程清玙实话实说, “我不太清楚你们这边过年送礼物的风俗,就让张博帮忙参考的。” 梁书媞心想,怪不得呢,这些东西送的跟女婿头回上门有什么区别,而且全都是贵重的不得了的。 “你捡上四样我提上去就行了,剩下的给你留着。” 程清玙置若罔闻,像是没听懂,故意误解梁书媞的意思,以为她拿不动, “没事,我帮你提上去,一趟拿不完,我再跑一趟就是。” 行,梁书媞幸好把给他的礼物也买好了,就在楼上,等下一起给他。 东西提上去后,程清玙确实是再跑了一趟,临走时,梁书媞把他叫住,手塞进了他上衣的口袋,放了个东西,然后再拿了出来。 “送你个新年礼物,你等会儿下楼了,再拿出来看啊。” “现在不许看。” 梁书媞强调。 程清玙倒没太感觉到口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还是收下了,并且答应, “好,那我等回车上了再看,好不好。” 梁书媞点头, “好的,好的,那你去上班,晚上值班的时候,能休息就休息一会儿。” 程清玙伸出手抱了抱梁书媞,还是忍不住再亲了亲她, “明天见。” “明天见。” 程清玙也没诓骗梁书媞,一出门就看她送了什么,真的是一直是坐上车以后,才去掏口袋里的东西。 拿出来后,手捏的是塑料塑封,塑封的中间,压制的是一枚金灿灿的金条,正面是某某银行金,背面刻的是恭喜发财。 程清玙看着这个礼物,人都愣住了。 这………… 这就是考古人吗? 梁书媞一共买了两根金条,每根30g,一根给了父母,一根给了程清玙。 这让她本就单薄的资产,再单薄了好多。 比起99的东西,从买的那一刻就开始贬值来说,她觉得她送的礼物,才是硬通货。 当然,这30g的黄金,对程清玙来说连九牛一毛的九牛一毛都说不上,但绝对是她朴实无华的满满心意。 下午的时间,梁书媞还是很有追求的一直在看行业最新公布的一些考古发掘简报。 看了很久的资料后,起来活动身子的同时,看着被自己摆放的有些凌乱的书架,准备重新整理一遍。 自己家的书房,都是工作以后的专业书籍,而父母这里,放的都是梁书媞从初高中到研究生期间的书。 虽然很多书都不用了,放着也是占地方,尤其是大学以前的书,但真要把这些课本之类的当废纸卖了,又舍不得。 梁书媞整理的同时,还不忘打开翻看自己以前上学时留下的笔记。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除了正儿八经记的笔记,上面还有她的胡乱涂鸦,尤其在看到她有段时间,特爱把书里插图里面的人物,露出的牙给涂黑,瞬间就变得诙谐好多。 有的笔记记得扭扭歪歪的,跟虫爬过一样,她一看就知道当时的自己肯定是上课一边打瞌睡,一边记东西。 一直整理到考雅思的书籍时,便有些不可避免的情绪低落了。 看着当时都是花重金买的资料就这样放着落灰,也是可惜了。 其实就算不再考雅思六级之类的,日常把英语继续学着,也是完全可以的。 能流利的听说读写英语,不也算是一项很好的技能吗? 梁书媞的人生,对很多事情都很有兴趣,也愿意去了解去学习。 但往往三分钟热度。 此时,突然间想学英语的热情一下又燃起来了。 她随便挑了几本雅思英语的辅导书,有单词,有口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准备完了带回自己家。 接着脑子里忽然冷不丁闪回林婷说她可以去拍卖行试试的话,随后又摇了摇头,把这个画面摇出去。 考古专业毕业去拍卖行工作的,也都能勉强说的上是专业对口了。 梁书媞曾经的同学,也不乏这样的, 至于她,她想,都是围城,没什么向往不向往的。 只是,她发现,她有些舍不得程清玙了。 过年的假期稍纵即逝,最后一天假期的时候,程清玙因为前一天连着上的夜班,所以今天也休假。 梁书媞没有想过这一天专门要程清玙陪着她去干什么,她知道医生工作辛苦,平时放假只想休息睡觉。 最近几年,“中国年,最西安”的招牌打出去,过年期间的西安,要么是有些店面没开,要么就是开的店面都是人挤人。 他们俩都不是喜欢往人堆里凑的性子,就更愿意一起待在家里,看个电影电视剧之类的。 程清玙问她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她说都可以。 “你以前看港片吗?” “看啊,周星驰的都看过。” 说了很多经典电影,不是程清玙看过,就是梁书媞看过,商量来商量去,有一部《美丽心灵》,他们都没看过。 这天的天气很好,房间里拉了窗帘,晌午的太阳透过薄纱,落在了地板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梁书媞像只猫窝在程清玙的怀里,暖暖的。 他连着工作了很久,刚开始还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后来倦意四起。 梁书媞电影看到一半,察觉到程清玙半天没说话,抬起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成了静音,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往程清玙那边拉了拉。 再后来,自己好像也越来越困,身子滑下来,头枕在程清玙的腿上,也睡着了。 程清玙可能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醒了时,发现梁书媞也睡着了,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刚倚着沙发才睡了一会儿,就觉着脖子不舒服,梁书媞这样等会起来了,肯定也是。 “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梁书媞感觉到有人在跟她说话,但她正睡的香,也不想起来,嘟嘟囔囔了两句,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程清玙把梁书媞稍微从他腿上取开,然后站起来就把人抱着进了房间。 往床上一放,梁书媞自己就滚到床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看这样子,不再睡上一两个小时,根本不会起来。 “也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是谁在上班。” 程清玙从卧室出来,去了厨房检查了下食材,准备再手机下单买一些。 他坐到沙发上,下完单后,注意到沙发上尾端上放的帆布袋子,那是梁书媞从父母家拿的几件衣服,说放在这里。 他走上前准备替她拿出来挂到衣帽间去,结果一提,袋子还挺重的。 他把衣服取出来后,发现放的是几本书,他以为也是梁书媞要放在这里的,便也拿出来。 本想着是她专业方面的书,但一看封面,都是雅思英语,剩下几本也都是。 她要考雅思英语? 程清玙有些疑惑,从里面随便拿了本翻看了下,结果发现也不是新书,里面也有笔记。 他放下手里的书,再拿起另一本翻了一下,一页东西突然掉了出来。 程清玙看着地上的那张从中间折住的纸,纸面不是光滑的,有很多褶皱过的痕迹,像是很久之前被揉成一团,然后又重新捋平过一样。 他蹲下,捡起了这张纸,他所看到的是纸张的中间折叠起来的背面,如果他翻开,就会看到纸上的内容。 按道理来说是,是不应该打开看的,也许是梁书媞的秘密,也许也只是一张记单词的草稿。 人都是会有好奇心的,在其他人身上,程清玙或许没有好奇心,但是在梁书媞身上,他是有的。 在看与不看之间,他犹豫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没有打开看,将纸夹回了书里。 如果想了解,他想,他是可以问她的。 第56章 小吵怡情 也不知道程清玙家的床垫比较好,还是枕头比较舒服。 她这种能睡的人,变得更能睡,醒来时,还是看了看手机,真的大半天时间全拿来睡觉了。 她从卧室一出来,很快就闻到一股煲汤的那种香气。 程清玙拿了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听见她出来,回头, “睡醒了?” 梁书媞伸了个懒腰走到沙发后面,身子往前倾,从后搂住他的脖子,下巴靠在他肩膀上, “厨房做的什么呀,闻着好香。” 程清玙把书合住放到到沙发上, “给你炖的乌鸡汤,今天不是时间充足嘛。” 梁书媞从后面亲了程清玙的脸一下,吹牛皮道: “程清玙,你要不辞职专门照顾我,我挖土养你。” 程清玙笑了,侧了侧身子,转回去摸了摸梁书媞的脸, “好啊,是不是每天都可以有金条收啊。” 梁书媞拍掉了他的手,站起身子, “切,那我可养不起,我只能保证你一日三餐丰足,其他的就提供不了。” 可能程清玙的回答刺激到了梁书媞,有点开不起玩笑,因为她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然后就破防了。 突然不想理他,自己走到水处给自己调杯蜂蜜水喝。 程清玙跟了过来,站在旁边道: “那你就保证我一日三餐丰足,其他的,我来提供就行。” 梁书媞把蜂蜜舀了一点到杯子里,在冲温水前,忽然道: “程清玙,我知道香港医生工资很高,但是你们家本身是不是就也很有钱啊?” 她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其实也是比较纯粹的。 因为纯粹,所以没办法把一件事,憋在心里很久。 况且这件事,憋了不是一日两日,她能坚持不问到现在,已经是厉害了。 程清玙倒也没怎么说谎,但因为可能本身的为人处事,就不是那种张扬的人,所以在说的时候,属于低调的, “还可以,已经财务自由了。” 这种自谦的说法,对于梁书媞来说,反而觉得还是在隐瞒,还不是全盘托出,还是在防备。 好没意思啊,真的。 既觉着没有未来何必弄的那么清楚,又觉着凭什么自己家的情况,她就能让他了如指掌,一清二楚。 不对等的关系,就让人觉着不公平,也不尊重。 她把杯子放在接水口,看着水倒入杯中,黄色的蜂蜜渐渐在她的搅拌中,融化升天。 “其实,我从香港回来后,就知道原来你们家很有钱。” “不仅仅越禾医院是你们家的,好多房地产、酒店,码头等都是你们家,你们程家的。” 程清玙的表情好像发生了点变化,梁书媞看不出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戒备多一些,又好像,根本没什么变化。 “所以呢?” 这是程清玙的回答。 梁书媞笑了,“所以呢?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这重要吗?” 轻轻几个字,把梁书媞就这么轻而易举给堵的哑口无言。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耸了耸肩, “不重要,不重要。” 然后把水杯放下,走了。 她走的方向是要出门的方向,程清玙走过去拉她的手,梁书媞自然是要甩开。 程清玙快走几步到她面前,堵住她,不解问: “就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家很有钱,你就跟我生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故意隐瞒你,那你既然知道或者想知道的时候,你就可以问我啊?隔了这么久,你现在这样突然怪我,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做错了?” 梁书媞觉得下午睡太多了,有些头昏脑胀, “我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可能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有点事多。” 她还是坚持想走,但程清玙并没有让路,她往左他也往左,跟老鹰抓小鸡一样。 梁书媞只能站定,继续跟他掰扯,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们家有钱,赖着你是。” 程清玙还有脸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也承认了,想赖那就赖着呗,我心甘情愿的。” 梁书媞愤怒的时候,可能只听进去了一个赖字,没听进人家说心甘情愿,于是用劲把程清玙往开推,并且非常生气道: “谁想赖着你了,你给我起开。” 程清玙当然不会让梁书媞离开,事情没解决,谁知道出了这个门,他下次见她,等到猴年马月了。 “事情不说清楚,你走不了的。” “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清玙只好上前把梁书媞抱住,手扶摸着对方的背,像是在顺气,他语气放的很温柔, “书媞,算是我疏忽大意,没做到互相坦诚,但现在你觉得我们彼此之间,有必要为这个事情争吵吗?” “而且,我绝对绝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是想对你防备,才没告诉你的。” “你喜欢我,会因为知道我的家世,就不喜欢我了吗?” 梁书媞觉着自己像是有点无理取闹,但她其实要的只是对方的态度,程清玙软下来,她也就没那么生气了,但还是故意道: “不,我很势利拜金的,就是知道你们家有钱,所以才从香港回来和你恢复联系的。以前也是欲擒故纵,只喜欢你有钱,你没钱,我就不喜欢你了。” 拥抱着她的男人当下就笑了,只好再抱紧了点, “那不更好,我们家真的钱还蛮多的,所以你要更喜欢我啊,不能跟我生气的。” 培根说过,爱情和智慧不可兼得。 梁书媞信了,因为他们俩现在说的话,真的都跟大傻缺一样。 吵架吵的无厘头,想结束吵架也是无厘头。 她嘴角已经有点上扬了,但很快抿嘴止住,淡淡道: “好了,我知道了,不生气了,你放开我。” 程清玙手只松了一点,身子略往后,和梁书媞面对面,但手还在搂在她腰上, “真的不生气了,我放开了,你绝对不跑?” 梁书媞很烦,“哎呀,说了不生气就不生气,你放开也不跑,跑了骗你是小狗。” 这种类似对天发誓的话,程清玙上了可不止一次当了,他贴近,先额头轻碰她的额头,然后吻了她的嘴角,低声道: “你已经当小狗很多次了。” 梁书媞一下翻了个超大白眼,但是又一点气也都生不出来,没办法,只能在他的嘴唇上稍微使劲咬了一下,算是回敬, “狗最会咬人了,给你试试。” 程清玙这下算是相信梁书媞不会走了,松开了手, “鸡汤快炖好了,我去炒菜,我们早点吃饭,好。” “好好好,我看你炒的什么菜,我也炒个西红柿鸡蛋。” 吃过饭后,梁书媞还没说她要不要回家,程清玙自己先把她的话抢了。 “今晚你还住这里,明早一起上班,我送你。” 梁书媞当然不会一口就答应,而是以退为进,开了点小车, “我还是回去,免得你不小心刺激到你,让你难受。” 程清玙知道梁书媞都是嘴硬,只敢虚张声势地挑衅他,他稍微强势一点,她就蔫了。 “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你难受的。” 他话一出,梁书媞从旁边立马捡了个抱枕就朝他扔过来了。 第57章 讨论 抱枕飞了过来,被程清玙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他把抱枕放在旁边,轻轻道: “胆小鬼。” 梁书媞被将一军,只好认栽,不跟他色色了。 她看到帆布袋,想起带的衣服,走过去准备挂出来。 “我衣服帮我拿进去了?” 程清玙起身走了过来承认, “对,拿进去了。” “我看你还拿的雅思英语书,你想考雅思?” 梁书媞道: “不是考雅思,就是想着练一练英语,在这儿放一两本,想起来了看一看。” 她把书取出来,思考放在哪里比较合适,觉着书房就没必要了。 在客厅和餐桌两处犹豫着,程清玙道: “刚才我翻书的时候,有张纸掉了出来,不过我没打开看,又放回去了。” 他还没问是什么的时候,梁书媞倒是一脸疑惑, “啊,一张纸?” 听了他的话,她把书翻了一下,这本没有,于是便去翻另外一本,然后很快,书停留在了夹了纸张的那一页。 程清玙刚才问的时候,梁书媞自己都不太清楚是什么,但翻出来后,她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梁书媞把书顺手扔到了沙发上,只留下那张合住的纸,她看了看对面的程清玙,不确定地问: “你说你没有打开看过?” 程清玙点点头,没半点心虚, “虽然好奇,但我是尊重你的,说没看就没看。” 梁书媞眉毛挑了挑,像是半信半疑。 “真的,我真的没打开过。” 程清玙又强调了遍。 梁书媞笑了笑,然后就坐到了沙发上,道: “是一张欠条了,我之前买房子的时候,父母提供了些,我再跟朋友借了些钱。” 程清玙有时候还蛮好骗的,梁书媞这样说,他还真信了,又想着那张纸被揉皱过,就以为里面还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那肯定早还早轻松。 “多少?我可以帮你还。” 梁书媞抬手像是比较焦虑的样子,上下搓着摸了摸右脸,皱着眉道: “20万。” 程清玙陪着她坐下,听了这个数字,也没什么震惊的表现,淡淡道: “那也没多少啊,我现在转你,你还给对方就是。” 梁书媞靠到了沙发上,把纸递了过去时道: “20万是本金,还有利息呢。” 程清玙接过展开一看,那是什么借条欠条的,明明是纯英文的一份信。 他读的同时,梁书媞慢慢补充, “是以前申请研究生时期的录取通知书,打印了一份出来。” “ucl的?” “上面不是写了嘛。” 程清玙看了看信尾的日期,确实是好几年前的了,他知道梁书媞读的是国内的研究生,自然也是没去了国外读书。 “那你最后怎么没有去?” 梁书媞考虑了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秘密,让她难以启齿。 “当时那一年,我的外公外婆都相继去世了,我妈妈受的打击比较大,希望我还是能在她身边能多陪陪她。” “所以你就放弃了这个机会?” 梁书媞把信从程清玙手里拿回来,重新折起,夹回书里,故作轻松地道: “因为我很孝顺啊,我都给你说了好多次,我是我妈妈的好大女,也是妈宝女。” 情侣之间,情绪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受到的。 “那你后悔吗?”程清玙又问。 梁书媞首先想的不是回答程清玙的问题,而是忽然想到他们一起在林芝看星星的那个夜晚。 把自己的理想当作漂流瓶一样,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到了今天,变换身份,成为情侣,这个人依然愿意倾听,愿意关心她的理想。 “后悔。” 她斩钉截铁,不过又说明, “但是如果我当初在我妈妈最艰难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坚持出国读书,那么,放到今天,我同样还是会后悔的。” “不是因为做了某个选择后悔,而是,只要有选择都会后悔。” 程清玙把梁书媞手上的书拿过来,又取出了那张录取通知书,放到她面前。 “但是你母亲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吗,如果你一直心心念念放不下的话,现在也还来得及去出国读书啊。” 梁书媞有时候很羡慕程清玙,虽然他这个人不是完全自由的,有他要承担的责任。 但能禁锢住他的事情,总之是不多,金钱是一方面,还有敢想敢做的勇气。 “不了,现在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当初父母给她出国读书的钱都拿来供她在国内读研和毕业后买房。 如果还想要实现这个继续深造的愿望,那还是得伸手向上,朝他们要。 算了,她的理想总不能一直依靠剥削父母的血汗钱来实现。 而且,本校读研的那条路,同样也是很艰辛的,她不是退而求其次,选了容易的。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白天的电影还没看完,剩不多了,我们看完。” 说完,她站了起来,去找遥控器,要调电视。 两人中间隔着茶几,梁书媞只着了件黑色的打底衫,原本就瘦的身形,在程清玙眼里更显单薄。 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看着黑色屏幕的中央,正浮现着白色的字样,提示着网速正在加载的程度。 此时身后传来程清玙的声音。 “梁书媞,你有没有想过,可以去香港读博士?” 他似乎早已想过梁书媞对于来自父母金钱帮助的反对,给了她另一个非常有用且具有诱惑力的信息。 “只要在香港读博,几乎100能拿到全额奖学金,这笔奖学金不仅能完全覆盖掉学费、生活费,而且大概率还会有盈余。” “你要不试试?” 第58章 活该 电影的画面加载完毕,瞬间跳出剧情。 梁书媞与此同时按了暂停键,等了一两秒后,她并没有转回身去看程清玙。 只是轻飘飘说了三个字,“算了”,然后又按了播放键,电影开始继续播放。 程清玙没想过梁书媞能一口答应,但想她至少总会犹豫,事实是对方拒绝的很干脆利落。 这种干脆利落把人还伤的有点措手不及。 梁书媞回坐到沙发后,两人并排坐着,好像无事发生,程清玙还伸出胳膊,搂在梁书媞的肩上,让她往自己怀里靠靠,她顺势便也倚在他肩头。 如此经典的电影,上半场中午是因为两人累困没有用心看,下半场两人却无比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但各自心思只有各自知道。 一直沉默到电影结束,中间连半句探讨的话都没有。 这种气氛让人很难受,多说一句,怕成了吵架的导火索,不说,又成了冷战的前奏。 那就只能若无其事地说其他话题岔开,把这件事就此打住。 梁书媞坐直的身子,头从程清玙肩头离开, “那我先去洗澡了。” 程清玙点点头, “去。” 梁书媞离开后,程清玙把梁书媞的书收好,替她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默默地叹了口气。 泡澡总比淋浴花费很多时间,梁书媞在浴室,坐在浴缸旁,打开了热水,看着流出的水发呆。 拒绝程清玙的提议,是因为本能。 总而言之,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已经算是她的舒适圈。 虽然网上总说要逃离舒适圈,但现在也有另一种声音,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进到舒适圈,就让我逃离。 去香港读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归零重新起航。 如果只是为了和程清玙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而去香港读书,那就是一场赌博。 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现有的一切,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听着就是一个恐怖故事。 一旦把感情放在第一位,感情肯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耳光,想都不用想。 可是,可是,她也很矛盾。 因为要说一点点深造的想法或者幻想都没有,那不是的。 向前推进没有勇气,待在原地她又心有不甘。 唉! 程清玙进了主卧取东西,倒是没听见浴室的淋浴的声音。 他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书媞,你开始洗了吗?” 程清玙的敲门声打断了梁书媞的思考,她以为他要进来取东西。 “还没洗,你进来。” 程清玙推开门,灯光开的很亮,梁书媞从浴缸边站了起来。 见他进来,还微笑了下。 程清玙径直朝她走去,看她在给浴缸放水。 “柜子里面有浴球,你需要吗?” 用不用都行,程清玙既然问了,她就说了个好。 程清玙从柜子打开放浴球的抽屉,有好几种颜色。 “粉色、紫色、蓝色、还有彩虹色的,你想要哪一种的。” 梁书媞走过来看,还真是五花八门的样子,她在网上看过彩虹色失败的样子。 “粉色。” 她自己弯腰去拿,程清玙先她一步替她拿出来。 那她就只能去拿他手里的,拿走后,就放到浴缸里,坐一旁看浴球慢慢融化。 因为程清玙家的浴缸,还不是一般的浴缸。 是一个超大的圆形浴缸,旁面的台面也是非常宽。 当程清玙跟她都坐在一处时,梁书媞心里惊了一下,妈呀,他总不会想要和她一起泡澡。 这这这,那那那那,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书媞。” “啊?” 梁书媞扭头看他,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 “那会儿我提议你去香港读书的事情,只是我的建议。”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你觉得心里舒服有压力,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程清玙是很真诚的,梁书媞感觉的到。 她手放在腿上搓了搓,又扭头去看浴缸里的水,伸出手把水搅了搅, “哦,没事没事,我没生气,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的。” 梁书媞体谅了下程清玙,倒是男人自己没有伪装用意, “我替你着想,是因为我也有我的私心,我想你和我去香港。” 梁书媞手伸出来,甩了甩,把水在程清玙的裤子上擦了擦,程清玙没半点嫌弃,还把腿往她跟前再伸了伸。 “不说这些了,反正每次也讨论不出结果,我们把眼下能在一起的日子,好好过了就行了。” 这是梁书媞的回答,不要打破来之不易的平衡。 程清玙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她不想去香港,他以后来回多跑一跑就是。 心结算是暂时解开了,浴缸水都放好了,再聊下去,水都要变凉了,梁书媞看程清玙还坐着,于是问: “你是不是也想泡澡啊,要不你先泡?” 程清玙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 “哦,我不打扰你了,那你洗。” 程清玙走了,还顺手把门关上,并且道: “你要是不放心,过来把门反锁上也行。” 为了明天年后上班前一天有个好状态,梁书媞泡澡贴面膜,一套护肤流程下来,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她吹完头发出来,程清玙已经靠在床头看书。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语言交流,身体已经有了很默契的反应。 她上床的同时,程清玙就把书合住放到一旁,揭开被子。 梁书媞这回就一步到位,直接躺到他身边,不多此一举,睡床边了。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你要看书就继续看,我又不打扰你。” 男人也不说话,低头就吻了下来,梁书媞还以为是个浅尝辄止的晚安吻,但吻得越来越深。 她被动的地承受,却也沉溺其中,不想和他分开,身体越来越软,伸手捏住程清玙睡衣的肩膀,想要抓住些什么。 好不容易吻从嘴唇离开,她有点气喘,想着终于结束了,失落感还没提起,结果吻一路下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他的鼻尖也是擦过,像是要寻觅什么一样。 耳鬓厮磨时,梁书媞也感到了对方的气息逐渐沉重,包括她不经意间隔着衣服触碰到的地方。 “程,程清玙,你……” 她开口说话,像是成了提醒的指引,吻和亲昵又重新回到了唇边,耳边。 亲吻留下的温暖与湿热,蔓延到她整个身体,梁书媞终于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程清玙那句话的含义。 “我也可以想办法让你难受的。” 男人的领口早都被梁书媞拽的不成样子,身体沉迷归身体沉迷,理智还是有的,她用了力气,提起身子。 在程清玙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程清玙,你混蛋。” 打情骂俏的话里,带着咬牙切齿。 程清玙终于停了亲吻,窝在她的耳边,抱紧她,半天不言语,后来才闷闷地笑了。 “你难受吗?” 梁书媞很想踢他,并也付诸行动,但腿才抬起动了一下,就被对方的腿压住,压得紧紧的。 她听见他在耳边,既像是委屈又像是控诉, “我比你还难受。” 梁书媞觉着热,但又不想推开他,只能冷着脸道; “你活该!” “好,我活该。” 第59章 牛马 此情此景,梁书媞难免不想起小说里面接下来剧情的发展。 一般这个时候,女主总会勉为其难地问男主: “要不我帮你?” 梁书媞学以致用,清了清嗓, “咳,要不我帮你?” 程清玙听了身体一僵,撑起身子抬头问: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这回梁书媞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翻身给他留了个无情的背影, “你想的美,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得,程清玙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下床去卫生间前还拍了拍她肩膀, “那你先睡。” 梁书媞闭着眼睛回答, “我已经睡着了。 程清玙要走了走了,听了梁书媞的话,只觉可爱,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才离开。 第二天俩人差不多一起起的床,梁书媞洗漱的比较慢,程清玙匆匆收拾好就去准备早餐。 早上在家吃早餐,到底时间仓促,都来不及洗锅洗碗,他们就放下没收拾,赶紧出了门上班。 程清玙先把她送到研究院门口,告别时从扶手箱里掏出一个红包道: “梁小姐,开工大吉啊。” 梁书媞眼前一亮,顺手接过, “可以啊,程清玙。” 她捏了捏,红包里面装的好像不是钱,但也有东西,还不轻,她猜了猜, “你不会也送我黄金?” 程清玙笑了笑, “那你打开看看。” 梁书媞拆开打开,把东西往外一倒,手里金灿灿的两块,可不是金条。 她看了看背后的克重,每块500g,两块一共1千克,她心里计算了下价格,50万左右。 这也太烫手了,而且也巨巨巨巨巨巨巨夸张,前天才送给他的东西,今天就能收这么重的回礼。 都说了有钱人心眼多,也贼抠。 程清玙怎么一点有钱人的“特征”也没有。 有了这两根金条,她今年还开什么工,回家里平躺算了。 梁书媞手上把金条掂量掂量后道: “程清玙,说你有钱,你还真嘚瑟上了,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在傍大款一样。” 程清玙蛮会给梁书媞戴高帽的, “你要是愿意傍我就好了。” 梁书媞哼了一声,解安全带, “行了,上班都来不及了我还跟你在这扯。” 她把空红包塞进自己包里,金条留在了座位上。 “我是去上班,你让我前后带两块金条像什么,先拿回放你家里,给我存着。” 语毕,起身下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不忘留了句, “程医生,你也开工大吉。” 梁书媞走后,没办法,程清玙只能把金条又放回了扶手箱。 她进了研究院,碰见同事都纷纷打招呼,尤其见了沐龄,马上被揶揄。 “有些人,我还想着你今天上班,昨晚上应该会回来,亲,你是怎么舍得让我独守空房的。” 梁书媞哈哈假笑,打幌子, “今天回,下了班咱俩吃完饭,一起回。” 沐龄看破也说破, “怕是因为程大医生晚上没空,要不怎么轮的到和我吃饭。” 梁书媞不和她周旋了, “行了行了,晚上请你吃饭,我先上楼了。” 就算是在正月里,所有的美好和精气神从进到办公室那一刻,就该萎了。 早上部门先开了会,重点就是近期一些田野考古项目的人员分配。 近两个月的室内文书工作结束,梁书媞又要下田野了。 事情一项项往下安排时,梁书媞看着文件上自己的名字,心情复杂。 她被安排到的是西渝高铁,西安到安康段的某个因为施工而发现的考古项目。 工期很紧,只给了他们1个月的考古发掘时间,基本就是今天下任务,明天就要出发到现场的程度。 现在已经是2月,本来这个月结束,程清玙就要回香港了。 这样,别说相处时间是寥寥无几,基本就是没有了。 这一去,正儿八经都不知道再见到何时了。 早晨会议结束后,就是在吃午饭的时间,梁书媞还一直在考虑和想办法。 深思熟虑后,她下午敲开了部门领导刘兰章的门。 “老师。” “怎么了?” 梁书媞坐下后,开门见山道: “老师,我这次下田野,想申请换个地方,让我跟着你在市内继续你的项目或者在新区也行。” “这一个月结束了,您再把我调到什么地方,我都行。” 刘兰章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在看向梁书媞的同时,也看向了她额头上的伤疤,仔细看,还是在的。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的父母身体不好?” “不是。” 这个时候,梁书媞知道绝不能说是因为想和男朋友多相处,所以不能服从安排。 刘兰章没有非得问出个丁卯,只是道: “如果没有生死攸关的事情,为什么要给你调动?” “人员都是一早安排好的,今天统一通知下去,你想换到其他地方,那你的缺,谁来补上?” “本来这次就是抢救性发掘,还得配合高铁基建的工期,缺人手,缺时间,你说调动就调动?” 几句反问,问的梁书媞一个都答不上来。 刘兰章看梁书媞这样,还以为是因为上次的意外,让她有了退意。 唉,只能再严厉些,督促她早点想清楚,不要再花时间抉择了。 “小梁,院里当初招你们,就是按照田野发掘的岗位来招的,你也不是第一天干这工作。” “你要是觉者田野实在辛苦,就辞了职,重新去考院里的后勤或者是期刊编辑,选择多的是。” “不要耗在这里,浪费一个田野发掘的岗位,还给院里增添负担。” 梁书媞被说的面红耳赤,心里是既难过又惭愧,既愤怒又委屈。 哪怕是面对自己尊敬的老师,有时候她都想直接掀桌子骂一句,老子不干了。 但最终也只是站起来道: “不好意思老师,打扰您了,我会服从院里安排的。”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梁书媞差点泪奔了,工作真的不好干。 想实现价值,又舍不得离开喜欢的人。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梁书媞就给程清玙发了条短信。 【对不起啊,我明天要出差去安康一段时间了。】 知道做手术的他很久之后才能看到,也知道被动的安排错不在自己,但还是想给他说声对不起。 第60章 理解与尊重 梁书媞收到程清玙的回复时,比她预想的能早很多。 也许是一下手术,就给她回了。 【没事,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安心工作,拼事业的女生更美丽!!!】 文字结束,还给她发了个爱心的表情包,还是她以前给他发过的。 梁书媞看着这些,要说哭也不至于,那也太丢人了,就是觉着眼睛酸酸的,鼻子也有点不通气,她用力往回吸了吸。 又要说早知道早上的时候,不婉拒他给的黄金了。 程清玙这边显示对方一直在输入但半天没见发过来信息,最后他把手机放到嘴边,说了一句语音。 两人要么直接视频打电话,要么直接发文字。 单纯的语音基本是没有的。 梁书媞点开听了听,话筒传来的声音没有百分之百转递他的原声,但还是很好听。 【书媞,虽然我很不想和你分开,但工作上的事情,你无论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她打开相机拍了张比ok的自拍,然后做成表情包给程清玙发了过去。 很快,程清玙发了张和他平时人设格格不入的,一个花痴流口水的eoji。 梁书媞终于笑了出来,沉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原来谈恋爱,真的蛮好的。 下班之前的时间,就都是和她一同去安康的同事做沟通和了解情况。 梁书媞作为考古人员,需要承认的便是,所有的考古发掘都是一种破坏,它不是一本可以反复阅读的书籍,而是读一页撕一页的书籍,没有读懂,也没有任何复读和查证的机会。——参考陈淳《考古学研究入门》 这次的考古,不光是他们省考古研究院自己弄,是和当地的文物局以及博物馆的考古队员,一起合作。 总之希望是既能最大限度保全和提炼出遗迹文物的信息价值,也能减少高铁施工的时间和经济损失。 梁书媞下了班后,没有着急回家收拾行李,上次从匠王村回来后,她就把下一次要下田野的东西都备好了,就是为了防止这种突如其来的安排。 人家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是说走就走的下田野。 不过,苦中作乐来说的话,下田野考古,何尝不是一种旅行? 程清玙晚上要值班到第二天一早,下午第二台手术结束后,都到了晚上十点。 换下手术服,再拿到手机时,看到梁书媞给她发的信息,说是有空了给她回个电话。 他当即回拨过去,往电梯间走。 本来是直接要去按电梯,结果看到有人站在窗户边朝外看,他按掉了手机,试探着问: “书媞?” 梁书媞就说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怎么就挂断了。 她回头,看到的便是自己的男朋友,她打了招呼, “你刚下手术台?” 程清玙走近,本能的先伸手放在她后脑勺,和她靠近,轻轻拥抱了下,然后才松开问: “你怎么过来了?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想过来看看你。” 程清玙看她还背的包,替她拿过, “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去楼下吃点,我这会儿也不忙。” 梁书媞本来是要拒绝,怕耽误他工作,但听说他这会儿不忙,那就再一起待一待。 “那为我们走。” 在下楼之前,梁书媞还陪着他回办公室,换了外套才下楼。 沙县小吃的店里,梁书媞要了份葱拌面和馄饨,程清玙点的则是炒米粉和老鸭汤。 这个点,店里没几个顾客,清净许多。 刚开始,两人都没谈太多,都是安静的干饭,吃的差不多了,程清玙才问: “你这次去要多久?”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工期很紧。” “那这次的住宿条件怎么样,也是住在村里?” 除了一些保密的事情,其他的生活方面的问题,程清玙问的很细,梁书媞能回答的也都回答了。 程清玙把老鸭汤里唯一的一块鸭肉夹了出来给她。 “虽然我尊重你的工作,但有时候真的不想你这么辛苦。” 梁书媞把鸭肉吃了之后才道: “本身下田野这件事,就是又苦又甜,身在其中的时候,会觉得不容易,好痛苦,但每次也会有很多收获,因为未来某一天,我们的研究成果能公开,文物也能被放在博物馆展览,让公众了解过去的人类社会。” “所以一段时间不去,我心里又痒痒的。” “再说,虽然我不是什么极致的女权主义者,但我也知道,女性想要在某一个领域获得话语权,就需要有更多的女性来参与在其中。我在这里面能多坚持一天,说不定以后女性就能在田野考古中多获得一项公平。” 程清玙认真地听着梁书媞的话,千言万语最后只有一句叮嘱, “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中间要是缺什么东西,及时给我说,我能过来就直接过来,来不了的话,就让张博给你送过来。” 这次去的地方比上次西安距离匠王村要远很多,光是单趟走高速都要近4个小时车程,更不要说再加上去她们施工的地方。 见吃的差不多了,梁书媞用餐巾纸擦干净嘴后,继续道: “天也渐渐暖和了,安康那边本身也比西安热一点,你不用担心,1个月的时间,也挺快的,过去一趟很麻烦,你也别想着过去看我了,我们就在各自的岗位好好工作,发光发热,你拯救患者生命,我拯救文物古迹。” 梁书媞很会为他着想,程清玙虽然知道,但也不会觉着这是对方应该的。 饭吃完后,程清玙送梁书媞去坐车。 两人慢慢走着,程清玙心知肚明,下一次见面会隔很久,就算是给彼此一个定心丸,也算是向她坦诚一些东西。 他缓缓道: “书媞,我这个月底就要回香港,家里的婶婶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已经回港治疗,我答应过已逝的二叔,要帮忙照顾好堂弟和婶婶。” “所以,总之是需要回港待一段时间。” “但是,我是想和你结婚过一辈子的。” “如果你愿意和我去香港一起生活更好,如果不愿意,还是想继续留在西安,我也尊重你。” “这一两年等我把在香港的家事处理完,我会减少在香港的工作,你忙田野的时候,我就在香港工作。” “你田野忙完后,我就回来西安和你生活。” 第61章 出发 西安最近气温稍有回升,但晚上还是冷的,不过今夜,倒是给人一种春日渐临的感觉。 梁书媞从程清玙那句想和她结婚,过一辈子,内心就开始震惊和感动,她没想到他会想的那么那么远。 她没敢幻想过能在一起的未来,在他的言语中,变得不再那么遥远和不切实际,成为了能落地的生活。 梁书媞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拥抱了下程清玙,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因为是黑夜,因为是舍不得他,所以才敢拥抱。 在街头,在这冬与春逐渐交接的夜晚。 程清玙的一只手搂住了梁书媞的后背,低头问: “你不信我吗?” 梁书媞没有沉浸在怀抱里,只享受了几秒就够。 她松开了手,站直身子,微笑着对他道: “我信,我知道你现在是真心的。” 世间的很多承诺,在说的那一刻,都是真心的。 至于以后,那就是以后了。 程清玙明白梁书媞话里的意思,但他不会着急忙慌的在语言上再加更多的砝码。 她哪怕只信此刻的他,也够了。 爱的承诺不在言语,在行动。 一辆亮着绿色空车灯牌的出租车放慢速度,往路边停靠,似乎在想这对情侣是不是要搭车。 梁书媞伸出了手,将车招了过来。 车停好后,程清玙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并对梁书媞道: “路上小心,回家后给我发信息。” “好,我走了,你快回去。” 梁书媞上车后,车门就关了,她按下车窗玻璃,只稍微对他挥了两下手,司机师傅就已经开车离开。 车窗外的人和景一步步退后,梁书媞在想,好像无论为离别做了多久的准备,到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从来都是仓促的。 程清玙记下了出租车的车牌号,见它在十字路口左转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他按照来时的路,路灯照着,一步步往回医院走。 以后每次再走这一段路,他想他都会想起,这是梁书媞和他一起走过的一段路。 梁书媞到家后,就给程清玙发了平安的信息。 假期综合症还是有的,一天忙下来,真的有些精疲力尽,时间也晚了,她洗完澡收拾好就上床睡觉了。 这一晚,梁书媞又做了梦。 这回,她梦到她去了香港读书。 难以思量,是因为深造读书这件事被动地插在她脑海里的分量多一点,还是潜意识自己想去深造的分量更多一些,才造就了这个梦。 第二天一早,梁书媞就启程去了安康。 想来也奇怪,明明在昨晚以前,对于感情的事情,还容易多愁善感。 可到了今天,对于感情,不知归期,不知前路,但也没那么,害怕? 她又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情不自禁就笑了,无非就是因为程清玙的那几句好听的承诺,给了点安全感。 哈哈哈哈哈,也许,谈恋爱真的把脑子谈坏了,慢慢变成恋爱脑了? 大巴车行驶了很长时间,刚开始还算精神奕奕,几个小时后,坐的她坐骨神经发痛,屁股左扭一会儿,右扭一会儿。 梁书媞明白,人嘛,不受爱情的苦,就要受工作的苦。 况且,这次工作肯定要受大苦了。 每次田野工作的辛苦程度,和考古队长也有很大的关系。 反正活怎么都要干,但是遇见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考古队长,还能抵消点辛苦。 这次带队的考古队长,叫孙金虎,是个有多年田野考古经验的专家,但是,他也是院里出了名的难打交道的人。 据说年轻的时候,是考古队临聘的民工,但他因此喜欢上了考古,自学考试,最后读了考古专业,进了省考古研究院。 因为工作年限长,以前参与过不少重要的考古发掘,现在职位也高。 反正很爱跟人吵架,只要职位和工龄比他低,不管是不是和工作相关,一言不合,和他不对付,那立马能把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还带了点性别歧视,好几次会议上,总说女生不适合干考古,因此,刘兰章老师也很不待见他,两人虽然一个部门,但也算是死对头。 而且他生的又高又大,能一拳揍翻一个人一样,说是考古专家,但看着像是混黑社会的。 梁书媞就思考,自恋一点的话,她被刘兰章派过来,到底是想让她以身作则,让孙金虎对女性干考古刮目相看,还是老师有些不太待见她,又或者真的什么原因都没有,就仅仅是一份工作。 不过怎么说呢,孙金虎这种性格,放在某些特定的环境,那就成了优势了。 昨天开行前会议时,就说这次发掘,本来是高铁项目征了农民的地,好不容易政府才把赔偿什么的谈好后动工。 但现在地里又出现墓群,有几户人家,又说这是他们家的祖先的墓,要是有什么文物,也是他们的。 怎么可能呢? 跟他们科普法律,刚开始还不听,后来听进去一点,又说得再加赔偿,不加的话,就过来隔三差五闹事。 现在高铁施工队不管这些,先闪了,让考古队先紧着工期考古发掘。 拿脚想都知道,他们去了,指不定什么烂摊子就扑上来了。 所以说,有孙金虎这么个不好惹的混世魔王一样考古队长镇着,还是有些好处的。 但梁书媞就怕哪里什么事干的不合孙金虎的心意,她就要惨了。 下午到了地方,先一起去镇里的饭店吃饭,三个单位一起,算是动员大会。 梁书媞这回又不用当什么代理队长,或者队长的副手,普普通通的研究员,苟着就是。 但后来,吃饭的时候,还是和孙队长坐到一桌了,本来也都相安无事。 队伍里出现了个工贼,说要一个个敬领导们,呵呵呵呵,梁书媞一边吃一边心里吐槽。 酒就这么喝了起来,这回发掘过来的女生很少,梁书媞深恶痛绝考古队里的喝酒文化,也不想喝。 但凡要喝酒的,她都不喝,问就说吃了头孢。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不想喝酒,就不勉强了。 孙金虎是个能喝酒的人,见不惯梁书媞这种’惺惺作态‘,像是坚决要治她这个’毛病‘。 他自己端了酒过来,让梁书媞喝。 刚才要是没说吃头孢的理由,她就怂的喝了,但都说了,现在再喝了,也太打其他人的脸了,她就还是坚持不喝。 孙金虎放下酒杯,倒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坐在梁书媞旁边,问: “去年匠王村汉墓的发掘,是你去的,对吗?” 孙金虎去年一直在另一个考古现场,两人没怎么见过面,也是昨天在研究院,才见的。 “嗯,是的老师,李斌老师当时是考古队长。” “哦,后来不是出了安全事故,两个员工因为保护文物受伤,其中一个是女生,就是你是吗?” 他还指了指梁书媞额头上伤的地方。 梁书媞心里觉着有点子不对劲,但又把握不住问题,就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嗯,对,是我。” 孙金虎听此拍了拍他另一边的人,是安康文物局的人,说: “看,这女子就是我上回给你说的匠王村那个事故的女生。” 梁书媞看这情况,暗想,或许,莫非,他觉着她很勇敢,很欣赏她? 下一秒,孙金虎继续对着那个人道: “看着聪明的很,没想到这么蠢,两个人看文物还差点看不住,还挨了一顿打,你看亏不亏先人。” 第62章 安康 沉默和尴尬就是发生在一瞬间,梁书媞脸上的表情都是凝固的,准确来说,是手足无措,不知要说什么话。 倒是那位同行出来打圆场道: “哪有你说的这样,我看就是巾帼不让须眉,有勇有谋。” 孙金虎冷笑了一声, “有勇有谋又能怎样,但实际结果就是人家来抢,没防住,我都看过报告,有几个发掘出来都是好好的东西,在事故现场给损坏了。” 梁书媞深吸一口气, “孙老师,在那种情况下,我和我的同事已经尽了力,也都付出了相应代价,您不懂当时的情况,就不要胡乱下定义。” 受害者有罪论怎么走哪儿,都会发生啊。 她的反驳真的很含蓄了,去年后来总结这次事故的时候,院里的领导,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们一句没有守好文物,所有花销都报了工伤,而是都说安全第一,人只要好着就行。 td,只有孙金虎这个老登今天在她面前逼叨叨逼叨叨。 孙金虎还是他那副嘴脸, “所以说,你们女生就不要下田野的好,一般没事,遇上事顶上去,也没多大用,在室内整理整理资料就行了。” 梁书媞真的不想忍了,才拿了人多钱的工资,受这气。 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好歹也签了劳动合同,他孙金虎有能耐就让院里开了她。 哪怕就是惹急了他,把她从这次考古项目里踢出去,也可以啊,她明天就回西安,乐得回去谈恋爱陪家人呢。 于是直接道: “女性干考古怎么了?主持发掘妇好墓的郑振香老师不是女性?敦煌研究院的院长樊锦诗老师不是女性?现任秦都咸阳城遗址考古领队许卫红老师不是女性?还有我的老师刘兰章您的上司不是女性?” “女考古研究员下田野的那么多,把考古带入大众视野的,促进考古行业的发展,做了多少贡献?您受着女性付出带来的行业红利,然后又来轻而易举地诋毁她们的付出,您这跟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有什么区别。” 梁书媞中间一口气都没换,直接一顿输出,朝着孙金虎就开喷。 孙金虎本就因喝醉变得有点红的脸,如今听了梁书媞的话,变成了涨红。 安康文物局的人一看气氛不对劲,就在孙金虎发火之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笑着道: “老孙啊老孙,你看现在这90后不惯着你的,我老早给你说,别以为现在是我们那时候,由着领导虐吃亏啊。” 孙金虎也不是个莽夫,当着这么多人和其他单位的脸面,他也要留脸面,没有像以前一样,开口乱骂,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很凶,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道: “把嘴上的功夫,放在工作上,才算你有能耐。” 后来,孙金虎就站起来走了,梁书媞当没事人一样,夹了菜继续吃。 晚上到住的地方,还是住在村民家,这次整个考古队伍里面,女生算上梁书媞,也就三个人。 另外两个都是安康这边的考古工作人员,一个叫周冰,一个叫安娜。 周冰年龄大一些,梁书媞居中,安娜最小。 三个人都是分在一间房,睡在一个炕上。 临睡前,周冰和安娜才向梁书媞了解这次考古队长孙金虎的脾性,梁书媞只能道: “在专业能力方面没什么问题,但为人比较自负,喜欢搞一言堂,脾气有些暴躁。” 安娜走过来问: “梁姐,你和孙队长是不是不太和啊,我今天在隔壁桌见你们好像差点吵起来。” 梁书媞正在拿经络按摩梳子梳头皮,和安娜周冰都才刚认识,她不想说的太多, “他当时酒喝多了,说话声音比较大。” 都躺到到床上后,梁书媞才收到了程清玙的信息,问她怎么样。 梁书媞:【我们领队性别歧视,晚上吃饭我和他差点吵了一架,不过我没输唉。】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自己憋着,自己身上的事情,她现在愿意分享给他了。 程清玙:【吵归吵,但你注意安全,万一动手了,你会吃亏的,要么,我还是找个人过来给你当保镖?】 梁书媞:【不行,他本来就瞧不起我,我又不是什么太子陪读,你找个人过来,他更要乱七八糟地说我了,我心里有数,要是真的有危险,我就不和他犟,回来就是。】 程清玙不怕梁书媞嫌他啰嗦,反正是各种注意事项,再给她交待了个遍。 梁书媞觉得程清玙有时候还蛮唐僧的,就赶紧岔开话题,问他的事情。 梁书媞:【你今天手术做的怎么样啊?】 鉴于对病人隐私和病情的保密,梁书媞一般不会太细问程清玙每个手术的情况,只是问个大概。 程清玙:【今天很幸运,手术都很成功。】 梁书媞立马发了个很赞的表情包过去,并且道: 【猴赛雷啊,程医生。】 程清玙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边和梁书媞聊天,一边放松休息。 两人结束聊天后,他才起身去洗漱。 梁书媞带过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不经意间就能看到她的物件。 她的衣服、她用过的护肤品,以及她带过来的书。 虽然他又恢复成以往回家一个人的状态,不过,心里却不那么孤独了。 然而,即使今天才是两人分开的第一天,但就觉得过得无比无比的漫长,接下来的日子,有的他想了。 被孙金虎工作上穿小鞋,梁书媞心里是已经有了预设了。 没有人能在工作上是大公无私,一碗水端平的,更何况是孙金虎。 好的是一点是,孙金虎并没有把梁书媞从考古队伍里踢出去,还是让她该上工上工,该干活干活。 但是,交给她的杂事更多。 食堂里缺菜,让她开三轮车去买,做饭阿姨人手不够,让她去帮忙。 以前类似的事情,梁书媞在其他项目上也都干过,但是现在是使着她一个人冷怂薅。 她打了这些下手也就算了,可是她自己探方的发掘进度,她还得全权负责。 时间精力有限,顾了这头,那头能用的时间就少了。 更可气的是,每次派活的时候,孙金虎这个傻缺都不叫她全名,只说那叫梁啥啥的,跟着去帮忙。 梁书媞后来就不管了,不叫她名字,她就装没听见,谁知道他叫的是谁。 可是这个时候,孙金虎就会走到梁书媞这里,并且用很大和不好的语气道: “你耳朵得是聋着里,叫你半天不吭声,赶紧去帮忙。” 总之就是钝刀子割肉,磨的就是梁书媞的耐心。 说实话,为了这么些琐事,她打报告从考古项目离开,就正着了孙金虎的道,指不定这事一过,他又多了女生这不好那不行的什么说辞。 留下,她吃了苦,就有更多的苦,让她吃。 所以有时候,不能怪考古行业留不住人,那是因为有些上层的老师和领队,只会使劲压榨,不把人当人。 真实的工作生活,就不是什么逆袭的爽文。 没有好的解决办法,那就忍着,像一个忍者神龟一样。 随着工期截止时间一天天临近,发掘出来的文物越来越多,孙金虎也倦了拿梁书媞开刀的心思,因为给她派的工作,包括后勤,她都能保质保量的完成,无论是刮面识土,还是使用无人机、rtk这些仪器都用的得心应手,真的不比男生差,还要比他们更厉害和仔细。 孙金虎虽然不明着承认梁书媞优秀,但也不再给她派杂事,所有人都全心全意放在考古工作上。 梁书媞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过了些踏实日子。 有一天,考古队终于进展到挖出墓主人残骸,但因为当时下午天气不好,乌云密布,刮起大风来。 就忙着搭雨棚,暂时停止了发掘。 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第二天也是暴雨,自然全部停工。 只不过从那天晚上开始,包括后面天晴恢复开工后,每天半夜,梁书媞总能听到房间外面发出奇怪的声音,有时候还会是凄凄噎噎的哭声。 安娜胆子小,本来睡在靠墙的位置,最后硬是和梁书媞换了位置,睡在她和周冰的中间。 “两位姐姐,不会真的是什么灵异事件。” 周冰用尽可能科学的说法解释: “要么就是刮风,要么就是老鼠,你一干考古的还怕这些。” 安娜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用红线绑着的黄色的三角道符, “就算我干考古,也不耽误我怕这些啊,我有时候下了墓回来,就是会头晕想吐啊,这还是我去庙里求的护身符。” 梁书媞伸手把安娜的护身符接过来看了一下,故意吓她, “呀,你这符咋破了个口子,是不是不灵了。” 安娜赶紧凑过来看, “哪里哪里?” 梁书媞笑着把符给她, “骗你的啦,最近晚上别出门了,你要是害怕,明天把这个情况给孙队长说一下。” 安娜把她的护身符又塞回到衣服里, “我不去,孙队长比鬼还可怕,我有护身符,鬼来了我也不怕,要吃也吃你们俩个。” 她话一说,梁书媞和周冰都笑了。 第二天梁书媞亲自把件怪事告诉了孙金虎,和她想的差不多,孙金虎一听就阴阳怪气地讽刺, “呦,还怕鬼里?我看你这么增,鬼怕都要闪远远的,来了都要挨你一砖。” 梁书媞感觉能摸到孙金虎的一点脾性了,反正也是慢慢熟了,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想会不会是,村里的人在闹事恶作剧,故意装鬼,上次不是过来找事,让你给差点打回去了吗?” 孙金虎倒也信梁书媞的话,性别歧视归性别歧视,还不至于泯灭人性,存在安全隐患,就得及时消除。 “你不管了,晚上和你室友把门锁好,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梁书媞心里才感动了一秒,就听见他吐槽, “所以我说女生不适合下田野,你还给我提意见,看破烦成撒了,他们咋不来男生宿舍装神弄鬼来。” 她这回只能沉默,不跟他计较了。 当天晚上,又是半夜,熟悉的怪声又出现了,才响了两分钟,就又停了,代替了反而是人的喧哗吵闹声。 “梁姐、周姐,咋回事啊?你们听。” 梁书媞没有睁开眼,闭着眸道: “比鬼还可怕的孙队长,来捉鬼了。” 一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考古队还是误了工期。 考古队和施工队交涉了很久,才勉强同意让他们再干十天,十天一过,不管考古完成到什么状态,施工队的推土机是要直接碾平过去了。 虽然施工队肯定不敢强制推平,就只是那样放嘴炮,但考古队的压力还是有的。 梁书媞刚开始幻想过提前完工的奇迹,这样在程清玙回香港前还能见一面。 她办不到的话,以为程清玙结束了西安的工作,能来安康看一下她,可惜没有。 程清玙已经忙着回香港,处理他家里的事情了。 因为这件事,梁书媞还蛮eo的。 临近三月中旬,安康的油菜花、杏花、李子花开了好多。 随处可见的花海,让每天上工这件事都变得浪漫和让人开心许多。 所以,程清玙要是能来,和她一起看看,那该多好。 3月12日是植树节,当然,和梁书媞他们没什么关系。 这天是阴天,下的是蒙蒙细雨,考古队要赶工期,还是照常上工。 山川隐在云雾缭绕里,身披蓝色雨衣的梁书媞有时抬头朝远方看去,朦胧一片,倒错觉像是身处在水墨江南里。 中午休息,梁书媞她们得先从施工的地方,步行很长一段到水泥路上,才能坐三轮车回去。 一路泥泞的土路中,中间全是水坑,黑色的雨靴上沾满了泥巴。 考古队的人员都排成一纵列,小心翼翼往前走,就怕一不留神摔到小路旁的果树地里去,毕竟刚才一个逞能骑摩托车的就从旁边栽进去了。 梁书媞目之所视,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油菜花,右侧是粉霞飞舞的桃花绽放。 她们像是春天郊游的学生,漫步在清风细雨的田野里,空气都是清新自然,毫无杂质的。 也正这大自然无数次的馈赠,才让梁书媞心甘情愿的一次次在田野发掘里,度过自己的年华。 队伍走到了水泥路上,每个人都先跺脚,甩一甩鞋上的泥。 梁书媞雨衣帽子上的水,滴到了眼睛里,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揉了揉眼睛,用心在地上疵一疵鞋底的泥。 她听见有人道: “这儿怎么还停了个房车过来。” “可能是过来露营。” “脑子抽了,来这里露营。” ………… 梁书媞把这些对话都当耳旁风听过,也没转过去看,直接朝着停三轮车的地方走去,着急回去干饭。 同车的其他人都坐好后,梁书媞一手扶在三轮车厢上,正要抬腿也要翻上去时,听见有人喊。 “梁书媞!” 第63章 见面 梁书媞一只腿先搭到了车厢上,然后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叫她。 她把左腿又取下来,转过身去看。 雨雾里,有人穿了件米色风衣,撑了把透明的雨伞,见她看过来,给她招手。 呀,不就是她帅气的男朋友程清玙嘛! 梁书媞顿时眉开眼笑,回头对同事道: “你们先回去,不用管我了。” 接着就朝着张开双臂男人跑过去,因为太过于兴奋,嘴上还发出 “啊啊啊啊啊啊。” 程清玙笑着也张开没撑伞的那只手臂,往前走着。 二人一步之遥时,梁书媞又突然停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雨衣上,全是泥水。 “算了,我身上……” 程清玙早已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拥抱到怀里。 “梁小姐,好久不见啊。” 梁书媞掀掉了雨衣的帽子,额前发丝微湿,仰头看他,专门打趣道: “我还以为有些人一走了之,回到香港,把我抛到脑后,忘的一干二净了。” 程清玙笑的眼睛弯弯,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 梁书媞凑上去在程清玙唇上亲了亲, “好巧唉,我也是。” 她还装模作样双手捂住心脏,假装皱眉痛苦道: “每天晚上想你想的心脏疼。” 程清玙把手贴在梁书媞放在心口上的手上,笑着道: “刚好我车上带了听诊器,给你听听,到底是想我,还是熬夜玩手机,心律不齐啊。” 调皮玩笑话开完,梁书媞手从心口移开,握住程清玙的手,和他面对面牵着手,正要问他什么,后面插进来一声很粗狂的声音。 “小梁,得是你男朋友来了?” 梁书媞一听,就知道是孙金虎啦,她扭回头道: “是,孙队长,我男朋友来了。” 孙金虎没有走近,还是远远喊: “那就叫过去,一起吃饭。” 孙金虎态度还是挺热情的,梁书媞自然笑脸相迎, “好的,队长,你们先去,我们马上过来。” “行,早点过来,迟了连剩菜都没了。” 目送孙金虎离开后,梁书媞看了看房车问程清玙, “张哥是不是也来了?让他下来,咱们一起去吃午饭。”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梁书媞眼里难以置信,肯定天不亮就从西安出发了。 “程清玙,你是不是疯了,这么远,还开的房车,一个人累死了。 程清玙把雨伞再往梁书媞那边倾了倾, “累倒一般,就是有些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梁书媞也不在原地耽误,只是大家已经都乘车回去了,步行也能到,就是稍微远一点,开房车过去也行。 考古队里的同事,又不是没见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房车而已,不算高调。 租起来也就一天五六七八百的,没什么大惊小怪,让人高攀不起的。 “那钥匙给我上车,你不认识路,我当司机,你坐副驾。” 脱了雨衣,坐上驾驶位后,梁书媞毕竟是第一次开房车,这么大体量,还是很谨慎的,确认和熟悉操作以后,才启动了车子。 虽然从这里到吃饭的地方都是水泥路或者柏油路,但到底是在乡村里,保不齐岔路蹿出一个电动车,所以她车速开的都比较慢。 开着开着,梁书媞忍不住吐槽: “你为什么想起开个房车过来啊,suv或者轿车不是更好。” 程清玙虽在副驾,也还是注意着路况,听了梁书媞的吐槽回答, “担心来了找不到适合的地方住,开房车过来,晚上就可以睡车上了。” 以往两人见一面,时间紧张的跟打仗一样,现在他这样说,就是说今天不会走唉。 她很高兴,迫不及待想知道他能待多久。 “那你这次待几天啊?” “你这里不是就剩天就结束了吗,我可以一直待着,然后到时候我们一起回西安。” 梁书媞侧头看了看程清玙, “你真不是骗我?” 程清玙微笑道: “真的。” 车子进了村子后,距离吃饭的地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梁书媞把车停在了那里。 下车后,两人默契地走到一处,梁书媞挽住他的胳膊问: “可这几天,我每天还是得上工,只有下工了才能找你唉。” 程清玙当然明白, “我知道啊,所以我带了几本书,也拿了相机。” “每天你上工的时候,我就在附近转转,拍拍花花草草,刚好可以锻炼一下摄影技术,以后可以给你好看的照片。” “不想外出了,我就看看书。” “忙了这么久,刚好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 梁书媞觉着自己要爱死程清玙了,这男人不像是地球上该有的生物啊。 要不是已经看到了考古队的同事,她真的想唧唧再亲亲程清玙的。 其实,考古队这边也在八卦梁书媞和她的男朋友,毕竟队伍里的年轻人中,单身的占了百分之七八十。 平时看不出有对象的好,可是这对象跋山涉水地一来,俊男靓女,美成一道风景线,世人皆爱有情人,连路过的狗都要说一声好配。 单身的小伙伴们里,难免总会有人心里羡慕,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吃爱情的苦啊。 梁书媞带着程清玙一过来,大家都很热情,让他赶紧入座,准备吃饭。 今天中午的伙食很不错,好几道菜再配的米饭。 梁书媞把筷子递给程清玙道: “就是装菜的碗盆看起来比较接地气,但味道很好的。” 很长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梁书媞已经明白,程清玙在吃穿住行上,无论好坏,他都能处之泰然,安心接受,豪门少爷的娇气,在他身上是看不出来。 这应该也和他当医生的职业相关,不吃一点苦,也到不了今天。 程清玙从盛了米饭的盆子里,给梁书媞盛米饭,舀了两勺后,问: “够不够?要不要再来点。” “够了够了,等下不够再盛,你赶紧给你盛。” 虽然古人云,寝不言,食不语,但放到现在,一桌子人,吃饭不聊点天,也挺怪异的。 周冰长梁书媞几岁,像个姐姐,问她, “小媞,你男朋友是干什么工作啊?” 梁书媞答: “他是位医生。” 孙金虎年过半百,听力还挺好的,明明坐在隔壁桌,这一桌的对话,他都能听见,放大声音问: “小梁,你男朋友是撒医生?哪个科的?” 程清玙也没跟个哑巴一样,什么都让梁书媞回答,这次自己开口了, “我是心外科的医生。” “哦,那医生你姓撒?” “我姓程。” “哦,得是在西安的医院工作?” “之前在西宏医院进修,现在……” 程清玙话说一半,孙金虎就有点激动地打断, “呀,西宏医院的医生,那厉害很,程医生,我上回体检的报告,说我心脏不太好,那下午了我把电子版的给你,你不忙了给我看一下。” 梁书媞没有着急替程清玙开口拒绝,知道他也不会拒绝的。 “可以,没问题。” 以往吃过午饭,大家还稍微休息一会儿才上工,最后这几天,吃了饭,就得赶紧回去继续。 程清玙本来说要开车送梁书媞过去现场,梁书媞却道: “不用了,我跟大家一起坐车走,你就待在这里休息,或者回房车上睡一觉,开了这么久的车了,别再折腾了。” 最后拗不过梁书媞的坚持,程清玙就留下了。 下午上工的时候,梁书媞都有干劲好多,知道下工回去了,有人等她哦。 等到天色晚了,队伍才撤,梁书媞回到吃饭的地方时,走到门口,奇怪今天怎么来串门的人这么多。 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逮住做饭的阿姨问: “姨,出啥事了,你见我男朋友了没,就今天中午带过来的。” 阿姨一笑,“就在后面房子,你快进去看去。” 梁书媞摸不着头脑,赶紧往里面跑,发现里面的人更多,她挤进去一看。 程清玙坐在一个桌子前,手里正拿着片子,对着灯泡看。 听诊器,血压计也都放在桌上。 看他无恙,她才有功夫仔细观察房间的其他人,有的人手里确实也提着医院装ct的袋子。 这下一目了然,知道什么情况了。 程医生,被迫上岗,要开始义诊了。 第64章 生活就是爱 梁书媞渐渐退到了人群后面,但还是会在人群的空隙中,去看程清玙。 他眉宇间全是认真,但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她记起在火车餐厅里对他的初印象,觉得他像是裹了冷气的玉。 相处过后才知,他是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 她再站了一会儿,出去到外面问做饭的阿姨,程清玙这样看诊看了多久了。 一向爽快利落的阿姨,此时觉着有愧, “不好意思啊小梁,中午听你们吃饭的时候谈话,知道你男朋友是医生,我就想着我母亲就在隔壁村住着,接过来看看。” “结果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了,就也过来了,我没想过这么多人。” 阿姨没正面回答梁书媞的问题,那就是证明看诊看了很长时间了。 梁书媞微笑着给阿姨说了句没事,还开玩笑道: “那姨能给我男朋友另煎个鸡蛋不?” “没问题,不用你们考古队的食材,用姨自己家的,给你也加一个。” 梁书媞再说了几句俏皮话,又回到程清玙那里。 这回她直接进屋,去了程清玙身边。 “你回来了。” 梁书媞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替程清玙赶人,只是询问他, “你忙了很久了,要是累了,再看一两个病人,就结束,明天再继续。” “要是不累,那你继续,我给你把饭留着。” 程清玙看了看还有十来个人,没有硬坚持要看完,于是站起来道: “各位,实在对不住,今天的看诊,就到此结束,麻烦你们明天再过来。” 他话音一落,当然有人抱怨,梁书媞赶紧出来配合道: “叔叔阿姨们,程医生今天舟车劳顿到了这里还没怎么休息呢,反正他还要待几天,都能看上,你们别着急。” “而且早上过来量血压这些,数据更准确一些。” 然后她扭头问: “要不要给他们用纸条写个号,他们明天过来的话,不用担心排不上了。” 程清玙点点头, “可以啊。” 接着两人配合,一个撕纸条,一个在纸条上写序号,弄好后,给看诊的村民发了下去。 等送完这些人走后,程清玙才在拿起杯子喝了点水。 梁书媞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道: “程医生,辛苦了。” 程清玙先把血压计收了,听诊器没收,他又戴上, “那你就当我今晚最后一个病人,你不是也说心脏不舒服,我听一听。” 梁书媞白天不完全是当情趣开玩笑的,是最近确实经常半夜后背连着左胳膊痛,或者心口一刺一刺的痛。 她去网上一查,什么心梗的前兆之类的啊,让人越看越头大。 梁书媞把椅子挪到程清玙的跟前,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件圆领t恤。 程清玙把听诊器捂热后,才往梁书媞的心口放去。 梁书媞知道程清玙的专业性,听诊器在领口内的地方,往下再移了移,她眼睛往天花板右上方看去,没说话。 几秒过后,她听见他道: “没什么杂音。” 梁书媞还是没看过来,只是道: “哦。” “你再深吸一口气。” 她这下看过来,“嗯?” 程清玙再说了一遍,“深吸一口气。” 梁书媞依照指示,深深得吸了一口,缓缓呼出。 程清玙再稍微左右移了移后,就将听头拿了出来,同时也把他耳朵的那一端拿了下来。 “心跳的声音清晰正常,没什么大碍。” “那医生,我看百度上说,后背左胳膊痛,就是说跟心脏不舒服会引起啊。” “而且我外婆就是心梗去世的,不会有什么遗传。” 程清玙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朋友也要拿着百度上的,来质疑他的判断。 他把听诊器往回收, “你现在很年轻,又不抽烟酗酒,引起胳膊后背痛的原因很多,跟你睡觉和平时工作发掘的姿势都有关,再着有时候心脏的地方觉着刺痛,也可能是神经痛或者焦虑引起的,不一定是心脏的问题。” “忙完这几天,好好回去休息,要还是觉着不舒服,或者更严重了,我们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他说完,已经收拾好一切,站起来去拉梁书媞的手。 有了专业医生的判断,梁书媞当然一下就安心了,她借着劲也站了起来, “哎呀,程清玙,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两人牵手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院子没有开灯,地面是砖头铺成的,前厅里是灯火通明,考古队喧闹声阵阵。 前与后皆是昭昭若日月之明,只这一方玄夜茫茫。 “你不会没有我,我也不会没有你。” 黑暗里,她和他牵成十指紧扣。 春天来了真好,梁书媞心想。 “对,我们不会没有彼此的。” 他们去到了吃饭的地方,阿姨心很好,提前给他们把菜拨出来预留着。 孙金虎白天不是胡说,等吃完饭,举着手机来找程清玙,他也大大方方的给他看了,提了该提的建议。 那天夜晚,梁书媞带着程清玙在村子里散步,像极了那时在匠王村一样。 她也开始改变,不再想多去强调未来两人的不确定性。 现在,也是未来。 “这是你带我散步的第二个村子,我其实也很期待,我们散步的下一个村子会在哪里。” 白天的小雨,在夜里停了,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 “我也不知道,但我和你一样期待。” 绕着村子走了两圈,就结束了。 梁书媞陪着程清玙回到房车上聊了一会儿天,时间没有太晚,他便又送她回女生宿舍了。 顾及她的声誉,程清玙并没有开口挽留让她陪他过夜。 后来的几天,程清玙也是没太闲,因为听说是三甲医院的医生,每天还是有不少人过来找他看诊,也不全是和心脏有关的。 他当专科医生以前,在所有科室也都轮转过的,有些简单的病情,他也是能看的就看了。 他早结束了,就去路口等梁书媞下工。 梁书媞下工早了,也会偷看工作中的程清玙。 城市有城市的热闹,乡村有乡村的静谧。 不变的是两个人贴近的心,卢梭说:“生活就是爱。” 完成了这次考古工作后,他们就开着房车一起回西安。 路上,遇到风景好的地方,随时找停车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和欣赏。 回到西安后,才过了两天,程清玙的假期结束,他又要回香港了,也要重返玛丽医院医生的岗位。 他离开的前一天夜晚,俩人在大悦城吃的饭,就在大雁塔旁边。 秋去春来,红墙依旧。 晚风里的花香,属于紫叶李。 正是花期,哪怕是夜晚,依然美不胜收,一团圆月照今人。 两人散步到慈恩寺前,是程清玙当初来西安他们见面的地方。 有街头艺人在唱歌,两人正和围观的群众一起听着。 梁书媞的手机响了,她看是刘兰章老师,便给他说了声,往安静的地方走了走。 “老师。” 她是和电话里的人交流,但视线始终看的还是人群里的程清玙。 “小梁,你之前申请的,想要借调去院里和陕博联合到香港举办丝绸之路展的项目,院里同意了。” 听了刘兰章的话,梁书媞的眼里全是惊喜,顿时热泪盈眶,因为没想到真的能通过,她差点哽咽,不确定问: “老师,你是说真的。” 那头的刘兰章很淡定, “是真的,但有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电话里到底不适合说太多,刘兰章也不多费口舌, “好,那明天上班的时候,再跟你细说。” 挂了电话,梁书媞处在兴奋的余韵中,她看向程清玙,心里想,终于不久的将来,我也可以去你的城市看你了。 起风了,紫叶李的花瓣,随性洒脱,飘向天际旋转,舞在有情人的心与眼中。 像是感应到了梁书媞的目光,程清玙转了身,见紫叶李树下的梁书媞已经结束了通话,笑着看向他。 程清玙的心情变得更好,他抬步朝着梁书媞走去,身后的歌手在唱she的歌: “ 我爱你我敢去 未知的任何命运 我爱你我愿意 准你来跋扈地决定 ………… ” 第65章 双向奔赴 程清玙走到了梁书媞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摘下落在她发上的花瓣,也察觉到她过于外放的喜悦,便也微笑着问: “谁打的电话,你这么开心?” 事以秘成,语以宣泄,万里长征也才走了第一步,她不着急告诉他,她要给他惊喜。 “是我的领导,说我接下来的工作就留先在市内,暂时不着急下田野了。” “那好啊,刚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养养身体。” 梁书媞挽住程清玙的胳膊,看着繁花似锦的周围道: “可不是嘛,多好的机会。” 第二天,梁书媞得去单位上班,就也没有送程清玙去机场。 梁书媞无比庆幸国家社会发展好,从西安直飞香港也就3个小时左右,估摸着她中午还没下班,他已经到香港了。 当真是只要有心,事在人为。 梁书媞本来和刘兰章约的是早上说事,但是刘兰章早上临时出去开会,说等她回来再说。 一直等到下午4点,梁书媞只是来来回回假装有事路过,看她的办公室还是锁着门,就知道人还没回来,可她也不好电话催促。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逐渐开始发慌,她希望命运再多垂怜她一次,不要在这件事上,生了什么变故。 给了她希望,又残酷夺去。 钟表的时间指向下午5点,还是杳无音信,梁书媞打开手机,开始找寻一些转运吉祥的图片,设置成手机壁纸,还打开了个积攒功德敲电子木鱼的小程序,把手机放成静音,无事了拿出来敲一敲。 时间过了5点半,梁书媞想着刘兰章老师今天大概率是不会再回单位了。 失望的潮水席卷而来,明明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变故,可梁书媞太害怕失去这次机会了。 以至于回到家里,晚上又失眠了。 昨晚上是激动的失眠,今晚是忐忑不安的失眠。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脏迟早出事,她想。 隔天早上,梁书媞被刘兰章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眼睛下面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嘴角还起了个泡。 “你昨天干嘛了,上火成这样?” “有点失眠。”她实打实招。 “怎么?我昨天没在,你是不是以为去香港的事情泡汤了,我故意躲你?所以急成这个样子。” 心思被猜了个十成十,梁书媞神情尴尬, “老师,您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刘兰章泡了杯绿茶给梁书媞,随后笑着坐下道: “我既然能告诉你事成,就代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点你放心,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也不是不靠谱的人。” 梁书媞真的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刘兰章让她给她磕个头,她觉着自己说不定都能做出来。 “老师,那前天您说额外还有条件,是什么啊?” 刘兰章既是学者又是领导,讲起话来,肯定得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通。 “你知道这个外展的项目,本身就是陕博主导的,我们考古所的博物馆,只是从中辅助,给的人选很少。” 这点梁书媞很清楚,头也一直点着附和,表示她明白。 刘兰章继续道: “而且这趟出差,确实是不少人想争取的。” “老师,我知道,无论是从本身的岗位还是工作年限我都排不上号,而且我也不是正式编制,一定是您替我据理力争,才有这个机会。” 刘兰章说这么多,重点并不是想突出她做了多少贡献,让梁书媞恭维她,而是在后面那个条件上。 “院里预算有限,这次你们出去的住和行,基本都是香港政府康文署那边承担,但毕竟你算是特例,本身又不是文博岗位,在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院里是要停发你的工资。” “说白了,就是你可以去,但院里按照你类似请事假的制度,不给你发工资,但过去香港以后,该干的活还得要干,而且,还得干的认认真真,漂漂亮亮的,不能给我们院丢人。” 梁书媞听得很明白,既像是她去干义工,又有些像是自费打工。 院里确实还蛮抠的,本来就给了三瓜俩枣,现在是连三瓜俩枣都不想给了。 但她能拎得清楚,不损失一点,这机会也落不到她头上,再说这种机会,愿意贴钱去的人,一抓一大把,她没什么好纠结的。 “老师,停发工资没问题,我服从院里安排。” 刘兰章清楚梁书媞家境不错,不缺这点钱, “好,那你最近这几天加班加点,把安康的发掘分给你的文字整理工作,赶紧赶出来,孙金虎看过之后,没问题,下礼拜一,你就可以直接去对接这个项目,做准备了。” 梁书媞从办公室离开时,还把刘兰章给她泡的茶也端走了,她真的蛮好命的,碰见一个好的领导,好的老师。 刘兰章看梁书媞走后,才回忆了下为什么能给梁书媞拿下这个机会,她说她据理力争,那是实话。 可本身也是梁书媞工作能力优秀,年初评选去年优秀青年工作者时,梁书媞就获得了一个名额,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编制的。 也是基于此,在讨论人选时,当其他人偏向给编制的人员时,刘兰章就拿这个事情,做出反驳,让他们得一视同仁,愿意给年轻人多一些机会。 尤其是对干田野的,不能把吃苦耐劳当作理所应当,苦她们全吃了,轻松一点的好差事,一点轮不上。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孙金虎在这里面,也还替梁书媞说了些好话,更不要说去年她跟着去匠王村的李斌队长了。 梁书媞能被选上,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从刘兰章那里回来后,梁书媞宛如打了鸡血,坐在电脑桌前忙自己的工作,除了要上厕所,再就是一步不离自己的工位,全心全意地处理安康发掘的文字工作。 程清玙下了班回到自己的别墅,已经是9点多了,他给梁书媞拨了视频。 视频接通后,背景明显不是在她的家,梁书媞把手机摆好位置后,他才看出来是办公室的, “这个点,你还没下班吗?” 梁书媞忙着核对今天的最后一组数据,没看手机,视线还在电脑上, “快的了,剩不多东西,我今天状态好,想多写一点是一点。” 按道理来说,程清玙有点自知之明,视频就该挂了,不打扰梁书媞忙,但他又不想挂,觉着,她忙她的,他不说话就是。 “那就不挂视频了,你忙你的,我不说话,不打扰你。” 梁书媞的手敲着键盘,看了下手机里的程清玙,笑了笑, “好,那你陪我加班。” 程清玙把手机放在餐桌上靠着茶杯立着,随手拿了个芒果,拿着放在家里的手术器械,练习缝合打发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像是异地恋的年轻学生,互相开着视频学习,一起陪伴。 梁书媞思路中断的时候,便会下意识靠近桌面,左手放在嘴皮上,她低头看了下程清玙,只见他也是低头,手上也没闲着。 梁书媞索性把放在侧面的手机,移到中间,换成右手抵着下巴,看程清玙缝合芒果,她右手又移到自己的额头,中指来回摸了摸自己的疤痕,已经好了很多很多了。 程清玙看似注意力在手上的操作上,但耳朵也还是灵敏的,没听到梁书媞敲键盘的声音,便抬头去看手机。 两人四目相对,又都笑了。 手机拿的近了,光线好了一些,程清玙才看到梁书媞嘴角又有点红肿,起了泡。 他停下了手上的活,用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问: “你嘴巴怎么了,我昨天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梁书媞手放到鼠标上,开始保存文件,等确定保存好后笑着道: “想你想的上火。” 程清玙可能不太觉着这个玩笑好笑,稍微假装沉了沉脸色,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而且,回到市里,说能多休养休养,我怎么觉得你比在工地上的时候还忙?” 梁书媞本来已经站起来收拾桌面东西了,然后右坐下,双手抱臂,瘪着嘴道: “程清玙,你怎么训女朋友跟训病人一样,啊?” 程清玙提眉道: “我的病人,一向很听话的,都不用我训的。” 梁书媞舌头舔了舔嘴唇,去关电脑, “好了,我这就准备下班回家了,最近是得忙几天,我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好运降临呢。” 比如去见你啦~~ 程清玙到底是不知道梁书媞的打算,和以往一样叮嘱: “回去吃点维生素b,太晚不饿的话,你就别吃了,尤其是你楼下的烧烤,多喝点水,早点休息。” 梁书媞倒是一一答应着, “好了,知道了,我要打车了,回去了给你发消息。” 如今是3月中旬,丝绸之路展正式在香港开幕,要到五一了。 最迟到4月下旬,梁书媞她们就得去香港了。 文物的点交、提取、包装、运输、展览等过程,每个环节都至关重。 这次展览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庆祝香港回归祖国n周年,借出去的文物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件件都是精品。 展览预计持续半年,梁书媞肯定在香港待不了这么久,都是刚开始需要的人多一些,后面稳定了,大部队就会撤回西安,留少数人待着关注文物状态。 不过能待上两个月,梁书媞也心满意足了。 而且根据签订的《中外防止中国文物非法入境外国政府间谅解备忘录》,有一批努力追踪了很久,属于陕西的文物,估计也能在今年归还给中国,到时候交接仪式,也是在香港举办,梁书媞希望自己能赶上这个机会。 中间准备的这一个月,虽然也是度日如年,但也异常忙碌。 出发的日子正式确定后,梁书媞设置了日历倒计时,每经过一天,她近了程清玙一步。 一个月后,程家老宅里,一家人聚过晚饭后聊天。 程清玙吃完饭就进了自己房间,没出来,程清琪的女儿灵灵跑上去了一趟下来说,舅舅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程清琪坐在客厅跟她母亲半开玩笑道, “妈,要不下次阿玙再去西安的时候,我跟着去,我还蛮好奇,阿玙的女朋友什么样?把他魂都勾成这样。” 李咏霓没说同意也没不同意,只是吐槽: “我说让他可以把对方带到香港来,让我见见,但他好像都舍不得让人家跑这么一趟,我都怕有朝一日,他跟人家跑了。” 母女俩闲聊了一阵后,程清琪想起件正事, “妈,明天康文署要举办个晚宴,接待从西安过来的办展人员,我也要去,您要不也一起去看看,跟老朋友了的见见面?” 程清琪负责的是程氏企业文娱方面的事务,跟康文署经常打交道,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 “西安?阿玙的女朋友不是在干考古吗?她会不会来?” 程清琪道: “我前几天就问过阿玙了,他也问了他女朋友,人家是田野考古,主要是在野外工作,这次过来办展的,隶属文博方面,和她不是一路的,来不了。” 李咏霓听到楼梯处有人下来,知道是阿玙,她想了想问自己女儿, “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和港大或者港中文合作,办个什么考古座谈会,邀请一下西安考古队,让阿玙女朋友也过来,做个文化交流?” 程清琪身子稍微后倾,看了看自己母亲,再看了看走近的弟弟,毫不留情道: “那您去沟通这个事情,或者是让阿玙自己去,我一天忙的跟什么一样,可没时间处理这些。” 程清玙刚坐下,程清琪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胳膊, “喂,妈说让我想办法给你举办个考古座谈会,把你女朋友他们请过来,让你们小情侣聚一聚,你说行不行?” 不和梁书媞在一起时的程清玙思路蛮清的,听了姐姐的话,也只是略微顿了一下,然后道: “当然行。” “但是我觉着你没那么好心,愿意帮我的。” 程清琪这回是变成伸腿踢了程清玙一下, “我有都不帮。” 从程家老宅离开后,程清玙自己开车回深水湾,刚才程清琪的话,倒是给他提了醒,他可以问问梁书媞的意见。 她愿意的话,那他好好求求自己姐姐帮他这个忙,让梁书媞过来香港临时出差。 4月20日,飞机平稳降落在香港机场的那一刻,梁书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还待在神木的黄土高原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发掘石峁遗址。 要说那时候,有人告诉她,一年后,她能作为院里代表之一,前往香港工作,而且那时候她已经和程清玙成为了男女朋友,虽然分隔两地,但感情十分甜蜜。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痴人说梦,信这些,还不如信她是秦始皇。 但事实是,这一切,一年后,真的实现了。 第66章 宴会 香港康文署很大气,这一点在梁书媞她们办理酒店入住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上回她和赵欣然来香港游玩时,花在酒店上的钱属实不少,但因为这里本身也就是寸土寸金,其实住的就一般般,房间面积也不大。 但这一回,入住的酒店不仅新,档次高,面积大,更让人意料之外的是,一人一间房。 oh y god,不怪梁书媞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比起以往梁书媞下田野时的待遇,可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不想些有的没的,就光平时给家人朋友打电话,不用专门避讳,就已经方便很多了。 招待宴在晚上,梁书媞到酒店休息了半天,下午起来后重新洗脸化了淡妆后,换上了稍微正式一点的服装,才出了门和大部队集合,一起坐车前往会场。 今天的宴会,算是梁书媞出席的规格比较高的宴会之一了,但也不代表梁书媞在这方面是一片空白,毫无经验的。 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跟着导师混着去当学术蝗虫就先不说了。 后来工作,每年的中国考古学大会、全国十大考古发现评选、以及一些兄弟省份政府间的文化交流,她也是参加过的,只不过这次不是在内地罢了。 再说她又不是领导,不用上台讲话,有什么好怯场的。 不过肯定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光埋头吃,该主动出击社交的时候,也得出击。 招待晚宴刚开始由康文署的署长讲话。 “……欢迎来自陕西历史博物馆xxx、xxx、xx、xxx………,以及陕西考古研究院xx、梁书媞、xxx、xxx等一行来港交流,” 程清琪和在李咏霓也在台下坐着,程清琪没有注意到里面的人员名字,倒是李咏霓听见了梁书媞三个字。 她低头侧问女儿, “刚才是不是说有一个叫梁书媞的?” “梁书媞?您说阿玙女朋友吗?我没注意,妈,您可能听错了。” 李咏霓没有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坚信刚才是有一个叫梁书媞的名字出现。 既是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的,又叫梁书媞,而且也不是什么太大众的名字,应该是同一个人。 好奇心当然控制不住,李咏霓抬头去看不远处来港交流的那两桌人。 十几位中,排除掉性别、年龄外,符合要求的女生,还有五六位。 李咏霓身体没有太大左右移动的幅度,只是眼睛看着。 看过去,这五六位女生中,倒也各个气质出众、样貌佳。 但很奇怪,李咏霓却一眼锁定在其中一个女生身上。 因为都是坐着,只能看到上半身,穿的是件白色衬衫,黑色长发顺滑地披在胸前,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 耳朵和脖子上,也没戴什么首饰。 容貌是美的,姿态更胜,看着干练大方,眼眸半垂,听着旁边的人说话,时不时点头或予以微笑回应。 如果说是用人如其名来判断的话,李咏霓觉着,那位女生,就是梁书媞。 有书生气,也有相貌。 双方领导幸好讲话的篇幅都不长,后面就都是用餐和社交了。 这次的丝绸之路展在香港文化博物馆举办,港文博也分别派了员工带梁书媞她们熟悉一些面孔。 社交对于梁书媞来说,尽管提起十分精神,但也挺耗电的,尤其她这种慢热型的人。 几回下来,外表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内心已经在怒喊,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梁书媞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果太晚,她可能来不及去找程清玙了。 “嗨,你好。” 梁书媞正想给程清玙发个信息,看他在干嘛,身后好像有人给她打招呼。 她转身去看,是两位女士,一位年轻,一位年长。 年轻的那位白色西装下穿了件深色连衣裙,年长的那位着的是黑色套装,贵气逼人,胸前的那颗宝石胸针,极为璀璨,可却夺不了主人的一点风头。 梁书媞微笑, “你们好。” 程清琪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自报家门, “你好,我是程氏文娱公司的总经理程清琪,这位是我的母亲李女士。” 程清琪刚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两人已经伸出手开始握手。 梁书媞听到程氏文娱的时候,没放在心上,但听到程清琪,脑子就飞速运转了。 程清琪?程清玙? 仔细看,容貌上是有相似点的。 香港啊香港,你确实也不是很大,梁书媞心想。 本来淡定了一晚上的状态,现在开始有点紧张了。 梁书媞看着那位贵妇,也就是说,这位李女士,是程清玙的妈妈? 刚和程清琪握完手,李咏霓也主动伸出手,梁书媞赶紧握过去,并且道: “阿姨你好,程总你好,我叫梁书媞,来自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梁书媞自报姓名后,对面的母女继而互相看了一眼,李咏霓的眉毛稍微挑了一下,像是在对女儿说,你看我说的对,她就是梁书媞。 李咏霓也是直性子一个,笑着道: “我是阿玙的母亲,哦,对了,程清玙的母亲。” “她是程清玙的姐姐。” 梁书媞的脑瓜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刚以为只是巧合的碰见,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的。 但是把程清玙的名字都说出来了,那就知道她是谁了,肯定是专门和她过来打招呼的。 梁书媞想过在香港的这段时间,会有和程清玙家人见面的可能性,至于他家人对她什么态度,那另当别论。 但老天爷,她想的绝不是这么突然的见面,万里迢迢来香港,还没见自己的男朋友,就跟男朋友的家人say hello了。 以往只是替别人尴尬,这回是替自己尴尬的毛病犯了。 可这时候肯定不能装傻充愣,落荒而逃,那也太掉价了。 那只能随遇而安了,这下她又重新介绍了自己, “阿姨好,程总好,我是程清玙的女朋友,梁书媞。” 李咏霓还蛮欣赏梁书媞这个利利落落的样子,态度依旧是温和的, “你来香港,没有告诉阿玙吗?”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她说完,程清琪和李咏霓不约而同地笑了。 李咏霓带程清琪过来,也只是为了过来确定一下她是不是儿子的女朋友,毕竟儿子没在场,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谈太多私事。 知道临时这么碰面,梁书媞心里也没做好准备,她也不拉着女儿多讨嫌了。 “好,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碰见你的事,就不告诉阿玙了,让你们小情侣保留惊喜。” 说着话,李咏霓顺便低头把自己外套上的胸针取了下来,然后往梁书媞衣服上别。 “没想到头一回见面是这样仓促,阿姨也没准备什么,这个胸针就当初次见面的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梁书媞抬起手示意想要拒绝,嘴上直说太贵重了。 可李咏霓坚持,梁书媞又怕拒绝的动作太大,针头伤了彼此,最后算是接受了。 戴好后,她摸了摸胸针,认真道: “谢谢阿姨,这个礼物我很喜欢,那我就收下了。” 再闲聊了几句后,李咏霓便和程清琪主动离开了,并且邀请她有时间,到家里来做客。 梁书媞目送母女俩离去的背影后,手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针。 怎么说呢,程清玙母亲的态度,和她想的非常不同。 因为tvb里面演的豪门特色之一,就是恶婆婆啦。 哦,当然,她也没说会嫁给程清玙和他结婚,只是打个比方。 但再想想程清玙身上所具有的温和谈吐,又好像能明白了。 第67章 kiss kiss 玛丽医院位于薄扶林道102号,建在山上面。 宴会结束时,已接近9点,梁书媞所处的地方距离玛丽医院并不近。 这个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点,她要不要去见程清玙,都可以。 从宴会场出来后,梁书媞直接打了出租车前去,没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她见他,就要在今夜。 港岛的夜晚灯火璀璨,鳞次栉比的广告招牌也成了它的特色。 但很快,梁书媞的注意力被跳动的计价表吸引过去,香港计程车起步价27,超过之后按照百米计价,她这一路过去车费估计也快200了。 她忍不住想起一句话,钱流向何处,爱就流向何处。 程清玙,我对你的感情,可能不仅仅是喜欢了。 计程车一路上山,最后到地方停下。 梁书媞付了车费后,下车。 在下车的那一瞬间,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西安基本算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城市,楼和楼之间,还尽量讲究个坐北朝南,排列整齐,所以在西安的时候,她很少迷路。 可是香港不一样,能盖楼的地方,就盖一栋,乱七八糟的排布,是让她有点发懵。 玛丽医院也是头一回来,几栋白色大楼,她直接忽略过。 夜晚的灯火下,她记忆深刻的反倒是交叉横错的天桥,淡绿色的遮阳棚盖在天桥上,成了点睛之笔。 她抬起步子,从离最近的楼梯走去,一步步登上了天桥。 她记得这个地方,程清玙给她发过一张日落,就好像是从这个角度看去的。 梁书媞拿起手机对着远处拍了一张照片,虽然黄昏已落,天际只剩黑暗,但路灯所照耀的楼与街边,熟悉这里的人,就应该能分辨出来,这里是哪里。 天桥上基本没有人,梁书媞拿起手机,给程清玙打了电话。 “喂,书媞。” 程清玙电话接的很快,她听见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笑了。 “还没下班?” 早一点的时候,程清玙告诉过她,他今晚虽然不用值夜班,但要在医院指导实习医生,会下的晚一些,要不然,她也不会不打招呼直接来这里了。 “快的了,你呢,已经回家了?” 梁书媞靠在天桥的栏杆上,看着马路上的车子一辆辆驶过。 “程清玙,我好像迷路了唉。” “嗯?迷路,你没有在单位吗?那你现在在哪里?” 梁书媞故意没有说话。 “书媞,你现在在哪里?离市区很远吗?” 她没有故意再让程清玙担心下去,笑着道: “我给你发张照片,你看你认识路吗?”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把刚才拍好的照片,给程清玙的微信发过去。 很快,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梁书媞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接通。 “书媞,你到底在哪里?” 梁书媞看他帅气的面容,有喜悦,有焦急,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梁书媞把视频从前置摄像头换成了后置,给他看了看她周围的环境,然后道: “程清玙,你很无聊啊,我给你说我迷路了,你还问我在哪里。” 说到后面,她又把摄像头换回来,笑着道: “程医生,我来晚了哦,这个时间点,在天桥上,看不到日落了哦。” “你等我。” 视频结束后,梁书媞收回手机,站在天桥上,像不倒翁一样,身子左右摇摆。 实习医生把自己最近收录病人的情况说了一半,就看到程医生突然出去接了个电话,才过了没几分钟。 再进来的时候,便是一边脱了身上的白大褂,一边对他道: “这些明天再说,我临时有事先走了,有重要的事情你再联系我。” 实习医生看他突然变得匆匆忙忙,以为是要出急诊,但脸上表情又不严肃,反而是很开心的样子。 “程,程……” 实习生都没问完程医生到底什么事,程医生已经像一阵风,离开了。 无论是等的那一方,还是奔赴的那一方。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梁书媞开始在天桥上走,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 她想起茨威格在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写的一句话——我等着,等着,等着你,就像等待我的命运。 俯瞰整个玛丽医院,在移动穿梭的人群里,有一个身影是逆着人流,往医院外跑去。 程清玙在玛丽医院数载,在这个地方经历过了无数次急迫与紧张,他也奔跑过,为了救病人。 唯独这是第一次,是去见他爱的人。 他熟悉整个玛丽医院的地形,用最快的方式穿梭过一栋栋楼,最终直接抵达了天桥的所在的那一层楼。 他推开门,天桥的那一端,只有一个人。 她背对着他,在原地徘徊。 梁书媞听见了推门声,她赶紧转回身去看。 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头发。 这一个世纪的等待,终于结束了。 程清玙已经朝她跑来,就像曾经她跑向他那样,她也学着他以前的样子,笑着张开双臂,期待和他的拥抱。 没有离别,就没有重逢的喜悦。 比拥抱先来的,是亲吻。 夜风是宜人的温度,唇齿间却早已成炙热。 程清玙的手放在梁书媞的后脑勺,不是蜻蜓点水,也没有慢条斯理的技巧,就是最本能的贴近彼此。 他们呼吸沉重,吻得缠绵悱恻。 月亮出来了,又躲进了云里。 天桥上有行人上来了,忽然吹了个口哨,梁书媞还是更要脸,害羞一些,主动偏头停了这个吻,把脸埋在程清玙的怀里,没抬头。 程清玙不要脸的时候,还是蛮不要脸的,面对路人的打趣,竟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还笑了,一手搂住梁书媞的腰,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等路人下了天桥,程清玙还继续摸着梁书媞的头发,低头在她发顶上亲了下,温声道: “好了,没人了。” 梁书媞这才慢慢抬头,脸还红着, “我要是路人,遇见这种情况,肯定要骂,死情侣,影响市容。” 程清玙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看着她,又想亲她了。 这回只是在她的嘴上轻啄了一下,接着一连串发问: “你怎么来香港了?什么时候到的?吃了没?待多久?” 梁书媞从程清玙的怀里出来,站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道: “程医生,我来香港可不是只看你的,我还是代表我们研究院里来港工作,办丝绸之路展的。” 程清玙瞬间明白是哪个展, “你不是说和你没有关系吗?” 梁书媞坏笑着道: “说出来,还能算惊喜吗?” 程清玙知道这个事情肯定不是这一天两天就能决定的,肯定早就决定好,只是她一直没说。 程清玙觉着自己一个男人,心里怎么还有点委屈,他双手捏住梁书媞的两个脸颊,有点咬牙切齿, “梁书媞,你心可真狠啊,瞒了我这么久。” 梁书媞抓住程清玙一只手,低头作势要咬他的手,程清玙这才松了手,改成牵她的手。 老在天桥上吹风也不是办法,程清玙道: “走,我下班了,我们回家。” 两人牵着手,下天桥楼梯,梁书媞戏虐道: “程医生,你的房子是豪宅吗?我拜金的,不是豪宅我不去的啊。” “豪不豪宅,我不知道,可是只有一张床,你得跟我一起睡。” 骗鬼呢,梁书媞翻了个白眼, “程清玙,你好不要脸啊。” 第68章 腻歪 程清玙开了车,带梁书媞回家。 果不其然,即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被程清玙带到他家时,还是觉着离离原上谱。 靠山面海,货真价实的豪宅。 梁书媞下了车,抬头看了别墅全貌,撇了撇嘴,还真挺牛逼的。 “走。” 程清玙手放在梁书媞后背,揽着她进屋。 客厅里是亮着灯的,但是没有人。 “乐姐不在吗?”梁书媞好奇问。 程清玙四处看了看,确实没见, “你要见她吗?我打电话问问。” 梁书媞连忙摆了摆手, “不不不,我只是想着她在的话,打个招呼比较好,毕竟在西安的时候,虽然没见过面,但吃了很多次她做的饭。” 程清玙去了一楼乐姐的房间,屋里没人,他有点不放心,拨通了乐姐的电话。 梁书媞坐在客厅里,看着房间的布置,本来电视墙她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但注意到电视柜上放了几个相框。 她起身走过去蹲下,第一幅是程清玙的全家福,梁书媞看了看,还有两个可爱的小朋友,应该是他哥哥姐姐的孩子。 看到另一幅相框,梁书媞笑着伸手把相框拿到跟前看。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穿着冲锋衣,女生笑的腼腆,男人笑的温柔,俩人身后是云海刚散去显现的山中雪景。 是他们去太白山,爬到天圆地方拍的合照。 程清玙这时打完电话,走了过来, “在看什么?” 梁书媞伸了手,程清玙把她拉了起来,她拿着相框的照问: “我们不是拍了好多照片嘛,你怎么把这张摆出来啊,你看我笑的多傻,头发都湿了。” 程清玙搂住她的同时,接过照片, “可是我觉着这张很可爱啊。” “那是你审美有问题。” “嗯?喜欢你审美还有问题啊,梁书媞。” 客厅的落地窗开了半扇,风吹过来,清透的窗纱也扬了起来。 梁书媞双手环住了程清玙的脖子,仰起头亲吻他,程清玙手里拿着相框,搂住她的腰,稍微弯了身子,回吻着她。 这次没有第三方无意中经过地打扰,他们的吻不像刚才见面那样急不可待,分量很轻,也很柔。 像是一滴水,滴在池中,轻泛起涟漪。 也是晨起的薄雾里,沾了露珠的绿叶。 就只想这样天长地久好好的在一起。 程清玙吻着吻着感觉就上来了,再这样下去,他得疯。 他站直了身子,嘴唇和梁书媞分离了一点,但气息又笼罩着气息,他声音有点哑, “你是不是又是故意的?” 梁书媞对天发誓这次真的没这个想法,搂程清玙脖子的手,往下滑了点,手掌开始轻轻的拍他的背, “放轻松,放轻松。” 程清玙仰天无语,松开了环着梁书媞的腰,手作投降状, “为了我好的话,我们现在要开始保持距离。” 梁书媞头侧歪着笑了笑,主动从程清玙怀里退出来,退了三步。 “好了好了,我们这下点到为止,我不碰你了。” 哈哈哈,这个话说出来,梁书媞瞬间觉得好搞笑啊。 她想起他刚才打电话,问: “乐姐没事?” 程清玙把相框放回原处道: “没事,说我父母那里临时有事,让她回老宅了。” 梁书媞脑瓜子一思考,知道没这么巧,脸又红了。 她拢了拢头发,挠了挠眉头,往沙发那边走,去拿自己包,然后对程清玙道: “程清玙,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打开包,从包里取出了那枚胸针,卖关子问: “你认识这个吗?” 程清玙拿手里一看,又笑着放回梁书媞手里, “我母亲送你的?你们今晚见面了?” 卖关子没卖成功唉。 “咦,你怎么会知道啊,而且一点都不惊讶啊?” 程清玙带着梁书媞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道: “我知道她和我姐姐今天去参加你们的欢迎宴,你既然也去了,那应该能碰上。” “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梁书媞想了想道: “是她们先认出我来的,过来跟我打招呼,可能是听见别人叫我的名字。” 到了二楼,程清玙在衣帽间给她找换洗的衣服, “那这就是缘分,看来我妈妈也很喜欢你啦。” 他挑出来一件t恤和短裤,递给她, “没料到你会突然过来,也没来得及准备你的衣服,今晚你先将就穿我的,明天让人给你准备新的。” 梁书媞接过后,问: “我是不是今晚可以自己睡一张床了,刚才你在楼下说我们要保持距离的。” 程清玙开始装失忆, “啊,有吗,没有,我没有说过。” 梁书媞发现谈恋爱久了,程清玙也开始被她同化,学会了死不承认这件事。 “那约法三章,我反正不碰你,你别最后又说是我让你难受哈。” 程清玙现在也是学会了糊弄学, “好好好,没问题。” 洗完澡,浴室里,梁书媞从自己带的包里,拿出了备好的一次性内裤,换上后,再换了程清玙给的衣服。 她到卧室的时候,程清玙没在床上,她看在阳台上打电话。 虽然阳台的门关着,但对方像是察觉到她出来,转过身确认了一下,然后就挂了电话。 梁书媞还在床边站着,程清玙看了一眼他给的搭配,t恤挺长的,其实也不需要另外给短裤的。 至于上面…… 梁书媞察觉出程清玙的视线不对劲,因为她没有穿内衣,她胳膊伸过来,捂住胸,然后另一只手伸出两个指头弯曲, “再乱看,挖了你的眼。” 接着出溜一下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紧。 程清玙脱了拖鞋,也上了床,撑着脑袋,就躺在梁书媞旁边, “盖这么紧,不热吗?” 梁书媞松了松被角,然后把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程清玙伸出胳膊,让她刚好枕在他臂弯处。 “程清玙,我不跟你发生关系,你会不开心吗?” 程清玙手捏起梁书媞的一撮发绕来绕去,听了梁书媞的话,笑了,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才道: “傻瓜,想什么呢,我尊重你的一切,包括在性这件事上。” 嗯,不愧是医生哈,用词还挺直白的,梁书媞心想。 “虽然我真的有时候蛮难受的,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谈恋爱就是从暧昧单纯一点点走向大尺度的,梁书媞问: “怎么解决?找别人?” 程清玙的脸色立马变得无语,空着的手,直接抓住梁书媞的一只手,就往被子里面塞。 “这样解决。” 啊啊啊啊,梁书媞碰到那个地方以后,哪怕手被拽着,也要使劲抽离,她真的为什么每次要给自己作死。 又菜,还爱玩。 程清玙不为难她,只是意思了一下,就松开了。 “下次再激我,我就来真的了。” 梁书媞手伸出来,脸色绯红,抱住程清玙的腰,头埋在他颈窝,亲了亲他脖子, “okok,知道了。” 程清玙忍不住闭着眼睛警告, “你还来?” 梁书媞立马转了身,给他留个背,什么吗,这也太敏感了。 稍微安静了几秒,她听见身后的男人道: “梁书媞,等到那一天,一定有你好受的。” 第69章 清晨 虽然换了个环境,但梁书媞适应能力一向很强,一晚上睡的都很好。 早上起的算是早的,还不到7点,但程清玙起的更早。 她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已经健身完的程清玙,下楼把让人买的部分衣服拿上来,放到衣帽间,让她换。 “厨师在做早餐,你还有什么额外想吃的,我让他们准备。” 正刷牙的梁书媞,漱完口后道: “什么都行,我不挑。” 妈耶,这到底是回到人家程清玙的大本营了,她也跟着沾了光。 到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梁书媞不可避免的看到程清玙的那些家当,昨晚上都没仔细看。 好奇心使然,她一边扣着衬衣的钮扣,一边走过去看。 中岛台的首饰柜里,放的都是些男士袖扣、胸针以及腕表。 这要放的都是些陶片瓦罐的,梁书媞还能盘一盘,研究一下。 梁书媞想起以前逛skp的时候,一楼的那些名表店,会在店外的玻璃柜里展示出一些表。 当你走近,请你细看,右下角的金属价格标签上,很多个0,让人匪夷所思。 梁书媞估摸着程清玙的这些手表里面,说不定也有她能买的起的,就看是从盘古天开天辟地开始打工,还是从北京元谋人时期打工。 不对,梁书媞母亲王昭霞老说他们是蓝田猿人,那就从蓝田猿人开始算。 到底是名表,细看每一个,工艺和设计真的挺好看的,这里面,最吸引她的,是一枚表盘是蔚蓝色的表,上面还有星月,非常浪漫。 表盘下面,还有一串白色的英文字母,梁书媞试着拼读了一下,什么pat……。 好了,她知道了,百达斐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其他的手表,都是单独放着。 唯独这枚星空手表,旁边还放了一个手环。 木质的手环,表面光滑,系口的地方是用藏银修饰包裹的。 可不就是当初她在八廓街,50块钱两个,一口气买了6个,最后给程清玙送了一个的鸡血藤嘛。 程清玙进来取领带,瞧见梁书媞站在中岛柜旁看东西。 梁书媞见他进来,抬头笑着用手指指了指玻璃, “这鸡血藤你还留着啊。” 程清玙走近,把领带随手放在柜台上,拉开抽屉。 因为腕表和鸡血藤环绕在同一个手表枕头上,他便一起取了出来,然后把鸡血藤拿出来, “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肯定要好好保留着啊。” 只要他好好的留着,梁书媞已经很开心了,她也不会得寸进尺地问为什么不戴在手上,因为她自己买回来以后,也没戴过。 “哎,不对,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可是葡萄糖啊。” 梁书媞不咬文嚼字那个,就要咬文嚼字这个。 “葡萄糖我可没喝,不算你送我礼物。”程清玙强调。 梁书媞把星月表拿到自己手上, “不过你这个手表真的挺漂亮的,咦,怎么这儿还裂了。” 她脑子里突然闪回起进藏的那个夜晚,递葡萄糖的时候,她记得火车摇了一下,当时她的手镯就像是碰到了什么。 所以,她的手镯,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裂的? “亲,你去拉萨的时候,该不会就戴的这个手表,然后跟我镯子碰裂了。” 程清玙把鸡血藤放回去, “你觉得呢?” 梁书媞眉头一皱,知道大概率是这样,但就爱开玩笑, “你可别讹我啊。” 程清玙又把手表从梁书媞手里拿走,放到柜子上,然后伸手去解她衬衣的纽扣。 梁书媞当然捂住他的手, “你干嘛,一个表,我可不以身相许啊。” 程清玙笑着道: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扣子都系错位了,我给你重新系。” 梁书媞很听话松了手,刚才注意力全放在表上了,扣子确实没系好。 于是就看程清玙那双很漂亮,让她头一回黑夜里就‘一见倾心’的手,从上到下,把她衬衣所有的扣子解开,然后又从上到下给她一颗颗系好。 还好她下面穿了吊带,大早上的,这也太让人心猿意马了。 “程清玙,你这样,我觉着自己好像个智障啊。” 程清玙觉着扣子全系上,又不好,还是把她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道: “我不是白给你系的,你得给我系领带。” 说完,他把刚拿过来的领带,塞到梁书媞手里。 梁书媞抬手看着领带,又差点忍不住笑着放下, “你怎么这么幼稚,也来这一套?” “也?你还给谁系过?” 程清玙关键字抓的好。 梁书媞拿起领带,垫起脚,就往他脖子上套,一边凭着以前的手感,一边系, “我能给谁系过,还不是看电视上演的,男的出门总喜欢让女的给他系领带。” 她三下五除二系好,在他的领结处拍了拍, “好了,我可真是个天才。” 程清玙走到穿衣镜前,看着梁书媞给他系的领带,怪怪的,转回身问: “你哪里学的这种系法?” 梁书媞走过来还看着镜子,给他调整, “我小时候系红领巾,就是这样系的。” 太好玩了,程清玙真的不想去上班了,和梁书媞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太有意思了。 但他还是把梁书媞给他系好的领带,又松开了。 “喂,程清玙。” 看他的动作,像是有点嫌弃她的手法,梁书媞有点怒了。 程清玙把她拽到跟前,低头道: “我给你演示一遍怎么系,你学会了,再给我系一遍。” 明明说的是自己演示,程清玙又拉起梁书媞的手,教她怎么弄。 梁书媞手上倒是很听话,跟着系,但是嘴略微撅着,是有些不高兴, “嫌弃我系的难看,你就自己系不就行了,还非得奴役我跟你学。” “别人家女朋友系的再怎么丑,人家男朋友肯定不会嫌弃的。” 两句话批判的程清玙是觉着自己做的不好,他看梁书媞,对方脸上已经开始变得面无表情,是平日里生气的前兆。 他手上动作赶紧停了,垂下手,求生欲满满,找补道: “其实你刚才系的挺好的,挺特别的,你给我重新系一下,就刚才的那系法,红领巾的系法。” 梁书媞没再说什么,把领带用力往下拉了拉,让程清玙再靠近了点,给他系领带。 这一段插曲过后,两人收拾后下楼去吃饭。 吃早餐的时候,说实话,梁书媞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对面,自己给程清玙系的那个领带,越看越有些别扭,不仅不对称,也没有型,看着乱乱的。 她默不作声端过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搜领带的系法。 用过早饭,那就要出门上班了。 两个人工作的地方,南辕北辙,程清玙倒是还有另外的车和司机。 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先开车送梁书媞到博物馆,然后他再去上班。 梁书媞看了看时间,倒也来得及,不耽误他上班,就答应了。 从西安到香港,隔了这么远。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好像又没变。 他和她没有变,他送她上班也没有变。 到了博物馆门口的停车位上,程清玙放她下车。 两人习惯性地kiss goodbye一下,不过这回吻结束了,梁书媞手却往上走,解他的领带。 程清玙倒不担心梁书媞会在车上办了他,笑着问: “怎么了?” 领带解完后,梁书媞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屏幕,让程清玙给她举着。 随后,梁书媞一边照着手机上的照片,一边自己上手操作,一遍就过,给程清玙系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温莎结。 她这下总算满意了,让程清玙自己看看。 程清玙低头看了看,系的真的很好,他摸了摸梁书媞脑袋瓜, “多谢你啊,梁小姐,手真的好巧。” 梁小姐很傲娇的,开始背自己的包,准备下车, “一般般,把本小姐哄开心了,明天给你再换个好看的系法。” 第70章 讲解 在展览正式对公众开放前,梁书媞的主要工作还是给香港文化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进行文物保养和讲解知识的培训。 再者,便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在布展的过程中,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过这方面,她都说的很少。 开展在即,除了本身工作的忙碌,他们还得适时集体去参加香港这边准备的一些文化交流活动。 这样一来,梁书媞晚上不好随随便便去找程清玙了,他又住在富人区,而且过去真的也不太方便。 所以当梁书媞觉着不方便,不过去的时候,程清玙也没说让司机过来接梁书媞过去,反而他自己跑了过来,送上门,要跟她住酒店。 当然舒适性,肯定没办法和程清玙的豪华大别墅相提并论。 但梁书媞其实还蛮喜欢程清玙跟她一起住酒店的,因为是他来到了她的地盘,得依靠她了。 这种内心暗暗得瑟的心态,只维持了三四天,因为她很快就知道,这家酒店就是程家的。 “难为你还跟我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怎么不让你们酒店给我升级个套房,让我好沾沾你的光。” “可以啊,我以为你不想搞特殊。” 程清玙说着,就翻身去拿电话要升级房型,梁书媞马上扑过去把他刚拿起的电话给按住。 “行了,你讨厌死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很快就到了五一正式开展这一天。 参观人数多,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过这么多。 五一节假日,除了香港本地市民,不少内地过去的游客,都前来博物馆参观,梁书媞也参与到了讲解的工作中来。 假期过后,来看展的人还是不少。 这天,程清玙专门请了假,和母亲还有姐姐一起过来看展,也事先给梁书媞打过招呼。 梁书媞对于程清玙家人过来看展,是很开心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家人对她的工作还算重视,更重要的是,她希望历代考古工作者的付出和实践,通过博物馆,能让大众了解和喜爱我们的传统文化,并且增加两地人民对于中华文化的认同感。 程清玙他们进到这个展览馆的时候,也是踩着时间特意赶梁书媞讲解的这一场。 梁书媞见他们进来后,只是远远微笑点头示意,没有专门走过去打招呼。 时间到了后,梁书媞便按照文物展览顺序开始一一讲解。 她以前在陕博也是当过志愿讲解员的,宝刀未老,应付这些场面,洒洒水啦。 在讲到一幅红衣男装仕女图壁画时,补充了更多的背景知识。 “这幅是贞顺皇后又称武惠妃,唐玄宗李隆基的宠妃陵墓里的壁画,根据这幅壁画,我们也可以看出,在那个时代女着男装,已经是普遍现象。” 这时,站在前排的一个年轻女生问: “武惠妃,姓武?那和武则天什么关系啊?” 梁书媞笑着回答: “是武则天的侄孙女,武惠妃后来有一个儿子,是寿王李瑁,而寿王妃,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杨玉环,也就是说武惠妃是杨玉环的婆婆。” 她一说完,人群里同时“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壁画介绍完,旁边的电子屏幕上,显示了一副石椁。 梁书媞继续介绍, “这件石椁,是迄今所见最大的唐代石椁,05年被盗墓分子盗后,流失海外,最后经过公安部和文物部不断努力和追索,历时6年,成功追回,移交给了陕西省历史博物馆。” 为了加深香港市民对这件事情的参与感,梁书媞还补充道: “当时这件石椁是被一位美国的古董商人收藏,双方的第一场谈判,就是09年底,在香港进行的。” 梁书媞娓娓道来地介绍,让在场的听众都沉浸在这跌宕起伏的古今故事中,不知不觉中,都涨了见识。 文物吸引公众的注意力,而她作为桥梁,同样熠熠生辉。 “那这次怎么没把石椁也运来展览啊?” “石椁是国家一级文物,重达27吨,不易运输,基于各种文物保护条件,石椁也是常年被放在陕博的地库里,不轻易展出。” “不过大家可以随时关注陕博的消息,说不定哪一天就展出了。” “哦,对了,还有陕西考古博物馆,也有很多非常具有价值的文物,欢迎大家到时候来西安参观。” 这一部分讲解完,站在队伍后面的程清玙伸出手鼓掌,他一带头,其余人也都鼓起掌来。 梁书媞和他眼神对视,他鼓掌的动作还在继续,梁书媞笑着贝齿轻咬了下嘴唇,对他无奈,不再看他,转身带着大家去了下一个展柜。 程清琪伸手把程清玙的手拽下来,送了两个字, “痴线。” 到下一个展柜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插了过来,梁书媞介绍: “这件呢,是在陕西考古博物馆展出的,中国四大才女之一,上官婉儿的墓志铭……” 她正说着,刚才插进来的人里面,有个男的,看着好像一副精英的模样,用粤语道: “呢度系香港,冇必要讲普通话,说粤语好唔好。” 梁书媞在香港待了几天了,能听懂一点点粤语,知道他让她讲粤语。 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她微笑着道: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会粤语,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麻烦你用普通话说。” 那男的哼笑了一下,又开始拽英语,还是同样的意思,说这里是香港,让她用英语或者粤语。 程清玙要上前过去梁书媞身边,李咏霓却拽住了儿子。 梁书媞什么男的没见过,凶的、恶的狠人也见了不少,更不要说眼前这个,算什么东西。 再说,她一个干考古的,在文化自信这一方面,还是很坚定不移的。 但因为是公众场合,她不好直接骂回去,只是沉着冷静道: “香港是采用两文三语的地方,先生想要听粤语或者英语讲解,可以去服务台找对应的讲解服务。” “我知道您粤语和英语讲得好,但也请尊重普通话,正是因为这里是香港,中国香港,所以讲普通话,更有必要。” 李咏霓笑了,程清玙扯开了李咏霓的手,朝另一旁的博物馆安保人员走去。 刚才在前排的年轻女性很认同梁书媞的话,顺着她的话道: “就是,拽两句英语和粤语是不是就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了,听不懂普通话,那就自觉走远一点,还非得过来凑热闹,招人厌。” 人群里很多人也跟着附和,那男的脸上无光,刚大吵大嚷了几句,就被程清玙找来的保安给带走了。 歹人走后,梁书媞很快调整过来,继续微笑着给大家讲解, “墓志铭的最后一句,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程清玙原走回到自己母亲身边,李咏霓听着梁书媞的讲解,突然问自己的儿子: “你和她,平时会吵架吗?” 程清玙怔了一下,摇摇头, “不吵的。” 程清琪过来插一嘴, “估计吵也吵不过。” 第71章 爱意 这一场的讲解结束后,人群就散了,梁书媞这才有机会走到李咏霓跟前和她们打招呼。 在称呼上,梁书媞还是叫了程清琪程总,倒是程清琪自己说,让她和程清玙一样,叫她姐姐就是。 李咏霓和程清琪都夸梁书媞讲解讲的非常好。 刚好也到了梁书媞下班时间,李咏霓道: “阿玙订了餐厅,等下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好的,阿姨。” 前往餐厅的路上,那母女俩坐一辆车,梁书媞和程清玙自然开的是另一辆车。 程清玙给梁书媞开了副驾驶门,她坐进去后,程清玙从另一边上车,他刚坐下,梁书媞就连忙问: “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讲解的表现没什么问题,不给你丢人。” 程清玙没启动车子,笑着回答: “她们不都刚才夸你讲的好了吗,你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紧张的。” 梁书媞靠回座椅上, “那不是担心是场面话嘛,至于紧张,还好,但是你们能来,我很开心的。” 她顿了顿,又笑着道: “我以前当志愿者讲解的时候,我父母都没有来看过哎。” 程清玙拉过梁书媞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叔叔阿姨那时候肯定是忙,顾不到这个细节,没关系,以后这样的,我肯定会一直支持你的,现场支持。” 梁书媞倒也不是求安慰,只是说到这里,就难免想起过去,程清玙很灵敏的,能托住她的情绪,给她支持。 “好啊,程医生最棒了,是全天下最好的男朋友。” 吃饭吃的都挺顺利的,李咏霓只是礼貌性问一点梁书媞的基本情况,不会深问的更多。 用餐快结束时,李咏霓对着梁书媞道: “书媞,下个礼拜天,是阿姨的生日,你要是不忙的话,让阿玙带着你一起过来。” 一般这样问出来,其实作为晚辈的梁书媞是要答应的。 但是梁书媞重复问了一遍, “下个礼拜天吗?” 李咏霓注意到梁书媞言语里似有犹豫,主动问: “下礼拜天,你还有其他事吗?” “抱歉阿姨,那天,我们研究院的同事要一起去港中文做一次学术交流。” “时间上,可能会有些冲突。” 不等李咏霓自己回应,好儿子程清玙却已经先她一步, “没事,一切以你的工作为重。” 李咏霓自觉不是个对儿子占有欲强的人,大儿子有媳妇也很多年了,只是刚才那稍微一瞬间,看着小儿子对女朋友的重视和上心,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了一点不舒服。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还只是沉默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作应声。 梁书媞见此情况再弥补了一两句, “如果那天我结束早的话,就一定过来,只不过那时候,希望阿姨不要嫌弃我来迟就好。” 李咏霓这才稍微微笑了下,亲自拿公筷给梁书媞夹了菜,让她尝尝。 晚饭结束后,就跟来时一样,各自乘车离开了。 今晚,倒是梁书媞跟着程清玙一起回他的别墅,回程的路走了一半,她对他道: “程清玙,下次,在你母亲面前,你可以稍微收敛一点,不用对我那么好。” 程清玙稍微放缓了车速, “为什么?” “人之常情,你妈妈那么爱你,如果你对我太好,我觉着她可能会有点失落。” 程清玙听着这个解释后,半天没回应,最后才道: “书媞,我母亲,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的。”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在她面前,我对你好还是会对你好,但也会顾及她的情绪,不让你在中间为难。” 梁书媞点了点头,和情商智商高的人,打交道,真的很舒服,很多东西,一点就通。 两人回到深水湾停好车,梁书媞还没下车,程清玙的电话就响了,他接通,还是玛丽医院的事,让他得着急过去。 今天下午程清玙为了她,已经专门请了假,梁书媞没道理再让他耽误工作的,就自己开了车门下车。 “你快回医院忙,我在家等你。” 两人交往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这种突发状况,彼此也习惯了,但程清玙还是说了声抱歉, “家里的座机,你长按2号,就有管家过来,有什么事,你先找他。” 能有什么事呢?梁书媞还是答应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时间紧归时间紧,你路上小心。” 梁书媞回到屋子里,自己单一个人,也没什么事,那就锻炼锻炼身体。 她换了衣服,便去了程清玙别墅的健身房打发时间了。 健身器材很全,有氧无氧的器械都有,她先跟着周六野的视频做了一会儿热身,无氧的器械锻炼了一阵,就去跑步机上了。 电子屏幕上挑了电影,就一边看一边跑。 锻炼一会儿摸一会儿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接着就回去洗澡了,洗完澡在浴室护肤的时候,拿过手机,发现有条短信,她打开一看,是银行的入账短信。 “王昭霞于x日x时向您尾号xxx账户完成转存交易人民币00,余额xxxxxx。” 梁书媞看着突如其来的转账收入,有点不知所措,她便给母亲拨了过去。 程清玙去了医院,忙完后,就很快开车回来了。 楼下的灯亮着,但没人,他径直上了楼去主卧。 进了主卧,床上没人,听见浴室有声音,门是开着的,他才走近了一点,就听见里面传来鼻音很重的声音,是梁书媞的。 “妈,我有钱,够花,你不用给我转的。” “你有几个钱,我不知道吗,要不是今天你刘老师来店里吃饭,我还不知道,搞了半天,你去香港工作,不仅院里不发工资,你还贴钱上班啊。” 梁书媞本来打电话,是不会哭的,但是电话一通,不由自主,就流了泪。 她小声辩解,“也不怎么贴钱的,住宿和大交通,都包含的。” “那你不吃不喝吗?出去同事聚会,不花钱吗?坐地铁打车不花钱吗?香港消费那么高,你那点钱,够吃几顿。” 梁书媞眼眶红着,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不够了会跟你们要的,现在不是还有钱嘛。” 自己说着这些话,其实心里更惭愧了,都快30的人了,还要伸手跟父母要钱。 “你早点张嘴,从你去香港的时候,我就转你了,也不知道你最近日子怎么过的。” 梁书媞的泪越多了,她吸了吸鼻涕, “程清玙一直都很照顾我的,吃饭什么钱的,都是他付的。” 那边的王昭霞,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和你爸虽然平时不惯着你花钱,但我们挣的这些钱,以后都是给你的,穷家富路,既然出去了,我们也不会把钱捏在手里,硬让你过苦日子。” “至于小程的钱,他的是他的,手心朝上,你跟你爸你妈要钱都不好意思要,你花他的钱,你能硬气?” 梁书媞这个时候,也不能多说程清玙家里条件好,不在乎这点小钱之类的,因为她母亲说的是很有道理的。 “妈,我知道了,钱我收下了,我会省着花的。” 20万,够她上两年班了。 “不用你省,你就一天该吃吃,该喝喝,衣服什么的,多买点穿,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然后多拍点照片,给我和你爸发过来就行。” 梁书媞抽了纸巾开始擤鼻涕, “嗯,嗯,我明白。” 视频电话挂了以后,梁书媞不仅没止住哭,反倒是泪越流越多,最后开始一点一点抽泣起来。 她想起今天白天还给程清玙轻轻抱怨过自己以前当讲解员的时候,父母没有来支持过她。 其实是,爱的方式很多,只是恰好某一种方式没有同频,但不代表,她的父母不爱她,不关心她。 程清玙本来是不打算进去的,怕她尴尬,但听梁书媞哭的越来越伤心,自己也是心疼的不行,没忍住便走了进去。 梁书媞看见程清玙进来,忙起身去洗漱台打开水龙头洗脸,洗了几把后,拿了洗脸巾擦脸,清了清嗓子才问: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上来的?” 程清玙走到跟前, “刚上来,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他也没完全假装当个瞎子。 梁书媞没看程清玙,忙着找护肤品, “刚才跟我妈打电话,就是突然有点想她了,没忍住。” 程清玙坐到梁书媞旁边, “真的?” 梁书媞其实预感到,刚才和母亲的对话,程清玙可能或多或少听到了些,但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 虽然是泪水,但也是幸福的泪水。 “真的。” 程清玙没有说一些没有用的安慰,比如说,可以让她的父母来香港旅游玩一玩啊之类的。 最后,他起身把梁书媞抱住,轻轻道: “书媞,你这次能来香港,我很开心,也很感激。” “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第72章 港中文 香港大学是香港1的高校,但香港中文大学的地位,也是不可小觑,同样是亚洲顶尖高校,更是无数文科学子的梦中情校。 这所大学依山而建,环境优美,面积也非常大。 走进校园,还能远瞰到海景。 比起其他大学在市区,港中文远离市区,就是显得幽静很多。 就跟不知道谁说的那句名言一样,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着。 大学就是这样一个,永远有着年轻人的地方。 此次过来交流,其实是师资专家的内部交流,交流会开始前,同事告诉梁书媞说今天这里有个历史类的讲座,她们要不要去听听。 梁书媞听了开讲的教授名字,竟也是个名家,撰写的历史类书籍,她都用心看过,所以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听完后,出来在宣传栏看到了近期的活动和讲座,她深有感触,港中文所拥有的教育资源和师资力量,真的让人很羡慕。 讲座听完,就是今天的正事,内部交流,交流结束后,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她也可以有空去参加程清玙母亲的生日会了。 只是原本要跟同事一起坐大巴下山,她却让他们先走了。 同事乘车离开后,梁书媞又返回了学校,她想再逛的看看。 虽然是头一次过来,但她却很喜欢这所学校。 李咏霓的这次生日并没有要大过,但亲戚朋友过来,也不少人。 程清玙作为儿子,因为职业,往年并不是年年都能陪自己母亲过生日的。 今天刚好轮到他休息,所以从一早就过来了。 梁书媞并没有在切蛋糕之前来,程清玙其实无所谓,他也给她说过,时间充足了想来就来,实在忙,不来也行。 蛋糕切完后,程清玙的电话响了,李咏霓恰好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名字。 程清玙走到一旁接完电话,再回来时,告诉李咏霓, “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李咏霓注意到他回来时脸上带了点严肃,她都不问什么事,但很坚定地道: “不许走,待着。” 程清玙不跟她周旋,直接说了情况, “阿珩说二婶不见了,我去帮忙找找。” 他说完就要走,可是李咏霓却很强硬地拽住他的胳膊道: “沈繁每天前前后后有人照顾着,怎么就会突然不见呢?不见了,可以派人去找,你去干什么?” 程清玙表情变得更严肃, “阿珩很少让我帮忙,现在他既然开口了,我当然得过去。” 李咏霓并无放人的意思, “沈繁什么人,我不知道?她就是知道我今天生日,故意的,你不向着我,去着她的道?” 程清玙觉着李咏霓有些癫狂了, “妈,婶婶的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严重了,您不同情算了,以前的事情过了那么久,请你也不要再疑神疑鬼地乱猜测人心。” “我疑神疑鬼乱猜人心?呵,程清玙,他们家人,什么人心你难道不知道?” 他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也不想提起混乱的过去,李咏霓手劲用的很大,但他用了更大的劲,撇开了李咏霓的手,直接离开了。 见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李咏霓忽然将手里的酒杯扔在了地上,虽然两人刚才站的地方人少,但酒杯碎裂在地的声音还是引了不少人看过来,李咏霓又重拾起微笑,淡淡道: “没事,手上刚没拿稳。” 程清玙开着车下山,又给程清珩回拨过去电话, “不是平日里给二婶有戴定位手环吗?” “保姆说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看到手环被放在洗手池边,人不见了。” “阿珩,我已经让乔治派人去找了,你也报了警了,现在到处是摄像头,你别担心,婶婶很快就找能找到的。” 他着急去跟程清珩汇合,程清珩从加拿大回来后,在港大找了个助教的工作,平日里不算忙,空的时间,都是在陪沈繁。 因是周末,又堵起车来,程清玙知道急也没办法,只能希望沈繁能被好心人遇到,只要送到警局,他们这边就能立马收到信息。 等了一阵,路又通了,这时,梁书媞打过来了电话,程清玙想着是她那边忙完了。 “喂,书媞。” “喂,程清玙。” “你忙完了吗?我这边临时有事,你要不先回酒店或者深水湾,我忙完了带你去看我母亲。” “我忙完了,不过不是这个,我问你,你们香港这边报警是打999还是110啊?” 程清玙担心起来,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哦哦,我没事,我在港中大这边,遇到了个老人,不算老人,她好像生病了,走失了,我看她身上也没什么电话信息的,我想报警。” 老人?走失? 程清玙差点一脚刹车,他把车打了转向,往路边停靠,停好后,挂了电话,给梁书媞视频电话拨过去。 视频接通。 “书媞,我看看你说的人。” 梁书媞把摄像头,往身边的人照了照。 程清玙看到沈繁的那一瞬间,深深松了一口气,老天爷,谢天谢地。 “二婶,二婶,我是阿玙。” 程清玙对着自己捡来的人打招呼,梁书媞举着手机,直接震惊到战术性后仰。 她记起程清玙曾经告诉过她,他有一个患有痴呆症的婶婶。 梁书媞在这一瞬间想,程清玙,大概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一直烧的高香,才会遇见我。 沈繁听着有点耳熟的声音,本能看了看手机屏幕,但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又转回头,并没有理程清玙。 “你婶婶好像这会儿什么都忘了,没记起你。” 梁书媞好心提醒。 程清玙知道这种情况,他继续道: “书媞,麻烦你现在先照顾一阵我婶婶,我马上就过来,你们不要乱走,你照看好她,也保护好你自己。” 视频电话挂了后,程清玙又立即给程清珩拨过去, “阿珩,婶婶找到了,在港中大。” “我女朋友碰到了。” 梁书媞这边,想着刚才自己在校园逛累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休息,就逐渐听到有人在乌啦啦说什么。 后来,就看到一位老人眼里慌乱无助,又好像在哭,她走过去询问的时候。 那老人又拉住她,似乎是让她带路找什么人。 后面就说的是粤语,而且语速很快,又很乱,她实在听不懂,就先把人安抚着,坐到椅子上。 半个小时后,程清玙和程清珩几乎是同时到的港中文,两人停好车后,便跑着进了学校。 程清玙一边给梁书媞打电话,一边往她说的地方走。 最后,是在一片花园,远远看到了座椅上的两个人。 程清珩看到自己的母亲后,飞速地跑了过去,程清玙倒是慢了步子,算是走过去。 梁书媞见他们过来,起了身,她倒没在乎先过来的人,只是朝着程清玙那边走。 两人走近,程清玙先是直接抱了抱她,在她耳边道: “谢谢你,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就在这儿坐着,等你们过来而已。” 梁书媞就害怕老人突然烦躁起来,见着她不顺眼,邦邦邦给她两拳,不过幸好,没什么事发生。 程清珩蹲在沈繁面前,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她没什么伤口,才放了心, “妈,我是阿珩啊。” 沈繁似乎在人物和时空的混乱中,稍微恢复了过来,尤其是见了自己儿子, “阿珩啊,你们学校好大啊,怎么离家里这么远啊,你不是说很近吗?” 程清玙走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看来沈繁是为了出门找程清珩,结果病发,也走错了学校。 程清珩见自己母亲好了一点,才站起来,准备向好心人道谢。 当他看到自己堂哥程清玙口中女朋友的相貌时,觉着熟悉,慢慢想起来了, “是你?你叫什么媞,对?我们见过的。” 梁书媞看着和程清玙有点相似的面孔,记忆逐渐在复苏。 站在一旁的程清玙开始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们,认识? 他听见自己的堂弟对梁书媞道: “去年在机场,我捡到过你的通行证,你还记得吗?” 梁书媞想起来了,怪不得当初机场那一瞬间,觉着那个人和程清玙长的有点像,原来是有血缘关系啊。 她顿时笑着道: “我记起你了,原来你是他弟弟啊。” 第73章 程父 本身都只是一面之缘,倒也不必过分叙旧。 梁书媞还记着程清玙母亲过生日的事情,她询问了下他的意见, “我们接下来是?给你母亲过生日?还是,你要陪你婶婶?” 程清珩及时道: “哥,你忙,我妈这里,我可以的。” 程清玙点了点头,没有勉强,最后陪着他们到停车场,先看程清珩带着沈繁走了。 之后,他才道: “走,回去给我妈过生日。” 梁书媞提前选购的礼物,买回来后,就在程清玙车上放着,所以避免了再多跑一趟。 回老宅的路上,程清玙道: “书媞,在我过来之前,我妈有点生我的气,如果等一会儿,她对你的态度,有了冷淡或者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是针对你。” 听着程清玙的话,是有点打预防针的意思,她不免好奇, “阿姨,为什么会生气啊?” 程清玙没有含混过去,给她解释, “以前,她们还算年轻的时候,我们家和我二叔家,因为争家产的原因,有些不和,所以,我母亲和我二婶也不太对付。” “今天,因为二婶走失的原因,当时要离开老宅,我母亲觉着是我二婶故意的,所以在那个时候,不希望我离开。” 梁书媞听了听,道: “但是,你还是坚持离开,出来找你二婶了。” 程清玙点点头。 清官难断家务事,什么妯娌关系各种之类的,是挺复杂的。 至于说,争家产,也不要说豪门钱多了,就是普通人家,多少子女最后为了老人不多的遗产,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什么稀奇事。 回到老宅,客人已经走了,只剩下程家自家人。 梁书媞也是在这里,见到了程清玙的其他家人,他的父亲,他的大哥大嫂,姐夫,以及俩个小朋友。 至于程清玙事先打的预防针,幸好只是预防,一家人的态度对她很热情。 尤其是,李咏霓,一如既往温柔,看不出什么破绽。 梁书媞把准备的礼物送出去, “阿姨,生日快乐。” 李咏霓打开看,是一套茶具,她笑着收下, “真漂亮,我明天就用它喝茶。” 梁书媞本能以为程清玙的父亲程斐渊,不会和她有太多的话要谈。 但实际上,在用过晚饭后,程斐渊却邀请她去他的书房,说听说她是考古工作者,刚好有几件藏品,想让她鉴赏鉴赏。 又是这种情况,把考古和文物鉴定混为一谈,但梁书媞肯定不能直接拒绝,只说是自己道行浅,要是遇上不懂或者说错的地方,还希望对方不要笑话。 程清玙本来要跟着一起上去,从回来没再理过程清玙一眼的李咏霓却叫住了他, “你父亲不会吃了她,你不用前前后后跟着。” 只这一句,梁书媞也听见了,于是她明白,肯定不是单纯的鉴赏了,是另有话说。 说什么?说门不当户不对,劝他们早日分手? 程清玙看向梁书媞,梁书媞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她可以的。 本来梁书媞已经跟着程斐渊上了几节楼梯,程清玙却忽然拉她下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才放开的。 进了程斐渊的书房,说是书房,有一墙的柜子上,摆满了各式瓷器。 日常被人们所熟知的青花瓷,这里就有,还有更多的是洋彩、粉彩、镂空珐琅彩的瓷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她站在离瓷器柜还有三步的距离停下,不敢离太近,“叔叔,这些都基本是清代的,但青花瓷,是元的。” “是,你的眼光很准。” 梁书媞再往后退了退,谦虚道: “我也是胡乱猜的。” 这时,程斐渊走到了书桌前,拿起来摆放在书桌上的一件陶器, “都说瓷器有收藏价值,但我其实也很喜欢陶器,虽然没有瓷器那么精美,但又是另外一种美。” “你觉得我这件白陶如何,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国外一个古董商人那里购买的,说是商代的。” 商代晚期,是白陶器的高度发展时期。 梁书媞把这件白陶器拿到手里,上下左右看了看,白陶确实是白陶,但,不是商代的。 因为这件陶器上的纹饰和造型,是在隋朝以后才出现的,哪怕是她主攻的秦汉时期,也没有这种纹饰造型。 可是目前出土的文物里,这种造型和纹饰的,都是白釉瓷,而不是白陶。 而且白陶在西周以后就减少并逐渐消失。 这种前后矛盾,只指向了一个方面,这件陶器,商代的陶器,是假的。 并且,假的还比较明显,她一个搞考古的,都能判断出来。 当然,也不能说这个陶器是假的,只是它作为商朝的文物来说,不是真的。 她想了想,刚上楼前,程清玙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爸要是问你他书桌上的陶器是什么年代的,你就说是商代的。” 怎么说呢,题是押对了,但是出题的角度错了,再者,她男朋友的给的答案,也是错的。 现在问题来了,程斐渊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陶器是假的。 是知道是假的,故意试探她的专业水平?试探她会不会说谎? 还是他也不知道是假的,那么梁书媞就装作不知道算了,不要拆穿,让他不要丢了面子? 一想到这可能是一种测试,梁书媞心里是就有点不痛快和膈应。 “叔叔,你这件白陶,花了多钱啊?” 程斐渊说出了一个能买到一件清代瓷器的价格。 这个世界,多一点幽默,可能就会化解很多难题。 梁书媞把白陶放回桌子上,道: “叔叔,以后买这种陶器,可以多叫两个专家跟着一起看看,这样,就能少花很多冤枉钱了。” 她也没有直接说是假的,但程斐渊却懂了,他大声笑了出来。 “实话说,前不久,我就因为这个东西,闹了个大笑话,不过真假无所谓了,摆着好看也行。” “你看着年龄不大,眼光却很准。” 刚才被试探,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刚夸了她两句,梁书媞一松懈,就说错了话。 “眼光不准,也不能选程清玙当男朋友了。” 话一出了口,梁书媞就觉着大意了。 这句平时和程清玙说没问题,但如果说话对象是他的父亲,那就不合适了。 就像是她对程清玙的感情,不是很单纯。 但程斐渊好像没太在意,反而道: “遇到你,确实也是他的福气。” 很快,转折就来了。 “阿玙哥哥姐姐的婚嫁,其实都算的上是门当户对。” 来了,终于要来了吗?要开始diss她的家庭了吗? “但是现在这个社会,我们也要顺应时代发展,不讲究那么多,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就行了。” “再说,你的教育和能力,都说明了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我们是很愿意接受你的。” “只是,你们两个异地,我听说你也是暂时来香港一阵子,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完全来香港生活和工作呢?” 程清玙曾经给过她答案,也正是那个答案,让她从心底接受了他。 但她明白程清玙的难处,她冷静了点,不会直接说她要留在西安,程清玙愿意为了她两头跑,只是模棱两可道: “我和他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先一步一步,慢慢来。” 接下来的对话,让梁书媞明白,或许程清玙已经告诉过他父母,他的打算,因为她听到程斐渊道: “阿玙现在虽然只是玛丽医院的医生,可是家里的私人医院,终归是要他接手的,那是他奶奶的遗愿。” 故去的人的遗愿,分量很重。 梁书媞心里被重击了一下,但也不好再妄加评论,只能先沉默着。 程斐渊继续道: “以你的专业和能力,无论是在香港的拍卖行还是各种博物馆,都能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并且处理的游刃有余。” “程家在这方面也有不少资源,如果你愿意,我们肯定倾力相助。” “总之,我们欢迎你早日来香港发展,也早日和阿玙定下来。” 这一番话下来,处处都在为她和程清玙着想,也没有贬低她,作为‘高攀’的她来说,好像应该松了一口气。 但事实上,没有明说的另一面,是要让她全部妥协和让步。 她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谢谢叔叔为我着想,我会私下和程清玙再商量的。”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程斐渊没再多说,这时,书房的门敲了敲,程清玙直接推门而入。 “我都没说让你进,你就进来了?” 程斐渊佯装生气,但程清玙不在意,他径直走到梁书媞身边,对他父亲道: “爸,时间差不多了,我和书媞先回去了,明天我们还要上班。” 程斐渊摆了摆手, “去。” 第74章 茶言茶语 下了楼,跟李咏霓告别后,他们就坐车回深水湾了。 “我爸都给你说什么了,待那么久。” 梁书媞大概说了一下, “就是认了几件东西,然后说你以后要接手家里的医院,让我能在香港工作,早日和你定下来。” 因为是和程清玙在一起,不痛快的点,她就直说了。 “我不喜欢你爸对我的试探,尤其让我认那件陶器的时候,我认出是假的了,他也知道是假的,只是你不知道。” “你去我们家的时候,我爸妈可没这样类似地试探过你的人品对。” 下了车,程清玙揽住梁书媞的肩膀,哄着她, “我爸人就那样,上位者当惯了,什么都不直说,让人猜,偶尔有点神经兮兮的。” “你别跟他计较。” 梁书媞一下忍不住笑了,她还是头一回听见程清玙用这种语气和词语吐槽人,都不像他了。 回到家里,程清玙才把憋了多半天的事情拿出来说, “你和阿珩,就是我堂弟,去年在机场见过?” “对啊,白天见面的时候,不是就说了嘛。” 说实话,程清玙不喜欢梁书媞身上的缘分和巧合,发生在和他以外的人身上。 一个方泽阳,他都够够的了,就是自己的堂弟,也不行。 “那你记忆力挺好的,一面之缘还能记这么久。” 梁书媞笑着伸了个懒腰,然后用食指戳着程清玙的肩膀道: “喂,程清玙,我当时记得他,是因为他跟你长的像一点。” “而且都怪你,前一天被你放了鸽子,我去机场的时候,飞机又晚点,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着急和生气。” “带着我的好朋友,差点滞留。” “看见你弟的时候,还恍惚觉着是你过来机场送行,可惜啊,老天爷,那个叫程清玙的男人,没有来哎。” 梁书媞越说越回忆起当时的不爽,指头戳人的力道都重了不少。 “所以啊,你再跟我阴阳怪气一句,我立马打车回酒店,不跟你玩了。” 程清玙手上来,握住梁书媞的手指头,拿起放在嘴边亲了亲, “当时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我是真的有事,那时候问你,你不是说不生气嘛。” 原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每一件事情,他们都记得挺清的。 “我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事情放你身上,你会不生气?讨厌!” “后来上了飞机,我又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报道,天啊,有钱人哎!厉害的来!” “还盘点了一下你的情史,你的白月光、青梅竹马。” 程清玙听着皱了眉头, “胡说,我就你一个,哪里有什么情史,白月光,要有也就是你。” 梁书媞心里只开心了一下,但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打败的。 “就是那回在skp碰到的,那个,什么来。” “cy。” 梁书媞怒了, “cy,我知道,用得着你提醒!!!” 两人都在沙发上坐着,程清玙这下笑着把人往怀里搂,又亲又抱的。 “那不是解释过了吗,我跟她没什么的。” 反正一来二去,就变成两人都躺在沙发上了。 说起了过去,梁书媞还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想知道的,问清楚。 “我能知道,去年在香港约你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来吗?” 问,就是在意! 人有时的反应是很快的,就是在那一两秒钟的时间内,程清玙的直觉告诉他,人是可以示弱的。 示弱获得的怜悯心固然可耻,但有用。 “我去年年初给做过心脏手术的一个病人,那天下午急诊送过来脑溢血死了。” 梁书媞心里一震,她没想到对方脱口而出的会是一个人的生死, “对不起。” 自己千辛万苦救过的病人,如果以另一种意外方式死亡,那作为医生的他,肯定会很失落,以那样的状态硬逼着他来参加聚会,那太强人所难了。 程清玙看着女孩眼里的歉意和愧疚,但他还可耻地又道: “病人家属觉得患者脑溢血死亡,是我当初做手术,产生的后遗症导致的,所以,向卫生署进行了投诉,当时约定和你见面的时间,被前来的卫生署调查耽误,实在是走不开,抱歉。” “你离港的那天上午,我又要接受卫生署的正式聆讯,实在是没办法来机场送你。” 程清玙解释的很平静,听的人却义愤填膺,气愤道: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无妄之灾!这跟走大路上路过,被狗咬了一口,有什么区别?怎么哪里都有无耻的医闹啊!” 这回程清玙真的笑了,心中只觉欣慰,便也点到为止, “已经没事了,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的。” “真的?”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 “真的。” 原来背后是这么复杂的事情,想着程清玙虽然说的简单,但肯定也受了委屈,她摸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 “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程清玙得寸进尺,回吻的同时,手在放在了梁书媞的腰上,慢慢轻揉着。 “怕在你面前丢脸啊。” 示弱有什么可耻的,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对。 第75章 施家姊妹(一) 腰间的肌肤和程清玙的手指互相接触,梁书媞觉着有点痒,但又能忍受,就也不排斥。 见他的手并没有再多进一步的越界,她也就由着他来了。 这一晚睡觉的时候,梁书媞又做了梦,梦见了她去了港中文读书。 就跟此前程清玙建议她可以考虑来香港读博的那一晚一样,只是今晚的梦,更进了一步,连具体去什么学校,都知道了。 梦,是内心深处的向往多一点,还是预示着未来? 因为做了梦,梁书媞倒是醒的比平日早一点,天还没有全亮。 程清玙还没醒,梁书媞侧着身看他,眼睛渐渐熟悉了微弱的光线,他清隽的眉眼就清晰起来。 习惯了朝夕相处,哪怕就像他说的那样,以后两地跑着,但终究不能日日见面。 最快乐和最伤心的事情,不能及时传递,是不是就会不可避免的有越来越多的遗憾。 梁书媞忍不住往程清玙身边贴了贴,半梦半醒的程清玙像是感觉到了,主动把她再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 “醒了吗?” 梁书媞只小声“嗯”了下,程清玙转身看了下时间,又转回来, “时间还早,再多睡一会儿,嗯?到时间了,我叫你。” 万籁俱静时,只有两人低声的耳语呢喃。 “那我们一起继续睡。” “好,一起,睡。” 再过了两日,梁书媞下午在博物馆的时候,碰到了前来看展的程清玙大嫂施乔莘,她带着儿子昊昊,以及施乔菲。 可问亏,四哎森,cy。 很不巧,梁书媞身上穿的就是当初在skp买的那件白衬衫。 起先是买回去不愿意穿的,后来,和程清玙在一起,相信他。 那么,一件衬衣,就更没什么好排斥的。 作为设计师,人家是成功的。 “妈说上次和清琪过来看这个展很不错,让我抽空带昊昊过来,让他也学习学习。” 其他同事统一讲解的场次刚结束,施乔莘和昊昊都算得上程清玙的家人,她是要照顾周全一点,再说自己这会儿也是闲着。 便询问她们想自己逛的看看,还是也可以让她带着逛,反正进退的方案她都给了。 施乔莘也没推辞梁书媞的好意, “那就麻烦书媞你带我们看看了,昊昊,给阿姨说谢谢。” “小婶,谢谢。” 昊昊道谢的称呼让人猝不及防,把梁书媞给整了个大红脸,只能连忙道: “叫阿姨就行,叫阿姨就行。” 施乔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 “你还怪机灵的,又想让你小叔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施乔菲其实也一直站在旁边,有时梁书媞眼神和她不可避免对上,她都是微笑着的,看不出来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带她们逛的过程中,梁书媞的讲解,施乔菲还一直给她回应,听的很认真。 梁书媞想,自己怕以前有些狭隘了,杂志上的报道,可能真的只是捕风捉影,施乔菲不见得就也喜欢程清玙。 总不能自己喜欢程清玙,就觉得别的女孩,也喜欢他,对。 在给她们讲解的过程中,其实能感觉到她们也是真心愿意过来看展,了解这些文物和背后文化的。 尤其是昊昊,别看还是小孩子,问的问题还都挺专业的。 “小婶,哦不,阿姨,那你说的这个皇后的墓,有没有找到墓主人的骸骨啊?” “没有,当时考古工作者认真仔细发掘过,并没有找到。” “为什么啊?盗墓贼偷去了吗?”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其实像这种,没有找到墓主人骸骨的情况很多,而且越是墓主人身份越高,找到骸骨的概率就会越低,有时候可能连牙齿的残骸都没找到。” “目前考古工作者比较公认的推论是,因为这些身份比较高贵的人在去世后,一般在入殓的时候不仅是穿金戴银,服饰也是很昂贵的丝绸锦缎。” “正是因为厚葬,随葬品丰富,增加了有机物,更容易腐烂,同时也加速了尸骸腐烂,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墓主人没有找到尸骸的原因。” “比如中山王刘胜,他的陵墓里出土了迄今保存最完整的金缕玉衣,但玉衣下,没有发现尸骨,只剩一些泥灰和个别牙齿,就是这个原因。” 梁书媞讲解的同时还开了个玩笑, “古代可能家里越穷,人死后随便拿个凉席裹住埋了,尸骨反而保存的时间越长,身份越高,越精心陪葬,保存的时间反而短。” 昊昊听的如痴如醉,这个年纪的好奇心,都被梁书媞给满足了。 他仰起头,脸上带着崇拜, “小婶,你懂的真多,比我小叔还厉害。” 虽说童言无忌,但夸赞的话,听着是蛮让人开心的,不过梁书媞还着带点情商道: “术业有专攻,阿姨是学这个的,这方面就知道的稍微多一点。” “但是,看病救人,我肯定跟你小叔没得比。” “而且,” 她看了看施乔菲,继续道: “时尚穿搭,你小姨那更厉害了。” 施乔菲听见梁书媞的话,虽然没看向她,但心里倒是觉着一股暖流过去。 怎么说呢,心情复杂。 本能有点瞧不起梁书媞,但又好奇凭什么这个人能让程清玙喜欢她? 光是脸?可漂亮的女孩多的去了。 再者,觉着不门当户对,程清玙的父母肯定也会从中阻挠,但听她姐的意思,程家父母对梁书媞反而印象很好,算是承认了她的身份。 这对施乔菲来说,又像是无形中的一个耳光。 她都能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梁书媞真嫁给了程清玙,全港的八卦杂志,会把她施乔菲拿出来嘲笑成什么样子。 第76章 施家姊妹(二) 讲解完成后,施乔莘便还是邀请梁书媞一起去吃晚餐。 梁书媞肯定是先拒绝的,因为你也不知道别人是真心还是客气,倒是施乔菲也加了进来, “走,梁小姐,辛苦你陪我们了,反正都得吃晚饭,一起。” 昊昊是真喜欢梁书媞,也在那里道: “走走,小婶,我还有很多历史知识想问你哎,你想和小叔吃的话,叫他一起过来就是了。” 天呐,现在小孩子怎么这么会。 她为自己解释, “你小叔今天要医院值班,我不跟他吃的。” “那不更好,我陪你吃啊。” 此子,将来真的能成大事啊。 看着,好像是真心邀请的,梁书媞便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在中环的文华东方酒店,程清玙带她也来吃过几次。 主打粤菜,又是米其林一星,人均上千那就不说了。 来香港一段日子了,粤菜和各种茶餐厅,梁书媞也吃了不少了。 但吃着吃着,就怀念起西安的碳水生活了。 早起一碗羊肉泡馍,中午一碗剁椒菠菜面,碳水晕上多半天,晚上再在路边摊来点灵魂烤串夹馍。 啊~,想想就要馋疯了。 她倒也在香港找了几家陕西风味的店吃过,怎么说呢,正宗也不正宗。 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晋城话……,啊不是,同样的做法,出了这个地方,可能味道就是不一样了。 独立的包厢内,吃饭间隙,施家姊妹就谈起上次她们俩去西安的事情,好在没把几个人在skp见面的凌乱场面拿出来单独说,只说她们还抽时间去看了兵马俑。 施乔莘道: “当时时间紧,要赶飞机,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去的,不过书媞,你们兵马俑一共几个馆啊,我怎么觉着我和菲菲去的跟网上的不太像啊,是不是没有逛到。” 梁书媞于是问: “就临潼的兵马俑,对?” “对啊,我给你看照片。” 施乔莘翻了半天,把手机给梁书媞递过来看,施乔菲也看过来,并且补充, “就说是八大奇迹啊。” “我能往下翻吗?” “可以,翻。” 梁书媞刚开始看第一张单独的兵马俑还没问题,下一张两纵列彩色的兵马俑站着,她原地坐着就开始发笑了,赶紧佯装抚了抚眉头,咳了几下,劝自己稍微冷静冷静,控制一下。 再下一张,那个法老和金字塔也冒出来的时候,梁书媞只能眼睛从手机屏幕移到餐桌上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跟美人鱼电影里面那俩个警察一样。 “是假的,对?” 施乔菲问她,不等梁书媞回答,她就对她姐道: “我就说是假的,假的,你还不信,非信那个司机。” 梁书媞控制好笑点后,道: “其实这也算是个景区,娱乐性还蛮强的,下次你们来西安,我重新带你们去兵马俑,正规的。” “到时候可以多待几天,华清池就在跟前,晚上有《长恨歌》的表演,也可以在那里住酒店过夜,泡泡温泉。” 昊昊小小年纪,也很八卦的, “那你带小叔去过吗?” “没有,不过我带他逛过西安城墙的夜景,很搞笑的是,我们上去以后,走了很远,结果那个要下的城墙门锁了,又费了好大功夫,再原路返回。” “我也想去西安,逛城墙。” “好啊,到时候你可以在上面骑自行车。” 梁书媞在回答昊昊的问题时,把她跟程清玙逛城墙的事情,只是当作一件趣事来讲,没有故意要炫耀的意思。 并且这个时候觉着施乔菲和程清玙关系应该是朋友的成分更多一些,彼此没有谁爱慕谁。 所以也没有专门避开和程清玙相关的话题,毕竟她们也是因为程清玙的关系,才坐在一起吃饭。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对于施乔菲来说,梁书媞描述的场景,她在脑海里勾勒出来后,心里只觉越发酸楚。 痛苦的口子开了,后面的每一秒,都很煎熬。 再吃了一阵后,梁书媞才察觉到施乔菲好像不怎么说话了,从刚开始比较融洽的交谈,变成有点爱搭不理。 ??? 刚好这时,程清玙打了电话过来,梁书媞拿起手机说自己去洗手间一趟。 梁书媞一走,施乔菲连装都不装了,直接把筷子扔到盘子上,发出叮当的脆响声,然后端起酒杯开始喝酒。 突然的脆响声倒是把认真吃饭的昊昊给惊了一下, “小姨,你怎么了?” 刚才昊昊对梁书媞的殷勤,施乔菲看在眼里,觉着自己平日宠爱的外甥,怎么这么容易叛变,但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最后只轻飘飘丢了白眼狼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说出来,人家当妈的听了,更不高兴了。 姊妹之间, 要翻脸,说翻就翻,还翻的很精确,但在这之前,施乔莘对儿子说: “昊昊,去洗手间门口等等梁阿姨,小心她找不着地方。” 昊昊也是很有眼色的,知道她妈妈要和小姨说什么,擦干净嘴,就走了。 昊昊走后,施乔莘才道: “施乔菲,今天是你自己硬要跟着过来的,我早给你提过醒了,你现在觉着不痛快了,那你也忍着,回家自己再发火。” “不要给我在这个餐桌上丢人,也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对我儿子说一句不好的话。” 施乔菲小姐的娇纵脾气也是起来了,冷笑了一声, “呵,人家还没进门,你就这么着急舔着人家,怎么,觉着自己是长媳,要立住当大嫂的风范是吗?” “既然这么贤惠,姐夫最近在外面约的那个模特,要不要也带回来,你给调教调教,立立规矩。” 从小到大,因为施乔菲年龄小,又身体不好,施乔莘作为姐姐,一直让着她。 但现在,把她的痛楚拿来当武器用,真的让人很难过,那作为回应,她也不遑多让。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气度,哪一样能拿出手,就连事业,也是靠着家里烧钱,不怪阿玙不选你,看看人家梁小姐,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家世差点怎么了,我公公婆婆一点不嫌弃啊。” “你含着金汤勺出生,能怎么样,还不是个草包。” 第77章 秘密 梁书媞买了单带着昊昊往回包厢走的时候,就隐约听见了动静声,像是吵闹,直到走到门口时。 她清晰听见施乔菲的声音, “谁稀罕嫁进程家啊,门风很好吗?爷爷那一辈就出轨……” 听到这里,梁书媞下意识伸出手捂住了昊昊的耳朵。 “生了个私生子,当叔叔的还把自己侄子给绑架了。” “再看看现在,好啊,姐夫应该已经出轨了,隔代遗传是,姐,那你小心着,别等哪一天,姐夫也从外面给你抱个孩子回来。” 上帝说,人类不需要秘密,于是发明了偷听。 当然,被动的偷听也算偷听。 梁书媞以前下田野考古的时候,有一个经典环节就是听民工阿姨讲村里的八卦。 挑出来,几乎每一件八卦故事曲折离奇,跌宕起伏的水平都能拍成一部电视剧,或者写成一部小说,精彩程度也不亚于贾平凹、路遥笔下的乡村文学。 总说艺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 但梁书媞有时觉着,生活千回百转的程度,艺术的想象力可能都有点保守了。 人性的善恶和复杂,和金钱没有关系。 如果仅仅用狗血两个字来概括,那只能说本身生活的环境就很单纯。 梁书媞看着面前的这一扇门,脑子里才准备细想刚才听到的话,紧接着,屋内又响起一声很洪亮的巴掌声。 又是震惊一百年,谁打的谁? 下一秒,面前的门打开,梁书媞带着昊昊往后退了一步。 施乔菲一下撞到她们,浑身的愤怒和尴尬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梁书媞对这种场合还是没经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哎,我们刚过来,要走了吗?” 施乔菲没有扬长而去,屋里的施乔莘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了之前的温柔, “走,我叫服务生买单。” 梁书媞进了包厢,拿起了自己包, “不用买了,我刚才买过了。” 施乔莘陪着梁书媞往外走,嘴上全是客气话, “真不好意思啊书媞,本来是请你吃饭,结果还让你破费买单。” 昊昊这孩子,真的很聪明,梁书媞能确保他没有听到后面的那些话,但想着他应该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小姨闹了矛盾,便想着说俏皮话, “妈妈,下次我请你们一起吃饭,用我的钱。” 施乔莘被儿子逗笑,稍微欣慰了那么一点点, “好啊,那我们要好好宰你一顿,你可不能心疼啊。” “不会的,钱给妈妈花,我不心疼。” 几人准备乘电梯下楼,往过走的时候,梁书媞看了看施乔菲,觉着她脸色不太好,跟刚来的时候,有点截然不同。 那刚才的巴掌,应该就是她挨的。 身后那对母子一起走着,也没过来看施乔菲。 梁书媞想关心一下,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进了电梯,人很多,她跟施乔菲被挤在最里面。 此时的施乔菲,开始感到呼吸不上来,人也越来越累,左右都是人,左边还是个男人,右边就是梁书媞。 梁书媞感到左肩一重,是施乔菲靠了过来,接着她抓着她的手,一手捂着心口,身子竟慢慢滑落下来。 梁书媞直接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她, “cy,cy,你怎么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在前面的施乔莘,她立即按了最近楼层,电梯停了,打开。 众人手忙脚乱的先把施乔菲搬到电梯外面,空气畅通的地方。 她被放平后,施乔莘的脸色早已发白,检查了自己妹妹的脉搏和呼吸后,赶忙开始做心肺复苏。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山更比一山高,梁书媞立马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临危不乱,她稳着情绪给对方报了这里的情况和地址。 做心肺复苏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情,施乔莘的泪水早都糊了一脸,嘴上还一直喊着施乔菲的名字。 梁书媞打完电话后,明显感觉施乔莘的体力有点枯竭,于是马上接替她, “我来。” 考古作业时,人员安全培训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心肺复苏,并且都是严格考验过的。 每分钟胸外按压100-120次,30次胸外按压,配合2次人工呼吸循环。 梁书媞和施乔莘互相配合着,千钧一发之势,没人敢掉以轻心。 幸好是高级酒店,很快有工作人员拿着专业的aed设备过来,对施乔菲进行体外除颤。 五分钟的时间,感觉到无比的漫长,在救护车来之前,没人敢放弃。 幸好,在用过aed设备后,施乔菲慢慢恢复了脉搏和自主呼吸。 梁书媞其实不太清楚施乔菲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她看到施乔莘的一系列举措,好像不是头一次经历,尤其在施乔菲能自主呼吸后,她把施乔菲的身子摆成侧卧位,是很专业的手法。 难道说施乔菲心脏方面,有病? 施乔莘已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她把手机拿出来,拨电话,通了后, “阿玙。” 嗯? “菲菲刚才的病又犯了,嗯,做了心肺复苏,现在是有呼吸了,但还没意识。” “好,救护车到了,我们就送过来。” 急救的医护人员很快过来,梁书媞都帮着把人送下楼,上了救护车。 施乔莘自然是要跟着过去,在这之前,她已经把昊昊安顿给了司机,让司机先送昊昊回老宅。 至于梁书媞,施乔莘希望她能一起跟着去医院。 对方已经开口了,梁书媞自然责无旁贷。 救护车是径直驶向玛丽医院的,到了玛丽医院急救中心,下了车。 程清玙等医护人员,已经是在那里等着。 这种时候,更不要说打招呼了,梁书媞最后看到的,也只是程清玙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 要么她还是回家,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 施乔莘倒还老惦记着梁书媞,自己都跟着医护跑了一段路了,还不忘停下来喊了梁书媞一声, “书媞,这里。” 行,跟着去。 抢救室外面,梁书媞陪着施乔莘坐在椅子上等。 过了一阵,一对夫妻就着急忙慌赶了过来,是施家父母。 和梁书媞预想的不一样,这对夫妻一来,听说施乔菲还在抢救室,接着竟然是对施乔莘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 倒是急救室大门一开,程清玙从里面走出来,他们才停住。 “阿玙,菲菲怎么样了,什么情况啊。” “是室颤,除颤后,现在已经建立了静脉通道用了药物,情况暂时稳住了,但还是要在icu持续观察一阵。” 程清玙作为医生自然要多了解病人情况, “cy这几年不是都修养的不错,没再出意外吗?最近是生了什么病吗?” 施乔莘回答: “前段时间患了重感冒,这几天才好一些。” 施乔莘的母亲多了一嘴, “你们今天干嘛去了,是不是什么事又刺激到菲菲了?” 跟这些人离得远远的梁书媞倒是站着,因为这种情况,她一个人坐着,也不太好。 听到施母的发问,梁书媞想了想,施乔菲挨了自己姐姐一巴掌,顶多就是这事受的刺激。 有人开口,并且若有似无地指了指梁书媞。 “没干什么啊,就是看了阿玙女朋友的展,然后一起吃了饭而已。” 一直置身事外的梁书媞终于觉着不妙了,似乎有一口锅朝她飞了过来,sun了狗的心思都有了。 施家父母的眼睛像刀一样,朝着梁书媞看过来。 梁书媞顿时脸上全是无辜,就剩摊手了,她忍不住去看程清玙。 程清玙也是看着她,但眼神澄澈,没有任何怀疑或者不满。 “别扯我女朋友了,我看cy脸上有个巴掌印,是不是你们姐妹吵架,你打了她。” 第78章 sweet 梁书媞是该用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还是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来形容这次背刺呢? 不过幸好,程清玙三言两语就把这场她身上还未起的风波,给压下去了。 然后,风波又从施乔莘那一头,起来了。 施乔莘此时内心非常痛苦,才从自己妹妹性命攸关的场合里缓过来,又要接受父母的批判。 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施乔菲也做了错事,说了很过分的话,可是只要她身体一出意外,她的错事就能烟消云散。 身体有病,就是拿了免死金牌,是吗? 再者,施乔莘刚才一路上,因为心虚,也太过于害怕父母责怪她,情急之下就起了心思,把梁书媞给牵扯进来,这种愚蠢又坏的行为,连她自己都厌恶。 压力和痛苦聚集在一起,谎言明显要被拆穿,施乔莘也倦了,不想再掩盖什么了。 “对,我们是吵了架,她脸上的伤也是我打的。” 施家父母果不其然又要发火,但程清玙还是立马阻止了,他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为难自己的大嫂,只是因为牵扯到了梁书媞,他才实话实说。 “好了,叔叔阿姨,cy这次意外,主要还是她自己身体的原因,跟其他人牵扯不大。” “我们不要点着谁,就怪到谁头上。” “而且,要不是大嫂有经验,在跟前及时施救,放在其他场合,iy今天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施家的父母因为小女儿身体的原因,就是会偏心一些,不过也不是说就不爱大女儿了。 程清玙这样说了,他们脑子也慢慢冷静下来,没再说什么。 听见程清玙还替自己说了好话,施乔莘肯定愈发觉着自己对不住梁书媞,她又弥补了两句, “不止我一个人施救,还有书媞,我们换着给菲菲做心肺复苏的。” 自己人是自己人,关起门来要打要谢是一回事,可要是牵扯到外人,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施父朝梁书媞走了几步,点头微微微微鞠了个躬, “多谢你救我女儿了,刚才多有抱歉。” 梁书媞还是蛮震惊有钱人变脸速度的,她只能尬笑着, “不用谢不用谢,搁谁身上,有能力的,都会帮的。” 再有的没的说了几句后,梁书媞就给走过来的程清玙道: “那我先回家了,你好好上班。” 施乔莘出来道: “不好意思啊,书媞,我让司机过来送你。” 程清玙却道: “不用了,你们不放心cy的话,那就在这儿再坐一会儿,我送书媞下去。” 程清玙换了衣服,陪着梁书媞离开。 “你不用出来了,我自己走能行,这回认识路。” “今天也辛苦你了,很厉害哦,梁小姐。” 两人下了楼,路过花园,梁书媞笑了一下, “辛苦什么。” 只是感慨你们豪门是非多,让人招架不住,想离得远远的,但她没说这句,另外道: “不过,今天你能很坚定地相信我,认定cy的事情和我无关,这让我很欣慰,也很感动。” “你没有让你的女朋友失望啊,程清玙。” 程清玙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拥抱了一下,看着她眼睛道: “我不是因为你是我女朋友相信你,而是我知道你梁书媞是怎样的人。” 善良是底色,坚韧、勇敢、智慧都只是这底色开出的花,结出的果。 爱人的眼睛会说话。 梁书媞伸手摸着程清玙的侧脸,学着他老捏她脸颊的样子,也捏了捏他的脸颊。 程清玙倒没有上手阻拦,由着她来。 梁书媞捏了后,就迅速再在程清玙嘴角亲了一下, “我回家了,你好好上班。” 程清玙一直把她送上计程车后,见她走后,才返身回了医院。 回到深水湾后,梁书媞才算是彻底静了下来。 她不会游泳,只坐在泳池边,看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没有告诉程清玙,她听见了施家姊妹的对话。 一点一点回忆起那几句争吵,信息量很大。 施乔菲说从爷爷那一辈就出轨。 爷爷是谁的爷爷?昊昊的爷爷?那就是程清玙的爸爸。 不对,又说是程清玙的大哥,隔代遗传。 她捋了捋,不费什么功夫,好像捋顺了。 程清玙的二叔,是他爷爷的私生子。 那,叔叔绑架了侄子。 就是程清玙的二叔,绑架了他,还是他大哥? 直觉告诉她,应该就是程清玙。 绑架? 这对于在内地长大的梁书媞来说,不是很一个接地气的词。 可她看过的香港警匪片里,绑架情节,都快成了标配。 银行高级职员被绑,豪门子女被绑,警察老婆女朋友被绑。 现实的社会新闻里,搜一个绑架 香港,那出来的新闻更多。 可是如果这个事情实实在在发生过在程清玙身上的话,她没办法像看那些新闻电影一样,只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谈。 她是会心疼的。 再想想,程清玙的叔叔绑架过他,他还能不计前嫌地去照顾自己婶婶和堂弟。 梁书媞对程清玙的为人,简直更要肃然起敬了。 这个人,怕不是什么活菩萨下凡历劫。 她又开始脑洞发散,往匪夷所思的地方想了。 可是菩萨下凡,能谈恋爱吗? 此时起了风,有雨点开始落下,打在泳池水面上。 梁书媞回到屋子,上了卧室,才一两分钟时间,雨瞬间大了起来。 她听着落雨声,将前几天在博物馆买的考古文创盲盒拿出来,又下了楼,坐在客厅茶几前的地毯上。 戴好手套,把盒子里的土块和工具取出来,撒了点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挖掘和清扫。 不再多想,只是全神贯注地回到她的老本行。 挖了很久,最后开出了对虎符。 洗干净收拾好后,她就把这对虎符和没拆的盲盒放在了餐桌上,便上楼洗漱睡了。 翌日,梁书媞下班后着急去了旺角花墟,香港最大的花鸟市场。 她不知道张国荣那张很出名的捧花奔跑图是不是在这里拍的,但看环境,是蛮像的。 来港后,程清玙还一直保留着给她买花送花的习惯,所以她今天来,主要不是买鲜花,是想买芭蕉叶的。 算得上是一时兴起,昨晚下雨的时候,倒是想起一句诗。 “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 程清玙别墅的花园里,绿植是不少,就是没见芭蕉。 她买上一两盆回去,就放在泳池边,下次下雨了,她就真的可以,雨打芭蕉闲听雨了。 芭蕉叶买的还算快,也很顺利,对方提供送货上门,梁书媞留了地址。 再看到绣球花,也买了几束,就着急忙慌打车回深水湾了。 程清玙估计已经回去,等她回家吃饭呢。 回到深水湾的时候,时间接近八点钟。 乐姐见她回来,吩咐厨师准备开饭,梁书媞道了谢后,才发现程清玙也回来了。 人在沙发上坐着,忙着鼓捣茶几上的东西。 梁书媞走过去,他才抬头注意到, “你回来了,买了绣球花,送我的?” “咦,你现在觉悟很高嘛,是送你的。” 梁书媞坐在地毯上,看他另拆了一个盲盒,自己在那儿挖呀挖,扫呀扫。 看他手占着,她没让他接花,自己替他插到面前的花瓶里了。 梁书媞没仗着自己是专业的,就指手画脚,只是继续坐回去,看他挖。 程清玙一边挖,一边问她今天怎么样,干了什么,两人就这样互相聊着天。 乐姐看菜都上上来了,正准备叫他们过来吃饭,就听见客厅传来了梁书媞惊讶的叫声。 程清玙才挖出了一点眉目,自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梁书媞已经猜出来了。 他问她: “是什么啊?” 是博山炉啊! 她头一回下田野考古,新手光环挖出的就是这个东西。 当然了,博山炉很多,并不是同一件,但是同一个类啊! “没什么,你先挖。” 梁书媞没剧透,让他挖完。 程清玙再挖了几下,出一半的时候,他也认出来了, “是博山炉。” “你认出来了,你怎么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你第一回下田野,就是挖出来这个嘛,你给我说过的。” 梁书媞凑过去,捧起程清玙的脸,唧左一下,右一下亲了亲。 “孺子可教也啊。” “书媞,阿玙,过来吃饭。” 梁书媞赶紧坐回原处,低头伸手把花瓶里的绣球花再整了整。 程清玙笑了,本来习惯性要用手摸梁书媞后脑勺,但手心脏着,不是泥就是土,他就背过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然后扭回头对乐姐道: “乐姐,菜先放着,我们这儿弄完了就过来吃。 乐姐也不催了,回去让厨房把菜先温着。 害,怎么长着长着,玩性比小时候还多了。 第79章 两全其美? 梁书媞在香港的日常,除了工作,闲暇时间也不是全和程清玙在一起。 她也有自己的社交,比如约林婷,她那位过年同学聚会时遇到的同学。 两人约吃饭的时候,林婷知道梁书媞是过来香港协助办展的,客气道: “那我改天抽空过来也要给你捧捧场哦。” 梁书媞知道林婷工作很忙的,笑着道: “基本都是陕博的文物,你从小到大也看了不少次了,不用专门过来的,抽出的时间,我们可以多逛逛街,吃吃喝喝的。” 哈哈哈哈哈,林婷就喜欢梁书媞这实诚不来虚的样子,没仗着是搞文化的,就把自己立成个阳春白雪的人设。 “可以呀,最近我工作压力好大的,就打算买买买释放一下的,等下吃完就去逛。” 到了k11,林婷大出血给她自己买了看了很久的包包,之后,又问梁书媞有没有想买的包包,她也可以陪着一起去看。 梁书媞实话实说: “不了,我贴钱上班的,哪有闲钱买包啊。” “但真的还蛮羡慕你工资高的,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们干考古的,待遇能上去啊。” 买完包,林婷带着梁书媞去了k11瑰丽酒店内的酒,环境爵士风格,还有乐队吹着萨克斯,典型的小资情调。 坐下点了单以后,林婷还是给梁书媞建议, “小媞,你都有机会来香港短期工作,反正来都来了,你可以考虑考虑在香港长期就业的。” “就说拍卖行的事情,我有一回陪着一个大客户去看拍卖行的展,接待我们的那个职员,我客户问啥,他就答啥,没意思的很。” “也没说多延伸延伸藏品背后的故事,如果是你,以你的知识量和经验,对待这些不是手到擒来。” “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底薪刚开始能到两三万,或者更高,再加上提成,几年下来,积攒些稳定的大客户,赚的钱肯定不少。” 怎么说呢,听着很诱人,但梁书媞知道,拍卖行也不是做慈善的,终归还是销售性质。 有销售,就有kpi,就有竞争,这不是梁书媞的强项。 他们干考古的,可是没有kpi绩效考核的,也没有说这个探方里,必须挖出多少文物才行。 所以,有些钱,梁书媞赚不来,也是有原因的。 “林婷,其实,我现在有点想在香港读博的打算。” 林婷一时注意力放在乐队上,有点空耳。 “赌博?那得去澳门,香港不行。” 梁书媞转头看了看林婷,重说了一遍, “读博士研究生的这个读博。” 林婷放下手中的包,道: “当然可以啊,这个b班上的我都想回去当学生呢。” “不过,读博也很辛苦的,三年不一定就能毕业,毕业后你的打算呢?” 关于人生前途的话题就是这样,做选择不是一劳永逸,后面还有更多的选择要做。 林婷并不是梁书媞最好的朋友,但毕竟也曾经算是比较好的同学,有过共同成长的环境,她又久居香港,梁书媞是想听听她的意见,就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男朋友就是香港人,我这次来香港工作,有部分原因也是奔着他来的。” “读书深造的这个想法其实一直有的,你也知道,所以,我觉着,在香港读博,暂时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林婷喝着杯子里的鸡尾酒,缓缓放下, “你男朋友,是香港人?过年聚会的时候,你在西安不是就有个男朋友吗?” 梁书媞解释: “是同一个人,他那时候来从香港到西安进修的,年过了不久,他进修结束,就回香港了。” 林婷摇了摇杯子的冰块, “小媞,你男朋友什么职业?靠谱吗?你们认识的时间够长吗?” “你别嫌我话说的难听,香港的男生其实很会伪装的,看着精英样的很多,但渣男也不少。” 梁书媞知道林婷是担心她,毕竟她刚才也只是简单描述,不知全貌的人是会觉着不靠谱的。 “是医生了,我们认识有一年了,他人没问题,彼此父母,我们都见过了。” 台上的乐队一首歌唱完,观众鼓了鼓掌。 林婷也鼓掌,鼓掌结束后,她才对梁书媞道: “那既然如此,我当然支持你读博啊,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出来玩了。” 两人碰了杯喝完,又再另外各点了一杯。 酒喝完后,还不到十点,就准备撤了各回各家,因为不顺路,就没有同行。 和梁书媞告别完后,林婷先是走了一段路,才打车的。 在路上的时候,她想,梁书媞这姑娘,命还挺好的。 她在香港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地工作这么些年,都不敢说能留在香港。 但是听梁书媞的那几句话,估计男方家世不错,要是能结了婚,她留在香港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虽然内心不至于嫉妒,但还是会比较一下,哎。 程清玙今晚要值班,梁书媞想着这离自己住的酒店近一点,就回酒店了。 酒后是带了点点兴奋,她回到酒店,给母亲打了电话。 刚开始是简单日常的对话,到后面,梁书媞才引到正题上。 “妈,我最近有去香港的几所大学逛逛,其实,我想再试试,考个博士读一读。” 她说完,看王昭霞的表情。 王昭霞没有立马说什么,只是表情淡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对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丈夫道: “老梁,你女儿要读博呢。” 梁书媞这边看不到父亲的反应,但得到的却是持续性的沉默。 她以为是父母一部分是害怕花钱的原因,赶紧解释: “香港这边考上博士以后,就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什么都够用了,不用你们掏钱供我的。” 王昭霞开始道: “你都三十了,读博还得三年,你读完出来,回来还不是得找工作。” 哪里三十了,明明还有一两年。 “好好的,胡折腾什么。” “是不是小程,让你读的?” 听着母亲的口气,像是对程清玙有了点意见,梁书媞道: “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真的想读的。” “那你现在意思就是,以后要跟小程结婚待香港是吗?” “考古的工作,给你劝了那么久,你都不转行,现在就不打算干了是,西安也不待了是吗?” 梁书媞被母亲质问的有些不舒服,她强忍着平心静气道: “没有,我读完博,还是想回西安工作啊,有了博士的学位,无论是到高校工作,还是再考省研究院,都行啊。” 王昭霞说话不留情的, “我看你脑子是不是洋了?” “那你要打算在香港读博,我问你,你和小程什么计划,你有没有问他,要不要和你结婚。” “我给你说过,让你把小程往西安拽,不是让你被人家嚯嚯几句,屁颠屁颠往香港跑了。” 梁书媞有些后悔今天的酒后冲动,太早跟父母说这个话题了,但事已至此,就干脆敞开说。 “妈,我也给你说过,程清玙家里在香港挺有钱的,非常非常有钱的那种,反正还有事业要他继承,他不可能待到西安的。” “他的意思是,以后结婚了,我愿意待西安的话,可以待西安,他能两头跑的。” 王昭霞的字典里,是没有中庸二字的,尤其听梁书媞这么一说,只觉着自己女儿太天真了。 “你真的洋了,瓜着哩,人家怕就是哄哄你,你还听不出来,让你在香港读博,这几年,肯定至少要把婚结了对,结了婚以后,再有了娃,你以为你还能说回西安就回西安工作吗?由不得你的。” 这回轮到梁书媞沉默了。 王昭霞好像没有要跟梁书媞商量的意思,直接给她撂了话, “在香港读博的事情,我意思你再不要想了,那都是一步一步把你往圈子里套呢。” “至于小程,人是很好,但是,太远了太远了,姑娘不远嫁,你自己以前都一天说里。” “太有钱了,跟咱们也不是一路人,你嫁进去,人家也看不起你,是非多的,咱们好好的,可何必受这委屈呢。” “有个什么事,谁给你撑腰啊?” “什么两头跑,那都是胡说了,结了婚还两头跑,那日子就没办法过了,结这个婚,有什么意义呢?” “他实在来不了西安的话,我觉着你不行了,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趁早撂过,咱们在西安,可再另找都能成。” 理想和现实,就是存在着差距。 王昭霞的话,话糙理不糙。 梁书媞都没来得及反驳什么,王昭霞继续道: “我跟你爸,就你一个,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们的。” 王昭霞最后这一句,瞬间让梁书媞回到她外婆去世时的那一回。 憋了很久的情绪,梁书媞终于忍不住烦躁起来,对着手机道: “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你就这样说,让我没有去国外读书,你知道我为了申请ucl付出了多少,我听你的,说放弃就放弃。” “现在还这样,总顾忌你们,然后你们动不动就道德绑架,那我的梦想,我的人生,算什么啊。” 视频那头的王昭霞,突然愣住了,随后,她的脸色变得更冷漠,淡淡道: “那你自己看。” 接着,视频就挂了。 第80章 上岛 程清玙上完夜班,早上是直接过来酒店的。 他用门卡刷开房间后,屋子里的遮光帘只拉了一半,他走进去,梁书媞还窝在被窝里睡着。 难怪他早上发了消息没见回复,昨晚玩的很晚吗? 都快10点了,得叫起来吃点东西,本来胃就容易出问题,别再饿出个好坏了。 “书媞,起床了。” 程清玙进屋子的时候,梁书媞就察觉到动静,但是不想起,不想睁眼,昨晚难过了一晚上,睡着的时候,也很晚了。 程清玙再叫了几声,还试着用手碰了碰她的背,捏捏肩,但是梁书媞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还以为梁书媞和他故意玩闹,就把背对她的梁书媞给扳了过来,看清楚脸,这才发现不对劲。 虽然眼睛是闭着,但是眼皮明显比平日里肿了很多。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梁书媞到底是被程清玙给打搅醒了,她坐起来,试着睁了睁眼,能感觉眼睛不舒服,不看镜子也知道,内双肿成了单眼皮,这也太丑了。 她又砰一下倒回床上了,叽里咕噜碎碎念了几句。 程清玙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冷水把毛巾弄湿,拧了拧,又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让送点冰袋上来。 梁书媞眼睛闭着,在床上做躺尸状,程清玙把湿毛巾敷在了她的眼睛上, “昨晚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哭了很久吗?” 毛巾的湿凉感,让眼睛能稍微舒适一点。 梁书媞不想让程清玙觉得她是一个爱哭哭啼啼的人,但现在编个说前一晚吃太多喝太多的谎,傻子也不信。 “看了个虐文小说,哭了很久。” 程清玙没再往下问是什么小说,此时门铃响了,他去开门。 梁书媞也趁此,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刷牙的时候,看着自己肿成核桃的眼睛,无声叹息。 程清玙把冰袋拿了进来,裹到毛巾里,对着梁书媞道: “眼睛冰敷一会儿,收拾好了,下去吃饭,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海,我们去南丫岛逛逛好不好。” 梁书媞嘴被牙膏沫占着,看着镜子里的程清玙,点点头答应,然后用空着的手,给他比了个心。 心情从眼睛消肿后化妆,穿上漂亮的裙子后,逐渐调整恢复。 和母亲的分歧固然让人伤心,但她不该把这种伤心情绪继续灌输给程清玙。 香港的离岛区有很多风景俱佳的岛屿,比较出名的有长洲岛和南丫岛。 梁书媞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香港姊妹》里面,就提到过南丫岛。 到了码头后,程清玙带着梁书媞上了游艇。 她还是头一回坐游艇,是蛮新奇的。 游艇驶向大海,视野变得开阔,心情自然跟着畅快。 程清玙开了香槟,倒了两杯。 “少喝一点,南丫岛上海鲜不错,等会儿午饭去吃海鲜好不好。” 梁书媞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不远处还能瞧见稍大一点的轮渡,那是从中环码头驶离的客轮。 如果没有私人游艇,要去离岛区,就得坐客轮。 看着酒杯里的香槟起泡,梁书媞只觉自己像是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面的鸡犬。 除过专门去酒馆里喝酒,平时私下里自己想喝酒微醺一下,都是去便利店买两瓶rio 鸡尾酒,意思意思。 哪里还像现在,优雅,实在是优雅。 手里的酒杯被夺走放到一旁,梁书媞还正疑惑着,被程清玙拉起侧坐到他的腿上,然后男人就吻了上来。 唇齿间都是酒香,可吻比酒还醉人。 这一回,梁书里感到的不仅仅是亲吻,程清玙会轻咬她的嘴唇和舌尖,有时候又忽然用了力,梁书媞吃痛,想要反制。 他便笑了,然后又用更柔的力道轻吮,安抚她。 像是在,逗她。 逐渐的,梁书媞也学会了他的手段。 她搂住他的脖子,试着更主动一点,学着他那样,咬着他,和他闹。 最后,还是梁书媞的肺活量撑不住了,使劲推开他。 “我快憋死了。” 程清玙把她掉到胳膊上的裙子肩带,给提上去。 “我看你今天,总是心不在焉,那就找件能注意力集中的事情干干。” 梁书媞被硌的难受,从他腿上起来,坐到旁边。 “哪里心不在焉,不是在欣赏风景吗?” “昨晚和你妈妈吵架了?” 梁书媞睨了程清玙一眼,没有否认, “怎么猜出来的?” “首先,我没惹你生气,再者,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应该没有让你难过到哭的地步,那就只剩你和你母亲了。” 男朋友太聪明了,好像也挺吓人的。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都习惯了,没事的。” 梁书媞解释。 程清玙今天刚开始也没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看她不开心,就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但明显也能感觉到,她是强装的开心,和以往不一样。 “你和阿姨的争吵,是不是和我有关?” 梁书媞眼里先闪过惊讶,随后笑了。 “就跟你有内地进修的计划,而我在西安,所以你选择了去西安一样。” “我心里其实也是想再多走远一点,继续深造的想法,这段时间,我去过港中文几次,也实地了解了很多,旁听了几次课程。” “虽然这里没有考古的博士学位,但是有历史学和人类学,也能继续拓展我的视野。” “而你在香港,我觉着,那我也可以试试,不是吗?” 听到梁书媞想在香港读书深造,程清玙内心忽然很感动,他记得他头一回建议的时候,梁书媞拒绝的很干脆。 到了如今,她不是固步自封,她是愿意遵循自己始终想读书的内心,也愿意向他走近。 “可是我告诉我妈我有想在香港读博的想法后,她还是不支持,她觉着我迟早会被你一步步设的圈套给拐走,以后不会回西安了。” “至于我们说的未来两地跑的方案,她觉着更不切实际。” 游艇到了南丫岛的码头,两人下了船,牵着手,往岛上走。 “阿姨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和叔叔,只有你一个孩子。” 梁书媞没有否定,她清楚。 昨晚其实后来她也很自责跟母亲说了严重的话,前几天才收了母亲一大笔钱。 现在转身就说她不顾自己的人生和梦想,这才是正儿八经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她都能想来,母亲挂了电话后,该有多失望,再念叨一句经典俗语,不上心就不会伤心,然后她父亲再附和上两句,父母心在儿女身上,儿女心在石头上。 “他们不想你未来人生的质量,赌在一个男人身上。” “即使这个人是我,他们也不是完全放心。” 梁书媞欣赏的目光看了看程清玙,又给他点了个赞, “差不多,就这意思。” 亲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断不了的。 第81章 南丫岛 俩人走到榕树湾大街,程清玙带她去了家海鲜酒家,坐下后才问: “那你的想法呢?” 两人面对面坐着,梁书媞双手捧着脸,胳膊撑在桌子上道: “要么,我这段时间在香港的工作一结束,我们就分手。” “还是回到最初在太白山温泉酒店的提议,点到为止。” “你继续待在香港,继承你的家业,好好当你的医生,自然也不缺门当户对的名媛淑女和你交往。” “我呢,博士不读也行,反正还算优秀,回到西安,总归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嫁了结婚生子。” “回到我们各自的轨道。”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未来长时间的异地,彼此奔波劳碌,感情磨灭完,还不如就给彼此留下最好的印象。” “以后老了,回忆起这段感情,至少还是觉着浪漫的。” 梁书媞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程清玙看着菜单,翻了一页又一页,没有说话。 统共只有三页的菜单,梁书媞见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她伸出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怎么不说话啊。” 程清玙把菜单又翻回到第一页,还是不看梁书媞, “你说长痛不如短痛,那也别等你工作忙完了,就今天,这顿饭吃完就分,好不好。” 梁书媞的手指收回来,慢慢坐直了身体,她看程清玙的表情,也不是皱着眉头说气话,就是很冷静认真的样子。 “你说真的?” “你既然这样想,早这一二十天,晚一二十天,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咯噔了下,牙齿又开始咬自己的下嘴唇, “那行,这顿我请你,你随便点。” 程清玙放下菜单,看了看梁书媞,伸手叫了服务员过来,然后指着菜单,专挑贵的点,又是小青龙,又是皮皮虾。 皮皮虾还不点普通的,就点比普通贵了近一倍的红心皮皮虾。 得亏这店里不卖澳龙,要不程清玙肯定就点了。 梁书媞的嘴又变成瘪瘪的样子,但是她也没劝他,点就点。 等菜的功夫,俩人也都没说话。 程清玙看着外面的海,梁书媞看着屋里玻璃水箱里面的海鲜。 梁书媞说出这种想法,并不是完全开玩笑,因为这就是解决现状的一种办法,不过她想着程清玙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然后他们再商量。 但是说出来以后,程清玙竟然给采纳了,话赶话到这里,比她还狠,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天分。 一盘盘的海鲜做好后,端了上来。 “吃。” 程清玙还不忘给梁书媞递了筷子过来。 “谢谢。” 梁书媞接过,先夹了鱼吃。 以往饭桌上,两人吃饭可从来没这么冷清过。 屋外的阳光正好,又是沙滩,又是蓝天的。 其他桌的都是热热闹闹的,他们这一桌,菜品极其丰盛,但吃饭的人又极其安静,像是要被拉到菜市口处决的犯人,临行前的断头饭一样。 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断头饭嘛。 虽然早餐没吃多少,按道理这会儿也饿了,但梁书媞没了胃口。 哎,好好吃,别浪费了,要掏这么些钱呢。 海鲜河鲜里面,除了鱼,她平时吃青虾和小龙虾多一点,剥的也很溜。 可她一个北方人,皮皮虾肯定不怎么会剥,以前只在盒马买过皮皮虾,吃过一次,老感觉刮嘴扎舌头的,吃不到什么肉,也吃不爽。 今天这里的皮皮虾,那是比自己之前吃过的大很多,她戴着手套拿过一只,艰难的剥了一会儿,勉强剥了出来。 吃的时候,还是有些地方没剥干净,有些喇嘴。 算了,别再整个口腔溃疡出来,得不偿失了。 虽然味道很好,但梁书媞还是放弃了皮皮虾,吃其他菜。 这时,程清玙也戴着手套,拿走一只皮皮虾,梁书媞看他手法娴熟,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 然后,完美的一大块皮皮虾肉就剥出来了。 接着,那块皮皮虾肉就被放到梁书媞的盘子了。 程清玙把难剥,难处理的海鲜,都弄好后,给了梁书媞。 “吃。” “谢谢。” 一顿饭吃完,程清玙自始至终都说了两句同样的词,“吃。” 梁书媞回答的,也是同样的词,“谢谢。” 最后,梁书媞叫了服务生过来买单,程清玙就静静地看着她买了单,没有要分担的意思。 从餐厅出来后,梁书媞以为程清玙直接要去码头返程,但他还是往街区更里的方向走了。 “走,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没逛。” 这回路上,俩人没有牵手,一左一右的并排走着。 南丫岛上的美食很多,除了海鲜还有卖咖啡和贝果的店,印度菜墨西哥菜也有。 狭窄的街道上,忽然迎面而来几个小孩跑着拿着排球互扔。 看这胡作非为的场面,梁书媞赶紧往路边走了走,生怕成了那个倒霉的路人。 但是怕啥来啥,排球真的从小孩子那里不小心脱了手,朝着她面上飞过来。 这种情况,梁书媞肯定不保证自己双手一接就能接住,还是立马本能转了个身,留了个背,打背上也行。 背上的疼痛没传来,地上也没见排球落地,等了几秒,梁书媞站直了身子,又转回去。 程清玙手里拿着排球,是被他稳稳接住了。 小孩子跑过来要,他就给了,凶倒是没凶,只是道: “小心点,别在路上玩。” 那小孩其实也是有礼貌,接过排球后,对着梁书媞道了歉, “姐姐,对不起。” 就跑了。 程清玙问她: “没事?” 梁书媞摇了摇头,又没砸身上,本来就没事。 没事那就继续往前走。 程清玙最后走到了一家小铺面前停住,转身对梁书媞道: “我想吃这个。” 梁书媞看了一下招牌,是卖豆腐花的,墙上还有大明星周润发的照片。 “那,那你吃。” 程清玙跟老板要了一碗豆腐花,梁书媞倒是自觉的上前把钱付了。 豆花上放的糖水是个姜黄色的,好像也有生姜。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她,想起了做过的姜撞奶。 她见程清玙舀了一口吃了,看着豆花滑嫩嫩的,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她于是忍不住问他: “好吃吗?” 程清玙端着碗走到她跟前,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看着是要喂她。 梁书媞张开嘴,尝了一口,凉甜凉甜的, “还挺好吃的。” 程清玙便又再舀了一勺,还是给她吃。 梁书媞想了想问: “我们这是算分了还是没分啊?” 程清玙这回一点都不绅士了,直接把豆花喂进了梁书媞嘴里, “想跟我吃分手饭,死了这条心,一天天的,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一说话,就不出好主意,把我往死的气。” 还敢在他面前说出要跟别人结婚生子。 梁书媞这下郁闷了多半天的心情,随着这几口甜到心里的豆花,好多了。 “我自己来。” 她接过了程清玙手里的碗,舀了一口,又递到程清玙嘴边, “呐。” 程清玙都没再冷着脸装一下,梁书媞都喂了,他就张口吃了。 不大的一碗豆花,你一口我一口的,就吃完了。 老板出来收拾的时候,看了眼道: “好吃的话,再来一碗呗,两人吃一碗不够。” 于是程清玙问梁书媞, “还要吗?” 梁书媞摇了摇头, “刚才海鲜都吃饱了,这个我尝尝味道就行。” “你想吃了,再点一碗,反正今天岛上的消费,本小姐买单呗。” 程清玙起身,朝梁书媞伸出手, “那走,继续逛,前面还有卖烧烤的。” 梁书媞手向上,和他握住,被他拽起。 “讨厌,怪不得你刚才在海鲜店不好好吃,原来留着肚子要吃其他的。” “都被你气饱了,哪里有胃口。” 南丫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为港府注重岛上的生态环境,岛上不通车。 岛上居民一般都是靠步行或者骑单车。 他们要是走累了,就随便找间咖啡店落脚歇息,逛逛手工店。 再走到海边沙滩的时候,也快日落了。 等着看落日的人不少,大家都各自东一块西一块的坐在沙滩上。 就看着那轮太阳,逐渐西落,把天际染成橘黄色,和海连成一片。 平日里在城市里忙忙碌碌,争分夺秒地过每一刻。 哪怕是看到雨后的彩虹或者夕阳和落日,也只能拿出手机着急忙慌拍下一张照片,然后赶紧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而现在,大家都愿意把时间“浪费”,什么都不干,就这样坐在沙滩上,看海面上倒映的落日余晖,浮光跃金。 小小的渔船,随着海浪,一起一伏。 梁书媞的头靠在程清玙的肩膀上,看夕阳美如画,听海浪一卷一卷,喃喃道: “好美啊。” 两人沐在橙红色的光里,程清玙低头亲了亲梁书媞的额头, “你也很美。” 提起夕阳,诗词里多是遗憾。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可是梁书媞觉着,夕阳比朝阳好,因为它比朝阳,要温暖。 “我不会放弃跟你的感情的。”程清玙道。 多希望你能坚定的选择我一次。 梁书媞头从程清玙的肩头离开,看着近如咫尺的男人。 放弃他?自己舍得吗? 爱上程清玙以后,还能再喜欢上别人吗? 不会的,不会的。 “好,那我们就都不放弃,坚定的一起走下去,程清玙。” 程清玙吻在了梁书媞的眼睛上, “我爱你,梁书媞。” “我也爱你,程清玙。” 第82章 夜雨 在夜色完全降临前,他们坐着游艇回到了市区,回到了深水湾。 梁书媞买的芭蕉叶也送了过来,程清玙还让人另外买了绣球花,种在了花园里。 楼上卧室外面的露台,也放了几盆绣球和芭蕉叶。 她又是三分钟热度,找了花洒,想尽职尽责给这些花花草草,浇点水。 先是去花园浇的绣球花,最后到泳池边浇那两盆芭蕉叶。 程清玙过来看,她使坏把花洒的水往他身上浇。 程清玙从地上拿起另外一个花洒,也往她身上浇。 乐姐路过,让他俩小心,泳池边闹着危险。 程清玙也是在操这份心,闹了两下,就收手了, “好了好了,别掉泳池去了。” 梁书媞也有风险意识,停了手。 等她回楼上洗完澡,程清玙还没回来,跑了一天,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四处虽暗,但是听见了雨声。 最近香港的天气总是这样,白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到了夜里,总会来几场雨。 仔细听,除了雨声,好像还能听到雨打在露台上芭蕉叶的声音。 程清玙睡在她身边,她想发神经的摇他醒来一起听,又觉着不必打扰。 最后只是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道: “程清玙,下雨啦。” 说完,她便打算起身去阳台上看看。 只是刚坐起来,手便被身侧的男人拽住,对方醒了。 “要干什么?” “我去看看外面雨大不大。” 她没想着让程清玙起来,倒是他自己从也坐了起来,下了床。 屋子没开灯,他们就只借着那一点屋外的光,开了门,去了露台。 露台一半在屋檐下,一半是纯露天。 风和雨袭来,脸上的皮肤,能感到微弱的湿意和水汽。 雨下的并不是很大,那几株绣球花,也不必搬到里面来。 程清玙只开了露台上的一盏小灯,从她身后抱着她。 看得见雨落在地上,又溅起微弱的烟花。 也看得见绣球花微雨中摇曳生姿。 夜晚,听雨,赏花。 “程清玙,你觉着,我们俩这样,像不像神经病。” 程清玙没说话,又关掉了那盏灯,黑夜里,他只是想和她亲吻。 逐渐的,那一点夜雨微寒的冷意,都感觉不到了。 梁书媞是被程清玙抱回到床上的,睡袍褪去,他觉着她更香了。 他的手按着她的腰,想让她跟自己贴得更近。 吻一点点往下,落到了比锁骨还要靠下位置,他们十指交缠。 最后,程清玙又吻回到梁书媞的唇边,相交的手松开,却带着她往下走。 碰到以后,梁书媞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开。 程清玙犹豫着,要不要真的让她上手帮忙的时候,他听见身下的女孩,声若蚊蝇问: “你有没有那个啊?” “哪个?” 他明知故问,松了梁书媞的那只手,去褪她睡裙上的肩带。 “没有,那就算了。” 梁书媞要起身,程清玙又把她压着吻了回去。 “有,我有准备。” ………… ………… 衣衫落尽,情浓难已。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 紫阳承恩露,轻浅花旖旎。 第83章 wow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梁书媞都不记得了。 更准确的说,生理上的愉悦和颤抖已经让她顾不得她的世界以外的东西。 这一刻,她的世界,只有她和程清玙。 梁书媞的指甲不长,但这不影响她难以承受时,留在程清玙背上的痕迹。 因为谦谦君子,也有颠越不恭的时候。 她会忍不住喊他的名字,但还是连名带姓。 她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叫他阿玙,她只念他,程清玙。 他会回应她,低语呢喃,叫她媞媞。 …… …… 云收雨散,红妆零乱。 在她累的都快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想的是,她这辈子上的程清玙最大的一个当,就是信他在她耳畔说的每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还有,幸好明天不上班。 曙光初露,尤其是在雨后,空气纯洁而清新。 程清玙恢复体力的能力一向强,哪怕昨夜结束的时候,也挺晚了。 但他的生物钟,让他到点就醒了。 梁书媞还睡着,他见她的睡颜,脸明净滋润,唇色略浅,但还是想让人一亲芳泽。 梁书媞是被吻醒的,脑子里逐渐灵醒后,想是的,不会,还来? 她半亲半推, “我不行了。” “我知道。” 后来,大早上的,程清玙还是保留了点人性,放过了她。 厮混了一早上,终于转移阵地,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要下楼吃饭了。 梁书媞在前面走着,忽然听程清玙在身后,叫了声“媞媞”。 她一紧张,脚下步子便错乱了,要不是程清玙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她,她怕要滚下楼梯了。 程清玙往下走了一阶,牵住了她的手, “叫你媞媞,就这么不自在?” 梁书媞脸上不受控制,带了红晕,强装镇定,又故意发狠, “程清玙,你正常一点,别这么肉麻。” 程清玙只笑着带她下了楼,没再故意用媞媞喊她。 吃过午饭,程清玙还要过去越禾医院一趟。 “要不,跟我一起去越禾?” “不好,你是去工作,我跟着去干嘛。” 程清玙并不是要梁书媞陪他上班,而是,施乔菲从玛丽医院转到越禾医院了。 他自己是问心无愧,但也不想有什么意外情况。 “大嫂今天可能带昊昊到越禾探望cy,你要是在家无聊的话,可以去和昊昊玩一会儿。” 程清玙的这番说辞还把梁书媞给逗笑了, “哪里给你的错觉,觉着我和昊昊能玩到一起啊。” “走,待家里也是无事。” 程清玙的坚持,给梁书媞一种事出反常必有妖的感觉,她略微思考, “你是怕你去越禾,遇到了cy我会吃醋是吗?” “程清玙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一正常人也是有三观,尊重你们医生的职业道德的好,你是医生,她是病人,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再说,你就不怕我一去探望,真把人家气出个好歹来,我是疯了吗?” 程清玙上前,拉住梁书媞的手指头,勾了勾, “走嘛。” 美男计一使,竟还带了点撒娇的感觉,梁书媞一下抵挡不住,只好答应。 “出了事,别怪我啊!” 算是探望病人,梁书媞没有空手,买了水果篮。 去到病房的时候,施乔莘和昊昊已经到了,彼此先打了招呼,然后她才和施乔菲打招呼。 “cy。” 这回,施乔菲没喊她梁小姐。 “书媞,麻烦你过来了。” “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都有点肉了。” 程清玙是过了一会儿才进来的,照例问了些施乔菲自己的身体感觉,最后让她还是不着急出院,再在医院休养一阵,等完全恢复好后,再出院。 施乔菲倒是破天荒当着梁书媞的面,对她开起了程清玙的玩笑。 “你男朋友可真会给他家里医院拉生意,怎么不说住一天多贵呢。” 哎,梁书媞听有钱人在她面前开关于钱的玩笑,她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她把握不好回答的尺度,只能保险一点道: “主要还是为了你的身体要紧。” 程清玙再嘱咐了几句,另对梁书媞道: “那你先待着,累了就去我办公室睡一会儿,我马上要做台手术,结束了,就没什么事了。” 送走完程清玙后,施乔菲不忘朝梁书媞道谢,谢那天她也救了她。 “那还是你姐姐临危不乱,我才跟着镇定下来的,要不然,我也是慌的没头没脑。” 施家姊妹早都和好如初,冰释前嫌了,但因为梁书媞提到了施乔莘,施乔菲还是对施乔莘道: “姐,谢谢你了。” 本来梁书媞也是不打算在病房多待的,准备告辞时,施乔菲却说想去花园逛逛,不如一起。 施乔莘去叫护工准备,梁书媞想着去程清玙办公室也是闲着,去花园走走,也行。 往楼下走的时候,却在大厅碰到了程清玙的堂弟程清珩和他婶婶沈繁。 撇开梁书媞,剩下的他们这些本都是沾亲带故的认识,于是都停下来还打了招呼。 梁书媞是要置身事外,倒是程清珩专门带着沈繁走到了梁书媞面前道: “妈,这是阿玙哥的女朋友,你走丢的那天,就是她碰到你的,你还记得吗?” 沈繁盯着梁书媞看了一阵,好像是有了点印象, “是你啊。” 告别之后,到了花园,护工把轮椅推到地方后,施乔菲就让她走了。 昊昊去不远处的游乐健身区玩,施乔莘不放心,到跟前照看。 所以只就只剩下施乔菲和梁书媞两个人在一起。 “没想到,你跟阿珩也熟。” 这话是施乔菲问的,梁书媞解释, “不熟,正儿八经也就见了一面,也是凑巧而已,哪里知道随便碰上的人,竟然刚好是程清玙走丢的婶婶。” 既然也说到了程清珩,梁书媞就想起那天偷听到的话。 人的本性,还是会好奇,想问,又怕问了,会出问题。 所以只好随便感叹了一句, “程清玙对他的堂弟和婶婶,都还蛮上心的。” 施乔菲听了,像是冷笑了下, “整个程家,其实阿玙是最用不着对他们上心的。” 啊,这有一下没一下的对话,让好奇心愈发重了。 梁书媞不想再曲折迂回地打听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她先铺垫了前因, “cy,吃饭那天,我不小心听见你和你姐姐的对话,有一句,叔叔绑架了侄子,被绑的是程清玙吗?” 她后来有去找新闻,但是没有查到。 施乔菲倒也清楚梁书媞那天肯定听见了点东西,不过她都鬼门关又跑一次回来了,那点脸面和秘辛,不要就不要了。 “对,就是阿玙,绑架他的就是他二叔。” “你是怎么知道的?” 施乔菲故意问: “你自己怎么不去问他?” “如果是他的伤心事,我不想他再伤心一次,但是我也想弄明白。” 施乔菲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像是在回忆过去,最后,缓缓道: “因为啊,那次绑架,是我和他一起被绑的。” 很好,很好。 梁书媞大脑空拍了几秒。 原来,这就是潘多拉的盒子,想要知道真相,还得掂量一下,能否承担得了,真相之下的真相。 第84章 真相(一) 当一个人有了别人想了解却不知道的秘密,那就学会了故弄玄虚。 施乔菲既想让梁书媞知道这个秘密,让她明白,程清玙人生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就算那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不堪回首的噩梦。 那她施乔菲,也是绝对的参与者。 可又不想让梁书媞知道,因为那样,梁书媞就像是后来居上的时间旅行者,也成了故事的参与者,她要比她更有资格,去安慰、去疗愈。 前尘往事,就真的只成了过去。 对于施乔菲的回答,梁书媞脑子里想过的画面,便是两个小小的身影,陷入困境,互相鼓励,互相支持。 梁书媞啊梁书媞,你说你可以不嫉妒、不吃醋,那到了这一步,就内心真的毫无波澜吗? 坐在轮椅上的施乔菲看着梁书媞有略微的失神,就那一丁点的失神,瞬间取悦了施乔菲。 看,甚至内心那阴暗的小小一面,又开始崛起。 梁书媞,你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那你不说话,就让我来。 “那你知道,阿玙,为什么要当医生吗?” “为什么,我心脏不好,偏偏他最后,就当的是心外科的医生呢?” 只是想单纯的知道发生在程清玙身上的故事,但不可控制的是,又成了两个女生之间的博弈。 这一回,施乔菲占尽优势,梁书媞落了下风。 施乔菲甚至不用专门撒谎欺瞒,她只是引导性地提出问题,梁书媞只要顺着她的思路联想下去,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梁书媞没再避而不谈,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心里那种渐渐升起的不适感,那就把猜测的答案说出来,何必要压在自己心里呢? “他为了你,学的医?” 梁书媞劝诫自己,再退一万步,程清玙就算是为了施乔菲学医,那又怎样。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只要他是一位好医生,是她梁书媞的男朋友,就行了。 梁书媞说出的正是施乔菲想要她误解的答案,但被梁书媞真正说出来后,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原来在真相面前,谎言心虚到让人根本不敢承认,也做不到承认。 她露出了自嘲的表情,对着梁书媞道: “呵,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 “他家里有医院,奶奶本身就是医生,所以成为医生,既是他的兴趣,也是他家的事业,至于和我的病,纯纯是巧合罢了。” “刚才我只是逗你,你别生气。” 好,被开玩笑的人,也只能脸上笑嘻嘻,心里p了。 施乔菲不再乱侃天地,慢慢说出了她所知道的真相。 “虽说我们俩家是世交,程家的事情,我是比旁人知道的多,但也不是全貌。” “长话短说,挑重点,反正就是,阿玙的爷爷在娶了阿玙的奶奶后,生了阿玙的父亲。” “没过几年后,阿玙的爷爷又在外面另找了一位,说是二房。” “你也知道,香港那时候,又封建又资本的,尤其豪门里,娶二房三房的不少。” “后来呢,这个二房,就生了阿玙的二叔。” “再过了几年,这个二房又怀孕了,但是阿玙的奶奶因为生阿玙的父亲后,伤了身子,再没有生育。” “不过这一回,二房在越禾医院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所以,阿玙二叔就被阿玙的奶奶带着一起抚养。” “不过后来也才知道,阿玙的二叔,一直觉着他母亲的死,是跟阿玙奶奶有关的,心里一直存着恨。” “等阿玙的爷爷身体不好时,二叔和阿玙的父亲就开始了夺家产。” “具体的争夺情况,我不太清楚,最后的焦点,是在越禾医院的股权上。” “因为越禾医院最早是阿玙奶奶的家业,她的家人民国时从内地来香港,投资开了这家医院,刚开始规模远没有现在大。” “俩家结亲以后,越禾在程家的协助下,逐渐一路发展壮大。” 梁书媞跟在听一部tvb豪门大戏一样,自从来到香港以后,就是这样。 怪不得港剧那么情节丰富,原来是能就地取材的素材真的很多啊。 “所以程清玙的二叔,为了报复阿玙的奶奶,就要拿到医院的控股权,也因此,绑架了阿玙作为要挟?” “对,是这样的。” 这听着,跟施乔菲也没多大关系啊,梁书媞不解, “那为什么,你也会被绑啊?” “哦,那时候,我跟阿玙还有阿珩,年纪相仿,上学游玩总是在一处。” “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阿玙的二叔那时候,对阿玙其实也很好的,比阿玙父亲带他玩的还多。” “后来哪里知道,他会找人绑架阿玙,但是那天放学我和阿玙一起,我纯纯是工具人,被牵扯进去的。” 好,这样一听,梁书媞只能说施乔菲还勉强算个实诚人,两个人被绑,倒没梁书媞以为的那么罗曼蒂克。 再要往下说时,却看见施乔莘带着昊昊往这边走,施乔菲加快了讲故事的速度。 “不过被绑不久后,我就因为心脏病发,他二叔不忍心,放了我,让人把我送到医院了,但是阿玙还是被绑着。” “当我从医院醒来后,才知道,阿玙被救下来了,但是他二叔却跳楼自杀了,再细的真相,那就只有他们程家人,或者准确说,只有阿玙,知道发生了什么。” 施乔莘过来后,随口一问: “你们聊什么,我远远就看你们一直在说话。” 施乔菲和梁书媞像是都有默契一样,对刚才的事情闭口不谈,随便打了个哈哈过去。 再一起稍微闲聊几句,便推施乔菲回了病房。 施乔莘带着昊昊离开后,梁书媞就去了程清玙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是一个小套房,办公区的里面,还有一间房。 推门进去,床和卫生间都有,是平时忙的时候,可以临时休憩的地方。 最近干的工作都是些文活,体力愈发不如从前,再说昨晚又是那样头一回。 梁书媞到了这个点,看见床,确实是乏了,刚才明明听的是故事,自己却也觉劳心劳力。 本来只是侧身半躺在床上,结果分分钟,眯着眼睛就睡着了。 程清玙做完手术回来,进了办公室,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梁书媞盖了薄毯,躺在床边,腿还在床边搭着,也没脱鞋。 但睡得超级香。 他笑着自言自语走近, “这样子,也能睡着。” 先蹲下替梁书媞脱了鞋,然后将她的腿,也扶到床上去,把毯子给她重新再盖了一遍,另把室内的空调温度往高调了一度。 整理好这一切,程清玙本来要出去,但门开了,再往回看了梁书媞一眼,又退了回来。 梁书媞犹如睡佛转世一般,又睡了昏天黑地的,醒来时,感觉身边还有人。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梁书媞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身又把旁边的人死死抱住,脸在对方胸口还蹭了蹭。 “睡醒了?” “恩,你睡了没?” “睡了一会儿。” “还睡吗?” “不睡了,饿了。” “好,那就回家吃饭。” 第85章 真相(二) 因为知道了程清玙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梁书媞在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无意中盯着他,就发了呆。 “没胃口?” “哦,不是。” “书媞,你最近好像心事有些多。” “啊,是吗,也许。” 梁书媞没有反驳,她这几天确实如此。 和母亲关系也还僵着,到底要不要读博还在犹豫,外加今天了解到程清玙的事,心事又多一桩。 程清玙放下碗筷,“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的。” “程清玙,你为什么当医生啊?” 明明是问她的心事,倒翻过来向他发问。 “我为什么当医生?” 是啊,他为什么当医生呢。 “因为我奶奶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 和施乔菲说的,还真大差不差,但是梁书媞听着他的语气,觉着似乎又全不是那样。 要说耳濡目染,兄弟姐妹三个,怎么就偏偏他当了医生? 再者,好像他的家里人,也没有很支持他当医生。 两个人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那梁书媞要不要再问下去呢? 想起程清玙对于个人隐私的边界感还是很重的,她那一回夹杂雅思书里面ucl的录取通知书,他都没有随意翻阅的。 “怎么想起突然问这个了?” “哦,今天下午的时候,陪cy去花园的时候,碰到了你的堂弟还有婶婶。” “然后cy说起你们三个小时候经常一起上放学玩耍。” 梁书媞说了一通,又觉着,她的回答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你因为cy说我们一起玩,不开心了?” “不是不是。” 梁书媞立马摆手加情真意切地否定,可别让cy背锅了。 “就是话赶话闲聊,因为cy出事那天,我听到一些你们家的事情,今天和她求证了下。” 啊,梁书媞觉着她是不是不该提这件事啊。 “你小时候,被你的二叔绑架过啊?” 程清玙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淡淡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快忘了。” “你尝尝这个,乐姐说是她做的。” 程清玙夹了菜给梁书媞,很明显是不想多谈。 梁书媞用碗接过菜后,很懂得再不问了。 饭后,程清玙还有精力去游个泳。 梁书媞纯纯respect了,网上说能成大事的人,有一个先决的必要条件就是,精力旺盛。 她也换了泳衣,坐在岸边,当一个气氛组成员,看程清玙游泳,他身材很好,线条流畅,游的也快。 游着游着,程清玙就从泳池的一端,游到了梁书媞面前,取了泳镜。 梁书媞心里呐喊,简直美男出浴哇~ “有没有想过学游泳?” “有啊,等我回西安了,你们这边价格太贵,西安1对1,也就两千。” 程清玙没有上岸,还是在水里, “那你把那2000给我,我教你学游泳。” “不是,程清玙,你最近有点抠门哦,怎么逮着我一个薅啊。” 程清玙笑着伸手,示意梁书媞可以下来泳池试试。 梁书媞虽然不会游泳,但也不是怕水,她也信程清玙,便把手交给程清玙,从泳池边滑下去,站在水里。 刚站水里,猛一下不习惯,但程清玙扶住她,给她借了力。 都下水进泳池了,程清玙教她先学憋气。 可能梁书媞在游泳这方面是有点天赋的,一点就通,后面很快就开始练漂浮。 程清玙这个老师也当的好,很有耐心,还能教到地方上。 “程清玙,你不当医生,当游泳运动员或者教练,也很厉害。” 程清玙站在梁书媞旁边,时刻关注着她的动态, “我的游泳是我二叔教的。” 梁书媞头离开了些水面,换了个方向,想着在水里站直身体。 “在爷爷病重以前,其实我们一家和二叔都相处的很好,也可能是我那时候小,没感觉到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从争夺家产开始,整个程家就变了,他们就像疯了一样,爷爷和奶奶斗,父亲和二叔之间斗,母亲和二婶之间,皆是如此。” “我被绑架时,到最后二叔也没有让人伤害我一分一毫。” “哪怕……” “哪怕什么?” 哪怕拿他的性命作为要挟,他的奶奶,他的父母,为了不失去对越禾医院的控制权,还是很坚定地拒绝把股份卖给他二叔。 他们赌的就是他的二叔不敢伤害他。 只不过赌注是程清玙的性命罢了。 “没什么。” “那你二叔,为什么最后会自杀啊?” 程清玙看了看梁书媞, “你和cy今天还聊的蛮多的。” 梁书媞现在很难把握住那个度了,觉着已经越界了,她怕对方生气,连忙道: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这次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的。” 梁书媞没带泳镜,眼睛里进水,她伸出手揉了揉。 程清玙把她往池边带, “今天就这样,下次装备齐了,我们再开始。” 上了岸,程清玙先取了浴巾把梁书媞裹住,然后再另外用一条替她擦拭湿发。 “可能他太想他的母亲了。” 从这之后,梁书媞也不再多余去打探程清玙的那段过往了。 但是好像是老天爷追着梁书媞必须知道一样,你不去看山,山就来看你了。 只能说导火索还是在梁书媞这里。 如果要读历史学的博士,港大也有,虽然她更倾向港中文,但还是想在回西安之前,再比较一下,便抽空去了港大。 再说港大离玛丽医院也不远,结束了还能去找程清玙一起下班。 就是这回去港大的时候,遇到了程清珩。 程清珩听说梁书媞的来意,便说自己刚好和某位历史系的老师认识,可以直接带她去面对面交流。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梁书媞也应允了。 就是这次碰面,竟然不知道怎么会被李咏霓给知道了。 只是说是突然有一天,李咏霓让程清玙带着梁书媞回老宅吃饭,俩人并不知道原委,还以为只是吃顿饭,没想太多。 这次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饭吃一半,李咏霓对梁书媞道: “书媞,以后你私下尽量不要和程清珩来往。” 面对这种要求,梁书媞还给懵住了。 “呃,我们本来就没怎么来往过啊。” “妈,你什么意思?” 李咏霓看了程清玙一眼,没理他,只是继续对梁书媞道: “程清珩和沈繁,不是省油的灯,我怕他们别有用心,利用你,离间你和阿玙的关系。” 嗯哼?梁书媞似懂非懂,李咏霓总不是怕兄弟俩对她都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阿姨,您想多了,我真的和程清珩没多少联系的。” “前天,在港大,你们不是见面了吗?” 这话一出,梁书媞和程清玙瞬间对视上了,去港大遇到程清珩的事情,她是告诉了程清玙,可李咏霓怎么会知道呢? 程清玙皱眉,“妈,你让人跟踪书媞?” 程清玙的猜测,弄的李咏霓不愉快了, “我只是让人注意程清珩和沈繁的行踪。” 跟踪的就算不是梁书媞,也不见得程清玙会开心,程家的事是程家的事,给梁书媞放什么话? “妈,多少年了,您不要再疑神疑鬼的了,好吗?阿珩和二婶只想过他们的太平日子,您这样神经过敏到什么时候才行!” 自己的儿子每回都向着那一家人,现在当着女朋友的面,也是如此,她真的生气了。 “程清玙,你搞清楚,当初绑架你的人,是你二叔,不是我!你一心向着他们,说我神经过敏,你应该想想是不是你脑子出了问题!!!” 看着气氛不对劲,梁书媞想的肯定是先撤,他们母子吵架归吵架,她一个外人不要掺和在里面。 屁股还没挪起来,就听见程清玙道: “可你们也没有要救我,不是吗?” 他这只轻飘飘一句,竟让李咏霓瞬间沉默偃旗息鼓了。 但听见这话的梁书媞,略微深思,从头到脚,只觉毛骨悚然,她看向了李咏霓。 俩人对视上,李咏霓眼里闪过一阵仓皇失措,竟躲避了梁书媞的视线。 梁书媞但还是起了身, “我去上个厕所。” 她起身离开后,好似听见李咏霓道: “怎么没有救你,只是……,只是……” 梁书媞好奇,只是什么呢?为什么不说呢? 她出了屋子,到了屋外,再回头,去看这座,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竟觉着也是吃人的。 第86章 color color 梁书媞在屋外并未待太久,一会会儿,程清玙就出来了。 他面上倒是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走过来问她: “还想进去吗?” “呃,要直接走吗?我不进去说一声,会不会不礼貌。” “没事,我已经说过了,走。” 他们牵起手,往回走。 开车下山的同时,程清玙像是没事人一样,还总顾及着梁书媞,问她刚才是不是没吃好,想吃什么,带她另外去吃。 可他越是这样,梁书媞心里却越难受。 以前总觉着他人生完美,应该是无忧无虑,万事只顺从自己内心。 事实是,他不仅会成为自己敬爱叔叔手中的棋子,也会成为自己至亲之人的弃棋。 很难想象,程清玙被绑以后的的人生,每日每夜,到底是怀以何种心情,去和自己的家人相处。 可就是如此,程清玙还能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 他本性之善,贵于千金。 “程清玙,其实你不开心了,可以表现出来的。” “我和你之间,你不用强装硬撑的。” 程清玙扭头看了梁书媞一眼,随后把车靠边停,停到了山上的临时观景台的停车位上。 “那我们换一下,你开车,我想坐到副驾上哭一会儿。” 梁书媞呆了呆, “哦,可以,没问题。” “那个,我肩膀也可以借你。” 她说完,就要去解安全带,程清玙立马笑着把她手按住, “开玩笑了,书媞,我没那么脆弱的,都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了。” “况且,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早已明白,生死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我也不会抱着什么童年阴影,硬自己折磨自己一辈子的。” 程清玙这番话说的梁书媞对他强大的心理调节能力,顶礼膜拜了,真的太强大了。 “你是说真的吗?” “真的。” “那你刚才……” “我只是不喜我母亲眼下的做事方式,毕竟是当年事件的既得利益者,那对于败的一方,只剩孤儿寡母,该有的怜悯心和善良,应该还是要有的。” “再者,我也不喜欢她把你硬牵扯进来,拿她的那套理论,去干涉你。” 梁书媞到底是解了安全带,然后附身去抱了抱程清玙。 “那我也要抱抱你,就算你不在意了,可是我会心疼你啊。” “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拥抱此时胜过千言万语,淡香萦绕。 程清玙本来是觉着自己真不在意的,但这个拥抱,让他心头忽然夹杂了酸苦。 原来这是多少年来,一直告诫自己,要强压下去的情绪。 他身侧的手,也解了安全带,然后回搂住梁书媞,让两人抱得更紧。 他们静静地,都不说话。 程清玙那才升起的酸苦,在这带有体温的拥抱中,很快烟消云散。 他们身在山景之中,去俯瞰香港的夜景。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那些华灯之下,街头巷尾,人声鼎沸。 可就算在这夜台无月处,只有他跟她,他也不觉着孤独。 那一晚,程清玙比平日还要疯一些,梁书媞都不是第一次了,却还是差点受不了了。 浑身汗津津的,头发丝都粘在脸上,他还在里面的时候,她去推,又累的推不动,只能咬他肩膀,以示不满。 “你好讨厌啊。” 梁书媞咬在程清玙肩上,他便再往进了一些,吻在她耳边, “哪里讨厌了?” “哪里都讨厌。” 第87章 仪式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无论是在博物馆工作的经历还是和程清玙感情的发展,她都十分满意。 就算在无意中被牵扯进豪门的一些是非之中,但对于梁书媞来说,还算是无伤大雅。 来过走过,都算是体验。 她倒觉着这些体验某种程度上反而加深了俩人之间的感情。 爱情不止是快乐、美丽和愉悦,也要允许它存在痛苦和忧伤。 在离港之前的最后一天,就是梁书媞很幸运得赶上了,第n批海外向中国归还文物在港交接仪式。 而且,这一天,还是她的生日。 于公于私,都是可喜可贺。 这批文物能回来实属不易,除过政府官方的主导外,民间企业家团体也是尽了一份力,尤其是在港商人。 交接仪式,自然办的比较隆重和正式的,国家文物局的领导也专门赴港前来参加。 梁书媞是因为工作原因,能有幸进场参加,她再另外找了相关同事要了一张入场门票,想给程清玙。 虽然,程清玙要是想去,肯定不乏门道,但是这一回,她想让他用她的人脉,去见证在考古文博工作者眼中,很有意义的一刻。 到了与会当天,梁书媞是早早跟同事到了会场,并做一些前期相应的准备。 程清玙是按照官方的参会时间抵达的,进了会场后,倒是碰到了自己的父亲和姐姐。 前去打了招呼,恰好周围又都是认识的世叔一类,免不得稍微应酬一阵。 此时就有长辈问: “阿玙医院工作不是一向很忙,今天还有空参加这些活动?” 程清玙颔首礼貌道: “过来支持女朋友工作。” 这位长辈去看自己的好友程斐渊,程斐渊道: “阿玙的女朋友梁小姐,是陕西那边过来的考古工作者,这回国外归还的文物,最终是要送回到她们那里的。” 这位友人,本就是一位极其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国商人,听到程清玙女朋友的身份,眼里不可避免多了欣赏, “那看来,你们程家很快就有喜事办了,阿玙,到时候可得早早给叔叔说,叔叔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程清玙谢过,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先离开,坐到座位上去了。 他没有专门去找梁书媞,知道她这会儿肯定忙,他不过去添乱。 前来的嘉宾都已落座后,仪式也到点正式开始。 流程其实也是大同小异,中方和外方的领导先相互致辞等等。 程清玙感兴趣的,反而是播放的短片。 细数文物的前世今生,这批文物,大多是在民国到抗日战争时期,流落海外,几经流转。 新中国成立后,国力逐渐昌盛,才有精力和财力,去追索这些文物。 09年中国首次和美国签署了文物保护的谅解备忘录,对两国的文化遗产保护,起了积极作用。 目前为止,中国已经和美国在内的26个国家签署了相关政府文件,进一步促进了国与国之间的文化和人民友谊的交流。 程清玙在看短片的时候,是能看到舞台下方一侧,站着的梁书媞。 她穿的是最普通不过的职业装,她比他更全神贯注地去观看屏幕上的内容。 作为相关工作者,她比普通人更清楚和明白,这一步步的来之不易。 程清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真诚和无畏的表情。 他忆起两人头一回闹矛盾,便是她在匠王村受伤那一次,他说文物是死物时,她满脸倔强。 后来逐渐的,他开始了解和理解她的工作,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一路坚持下来,他也愿意当她的后盾,鼎力支持。 当然,他的底线始终不变,一切以生命安全为第一位。 总之是求同存异。 最后的最后,仪式结束,led大屏幕上,写了几个字。 “欢迎文物回家。” 第88章 生日(一) 因为第二天,梁书媞在内的一批来港工作人员,就要返回西安了。 下午举行完文物交接仪式后,港文博的同事又邀请梁书媞她们这些人晚上一起聚会,算是为她们饯行。 梁书媞虽不是个热衷于集体社交活动的人,但也绝不是个不合群的人。 她喜欢这次的工作,也喜欢认识的新同事,于是没有找任何推辞的借口,欣然而然地答应去参加了。 不过她也没有朝任何人透露今天是她的生日,包括程清玙。 这一两年,也开始有点年龄焦虑,过生日不见得是件百分之百让人开心的事情。 怎么说呢,过生日这种事情,同事的关系要比亲近的朋友疏远一些,再说人家对你过生日这件事情,也不感兴趣,更没必要强迫着让人家把重心迁移到你这里,把自己当成世界中心。 至于程清玙,哪怕他们二人已经发生了亲密关系,但她该害羞的事情还是害羞,而且也不好意思在对方没有询问的情况下,主动告诉他自己哪天过生日。 所以,在交接仪式结束,两人碰面,梁书媞有问他晚上的安排,如果没事的话,同事聚会这边,她可以早点结束,回来让程清玙到时候陪她吹个蜡烛。 “下午和同事换了个班,我等下就医院,晚上应该不回来了。” “哦,这样啊。” 梁书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医院的事情走之前能处理好,不会耽误明天陪你回西安。” “嗯嗯,我知道,没有不放心的。” 回西安的时间,早前一确定,程清玙就说他会把时间空出来,送她回西安,再在西安待一两天。 行,他不送,梁书媞也不介意,送了,那当然更开心啦。 先目送程清玙从会场离开后,梁书媞又返回去,还有一系列工作人员留影合照的环节。 再这一摊子处理完,就直接随同事出去聚会。 这一整个结束,都十点多了。 和同事从ktv出来,告完别,梁书媞倒是路过了一家还没打烊的蛋糕店,她在玻璃橱窗面前倒是停留了一刻。 这一天还有一个多小时结束,她现在已经29岁了,妈呀~ 店里展览的蛋糕上,写了生日快乐! 其实,她今天已经收到了过生日快乐了,除过好朋友赵欣然和沐龄,还有早上父母在三个人的小群里,给她发的。 孩子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梁书媞给王昭霞专门发了红包。 上回因为读博的事情,母女俩闹了点别扭,但梁书媞还是先低了头,最后隔了几天,打电话回去。 当时,两人心照不宣的只问彼此身体和工作近况,容易惹出争议的话题,都没聊。 店员准备打烊了,出来见梁书媞在门口,好心提醒, “小姐,现在买蛋糕,打八折,我们马上要打烊了。” 最后,梁书媞也没有买蛋糕,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满意当下的状态,因为总体日子是幸福的,内心也是充实的,她也不纠结,非要在生日这天,吃蛋糕吹蜡烛。 如果喜欢吃蛋糕吹蜡烛,每天都可以的。 打车回到深水湾别墅附近,已经过了十一点半,梁书媞刚才聚会有喝酒,计程车坐的她有点晕车。 在离别墅还有一二百米的时候,梁书媞让司机到这里停车,剩下的一点点路她自己走回去,吹吹风。 这晚的月亮,倒不是满月,看着只有四分之三圆,但亮度不比全月打多少折扣。 有薄的云时不时在它附近,移前移后,就算云想去遮月亮,但那月光还是能透过云彩,显现出来。 梁书媞走在路上,在ktv聚会,把她唱歌的瘾给勾出来,还还没散完,现在一个人走着,无意识开始哼起歌来唱。 “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陈奕迅的这段歌词,要唱的比较低。 高中的时候,音乐老师教他们唱这首歌。 梁书媞第一句找不准调,老唱跑调,结果被音乐老师单独提起来,唱这一句。 结果她越唱越跑,老师贴脸开大,不放过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单独教她。 后来,每次班里说唱这首歌,好事的同学们总会喊: “让梁书媞起这首歌!” 现在好了,一般调是不会跑了。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就这一二百米的路,梁书媞一人独自走着,唱着两个人的歌,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一会儿破音了,咳俩下清清嗓子,重新接着来。 走了快到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是程清玙的。 她接通电话,一步一步往回走,环山路上,今晚的月光很美。 “聚会还没结束吗?” “结束了,刚到家门口,往回走。” “你嗓子怎么了。” “唱歌唱的了。” “唱的什么?” “给你一张过去的cd,噗,哎呀,怎么又跑了,等下,我给你唱副歌。” “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啦啦啦啦啦,人来人往。” 进了别墅大门,梁书媞还看着脚下的路,沉浸式的哼着歌。 等再抬头,第一眼望过去,房子外的灯还亮着,程清玙就站在屋外。 她的心轰然扑通了一下。 第89章 生日(二) 梁书媞把电话收起来,心里更愉悦了,她三步并两步的朝程清玙跑过去, “你回来啦,不是说不回来吗?” 程清玙稳稳接住她, “是不想影响你同事聚会,没想到你能玩这么晚。” “再晚一点点,你今天的生日,可就过了哦。” 梁书媞抬起头,脸上错愕不少, “不是,你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梁书媞这一句反问,倒把程清玙给弄沉默了,他想着也许是她可能忘了她自己的生日。 没想到,还真的是她自己也知道过生日,他要是真不知道了,她也就不说了。 程清玙抬起手,终于忍不住在梁书媞脑门上,作势要下狠手,看梁书媞吓得皱眉闭了眼睛,最后也只是轻轻弹了一下。 “当男朋友的,怎么会不知道女朋友什么时候过生日?” 啊,梁书媞仰起头看月亮。 “今晚的月亮可真亮啊。” 程清玙也仰头去看, “也挺大的。” 好像也没人讲冷笑话,可梁书媞却跟听了个笑话一样,笑着环住程清玙的腰, “这么热的天,你不觉着冷吗,哈哈哈哈。” 程清玙搂住梁书媞,带她进屋。 “进屋。” 程清玙既然知道梁书媞今天过生日,那以他的性格,肯定多少会布置一点的。 这一点,梁书媞进屋的时候,心里早有准备。 不过一进屋,还是被满屋的布置,给惊艳到了。 脑子一闪而过,会不会求婚? 哦,算了,s,梁书媞,别想太多了。 一楼只开了暖黄色的氛围灯。 搭配好的各色鲜花,一路从门口,蔓延到餐厅的餐桌上,像是花海瀑布一样。 餐桌上是精心布置过的,点的是蜡烛,除了食物,还放了很漂亮的蛋糕。 “哇哦。” 文科生此时言语匮乏,可找不到什么精确的诗词歌赋来形容内心的震撼。 人是会被美的东西,感动到的。 “书媞,生日快乐啊!” 梁书媞自然而然转身和程清玙拥抱,星星眼道: “程清玙,谢谢你哦,我好喜欢啊。” 程清玙抬手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快过第二天凌晨了。 “先吹蜡烛许愿?” 到了餐桌前,程清玙很绅士地替梁书媞拉开椅子,她坐下后,才去对面坐下。 梁书媞注意到,餐桌上,蛋糕旁边,还放了个四四方方的中式礼盒。 最近,是有蛋糕店走这种风格的包装盒吗? 但梁书媞看程清玙准备的蛋糕,也是鲜花系列的,和这个中式风格,倒不是很搭。 难道是生日礼物,文房四宝? 程清玙给蛋糕点了蜡烛,梁书媞对礼物的好奇心先放一边,准备许愿吹蜡烛。 “那你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程清玙点头答应。 梁书媞双手合在一起,眼睛闭着,一秒钟后,耳朵里传来的不是听的从小到大的生日歌,而是另外一首歌。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程清玙的粤语自然是最标准的,而且这首《祝寿歌》的调是一点都没有跑。 可是梁书媞闭着眼睛,嘴咧的差点控制不住,她硬逼自己别笑出声,也别睁开眼,就认真听歌。 她不睁眼,程清玙就继续往下唱。 “恭喜你,恭喜你……” 歌声怎么越来越弱了,梁书媞正要睁眼,唇上一热。 她睁开眼,是程清玙站起来,弯腰低头吻住她。 烛光是温柔的,连同他们的影子。 “要吹蜡烛了哦。” 梁书媞再次闭眼,心里默念,她希望身边的人,平安健康。 随后睁眼,对程清玙道: “一起?” 321,生日蛋糕的蜡烛被一起吹灭。 凌晨,刚刚好到。 梁书媞切了蛋糕,第一块给了程清玙。 程清玙接过,用蛋糕叉叉了一小块,又递到梁书媞面前。 梁书媞张嘴接过,尝了尝, “好吃,甜而不腻,和你一样。” 程清玙对于梁书媞动不动在口头上调戏他的行为,见怪不怪,反正在其他地方,他总能讨回来。 他自己也吃了一口蛋糕。 嗯,那还是梁书媞更甜一点。 那个中式礼盒,老是吸引梁书媞的注意力,她还是不好意思直接问, “这是蛋糕盒子吗?” 程清玙放下手中的蛋糕, “送你的生日礼物。” 梁书媞也不再磨磨唧唧了,直接伸手打开了盒子。 她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又立马去看程清玙,不确定问: “是,仿的?” 程清玙在金钱上虽然一贯低调,可是没道理送女朋友生日礼物,送一个仿制,那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是。” 梁书媞深吸一口气,手竟然往衣服上擦了擦,最后又站起来, “我还是去洗个手。” 她洗完手,保证手上再没有汗渍污渍以后,才擦干,走到餐厅。 “我能把餐厅的灯打开吗?” 程清玙起身把餐厅灯打开了,主灯一亮,这件鎏金铜错银的博山炉,更漂亮了。 关于博山炉,其实在民间收藏,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文物,也有万把块的东西。 但同为博山炉,中山王刘胜的错金铜博山炉却价值连城。 博山炉之所以价值相差很大,除了一些历史文化因素,和工艺也有很大的关系。 程清玙送给梁书媞的这件,不仅不是那种民间的普通小款式,而是绝对罕见的精品。 眼下已经是修复过的,颜色是金色,很是夺目。 梁书媞把博山炉小心地从盒子里拿出来,先放底盘,再放香炉主体。 一整套放好,可不是精美绝伦。 “你从哪里弄到的啊?” “前段时间,在欧洲苏富比拍卖行拍的。” 本来想着肯定不便宜,再一听都上苏富比了,那更不会有便宜了。 问价格,觉着俗气了,不问,那不可能。 “多钱啊?肯定很贵很贵了。” 程清玙倒也不是故意装清高,而是真心实意道: “这不重要。” 梁书媞还是很执着的, “这很重要!” 程清玙还是不说价格,那只好梁书媞自己来猜了。 “最起码一百万起,两百万应该差不多,但可能还会再高一点。” 梁书媞的能力,程清玙一向信服,眼下看她猜的挺准了,索性给个准头,也别让她纠结太多了。 “30万欧元。” 梁书媞计算下来了汇率,可不是她猜的那么多嘛。 “程清玙,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可我,真的不能收下它,这真的太太太贵重了!” 虽然,博山炉对她意义非常重大。 程清玙倒后悔刚才说这件博山炉是真的了,他改口改的很快, “刚才骗你的,这其实是仿制的,不值几个钱的。” 梁书媞抬眼看程清玙,补充道: “程医生,你这会儿撒谎的手段,有点拙劣啊!” 程医生现在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别人把假的往真的说,他是硬把真的往假的说。 “真的是假的,我不骗你。” 因为是第一份送给梁书媞的生日礼物,程清玙这回更固执,无论如何,他都想让她收下。 梁书媞推辞了好几次,看程清玙一点松口的迹象都没有,她只好说了实话。 “程清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个博山炉真的是假的,我也不会收的。” “为什么?” 又到了梁老师的考古知识科普小课堂了。 梁书媞认真解释: “我们考古行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考古不藏古。” “这是中国考古之父,李济先生提出来的。” “文物工作者,不得收藏买卖文物,这是行规。” “一旦以后,有什么牵扯,说不清的。” “就算我多喜欢某件文物,我也顶多买博物馆的文创产品罢了。” 以前的大家,从事这行以后,是会把自己本身拥有的藏品捐出去的。 梁书媞可不会拿别人的真金白银来凸显自己的品德高尚,自然也肯定不会对程清玙说,你可以把这件博山炉捐到博物馆,当送我的生日礼物。 她看自己的解释,程清玙已经听进去了一些,她继续道: “这件博山炉,你可以当作投资卖给别人,也可以自己留下收藏,那是属于你的。” “但无论如何,这件东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收的。” 至于以后如果结婚,物品的归属,那也是另当别论的以后,反正目前,梁书媞是坚持自己的原则的。 梁书媞都拿行规来说了,和医生不能收病人红包,也算是一个道理。 程清玙换位思考后,很快被说服,也不强人所难了。 “好,那你就不收,我也知道以后不送这类的东西给你了。” 梁书媞怕程清玙觉着失落,还是连忙安慰: “可是我好喜欢这些花啊,但是明天走了,就看不到了,好可惜。” 梁书媞表现出明显的喜好,程清玙很快接收到这个信息, “没事,回西安了,我重新再送你好多花。” 梁书媞情商在线,也满足程清玙的成就感,提了要求, “那不能比现在这些花少,我看上了副珍珠耳环,我明天发你,你买了送我好不好,跟你送我的珍珠项链可以搭配。” “好啊,你再看看有没有成套的手链,一起。” “行,那我看看,爱你呦,木嘛。” 第90章 戒指 生日过完后,梁书媞说要先上楼洗漱。 人走后,程清玙才从桌上的一堆花丛下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不过并没打开。 正兀自出神着,梁书媞又返身回来,想问他明天回西安吃什么,可以让她妈妈做。 “程……” 程清玙眼睛从盒子移到梁书媞的脸上,她的眼睛又明显是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梁书媞看程清玙手上拿的盒子,一个很明显的,戒指盒子。 这一刹那,脑子里是有很多想法的。 开心,他要求婚? 不开心,他好像又不打算求婚? 程清玙对于梁书媞的突然返回,没有把戒指盒忽然收回去藏起来,还是只拿着。 梁书媞自己反倒成了进退两难,那就只能装没看见。 “呃,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书媞。” 梁书媞装没听见,继续往回走。 “梁书媞。” 她这才停了脚步,直到后面也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 身子被人拉着转回去。 “跑什么?” “没跑啊,正常上楼洗澡。” 戒指盒还在手里拿着。 程清玙当着梁书媞的面,打开了戒指盒,不过给她看的还是背面。 “怎么,怕我求婚?” 某人倒打一耙的功夫见长,梁书媞可没心思陪他开玩笑。 “我怕什么,我看是你不想求,不小心被我撞破,那我肯定不为难你啊!” 程清玙笑了,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 “没有不想求啊,我是打算等会儿在床上求的。” 梁书媞此时已经看到了戒指的全貌,戒指和程清玙的话,冲击力都不小。 梁书媞脸红嗔怪道:“程清玙,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要脸啊!” 程清玙可不是比梁书媞脸皮厚, “我只是说在床上求,可没说干什么啊,你确定不是你想多了?还是说你想那样?” 梁书媞嘴上翻不过他了,想要转身走,倒被程清玙手快拽住,抱了抱,在她耳边道: “书媞,嫁给我!” 随后,梁书媞看到程清玙单膝跪地,朝她伸出了那枚戒指。 一晚上,梁书媞的心路历程真的和过山车一样,博山炉的震惊暂且不提。 光是对于求婚的猜想,也是一波三折。 刚进门,以为会求,结果没有,都不抱心思了,但是又偶然看到了婚戒。 怀疑程清玙今晚没这个打算,但是最后,眼下,他又真的求婚了!!! 梁书媞没马上接受,还不忘再问两句。 “你不觉得,现在求婚有点早吗?” 毕竟,长远的规划,只是她的理想状态,还没得到父母的同意。 “你回西安以后,我们肯定是得异地一段时间,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对娶你这件事情的诚意。” “也是想让叔叔阿姨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你可以不着急答应的,但是,我想和你结婚,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梁书媞瞬间明白,这是程清玙想给她该有的安全感和交代,不要让她因为异地,而心里不安。 程清玙也很茶的,虽然嘴上说梁书媞可以不着急答应,但看梁书媞没有马上做出回应,又赶紧给自己加砝码。 “今晚上,博山炉你已经拒绝我一次了,总不能还要拒绝我第二次!” “梁小姐,嫁给我,好吗?” 程清玙的这步以退为进,百试不爽,梁书媞明知,但还是无法应对。 不过,她是开心的。 至于未来要面对的现实情况,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关难过,关关过! 要是真的未来感情破裂,不再如意。 那就订了婚可以取消,结了也能离。 不都是为了更好的人生对吗?怕什么。 梁书媞伸出了手指, “那多多指教了,程先生!” 璀璨的戒指,被戴到了梁书媞中指上。 第91章 吃席 梁书媞生日这天,算得上是个好日子。 因为王昭霞要去参加她一个亲戚孩子的婚礼。 她这一桌坐的都是些认识的人,全是亲戚,包括梁书媞的表姐王芷琳,以及梁书媞的舅妈也来了。 吃席的时候,刚开始大家还装一下,问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等到后面,便开始百无禁忌,从儿女工作到儿女婚姻,再到孙子孙女。 反正是,你说你哪方面好的,我肯定说个我更好的,并且还会假装不经意明知故问,你不好的。 王昭霞以前坐席是不主动参与这些话题的,因为自己的女儿梁书媞没结婚,没男朋友,谈起来,自己肯定是最不如人的那一个。 “她没有给我们说,人家自己说考就考上了,说是要深造,要不她这个专业拿不到高工资,等研究生毕业了,就能进西安的医院的。” “现在说考研难,我看我们这,年咋说上就上上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坐在王昭霞对面,她的姨父,梁书媞的老姨父。 而这个考上学的人,就是他的外孙女。 从半年前,王昭霞只要一碰到这家人,他们开口说的肯定就是这件事。 就是逛街顺带路过钟楼附近,还得专门拐进王昭霞的店里,再提一回。 半年过去了,逢人就炫耀的毛病是一点没变。 王昭霞给自己倒了杯可乐,然后另一位男亲戚又开始了。 “我两个娃也是,小儿子考上西安石油大学的研究生了,你说的对,现在本科毕业太多了,不读研不行。” 这个西安石油大学要比刚才姨父提的孩子考上的大学要好一点。 那老姨父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 “哎,那你大姑娘呢?好多年没见了。” “哦,她,她这不回来了,在安徽读博士后着呢,男朋友也谈的那边的,博士后你知道吗,也是工作。” 老姨父嚣张了半年的劲,今天给铩羽而归,不着急不着急,这桌上肯定还有其他方面不行的。 “昭霞,你女子咋样了,找下了没,今儿结婚这新郎是不是还要比你女子小几岁呢。” “我另一个小的外孙女是不是比你小媞还也小一两岁,我看年都谈下了,男朋友在银行工作着呢。” 王昭霞本来是不想参与的,奈何这些亲戚互相比较的,最后还准备笑话她,这实在忍不了了,比就比么,谁怕谁。 “找下了,去年都找下了。” 这下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好奇了。 “哦,干啥工作的?” 王昭霞人情世故的演技已经很ok了,刚开始比较低调, “外科医生。” 她顿了一拍,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嫂子和侄女, “我大嫂子和琳琳都见过,就是给我哥动手术的医生。” 众人又看向母女两人,像是要听的验证一下。 亲戚和亲戚之间,又不一样。 王昭霞的大嫂这回很给力,因为她更讨厌姨父这一家,所以就给自己的小姑子帮腔了。 “对着哩,西宏医院外科的主刀医生,人攒劲的很,又高又帅。” 王昭霞才心里感动了一下,不愧是自己的嫂子,还是向着自己的,下一秒。 “不过是香港那边的人,三月份好像就回去了,后来琳琳爸复查,都是转给其他医生了。” 这下一桌子人,眼神又变了变。 老姨父又行了, “那外一下远的,你俩就这一个娃,不敢给那么远。” 那会儿那个和老姨父掰头的亲戚,又开始向王昭霞说话, “娃只要过的好,咱当托人的手伸那么远做什么,我大女子,在安徽,年也好着哩,不怕,咱这女子都优秀着哩。” 你一句我一言的,王昭霞开始发大招了。 “对这里对这里,小媞这都去香港两个月了,他们研究院有个去香港办展的活动,就你说的,咱女子优秀,一申请,年领导就批准了,代表咱陕西去香港交流。” “飞机酒店,都是好的,全香港政府给包了。” 只字不提贷款上班的事情。 “这明天就回来了,男朋友也非要请假说跟着送回来。” 大嫂问: “那这以后咋办,你是让小媞去香港,能适应吗?” 这会儿子,不适应都要说适应。 “好着哩,我看年待的可以,前几天还说给我说想读博,就在香港。” “我不同意,都读到研究生了,可以了,还往上读咋呀。” 自己女儿读博士后的亲戚连忙道: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王昭霞其实是先抑后扬了, “你说的对,我听小媞说,在香港读博,年政府给发钱,一月一万多,咱都不用掏钱,政府把钱都掏了。” “那好木,咱娃只要能上,那就去,我支持。” 后来,这顿酒席吃完,是王昭霞最近这几年,吃的最舒心的一次。 人后受什么苦,再说,人前炫耀,是挺有意思的。 第92章 接机 翌日,梁书媞是中午从香港回西安的航班。 时间倒不算紧张,俩人是睡够了,起来吃过饭才走的。 认识以来,这还是头一次,他俩一起坐飞机,前往某个地方。 而不是之前的,时间紧张,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六月底七月初的西安,那简直是白天不适合人类出没的月份。 梁书媞从一个很热的地方,回到了更热的地方。 从咸阳机场一出来,她父亲梁国伟的车就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我爸的车,快走快走,热死了。” 梁书媞小跑着蹦蹦跳跳就往车跟前去了,都不管程清玙还在后面推箱子。 父女俩见面,赶紧先是拥抱了一下。 梁国伟更开心啦,都舍不得自己女儿多晒一会儿, “去,先上车,车上凉快。” 这时,程清玙也过来了, “叔叔好。” “哎,好好好。” 梁国伟还伸手去接箱子,要给帮忙放后备箱。 程清玙肯定没给,只说自己可以,然后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梁书媞已经钻进了车子后排,程清玙还是很有礼貌的,觉着让叔叔开车有点不好,主动道: “叔叔,要不这下回去,车子我开。” 梁国伟笑着道: “不用不用,你们刚下飞机,也累的很,我开就行了。” 程清玙便上车坐了副驾。 回家的路上,梁书媞坐在后面话还蛮多的,说了一路。 回到家,门一开,梁书媞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王昭霞听见动静,还穿着围裙就从厨房出来了。 两个月不见,虽然中间闹了点别扭,但一见面还是很开心的。 “小程,小程,快进来,你俩这下把手一洗,就上桌子坐,阿姨马上就烧水下面。” 看王昭霞对程清玙的态度和从前一样,梁书媞才终于放了心,就怕之前生的隔阂,让王昭霞不待见程清玙了。 到了餐厅一看,妈耶,和年夜饭都差不多了,好多菜。 本来吃面,拌几个凉菜就行了,结果凉的热的都有。 不过一想,肯定是因为程清玙也来了,只是吃面和几个凉菜,显得有些怠慢。 看着炒出锅的浇头,梁书媞是真馋了,虽然陕西人不太用浇头这个词,统称为菜。 茄辣西,茄子辣子西红柿,里面还放的肉和鸡蛋。 梁书媞坐下就流口水,急切地想等拉条子出锅,拌着吃。 不过饿归饿,馋归馋,还没忘记招待程清玙。 她递了筷子给对方, “你饿了,就先吃。” “没事,等叔叔阿姨一起。” 第一锅的面下好,捞出来了。 梁书媞起身去厨房端,王昭霞倒是叮嘱: “你们先吃,不用等。” 最后,还是等的面都下好了,大家全部坐下以后,才动筷子。 梁书媞给自己的面里面浇了好几勺菜,然后拌,这会儿是真顾不上程清玙了。 拌好的面,第一筷子入口,面软硬劲道刚刚好,配菜的味道是梁书媞从小喜欢大的口味,真真香。 王昭霞看梁书媞吃的香,便问程清玙: “香港没这么好吃的面。” 程清玙很会的, “肯定没有阿姨做的这么好吃啊,书媞每天念叨着想回家吃您做的面。” “而且别说书媞了,我都很想阿姨您做的面吃。” 王昭霞很满意地笑了, “多吃菜,多吃菜。” 因为毕竟是回家的第一顿饭,王昭霞其实心里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最后饭吃完,梁书媞起身去洗碗,程清玙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等这收拾完,送程清玙离开后。 一家三口,坐到客厅,才是重头戏。 重头戏开场的,是梁书媞。 一顿输出,不给父母反应的机会。 “爸,妈,上次说去香港读博的事情,我其实一直都在准备。” “但是我决定的时间,比较晚,前期资料准备的也比较仓促,后半年开始准备面试和递交网申,如果顺利的话,明年秋季就可以去香港读博了!” “而且,程清玙已经和我求过婚了。” 梁书媞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把大钻戒拿出来,戴好。 “呐,戒指也送了。” 第93章 兰州兰州(一) 王昭霞和梁国伟从来不是不善言辞的人。 只是在这一秒,竟都沉默了,夫妻俩面面相觑。 他俩也不用多此一举地问梁书媞答应求婚了没,戒指都戴手上了,能没答应吗!!! 如果单纯的只想着梁书媞赶紧结婚,他们完成父母的任务,不用再遭受人在后面的指指点点。 那肯定是件喜事!对! 是喜事吗? 是……? 至于读博这件事,已经算不上重点了。 最先开口的,还是王昭霞。 当然,张口不会是什么太好的话。 “那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话,是白说了是吗?” “你是铁了心,要离开我们吗?” 梁书媞自然不想说几句,就吵起来, “我听了呀,也考虑了,但我觉得我的选择也不是错的啊!” 说是不想吵,但给自己辩解的话是一句没少。 “爸,妈,我又不是说找了个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人,非得喊着嫁。” “程清玙无非就是远了些,但人,你们都喜欢,没意见啊!” “你们现在也还年轻啊,身体也好,我就趁这个时间,去提升自己,考个博士。” “几年后,真的就回西安了,你们也别不信我,我还想继续干考古。” “回来后最好考到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的老师,既能有项目去参加田野考古,还没研究院那么一直辛苦,不是一举两得。” 梁书媞说的头头是道,要说是恋爱脑上头,可是她给自己的人生事业规划,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王昭霞不敢说是被说服,但至少,女儿说的也没错。 对的,女儿是找了一个好男人,不是找了个流氓土匪。 哎,她想起昨天婚宴上亲戚朋友聊的话。 总归就是,孩子想干什么,家长只能提意见,做不了决定。 做不了决定,也不要给孩子扯后腿。 梁国伟倒看自己老婆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估计和自己想的也差不多。 女儿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时候,不听话了,拉住捶一顿就是。 现在,总不能为这么个不是坏事的事情,再打一顿是。 王昭霞和梁国伟最后的态度,就是,不能说非常支持,但是也没坚决反对。 还是那句,你自己看的办! 程清玙父母的态度和家庭状况,梁书媞说了个大概情况。 至于他美好家世后面的那点龌龊,梁书媞倒没说。 关键时刻,抓大放小。 这一晚,梁书媞住在父母家,程清玙回到了玫瑰园。 是平凡的夜晚,梁书媞给程清玙发了消息,只说父母没有明确的反对,倒也没有两个人想的那么差。 第二天是星期五,梁书媞要回研究院里着急汇报交接工作。 程清玙是在中午饭时过后,去的钟楼面馆。 此时,王昭霞和梁国伟都还在店里。 下午,梁书媞从研究院出来的时候,程清玙已经在院门口等她了。 刚上了车,梁书媞就仰天长啸道: “啊,我才刚回来,下周一,礼拜一,我又得下田野了,妈呀,这么热,我疯了。” “这次是去哪儿?” “在宝鸡,一个秦汉遗址项目上。” 程清玙先启动了车,问: “这次得去多久?” “没说,因为遗址的工作量很大,一年两年的都算是用的时间少的。” “这一回,要是中间没什么变动,后半年,就忙这一个活,也不是没可能。” 两人倒是闲聊着,商量吃什么,商量了半天没说出眉目,程清玙看到一家饭店的灯牌,随口道: “兰州拉面吃不吃?” 梁书媞头扭过来一看,倒看了个兰州拉面馆的掠影,喃喃道: “什么兰州拉面,要吃就吃兰州牛肉面,最好早上,吃头汤,再来份肉蛋双飞。” 梁书媞说着说着,又开始惦记起兰州的美食。 “灰豆汤也想喝,还有甜胚子奶茶,就得喝放哈的,还有大胡子牛肉面片也好吃。” 西安最近的天气,晚上也是闷热闷热的,梁书媞道: “虽然我最爱的城市是西安,但说实话,兰州的夏天还是更舒服一点,昼夜温差大,晚上挺凉快的。” 程清玙看了看时间,也才6点,本来车子是朝东走的方向,在十字路口他又拐弯换成了朝北的方向。 “那要不我们现在出发去高铁站,去兰州,明天早上就能吃你想吃的兰州牛肉面了。” 梁书媞立马来了精神,坐直身体, “你说真的?” “真的啊,反正是周末,你也不上班,就当是你去宝鸡下田野前的最后一次度假!” 程清玙转过来看了看梁书媞, “怎么样,走不走?” 梁书媞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字,替她做了回答,她也说出了口。 “为什么不呢?”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默契着做了决定。 程清玙专心开着车,梁书媞拿出手机打开开始买票。 20点10分就有一趟,23点就能到兰州了。 二等座1745元,商务座5255元。 要是自己坐,肯定就二等座无疑了。 她想了想,还是定了两张商务座。 这个距离的商务座价位,自己还能承担。 要是再来个长途的高铁,她可不装这个大b了。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 车还没到高铁站,梁书媞已经开始念叨明天的计划。 “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兰州西站附近,然后明天去吃马有布牛肉面。” “既然去了兰州,甘肃省博物馆那就再看看一下,马踏飞燕么。” “晚上下午了,我们可以在滨河路找家餐馆,看着黄河吃晚饭,中山桥也可以晚上走一圈。” “既然都到中山桥了,那白塔山也能顺带溜达一圈。” “五泉山就不爬了。” ………… 程清玙本来还是想着等坐上高铁了,他再看看攻略什么的安排一下。 但梁书媞都用不着看攻略,熟稔的程度和在西安差不多了,简直是张口就来,于是好奇问: “你对兰州也这么熟悉。” 梁书媞微微得瑟挑挑眉: “当然啦,我的第二故乡呢。” “嗯?” “哈哈,开玩笑了,本来西安和兰州两个城市就关系比较近,小时候就有亲戚在那边做生意,我妈带着我常去。” “后来,研究生暑假也去兰州待过蛮长时间的,所以当然很熟悉了。” “还有烧烤,你是不是觉得西安的就挺好吃了,我给你说,越往西北走越好吃。” 说了这么多,梁书媞忽然想起问程清玙: “你是不是还没去过兰州吗?” “去过。” “咦?什么时候啊?” “嗯~,路过算吗,去年去西藏的时候,坐火车不是路过嘛。” 梁书媞:“…………” 到了西安北站,他们把车子停在了停车场,后备箱拿了包,直接进站安检。 因为刚来的路上有些堵车,这会儿距离发车的时间还有10分钟。 平时再淡定的人,赶车的时候,也不能慢吞吞走了。 其实刚开始,程清玙是不慌不乱的,他还安慰梁书媞,说: “没赶上了也没关系,坐下一趟也行。” 梁书媞却坚持,“试一下呗,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毕竟好像赶不上,车票不给退哎。 “好。” 程清玙答应的很爽快,拉起梁书媞的手,就往检票口一路奔跑。 高铁站的广播上:“您好各位旅客,从西安北开往兰州西的gxxxx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 偌大的西安北站,赶车穿梭的人很多。 忙忙碌碌,熙熙攘攘。 “你好,麻烦借过,让一让,谢谢。” “你好,让一让,谢谢。” 人海之中穿越,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旅客,也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第94章 兰州兰州(二) 好在两人是没怎么耽误,真给赶上了。 进了车厢后,坐下缓了几口气后,车子就发动了。 他们相视一笑。 梁书媞看着车窗上的玻璃,两个人都印在上面。 她扭回头对程清玙道: “真好玩。” “赶车还好玩啊?” “跟你赶好玩啊!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私奔,哈哈。” 虽说两个人因为着急赶车,没吃饭碗,但最后在车上吃了。 因为是晚上的高铁,基本看不到外面的景了,只在宝鸡和天水停靠后,就直接到了兰州。 一从高铁上下来,兰州晚上的气温,让只穿了短袖的梁书媞,还觉着冷。 程清玙幸好背包里多拿了件外套,取了出来, “先披上。” 他们先打车去了希尔顿酒店,离兰州西站不远。 酒店楼层很高,程清玙开的是套房。 梁书媞当年从兰州走的时候,这酒店好像还没开业呢。 他们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开房间的灯,就已经能从落地窗户,看到兰州的夜景。 传说中,白天伊拉克,晚上曼哈顿的兰州夜景。 梁书媞到了窗边去俯瞰,因为知道地理位置,还能看到一点黄河的景。 程清玙没开太亮的灯,走到她身边。 梁书媞问: “你去过曼哈顿吗,夜景像不像?” 程清玙认真欣赏了下道: “是有点像,但你不觉得,和香港的晚上也很像吗?” 梁书媞太搞笑了,明明是她先问的,看兰州的夜景像不像其他地方,然后现在又立马改口。 “兰州就是兰州,金城就是金城,不和其他城市像,她就是她自己,你可别拿我们兰州和其他城市比。” 程清玙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语,道: “你要么回想一下,是谁刚进门提的曼哈顿?” 梁书媞摸了摸自己头发,尬笑: “哈哈哈,举个例子,别当真,我给你唱首歌哈。” “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唔~” 兰州烟没有吸到,某人的歌声倒被淹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6点,你去看兰州,整个城市沿黄河而建,东西狭长,南北短。 哪怕是夏日,去远眺兰山,它没有秦岭那么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黄土山地上,低矮的植被成了不多的点缀。 如果选择乘飞机到兰州,那么在即将抵达中川机场的空中,会看到更震撼的黄土地貌。 程清玙去喊梁书媞起床。 梁书媞这一回可是表现良好,说起就起。 到了牛肉面馆,赶着来吃头一汤面的人不少。 他们去前台点了单,票打出来后,梁书媞去后厨给单子,问程清玙: “你想吃细一点还是宽一点,二细这么细,三细比二细还细,韭叶稍微宽一点。” 梁书媞一通比划后,程清玙选了二细。 “两个二细。” 梁书媞把小票递出去。 收票的小哥再收了几个小票后,对后厨道: “两二一细,一二一韭……” “你先去坐着,我来端。” 梁书媞听了程清玙的话,先去拿鸡蛋,找桌子坐了。 牛肉面吃完,梁书媞又哈欠起来了,问能不能回去先再补一觉,再出门。 程清玙能说什么,当然是惯着呗。 兰州的两日游,经典的地方,他们都逛了一遍。 再启程回西安的时候,又是傍晚。 比起去兰州时的行李空空,回来的时候,梁书媞带了不少东西。 兰州百合、三泡台…… 有些东西,程清玙能带回香港,有些不行,但能带一点是一点。 周天的晚上,就是两人近期最后一晚的相处了,在这之后,又是短时间的别离。 不是头一回,按道理,该习惯了,但心里总归不是多么快乐的。 心里不快乐,那就想办法让身体快乐。 空调的温度适宜,主卧的房间,灯只一小盏。 梁书媞被程清玙从身后抱住,她耳后的肌肤被吻的酥麻,身体也感受着他的力度。 一次次,战酣乐极,程清玙又换成了他喜欢的姿势,面对面亲吻。 梁书媞总之是没有男人这么厚脸皮,被看着看着,越发羞赧。 连小小的一点光,她都不想让亮了,她要伸手去关,手却被按住。 程清玙道: “我想看你。” 最后,梁书媞忽然想要翻身,程清玙随了她,没用力,由着她,让俩人换了上下。 她本来只是想改变一下,但这个过程,却更深入。 她不受控制,身体一下软了,倒在了某人的身上。 耳朵上方,传来笑声。 梁书媞像是气着了,撑起身子,一把关了台灯。 屋里漆黑一团,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梁书媞想躺下的时候,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却不允许了。 她才知道,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等有人目的达到后,才放了她。 梁书媞躺回床上后,想着一沾枕头就能睡。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程清玙问她: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在也迷迷糊糊中答: “至少等我考上博士。” 黑夜里,看不清程清玙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 女孩呼吸均匀,已然睡着。 他小声道: “那也太迟了。” 第95章 Ending 待在宝鸡下站村的日子里,梁书媞倒是迷上了豆花泡馍。 因为是夏日,老早老早就得出工了,等太阳一出来,就暑热难耐,得赶紧回撤。 胃口一般时,吃点浆水鱼鱼或者豆花泡馍,或者来碗宝鸡的擀面皮也行。 这个大的祭祀遗址,同样是多家考古单位联合考古发掘,包括中国国家博物馆。 梁书媞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多向专家老师学习。 平时的工作就很忙碌,她还要抽出时间准备考博的事情,她也找了中介从中给建议打破信息差。 套磁信的一些英语翻译拿不准时,她倒会请教请教程清玙。 虽说又隔千里,但借助着科技,他们每天还是能每天视频通话看看彼此。 程清玙说他最近开始把工作重心往越禾医院转移了,并且试着去接触医院的一些管理。 “难吗?” 梁书媞问。 程清玙点点头,然后笑了, “我发现只做手术反而最省心。” 程清玙在香港的时候告诉过她,他在被绑架后,因为家人不愿意拿股份换他性命,这事其实也成了父母和奶奶内心的心结。 从那儿以后,他想干什么,他们都尽量不从中干涉。 奶奶对他的愧疚,一直持续到她去世,为了弥补曾经的错,她把她手上越禾医院的股份全部都转给了程清玙,希望他不计前嫌,以后能管理好越禾医院,让越禾越来越好。 他成受害者,最终又变成了整个事件的既得利益者。 那责任,必然是要承担的。 梁书媞安稳道:“优秀的医生不是医术和管理才能齐驱并驾的嘛,慢慢来,一点一点学习,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会做的更好的。” 程清玙不是个脆弱的人,但面对梁书媞的肯定,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她总是会鼓励他,支持他。 他开玩笑道: “那这样,我就更缺时间来看你了。” 梁书媞坐在室外喂蚊子,扣下手机,拍死了胳膊上一只毒蚊子后,才接着把手机拿起来,她倒没有太生气: “木关系啊,说不定过段时间,我还得去香港,跑一趟面试。” “本身我们都是为了更好的自己奋斗,事业上肯定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啊,不能光有情饮水饱啊!” 梁书媞说的是很善解人意,但程清玙宁愿她可以自私一些,向他撒撒气,埋怨他。 “你好通情达理哦!” 好像是夸奖的词,梁书媞听出了哀怨。 “我感觉你在阴阳我,程清玙。” 程清玙这回没反驳,痛痛快快承认了, “对啊,就是在阴阳你。” 都是情侣之间的斗嘴,也没把这话当认真了生气吵,梁书媞又一巴掌在腿弯处打死一只蚊子后道: “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啊,非得我因为这事跟你冷战,把你拉黑,然后你没办法,必须亲自飞过来,找我,你才满意是吗?” “呃……” 某人回忆了一下过往,好日子过了几天,又差点忘了之前遭的罪了。 “不至于不至于,现在挺好的,我刚才是在夸你,没有阴阳你。”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感觉就是随便聊聊,都聊了一个多钟头。 梁书媞最后实在是被叮的受不了了,才道: “我挂电话了,要进屋了,再坐下去,蚊子都把我叮贫血了。” “不是走的时候装了驱蚊水吗?” “这儿蚊子得用农药治了我看,行了行了,进屋了,拜拜。” “嗯,晚安。” 临挂电话了,梁书媞还是补了一句。 “忙完了早点来看我啊!” “遵命!” 今年夏天,是真真热。 全国最高温天气,西安榜上有名,跟前的宝鸡也同样如此。 梁书媞下寒上热的体质更是遭了罪,住的村民家里,是有空调。 但空调年限过久,外机响起来的噪音,轰隆隆跟在耳边打雷一样。 晚上睡觉,想要不热那就得承受噪音,不想要噪音,就得热着,反正过来过去都得遭罪。 受不了的时候,去镇上买了个电风扇回来,晚上倒也能作用。 就这样,梁书媞好几天半夜还流了鼻血。 有一次,和才下了手术的程清玙正视频聊天着,她鼻血就流了下来。 那时梁书媞仰起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撕了一半折的卷好,塞进鼻子。 程清玙眼里全是心疼,可这个时候,心疼,是最无用的东西。 “让人给你送过去的东西,冰凉贴,降温喷雾这些,你都随时用上。” 梁书媞说都用着呢,但是环境就是这样,治标不治本,她已经练就了一身苦中作乐的本领。 “有些比我年龄大的老师,也都这么辛苦呢,也不是说我一个,反正我们人多,哈哈,也不觉着太惨。” “而且最近,西瓜、葡萄都下来了,每天各种水果,吃都吃不完,放心啦!” “哎,不过,程清玙,你说,我这鼻血流的,会不会生什么病啊?你知道,我这回这遗址,以前专门搞祭祀的,不会把我给祭了。” 虽然梁书媞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程清玙一向不喜欢用生病这种事情开玩笑,假装沉着脸道: “你快呸呸呸,别胡说,你一天天陕西地邪挂嘴边,这会儿怎么还拿自己开玩笑。” 梁书媞那还是有点怵的,赶紧呸呸呸了几下,找了个跟前柴火堆的木头摸了几下。 “哦,对了,”梁书媞继续对程清玙道: “你妈妈还今天给我发消息了,说最近陕西高温,让我小心防中暑。” “她肯定是喜欢你的,上次的事,她自己也尴尬。” 两个人再聊了一会儿,便又结束了一日的对话。 反正日子就是这样,辛苦归辛苦,但因为有个人想念着,就像是辛苦的缝隙里,也填满了蜂蜜。 罗曼罗兰有句话,爱是在爱人的人心里,而非在被爱的人心里。 她和程清玙很幸运,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爱,也拥有着爱。 雨天,是在梁书媞连续敲了一个礼拜的电子木鱼,和把手机壁纸换成萧敬腾以后,雨终于来了。 从此对萧敬腾的敬意,她更上一层楼。 “好雨,好雨。”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 雨下下来的时候,梁书媞他们这些人,就跟《西游记》里面,在孙悟空的帮助下,获得降雨的凤仙郡农民一样,手舞足蹈。 就是在这个下雨天,王昭霞和梁国伟说是从西安要过来看她。 毕竟上一次来考古工地上看她,已经是一年前,她还在神木的时候。 梁书媞算着时间撑着雨伞,走到村口站着等着。 没等太久,就看到路的东边,远远的一辆车开了过来,看着是父亲的车。 梁书媞在那一刻,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想,终究还是父母的爱,是最无私的。 哦,打住,男朋友的爱,也挺好的。 因为,车离近的时候,她看到,父亲梁国伟坐在副驾驶上,而驾驶位上,是程清玙哎,母亲坐在后排,已经降下了车窗。 暑雨留蒸,雨云稍薄。 她在那一刻想,如果未来有一天,她养了小猫小狗,那么他们也会载着小猫小狗,来看她。 争奈世人多聚散,频祝愿,如花似叶长相见。 第96章 另一种过程(1) (前情提要,这一版的故事基本也是从梁书媞自香港回来后开始,只是此时的她对于读博还是心有犹豫。) 现在这个时代,倘若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正常人是不爱打和接电话的。 尤其响在非常规时间的响铃和震动声,几乎等同于不幸降临的前兆。 难得的雨歇天,六七点钟,阴雨潺潺,窗帘拉得紧,屋子里也是暗暗一片,几个同住的女生都极度困乏地睡着。 耳边隐隐约约感觉到的手机震动声,才催醒了梁书媞。 她眯着眼睛,拿起手机,都不是微信电话,而是正儿八经打来的电话。 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备注,写的是,爸爸。 她知道父亲前两天和朋友去了成都考察,有在那里开店的想法。 一大早,事出反常,梁书媞是直接惊醒,先接通了电话。 “喂,爸。” “还睡着呢?” 首先听到的是父亲的声音,她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撑起身子,看到了隔壁的女生把头蒙进了被子,嫌吵。 梁书媞起身穿了拖鞋,轻着步子往房间外走,并很小声的回答着电话那端。 “嗯,今天下雨。” “你妈早上跟我打电话,说她今早上起不来,一直头晕。” 才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提到喉咙, “啊?妈血压不是一直正常着啊,低血糖吗,没有啊,那你还没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 “对,她说躺下没事,但是一翻身往起坐,就晕的不行恶心,只能躺回去,她说她在床上再缓缓。” “我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往回赶,你这会儿,没事给你妈打个电话。” 梁书媞挂了电话,心里焦灼不安又马上给王昭霞拨过去视频电话。 视频倒是很快接通,人躺在床上,但看母亲的眼睛,明显哭过的。 梁书媞只怕是脑梗,又赶紧问: “那你握握手指,伸伸胳膊腿,这些,听使唤吗?” “手腿都没问题,我早上睡醒还躺在床上刷抖音,好好的,但是准备起身的时候,就晕,天旋地转,现在还是这样,起不来,只能躺着。” 视频里,王昭霞还给梁书媞展示握拳松手,然后道: “没事,问题不大,你别操心。” 说的是让梁书媞宽慰的话,但那明显地鼻音,让梁书媞根本无法放心。 “妈,那要不我打120。” “不用,不用,你打120来,我也撑不起来去开门,让我再缓缓,你看我躺下这好好的,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好了好了,你不用操心,你爸也就回来了。” 视频结束,梁书媞站在屋外,看着雨幕,担心与烦躁相互交织。 她进屋里就开始找带队老师的微信,跟他请假。 匆匆忙忙换好衣服,稍微洗漱了下,找另外有车的同事,借了车钥匙。 从宝鸡下站村回西安,100多公里的路,雨势不小,梁书媞没敢开太快,一路都很小心。 每隔半个小时,给王昭霞拨一次电话,确认她人是清醒的。 早上刚开始收到消息,梁书媞心里是慌乱不安的,但基本能确定母亲不是什么生命危险的大问题,只是突然的眩晕。 她想过问问程清玙,但远水解不了近火,还是等先回西安再说。 进了城,下雨和早高峰的bug叠满,路说堵就堵。 堵车的间隙,梁书媞又拨了视频过去。 这一回,王昭霞接通后的画面背景已经不是在床上,而是在餐厅。 “我硬从床上起来,然后从地上一点点爬过来餐厅,扶着椅子慢慢站来的,想喝一点水。” 梁书媞想着那个艰难的画面,胸中郁结的情绪堵的她太难受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 “就怪,坐下起来,和躺下起来的时候晕,其他时候好好的。” 前面的路况稍微松了一点,梁书媞启动车子, “那你坐着,别胡乱动,小心不要摔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了。” 堵车的间隙,梁书媞赶紧拿手机在网上搜索这种症状。 有说是耳石症,有说是前庭眩晕,好多又说是焦虑引起的。 一看到焦虑,梁书媞想起好多次视频的时候,王昭霞就会向她有意无意地抱怨。 “你看你谈的这咋办啊,愁的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一想到你这事,你说就是硬结了,以后咋办,我都不敢往后面想。” 要么就是类似的话语,翻个花样,总之是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过错是在梁书媞的身上。 到了小区门口,还有家早餐店没关门,她买了些早餐才上楼的。 到了家门口,她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锁。 进屋后,把脚上的鞋一退,没来得及换拖鞋,穿着袜子就往客厅走。 此时,王昭霞就靠在她平日里最常躺的贵妃椅沙发上,听她声音回来,也没敢扭头来看,因为怕晕。 总之,梁书媞上前再查看了一番,跟刚才情况差不多。 不晕的时候不晕,晕的时候很晕。 没多大问题,但又有问题。 梁国伟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紧张的时刻过去后,梁书媞才有空给程清玙发消息说了个大概。 程清玙基本是看到的第一时间,询问了其他相关科室的医生后,给了梁书媞答复。 基本和她在网上查的差不多。 “你可以带阿姨去神经科和耳鼻喉科看一下。” 梁书媞点头, “今天已经吃过饭了,明天一早我带她去医院看,顺便再做个全身体检,把我爸也拉上一起,他俩都做了,我也放心。” 到晚上的时候,王昭霞的情况又能好一点。 “你明天就回项目上去,你爸也在,我俩看的弄。” 话是这么说,但梁书媞道: “不用了,反正我都回来了,医院里完了又是挂号又是缴费,这些的,你俩也不清楚,我看的弄。” 本来是能休息的日子,梁书媞很早起来就折腾着,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又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有时候想着干脆心一横,管那么多,读博是自己的事情,只要考上了,去就是。 但这种“自私”想法,才稍稍露出一点眉头,都没敢多声张一句。 老天很快派一个不算残酷,但绝对算是教训的事情,给你扔下来。 好啊,去,撇下父母。 下一次,千里之外,你能确定,你和你的父母,都这么幸运? 第97章 另一种过程(2) 说医院生意兴隆,不是个好的形容词,但事实是,医院的生意真的很兴隆。 其他地方做买卖购物,还有个讨价还价,遇到特殊的节假日,更会打个折扣。 可医院不是,一口价,说多少是多少。 梁书媞先拿着体检中心给的单子,带着父母抽血化验、ct等一项项进行。 当场能给结果的检查项目都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王昭霞和梁国伟是真不操心要干什么,跟着女儿走就是。 体检结束,吃了饭,又带着去看耳鼻喉科和神经内科的医生。 可是最后,也没检查个丁卯丑寅出来,既不是耳石症,和前庭眩晕症的症状又不完全相同。 最后只开了一些药让先回去吃一段时间。 因为也是能看出来王昭霞的状态略有好转,梁书媞稍微放了点心,没多待,又赶回宝鸡去了。 晚上和程清玙视频再聊起这件事,梁书媞就算心中明白母亲生病的缘由大概率还是和她的婚事有关,但她没当着程清玙说出来。 “现在倒是有很多医疗智能手环,适合给上了年龄的人佩戴,我这几天看看,然后给叔叔和阿姨一人买一个,这样,能有一点用是一点,你能稍微放点心。” 梁书媞没有拒绝,至少是个办法, “好啊, 那我替他们先谢谢你了。” “谢什么,其实,我想阿姨还是觉得我和你以后异地的感情,会充满变故,她担心导致的,该是我对不起你们的。” 听了程清玙的话,梁书媞没说话,只是仰起头,看了看了夜空,想把鼻尖和眼里的酸意忍回去。 爱情,是常觉亏欠,互相的。 哎,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多愁善感了。 等这阵难过劲过去了,梁书媞才再看屏幕,开玩笑自嘲道: “明明是现代社会,怎么谈恋爱感觉谈出苦命鸳鸯的感觉。” 程清玙不想这个话题弄得梁书媞再难过下去,另外起了话题, “今年的香港书展前天开幕了,我最近马上回西安,你有什么想带的书,我带给你。” 说起书展,梁书媞最近也关注到书展的消息,也看到很多优秀的作家,专门前往香港参加座谈会。 要不是这两天刚请过假,她都想自己飞过去香港,亲自看看的。 “嗯,那我等会儿了再搜一搜,确定好了,把书单发给你。” “好啊,还有其他什么想要的?” 梁书媞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都让人买书买手环了,差不多行了。 “我再没什么想要的。” 程清玙看梁书媞的情绪能稍微好一点,就故意道: “啊,再没什么想要的吗,我也不想要吗?可是我很想要你的。” 一个“要”字,一语双关,中国文字博大精深,梁书媞也不装糊涂往单纯的方面想,就知道他肯定不怀好意。 于是给了他一个死亡眼神,然后道: ”你清醒一点!!!” 电话结束后,程清玙起身准备上楼洗澡,上楼的台阶走了一半,察觉到手机震动。 他打开一看,是梁书媞发过来的消息,给他分享了一首英文歌,《here with 》。 他顺手点开,边听边往楼上走。 另一边,梁书媞进了屋子,放下手机去洗漱,再回来的时候,准备睡了,又收到了程清玙的消息。 当真还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也给她回了一首歌,《ondo bongo》。 是电影《史密斯夫妇》里面的插曲。 梁书媞戴上耳机和眼罩,听着这首充满拉丁异域情调的歌,逐渐放轻松。 一礼拜后,程清玙从越禾医院忙完最后一台手术时,夏日的天色已晚。 他从越禾一出来,司机直接载着他前往机场。 晚上没有直飞西安的航班,他得先转机去上海,停留一晚后,明早再飞西安。 虽然折腾,但明天十点左右就能到西安,也还行。 最起码能比明天直飞的航班,早点到西安。 梁书媞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知道程清玙过来一趟不容易,到西安还得再过来宝鸡,实属费劲。 她只好又厚脸皮想再请一两天假。 想下午收了工,连夜回西安,等程清玙走了,她再回来。 请假的时候,梁书媞只说家里有事,负责人事管理的老师,倒没一下拒绝,也知道梁书媞前不久母亲身体不好,还是答应了。 不过,自然不免再念叨几句。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今天有这个事,明天请那个假,那这遗址真发掘到猴年马月去了。” “你要是实在家里事多,可以申请往市区的项目调一调,咱研究院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 这种为她着想的话,梁书媞听的是汗流浃背。 这些当领导的话术像是经过培训的一样,和她老师刘兰章简直是师承一派。 程清玙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是梁书媞来接的。 吃过午饭,昨晚都为了赶路,没休息好,说是先回玫瑰园休整一下,结果休整休整,就休整到床上去了。 一通厮混过后,也到下午了。 两人懒得出门,干脆还是和从前一样,网上买了东西,让送上门。 他们待家里,做饭享受时光得了。 晚上开着空调,梁书媞穿得凉快,也漂亮。 那首《odo bongo》被她连的蓝牙音响外放,音量调的大小适中,不扰邻。 他们一人做两道菜,这个忙完了,就给那个打下手。 冬去春来又到夏,日子变了,又没变。 还是最平凡的时候,觉着最幸福。 第二天,两人晨起去了南湖公园,沿着湖边散步。 杨柳风轻,湖波荡漾,拴马桩也是布了一路,古今皆宜。 最后,是程清玙自告奋勇说要去家里,看看梁书媞的母亲。 “体检报告不是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还有买的医疗手环,让他们戴上试试。” 梁书媞没有拒绝的借口,最近王昭霞也不是天天去面馆的。 “行,那走。” 回自己家,又不用提前打招呼,倒是一开门,看门口摆了好几双鞋。 梁书媞走进去一看,好家伙,不逢年过节的,这是什么家庭聚会吗? 大舅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她看厨房玻璃门闭着,母亲的身影在里面。 “呦,小媞这个时候回来了。” 是舅妈先说的话,接着程清玙也走了进来,站在梁书媞身后。 “呀,程,程医生也来了。” 第98章 另一种过程(3) 舅舅一家基本是不怎么来梁书媞家做客的,反倒是她们常去舅舅家。 “舅,舅妈,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舅舅回答: “你妈妈前段时间不是说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周末,我们就说过来看看。” 梁书媞拉着程清玙让他也先坐沙发上,程清玙倒也处之泰然,和舅舅一家也打了招呼,并且还询问现在身体恢复的情况。 毕竟是曾经的主治医生,舅舅一家人对程清玙的态度自然好说。 梁书媞看他们聊的还可以,不算尴尬,就起身进了厨房,厨房里油烟机声音开着,她进去,王昭霞才知道她回来。 “小程也来了?” “嗯,来了,和舅舅他们坐着说话。” 案板上备了很多菜,梁书媞问: “妈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给你打下手。” 王昭霞肯定不跟梁书媞客气,赶紧指派了几个活,不过都是洗菜洗碗之类的,还有剥蒜。 梁书媞从冰箱拿了一头蒜,这时程清玙推开了厨房门,和王昭霞打了招呼, “阿姨。” “哎,来了哈。” 程清玙见梁书媞手里拿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伸手去接, “我来剥。” 梁书媞给他递过去,“你很自觉嘛。” 程清玙笑着道: “应该的。” 梁书媞很快处理完安排的活, “好了,妈,再有什么事吗?” “再我就炒菜了,没啥了,你出去看的把餐桌收拾收拾,准备端菜。” 刚才进门的时候,梁书媞舅舅一家没怎么注意到梁书媞手上的戒指,如今坐到饭桌上,举手投足之间,那枚戴在中指的钻戒是挺吸引人注意力的。 倒不是梁书媞故意炫耀,因为平日在田野里发掘的时候,绝不可能戴这些首饰,只是这两天休假,才有机会拿出来戴。 王昭霞早已领略过钻戒的风采,所以见怪不怪。 舅妈和表姐平日里是眼睛最尖的那一类人,但今天好像没看见似的,反而是最不解风情的舅舅看到了。 “呀,小媞,手上戴戒指了,钻石这么大,是程医生给你买的?” 梁书媞坦坦荡荡笑着对舅舅道: “嗯,他给我买的。” 王昭霞中间插了一句, “小程给买的求婚戒指。” 王昭霞是很矛盾的,她没有不满意程清玙,反而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只是她私心更愿意女儿待在自己身边罢了。 再说这个时候,她哥一家子在,就算她对这件婚事,有不满的地方,也不可能当面表现出来的,反而是很配合。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呀?舅这下给我娃也开始准备么。” 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舅舅的地位向来是高的。 梁书媞看了眼程清玙,程清玙代她回答: “这个主要看小媞和阿姨叔叔的想法,我父母和我一样,都是想着越早越好。” 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也给足了梁书媞面子。 “那以后结了,那就去香港生活吗?” 这话,是表姐问的。 梁书媞异地生活的打算还没开口,王昭霞出来打断了, “结婚那还远着哩,先顾眼前的。” 一句话,像是回答了,其实是什么都没回答。 梁书媞心里却接收到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垂下头,没再说话,只吃碗里的菜。 表姐把话茬又对向梁书媞, “小媞,上回吃席,姑说你准备考博士呀是吗?” 梁书媞心里是顾虑着母亲的身体,没再提这件事,如今表姐问到当面,她准备糊弄过去的时候,王昭霞又发话了, “考撒里考里,小媞外从小到大,想一出是一出,三分钟热度,快再不当真了,这就一天好好待下,把她外班上着,就行了。” 桌子下方,梁书媞放在腿上的左手缓缓握成拳,大拇指的指甲挖在食指内侧,一下又一下。 一块鱼肉,夹到了梁书媞碗里。 握紧的左手被另一只手掰开,那只手的主人,轻拍梁书媞的左手,在安抚她。 午饭吃过后,舅舅一家下楼,程清玙说他帮着送下楼。 屋里,只剩下母女俩人。 梁书媞洗碗的时候,王昭霞说什么,梁书媞就只嗯,啊的,只答应一下,其他不多做讨论。 梁书媞心里有怨气,这股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在洗碗的时候,手下了重点,听见碗盘磕碰的声音。 王昭霞也是在忍着,直到梁书媞把最后一个勺子洗好,扔到沥水篮的时候,勺子和碟子的清脆碰撞声,直接惹怒了她。 她直接发火道: “不想洗了就滚,我是说了个什么话,你就给我p脸垮下,给你们辛辛苦苦做一桌子饭,你还给我甩脸色。” 梁书媞难道要和母亲面红耳赤地争吵回去,让她才恢复好的身体,再遭一难。 最终,梁书媞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脏了的抹布挤上洗洁精,一点点地搓,搓去上面的油渍,再放到水龙头下清洗。 这个时候,哪怕是所有的气愤和难过让人痛不欲生,可她连流泪的那一点点发泄,也不敢。 因为,这点点泪水,被母亲看到后,得到的将是更没有底线的谩骂和谴责。 子女的眼泪,在父母眼里,大多是不值钱的。 你要说委屈?呵呵,中国式父母可从来不觉着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可委屈的。 程清玙上来后敲门,梁书媞控制好情绪后,去开了门。 卫生间换鞋的时候,男人的对于气氛的变动是敏感的,他低声问: “吵架了?” 两个人都吵,才算是吵架。 她只是单方面被骂罢了。 梁书媞抱住程清玙,头埋在他胸前,停了三秒钟,然后又退开,小声道: “再坐一小会儿,我们就走。” 程清玙亲了亲她额头, “好,把你父母体检报告看了,我们就走。” 从卫生间出来,梁书媞只能跟以往一样,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大声喊: “妈,你把你和爸体检报告在哪儿放着呢,程清玙给你们看看。” 王昭霞很快从卧室出来,手里拿了两份文件,也是无事人一般,笑着道: “那天取报告的时候,人多,也没时间听体检中心的医生分析,刚好,你这帮我看看。” 电子版的梁书媞早都看过了,反正是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少。 程清玙两份文件认认真真看过后道: “主要还是胆固醇偏高,但这个年龄基本都是这样,阿姨,您和叔叔以后还是饮食上再多注意,少盐。” “再是阿姨,您颈椎这也不好,…………” ………… 反正是,程清玙说的认真,王昭霞也听的认真。 最后,程清玙又拿出了买好的医疗手环,开始给王昭霞教怎么用。 梁书媞坐在一旁看他们,说实话,王昭霞估计也是不好驳了程清玙的面子,还努力在学。 要是放平时,给她教一个什么新的技能,才弄了两三下,马上就道: “哎呀,我不学了,麻烦又木乱的。” 可能这个医疗手环,确实是有点东西,取悦到了王昭霞,最后自己试了几下后,连连道: “美美美,谢谢你了,小程,用心了。” 看弄的差不多了,梁书媞便说: “妈,那你下午还去店里不,去的话,我们把你送去,不去的话,我们这就走呀。” “程清玙下午的飞机,我把他往机场一送,我也回宝鸡去呀。” 其实,程清玙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只是梁书媞不想再在王昭霞跟前待了,就这样说。 “这才待了有一天么,可回香港去了?” 梁书媞已经起身了,明知道程清玙这样来去匆匆,给王昭霞对于他们的关系添不了什么好的砝码,但她也不想粉饰太平,做多余的解释,反而是破罐子破摔, “嗯,就是忙,我们都忙,见一面不容易,走了啊,妈。” 几乎是用逃离的速度,离开了王昭霞,离开了这个家。 门关后,王昭霞就站在客厅的窗户往下望,过了一会儿,小区院子里,就出现了自己的女儿和她的男朋友程清玙。 晚上,梁国伟回来后,王昭霞把白天的事情,给自己丈夫说了一遍。 “到底是年轻人,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啊!” “现在在热恋期,异地也才刚开始,心里一股子劲,两人还觉着来回奔波不算什么,让他们再耗个半年,你看他们还觉着异地有意思么,再不要说以后结了婚了。” 梁国伟沉默了半晌道: “本来好好的感情,你非得让耗的没意思,不知道你是心里咋想的一天。” 真是到了更年期了,有时候他都觉着有些不可理喻。 王昭霞没得到丈夫的认同不说,还听着他有些责怪的意思,情绪一下进了死胡同,说发泄就发泄, “哎,梁国伟,你在这儿给我唱红脸,让我唱白脸是吗,把你还装的大义凛然,我多不近人情一样。” “上回我晕的时候,给你说不用给小媞说,你扑的急的,转过身给娃把电话打过去,下雨天,娃自己开车跑回来,你自己把责任甩远了,然后可装下了是嘛。” ………… 人到中年,夫妻之间,又是翻不完的旧账,吵不完的架。 第99章 另一种过程(4) 从父母家出来后,梁书媞才算是舒服了一点点,就这都让程清玙无辜地邦邦邦挨了几拳。 程清玙挨了打后,还是把她肩膀搂住,半开玩笑道: “怎么咱俩都这样啊,我回我父母家生气,你回你父母家也生气,还是咱俩回自己的家好。” 梁书媞听了,可不是这样嘛。 剩下半天,梁书媞带着程清玙去了南门跟前的湘子庙。 湘子庙庙宇不大,前后几步就能逛完,香火旺盛,传说是八仙之一韩湘子的出家之地。 西安就是这样,看着随处可见、不起眼的庙宇,背景全都大有来头。 城里的八仙庵是吕洞宾一枕黄粱梦悟道之处,据说求姻缘很灵。 陕西考古博物馆附近的香积寺,又是佛教八宗之一净土宗的祖庭。 更不要说什么大兴善寺和广仁寺。 湘子庙出来,往西走的湘子庙街,是如今最典型的citywalk街道。 小巷地面铺的是青石,街边充满情调的咖啡店和酒几步一家,树栽两旁,绿茵盎然,无论拍照还是休闲,都很合适。 这不是他俩头一回走这条街了,但每次走都不厌。 最后沿着这条街走到勿幕门,也就是现在西安最出名的早市地点,小南门。 再沿着四府街拐到五星街上,能看到一座天主教教堂,中西融合的建筑,在古城里,让人有点意想不到。 这地方,程清玙是头一回来。 “西安还有这个?” 梁书媞道: “怎么没有?每年平安夜的时候,不仅要摆个超大的圣诞树,还会节目,过来看的人可多了,挤都挤不进去。” “不过我没进过教堂里面,我也只是在门口看过。” 她怕进去被拉住传教。 “那要不进去看看,刚好能歇歇。” “行吗?” “怎么不行。” 程清玙直接带着她就进去了。 头一回进教堂,其实这个教堂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大教堂宏伟,但还是有那点感觉的。 墙上写了十戒,正中央的十字架上是耶稣受难。 这会儿教堂里的人不多,他们俩找了排椅子坐下,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落在地面上。 和他们隔了两排的椅子上,有教徒正在闭眼祷告。 梁书媞的座位旁边,放了本圣经,她随手拿起看的翻阅。 香港这类教堂反而很多,程清玙总是耳濡目染见过,更不要说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去教堂,是日常。 不过这座教堂,里面独特的晚清彩绘,倒是很少见。 梁书媞是个好奇宝宝,左瞧右张望。 “那是什么?” “怀抱耶稣的圣母玛利亚。” 她会小声问程清玙,结果程清玙都能回答她。 这一回,他成了讲解员,她成了听众。 梁书媞随口一问:“这儿是不是还能办婚礼啊?” “你想在教堂办?” 梁书媞摇了摇头, “俺不信教的。” 既然讨论到这里,那再多说说也无妨, “那你想在哪里办?” 这个话题,虽然令梁书媞有点小小害羞,但也不用非常避讳,她想了想,扭过头看着他道: “雪山、桃花、湖泊,都行。” 程清玙跟梁书媞十指相扣,和她相视一笑,他知道她说的是哪里了。 “是的,都行。” 天黑后,程清玙亲自驾车送梁书媞回到宝鸡。 月明星稀,这一晚,太晚了,程清玙还要回西安,她不能向从前一样,带他在村子里闲逛。 临别时,她对他道: “程清玙,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父母的。” 以往电视上,都是有钱的男主对着女主这样说,而他们身上,却是反着过来的。 晚风吹得梁书媞裙摆摇曳,程清玙上前抱住她。 “没事,只要我们彼此坚定,你别头脑一热,想跟我分手,那我就再没什么担心的。” 梁书媞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 “哼,你还怪会记仇的。” 程清玙吻回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可咬了我不止一次。” “好啦,小气鬼,再一再二,不会再三再四了。” 第99章 另一种过程(4) 从父母家出来后,梁书媞才算是舒服了一点点,就这都让程清玙无辜地邦邦邦挨了几拳。 程清玙挨了打后,还是把她肩膀搂住,半开玩笑道: “怎么咱俩都这样啊,我回我父母家生气,你回你父母家也生气,还是咱俩回自己的家好。” 梁书媞听了,可不是这样嘛。 剩下半天,梁书媞带着程清玙去了南门跟前的湘子庙。 湘子庙庙宇不大,前后几步就能逛完,香火旺盛,传说是八仙之一韩湘子的出家之地。 西安就是这样,看着随处可见、不起眼的庙宇,背景全都大有来头。 城里的八仙庵是吕洞宾一枕黄粱梦悟道之处,据说求姻缘很灵。 陕西考古博物馆附近的香积寺,又是佛教八宗之一净土宗的祖庭。 更不要说什么大兴善寺和广仁寺。 湘子庙出来,往西走的湘子庙街,是如今最典型的citywalk街道。 小巷地面铺的是青石,街边充满情调的咖啡店和酒几步一家,树栽两旁,绿茵盎然,无论拍照还是休闲,都很合适。 这不是他俩头一回走这条街了,但每次走都不厌。 最后沿着这条街走到勿幕门,也就是现在西安最出名的早市地点,小南门。 再沿着四府街拐到五星街上,能看到一座天主教教堂,中西融合的建筑,在古城里,让人有点意想不到。 这地方,程清玙是头一回来。 “西安还有这个?” 梁书媞道: “怎么没有?每年平安夜的时候,不仅要摆个超大的圣诞树,还会节目,过来看的人可多了,挤都挤不进去。” “不过我没进过教堂里面,我也只是在门口看过。” 她怕进去被拉住传教。 “那要不进去看看,刚好能歇歇。” “行吗?” “怎么不行。” 程清玙直接带着她就进去了。 头一回进教堂,其实这个教堂没有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大教堂宏伟,但还是有那点感觉的。 墙上写了十戒,正中央的十字架上是耶稣受难。 这会儿教堂里的人不多,他们俩找了排椅子坐下,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落在地面上。 和他们隔了两排的椅子上,有教徒正在闭眼祷告。 梁书媞的座位旁边,放了本圣经,她随手拿起看的翻阅。 香港这类教堂反而很多,程清玙总是耳濡目染见过,更不要说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去教堂,是日常。 不过这座教堂,里面独特的晚清彩绘,倒是很少见。 梁书媞是个好奇宝宝,左瞧右张望。 “那是什么?” “怀抱耶稣的圣母玛利亚。” 她会小声问程清玙,结果程清玙都能回答她。 这一回,他成了讲解员,她成了听众。 梁书媞随口一问:“这儿是不是还能办婚礼啊?” “你想在教堂办?” 梁书媞摇了摇头, “俺不信教的。” 既然讨论到这里,那再多说说也无妨, “那你想在哪里办?” 这个话题,虽然令梁书媞有点小小害羞,但也不用非常避讳,她想了想,扭过头看着他道: “雪山、桃花、湖泊,都行。” 程清玙跟梁书媞十指相扣,和她相视一笑,他知道她说的是哪里了。 “是的,都行。” 天黑后,程清玙亲自驾车送梁书媞回到宝鸡。 月明星稀,这一晚,太晚了,程清玙还要回西安,她不能向从前一样,带他在村子里闲逛。 临别时,她对他道: “程清玙,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父母的。” 以往电视上,都是有钱的男主对着女主这样说,而他们身上,却是反着过来的。 晚风吹得梁书媞裙摆摇曳,程清玙上前抱住她。 “没事,只要我们彼此坚定,你别头脑一热,想跟我分手,那我就再没什么担心的。” 梁书媞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 “哼,你还怪会记仇的。” 程清玙吻回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可咬了我不止一次。” “好啦,小气鬼,再一再二,不会再三再四了。” 第100章 另一种过程(5) 人这一生的命运,到底是自己能主宰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被动的事件推动的成分更多一点。 又一年9月,雨季来临,连绵阴雨天不断。 幽默的网友网上发段子说,陕西就是大不列颠帝国,不仅地图相似,连天气都像的九成九。 遗址这里,但凡雨下的影响不大,就能上工上工,不能上,统一室内整理资料。 梁书媞是没再敢多请一天假,乖乖的待在这里,听候安排,指哪儿打哪儿。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假期连着,梁书媞倒盼望能到时候给放两三天假。 天气放晴,已经是到下旬了。 梁书媞这一组考古人员,负责的几个祭祀坑,因为前些天下雨的影响,落了进度,最近是要忙着迎头赶上。 平时可能吃了午饭还午休睡一阵,这几天是吃过饭就回去继续上工。 三米多深的基坑,中间撑了几根长棍顶着。 梁书媞蹲在地上,教旁边的新人画地层线,还有一位同事,在另一旁刮面。 厄运在来临之前,没有预兆。 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云净天空,梁书媞正在给新人示范,清楚看到眼前的土层发生位移。 她一把拽起旁边的人,只是都还没站起来。 上方的土,全部倾泻下来。 她连同她的同伴一同被土压在地,梁书媞在倒下的那刻,从缝隙中,还窥得见一丝蓝天。 再一瞬,身上的重量更重了。 整个世界,完全暗了。 秋日送爽,风吹过,一片叶落下。 在如今信息爆炸的年代,距离长短对信息传递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刚开始,只需要是一个考古行业的微信群,有人发出一条消息。 【听说陕西某某某考古作业坑现场,发生坍塌,埋了好几个人。】 然后附一张现场事故图。 从微信群,到更多个微信群,再到头条、微博、抖音等等。 不需要记者,一条新闻就产生了。 王昭霞和梁国伟在钟楼的面馆商量着双节来临,要不要再多招几个人。 有位上了年龄的男性客人,坐在大厅,一边用筷子拌面,一边刷手机,看到了一条新闻,嘴上顺便读了出来。 【xx考古现场塌方,多人被埋】 是正倒面汤的服务员听到了,因为知道老板的女儿就是干考古的。 “叔,你说哪个地方?” 大叔把手机屏幕给服务员看, “你看,就咱陕西的。” 里屋的门被敲,王昭霞喊了声进,服务员急急忙忙走进来,不等她问干什么,服务员直接张口: “叔,姨,小媞考古去的地方,好像发生塌方了。” 王昭霞听了后,没确认真假,直接拿起手机就拨梁书媞的电话。 电话是通的,但是长久的无人接听。 再去拨打微信视频,也是无人接听,直至自动。 梁国伟去搜网上的信息,结果是,这条信息已经挂到了本地热搜。 虽然没有官方盖章的报道,但已然不是空穴来风。 王昭霞刚开始,并没有觉得小媞会出什么意外,可能凑巧只是她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但随着她不停的一遍遍打电话联系,却始终无法联系上时,她慌了,心也越跳越快。 王昭霞也没有梁书媞单位能联系上的方式,无头苍蝇一样。 梁国伟放下手机,站起来, “走,马上去宝鸡。” 根本来不及还给店员留什么嘱咐,夫妻俩直接一阵风驱车离开。 这天的路,一路上,十分畅通。 夫妻俩没一个人说,塌方的人会不会是小媞,或者小媞是不是被困住了。 反倒是一个说,手机可能没拿,在宿舍充电。 另一个赶紧附和说,对着呢,小媞一天有时候也马大哈一个,上一回手机不就是被偷了,这一回说不定手机也丢到哪里去了。 高速的公路上的某条电子屏上显示,陕axxxxx已超速20。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连家族群里都有人发了这条新闻,问王昭霞梁国伟和小媞没关系。 平日里,群里有消息必回的两人,这次连一个字都没回。 在快下高速的时候,梁国伟的电话打过来一个陌生号码。 接下来的情节,就和曾看过的电视剧一样,免提打开。 “梁书媞的父亲吗,我是梁书媞的老师刘兰章。” 王昭霞探了身子,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刘老师。” “小梁妈妈,工地上出了事故,小梁现在在宝鸡市中心医院,你们赶快过来。” 王昭霞把手机从支架上拿起来,对着手机着急道: “小媞现在什么情况,伤的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网上的新闻我们看到了,现在已经下了高速,到宝鸡市,马上到医院。” 对于梁书媞父母的如此迅速,让刘兰章还惊了一下,她人其实不在现场,还是院里通知她联系家属,她才找资料联系的。 没想到人家的父母,早都看到新闻出发了。 “救出来的时候,说还有生命迹象,其他的,我还不太清楚,小梁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说一个人,还有生命迹象,这是个好词吗? 没有虚惊一场,实实在在的灾难,就是来了,就是发生在了他们女儿的身上。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紧绷了的弦,在这一刻,不是松了,而是断了,眼泪是说掉就掉。 夫妻俩到医院急救中心的时候,梁国伟还绊了一下。 在一群消防和医生之中,他看到了比较熟悉的面孔,是之前来宝鸡看梁书媞时遇到的她的同事。 他着急跑过去道: “我是梁书媞父亲,我们小媞怎么样了?” 香港玛丽医院,程清玙中午开始就进了手术室,在做主动脉夹层的急救手术。 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无菌操作台之外的地方,放着有的医护人员的手机。 实习生allen看到程清玙的手机在亮,来电显示的姓名是,梁妈妈。 梁?阿玙哥的女朋友他之前见过,也姓梁。 “程医生,梁妈妈来电,好像是你未来丈母娘电话。” 程清玙基本是不在做手术的时候,接私人电话的,但今天这个手术得七八个小时,allen觉着自己还是汇报一下,接不接随他。 程清玙动刀的手并没有停, “帮我拿过来接听。” allen拿了过来,因为是无菌操作,不能离太近,他按了免提。 “小程。” “阿姨。” “你要是方便的话,尽快回西安一趟。” 声音不是往日的那种豪爽和轻快。 “书媞出什么事了吗?” “工地塌方,她被埋了,现在抢救出来,在医院。” 这时,程清玙动刀的手术终于停了一下,手术室的其他医护人员,仅凭露出的那一点点眼睛,眼神交换之下,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有生命危险吗?” “说是脱离危险了,但情况还是不太好。” “好,阿姨我知道了,我晚上就回来了。” 结束通话后,其他人还愣着,程清玙看了看副手: “看清楚,血在哪儿吸着呢。” 手术继续,程清玙手下的动作不停,没有再回头,但话是对allen道: “allen,去手术室外给乔治打电话,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联系专机。” “还有,问一问李医生,他的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 第100章 另一种过程(5) 人这一生的命运,到底是自己能主宰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被动的事件推动的成分更多一点。 又一年9月,雨季来临,连绵阴雨天不断。 幽默的网友网上发段子说,陕西就是大不列颠帝国,不仅地图相似,连天气都像的九成九。 遗址这里,但凡雨下的影响不大,就能上工上工,不能上,统一室内整理资料。 梁书媞是没再敢多请一天假,乖乖的待在这里,听候安排,指哪儿打哪儿。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假期连着,梁书媞倒盼望能到时候给放两三天假。 天气放晴,已经是到下旬了。 梁书媞这一组考古人员,负责的几个祭祀坑,因为前些天下雨的影响,落了进度,最近是要忙着迎头赶上。 平时可能吃了午饭还午休睡一阵,这几天是吃过饭就回去继续上工。 三米多深的基坑,中间撑了几根长棍顶着。 梁书媞蹲在地上,教旁边的新人画地层线,还有一位同事,在另一旁刮面。 厄运在来临之前,没有预兆。 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云净天空,梁书媞正在给新人示范,清楚看到眼前的土层发生位移。 她一把拽起旁边的人,只是都还没站起来。 上方的土,全部倾泻下来。 她连同她的同伴一同被土压在地,梁书媞在倒下的那刻,从缝隙中,还窥得见一丝蓝天。 再一瞬,身上的重量更重了。 整个世界,完全暗了。 秋日送爽,风吹过,一片叶落下。 在如今信息爆炸的年代,距离长短对信息传递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刚开始,只需要是一个考古行业的微信群,有人发出一条消息。 【听说陕西某某某考古作业坑现场,发生坍塌,埋了好几个人。】 然后附一张现场事故图。 从微信群,到更多个微信群,再到头条、微博、抖音等等。 不需要记者,一条新闻就产生了。 王昭霞和梁国伟在钟楼的面馆商量着双节来临,要不要再多招几个人。 有位上了年龄的男性客人,坐在大厅,一边用筷子拌面,一边刷手机,看到了一条新闻,嘴上顺便读了出来。 【xx考古现场塌方,多人被埋】 是正倒面汤的服务员听到了,因为知道老板的女儿就是干考古的。 “叔,你说哪个地方?” 大叔把手机屏幕给服务员看, “你看,就咱陕西的。” 里屋的门被敲,王昭霞喊了声进,服务员急急忙忙走进来,不等她问干什么,服务员直接张口: “叔,姨,小媞考古去的地方,好像发生塌方了。” 王昭霞听了后,没确认真假,直接拿起手机就拨梁书媞的电话。 电话是通的,但是长久的无人接听。 再去拨打微信视频,也是无人接听,直至自动。 梁国伟去搜网上的信息,结果是,这条信息已经挂到了本地热搜。 虽然没有官方盖章的报道,但已然不是空穴来风。 王昭霞刚开始,并没有觉得小媞会出什么意外,可能凑巧只是她工地上发生的事情。 但随着她不停的一遍遍打电话联系,却始终无法联系上时,她慌了,心也越跳越快。 王昭霞也没有梁书媞单位能联系上的方式,无头苍蝇一样。 梁国伟放下手机,站起来, “走,马上去宝鸡。” 根本来不及还给店员留什么嘱咐,夫妻俩直接一阵风驱车离开。 这天的路,一路上,十分畅通。 夫妻俩没一个人说,塌方的人会不会是小媞,或者小媞是不是被困住了。 反倒是一个说,手机可能没拿,在宿舍充电。 另一个赶紧附和说,对着呢,小媞一天有时候也马大哈一个,上一回手机不就是被偷了,这一回说不定手机也丢到哪里去了。 高速的公路上的某条电子屏上显示,陕axxxxx已超速20。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连家族群里都有人发了这条新闻,问王昭霞梁国伟和小媞没关系。 平日里,群里有消息必回的两人,这次连一个字都没回。 在快下高速的时候,梁国伟的电话打过来一个陌生号码。 接下来的情节,就和曾看过的电视剧一样,免提打开。 “梁书媞的父亲吗,我是梁书媞的老师刘兰章。” 王昭霞探了身子,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刘老师。” “小梁妈妈,工地上出了事故,小梁现在在宝鸡市中心医院,你们赶快过来。” 王昭霞把手机从支架上拿起来,对着手机着急道: “小媞现在什么情况,伤的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网上的新闻我们看到了,现在已经下了高速,到宝鸡市,马上到医院。” 对于梁书媞父母的如此迅速,让刘兰章还惊了一下,她人其实不在现场,还是院里通知她联系家属,她才找资料联系的。 没想到人家的父母,早都看到新闻出发了。 “救出来的时候,说还有生命迹象,其他的,我还不太清楚,小梁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的。” 说一个人,还有生命迹象,这是个好词吗? 没有虚惊一场,实实在在的灾难,就是来了,就是发生在了他们女儿的身上。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紧绷了的弦,在这一刻,不是松了,而是断了,眼泪是说掉就掉。 夫妻俩到医院急救中心的时候,梁国伟还绊了一下。 在一群消防和医生之中,他看到了比较熟悉的面孔,是之前来宝鸡看梁书媞时遇到的她的同事。 他着急跑过去道: “我是梁书媞父亲,我们小媞怎么样了?” 香港玛丽医院,程清玙中午开始就进了手术室,在做主动脉夹层的急救手术。 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无菌操作台之外的地方,放着有的医护人员的手机。 实习生allen看到程清玙的手机在亮,来电显示的姓名是,梁妈妈。 梁?阿玙哥的女朋友他之前见过,也姓梁。 “程医生,梁妈妈来电,好像是你未来丈母娘电话。” 程清玙基本是不在做手术的时候,接私人电话的,但今天这个手术得七八个小时,allen觉着自己还是汇报一下,接不接随他。 程清玙动刀的手并没有停, “帮我拿过来接听。” allen拿了过来,因为是无菌操作,不能离太近,他按了免提。 “小程。” “阿姨。” “你要是方便的话,尽快回西安一趟。” 声音不是往日的那种豪爽和轻快。 “书媞出什么事了吗?” “工地塌方,她被埋了,现在抢救出来,在医院。” 这时,程清玙动刀的手术终于停了一下,手术室的其他医护人员,仅凭露出的那一点点眼睛,眼神交换之下,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有生命危险吗?” “说是脱离危险了,但情况还是不太好。” “好,阿姨我知道了,我晚上就回来了。” 结束通话后,其他人还愣着,程清玙看了看副手: “看清楚,血在哪儿吸着呢。” 手术继续,程清玙手下的动作不停,没有再回头,但话是对allen道: “allen,去手术室外给乔治打电话,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联系专机。” “还有,问一问李医生,他的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 第101章 另一种过程(6) 北京时间晚8点,一架专机从香港机场起飞,晚上11点半左右降落在西安咸阳机场。 程清玙下了飞机,北方城市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 他无暇顾及,也没有心情去对比,一年前自己来西安时的心情。 司机接到他后,直接沿着机场高速往宝鸡开。 抵达中心医院时,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梁国伟下楼抽烟时,刚好看到了有人匆匆往这边跑,他喊了声 : “小程。” 程清玙步子停住,闻声望去,他是没见过梁国伟这么沧桑过。 “叔叔。” 梁国伟灭了烟,走过去道: “耽误你了,让你这么远跑回来。” “叔叔,快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外人,书媞现在什么情况了?” 他们慢慢上楼进电梯, “10点多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下了,她妈妈陪着。” 程清玙知道一般塌方事故造成的伤害,没有严重内外伤的情况下,大都是因为窒息缺氧会危及生命,生死往往只是一线之间。 程清玙再问了问当时的情况,梁国伟只说了自己知道的, “加上小媞,一共被埋了3个人,一死两伤。” “有死亡?” 梁国伟点了点头, “是个男生,比小媞她们晚救出来了一阵。” 程清玙是医生,哪怕见多了太多的死亡,在这一刻,后背还是发了凉。 单间病房里,王昭霞见程清玙来了,出了病房,三个人在楼道稍微低声说了一阵话。 程清玙就说已经定好了酒店,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今晚上梁书媞这里,他陪着。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此时无论是心理和生理都到了临界点,但他们还是坚持。 最后,程清玙好说歹说,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换他,才走的。 病房里,梁书媞穿着病服,眼睛闭着睡得很沉,鼻间还插的氧气管。 程清玙看了看仪器上的心跳、血压数据,算是正常。 他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睫毛还是那么长,再看到她额头上的去年的那个疤痕,还有一点点,他摸了摸她的脸。 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底,泪,还是落了下来。 说她不省心吗? 这又不是她的错。 要说老天爷仁慈,留了她一条命? 算了,老天一点都不仁慈。 要多谢救援和医护人员,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半夜,程清玙在沙发床上半躺着闭眼休憩,睡着的梁书媞突然咳嗽了起来。 他睁开眼,立马起身去旁边看,女孩咳了几下,又停了。 程清玙给她把被子盖好,伸手去摸被子下她手的温度,看她是不是冷。 病服的袖子卷上去了半截,他又替她拉下来,免得再着凉。 一切整理妥当,程清玙的手要离开时,却被拽住了。 “程清玙。” 病房的灯开的很暗,程清玙坐到床边,看到梁书媞睁了眼,他俯身轻声道: “吵醒你了?” 梁书媞眼眶微红,但还是扯了个微笑,跟他开玩笑: “你好帅啊,被你帅醒了。” 程清玙突然好想骂她几句,但看到她那湿漉漉的眼睛 ,骂什么骂,有什么可骂的呢。 两个人的手握住,梁书媞眼睛扫了扫房间, “我爸妈呢?” “我让他们先回酒店休息了,天亮了再过来。” 梁书媞知道他这么快过来,相当不容易,想起身抱他,可浑身没劲,再想跟他说说几句话,又慢慢累得控制不住,嘴里嘟嘟了几句,程清玙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就见她闭了眼睛,又睡着了。 天亮以后,医生和护士过来查房时,梁书媞父母也从酒店过来,给他们还带了早餐。 查房的时候,程清玙和主治医生进行了亲切而又友好的交流。 医生临走时,梁书媞问: “医生,和我一起送过来的同事们怎么样了?” 此时程清玙刚好是背对的梁书媞,面对的是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看面前男人的眼神,知道了他的用意,现在还是不说的为好。 “跟你差不多。” 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走了。 好心隐瞒并没有瞒太久,中午的时候,考古研究院里来了领导探望,网上也有了正式新闻播出。 一死两伤,就在标题上,梁书媞自己上网查也看到了结果。 本来恢复的稍微好一点,能下床走几步的人,直接跑到卫生间开始吐,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王昭霞和程清玙赶紧跟到卫生间,梁书媞吐了没东西吐后,王昭霞端了水,让她漱口。 梁书媞漱完口,逐渐觉着胸闷,呼吸不上来,她一边轻捶胸口,一边大口呼吸。 程清玙看情况不对,弯腰将梁书媞拦腰抱起,抱回床上,把氧气管给她用上,让她慢慢呼吸,不要激动。 王昭霞和梁国伟又吓的紧张起来,按铃要叫医生。 程清玙还是冷静的, “先不用叫医生,让书媞慢慢缓。” 下午再有研究院的人过来探视,程清玙出面周旋,一一谢绝,没再让他们见梁书媞。 到底是成人世界,你再难过再不接受现实,也得一半天内,去接受现实。 去接受,几个月内,同上工下工,一起吃饭工作,亦师亦友的同事,就这么没了。 那堆黄土倒下来,三个人,没有谁救谁,就是死神来了,随机点了一个,带走了。 她恐怕还得庆幸,自己获救的早了一点是吗? 梁书媞没再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以免让父母和程清玙担心。 晚上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梁书媞道: “我明天出院,你就回香港,你一个当医生的,临时跑过来,事情肯定还多着呢。” 是有几个手术因为他临时请假,往后延了,确实还有很多事,等他处理。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梁书媞忽然道:“我想喝奶茶。” 程清玙看了看时间, “现在喝带茶的晚上会失眠,给你点个果汁类的喝,杨枝甘露你不是爱喝?” “嗯,那也行,或者酸奶的也行。” “那就杨枝甘露点常温的,和酸奶各来一杯,但你都少喝一点,别喝太多。” “好,可以可以。” 程清玙掏出手机低头给她点的时候,梁书媞道: “你看我都能喝奶茶了,你放心回去,等你那边的急事处理完,再回来也行。” “又能自理,也不缺胳膊少腿,没什么担心的。” 程清玙犹豫了很久,最终不得不狠下心道: “那我处理完,尽快回来。” 奶茶送到后,程清玙下楼去取,最后梁书媞其实也没喝多少,剩下的就给程清玙了。 再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后,程清玙就让她休息。 梁书媞洗漱完,躺下的时候,程清玙去关灯,她忽然道: “别关完,留一点灯。” 程清玙手在开关处,收了回来。 “好。” 睡到半夜,梁书媞忽然从梦中惊醒,忘记了梦的内容,但总归让人毛骨悚然。 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她才稍微不那么害怕。 此时她也察觉到手压在的心脏上,所以才做了噩梦。 她把手放了下来,看着睡着的程清玙,心一点点踏实下来,便也渐渐睡着了。 第101章 另一种过程(6) 北京时间晚8点,一架专机从香港机场起飞,晚上11点半左右降落在西安咸阳机场。 程清玙下了飞机,北方城市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 他无暇顾及,也没有心情去对比,一年前自己来西安时的心情。 司机接到他后,直接沿着机场高速往宝鸡开。 抵达中心医院时,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梁国伟下楼抽烟时,刚好看到了有人匆匆往这边跑,他喊了声 : “小程。” 程清玙步子停住,闻声望去,他是没见过梁国伟这么沧桑过。 “叔叔。” 梁国伟灭了烟,走过去道: “耽误你了,让你这么远跑回来。” “叔叔,快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外人,书媞现在什么情况了?” 他们慢慢上楼进电梯, “10点多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下了,她妈妈陪着。” 程清玙知道一般塌方事故造成的伤害,没有严重内外伤的情况下,大都是因为窒息缺氧会危及生命,生死往往只是一线之间。 程清玙再问了问当时的情况,梁国伟只说了自己知道的, “加上小媞,一共被埋了3个人,一死两伤。” “有死亡?” 梁国伟点了点头, “是个男生,比小媞她们晚救出来了一阵。” 程清玙是医生,哪怕见多了太多的死亡,在这一刻,后背还是发了凉。 单间病房里,王昭霞见程清玙来了,出了病房,三个人在楼道稍微低声说了一阵话。 程清玙就说已经定好了酒店,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今晚上梁书媞这里,他陪着。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此时无论是心理和生理都到了临界点,但他们还是坚持。 最后,程清玙好说歹说,让他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换他,才走的。 病房里,梁书媞穿着病服,眼睛闭着睡得很沉,鼻间还插的氧气管。 程清玙看了看仪器上的心跳、血压数据,算是正常。 他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睫毛还是那么长,再看到她额头上的去年的那个疤痕,还有一点点,他摸了摸她的脸。 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底,泪,还是落了下来。 说她不省心吗? 这又不是她的错。 要说老天爷仁慈,留了她一条命? 算了,老天一点都不仁慈。 要多谢救援和医护人员,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半夜,程清玙在沙发床上半躺着闭眼休憩,睡着的梁书媞突然咳嗽了起来。 他睁开眼,立马起身去旁边看,女孩咳了几下,又停了。 程清玙给她把被子盖好,伸手去摸被子下她手的温度,看她是不是冷。 病服的袖子卷上去了半截,他又替她拉下来,免得再着凉。 一切整理妥当,程清玙的手要离开时,却被拽住了。 “程清玙。” 病房的灯开的很暗,程清玙坐到床边,看到梁书媞睁了眼,他俯身轻声道: “吵醒你了?” 梁书媞眼眶微红,但还是扯了个微笑,跟他开玩笑: “你好帅啊,被你帅醒了。” 程清玙突然好想骂她几句,但看到她那湿漉漉的眼睛 ,骂什么骂,有什么可骂的呢。 两个人的手握住,梁书媞眼睛扫了扫房间, “我爸妈呢?” “我让他们先回酒店休息了,天亮了再过来。” 梁书媞知道他这么快过来,相当不容易,想起身抱他,可浑身没劲,再想跟他说说几句话,又慢慢累得控制不住,嘴里嘟嘟了几句,程清玙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就见她闭了眼睛,又睡着了。 天亮以后,医生和护士过来查房时,梁书媞父母也从酒店过来,给他们还带了早餐。 查房的时候,程清玙和主治医生进行了亲切而又友好的交流。 医生临走时,梁书媞问: “医生,和我一起送过来的同事们怎么样了?” 此时程清玙刚好是背对的梁书媞,面对的是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看面前男人的眼神,知道了他的用意,现在还是不说的为好。 “跟你差不多。” 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走了。 好心隐瞒并没有瞒太久,中午的时候,考古研究院里来了领导探望,网上也有了正式新闻播出。 一死两伤,就在标题上,梁书媞自己上网查也看到了结果。 本来恢复的稍微好一点,能下床走几步的人,直接跑到卫生间开始吐,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王昭霞和程清玙赶紧跟到卫生间,梁书媞吐了没东西吐后,王昭霞端了水,让她漱口。 梁书媞漱完口,逐渐觉着胸闷,呼吸不上来,她一边轻捶胸口,一边大口呼吸。 程清玙看情况不对,弯腰将梁书媞拦腰抱起,抱回床上,把氧气管给她用上,让她慢慢呼吸,不要激动。 王昭霞和梁国伟又吓的紧张起来,按铃要叫医生。 程清玙还是冷静的, “先不用叫医生,让书媞慢慢缓。” 下午再有研究院的人过来探视,程清玙出面周旋,一一谢绝,没再让他们见梁书媞。 到底是成人世界,你再难过再不接受现实,也得一半天内,去接受现实。 去接受,几个月内,同上工下工,一起吃饭工作,亦师亦友的同事,就这么没了。 那堆黄土倒下来,三个人,没有谁救谁,就是死神来了,随机点了一个,带走了。 她恐怕还得庆幸,自己获救的早了一点是吗? 梁书媞没再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以免让父母和程清玙担心。 晚上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梁书媞道: “我明天出院,你就回香港,你一个当医生的,临时跑过来,事情肯定还多着呢。” 是有几个手术因为他临时请假,往后延了,确实还有很多事,等他处理。 “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梁书媞忽然道:“我想喝奶茶。” 程清玙看了看时间, “现在喝带茶的晚上会失眠,给你点个果汁类的喝,杨枝甘露你不是爱喝?” “嗯,那也行,或者酸奶的也行。” “那就杨枝甘露点常温的,和酸奶各来一杯,但你都少喝一点,别喝太多。” “好,可以可以。” 程清玙掏出手机低头给她点的时候,梁书媞道: “你看我都能喝奶茶了,你放心回去,等你那边的急事处理完,再回来也行。” “又能自理,也不缺胳膊少腿,没什么担心的。” 程清玙犹豫了很久,最终不得不狠下心道: “那我处理完,尽快回来。” 奶茶送到后,程清玙下楼去取,最后梁书媞其实也没喝多少,剩下的就给程清玙了。 再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后,程清玙就让她休息。 梁书媞洗漱完,躺下的时候,程清玙去关灯,她忽然道: “别关完,留一点灯。” 程清玙手在开关处,收了回来。 “好。” 睡到半夜,梁书媞忽然从梦中惊醒,忘记了梦的内容,但总归让人毛骨悚然。 看到沙发上躺着的人,她才稍微不那么害怕。 此时她也察觉到手压在的心脏上,所以才做了噩梦。 她把手放了下来,看着睡着的程清玙,心一点点踏实下来,便也渐渐睡着了。 第102章 另一种过程(7) 说是第二天梁书媞出了院,就让程清玙回香港。 但程清玙就是要走,也要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后再走。 先是一起回了梁书媞父母的家,最近就让她和家人住一起,有个万一能好照应。 梁书媞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程清玙把在药店买的东西拿出来给王昭霞和梁国伟交代。 “书媞其实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她潜意识可能会出现一些胸闷和呼吸不畅的感觉。” “临床上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说,现在还不清楚书媞到底什么情况,到底严不严重,但希望最好没有。” “这是氧气罐,她要是实在觉着难受,你让她用一点也行,就当心里安慰,但是不要多用。” “这是血氧仪,夹手指上就行。” “要是出现不能应付的情况,及时去医院也行。” “叔叔阿姨,我就回去香港几天,急事处理完就回来了,还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王昭霞和梁国伟把这些一一牢记在心,他们再清楚不过这几天程清玙的辛苦,哪里还敢责怪。 “小程,叔叔阿姨知道你作为医生的身不由己,我们明白,谢谢你这几天了,你放心去,小媞这里有我们,我们能照顾好,没问题。” 等梁书媞就洗完澡出来,一起吃过饭,程清玙就要去机场了。 梁书媞把他送下楼,临别时,到底是把那晚上想抱没抱成的拥抱给抱了。 两人拥抱着,程清玙忽然在梁书媞耳畔道: “要么和我一起去香港。” 一阵风凉风吹过,程清玙把梁书媞再往紧抱了抱。 梁书媞就算再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也还是拒绝了, “不了,过两天还要回院里写事故报告了,不想来回跑了。” 话说出来,又觉着来回跑的人一直是程清玙,自己还没跑又觉着麻烦了。 她松了怀抱,对他道: “我想了想,要不,你也别折腾了,这次回去,就安心在香港待着,等我过来找你。” 程清玙笑了下,摸了摸梁书媞的头, “我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觉着辛苦,这比做一天手术,轻松多了。” “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别让我担心,好吗?” 梁书媞点点头, “你也是。” 后来,程清玙再亲了亲她,就上车离开了。 梁书媞看着黑色的轿车驶入车流,逐渐隐去。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得知梁书媞出事的亲戚和朋友,都到家里来探望她,她基本不出门。 时间的齿轮不会因为某一件事的发生,停止转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死亡之后,就是葬礼和追悼会。 梁书媞再出门,就是去参加那位同事的葬礼。 陕西这里,还没有完全施行火葬,很多农村人,还是更倾向土葬。 她记得和这位同事在一起工作时,他们也曾聊过生死。 她的这位同事说,他家里是农村,有很大的一片梨树园。 他的父母以后去世了,他就把他的父母葬在梨树园里,每年4月,梨花开满,就算清明上坟,看到满园春色,心情也能好一点。 等他死了,他就让他的子孙,把他葬在父母跟前,也在那片梨树园里。 9月的最后一天,西安又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梁书媞还是头一回去殡仪馆,这次追悼会是研究院承办的。 她进到大厅,正中央放的便是去世的人的照片,那是他们入职时统一办理的证件照。 再看到侧边站的那两位哭泣的中年人,一男一女,都很瘦,也很黑,一眼一看,都知是在田间经常劳作的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眼前的画面。 大厅的中间,放的就是她同事的遗体。 脚下的步子,千斤重,梁书媞就连这个门框都踏不进去。 如果,当初对她的救援再晚那么一点点,那今天,殡仪馆举办的,又会是谁的葬礼,哭泣的又会是谁的父母。 土堆坍塌的瞬间和被压在黑暗之中的画面又开始在梁书媞脑海中闪回,胸闷的窒息感席卷上来了。 梁书媞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了几口后,下了台阶,撑着雨伞,狂风暴雨中,头也不回的从殡仪馆离开了。 劫后余生,一种痛苦结束的同时,伴随的将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启。 因为遗迹塌方事故,整个陕西省的考古作业全部进行安全整顿和培训。 梁书媞回到研究院,熟悉的同事还好,往往那种半生不熟的人,和她擦肩相遇时,她都能感到他们眼中的探究和好奇。 你以为搞文化的人,有涵养,讲道理,明辨是非? 可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龌龊嘴贱的人,到处都有,和干什么工作,没多大正相关。 院里开始有人乱扯,开玩笑,说去年咸阳匠王村事故,就有这个女生。 今年这个事故,还有她。 以前好几年都出不了一个安全事故,结果这一两年出这么多,还老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叫梁书媞的人,不是八字不好,不适合干考古,就是八字太硬,专克她身边的同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梁书媞的耳朵里。 有人估计是吃瓜给别人发消息,但不小心把截图发错到了有梁书媞在的工作群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 一个礼拜后,程清玙再回西安的时候,见梁书媞的第一面,心里震了一下。 才短短几天,人一下瘦了好多,下巴越尖了。 厨房里,梁国伟今天做饭,梁书媞在里面打下手。 客厅里,只有程清玙和王昭霞。 “阿姨,书媞最近胃口不好吗?” 别说梁书媞了,经这么个事,王昭霞自己也瘦了。 “我每天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她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她胃口这么差。” “以前家里的碗,她能吃饭吃两碗,现在就吃半碗,要么连半碗都不吃,光吃点菜。” “还有啊……” 王昭霞看了看厨房, “我听你叔说,他发现,小媞现在晚上睡觉,一晚上一晚上不关灯,还不是说光开的台灯,开的还是大灯,你说灯这么亮,这样能休息好吗?” “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吗?” “哎,但你跟她聊天啥的,好好的,跟你又说又笑的。” 程清玙听了后,因为这几天没在跟前,梁书媞不说,他还以为她恢复的不错。 现在一看,多少是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 “阿姨,要不,今天吃过饭后,我就带书媞去我那儿住几天,离公园也近,随时散步,您也辛苦几天了,好好歇一歇,交给我。” 夜晚,玫瑰园里,程清玙在阳台跟母亲李咏霓回电话,在说梁书媞的情况。 等打完电话的时候,客厅里不见梁书媞身影。 他最后去了书房,门打开,梁书媞神情严肃地皱着眉头,盯着平板看。 “书媞?” 梁书媞没有反应。 “书媞?” 他声音放大了点,梁书媞吓了一跳,立马先把平板的开关一按,屏熄灭了,才看他: “怎么了?” “不是说要下楼走走?” “哦,好,那你等我,我去换衣服。” 两人在楼下走了很多圈,梁书媞实在是走不动弹了,才被程清玙同意回家。 她回去洗澡的时候,程清玙去了书房。 不再似从前,他点开了平板,输了密码。 平板解锁以后,跳出来的,是梁书媞没来得及退出的微博页面,塌方事故新闻的评论。 “考古不就是带着证的盗墓者吗?活该!” “反正都是损阴德的。” “墓主人显灵了,让你们挖。” ………… 第102章 另一种过程(7) 说是第二天梁书媞出了院,就让程清玙回香港。 但程清玙就是要走,也要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后再走。 先是一起回了梁书媞父母的家,最近就让她和家人住一起,有个万一能好照应。 梁书媞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程清玙把在药店买的东西拿出来给王昭霞和梁国伟交代。 “书媞其实身体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她潜意识可能会出现一些胸闷和呼吸不畅的感觉。” “临床上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说,现在还不清楚书媞到底什么情况,到底严不严重,但希望最好没有。” “这是氧气罐,她要是实在觉着难受,你让她用一点也行,就当心里安慰,但是不要多用。” “这是血氧仪,夹手指上就行。” “要是出现不能应付的情况,及时去医院也行。” “叔叔阿姨,我就回去香港几天,急事处理完就回来了,还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王昭霞和梁国伟把这些一一牢记在心,他们再清楚不过这几天程清玙的辛苦,哪里还敢责怪。 “小程,叔叔阿姨知道你作为医生的身不由己,我们明白,谢谢你这几天了,你放心去,小媞这里有我们,我们能照顾好,没问题。” 等梁书媞就洗完澡出来,一起吃过饭,程清玙就要去机场了。 梁书媞把他送下楼,临别时,到底是把那晚上想抱没抱成的拥抱给抱了。 两人拥抱着,程清玙忽然在梁书媞耳畔道: “要么和我一起去香港。” 一阵风凉风吹过,程清玙把梁书媞再往紧抱了抱。 梁书媞就算再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也还是拒绝了, “不了,过两天还要回院里写事故报告了,不想来回跑了。” 话说出来,又觉着来回跑的人一直是程清玙,自己还没跑又觉着麻烦了。 她松了怀抱,对他道: “我想了想,要不,你也别折腾了,这次回去,就安心在香港待着,等我过来找你。” 程清玙笑了下,摸了摸梁书媞的头, “我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不觉着辛苦,这比做一天手术,轻松多了。” “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别让我担心,好吗?” 梁书媞点点头, “你也是。” 后来,程清玙再亲了亲她,就上车离开了。 梁书媞看着黑色的轿车驶入车流,逐渐隐去。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得知梁书媞出事的亲戚和朋友,都到家里来探望她,她基本不出门。 时间的齿轮不会因为某一件事的发生,停止转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死亡之后,就是葬礼和追悼会。 梁书媞再出门,就是去参加那位同事的葬礼。 陕西这里,还没有完全施行火葬,很多农村人,还是更倾向土葬。 她记得和这位同事在一起工作时,他们也曾聊过生死。 她的这位同事说,他家里是农村,有很大的一片梨树园。 他的父母以后去世了,他就把他的父母葬在梨树园里,每年4月,梨花开满,就算清明上坟,看到满园春色,心情也能好一点。 等他死了,他就让他的子孙,把他葬在父母跟前,也在那片梨树园里。 9月的最后一天,西安又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梁书媞还是头一回去殡仪馆,这次追悼会是研究院承办的。 她进到大厅,正中央放的便是去世的人的照片,那是他们入职时统一办理的证件照。 再看到侧边站的那两位哭泣的中年人,一男一女,都很瘦,也很黑,一眼一看,都知是在田间经常劳作的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眼前的画面。 大厅的中间,放的就是她同事的遗体。 脚下的步子,千斤重,梁书媞就连这个门框都踏不进去。 如果,当初对她的救援再晚那么一点点,那今天,殡仪馆举办的,又会是谁的葬礼,哭泣的又会是谁的父母。 土堆坍塌的瞬间和被压在黑暗之中的画面又开始在梁书媞脑海中闪回,胸闷的窒息感席卷上来了。 梁书媞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了几口后,下了台阶,撑着雨伞,狂风暴雨中,头也不回的从殡仪馆离开了。 劫后余生,一种痛苦结束的同时,伴随的将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启。 因为遗迹塌方事故,整个陕西省的考古作业全部进行安全整顿和培训。 梁书媞回到研究院,熟悉的同事还好,往往那种半生不熟的人,和她擦肩相遇时,她都能感到他们眼中的探究和好奇。 你以为搞文化的人,有涵养,讲道理,明辨是非? 可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龌龊嘴贱的人,到处都有,和干什么工作,没多大正相关。 院里开始有人乱扯,开玩笑,说去年咸阳匠王村事故,就有这个女生。 今年这个事故,还有她。 以前好几年都出不了一个安全事故,结果这一两年出这么多,还老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叫梁书媞的人,不是八字不好,不适合干考古,就是八字太硬,专克她身边的同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梁书媞的耳朵里。 有人估计是吃瓜给别人发消息,但不小心把截图发错到了有梁书媞在的工作群里,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 一个礼拜后,程清玙再回西安的时候,见梁书媞的第一面,心里震了一下。 才短短几天,人一下瘦了好多,下巴越尖了。 厨房里,梁国伟今天做饭,梁书媞在里面打下手。 客厅里,只有程清玙和王昭霞。 “阿姨,书媞最近胃口不好吗?” 别说梁书媞了,经这么个事,王昭霞自己也瘦了。 “我每天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她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她胃口这么差。” “以前家里的碗,她能吃饭吃两碗,现在就吃半碗,要么连半碗都不吃,光吃点菜。” “还有啊……” 王昭霞看了看厨房, “我听你叔说,他发现,小媞现在晚上睡觉,一晚上一晚上不关灯,还不是说光开的台灯,开的还是大灯,你说灯这么亮,这样能休息好吗?” “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吗?” “哎,但你跟她聊天啥的,好好的,跟你又说又笑的。” 程清玙听了后,因为这几天没在跟前,梁书媞不说,他还以为她恢复的不错。 现在一看,多少是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 “阿姨,要不,今天吃过饭后,我就带书媞去我那儿住几天,离公园也近,随时散步,您也辛苦几天了,好好歇一歇,交给我。” 夜晚,玫瑰园里,程清玙在阳台跟母亲李咏霓回电话,在说梁书媞的情况。 等打完电话的时候,客厅里不见梁书媞身影。 他最后去了书房,门打开,梁书媞神情严肃地皱着眉头,盯着平板看。 “书媞?” 梁书媞没有反应。 “书媞?” 他声音放大了点,梁书媞吓了一跳,立马先把平板的开关一按,屏熄灭了,才看他: “怎么了?” “不是说要下楼走走?” “哦,好,那你等我,我去换衣服。” 两人在楼下走了很多圈,梁书媞实在是走不动弹了,才被程清玙同意回家。 她回去洗澡的时候,程清玙去了书房。 不再似从前,他点开了平板,输了密码。 平板解锁以后,跳出来的,是梁书媞没来得及退出的微博页面,塌方事故新闻的评论。 “考古不就是带着证的盗墓者吗?活该!” “反正都是损阴德的。” “墓主人显灵了,让你们挖。” ………… 第103章 另一种过程(8) 梁书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清玙已经从书房离开了。 他在客厅坐着,看见梁书媞头发吹了个半干就出来了。 “怎么没全吹干?头会痛的。 ” “没事,发根都吹干了,发尾无所谓。” 他往沙发边挪了挪,明显是给她让位置,让她坐的意思。 梁书媞也接受到这个,自然而然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 “我们谈谈?”程清玙道。 这话听着像是要谈比较严肃正经的话题,梁书媞懵懵道: “那我是不是得把腿放下去?” 她坐直身子,把盘住的腿松开,要往下放,一双手过来,直接到把她的腿放到另一处了。 “放我腿上也行。” 两人的姿势变成了,她的腿搭在他腿上,她索性屁股往前扭了扭,跟他离得再近一些。 “要谈什么?” 程清玙看梁书媞的眼睛,迷雾中带着无辜和忧伤。 “你有没有觉着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好?”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 “心理上。” 梁书媞怔了怔,淡淡道: “你是说我心理有病?” 这个话题虽然一不小心,会让当事人觉着很唐突,但程清玙觉得,他们该一起尽早面对。 “你自己觉着呢?” “我?……” “如果说是ptsd,我觉着有一点点。” 梁书媞没有很矫情地避而不谈,她很爽快地承认。 “但是,我想过段时间,慢慢会好的,院里说找了心理医生,下礼拜给我和那个实习生做心理疏通。” 梁书媞并没有排斥沟通,这让程清玙觉着,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便叮嘱道: “那你也要减少去看一些负面信息,网上什么人都有,无稽之谈更不要放心上。” “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更该相信你一直以来所做的工作和价值,不要否定自己。” 长夜漫漫,有人陪,就不那么难熬了。 梁书媞拉过程清玙的手,看他的每个指头的关节,如果戴个戒指,是不是更漂亮了。 这一晚,像是成了谈心之夜。 “以前,我看到有人在网上对考古工作的偏见,我是不上心,不难过的,更多觉的是那些人无知。”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切身经历和同事的牺牲,再回看这些恶语,只觉心寒。” “还有,” 梁书媞抬眸看程清玙,眼眶忽然发红,忍了很久的难过, “研究院的同事,也笑话我,说我……” 泪水,潸然落下。 “说我,八字不好,才遇到这些倒霉事,去年也是这样。” “说是我害了自己和同事。”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才倾泻出来。 程清玙把梁书媞抱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胸前,也没让她不哭,倒是细细安慰,让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 让她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不好的事上,想想家人和朋友,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她。 梁书媞再哭了几下,就累了,程清玙把纸巾拿到手里,给她擦眼泪。 她把纸巾从他手里拿过来自己用,一边抽噎一边道: “我,道,道理我都明白,就就是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 “哭,哭出来,就好了。” 梁书媞不是个没完没了的人,发泄过后,哭泣就停止了。 擤鼻涕的时候,看到程清玙家居服上深色的一片,自己都笑了,接着打了个哈欠, “哭得我好累,好想睡觉。” 程清玙看她稍微好了一些,自己心里也跟着舒服点了。 他一手搂住梁书媞的腰,一手放在她膝盖弯处,稍微用点劲,把人横抱着站起来。 “那就上床睡觉。” 梁书媞很上道,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 “睡觉睡觉。” 到卧室,程清玙把她放床上, “你先躺着,我去弄个冰毛巾来,敷敷眼睛,别跟上次一样,醒来肿成核桃。” “好,那就拜托你了,程医生。” 程清玙笑了笑,最近是有段日子,没听她这样叫他了。 他拧了湿毛巾,回来的时候,梁书媞已经睡着了,他把毛巾轻敷在她眼睛上,床头灯稍微调暗了点,看她没什么过激反应,才稍微放心躺在她身边,把她搂住,她迷糊中,自动贴近,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这一晚,成了梁书媞这段日子,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不再半夜惊醒,四下无人,惧怕黑暗。 虽然有程清玙的陪伴,梁书媞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只要周遭事物和环境,和那件事情有联系,终归是逃不出这个圈套。 省研究院里,刘兰章的办公室内,梁书媞和老师相对而坐。 今天谈论的,是梁书媞之后的工作问题。 “和你一起出事的那个实习生,退学了,你知道吗?” 梁书媞点点头,大三的孩子,二十出头的年龄,考古的种子还没来的及发芽开花,就经历这样的事,想要继续走下去,很难的。 “那你呢?” “我什么?” “下站村的遗址安全整顿已经结束了,现在恢复作业,你还回去吗?” 面前的一次性杯子里,是刘兰章给她倒的茶水,茶水上还漂浮着茶叶。 一次性杯子,是研究院统一定制的,上面还印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几个字。 “院里的意思呢?” “这件事,影响这么大,上次给你做辅导的心理医生,诊断出你现在有应激障碍,不建议你这么快回去到原岗位,或者是类似的田野发掘工作。” “院里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想把你调到行政岗位,或者是期刊编辑方面。” 随着时间的发酵,茶叶浸透水后,终于沉了下去。 刘兰章担心梁书媞觉着院里是推卸责任,另补充: “或者你有其他想干的岗位,可以提出来,比如去博物馆,上次去香港你工作完成的很好,老师觉得,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 “之前你要是想换岗位,必须得重考,现在院里主动给你一个调岗的机会,你得把握住。” “今年到年底,你毕业时签的劳动合同就到期了,再续合同的时候,就正式把你调过去,刚刚好,不是吗?” 茶水的颜色越来越深。 梁书媞抬头,对刘兰章道: “老师,您觉着院里,还会和我续合同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们这些学历史的,应该更清楚。 刘兰章的表情从对一个晚辈温柔地谆谆教诲转变成正颜厉色, “小梁,这点你放心,老师保证,咱们院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辈,本来到期续约是规定好的,不会有什么变动的。” “你知道,但凡老师给你保证过的事情,肯定不会骗你的。” 茶从倒好,放到现在,应该凉了一些了。 梁书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她记得以前,老师这里的茶,没有这么苦的。 她就只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那几个字,正对自己。 茶太苦了,苦得她想失声痛哭。 最后的最后,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不重要了。 她看着她的老师, “老师,我要辞职了。” 梁书媞没有说想字,表面是留有余地的事情,还不是成了弃子,那就别留余地了。 她曾经想过结束的方式,是雄心勃勃、胸怀磊落,是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哪怕结束也要结束的,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而如今,是狼狈的不能再狼狈,不得不离开的失败者。 是大话西游里的那句台词,“你看那个人,像一条狗。” 非干征战罪,天赐不全功。 第103章 另一种过程(8) 梁书媞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清玙已经从书房离开了。 他在客厅坐着,看见梁书媞头发吹了个半干就出来了。 “怎么没全吹干?头会痛的。 ” “没事,发根都吹干了,发尾无所谓。” 他往沙发边挪了挪,明显是给她让位置,让她坐的意思。 梁书媞也接受到这个,自然而然脱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 “我们谈谈?”程清玙道。 这话听着像是要谈比较严肃正经的话题,梁书媞懵懵道: “那我是不是得把腿放下去?” 她坐直身子,把盘住的腿松开,要往下放,一双手过来,直接到把她的腿放到另一处了。 “放我腿上也行。” 两人的姿势变成了,她的腿搭在他腿上,她索性屁股往前扭了扭,跟他离得再近一些。 “要谈什么?” 程清玙看梁书媞的眼睛,迷雾中带着无辜和忧伤。 “你有没有觉着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好?”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 “心理上。” 梁书媞怔了怔,淡淡道: “你是说我心理有病?” 这个话题虽然一不小心,会让当事人觉着很唐突,但程清玙觉得,他们该一起尽早面对。 “你自己觉着呢?” “我?……” “如果说是ptsd,我觉着有一点点。” 梁书媞没有很矫情地避而不谈,她很爽快地承认。 “但是,我想过段时间,慢慢会好的,院里说找了心理医生,下礼拜给我和那个实习生做心理疏通。” 梁书媞并没有排斥沟通,这让程清玙觉着,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便叮嘱道: “那你也要减少去看一些负面信息,网上什么人都有,无稽之谈更不要放心上。” “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更该相信你一直以来所做的工作和价值,不要否定自己。” 长夜漫漫,有人陪,就不那么难熬了。 梁书媞拉过程清玙的手,看他的每个指头的关节,如果戴个戒指,是不是更漂亮了。 这一晚,像是成了谈心之夜。 “以前,我看到有人在网上对考古工作的偏见,我是不上心,不难过的,更多觉的是那些人无知。” “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切身经历和同事的牺牲,再回看这些恶语,只觉心寒。” “还有,” 梁书媞抬眸看程清玙,眼眶忽然发红,忍了很久的难过, “研究院的同事,也笑话我,说我……” 泪水,潸然落下。 “说我,八字不好,才遇到这些倒霉事,去年也是这样。” “说是我害了自己和同事。”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才倾泻出来。 程清玙把梁书媞抱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胸前,也没让她不哭,倒是细细安慰,让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 让她不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不好的事上,想想家人和朋友,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她。 梁书媞再哭了几下,就累了,程清玙把纸巾拿到手里,给她擦眼泪。 她把纸巾从他手里拿过来自己用,一边抽噎一边道: “我,道,道理我都明白,就就是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 “哭,哭出来,就好了。” 梁书媞不是个没完没了的人,发泄过后,哭泣就停止了。 擤鼻涕的时候,看到程清玙家居服上深色的一片,自己都笑了,接着打了个哈欠, “哭得我好累,好想睡觉。” 程清玙看她稍微好了一些,自己心里也跟着舒服点了。 他一手搂住梁书媞的腰,一手放在她膝盖弯处,稍微用点劲,把人横抱着站起来。 “那就上床睡觉。” 梁书媞很上道,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 “睡觉睡觉。” 到卧室,程清玙把她放床上, “你先躺着,我去弄个冰毛巾来,敷敷眼睛,别跟上次一样,醒来肿成核桃。” “好,那就拜托你了,程医生。” 程清玙笑了笑,最近是有段日子,没听她这样叫他了。 他拧了湿毛巾,回来的时候,梁书媞已经睡着了,他把毛巾轻敷在她眼睛上,床头灯稍微调暗了点,看她没什么过激反应,才稍微放心躺在她身边,把她搂住,她迷糊中,自动贴近,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这一晚,成了梁书媞这段日子,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不再半夜惊醒,四下无人,惧怕黑暗。 虽然有程清玙的陪伴,梁书媞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但只要周遭事物和环境,和那件事情有联系,终归是逃不出这个圈套。 省研究院里,刘兰章的办公室内,梁书媞和老师相对而坐。 今天谈论的,是梁书媞之后的工作问题。 “和你一起出事的那个实习生,退学了,你知道吗?” 梁书媞点点头,大三的孩子,二十出头的年龄,考古的种子还没来的及发芽开花,就经历这样的事,想要继续走下去,很难的。 “那你呢?” “我什么?” “下站村的遗址安全整顿已经结束了,现在恢复作业,你还回去吗?” 面前的一次性杯子里,是刘兰章给她倒的茶水,茶水上还漂浮着茶叶。 一次性杯子,是研究院统一定制的,上面还印了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几个字。 “院里的意思呢?” “这件事,影响这么大,上次给你做辅导的心理医生,诊断出你现在有应激障碍,不建议你这么快回去到原岗位,或者是类似的田野发掘工作。” “院里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想把你调到行政岗位,或者是期刊编辑方面。” 随着时间的发酵,茶叶浸透水后,终于沉了下去。 刘兰章担心梁书媞觉着院里是推卸责任,另补充: “或者你有其他想干的岗位,可以提出来,比如去博物馆,上次去香港你工作完成的很好,老师觉得,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 “之前你要是想换岗位,必须得重考,现在院里主动给你一个调岗的机会,你得把握住。” “今年到年底,你毕业时签的劳动合同就到期了,再续合同的时候,就正式把你调过去,刚刚好,不是吗?” 茶水的颜色越来越深。 梁书媞抬头,对刘兰章道: “老师,您觉着院里,还会和我续合同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她们这些学历史的,应该更清楚。 刘兰章的表情从对一个晚辈温柔地谆谆教诲转变成正颜厉色, “小梁,这点你放心,老师保证,咱们院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辈,本来到期续约是规定好的,不会有什么变动的。” “你知道,但凡老师给你保证过的事情,肯定不会骗你的。” 茶从倒好,放到现在,应该凉了一些了。 梁书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她记得以前,老师这里的茶,没有这么苦的。 她就只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把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那几个字,正对自己。 茶太苦了,苦得她想失声痛哭。 最后的最后,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不重要了。 她看着她的老师, “老师,我要辞职了。” 梁书媞没有说想字,表面是留有余地的事情,还不是成了弃子,那就别留余地了。 她曾经想过结束的方式,是雄心勃勃、胸怀磊落,是为了奔赴更好的前程,哪怕结束也要结束的,意气风发,昂首挺胸。 而如今,是狼狈的不能再狼狈,不得不离开的失败者。 是大话西游里的那句台词,“你看那个人,像一条狗。” 非干征战罪,天赐不全功。 第104章 另一种过程(9) 梁书媞做好所有交接,最后一次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离开的时候,就提了个奶茶袋,奶茶袋里面装的她的保温杯。 她没有让程清玙来接她,也没有在出大门的那一刻,转回身去看它。 五载光阴,它曾是她普通人生里最荣耀的那枚徽章。 命运使然,也可以苟延残喘地继续待着。 但,她的人生,还罪不至于如此。 她可以选的。 非上下班时间,公交站台没有几个人,梁书媞坐在那里,等到了224路,是她无数次上下班坐的公交。 巧合的是,去玫瑰园,224路也可以到达。 一条公交路线,迂回曲折在整个城市。 一头链接环城路上她自己的家,一尾抵达程清玙的玫瑰园。 梁书媞上车扫了乘车码,坐在了距离后车门比较近的位置上。 50多分钟的车程,公交晃晃悠悠,时急时缓,车厢里的乘客也越来越多。 中途上来了一位老人,梁书媞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一路上,她整个人没太多的情绪,更多的是抓着扶手,耳机里随机里播放着音乐,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直到耳机里跳到了一首歌。 “别管以后 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 曾经相聚过。” ……………… 歌曲是《萍聚》,是苏打绿唱的live版本,歌曲很短,基本只有纯人声。 里面的歌词,每一个字都打在梁书媞心上。 最近真的哭的太多了,她仰着头,把这份难过和眼泪压下去。 “只要我们 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 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 有许多回忆” “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她沉浸在歌曲里,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胳膊,她暂停了音乐,转回身去看。 是那会儿她给让座的大爷,大爷把她往跟前拽了拽。 “我这一站,就下车了,你坐这,娃,谢谢了。” 萍水相逢的人,一句话,把梁书媞从那种悲伤里拽出来了好多。 她猛地想起,很早以前,还是上大学的时候,那是个冬天。 她忘了具体因为什么事情,总是很难过,心情很差。 那个寒冷了夜晚,她一个人去学校门外的小摊上买烤串夹馍,当烤好后,卖烤串的叔叔把食物给了她,还有一个很热情的微笑。 当时,她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 她坐回到了最初的座位上,跟大爷道了谢,看大爷下车,一步步蹒跚着离开。 道路两旁的绿植已经开始泛黄,秋季来临,金色长安,迎来了她最美的季节。 公交车到站,梁书媞下了车,到了站台。 她还是头一回坐公交来这里,低头看着手机的导航,径直沿着人行路走。 “书媞,书媞。” 梁书媞听有人喊她,她驻足扭回头,程清玙就站在站台那端。 好了,她不需要导航了。 俩人都默契朝彼此走近,梁书媞笑着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说要坐公交过来,我看过来的公交站就在这里。” 程清玙牵着她带她往回走,另一只手接过梁书媞的奶茶袋,看到里面粉色的保温杯。 “这么可爱。” “平时看着它,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树叶挡着,阳光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他们等红绿灯,程清玙对梁书媞道:“我以为你会一路哭着回来的。” 梁书媞嘴角勾起, “有啊,真的差点就哭了,不过公交车上我给一个大爷让座,大爷临下车时,让我坐回去,给我说了谢谢。” “我那时想,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 “再说,终点还有你等我,不是吗?” 绿灯亮了,滴滴滴的声音,提示着行人快速通过。 “对,没有那么糟糕,我们是在一起的。” 柏油路的中间,不再有树荫遮挡,他们沐浴在阳光下,一起携手走过了十字路口。 回到玫瑰园,程清玙像一个田螺姑娘,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还有蛋糕。 平时,他让她少吃冷饮雪糕,结果今天还专门准备的是冰淇淋蛋糕。 她问他: “你觉得离职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程清玙已经坐下开始给她切蛋糕, “取决于你,你觉得值得庆祝,蛋糕就是为了庆祝,如果你觉得不值得庆祝,那蛋糕就只是为了吃。” “毕竟,你常说,吃甜品,心情会好很多,不是吗?” 梁书媞接过蛋糕,把第一口喂给了程清玙。 “我不知道。” 她低头去又舀了一勺, “可能现在不是那么快乐的,但是五年十年后,再看今天,它也许会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程清玙接过她的话, “所以,五年十年后庆祝的蛋糕,我们今天就可以吃的。” 梁书媞看着程清玙,点点头,然后吃掉了勺子里的冰淇淋蛋糕。 冰与甜相互融合,又不那么腻。 再吃了几口后,她对男人道: “程清玙,我打算去香港读博。” 她说完,她在程清玙的脸上,看到了欣慰,他问她: “决定好了?” 梁书媞点点头。 “换个环境,我想让自己早点好起来,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还有,” “我想和你,待一起的时间,能更多一些。” 程清玙心里是开心的,但更多的是心疼,如果是以这种让梁书媞受伤的方式,最终促成她去香港读博,他于心不忍。 他告诉她, “未来,你还要回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梁书媞扑哧笑出来,眼里含着热泪, “对,未来,我还要回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不放弃的,考古,我不会放弃的。” “是的,会有更老的相遇,” 他们异口同声, “因为你(我)。” 关于要把去香港的事情告诉梁书媞的父母,程清玙主动请缨。 “你?” “嗯,我。” 程清玙老早告诉过梁书媞,说他并非君子。 既然自己的亲亲女朋友已经决定要去香港,他肯定不想再多什么波折。 梁书媞找了个由头,自己下楼去超市买东西,留下了程清玙和自己的父母。 客厅里。 “叔叔阿姨,书媞辞职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知道,小媞说了,辞了也行,没啥,不想干,就不干了。” 程清玙再铺垫了几句,然后道: “我想带书媞去香港读书,让她换个环境。” 王昭霞在知道梁书媞辞职的消息后,心里就有了预感,到了明说的这一天,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如果想读书深造的话,西安这么多好学校,交大、陕师大都不错,小媞,不,不一定非要去香港。” 程清玙皱着眉头道: “书媞被调岗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现在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待在西安,周围的人和环境,只能让她一次次想起那个事故。” “这个病再严重下去,会比抑郁症还严重。” 这里他撒了谎,当了阴暗小人, “而且,我觉得,书媞恢复的情况并不太好。” “在心理疾病治疗这方面,香港的确要比西安有优势很多。” 本来,程清玙还可以说很多,比如说曾经梁书媞为了王昭霞放弃了去ucl,比如那张被揉成一团又被捋平的录取通知书。 但最后,他只说了最重要的。 “叔叔阿姨,经过上次事情,” “我想,对于你们来说,书媞的平安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梁国伟从这个话题一开始讨论,就没有说过什么反驳的话。 屋里,梁书媞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等王昭霞的意见。 梁书媞买好东西,在楼下磨叽了一会儿,才上的楼。 开了门以后,她换鞋的时候,听见客厅里,自己母亲问: “那你和小媞,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香港呢?” 第104章 另一种过程(9) 梁书媞做好所有交接,最后一次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离开的时候,就提了个奶茶袋,奶茶袋里面装的她的保温杯。 她没有让程清玙来接她,也没有在出大门的那一刻,转回身去看它。 五载光阴,它曾是她普通人生里最荣耀的那枚徽章。 命运使然,也可以苟延残喘地继续待着。 但,她的人生,还罪不至于如此。 她可以选的。 非上下班时间,公交站台没有几个人,梁书媞坐在那里,等到了224路,是她无数次上下班坐的公交。 巧合的是,去玫瑰园,224路也可以到达。 一条公交路线,迂回曲折在整个城市。 一头链接环城路上她自己的家,一尾抵达程清玙的玫瑰园。 梁书媞上车扫了乘车码,坐在了距离后车门比较近的位置上。 50多分钟的车程,公交晃晃悠悠,时急时缓,车厢里的乘客也越来越多。 中途上来了一位老人,梁书媞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一路上,她整个人没太多的情绪,更多的是抓着扶手,耳机里随机里播放着音乐,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直到耳机里跳到了一首歌。 “别管以后 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 曾经相聚过。” ……………… 歌曲是《萍聚》,是苏打绿唱的live版本,歌曲很短,基本只有纯人声。 里面的歌词,每一个字都打在梁书媞心上。 最近真的哭的太多了,她仰着头,把这份难过和眼泪压下去。 “只要我们 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 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 有许多回忆” “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她沉浸在歌曲里,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胳膊,她暂停了音乐,转回身去看。 是那会儿她给让座的大爷,大爷把她往跟前拽了拽。 “我这一站,就下车了,你坐这,娃,谢谢了。” 萍水相逢的人,一句话,把梁书媞从那种悲伤里拽出来了好多。 她猛地想起,很早以前,还是上大学的时候,那是个冬天。 她忘了具体因为什么事情,总是很难过,心情很差。 那个寒冷了夜晚,她一个人去学校门外的小摊上买烤串夹馍,当烤好后,卖烤串的叔叔把食物给了她,还有一个很热情的微笑。 当时,她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 她坐回到了最初的座位上,跟大爷道了谢,看大爷下车,一步步蹒跚着离开。 道路两旁的绿植已经开始泛黄,秋季来临,金色长安,迎来了她最美的季节。 公交车到站,梁书媞下了车,到了站台。 她还是头一回坐公交来这里,低头看着手机的导航,径直沿着人行路走。 “书媞,书媞。” 梁书媞听有人喊她,她驻足扭回头,程清玙就站在站台那端。 好了,她不需要导航了。 俩人都默契朝彼此走近,梁书媞笑着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说要坐公交过来,我看过来的公交站就在这里。” 程清玙牵着她带她往回走,另一只手接过梁书媞的奶茶袋,看到里面粉色的保温杯。 “这么可爱。” “平时看着它,心情也会好一点的。” 树叶挡着,阳光碎成一片片,落在地上。 他们等红绿灯,程清玙对梁书媞道:“我以为你会一路哭着回来的。” 梁书媞嘴角勾起, “有啊,真的差点就哭了,不过公交车上我给一个大爷让座,大爷临下车时,让我坐回去,给我说了谢谢。” “我那时想,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 “再说,终点还有你等我,不是吗?” 绿灯亮了,滴滴滴的声音,提示着行人快速通过。 “对,没有那么糟糕,我们是在一起的。” 柏油路的中间,不再有树荫遮挡,他们沐浴在阳光下,一起携手走过了十字路口。 回到玫瑰园,程清玙像一个田螺姑娘,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还有蛋糕。 平时,他让她少吃冷饮雪糕,结果今天还专门准备的是冰淇淋蛋糕。 她问他: “你觉得离职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程清玙已经坐下开始给她切蛋糕, “取决于你,你觉得值得庆祝,蛋糕就是为了庆祝,如果你觉得不值得庆祝,那蛋糕就只是为了吃。” “毕竟,你常说,吃甜品,心情会好很多,不是吗?” 梁书媞接过蛋糕,把第一口喂给了程清玙。 “我不知道。” 她低头去又舀了一勺, “可能现在不是那么快乐的,但是五年十年后,再看今天,它也许会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程清玙接过她的话, “所以,五年十年后庆祝的蛋糕,我们今天就可以吃的。” 梁书媞看着程清玙,点点头,然后吃掉了勺子里的冰淇淋蛋糕。 冰与甜相互融合,又不那么腻。 再吃了几口后,她对男人道: “程清玙,我打算去香港读博。” 她说完,她在程清玙的脸上,看到了欣慰,他问她: “决定好了?” 梁书媞点点头。 “换个环境,我想让自己早点好起来,也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还有,” “我想和你,待一起的时间,能更多一些。” 程清玙心里是开心的,但更多的是心疼,如果是以这种让梁书媞受伤的方式,最终促成她去香港读博,他于心不忍。 他告诉她, “未来,你还要回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梁书媞扑哧笑出来,眼里含着热泪, “对,未来,我还要回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不放弃的,考古,我不会放弃的。” “是的,会有更老的相遇,” 他们异口同声, “因为你(我)。” 关于要把去香港的事情告诉梁书媞的父母,程清玙主动请缨。 “你?” “嗯,我。” 程清玙老早告诉过梁书媞,说他并非君子。 既然自己的亲亲女朋友已经决定要去香港,他肯定不想再多什么波折。 梁书媞找了个由头,自己下楼去超市买东西,留下了程清玙和自己的父母。 客厅里。 “叔叔阿姨,书媞辞职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知道,小媞说了,辞了也行,没啥,不想干,就不干了。” 程清玙再铺垫了几句,然后道: “我想带书媞去香港读书,让她换个环境。” 王昭霞在知道梁书媞辞职的消息后,心里就有了预感,到了明说的这一天,她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如果想读书深造的话,西安这么多好学校,交大、陕师大都不错,小媞,不,不一定非要去香港。” 程清玙皱着眉头道: “书媞被调岗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现在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待在西安,周围的人和环境,只能让她一次次想起那个事故。” “这个病再严重下去,会比抑郁症还严重。” 这里他撒了谎,当了阴暗小人, “而且,我觉得,书媞恢复的情况并不太好。” “在心理疾病治疗这方面,香港的确要比西安有优势很多。” 本来,程清玙还可以说很多,比如说曾经梁书媞为了王昭霞放弃了去ucl,比如那张被揉成一团又被捋平的录取通知书。 但最后,他只说了最重要的。 “叔叔阿姨,经过上次事情,” “我想,对于你们来说,书媞的平安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梁国伟从这个话题一开始讨论,就没有说过什么反驳的话。 屋里,梁书媞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等王昭霞的意见。 梁书媞买好东西,在楼下磨叽了一会儿,才上的楼。 开了门以后,她换鞋的时候,听见客厅里,自己母亲问: “那你和小媞,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香港呢?” 第105章 另一种过程(10)——大结局 梁书媞换好鞋进了客厅,客厅里三人同时向她望去。 她看向程清玙,程清玙给了她一个微笑和点头。 梁书媞读懂了,她嘴角上扬又很快抿嘴收住。 “妈,菜我直接放冰箱哈。” 梁书媞往厨房走,王昭霞起身也往过走, “你放餐桌上,让我看的整理。” 这顿饭,梁书媞说她掌厨,后来变成和程清玙一起做饭。 吃饭的时候,程清玙继续了之前什么时候走的话题, “后天就可以走,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想给书媞尽快再做一次检查。” 梁国伟和王昭霞几乎是同时道: “这么快啊?” 梁书媞道: “程清玙来西安陪我已经有段时间了,他香港的事情还多着呢,就不再多耽搁了。” 垂死挣扎的话,王昭霞也不多说了,只是再叮嘱了几句。 不过晚上,王昭霞留了梁书媞在家里,程清玙顿时警铃大作, “阿姨,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可以告诉我,我一定能处理好。” 王昭霞直接笑了,知道程清玙担心什么, “小程,你和小媞以后待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这一晚上的时间,还要和叔叔阿姨抢吗?” 一句话把程清玙还整了个尴尬,只能讪讪道: “不是不是,阿姨您误会了。” 送程清玙走后,王昭霞才把她操心的事情问梁书媞。 “你说要去读书,但录取上等开学,要到明年秋季。” “这中间近一年的时间,在香港,你除了治病申请学校,还有什么打算吗?” 王昭霞深知事业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是,程清玙是个好男人。 但她不保证,女儿长时间的“无所事事”,程清玙还能待她如初,不心生厌烦。 这一点,梁书媞心里也想过,她肯定不会成为一个金丝雀,天天待在他的豪宅里,等程清玙回家。 “我想到香港以后,先去找个语言学校,去学粤语,以后上课,防止听不懂。” “英语虽然过了雅思,但还是得再补补。” “香港一些学院还有拍卖公司,会有各种进修课程,我都蛮想尝试的。” “总之,我不会让自己太无聊的。” 王昭霞听梁书媞心里有她的打算,那就稍微放了点心, “我也不是说,让你每天忙得团团转,你把病治好是首位。” “想出去旅游了,就去旅游,没事的,家里随便一家店的利润,都够你在香港舒舒服服生活了。” 王昭霞说着说着就开始彰显财力了,反正,程清玙家里情况是很好,但是梁书媞也不靠他们生活。 “妈,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现在没以前那么忙,指不定隔三差五我就回来一趟。” 王昭霞一听,脱口而出, “那还把我烦ri ta了。” 梁国伟最近在成都开面馆的事情已经进展到了商铺装修了,他倒是半开玩笑半正经道: “反正你一个大学生,去考察考察,看在香港开个面馆的成本效益怎么样,可以的话,爸以后过去,给我娃也开一家,我娃给咱当掌柜的。” 梁书媞嘴没张,她都不当大学生多少年了,还大学生,哈哈哈哈。 一家三口,左一句,右一句地调侃着未来,梁书媞卧在沙发上,想着,真好~ 她的一生,真的很顺了,就算遇到了不测风云,但只要活着,父母在,他们给了她港湾。 哪怕她狠狠跌一跤,也能站起来,拍拍手,继续往前走。 去香港那天,王昭霞和梁国伟送了他们去机场。 飞机起飞后,梁书媞透过舷窗看着秦岭的巍峨山脉,程清玙牵过她的手。 “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的。” 梁书媞把视线收回来,身子扭正后,要不是中间的扶手太宽,她挺想枕他肩上的。 他们在飞机上一起看了部电影,香港最经典的爱情电影《甜蜜蜜》。 电影快结尾处,黎明和张曼玉饰演的两位主人公,经历兜兜转转后,终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重逢。 此时,飞机上的广播开始通知,飞机即将降落在香港机场。 梁书媞又看向那蔚蓝色海上的岛屿,祖国锦绣河山,他们相遇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重逢于东方之珠香港,相爱在千年古都西安。 山河海川,日月星辰,一颗星星终于遇到了另一颗星星。 —— 正文完。 2024年5月8日。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梁书媞和程清玙在香港将过上他们幸福美好的生活。正文到此结束,我也要休整一段时间,未来有时间应该会再写一点番外,总之,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和对我龟速更新的包容,爱你们。) 第105章 另一种过程(10)——大结局 梁书媞换好鞋进了客厅,客厅里三人同时向她望去。 她看向程清玙,程清玙给了她一个微笑和点头。 梁书媞读懂了,她嘴角上扬又很快抿嘴收住。 “妈,菜我直接放冰箱哈。” 梁书媞往厨房走,王昭霞起身也往过走, “你放餐桌上,让我看的整理。” 这顿饭,梁书媞说她掌厨,后来变成和程清玙一起做饭。 吃饭的时候,程清玙继续了之前什么时候走的话题, “后天就可以走,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想给书媞尽快再做一次检查。” 梁国伟和王昭霞几乎是同时道: “这么快啊?” 梁书媞道: “程清玙来西安陪我已经有段时间了,他香港的事情还多着呢,就不再多耽搁了。” 垂死挣扎的话,王昭霞也不多说了,只是再叮嘱了几句。 不过晚上,王昭霞留了梁书媞在家里,程清玙顿时警铃大作, “阿姨,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可以告诉我,我一定能处理好。” 王昭霞直接笑了,知道程清玙担心什么, “小程,你和小媞以后待一起的日子还多着呢,这一晚上的时间,还要和叔叔阿姨抢吗?” 一句话把程清玙还整了个尴尬,只能讪讪道: “不是不是,阿姨您误会了。” 送程清玙走后,王昭霞才把她操心的事情问梁书媞。 “你说要去读书,但录取上等开学,要到明年秋季。” “这中间近一年的时间,在香港,你除了治病申请学校,还有什么打算吗?” 王昭霞深知事业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是,程清玙是个好男人。 但她不保证,女儿长时间的“无所事事”,程清玙还能待她如初,不心生厌烦。 这一点,梁书媞心里也想过,她肯定不会成为一个金丝雀,天天待在他的豪宅里,等程清玙回家。 “我想到香港以后,先去找个语言学校,去学粤语,以后上课,防止听不懂。” “英语虽然过了雅思,但还是得再补补。” “香港一些学院还有拍卖公司,会有各种进修课程,我都蛮想尝试的。” “总之,我不会让自己太无聊的。” 王昭霞听梁书媞心里有她的打算,那就稍微放了点心, “我也不是说,让你每天忙得团团转,你把病治好是首位。” “想出去旅游了,就去旅游,没事的,家里随便一家店的利润,都够你在香港舒舒服服生活了。” 王昭霞说着说着就开始彰显财力了,反正,程清玙家里情况是很好,但是梁书媞也不靠他们生活。 “妈,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现在没以前那么忙,指不定隔三差五我就回来一趟。” 王昭霞一听,脱口而出, “那还把我烦ri ta了。” 梁国伟最近在成都开面馆的事情已经进展到了商铺装修了,他倒是半开玩笑半正经道: “反正你一个大学生,去考察考察,看在香港开个面馆的成本效益怎么样,可以的话,爸以后过去,给我娃也开一家,我娃给咱当掌柜的。” 梁书媞嘴没张,她都不当大学生多少年了,还大学生,哈哈哈哈。 一家三口,左一句,右一句地调侃着未来,梁书媞卧在沙发上,想着,真好~ 她的一生,真的很顺了,就算遇到了不测风云,但只要活着,父母在,他们给了她港湾。 哪怕她狠狠跌一跤,也能站起来,拍拍手,继续往前走。 去香港那天,王昭霞和梁国伟送了他们去机场。 飞机起飞后,梁书媞透过舷窗看着秦岭的巍峨山脉,程清玙牵过她的手。 “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的。” 梁书媞把视线收回来,身子扭正后,要不是中间的扶手太宽,她挺想枕他肩上的。 他们在飞机上一起看了部电影,香港最经典的爱情电影《甜蜜蜜》。 电影快结尾处,黎明和张曼玉饰演的两位主人公,经历兜兜转转后,终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重逢。 此时,飞机上的广播开始通知,飞机即将降落在香港机场。 梁书媞又看向那蔚蓝色海上的岛屿,祖国锦绣河山,他们相遇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重逢于东方之珠香港,相爱在千年古都西安。 山河海川,日月星辰,一颗星星终于遇到了另一颗星星。 —— 正文完。 2024年5月8日。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梁书媞和程清玙在香港将过上他们幸福美好的生活。正文到此结束,我也要休整一段时间,未来有时间应该会再写一点番外,总之,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和对我龟速更新的包容,爱你们。) 番外(一) 自抵达香港后,梁书媞按照既定的计划,在好好生活。 刚开始她需要每周去看两次心理医生,程清玙每次都会陪着她。 ptsd的治疗,比梁书媞想的要难一些,在一些环境和场合中,她还是会不由控制地觉得呼吸困难,惧怕突如其来的黑暗,也会做噩梦。 医生建议,让她远离应激源,多运动健身和干一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至于药物,只开了助眠的。 如果一段时间后,还没有效果,再考虑用其他药物。 程清玙开始像个健身教练,以前对于梁书媞的运动,一切随她。 现在他锻炼的时候,总会带着她,游泳、跑步、打网球等。 梁书媞也是有心想让自己恢复好,就跟着一起,运动带来的多巴胺,让她每天在这段时间会感到快乐。 至于每天从花市送来的鲜花,也同样让她愉悦。 她自己在努力,程清玙也竭力给她创造合适的环境,一切自然而然往好的方向发展。 看心理医生从一周两次减为一周一次,当梁书媞觉着可以把频率降低一些,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可以。 反倒是程清玙却让梁书媞不要降低,还是每礼拜去见一次医生,谈论的不一定是和病情相关,也可以是其他的,就当是和朋友聊天也好。 “你毕竟是换到一个不同的环境,有时候有些细节方面我没有注意到,怕你不舒服。” “还能有什么细节没注意到呢?你太好了。” 好到,我时常怀疑自己,我值得你这样付出吗? 你是如此完美,我卸下省考古工作者的光环,是如此平凡。 尽管,我过去曾经不以为然,人格独立,不见得谁配不上谁。 可如今,是我人生的低谷,依附在你的保护和精心照顾之下,难免觉着自己有些不堪。 不过这些话,梁书媞没有告诉程清玙,他本身的工作和照顾她,已经很累了。 她不该用自己一时矫情的心思,再难为他。 某天晚上,程清玙从医院下班回到深水湾,梁书媞不在一楼,也不在卧室。 他去了书房,开放式书房,不等走到最里书桌面前,就听到梁书媞一个个字跟读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细听,原来是在练粤语的九声六调。 “诗、诗。” “史、史。” “试、试。” “时、时。” ………… 跟读完,梁书媞又自己念了念,程清玙听见她碎碎念吐槽: “二声跟五声有区别吗,这三跟六也一样啊。” 接着梁书媞又点了一遍跟读,程清玙进去的时候,看见她的头还跟着几声几声那样动。 他想,梁书媞小时候学读音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梁书媞抬头见程清玙回来,她嘴里便念了一句,九声六调的儿歌。 “394、052、786。” “蕃茄酱、牛肉面、不吃辣。” 她还是有一两个音不标准,程清玙自己用粤语读了一遍,梁书媞便跟着他再读了一遍。 程清玙先去小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才走到她跟前,递给她。 “好用功啊,白天上课,晚上回来还这么努力。” 梁书媞念了半天,是有点渴了,她从程清玙手里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我小时候,学拼音都没这么费劲。” 程清玙轻轻一 笑, “看出来了。” 梁书媞道: “我还想再练一会儿,你累了先去休息。” 程清玙没有离开, “你练你的,我找两本闲书,也看的放松一会儿。” “那我声音放小一点。” “没事,不打扰的,反正也是看的闲书。” 接下来的时间,梁书媞认真练习白天的课。 程清玙说是坐另一边的沙发上,看闲书,看着看着,视线就跑到梁书媞脸上去了,看她或颦或笑。 梁书媞余光处,能感受到某人的视线,但她尽量专注在自己学习上。 这中间程清玙虽然一句话没说,可梁书媞慢慢学不进去了。 她合住电脑,和程清玙眼神对视上,她用粤语问: “你是不是傻啊?” 他用粤语答: “看女朋友,哪里傻了?” 梁书媞起身走到他跟前,程清玙伸手稍稍用力,让梁书媞坐下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 她顺势而为,也躺到沙发上,上半身几乎靠在程清玙身上。 “你看的什么书?” 程清玙把书给她,她接过一看,是漫画书《蜡笔小新》。 “程医生这么大了,还看漫画书啊?” 本来程清玙就胳膊搭在梁书媞肩上,搂着她,听梁书媞如此评价自己,他抓住她的胳膊,转着指了一个方向。 “那一排的漫画书,是我买的吗?” 程清玙视力真好,不用起身,他都能看清漫画书上的名字。 “《蜡笔小新》不是你买的?还有什么,《heart sper 》,” 程清玙说着说着,发现了个奇怪的。 “《学生会长是女仆》?” 他低头, “梁书媞同学,你一天在看什么?” 程清玙说着就要起身去看那几本漫画,梁书媞赶紧翻身把他压住,为自己辩解。 “就是普通少女漫了,是你自己想污了。” 程清玙手落在梁书媞腰上,摸着她刚好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皮肤,慢条斯理问: “污是什么意思?” 梁书媞知道他又来劲了,老喜欢这样。 “你现在干的事,就挺污的。” 程清玙手沿着背往上,解开了某个东西,“这就污了?” 梁书媞拍了他肩膀一下。 “无耻哎!” 她想要起来稍稍坐正,但程清玙的吻落下,又把她压回去。 越是狭窄挤迫的地方,程清玙越爱吻得难舍难分。 “你例假结束了没?” 程清玙算着日子差不多了,才敢这么来,否则,他不自找苦吃的。 梁书媞抬眸剜了男人一眼,伸手解了程清玙衬衣上的一个纽扣, “你说呢?” 程清玙满意地笑了,终于舍得起身把梁书媞从沙发上拽起来。 “我们去洗澡。” 番外(一) 自抵达香港后,梁书媞按照既定的计划,在好好生活。 刚开始她需要每周去看两次心理医生,程清玙每次都会陪着她。 ptsd的治疗,比梁书媞想的要难一些,在一些环境和场合中,她还是会不由控制地觉得呼吸困难,惧怕突如其来的黑暗,也会做噩梦。 医生建议,让她远离应激源,多运动健身和干一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至于药物,只开了助眠的。 如果一段时间后,还没有效果,再考虑用其他药物。 程清玙开始像个健身教练,以前对于梁书媞的运动,一切随她。 现在他锻炼的时候,总会带着她,游泳、跑步、打网球等。 梁书媞也是有心想让自己恢复好,就跟着一起,运动带来的多巴胺,让她每天在这段时间会感到快乐。 至于每天从花市送来的鲜花,也同样让她愉悦。 她自己在努力,程清玙也竭力给她创造合适的环境,一切自然而然往好的方向发展。 看心理医生从一周两次减为一周一次,当梁书媞觉着可以把频率降低一些,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可以。 反倒是程清玙却让梁书媞不要降低,还是每礼拜去见一次医生,谈论的不一定是和病情相关,也可以是其他的,就当是和朋友聊天也好。 “你毕竟是换到一个不同的环境,有时候有些细节方面我没有注意到,怕你不舒服。” “还能有什么细节没注意到呢?你太好了。” 好到,我时常怀疑自己,我值得你这样付出吗? 你是如此完美,我卸下省考古工作者的光环,是如此平凡。 尽管,我过去曾经不以为然,人格独立,不见得谁配不上谁。 可如今,是我人生的低谷,依附在你的保护和精心照顾之下,难免觉着自己有些不堪。 不过这些话,梁书媞没有告诉程清玙,他本身的工作和照顾她,已经很累了。 她不该用自己一时矫情的心思,再难为他。 某天晚上,程清玙从医院下班回到深水湾,梁书媞不在一楼,也不在卧室。 他去了书房,开放式书房,不等走到最里书桌面前,就听到梁书媞一个个字跟读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细听,原来是在练粤语的九声六调。 “诗、诗。” “史、史。” “试、试。” “时、时。” ………… 跟读完,梁书媞又自己念了念,程清玙听见她碎碎念吐槽: “二声跟五声有区别吗,这三跟六也一样啊。” 接着梁书媞又点了一遍跟读,程清玙进去的时候,看见她的头还跟着几声几声那样动。 他想,梁书媞小时候学读音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梁书媞抬头见程清玙回来,她嘴里便念了一句,九声六调的儿歌。 “394、052、786。” “蕃茄酱、牛肉面、不吃辣。” 她还是有一两个音不标准,程清玙自己用粤语读了一遍,梁书媞便跟着他再读了一遍。 程清玙先去小茶几上,倒了一杯水,才走到她跟前,递给她。 “好用功啊,白天上课,晚上回来还这么努力。” 梁书媞念了半天,是有点渴了,她从程清玙手里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我小时候,学拼音都没这么费劲。” 程清玙轻轻一 笑, “看出来了。” 梁书媞道: “我还想再练一会儿,你累了先去休息。” 程清玙没有离开, “你练你的,我找两本闲书,也看的放松一会儿。” “那我声音放小一点。” “没事,不打扰的,反正也是看的闲书。” 接下来的时间,梁书媞认真练习白天的课。 程清玙说是坐另一边的沙发上,看闲书,看着看着,视线就跑到梁书媞脸上去了,看她或颦或笑。 梁书媞余光处,能感受到某人的视线,但她尽量专注在自己学习上。 这中间程清玙虽然一句话没说,可梁书媞慢慢学不进去了。 她合住电脑,和程清玙眼神对视上,她用粤语问: “你是不是傻啊?” 他用粤语答: “看女朋友,哪里傻了?” 梁书媞起身走到他跟前,程清玙伸手稍稍用力,让梁书媞坐下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 她顺势而为,也躺到沙发上,上半身几乎靠在程清玙身上。 “你看的什么书?” 程清玙把书给她,她接过一看,是漫画书《蜡笔小新》。 “程医生这么大了,还看漫画书啊?” 本来程清玙就胳膊搭在梁书媞肩上,搂着她,听梁书媞如此评价自己,他抓住她的胳膊,转着指了一个方向。 “那一排的漫画书,是我买的吗?” 程清玙视力真好,不用起身,他都能看清漫画书上的名字。 “《蜡笔小新》不是你买的?还有什么,《heart sper 》,” 程清玙说着说着,发现了个奇怪的。 “《学生会长是女仆》?” 他低头, “梁书媞同学,你一天在看什么?” 程清玙说着就要起身去看那几本漫画,梁书媞赶紧翻身把他压住,为自己辩解。 “就是普通少女漫了,是你自己想污了。” 程清玙手落在梁书媞腰上,摸着她刚好露出来的那一截雪白皮肤,慢条斯理问: “污是什么意思?” 梁书媞知道他又来劲了,老喜欢这样。 “你现在干的事,就挺污的。” 程清玙手沿着背往上,解开了某个东西,“这就污了?” 梁书媞拍了他肩膀一下。 “无耻哎!” 她想要起来稍稍坐正,但程清玙的吻落下,又把她压回去。 越是狭窄挤迫的地方,程清玙越爱吻得难舍难分。 “你例假结束了没?” 程清玙算着日子差不多了,才敢这么来,否则,他不自找苦吃的。 梁书媞抬眸剜了男人一眼,伸手解了程清玙衬衣上的一个纽扣, “你说呢?” 程清玙满意地笑了,终于舍得起身把梁书媞从沙发上拽起来。 “我们去洗澡。” 番外 (二) 从12月份开始,梁书媞除了上语言课外,还喜欢上了泡图书馆,她要为即将到来的面试做准备。 香港中央图书馆在铜锣湾,藏书丰富,自习位充足,还有海景欣赏。 同一个班上语言课的同学,也有几个和梁书媞类似情况,专门gap考研考博的。 她们因此倒还常约着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白天学的好了,晚上还约饭之类的。 虽然都是近30岁的人,倒是一天天常混在一起,让人觉着回到了大学时光。 自从一起回香港后,除非是特殊情况,程清玙尽量每晚都回深水湾的。 虽然梁书媞没说,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的话,对方似乎对黑暗就没那么恐惧。 如果他不在,那卧室的灯,梁书媞大概率是得开一晚上了。 下午5点,程清玙从手术室出来,看梁书媞给他发了条信息。 【语言班里有同学今天过生日,我回来晚一点,吃饭不用等我啦,】 两人虽为情侣,但互相尊重对方的社交,不怎么干预的。 【好,玩得开心,结束太晚的话,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yes,sir] 程清玙见回复,笑了笑。 实习生allen不小心瞥到程清玙的聊天内容,凑到他跟前问: “阿玙哥,书媞姐下午不在?” 程清玙按灭了手机屏幕,回身看allen, “怎么?你要去我家?” allen赶紧摇头,他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今天我们几个约饭,你好久都没跟我们聚餐了,趁这个机会,走。” 程清玙关了柜门,往更衣室外走, “趁这个机会,给你们买单是?” allen撇了撇嘴, “哪儿有,你现在一半时间去越禾,但在玛丽医院,大家毕竟还是一个团队嘛,不能慢慢生分了呀。” 程清玙停了脚步,回看allen, “你还是上班上的少,一天不够忙是吗?这么爱跟同事聚会啊?” allen心一凉,完了,该不会又再分几个病人让他照看。 “餐厅你们订好了,位置发我,我请客没问题,但可能得提前走,撑不到最后。” allen看程清玙离去的背影,大声喊: “没问题,没问题。” 客请了,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嘿嘿嘿。 两拨人聚会聚一起的事情,倒还不至于发生。 本来程清玙是计划,梁书媞给他打电话,他就从这儿散了直接去接她。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她打电话。 10点多的时候,他才要把电话拨过去,梁书媞的电话终于来了。 “喂。” “喂,书媞。” “dr程,我今晚不回来了哈,我们才吃完饭,说是去唱k,结束的话,就近在中环找酒店睡了,明天一早直接去上课。” 程清玙接着电话,走去前台结账。 “程清玙,你在听吗?” 程清玙把信用卡递给前台,前台收银说了桌号,他点了点头。 接着对电话那端的人道: “今晚不回来了?” “嗯,多是女生,男生只有一两个,我跟他们不怎么来往的,你放心啦,而且我也没喝酒。” 梁书媞担心程清玙不同意,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收回信用卡后,程清玙直接出了餐厅。 “不要唱的太晚,到酒店入住了,给我发消息,” “无论多晚。” 梁书媞满满答应,一再保证。 结束通话后,程清玙没再进餐厅,给allen发了消息,就说他先走,单已经买过了。 最后,程清玙独自开车回了深水湾,车里什么电台音乐都没放。 这还是,这次来港后,她头一回,夜不归宿啊。 梁书媞这边,挂了电话,这假请的比自己以为的轻松许多。 就算程清玙不会跟小时候的父母一样,她提出去同学家住,想都不要想,搞不好,还要挨他们一顿打。 但至少会说几句重话。 幸而,梁书媞暂时还没什么受虐倾向,因为程清玙没有说她而不开心,挺好的,他没有不开心,她玩得也能开心点。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大家玩得也有节制,一点多就散了,凌晨两点就进了酒店入住。 梁书媞把酒店的地址房号,还有和同住的女性朋友在酒店房间的比耶照片,一同给程清玙发过去。 她这边发过去,才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准备洗脸,就收到回复了。 【好的,早点休息,晚安。】 【嗯,你也是,晚安,爱你。】 【我也爱你。】 “给男朋友报备完了,他管你这么严啊!” 同住的女孩夏夏,躺在床上给梁书媞说话。 梁书媞转身向她解释: “不是的,他只是担心我,不想我出什么事。” 夏夏戏谑, “那你还跟我拍合照,怕他想的多了?” “也不是,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这种猜疑了,但我也不想让他多想。” 夏夏听着有点前后矛盾的解释,无语的笑了, “得得得,就你们出来都有人担心有人惦记,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第二日下了课,梁书媞早早就回深水湾了。 不过,这一晚,又轮到程清玙在医院急诊做手术,没回来。 梁书媞靠在床头柜上想,是不是昨晚上的事情,程清玙多少有点不开心啊,所以今晚也没回来。 继而又摇了摇头,觉着不至于,对于心外科医生来说,夜间急诊手术,算不得稀罕事。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关了灯要睡,一二三四五,又赶紧翻身起来开了台灯。 结果这一晚上的时间,全被梁书媞用来脱敏训练自己独自一人时对黑暗的恐惧。 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等天边泛起亮光,黑夜褪去时,梁书媞才扛不住倦意,倒头睡去。 程清玙回来时,乐姐和厨师在餐厅备早餐。 乐姐明白程清玙早上回来,肯定是要补觉,便问: “阿玙,你是吃点东西再睡,还是睡起来再吃?” 程清玙看了看早餐,有梁书媞喜欢的稀饭。 香港这里早餐喝的粥,比起陕西那边要浓稠一些。 梁书媞偶尔喝一喝还觉新奇,但更喜欢还是陕西那边的稀饭,她告诉他,也叫什么米汤之类的。 总之,乐姐顺着梁书媞的口味,经常做她喜欢的。 “书媞是不是还没醒?” “应该没醒,没见她下来。” 程清玙点点头, “行,乐姐,您先吃,剩下的就先温着,等想吃的时候,我们就下来吃了。” 乐姐平淡一笑,虽没说话,但表情里写的意思是,做好了还不赶紧吃,这年轻人,一个个的,早餐都不按时吃。 程清玙进了主卧,床上的人可不是还没醒,不过当他看到关着的台灯,眼里倒闪过一丝惊讶。 之前他晚上不在的时候,台灯是一直会开到她睡醒的。 程清玙去了浴室稍微洗漱一番,洗脸的时候,略冰的水,把稍微困倦的睡意给激散去七七八八,却散不去另一种情绪。 他自誉自己不是个变态,书媞的症状好转,他肯定是开心的,但,心里好像又被哪里来的石头给压住一样。 换了干净的家居服后,他从床的另一边,拉开被子上床。 他刚躺上去,睡在床中间的梁书媞就贴了上来,环住他的腰。 程清玙微笑着也搂住她,轻声问: “吵醒你了?” 梁书媞没睁眼,还乏着呢, “你可回来了,我天亮了才敢关灯睡的。” 软玉温香抱满怀,某人神经质的缺失感得到弥补,在女孩鼻尖吻了吻, “那我抱着你,继续睡。” “嗯,你也快睡。” 说是让人家继续睡,他却还说话, “乐姐煮了你爱喝的红豆小米稀饭,一会儿起来了喝。” 梁书媞把头再往程清玙怀里埋了埋,想把耳朵堵住。 程清玙故意跟唐僧碎碎念一样,话越说,越往梁书媞耳朵跟前凑, “还有蓝莓吐司,你不是说最近眼睛比……” 梁书媞终于忍不住松了抱住程清玙的手,身子卷着被子,要往床的另一边滚了。 程清玙眼疾手快,看梁书媞滚了半圈,又马上伸出胳膊把人给卷回怀里了, “好了好了,睡睡睡,不闹你了。” 番外 (二) 从12月份开始,梁书媞除了上语言课外,还喜欢上了泡图书馆,她要为即将到来的面试做准备。 香港中央图书馆在铜锣湾,藏书丰富,自习位充足,还有海景欣赏。 同一个班上语言课的同学,也有几个和梁书媞类似情况,专门gap考研考博的。 她们因此倒还常约着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白天学的好了,晚上还约饭之类的。 虽然都是近30岁的人,倒是一天天常混在一起,让人觉着回到了大学时光。 自从一起回香港后,除非是特殊情况,程清玙尽量每晚都回深水湾的。 虽然梁书媞没说,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在的话,对方似乎对黑暗就没那么恐惧。 如果他不在,那卧室的灯,梁书媞大概率是得开一晚上了。 下午5点,程清玙从手术室出来,看梁书媞给他发了条信息。 【语言班里有同学今天过生日,我回来晚一点,吃饭不用等我啦,】 两人虽为情侣,但互相尊重对方的社交,不怎么干预的。 【好,玩得开心,结束太晚的话,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yes,sir] 程清玙见回复,笑了笑。 实习生allen不小心瞥到程清玙的聊天内容,凑到他跟前问: “阿玙哥,书媞姐下午不在?” 程清玙按灭了手机屏幕,回身看allen, “怎么?你要去我家?” allen赶紧摇头,他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今天我们几个约饭,你好久都没跟我们聚餐了,趁这个机会,走。” 程清玙关了柜门,往更衣室外走, “趁这个机会,给你们买单是?” allen撇了撇嘴, “哪儿有,你现在一半时间去越禾,但在玛丽医院,大家毕竟还是一个团队嘛,不能慢慢生分了呀。” 程清玙停了脚步,回看allen, “你还是上班上的少,一天不够忙是吗?这么爱跟同事聚会啊?” allen心一凉,完了,该不会又再分几个病人让他照看。 “餐厅你们订好了,位置发我,我请客没问题,但可能得提前走,撑不到最后。” allen看程清玙离去的背影,大声喊: “没问题,没问题。” 客请了,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嘿嘿嘿。 两拨人聚会聚一起的事情,倒还不至于发生。 本来程清玙是计划,梁书媞给他打电话,他就从这儿散了直接去接她。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她打电话。 10点多的时候,他才要把电话拨过去,梁书媞的电话终于来了。 “喂。” “喂,书媞。” “dr程,我今晚不回来了哈,我们才吃完饭,说是去唱k,结束的话,就近在中环找酒店睡了,明天一早直接去上课。” 程清玙接着电话,走去前台结账。 “程清玙,你在听吗?” 程清玙把信用卡递给前台,前台收银说了桌号,他点了点头。 接着对电话那端的人道: “今晚不回来了?” “嗯,多是女生,男生只有一两个,我跟他们不怎么来往的,你放心啦,而且我也没喝酒。” 梁书媞担心程清玙不同意,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 收回信用卡后,程清玙直接出了餐厅。 “不要唱的太晚,到酒店入住了,给我发消息,” “无论多晚。” 梁书媞满满答应,一再保证。 结束通话后,程清玙没再进餐厅,给allen发了消息,就说他先走,单已经买过了。 最后,程清玙独自开车回了深水湾,车里什么电台音乐都没放。 这还是,这次来港后,她头一回,夜不归宿啊。 梁书媞这边,挂了电话,这假请的比自己以为的轻松许多。 就算程清玙不会跟小时候的父母一样,她提出去同学家住,想都不要想,搞不好,还要挨他们一顿打。 但至少会说几句重话。 幸而,梁书媞暂时还没什么受虐倾向,因为程清玙没有说她而不开心,挺好的,他没有不开心,她玩得也能开心点。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大家玩得也有节制,一点多就散了,凌晨两点就进了酒店入住。 梁书媞把酒店的地址房号,还有和同住的女性朋友在酒店房间的比耶照片,一同给程清玙发过去。 她这边发过去,才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准备洗脸,就收到回复了。 【好的,早点休息,晚安。】 【嗯,你也是,晚安,爱你。】 【我也爱你。】 “给男朋友报备完了,他管你这么严啊!” 同住的女孩夏夏,躺在床上给梁书媞说话。 梁书媞转身向她解释: “不是的,他只是担心我,不想我出什么事。” 夏夏戏谑, “那你还跟我拍合照,怕他想的多了?” “也不是,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这种猜疑了,但我也不想让他多想。” 夏夏听着有点前后矛盾的解释,无语的笑了, “得得得,就你们出来都有人担心有人惦记,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第二日下了课,梁书媞早早就回深水湾了。 不过,这一晚,又轮到程清玙在医院急诊做手术,没回来。 梁书媞靠在床头柜上想,是不是昨晚上的事情,程清玙多少有点不开心啊,所以今晚也没回来。 继而又摇了摇头,觉着不至于,对于心外科医生来说,夜间急诊手术,算不得稀罕事。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关了灯要睡,一二三四五,又赶紧翻身起来开了台灯。 结果这一晚上的时间,全被梁书媞用来脱敏训练自己独自一人时对黑暗的恐惧。 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等天边泛起亮光,黑夜褪去时,梁书媞才扛不住倦意,倒头睡去。 程清玙回来时,乐姐和厨师在餐厅备早餐。 乐姐明白程清玙早上回来,肯定是要补觉,便问: “阿玙,你是吃点东西再睡,还是睡起来再吃?” 程清玙看了看早餐,有梁书媞喜欢的稀饭。 香港这里早餐喝的粥,比起陕西那边要浓稠一些。 梁书媞偶尔喝一喝还觉新奇,但更喜欢还是陕西那边的稀饭,她告诉他,也叫什么米汤之类的。 总之,乐姐顺着梁书媞的口味,经常做她喜欢的。 “书媞是不是还没醒?” “应该没醒,没见她下来。” 程清玙点点头, “行,乐姐,您先吃,剩下的就先温着,等想吃的时候,我们就下来吃了。” 乐姐平淡一笑,虽没说话,但表情里写的意思是,做好了还不赶紧吃,这年轻人,一个个的,早餐都不按时吃。 程清玙进了主卧,床上的人可不是还没醒,不过当他看到关着的台灯,眼里倒闪过一丝惊讶。 之前他晚上不在的时候,台灯是一直会开到她睡醒的。 程清玙去了浴室稍微洗漱一番,洗脸的时候,略冰的水,把稍微困倦的睡意给激散去七七八八,却散不去另一种情绪。 他自誉自己不是个变态,书媞的症状好转,他肯定是开心的,但,心里好像又被哪里来的石头给压住一样。 换了干净的家居服后,他从床的另一边,拉开被子上床。 他刚躺上去,睡在床中间的梁书媞就贴了上来,环住他的腰。 程清玙微笑着也搂住她,轻声问: “吵醒你了?” 梁书媞没睁眼,还乏着呢, “你可回来了,我天亮了才敢关灯睡的。” 软玉温香抱满怀,某人神经质的缺失感得到弥补,在女孩鼻尖吻了吻, “那我抱着你,继续睡。” “嗯,你也快睡。” 说是让人家继续睡,他却还说话, “乐姐煮了你爱喝的红豆小米稀饭,一会儿起来了喝。” 梁书媞把头再往程清玙怀里埋了埋,想把耳朵堵住。 程清玙故意跟唐僧碎碎念一样,话越说,越往梁书媞耳朵跟前凑, “还有蓝莓吐司,你不是说最近眼睛比……” 梁书媞终于忍不住松了抱住程清玙的手,身子卷着被子,要往床的另一边滚了。 程清玙眼疾手快,看梁书媞滚了半圈,又马上伸出胳膊把人给卷回怀里了, “好了好了,睡睡睡,不闹你了。” 番外 (三) 十二月下旬开始,梁书媞接二连三参加了几家香港高校的博士生的委员会面试。 虽然心心念念的是港中文,但她也没办法做到孤注一掷,头铁地只申这一个学校,便就多申几个学校,以做备选。 在等待offer的期间,是最焦灼磨人心的。 居安思危,凡事还是要往最坏的打算想一想。 梁书媞如果一个学校的offer都没拿上,她该何去何从? 这就跟赵本山宋丹丹的小品一样,父母的钱也收了,关系近的亲戚朋友,也都知道她赴港,既是为治病,也是为读书。 要是没考上,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回西安。 可是要是待在香港再花费一年的时间准备二战,她残存的自尊心,还不如让她回西安。 跨年夜的时候,程清琪和施乔莘是想打算带孩子们去游艇上看烟花,算是家庭活动,肯定也邀请了梁书媞。 至于剩下的男的,爱来不来。 梁书媞在港的日子,跟程清玙的家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他父母时常让他们一起回老宅吃饭。 更不要说他大嫂和姐姐,也经常喊她去吃下午茶。 “你要是想去游艇上看烟花就跟她们一起,嫌海风吹太厉害的话,我们就去酒店看也行。” “和她们一起,在游艇上看烟花,还没尝试过呢。” 年末的最后一天傍晚,程清玙带着梁书媞去了码头坐船。 施乔莘和程清琪已经带了孩子过来,私厨在船上备餐。 两人牵手上了船,昊昊和灵灵扑着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程清琪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们一眼,对坐在对面的施乔莘道: “哎,还得是不结婚啊,结了婚的男人,不知道是对浪漫过敏还是脑子里就没浪漫这两个字了一样。” “以前拍拖没结婚时,每年跨年都是一起,这结了婚,还不如以前。” 话是对施乔莘说,但大家都能听见。 程清玙走上前, “姐夫和大哥不是在一起?说要是公司事情结束早了,就过来?” 施乔莘伸手招呼让梁书媞坐过来,顺便对程清玙道: “这话听听就行了,再晚又会说路堵过不来了,不信你等着看。” 因为彼此相处的时间,算是长了,稍微过界的话,说一两句,其实无伤大雅。 她又扭过头对梁书媞道: “书媞,我看阿玙比他哥强,目前看,算是个好男人一个了。” “你啊,但对他,该敲打还是得敲打,哪怕以后结了婚,也是一样,有些事,别给他开个头,开了头,男人都会得寸进尺的。” 程清琪听了施乔莘的一番话,也没给自己弟弟拉偏架,反倒是顺着施乔莘的话,给梁书媞讲她过来人经验。 程清玙就坐在梁书媞右边,她听也是,不听也是,最后只能去伸长胳膊,想拿点水果吃。 男人坐直身子,把果盘给她移过来,梁书媞这个谢谢还没张口,程清玙另外就把不锈钢水果叉递给她, 一顿流程下来,都不用梁书媞开口,全给她备好。 “谢谢哈。” “你以后要怎么敲打我啊?” 梁书媞吃了块猕猴桃,无奈瞧了他一眼,把水果叉又放他手里, “看你表现了。” 程清玙另叉了块草莓,直接递到梁书媞嘴边,用粤语道: “梁小姐还需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程生啊!” 梁书媞把草莓推回到他嘴边,让他自己去吃。 今晚的跨年夜,施乔莘和程清琪给猜错了,两人的丈夫,最后还真都来了。 游艇本来都驶离码头,后面又返回去接他们。 他们一来,自己的妻儿肯定高兴,气氛就也更热闹一些了。 后来,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自然不遑多让,光彩夺目。 零点的烟花,是整个香港这夜最璀璨的礼物。 海上灯光暗沉,可抬头,火树银花绚烂,酣畅淋漓。 甲板上,两个孩子一边欢笑,一边拿着他们的泡泡机喷泡泡。 海风拂过,那些泡泡有些吹到了梁书媞身边。 程清玙贴心怕她冷,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按道理来说,此情此景,爱的人就身边,又有这么浪漫的烟花作伴,梁书媞是该开心的。 虽然,她真的也是笑容满面。 可心就像浮在半空中,下面就是深渊。 文科生不合时宜的触景伤情开始了。 尤其这种烟火、泡泡,美则美,但转瞬即逝的东西,更让她充满了不安全感。 申博的中介交流群里,已经有几个人提前拿到了学校的offer,其中就包含了港中文。 虽然往年大多数的offer发放时间是在1至3月,但有人已经收到,就证明,录取已经开始了。 凡事就怕比较,怎么别人都收到了,我为什么没有啊? 她内心的焦虑,时隐时现,既想着用吸引力法则劝自己,应该给宇宙发射出一种,她坚信她肯定会被录取的信号。 可半场开香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教训,她还是知道的。 她现在就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度日如年的等待期里。 等了一晚上的跨年烟花,从开始到结束,也只不过十来分钟。 回岸上的时候,程清玙先下的船,然后再扶的她。 跟他的家人告别后,司机开车载他们回深水湾。 回程路上,程清玙大抵给梁书媞手指了个方向, “要不明天带你去文武庙。” “文武庙?有文曲星?” 程清玙摇了摇头, “这我不清楚,只知道有文殿和武殿,文殿用来求学顺利,香火好像是挺旺的。” 前排的司机道: “是文昌君,蛮灵的,我仔学习一般般,他妈妈领着他去拜了拜,最后真让他考上了。” 回来到家,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走在前面的梁书媞问: “怎么突然想起要带我去文武庙?你不是一般不信这些的吗?” 有一回程清玙跟她说,他们抢救了个病人,累死累活了一晚上,最后抢救成功后,告知病人家属。 结果家属转头,双手合十,对着老天道,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就让人……… 程清玙没说自己到底信不信,只是道: “我觉得你太过紧绷了,我是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但是,如果玄学加持,能让你稍微轻松一点,我们不妨试试。” 梁书媞步子停住,转回身看他, “紧绷?很明显吗?没有。” 她今晚一直很配合身边的人,都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梁书媞站的比程清玙高一个台阶。 “今晚这么美的烟花,你都没有哭哎。” 他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可弦外之音,梁书媞竟然懂了。 她伸出胳膊,忍不住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程清玙自然伸手也搂住了她的腰。 流苏吊灯垂在旋转楼梯中央,地脚灯亮了又灭。 番外 (三) 十二月下旬开始,梁书媞接二连三参加了几家香港高校的博士生的委员会面试。 虽然心心念念的是港中文,但她也没办法做到孤注一掷,头铁地只申这一个学校,便就多申几个学校,以做备选。 在等待offer的期间,是最焦灼磨人心的。 居安思危,凡事还是要往最坏的打算想一想。 梁书媞如果一个学校的offer都没拿上,她该何去何从? 这就跟赵本山宋丹丹的小品一样,父母的钱也收了,关系近的亲戚朋友,也都知道她赴港,既是为治病,也是为读书。 要是没考上,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回西安。 可是要是待在香港再花费一年的时间准备二战,她残存的自尊心,还不如让她回西安。 跨年夜的时候,程清琪和施乔莘是想打算带孩子们去游艇上看烟花,算是家庭活动,肯定也邀请了梁书媞。 至于剩下的男的,爱来不来。 梁书媞在港的日子,跟程清玙的家人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他父母时常让他们一起回老宅吃饭。 更不要说他大嫂和姐姐,也经常喊她去吃下午茶。 “你要是想去游艇上看烟花就跟她们一起,嫌海风吹太厉害的话,我们就去酒店看也行。” “和她们一起,在游艇上看烟花,还没尝试过呢。” 年末的最后一天傍晚,程清玙带着梁书媞去了码头坐船。 施乔莘和程清琪已经带了孩子过来,私厨在船上备餐。 两人牵手上了船,昊昊和灵灵扑着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程清琪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们一眼,对坐在对面的施乔莘道: “哎,还得是不结婚啊,结了婚的男人,不知道是对浪漫过敏还是脑子里就没浪漫这两个字了一样。” “以前拍拖没结婚时,每年跨年都是一起,这结了婚,还不如以前。” 话是对施乔莘说,但大家都能听见。 程清玙走上前, “姐夫和大哥不是在一起?说要是公司事情结束早了,就过来?” 施乔莘伸手招呼让梁书媞坐过来,顺便对程清玙道: “这话听听就行了,再晚又会说路堵过不来了,不信你等着看。” 因为彼此相处的时间,算是长了,稍微过界的话,说一两句,其实无伤大雅。 她又扭过头对梁书媞道: “书媞,我看阿玙比他哥强,目前看,算是个好男人一个了。” “你啊,但对他,该敲打还是得敲打,哪怕以后结了婚,也是一样,有些事,别给他开个头,开了头,男人都会得寸进尺的。” 程清琪听了施乔莘的一番话,也没给自己弟弟拉偏架,反倒是顺着施乔莘的话,给梁书媞讲她过来人经验。 程清玙就坐在梁书媞右边,她听也是,不听也是,最后只能去伸长胳膊,想拿点水果吃。 男人坐直身子,把果盘给她移过来,梁书媞这个谢谢还没张口,程清玙另外就把不锈钢水果叉递给她, 一顿流程下来,都不用梁书媞开口,全给她备好。 “谢谢哈。” “你以后要怎么敲打我啊?” 梁书媞吃了块猕猴桃,无奈瞧了他一眼,把水果叉又放他手里, “看你表现了。” 程清玙另叉了块草莓,直接递到梁书媞嘴边,用粤语道: “梁小姐还需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程生啊!” 梁书媞把草莓推回到他嘴边,让他自己去吃。 今晚的跨年夜,施乔莘和程清琪给猜错了,两人的丈夫,最后还真都来了。 游艇本来都驶离码头,后面又返回去接他们。 他们一来,自己的妻儿肯定高兴,气氛就也更热闹一些了。 后来,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自然不遑多让,光彩夺目。 零点的烟花,是整个香港这夜最璀璨的礼物。 海上灯光暗沉,可抬头,火树银花绚烂,酣畅淋漓。 甲板上,两个孩子一边欢笑,一边拿着他们的泡泡机喷泡泡。 海风拂过,那些泡泡有些吹到了梁书媞身边。 程清玙贴心怕她冷,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按道理来说,此情此景,爱的人就身边,又有这么浪漫的烟花作伴,梁书媞是该开心的。 虽然,她真的也是笑容满面。 可心就像浮在半空中,下面就是深渊。 文科生不合时宜的触景伤情开始了。 尤其这种烟火、泡泡,美则美,但转瞬即逝的东西,更让她充满了不安全感。 申博的中介交流群里,已经有几个人提前拿到了学校的offer,其中就包含了港中文。 虽然往年大多数的offer发放时间是在1至3月,但有人已经收到,就证明,录取已经开始了。 凡事就怕比较,怎么别人都收到了,我为什么没有啊? 她内心的焦虑,时隐时现,既想着用吸引力法则劝自己,应该给宇宙发射出一种,她坚信她肯定会被录取的信号。 可半场开香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教训,她还是知道的。 她现在就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度日如年的等待期里。 等了一晚上的跨年烟花,从开始到结束,也只不过十来分钟。 回岸上的时候,程清玙先下的船,然后再扶的她。 跟他的家人告别后,司机开车载他们回深水湾。 回程路上,程清玙大抵给梁书媞手指了个方向, “要不明天带你去文武庙。” “文武庙?有文曲星?” 程清玙摇了摇头, “这我不清楚,只知道有文殿和武殿,文殿用来求学顺利,香火好像是挺旺的。” 前排的司机道: “是文昌君,蛮灵的,我仔学习一般般,他妈妈领着他去拜了拜,最后真让他考上了。” 回来到家,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走在前面的梁书媞问: “怎么突然想起要带我去文武庙?你不是一般不信这些的吗?” 有一回程清玙跟她说,他们抢救了个病人,累死累活了一晚上,最后抢救成功后,告知病人家属。 结果家属转头,双手合十,对着老天道,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 就让人……… 程清玙没说自己到底信不信,只是道: “我觉得你太过紧绷了,我是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但是,如果玄学加持,能让你稍微轻松一点,我们不妨试试。” 梁书媞步子停住,转回身看他, “紧绷?很明显吗?没有。” 她今晚一直很配合身边的人,都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梁书媞站的比程清玙高一个台阶。 “今晚这么美的烟花,你都没有哭哎。” 他一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可弦外之音,梁书媞竟然懂了。 她伸出胳膊,忍不住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程清玙自然伸手也搂住了她的腰。 流苏吊灯垂在旋转楼梯中央,地脚灯亮了又灭。 番外 (四) 第二天元旦,两人还真的去了文武庙。 农历恰逢十五,逛文武庙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香港的寺庙和西安定是不同,空间相对狭窄。 祈福的红烛不灭,塔香悬挂,香火缭绕。 梅艳芳和张国荣主演的电影《胭脂扣》,就曾在此取景。 西安和香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可随着梁书媞的逐渐熟悉,竟也找到了一丝相同点。 漫步在西安,随处可见的是历史文化。 在香港,遇见的则是盛行于东亚的电影文化。 今天香港空气质量一般,有点雾霾。 因为人多,庙里太过于烟熏火燎,他们出来后,程清玙看了眼天空, “这雾霾,像是从庙里出去的一样。” 梁书媞被逗笑,人,倒还一直挺幽默的。 这学期的初级粤语课程,告一段落。 几个相熟的同学,商量一起出去旅行,梁书媞本来是不参与的,但听他们想去西安玩,她又心动了。 毕竟,很久没回家了,她父母也想她。 如果待在香港干等offer,反正都开始使用玄学叠buff了,那她回西安,也去庙里走一番。 也不贪心多走,就大兴善寺和八仙庵。 到底是和网上说的一样,在上学和上班之间,选择了上香。 梁书媞把暂回西安待几天的事情,告诉了程清玙。 “我知道你最近两个医院都很忙,你不用管我,我就跟几个同学回西安,带他们玩几个地方,见见父母,三四天就回来了。” 一个女生,来到陌生的城市,语言、人际关系,几乎等同于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程清玙必然不会对她的正常社交,多加干涉。 “好的,西安最近降温天冷,你出去玩,别冻感冒生病了。” “嗯,没问题的啦,你也是,勤添衣、多吃饭。” 顾忌着梁书媞,怕她生病,结果梁书媞回西安后,才过了两天,程清玙自己倒病了。 他一般不生病,可往往是不爱生病的人,一生就会比平常人严重点。 刚开始只是肌肉酸痛,他还以为是健身过度,乳酸堆积造成的,就这还去医院,上一天班,做了一天手术。 回来半夜就开始发烧,早上是头痛到起不了床,跟医院请了病假。 医者不自医,李咏霓前脚听家庭医生去了程清玙那里,后脚便过来深水湾。 李永霓进屋的时候,家庭医生才走不久。 程清玙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面前茶几上放的是药和一点流食。 “阿玙。” 程清玙回头, “妈。” 李咏霓看程清玙脸色微红,唇色却是苍白。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呢。” 她坐到儿子身边,要去摸额头,程清玙略往后躲了一下, “吃过退烧药了,一会就好了。” 乐姐端茶过来时,李咏霓前后还看了看, “书媞不在吗?去上课了?” 乐姐替程清玙回答: “书媞小姐前两天回西安了。” 李咏霓瞧见程清玙病恹恹的模样, “你们俩吵架,你把人家气回西安了?” 程清玙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妈,您别到这里乱猜,书媞几个同学去西安旅游,她想着回家看看她父母。” 李咏霓心想,把人家能气的回西安的行为,不像是程清玙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知道你姐在这儿的话,会说什么吗?” 程清玙本身就不舒服,只想一个人待着,但是自己亲妈过来,他又得撑着,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会说你得了相思病,女朋友一走,就弱不禁风地病倒了。” 程清玙头疼是疼上加疼, “或许。” 谁让,梁书媞一回西安,就跟鸟儿出了笼还是怎样,每天忙的都不怎么有时间和他打电话视频。 李咏霓也是过来看看他状况,不过毕竟儿子都是成年人还是医生,她也不至于过多操心,但还是问了问: “你没给书媞书说你生病吗,要不让她早点回来?” 程清玙摇了摇头,也顺带给乐姐说: “乐姐,您也别给书媞说我生病的事情。” 李咏霓颇有微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是多个人关心你,心疼你吗?” 程清玙靠到沙发上,懒得动嘴,但不解释,又怕李咏霓左思右想,怪到梁书媞头上去了,只能淡淡道: “我就是个简单的头疼脑热,过两天就好了,书媞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忙她的事情,没必要让她分心。” “你们告诉了,还不是让她左右为难,她还以为你们让她马上回香港。” 看站在什么角度,站在梁书媞的角度,那程清玙说的是有道理,可是站在自己儿子的角度来看,李咏霓肯定会心疼啊。 再说,上次她出事的时候,儿子不连夜去西安了么。 不过毕竟不是一码事,轻重也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李咏霓再不好说什么,向乐姐交待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梁书媞这边,因为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回的西安,她当东道主,基本是从白天到晚上,一直要陪着逛着玩。 几个同学旅游完后,梁书媞母亲说是想去成都一趟,毕竟成都开的面馆,她还一直没去。 梁书媞稍微有点孝心,也知道陪着去一趟,多待几天。 就这样,原本只打算出门出三四天就回港,结果生生拖了一个礼拜。 就这王昭霞还建议反正快过年了,梁书媞还不如等到年过了再去香港。 但梁书媞以还要等offer为由,从成都直接飞香港了。 她没告诉程清玙自己具体回来的时间,说还得几天,她想给他个惊喜! 等到香港的时候,天色已黑,她直接打车回深水湾。 其实,她突然这么着急回来,是因为早上收到了香港岭南大学的offer!!! 虽然不是港中文,但是最起码,已经有一个很不错的学校保底了,再差,她也不用没学上了! 一下子时来运转,焦虑症去了个八九成,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当面分享给程清玙。 等她从计程车下来,进了院子,行李箱随手往院子一放,人先着急往屋里跑。 梁书媞进了屋,路过厨房,看灯亮着,是乐姐。 “乐姐,我回来了!” 她高兴地打招呼。 乐姐转身看她,微微一笑, “回来了。” “嗯,程清玙回来了没,在楼上是吗?” 梁书媞匆匆打完招呼,就想上楼,才转身,就听身后的乐姐道: “阿玙在医院。” 她回头,泄了一口气,人没回来啊。 “好,不是值班那就是急诊做手术了。” 乐姐见梁书媞还蒙在鼓里,不知是该气还是笑了,最后只能无奈道: “阿玙住院了。” 番外 (四) 第二天元旦,两人还真的去了文武庙。 农历恰逢十五,逛文武庙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香港的寺庙和西安定是不同,空间相对狭窄。 祈福的红烛不灭,塔香悬挂,香火缭绕。 梅艳芳和张国荣主演的电影《胭脂扣》,就曾在此取景。 西安和香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可随着梁书媞的逐渐熟悉,竟也找到了一丝相同点。 漫步在西安,随处可见的是历史文化。 在香港,遇见的则是盛行于东亚的电影文化。 今天香港空气质量一般,有点雾霾。 因为人多,庙里太过于烟熏火燎,他们出来后,程清玙看了眼天空, “这雾霾,像是从庙里出去的一样。” 梁书媞被逗笑,人,倒还一直挺幽默的。 这学期的初级粤语课程,告一段落。 几个相熟的同学,商量一起出去旅行,梁书媞本来是不参与的,但听他们想去西安玩,她又心动了。 毕竟,很久没回家了,她父母也想她。 如果待在香港干等offer,反正都开始使用玄学叠buff了,那她回西安,也去庙里走一番。 也不贪心多走,就大兴善寺和八仙庵。 到底是和网上说的一样,在上学和上班之间,选择了上香。 梁书媞把暂回西安待几天的事情,告诉了程清玙。 “我知道你最近两个医院都很忙,你不用管我,我就跟几个同学回西安,带他们玩几个地方,见见父母,三四天就回来了。” 一个女生,来到陌生的城市,语言、人际关系,几乎等同于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程清玙必然不会对她的正常社交,多加干涉。 “好的,西安最近降温天冷,你出去玩,别冻感冒生病了。” “嗯,没问题的啦,你也是,勤添衣、多吃饭。” 顾忌着梁书媞,怕她生病,结果梁书媞回西安后,才过了两天,程清玙自己倒病了。 他一般不生病,可往往是不爱生病的人,一生就会比平常人严重点。 刚开始只是肌肉酸痛,他还以为是健身过度,乳酸堆积造成的,就这还去医院,上一天班,做了一天手术。 回来半夜就开始发烧,早上是头痛到起不了床,跟医院请了病假。 医者不自医,李咏霓前脚听家庭医生去了程清玙那里,后脚便过来深水湾。 李永霓进屋的时候,家庭医生才走不久。 程清玙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面前茶几上放的是药和一点流食。 “阿玙。” 程清玙回头, “妈。” 李咏霓看程清玙脸色微红,唇色却是苍白。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呢。” 她坐到儿子身边,要去摸额头,程清玙略往后躲了一下, “吃过退烧药了,一会就好了。” 乐姐端茶过来时,李咏霓前后还看了看, “书媞不在吗?去上课了?” 乐姐替程清玙回答: “书媞小姐前两天回西安了。” 李咏霓瞧见程清玙病恹恹的模样, “你们俩吵架,你把人家气回西安了?” 程清玙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妈,您别到这里乱猜,书媞几个同学去西安旅游,她想着回家看看她父母。” 李咏霓心想,把人家能气的回西安的行为,不像是程清玙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知道你姐在这儿的话,会说什么吗?” 程清玙本身就不舒服,只想一个人待着,但是自己亲妈过来,他又得撑着,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会说你得了相思病,女朋友一走,就弱不禁风地病倒了。” 程清玙头疼是疼上加疼, “或许。” 谁让,梁书媞一回西安,就跟鸟儿出了笼还是怎样,每天忙的都不怎么有时间和他打电话视频。 李咏霓也是过来看看他状况,不过毕竟儿子都是成年人还是医生,她也不至于过多操心,但还是问了问: “你没给书媞书说你生病吗,要不让她早点回来?” 程清玙摇了摇头,也顺带给乐姐说: “乐姐,您也别给书媞说我生病的事情。” 李咏霓颇有微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是多个人关心你,心疼你吗?” 程清玙靠到沙发上,懒得动嘴,但不解释,又怕李咏霓左思右想,怪到梁书媞头上去了,只能淡淡道: “我就是个简单的头疼脑热,过两天就好了,书媞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忙她的事情,没必要让她分心。” “你们告诉了,还不是让她左右为难,她还以为你们让她马上回香港。” 看站在什么角度,站在梁书媞的角度,那程清玙说的是有道理,可是站在自己儿子的角度来看,李咏霓肯定会心疼啊。 再说,上次她出事的时候,儿子不连夜去西安了么。 不过毕竟不是一码事,轻重也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李咏霓再不好说什么,向乐姐交待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梁书媞这边,因为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回的西安,她当东道主,基本是从白天到晚上,一直要陪着逛着玩。 几个同学旅游完后,梁书媞母亲说是想去成都一趟,毕竟成都开的面馆,她还一直没去。 梁书媞稍微有点孝心,也知道陪着去一趟,多待几天。 就这样,原本只打算出门出三四天就回港,结果生生拖了一个礼拜。 就这王昭霞还建议反正快过年了,梁书媞还不如等到年过了再去香港。 但梁书媞以还要等offer为由,从成都直接飞香港了。 她没告诉程清玙自己具体回来的时间,说还得几天,她想给他个惊喜! 等到香港的时候,天色已黑,她直接打车回深水湾。 其实,她突然这么着急回来,是因为早上收到了香港岭南大学的offer!!! 虽然不是港中文,但是最起码,已经有一个很不错的学校保底了,再差,她也不用没学上了! 一下子时来运转,焦虑症去了个八九成,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当面分享给程清玙。 等她从计程车下来,进了院子,行李箱随手往院子一放,人先着急往屋里跑。 梁书媞进了屋,路过厨房,看灯亮着,是乐姐。 “乐姐,我回来了!” 她高兴地打招呼。 乐姐转身看她,微微一笑, “回来了。” “嗯,程清玙回来了没,在楼上是吗?” 梁书媞匆匆打完招呼,就想上楼,才转身,就听身后的乐姐道: “阿玙在医院。” 她回头,泄了一口气,人没回来啊。 “好,不是值班那就是急诊做手术了。” 乐姐见梁书媞还蒙在鼓里,不知是该气还是笑了,最后只能无奈道: “阿玙住院了。” 番外 (五) 乐姐的话才落,就看到梁书媞愣住,脸白了些许。 行了行了,别吓她了。 “不严重,只是前几天发烧发的喉咙发炎,在输液,晚上不回来了。” 梁书媞是真懵了, “前几天就病了,发烧了?” 乐姐点点头,虽说程清玙叮嘱让她不要走漏风声,但人都回香港了,就没隐瞒的必要了,但她还是问了问: “这么几天,你们也没打电话,联系联系?” 从前天开始,程清玙的嗓子就有点哑了,但凡稍微通过一则电话,或者打个语音,不至于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乐姐看着是没责怪,但梁书媞听的是很愧疚啊! 她还想怎么这两天,程清玙只和她文字聊天,她打了一两个电话过去,他都没接,以为是太忙,就不好打扰,哪里想到都病了好几天了。 “是在越禾医院吗?我这会儿过去。” 梁书媞动身要去医院,乐姐阻拦倒没阻拦, “让司机送你过去。” 去越禾的路上,梁书媞都皱眉,看着窗外发呆反思。 进病房的时候,她敲了敲病房门,不等里面回应,她自己就直接打开进门了。 病床上的程清玙背靠着床头,手里拿的平板,见梁书媞进来, “媞媞。” 梁书媞从深水湾来医院的路上,程清玙就知道她过来了,所以,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本身只在最亲密的时候,才这样喊她,估计是看梁书媞脸色不好,程清玙下意识喊了昵称。 因为是第二天挂盐水了,不至于发不出声,但也能听出来,声音有些低哑。 梁书媞沉默着进去,走到病床边坐下。 真想跟他生气,但几天不见,程清玙看着是清瘦了些,而且手背上还贴着输过液的胶布,她又更心疼了。 程清玙看梁书媞自从进门,就瘪着嘴一言不发,露在外面的手主动去牵她的手, “怎么了?回来了,还不跟我说话。” 梁书媞倒没大声量埋怨他,只是也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你该告诉我,你生病了的。” 程清玙笑了, “真的不严重,本来也不用输液,我只是不想太耽误工作,想早点好而已。” “而且,自己家的医院,不住白不住,让我也享受一下。” 梁书媞听了他的话,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有病啊,再没什么享受的,来医院享受。” 骂了对方一句,又很快反应过来,人家还生病呢,自己别耍小脾气了,她低头自责道: “对不起,身为你的女朋友,我不该一点都没察觉到你不舒服的,是我太大意,太不负责任了。” 程清玙见梁书媞垂眉丧气的模样,又傻又可怜的。 傻在,明明只是个小病,她却看得太重。 可怜在,他不想让她担心,却让她最终要自责。 他身子往床的右侧挪了挪, “那上来躺一躺,让我抱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 这间病房的床,要比平常见的病床宽很多,舒舒服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程清玙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化繁为简,四两拨千斤的能力。 如果两人的情况对换一下,程清玙出去玩,她待在家里,结果生病了,对方玩的不亦乐乎,没察觉出自己的不适,那她肯定肯定会不高兴啊! 可是在程清玙这里,丝毫不算什么事。 “不要,我就坐下面,今晚我要给你值夜当陪护。” 她一脸认真,势要说到做到。 程清玙忽然咳嗽起来,梁书媞着急起身,去茶几给他倒点水喝。 水倒好,转身的时候,见人已经下了床,站在地上。 “你干嘛啊。” 她水端过去,程清玙咳嗽也停了,对方接过杯子,喝了一点,放到床头柜上。 接着,他站直身子,就把梁书媞拥到怀里。 彼此一拥抱,心都软了,梁书媞环住程清玙的腰,哎呀,真香! 男人道: “那我们回家。” 梁书媞头仰起来, “啊?” 这会儿蛮晚的了。 “让你陪我躺,你不,还非得值夜,那我们就回家。” 听听,这是人话吗?那会儿心里还夸他成熟稳重,现在就耍赖皮。 “反正明天我还是得来越禾上班,大不了明天再早早起来,过来罢了。” 还真不是人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咳嗽,抱着梁书媞,咳得身子弯下来,身上的部分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梁书媞手往上走,轻拍他的背,等他咳的停下来后,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躺回去,我去洗个脸就过来,讨厌,有病!” 洗漱完上床,她刚躺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回西安还有去成都这几天,行程每天满到连懒觉的时间都没有,撑了这么久,真的是精疲力尽了。 程清玙把她抱过来,亲了亲嘴唇和脸颊,也不说话。 梁书媞忽然眼睛睁开,对程清玙道: “程医生,我拿到第一个offer了!” 刚才看她都困了,此时眼里又亮着星星,程清玙也同样眼里一片开心, “恭喜你啊,梁小姐。” “虽然现在只收到了岭南的,但也不错啦,啦啦啦。” 两人在病床上分享着喜悦,程清玙想提某件事,但想着毕竟还在医院,算了,不太好! 梁书媞一回来,过了一两天,程清玙就完全康复了。 某天中午,梁书媞正在中央图书馆的餐厅吃饭,程清玙给她发消息,说晚上过来接她出去吃饭,她想那也行。 好巧不巧,程清玙订的餐厅,是她头一回来香港,约他吃饭,他最后没来的那个餐厅。 两人携手往进包厢走的时候,梁书媞还开玩笑道: “想弥补没赴约的遗憾,你也真贵人多忘事,都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进了包厢坐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尽收眼底,很快,服务员就推着蛋糕拿着鲜花进来。 服务员离开后,梁书媞道: “好啦,原谅你啦。” 程清玙这时,从衣服口袋,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领证结婚了?” 嗯? 梁书媞打开了面前的盒子,是一对婚戒,很漂亮。 就算他们朝夕相处不短的时间,也心知肚明总会在不久的将来结婚。 不过,程清玙正式提出来的时候,梁书媞心里还是有点动情。 她看向他, “早不早?” 程清玙着急了, “早吗?不早啊,你不是说考上博士,我们就结。” “你这都考上博士,都过了好几天了,再说,香港领证,还得预约排期,我们可不得早点开始行动。” 梁书媞一手撑着下巴,把戒指盒往自己跟前再挪了挪,仔细看。 程清玙开始循循善诱, “领了证,不就马上过年了,再接着不是刚好春天,我们办婚礼,后半年你就可以安心上学了。” 梁书媞手从下巴下来,取出了一枚男戒,一只手招了招,示意程清玙把手给给过来。 程清玙伸出手,梁书媞把那只男戒,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初见的黑夜里,就是这双手,给她留了深刻的印象,而戴着戒指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真好看。” 这是同意了! 程清玙也同样从盒子里取下另外一枚戒指,给梁书媞戴上。 烛光下,两只戒指,以另外一种方式,彼此靠近。 “程清玙,我还看了一对婚戒,也挺漂亮的,我还蛮喜欢。” “买,多少对,只要你喜欢,都买给你。” “哈哈哈哈,那一对婚戒,我自己都买啦,回家拿给你看。”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番外 (五) 乐姐的话才落,就看到梁书媞愣住,脸白了些许。 行了行了,别吓她了。 “不严重,只是前几天发烧发的喉咙发炎,在输液,晚上不回来了。” 梁书媞是真懵了, “前几天就病了,发烧了?” 乐姐点点头,虽说程清玙叮嘱让她不要走漏风声,但人都回香港了,就没隐瞒的必要了,但她还是问了问: “这么几天,你们也没打电话,联系联系?” 从前天开始,程清玙的嗓子就有点哑了,但凡稍微通过一则电话,或者打个语音,不至于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乐姐看着是没责怪,但梁书媞听的是很愧疚啊! 她还想怎么这两天,程清玙只和她文字聊天,她打了一两个电话过去,他都没接,以为是太忙,就不好打扰,哪里想到都病了好几天了。 “是在越禾医院吗?我这会儿过去。” 梁书媞动身要去医院,乐姐阻拦倒没阻拦, “让司机送你过去。” 去越禾的路上,梁书媞都皱眉,看着窗外发呆反思。 进病房的时候,她敲了敲病房门,不等里面回应,她自己就直接打开进门了。 病床上的程清玙背靠着床头,手里拿的平板,见梁书媞进来, “媞媞。” 梁书媞从深水湾来医院的路上,程清玙就知道她过来了,所以,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本身只在最亲密的时候,才这样喊她,估计是看梁书媞脸色不好,程清玙下意识喊了昵称。 因为是第二天挂盐水了,不至于发不出声,但也能听出来,声音有些低哑。 梁书媞沉默着进去,走到病床边坐下。 真想跟他生气,但几天不见,程清玙看着是清瘦了些,而且手背上还贴着输过液的胶布,她又更心疼了。 程清玙看梁书媞自从进门,就瘪着嘴一言不发,露在外面的手主动去牵她的手, “怎么了?回来了,还不跟我说话。” 梁书媞倒没大声量埋怨他,只是也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你该告诉我,你生病了的。” 程清玙笑了, “真的不严重,本来也不用输液,我只是不想太耽误工作,想早点好而已。” “而且,自己家的医院,不住白不住,让我也享受一下。” 梁书媞听了他的话,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有病啊,再没什么享受的,来医院享受。” 骂了对方一句,又很快反应过来,人家还生病呢,自己别耍小脾气了,她低头自责道: “对不起,身为你的女朋友,我不该一点都没察觉到你不舒服的,是我太大意,太不负责任了。” 程清玙见梁书媞垂眉丧气的模样,又傻又可怜的。 傻在,明明只是个小病,她却看得太重。 可怜在,他不想让她担心,却让她最终要自责。 他身子往床的右侧挪了挪, “那上来躺一躺,让我抱抱,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 这间病房的床,要比平常见的病床宽很多,舒舒服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程清玙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化繁为简,四两拨千斤的能力。 如果两人的情况对换一下,程清玙出去玩,她待在家里,结果生病了,对方玩的不亦乐乎,没察觉出自己的不适,那她肯定肯定会不高兴啊! 可是在程清玙这里,丝毫不算什么事。 “不要,我就坐下面,今晚我要给你值夜当陪护。” 她一脸认真,势要说到做到。 程清玙忽然咳嗽起来,梁书媞着急起身,去茶几给他倒点水喝。 水倒好,转身的时候,见人已经下了床,站在地上。 “你干嘛啊。” 她水端过去,程清玙咳嗽也停了,对方接过杯子,喝了一点,放到床头柜上。 接着,他站直身子,就把梁书媞拥到怀里。 彼此一拥抱,心都软了,梁书媞环住程清玙的腰,哎呀,真香! 男人道: “那我们回家。” 梁书媞头仰起来, “啊?” 这会儿蛮晚的了。 “让你陪我躺,你不,还非得值夜,那我们就回家。” 听听,这是人话吗?那会儿心里还夸他成熟稳重,现在就耍赖皮。 “反正明天我还是得来越禾上班,大不了明天再早早起来,过来罢了。” 还真不是人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咳嗽,抱着梁书媞,咳得身子弯下来,身上的部分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梁书媞手往上走,轻拍他的背,等他咳的停下来后,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躺回去,我去洗个脸就过来,讨厌,有病!” 洗漱完上床,她刚躺下,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回西安还有去成都这几天,行程每天满到连懒觉的时间都没有,撑了这么久,真的是精疲力尽了。 程清玙把她抱过来,亲了亲嘴唇和脸颊,也不说话。 梁书媞忽然眼睛睁开,对程清玙道: “程医生,我拿到第一个offer了!” 刚才看她都困了,此时眼里又亮着星星,程清玙也同样眼里一片开心, “恭喜你啊,梁小姐。” “虽然现在只收到了岭南的,但也不错啦,啦啦啦。” 两人在病床上分享着喜悦,程清玙想提某件事,但想着毕竟还在医院,算了,不太好! 梁书媞一回来,过了一两天,程清玙就完全康复了。 某天中午,梁书媞正在中央图书馆的餐厅吃饭,程清玙给她发消息,说晚上过来接她出去吃饭,她想那也行。 好巧不巧,程清玙订的餐厅,是她头一回来香港,约他吃饭,他最后没来的那个餐厅。 两人携手往进包厢走的时候,梁书媞还开玩笑道: “想弥补没赴约的遗憾,你也真贵人多忘事,都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进了包厢坐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尽收眼底,很快,服务员就推着蛋糕拿着鲜花进来。 服务员离开后,梁书媞道: “好啦,原谅你啦。” 程清玙这时,从衣服口袋,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领证结婚了?” 嗯? 梁书媞打开了面前的盒子,是一对婚戒,很漂亮。 就算他们朝夕相处不短的时间,也心知肚明总会在不久的将来结婚。 不过,程清玙正式提出来的时候,梁书媞心里还是有点动情。 她看向他, “早不早?” 程清玙着急了, “早吗?不早啊,你不是说考上博士,我们就结。” “你这都考上博士,都过了好几天了,再说,香港领证,还得预约排期,我们可不得早点开始行动。” 梁书媞一手撑着下巴,把戒指盒往自己跟前再挪了挪,仔细看。 程清玙开始循循善诱, “领了证,不就马上过年了,再接着不是刚好春天,我们办婚礼,后半年你就可以安心上学了。” 梁书媞手从下巴下来,取出了一枚男戒,一只手招了招,示意程清玙把手给给过来。 程清玙伸出手,梁书媞把那只男戒,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初见的黑夜里,就是这双手,给她留了深刻的印象,而戴着戒指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真好看。” 这是同意了! 程清玙也同样从盒子里取下另外一枚戒指,给梁书媞戴上。 烛光下,两只戒指,以另外一种方式,彼此靠近。 “程清玙,我还看了一对婚戒,也挺漂亮的,我还蛮喜欢。” “买,多少对,只要你喜欢,都买给你。” “哈哈哈哈,那一对婚戒,我自己都买啦,回家拿给你看。”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