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吾夫多娇》 第1章 貌美反派 江烛染做梦也没想到,人倒霉能倒霉到随手救了个人,然后被大车压死的地步。 闭上眼的那一刻,江烛染想到公司才启动的价值十亿的项目,想到不久后即将上市的新型驱动跑车,想到再过几天就能给公司所有员工放个年假……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 “王爷,您快醒醒,老夫人回来了。” 耳边响起杂音,江烛染蹙了蹙眉,睁眼看到的是紫檀木的床榻、金丝的幔帐、小巧精致的香炉。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没死成。活过来之后,不在自己被车撞死时的地方了。 这地方也不是医院。 江烛染不慌不忙起了身,顺着丫鬟刚刚说的话问道“老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您瞧瞧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您把那些小侍宠的一个个无法无天的,他们都敢踩到郎君的头上来了。昨日那柳侍郎把郎君推下水的事闹出来不小的动静,这郎君是老夫人给您选的,如今您又让郎君在这后宅落了水,岂不是下老夫人的面子。” 小丫鬟炮仗一样的嘴嘟嘟嘟说个不停,江烛染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又是侍郎又是郎君的,像是她表妹之前跑到她公司专门给她推荐的一本书。 这书里写的女尊男卑的世界观,郎君为正君,侍郎为侧君,小侍则相当于通房。 小丫鬟叫自己“王爷”,江烛染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书里,有个同名同姓的渣女炮灰王爷也叫江烛染,被自己亲妈强迫着娶了个郎君叫沈流烨。 “我这位郎君姓甚名谁来着?” 小丫鬟做了个揖,郑重道“您贵人多忘事,咱们郎君姓沈名流烨。” 没错了。 死后穿成了渣女王爷,娶的郎君是书里的头号反派。 她表妹当时兴冲冲的给她推荐这本书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是被沈流烨这个反派亲手凌迟处死的。 原着里的这位王爷炮灰,因为不满亲妈强迫着结的这门婚事,再加上自己喜欢的人只能做侧君,便把所有过错归咎为沈流烨嫁过来的原因。 所以原主婚后对沈流烨百般折辱,包括且不限于让沈流烨穿着单衣跪在地上两三个时辰、任由小侍言语侮辱却视而不见,甚至动辄打骂沈流烨,此类事情不胜枚举。 反派成为银兰以女为尊的唯一一个男性权臣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原主安个罪名,把人凌迟处死。 江烛染也不知道她表妹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给她讲了这本书里关于炮灰王爷和反派的所有内容,主打一个事无巨细。 按照表妹的话来说,充分了解和同名同姓的炮灰有关的剧情,这叫“谨防穿越”。 然后,江烛染成了这个炮灰王爷,宠侍灭君的渣女本尊。 江烛染在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心态出奇的平稳。 “走,出去看看。” 门外站着个身穿翠绿色锦袍的男子,看到江烛染出来,连忙走上前去,手帕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呜呜嘤嘤道“王爷快去前院看看,老夫人一回来就罚了柳侍郎,现如今柳侍郎正在前院跪着呢。” 江烛染离嘤嘤怪远了些,心道这人是有几分姿色,但是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让人见了心烦,见他还往自己身上倚,蹙眉道“站不稳就回去坐着,左摇右晃的像什么样子。” 出了揽风苑的大门,江烛染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上记着各院的位置。 前院里隐约传来几句怒斥,门口小厮丫鬟跪了一地。 江烛染甫一进门,就看到跪在院子正中央的男子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在配上那可怜巴巴的表情,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你看那个小蹄子做什么!混账东西,还不过来给你夫郎道歉!”屋门口站着的中年女人怒目圆睁,手掌拍的大门哐哐作响。“今儿这事儿,少不了要狠狠罚一罚这个不知尊卑的,你要是敢替他求情,你也和他一起跪着!” 还是个脾气暴躁的亲娘。 江烛染上前,给原身的亲娘请了个安,“母亲说的哪里话,犯了错,该罚当罚,孩儿自然不会替他求情。” 老夫人转身进了屋,指了指一旁坐着的人,“你且先向你夫郎道歉。” 江烛染侧头看向一旁坐着的人。穿着月白色长袍,乌发高高束起,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瞧着你。 美人。 美在了似云似雾的清冷气质上,美在了皮骨相貌上。 书里对沈流烨的描述是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没见着真人时难以想象是什么模样,但见着了又觉得书里描述的也不全对。 江烛染笑了笑,上前对着沈流烨作揖,道:“我对后宅中的事向来不怎么注意,连累夫郎昨日受了委屈,是我的过错。” 当家主母宠侍灭君,一个侍郎推郎君落了水,这事儿传出去是要被人指着鼻子笑话的。 但关上门来讲,左右为难的还是沈流烨这个夫郎。 作为正君,得不到妻主的心,因为得不到妻主的心,再加上妻主有意放纵,小侍奴仆便都瞧不起这个正君。 如今老夫人——原身的母亲回来,为沈流烨大张旗鼓的主持公道,是做给整个王府的人看,也是做给沈流烨看。 沈流烨被小侍推入水中,老夫人亲自给讨回公道,若是再计较就是沈流烨不识好歹,若是不计较,沈流烨落水的委屈便只能憋在心里,今日过去后,老夫人不再插手后宅中的事,原主照旧冷落沈流烨,沈流烨照旧被全府上下欺辱。 不过是恶性循环罢了。 再看沈流烨,低垂着眸子,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王爷平日里忙碌,顾不及后宅的杂事是正常的,左右不过是一点小矛盾罢了,老夫人也莫怪王爷了。倒是臣侍,嫁到王府半年有余,仍旧管不住后宅的这群人,是臣侍的过错。” 经沈流烨这么一说,江烛染倒是想起来,书里写沈流烨在王府百般受辱,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原身从来没有给过沈流烨调度王府后宅的权利。 现在的后宅,一众大小事务还掌管在侧君柳侍郎手里。 也难怪一个侧君气焰嚣张到把正君推下水。 只能说原主这眼光着实差,偏偏喜欢个没脑子的草包,得罪了反派。 抬眼一瞧,老夫人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啪啪拍了两下桌子,“我当初把拂霜给你,是为了帮你压一压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你倒好,后宅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睡到日上三竿,我倒是好奇,柳长浣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分不清轻重!” 柳长浣,柳侍郎,把沈流烨推下水的那位草包。 拂霜大概就是早上嘚嘚在她耳边说一堆话的小丫鬟。 江烛染为沈流烨不动声色上眼药水的本事感到惊叹。现在王爷是她了,夫郎也是她的了,她这有钱有权又有夫郎的身份也勉强能够入眼,原主的这口黑锅,江烛染是不得不背。 但站着任由原主的母亲在她面前训话,也实在是聒噪。 “母亲大人,我知错了,这事儿交给我,保证不会再犯。” 侧头看向沈流烨,江烛染示意他说句好话。反派懂进退,施施然起身说了句“母亲莫恼,我和妻主,以后定会注意的。” 这事儿翻了篇,江烛染带着沈流烨出来时,眼角瞧见在大太阳底下跪着的柳长浣,“把柳侍郎叫上,回揽风苑。” 沈流烨脚步一顿,心里猜测着江烛染的意思。她是看见柳长浣被罚跪,心里不高兴了,要给柳长浣出了这口恶气?还是又想起了其他折腾人的法子? 拂霜开口想说话,江烛染挥了挥手,“快去,别耽搁了午膳。” 揽风苑—— 江烛染搬了把梨花木雕椅坐在院子里,命人把丫鬟小厮都叫到院子里来候着。 沈流烨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拂霜和柳长浣过来的时候就瞧见坐在院子里慢条斯理喝茶的人。 “王爷”,柳长浣上前走了几步,刚想摸上江烛染的手,被江烛染躲了过去。 “去门口跪好了”,夏日的天儿,中午是正热的时候,眼瞧着热气扑面,门口那块空地没东西遮挡,太阳直晒着,跪地上能把人的腿上烫下层皮。 “您说什么?”柳长浣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往常“去跪着”这种话都是对沈流烨说的。 “王爷,您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告状?臣侍昨日只是一时失手,并不是故意的。有些人居心叵测……” “自己跪,或者让拂霜押着你跪,你选一个。”一杯茶快要见底,这位置虽然晒不到太阳,但也不算多么凉爽,江烛染没那么多耐心。 柳长浣通红着眼睛跪在门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烛染。 这要是换个人,看见美人落泪肯定心软。 江烛染不心软,江烛染的心是铁做的。她对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因为这事儿和反派交恶。 “昨日的事倒是提醒了本王,你管这后宅之事颇久,时日长了容易丧失本心,抽空你和正君交接一下府库的令牌,王府既然有了正君,以后大小事务就都交给正君处理。” “王爷,我知道错了,您不能这样对我,王爷……” “闭嘴”,江烛染打断了他的鬼叫,心里第一万遍感慨原主眼瞎。 他是真心喜欢你吗,他是喜欢你的权势,他下贱! “拂霜,让人看他从这儿跪着,什么时候跪足了一个时辰,什么时候让他回去。”江烛染让人传膳,回头看了眼沈流烨,瞧见他面色惨白,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人从她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第2章 小可怜反派 江烛染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碰瓷是什么感觉。 沈流烨倒下的时候,她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生怕这人生了什么大病,赶紧叫了医师。 结果医师还没到,原主的母亲先一步到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总结一句话就是“你连你夫郎都照顾不好,蠢死你得了”。 也难怪原主和她亲妈关系不好,谁家妈张嘴闭嘴除了数落人就是数落人的。 江烛染的亲妈去世的早,自从她建立自己的企业后,别人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有她说别人的份,还没别人说她的份,穿越多了个娘,待遇都不一样了。 原主虽然身为王爷,但这个王爷的位置是老夫人自愿让出来的。 看见老王爷们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小一辈们继承了母业,太女当了皇帝、世女们当了王爷,老夫人觉得自己当这个老王爷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让位给了她的世女,也就是原身。 原身这无法无天的性格,当了王爷后,虽然没惹出大祸,但小祸不断。桓王爷这个“惹事精”的名头算是名满皇都。 江烛染倒是浑不在意,毕竟,摘掉这个惹事精的头衔也不在这一时。 现如今她在意的是沈流烨的病。 书里写反派病弱,但书面上一笔带过的病弱二字,却体现不出沈流烨真实的状态。医师说沈流烨体寒,受不得凉,因为落水着了凉,再加上本身根底就弱,直接就病倒了。 江烛染想到他那副毫无血色的模样,跟个冰雕似的,没有半分人气儿。 床榻上躺着的人蹙着双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江烛染抹去他额头上的冷汗,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沈流烨,沈流烨。” “唔” 床上的人猫似的蹭了蹭枕头,缓缓睁开眼,“王爷?” 好奇她为什么还在这儿,往常这人最厌烦见到他。 “起来缓一缓,我让人给你煎药去了,一会儿喝了药,也好用午膳。” “多谢王爷。” 江烛染看他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谢什么?是谢我把你抱回来,还是谢我让你掌了权?” 沈流烨第一次见她对自己笑,愣了愣神,“都是”。 至少掌权后,以后的日子会比之前好过许多。 “只是口头道谢,不太诚恳啊。”江烛染倚在床柱上,手指拨弄着幔帐垂下来的流苏。 “您想要什么?”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大事小事都可以。”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的过去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度过的,不论是在原来的家里还是在王府,说了都只会让人心生不快。 “那就讲讲你过去开心的事。” 只是遵循着书中对人物的刻画去了解一个人实在太片面了,至少江烛染活在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对她而言不再是表妹简简单单的两三句话,也不再是书里被作者一笔带过的人物。 江烛染从商多年,最擅长的是攻破一个人的心防,彻彻底底地分析一个人。 “王爷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奇了?您今天不是才罚了柳侍郎,怎么不去看看他?” 心防挺高,还善于反向攻心。 “柳侍郎不知好歹,罚一罚他也好,只是我之前让你在王府受了委屈,怨我吗?”江烛染顺着他的问话往下接,也不执着于一个答案。 沈流烨下意识想说不怨,但这不是实话。 他看着那双盯着他的丹凤眼,想起了江烛染午时让柳长浣跪在门口的样子,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柳长浣,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事物,又像是在发呆。 蓦地,他发觉那不像之前的桓王爷。 桓王原本是个很好猜透的人,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但眼前的人,分明笑着,但又像是审视着什么。 “怎么在愣神?”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累。” 他总不能说自己怨恨她,也不能说你现在不太像你。这种话只能自己想想。 江烛染只是觉得这美人逗起来实在有意思,看起来高冷的不得了的样子,但内里却藏着个小迷糊包。 门外,拂霜端了药进来,见两位主子相安无事坐着,心里松了口气。“王爷,药煎好了。” 江烛染掀开药盖子,苦涩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沈流烨伸手接过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药。 看着就很苦。 “去膳房拿些甜东西来。” 这人也是个药罐子了,喝药如同喝水,半点儿甜味不沾。江烛染看着他直皱眉。 拂霜脚程快,端回来一碗刚做好的饴糖。 “只此一颗,吃完去用午膳”。哄小孩儿似的把糖怼到沈流烨嘴边,看他含下糖盯着她傻看的样子,江烛染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沈流烨只管摇头,“我习惯了喝药,不过是苦一些,不必吃饴糖的。” 他一年到头要病很多次,喝药已经是家常便饭。 “饴糖甜不甜?” “甜的” “药苦不苦?” “苦” “有甜的东西为什么要忍受苦的?” 沈流烨看着她,半晌没说话,他在想他这些年生病这么多次,为什么就没想过吃一点甜的东西压一压苦呢? “笨”,江烛染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见他捂着额头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走了,去用午膳。” 桌上摆了两素两荤和一道汤,江烛染不习惯吃饭时周围站着一圈儿人,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你现在还吃不得荤腥,那两道素菜归你,把汤喝了。” 江烛染是妥妥的肉食主义者,素菜她只看两眼,然后动筷子吃肉。 沈流烨在一边细嚼慢咽,看着江烛染不紧不慢动着筷子,那种觉得江烛染本身存在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 一个原本连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的人,现在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吃饭。一个原来爱柳长浣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能眼睛不眨的罚柳长浣。 难不成真的被鬼附身了? 门外响起吵闹声,沈流烨看向江烛染,江烛染看向门外。 “拂霜,外头怎么回事?” 拂霜走了进来,作揖道“禀王爷,临湘苑来人请您过去,说是柳侍郎下午回去后发起了热,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让他去找医师” “奴婢说了,但那小厮不肯走,还说一定要王爷亲口告诉他才作数” “本王倒是不知道,临湘苑的人随便来一个都能指使本王了”,江烛染脸上没了笑意,淡淡道“去告诉他,要么滚回去,要么滚出王府。” 拂霜笑眯眯告退。 沈流烨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王爷生气了?” “生气了” 沈流烨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动手给她盛了碗汤,“往日王爷对临湘苑来的人总是有求必应,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上人使小性子,那叫可爱,旁人使小性子,那叫不知分寸。” 言外之意:他跟老娘没关系,有多远滚多远。 “都说女子多凉薄,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您原本与柳侍郎的山盟海誓,便都不作数了?”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那我与他的山盟海誓不作数了,与你山盟海誓可好?” “可这世上,哪有人说不作数便不作数的,除非——” “除非那个人真的是个无情无义从未动心之人,或者说——那个人只是披了一个别人的壳子,内里却换了个人”,江烛染一字一句替沈流烨把他没说完的话说完。 沈流烨聪慧,他十分了解原主,但并不了解披着原主壳子的江烛染。 江烛染自穿越过来从来没多加掩饰,她就是她,她不屑于扮演别人。 原主的母亲没看出这个壳子里换了个人,是因为她们母女关系本来不算好,原主的母亲不常住在王府。 拂霜是原主的母亲调过来的,跟在原主身边的时间也不过是半年,原主忽然不喜欢柳长浣了,她只会觉得原主洗心革面,并不会多想。 真正了解原主而又心思缜密的,只有一个沈流烨。 尽管原主的壳子底下忽然换了个人这种事闻所未闻,沈流烨还是有所怀疑。 “所以,王爷并非原来的王爷”。原本的江烛染有多喜欢柳长浣,沈流烨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并不是原本的江烛染做戏,而是现在的江烛染并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能告诉我,她去哪了吗?” “怎么,还舍不得她?”江烛染半开玩笑地看着沈流烨,看着这个胆大心细的漂亮反派。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白白被人放在后宅里磋磨,最后连磋磨他的人去了哪都不知道。 “大概——死了。”江烛染淡淡道,“我是在另一个世界死了以后才来的,大概率是因为我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名同姓,所以才附到了她身上。” “死后附身的可能,很大吗?” “不大,我这种,纯属意外。” 那就是说,原本的王爷很难像眼前的这个人这样死后附身到别人身上了。 沈流烨沉默半晌,一会儿想起自己被那个女人踹到咳血的样子,一会儿想起她罚自己下水给柳长浣摘莲蓬的样子,蓦地,唇角勾起些微弧度。 江烛染迎着跨过窗棱的阳光看向沈流烨,看着他眼底泛起了莹莹水光,心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天生就是反派呢。 第3章 反派加入我方阵营 午后沈流烨离开揽风苑,回了他所在的半月阁。 江烛染摸清楚了王府的布局,带着拂霜轻车熟路的去了书房。 书房离揽风苑很近,但明显原主不怎么来这里。小厮丫鬟们偷懒躲闲的都聚在书房外的竹林处,见着江烛染纷纷请安告饶。 这感觉像是江烛染视察子公司,发现有员工偷懒一样。 江烛染看到这情景,自然也猜到以沈流烨的能力,他若一朝得势,想要报复原主曾经的虐待,从这松散如沙的王府入手简直轻而易举。 书中的沈流烨也确实是在王府里让人放了些不得了的东西,给原主安了个勾结外敌的罪证,让原主落了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御下不严,有时候是会要人命的。 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拂霜,府里在当值时偷懒躲闲的怎么处置?” “回王爷,一律遣离王府,再不任用。”拂霜瞧着自家主子的表情,还是不温不热浅笑着的模样,猜测主子应当没动怒。 便听到江烛染道,“就按规矩,处置了。” 拂霜一愣,“王爷,这几位都是王府里的老人了,您看……”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道理你应该懂”江烛染看向拂霜,“去把人带给府里的管事,告诉他这群人犯了什么错,再让他找一批勤快的人进来。回来之后,来书房找我。” “是” 众人知道惩罚不可避免,只得灰头土脸的跟着拂霜离开。 书里对原主这个连反派都算不上的炮灰描写的很少,大多只是起到虐待反派的作用。 如今江烛染亲自站到了原主的位置,对原主又有了新的了解:恋爱脑,毫无事业心,为所欲为,心无城府。 沈流烨虽然在书中拿了反派人设,但并非生性暴虐,她对沈流烨的预判落实了不少,但对这个小说里描写的世界还不算了解。 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从这个世界的书籍里了解这个世界。 江烛染推开书房的门,灰尘漂浮在空中,微风中还带着点儿霉味儿,昭示着这间屋子少有人造访。 书架上摆的书上至天文、下达地理,军事、民生各有记载,江烛染打开窗通风,拿了本历史典籍临窗而坐。 直到看完一段前朝通史,拂霜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主子,事情办妥了,王管家说会尽快补齐仆婢,请您放心。” “好” 江烛染抬头,问道,“你跟着老夫人多久了?” “奴婢是家生子,生母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卫,所以自打懂事起就在老夫人身边办事”。 “任职时间不短了,王府的规矩你应该心知肚明” “奴婢知晓,咱们府里待下人宽厚,这是奴婢们借了主子的光”,拂霜心里打鼓,只觉得眼前的主子和老夫人嘴里说的“不学无术、混世魔王”很不相同。 但她只在主子身边干了半年的差事,大多数时候主子因为自己是老夫人身边派来的原因,所以对自己并不怎么重用。 她不了解眼前的主子,也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何意思。 “府里待下人宽厚——我这个当主子的,待下人未必会宽厚到哪去,尤其是我身边的人。”江烛染合上书,眼角眉梢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让拂霜心脏骤缩。 “拂霜知错!” “哦,错在何处?” “府里的规矩,擅离职守、偷奸耍滑者一律遣离王府,拂霜为她们求了情” “仅此而已吗?” 拂霜左思右想,实在没想到还有什么触了主子的底线。 “拂霜愚钝,烦请主子指点” “母亲不在王府居住,郎君和柳侍郎的事,仅仅一晚的时间就传到了母亲耳朵里,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奴婢、奴婢……” “既然你开不了口,那便由本王替你说。母亲怕我被柳侍郎撺掇着干出什么荒谬的事来,让你来本王这儿做贴身丫鬟,明面上为了规劝,实际上,还有让你通报府里大小事宜的意思。你说,本王猜的对不对?” 屋外头是灼灼烈日,拂霜却觉得背后寒风彻骨。 “奴婢知错” “一仆不事二主,你这般心在曹营身在汉,让我如何重用你。” 她不可能放任自己身边被人安一个二十四小时全天监控,即便这个人是原主的母亲也不行。 “求主子,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奴婢日后,定为主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倘若母亲问你有关本王的事,你该当如何?” “奴婢绝不泄露只言片语” “那便信你这一次,若是再犯,下场便与今日那几个偷懒耍滑的人一样。” “奴婢绝不再犯!” “外头候着” “奴婢告退” 原主平日里的时间都用来谈情说爱,身边也没几个用得顺手的人,江烛染留下拂霜,也只是为了身边有人能用。 掌灯时分,半月阁的小厮跑来书房,彼时江烛染刚刚看完一整本通史。 “王爷,郎君请您过去一趟,好主持公道。” “出了什么事?” “柳侍郎带人来半月阁送库房令牌,把令牌摔了,硬说是我们郎君摔的。王爷明鉴,那令牌我们郎君压根就没接到手里,是柳侍郎故意松的手,这才摔坏了令牌。” 王府的库房令牌是玉做的,因为做大大小小事项的调配时需要用到,所以加了防伪标志,且做工精细,要重做一个并不容易。 “走,先去半月阁看看,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因为原主对沈流烨不喜,所以当初给沈流烨的院子并非正君的院子,而是离王府中心地带颇远的院落,院子不小,但一路步行过去要花上些时间。 江烛染到半月阁的时候,看见的是院里的葡萄架,角落的菜园子,以及种满了荷花莲蓬的池塘。 好好的王府正君,整日住在偏院里种菜,顺便对付柳长浣这种没脑子的,想想就觉得糟心。 顺着长廊走进正屋,瞧见过着这糟心日子的沈流烨本人四平八稳坐在屋子里喝茶。 柳长浣站在他面前,正巧说到“王爷不过是碍于老夫人的情面,所以罚了我,你沈流烨空占了个正君的位置,其实什么都不是”。 江烛染脚步停在屋外,心道这现场版的宅斗她是头一次见,柳长浣这次可是让她大开眼界。 拂霜站在江烛染身后,心里悄悄为这位柳侍郎捏了把汗。 又听柳长浣道“情之一事,你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我与王爷之间,也不是旁人能够置喙的,今日你摔坏了府库的令牌,你若能诚心认罪,我还可以替你去向王爷求求情。” 沈流烨放下茶盏,抬头时正巧看到在门外看戏的江烛染,竟莫名觉得这一瞬间有些许好笑。 “王爷若是看够了戏,便进来判个公正,也不好总让柳侍郎一人演独角戏。” 柳长浣背对着江烛染,自然没发现江烛染的存在,如今见江烛染站在门外,脸上强挤出一个笑来,“王爷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江烛染不紧不慢走进来,正好躲过柳长浣伸过来的手,坐在沈流烨右手边的椅子上,“刚才瞧见你说的高兴,便没打断你,郎君因为被你推下水,如今还病着,你多少也体谅他些,少说些话。” 沈流烨看着柳长浣那张脸上一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表情,摇头道,“如今柳侍郎认定了那令牌是我摔坏的,正劝我认罪呢,王爷可莫要因为我还病着便偏心。当心破坏了柳侍郎对您的情谊。” 这情谊二字的发音咬的格外重。 江烛染知道沈流烨存心打趣她,也由着他闹。 柳长浣不知道沈流烨什么时候和江烛染的关系这么轻松了,心里只觉得恨的不得了,眼睛一眨又是一副泪汪汪的样儿。 “王爷,您且瞧瞧那府库令牌,郎君也是不小心把那令牌摔坏了,莫要怪他,如今要紧的还是怎么修补。” 呈上来的令牌摔成了两半,自然也不能再用了,江烛染也不急,“你倒是确定,这令牌是郎君摔的。” “令牌是在郎君手里摔到地上的,自然是郎君摔坏的。” “沈流烨,你怎么说?” “臣侍从未碰到过那块儿令牌”。 “既然如此,本王稍后亲自准备验证你二人说辞的工具。倘若谁说了谎,那便是欺瞒本王,按照王府的规矩,当打三十大板。可有异议?” “臣侍无异议”,沈流烨好奇江烛染会用什么法子,答的十分迅速。 柳长浣看看沈流烨,又看看江烛染,最终应了下来。 江烛染让拂霜去书房取来了一张宣纸。 “这宣纸是我许久之前在灵御祠向那的住持求来的万光法纸。这张纸在佛前开过光,既可辨人说话真伪,也可辨人是否心诚心善。” 江烛染让人拿来一个琉璃盏和一个盛了水的盆子,从宣纸上撕下一角揉成成一团,然后把它放到琉璃盏的底部。 “此纸万水不浸,为了证实本王所言非虚,便也把它放到水里,让各位看个清楚。” 塞了宣纸的琉璃盏倒扣进水盆里,再往水盆里加水,片刻后再拿出琉璃盏,琉璃盏里的宣纸还是干燥的。 “既然已经证实过了这张纸的神奇之处,接下来就是用这两张纸来验证一下,究竟是谁把令牌摔碎的。” 江烛染把宣纸放到桌子上,让沈流烨和柳长浣把手放到宣纸上。 “这纸原本万水不浸,但要是有人说了谎,手底的宣纸就会浸湿。” 沈流烨和柳长浣同时把手放到宣纸上,又同时放下手。 很明显,沈流烨手底下的宣纸并未改变,而柳长浣手底下的宣纸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用手摸上去,还带着点潮湿的触感。 “柳侍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臣侍,臣侍没有摔碎令牌,是郎君摔的,与臣侍无关。王爷,您相信臣侍啊。” 江烛染叹了口气,道“不是本王不信你,而是如今证据确凿,柳侍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柳长浣还要说什么,江烛染挥挥手,“拂霜,把柳侍郎带到前院去,三十大板,你看人打完”。 拂霜带柳长浣走后,江烛染坐下来喝茶,沈流烨侧头看她,“那张宣纸当真有那么奇异的作用?” “你信吗?” “不信” “但柳长浣信,这就足够了。” “您就那么相信,令牌不是我摔的?” “一来你没那么蠢,二来,令牌摔碎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还从来没人对臣侍有那么了解”沈流烨眼底带了笑意,声音也带着些和缓,“多谢王爷为我解围了。” 江烛染借着盈盈烛光看着他,“即便我今日不来,你也能解决这件事,不是吗?” “但总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有一个靠山能够依附,谁又想自己受难呢?” 一个没有母家能够依靠的男子,想要在后宅活的轻松,所凭借的无非是家主的庇护和信赖。 眼前的江烛染明显是他摆脱当前困境的最好倚仗,沈流烨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让自己在困境中活得好一点儿。 江烛染伸手,把代表王爷身份的令牌从腰间解下递到他面前,“那要不要试一试,做我江烛染的后盾,为我解决后顾之忧?” “我只是一个后宅男子,您信得过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沈流烨定不负王爷所托。”沈流烨接过令牌,看着虎头衔珠的身份令牌,问道“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你拿着我的身份令牌,暂且当做府库的调度令牌使用,让王府的管家尽快做出新的府库令牌。你把府里的可用银两和这些年的账目仔细清算一番,再找个热闹的地方,开一间诗社和一处练武场。” “我让管家新招了一批丫鬟小厮,这些人你都过一遍,只要勤恳老实、手脚麻利的。府里的各处任职过于松散,这些你都要整治一番。” “这些活计都不算轻松,但你放心,我既然让你为我做事,就不会亏待你。这王府正君的位置一直是你的,后宅大权从今往后也归你管。只一点,我江烛染容不得背叛,你若是有二心,我也必定容不得你。” “沈流烨,定不辱命。” 第4章 猜透人心 桓王府最近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江烛染到来之前,桓王府的内部管理像个大漏勺,以至于王府里的一些事情很容易就传了出去。 比如传闻痴情种桓王抛弃旧宠柳侍郎,又爱上了新欢沈郎君。再比如桓王抛弃旧爱另寻新欢的原因是新欢被旧爱推下了水,还生了场病。 王府里的人对此三缄其口,过去王府把持在柳长浣手里,府里的下人们随口说出去些什么消息并不会被责罚,但沈流烨掌权后,又重新给府里的人立了规矩。 其中一条:未经允许,不得私自议论王府的任何消息,一经查证,罚三个月的银钱。 江烛染对此乐见其成,毕竟只有后宅安稳,她才能在朝野有所作为。 沈流烨拿着东宫送来的请帖来书房时,彼时江烛染刚刚看完银兰朝从第一代皇帝到前朝皇帝治理期间的野史。 “王爷瞧瞧,这是东宫的请帖,过两日便是太女迎娶正君的日子,请您携家眷前往”。 迎着光走进来的人,穿着一身广袖流云坠丝袍,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着,眉宇间比起前几日更加舒展。 江烛染接过沈流烨递来的请帖,很快看完内容,道了句,“到时就劳烦你与我一同前去了。” “王爷是要坐实外头的传闻了?”美人明眸善睐,清泠泠的音调里多了些兴味。 “说说看,外头什么传闻。”江烛染斜倚在靠枕上,指尖把玩着一串玉菩提。 明知故问。 沈流烨挑眉,他可不信眼前这女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府外传闻,王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那旧爱虽然犯了过错,但被王爷抛弃,可怜的很。王爷薄情,辜负了有情人。” “旧爱固然令人怜惜,但在本王看来,新欢才是天上明月,枝头白雪,让人见之忘俗。郎君你说——是也不是?” 她语调慵懒,一双眼睛里不带任何情与欲的打量,像是诗人赏诗、游人览景一般,只是单纯欣赏,反而叫沈流烨涨红了脸。 “王爷如今倒是会促狭人了”,外头传言沈流烨这个新欢容颜姣好,把他说得像是天底下的第一绝色。 这传言估计也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倒让她拿来打趣他。 但却不是登徒女那样带着打量货物的眼光,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半点不惹人心烦。 江烛染只是单单看着眼前的绝色,丝毫不觉得外头对沈流烨的容貌有什么夸大之处。 “本王虽不是人间罕有之绝色,但自认与郎君相配,也相差无几,便也让外头瞧瞧,本王与郎君站在一处,乃是绝配,岂不妙哉?” “也好。” 江烛染和沈流烨彼此心知肚明——江烛染需要借助沈流烨,向外传达她爱夫如痴的人设;沈流烨需要借助江烛染,稳定他王府正君的地位。 江烛染选择把沈流烨拉进自己的羽翼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目前所能用的最佳人选,还因为沈流烨识时务、懂进退。 所以也纵容他借助柳长浣摔令牌的事来试探她的意思,纵容他借助府外的传言试探她对他的容忍度。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流烨坐在一旁点汤注茶,江烛染收了东宫请帖,看着沈流烨驾轻就熟的点茶步骤,问道“太女娶的,是哪家的儿郎?” 沈流烨手上动作毫无停滞,回道“礼部尚书嫡次子,沈清元。也是我异父同母的弟弟。” 沈流烨是沈家嫡长子,准确的说,是沈尚书和第一任郎君的孩子,第一任郎君死后,沈尚书就娶了续弦,这续弦是吏部尚书家的庶子,后来生了沈家的嫡次子,也就是沈清元。 这也是江烛染让拂霜打探银兰当朝各部的消息时得知的。 沈家自诩银兰清流,书香门第,沈流烨在银兰的贵族聚会虽不经常出现,但自幼就有“银兰第一才子”的称号。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关于沈流烨的其他传闻。反而是沈清元,虽然是续弦所出,但常常出席各种贵族聚会,更是被传出“雪中仙”的称号。 江烛染对书中的剧情只局限于她表妹说的那些,很多消息需要她自己去搜集,但不难猜出沈流烨在沈家并不受重视。 即便沈流烨是嫡长子。 江烛染看着低眉点茶的人,倏尔笑出了声,“沈家也真是有趣”。 “王爷?”沈流烨不知道江烛染这句“有趣”是从何而来。 江烛染走到他面前,端起他斟好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初饮微苦,略带清香,舌尖回味出无尽的甘甜。 “你沏茶的技艺不错”。 “非是臣侍技艺好,是这茶好”。 “再好的茶,放在那不懂茶道的人手里,也沏不出三分清香。” 沈流烨听出她意有所指,眉间微动,“沈家不过是生养臣侍一场,该还的恩情,早已还完了,沈家与臣侍,也并无半分关系。” “你倒是大度” 江烛染慢条斯理喝着茶,目光看向窗外的栀子花,“虽说是参加东宫的宴请,但我桓王府该有的排面也少不得,走,今日出去逛逛,也给你寻一两件入得了眼的服饰”。 皇亲国戚大多都在皇都南街建的府邸,桓王府位于南街的中心地段,出了府门便是满都城最繁华的街市。 江烛染和沈流烨坐在轿子里,两人中间摆了个棋盘。 江烛染见沈流烨只是用持平回旋的方法下棋,起初也不急着进攻,仅是吞他一子,再左右佯攻,一来二去,泥人都被堵出了脾气,更何况是沈流烨这样性子里带着骄傲的人。 把人吊出一二分斗志,江烛染这才满意的和他斗起了棋。 只听外头拂霜在轿门说了句“王爷,到万衣坊了” 江烛染的棋正打到沈流烨的“门下”,沈流烨也兵行险招,要吞江烛染的“先锋”。 “这局是王爷胜了” “你棋艺不错,兵行险招,未必不能得胜” “王爷会让我兵行险招得胜吗?”沈流烨看着她,眉眼间是与人对战后的愉悦神情。 江烛染下了轿辇,笑道,“你觉得呢?” 沈流烨但笑不语。 沿街的人瞧见桓王府标志的马车,再瞧见车上下来的是桓王本人,顿时退避三舍,但又见平时张扬的像是要上天的桓王,这次竟然站在轿门处等人,又都好奇那轿子里的另一位是谁。 彼时江烛染伸手停在轿门口,轿子里的人搭上她的手下了轿子。 街上一时安静异常,半晌,只听有人叹了句“人间绝色”。 万衣坊的掌柜一早发现店门口的情况,立马笑脸相迎,“草民见过桓王爷,王爷您是稀客,今儿来小店是想看些什么?” “来给本王的夫郎挑些衣服首饰” 江烛染说话声音毫不掩饰,沈流烨也做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一时间桓王带夫郎买衣服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万衣坊的掌柜领着二人进了店,一张圆脸上笑得看不见眼睛,“夫郎气质绝佳,又是容貌上乘之人,依草民所见,能配得上您的,也只有今年才进的新缎子、新花样。您且瞧瞧这布料,能否入得了您的眼。” 正中央摆着的布料,上手滑而细腻,纹样是仙鹤竹林,浅紫色的底色,衬得一整件布料十分华贵。 “喜欢吗?”江烛染见他看着这布料许久,上前问道。 沈流烨点头,一双眼睛望向江烛染,“这料子是南锦绸缎,每年南锦最好的绣坊,上百个顶尖绣郎联手绣上整整一年,也才能绣出百八十米,只这一匹布料,便要让王爷破费了。” “你既然喜欢,那买下就是了”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楼上还有许多首饰,与这布料做出的衣服配着相得益彰,您二位楼上请,保证您看了满意。” 江烛染不紧不慢跟着往上走,见沈流烨从方才看到那布料起就有些愣神,回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且专心挑着,莫要走神。” 沈流烨看向江烛染,半晌,开口道“王爷,可否牵着我的手?” 他话语里带着些试探,像是小猫在和主人讨食吃,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江烛染把左手上的扇子移到右手,伸手牵住他,甫一触上他指尖,就感觉到一阵凉意。 夏日里正热的时候,沈流烨的手像是冰窖里的冰块儿。 “怎么这么凉,很冷?” “自幼如此,王爷若是觉得不方便……”那只冰凉的手有了往后缩的意图。 “不必” 她抓住那只冰块儿一样的手,带着他上楼。 沈流烨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 她没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牵手,也没嫌弃他的手毫无正常人的温度。 迎在二楼楼梯口的掌柜看见两人牵着手上来,又是一通感叹,“王爷与郎君当真是情比金坚。” “行了,把店里时兴的首饰拿上来瞧瞧,再拿几个轻便些的怀炉来。” 掌柜的手脚麻利,一通安排下来,几个侍婢端来了玉饰、金饰若干,十个小厮则人手呈上来一个怀炉。 “你去自己挑些喜欢的首饰。”江烛染把人放开,自己去看怀炉。 大一些的怀炉显得华贵,小一些的怀炉则精致。 江烛染最后挑了个镂金荷花纹的怀炉,外罩一个碧色针织棉套,又让人把怀炉的触媒燃好。 沈流烨挑完首饰时,正看见江烛染手里拿着怀炉等他。 “拿着捂手”江烛染把怀炉塞到他手上,看了眼沈流烨挑的首饰,大多都是玉饰。 又转头吩咐掌柜,“你着人把本王买的东西送到王府,银钱先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自去找王府管家结账”。 掌柜的接过拂霜递给她的一百两的银票,嘴里蹦出一连串的吉祥话。 江烛染带着沈流烨离开万衣坊时,周围还站着些闲杂人等。 前段时间桓王府“正君得宠”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众人抱着一睹芳容的心态来看看传说中的桓王正君究竟是何模样。 但大多都是抱着凑一凑热闹的心态来的,走却是半分都不想挪动脚步的。 美人少有,这种让人见之忘俗的美人更少有。 江烛染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她当然也知道沈流烨那张脸和浑身的气质有多招人稀罕。 众人只见桓王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走在沈流烨身边,一手打开折扇遮住沈流烨半张脸,另一揽住沈流烨的肩。 大脑从欣赏美人中转过弯儿来,那位再美,也是桓王府的正君,皇都“混世魔王”江烛染的夫郎,那位恋爱脑发作起来指不定要抽什么疯,当下都回避了目光。 江烛染扶着沈流烨上了轿,自己也随之上去,等王府的马车渐渐走远,众人的议论声渐起。 轿子里,江烛染随手沏了杯茶,放到沈流烨面前,“我茶道不精,委屈你随我喝这半吊子茶。” 沈流烨摇头,“王爷不觉得,为了演一场您爱夫如痴的戏,花这么多银子十分不值吗?” “我看了王府的库存,银两不算很多,但给你买几件衣服首饰还是够花,我也说过,你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了你。”这和公司每年给员工发福利是一个道理。 “沈家没给你嫡长子应有的待遇,对吗?” 突兀的一句话,让沈流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为什么您会有这种猜测?” “皇都有关你的传闻很少,礼部尚书的嫡子,应该是一家有子百家求,而沈家却偏偏让你嫁给一个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桓王,更何况这个桓王在皇都的名声并不好。”至少张狂自大、目中无人的名声是人尽皆知。 “再者,我看过府库的账册,你嫁到王府时,陪嫁并不算贵重,只能说表面功夫做了,但并没有什么心意。” 母家给出嫁儿郎的陪送越丰厚,越能彰显出嫁儿郎在母家的地位。 更何况沈流烨嫁的是王府。 但凡沈家用心些,就不会只陪送一些常规的东西,配得上皇室地位的东西寥寥无几。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 “那么,你在万衣坊,看着那块南锦的布料发呆,是跟沈家有关吗?” 江烛染不认为沈流烨是因为王府的事情愣神,毕竟如今的王府已经不再是原主在时的王府。 沈流烨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原主魂飞魄散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柳长浣的存在对他也构不成威胁,王府里的事也没有难以处理到能让沈流烨出来采购时还心思重重的模样。 那问题就出在了沈府上。 但沈流烨低垂着眸子,脸上没了来时的轻松。 “不是,与沈家无关。” 她看出他在抗拒与沈家有关的话题,扭头说起了王府近几年的银两收入情况。 沈流烨看着她摇着扇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喝了口江烛染给他倒好的茶,第一次生起了对一个人的好奇心。 第5章 风波渐起(上) 转眼就是东宫宴的日子。 半个月的时间,桓王对正君十分宠爱的消息传遍了皇都,桓王还是那个恋爱脑桓王,但桓王对新欢的宠爱远远超过了旧爱。 至少,人们第一次看见桓王带人亲自逛街买衣服的场景。 更是有人对桓王正君的样貌大加赞赏,只道是“人间难见,天上明月”。 因此,江烛染带着沈流烨到达太女府邸后,迎来一群人探照灯似的注视。 谁都想看看被称赞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佳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江烛染下了轿辇,跟周围官员寒暄了几句,太女江北辞从府内迎了出来,“侄女见过八皇姑。”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你且见过你皇姑夫后,自去宴宾客便是。” 江北辞连声应着,看向轿子里下来的人。只见男子一身宫制的王夫袍,嘴角带着些笑意,不急不缓地朝众人见了个礼。 “早就听清元说,八皇姑父气质绝佳,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江北辞朝着沈流烨做了个揖,毕恭毕敬迎着人往里走。 江烛染却是因为她这话挑了挑眉,心道这太女也是个脑袋拎不清的,沈流烨和沈家的关系并不好,和沈清元这个继父所出的儿子的关系,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这时候提沈清元,怕是以为沈流烨和沈家关系不错,借着沈清元这条线,能加深太女东宫和桓王府的关系。 江烛染侧头,正巧对上沈流烨看过来的视线,彼此心里都有了底,太女娶的这门婚事,恐怕是想一石二鸟。 江烛染笑道,“流烨来到桓王府后,为我桓王府大小事宜忙碌,与沈家的联系着实少了些,如今借着你的婚事,也好让他见见娘家人。” 老娘不想和沈家扯上关系,滚远点儿。 再看江北辞,脸上的笑意差点没维持住,一瞬间的面目扭曲肉眼可见。 江烛染握住沈流烨的手,做出一副妻夫恩爱的样子,只管往里走,浑不在意周围的一群高官彼此间的眉眼对视。 都是皇帝身边的老油条了,当今局势难定,谁心里都架着杆秤。 太女虽是嫡女,为凤君所出,但并非长女。而今长女乃是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君赵氏所出,又有着皇帝的喜爱。 自古立嫡立长,太女并非稳坐钓鱼台,长女也并非毫无竞争之力。 皇帝正值中年,立嫡与立长之间尚有变数可言。 原身虽然不参与朝中事,但占据桓王爷的称号,与富贾商户颇有些来往,虽然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但商户往往也是坐上龙椅必不可缺的力量。 据江烛染猜测,皇帝对原主尚且算得上是照顾,毕竟原主在皇都把纨绔女该干的事都干了一遍,不该干的也都干的差不多了,能活到江烛染穿过来属实是皇帝的包容心大。 前头女人们话语间珠玑毕现,后头礼宴宾客的各府的正君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传言果真不假,桓王正君,是个万里无一的佳人” “君子如玉,烨然若神人,桓王正君果真令人见之忘俗啊” “这位正君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季郎君,桓王正君可当真是你们沈府的门面啊。” 被称沈夫人的,正是礼部尚书沈执月的续弦,沈府正君季鄢。 季鄢笑着附和,面上一派喜气洋洋的神色。“待会儿流烨过来,咱们几个再和他好好聊聊家常。” 沈流烨跟在江烛染身侧往里走,对上了人群里季鄢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对视,沈流烨还是一副浅笑着的模样,季鄢则是侧过了脸,和他身边的郎君说着什么。 男女不同席,沈流烨和江烛染分开后,江烛染坐到了几个王爷所在的一桌上,沈流烨作为王府正君,也去了各个王府正君所在的一桌。 江烛染落座,周围几个王爷举杯示意。 “八妹,许久不见了,你这段时日在皇都的传闻可不少啊。” 四王爷,封号宁,和桓王关系算是不错。属于纨绔对纨绔,彼此看着都顺眼的类型。江烛染最初看着画像,认识皇都的大小官员的时候,最先记住的就是这个宁王爷。 “不过是府里的一点儿小事,谁能想到传的那么广,不过我这正君相貌确实不错就是了。”江烛染举起酒杯,满饮了一杯。 六王爷哼笑一声,浑身上下带着股刺头的劲儿,“堂堂王爷,活得堪比流氓。” 声音半点儿没压,声调还越来越高,生怕江烛染听不见。 周围人安静了一瞬,心道有六王爷和桓王在的地方就有吵架,都已经准备好打圆场了,结果却看到被说成“流氓”的人还在自斟自饮。 都以为桓王不正常了,结果就听到江烛染来了句,“流氓骂谁?” “流氓骂你。”六王爷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骂的就是你。” 江烛染看着她。 确定了,这又是个脑瓜子不好使的。 宁王在一边准备着帮忙骂回去呢,没想到江烛染这次不走寻常路路,再看看六王爷还是一副十分得意的表情,一时间忍了又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你跟她一样,都是流氓。喜新厌旧,见一个忘一个!” 宁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那什么,流氓骂谁?” “流氓骂你,听见没有,骂你呢!” 江烛染,“……” 传言六王爷小孩儿心性,如今见识到了。 和六王爷同父所出的三王爷瑾王,侧头道,“六妹,这是你自己骂你自己呢,你仔细琢磨琢磨。” 六王爷看周围人都看着她憋笑,琢磨着这话不对。“流氓骂谁?”、“流氓骂你”,“流氓骂谁?”、“流氓骂你”。 确定了,她被江烛染耍了。 江烛染见她怒目圆瞪,指尖点了点桌案,“六姐心地淳朴,眼神清澈,心胸宽广,想必不会和我这当妹妹的计较。毕竟,我可是个妹妹呀,六姐你说是不是?” 六王爷听懂了,江烛染在内涵她是傻子呢,她还因为比江烛染大,不能计较。 “江烛染!” “您瞧瞧,无能狂怒了不是?”江烛染喝着酒吃着菜,十分快活。 一旁的侍女怕这几位祖宗闹起来,一早去请了太女。 太女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她六皇姑赤红着一张脸喝酒,一旁三皇婶安慰着什么。桓王和宁王没事儿人一样赏花赏草赏风景,席上一片诡异的祥和。 太女瞪了眼叫她过来的侍女,心道让她虚惊一场,还以为这俩人又打起来了。 “皇侄女来的正好,这杯酒,祝你和侄女夫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来都来了,江烛染也不让太女闲着,先敬了酒,把人打发走,别耽误她吃饭才是正事。 太女端着酒把几位皇姑敬过一圈儿,听了一堆吉祥话,这才走出王爷落座的地方,去其他席上和一众大臣们敬酒。 “老八,你这嘴皮子功夫见长啊。”宁王凑过来,给江烛染倒了杯酒,“怎么学的,也教教我呗,省得次次见老六,都得被这个没脑子的气一顿。” “看书。” 语出惊人。 宁王眼睛瞪的溜圆,她从没想过看书这俩字儿能在她八妹嘴里蹦出来。 “你疯了?” “看书,多学着点儿,活学活用,以后多拿六姐练练手,时间长了,准能百战百胜。”她江烛染,和人吵架就没输过,被人指着鼻子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宁王坐在一边,寻思了片刻,觉得读点书就能吵架赢过老六,好像还挺划算。要不就——读书? 江烛染不在意自己的话给宁王带去多大冲击,今日她来宴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摸清太女娶沈清元的意图,分清这几位王爷的关系。 宁王目前与她保持在同一阵营,平日里遛狗逗猫逛花楼,在朝廷领了个闲职,不属于太女一派、跟皇长女也没关系。 六王爷傻的与众不同,也没封号,虽然不知道原主怎么得罪她的,让人见了就骂,但这个老六表面来看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至于真正怎么样,还要些许时间才能见分晓。 至于和六王爷同父所出的瑾王,话少,又不爱笑,皇都关于瑾王的传闻很少,但是这人的正君是吏部尚书的外甥。 吏部尚书季家和沈家又是姻亲关系,四舍五入,这人是太女一派的。 脑子里扩展了人物关系图,江烛染照旧吃吃喝喝,顺便和宁王闲聊几句。毕竟,江烛染发现宁王是个行走的喇叭,张家长李家短,她是八卦的一清二楚。 正和宁王闲聊着,就瞧见穿着皇女袍的人走了过来。 “侄女见过三皇姑,四皇姑,六皇姑,八皇姑。” 江烛染自然也清楚这人是谁,比之画卷上画出的人还要艳丽三分,继承了其父亲的好容貌,正是皇长女江北宴。 “侄女因为兵部的事情,来晚了些,还请皇姑们不要怪罪。” “知道你忙,我们几个做皇姑的可不会不分轻重。”宁王挥挥手,让江北宴坐下。 江烛染打量江北宴的同时,也琢磨着皇太女与皇长女之间的事。 这两人,前者锋芒毕露,在朝中干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业绩。后者不显山不露水,从任职兵部以后,因为近几年并无战事,在兵部也没有一二建树,她与文人墨客倒是交往频繁。 两人明显不对付,传闻江北宴娶正君的时候,江北辞也是宴至过半才到的场。 “方才在前厅,侄女看到了八皇姑父与沈府郎君,瞧着八皇姑父与娘家的人关系甚笃,八皇姑父更是红了眼眶,让人瞧着好生羡慕。” 话头转向江烛染,江烛染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浅笑着点头,“他在我王府忙碌,不常见家里人,沈家也不常派人来看他,他心里想家,也是人之常情。我且去看看他,也和沈家交谈几句。” 两人彼此点头,江烛染起身往前厅去。 这个皇长女是个聪明人,知道江北辞借着婚事的关系要拉拢桓王府,但也知道桓王这位正君与沈家并不是很亲近。 她正巧在其中添油加醋,让江烛染以为沈流烨私自和娘家拉近关系,或者让江烛染以为沈流烨和娘家起了什么矛盾,以此断绝沈家和桓王府一起成为东宫一派的可能。 沈流烨和沈家的关系如何旁人不清楚,但江烛染凭借沈流烨对沈家的反应能猜测一二。 真正令江烛染去看沈流烨的原因,非是对沈流烨和沈家的关系起了猜疑,而是沈流烨红了眼眶。 第6章 风波渐起(下) 江烛染到前厅的时候,正巧看见几个府上的正君,围着沈流烨和季鄢。 沈流烨红着眼眶,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周围几个府上的正君在旁边劝说着沈流烨什么。 再看看沈府正君季鄢,也在一边哭。 要说两人哭的区别,大概是沈流烨身边围了一群人在劝他,季鄢身边只站着个小侍。 江烛染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但看现在这样子,看来这场戏已经到了结尾了。 “夫郎,怎的哭了?”江烛染走上前去,一脸心疼的表情揽上沈流烨的肩膀。 沈流烨只管埋头在她怀里哭,周围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 大概是季鄢想要让沈流烨回沈府住几天,沈流烨拒绝了。后来两人因着这事儿在前厅争论起来。 各府的郎君一开始以为沈流烨是沈家嫡长子,和沈家关系应该不错,但听见沈流烨和季鄢的对话,就知道沈流烨与沈家的关系非但不好,还已经到了交恶的程度。 江烛染心里清楚,要想向众人传达桓王府站队太女的信号,最好的方法就是沈流烨这个嫁到桓王府的沈家嫡长子,表现出对沈家的亲近,沈家也表现出对沈流烨的疼爱。 但沈流烨绝不可能与沈家牵扯上关系,更清楚这时候站队太女,对桓王府并无任何好处。 这一出父子对哭,想来是沈流烨将计就计的结果。 江烛染心道这出戏还可以演的更精彩些。 随即瞪向季鄢,“沈家好大的本事,平日里不关心我夫郎的死活,如今你这继夫生的嫡子嫁给了太女,倒来关心我夫郎了。你倒是说说,你这肚子里藏了些什么脏心思!” 这话算是把沈家的面子里子都抖开了,说话说到这份儿上,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时间都劝江烛染别生气。 季鄢抬头,嘤嘤呜呜道,“有道是百善孝为先,沈流烨自嫁进王府,从未回过沈家,对沈家的事也不闻不问。试问谁家的儿郎能干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 “你们沈府的都有良心,嫡子嫁到桓王府,陪嫁就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你亲生儿子嫁给太女,陪嫁都是金银珠宝、翡翠玉石,黄金白银一整箱一整箱的往外搬。” 江烛染轻轻拍着沈流烨后背,一张嘴是半点不闲着,“沈清元一个续弦所出的儿子,出入的各种宴会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你们沈府何时让本王的夫郎也参加过如此多的宴会。”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沈流烨的婚事和他待嫁时参加的宴会次数,与沈清元完全没法比,要不是江烛染这个东风带起了沈流烨,沈流烨如今还只是皇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各府正君心里都后悔看这出戏,桓王府郎君和沈家这事儿,算得上是私事了。 能把私事说的这么明明白白、就差指着人鼻子骂的,全皇都也就一个桓王爷了。 江烛染占着个王爷的名头,又是太女的长辈,张嘴闭嘴对着季鄢就是一阵数落。 礼部尚书沈执月到前厅的时候,恰巧赶上江烛染临场发挥的收尾。 “依本王看,今日这宴会,宴请本王与本王的夫郎是假,借着宴会来给本王的夫郎找不痛快才是真。这儿既然不欢迎本王,本王以后就不来了!” 身后沈执月一连串的“王爷息怒”愣是没让江烛染停一下脚步。 众人眼睁睁看着江烛染护着沈流烨出了前厅,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今日这出,已经不是沈家与桓王正君的家事了,等这事传到江北辞的耳朵里,那就是桓王府与东宫之间的事。 彼时众人都觉得,江烛染这般不顾太女面子,迟早是要惹出祸事的,谁也没料到,此时的江烛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混不吝的皇都混世魔王了。 出了太女府邸,江烛染带着沈流烨上了轿子。 沈流烨哭了一场,但好在哭的不厉害,在江烛染怀里缓神的那会儿,就已经平复下来。 江烛染头一次见人哭的这么惹人心疼,虽然知道这人是逢场作戏,但免不了还是可怜他。 那副不出声默默流泪的小模样,招惹的人心里痒痒。 “王爷这般,算是和东宫交恶了。”在太女大喜的日子闹事,一般人是真干不出来。 沈流烨原本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众人知道桓王府和沈家关系并不好,进而避免站队太女。 但江烛染搞这么一出,不但坏了沈家礼部尚书的名声,也间接坏了太女的婚宴。 江烛染抬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要是你,就不会考虑王府和东宫如何,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尽可能抹黑沈家,让沈家彻底身败名裂。” 沈流烨不是容易心软的圣人,沈家也从未善待过沈流烨。 江烛染若是站在沈流烨的位置上,在前厅就会哭诉着把所有沈家对不起他的事全说出来,让沈家背上苛待嫡子的锅。 但沈流烨没这么做,他只是摆清了桓王府与沈家的关系,顺便告诉众人他与沈府正君——他的继父不和。 沈流烨始终不愿让旁人看到他被沈府磋磨的委屈,他也始终不肯向任何人示弱,也只有这样骄傲矜持的沈流烨,后来才会被原主逼到黑化的地步。 一个男子,在女尊男卑的世界里,走到位极人臣的位置,凭的可不仅仅是脑子和那一身的傲气。 大概还吃了不少苦。 “你呀,笨死了。”江烛染轻笑着,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 沈流烨不明所以,一双桃花眼没了泪光,但是带了些笑意,“臣侍可不笨,季氏才是实打实的笨蛋。” 他把季鄢引到前厅说话,为的就是能让来往的其他人看到他与季鄢的争执。 季鄢全程被他牵着鼻子走,一通戏演下来毫无困难。 江烛染看他那副得意的小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这人如今没被原主逼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竟还难能可贵的带着点孩子气。 说聪明也聪明,说天真也天真。 她倒也愿意护着他往前走,倒也不必做什么权臣,就做他自己,做那个一直不服软的沈流烨就挺好。 第7章 入宫(上) 翌日一早,桓王府的大门被人敲响。 彼时江烛染正坐在桌案旁看书,沈流烨坐在一旁盘账。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福姑姑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妻夫二人各忙各的。 倒是有几分传言中举案齐眉的样子。 “老奴福来,见过桓王,见过桓王夫。”福来垂首低眉,手脚麻利地行了个大礼,笑眯眯道,“皇上许久未见您了,心里想念的很,今儿特意叫老奴来请您二位去宫里用午膳呢。” 江烛染和沈流烨对视,彼此微微颔首,确定了昨晚回王府时的猜测。 太女娶亲宴上的事,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烛染让拂霜派人出去散布些言论,譬如“太女与桓王府不和”、“沈家与桓王正君闹掰了”等。 两人赌这事儿最终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福来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福来原本做好了对桓王三请四请、磨烂了嘴皮子才能把人请进宫的准备,没想到江烛染答应的十分痛快。 “拂霜,备轿,进宫。” 这差事办的利索,福来心里也高兴,一张嘴说出一连串的俏皮话,江烛染有一茬没一茬的应和着,直到上了轿子耳边才清静下来。 看来原主是很不喜欢进宫,能让大内总管亲自过来请人,请到人后又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也实在少见。 两人在轿子里又开了一局棋,这次沈流烨拿出了十二分精力和江烛染对战,直到轿子到了宫门口,棋盘上战况焦灼。 “王爷果真厉害。”他还是没能赢过江烛染。 “这局算是打平。”江烛染挥着扇子,敲了敲棋盘,“找个空闲时间,你我再战。” 福来在轿子外候着,瞧见里头的“祖宗”下来了,笑脸相迎道,“您二位随老奴一同前去御极殿。” 宫内没有允许不得乘坐轿子。从正南门到皇帝办公的御极殿,大概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福来生怕身后的人走的不耐烦,每走几步道就要侧着头和江烛染说几句闲话。 看的江烛染都替她脖子疼。 过了御花园,走一段临湖的长廊,转角就是一座大殿,上书龙飞凤舞的“御极殿”三个大字。 进了殿门,江烛染和沈流烨到了正殿。 坐在正前头书桌旁的女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低头批阅着奏折。 江烛染行了个礼,看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十分淡定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一边坐还一边拿桌上的糕点。 “夫郎尝尝,这点心不错,回头可以让咱王府里的糕点师傅也学着做一做。” 沈流烨对她这般淡然自若的样子颇为无奈,上头皇帝还没休息,这头江烛染就自顾自吃上了。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昨日闹了太女的婚宴还不够,今日还敢来朕这儿蹭吃蹭喝了。” 江烛染笑着凑到皇帝桌案边,手里还拿着块儿糕点,“臣这不是看您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呢嘛,左右待会儿都要听罚,不急在臣吃东西这一时。” 皇帝江聆璇听了这话,抬头看她,“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升起来了,怎么没见你告状?” 江烛染没有原主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原主还是个告状精,主打一个倒打一耙,惹了事不管自己对错,先告一状再说。 够不要脸。 江烛染佩服,但江烛染做不到。 “皇姐,在臣的夫郎面前,多少给臣点儿面子。” 桓王的人设可以崩,且合理有效的只围绕恋爱脑崩人设。 任何不合理的人设,都可以因为爱夫如痴而变得合理。这也是江烛染为什么在皇都内,营造出与沈流烨十分恩爱的形象。 江聆璇看向沈流烨,倒是知道为什么江烛染会喜新厌旧了。 “你倒是眼光高”,喜欢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看。“桓王夫嫁给你半年有余,怎么现在才看上他。” “皇姐不知道,臣原来喜欢柳侍郎,是因为喜欢他善良,后来他把臣的夫郎推下了水,臣才知道他是个多么恶毒的男子。” 沈流烨,“……” 编的好。 柳长浣摔令牌的那次,沈流烨就发现江烛染这人身上,多少是有些编瞎话的天赋的,如今看来,她不仅仅有编瞎话的天赋,还有演戏的天赋。 江烛染脸上的表情深刻表达了“痛彻心扉”、“大彻大悟”的核心意思。 江聆璇看着她一副克制且伤心的表情,一时间忘了自己叫她进宫的目的。 “朕,不是为了听你的爱情故事才叫你来的。” 江聆璇不知道这种一言难尽的感觉究竟从何而起,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八妹,比以前更疯了,就觉得皇都的守卫又要提高一个级别。 “皇姐想问什么?” “你和沈家,究竟怎么回事?” 江烛染回头看向沈流烨,沈流烨对上江烛染的目光,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回皇上,是臣侍的错,与王爷无关。” 美人音调平缓,但话语里带着点儿委屈,“臣侍的继父要臣侍回娘家住几天,和家里缓和一下关系。但臣侍未嫁时在沈家受尽了磋磨,实在不愿再回去。于是便和继父起了争执。” 江烛染跟着点头,“沈家欺人太甚,趁着臣不在,欺负臣的夫郎,皇姐,这个沈尚书娶的正君心思恶毒,她本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彻查沈家。” 江聆璇,“……” “混账东西,哪有以这种登不得朝堂的东西为借口彻查朝廷大臣的。” 江烛染摇了摇头,“皇姐您想,一个大臣,对自己的子女都不疼爱,能疼爱黎民百姓吗?一个大臣,对自己的子女都区别对待,能平等对待黎民百姓吗?一个大臣,连自己的正君都管教不好,能管教好她的下属吗?” 江聆璇这是第一次见江烛染这么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跟她说话,一时间感到新奇。 “你这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利索了?” “为了夫郎,臣要做一个对朝廷有用的人,最近正在读书学习。” 好好好,你个臭不要脸的八妹。 江聆璇怒极反笑,“朕当年劝你读书,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如今你夫郎半个字都没劝你,你反倒用功读书了。江烛染,你目无尊长,蔑视皇权,你好大的胆子!” 江烛染如今见着“天子一怒”是什么样子了,“皇姐,您这话不对。您为天下之长,手掌皇权,臣不读书,与您之皇权帝位毫无关系,您不能混淆是非。” 江聆璇怒目圆睁、怒发冲冠、怒气冲霄,下一秒就要砍人脑袋的样子,拍着桌子问道,“你对你夫郎,也是句句抬杠是不是!” “臣的夫郎,从不对臣动怒,只会温柔规劝臣要积极进取,耐心引导臣与人为善,宽容纠正臣的错误。” 沈流烨,“……”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江聆璇深觉这话是谈不下去了,她这是叫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半句话离不开她夫郎。 “你给朕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 江烛染作揖,“臣,携郎君沈氏告退。” 殿外,福来在屋檐底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殿外头把皇帝的怒吼声听得真真切切,她是实打实怕这位王爷的脑瓜子被搬了家。 见着这位不来则已,一来惊人的主要回去了,福来僵硬着张脸笑道,“王爷,沈郎君慢走。” 瞧着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福来叹了口气。 小侍女凑到福来身边道,“师父,这位把皇上气个够呛,怎么一点儿处罚都没有?” “你年纪还小呢,睁大眼睛学着点,这也是本事。”福来嘴上说着,心里却纳闷,往常这桓王爷虽然无法无天,但还不敢惹皇帝发脾气,这次怎么敢给皇帝气成这样的。 再瞧瞧殿内,静悄悄的,又回到了江烛染来之前的样子。 沈流烨跟着江烛染走在出宫的路上,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人。 “瞧我做什么?”江烛染对视线感知敏锐,回头看向沈流烨。 “瞧瞧王爷长了几个胆”,今天这一出,说江烛染不是故意的他可不信。 “王爷闹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他语焉不详,江烛染却是明白他要问什么。 “我脑袋里没记忆,总要琢磨出每个人和我的关系。” 沈流烨抬头,盯着她的背影,寻思着这句话的意思。 江烛染所说的没记忆,是她没有原来那个江烛染的记忆。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出,是为了试探皇帝对桓王的态度,然后推测出和皇帝相处时恰当的方式。 “抱歉,臣侍没帮上忙。”他在江烛染穿越过来之前并不受桓王府待见,所以也没有跟原来的江烛染参加过任何与王府有关的宴会,更没有被原来的江烛染带着见过皇帝。 所以在桓王本人与王府以外的所有人的人际关系上,沈流烨并不清楚。也就帮不上江烛染什么忙。 “傻,这事儿与你又没关系,全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 江烛染摇着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道,“能够凭借对话或者事情推测出的关系,并不会耗费我太大的精力。” 言外之意,不用多想,也不用自责。 沈流烨总觉得,她是察觉到了他心底的不安,所以才出言相劝。 毕竟,他只是在演给别人看的戏里扮演一个受尽宠爱的夫郎,就能稳坐桓王府正君的位置,掌握后宅权利。 他只需要充当原来的江烛染突然改变的契机。 “换个人,也可以帮你。” 沈流烨不明白,自己这一刻说出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仍旧从嘴边溢出来他最真实的想法。 柳长浣也可以扮演这个受尽宠爱的角色。 也可以在她的包容下试探她的底线。 也可以和她演恩爱两不疑的戏码。 而他,仍旧做那个被人遗弃在桓王府一个偏僻庭院的,顶着桓王府正君头衔而毫无尊严的沈流烨。 他执着于江烛染的看法,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江烛染停下了脚步,手里的扇子指向临湖长廊外的荷花池,“荷花即便枯萎了,那也是荷花,来年夏天,仍旧会盛开。而池底的淤泥,无论经过多少年,就只能是淤泥。” 她嗓音含着笑意,没了演戏时的痴迷,只有缓慢慵懒的语调,“沈流烨,你说,我若是养花的人,是养那朵荷花,还是养池底的泥?” 沈流烨看着那双传神的眼睛,感觉心口被人揪了一下。 他知道答案了。 就算再来一次,江烛染也仍旧会选他来和她演这出恩爱两不疑的戏。 “你会选荷花。” 江烛染点头,“你瞧瞧,你也知道柳长浣他担不起事情不是?所以,我总得找个我能放心的人来和我共事。” 沈流烨唇角渐渐添了些弧度,“承蒙王爷厚爱。” 江烛染拽着他的袖口,把人拽到身侧,和他并排着走,“不必客气,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总得共进退。” 这边说着,长廊拐角走出个穿宫装的小侍,江烛染面不改色地握住沈流烨的手,凑在沈流烨耳边低声道,“再打个赌,我猜这小侍是凤君派来请你我的。” 沈流烨感受到耳边的呼吸,江烛染凑近的那边耳朵像燃起了一把火,“我的猜测也是如此。” 江烛染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佯装遗憾道,“我与你打赌,总归是能赌到一处去。看来以后,要你我二人与旁人打赌才成。” 那小侍在长廊那头就看到桓王妻夫二人在远处说悄悄话,举止间又很是亲密,禁不住红了脸,走上前道,“桓王爷,沈郎君,凤君有请。” “既然是凤君相邀,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走,你在前头带路。” 江烛染在太女府闹出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太女的亲爹凤君,江烛染一早预料到凤君不会对这事熟视无睹,但是不清楚凤君的态度,还是有必要去看看。 无非是凤君不满江烛染在太女娶亲宴上大闹,所以叫江烛染过去替太女出口气。 或者,这凤君不甘心桓王就此和东宫分道扬镳,表面装大度,实则是为了拉拢江烛染站队太女。 不管哪一种猜测成真,江烛染都有办法应对。 第8章 入宫(下) 栖宁宫—— 江烛染和沈流烨进来时,凤君正坐在桌边剥莲子。 “桓王携郎君沈氏,拜见凤君。” “从刚才就盼着你俩来,如今来了,咱们几个也坐在一起聊一聊家常。”池氏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 明面上瞧着,端庄,祥和。 确定了,没走预估的一路线,走的是二路线。 这是不死心,还想拉拢人。 江烛染笑着和沈流烨坐下,池氏让小侍呈上来几盘糕点,“既是聊家常,也不拘那些虚礼,我让人做了些糕点,你俩尝尝。” 江烛染懒散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扇子,也没动那盘糕点,“臣以为您是和皇姐一样,要问昨日在太女那的事。” “那毕竟,是桓王夫的娘家事,本宫平日里也不大爱管闲事”。 池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沈流烨,“只是,桓王夫还是要与娘家多联系的,这儿郎啊,没了娘家的扶持,总归要劳累不少,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凤君是天下儿郎的榜样,您气量大,能包容,但臣侍自幼没受过沈家的照拂,也没尝到过亲情是什么滋味儿,自然与沈家算不上好。”沈流烨端了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 “更何况,臣侍被嫁出去时,沈家陪送的嫁妆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家陪送沈流烨的嫁妆,放在七八品小官的正君上恰到好处,放在王府,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上不得台面。 沈流烨初到王府时,没少因为沈家的陪送被人瞧不起。 凤君心知肚明,这沈家和桓王夫的梁子是一早就结下了,但他舍不得沈家礼部尚书的支持,也想要桓王府的助力。 皇帝正值中年,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江烛染也不急着站队,何况站队太女也确实差了些意思。 “臣知道凤君本着协调我桓王府与沈家关系的好意,但是她沈家也未曾把我桓王府放在眼里。江烛染不才,在朝廷是个闲杂人等,但也不是她一个礼部尚书就能看低的,凤君还是不要劝臣了。” 老娘不想和你掰扯这有的没的,快让老娘走。 江烛染如今想做的是看看账本、喝杯茶,或者和沈流烨下一盘棋,而不是听池氏在这儿跟她“打太极”。 池氏见这两人铁了心和沈家闹掰,面上笑着,但指尖掐着衣袍袖口已经用了八分力。 “既然如此,那就不谈这些了,许久不来宫中,就留下来用午膳。” “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由您操劳,臣和夫郎就不叨扰了,等来日家宴,臣与皇姐、与您,再慢慢聊。”江烛染起身,作揖告退。 桓王在皇都的名声向来是寻常宗亲比不得,皇帝愿意管着,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凤君沈氏原本打算软着来,让江烛染多少能听他几分劝,却不曾想,江烛染看着规规矩矩,骨子里仍旧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可以劝说,但对所有劝说一概当做耳旁风。 池氏至今不明白,当年皇帝与姐妹几个夺嫡,可谓是手段狠厉,怎么偏偏对这个堂八妹如此纵容。 看着走远的两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叫来身边的大宫女,低声道,“去派人查查,当年沈家和沈流烨之间的事。还有,让太女来宫里一趟。” …… 回王府的路上,江烛染想起了昨日太女说的话。 江北辞的话里话外,都是沈流烨和沈家一家亲的意思,但见过当年沈流烨出嫁场景的人就知道,沈流烨与沈家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 假设江北辞要拉拢桓王府,就应该远离沈家,或者说,至少表面与沈家毫无瓜葛。更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告诉所有人,她江北辞娶的正君是沈家续弦所出的儿子,沈流烨同母异父的弟弟。 “沈流烨,你说,太女自始至终,会不会都被沈家蒙在鼓里?” “王爷也怀疑,沈家欺瞒太女臣侍与沈家的关系?” “是。沈清元一旦嫁入东宫,除非太女找出沈清元有过错的合理证明,否则不得休夫。沈家甘愿冒着沈清元被太女厌弃的风险,也要让他坐上太女夫的位置。” “王爷,若如您所说,太女在娶亲宴上才知道臣侍与沈家的关系,但彼时沈清元嫁入东宫已成事实。臣侍与沈家的关系绝无更改的可能,东宫需要沈家,沈清元也需要太女夫之位,那她们——” “她们之后就会联手,把桓王府,从皇都根除。” 江烛染阖着眼,脑海里想到的是皇帝对桓王的态度,宁王与桓王的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瑾王与六王爷和东宫关系究竟如何。还有,原主与商贾富绅之流的结交几何,能不能抵挡住礼部尚书和东宫的联手。 此外,沈家正君季氏的娘家吏部尚书也是个麻烦。 “如今诗社与武场办的如何了?”,江烛染问道。 江烛染初来时把王府后宅的大权交给了沈流烨,让他办诗社和武场。 沈流烨的眼光独到,用低价盘下了肆远街的一处背山面水的桃林,在桃林外建起了诗社,在山间开辟了武场。 时隔多日,半山诗社已经在皇都打出了名号。 “诗社最近吸纳了许多今年进皇都赶考的学子,最近正举办诗会。至于武场,如今多年无战事,武官不受重用,武场并没有太大起色。” 江烛染点头,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让人写几部话本子,就以沈家与东宫的婚事为原型,写好后让人传给皇都各个有名的戏班子,让他们去半山诗社演戏。就演她们沈家爱慕权势,演东宫野心勃勃。” “王爷这是要搅浑皇都的水?” 江烛染笑着摇了摇头,“是给东宫和沈家找点事做,让她们空不出手找我桓王府的麻烦。” 先在民间坏了东宫和沈家的名声,等她们察觉过来,再着手调查这其中是谁在搅乱局势。 江烛染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她们调查和彼此猜疑的时间,把桓王府和富贾豪绅真正联系起来。 毕竟有钱才有底气。 当日回了王府,江烛染和沈流烨还没落轿,王府的管家就一路小跑过来,“王爷,沈府送来了五箱子雪花银,说是为了昨日的事,给您赔礼道歉。” “什么时辰送来的?” “巳时左右” 正是街上人多的时候。 “沈府的人有在咱们王府门口说了什么话吗?” “说了,说了”,管家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今儿这出可让她犯了迷糊,也不知道沈府这是什么意思。 “沈家来的侍女是个大嗓门的,一边哭一边说,昨日她们府上的正君回去后,因为心气郁结病倒了,她们郎君为着在太女婚宴上闹出的事感到惭愧,所以特意送上五箱子雪花银,算作赔礼。” 管家看不见轿子里的江烛染是什么表情,她凑近轿子低声道,“还说,咱们王府的郎君记恨他这个继父不要紧,但是不能和沈家断绝关系,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于孝道不符,是犯了七出之一。是要惹王爷厌弃的。” 轿子里,江烛染笑出了声。“郎君你瞧,你这继父还想着拿孝道来要挟你我呢。” 沈家反应不算慢,整这么一处,一是做给东宫看,让江北辞知道沈府无意坏了她与桓王结交的大计,桓王与沈家交恶,非是沈家过错,而是桓王蛮横无理。 二来,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当街的百姓都知道了今日沈家前来赔礼道歉之事。 听了沈家侍女在王府门口说的话,再加上往日原主在皇都无法无天的形象,大概率会让人以为又是桓王欺人太甚。 沈流烨看向江烛染,“既然继父都病了,那臣侍便也病上一病,左右也得遵一遵孝道。” 江烛染点头,抬起轿帘道,“你选几个嗓子好力气大的,在申时过半的时候,抬着这些银子,给他原封不动地送到沈府正门上。” “到了沈府正门,就只管大声哭诉。就说,咱们王府的郎君因为愧疚和继父的争吵,也病倒了,郎君嘴里还反复念叨着我错了。” “记住了,要哭的声泪俱下、感天动地,这差事办好了,每人赏十两银子。” 管家一听有银子,也不管自家主子演这出戏到底有什么门道,只管招呼着人去准备,就等着申时过半的时候,在沈府正门哭他个天昏地暗。 江烛染为了做足戏份,让拂霜从王府正门开始喊“郎君晕倒了,快传府医”。 拂霜一张嘴,声音盖过了周围一切叫卖声。 街上的百姓三三两两聚到王府正门,看见桓王从轿子上下来,手里还抱着个人。 奈何那人虽然容貌过人,但一张脸红的厉害,紧闭着眼睛被人从轿子里抱进王府大门。 众人刚反应过来,桓王怀里抱着的那个正是王府的正君,又听到桓王喊道,“快去把郎君常喝的散热药煮了。” 接着就见王府里里外外忙碌起来。 “沈府之前来人,说是她们府上的郎君病了,如今又赶上王府这位郎君生病,赶巧了不是。” “谁知道这是又闹的哪一出啊……” “我七舅家的孩子在王府当差,听说这王府的正君是个经常生病的主。” 外头七嘴八舌猜着王府的事,府内,江烛染把人抱回了她的揽风苑,直到屋门关好,才把人放下。 “你对自己倒是半分不手软,脸捏的这般厉害,消肿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沈流烨为了戏演的逼真,在轿子里对着自己的脸狠捏了几下,硬生生把原本白的跟玉雕似的脸捏成了红苹果。 他摸了摸自己发麻的脸颊,头一次体会到了没病找病的滋味儿,“这般才能像是生病的样子。” 江烛染拿他没办法,让人老老实实去床榻上躺着装病,她自己去了揽风苑里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掌勺见王爷进膳房说是要煮鸡蛋,生怕这位爷一个不耐烦把厨房给烧了,三请四请才把人请出去。 “您且等上片刻,奴婢用最大的火煮鸡蛋,很快就能煮好。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江烛染,“……” 倒也不必怕成这样。 据说原主曾经有过心血来潮动手做饭的经历,后来烧了半个膳房。 鉴于膳房的掌勺年纪大了,她也不好吓唬老人家。 踱步到正屋,江烛染见沈流烨已经躺在了榻上,盖着被子,安安静静闭着眼睛。 “脸疼吗?”她搬了把椅子坐到床榻边。 “不疼,捏麻了。”一脸很高兴的样子。 江烛染突然有种感觉——演这出戏不是为了搞沈家,而是为了让沈流烨玩的开心。 倒也是,他嫁入王府后,为了不过于惹人注意,估计很少出桓王府的大门,他那只种水果蔬菜的小院子估计也没什么好玩的。 “给你换个院子,去典芳阁,如何?” “王爷怎么想起来给臣侍换地方?臣侍那院子里,还有许多果蔬没熟。” “半月阁小了些。我让人把你院子里的果蔬,给你迁到典芳阁去,那院子大,你还可以种点别的东西。” 江烛染见他又是好奇又是犹豫,又道“典芳阁有个独立的小湖,那里头养了些鲤鱼,湖中心有个亭子,天儿热的时候你可以去玩玩。典芳阁的正屋离湖也不近,你也不用担心冬日受凉。” “臣侍真的能住进去吗?” “能。” “住进去可以一直不搬走?” “可以。” 沈流烨当然知道典芳阁,有湖有亭廊,地方又宽敞,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放在以前,这地方他是从来都不会想过要住进去的。 现在也没想过住进去。 但是,现在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去住。而且那人也愿意让他住进去。 沈流烨眨着一双桃花眼,眉眼弯弯,“那臣侍收拾收拾东西,挑个时间搬进典芳阁。” “好。” 门外,掌勺颤巍巍送来两个鸡蛋,江烛染接过,剥了鸡蛋壳,把鸡蛋贴着沈流烨的脸来回滚动消肿。 看他一副要呲牙又紧咬着牙关的样子,手上的力道轻了几分。 “傻子,下次想着,对自己别下手别这么狠,你这张脸,人间百年难得一见。破相了有你哭的时候。” 再看看沈流烨,因为脸上滚着鸡蛋,不好张嘴说话,只点了两下头。 没见着半点自己把自己捏疼了的后悔,只是眼巴巴瞧着江烛染。 不知悔改。 该罚。 江烛染把鸡蛋塞到他手里,沉默片刻,道,“罚你把鸡蛋放到自己脸上,来回滚半个时辰。” 那一刻,沈流烨看江烛染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第9章 病来如山倒 夏季的皇都多雨。 江烛染睡眠浅,大清早被雨声吵醒,披了外裳站在门口看雨。 屋檐的水珠子成串的下坠,揽风苑的小水洼四散在各地。 拂霜撑着伞从偏房过来,小跑几步到了江烛染面前,“王爷,郎君昨夜发热,病倒了。” 江烛染听了这话,先是以为沈流烨装病过于逼真,把拂霜骗过去了,但是脑海里闪过沈流烨曾经面无血色病倒的模样。 这次,怕不是装出来的。 “去看看” 江烛染抬脚就要往外走,被拂霜拦住,“主子,好歹穿件外衣,您这样过去,容易让人误会。” 低头瞥一眼自己的衣服,身上只穿了寝衣,外头披着件袍子,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让人以为她是去耍流氓的。 江烛染回了屋里,重新穿戴好又出来,接过拂霜手里的伞,脚步刚要往外迈,又想起什么,“他喝药了吗?” “尚未,府里的医师刚给郎君开了药。” 江烛染蹙起眉头,“昨夜发热,怎么今天才给他开药?” 拂霜支支吾吾,“劳您亲自去问郎君,郎君不让奴婢说出去,尤其是不让告诉您。” 江烛染瞅她两眼,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去看着膳房把药熬好,再让她们备些饴糖,一会儿送来。” 为了把这出戏演的逼真,沈流烨昨日住在了揽风苑偏房,对外宣称是桓王舍不得郎君生病,所以彻夜照顾。 彼时江烛染还没料到,仅仅一夜的功夫,沈流烨就病倒了。 偏房里,江烛染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是香炉里散发的苦香。 屋里能听到几声轻咳,江烛染在屋内玄关处站了会儿,确保身上的寒气不会带进屋里,这才走过去。 床榻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眉头微蹙,半点儿血色都没有的脸上还带着几滴汗珠子。 江烛染知道难受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 “怎的病倒了?”明明昨夜之前还毫无生病的征兆。 “王爷放心,很快就会好。” 顾左右而言他。 “昨夜病的,怎么今早才请了医师?” 床上的人侧过了身子,表达“我很难受,我不想说话”的意思。 “心虚了?” 看着冷冷清清的,实际上敏感又脆弱。 还有点儿倔脾气。 “哎,既然这样,本王便只好亲自把医师叫来,给本王说说你的病情了。” 江烛染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衣袖被人扯住。 “别去,我说。”嗓音带着些喑哑。 江烛染坐回床榻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旧病复发了。” “什么旧病?” “寒症。”沈流烨轻咳了几声,“过几日就会好,不要紧。” 江烛染觉得,他这副模样,过几日就能进棺材了。 “因为是旧病复发,所以昨夜也没请医师,就一个人扛着?” “有熏香可以缓解。” “沈流烨,你可真是……”江烛染很想训他一顿,再看他那副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憔悴样,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 拂霜把熬好的药端过来,江烛染看着沈流烨喝了药,回了主房,让拂霜叫来了医师。 “叫你来是为了问问郎君的寒症。” “郎君的寒症,是积年累月留下的病根子,老朽自上一次为郎君诊脉,就察觉了郎君的症状。这是自幼落下的,只能好好调理,要做到根除,很难。” “需要注意什么事项?” “平时多保暖,少熬夜,少思虑,多修养。” 沈流烨管理整个王府后宅的事,不思虑不操劳根本不可能。 江烛染沉思片刻,决定给沈流烨寻一个能替他管事的帮手。 她总不能看着沈流烨自己把自己病死。 …… 擎远街有个专门的坊市,是牙侩经过官府核验后专门建的,不卖房不卖地,也不卖东西物件儿,只卖从各贫瘠之地收来的人。 雨一直下着,江烛染只带了拂霜给她驾马车,两人去了坊市。 江烛染是乘着普通马车来的坊市,但王府的马车再普通,在用料做工上也讲究。经验老道的牙侩眼光毒辣,轻易就能识别出来的人是个大主顾还是个闲杂人等。 刚进坊市,牙侩们就成群的聚过来。 “今儿小侍们降价,都是教好规矩的。” “有意挑选伙计的可以来咱们这儿看看,都是聪明机灵的伙计,包您满意。” 江烛染找了一家牙侩,跟着去了店里。 瘦小的牙侩指着自己店里几个正在打扫的小侍,“这几个是识字的,手脚也麻利。” 江烛染瞧着那几个面相不错的小侍,知道这是大多数家里用来做通房的小侍。 “要读写算极佳、且脑子机灵的,相貌如何不重要。” “那便是要平常的小侍了,您且跟我来。” 牙侩领着江烛染到了后院的屋里,屋里坐着几个穿戴尚且整洁但衣服上打了许多补丁的人,个个瘦的皮包骨头。 “这几个,是前几个月谦州平芽县大火,家里房子被火势波及到,死了人又没了房产的,家里也没什么能帮衬的亲戚。甘愿来这打长工,都是上过私塾的良家子。” 牙侩把人叫过来,让江烛染过目,“您瞧瞧,有用得上的吗。” “都各自说说自己学过的东西。” 七个人挨个儿说了一遍,江烛染最终选了个脸上带着烫疤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府上给你月银二两,管你吃住,你要做的就是算账,然后跟着你的主子处理点儿府上的家事,还有其他问题吗?” “求您,也带走小人弟弟。”少年给江烛染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小人可以只要一两月银,求您带走那可怜孩子。” 牙侩急道,“你个糊涂鬼,你因着你那拖油瓶弟弟,这么久都没人愿意收下你,如今好不容易贵人看上了你,还提你那个弟弟。” 江烛染倒不是很在意,“去把他弟弟带来。” 王府还是能养的起个小孩儿的。 牙侩心道这贵人心善,于是去了偏院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带了过来。 小孩儿枯黄的头发贴在脑袋上,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四周,看见自己兄长,慌忙跑了过去,“哥哥。” “贵人,这便是小人的弟弟,虽然年纪小些,但手脚麻利,基本的打扫洗衣也都能做。” 两个皮包骨头的人站在一起,像一长一短两个竹竿。 “那便都带走。” 牙侩笑着跟在江烛染身边,“这两人,小人只收五两银子。” 拂霜给了银两,江烛染带着两人上了马车。 少年僵直着身子坐在车厢一角,小男孩儿干脆缩在了他哥哥的脚边。 俩人无家可归之前都没坐过马车,更何况马车内焚着熏香,小桌案上还摆着他从未见过的精致茶盏。 “小人和小人的弟弟身上脏,还是去外面坐着。” 江烛染见他惴惴不安,安抚道,“外头还下着雨,我这车上,就只有驾车的手下有件蓑衣,再没有多余的蓑衣给你们穿。你若是和你弟弟出去,怕只能淋雨了。” “小人从小务农,无妨的。” “但你弟弟年纪尚小,又瘦弱,淋这一遭雨,怕是要染上风寒的。” 那少年犹豫不决,看了看弟弟,最终还是留在了车里。 “小人二环子,弟弟小圆子,谢过主子恩典。” “不用谢。”就是这名字随意了点儿。“到了府上,你们就跟着你们真正的主子,只要忠心办事,你和你弟弟都会有月银,府里不会苛待了你们。” 马车停下,拂霜撑了伞候在一旁,三人下了车。 那少年瞧见石狮子耸立的大门外,墨底金边的牌匾上上书三个大字。 “桓王府,是桓王府!” 少年心惊,睁大了眼睛瞅着江烛染,“那您是?” 拂霜给江烛染撑着伞,“咱们主子,是这王府的正主,桓王爷。” “二环子和弟弟小圆子拜见王爷!” 眼瞧着就要磕头下跪。 江烛染摆了摆手,“外头雨大,不必跪拜了,且跟我见过郎君,以后,你们便跟在他身边做事。” 江烛染把两人安排去洗漱规整自己的仪容,她一人去了揽风苑的偏房,看见倚在床榻上看书的沈流烨。 往常束着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脸被雪白的寝衣衬得越发白皙,谪仙似的,偏偏体弱多病。 “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嗓音微哑,但是脸上多少恢复了点血色,“臣侍昏睡了一上午,醒来没见您在府里。” “出去找了两个人,给你带回来看看,看合用不合用。” 江烛染说完这话,就见沈流烨看向她,“王爷要娶通房小侍?” 江烛染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她脑袋上,给她吓一跳,“这话怎么说?” “您都说要带回来让臣侍看看合不合用了,不是要娶来当通房还是要做什么?” 沈流烨已经没了方才看见江烛染时的笑意。 他怎么忘了,这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哪个不是三夫四侍的,江烛染呢?她现在也空出手来娶通房了! 一股子气冲遍了他的五脏六腑,最后冲到了嗓子里,沈流烨止不住地咳嗽。 江烛染见他咳的厉害,忙要走上前去,把大氅给他披上,却被沈流烨躲了过去。 “您以后,要常找通房风花雪月了,怕是没时间跟臣侍这个病秧子闲聊了。” 这语气,说不出来的奇怪。 江烛染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好气又好笑。 “难得见你这般伶牙俐齿,你且等那二人来了,自己看。” 江烛染拿过沈流烨之前看的那本书,坐到一边看起书来。 沈流烨强压下嗓子里的不适,合衣背对着江烛染躺下。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直到拂霜领了二环子和小圆子进来。 “王爷,郎君,人带来了。”拂霜把人带进屋里,退到了一旁。 “奴才二环子和弟弟小圆子,拜见王爷、郎君。”两个洗漱规整完毕的人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起来,且给你们郎君说说,你们进王府的差事。” “奴才和弟弟进王府,是给郎君当辅佐,负责算账一类的事。” 床榻上侧躺着的人动了动,坐起身来。 “当辅佐?” “是。” 是江烛染亲自给他找的,料理王府后宅事的帮手。 不是通房小侍。 沈流烨眼角余光瞥向江烛染,见她正看着自己,立马扭过了头。 生个病脑子都糊涂了,沈流烨暗自唾弃自己,语气和缓了许多,“入了府的伙计,不兴用原本的名字称呼,二环子便改称枳夏,小圆子改称枳秋。” “谢郎君赐名。” 两人被拂霜带出去安排吃住事宜,屋里又安静下来。 沈流烨垂头安静半晌,看向江烛染,见她又在看书,沉吟许久,开口道,“王爷,臣侍知错。” “错哪了?” “擅自揣度王爷的意思。” “还有呢?” “态度不好。” “还有呢?” “臣侍,不知道,请王爷指点。” “你把本王和那群脑瓜子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混为一谈,认不认错?” “认错。” “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认不认错?” 江烛染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还没想明白。 “堂堂桓王府正君,生气就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方才咳的那么厉害,本王给你披件衣裳,你倒好,还躲过去。沈流烨,你是真想让我给你预备个棺材是不是?” 沈流烨没想到自己错在这处,他病的久了,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半吊着,实在没想到还要在乎自己的身体。 “臣侍,只是咳嗽,没那么冷。” 沈流烨,嘴硬的不得了。 江烛染冷笑着抓住他的手,凉的像个冰块儿。“这叫不冷?” 沈流烨垂着脑袋不说话。 “你且看着,倘若再这般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以后的病我也不会再管。”江烛染感觉到手里握着的冰块儿想要挣脱,顺势松开他的手。 沈流烨从未感受过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从他手中溜走是什么滋味儿,现在尝到了。 江烛染怎么能冷冰冰的说出不会再管他这种话呢? 死一样的沉静。 过了许久,江烛染看着他抬起头,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那个在太女娶亲宴上演戏只是红了眼眶、掉几滴眼泪的人,现在眼睛里不停往外溢着泪珠,鼻尖也哭红了。 江烛染,“……” 娘的,我可真不是个人啊,给人整哭了。 第10章 妻主 江烛染愣神的空当,沈流烨哭到哽咽,红着鼻头拽住江烛染的袖袍,“王爷,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既然选了臣侍,就没有不管臣侍的道理。” 江烛染伸手给他顺气,坐在床榻边安安静静看着他,穿越前后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奈。 “我没办法向一个连健康活着都做不到的人,履行我的承诺。” 她始终不肯退这一步。 江烛染不得不承认,沈流烨哭的让人怜惜,但是一个穿越前坐到公司董事位置上的人,心够硬,也对自己的底线不退让半步。 沈流烨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要碎了。 “臣侍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身体。” 一边哭一边保证。 江烛染伸手擦掉他眼角不停流下的泪,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说不管你,是一时生气的气话,让你伤心,是我不对。” “以后不能再说。”沈流烨握住她的手腕,整张脸的表情都写着执拗。 江烛染觉得,她现在要是说一个“不”字,沈流烨能当场发疯。 “保证以后不说了。”江烛染浅笑着拍拍他的手。 眼瞧着沈流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江烛染松了一口气。 “王爷,冷。” 这声“冷”说的很轻,江烛染差点儿以为是她听错了。 江烛染走到一边把大氅拿过来,给他披到身上。 沈流烨整个人被罩在大氅里,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子,“王爷,想喝热水。” 诧异于他这般服软卖乖的样子,但好歹不是一个人强撑着了,江烛染给他倒了杯水,杯盏递到他手边,“先捂着点儿手,等不烫了再喝。” 沈流烨眼睛紧紧跟着她,脑海里回旋着千百个念头,但最强烈的念头,是把眼前这个人抓在手里,让她不能、也舍不得抛下他。 他笑着,漂亮的桃花眼里波光流转,“王爷,给臣侍讲讲关于你的故事。” “想听什么?” “王爷来这里之前的事情。” “我所在的世界,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真的想听?” “想。” 沈流烨生出了从没有过的想法,他想走进她心里,成为她真正的夫郎。 江烛染给沈流烨讲了商战,讲了她的叛逆股东们,还讲了现代独有的电子高科技。 沈流烨感到新奇的同时,也越发察觉到江烛染的世界离他有多远。 “王爷给臣侍讲了那么多,那臣侍也给王爷讲讲臣侍的故事。” 沈流烨的生父和礼部尚书沈执月的婚事,原本是你情我愿,互相恩爱的结果,但再多的恩爱也抵不住沈执月想要娶侧君的心思。 后来沈流烨的生父因为沈执月的变心逐日消沉,最后郁郁而终。 沈流烨并不思念他的生父,她们恩爱时,沈流烨受尽了家人的宠爱,但随着两人的矛盾,沈流烨成了最先被抛弃的物品。 生父视他如空气,对沈流烨受到的冷待漠不关心,生父死后,沈执月按照银兰的规矩,服丧一年。 那一年沈流烨七岁,被沈执月赶去了沈府最角落的院子住,身边的仆婢都一个个离开了他。 直到沈执月娶了吏部尚书的儿子季鄢做续弦,沈流烨才真正认清了现实。 沈府上下,唯独他一人是多余的。 沈执月和季鄢生了个儿子,名叫沈清元。 季鄢视他为眼中刺肉中钉,为了正君的名头,他不能过于明显的苛待他,于是便想方设法的折磨他。冬天湿透了的被褥、发霉的馒头、破了洞的衣服…… 沈执月从来不让沈清元喊他一声哥哥,沈清元也从不承认,沈家除了他之外,还有沈流烨这个嫡长子。 后来沈流烨居住的院子,被沈清元派来的下人放了一把火,唯一一间能居住的房屋烧塌了一块墙壁,他在那个废墟一样的地方过了三年,三年的时间,他得了寒症。后来,桓王府老夫人张罗着给桓王娶正君,沈家生出了和宗室攀亲戚的想法,于是他被嫁到了桓王府。 “王爷,您知道吗,沈清元自从烧掉我的住处后,就再也没敢来惹过我。他害我得了寒症,所以我在冬日最冷的时候,把他推进了池子里,让他也尝了尝被死亡裹挟的滋味。” 他眼角眉梢都露着得意的神色,但指尖却紧紧抓住江烛染的手。 他在试探她的想法。 “所以,只是把他推入池子里吗?” 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高烧不退三天三夜,季鄢去庙里给他祈福,我在季鄢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让他摔断了一条腿。” 那条腿季鄢养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所以有两年多,季鄢都没能参与高官郎君们的聚会。 沈流烨见她还是笑着看着他,却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对你不好,你报复他们,无可厚非。” 人头脑发热时确实容易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比如沈流烨,把心里藏了许久的东西都说给江烛染听。 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哭着哭着又笑。 江烛染坐在一旁,看着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癫狂。 之前死活不肯说出口的东西,今天全部说了出来。 沈流烨不会只有这点防备心。 “沈流烨,我想知道,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把你的秘密都说给我听,是想要什么? 他擦掉自己的眼泪,眉眼间因为哭过添了抹艳色,“我想要你。” 一字一句说着渐渐升起的妄念。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毕竟他曾经什么都没有。 “江烛染,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主。” 他浅浅笑着,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风情,起身凑到江烛染耳边。 江烛染一动不动,嗅到他身上的苦香味儿,听到沈流烨轻轻说了声,“妻主,你答不答应?” 怕不是疯了。 她抬手,手掌卡住他的脖颈,让他企图贴到她耳朵上的薄唇不得不远离。 “沈流烨,你得清楚你在说什么。” 她脸上没了笑意,语调也变得冰冷,她知道,沈流烨在利用自身的优势,企图让她心神不宁。 “我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并且第一次有了非得到不可的念头。 “原因呢?” “当然是因为心悦你。” 江烛染知道一个人想要迫切得到一个东西的感觉,会升起执念,会为之思虑为之疯狂。 然后开始渐渐失控。 就像江烛染最初创办公司那样,想要成为上位者,想要执掌大权。所以不惜任何代价,因为喝酒过多胃穿肠进过医院,也因为过度熬夜暂时性休克,更甚者没日没夜的加班、洽谈、出差…… 一定意义上,她和沈流烨是一类人。 但她也知道,沈流烨口中的心悦,是充满掌控欲的心悦,因为想要,所以要得到。 江烛染不是物品,也不会让他短短两句话就能得到。 沈流烨的转变,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就像她写好了剧本,然而剧本里的剧情突然脱轨一样。 许久,她笑出了声。 “阿烨,你可真是贪心啊。” 她抚上他的眼角,轻轻摩挲着,“我只是想让你做搭档,但你却想要我的全部,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一切。”他可以付出一切。 “那就想办法,让我成为你的。” 她给他裹紧大氅,指尖穿过他散下的长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江烛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房,脑海里却是沈流烨那张漂亮的脸。 她冷眼看着他升起妄念,却又不狠心推他入地狱。 “沈流烨,倘若走进来,你可就——再也别想出去了。” ……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江烛染和沈流烨一改之前每日见面共同处理事务的习惯,府里有下人猜测是两位主子出了什么矛盾。甚至有传言,因为沈流烨隔三差五的生病,最终遭了桓王嫌弃。 民间突然兴起了讲述朝廷故事的戏剧,就讲的东宫和礼部尚书,沈家与东宫被江烛染特意安排的计划闹的乌烟瘴气。 桓王府里却陷入了一场异常诡异的氛围。 直到一天夜里,柳长浣来了揽风苑。 彼时江烛染坐在屋里看书,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柳长浣穿着月牙白的长袍,束着长发,浅笑着走进来,“侍郎柳氏,见过王爷。”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浅笑着看向江烛染,“臣侍亲手给王爷煮了莲子羹,特意端给王爷尝尝。” 江烛染看着他那身装扮,觉得甚是眼熟。 “你倒是有趣,学起了郎君的穿衣打扮。”可惜没半分沈流烨的风姿。 “臣侍觉得,郎君的打扮很是精妙,便也学了学。王爷瞧着,可还喜欢?” “不喜欢” 柳长浣的言语装扮都学了沈流烨的,但只能算是东施效颦,不得意境。 被江烛染点破,他也不觉得难堪,笑着把碗端到江烛染跟前,“即便不喜欢臣侍的装扮,那便尝尝臣侍的莲子羹,您一定喜欢。” “饭后少食,以防伤胃。” 老娘不吃,端走。 “王爷——” 一句“王爷”转八个音,听得江烛染心里不适。算得上撒娇的最高境界——把人腻死。 看他大有要往自己身上贴的意思,江烛染下意识就要抬脚踹人。 “彭” 门被从外头推开,柳长浣停了往江烛染那边靠过去的动作,扭头看向进来的人。 江烛染收回抬起一半的脚,斜倚在靠枕上,脸上带了些笑,“郎君怎么过来了?” “原是想着来见王爷,没想到还能见到柳侍郎。当真是巧了。” 柳长浣皮笑肉不笑,“是啊,真巧。” 如今王府后宅的权利把控在沈流烨手里,他去哪都能被人告诉沈流烨。 “不知道柳侍郎是来做什么的?” “来给王爷送羹汤,郎君呢,您是来做什么的?” “这不更巧了,臣侍也是给王爷送吃食的。” 一盘饴糖被摆上桌。 “王爷尝尝,臣侍最近很喜欢吃点甜物,这饴糖十分好吃。” 柳长浣看着那盘饴糖,捂着唇角笑了笑,“郎君真是手巧,还会做饴糖呢。” “不是臣侍做的,是膳房做的。” 柳长浣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刚要张嘴说话,就听沈流烨道,“王爷,这是臣侍之前喝药嫌苦,您特意让膳房准备的,臣侍尝着实在不错,又让膳房准备了些端来。” “之前让膳房给你准备的饴糖,都吃完了?” “吃完了。” “太过嗜甜了些。” “那王爷允许不允许臣侍再吃些?” “下次让膳房给你准备些别的吃食,总不能吃坏了牙。” 柳长浣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气得牙根疼,“臣侍想起来院里还有些事没做,先行告退。” 沈流烨笑着拦住他的去路,“臣侍刚来柳侍郎便要走,岂不是太急了些,再留下来与王爷聊聊天可好?” “不了。”假笑都笑不出来,一张脸直接面无表情。 见人走了,沈流烨过去关了门,走到江烛染身边坐下。 “王爷真是好心情,还能喝到柳侍郎亲手熬的羹汤,这羹汤好不好喝,臣侍也尝尝。” 这语气,比他误以为江烛染要娶通房时的语气还要温柔。 温柔到阴阳怪气。 之前江烛染没意识到,现在可是看明白了。 “柳侍郎做的羹汤不错,香甜不腻,很是可口,你应该会喜欢。” “王爷当真喝了?”刚才还笑着阴阳怪气的人,立马变了脸。 江烛染笑着敲了敲盛羹汤的碗,“好大的醋味儿,你且瞧瞧,看那勺子上有没有我用过的痕迹。” 沈流烨听了这话,知道她没喝那碗汤,又重新扬起笑脸,“就知道王爷对我最好。” 还挺爱演戏。 江烛染弹了弹他的额头,“行了,别装了,说说来这儿有什么事。” “听到柳侍郎过来,我来赶人的。”沈流烨凑到她身边,额头抵到她的肩膀上,“我都没得到的人,他也配!” “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江烛染任由他把自己当支架支着脑袋,“嘴里说着心悦我,我不去见你,你也不过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心悦?” “这几日,我在想让你答应做我妻主的办法。” 沈流烨冰凉的指尖戳了戳江烛染的侧脸,被她用手握住。 “说说看,想了什么办法。” 沈流烨低声道,“妻主,我要与你,同床——共枕——” 第11章 老乡 同——床——共——枕—— 江烛染笑出了声,“打算得不到心,便先得到我的身?” 沈流烨和江烛染认识这些时日,这是第一次从她嘴中听到类似调笑的话,却更加让人上瘾,“不,王爷可以理解为——以——色——诱——人——” 他当然知道别人对他的外貌有着怎样的评价,以前不在意,甚至因为这样的外貌引来别人的觊觎,从而感到厌恶。但现在,这样的样貌会是他得到江烛染的先天条件。 江烛染佯装遗憾,摇头道,“君子有所求,有所不求,阿烨乃人间绝色,但我不能做登徒浪子,恐怕,要让阿烨失望了。” “妻主当真无情”,沈流烨当然猜到她不会答应,但她也没厌恶他的亲近,“我总不好当个狗皮膏药一直粘着妻主,但也请妻主,今后多怜惜我一二。” 脸侧被人轻触了一下,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触感,江烛染抬头,只看到沈流烨跑出去的背影。 胆大妄为,亲完就跑。 …… 几日后,江烛染收到皇宫送来的信,送信人是福来姑姑。 “皇上让老奴亲手将信送到,还说,请您务必按照信上说的去做。” 江烛染打开信封,信上除了“见字如晤”,便只有十个亲笔大字,“明日早朝,给朕滚来上朝。” 让江烛染意识到,上班只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人生多艰。 银兰朝逢三、六、九上朝,且起的比鸡早、早饭比狗晚。早朝后,个别官员还要被皇帝叫去开小会,与加班无异。 就这样,江烛染抱着沉重的心情,登上了早朝的殿堂。 “八妹,没想到你也来了”宁王穿着朝服,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皇姐的旨意不得不从”,她也不想来。 “今儿也不知道什么大事,我方才瞧见丞相大人都来了。” 当朝丞相,已经有七十多岁的高龄,早年操劳,成了老太太之后就体弱多病,除非大事,否则轻易不上朝。 净鞭的仪式过后,皇帝到来,底下朝臣手执笏板,不再低声交谈。 “今日主要和各位商讨一下科举事宜。丞相年事已高,于科举一事已经力不从心,是以,朕想让诸位推举科举主监考官的人选。” 历来科举乃是大事,主监考官主持科举事宜,还有为自己选出门人弟子的意思,丞相门下桃李三千,未尝没有她多年担任主监考官的便利所在。 但对主监考官的要求,往往是有声望、有气节的纯臣。 沈执月上奏道,“臣推荐杨奉常,杨大人年纪轻轻就为朝廷做出许多功绩,堪为年轻学子表率。” 户部尚书上前,“臣以为,李郎中令大人更为妥当。” “李郎中令大人不常参与宴会诸事,声望不足。” “此言差矣,监考官看的是办事能力、识人能力与气节秉性,声望只在其次。倒是杨奉常,太过年轻,经验不足啊。” 江烛染低头听着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心里揣度着皇帝的意思。 杨奉常明显是东宫那边的人,户部立于中立的位置,既不属于东宫,与大皇女的联系也不密切,这个李郎中令,要么是个实打实的纯臣,要么归属于大皇女的势力范围。 不管怎么说,江烛染都不希望科举主监考官的位置落到东宫那边。 结果如何,全看皇帝怎么想。 “桓王,你的看法呢?” 江烛染:“……” 好好好,我猜皇帝怎么想,皇帝只想听我说。 “臣以为,翰林院应大人较为合适” 选个专心搞学术的书呆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又听皇帝问道,“原因呢?” 江烛染,“博学,好学,专心,刻苦。” 又不怕她私相受贿,又不担心她归属于东宫或者皇太女。 这种一心好学,对外物不感兴趣、又循规蹈矩的人,在江烛染看来,最受上位者喜欢。因为不用担心她会搞什么让人措不及防的事情。 皇帝转头看向老丞相,“辛爱卿以为呢?” 老太太慢悠悠道“臣同意桓王爷的说法。” 都是一朝老臣了,即便两眼昏花,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沈执月道,“应大人,似乎缺少些经验。” 老丞相又道,“老臣职监考官多年,愿意指点一二。” 这辛大人虽然任职丞相多年,但更多是个嘴替,皇帝说往东,她绝不说往西。她能位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这么多年,未尝不是识时务的结果。 江烛染心里思忖,看来皇帝也是看中了应大人,对皇帝而言,东宫与皇长女之间的争斗,看来还处于平衡状态。那户部推举的李郎中令,十有八九也是个披着纯臣壳子的、皇太女那边的人。 皇帝的决策果然和江烛染想的一样,选定了翰林院的应大人。 江烛染心道,皇帝叫自己来参加朝会,多少也有看自己是否已经站队东宫或者皇太女的意思。 早朝散会,江烛染步履匆匆往外走,没想到还是让皇帝派来的小宫女截住了,“王爷,皇上在御极殿等您过去。” 这破班,早下不了一点儿。 跟着小宫女到了御极殿,皇帝看见她来了,朝她招招手,“你倒是聪明,给朕解决了个麻烦。” 江烛染撇了撇嘴,“您一早不就选好了人选,今儿与其说是要商讨,不如说是借此机会宣布主监考官的人选。” 官职、地位都达标且没什么野心的,满朝文武官员里就那么几个,江烛染对朝堂各部官员有所了解后,脑瓜子里立马就能筛出合适的人选。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如今肯动脑子了,比以前看着顺眼了不少。上次放你那么早走了,这次陪朕好好和一杯。” 桌上摆了酒盏和三样菜,江烛染也不客气,和皇帝面对面坐下。 “听闻你上次出宫前,又去了一趟凤君那儿。” “凤君想见见臣的夫郎,顺便与臣聊几句家常。” 江烛染呡了口杯中的酒,辛辣回甘且醇香浓厚,“皇姐这儿的酒就是好,臣一会儿带些走。” “哼,你倒是喝的痛快,自你上次走后,凤君来找过朕,专门为你和东宫的事向朕讨个说法,你可知道?” 在江烛染的预料之中。 “皇姐,上次的事,虽然是在东宫闹起来的,但也有他们沈家的不是。他们想与臣的夫郎拉关系,强买强卖,岂不是把皇家颜面不放在眼里。” “但你在东宫闹起来,便是你的不对。” “沈家轻视皇室,太女却娶了沈家的嫡次子,岂非太女不对?” “你这乃是谬论。” 江烛染清楚皇帝要平衡太女与皇长女的势力,自然不会希望桓王加入东宫,那次大闹东宫,只有几个高官以及几个王爷知道,皇家的颜面保住了,皇帝对上次的事也只是过问一二,轻轻拿起,然后再轻轻放下。 “皇姐,上次虽然只是和凤君话家常,但臣觉得凤君恐怕会因为这事对臣多有不满,还请皇姐从中调停一二。” “你个纨绔女,惹了事就要让朕给你收拾烂摊子。” 虽然嘴上这么嫌弃着,但皇帝最终还是答应了。 江烛染临走时端走了皇帝的一瓶寒冬佳酿,美其名曰君臣同乐。 等江烛染走后,皇帝叫来了福来姑姑“桓王最近,没在皇城里惹出什么乱子?” “回皇上,前几日,沈家的郎君去桓王府门前哭诉,企图用百姓的舆论,逼着桓王府的沈郎君回沈家省亲,但是王爷派人用同样的方法去沈府门口哭诉,民间现在都流传着沈家续弦虐待原配儿子的事。” “换了个儿郎喜欢,她如今倒是越发聪明了。你去,告诉宁王,过几日的游船宴会,务必请上桓王以及她的夫郎。” “遵旨。” …… 江烛染回王府,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蹭了皇帝的一顿早饭,祭拜了五脏庙,心情也算不错,彼时江烛染坐在轿子里看书,路程行至一半,江烛染的轿子忽然停了下来。 “扶霜,怎么回事。” “王爷,前头有个乞丐拦着。” “问问她什么事。” 她今天上朝坐的是带着皇室标志的马车,更何况轿子外挂了“桓王”二字的牌子,平白无故的没人敢来拦轿子。 “回禀王爷,那乞丐说是有惊世之作,请您过目。” 江烛染好奇,到底是什么惊世之作,能让人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来阻拦一个王爷的轿子。 江烛染下了轿,走到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你且起来,让我看看你所谓的惊世之作。” 乞丐抬起头,沾着灰土的脸上带着笑,“王爷您瞧瞧,这东西叫水车,灌溉农田用的。可以节省人力,而且灌溉面积极广。” 乞丐递上来的宣纸上,赫然画着水车的构造图,连每个零部件也画的完完整整。 这本不该是这个世界能够出现的东西。 “天王盖地……” “虎” “床前明月……” “光” 江烛染挑眉看着她,原来不只是她这么倒霉,还有个倒霉蛋,而且看起来过得比她更糟糕。 那个乞丐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直冒光,“老乡啊~” 凄凉无助孤独且可怜。 “跟我上车” 再从这儿站下去,明天皇都就会传出桓王竟然好女色,和乞丐当街搂抱的传闻。 当真是大可不必。 两人上了轿子,乞丐握住江烛染的手,“我叫齐加蓝,从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书架子倒了,被书架子砸死的。姐妹,你是咋死的?” “救了个人,然后被开过来的一辆货车撞了” “那还行,就死的时候疼那么一下” 江烛染“……” 倒也不必强行安慰。 江烛染忽然想起,自己一定概率是因为当时表妹跟她说过这本书、她与书里的配角同名同姓,所以才穿过来的。“你看过这本书吗?” 齐加蓝摇了摇头,“这书是我闺蜜看的,当时说是书里头的一个炮灰也叫齐加蓝,然后把书塞到我怀里让我看。我当时还吐槽这书的名字土来着,然后书架倒了,给我后脑勺一个猛砸,再睁眼就到这儿了” 江烛染没听表妹说过这本书的名字,顺势问道,“这书叫什么名字?” 齐加蓝撇了撇嘴,“那什么,霸道女皇爱上我” 江烛染恍然大悟,确定了,皇帝就是女主。 “书里的剧情你知道吗?” “我闺蜜只说这本书里有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也没跟我介绍剧情,别人穿书好歹还有个原主记忆能用一用,到我穿书,记忆里就只有原主没了爹又没了妈,整天流浪,脑子里半点儿大事也没有。” 齐加蓝又问道,“那你呢姐妹,看你这排场,肯定凭着记忆飞黄腾达了。” 江烛染淡定喝茶,“并没有。这具身体里根本没有原主的记忆,全凭个人摸索活着。我只知道原主和反派之间的剧情,但用处不大,因为原主在剧情里只是虐待反派、虐待反派和虐待反派,半点儿事业线都没有,最后被黑化的反派搞死了。” 两人对视,确定对方都是倒霉的亲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对了,姐妹,我能在你那住一段时间不?我这具身体的原主整日居无定所,我也没个像样的地方睡觉,自打穿越过来,我拿着自己画的图纸四处让人看,就想找个有眼光的,把我这个全能型人才留下。结果都十来天了,我还是个没钱没工作没住处的乞丐。” 江烛染见齐加蓝明显会些建筑绘图,确实是可用之才。 “我以后要建商会,肯定会用到你的技能,不如我管你吃住,你留在我那里。” “好嘞,姐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老板了。对了姐妹,还没问你尊姓大名。” “江烛染。” 齐加蓝睁大了一双眼,“了不得,姐妹,你这名字,和我穿越前的老板的名字一模一样!但是,还是你看着比较亲切。” “环创恒新科技,就是进入世界百强的那个公司。我原来的老板,就是环创恒新科技的董事,我是总公司的一个经理,他们公司给的工资超级多,累也是真累。” “我原来那个老板就是个卷王,二十九岁了也不结婚,都快成老女人了。她对各部门的工作要求超级高,搞得我们部门经常加班,我都快累死了。简直就是人性的丧失,道德的泯灭。” “哦,姐妹,还没问你,你穿书前在哪上班?你的老板不会也是个变态工作狂。” 江烛染笑得十分温柔,“我就是环创恒新科技的那个二十九岁也不结婚、人性丧失、道德泯灭的变态工作狂董事长,江——烛——染——” 第12章 江老板 江烛染,人生第一次被内涵到。 二十九岁、没谈过恋爱、在卷王的路上一路高歌,公司做大做强,人死的猝不及防。她闭着眼都能知道,那些向来会搞噱头的媒体,会把她的死写出多么传奇的标题。 比如“二十九岁,年轻董事长的一生”、“震惊,某公司董事长为救人身亡”等。 但是江烛染真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的员工评价为“变态工作狂”。 老娘也不想工作,但老娘需要挣钱,老娘只是被迫卷,被迫! “齐加蓝,你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齐加蓝强撑着脸尬笑,“没有,江老板,我只是个平平无奇、只会胡说的小员工,还是老板领导的好,我这个小员工才有出路。” 江烛染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二十九岁不结婚的老女人都宽容大度,只要你能在半月内,做出五张可用的稿图,所有的事就都不叫事。” 半个月,十五天的时间,做出五张稿图,而且要确保能在这个世界使用。这种感觉,齐加蓝十分熟悉。 就好比她在公司加班,领导给她一堆文件,让她今晚务必完成是一个感觉。 老板不愧是老板,生气都是面不改色,罚人罚的那叫一个温和。 “老板,要不——再宽限两天?” “齐加蓝,人生的价值,重在奋发向上,重在百折不挠,重在披荆斩棘,难道你想一直当个没钱没房没马车的乞丐?” “我,我不想,但是……” “没有但是,不要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要想成为人上人,就需要拼搏,就需要一腔热血。跟着我,在这个世界拼搏一番,我保证,你会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成家立业,有个好看的男朋友。” 齐加蓝,“……” 有钱有房有马车,能吃好喝好还有男朋友,这种生活谁不爱呢? 虽然知道这是老板发动了“画大饼”技能,但齐加蓝还是心动了。 “老板,你可要保证,能带着我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 “放心,我说到做到。” …… 沈流烨坐在王府正厅盘账,原本安静的氛围,突然被一声“美人”打破。 蹙了蹙眉,他抬头看过去,看到缓步走过来的江烛染,她身后还跟了个衣衫破烂、灰头垢面的女子。 “王爷,这位是?” “回来的时候,恰巧遇见的老朋友,她因故落魄,所以来投靠我。” 齐加蓝老远就看见正厅坐着个美人,虽然是夏天,美人披着冬天才穿的毛绒大氅,却毫无违和感。 “你好,我叫齐加蓝。” 沈流烨听她的说话方式奇奇怪怪的,“王爷,这是,你的朋友?” 江烛染当然知道,沈流烨问的是齐加蓝是她本人的朋友,还是原主的。 “我的朋友,她和我情况类似。” 齐加蓝在一边一头雾水,她还没听明白这俩人到底在说什么。 江烛染给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沈流烨。” “夫郎?”齐加蓝睁大了一双眼,可见识到了她老板的厉害,“老板,眼光毒辣,不找男朋友则矣,一找男朋友惊人啊!” 沈流烨不明白“男朋友”是什么,看向江烛染。 江烛染笑道,“男朋友,是和夫郎差不多的意思。” 沈流烨突然觉得,江烛染带回来的这个朋友很是识时务。 “既然是故友重逢,那我让膳房预备些好的酒菜,算是给这位朋友接风洗尘。” 齐加蓝自然无有不应。 三人坐在迎宾厅用膳,齐加蓝洗漱打扮过后,总算摆脱了穷困潦倒的扮相,看着一桌子菜,感动的不得了。 “咱们就不用那些虚礼了,只管吃好喝好便是。”江烛染执起酒杯,“这酒是我从皇姐那拿来的,虽然不过于辛辣,但是这是去年冬天的陈酿,切勿贪杯,当心醉酒。” “好,老板,我敬你一杯!” 齐加蓝和江烛染碰了杯,一杯酒下肚,再吃上几口好菜,一瞬间觉得人生圆满。 “老板,没遇到你之前,我齐加蓝过得那叫一个悲惨,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老板,以后你就是我身后最粗壮的大树,是我齐加蓝的衣食父母!” 这属实是见到好酒好菜激动坏了,江烛染任由她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雷打不动坐那吃菜。 一旁沈流烨抿了一口酒,察觉这酒带着股醇香甘甜,并不十分辣嗓子,一时多喝了几口,直到双颊有些发热时,才放下了杯子。 等到江烛染发觉沈流烨太过安静的时候,就看到他白皙的脸上难得泛起了红晕。 怕不是有些醉了。 “齐加蓝,我先送他回去,你慢慢吃,我让人给你收拾好了院子,你吃好后直接过去就行。” “好嘞,老板慢走。” 江烛染没料到沈流烨是一杯倒的体质,估计他因为不常出席宴会,喝酒的次数太少的缘故。 扶起沈流烨,江烛染轻声叫他,“沈流烨,感觉难受吗?” 沈流烨摇头,一双眼睛盛着徐徐波光,“这酒很好喝,妻主,我还想喝。” 看来是不清醒了,沈流烨平时可没大胆到在外面喊她妻主的地步。 “不能喝了,你酒量不好,已经醉了。” “妻主,你是不是嫌弃我,我酒量不好,不能陪你喝很多酒。”沈流烨的头抵在江烛染肩膀上,倚着她往外走。 见他脚步虚浮,大有往地上倒的趋势,江烛染捞住他的肩膀,“不嫌弃你。” “但是也不喜欢我,妻主,喜欢我,我能做很多事。”说着,两手就要攀上江烛染的脖颈,殷红的唇凑了上去。 江烛染避开他的唇,“阿烨,你能分清——喜欢与依赖的区别吗?” “喜欢妻主”,沈流烨低声呢喃着,指尖摸上江烛染的脸,“但是妻主不喜欢我” 跟得不到糖的孩子一样,不达目的,就要耍赖。 江烛染无奈卡住他的腰,让他老老实实往前走。 沈流烨酒喝得不多,但是耍起酒疯来让人招架不住。 “妻主,我是你的夫郎呀,妻主别害羞,亲亲。” “妻主你看,天上飞的账册好多呀” “妻主……” 江烛染好不容易把人送到典芳阁,“小酒鬼,你已经到寝室了,从我身上下来。” 沈流烨紧挨着她的肩头,跟猫蹭毛一样在她肩膀上乱蹭,死活不肯起来。 江烛染抓着他的两只手,把人强行摁回床榻上,“闭眼,老老实实休息”。 人活这辈子,就没这么累过。 沈流烨闹腾够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江烛染叫来枳夏,“让膳房准备些醒酒汤送来。” 江烛染没料到沈流烨喝了酒后如此磨人,抬手给他盖上被子,见他酒劲儿上来后,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心道等他醒了,有他羞愧的时候。 …… 沈流烨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江烛染正坐在一旁写东西。 窗边烛光丛丛,微暖的光线落在江烛染的一角,沈流烨看着烛光里的江烛染。 “醒了怎么不说话?” 沈流烨视线灼灼,江烛染就算注意力没在他身上也感受到了。 “妻主一直坐在这里等我睡醒吗?” “你这典芳阁环境雅致,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不是等你睡醒,是在看风景。 “妻主好生无情” 江烛染笑着看向他,“看来你之前是真的醉迷糊了,忘了自己做了什么。” 沈流烨只记得自己喝了杯酒,困顿的厉害,后来江烛染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之后他就记不太清了。 “臣侍在客人面前出丑了?” “没有,只是酒量不佳,在回来的路上耍起了酒疯。” 江烛染看他耳根泛着红,走到床榻边,轻轻道“一路上,阿烨可是不止一次想要亲我,还想让我抱抱你。幸好当时四下无人,不然让旁人看到阿烨这幅样子,明天就得传出桓王夫爱桓王无法自拔的说法。” “我当真这般——”沈流烨涨红着脸看着江烛染,转过头去不敢看她,一会儿又反应过来,“王爷怕不是在打趣我。” 江烛染打趣他是真的,但那些话里也有真话,“都说酒后吐真言,我也是在阿烨醉酒后才知道,阿烨那么想让我亲一亲你。” 沈流烨也是如今才知道,江烛染打趣起人来也是个荤素不忌的。 “那妻主能随了我的心愿吗?” “不能” 温柔且毫不留情。 倒是在意料之中,沈流烨也不失落,一双冰凉的手牵住江烛染的手腕,“那为了惩罚妻主的无情,就留下来陪我用晚膳。” 江烛染原本就是担心他醒来会头疼所以才留下的,也不介意陪他多用顿晚膳,“去把大氅披好,一会儿吃饭。” 经过之前的事情后,沈流烨格外注意保暖,大氅也准备了好几件,当下拿了件雪白绒毛的大氅披上,笑着站到江烛染面前,“妻主可知道这件大氅是怎么来的?” 沈流烨身上穿的这件,做工十分精细,是上好的料子,连大氅上的绒毛都白的无一丝杂色。既然他这么问,那便不是买来的。 “是谁送的?” “柳侍郎” 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他何时这么大方了?” “非但如此,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让人亲自送到臣侍手中,为之前臣侍不得宠时,在王府受到他排挤的事,特意向臣侍道歉。”沈流烨把那封柳长浣亲手写的信放到江烛染面前,“妻主猜猜看,他究竟是何意图?” “示弱、争宠,或者试探你的态度,总之不会是想要和你化干戈为玉帛。” 沈流烨摇头,“妻主可不懂后宅这些人的心思,他如今示好,是想告诉我,他承认我正君的位置,希望我能看在他服软的份上,让我给他一个接近王爷的机会。” “那阿烨打算怎么做?” “臣侍收了他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他了,至于剩下的,就看王爷怎么选了。” 江烛染听出他语气里的促狭,“谁都不选。” 不选柳长浣,也不选你。 你想拉扯我的感情,想让我做出选择,想吸引我的目光,但我不想让你这么快如意。 是我要用这把锁锁住你。 沈流烨拽住江烛染的手,江烛染回头看他,“怎么了?” 沈流烨凑了过来,“妻主,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晚膳摆上了桌案,江烛染摸了摸他的头,“别撒娇。” …… 饭后,江烛染去了给齐加蓝准备的别院,院子的门半掩着,却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蒸馏这种东西啊,需要的设备其实很简单,这个装置做的还算严密,这一次应该可以成功。” 一进院子,江烛染就看见了一台东拼西凑做出来的简易装置,院子里仆婢围了一圈,齐加蓝手里捧着包瓜子嗑着,一边嗑还一边跟周围的人讲解每一步的原理。 “原本还担心你醉了,现在看来,你这酒量不错。” “呦,老板来啦,快请进。”齐加蓝跑过来,两眼放光,“我喝完了酒之后忽然来了灵感,想着自己也整个蒸馏器,自己搞酒喝。” “做的怎么样了?” “看这样子,这一遍应该会有些成果。” 齐加蓝给江烛染抓了把瓜子,“老板,这蒸馏装置如果成功了,能不能算在我那五个稿子里?” “可以。” 江烛染看着装置里已经开始提纯的液体,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大规模把蒸馏装置用在生产酒水上。 直到提纯成功,齐加蓝直接跳起来,“这法子果然管用。老板,我去给你把蒸馏器的稿纸拿来。” 新上任的第一天就完成五分之一的任务,这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江烛染看着齐加蓝的稿纸,知道这种专业性极强的图纸外行人很难画出来。 “你在建造生产这方面很有天赋,当初怎么去当了经理。” “我妈是搞建筑的,我爸是大学化学系的老师,我从小就耳濡目染,搞这些算是业余爱好。” 还属于天赋型极强的选手。 江烛染点头,对这个半路来的老乡又有了新的认识,总结来说,就是可开发的余地还有很多,以后给齐加蓝“画大饼”,还可以画的再大一点儿。 第13章 请兵 夏末时节,开至绚烂夺目的最后一批花朵即将告别夏季的时候,江烛染收到了宁王派人送来的请帖,特邀江烛染和沈流烨参加游船宴会。 据江烛染所知,往年宁王举办的游船宴会,原主并不会参加。因为游船宴会是皇室举办,邀请的都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及她们的正君,侧君并不能参加。 因为这个缘故,原主不能带着柳长浣参宴,是以,每年的游船宴会,原主并不参与。 今年的请帖如期而至,跟请帖一起的,还有宁王的一封信:本次宴会,特邀东宫、礼部尚书等官员及其郎君,望周知。 宁王这是生怕她错过这次搞事情的机会。 …… 游船宴会当天,江烛染和沈流烨乘马车去了望江湖。 两岸柳堤环抱,种花郎手捧着各色鲜花盆栽,沿着柳堤往湖边走。湖边停了游船三座,每座船分三层,一层礼宴宾客、一层画廊花厅、一层凭栏远眺。 宁王打扮的光彩夺目,摇着扇子站在正中央游船的第三层,远远地向江烛染招手。 身后,有人叫住了江烛染,“往年不曾与王爷在此相遇,如今却是巧了。” 江烛染回头,见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她身边的男子对沈流烨盈盈一拜,沈流烨也回了个礼。 “原来是孙尚书”,江烛染笑着和孙家妻夫并排而行。 兵部尚书,皇长女的同僚。 “往年不曾遇上合适的人选带来参宴,如今遇上了,这宴会是少不了我桓王府的”。 “王爷雅兴。” 几人闲聊着往游船走,宁王从船上头下来,“老八,你可让我好等。” 宁王拽住江烛染的胳膊,生怕人跑了。她凑到江烛染耳边道,“皇姐这次可是特意嘱咐我,让我请你参宴,这宴会年年都是如此,也不知道皇姐这是有了什么兴趣。” 孙尚书见两位王爷凑在一起说话,也不打搅,先行带着自己的夫郎离开了。 江烛染并不担心皇帝会搞什么事情,左右不过是借着宴会,试探一下她与东宫或是皇长女的关系,或者是看看各府之间的联系。 “大概是我很少参加宴会,皇姐想让我多认识人。”江烛染随口说着,目光所及,是泾渭分明的三方。 太女和皇长女到的极早,如今正对坐着闲聊,表面看上去一派和谐。 太女身后的长桌旁,坐着沈家妻夫,吏部的几个官员,以及一些翰林官员。 皇长女身后是清一色的武官。 以翰林院掌院为代表的几个官员聚在一起,在周围谈论墙上挂着的诗作。 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朝廷要员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扎堆聚会,这几个忠于皇帝的老臣出现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走走走,你带着你夫郎,咱们去前面坐着。” 六王爷和瑾王没来,江烛染和沈流烨坐在宁王隔壁的桌子上。 江烛染的斜对面就是太女那一桌,宴会开始前几分钟,一袭浅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到了太女身侧。 那人视线朝着江烛染这边看过来,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能坐在太女旁边出席宴会的,应该就是沈清元了。 看面相,沈清元与沈流烨还有着两分相似,但看那通身的举止风度,怎么看怎么怪异。 无他,沈清元与沈流烨在举止风度上实在相似,都有一种孤傲的感觉,但沈流烨的孤傲更像是无视了他周围的人,而沈清元的孤傲,颇有几分顾影自怜、孤芳自赏的意思。 “王爷,您怎么盯着那边看起来了?难不成那是个天仙下凡?” 沈流烨冰凉的手触上江烛染的指尖,言笑晏晏,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说什么趣事。 “你且瞧瞧,他与你相似不相似?” 沈流烨没看沈清元,一双手拿了茶杯茶壶斟茶,“他并非自幼如此,而是沈尚书的意思。” 沈执月的原话是“沈流烨的礼仪风范都比你强了不少,你是我沈家的嫡子,断然不能落了旁人太多。”当然,这话是沈执月对沈清元说的。 彼时沈流烨和沈清元被带着去参加某个宴会,他在宴会上大放异彩,沈清元因为年纪比他小上一些,再加上贪玩好动,在宴会上反而没得到什么好的声誉。 也是从那次之后,季鄢怕沈流烨的风头压过沈清元,沈流烨再也不被允许参加一切宴会。而沈清元也若有若无的模仿他,后来给自己模仿出个“雪中仙”的好名声。 “王爷可知道,有时东施效颦,也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模仿别人的时间长了,也就逐渐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自己了。 沈流烨偶尔会觉得,沈清元这人有些可悲。 “他即便是仿的神似,却也不及你半分。”别人或许觉得这二人堪比照镜子,但江烛染清楚,沈清元刻意模仿的入骨入皮,但始终没有灵性。 冷美人虽然冷,但自带了一份神韵,或娇嗔或浅笑,一颦一蹙都是风情。但沈清元,就像仿照鲜花开出的假花一样,美则美已,毫无芳香。 江烛染接过沈流烨斟好的茶,慢条斯理的细品。 两人自顾自说着话,斜对面的沈清元一副笑脸笑给了两个始终没给他任何回应的人看,倒也没冷脸,只是凑在太女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朝着江烛染这一桌走过来。 “臣侍见过桓王,见过哥哥。” 江烛染没搭理他,自顾自赏花品茶。 沈流烨没了和江烛染说话时的温和,淡淡道,“你我虽然皆是出自沈家,但毕竟已经嫁人,还是叫我桓王夫。” “哥哥还是这般冷淡。” 江烛染挑眉,瞥他一眼,心道这沈清元好大一股茶味儿。 沈流烨兴许是习惯了沈清元的茶气攻击,仍旧面不改色,“看样子,你嫁人后过得不错,与以前相比,丝毫未变。” 沈清元当然知道这是沈流烨在嘲讽他,自从太女知道沈家与沈流烨关系并不好后,对他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原本凭着沈流烨与沈家的关系,太女可以拉拢到桓王,他在东宫的地位水涨船高,如今太女拉拢桓王再无可能,他这个嫁到东宫的沈家嫡子的价值就大打折扣。 这次能来参加宴会,还是他求着太女带他出行,才有了这次机会。 沈流烨还是那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沈清元面上带笑,心里却越发厌恶这个得到桓王的宠爱,过得比他要好的人。 “方才看到桓王夫的这身衣裳,就觉得十分漂亮,这缎子应该是南锦特有的”,沈清元坐在沈流烨对面,慢慢道“如今桓王夫有桓王疼爱,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了。” 沈流烨安安静静看着他,江烛染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问他“像以前一样”是怎么回事。 他这通话下来,活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王爷就不好奇桓王夫以前的事?” “不好奇” 江烛染估摸着,这朵奇葩小假花大概是来挑拨离间的,应该是看到沈流烨过得好,心里不平衡了。 沈流烨今日穿的,是去万衣坊那次,江烛染花重金买下的南锦绸缎做的衣裳。这衣裳做工精细,识货的都知道这绸缎的珍贵。 江烛染懒得和他打太极,看了沈流烨一眼。 让这个小假花离我远点儿,烦得很。 沈流烨和她对视,强忍着笑,回头对沈清元道,“你要是喜欢这绸缎,可以找我要一些,王爷上次给我买了许多,我可以给你一些。” 如今的情况正好和沈流烨在沈府时相反,彼时他还吃不饱穿不暖,沈清元隔三岔五就会穿着新衣服到他面前晃悠一圈。 而如今,反而轮到他在沈清元面前显摆了。 忽然间体会到了沈清元的快乐。 沈清元没能达到让江烛染嫌弃沈流烨的目的,反而被沈流烨嘲讽了一波,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几人说话的空当,舞郎上了台,侍从们端着各色菜式上场。 宁王道了句“开宴” 一时歌舞笙箫渐起,沈清元回了自己的座位,沈流烨唇角带了些笑,“敬王爷一杯。” 江烛染没举杯,反而拿下了他的酒盏,给他换成了茶,“你还是喝茶,当心贪杯易醉。” 沈流烨接过茶盏,“王爷自从我上次醉酒之后,对我饮酒一事便避如蛇蝎。” 江烛染笑着摇头,“你那醉酒的姿色,还是别让他人瞧见了。” “但是王爷可以饮酒,却叫我看着,岂不是不讲道理。” “陪你一同饮茶便是” 宁王过来敬酒的时候,就看见桓王妻夫二人一人端了杯茶。 “八妹怎么放着好酒不喝,反而喝起茶来了。” “我夫郎酒量不佳,我陪他喝茶。” 江烛染实话实说,却是让沈流烨红了耳根子。 宁王“……” 没娶夫郎的人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宁王敬完了酒,一改之前围着江烛染说话的作风,去找其她尚未娶亲的人聊家常去了。 酒宴过半,兵部孙尚书带着夫郎前来敬酒。孙家的这位夫郎早些年从过军,是银兰第一个以儿郎身份从军的人,沈流烨的年岁比他小上许多,但两人意外的能聊得来。 江烛染和兵部尚书放任自家夫郎在一旁聊天,两人对坐在桌边。 “再过些时日,就到了武试了,王爷也知道,当今武官难当,没几个人愿意干这受累不讨好的差事,我们兵部尚且有些困难,更何况要顾及各将军的利益。” 银兰这些年少有战事,因此皇帝重文轻武,兵部尚书发愁实在正常。 江烛染自她从上船起主动来找自己搭话,多少就有了些猜测,不过没想到这兵部尚书是个直肠子,上来就言明了意图。 兵部尚书这一头白发,怕都是愁出来的。 如今这些有权有势又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且能够用的,也只有桓王这个纨绔女了。 “孙尚书想让本王帮你的忙,就不怕本王能力有限,成事不足,反而把事情办的更糟?” “王爷说笑了,能选出让皇上首肯的科举监考官,王爷自身也有自己的考量,即便王爷没有,王爷的门客自会相帮。” 就连身在兵部任职的皇太女都解决不了,看来是逼到绝路了。 这比江烛染预想的还要早许多。 孙尚书这般,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或者,是皇长女借机拉拢桓王府。 但皇长女明显不是急于求成的人,她能在兵部这个被皇帝冷落的地方任职这么久,就足以说明她不想被皇帝猜忌。 “先说说看,如果本王能够出力,也未尝不可试上一试。” “臣恳请王爷,替虎卫军,求五千骑兵。” 虎卫军,银兰早时的骑兵队,鼎盛时期全队五万多人,个个善战,骑术绝佳。 如今已经沦落到了要靠人求兵的地步了。 “如今,虎卫军军饷不足,离退者甚多,几个将军也颇有微词。武官不得重用,骑兵更甚,士兵的补给减少,没几个愿意进军营了。今年的武试,非是老臣不想,而是招不足良兵良将。” 江烛染也清楚其中难处,但要让皇帝答应拨给一个常年不征战的队伍充足的补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是没有充足的补给,原有的队内士兵就会离退,也就没有人参与武试,没人参与武试,各军的士兵人数就只会减少不会增多,皇帝看到士兵的规模缩小,就会觉得不必增加士兵补给。 长此以往,不仅是骑兵,其他队伍也会陷入死循环。 皇长女不能插手这事,兵部尚书不敢插手这事,只有看起来比较得皇帝偏袒的桓王最合适。 江烛染清楚这件事触怒皇帝的可能性有多大。 “孙尚书,本王虽然不经常参加朝堂议事,但也不是傻子,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王便是能做也不想做。” 听出江烛染有答应的意思,孙尚书给江烛染续了杯茶水,“您只管提要求,凡是我兵部能办到的,绝对答应。” “本王,要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除此之外,要孙尚书配合本王。” 银两数目颇多,但换取桓王为虎卫军求兵的机会,也算值得。 “老臣,定当悉数奉上。” 第14章 游船惊魂 宴会至尾声,宁王带着众人上了游船三层。 按照往年游船的惯例,各家郎君或是献上舞蹈,或是弹琴奏曲,亦或是书法绘画,可自愿拿出一二才艺来展现自己,是为“送夏迎秋宴”。 “老规矩,不评品级高低、技艺优劣,各府正君凡是献上才艺者,皆有翠玉阁特制的玉佩一块儿。”翠玉阁是宁王手底下的产业,举办游船宴会,一来是宁王自身爱热闹,二来是为了在各府正君那得一个好名声,给她的翠玉阁开拓销路,她也能借此挣点零用银子。 至于自愿展示才艺的各家正君,则是能在这场宴会上赚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名声,算是双赢。 “今年的玉佩,是龟鹤团珠纹的翡翠制品,是为吉祥如意的寓意”,宁王让人呈上玉佩,一一送到各府正君面前品鉴,只见那玉佩上雕工精美,纹路精致,色泽通透圆润,是品质极佳的配饰。 “诸位也看到了,这玉佩乃是女子配饰,各位郎君若有给自家妻主添一件配饰的打算,这龟鹤团珠翡翠玉佩乃是极佳的选择。” 银兰男子配饰多为玉制,象征温润如玉、福泽绵延,而女子多为翡翠,以翡翠的质地色泽来判断女子的声望地位。 在座的都是权贵人物,爱面子也要名誉,如今这块翡翠玉佩一出,不少府上的正君心里都有了盘算。 展示自己的才艺,既能博得个好名声,日后自家妻主把这块玉佩带出去,和人谈起这块玉佩的来历,又能给妻主面上争光,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烛染对手串、玉佩、臂钏类的配饰有些兴趣,见那玉佩做工细腻,心道宁王为了她的零用银两可谓费劲了心思。 沈流烨看到那翡翠玉佩,脑海里想的却是江烛染曾经送给他的怀炉,一掷千金买下的南锦绸缎。 “王爷觉得这玉佩如何?”沈流烨低声问道。 “还不错。” 那就是感兴趣了。 展示完玉佩,宁王让人端上一个小坛子,“请各府准备才艺的郎君上前,这坛子里装了许多写了数字的纸团,每人各抽一张,字数最大者为第一位展示人选,以此类推。” 江烛染原本漫不经心的等着他们排出表演顺序,就见沈流烨也站了起来。 “阿烨?”,诧异于沈流烨也要凑这个热闹——这人向来喜静。 沈流烨对她扬起个浅笑,“我去把那玉佩拿回来。” 江烛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沈流烨,这样叫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在离我远的地方。 一众郎君抽完了数,都各自去游船二层准备自己表演要用的东西。 宁王过来找江烛染的时候,就见她百无聊赖地摆弄桌子上的杯盏,“方才在一楼宴席上,我瞧着兵部尚书去找你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今日来时,才有的交情。”江烛染没有瞒着宁王的意思,毕竟孙尚书找她交谈,席上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做了点金钱交易。” “嘶”,宁王拿了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不会是什么杀头的勾当?” 平日里懒得转一个弯儿的脑子,也不由的猜测阴谋论。 “不是,死不了”,这事若是办的不好,顶破天被皇帝厌弃。 “那就好”宁王拍了拍胸脯,“咱们姐妹几个,就咱俩志趣相投,我可不想给你送丧,你可得小心点儿” 宁王虽然纨绔,但和小命挂钩的事她还是很谨慎的。 “放心,本王总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和孙尚书的事达成,她就有了开商会的本金,和富贾商户们建立最牢固的关系,堪称指日可待。 富贵险中求。 “总之,你自打有了夫郎,心里的主意就多了不少,我这当姐姐的就不啰嗦了,咱们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聚聚。”宁王一想到自己的八妹现在比自己聪明了,心里就生起了无限的伤感。 宁王原本是想潇洒的放下茶盏,起身离开,结果被江烛染一把拉住衣袖。 “八妹,怎么了?” “你用的是我的茶盏,给我换个干净的来。” 好,一瞬间什么伤感都没有了。 宁王一脸嫌弃地看向江烛染,“老八,你个混账玩意儿,还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这是你用过的茶盏!” “桌子上的这个我还没用,是你先喝的。把你喝过的拿走,换个新的。”江烛染笑着把杯子推到宁王面前,“好姐姐,我毕竟只是个妹妹,迁就我一点儿?” 宁王转身,挥袖离去。 小侍送来新的茶盏的时候,台上开始了表演。 一连几个上台展示的,有的作画,有的吟诗,直到沈流烨上台,江烛染才有了些兴趣。 “一曲《秋寒江影》献给在座的各位。” 古筝摆上桌案,沈流烨端坐一旁,指尖起势,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江烛染与沈流烨对弈、吟诗,但没听过他弹琴。 她也从没学过任何乐器,下棋、古玩与养花种草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她穿越前的卷王生活也没有留给她用声乐陶冶自我的时间。 江烛染在音乐造诣上是个门外汉,但这并不影响她听美人奏曲。 《秋寒江影》是以银兰朝明轩帝时期的战争为背景,谱的是将军离家、故土不在、战死沙场的故事。 整首曲子曲调激昂悲壮,沈流烨也很好的诠释了曲子里的肃杀气息。 台下议论纷纷,最为感慨的,还是一个儿郎能够弹奏出征战的旋律,处处都是悲情,却又每一个音都在叫嚣着杀意。 江烛染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点权臣的影子,一身倔骨,带着傲气的那种。 “桓王爷,您这夫郎,了不得啊。”翰林院掌院,自上船以来第一次上前和江烛染对话。 皇帝身边的重臣,一头的白发、两袖的清风,一辈子经历了不少事,看人的眼光也从没看错过。 江烛染见人皆是三分笑,迎着翰林院掌院的目光,她唇角的笑意丝毫没变,“钱掌院谬赞了。” 钱秩远心里清楚,门不当户不对,尚且有一丝可能成为佳侣,但两个原本就不属于同一类人,根本就没有情意相通的可能。 就像桓王这个纨绔,不可能和桓王夫这样连曲调里都带着风骨的人情投意合一样。 但钱秩远在宴席上始终关注着桓王妻夫二人,她看的分明,这两人极其合拍,且桓王夫明显在意桓王。 “王爷当真好眼光,如桓王夫这般的人物,堪称百里挑一。” 江烛染嘴里仍旧是那句“谬赞”,但目光所及,是沈流烨被风吹起的发带,是他冷肃的表情。 这样的人,是她生平仅见,而非百里挑一。 曲调结尾,是水滴江海的清澈小调,千里江边,他乡故知,深秋重逢。 沈流烨收了尾调,一曲毕,四下寂静。江烛染起身,看着沈流烨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王爷,臣侍这一曲,奏之若何?” “极佳,古往今来,无人及也。”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称赞不绝。 钱秩远笑道,“千古绝奏,今日得闻一首,实乃幸事,夫郎可谓是音中仙人,难得一见啊。” 沈流烨自幼便学琴棋书画、刺绣舞曲,后来被沈家剥夺了展示自己的机会,曾经也不甘怨恨过,曾经也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可如今真的达成所愿,反而觉得那些人的称赞,比不过江烛染一句“极佳”。 江烛染和沈流烨回到座位上,抓过他的手来回看了好几遍。 “妻主,我的手有什么不妥吗?”不站在那么多人的视线里,沈流烨又喊回了妻主的叫法。 “我在王府没听你弹过曲子,今日骤然奏曲,还是这般带着力道的曲子,手不疼?” 沈流烨原本想要摇头,但看着被她抓住的那只手,反而轻声道,“疼的。” “娇气。”江烛染一手捏着他的手指,一手给他倒茶,“像你这般娇气的人,得拿南锦绸缎做的被子裹着,拿金丝楠木的马车带着,拿奇珍异宝供着。”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已经成了妻主的心尖宠?”沈流烨挨着江烛染,眼波流转,“妻主当真能如此养着我吗?” “你且成了本王的心尖宠再说。”江烛染看他在一旁抿着嘴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心道这人手疼是假,借着机会撒娇才是真。 她嘴角的笑意加大。 且让你一步步走进来,再也走不出去。 …… 宴会过后,游船从湖中心向岸边驶去,翰林院掌院似乎对江烛染生起了极大的兴趣,众人谈天说地、把酒吟诗的时候,她一改之前参与其中的样子,跟在江烛染身边谈论民间异闻。 沈流烨不好在她们谈论的时候跟在一旁,于是一个人四处转转。 “桓王夫在宴会上,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身后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沈流烨原本轻松的心情,被这声音扰得半点不剩。 “比不上太女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精通,只在模仿别人这一项本事上,学的十分到位。” 沈流烨与沈清元面对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笑的亲切,表面上看无事发生。 沈流烨厌恶极了与这人虚与委蛇,转身就走。 江烛染和钱秩远这个老太太来回不知道试探了多少话锋,直到船边有人喊了句“救命,有人落水了”。 周围话音戛然而止。 接着,是一阵嘈杂声。 江烛染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沈流烨。 始料未及。 游船巨大,船边的观景台比旁处要高出一些,周围一群人围拢过去。 江烛染跑上观景台,没在人群里发现沈流烨,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妙,直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桓王夫在那!” 她看到深蓝一片的湖里,那人在阳光下的脸,白的刺眼。 浅紫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漂浮着。 他会凫水,但很明显,水性并不是很好。 “王爷!” 众人惊呼一声,就见一道影子坠入了水中。 江烛染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庆幸过自己会游泳,做过潜水训练,练过跆拳道和散打,并且穿越后也从来没忘记锻炼身体。 以至于她能够游到沈流烨身后,有足够的力气把人桎梏在自己的臂膀下,然后把他救上了船。 沈流烨因为在水中拼尽全力保住了呼吸,所以并没有昏过去,只是呛了几口水,身体有些脱力。 宁王反应足够迅速,让小侍抱了两件大氅来给二人披上。 周围人七嘴八舌关心一通,也不见方才想救人又怕自己被淹死的纠结。 沈流烨浑身发冷,原本红润的唇瓣也添了青紫的颜色,“王爷,撞臣侍落水的人,要好好查一查。” “桓王夫竟然是被撞下水的!” “桓王夫可看见了撞人的是谁?” 江烛染蹙起眉头,脸上一片冷峻,回头对宁王道“四姐,把船开回湖中心,查出是谁把桓王夫撞下水之前,任何人不得下船。” 谋害皇室,死罪一条。 众人噤声,心道这撞人的是个不要命的蠢货。 “王爷,此事还是要请太女夫过来一叙,毕竟当时,臣侍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的那个瞬间,被人推搡着撞出了船。” 太女闻言,连忙道“桓王夫这话,多少有些歧义……” “去叫太女夫,另外,把沈家所有人都带过来,凡违命不遵者,按蔑视王室处理。”江烛染打断太女的话,一双眼睛冷冰冰瞧着她,“太女,这种时候,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没人见过桓王发怒的样子,也没人会在意一个纨绔王爷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子,可当江烛染真的冷下脸来扫视众人,她们才想起来,自始至终,她们只是听闻传言中的桓王而已。 这个闯祸有皇帝兜底的祖宗王爷,从未真正出现在众人眼里。 直到现在这一刻。 …… 沈清元以及沈家人被带到,沈流烨躺在江烛染怀里,看向沈清元,“太女夫,我被人撞下水时,你可看到了撞我的人是谁?” “没有” 回答的干脆。 一个就在事发现场的人,嘴里却矢口否认自己看到有人撞沈流烨下水。 “王爷,臣知道您爱夫心切,但桓王夫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似乎有些不妥。”沈执月冷着张脸,似乎是真的不悦,没有看出半分的心虚。 众人也知晓江烛染因为怀疑太女夫而连带整个沈家有些不妥,但这种时候,谁都不敢触霉头。 江烛染看向带沈家过来的女婢,“你去找沈大人及其郎君时,她们在哪?” “一楼宴会厅” 江烛染又看向同去找沈清元的另一个女婢,“你去找太女夫时,他在哪?” “一楼宴会厅” “那本王再问一句,太女夫和沈大人及其郎君,是否都是在一楼宴会厅的同一处找到的?” “是” “本王问沈大人,你如何解释在三楼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时,你沈家全家都聚在一楼宴会厅?” “此乃巧合,臣想念自家孩子,与家人叙旧有何不可?” 江烛染给沈流烨紧了紧大氅,冷声道,“太女夫作为沈家嫡子,在看到桓王夫这个长兄落水时,非但不着急求救,反而去找家人叙旧,实在是狼心狗肺,应当——千刀万剐!” 饶是沈执月,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清元一张脸煞白,“我没有,不是……” 众人见他语无伦次,知晓这事他脱不了关系。至于沈家,也未必丝毫不知情。 沈流烨轻咳了几声,指尖指向沈家三人,“王爷让人看他们衣袖上,是否带有血迹。臣侍落水时,虽不曾看到始作俑者,但情急之下,在船沿处划破了手指,那人的衣袖上,应该有臣挣扎时留下的血迹。” 第15章 在线发疯 大概没人会料到,一个即将落水的人,还在凶手身上留下了证据。 沈家几人面色上不好看,沈清元更是看向了自己的衣裳。 “先查太女夫”,江烛染从这几人身上打量而过,最终视线落在了沈清元身上。 沈清元今日穿着宝蓝色的衣裳,那衣裳花纹艳丽繁杂,想要找微乎其微的一点血迹,需要一寸寸细看。 宁王唤来一个奉酒小侍,让人仔仔细细查看。 众人视线紧盯着小侍,沈执月上前,扬声道,“王爷没有确切的证据,如此羞辱太女夫,岂不是不把太女放在眼里。” “等到证据确凿,我会保证让沈家都进牢狱,至于太女,给你府上换个正君。” 沈流烨落水,沈清元嫌疑最大,如今沈清元又是一副慌张表情,答案显而易见。 江烛染没有那么多耐心考虑这般强硬会不会得罪太女和沈执月这个礼部尚书。 她现在只想给沈流烨一个交代,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旁人撞进湖里,倘若沈流烨半点不识水性,那现在在她怀里的就是具尸体。甚至,偌大的湖面,她连尸体都要寻上好几天。 她们把她这个桓王当死人一样,沈流烨顶着桓王夫的名号,却震慑不住这些小人。 怀里的沈流烨打了个冷颤,夏日游船,没人会准备冬日里用的东西,就连沈流烨身上裹着的这件干燥厚实的大氅,都是江烛染来时让桓王府的人另备着的。 他还患有寒症。 对了,寒症也是沈家害的。 江烛染冷着一张脸,把自己身上的大氅也给沈流烨裹上,看着他冻得意识逐渐涣散的模样,轻轻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半盏茶的功夫,小侍出声道,“太女夫手腕下方的袖口,找到了血迹。” 太女上前抓住那小侍的衣领,咬紧了后槽牙,“你确定那是血迹,不是沾染的其他什么脏东西!” “血红色遇到宝蓝色,的确会呈现出紫色,奴才不敢妄言。” 那深紫色的一点,在小侍的手里显得格外醒目。 “太女夫谋害桓王夫,礼部尚书沈执月及其夫郎为帮凶,证据确凿,把人带去诏狱。” 太女挡在江烛染面前,“桓王,你这般做,是不是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堂堂太女夫进诏狱,丢的是整个东宫的脸。 一旦闹到诏狱,很快皇帝和文武百官就会知晓。 江北辞没料到沈清元真的能蠢到大庭广众之下谋害皇室,也没料到沈流烨会留下被人撞入水的证据。 江烛染抱起沈流烨,面无表情看着她,“论辈分,你是小辈,论职位,你这太女还没掌权,本王敬你,你就还是个东西,本王若不敬你——东宫易主,未必不可。”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翰林院的钱掌院站出来打圆场。 宁王脸上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如今找到了罪魁祸首,这事也解决了。太女,正君可以再换,但是和长辈顶撞,有失妥当啊。” 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似乎皇都的局势都变了一变。 皇长女江北宴自始至终作壁上观。 孙尚书的夫郎给沈流烨送去了姜汤。 太女江北辞阴沉着一张脸,对沈清元的哭喊吵闹视若无睹,任由他被桓王府的人绑住带走。 沈执月和季鄢不得不随江烛染走一趟诏狱。 彼时在皇都有着“雪中仙”名号的沈清元被各府正君称作毒夫,柳堤旁叫卖的小摊贩看着被绑着带下船的人,知道皇都又有大事发生。 马车上,沈流烨强撑着精神,一张脸泛起了红晕。 落了水,为了抓住沈清元这个元凶,沈流烨连件干燥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上。 江烛染侧过头去,等他换下身上的湿衣裳,披好了大氅,这才重新把人揽入怀里。 “害怕吗?”在沈府住了那么多年,被季鄢和沈清元害了那么多次,如今又被沈清元撞进湖里,会有多害怕? “不怕,这次是我大意了。”沈流烨慢慢说着,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当年他烧了我的屋子后,我把他摁在沈家的池子里,他那么久都不敢来招惹我,我以为他应该吸取教训了,没想到如今却是愈发的大胆。” “正常人的脑子,是不会知道那种东西会干出什么事的,这不是你的错”江烛染拍拍他后背,“别担心,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沈流烨看着她跟往常一样笑着,心里却惴惴不安,感觉她情绪不太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妻主眼下倒是心疼我,抱着我不放手了。”沈流烨缩在她怀里,嘴里是玩笑的话,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烛染,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些情绪,但最终无果。 “休息一会儿,回了王府,我把你抱进去。”江烛染一手覆上他的眼睛,声音轻缓。 沈流烨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担心,又想和江烛染再聊点别的,但最终还是陷入了梦里。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睡着,等到马车到了王府,又亲自把人送进寝室。 让王府的人照顾好沈流烨,江烛染一人去了诏狱。 诏狱最先得到游船上的消息,等江烛染到诏狱的时候,廷尉已经候在了门外。彼时沈清元已经被送进了牢狱,沈执月和季鄢没有犯罪,但江烛染派人把这两位送来,诏狱的人也不敢放人离去,算是暂时囚禁。 “王爷,下官按您的意思,把太女夫下了牢,只是,倘若太女或是皇上过问,那这事……” “周廷尉只管说是本王的意思,皇帝怪罪,本王担着就是。”未经上奏就把太女夫下牢狱的事,已经是在皇帝的威严上踩了一脚。 江烛染没打算让这事儿大事化小再化了,所以也没有顾忌所谓的皇帝尊严,至于太女,即便她到时候找皇帝求情,今日这事也已经闹得满城皆知。 江烛染要把皇帝架到舆论的刀尖上,让她顾忌百姓舆论,不得不舍弃维护皇室尊严的做法,而是严惩罪魁祸首。 诏狱的牢房不比别处,一朝最血腥的地方,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腥臭味弥漫在整个牢狱里,狭窄的过道不见半分阳光,廷尉拿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王爷,这就是关押太女夫的地方了。” 江烛染让人把牢门打开,自己走了进去。 “王爷,下官在外头候着,一炷香之后,下官过来接您出去。” 廷尉虽是诏狱最大的官,但夹在皇帝和王爷中间,也是两头难做,她是谁也得罪不得,能让江烛染探监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是最大的期限。 江烛染应了一声,借着墙上的火把照出的光,静静看着缩在墙角的沈清元。 在游船上尚且还能保持理智的人,如今已经十分惊恐。 “王爷,王爷,我错了,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嫉妒沈流烨,不,他也有不对,他总是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 江烛染任由他颠三倒四的念叨,始终不发一言,直到他停下言语,江烛染上前,手掌握住他的脖子。 “沈流烨不曾把你放在眼里,所以才让你蹦跶了这么久。你这种跳蚤一样的东西,若只是蹦一蹦,我也不会把你怎样。但你为什么想要害他呢?你们沈家,是不是一定要看他死了才满意?” 她笑着,嗓音温和,指尖缓缓用力,一点一点剥夺了沈清元的呼吸。 感受到沈清元挣扎,她笑出了声。 “你说,沈流烨被你撞进湖里之前,是不是也像你这样拼死挣扎了一瞬,他好不容易学会了怎么照顾自己,结果却被你逼得划伤了手。” “不……不……”沈清元嘴里溢出几个气音,看着江烛染,就像已经看到了他的棺材。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只是让你感受一下,沈流烨落水那一刻的窒息感。你瞧瞧,你自己都怕成这样,你怎么有胆子把他撞进湖里呢?” 被放开脖子,沈清元软着手脚爬回墙根底下,嘴里喊着,“我,本宫,本宫是太女夫,未来的凤君,你不能、不能杀我!” 回答他的,是江烛染的轻笑,“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是为了告诉你,沈流烨会好好活着,比现在活得好万倍。也顺便告诉你,你的好太女,很快就不会是太女了,你也永远只能当个阴沟里的臭虫,顺便拉上沈家一起,礼部尚书的位置,也不再会是她的。” “你不用担心会死的太早,在沈家和江北辞这个太女全部消失之前,我会让你活着的。” 她原本只是想有自保能力,原本只是和太女以及皇长女划清界线,但这样只会被人轻视。桓王还是那个不受人敬畏的桓王。 穿越前的思维不适合用在这里,金钱并不能让沈流烨安安稳稳活下去。 还需要被人忌惮的权势,需要一个能重用她的皇帝,一个聪明且不忌惮她的太女,一众敬畏她的臣子。 沈清元哭着喊着要出去,江烛染走过去,手掌扇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让你知道,他不是你这种东西能惹的人。” 周廷尉来的时候,恰巧看到江烛染打在沈清元脸上的一巴掌。 当下眼观鼻,垂首道,“王爷,时辰到了,您看——” “走。”江烛染最后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人,抬脚走了出去。 门外,大内总管福来已经等候多时,见江烛染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王爷,皇上请您入宫一趟。” 这事儿闹得民间已经有了传闻,皇帝知道这件事后已经发了一通脾气,福来心道自己领了个烫手的差事,前阵子才因为桓王与太女的事提心吊胆了一回,好不容易安稳一阵子,马上就有了更提心吊胆的事。 江烛染跟人去了皇宫。 民间眼下对游船上的事只是猜测,但朝廷的官员之间已经知道的差不多,江烛染猜想到皇帝叫自己去,大概还是想息事宁人。 果不其然,皇帝见到江烛染之后,先把手里的茶杯摔到江烛染脚边。 “老八,今日这事,你怎么解释。” 江聆璇原本想要借着这次游船,试探一下桓王府与东宫和皇长女的关系,但如今关系试探出来了,反而闹得一团糟。 当真后悔让桓王参加这种宴会。 “臣以为,这事该让太女来解释。她的正君推了臣的正君,臣作为受害方,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当真是反了你了!”皇帝走到她面前,手指指向窗外,“你把太女夫下了牢,你倒是解气了,外头怎么看东宫,怎么看朕!” “东宫之错,与皇姐无关。” “你一句无关,就能抵得了天底下的百姓对皇室的看法?你一句无关,就能让那些私下里议论皇室的官员闭嘴?江烛染,朕以为你是比以前聪明了,但是你现在,比以前胆子更大了!” “太女夫因为嫉妒臣的夫郎,所以推臣的夫郎下水,这是事实。太女以东宫的身份,企图让臣息事宁人,这也是事实。沈家知道太女夫犯错,反而一再推脱包庇,这更是百官亲眼所见。”她看向皇帝,“皇姐同四书五经,晓仁义礼智,必定不会黑白不分,是非不辨。” “好啊,老八,你现在都会和朕顶嘴了。朕若是劝你息事宁人,便是黑白不分?” “是” “朕若是不严惩东宫以及沈家,就是是非不辨?” “是” “那你呢,江烛染,你把朕与皇家的脸面抛之不顾,你这算得上明辨是非?” “臣,乃一代纯臣、忠臣、谏臣。” 江聆璇气的笑出声,“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你倒是跟朕说说,你这纯臣、忠臣、谏臣是怎么来的?” “臣不站队,不偏帮,此为纯;不妄言,不欺上,不弄虚作假,此为忠;臣劝陛下,莫以脸面为先,而以千古明君之美谈为先,此为谏。” 话毕,殿内静的呼吸可闻。 “你且说说,千古明君之美谈,是为何意?” 江烛染看向皇帝,心知自己赌对了。 第16章 定局 从古至今,没有不想要流芳百世、万古长存的好名声的上位者。 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如今缺的是什么呢? 无非是名誉。 江烛染不相信江聆璇会对千古明君的美名毫不动心,毕竟人有七情六欲,虚荣心也是其中一种。 “皇姐,今日之事,臣自然可以压下来,对此事轻轻揭过。固然皇室尊严保住了,但太女正君,东宫主位,让一个脑子如此拎不清的人担任,是否于江山社稷有害?” 皇帝清楚,不出意外,太女继位,太女夫会是银兰名正言顺的凤君,一个未来的凤君,品行恶劣,下手狠毒,难当大任。 “再者,今日礼部尚书包庇其子谋杀大罪,他日便可为其子欺下瞒上,甚至,会成为夺嫡之争的推动者。” “江烛染,凡事慎言。” 皇帝高坐于皇位,已经没了先前的暴怒。 江烛染清楚,她虽然让自己慎言,但心里必然也有了自己的考较。 “臣再说太女,太女娶礼部尚书之子,尚且不说她对礼部尚书之子考量时间之短,匆匆定下了太女夫的人选。单说今日之事,她不顾太女之位,在船上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失态,显然磨练不足,心态不稳。她与臣对峙,所言所行皆是以权势压人,而非以理服人,德行难以服众。” “这与千古明君之美谈又有什么关系?” “凡明君,皆是以理服人、赏罚分明、不包庇、不纵容。” “哦,照你这么说,朕与明君——相差甚远?” “并非如此,皇姐与明君,只差一道指令。” “什么指令?” “撤掉礼部尚书之职。” 江聆璇低垂着眼睛,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想要指着江烛染的鼻子骂她一顿,但心里又燃不起方才的怒火。 银兰安稳了许多年,从她祖父那一代起便是如此。 也正因为安稳,朝堂内外的漏洞像个漏斗一样,泥沙和水都能流进来,但水后来变成了泥沙,泥沙变成了泥块。 “老八,你应该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 拔掉礼部尚书,就会牵连其他各部,朝堂内官员利益牵扯,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执月的野心,她这个当皇帝的不是没有看到,而是看到了也没有能够借助的桥梁。 “今日不除沈家,太女夫仍旧是沈家的嫡子,沈家的野心膨胀,此时想要凤君之位执掌后宫,将来就想要帝位改姓。” “你这般危言耸听,是想要借着朕的手,除掉沈家,替你的小夫郎出这口恶气?” 换做旁人被皇帝诘问,肯定是吓软了腿。 但江烛染,不但没被吓到,反而淡定自若。 “臣是否危言耸听,想必皇姐心里自有定论。” 上位者十有八九多疑,她们忍不了权力失控,自然也忍不了旁人妄想触动她们的权力。 江烛染看得清朝中走向,朝廷官员拉帮结派,联姻成为其中必不可少的手段。 从沈执月娶的续弦是吏部尚书家的庶子季鄢开始,就已经触动了皇帝的底线。 后来沈家的嫡子嫁入东宫——江烛染不信,皇帝心里对这婚事没有想法。 沈执月和吏部尚书结下姻亲关系,又把沈家的儿郎嫁给太女,她想要什么? 或者说,太女想要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势力做什么? “牙尖嘴利的丫头”皇帝叹了口气,似乎很是疲惫,“你且回去,游船的事,朕会给你个交代。” “臣,告退。” 江烛染走后,皇帝叫来了福来,“去,宣翰林院掌院。” …… 桓王府,典芳阁。 江烛染一踏进门,就察觉到了典芳阁的不同寻常。前院里没有一个洒扫的小侍,偶尔来往的护院小侍都脚步匆匆的往柴房走。 江烛染叫住一个小侍问道,“郎君怎么样了?” “回王爷,郎君回来之后,不久就发起了热,畏寒严重。” 江烛染料想过这一遭生病是不可避免的,但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进了寝室,迎面扑来一股热浪,掺着苦香味儿,像是把人包裹在炼丹房里。 屋里烧着冬日取暖用的铜炉,沈流烨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子。 这人天生和水犯冲,落了两次水,病的一次比一次厉害。江烛染甚至怀疑,当初选择让他搬来典芳阁住,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妻主回来了。” 江烛染原本以为他睡着了,但瞧这模样,多半还是冷得睡不着觉。 “嗯”,江烛染摸了摸他的额头。 “沈清元呢?” “关进了诏狱,不会再出来了。皇帝因为这事儿还和我发了顿脾气。” “妻主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怎么说?” “明明是我和沈家的矛盾,本来该由我自己解决的,结果却牵连到了妻主。” 江烛染笑了笑,“你喊我什么?” “妻主”。 “就凭这两个字,我帮你解决沈家的麻烦,小夫郎,你说划不划算?” 沈流烨察觉到她的心情比从游船回王府时好的多。 “我很划算。但是妻主不想与我同床共枕,却愿意帮我解决麻烦,我觉得妻主很不划算。” “怎么,帮助之恩,无以为报,想要以身相许了?” 病了也不消停。 “妻主给我这个机会吗?” 虽然还病着,但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人看,看得人心尖儿颤了颤。 有那么一瞬,江烛染确实不想继续做柳下惠——坐怀不乱。 “乖乖休息。” 那就是不给机会了。 “这世上,怕是只有妻主这般了。” 好悬没说她不行。 江烛染看他一副仗着自己病了有恃无恐的模样,弹了弹他额头,“别皮,等你病好了,罚你练习凫水。” “水凉,臣侍容易生病。” “带你去温泉练凫水。” 沈流烨捉住江烛染的手,“可不可以——” “不可以” “妻主都没听完我要说的话,怎么就直接否决了。” “你想问可不可以不去温泉练凫水,是也不是?”江烛染把他的冰块手塞回被子里,“别撒娇,这个凫水,你是练定了。” 老娘的心硬得很,天王老子来了都改不了。 “那——妻主看在我病了的份上,能不能——” “不能” “妻主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无非是想要亲一亲,或者抱一抱。”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侧身埋进了她怀里。 “在湖里的时候,就很想这样。” 他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让她心疼。 江烛染知道他在撒娇,可这次没拦他。 “水里冷不冷?” “嗯。” “害怕吗?” “不怕。” 沈流烨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让她把自己抱紧。 落水那一瞬间,他在想,倘若这次死了,江烛染大概会娶一个续弦,然后慢慢忘了世上原本还有一个沈流烨。 他或许死了都不会安心。 他还没得到江烛染的心,就这么死了,还死在沈清元那个蠢东西手里,下了地狱大概会气成个冤魂厉鬼。 “妻主,我要是死了,能不能,不娶续弦?” “不能。” “为什么?” “记你一辈子,太累了,得把你忘掉。” 但她知道,沈流烨这种人,兴许这辈子不会遇到第二个。 “所以,你得好好活着,别给我把你忘掉的机会。” “妻主,真是无情。”他庆幸他还活着。 没听到她说一句“我心悦你”之前,他怎么可能就那么死在湖里。 江烛染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到沈流烨扛过体内的寒意,慢慢睡着后,这才离开了典芳阁。 屋外,扶霜垂首候着,见着江烛染出来,安安静静跟在江烛染身后。 “齐先生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那蒸馏器现在已经在量产了。” 齐加蓝成了王府的门客后,被府里的人称呼为齐先生,齐加蓝本人对这称呼也满意。 在王府工作也很快进入状态。 江烛染原本打算徐徐渐进,但沈流烨的落水,却让她不得不加快脚步。 皇帝未必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废掉沈执月的礼部尚书之位,但是,在皇宫的那几句话,能给沈执月扒一层皮。 太女不会傻到坐以待毙,江烛染需要在金钱充足的基础上,把太女从东宫的位置上拽下来。 客院里,齐加蓝这个替江烛染赚银两的未来主力军正在搞木匠活。 江烛染尚未进院门,就听到齐加蓝的大嗓门。 “好酒,好酒!这酒再放上些时日,必定会更加醇香。” 院里摆了一个大坛子,旁边是齐加蓝按照图纸一比一批量生产的蒸馏器。 齐加蓝窝在廊檐的阴影里组装几个木块,手边是个酒壶。 这人是个会享受的,边喝酒边干活。 江烛染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人吓得一个哆嗦,“这是第二件图纸了?” “对啊老板,这蒸馏器里的材料所需较多,批量生产实在太慢,王府的管家联系的那些店铺,她们十多天才能生产出一件。” 齐加蓝说着,拍了拍自己手里的木板子,“这就不如木制的东西做出来省时间了。这水车,我一个人三四天就能装完一件。” “你倒是省事,把之前画的稿纸也算到这五个里面了。” 齐加蓝脸不红心不跳,“老板,规定里可没说不能用我之前画的稿纸。”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江烛染也不介意她耍这点小聪明。 一个人力量毕竟有限,齐加蓝现在正在兴头上,江烛染见她痴迷于干木匠活,也不打扰她,“可有已经做好的水车模型?” “老板可问着了,那水车模型就放在那儿呢。”齐加蓝一指靠着墙根的一堆木头,“这东西是我随手做的,做完就堆在那了。” 江烛染自己过去拿了模型,仔细看了看,东西虽小,但五脏俱全。这模型完全缩小了原本的水车,显得十分精致。 让扶霜上前拿了水车模型,江烛染道,“把这个送到工部尚书府上,就说桓王相邀,她若是有兴趣,得空了可以来桓王府一趟。” 扶霜接过水车模型,手脚麻利的一路小跑出去。 江烛染让人叫来了王府管家,让管家去请皇都几家有头有脸的商户老板。 皇都的大商户,为了不过多产生银两上的冲突,都各自有各自的营销区域。 明家主要卖的是粮食,她们家的商队又是个走南闯北的大商队,收集信息的速度十分迅速,知道在什么地方屯什么粮食最便宜,在什么地方卖什么粮食能卖个好价钱。 张家的老板是个传奇人物,姓吴,早先家里是个小商户,嫁到张家后不到两年,张家的当家人就死了。这姓吴的郎君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了他妻主的财产,后来更是带着张家的商业做大做强。直到现在,这吴郎君在商户之中还颇有声望,人称“吴三郎”。 至于张家的产业,就是酒楼茶肆一类,对于楚馆秦楼也颇有涉猎。 程家是酒肆起家,银兰的酒业有许多和程家挂钩,程家的当家人是个有商业头脑的,早些年就在收集各种各样的制酒方法,并且以高价买下制酒方法,因此许多口味奇特的酒都是程家酒业的特有产品。 这几家商户是江烛染在有了开商会的念头之后划定的几家,在皇都出名,但不算格外拔尖。与官府的联系并不密切,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经营漏洞,而且经营经验都够足。 考虑种种原因后,江烛染打算以这几家为合作中心。 赚钱这种事,还是互利共赢的好。 晚饭过后,江烛染还没等到几家商户老板的消息,反而先等到了宫里来的福来。 圣旨官腔浓重,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沈家嫡次子沈清元品德不行,剥去太女夫之位,礼部尚书教子无方,且意图包庇儿子犯错,处罚停职两个月,在家反省。 至此,太女失去了与礼部尚书沈家的姻亲关系,沈执月停职两个月,丧失参与朝政的机会。百官得到一个信号——皇帝对沈家极为不满,对太女有所迁怒。 作为让皇帝迁怒沈家与太女的主导者,江烛染对这一结果尚且能够预料到。 从她把沈清元关进诏狱,皇帝明知道这是在面子上打了皇室的脸,却仍旧没有下令放出沈清元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成了皇帝对沈家下手的桥梁。 太女或许在这一盘棋里最为无辜,但她站在了这个位置上,与沈执月这个引起皇帝猜疑的人有了瓜葛,势必不能毫发无损。 太女最大的错误,是太早对权力生出了掠夺的心思,且让皇帝看的明明白白。 而江烛染,在这一盘对局中,全身而退。 第17章 赚银子 夜色降临,弦月初上时,桓王府摆起了晚宴。 明家、张家、程家的几位当家人在桓王府的迎宾厅遇见,各自笑着寒暄一番。 “原来王爷也请了两位姐姐,如今小子更加好奇,王爷与咱们这是要谈何等的大生意。”张家的当家人吴三郎嗓音清亮,叫人闻其声而知其人。 明家的当家人明七乔懒懒散散坐在椅子上,脸上一道巴掌大的伤疤,笑起来匪气十足,“难得官家的人能瞧得起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不管是什么买卖,总得来捧个场。” 程家老夫人年过五十,如今管着程家的产业。她正站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前欣赏,闻言应了一声,“且等王爷来了,可见分晓。” 江烛染到的时候,三家的当家人已经谈了个来回,随即笑着走进正厅,“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王爷言重了,草民三人只等了片刻,有幸瞧见王府的气派,也是草民的幸事。”吴三郎笑着入了座,眼睛不动声色地瞧着江烛染,都道桓王不管朝野之事,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说是有生意相邀,皇都何时见过桓王做生意了?便是见过桓王上朝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吴三郎面上笑着,嘴里的俏皮话始终没让场子冷下来。 江烛染心道这也是个妙人儿,一嘴的话术,真正说起来,和沈流烨那张嘴有的一拼。 明家的商队走南闯北,明七乔这个现任的当家人更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家,传言当年为了护着商队的粮食不被土匪抢了,更是拿着刀和土匪头子拼命,她脸上的伤疤就是那土匪头子留下的。 “敢问王爷,您请草民这些小商户来,说的是何等的买卖?” 明七乔没耐心打官腔,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直奔正题。 江烛染拍了拍手,侧门的小侍端着酒壶上来。 “诸位且先尝尝这酒” 在座的除了酒中行家就是老酒鬼,对酒的品鉴都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白玉壶里的酒倒了个满杯,酒香初一入鼻,就知道这酒价值不菲。 一向少言寡语的程老夫人眼睛一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虽然香味浓郁,但入口十分辛辣,酒液入了五脏六腑,像烧了一把火。 “烦请王爷,对这酒的来历告知一二。”程老夫人看向江烛染,一改之前老神在在的模样。 “程老夫人酒肆起家,也没品过类似的酒?” “老妪年过半百,对酒的涉猎尚有不足。”程老夫人毫不掩饰道,“历来烈酒入喉皆是带有灼烧感,但像这杯酒这样烧的人五脏灼热的,实在少见。” “以程老夫人的眼光,这酒若是在酒肆卖,当值几何?” “程家有一酒,名为水中吟,味道绵柔清冽,是银兰少有的淡酒中的极品,以三十两一小坛定价,此酒的价值,可与之相提并列。” 江烛染又看向吴三郎,“吴三郎,此酒若是在酒楼售卖,当值几何?” 吴三郎虽然是个儿郎,但这些年开的酒楼茶馆也不少,自然知道一坛好的酒能给他吸引多少新客。 “这酒的浓烈程度实在难得,若在我张家的酒楼卖,可卖四十两一小坛。” 江烛染点头,“这烈酒的制作工具,就是本王这次要与诸位商量的买卖。” “这,难不成,这烈酒的制作方法,与平常的还不一样?”程老夫人问道。 “这寻常的烈酒,需要三十多天才能酿造而成,且需要密封放置几年的时间才能成为佳酿。本王这酒,用特殊的装置制作,只需几天时间就能酿造而成,且静置时日越长,酒香就越浓烈。” “王爷,难道说,这酒非特定器具不可酿造?”程老夫人问道。 “正是如此。” 几天时间就能酿造一坛烈酒,制作时间更短,且酒香更为浓烈。若是有了这特定的酿酒物件,就能够形成一定的烈酒专卖的优势,彼时雪花银滚雪花银,又是一笔大买卖。 程老夫人和吴三郎两个常年与酒打交道的人心里盘算着,程七乔笑道,“王爷说的这生意虽好,但草民的家业营生只有粮食,与酒并无关联。” 两家卖酒的,与她一个卖粮食的确实毫无关系。 江烛染却摆了摆手,“若是本王说,这烈酒的酿造,只需要那件特定的酿酒工具,与其他酿酒技术无关呢?” 这句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三郎巧笑连连,“王爷的意思是——这烈酒的酿造,与平常的酿酒技术并无关联,只要有这酿造烈酒的物件,懂得怎样用这物件,谁都能酿造这烈酒?” “的确如此。” 若是程七乔买下这个酿酒的装置,从此程家的生意还会扩大到烈酒的行业,再加上程家本就是粮食铺子起家,用粮食酿造这烈酒,简直就是自给自足,能省下不少本金。 几人这才意识到,在桓王的这个生意里,所有有着卖酒的打算的商户,都可以成为合作者。 这盘生意,势必是价高者得。 江烛染看着几人沉思的表情,笑道,“现在,诸位以为,这一坛烈酒,价值几何?” 程老夫人卖酒这么多年,没少干买断酿酒技术的买卖,于是道,“倘若这酿酒的物件无可替代,那这酿造出的烈酒,非百两不能卖。” “那本王再问一言,若本王向各位出售这烈酒的酿造物件,并教会各位用这物件酿造烈酒的方法,各位可有买下的意向?” 程七乔显然知道烈酒的营生能赚不少雪花银,倘若真的能掺上一脚,也未尝不是件好买卖,当下便问道,“若是草民要买下这酿造烈酒的物件,不知王爷售价多少?” 江烛染笑着叫来扶霜,给三家各自摆上笔墨纸砚,“且将各位心里的预估价格写在纸上,本王依照三位所给的价格,价高者得,且本王只向一家出售此物件,作为买断价格。” 程老夫人问道,“敢问王爷,若是这酿酒的物件用坏之后,草民若是再买,该当如何?” “售出第一件后,此后的酿酒物件,则以第一件的半价为售卖价格。” 三人各有所思,纷纷提笔在纸上写下预估价,然后在价格的后面标注上自己的名字。 扶霜将三人的预估价呈到江烛染面前。 三个不同的价位,吴三郎最高,明七乔次之,程老夫人的出价只比明七乔低了一百两银子。 江烛染笑着,“恭喜吴三郎,出价三千两银子,买下这酿酒的物件。” 明七乔看了眼吴三郎,心道还是这小子出手大方,她虽然没买下这物件,但之后卖给吴三郎酿酒所需的粮食,也能赚上一笔,倒也不亏。 程老夫人没买下这物件,倒也没显得多么失落,只叹了句后生可畏。 江烛染这次的生意打的是心理战,让人自己定价,在有竞争的情况下,她们往往会将竞价胜利作为首要目标,而所出的价格,将会是她们心理预期价格范围内的最高价。 果不其然,三人的预估价,比江烛染原定的心里预估价要高出许多。 买卖做成,江烛染让人摆好了佳肴,“今日也不只是谈生意,之后桓王府与各位,还有不少的交易要做,这顿宴席,当是本王为各位热情赴约的答谢。” 桌上摆的,皆是平常酒楼里见不到的奇珍食材。 明七乔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心道满皇都对桓王这“混世魔王”的传闻也不完全可靠,这出宴会,摆明了是拉拢人心的好手段。 江烛染和三人谈着皇都大小行业的事,等到一顿饭接近尾声,这才状似无意道,“不知各位,对商会有何见解?” “如今的商会,能够建立起来并运转的很好的,大多是家大业大且与官府有交易的,或者是世代经商,家族的底蕴丰厚,能够被皇上封为皇商的。” “商会十有八九是家族传承。” “就草民所知,皇都有名的商会,分为以林氏为首、以方氏为首的两家商会,其中林氏乃世代经商,方氏是出了名的皇商。” 无权无势的,即便建立起商会,也走不长远。 江烛染又道,“如果本王说,要建商会,且邀请各位加入,各位以为如何?” “王爷若要建立以您为首的商会,恐怕还需要极多的商业积累。” 程老夫人看着桓王,似乎感到稀奇,“况且,草民几家虽然经商,但委实比不上那些世代经商的大商户。” “若本王,以出售各类经营产品的生产工具为主,一如今晚一样卖出,各位以为可有成效?” “如此,可得到十分可观的家业。”吴三郎点头道,似乎已经想到了满箱雪花银送进王府的场面。 “那若是本王将这些银两投入商会建设,诸位以为多久可以见到成效?” “若是经营得当,一年时间,可见极大的成效。”明七乔深觉江烛染的经营天赋,当下拍手称妙。 “王爷既然提出了邀请草民几人加入的想法,可是有了具体的章程?” “商会内建立共赢模式,如联系固定的农户负责每年的粮食种植,主卖粮食的商户收揽粮食后与酒楼或是酒肆做交易,酒楼酒肆则与王府做交易,王府会将新的经营理念与售卖货物传输给各位。” “王爷这般,是要商会内部形成固定的循环,好处是足够稳定,像草民这样的中等商户,不容易收到大商户的冲击。但坏处是草民这些商户只能得到固定的收益,倘若有较高的收益来源,草民难不成还要为了商会,而放弃其他的收入来源?” 程老夫人一针见血,显然也对江烛染所说的新的经营模式的商会感兴趣。 江烛染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不紧不慢道,“诸位也看到了,本王能提供这烈酒的制作物件,自然也能提供其他的制作物件。本王敢保证,商会经营下的商户,只会比原来赚的银两多,而不会比原来赚的银两少。” “不如以草民买的这制造烈酒的物件为实验如何?若是这物件能让我张家酒楼的收入比以往翻一番,那王爷所言便十足可信。彼时,我等考虑加入商会之事,也更有信心。”吴三郎清楚,如果商会建立起来,有一个王爷在背后撑腰,将会是多么大的好处。 “既然如此,就以吴三郎的酒楼为参考,且等一个月后,看成效如何。” 一顿饭过去,几人商定下商会事宜,江烛染送走三家商户的当家人,踏着月光走回了书房。 扶霜在一旁磨墨,江烛染提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书房一时安静。 江烛染抬头的时候,正巧对上扶霜看过来的目光。 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烛染笑道,“看你这般,是有话要说?” “奴婢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扶霜自打跟着江烛染起,越发觉得眼前的主子与外头传言的大不相同,但她跟的时间越久,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江烛染对身边的仆婢们虽然要求严格,但总是不吝赐教。 “奴婢以为,既然要建商户,去拉拢那些家底丰厚的大商户加入商会,会更早见到成效,王爷为何舍弃大商户,反而寻那些中等商户做交易?” “大商户之所以家底丰厚,是因为她们的人脉更广,也就是说,她们接触到官员的几率会更大,皇帝没有反对官商之间的贸易往来,所以长此以往,大商户与官员之间形成了紧密的联系。” 江烛染抬笔沾了沾墨水,“倘若让大商户加入商会,不仅要花费不少时间对每个大商户的背景以及她们与官员的关系做调查,还要防止她们在商会运转的过程中动了私心,出卖商会的利益和原来有联系的官员继续交易。” “到那个时候,本王不仅要管理商户之间的运转,还要插手商户与官员之间的事情。” 更何况,这些王爷以及皇帝的子女之中有不少私下隐藏经营的商业,如果毫不防备,到时候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江烛染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在尽可能避免麻烦的基础上,多多赚钱。 第18章 老太太她又来了 深夜过半。 江烛染浅眠,被推门声惊醒,不等扶霜上前,就开口问道,“怎么了?” 扶霜值夜向来守规矩,手脚放的够轻,江烛染很少有被吵醒的时候。 今夜例外。 “主子,老夫人从别苑回来了,眼下正在竹楼,说要见您。” 暴脾气亲娘半夜来访,总不会是来问她这个便宜闺女在王府过得好不好的。 能让老夫人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的,大概只有那几件事。 “走,去一趟竹楼。” 江烛染拿过衣裳穿戴,见扶霜支支吾吾,问道“还有事?” 扶霜心里盘算了一圈,最终道,“在请您过去之前,老夫人还请了郎君。” 但沈流烨还病着。 江烛染蹙了蹙眉,“让人送个暖炉去竹楼。” 这老太太还是个会折腾人的,沈流烨白日里看还是病怏怏的,大半夜再折腾他一次,这病怕是有的受的。 扶霜应声去安排暖炉,府里的主子都醒了,下人们也都跟着忙活。 彼时天空漆黑,扶霜打着提灯在前头引路,江烛染脚步极快的往前走。 两人赶到竹楼的时候,屋里灯影绰绰。 江烛染示意扶霜在外头候着,她站在门外,侍卫见这位祖宗泰然自若的偷听,站在原地不知道当不当禀报一声。 江烛染挥手示意几人退远些,一门之隔,屋里的对话听得尚且清楚。 “老夫人多虑,王爷即便是不将沈清元关进诏狱,王府与东宫,也未必会和好如初。” “但你至少应该起到劝谏的作用,而不是看着她冲发一怒为蓝颜,和东宫产生这么大的嫌隙!” “臣侍以为,落水一事,臣侍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 “你站在桓王夫的位置上,凡事应该以桓王府的利益为先,而不是耍小性子,觉得自己落水了委屈,就向人讨要说法。” “倘若如此,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桓王府软弱可欺?” “你,你这是谬论,原以为你比那柳长浣识大体,如今看来,也缺乏些教导!” 听这意思,这坏脾气老太太还不只是为了游船的事,还顺便批判沈流烨。 江烛染对原主的母亲没有过多的情感,桓王府老夫人的存在于她而言并无关系。 但如今看来,今后要想没有被人半夜叫醒的糟糕体验,还是得摆平这个老夫人。 江烛染推门而入,淡淡道“孩儿来晚了,母亲勿怪。” “哼,你这混不吝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以前是被柳长浣迷得不得了,现如今又为了一个沈流烨和太女决裂,江烛染,你还有没有把桓王府当回事?” 江烛染不紧不慢的关上门,坐到沈流烨旁边的椅子上。 “母亲应该清楚,即便是没有游船上发生的事,桓王府与东宫,也不可能和谐相处。” “原因呢?”老夫人气的脸颊通红,“你为了一个儿郎,之前在太女娶亲宴上闹出的事,我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这般,你是为了他沈流烨,踩了皇室的脸,得罪了沈家和太女。” 沈流烨自始至终坐的笔直,但脸上的憔悴肉眼可见。 从桓王府娶沈流烨做正君开始,这人就是老夫人拿来制衡柳长浣这个侧君的棋子,遭人嫌弃怨恨的是他,如今挨骂的还是他。 江烛染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示意他暖一暖手,然后开口道,“皇上并没有因为此事怪罪桓王府,母亲不必特意因为这件事来王府一趟。再者,游船之事,郎君尚且是受害者,母亲来此责怪他,又是什么道理?” 利益有时候真的能让人眼瞎,让人看不清前方的局势,也让人是非不辨、善恶不分。 老夫人张口又要说什么,但估计说不出什么好话,江烛染冷声道,“游船之事,足以证明沈家的愚蠢,太女如此心性,东宫易主只在于时间早晚,至于所谓的皇室颜面,母亲以为,皇帝更在乎的是江山社稷,还是那点颜面?” 老人家年纪大了,又许久不参与朝事,满脑子想的只是息事宁人,因此对被卷入这场事件的沈流烨颇为不满。 江烛染耗时耗力的和皇帝掰扯,是因为皇帝不蠢,脑袋里装的事情比谁都清楚。但她不会花费口舌劝说原主的母亲,因为从最开始,这个老太太的出发点就是错的。 “您应该已经知晓皇帝对此事做出的决断,至少应该知道错不在桓王府,更错不在我桓王府的正君身上。” “江烛染,你得清楚,王府的利益高于你风花雪月,你不能为了一个儿郎,做事如此莽撞。” “如果把沈清元送进诏狱就算是莽撞的话,母亲,此后我还会让沈家跟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毫无瓜葛。”江烛染笑着扶额,“您不必担心,桓王府会好好的。” “时日不早了,孩儿告退。” 江烛染起身,半点儿没给老夫人反应过来的机会,沈流烨跟在她身侧,二人纷纷走了出去。 直到江烛染关上门,才听到屋里茶杯摔碎的声音。 “多谢妻主让人送来的暖炉”,半夜起身极冷,江烛染让人在竹楼摆上暖炉后,他也不至于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浑身发冷。 江烛染冷哼一声,“咱们郎君倒是硬气,被长辈叫过去挨骂也不知道搬救兵。” 她过去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沈流烨被老夫人说教了多久。 “左右不过是被说一顿,不曾受什么皮肉之苦。” 说的就好像他半点儿不冷一样。 江烛染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根,“好生善良的小郎君,倘若是换做我来说你一顿,怕要委屈死了。” 扶霜在前头提着灯,脚下的步子迈的越来越快,生怕听到点儿不该听的。 沈流烨与江烛染半步之隔,声音极轻,“旁人的口舌,我是半点不在意的,但若是换做妻主,即便要说教,也是要分轻重缓急。” 双标的明明白白。 江烛染心道自己这是养出个傲娇的猫来。 “倘若我偏不分这轻重缓急,你要如何?” “伤心,难过,哭一场,哭到妻主认错为止。” 江烛染听明白了,主打一个耍无赖。 第19章 真绿了? 江烛染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老夫人昨天晚上就走了。 顺便给她留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十分简单:控诉江烛染与亲妈顶嘴,十分不孝。指责沈流烨没有尽到桓王夫的指责。最后结束语十分简练:你个喜好美色没有脑子的傻闺女,老娘不管你了。 江烛染确信,昨天晚上是给人气跑了。 她也落了个耳根子清净。 工部尚书一早就让人给江烛染回信,她会亲自造访桓王府。 江烛染在院子里一边喝茶看书,一边等工部尚书。 这人是个深入农田、沉迷于水利交通等项目的痴人。 江烛染知道水车的模型对这种沉迷基建的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这人尽早来拜访算是意料之中。 但意料之外的是,这人还带了自己的嫡女过来。 迎宾厅里,工部尚书手里拿着一沓宣纸,身上斜挎着木箱子走进来。 “下官乌则,见过王爷。” “尚书大人客气,快请坐。”把人引进正厅,二人落座,江烛染看向乌则身后一身黑衣裳的女子。 年纪不大,脸上一副老娘最酷的表情。 乌则侧头道,“老二,还不快见过王爷。” 小丫头板着一张脸,肉眼可见的不情愿,“乌之严,见过王爷。” 原本笑呵呵的乌则瞪了她一眼,“礼仪!礼仪!你的礼仪都白学了?” 乌之严在朝廷没个一官半职,也不是宗亲,按理应当叩拜,但她只是简简单单的作揖,作揖的动作还做得不到位。 江烛染莫名觉得这人是针对她摆出的这副模样。 “无妨,乌大人,小孩子嘛,不要对她那么严格。”她说着,趁着倒茶的功夫抬头看乌之严,正巧看到她皱起的眉头,连眼睛都睁圆了。 呦,给惹生气了。 江烛染对着她笑了笑,乌之严直接扭过头去。 有意思。 看了她几眼,江烛染回到正题,“乌大人觉得那水车,若是放到农耕之中,可对农事有所帮助。” “极有帮助。”说到水车,乌则把乌之严抛到脑后,两眼冒光,“这水车若是用到农事上,不仅可以给农田灌溉减少很多时间,还能增加灌溉的面积,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乌则说着,拿出手里的宣纸,那纸上画着水车的各部分构造。 能够坐到尚书的位置上的,都有着自己过人的本领。 这人通过水车的模型就能拆解出每一个零件的图样,在木匠活这一方面大概已经是精通了。 “王爷您看,这是臣连夜画出的图纸,臣认为,这模型还有改造的空间,这样构造,可以节省三到五人的人力。” 江烛染看着图纸上标注的部分,知道这是用了杠杆原理。 “乌大人与我府上做出这模型的门客,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两个人才的思想碰撞,应该能最大限度的对水车进行改良。 乌则如江烛染猜想的那样,对制作水车模型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王爷可否将贵府的门客引荐一番,也好让臣与其交流一二。” 江烛染笑着摇头,“在此之前,还要问乌大人一句,若是这水车真的能够投入农事使用,乌大人该如何感谢本王?” 她把水车的模型给工部尚书,可不仅仅是为了给她送改进农事的方法的。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当作感谢。” 江烛染与工部没有任何联系,她能把水车模型拿出来,对工部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乌则也没打算白占江烛染的便宜。 “本王只一个要求,倘若水车投入使用并且得到了极大的成果,乌大人得到皇上奖赏的时候,要在朝堂上言明,这水车的主意是桓王府的门客想出来的。” “这是自然,下官怎敢居功自傲。” 与其赌一个人的人品怎么样,不如一开始就约法三章。 江烛染要借着工部尚书的手取得名誉与声望,工部尚书也会在合作里得到共赢。 带人到了客院。 江烛染一如既往地听到了齐加蓝的大嗓门。 “老板来啦,快请进。” 院子里堆满了木桩,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寥寥无几,齐加蓝手里还拿着个木板。 江烛染让出身后的人,“这是工部尚书乌大人,见了你做的水车模型后很感兴趣,特别来与你讨论一下关于水车的改进。” 齐加蓝看到乌则,就像在公司上班看到了同事一样,跨过一地的木桩就是一个熊抱,“乌大人,同行啊!” 乌则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吓了一跳,只当这人太崇拜她,所以一时激动。 “我看了你的模型,觉得很有用处,所以想来跟你谈一谈。” “好啊好啊,乌大人,你坐,咱们慢慢聊。”齐加蓝看向江烛染,“老板,咱们去屋里坐。” 江烛染点头,跟着齐加蓝去客院的正房。 之前没有踏进这个房门,所以也没见识过什么叫不拘一格、随心所欲、放荡不羁,如今见识了,江烛染只觉得这人的屋子实在是乱出了自己风格。 桌子上是茶盘,茶盘底下压着一堆画了图的宣纸。 椅子上摆着一摞书,书上头还放着只鞋子。 书架上罗列了一堆东倒西歪的摆件,最下面一层还放了两个酒坛子。 也不知道齐加蓝的衣服是怎么跑到地上去的,就连袜子也丢在地上两双。 活像是家里进了小偷。 江烛染有一瞬间庆幸,幸好没有强迫症和洁癖。 不然,在这屋子里是一秒也坐不住。 乌则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半天才挤出一句,“齐先生的屋子,果真是,独具特色。” 齐加蓝并不觉得尴尬,且坦然自若地坐在空着的椅子上,“乌大人客气了,我这屋子乱了些,我怕那些小侍打扫屋子的时候把图纸给我乱摆乱放,所以就没叫他们收拾。” 三人坐在齐加蓝的屋子里谈了许久的改进方法,直到彻底改完,定下了初步的试验田地。 等到江烛染和乌则要离开客院的时候,枳夏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慌张,“王爷,您去小花园瞧瞧,郎君在小花园闲逛,被一个登徒子拦住了。她说,说……” “说什么?” “她说要带郎君离开王府!” 江烛染,“……” 我头顶是不是绿了? 第20章 痴女 一行人赶到小花园的时候,就看到施施然坐在亭子里看书的沈流烨,他面前还站着个人。 江烛染和齐加蓝同一时间看向乌则。 江烛染笑的温和善良,“乌大人,我和你谈生意,你女儿想拐跑我桓王府的正君?” 亭子里那个死皮赖脸站在沈流烨面前的,正是乌之严。 乌则这辈子让人称呼一声“尚书大人”,谁不是对她礼敬有加,今天里子面子是都丢在桓王府了。 “乌之严,你给我滚过来!” 亭子里头,乌之严被这河东狮吼吓得一个激灵,猛一回头,就看见自家老娘怒火中烧的模样,旁边还跟着江烛染那个笑面虎和她府上的一个门客。 沈流烨见到江烛染,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见过王爷、乌大人、齐先生。” 跟在他身后的乌之严撇着个嘴,全然不像在亭子里对着沈流烨叭叭叭说个不停的模样。 “本王没想到,乌大人家的嫡女,还有闯入别人后宅当登徒子的爱好。”话是对乌则说的,但江烛染的视线停留在乌之严身上。 “本王好奇,乌大人难不成没教过令媛,什么叫男女有别。还是说,令媛不知道,未经主人家许可,擅自走进后宅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乌之严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江烛染面前,“皇都的大街小巷都知道王爷爱侧君如痴的名声,如今您看上正君的美貌,所以又开始宠爱正君,岂不是薄情之人所作所为!” 一副正义之士的模样。 乌则想要过去捂住乌之严的嘴,反而被江烛染拦住,“本王宠爱谁,都是本王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再者,你未经本王允许,私闯王府后宅,已是大罪一条。” 银兰看重儿郎的声誉,今日乌之严闯入王府后宅的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仅乌家丢了脸面,沈流烨的名声也会有损。 乌之严这蠢玩意儿,看着和六王爷蠢得如出一辙。 江烛染看向沈流烨,“郎君与她是旧相识吗?” “不是。” “她来此与你说了什么?” “她说王爷花心,非是臣侍的良配,要救臣侍离开王府。” 这话传出去,就是妥妥的私奔现场。 难怪枳夏来传话的时候慌成那样。 乌则的额头上急的冒汗,想解释又觉得百口莫辩。 齐加蓝看一眼这个挖自家老板的墙角的勇士,“我说姐妹儿,你这图什么呀?” 乌之严梗着脖子,涨红了一张脸道,“桓王爷这种人,不配成为沈郎君的妻主!” 原来还是个痴女。 江烛染嗤笑一声,伸手揽过沈流烨的肩膀,轻声道,“人是本王的人,你趁早打消了那些不清不楚的念头,看在你是乌大人的嫡女的份上,本王不予追究,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乌之严瞪着眼珠子,“堂堂王爷,不理朝事,只会喝酒玩乐谈情说爱,如今还玷污了沈郎君这样的美人,你这样的人,才是罪无可赦。” 沈流烨蹙起眉,冷声道,“闭嘴。” 乌之严愣在原地,她趁着江烛染几人在客院商量水车的功夫来找沈流烨,费了那么多口舌劝说沈流烨,他始终都是漠不关心的表情,甚至没和她说一句话。 如今只是说了句江烛染的坏话,沈流烨却让她闭嘴。 江烛染看着乌之严伤心欲裂的表情,估计这是被男神扎心了。 江烛染对乌则道,“乌大人,作为惩罚,你这嫡女,就留宿在本王这里一段时日,本王保证,她再回乌家时,会是一个崭新的人。” 自游船上的那件事后,朝中大臣对桓王以往的评价持保留态度,但诸位对桓王本人的认识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桓王下手够狠。 乌则不确定,一个能强行把太女夫关进诏狱的王爷,还能做出什么事。 看出乌则的顾虑,江烛染笑道,“乌大人放心,本王不会无故对人动用体罚,令媛虽然犯错,但好在没真正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本王只是把她留在王府教导一番。” “乌大人啊,咱王爷向来是只对事不对人,宽宏大度的很,你只管放心。”齐加蓝拍了拍乌则的肩膀,姐俩好的挎着她的胳膊,“要知道,虽然令媛只是个孩子,但该教的还是要教啊。” 乌则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江烛染没有计较乌之严的不敬已经是万幸。 “那下官,便让这个不孝女跟在王爷身边学习一二,叨扰王爷繁多,望王爷见谅。” 原本对乌之严吵着闹着要跟她来王府就感到奇怪,现在知道乌之严打的是什么歪主意,乌则深刻体会到了家门不幸。 乌则唉声叹气的离开王府,回头看一眼乌之严那个倒霉孩子,正被齐加蓝抱着胳膊挣扎着,终于有点闯祸之后的惊慌样了。 看着马车缓缓驶离王府,江烛染回头让沈流烨回了典芳阁,她自己则是和齐加蓝带着乌之严去了书房。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多半是闲的,逼她学习就好。 乌之严被齐加蓝按在桌案旁老老实实坐着,只是一张嘴还没闲着,把江烛染说成了个绝世大渣女。 江烛染从书架上挑书,“看你这口舌,来回只会说这几句话,文化跟不上,优雅的骂人都不会,实在可惜,先从四书五经学起,今天一天,熟读并背诵四书五经。” 乌之严看着厚厚的九本书,扯着嗓子喊“你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我是不会背书的,你死了这条心。” “瞧瞧,无能狂怒了不是,人啊,要学会与她人正确沟通,要有涵养,懂?”看她生气,江烛染就开心了。“齐加蓝,她以后的学习任务,就由你全权管理了,记住,没学完该学的内容,不准让她睡觉。” 齐加蓝很高兴,现在又有了一个被老板霍霍的可怜娃,“老板放心,保证让她知书达理、好学善思、积极向上。” 江烛染点头,回头看一眼乌之严,“乌之严,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不然明天一早,皇都就会传出乌家嫡女是个私闯后宅的登徒子的流言。” “江烛染,你卑鄙无耻!”天知道江烛染怎么会阴险到这个地步,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乌之严保证,她绝对不会让江烛染抓到一点她的把柄,这次属实大意了。 卑鄙无耻的江烛染离开了书房,站在门外扬声道,“今天天气真好,去和本王的郎君交流交流感情去。” 书房里传出乌之严的咆哮声。 第21章 这女人,她没有心 江烛染了解过工部尚书的乌家,乌则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善武,是皇都护城军的一员,二女儿也就是乌之严,名字起得严肃,但本人与名字相反。 如果说原主是个无脑纨绔,乌之严就是妥妥的中二少女。 而且就今天这出私闯后宅来看,还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中二病晚期患者。 江烛染真正感到好奇的,是这家伙怎么轻而易举找到的沈流烨。 总不可能是乌之严好运爆棚,想找沈流烨,随便逛逛就找到了。 王府里的仆婢经过管教,嘴巴都严实,而且定期换班,很难让乌之严套出后宅的具体路线。 “扶霜,让人打听打听乌之严和朝中大臣的子女的关系,看她平日里和谁走得比较近”,又想到乌之严和六王爷的脑瓜子质量半斤对八两,转而又提了一句,“也把她和几个王爷的关系查一查。” 扶霜最近没少给江烛染搜集朝堂各部的情报,如今搜集个消息对她来说已经是熟能生巧,好好的一等侍女成了万能型小助手。 眼下领了命出去安排人手查乌之严。 江烛染自己则是去了典芳阁。 沈流烨的病没好利索,好不容易愿意出来逛一逛,结果还碰见个神经病,估计心情好不到哪去。 结果到了典芳阁,也确实如江烛染想的那样,披着大氅的人连看书的兴致都减了大半,自己拿着剪子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一双眼睛清凌凌地望过来,见到江烛染,微微颔首,“还以为王爷会误会我,真要和人私奔了呢。” “你叫枳夏去找我,又特意坐在花园里最显眼的地方看书,不就是怕王府里传出闲话,怎么反而又来担心我会误会你了。” 江烛染坐在一边看他修剪花枝,迎着阳光斜倚在椅子靠背上。 小花园里的事似乎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王爷怎么不认为是我真的要和别人跑了,被枳夏发现了,所以才去给你通风报信。” “怎么,你能舍得放下我这个还没到手的香饽饽,转而去和一个没脑子的人跑了?” 沈流烨承认今天这件事上,他还抱有一丝小心思——倘若能让江烛染吃醋,哪怕让她为此事表现出一点不悦。 但显然没有。 江烛染的情绪平稳的不能再平稳,让他一度怀疑这女人心里是不是没有半点情爱。 她始终停留在理智的思维里,甚至一点都没跳出来过。 比起逛花园被人打扰的不悦,江烛染的理智才是让他更加不悦的出发点。 “王爷,如果我对于得到你的心这件事丧失了兴趣,你就没有想过,我会直接离开你吗?” 他调动不了她的半点情绪,除了挫败感,还有一种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原地的感觉。 江烛染指尖摩挲上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抬头看着沈流烨。 她放任他在这场拉扯里患得患失,但不能放任他自己跑出这场拉扯。 主动权仍旧停留在沈流烨手里,但主动的范围还是由江烛染亲手把握。 “所以,你会因为丧失兴趣,然后离开我吗?” 江烛染对他的耐心,似乎要比她对待旁人的耐心多上一些。 沈流烨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现在,江烛染坐在椅子上,唇角扬起一点弧度,表情温和。 他知道他该回答“不会”。 “如果,我要走呢?因为丧失了兴趣,所以离开桓王府,找一个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阿烨,你应该很清楚,通过这种话惹我生气,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试探方式。”江烛染看着他,菩提手串被她捏在手里咯吱作响。 她情绪很少失控,或者说在失控的边缘时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 但江烛染不确定,沈流烨若是真的继续说下去,她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吓到他。 沈流烨执着于一个答案,反而又问了一句,“王爷,若我要走,你会留下我吗?” 江烛染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从她把沈流烨划分到自己人的范围内后,就没想过沈流烨会离开自己。 “你要是走,我不会拦着。”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意思明显——你想知道的答案,我给你了。 不如不问。 沈流烨有那么一刻是后悔的。 她坐在阳光下,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王爷,真是狠心啊。” 沈流烨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子,背过身去,手指捏住花枝,轻轻拨弄着。 越是得不到,反而会越发的想要得到。 沈流烨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境地,江烛染清楚自己是他不安的来源。但是他妄图通过情绪来捏住她的心,似乎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江烛染毕竟是凭本事单身这么多年,对一个人心软已经是特例,对一个人心动,只会是难上加难。 江烛染看着他偷摸抹眼泪的动作,心道自己不当人已经不只一次了,如今又多了一次。 美人落泪固然好看,但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落泪。 “阿烨,若是你真想走,我不会拦着你,但前提是那个时候,你真的半点旧情都不念,铁了心要离开。” 江烛染走到他身后,缓缓道“心里别扭了就喊我王爷,高兴了就喊妻主,撒娇无赖的是你,如今想要拿捏我的也是你,阿烨,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容易的事情?” 沈流烨泪眼婆娑地转头,单看表情,还是一副委屈得要死要活的模样,“王爷若是不能把我装进心里,又谈什么让我拿捏?” “就这么确定,我没把你装进心里?”江烛染凑到他耳边,轻轻道,“你以为,若是我没把你装进心里,会帮你把沈清元关进诏狱?你以为,若是我没把你装进心里,会这么早就对上沈家和东宫?” “阿烨,这些你心里都清楚——你想要的,我当然也清楚,但是,拿泪水让我妥协可不是你的作风。”她后退一步,“现在,还要再装哭下去吗?” 沈流烨,“……” 他从没想过,这女人连他是真哭还是假哭都能看出来。 第22章 我教你 沈流烨自幼就知道,被当做空气一样忽视的人,是得不到别人的珍视的。要想掌控一个人的心,就要让她的情绪围着自己打转。 沈流烨不知道自己在江烛染的心里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江烛染给他的感觉,始终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怕自己会是那个万花丛中的一个。 作为同伴,江烛染的洞察能力会让人安心,但要想成为她的心上人,她的洞察能力会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妻主,明明都是流泪,你是怎么分辨真哭和假哭的?” 他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痕,却没了哭腔,就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烨,分辨的方法,怎么能轻易告诉你呢。你向来聪明,让你学会了怎么分辨,那下一次,是不是又要拿我试探一番?” 沈流烨,一旦卸下心防,就对她毫无防备,连用上些小心思的方法都傻得可爱。不得不说,这模样让江烛染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你不能总是这样。”沈流烨抓住她袖口,企图通过捏住她的袖口来掌握她的心。 试探不成,又想耍赖。 江烛染退后一步,让他原本捏住她袖口的手落了下去,“我不能总是什么样?阿烨,你要仔细说说。” 不能总是若无其事,总是无动于衷,总是让人摸不清深浅。这样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也会想要不择手段得到这个人。 到了嘴边的话,沈流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原本没有想过会遇上一个人,让他变的患得患失,让他不知所措,让他开始在喝掉每碗苦涩至极的汤药后,也想着给自己一颗饴糖吃,他甚至开始迷恋于游船落水后,被人抱在怀里护着的感觉。 沈流烨,从懂事起就从来没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如今也想认输一次。 只要能得到江烛染。 “我想要妻主身边的那个位置,想成为妻主真正的郎君。”而不是一个只挂着郎君头衔的称呼。“妻主,我——” 江烛染看出他白皙的脸上露出的挣扎,也知道他在把自己绕进一条死胡同。 她隐隐觉得,沈流烨的情绪已经站在了敏感脆弱的边缘。 她原本可以把人推向深渊,看他摔进深渊、挣扎沉沦过后再小心呵护地拿起。 但现在,他只是站在深渊边缘,被深渊的风刮伤了皮肤,她却有些不忍。 看他折断傲骨,然后乞求怜爱吗? 江烛染指尖触上他的唇瓣,让他剩下的话都消散在空气里。 “我的夫郎,你从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沈流烨,我舍不得你埋进深渊的尘埃里,但又不能让你离开深渊。 “你赢了,从今天起,我会告诉你,怎么让我爱上你。” 沈流烨不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回荡着什么声音。 他只是觉得,自己迷了路,然后被江烛染牵着手找到了出口。 “妻主?” 江烛染听着他些微颤抖的嗓音,心道不妙,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果然,这次他的眼泪成串的往下落,鼻尖又泛起了红。 “唉,罢了”,江烛染呢喃着,狠狠唾弃着自己心软,然后把哭成泪人的沈流烨按进了怀里,“哭哭,我陪着你。” 自己弄哭的人,还得自己来哄。 “你亲口所说,要教我,不能,不能反悔。” 沈流烨紧紧攥住她的袖口,生怕这次再被她避开。 “我说的,不反悔。” 江烛染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仅仅是乌之严拦住你的事没能让我吃醋,你就患得患失成这样,若是以后再有类似的事——” “哪怕是装,也装作吃醋的样子。”他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那双往日里淡漠的眸子,现在蓄满了偏执。 他见不得江烛染对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再来一次,他大概会失控。 沈流烨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江烛染莫名在他眼里看出一股凶狠劲儿,跟吃不到肉的饿狼有的一拼。 “好好好,以后会吃醋的,就算知道阿烨和旁人没什么,也会醋的不得了。” 哄孩子似的。 沈流烨却点了点头,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江烛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人慢慢平复下来。 “妻主,现在就告诉我,让你能爱上我的方法。” 沈流烨的额头抵在她的脖颈旁。一字一句,字字偏执。 “这么迫切想要知道?” “嗯” “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带你从深渊边缘,走进深渊。 江烛染让扶霜准备了马车,给小病秧子沈流烨拿了怀炉,把清瘦美人裹成个粽子后,这才把人带出了门。 上了马车,江烛染看着沈流烨穿戴的圆乎乎的模样,忽然想起如今还是夏日,等到秋冬之时,沈流烨的保暖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阿烨,往年冬天,你是怎么过的?” 沈流烨奇怪于她为什么突然有此疑问,但还是答道,“冬日里寒冷,我又体弱,所以基本不会在冬日里出门。” 江烛染想起沈流烨没有搬到典芳阁前居住的小院。 沈流烨所说的基本不出门,恐怕还是简略的说法。 以原主对沈流烨的敌视程度,他恐怕连冬日出门的机会都没有。 以沈流烨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在冬日里出门,万一和原主碰上,只会是沈流烨遭罪。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这个喜欢在有阳光的天气出来晒太阳的小病秧子,一整个冬天都窝在那个小院子里。 那么点个地方,晒太阳的地方能有多少? 恐怕他也只能在院子来回绕上几圈。 可怜兮兮的。 想到这儿,江烛染叹了口气,温和道,“今年的冬日,你恐怕不能只闷在院子里了。” “为什么?”,沈流烨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妻主要带我去哪玩吗?” 江烛染摇了摇头,“带你尝一尝冬天的火锅,等到天气好的时候,去梅林里赏雪,你若是感兴趣,还可以去看看冬日里的湖上冰钓。” “这些,妻主都陪着我吗?” “都陪着你”。 把你落下的冬天都补上。 第23章 她打儿郎 沈流烨没问坐上马车去哪,江烛染也没说。 两人坐在马车里喝茶闲聊,一直到马车停下。 扶霜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爷,郎君,到诏狱了。” 沈流烨没想到是来诏狱,看向江烛染,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 “你不是让我教你,怎么抓住我的心吗。先从这里开始——先了解一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是你抓住我的手死活不放的,所以,今后你也不会有放手的机会了。 诏狱得到江烛染来的消息,一早有狱卒在外头候着。 狱卒在前头带路,江烛染领着沈流烨去看沈清元。 过道仍旧漆黑潮湿。 沈流烨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能够嗅到空气中散发的腐朽味道,也能够感觉到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凉意,就像他在沈府住的倒了一面墙的房子。 如果没有江烛染,他大概还会在王府忍上许久,忍到王府的老夫人彻底信任他,忍到他借着老夫人的手扳倒柳长浣这个侧君,忍到王府后宅把控在他自己的手里,然后送王府和沈家上路。 江烛染出现的时机很巧妙,让他避免了许多弯路,甚至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现在想起来,这些其实都不是很重要。 毕竟在江烛染到来之前,他只有以报复那些折磨他的人为生存的动力,但江烛染到来之后,他发现了比报复更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江烛染就像那根没有挂鱼饵的鱼竿,而他是鱼竿上头那条鱼。 自愿咬住鱼竿,不管被钓上来后究竟会怎么样,至少,要把他想要的,先牢牢咬住。 江烛染清楚他的想法吗? 当然清楚。 因为难得能见到合拍的人,所以更加珍惜。 但是沈流烨能够跟她走到哪一步,要看沈流烨自己的选择。 “阿烨,你去见见他,去和他聊一聊,毕竟,以后也不会带你来这么冷的地方了。” 她的声音在阴暗的空间里传出回声,某一间牢房里,传出了哗啦啦的铁链声。 “江烛染,你不得好死,你和沈流烨,你们两个都活不长久,我诅咒你们暴毙身亡,我诅咒你们!你快放我出去!江烛染,我知道你来了,你快放我出去,我是沈家的嫡子,是礼部尚书的嫡子,你不能关着我——” “看来是离疯不远了”江烛染的声音极轻,是沈流烨从没听过的,极其温柔的声音。 像冬日的毒蛇发出的第一声暗响。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作为了解江烛染的第一站地,但是既然她想让他亲眼去看,亲耳去听,那么,他照做。 沈流烨往前走了几步,被江烛染拉住手腕,“别着急,我陪你过去,那东西承受能力不强,发了疯容易咬人,。” 把人护在自己身后,江烛染让狱卒开了牢门,她和沈流烨走了进去。 “沈流烨,你也来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哈,你现在很得意对,作为桓王夫,这么得宠,当年让人把你住的破屋子烧掉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烧死你呢……” 江烛染没耐心听他发癫,走过去给了他两巴掌。 回头对上沈流烨惊诧的目光,江烛染扬了扬手,“这种东西,要让他吃足了教训才会老实,我嫌他吵,先让他闭嘴。” 沈流烨游船落水的事,在她这儿可半点都没结束。 江烛染是女人,且不讲武德,她打人不分男女,且专打这种心理扭曲的。 “行了,这会儿老实多了,你和他聊,我出去等你。”江烛染往外走时,还不忘了把扇子塞到沈流烨手里,“他要是不说人话,就用这个打他,他脸上脏,别用你的手。” 意思明确,教给沈流烨打人,且专门打脸。 沈清元动了动,刚想开口大骂,就听江烛染说,“管好嘴,别大喊大叫,让我在外头听见你乱叫,我会回来给你补一巴掌。” 江烛染说着,就走了出去。 沈流烨没想到,沈清元对江烛染确实有所忌惮,估计是被打怕了,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 “沈流烨,你看到了,这个女人连一个儿郎都打,你如果不听话,她迟早也会打你的。” 沈清元靠着墙坐在地上,像是很期待沈流烨被打的模样,说着说着又开始笑起来。 沈流烨站在一边看着他,过去觉得他可悲,现在觉得他可笑。 “她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沈流烨很久之前也恨过沈清元,后来对他更多的是厌恶,现在反而心里平静下来。 好像有了江烛染,过往的意难平也不是那么的可悲。 “我得感谢季鄢,想方设法的把我送进桓王府,让我有机会能遇见我未来的妻主。当然也得感谢你,若非你撞我落水,我也不可能知道,她能够奋不顾身的救我。” 沈清元最恨的,就是沈流烨有的东西,他沈清元没有。 沈流烨当然知道激怒沈清元的最好办法,就是告诉他——我现在过的很好。 沈清元也不出所料,恶狠狠的瞪着沈流烨。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把你……” “你出不去了。”沈流烨打断他的话,居高临下看着他,“皇上已经下了令,剥了你太女夫的身份,沈执月被罚闭门思过两个月,连太女都受到了牵连。即便出去,你又能做什么呢?” 沈清元如遭雷劈,他辛辛苦苦得来的太女夫的位置,就这么没了,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竟然还是沈流烨。 “所以呢,你过来向我炫耀,炫耀你终于赢了我是吗?” “不,她说让我了解她,所以才带我来这里。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从你这里,可以了解到关于她的什么。”沈流烨没有和跳梁小丑攀比的兴趣,甚至看他现在这样,只是觉得他罪有应得。 “哈,从我这儿,你只能了解到她的粗鲁不堪,了解到她的残忍,她还动手打一个儿郎,她不是个女人!” 沈清元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我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江烛染跟这里的人串通好了,她想饿死我,沈流烨,沈流烨,去让人给我做饭送来,我要吃肉!” 原来,还被饿了好几天。 沈流烨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忽然知道江烛染想让他看的,究竟是什么了。 看她的另一副面孔,看她对待沈清元的态度,也是借此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有一席之地。 沈清元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24章 他什么都知道 回王府的马车上,江烛染看着沈流烨沏茶,“还以为你会和他多聊一会儿。” “他太吵了。” 沈流烨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安静,而且现在也不想把时间分在和沈清元说话上。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像是目的达成一般。 “去一趟诏狱,这么高兴?”江烛染觉得好笑,沈流烨披了个高冷美人的壳子,内里却软和的不得了。 “妻主,下一次,我们去哪?” “只了解这些还不够,马上就想到下一次了?” “你答应过的……” “嗯,我答应过,不会反悔,但也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了解。”慢慢学会怎么在这张准备好的网里越缠越紧。 沈流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得到了承诺,觉得稳妥了就不再追问,只需要等到江烛染再次兑现承诺。 沈流烨把倒好的茶放到江烛染手边,“妻主,沈清元说,你这几天都没让狱卒给他送饭。” “呦,他还学会给你告状了,放心,过几天,会让他吃饭的。” 她总不至于把沈清元关在牢里饿死。 “我只是好奇,妻主为什么不给他吃饭。” 嘴上说着好奇,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江烛染知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扭过头去撩开车帷,装作看风景的模样,“你猜猜看,猜我为什么让他挨饿。” “我猜,是为了给我出气。”沈流烨指尖抓上她的衣袖。 江烛染抓住他的手,缓缓道“怎么这么自信,不怕自己自作多情了?” “会是我自作多情吗?” 江烛染回过头去看他,许久,笑出了声,“不是你自作多情。沈家在你幼时没对你好过,他沈清元又一门心思的想要害你,饿他几顿,也算是善恶有报。” 两人说着,到了王府,管家跑到马车边,等江烛染下了马车,凑过去道,“王爷,咱们郎君的继父来了。” 人是经不住念叨的,江烛染在回来的路上刚提到沈家,这头季鄢已经来了。 桓王府和沈家不和如今已经是全皇都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管家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也不小,知道如今桓王府这位正君是最得宠的,一张嘴说的很巧。 单单“继父”二字,就让江烛染多瞧她两眼。 “他来了多久了?”江烛染问道。 “约莫着,一炷香的功夫。” 看来是一早盯着桓王府,她前脚带着沈流烨去诏狱,后脚季鄢得了消息就来到了桓王府。 待沈流烨下了马车,江烛染问道,“打算见他吗?” “他来,也不过是为了沈清元的事,我去见他一面。” 沈家的正君来访,桓王府的正君接客是身份对等的事,反而不需要江烛染出面了。 江烛染点了点头,“让拂霜跟着你去。” 经过游船的事后,江烛染亲眼见证了心理扭曲的人能干出什么事来,现在也不放心让沈流烨带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侍去见季鄢,索性让拂霜这个女婢去了,也能防止季鄢动粗。 沈流烨知道她不放心,带着拂霜去了前院。 前院迎宾厅里,季鄢正襟危坐。 沈流烨老远看着他觉得这人与往日无异,但走进了发现,短短几天,季鄢憔悴了不少。“季郎君来王府,是为了沈清元?” 季鄢面上冷冰冰的,点了点头。 “原来季郎君也是个长了人心的,知道那诏狱是个阴冷又森寒的地方,也知道担心沈清元在那里过的不好。”沈流烨语调平淡,但话里却勾起了季鄢的记忆。 沈流烨曾经住在沈家的一个院子里,季鄢记得,那院子也是在阴冷森寒的偏僻地方,因为院子里有棵高大粗壮的树,大概长了几十年的光景,几乎挡住那个院子里一半的光。 “沈郎君从小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如今得了势,既不把娘和爹放在眼里,也狠得下心让自己的弟弟住牢房。”季鄢恶狠狠攥着手里的巾帕,恨不能冲上前去和沈流烨打一架。 沈流烨早已不是那个活在沈府仰人鼻息的小孩儿了,时间越久,就越觉得沈家这一家子都是笑话。 “这些年,也是因为季郎君的栽培,才能养出沈清元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不然沈家,也不至于如此,季郎君,你说是不是?” 沈流烨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点着茶杯,脑子里想的是今晚要去江烛染的院子里吃饭,想的是该准备秋天的新衣了,要找时间给江烛染量体裁衣,他要亲手给江烛染量衣裳的尺寸。 季鄢见不得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嗓音也提高了许多,“沈郎君,即便是看在同出一母的份上,你也该替沈家向桓王求求情,让沈家的人去看看你弟弟。” “您这话说的,他沈清元把我撞下水,我还要替他求情,您是真把我当成软柿子了。今儿我也说明白了,你要是有那胆子,去让沈执月求我们家王爷去,若是没那胆子,就在沈家老老实实陪着沈执月在家停职。” 沈流烨回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拂霜,“你若早知我有今日,又何必当初让我在沈家受尽屈辱呢?你放心,我不但不会求情,还会让你们沈家散的再快点。”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季鄢面前,低声道,“你沈家彻底在皇都除名时,我一定会亲自到你沈家门前,挂几串鞭炮,让它响上整整一日,去去晦气。” 季鄢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想到他去寺庙拜佛的那一日,他摔断了一条腿,那晚沈流烨去看他,也是这样,脸上难得带着点笑,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模样。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沈流烨说——季郎君放心,我明日去挂一串鞭炮,让他响上整整一日,去去晦气。 彼时季鄢尚且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此时知道了,反而浑身冒起了冷汗。 派了那么多人去查他断腿的原因,都查不出眉目。 他一直以为,去寺庙上香的那一日,是马车出了问题,实在不走运才摔断了腿。 “你,你,沈流烨,你竟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沈清元让人烧了我住的那间屋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在那些发烂发臭的菜里,让人给我下了慢性药?还是你觉得,我能傻到住在沈家,毫无防备的让你们折磨死?” 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能让沈家在皇都彻底消失。 第25章 甜食限量 季鄢看着沈流烨,一时间不敢动弹。 所有的事他都知道,那也意味着,他也一直在等报复的机会。 沈流烨不愧是当年那个被他折辱了无数次,见到他时仍旧能面不改色的人。 季鄢不确信,沈流烨这个桓王正君究竟受宠到了什么程度,倘若桓王真的对他宠爱有加,那离沈流烨给桓王吹耳旁风的时候也不远了。 沈流烨站在季鄢面前,与以往无数次看他的目光一样,没有任何忌恨、厌恶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以往,以往的事,都是沈家对不起你,你现在能好好的站在这,也是因为沈家的养育之恩,你不能……”季鄢心底发颤,感觉好像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了好多年。 沈流烨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只觉得乏味,“你应该是瞒着沈执月出来的?沈执月那种把自己的颜面看得比天大的人,不可能为了沈清元低声下气地求人。你说,我现在派人去沈家,告诉沈执月你在这儿,你回去后,会不会被沈执月关禁闭?” 季鄢猛地起身,扬声道“你以为这样会威胁到我?我自从到了沈家,就没有被关过禁闭,你个坏心肠的东西,不但害你弟弟,还敢威胁我,你好大的胆子。” “跟桓王府的正君大呼小叫,你的胆子也不小。”沈流烨坐到椅子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有那心思来求我,不如回去求求沈执月,这儿也不是你能大喊大叫的地方。” 拂霜全程当观众,这会儿见沈流烨蹙起了眉,想到这位在王府里如今是被王爷静养在典芳阁的,估计是嫌吵了。 当下笑眯眯地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季鄢面前,“奴婢瞧着天儿也不早了,咱们郎君大病未愈,还要早些歇着,您还是趁早回去的好。” 拂霜跟着江烛染久了,也知道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嘴上的话说的没留一点颜面,但脸上笑得温和有礼。 季鄢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被拂霜一句“送客”给送出了王府大门。 人一走,沈流烨抬脚去了揽风苑。 江烛染正在院子里自奕,抬头看见沈流烨来了,笑着让他坐下。“正巧你过来了,来把我这半局棋下完。” 沈流烨半字不提沈家,等到一局下完,白子把黑子吞了大半。 “这局,王爷放水了。” 江烛染听他叫“王爷”,知道这又不高兴了,打开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看你见了季鄢心情不好,让你半局棋,怎么,还被让出脾气了?” “我能赢。” 下棋都下出倔脾气了,以往也不见沈流烨耍小脾气,现在瞧见了又觉得好玩,“好,你能赢,重开一局,这次不给你放水。” 这局江烛染确实没给沈流烨放水,但是也没走寻常路数,一盏茶的功夫,沈流烨的白子没了大半。 “嗒” 他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搁,抬头道,“妻主好生不讲道理,要么让着我,要么处处和我作对,这般下去,怕是要打成冤家。” 沈流烨虽然生气,却是给气笑了。 江烛染见他笑了,放下棋子,“原本就是让你下棋缓解一下情绪,毕竟一天见了两个沈家的人难免心情不好。” “下一局,我要平局。”沈流烨把棋子收进棋盒子里,示意江烛染先下。 第三盘棋,沈流烨和江烛染果然打了个平局。 “妻主的棋艺,怕是已经非常人能比了。” “能让夫郎这么评价,看来我棋艺当真不错。” 沈流烨大病未愈,如今还是怕冷得很,夏末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的时间短了很多,江烛染早早让人收拾了东西进屋里坐着。 “妻主除了下棋,还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吗?” “怎么,想了解我其他方面?” “知己知彼,才能更快得到妻主。” 长了一张清冷美人的脸,偏偏爱打直拳。 江烛染偏偏不想随了他的心意,“阿烨和我相识了这么久,多少对我也有些了解,不如,你说说看。” “把控人心算不算?” “还有呢?” “捉弄人。” “接着说。” 四目相对,沈流烨在借机试探,江烛染笑意连连。 “还有,总是表面看起来很好接近。” “哦,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心硬的不得了。” “是吗?我觉得我唯独对一个人心软了。” 一时间,沈流烨扭过头去,“妻主对谁心软过?” “我以为你知道。” “我,大概有了人选,但不确定。” 江烛染看他耳根。 从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这人皮肤白皙,往往是藏不住像羞怯这样让人感到灼热的心情的。 “这个人选应当很明确。”江烛染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轻声道,“阿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耳根红透了。” 沈流烨扭头看着她。 竟然连脸颊上也染了红晕。 “妻主是故意的。” “这可着实是冤枉我了。”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效果。 沈流烨不太清楚,江烛染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很想现在就把江烛染关起来藏好,最好让她把嘴也闭上。 江烛染喝着茶,也不急着让沈流烨开口说话。 适可而止,别把人逗的以后几天都不敢来见她,得不偿失。 屋子里一时安静。 沈流烨坐在一旁平复了一会儿,这才没了方才不知所措的感觉。 “妻主,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典芳阁去了。”原本打算和江烛染一同用膳,但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连看江烛染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起身要走,却听江烛染道,“留下用膳,我让膳房准备了些甜食,你应该喜欢。” “我,不用了,我回典芳阁,也是一样的。” “典芳阁今日应当也做不出甜食。” “为何?” 江烛染看着方才要走的人,现在又乖乖坐回来等着她说话,笑着道,“从今日起,桓王府甜食限量。你若想吃,旁处皆是寻不到,只有这揽风苑有。” 沈流烨自从喝药后吃了饴糖,对甜食的喜爱就越来越无法自拔,如今甜食限量,好比快乐少了一半。 沈流烨眼巴巴看着江烛染,难得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王爷为何,断我的甜食?” “你之前问我,倘若你要离开王府,我会不会让你走——”她语调轻缓,像情人间的低语,“那时候我在气头上,所以,是骗你的。” 沈流烨想到之前因为乌之严私闯后宅的事与江烛染生气,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却又听她道,“阿烨,没有定下的目标尚未达成,就半途而废的道理,即使是拿离开王府这件事作为试探,也不行。” “所以,只能委屈你,受些小小的惩罚了。” 第26章 夜谈 沈流烨留在揽风苑用膳,桌案前两个人对坐,沈流烨此刻再看江烛染,觉得像看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妻主,女子哪有这般记仇的,那不过是一时赌气,拿来试探你的气话,这也要斤斤计较,岂不是……” “岂不是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是不是?”江烛染把他没说的替他说出来。 “阿烨,通过之前的事,你就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有些话可以说,但有些,阿烨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 “妻主因为我拿离开王府这句话来试探你,所以很生气吗?” “如果我说,让阿烨离开王府,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阿烨会是什么感受?” 沈流烨闻言,把自己代入收拾包袱离开王府的情境中,只是想到那个画面,就猛地摇头,“不能那样,妻主,我不会离开王府。” “那么,阿烨知道我当时听到你说要离开王府的感受了。” 沈流烨看着桌案上摆着的那盘甜糕,忽然间有些心虚。 至少他还能在揽风苑吃甜食,倘若是江烛染说让他离开王府,他大概会策划一场谋反,把江烛染这个王爷囚禁在王府,让她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 “妻主,我错了。” “知错能改,嗯,原谅你,但是该罚的还是要罚。”,江烛染把盛着甜糕的碟子放到沈流烨面前,“以后一日三餐,都在揽风苑吃,至于甜食,我会隔三岔五让膳房给你预备上。” “不能每日都吃?” “不能。” 沈流烨低声道,“还是那么无情。” “再说我坏话,便每十五天吃一次。” 沈流烨摇了摇头,端出一副高冷模样,“臣侍,多谢王爷恩典。” 江烛染哼笑了一声,“不用谢,若你表现的好了,本王亲自下厨给你准备些甜点,也未尝不可。” “妻主此话当真?” “比真金白银还真。” 小病秧子怪会拿乔,高兴了一口一个妻主,不高兴一口一个王爷。 “那什么样算是表现得好?” “以后,把你那一会儿妻主一会儿王爷的叫法去掉,在王府的时候,统一一个称呼。” “臣侍明白了,王爷。” 江烛染见他铁了心要耍无赖,抬手端走了那盘甜糕。 “王爷要把臣侍的甜糕拿到哪去?” 沈流烨眼瞅着那碟子离他越来越远,马上就要动手抢碟子。 江烛染把人拦住,笑道,“不是坚持要在王府称呼我为王爷吗?那今日这甜糕,你也不必吃了,就拿去给膳房的掌勺尝尝她自己的厨艺。” 想吃的东西近在眼前却吃不到,简直是一种折磨。 但是妥协……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又莫名觉得高兴不起来。 沈流烨收回抢碟子的动作,端正坐回椅子上,片刻功夫就红了眼眶,睁着双朦胧泪眼瞧着江烛染。 跟看出了轨的渣女似的。 接着就见他落了泪,边落泪还边轻声咳嗽。 “啧”,江烛染见他这架势,怕是又要故技重施,但凡今日换个人来这样,江烛染都不会理会,但是沈流烨…… 放他不管,大概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简直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 “好了,别装哭了”,甜糕摆回原位。 沈流烨很快擦掉了泪珠子,又是高冷矜持的模样。 “多谢妻主。” 江烛染摇了摇头,“顺口气再用膳,免得掺着凉气吃饭伤胃。” 能让江烛染退步,沈流烨露出个笑容,给江烛染盛好汤,“妻主关心我,我知道的。” 得了便宜卖乖,小病秧子皮得很。 江烛染看他吃的高兴,陪着他多吃了些,饭后两人到小花园里散步,江烛染看到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又想起了乌之严。 “阿烨,找时间,把府里值班的侍卫安排一些在后院。” “看来我与妻主想到一起去了。” “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乌之严闯进后宅的事,实在是太过顺利,据我所知,她之前从未拜访过王府。所以,要么是王府内部的防卫出了问题,要么是有人摸索出了王府后宅的内部结构,然后告诉了乌之严。” 江烛染点头,这猜测和自己想的所差无几。 “你在后宅已经做了安排?” “是,我更改了王府的轮班制度,此外,也排查了那日和乌之严有接触的王府里的所有人。没有什么可疑的点。” 沈流烨心思缜密,一旦发现漏洞,肯定会第一时间补上,这一点江烛染早有预料,不过他行动之快,确实是雷厉风行。 “我让扶霜去查她在皇都中的人际关系,如果王府内排除有人为她指路的话,就只能是府外的人泄露了王府的内部结构。” 乌之严能够轻松进入王府后宅的小花园,那么也会有别人能够进入后宅的书房。 时间久了,必定会是天大的隐患。 “等查出她的人际关系,大概就能了解她轻易进入后宅的原因了。” “妻主留下乌之严,还有别的用途?” “怎么,就不能是我要把她留下,只为了惩罚她?” “我不信。”沈流烨可不信江烛染只会因为乌之严闯了后宅就把人扣在王府。 一来私闯后宅,真正的惩罚方式往往是上报官府,把人关在王府不符合寻常的惩罚方式,二来以江烛染的性格,她做事情不可能没有目的。 “你这脑子,让你抓住一点疑点,你就能有所推断。”江烛染并不打算瞒着他,在得知沈流烨已经对后宅有所部署,就知道沈流烨已经分析过了整件事情。 “留下乌之严,确实不是为了惩罚她闯入后宅的事。你说,若是让乌之严为我所用,会是什么效果?” “乌之严若是与王爷关系密切,那便是乌家与桓王府关系密切。王爷是想用乌之严,让乌则这个工部尚书与王府交好?” “你猜对了一半。” 沈流烨好奇道,“那另一半呢?” “让乌之严拜齐加蓝为师,学习构图建造。等到她学有所成,就让她进工部。乌则对乌之严以后的出路忧虑已久,她没办法把乌之严代入基建的领域。” “妻主相信齐先生可以引她入门?” “不仅如此,乌之严还会在齐加蓝的引领下,迷上绘图和发明。” 到时候,乌家与桓王府的关系,又是一个圆环,彼此之间的来往,会更加密切。 第27章 美人,桓王府的 几日时间过去,扶霜彻查了乌之严与皇都各家的关系。 乌之严平日里好交友,可以说是狐朋狗友遍及皇都,最有意思的,还是乌之严与六王爷的关系。 “王爷,奴婢查到,乌家小姐与六王爷曾经在寺庙拜了把子,互相认作姐妹。” 扶霜没少找人打听验证消息的真实程度,且还打听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还有呢?”江烛染对此不算太过意外,乌之严的行事作风,颇有点六王爷的影子。 扶霜看一眼江烛染,低下头,犹豫半晌才开口道“皇都,传出了一张美人榜,榜首是咱们桓王府的正君。” 江烛染听了这话心里觉得不妙,“这美人榜,和乌之严有关系?” “美人榜,是六王爷让人画的,乌家小姐帮着宣传的,这美人榜,如今在皇都传播速度很快。” 好极了。 老六不愧是老六,这一出实在让人没有料到。 “查出她们弄美人榜是为了为什么吗?” “查出来了。”扶霜头垂得更低了,“一年前,咱们郎君尚且在沈家,沈家宴席上,六王爷遇到咱们郎君,从此一见钟情、情难自已,所以创作了美人榜,为了纪念那些年她错过的美人。” “那美人榜一共画了多少人?” “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人。” “一百人,都是她六王爷一见钟情的对象?” “……基本上,都是。” 江烛染手抵着额头,嗤笑道“乌之严帮六王爷宣传美人榜,是因为六王爷给了她帮忙宣传的银子,还是因为她们俩兴趣相投?” 扶霜低声道,“两者皆有。” 难怪乌之严要闯进王府后宅,她心中的男神就在这后宅里,她想方设法的要见一面也不足为奇。 至于乌之严对她这个桓王的敌意,也能猜测出一二。漂亮男神成了桓王的夫郎,还是桓王颇为宠爱的夫郎,估计是觉得她江烛染配不上沈流烨,所以来一出英雄救美。 至于六王爷,她之前在太女宴席上对自己冷嘲热讽也有了解释。 如今看这乌之严和六王爷,对她的敌意都有点是夺夫之恨的意思。 乌之严能顺利进入王府后宅,估计与六王爷也摆脱不了关系。 “扶霜,重点查六王爷参与过的桓王府举办的宴会,看她或者是与她熟识的人有谁来过后宅。” 如果乌之严进入王府后宅的渠道是从六王爷那里得来的,也就能够说明她能顺利进入后宅的原因了。 扶霜领了命,又被江烛染叫回来,“让人去各大书肆和小书摊查书,凡是有卖美人榜的,都按照禁书处理。另外,让管家以桓王府的名义张贴告示,若有发现私自售卖美人榜的,可到王府举报,举报一人,赏一贯钱。” 齐加蓝领着自己的新任小跟班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赏一贯钱”。这年头没人跟银子过不去,当下就急吼吼问了句,“老板,干什么赏一贯钱?交给我做,保准把事情办好。” 扶霜作揖退下,跟在齐加蓝身后的乌之严对上扶霜暗搓搓撇过来的视线,莫名觉得有种危机感。 然后便听到江烛染说“禁美人榜,知道谁出售美人榜,可以举报,举报一人,得一贯钱。” “这美人榜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齐加蓝脑海里已经想了无数种未成年不得观看的东西。 江烛染看她一脸扭曲到面部失控的样子,心道这玩意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美人榜上,画了一百个美人的肖像,其中一个,是桓王府的正君。” “嚯,这组织画美人榜的人胆子也够大的,桓王府的正君她也敢放进去。”齐加蓝凑到江烛染面前,“宣传这美人榜的勇士,你找到了吗?” “这要问问乌小姐了。”江烛染说道。 齐加蓝原本是带着乌之严来汇报这几天的工作成果的,没想到这美人榜还和乌之严有关系。 当即同情道,“姐妹,犯错不可怕,在老板手里犯错才可怕呀。” 乌之严之前被江烛染逼着背了一天一夜的四书五经,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人心的险恶。 她没想到会被江烛染查出美人榜的事,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甚至已经在预想江烛染又要怎么罚她。 “这事儿,与在下无关。” 主打一个死不承认。 但江烛染毕竟魔高一丈,劝人向善的话术张口就来,“本王知道,你也是被六王爷所迫,不得不宣传这美人榜,六王爷她做事任性,不计较后果,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会受到什么惩罚。” “毕竟那美人榜上,也有我桓王府的正君在,涉及宗亲颜面,不得不注意啊。你还年轻,做事没分寸可以理解,但是不能盲从盲信。” “六王爷毕竟是王爷,她犯了错,最多被皇帝罚去关禁闭,但你是百姓,虽然是乌家的嫡次女,但一没官位,二没功绩,怎么能自保呢?” 乌之严虽然总觉得这人在忽悠自己,但又忍不住想,万一…… 凡事就怕万一。 乌之严转头看看齐加蓝,见齐加蓝也表情凝重,心里更加没底。 “这件事毕竟是本王先查出来的,本王念在乌大人的份上,不愿为难于你,女儿家敢作敢当,你承认了错误,再去给本王的郎君道个歉,这件事,本王也就既往不咎了。” “那,在下若是认错,六王爷……” “本王不是公报私仇之人,你放心,本王会监督她改正错误,帮她把这件事解决掉。” 话语之沉重,义气之凛然,让乌之严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以往对桓王的偏见实在不应该。 最后,乌之严一人面色沉重的离开,屋里留下齐加蓝和江烛染两人。 齐加蓝指了指门外,轻声道“老板,这小丫头还年轻,没经历社会荼毒,别再给人吓出毛病来。” 江烛染笑道,“让她长点儿心,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且看好了她,让她多学点东西,别没事儿老盯着别人家的夫郎。” 第28章 他不对劲 夏季的尾声在最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结束,彼时皇都盛行起一种烈酒,据说是由张家酒坊酿造,是张家独有的烈酒。 这酒入口辛辣,但又很快能给人带来一股暖意,最是天冷时的佳品。 因着是罕见的烈酒,定价也出奇的高,非达官贵人买不得,但前去品酒的人对此赞不绝口,称赞其为“人间烈酒三千,至臻至烈者,唯张家独占鳌头”。 张家的掌事人吴三郎也因此多了个绰号,叫“烈酒三郎”。 江烛染知道吴三郎凭着这笔买卖又能大赚一笔,这也是江烛染举办商会的开端。 初秋的早上还不算太冷,江烛染和沈流烨用过早膳后,就在院子里谈天说地。 拂霜手里拿着张请柬过来,双手递到江烛染面前,“王爷,这是商户张家的管家送来的请柬,说是今日午膳,邀您与郎君同去探仙楼用膳。” 江烛染接过请柬,见那请柬上金丝银线勾勒,字迹力透纸背,用纸也是上好的宣纸。 那宣纸也用熏香熏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看这样子,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探仙楼是张家在皇都办的最大的酒楼,楼里说书的、唱曲儿的应有尽有,最出彩的还是品酒,张家上好的酒水,在探仙楼都有窖藏。 今天这请柬入手,江烛染大概能猜到吴三郎的意思。 那吴三郎是个做生意的个中好手,知道怎么拉关系显得不落俗套且让人高兴。 江烛染把请柬交给沈流烨,对拂霜道“让人备好马车,中午时我与郎君同去。”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之前与皇都的商户交易,如今见到成果,也觉得高兴。 “那吴三郎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物,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烈酒捧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宝贝,倒是没辜负妻主的眼光。” “他是个正经生意人,能在皇都支撑起张家的产业,算得上是很有经商的头脑,估计你与他,能有不少聊的话题。”江烛染欣赏懂得因时制宜的人,在这点上,吴三郎和沈流烨是共通的。 江烛染见他半天不说话,回头看他在那发呆。“怎么了?” “王爷觉得,我与吴三郎比,可有不足的地方?” 好端端的,小病秧子有点阴阳怪气。 “你擅长的,与他擅长的各有不同,这一点上,没什么可以比较的。” 沈流烨听了这话,低头又问“我从前未见过吴三郎此人,王爷觉得,此人品性如何?” “我之前让拂霜打听过,这人很早丧妻,一个人拉拢起张家的肱骨,又凭借自己的本事扩大了张家的产业,有魄力,手腕也够硬,对老伙计们的待遇也不错,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沈流烨点了点头,脸上挂起了浅笑,“等到了探仙楼,我一定认识一下这位儿郎中的豪杰。” 江烛染,“……” 总觉得沈流烨哪不对劲,但是又诡异的说不上来。 中午的时候,桓王府的马车一路到了探仙楼。 江烛染下了车,在外头扶着沈流烨下来。 他临出行前,特意换了件浅碧色为底的翠竹祥云纹的衣裳,外头罩了件绯红大氅,端的是无边风月。 江烛染在沈流烨下马车的一瞬间,就体会到了被无数个聚光灯照亮的感觉。 再看看对此毫不在意的沈流烨,轻声道,“难得见你穿这件绯红的大氅。” 这件大氅是为宗亲特制衣裳的制衣阁特意送来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但沈流烨穿浅色成了习惯,这件大氅反而在此前从未穿过。 江烛染是知道素色与艳色的碰撞会有多大的吸引力,就好比宣纸上染上了海棠红一样。 更别说沈流烨本人就是一个无穷的吸引源。 “妻主觉得,这身衣裳如何?”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问道。 “极好。” 沈流烨点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抱着怀炉跟在江烛染身后。 吴三郎从里头迎了出来,“见过桓王爷,见过桓王夫。” 这声音响亮,江烛染循着声音看过去,和他寒暄了两句。 “早先听说郎君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如今真的见了面,真觉得他们传言一点儿也不假。” 男女毕竟有别,吴三郎不好与江烛染搭话,但与沈流烨却是没有交流的阻碍。 吴三郎把一个“美”字夸出了花样,沈流烨面不改色,还能再称赞一句吴三郎,“早先听说吴三郎乃是儿郎中的翘楚,如今一见,吴三郎的样貌比之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烛染听着这两人商业互夸了一路,一直到了探仙楼的三楼雅间。 “草民让人准备了探仙楼特有的膳食,今日请王爷与郎君前来,是为了感谢王爷给了草民这个跟着您赚大钱的机会,二是为了见见郎君,将来跟着您经营商会,草民一个儿郎,自然还是和郎君更好结交。” 说着,吴三郎朝沈流烨作揖道“到时候还要叨扰郎君,郎君莫要怪罪草民笨拙才好。” 这样一来,就算是向江烛染投诚,以后要参与江烛染的商会建设了。 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江烛染点了点头,“以张家的产业基础,也是我桓王府的一大助力,届时商会成立,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老朋友。” 吴三郎在酿造烈酒这笔生意上净赚了不少银两,如今视江烛染为活财神,让人上了好酒好菜,又是一番客套与表忠心。 江烛染早已习惯了酒场上的客套话,一来一回不但进行了商业互夸,又套了一波皇都各商户之间的小道消息。 沈流烨全程安安静静,只是吃着眼前的菜,偶尔附和上一两句。 江烛染看出沈流烨的不对劲,但碍于吴三郎在场,也没有问出来。 直到酒席结束,彼时吴三郎笑着把江烛染和沈流烨送出了探仙楼,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探仙楼后,江烛染看着低头坐在一侧的沈流烨。 “说说,今天是怎么了?” 沈流烨不是无缘无故闹脾气的人,她上午的感觉并没有错,小病秧子确实不对劲,似乎又在自己钻牛角尖。 “没怎么,王爷想问什么?” 他嘴角带着点笑,眉眼温和,漂亮的不像话。 他知道怎么能让人心软。 但江烛染这次没打算放过他。 “阿烨,别总想瞒着我什么。实话实说,为什么闹脾气?” “我没有,妻主。” “嗯,你没有闹脾气。所以,中午在探仙楼的午膳,甜食你一点都没动,吃菜只吃眼前那一个,从头到尾只说了几句话。”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沈流烨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回避话题的时候,头总是低垂着。 第29章 八百瓦灯泡 “你从张家送来请柬后,情绪就不太对”,江烛染没打算让沈流烨把这种小情绪瞒过去,本来就病怏怏的,心里再装点小情绪,早晚得憋出病来。 “那时候,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江烛染放缓了语调,摸了一把沈流烨的后脑勺,跟撸猫撸狗的手法别无二致。 “应该跟张家送来的请柬关系不大,那就是跟我或者是跟吴三郎有关系了。” 她对沈流烨的耐心,大多都用在了琢磨沈流烨这个人上。 “阿烨,剩下的,是我继续猜,还是你亲自告诉我?” 沈流烨脸上没了笑意,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妻主称赞吴三郎,有胆识、聪慧过人。”语气幽怨,跟个被渣女抛弃了的可怜夫郎一样。 “妻主还从未称赞过我,是我的错。我不及吴三郎,不懂经商,只能替妻主管理后宅,帮不上妻主什么忙。臣侍,深感惭愧。” 这哪是什么惭愧,这是吃了八百斤陈醋,直接醋成绿茶了。 江烛染叹了口气,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沈流烨自己跳进了大醋坛。 “他固然再好,那也只是站在合作伙伴的角度上对他的评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妻主还从没那么评价过我。”沈流烨当然分得清那称赞是站在什么角度上,但理智压不过醋意,也因此更烦闷。 江烛染笑道“要是这么说,我以后,要每日称赞阿烨一两句,谨防阿烨吃醋?” 沈流烨别过头去,点了点头,“可以。” “小夫郎还保留童心,以后姐姐每天夸夸你,好不好?” 一听就是逗弄小孩儿的语气。 “登徒子” 沈流烨侧头瞪她一眼,但因为脸上还带着点羞涩的表情,硬生生成了娇嗔。 “阿烨,你现在大概不知道自己是何模样”,江烛染一改以往的懒散劲儿,轻笑着凑到他面前,“含羞带怯,面生芙蓉色、形比天上仙。” 沈流烨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吃醋了,满脑袋都是江烛染的话语。 到桓王府后,马车刚刚停下,沈流烨就率先下了马车,估计半辈子的羞怯都在这马车里用完了,沈流烨头也不回的的往大门里走。 江烛染刚要笑他,就见沈流烨步子迈的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看热闹容易出事,这话一点儿没错。 周围的小侍见状,连忙扶住沈流烨,江烛染疾步走了过去,看到沈流烨涨红了一张脸。 “行了,都下去,本王送郎君回去。” 沈流烨见周围的人都散开了,这才松了口气,“妻主,扭到脚腕了。” 因为及时扶住了门侧,避免了大庭广众之下摔个跟头的风险,但也因此被门槛别住了脚,扭了脚腕。 “脚腕疼”可怜巴巴的,“妻主能抱我回去吗?” 江烛染看得出他那点小心思,估计是想报复她在马车上逗弄他,故意这么问的。 “好,妻主抱你。”话语里尽是缠绵悱恻。 一个“不”字停在沈流烨嘴边。 但是为时已晚。 江烛染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留下其他小侍在周围窃窃私语。 等到江烛染把沈流烨送回典芳阁,全府上下都知道了沈郎君是被王爷抱回来的。 乌之严来揽风苑的时候,已经听了一路的桓王与郎君的感天动地妻夫情,原本高高兴兴的去揽风苑,等到见了江烛染,直接变成了冰山脸。 “王爷,我为之前给郎君带来的困扰深感抱歉,所以这次,特意来向沈郎君道歉。”乌之严住在王府这几日,在求自家亲娘让自己回家惨遭拒绝后,终于学会了收敛。 江烛染哪能看不出来她那点小九九,嘴上说着道歉,但看他穿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模样,像是纯粹是为了见男神而来的。 但好在乌之严还没被见到男神的迫切心情影响到,做事还算有分寸,没自己再去偷偷摸摸见沈流烨。 江烛染看在乌则的面子上,也不打算为难她。 小丫头一个,满足她想要见男神的愿望也不是不行。 “你最近和齐加蓝在一起,学了些什么?” 江烛染拿出教导主任的起势,先问候一番她的学业。 乌之严仿佛回到了被四书五经支配的那个夜晚,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但一想到齐加蓝教给自己的绘图技巧,一瞬间又硬气起来。 “在下这几天,学了如何绘制工具图,齐先生知识渊博,又很有耐心,再加上在下还有些这方面的天赋,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哦,那这么说来,短短几日,你已经能独自完成基本绘图了?” “正是如此。” “乌小姐不愧是工部尚书的女儿,这等天赋,不从事工部的工作,实在可惜。不如这样,你绘制一幅完整的图,我拿去给乌大人瞧瞧。也好让乌大人知道,你在绘图上的天赋。” 乌之严当然知道自己那画技究竟有几斤几两,如今被江烛染这么一说,算是彻底给她架到高架上了。 “在下尚且有不足之处,就先不……” “诶,乌小姐别谦虚,有能力就该展示出来,你放心,到时候,本王一定在乌大人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牛皮吹得有点过,如今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乌之严讪笑着,不得不应下。 江烛染却是笑的老神在在,“你既然是来见本王的夫郎的,本王也不好让你白来这一遭,不过他刚受了伤,不好走动,本王带你去典芳阁见他。” 典芳阁里,沈流烨还在为今日发生的事感到面红耳赤,原本打定了主意,这几天都不去揽风苑和江烛染一同用膳了,没想到江烛染反而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乌之严。 江烛染还没来得及说话,乌之严已经满脸堆笑的凑了过去,“沈郎君,我为之前在后宅惊扰你的事深感抱歉,还有,之前皇都传出的美人榜,实在是因为我对您仰慕已久,所以才迷失了本心,把您放在了榜首。所行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美人榜的事情因为江烛染处理的及时,所以并没有在皇都广泛传播,沈流烨对此也不知情。“美人榜是什么?” 江烛染只来得及说出“美人榜”三个字,就被乌之严截住了话茬。 “美人榜的来源,这就说来话长了,您听我慢慢给您细说……” 江烛染看她自来熟地坐到了一旁椅子上,沈流烨也听她讲。 江烛染,“……” “要不二位聊着,我走?” 江烛染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像个八百瓦的大灯泡。 第30章 怼人快乐 乌之严,一个勇于当着别人的面撬墙角的勇士,一个连她亲娘都约束不了的奇葩,成功让江烛染生起了赶她出去的心思。 再看看沈流烨,淡定自若。 “王爷快请坐。”乌之严一时得意忘形,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江烛染的眼皮子底下。 江烛染走到她面前,“这位置,就不劳烦你坐了,那客位上还空着,乌小姐还是坐在客位上。” 沈流烨手边的位置,向来是江烛染坐的。 乌之严看着离沈流烨最近的客位,也足足有三步远,她现下坐的这个位置,却只和沈流烨隔了一张一臂宽的小方桌。 谁让江烛染是沈流烨名正言顺的妻主呢。 乌之严垂头丧气地坐到客位上,一双眼睛眼巴巴盯着沈流烨。 沈流烨因为在王府绊的那一脚的窘迫感还没过去,只是坐着喝茶,眼睛盯着茶杯看。 “听说沈郎君今日扭到了脚踝,现在可好些了?” 乌之严关怀备至。 沈流烨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江烛染说道“他脚踝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乌之严又问道“沈郎君如今在王府过的还好吗?” “本王的郎君,在王府自然没有不好的,就不劳乌小姐挂心了。”江烛染笑着给沈流烨续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 “乌小姐既然是为了道歉而来,也该给本王的夫郎说清楚关于美人榜的事情的原由,至少要让本王的夫郎知道,你为何会帮六王爷宣传美人榜。” 乌之严当然知道江烛染这是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待太久,想让她说完这件事道完歉赶紧走。 但眼下沈流烨在看着,她不得不说。 “在下与六王爷,有点交情,六王爷请在下帮忙,碍于情谊,在下就帮她宣传了一下美人榜。” 江烛染点头,一脸诚恳,“阿烨,乌小姐也是被迫参与其中的,阿烨不要怪她。” 乌之严,“……” 她确实想要再辩解一两句来着,江烛染这么一说,莫名觉得不对劲,就好像她是个背信忘义的小人一样。 乌之严因为江烛染全程坐在一旁看着,始终没能和沈流烨多说几句话。 等到离开典芳阁的时候,乌之严还想着回头看一眼沈流烨,硬生生被江烛染挡住了视线。 来的时候是她和江烛染一起来,走的时候却是她一个人走。 “沈郎君的脚踝不便,就不送你了,本王留下照顾他,让拂霜送你回客院。你也是王府的熟人了,本王便不与你客气了,之前的事都翻了篇,以后见面,还都是朋友。” 江烛染笑得温和有礼,“至于这后宅,没事就不用来了,本王的郎君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厌恶你,你且放心。” 乌之严被送走。 沈流烨问道“妻主,怎么不留她在这儿用晚膳?” 沈流烨因为腿脚不便,坐在椅子上没动,之前还因为差点被门槛绊倒的事感到窘迫,现在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江烛染瞥他一眼,坐下道,“那乌家的小丫头,眼睛都快长到你身上了。明明和六王爷差了好几岁,却是如出一辙的颜控。” “你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若是那美人榜传遍皇都,到时候你就是皇都的名人了,走到哪都会有人议论你,到时候,你怕是没心情出门了。” “有妻主在,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倒是会说好听的。”江烛染当然知道沈流烨并不在乎外面是怎么传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放任一本小破画册随意画沈流烨。 乌之严走了还没半盏茶的时间,王府的管家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王爷,六王爷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人在迎宾厅等着呢。” 江烛染心道,断了六王爷的一条财路,原以为她会早几天来的,没想到今天才来。 那也是朵盛开在正常人里的奇葩,能拿出画美人做成册子的想法来挣钱,也实在是另辟新路。 江烛染把她这画美人挣银两的营生给断了个干净,估计也得罪六王爷不少。 但是鉴于六王爷在此之前就看自己不爽,江烛染也不在意再得罪她一点。 等到江烛染到迎宾厅的时候,正听见六王爷挑刺道“你们王府就是这茶叶,已经穷到拿不出个像样的茶来了是吗?” 被她问责的那名小侍除了道歉就是辩解,慌张的不得了。 江烛染扬声道“他们做小侍的又不容易,六姐,你心情不好,可莫要拿我府上的人撒气。” “哼,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你这桓王府的奴才,不过尔尔。” 江烛染看出来她这是来撒泼的,也不生气,让那小侍下去,她坐到六王爷旁边,缓缓道“六姐,若是按你这意思,你画美人榜拿出来赚银子,也是学了皇姐了?”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江烛染,你不想要命,可别把我也牵上,我画美人榜和皇上可没关系。” “可是照你这意思,不就是奴才随了主子,做臣子的随了做皇帝的吗?六姐亲口说的,怎么又不承认了?” “本王不是这意思,本王的意思是……”,六王爷顿了顿,改口道“本王这次不是来和你废话的,本王是来问你,凭什么把美人榜禁了。” 江烛染挑了挑眉,心道时隔多日,这六王爷还新长了个脑袋,知道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六姐,你那美人榜上,画了我桓王府的正君,民间的画册子,哪有把宗亲也画进去的道理。” “也没有明文规定,说民间的画册子不能画宗亲的肖像。“六王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道。 “但是也没有明文规定,说民间的画册子能画宗亲”,江烛染指尖点了点桌案,笑道“不如这样,我和六姐去趟宫里,咱们姐妹俩去问问皇姐,看皇姐是准许民间能流传宗亲的肖像,还是不准许。” 六王爷猛地回头看向江烛染,“老八,这种事就没必要打扰皇上了,皇上日理万机……” “再日理万机,那忙碌的也是天下的事,这民间的画册子也是忙碌的一部分,想必皇姐是会秉公评判的。” 六王爷“……” 说不过说不过,实在说不过。 “本王,本王想起还有些要事,要比这美人榜的事重要得多,今日,本王就先不与你争论了,等来日,来日有时间再说。” 六王拔腿就要走,江烛染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笑着把人按回椅子上坐下。 “六姐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有要事没和你商量呢,谈完再走,莫要着急。” 第31章 敲她一笔 难得来一个赶着上门来送银子的,江烛染肯定不能让六王爷这么轻易就跑了。 搬了把椅子放到门口,江烛染坐到椅子上,“六姐,私自宣传宗亲画像,这事儿要是让皇姐知道,怕是不好解释呀。眼下你要是就这么走了,这事我这个当妹妹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少不得要去问皇姐的意思,到时候……” 到时候六王爷免不了被叫去问话。 六王爷在朝廷领了个闲散官职,平日里最多去上朝开个朝会,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被皇帝叫去问话,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老八,做事要沉稳,不要毛毛躁躁的,别什么小事都要打扰皇上,你像美人榜这种事,咱们自己解决就足够了。” 六王爷也不急着走了,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 再加上江烛染在门口坐着,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儿商量不出结果,就不用走了。 “老八,说说,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六姐这话说的,事情是六姐引起的,我帮六姐及时控制了局面,六姐该考虑的是怎么感谢我,以及怎么处理事情的后续。” 这事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问题。 六王爷看着江烛染,气的牙根痒痒“老八,同为宗亲,本王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姐,你好意思跟本王要报酬?” “不敢不敢,作为妹妹,我怎么敢跟六姐要报酬呢。只是,我桓王府为了这事也投入了人力物力,如今这般,也只能去找皇姐报销了。” 江烛染说着,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浪费六姐的时间,与我讨论这么久,六姐还是回去,妹妹我去趟皇宫,找皇姐商讨一下……” “给给给,本王给你银两就是,快说,你要多少银子?” 这次算是亏大了。六王爷心里愤愤不平,但又怕这事儿真让江烛染捅到皇帝面前。 江烛染摇了摇头,“唉,我怎么好意思和六姐伸手要银子呢,咱们都是宗亲,您又是我六姐,我呀,还是去找皇姐。” 六王爷,“……” 她算是明白了,江烛染这是想让她主动掏腰包呢。 上前拽住江烛染,六王爷道“给你一百两银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六姐,我听说你那一本美人榜就价值二十两银子呀,你可是打着我桓王府正君的美名去卖的这美人榜,如今只给一百两——我还是去找皇姐。” “一千两,江烛染,一千两够不够,我这也是因为府里周转不开,才出此下策,想要卖个画册赚银子,都是宗亲,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 江烛染把抓住她胳膊的手扒拉下来,皮笑肉不笑“六姐这是拿我开涮呢,您那府上的一件翡翠金缕衣,都赶得上我半座王府的价值了。您现在和我哭穷,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江烛染可没少对各宗亲以及六部做调查,六王爷爱美色,也好面子,在衣行住食上没少花银子,随便拿出一件府库藏品就价值万两。 送上门来的肥羊,江烛染当然选择敲她一笔巨额。 “六姐,都是宗亲,你也别和我这妹妹藏着掖着的了,妹妹本来就穷,又拿了银子帮你解决了美人榜的事,如今是更穷了,你总不能看着我花完你给的一千两银子,伸手朝皇姐要银子花。” 六王爷一张脸表情扭曲到要变形,恨不能给江烛染一拳。 以前只是看着桓王占着美人但不知道珍惜而感到不爽,现在是看着桓王哪都不爽,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行了,一万两,不能再加了,再加就半两钱也没有了。” “最少五万两,不然这事儿,妹妹我压不下去啊。” 贱兮兮的语调。 六王爷瞪圆了眼睛,嗓门高八度,“江烛染,你搁我这儿抢劫呢!” “唉,我还是去找皇姐。” 江烛染转身,抬脚往门外走,边走边念叨“可惜呀,我也不想的,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呀。” 六王爷欲言又止,止而欲言,伸出颤抖的手,“你,你回来。给你五万两。” 江烛染笑着走回来,“真给五万两,一分不少?” “一分不少,一分不少,你没事,少往皇宫里跑。” “六姐,口说无凭,还是得立个字据”,江烛染叫来扶霜,“去,把文房四宝给六王爷拿来,伺候着六王爷笔墨。” 五万两银子,扶霜从一边听得清清楚楚,她家王爷是个狠人,这波算是桓王府赢麻了。一听要立字据,扶霜小跑着去准备纸笔。 江烛染对着六王爷就是一通称赞。包括且不限于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智慧过人、才貌双全等一系列睁着眼说瞎话。 但是六王爷本人对此明显受用,等到扶霜呈上来笔墨,怒火明显降了很多。 “来,六姐,签上您的尊姓大名,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六王爷看着白纸黑字的“特送桓王五万两”几个大字,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写下的是名字,拿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啊。 深吸了一口气,六王爷提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江烛染把字据收好,语气那叫一个亲切,“六姐,这银子的押运就不劳烦你了,我叫上府里的人,待会儿跟你去一趟贵府,把五万两银子运过来。” 六王爷摆了摆手,“本王府上暂且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你且等几日,等本王让钱庄把银子凑齐,亲自给你送来。” 等几日,这银子怕不是要打水漂哦。 江烛染勾住六王爷的肩,姐俩好的捶了捶她肩膀,“六姐,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你说存放银子的钱庄,我让人拿着你写的字据去取。你放心,保证不多不少的把银子带回桓王府。” 六王爷此时已经深深意识到来桓王府的错误性,只能忍痛道“灵山钱庄,你——去取银子。”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六王爷大彻大悟——老天爷安排江烛染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地,就是为了克她的。 当真是,造孽啊。 第32章 锁上的门 江烛染拿到从六王爷那敲来的巨额银两后,转头便把那五万两银子投入到了商会建设上去。 毕竟要建立一个商会,需要确定一个好的地盘,便于商会的各个成员之后的聚集,皇都是银兰朝的中心地带,物价与地价都不是寻常地方能比的。 在别处五万两能盘下一家小店,在皇都便只能盘一个偏僻小屋。 江烛染拿出整个桓王府的家底并上这五万两雪花银,尽数算入了开办商会的预算中去。 至于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建立商会这件事,便全权交给了沈流烨处理。 按照沈流烨的原话来说,接下这桩差事,也是防止他扭伤脚后只能在屋子里休息的无聊感。 眨眼间半月过去,吴三郎的烈酒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齐加蓝和工部尚书乌大人成功改进了水车,水车的应用正式投入到了实验阶段。 彼时江烛染带着腿脚已经痊愈的沈流烨,去了定北街。 “妻主,这就是我定下的地方了。”沈流烨让人打探了皇都所有的待出售的地方,最终定下了定北街的这个路口。 定北街的路口是与恒南古道的交界处,地方算不上极致繁华,但交通十分便利,且定北街往西几百米就是北道街市——皇都有名的商业街。 沈流烨精打细算盘下的地方,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不光省了银子,还为以后商会的扩大准备好了出路。 “劳你费心了。” 江烛染和他并行往里走,感谢的话一出,却让沈流烨打趣道“妻主便只是口头上的感谢,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吗?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我可下了不少功夫。” 曾经,江烛染也这么逗过沈流烨,如今却让他学了个十乘十。 “说,想要什么?” “既然地方是我找的,之后的商会事项,妻主也让我参与其中,如何?” 看样子不像是心血来潮。 江烛染不知道之前对商会不感兴趣的沈流烨,如今为什么想要参与商会的建设。 “阿烨,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放一个毫无经验基础的人来管理商会。” 管理后宅,是每个当家正君必会的技能,把王府后宅的管理大权交给沈流烨,江烛染可以完全放手,但是把商会的管理交给沈流烨,江烛染却需要考量。 “给我一个能让你参与商会管理的理由。” 或许沈流烨在接手找一个商会建立之地时,就已经有了参与商会运作的打算。 “妻主尚且还有许多事要做,而我平日里在王府无事可做,为妻主分担一些压力,不好吗?” “说实话。”江烛染可不相信这是沈流烨突然想要参与这件事的原因。 她对建商会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压力,这点他知道。 就跟江烛染知道沈流烨能够管理好后宅是一个道理。 “这就是实话。”沈流烨挡在江烛染面前,让她停下脚步。 “阿烨,要么给我一句实话,要么放弃参与商会管理。” “即便不说实话,也不影响我帮妻主管理商会,不是吗?” “但是影响我对你的了解。”她把一切都握在手里,悬而未定的事对江烛染来说意味着风险,对于沈流烨,这一点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总要让我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 在此之前,沈流烨也想过无数个借口,但是当江烛染问他为什么参与商会管理的时候,沈流烨忽然发觉,所有准备的借口都不适用于眼下的情况。 沈流烨在犹豫,江烛染就站在原地,不催促也不四下张望,只是浅笑着盯住沈流烨。 像老鹰盯住了兔子一样。 “参与商会,就能像吴三郎一样,让妻主看到我更好的一面。”他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即便没有太多经商的经验,但事事都是从零开始的,他学东西向来很快。 “这次的决定,不是因为吃醋?” “不是。” “即便我说,你原本就很好,不需要证明。如此,你还想要参与到商会里?” “想。” “进入商会,你就不仅仅是桓王府的正君了,你还要学习很多东西,甚至会很忙碌,这样也能坚持?” “我可以的,妻主。” 江烛染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这是铁了心了。 “既然如此,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一些加入商会必备的知识,直到你能熟练参与商会的运转为止。” “妻主不担心我会搞砸了?” “不试错,怎么能成功呢。如今商会尚未成立,你有的是吸取经验的时间,有我教你,不用担心。” 江烛染顿了顿,又说道“只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倘若你并不习惯商会的运作方式,或者难以掌握管理方法,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这条路了。” “我明白的,妻主,如果我真没有经营的天赋,到时候一定不会固执地做下去。”沈流烨当然清楚,经商并非风花雪月,他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任性。 排除沈流烨并非自愿参与商会的可能性,江烛染还是很乐意把沈流烨培养成下一个大商业家的。 “走,先去见一见这块地皮的老板,等到彻底把这块地皮盘下来,之后的事也就都能顺理成章了。” 两人和扶霜几个候在不远处的侍卫一起走了过去。 沈流烨定下的这处地皮够大,但只有一座两进两出的宅子,这座宅子也有不少年头了,看着有些破败。 “这家的主人是个耳顺之年的老爷子,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他的孙女。”站到院门口,沈流烨敲了敲门,半晌也没见有人应答。 江烛染觉得纳罕,沈流烨与她来时,已经提前一天跟家主定好了前来商谈的时间,按理来说,这家的主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的。 又敲了几下门,仍旧无人应答。 江烛染让沈流烨退后,她走上前,推了推门,外面并没有挂锁,按道理,院门应该一推就开,但门里明显是锁住的。 大白天的在门里面把门锁上,怎么看怎么让人感到奇怪。 “妻主,这家的老爷子的孙女在小店里做伙计,回家的时间并不固定,我之前拜访老爷子时,他们家的院门是开着的。” 离开下次再来,或者,继续敲门,直到有人回应或者前来开门为止。 但这两者显然都不合适。 因为江烛染透过门缝,看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江烛染护着沈流烨退后,侧头轻声道“扶霜,翻墙进院,去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注意别惊动院子里的人。” 第33章 打人专打脸 江烛染和沈流烨两人等在门外,周围几个侍卫把二人护在中间。 扶霜动作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翻墙出来。 “王爷,郎君,院子里面扔着很多金银细软,柴房有个老爷子被麻绳捆着,看样子是晕过去了。后屋里有个女子在收拾东西。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那女子看着多大年龄?”沈流烨问道。 “四十多岁的年纪。” 并不是老爷子的孙女。 估计是老爷子自己在家,她孙女出去上工,被人抓了空子,来入室抢劫了。 江烛染道“扶霜,你带两个人,进去把那女子抓了,然后过来把门上的锁打开。” 来都来了,权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这个老爷子一把。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蹙起的眉头,指尖点了点他眉心“不要担心,老爷子不会有事的。” 片刻后,扶霜从院里打开了门,“王爷,我等已经把人抓住了,老爷子救了出来,不过还没醒。” “嗯,走,进去看看。” 院子里,衣服布匹散落一地,地上明显有重物拖拽的痕迹。周围成堆放着些碎银子,树底下还放着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约有人一臂长的板斧。 江烛染跟着扶霜来到前厅,不大的屋子里,摆了张老木头桌子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两个侍卫押着那女子走到江烛染面前,只见那女子穿着件破旧褪色的衣裳,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瞪着眼睛看向江烛染。 “你是这几个人的老大,我告诉你,老娘是你惹不起的主,趁早把老娘放了。” 那女子说着,凶戾的眼光扫到江烛染身后,像看见什么宝贝,笑道“你这个当老大的,出来办事还带着个相好,找了个这么勾人的货色,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你把我放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没必要多管闲事……” 那人的眼睛始终停在沈流烨身上,从上到下打量着他,江烛染笑了笑,回头看向沈流烨。 “阿烨,去,赏她两巴掌”,江烛染把随身带着的扇子递到沈流烨手上。 如今看来,这扇子有必要随身携带,专打这不长眼睛的。 沈流烨没错过那女子打量他的目光,知道那上下扫视的目光和挑衅的话意味着什么,但如今有人护着的感觉很好,甚至,他可以伸手直接打人。 接过扇子,沈流烨高高扬起手,扇柄狠狠扇了下去。 “啪” “啪” 那人脸上落下两道红印。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也敢……” 江烛染抓住沈流烨的手腕,没等人说完,又在她脸上扇了两下,这次打出了血印。 “阿烨,记住,手腕要用力,要把扇子当鞭子一样挥出去。再试一次。” 江烛染松开手,让沈流烨自己活学活用。 “你敢……” “啪” “啪” 又是两巴掌落下,那人面上充血。 江烛染走到她面前,笑道“安静一点,从现在起,眼睛只准盯着地面,别让我发现你目光四处乱晃。我问,你就答,只要你配合,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江烛染拿过沈流烨手里的扇子,扇柄贴在她脸旁,声音放缓“从哪来的?” “我是本地人” 听口音,的确是皇都本地的。 “家在哪?” “这,这就是我家。” 扇柄轻轻点了点那人的脸,江烛染语调放缓“这一家只有一个老爷子和他的孙女常住,你说这是你家,有什么证据?” “那老头是我爹,那小兔崽子是我女儿。我这是回自己家,你凭什么管我……” “你见过谁家把自己爹绑在柴房的?” “那老头……” 啪的一声,那人脸上又多了道红痕。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管好嘴,别嚷。那老爷子现在还晕着,你把人怎么了?” “只是把他打晕了。” “如今人证还晕着,你的话不可信,等到能验证你口供的人来了,我再来问你话。”江烛染道“扶霜,把她的嘴堵上,绑结实了关到柴房去,等这家老爷子的孙女回来了,再把人带过来。” 身后,沈流烨派人去叫老爷子的孙女回来。 入室抢劫这种事,搁谁碰上了都得喊一句倒霉。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的孙女阴沉着一张脸,跟着沈流烨派去叫她的侍卫回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怒火中烧。 “草民卫氏,见过大人。” “事情的经过,想必来的路上,你已经听我府上的侍卫说了,那人如今被关在柴房里。她自称是老爷子的女儿,是你亲娘,此事当真?”江烛染开门见山问道。 “当真。”这两个字说出来,堪称是咬牙切齿。“她干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原来也就干些小偷小摸的营生,整天不务正业,每日泡在秦楼楚馆里花天酒地,银子花完了,就回家抢,不给就打人,我爹,就是被她活活打死的。” “她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没想到,这次又来抢钱。” 原来是个色中饿鬼。 江烛染想起树底下那个板斧,问道“你们家里,可有人用重斧砍柴?” 平常家用的斧子,都是小斧子,且刀刃上因为劈柴过多,经常是有些卷刃或者是缺口的。像那么大斧子头而且不带任何过度使用痕迹的,实在少见。 卫氏摇了摇头,“那斧子,草民没见过。” 那就是那个女人带回来的了。 江烛染花了片刻时间,大体了解了这家人的情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人要以较低的价格售出这块地皮。 家里有这么个要人命的,老爷子和这姓卫的孙女都想趁着她还没回来的时候,把地皮连房一块卖出去,也好摆脱了这么个阎王。 今时今日,算是阎王上门来索命,碰上江烛染这么个救世主。 “既然这样,我便多管一次闲事,帮你解决了这个害人的玩意儿也未尝不可。” 第34章 放狗归山 江烛染让人把那入室抢劫的女人带上来,把她绑在院子里的树底下。 卫氏冲上前,狠狠给了她两拳,还想着再打几下给被打晕的老爷子出口气,被江烛染拦住了。 “别着急,等问完话,再打也不迟。” 江烛染把那一臂长的板斧拿过来,扔到女人的脚下,“还是刚才的规矩,我问,你答,别说废话。” 女人盯着江烛染,撇着嘴笑了笑,颇为有恃无恐。 “这板斧,从哪弄来的?” “别人送的。” “谁送的?” “青峰山,青峰寨的当家,听过没?这板斧就是她送的。” 难怪这么不怕死,原来是有靠山。 “嘿,官府都拿我们老大没办法,我说,这位大人,您就别多管闲事了。免得到时候,给自己招惹来祸患。” 那卫氏一听女人入了山寨做土匪,面如土色,惊慌着看向江烛染,“大人,这,这该如何是好?” 江烛染让卫氏稍安勿躁。 皇帝脚下都能生出这种乱事,也实在是江烛染意料之外的结果。 但是江烛染考虑的,是这女人所说的“官府也拿我们老大没办法”。 青峰山位于紧挨着皇都的宁州,也就是说,宁州的官府曾经派出过人手前去剿匪,但结果并未见效。 宁州把山匪的事上报过皇帝吗? 还是早已上报了,但中途被人截下了文书? 看这女人这般得意,那青峰寨十有八九已经做大做强,否则,这女人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到在皇都犯事。 “你来皇都,是为了做什么?” 那女人不吭声,江烛染踢了脚地上的板斧,“不想被这斧子砍上一刀,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我们寨子里的规矩,寨内的事,不能外传。” “哦,既然你不肯说,那也没必要留着你了。”江烛染笑着,提起了板斧“我先砍上你一刀,不过,我这人没习武的天赋,这一刀下去,会砍在哪,我可不敢保证。”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江烛染,死咬着牙,始终不肯吭声。 江烛染提起板斧,手起斧子落。 “我说!我说……” 也不是什么命硬的人。 那斧子锋利的刀刃就架在她脖子上,甚至刮出了血丝,女人吸了口气,连忙喊道“大人,你先把斧子从我脖子上拿下去,我都说,都交代。” 吓唬了一下,果然听话了很多。 “行了,说,来这儿做什么?” “来凑银子,我们老大,每隔十天就会派出一队人出寨子收集银两,每人至少带回十两银子,没有银子的,带几个模样不错的儿郎回去也行。” 说着,她目光向江烛染身后移去。 江烛染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温和道“眼睛不想要了就直说。” “哎,头发,大人轻点儿,要秃了,秃了!” 江烛染松开她的鸡窝头,问道“收那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 “我们老大,打算扩大地盘。” 也就是拿银子把窝盖大了。 既然如此,还是有必要未雨绸缪。 “想不想活命?” “您不能杀我,我们老大要是知道我被杀了,肯定会给我报仇……” 江烛染用扇子敲了敲她脑袋,“别废话,今日,我要是把你送进衙门里,你以为你还有命能等到你们青峰寨的老大来给你报仇?” “大人,别送我去衙门,我,我可以把我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放我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卫氏上前道“大人,草民请您,把她关进衙门,这人作恶多端已久,留着她只会害更多的人。” “小兔崽子,我是你老娘!你怎么能……” “啪” 江烛染的扇子落在她脸上。 “别吵,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你可以安全离开皇都。” “好,你说。” 看出江烛染也不是什么善茬,女人收敛了些,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卫氏家里还有为数不多的一点笔墨,江烛染让这女人用笔在破布上画下去青峰寨的路线。 “把青峰寨里头的构造也一并画出来。” “大人,这……” “被送进衙门,还是安全离开皇都,你自己选。” 女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提笔画了下来。 “你从皇都,除了来了自己家,还抢劫过别人家吗?” “没有,原本想着,抢完老东西的银子就走,没想到……” 没想到半路遇到个江烛染。 江烛染让卫氏搜刮了一通女人身上的口袋,把所有的银子翻了出来。 卫氏又捡起地上堆着的碎银子,加在一起数了数,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大人,银子都在这儿。” 江烛染点了点头,“扶霜,你去把人带到城外放了。” 那女人一听要放了她,高兴的连喊“大善人”。 江烛染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的和善“我这人不喜杀生,如今放了你,你可要惜命。再提醒你一句,在皇都发生的事情,最好别让你们老大知道,不然,你小命不保啊。” 那女人当然知道,如果让土匪头子知道她把青峰寨的具体路线透露出去,她这条命肯定保不住,当下点了点头,跟着扶霜离开了。 扶霜两人走后,卫氏跪在江烛染面前,狠狠磕了两个头,“大人,草民感谢您救了草民的祖父,但是,此人若是不除……” “当有后患”,江烛染截住她的话,笑着点了点头,“你是非黑白分的清清楚楚,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大人,草民斗胆一问,将她放走是为何?” 江烛染看向沈流烨,“阿烨,你觉得呢?” 沈流烨道“妻主既然让她画下了去青峰寨的路线,接下来,当然要确定她所画的路线是真是假,以便为之后拔掉整座青峰寨做准备。” 江烛染点头“知我者,夫郎也。” 文官当道,武官受到排挤,让文官去做剿匪的事,无非是纸上谈兵。 但剿匪一事,没有文官的出谋划策也难以成功。 自古文武势不两立,江烛染也没寄希望于宁州官府。让文官放下身段去请武官帮忙剿匪,简直难如登天。 兵部缺少一个崛起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已经出现了。 第35章 搞事情 卫氏的祖父醒来的时候,江烛染已经把入室抢劫的事情处理完了,老爷子对着江烛染和沈流烨又是一通声泪俱下的感谢,把老爷子家的地皮买下后,两人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两人对坐,沈流烨问道“妻主,你不仅仅只是为了确定路线,才把她放回去的?” 说的是那个入室抢劫的女人。 “什么都瞒不过你”,江烛染把玩着手里的菩提手串,笑道“把她留下,容易打草惊蛇。整个银兰未必只有青峰寨这么一个土匪窝,高坐于明台之上,往往看不到地上的尘埃,皇帝如今并不知晓土匪横行,等她知道时,早已经晚了。” “妻主想要将所有土匪,一网打尽?” “并非是我想。” “那是何意?” “游船那日,兵部尚书曾与我交谈,这剿匪一事,比起我,兵部尚书会更想做。” 江烛染与兵部尚书关于请兵的交易并没有瞒着沈流烨。 如今兵部尚书在加急凑齐做这笔交易的银两,而江烛染,自始至终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能够帮兵部摆脱恶性循环的现状。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江烛染自然不会放过。 夜里,掌灯时分,扶霜踏着月光回王府领命。 “王爷,派去跟踪的人回来了,确定了青峰寨的位置无误。” 江烛染点头,把一封信递给扶霜,“把这封信交给兵部尚书。” 月黑风高夜,扶霜把信送到兵部尚书府上。 一头白发的孙尚书打开信封,就见信上写着: 明日辰时,御极殿面圣,请缨剿匪。皇上问其成算,务必立下军令状,以死明志。 寥寥几句,孙尚书双手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的场景。 她求江烛染帮忙,江烛染也确实给了她一个机会。 但是…… “王爷可有说,那交易银两的事?”,孙尚书问道。 游船那日,她请江烛染帮忙,让虎卫军能够吸收些新兵,重新运转起来。江烛染答应这笔交易的同时,也提出了白银万两,黄金千两的条件。 即便是时隔多日,孙尚书仍旧没凑齐这些银子,但江烛染已经把虎卫军崛起的机会递到了她的手上。 扶霜摇头“王爷只让奴婢送信,其他奴婢一概不知。” 此件事了,扶霜回了王府复命,孙部尚书辗转反侧一整夜,时间便来到了翌日清晨。 江烛染给兵部尚书定下辰时整来觐见皇帝,她自己则是提前了半个时辰到了御极殿。 彼时大内总管福来见了这位多日不见的王爷,一步一颠的迎上前去,“王爷,这许久未见您了,近日可好?” “极好”,无事献殷勤,江烛染瞧着福来的样子,像是在拖延时间,以往这个时候,福来都巴巴地盼着她进去,而不是和她在这殿外寒暄闲谈。 江烛染也不和她绕弯子,开口道“还有谁在大殿里?” 福来的笑出的褶子在脸上颤抖,“回王爷,太女殿下也在。” “呦,这可真是巧了,我进去打个招呼。”说着就大步流星往里走。 吓得福来赶忙上前,“我的王爷哎,您就饶了奴这把老骨头,这主子吵架,奴才们遭殃啊。” 阖宫上下没人不知道桓王和太女不对付,这会儿让江烛染进去,两人见了面,要是在皇帝面前吵起来,把皇帝吵烦了,回头挨罚的还得是宫里当差的福来。 江烛染停住脚步,“本王不为难福姑姑,劳你且去通禀一声,就说桓王觐见。” “王爷,您开玩笑不是?这会子进去通禀,皇上不允该如何?不如等太女殿下出来,您在……” “你不通禀?好,本王自己进。” 入秋时节,福来硬是急出一脑门子汗。 “哎,王爷,您止步,止步。老奴去通禀,这就去,您稍候片刻。” 惹不起这位祖宗,福来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去。 不一会儿,她僵着一张脸出来,“王爷,您可以进去了。” 江烛染笑着走进去,看得福来心惊胆颤,生怕里头会传出吵闹声。 计划赶不上变化,江烛染没想到太女会在,但她原本的计划都是在卡着时间进行,不可能因为太女在,她就把时间推后。 殿里,太女跪在一旁,皇帝看向走进来的江烛染,冷哼一声。 看样子是太女挨罚了。 江烛染虽然不知道太女因为什么事罚跪,但这不妨碍她高兴。 “臣见过皇上”,扭头笑嘻嘻道“呦,太女也在呀。要不,臣等会儿再说臣的事,皇上先处理完太女的事也无妨。” “行了,少在朕这儿耍宝,有什么事就说。” 江烛染瞥一眼太女,“皇上,要不请太女回避一下?” 剿匪这事儿可不能让太女捡了漏。 皇帝看着江烛染,叹了口气,“太女,你先出去。” 江烛染目送太女离开,等人彻底走出门,这才开口道“臣昨日和夫郎出去游玩,发现了件大事,所以,特来禀报皇姐。” “你这混不吝的,又发现什么了?”皇帝不以为然。 “臣昨日,偶遇一家院门内锁,在那户人家里,抓住了一个土匪。” 皇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有土匪,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皇帝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盯着江烛染道“好端端的,你去那户人家做什么?” “臣的夫郎身体不好,食欲不振。臣让人打听天下美食,听说那家里的老爷子能做得一桌拿手好菜,臣带着夫郎去品尝美食,于是遇到了入室抢劫的土匪。” “那人从宁州青峰寨来,为的是为寨子里抢些银两回去,用来扩大寨子。” 皇帝看向江烛染,目光里带着审视,“朕从未听宁州使说起过此事。” 果然,皇帝毫不知情。 江烛染作揖道“皇姐高坐明台之上,难免会被人蒙蔽试听,臣恳请皇姐,派兵剿灭山匪,以绝后患。” “老八,你说宁州有匪,可长久以来从未有人上报,朕究竟该听你一面之词,还是再查此事?” 第36章 继续搞事情 江烛染清楚,皇帝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她说的话。 毕竟说话讲究证据。 但江烛染等得起皇帝去查证,宁州的百姓可等不起皇帝去查证。 “皇姐,不论是从皇都派人去宁州查看,还是让宁州知府亲自上报,查证的时间足以放任青峰寨做大,不仅青峰寨如此,其他各个山寨也是如此。” 一来一回,不仅仅是耗费时间,还是在放任忧患丛生。 “那朕就听听,你的想法。” “臣建议,出兵剿匪。” 江烛染胆子大,这点皇帝已经有所体会了,但是,她能张嘴说出“出兵”两个字,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朕尚且不确定你所说的山匪一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如今让朕下令出兵,倘若出了差错,你让朕如何是好?” “既然是臣提出的主意,当然由臣担全责。” 话毕,江烛染听到皇帝笑道“老八,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责任心?你担责?你哪一次不是躲着事走,如今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差事——老八,朕怎么觉得,朕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当今的皇帝了解的是原主,自然不是现在这个江烛染。 江烛染这人,自幼就是个胆子大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 皇帝的话语里带着好奇,也带着试探。 有哪个当皇帝的,能容忍臣子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估计也没几个皇帝能忍得了。 眼前这个皇帝就更忍受不了了。 银兰太平许久了,她想成为明君,这表面的太平并不足以满足她的野心。 江烛染不但要助长皇帝的野心,还要利用皇帝的野心,达成自己的目的。 “臣相信,皇姐即便之前不了解我,游船宴过后,对臣,乃至对臣的夫郎,应该都有所了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翰林院的钱掌院已经把她在游船上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了皇帝。 “你那夫郎,是个人物。”这话,就是间接承认,皇帝她已经知道了游船上的事。 钱掌院作为皇帝的眼睛,自然会事无巨细的把整条游船上所有人的动向囊括其中。 江烛染和兵部尚书的约谈,估计皇帝也已经知晓。 不过江烛染并不担心这一点,皇帝想要掌控一切,那就让她掌控就是。 “皇姐,银兰之太平,浮于表面,且漏洞颇多,此后种种后患,都会出现,臣今日来此,就是特来告知皇姐此事,请皇姐做个决断。” 要么安排人先去查查是否真的有青峰寨,看江烛染所言是真是假。要么剑走偏锋,直接派兵剿匪。 皆是利弊各一半。 皇帝沉思片刻,说道“朕若出兵,你可有人选?” 门外,福来走进来,“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江烛染笑道“皇姐,与其让臣来推荐人选,不如听听孙大人怎么说。” 时间卡的刚好。 这么巧合的时间节点—— 皇帝看一眼江烛染,“你让人来的?” 江烛染点头,直言道“是,剿匪这件事情上,没人比兵部更有优势。” 福来在一边恨不得缩成个球。 王爷与朝臣私下来往也就罢了,还搬到台面上承认,这是真不怕犯了皇帝的忌讳,被砍脑袋。 江烛染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她要是怕死,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皇帝没有福来预想中的暴怒,只道是“让她进来。” 福来踱着步子退出去,不久,兵部尚书走了进来。 “臣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孙爱卿,说说,你对剿匪派兵一事,可有合适的人选?” 可谓是开门见山。 孙尚书一惊,着实没料到皇帝一上来就这么问。 斜眼瞥向江烛染,见她低垂着头站着,泰然自若,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底气。 “臣推荐虎卫军统领参与剿匪一事。” “虎卫军?”皇帝显然并没想到这么个人,“她有什么优势吗?” “虎卫军统领,此人骁勇善战,骑术一流,善使棍棒,有着很强的作战经验。” “朕记得,虎卫军统领,曾经是蒋家三代人前后相继,如今这虎卫军统领也是蒋家女?” 孙尚书点头,“此人,正是蒋老将军的嫡系孙女。” “虽然如此,但这剿匪,毕竟不是只拼家世,孙爱卿,你如何能保证,此人定能成功剿匪?” 孙尚书想起那夜,江烛染给她的信上,那句以死明志。 倘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机会恐怕寥寥无期。 孙尚书知道对于武官而言,机会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此前犹豫着,这军令状,是否有立下的必要。 但当皇帝要一个保证时,孙尚书才恍然发觉,江烛染提出的立军令状,才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兵部没有战绩,要想说服皇帝,非立军令状不可。 “臣,愿立军令状,剿匪败,则以死谢罪。” 皇帝看向江烛染,江烛染低着头。 皇帝看向孙尚书,孙尚书头垂的更低。 皇帝觉得。这俩人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但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山匪一事当真,剿匪成功,在她统领朝堂的时期也算有了功绩。 “既然孙爱卿都立了军令状,朕便信你一次。” 皇帝走到江烛染面前,“老八,既然孙爱卿都立了军令状,那你……” “臣也立个军令状,若是青峰山当真没有匪徒,臣让皇姐白派兵一场,臣就以死谢罪。” 都不带怕的。 江烛染笑着,抬头道“皇姐,要是青峰山当真有山匪,蒋统领又剿匪成功,是不是得论功行赏?” 江烛染冒了点风险,当然也要求同等的利益。 真正说起来,江烛染始终是个商人。能够最大限度的捞到利益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哼,朕就知道,你总不可能毫无所求。说,想要什么?” “臣想要,武试主考官的位置。” 江烛染这话一出,顿时让皇帝以为,她这个八妹终于悄无声息的疯掉了。 “老八,你说说,你是会骑马,还是会打仗,武试的主考官,再不济也得是个武官,你一个王爷,凑什么热闹?” 第37章 中毒 江烛染不知道武试的主考官历来都是从武官里任命的传统? 江烛染当然知道。 行家看行家,看的都是里头的门道。 江烛染这个跟文官武官都毫不沾边的闲散王爷,自然难以让皇帝信任。 “老八,你还是换一个稳妥的要求。要银子,或者是金银珠宝,朕都能在可取的范围内满足你。至于担任考官,你这是纯属胡闹。” “那臣就退而求其次,臣要选拔武试主考官的任免权。” 简而言之,她想要谁当主考官,谁就是主考官,她想罢免谁就罢免谁。 这话说的任性。 孙尚书已经缩起了脑袋,生怕皇帝觉得桓王有野心,一怒之下痛斥桓王,她这个兵部尚书也得跟着挨骂。 皇帝反而十分平静。 比起闲散王爷要当主考官,还是闲散王爷要一个主考官的任免权来的靠谱一些。 “朕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不过,你得与兵部尚书共同行使这个权力。” 放着一个闲散王爷搞任免权纯属是胡闹,皇帝讲究君无戏言,她拒绝了江烛染第一个请求,不好再拒绝第二个。 给江烛染权力的同时,也要有一定的制约。至少有兵部尚书作担保,即便是江烛染想要胡来,兵部尚书也会拦着。 定下条件要求,江烛染和兵部尚书各自立好军令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极殿,江烛染神态自若,孙尚书冒了满头冷汗。 福来见着江烛染出来,那叫一个欢天喜地,堆着褶子的脸上笑出了花来“王爷,孙大人,您二位慢走。” 出宫的路上,江烛染和孙尚书一路静默无言,一直到了宫门口,孙尚书停下脚步,说道“王爷,您这般行事毫无顾忌,恐怕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江烛染的目的可谓是毫无遮掩,孙尚书犹豫了一路,最终还是决定劝告江烛染一二。 不料江烛染笑道“本王知道。” 孙尚书惊疑不定,不知道江烛染这是闹的哪一出。 江烛染看出她的疑惑和顾虑,低声道“能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不防备底下的臣子,这是常事,孙大人尽管放心。你我若是毫无野心,怎么为那位所用,高官厚禄、王侯将相,哪个又不是靠着野心和不要命的勇气拼杀出来的。” 她自行往前走,独留孙尚书一人凝视她背影良久。 世人都道桓王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她却不像人们预料的那般毫无城府。 这人,分明是把野心摆在了脸上,张扬着不怕被人看到。 论起玩弄权术,御极殿里的那位或许是第一,但论起城府,这桓王与那位也不遑多让。 孙尚书想起游船的前一夜,她与皇长女秉烛夜谈,那时皇长女提议让桓王帮忙,她尚且是半信半疑。 如今看来,皇长女也早已察觉了桓王的不同。 再看江烛染背影,已经渐行渐远。 孙尚书小跑了几步,扬声道“王爷慢些,老臣和您一起出宫。” 江烛染出了宫门,只走了几步道,便看到宫门口一个穿着桓王府小侍袍子的人跟在扶霜身后。 正眼瞧那人的模样,正是沈流烨身边的枳夏。 枳夏见到江烛染,慌忙跑上前去,“请王爷,回府,瞧瞧郎君。” 一副哆哆嗦嗦要哭出来的模样。 江烛染深感不妙,且让孙尚书先行一步,与孙尚书拜别,这才问道“郎君怎么了?” “郎君今日用了早膳,回典芳阁后,一直在榻上昏睡,奴才几个唤了郎君好几遍,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以,奴才请了医师,医师说,郎君中毒已深……” 江烛染不知道枳夏后来又说了什么,她脑袋里已经开始设想起各种阴谋论。 是沈流烨挡了谁的路,以至于被人下毒?或是沈家的阴谋诡计?莫非是吃了什么忌口的东西? 断然不能乱想下去。 江烛染让扶霜带上枳夏,几人赶回了桓王府。 典芳阁,医师的药童拿着各种药材往膳房里跑,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医师聚集在一处,嘴里念叨着病因病理。 江烛染到的时候,一个医师正从寝殿出来。 “郎君如何了?” 那医师见拦路的是桓王,作揖道“如今,郎君意识尚不清醒,臣等只知是几种毒药混合而成的慢性毒,却难以辨明解药的配置。且郎君中毒时日颇长,此事,臣等只得尽力而为。” “他何时能醒?” “喝了缓解毒性的药,大概再等上一两个时辰。” “若是给你们时间,多久能配置解药?” “知毒药成分,才可配解药,如今毒药成分尚不明确,臣实在难以保证。且郎君身患寒症,难保在解毒过程中,药性会激发寒症发作……” 江烛染知道,这种情况,要想配置出解药,堪称是遥遥无期。 几个医师低垂着头,怕江烛染怪罪。 院子里静悄悄的,都在等江烛染的反应,或者说,都在担心江烛染会为此发怒。 “扶霜,你让管家去趟宫里,请太医院掌院。” 江烛染撂下这句话,自己去了寝殿,留下院子里的人彼此对视。 谁也不知道江烛染心情几何。 寝殿里尚且燃着药炉,屋子里暖意融融。榻上的人不似以往生病时冷的睡不着,而是紧闭着一双眼,像是要一睡不醒。 江烛染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沈流烨,脑子里放着从她穿来这个世界到现在的每一幕。 医师说沈流烨中毒时日颇长,但江烛染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至今,这是第一次见沈流烨毒发时的样子。 可能给他下毒的人,无非是那几个。 季鄢、沈清元,原主或者是柳长浣,再不然,就是沈流烨无意间挡了谁的路,被人盯上了。 沈流烨从来没说过中毒的事,于是江烛染也默认,只要让他保暖到位,尽量减少寒症发作,沈流烨就能平安度过一辈子。 眼下看来,是她难得天真了一回。 从太阳高悬到弦月初上,整整半日的时间,江烛染守在沈流烨身边。 直到江烛染开始怀疑沈流烨是不是就此与世长辞,沈流烨睁开了眼。 屋里灯光熠熠,江烛染对上沈流烨迷茫的眼神,终于笑出了声,“阿烨乖,告诉我,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错在哪了 沈流烨从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短短几息之间,他察觉到江烛染的异常。 “妻主,你怎么……”他总觉得,江烛染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阿烨,先告诉我,中毒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嗓音温柔,连嘴角都是上扬的,她就那么坐着,却偏偏让沈流烨有种压迫感。 像极了他游船落水那日,江烛染的状态。 “中毒,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沈家。” 江烛染目光扫视着他苍白的面孔,唇角的弧度加深,“是沈清元,还是季鄢?或者是沈执月?” “是季鄢。” “哦,原来是他啊。” 江烛染像是纯粹好奇,斜倚在床榻边,轻声问道“他是怎么给你下毒的,阿烨清楚吗?” “通过井水,沈家偏院的那口井,是我日常用水的来源。我在沈家不受待见,去偏院给我送饭的差事没几个人愿意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己去膳房拿饭。” “有一段时间,季鄢院子里的一个小侍总往我那偏院送饭,一开始还没什么,时间一长,我便起了疑心。” “等阿烨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那毒素已经不好清除了,是不是?” “嗯。我曾经私下找过许多民间医师,无一人能解毒,好在我发现中毒时还不算太晚,好歹保住了性命。” 所以,也将就着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连毒发时的条件都不确定。 “毒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只是浑身酸痛,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感觉。” 江烛染歪头看着沈流烨,一手支着额头,“阿烨骗人。” 她可不信,沈流烨只是因为酸痛才昏睡不醒。 “妻主,我……” 江烛染轻轻嘘了一声,笑着拍了拍沈流烨,“小骗子可没资格叫我妻主,阿烨,我现在不想听你说假话,所以,你还是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江烛染说着,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沈流烨莫名觉得心慌,就像江烛染这个人要立刻从原地消失一样。 “妻……王爷,陪我一会儿好不好,等我睡着再走。” “好。” 沈流烨闭上眼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时此刻的江烛染,但也不想让江烛染就这么离开。 他睡不着。 但是只能装睡。 江烛染的视线扫过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扫过他紧抿的唇角。 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她精心挑选的水晶瓶子,除了表面的裂痕,就连内部也是千疮百孔。 灯光下,光线没有顾及的阴影里,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的小飞蛾扑腾着,许久,又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阿烨睡着了,我也该去忙别的事情了。阿烨,晚安。” 屋子里寂静无声,过了许久,沈流烨睁开眼。 江烛染走了。 她知道自己装睡吗? 她肯定是知道的。 但是,江烛染没有给他睁开眼说自己没有睡着的机会。 沈流烨坐起身,披着大氅走出去。 门口,两个护卫拦住他“郎君,王爷吩咐,没她的允许,您不能出去。” 沈流烨脚步一顿。 这算是变相囚禁吗? “王爷亲口下的命令?” “是,请您回去休息。” 沈流烨扫视四周,小侍们还是原来那些,但周围添了许多护卫。 枳夏和几个手里端着食盘的小侍过来,“郎君,晚膳已经备好了,您昏睡了半日,也该用些膳食了。” 沈流烨回到屋里,看着小侍有条不紊的摆膳。 两素一荤一汤,还有一盘甜点。 “典芳阁,什么时候又能做甜食了?”江烛染,这是不打算管他了吗? “郎君,这甜点是揽风苑那边做好送来的。”枳夏回道。 既然是揽风苑送的,那就是江烛染的命令了。 不能出门,可以吃甜食,她离开前说了句晚安…… 沈流烨放下筷子,食不下咽。 他醒来后,江烛染极其异常的态度。明知道他在装睡,却视而不见。 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 沈流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些有的没的,眉头蹙起。 他还是想要出去,去找江烛染,问她究竟怎么了。 沈流烨想不明白。 他走出门,那两个侍卫照旧拦着。身后,枳夏劝他回来先用完晚膳。 沈流烨拔下头上的束发簪子,抵到自己的脖子上,冷声道“不想本君血溅当场,就都让开。” 那簪子已经给他戳出一道红痕。沈流烨死死抓住簪子,一步一步往外走。 枳夏跟在他后面,哀切的喊道“请郎君三思。”沈流烨这般出去,已经是违命不从。 沈流烨不能忍受江烛染那种虚无缥缈的态度,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只知道,江烛染的异常状况让他感到不安,他不能牢牢抓住她。 从典芳阁到揽风苑,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沈流烨却觉得走了很久。 揽风苑外也有护卫拦着,甚至扶霜也在院门口站着。就像江烛染料到他会从典芳阁出来一样。 “郎君,您请回。王爷的命令,今晚谁都不见。”扶霜低头作揖道。 沈流烨握着簪子,未吭一声,手上用了几分力。 鲜血染红了大氅的毛绒领。 “郎君,慎重!”扶霜在府上这么久,头一次见这阵仗。恨不能马上把沈流烨手里的簪子抢下来。 沈流烨一动不动,殷红的血珠子连成了串,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 “您稍候,我去禀报王爷。”扶霜跑着进了揽风苑。 枳夏想要把沈流烨手里的簪子夺下来,却被沈流烨躲开。“郎君,您身体要紧。切莫因为与王爷置气,伤了自己才是。” 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沈流烨不知道等了多久,扶霜走了出来,竟是探手过去,往他手腕处一拍。 沈流烨感到手腕一阵酸麻,簪子被扶霜夺了过去。 扶霜后退两步,躬身道“奴婢多有冒犯,请郎君恕罪。” “她让你这么做的?”沈流烨声音很轻,带着些微颤音。 “王爷吩咐,取下您手里的利器。” 所以,是宁肯让人夺了他的簪子,也不肯见他吗? 头顶的乌云笼罩住弦月,狂风骤起。 沈流烨感受到脸上的凉意,抬头看去,天上下起了雨。 沈流烨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也不肯离去。他想再等等,等江烛染出来,等她会再次心软。 亮着灯光的那间屋子,一扇门被推开,江烛染拿着伞,一步一步走出来。 她把伞撑到沈流烨头顶,凝视他片刻,指尖覆上他的脖颈,“沈流烨,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第39章 漂亮笨驴 沈流烨并不明白,从江烛染离开王府进宫面圣,到她回来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一直都在昏睡。 直到他醒来时,看到江烛染在床榻旁看着他。 或者是他醒来后,说错了什么? 仍旧是一头雾水。 沈流烨的发尾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秋季的第一场雨来的很急,他不过是站在雨里片刻,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妻主,我冷。” 沈流烨知道,只要他肯撒娇,她就总想着放他一马,随了他的心意。 江烛染岿然不动,“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这一次,江烛染没有关心他,没有安慰,甚至连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陌生得不像是江烛染,或者说,江烛染从来没有用这么陌生的态度对待他。 扶霜领着护卫和枳夏一同离开,风雨里,就只剩下两人。 沈流烨打了个喷嚏,把大氅往自己身上裹了裹。江烛染擦掉沈流烨用簪子戳出来的血,“走,进屋说。”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江烛染借着光线点燃了暖炉,然后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过来喝点茶。” 沈流烨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目光始终不离江烛染。 温热的茶水驱散了寒意,沈流烨似乎又活了过来。“妻主,我不知道错在了哪,妻主能告诉我吗?” 屋里一片沉寂,等到沈流烨怀疑江烛染不会再回答他时,江烛染出声道,“中毒的事,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知道沈流烨在沈家过得并不好,但是不知道沈流烨竟然被季鄢下了毒。那么,除了下毒这件事呢?沈流烨还瞒了她什么? “妻主,这毒已经在我身体里许多年了……” “想说你已经习惯了?还是说你从来没担心过,一旦毒发,就有可能倒在任何地方昏迷不醒。沈流烨,你知道倒在外面,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吗?” 好的情况,被人送去官府或者是医馆,坏的情况,直接被发卖出去,从此世界上还有没有沈流烨这个人都未尝可知。 “我知道错了。”他声音低微,头也垂的低低的,坐在江烛染对面,不敢看江烛染一眼。 “知错?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知道错?沈流烨,我之前就说过,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你是当真把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 江烛染一时间恨不得甩袖离去,听到沈流烨的啜泣声,把自己的丝帕从袖袋里拿出来扔到他怀里“既然知道自己中毒,为什么不让我替你找解药,为什么对中毒之事一字不提?沈流烨,你是从来就没有想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还是想等你死了,让我给你陪葬?” 沈流烨攥紧了那条丝帕,轻轻擦掉眼泪,还是那句“我错了”。 江烛染从木箱里拿出面纱,剪下一块拿在手里,给沈流烨处理被他拿簪子戳出来的伤口。 打不得骂不得的活祖宗,说重了话还要哭。一个不注意,就能整出个自残的办法。 “沈流烨,老天爷当真是派你来克我的。” 沈流烨听出她话语里的嫌弃,揪住她的袖口,泪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妻主别不要我。” 江烛染指尖擦掉他的眼泪,嗤笑道“怎么,如今我算是被你赖上了?” “我,我把以前的事都说给妻主听,所有的病,也都告诉妻主,妻主别不要我,也别不理我,我不想被关在典芳阁,甜食也不吃了……” 越说越慌张,越慌张哭得就越厉害,江烛染叹了口气,“没有不要你,也不会不理你,只是怕因为生气会迁怒于你,所以才不见你。” “生气也没关系的。” 可怜巴巴的。 “即便你这么说,我若是真的生气了,你可不得委屈死?”江烛染没办法保证在这件事情上不对沈流烨生气。 这个人太不把自己的死活当回事。 沈流烨抬头看着江烛染,“妻主,今天为什么把甜食送去了典芳阁?” “可怜你,让你吃点儿甜的,怎么,还不乐意?” “我以为妻主不管我了。” 江烛染笑了笑,“你若是再有什么事瞒着我,下次,便真的是不管你了。” “没有下次了。”一副好学生做检讨的样。 因为只点了一盏灯,屋里灯光昏暗。 沈流烨注意到江烛染的衣裳颜色一块深一块浅。 “妻主先去换件衣裳。” 江烛染给他撑着伞,他没怎么被淋,江烛染的半边肩却是淋了雨水。 “方才要死要活的见我,还拿簪子扎自己,现在怎么没刚才那股子倔劲了?” “我错了。” “沈流烨,你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倔驴,只会认错,死不悔改。”天知道江烛染听到沈流烨昏迷不醒的消息后,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迟早得被你这头倔驴吓死。” 丢下这句话,江烛染去了里间换衣裳,沈流烨听着窗外雨声,暗自咬了咬牙。 等到江烛染从里间出来,沈流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妻主心里没有我了,我如今的地位,竟是头驴。” “此言差矣,沈流烨,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笨蛋驴,在我心里,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 沈流烨“……”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小笨驴,今日之后,你要牢牢把我说的话记在心里。其一,不准瞒着我任何事情。其二,不准采取任何伤害自己的手段达到目的。其三……”,江烛染停顿片刻,“不用患得患失。” 沈流烨从典芳阁出来找她是意料之中,但沈流烨敢拿着自己的命威胁护卫是意料之外。 笨驴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很多东西,她还要一点一点的教给他。 第40章 罚你关禁闭 江烛染没打算把这件事轻轻放过去,沈流烨这种视自己的命如草芥的态度,实在让人心惊。 他不曾告诉过江烛染自己中毒的事,甚至江烛染和他相处这么久,他连找医师来给他解毒的迹象都没有。 就这么摆烂式活着。 夜里的雨下的愈发大了,江烛染让沈流烨换了件大氅,把他的头发擦干,又让人给他煮上了姜茶。 “妻主,你不生气了。” 暗戳戳的试探,还带着点劝告的意思。 江烛染嗤笑道,“我怎么敢和沈郎君生气,今日只是把沈郎君关在屋子里,您就能拿簪子戳自己,要是哪一日又和郎君生气,您不得拿个绳子勒死自己。” 阴阳怪气的。 “那是因为妻主不肯见我,我一时心急……” “所以就能狠心扎在自己脖子上”,江烛染多点了几盏灯,屋子里亮堂起来,“我只是一时不见你,你就能以命相逼,若是十天不见你,你岂不是要把自己埋进土里。” “我,我不是……”沈流烨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没拿命逼江烛染。 毕竟只是一时不见,沈流烨就开始慌乱,时间再久一点,他大概会发疯。 “为什么这么担心我不会见你?” “怕妻主厌烦了我。” “怎么会呢,沈流烨,你到底在怕我厌烦你什么?”以至于她只是离开他片刻,却让沈流烨有种要被抛弃的惶恐感。 “怕妻主觉得我多病,不好照看,还中毒,怕妻主觉得我麻烦……” 江烛染听他在那一点一点数着坏处,就好像沈流烨这个人是为了生病、中毒、给别人添麻烦而活着一样。 自卑的不得了。 “沈流烨,你可真是……”怕别人看不起,又怕成为累赘,怕被抛弃,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江烛染把人揽在怀里,轻声道“这些顾虑,分明多余得很,你有那些闲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活的长久。” 对于小病秧子而言,活的长久才是最大的难题。 “只要妻主不嫌弃我,不觉得我麻烦,每天都见我,不会不管我,自然会活的长久。” “怎么,没了我的照看,你便活不长久了?” 沈流烨埋头低声道“没了妻主,我会死的。” 成天死啊活啊的。 江烛染没好气的在他脑瓜上来了一巴掌,下手不重,顺带弄乱了他的头发。 “你要是不想被关在典芳阁出不了门,以后就把这话给我藏进肚子里,这辈子都别说出来。” “以后不说了。” 又怂又能闹腾。 江烛染心道以后就算不说这话,也得给她整出点幺蛾子出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不准再犯,再有事瞒着我,再拿簪子戳自己,就给你锁在典芳阁,这辈子你都别出来了。” “我知错了。”一晚上都在承认错误,明明他还病着。“妻主,我难受。” “别撒娇,今晚上用什么办法都不好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在典芳阁关禁闭,就从明天开始,关满七天才准出来。”江烛染板一脸严肃,教导主任式的说教方式,“再写篇检讨,反省一下你自己的过错。” 沈流烨哀叹两声,揪住江烛染的袖口,“那在禁闭期间,妻主去看我吗?” “不去” 衣袖被人晃了晃。 江烛染把袖口从他手里拽出来,要多冷漠有多冷漠,“七天禁闭,不准踏出典芳阁一步,不准吃甜食,不会有人去探望你。” 沈流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撒娇都不管用了,“妻主不爱我了。” “嗯,对,没错,不爱了。”老娘吓都要被你吓死了,爱不起爱不起。“今夜雨大,你安心在这儿就寝。” “你要去哪儿?”沈流烨见她要走,连忙跟在江烛染身后。 “我去偏房休息。” 指尖给他拢了拢发丝,江烛染轻声道“夜里如果有不舒服的时候就去叫我,伞留给你,没事别乱跑,好好休息,懂吗?” 沈流烨点点头,盯着她的背影望眼欲穿。 江烛染不知道他想让她哄一哄吗? 她当然知道。 但这家猫养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养出坏毛病,要让他知错就改,还是要狠下心给他些惩罚。 按理来说,今晚她就不该心软,让沈流烨关在典芳阁几天,时间长了,他自然长教训。 但是对他稍微严厉一些,沈流烨就会流露出被人抛弃的惶恐感。 可以训,但不能训的太过。不然小疯子哪天真敢把自己脑瓜子开瓢。 江烛染去了偏院,拂霜已经在门口候着。 “王爷,这是郎君方才……扎自己用的簪子。” 把簪子夺下来后,拂霜就一直把它拿在手上,想起那位拿着簪子的狠劲儿,就有一种后怕,簪子扎的再深一点儿,估计就不是流几滴血那么简单了。 江烛染拿过簪子,看了眼上头的血迹,拿了块手帕把血迹抹掉,把簪子放到了桌子上。 “明日,你去查一查吏部尚书家和季鄢的关系如何,再查一查季鄢嫁到沈家之后的事。着重查他私下做的见不得人的事,事无巨细,给我一项一项的查出来。” “是。” 江烛染看拂霜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问道“还有事?” “枳夏说,今晚的晚膳,郎君没吃多少。” 好,不吃晚饭,罪加一等。 “你去,让膳房备些糕点,不要甜的,只挑最管饱的那种,一会儿让枳夏送过去。”给沈流烨饿出点毛病来,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再怎么样也得把他好好养着。 拂霜领命出去。 江烛染听着屋外嘀嗒的雨声,坐在桌边随手拿了本书看。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又被敲响,拂霜走进来,“王爷,三更天了,您也早些休息。” “郎君那边歇下了吗?” “正屋里已经没了亮光,估计是歇下了。” “嗯,知道了,本王待会儿就去歇着,你也回去。” 屋里再次恢复寂静,江烛染合上书,熄了灯,闭眼倚在椅子上。 许久,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正屋和偏房不过几步道的距离,江烛染站在正屋门口,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估计是真的歇下了,这才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床榻上,沈流烨侧卧着,江烛染走过去,把自己常带的菩提手串放到他枕边,在黑暗里看了他半晌,又悄悄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的细微声响起。 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沈流烨睁开眼,看到江烛染放在他身边的东西。 这串菩提手串是江烛染在库房发现的,经常带着把玩,沈流烨从没见她摘下来过。 现在,她把最喜欢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第41章 上门找茬 沈流烨最终还是回了典芳阁,接受禁闭七天的惩罚。 典芳阁里的小侍被沈流烨之前拿着簪子威胁的事吓得不轻,所以对沈流烨关禁闭的事十分谨慎。 生怕一个搞不好,沈流烨又要强行出去。 沈流烨本人却没有被关禁闭的忧愁,雨天就在屋檐下赏景,晴天就在典芳阁四处赏景。 以至于枳夏担心,桓王爷是不是有了新欢忘记了沈流烨这个旧爱的时候,沈流烨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几句。 甚至拿出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深碧色的手串,悠哉问他,“枳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枳夏摇头,“奴才不知。” 沈流烨又把手串带回手腕上,“这是菩提手串。” 枳夏不明白沈流烨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只觉得他家郎君终于在等王爷来看他的日子里等疯了。 典芳阁的小侍们都怕自家的主子失了宠,一改往日按部就班的作风,开始谨慎起来。对于后宅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上报给沈流烨,沈流烨也不拦着,对于小侍们主动递来的情报都照单全收。 直到禁闭的第六日,沈流烨让人在府库给他找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翡翠,自己在屋里敲敲打打整整一天。 而彼时的江烛染,已经收到了拂霜的情报。 “王爷,根据这几日查证的消息,季鄢此人未出嫁时,在季府很是受宠,也因为季鄢嫁给了沈执月,礼部尚书与沈执月的往来也比较密切。” 这一点倒是与江烛染的猜测无异,“那季鄢私下里做的事,查到了哪些?” “季鄢身边曾经有个小侍,作为陪嫁和季鄢一同到了沈府,后来这小侍成了沈执月的通房。” “之后呢?” “季鄢曾因为这事与沈执月产生过矛盾,但很快二人就达成了和解,后来这小侍成了侧君,接他的弟弟来沈府上做客,他弟弟却在从沈府做客期间离奇失踪了。” “你怀疑这侧君的弟弟失踪的事,与季鄢有关?” “奴婢查到,这侧君的弟弟失踪前,与季鄢院子里的掌事公公有过来往。” “季鄢院子里的那个掌事公公查过了吗?” “查过了。他是季鄢嫁到沈家后培养起的心腹,季鄢很是信任他,并且把地产和商铺都交给他掌管。” “嗯,除了这件事之外,季鄢与郎君之间的事,查的如何?” “季鄢与郎君之间的事,只有沈府上的老仆人们知道,但那些人,离开沈府的很多,为数不多留在沈府的那些,也只知道郎君与季鄢的关系并不好,其余知之甚少。” 按照常理来说,留下更多沈府里的老仆人给季鄢做事,他才能在沈府更加有威望,且老仆人往往是最了解家主的那些人,但沈府却让那么多老仆人离开,就不怕后宅事务交接不稳,出了纰漏? 还是季鄢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不得不遣散那些知情甚多的老仆人? 如果说关于沈府后宅还能查出些消息,那有关沈流烨在沈府时的消息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 至少可以确定,沈流烨在沈府时,身边并没有什么心腹人手,或者说即便是有,也被季鄢想方设法打发走了。 越是这样,就越能证明沈流烨在沈府时的境况。 沈流烨不愿意说太多关于他在沈府的事情,所说的大概也只是一些皮毛,江烛染没办法得知沈流烨在沈府时的更多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拂霜,去细查沈府侧君的弟弟失踪一事。” 即便是人死了,也会留有痕迹,江烛染不相信这件事上什么都查不出来。 “是” 江烛染不打算坐在王府里静待消息,沈流烨的毒一时不除,就一直是个隐藏的危险。 叫上几名护卫,江烛染乘马车去了沈府。 沈执月被皇帝罚的禁闭还没有结束,江烛染到了沈府门口,让护卫搬了把椅子来,慢条斯理坐在沈府门口。 沈府的看门护卫看见来的人,立马上前道,“王爷,您若是来拜访沈大人,还请您进去说话。” 江烛染笑道“让她出来见本王”。 “这……王爷……”护卫不知所措、惊慌失措、一头雾水。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沈执月被皇帝下令在家闭门思过,江烛染到人家门口坐着,让沈流烨出门来见她,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这是来找茬的。 江烛染也确实是来找茬的,沈流烨的情况不好,以至于她的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不好,也就不想让别人心情好。 尤其是一想到沈家人还好好的,她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江烛染坐在沈府门口,喝茶、看书,甚至和护卫瞎掰扯,就是不挪一下地方。 任由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江烛染还是老神在在的坐着。 “这是怎么个情况?” “沈大人怎么惹着这位爷了?” “嗐,那沈家也是够可以的,惹上了这位……” 周围叽叽喳喳个不停,江烛染扬声道“让沈执月出来,后宅管理不严,就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让她出来和本王亲自对峙。” 沈府的护卫见事情不妙,去府里禀报。 不出片刻,季鄢从沈府走了出来。 沈执月闭门思过,就算是天大的事她也不能踏出沈府的门,但沈府的其他人可以。 江烛染料到出来的话事人会是季鄢,端着一张笑脸,“呦,让本王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季郎君你可摆的好大的架子。”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礼部尚书府,行得正坐得直,何曾有摆过架子?”季鄢还是那端庄大气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妥。 江烛染瞧他一眼,便把头扭到一边,声音里带着不屑,“以季郎君的身份,怕是不配来和本王说行得正坐得直”。 第42章 间接搞事 桓王的嚣张跋扈是全皇都出了名的,自桓王喜新厌旧宠起了正君后,皇都里的人都道是桓王转了性了,改低调做人了。 但是这低调了还没半年,又开始搞更大的事情。 堂堂王爷,和礼部尚书明面上撕破了脸皮,堪称年度一大要闻。 江烛染不是没考虑这事闹大了怎么收场,但比起过度考虑结果引起的内耗,她更倾向于现在就把事情搞起来。 江烛染一句轻蔑的挑衅,直接让季鄢青了一张脸。 谁家不是对他这个礼部尚书的正君毕恭毕敬的,只有江烛染和沈流烨,一个两个的皆是目中无人。 “王爷,您贵为皇帝宗亲,礼义廉耻应当处处到位,而不是口出狂言,目无礼法。”季鄢站在江烛染的正对面,话里话外都是礼法。 江烛染看他紧紧攥着一双手,高傲的像是只斗鸡,笑着拍了拍手,“本王学识浅薄,不知道什么礼法,不过本王知道尊卑有序,你见了本王,尚且未行大礼。季郎君,先把你自己的礼法做到位如何?” 位高一级的确能压死人。 江烛染就坐在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季郎君,还等什么?把你那礼法拿出来,也让本王和诸位开开眼。” 官职在丞相之下者,除了在宫宴上,其余时候见王亲皆要行银兰朝的大礼。 但众目睽睽之下,这大礼不做全套,就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正君目无尊卑,若是做了全套,活像是因为方才他自己说的话被打了脸。 季鄢没受过什么难堪,今日这出,在他心里算得上是江烛染在折辱他。 “王爷,臣侍是沈郎君的父亲,按常理……” “此言差矣,一来你是继父”,江烛染打断他的话“二来,你是礼部尚书的正君,虽然是续弦,但礼仪之事应当更加注重,比起你所谓的常理,还是礼仪更重要,季郎君,莫要多说,先把这大礼行个完整才是。” 要名声还是要这脸面,全看季鄢怎么做。 要名声,今日这大礼是无论如何都要做,但丢了脸面。 要脸面,今日不行这大礼,但此事过后,皇都不久便能传出礼部尚书正君不顾礼仪尊卑之事。 季鄢哪能看不出江烛染是把他架在了“礼”字上面,但眼下左右为难。 “王爷,不论臣侍这大礼做与不做,您坐在沈府门前,于礼不合。” 江烛染倒是没有反驳他,她今日就是来挑事的,要是符合礼仪也就没有挑事一说了。“你先行了大礼,本王等你把这礼行完,本王马上离开沈府门口。” 季鄢看她一眼,诧异于她如此好说话,但又觉得不对劲,“王爷此言当真?” “假不了,放心,在场的诸位都看着呢。” 季鄢犹豫再三,俯身呈九十度角一拜。“沈府正君,拜见桓王爷。” “嗯,不愧是礼部尚书正君,这大礼真是做的到位。” 季鄢板着张脸,“王爷谬赞。这礼也行完了,您看是不是该……” “没错,本王该进沈府拜见一下沈大人了。” 江烛染让人收了椅子,潇潇洒洒往沈府里走。 季鄢反应过来,江烛染这哪是不在沈府门口坐着了,这是原本就打算直接进沈府。 刚才那一来一回纯属是拿他开涮呢。 江烛染回头看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季郎君,怎么站在那不走了?快来前面领路,本王去见一见沈大人。” “王爷,这……要不改日……” 江烛染半点不停脚步,人站在沈府门口,护卫没季鄢的命令,不知道这大门是开还是不开。 “看季郎君这意思,还是想要本王在沈府门口多做一会儿啊。”说着就要做势往回走。 季鄢上前几步,一脸严肃的样子,“还不快给王爷把府门打开,都愣着干什么!” 再让江烛染坐下去,今日就得传出沈府把王爷关在门外拒不见客的事。 季鄢硬着头皮给江烛染带路,江烛染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赏花赏水赏风景,顺便评上两句沈府的装饰如何如何。 直到两人快到沈府的会客厅时,江烛染突然道“本王很少听本王的郎君与季郎君的事,不如季郎君跟本王说一说。” “这,沈郎君在沈府时并不亲近臣侍,是以,对沈郎君的事并不了解。” 季鄢想把自己和沈流烨之间的关系拉开,毕竟中间有个江烛染看着,他这继父的身份也压不住江烛染这个王爷。 “那要按照季郎君的说法,本王的正君中毒一事,你也不曾知晓?”江烛染语调平淡,像是在谈今天吃什么一类的话题,却是惊的季鄢心脏骤缩。 “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臣侍怎么不知道沈郎君中毒的事?”季鄢停下脚步,一张脸上带着僵住的笑容,挡住江烛染的路。 “既然你不知道本王的郎君中毒,那为什么听到本王说他中毒的消息后这么淡定?他毕竟是从你沈府嫁出去的,是沈府的嫡子,你这当继父的,最少也该有应有的担忧?” 季鄢深感不妙,生怕沈流烨把之前在沈府的事全告诉了江烛染。“王爷,虽说关心则乱,但臣侍是沈府的正君,不得不保持端庄的仪态,这与臣侍担心沈郎君并不冲突。” 江烛染自然不相信他的瞎掰,笑眯眯地拿扇子敲了敲手心,“既然季郎君担心本王的正君,那自然也会替本王的正君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解毒,你说是不是?” 季鄢“……” 他总不能说不是。 “臣侍担心沈郎君,自然会想办法帮他解毒。” “本王就知道,季郎君这般慈善之人,自然会尽全力帮助本王的正君。本王也便不与你客气了,此次来沈府,就是为了借沈府药库里的药一用。” 江烛染也不急着往会客厅走,“既然季郎君做主帮本王的正君解毒,本王这就去沈府药库看上一看,找几种便于解毒的好药材。季郎君,就请你在前头带路,去一趟药库。” 第43章 了解他的过去 季鄢没料到江烛染竟然是冲着沈府的药库来的。 各个府上的药库收集着的都是难得一见或是价格昂贵的药材,江烛染这开口就是“药库”,季鄢就知道让她进沈府是个多大的错误。 “王爷,这药库之事,还是要告知臣侍妻主,药库贵重,臣侍并没有药库的掌管权。” 江烛染瞥他一眼,“无妨,本王同你一同去见沈大人。” 江烛染是铁了心要找沈家的不痛快,这会儿秉持着怎么让人不痛快怎么搞事情的原则,任由季鄢磨破了嘴皮子,也是“无妨、没关系、本王可以等”一类的说辞。 季鄢见状,只得带着江烛染去见沈执月。 药库的掌管权他并不是没有,只是因为药库贵重的药材太多,他已经答应了江烛染帮忙,如果江烛染狮子大开口,把药库搬空,到时候他免不了被沈执月罚一顿。 季鄢打算趁着江烛染和沈执月见面的时候,把一些贵重药材转移到别的地方保存。 沈府的会客厅里,沈执月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江烛染的来访。 毕竟江烛染坐在沈府门口的时候,护卫最先来告知的她,若非她被勒令闭门思过,这次出去支走江烛染的原本是她。 以前没把江烛染当回事,如今再看江烛染,沈执月却觉得此人不得不防。 “难得王爷来寒舍一聚,只是下次若来,着人通报即可,不必在沈府门前空等。” 待在朝堂二十多年的老狐狸,打起官腔来那叫一个客气,江烛染笑道“原本是想着请沈大人与我一同去喝酒,忘了沈大人被皇上下令闭门思过的事情,还请沈大人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但江烛染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季鄢亲自出了沈府的大门接待江烛染,自然知道江烛染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 沈执月瞧一眼季鄢,见季鄢冲她摇头,又笑着问道“王爷不拘小节,不必在意那些虚礼。只是,不知王爷找微臣,是有何事?” “本王的郎君中毒未解,需要些上好的药材,本王府上的药材实在不够用,所以,本王这才打算来沈府拿些药材回去。” 江烛染顿了顿,又道“毕竟我桓王府正君也是沈大人的嫡子,想必沈大人爱子心切,不会不答应赠予这区区几两药材。” 当儿子的中毒,当娘的给取些药材实在是天经地义。哪怕沈执月知道江烛染是存心来找茬的,也断然说不出半个“不”字。 屋里头两人说着,季鄢借机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又被江烛染喊住。 “季郎君,本王知道你担心本王的郎君,但挑选药材也不急于这一时,季郎君也不必现在就去安排事宜。且等我与沈大人聊两句,咱们一同去那药库挑选药材,岂不更好?” 江烛染知道季鄢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 但是不妨碍江烛染阴谋论。毕竟季鄢这人也干不出好事,江烛染没打算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季鄢站在原地,硬生生愣了几秒,这才尬笑着回头,“臣侍想起后宅还有些事要处理,等王爷与妻主同去药库的时候,臣侍再与王爷与妻主相聚。” “无妨无妨,季郎君等到一同去过药库之后,再处理后宅的事也是一样。” 江烛染起身,看向沈执月,“沈大人,既然季郎君有事在身,不如咱们现在就去药库,早些挑完药材,也好早些让季郎君处理后宅的事。” 季鄢不明白,江烛染怎么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活甩不掉了。原本打算让人把药库的贵重药材移走的,这下子,不但没移走药材,反而让江烛染更早要去药库。 沈执月道,“王爷不如多待一会儿,在沈府用午膳,等午膳后,再去药库也不迟。” 江烛染摆手道“不必了,本王拿沈府的药材,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若是再留下用午膳,就更加说不过去了,咱们还是现在去药库。” 终究是拧不过江烛染这一门心思去药库的决心,三人一同去了沈府药库。 沈执月还想请沈府的医师来帮忙选药,江烛染却一口拒绝了。 美其名曰不好再给沈府添麻烦。 江烛染自己站在药架上“精挑细选”,一趟沈府药库逛下来装了整整两箱子药材。 沈执月脸色已经说不上好看,季鄢铁青着一张脸,碍于颜面,又不能劝江烛染少拿一些。但是看着架子上仅剩的那些药材,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江烛染让拂霜叫上桓王府府护卫来把药材拉走,但她自己尚且不着急离开沈府,来都来了,要是那么早回去,都对不起沈流烨那么多年在沈府受的罪。 出了药库,江烛染嘱咐拂霜,让人小心仔细着把药材送到桓王府上。 她自己带着桓王府的侍卫,对沈执月说“从前少有拜访沈大人的时候,如今想来也惭愧,正好今日来了,本王就借着这次机会,也转一转沈郎君的故居。” 沈执月是恨不能让人立刻就走,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日理万机,如今沈郎君尚且病着,王爷不如早日回王府,也好照看沈郎君一二,至于看沈郎君的故居,改日便是。” “沈大人不必和本王客气,你自去忙你的,让人带着本王去转一转也是一样的。再者,本王也想看看沈郎君在沈府住的屋子是何模样。” 季鄢目光微错,眼角瞥向沈执月,沈执月蹙起了眉头。 两人不知道江烛染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沈执月在沈府住的那院子,说是乞丐住的地方也不为过。 如今江烛染特别把沈流烨住过的院子提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思。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今日之事,纯属是前来给人找不痛快的。 沈执月哪能不清楚,这情形更像是后者。但依照江烛染的身份,她一不能直言赶人出去,二不能和人使脸色。 只能强装着一副和气模样,任由江烛染去逛。 季鄢走在两人身后,回头对着一个小侍摆了摆手,示意他过去。 江烛染回头,看到季鄢和那个小侍在后头窃窃私语,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如这样,本王不好耽误沈大人的时间,让季郎君带本王逛一逛,也好让本王借着季郎君的讲解,更好了解本王的郎君的过去。” 第44章 诘问 季鄢原以为前头沈执月和江烛染说着话,他落在后面没人会注意到,哪想到江烛染从头到尾都注意着他,这样一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开。 “王爷,臣侍毕竟是后宅嫁了人的儿郎,与您一同逛园子似乎有些不妥,不如……” 江烛染原本就是冲着季鄢来的,今日的目的也不是沈执月,眼下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季郎君是本王正君的继父,有什么不妥的,再者,也只是请季郎君带我在院中逛一逛,并不去屋子里坐着,季郎君在沈府外头还说行得正坐得直来着,那就更不该推脱才是。” 沈执月眼见着季鄢要露怯,轻咳一声道“不如微臣带王爷四处转转,也更好为王爷讲解这院子里的各处。” 江烛染拍了拍沈执月的肩膀,“沈大人是朝堂的肱骨大臣,怎么敢让沈大人把时间浪费在陪我这个闲散王爷逛园子上。沈大人只管去忙,不必理会本王,本王和季郎君一道去逛逛就是了。” 回头看一眼季鄢,江烛染笑道“季郎君,咱们走——先去看看沈郎君原来住的院子。” 江烛染没给沈执月和季鄢对视盘算的时间,她径直走到季鄢旁边,对沈执月道“沈大人,本王逛完园子就走,沈大人就不必挂心本王了。” 沈执月可以说是被迫离开的,独留下季鄢一个人应付江烛染,她不是不担心,但是拖的时间久了,她却更担心江烛染会不会整出其他幺蛾子。 季鄢领着江烛染往沈府的后宅走,一路上介绍了膳房、花园和书房等地方,直到走到了拐角处,才一指那花繁叶茂之地,“王爷,前头就是沈郎君原来住的地方了。” 那院外的景色算得上是色彩缤纷,拱门后头的院子宽阔,院里还种着许多精心培育的花,亭台楼阁更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显雍容华贵。 江烛染看着这院子里的美景,笑出了声“季郎君,你说,这是他沈流烨曾住过的地方?” 季鄢面不改色地点头称是,“王爷,沈郎君虽不曾亲近臣侍这个继父,但他在沈府该有的,沈府可是一样都没少了他的。” “那这么说,他跟我说的,他曾在沈府住在一个不怎么见光的偏院里,是假的了?” 季鄢霎时白了一张脸,只是摇头。 江烛染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缓缓踱步到他面前,一双眼睛像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惊疑不定,“季郎君,我未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你的狠毒,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你怎么还能骗我呢?” “趁我没有打算让你去陪沈清元之前,你应该老老实实带我去看看沈流烨的故居啊。你这样骗我,打算让我怎么对你呢?” “要不,你也去诏狱过完后半生?还是把你的恶行公之于众?或者,干脆让你和沈执月一起身败名裂,你说,这样如何?” 季鄢颤抖着后退两步,扬声道“王爷莫要血口喷人,我沈府待沈流烨不薄,是沈流烨,是他……” “还是不知悔改啊。”江烛染揪起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带本王去看看沈流烨原来住的地方,本王没那么多耐心听你胡扯。” 和沈执月尚且还有虚与委蛇的必要,但是和季鄢,江烛染是所有耐心都耗尽了。 要不是知道沈流烨在沈府的境遇并不好,季鄢说这院子是沈流烨在沈府住的地方,搁谁谁都要称赞季鄢一句“继父多善心”。 江烛染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本王,这地方真正的主人是谁”。 季鄢目光游离,紧咬着牙关。 看样子是不想说。 江烛染笑道“啊,季郎君不想说,那就只能本王替你说,“其他小侍通房断然是配不上住这样的院子,至于侧君,依着季郎君这肚量,估计也不会让侧君住进来。这院子多花多草,亭台楼阁俱全,又有秋千一类的赏玩的东西,估计,是沈清元,或者是你的院子。” “是清元的,这院子是沈清元的。”季鄢似乎多有不甘,又抬起头道“清元是嫡子,住这样的院子,无可厚非。” “好好好,好一句无可厚非,本王要为你这句无可厚非鼓掌”,江烛染笑着拍了拍手,“那本王替沈流烨这位嫡长子问一句,他为什么不能住这样的院子呢?” “这,这是因为……” “因为你这正君毫无容人之心。” 季鄢后退两步,看着江烛染,急着要辩解一两句,但是又说不出话来。 江烛染已经知道了,是非曲直,她心里清清楚楚,说什么都没有用。 “走,去本王正君原来的院子看看。哦,对了,季郎君,你可千万别再拿什么有的没的糊弄本王。为了你那被关在诏狱的宝贝儿子,你也得学会实话实说。” 看沈清元的这个院子,就知道沈清元在沈府过的是什么生活。 江烛染可不信季鄢对他的儿子能熟视无睹。 果不其然,季鄢面色变了变,僵着张脸道,“王爷请跟我来。” 沈流烨住的院子够偏,江烛染跟着季鄢走了一段时间,这才走到一处院墙脏污的院子。 院子本身不大,院里还有一棵足足有三人环抱粗的大树。地面上铺着杂乱无章的石子小路。最醒目的还是那间房子。 一进院的小房子,还倒了半面墙,断开的墙缝间杂草丛生。 靠房的不远处还有一口井。 江烛染站到井边看了看,井里的水浑浊一片,井边上覆着厚厚的一层苔藓,看模样是早已弃用了。 沈流烨住在这种地方的那些年,估计没少受罪。 “如今本王见识到了沈府对嫡长子的待遇,算是大开眼界,本王来此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也就不打扰季郎君处理后宅的事情了。” 江烛染说着就往外走,季鄢诧异于她来到此地有那么轻易的说要走。 但是总归能把人送走了,季鄢在前头领路,僵直着身板不敢回头看,生怕江烛染再找个什么话题来难为他。 一直到了沈府门口,季鄢暗自松了口气,却看到江烛染要出门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她停在季鄢身边,低声说道“季郎君,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给沈流烨下毒之事,今日本王只是取了一点利息,等到来日,我会让你连本带利的为你所做之事赎罪,你且安心等着。” 第45章 解除禁闭 江烛染说的话恍若平地惊雷。 季鄢知道,江烛染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沈流烨出气的。 站在门口遥遥看着江烛染乘马车离去,季鄢暗自沉着脸回府,叫来了手边最得用的管事,侧头吩咐了一二句。 季鄢如何惊慌暂且不表,且说江烛染狠敲了沈府两箱子药材,又借机试探出沈执月对沈流烨中毒一事应当是早已知晓,这下确定蛇鼠一窝、各怀鬼胎。 到了桓王府,江烛染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来拂霜。 “拂霜,你去派人盯紧了沈府的动向,尤其是季鄢,把他周围的仆婢也看紧,他们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尽量都打听到。若有异动,务必及时禀报。” 拂霜道了声“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揽风苑,就见典芳阁的枳夏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站在门外。 见江烛染来了,立刻上前道,“奴才见过王爷”。 他把手上的木匣子呈上,“王爷,这是郎君让奴才送来的东西。郎君还让奴才带句话,说王爷若是得了空,且写一封信去回他,对那匣子里装着的物件评价一二。” 沈流烨被关在典芳阁禁闭七日,算时间,明日就能解除禁闭了。 但他特意派来小侍送东西,估计这匣子里的物件对他而言很重要。 江烛染接过匣子打开,里头是一串用翡翠雕琢的圆珠手串,每个翡翠圆珠上细细刻着两句诗词。 那手串做工并不算精细,只寥寥刻着些祥云、腊梅等较为简单的花纹。但每个翡翠珠子上刻的每个字仅有两粒粟子粒大小。 且要让人看清那珠子上的诗词,还需要用足了巧劲和耐心。 沈流烨的笔迹江烛染是亲眼见过的,是很经典的瘦金体,笔锋遒劲又不失方正,倒是能很好的彰显出沈流烨的性格。那珠子上的字迹,与沈流烨的手笔如出一辙。 江烛染笑着把那串翡翠珠子的手串带到之前常戴菩提手串的手腕上。 “你既然从典芳阁来了,便等本王给沈郎君写封回信,你再捎带过去。” 枳夏不知道自家郎君在屋里闷着的那些时日究竟做了些什么,如今瞧见那翡翠手串,知道了些眉目。 满心想的都是自己主子终于开窍肯跟王爷示好了,却不知江烛染与沈流烨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枳夏连忙唱了声喏,跟拂霜在外头站着等江烛染去写回信。 这厢江烛染提笔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几百字的信,随后把那封信装到了木匣子里,又交到枳夏手上。 “你回去后给你们郎君带个话,就说本王虽念及旧情,但惩罚一日不结束,本王便一日不见他。但看在他认错诚恳的份上,且免了他明日的禁闭,今晚酉时,准他解除禁闭,可出典芳阁的大门。” 枳夏拿着那装了信的木匣子,又得了江烛染的口信,忙不迭地回了典芳阁。 江烛染这厢在揽风苑处理要务,那厢沈流烨得了那木匣子,又听枳夏说江烛染去掉了明日的禁闭,自然是心里高兴。 他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各忙各的,他自己坐在桌案旁,打开木匣子细细看那封回信。 沈流烨不曾见过江烛染的字,自然也不曾料到江烛染竟是写得一手狂草,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唯独右下角的一只简笔小画被狂草衬得格外引人注目。 沈流烨看着那只简单几笔就勾勒出来的长毛猫,心中觉得有趣,又看信的开头,霎时觉得面上热气腾腾。 信上写着:已带上夫郎亲手所刻的手串,很得为妻心意。 感念夫郎用情至深,又知时日长短经不得空耗,夫郎必是思念为妻至真至切,遂让人给夫郎传话,六日禁闭已经足矣,望夫郎也可离开院落一角,与为妻共赏秋日景色…… 后面的话更是与情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沈流烨明知这是江烛染故意写这些来逗他,却还是有种欲罢不能之感。 若是听到江烛染亲口说出那信上的情话,大概又是另一番光景。 沈流烨这么想着,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偶有所思所想,又在屋子里踱步呢喃,直到枳夏前来敲门,说酉时已到,禁闭解除。 沈流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了那封信许久。 再看天边的云,已经染上了一层暖橘的色彩。 他把信叠好装进自己的袖带里,出门往揽风苑走去。 彼时的桓王府,膳房的掌勺难得又做起了甜食。 江烛染不喜甜,这甜食是为谁做的不言而喻。府里人见到沈流烨离开典芳阁,自然知道这位的禁闭解除了。再一听膳房又备上了甜食,就知道这王府里的两位主子之间的矛盾闹不长久。 都道是桓王与沈郎君的缘分可堪称日久见真情,却不知一个早有预谋,一个城府在侧。 早有预谋的如今陷入了情意编织的网,城府在侧的如今架起了引人深入的桥梁。 揽风苑的前厅里摆上了荤菜素菜及甜食,桌上是两双筷子和两碗补汤。 沈流烨被拂霜迎进院门的时候,正看见江烛染坐在桌前,“妻主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揽风苑用膳?” 江烛染看他落座,笑道“阿烨又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你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心里明白却装作不知。 “妻主,在信里写的那般思我念我,如今怎么不认账了?” “阿烨同样,让人送来亲手刻的手串,如今怎么只字不提?” 沈流烨看向江烛染的手腕,江烛染借着整理袖口的空当,露出了手腕上那一抹碧色。 “看来妻主对我亲手刻的手串很满意,因此以晚膳来嘉奖我。” “看来阿烨对我亲手写的信并不满意,怎么不见亲身携带?” 沈流烨有一瞬间的窘迫。 不知道那封信被他装在袖袋里带来的事,该说不该说。 第46章 传情 江烛染原本只是逗一逗沈流烨,但看着他双颊微红的模样,知道自己又无意间说中了沈流烨的秘密。 “阿烨果真带着我的亲笔信。” 少年慕艾往往青涩羞怯,沈流烨年少时并无什么感情阅历,因此这时仍旧带着少年人的心思。 干净清澈的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 沈流烨当然知道江烛染是在借此逗他,但还是忍不住羞怯,眼下不知道该坦然承认还是矢口否认,“妻主明知我……”。 沈流烨因为这份害羞不敢抬头看江烛染,全然是情窦初开的样子。 “好了,不逗你了,安心用膳。” 算是误打误撞见到了沈流烨害羞会是什么样子,江烛染觉得这封亲笔信是实打实的赚到了,也不好把人逗弄过了头。 膳后两人坐在屋子里用茶,沈流烨不知道想起什么,说要给江烛染奏曲一首。 女婢进来燃上香炉,烟云飘渺间带出丝丝缕缕的浅香。 沈流烨闻到那股浅香,忽然觉得熟悉。 是在靠近江烛染时才会有的香气,并不十分甘甜,带着点冷香的幽静。 沈流烨安下心神,指尖起势,奏响第一个音。 古人有伯牙子期,凭音律觅知音,而今江烛染对音律的了解并不透彻,却总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就如同许久之前的游船宴会,旁人听他奏曲,都道他技艺卓绝、气势非凡,江烛染后来谈起他的琴技,却只说“或感寂寥,但有铮铮傲骨,心事皆藏于琴中,可见一斑。” 江烛染静静看着沈流烨,心想君子之琴大概也是这样,或通达或多思,停顿间尽是如此。 这曲子不比上次江烛染在游船听到的曲调磅礴豁达,却是情意缠绵,像是奏琴者在诉说情思几许。 一曲毕,沈流烨看向江烛染,“妻主觉得,此曲如何?” “阿烨所思所想,皆在曲调中。” 铮铮傲骨谈起情之一字,也离不开多思多虑。 沈流烨在最初表达心意时尚且大胆表露心思,如今却是越发羞怯,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各中原由。 江烛染对此明了,沈流烨最初在对她的占有欲偏多,反而不明白情字究竟为何物,如今明白了,却有了羞怯难以开口之感。 “阿烨原何要弹此曲?” “妻主,我心悦你。” “我知道。” 但还不够。 她要他全心全意信任她、依赖她,要他的情思皆是她江烛染,要他无论身在何处,都有她江烛染的一席之地。 “妻主呢?” “现在尚且不能回答你。” 沈流烨没了以往需要江烛染肯定的迫切,坐在江烛染身边看她执笔作画。 “即便妻主不说,我也知道,妻主心里有我。” 还带着点小得意。 江烛染笑道,“就这么肯定?” 沈流烨撩开袖口,露出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妻主瞧瞧,这是什么?” 江烛染故作惊讶,“我的手串怎么在阿烨那儿,我知道阿烨对我情真意切,竟不知道阿烨对我心悦到如此地步,连我随身带着的东西都要亲身携带。” “这分明是……”沈流烨琢磨过来,闭嘴不言。 “分明是什么,阿烨怎么不说了?” 沈流烨当然不肯再说,再说下去,又给了江烛染逗弄他的机会。 江烛染却是不会放过到了嘴边的羔羊,用膳时怕他过于害羞而食不下咽,所以就此打住。但此时此刻分明是沈流烨自己送上门来。 她把最后一笔画完,给那画题了名字,称为“秋夜雅谈”。 沈流烨的目光转向那幅画,恍然发觉那画上的猫与江烛染给他的亲笔信上的猫一模一样,不过这只猫是盘卧在月下,猫的尾巴还圈着一串手串。 沈流烨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把他比作猫,画的是那晚他装睡时,江烛染借着夜色来看他的场景。 “瞧瞧,与你像不像。”江烛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流烨拿了笔,在那只猫的旁边续画。 尖耳长尾,是只狐狸。那狐狸的爪子搭在手串的旁边。 “这样才算完整。” “为什么是狐狸?”她在沈流烨心里竟然是只狐狸。 倒也有趣。 “会迷惑人,但也惯会让人信服。”沈流烨低声道“妻主可不就是只狐狸,让人得不到,又忘不掉。” 江烛染在那秋夜雅谈图上盖了私章,放在桌案上晾干。 江烛染点了点他额头,“油嘴滑舌。” 她给沈流烨倒了杯茶,让人坐在桌边,“你这只猫倒是高傲,惯会让人挂心的主,可知道今日我去了哪?” “妻主只管把我关在典芳阁,我又怎么知道妻主去了哪。” “当真不知道?我可是听闻,近几日典芳阁的小侍可是严肃得紧,比如四处打听我的动向,再比如加强了各院的看管……” “妻主莫要取笑我。”沈流烨把茶杯放到江烛染手上,巴不得她快点喝茶把嘴闭上。 “我看见妻主让人送去典芳阁的药材,都是些少见的药,这次,妻主怕不是给沈府大放血了。” “谁能想到沈执月这么能藏好东西,她那药库里的药,比之王府也无不及。”江烛染原本打算大闹一场沈府,给沈府闹一个不尊宗室的下场。 但是沈府的药材着实收集的颇多,沈执月又是个惯会忍耐的,倒是没让江烛染发作起来。“仅是敲她两箱子药材,算是罚她清了,且看着季鄢是否会因此事受罚便是。” “妻主这次去,主要是为了给我出气吗?” 沈流烨迷恋被江烛染珍惜爱护的感觉,也格外清楚江烛染很少会为人破例。 江烛染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却是没有随了他的心意,“不是为了给你出气,只是看她沈府不顺眼。” 沈执月能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也并非只靠忍,能够娶吏部尚书的庶子为正君,足以说明利益对她的吸引力。 沈流烨与沈执月眼中的利益相比,必定是沈流烨被抛弃。 沈流烨能冷冷清清一个人过这么多年,除了对亲情不报任何希望之外,恐怕也有难以信任别人的原因。 世人皆有私心,沈执月的私心是名是利,沈流烨的私心是她江烛染,而江烛染的私心,却是明明白白摆在了沈流烨的面前——我为你做的任何事,你都要知道,要你记忆犹新、刻骨铭心。 第47章 约法3章 傍晚,夜幕降临,江烛染和沈流烨坐在院子里提灯逗鱼,拂霜带着一个侍卫进来。 “王爷,江甲查到季鄢身边的掌事离开沈府,去了城外的破庙。”拂霜让江甲站到跟前,示意她上前来一一禀报。 桓王府的护卫是桓王府老夫人亲自去调度的,但江烛染身边得用的人手是她让拂霜去挑选的。 在经过江烛染亲自教导,又找了江湖上搏命斗勇的各路人物亲自传授打斗技巧后,总共也就培养出这么几名手脚麻利且武力值过人的贴身侍卫。 江甲是几人中手脚颇为利索的,擅长追踪和刺杀,接到命令去监视季鄢后,江甲就一直在观察季鄢以及他周围人的动向。 “一个掌事自然不可能无事去破庙,说,季鄢身边的掌事去那干什么?” 江甲道,“回禀王爷,城外破庙里住着个儿郎,奴婢听那掌事称呼他为棋郎,两人交谈间提及沈府上一任的老医师,那掌事是为了确定老医师手里的药方是否真的已经清的一干二净了,这才去找的棋郎。” 江烛染点头,她料到这番去沈府吓唬季鄢,必定会让季鄢忌惮于被她抓到给沈流烨下毒的把柄。但是未曾料到季鄢这般沉不住气,反而方便了江烛染查出他的漏洞。 “那沈府的上一任老医师,如今可还活着?”沈流烨突然开口问道。 江甲摇头,“奴派人去查,发现老医师自从沈府辞去后一年,便因故去逝了。”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去沈府,原以为她只是去给自己出气,如今看来还是为了给季鄢添把火。 “妻主,季鄢做事向来狠辣,那医师的死多半也与季鄢有关。”季鄢不会放任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存在,为防后患当斩草除根,这道理季鄢很明白。 江烛染点头,“这事与那掌事也脱不了关系,那掌事估计是做给你下毒这件事的桥梁,至于那个棋郎,你可见过?” “我在沈府时,并未听说过有叫棋郎的,或是变了名字称呼也有可能。” 沈流烨中毒的事查到这,却是大体有了猜测,季鄢想要不动声色的毒害沈流烨,借助了掌事这个桥梁,至于沈府的老医师,十有八九是提供毒药或者是介绍能够提供毒药的人,再想细查下去,估计突破口就是那个名叫棋郎的儿郎。 “江甲,你把那个叫棋郎的人的模样画下来,尽量画细一些。” 江甲毕竟是江烛染一手提拔出来的侍卫,琴棋书画类的本事虽然不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江甲当下跟着拂霜去拿了只笔,一脸严肃的在那画棋郎的肖像。 沈流烨凑到江烛染耳边,“谢谢妻主。” “谢我什么?” “谢谢妻主帮我查中毒一事,也谢谢妻主帮我出气。” 江烛染看着他的笑脸,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你倒是乖巧。”江烛染把玩着他的发尾,指尖穿梭在他乌黑的发丝中,“看你这么乖巧可人的模样,是又有所求了?” 沈流烨的乖巧时候难得一见,江烛染也愿意看他卖乖。 沈流烨下意识歪了歪头,满头青丝垂落在江烛染的手心,“想让王爷看在我被沈府困了这么久的份上,让我自己解决季鄢。” “病人不宜多思多虑,你身体不适。”江烛染对沈流烨的恳请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人就不是安于后宅的性子。 但是她不得不提醒沈流烨,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允许他思虑太多。 “我会注意的。” 江烛染轻笑,“阿烨所谓的注意,无非是倔着性子自己撑着,等到撑不住了,再破罐子破摔。” “妻主——” 袖口被沈流烨拽住,江烛染看他撒娇,拍了拍他的手背,“别耍赖,只是要给你规定处理事情的时间,你若是应了,便由着你去处理。” 沈流烨自然无有不应。 “每日辰初起,与我用膳后去花园散步,必须转过整个花园后才许回典芳阁。三更天前务必入睡。你可能答应?” “妻主,晚上的入睡时间,可否……” “没有讨价还价,不得延迟。” 江烛染把袖子从他手里抽走,冷着脸瞧他,带着教导主任的威严。 “我答应了。” 沈流烨喜读书,在管理各种事务上也颇费些心神,但他本人大概并没有察觉。江烛染正巧借着这次机会掰一掰他熬夜而且不爱运动的习惯。 恰巧江甲拿着画出的肖像画过来,让两人过目。 沈流烨看到那人,却是蹙起了眉。 “妻主,此人,我曾在沈府见过。” 江烛染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此人在我在沈府时,跟着一众小侍去了侧君院子里伺候,因为是侧君身边比较得用的近身小侍,所以我印象也深一些。” 竟然和沈府侧君有关系。 沈府侧君知道吗?或者是沈府侧君在其中插了一脚? “拂霜,把你查到的沈家侧君的弟弟失踪之事再和郎君说一遍。” 拂霜复述了曾经和江烛染禀报过的话。 “你是说,侧君的弟弟与季鄢的掌事有过来往。但据我了解,季鄢身边的掌事平日里少与人交流,且很少参与人多的活动。” 沈流烨在沈府时,这个季鄢身边的掌事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没想到他在这么多事情里,竟然起到了枢纽的作用。 “妻主,此人在沈府一无亲眷,二无朋友,可以说除了跟在季鄢身边做事外,就没有别的人际关系。” 季鄢此人心狠,身边留着的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人还是个锯嘴葫芦,而且看他跟在季鄢身边的时日,估计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要想帮沈流烨解毒,就务必要知道当年季鄢让人下的是什么毒药。 而要弄清毒药的类别,弄清这几人其中的关系便必不可少,甚至可以借着这件事,把季鄢完全扳倒。 沈流烨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拽了拽江烛染的袖口,“妻主,借我几个人,让我去会会那个棋郎。” 第48章 笔墨纸砚 从棋郎下手无疑是最简单的方法。 沈流烨说要去会一会棋郎,就是打算接手这件事,自己解决沈家。 江烛染知道这人虽然孤傲,但该有的手段也都不缺。 “你既然答应了之前的条件,自然可以让你去解决沈家的事,我给你挑些得用的人,也方便行事。” 江烛染转头又对拂霜道“把你之前查的所有有关沈家的消息全都以文字的形式整理出来,交到郎君手上。” 权柄交接,这意味着沈流烨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情,好像多年的隐忍在今日真正得到了回报。 翌日一早,沈流烨在揽风苑用完早膳后,江烛染让拂霜把四个穿着护卫服的小侍带进来。 “这几人,是本王让人培养出的护卫,今后便跟着你。” 江烛染培养贴身护卫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不过因为总负责这件事的人是拂霜,江烛染自己除了基本的教导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桓王府的侍卫都是桓王府老夫人的人,虽然负责桓王府的安全,但江烛染对她们并没有过多的信任。 真正得到江烛染信任的,还是她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人。 “文笔,云墨,屏宣,霖砚,拜见主子。” 沈流烨视线一一看过几人,文笔表情严肃,眉峰带有棱角,看上去英气十足。云墨长着张娃娃脸,五官比文笔柔和不少,但仍旧表情严峻。屏宣和霖砚是对双胞胎,长相相同,且两人皆是笑嘻嘻的模样。 江烛染道,“文笔,擅长伪装,手脚极为灵活。云墨,擅用暗器,是这一批护卫里最擅长对战的。至于屏宣和霖砚,这两人一人擅长医药,一人力大无穷。” 沈流烨此前从未知道江烛染培养出这样一批人才,这几人的存在更可以说是无声无息。 “妻主就这么把得用的人手都给我了,妻主若是急需用人手怎么办?” 江烛染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啊,我的人手都给了阿烨,以后便都仰仗阿烨的维护了。” 江烛染懒散地倚在迎枕上,指尖把玩着那串翡翠手串,看他红着脸瞪她。 啧,脸皮忒薄。 “文笔、云墨和霖砚都在暗处护着你,一来是为了防止类似游船上落水的那种事发生。二来,你身边已经有了枳夏主内,再加上屏宣来主外,你也可以安心解决麻烦事。” 被人护着的个中滋味一如现在这般,沈流烨明白江烛染的担忧,将这几个贴身护卫全部收下。 江烛染没打算一直护着沈流烨,生怕把顽强生长适应各种环境的野花变成只能在温室里养出的家花。 眼下沈流烨接下了沈家的事,也算是给他自己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一个交代。江烛染把沈流烨近身的人安排妥当,自去处理朝堂的事。 再说沈流烨,领着文笔和云墨几人回了典芳阁。 甫一进屋门,四人齐齐拜下,给沈流烨行了个大礼。 沈流烨让他们起身,“王府的规矩不比别处,你们领的月银比别处高出一筹,所要做的事自然也就比别处要更多,受到的要求也要更严格。” “王爷安排你们在我身边,那便要为我所用,倘若违令不从或做事并不尽心力,本君会直接把你们逐出典芳阁,交由王爷处置。” 几人齐齐称是。 屏宣胆子大,又不拘于虚礼,等沈流烨说完这话,他立刻作揖道“郎君放心,小的们虽然是几个儿郎,但也经过了王爷和拂霜大人的亲自教导,做事向来麻利,您尽管安排差事,奴才们定然尽全力办好。” 沈流烨点头,江烛染亲自安排过来的人总归更能让他信任。 “文笔,你既然擅长伪装,能否十成十的模仿出别人的音容相貌?” 文笔肃着一张脸,回答的毫不犹豫,“可以。” “那就扮成沈府的侧君,前去城外的破庙,找到此人后,便唤他为令七,只管旁敲侧击地试探他与季鄢身边的掌事的关系。” 沈流烨把江甲画的棋郎的肖像交给文笔。 棋郎在沈府时、名为令七,这般离开沈府改名换姓,这也是为什么沈流烨对棋郎这名字不熟悉,却认识棋郎此人的原因。 文笔接过画像退了出去。 剩下三人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沈流烨。初被分给新主子,谁都想表现一番。 沈流烨只觉得像是被三只目光雪亮的狼狗盯住,也知道他们初来乍到,立功心切。 “云墨只管负责做我的近身护卫,且去在我身边守好便是。” “是,云墨领命。”仅仅一息的功夫,云墨从屋里退了出去,隐匿在暗处静静守着沈流烨。 屏宣不等沈流烨安排,当即行了个大礼,毛遂自荐道,“听闻郎君身患寒症,又有毒素在身,不如让奴才给您把脉。奴才虽然年轻,但拜过多位医术不俗的师父,且在治病救人上很有心得。保证能为您缓解疾病。” 沈流烨“……” 有病,但并不想看。 “且等空闲时。” 屏宣端着一张笑脸,“郎君有所不知,王爷当初给奴才下了命令,分给您后,要每日给您把脉,还要负责监督您喝药。每日定时出门运动,每晚必须早睡。” 懂了,原来是放了个“眼睛”在他身边。 这下子是怎么都躲不掉了。 沈流烨坐在椅子上,把带着菩提手串的那只手伸出去,“你来把脉。” 屏宣凑过来把脉,霖砚笑着凑到沈流烨身边,“郎君,他们一个个都有事做了,不如奴才给您表演个节目如何?” 沈流烨诧异的看着他,“……你且表演一个看看。” 霖砚应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沈流烨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他单手举着个半人高的瓷器鱼缸进来。 那鱼缸里盛满了水,沈流烨清楚的记得,水里头除了养着十多条锦鲤,还在缸底铺满了鹅卵石。 看霖砚轻松举起鱼缸的模样,沈流烨忽然间明白江烛染所谓的“力大无穷”,具体是无穷到了什么地步。 第49章 招供 沈流烨得了四人助力,调查沈府的事逐步进入正轨。 秋雨连绵下了两日,彼时江烛染正和沈流烨对弈。 文笔从外头进来,上前作揖,“奴才文笔,拜见王爷、郎君。” 文笔这一离开王府就是几日,走时尚且高挑劲瘦,回来时却让人打眼瞧着他变了模样。 大概是文笔扮做沈府侧君的缘故,整个人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如今虽然脱了伪装,但还带着点不属于本人的影子。 沈流烨对此感到惊奇,江烛染却并不意外。 她当时看到文笔的技能,就知道这是个化妆大师,再加上那模仿人模仿的惟妙惟肖的模样,很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沈流烨说要自己解决沈家这个麻烦的时候,江烛染想到拨给他的人手里第一个就是文笔。 果然沈流烨也想到了文笔此人的最佳用途。 沈流烨道,“在棋郎那,可得出了什么消息?” “奴才那日装作在城外偶遇他,拦住他后与他说起了主仆情谊。棋郎此人,应当对沈府侧君怀有愧疚,一直只说是对不住侧君。” “他能够在城外这么久没让人发现他的踪迹,又和季鄢的掌事有联系,必然是行事十分小心谨慎,就没对你起疑?”沈流烨问道。 “他最初见到奴才扮成的沈府侧君后已然是十分惊慌,转身就要离开,奴才借着他的惊慌感尚且未过去,和他说起在沈府时的旧事,再加上他全程并不敢直视奴才很久,所以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当年他离开沈府时,只听说是家中有事,故而辞了在沈府的差事。现在看来,怕不是当年这里面还有些内幕,他做了什么昧着良心的事,所以才如此害怕见到沈府侧君。”沈流烨道。 沈流烨彼时在沈府不受待见,因此也很少见到后宅的人。对沈府侧君的弟弟失踪一事的各种原由毫不知晓。 “倘若棋郎离开沈府的真正原因与沈府侧君有关,依着文笔那日见到棋郎后的表现,甚至可以猜测沈府侧君的弟弟失踪与棋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江烛染指尖点着桌案,缓缓说着。 那在沈流烨中毒这件事情里,棋郎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除此之外,还试探出了什么?”江烛染问道。 “奴才用沈府侧君的弟弟失踪一事来试探他,却发现他反而镇定下来,只说他与此事毫无关系,是季鄢害死了沈府侧君的弟弟。” 江烛染抬头,蹙起眉,季鄢当真是心够狠,一条人命,说除掉就除掉了。 但是,倘若棋郎与沈府侧君的弟弟之间毫无关联,他为什么会对沈府侧君愧疚呢? “季鄢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侧君的娘家人,大概这事还是牵扯到了季鄢的利益。”沈流烨说道。 他作为前任沈府正君所出的嫡子,已然是季鄢的眼中钉,季鄢因此想要除掉他。 那么,沈府侧君的弟弟妨碍了季鄢什么呢? “倒不如这样,干脆把沈府侧君的弟弟已死之事告诉侧君本人。”江烛染看向沈流烨提议道。 沈府侧君能够把他弟弟接到沈府住,就足够说明他与他弟弟感情甚笃,不如利用这层关系,让沈府的侧君和季鄢对上。 “妻主打算让沈府的侧君掣肘季鄢?若是这般,或许可以牵动季鄢的掌事。” “正是如此。” 季鄢要是与沈府侧君对上,必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届时少不了两方斗法,季鄢要想对付侧君,必然会指使掌事去做事。 “那就在沈府侧君得知他弟弟是被季鄢害死的之后,安排他真正见到棋郎一面,让他在棋郎口中去求证事情的真假。”沈流烨颔首。 转头看向文笔,“你写封信,告知沈府侧君,就说他弟弟是被季鄢害死的。要想知道其中真相,就去城外破庙见他原来的小侍令七。” 江烛染把所有的事情交给沈流烨,并不打算插手太多。 但是沈流烨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沈流烨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从沈府内部瓦解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让季鄢焦头烂额,从而带来牵制他的掌事的效果。 根据文笔所说,棋郎必定是整个事件的了解者,或者可以认为,棋郎是沈流烨中毒和沈府侧君的弟弟失踪的交叉点。 沈流烨叫来云墨,“你去盯紧棋郎,他与沈府侧君见面后的对话,你尽数记录下来。” 云墨点头,道了声“遵命”,一息间消失在屋子里。 几日后,沈府发生了一起大案子,沈府侧君状告沈府正君谋杀自己的亲弟弟。 由于是朝廷重臣的家事,皇帝把案子批给了大理寺。 棋郎作为重要人物被带去大理寺看押问审。 同一时间,沈流烨得到消息,季鄢的掌事也被关进了大理寺。 沈流烨听闻这个消息时,知道棋郎是把季鄢的掌事给供了出去。 挑了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沈流烨带着文笔等人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牢狱,沈流烨带人去了暂时关押棋郎的地方。 “令七,不知你还认识我吗?” 幽冷的牢狱里,棋郎猛地抬头,将信将疑道“您是——大少爷?” 沈流烨在沈府时,尚且被人称一句大少爷。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奴与大少爷,并不相熟,不知道大少爷为何来找奴。” 棋郎一双眼睛幽幽盯着沈流烨,“您若是没事,就走。” 他大概知道自己进了这地方,十有八九是出不去了。 “我以为你走到这一步,会愿意把你做的所有事都说个清清楚楚。” 沈流烨对棋郎并不熟悉,至少这人在沈府时,也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恶事。 “奴不过草芥之命,会做出什么呢?” 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你有什么把柄被季鄢抓住了?还是家里的至亲被季鄢扣留在了沈府?” 沈流烨看着他,声音里带了怜惜,“你应该很清楚,为季鄢做事,他不会留你一条命的,你自身都难保了,还要守口如瓶吗?” 牢房里,棋郎的脸上淌下两行泪。 “郎君若是能救出奴的亲爹,奴便把所有事都招了。” 第50章 真相 沈流烨缓缓走过去,把袖袋里的手帕隔着牢门递给他,“你的父亲,被季鄢扣在了沈府?” 棋郎摇了摇头,“他把奴的爹带走,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奴找遍了皇城,始终不见爹的影子。” 棋郎膝行上前几步,额头触地,狠狠磕了几个响头,“郎君,奴自知做了恶,无颜求您原谅,但奴的爹是无辜的,求您救他一命。” 沈流烨看着棋郎,只觉得这人何其可悲。 “我身上的毒药,是你出的主意,对吗?” 棋郎跌坐在地,连忙摇头,“与奴无关,奴不过是被逼无奈,若非季鄢,若非王掌事,你又怎么可能……” 他意识到自己因一时惊慌而失言,捂住自己的嘴不出半点声音。 沈流烨见他这般表现,知道迄今为止,他与江烛染的猜测大体都是正确的。 季鄢要对付他,把那个王掌事当做左膀右臂,而王掌事为了达成季鄢的要求,拿棋郎做刀。 “你与沈府上一任医师,是什么关系?”沈流烨问道。 棋郎大概是怕自己再说出什么,所以闭口不言。 沈流烨笑了笑,“屏宣,咱们走。” 屏宣笑嘻嘻问道“郎君,不再问问了?” “他既然什么都不想说,那这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只是可怜了他的爹,他进了牢狱,季鄢因为他的泄密惹了麻烦,自然会拿他爹开刀,可怜了老人家,因为自己儿郎的错误,要被人拿来出气。” 说着,沈流烨便往外走。 身后棋郎叫道“郎君,如今只有您能救我爹爹,求您发发善心,救他一命,奴死不足惜,可奴的爹是无辜的!” 沈流烨停下脚步,“你爹是无辜的,难道本君就不是无辜的?本君在沈府可曾有过一日好日子?” “即便如此,季鄢不还是恨不得本君立刻去死。你执意替季鄢隐瞒本君中毒这件事的原委,那便是在为虎作伥,本君不是菩萨转世,没那么大的善心。” “你想一字不说就让本君动用人力帮你救人,你这空手套白狼的人选,怕是找错了。” 棋郎既然能把季鄢杀死沈府侧君的弟弟的真相告诉沈府侧君,就说明这件事和棋郎的确没有半分关系。 但棋郎对季鄢下毒一事闭口不言,恐怕棋郎在这件事里起了关键作用。 他不说,只能说他怕说出口之后,会遭到来自桓王府的报复。 “本君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无非是想知道那毒药究竟是何物,也好以此来配置解药。” “你若是说了,本君自然省不少力气。但即便你不说,本君也未必查不出事情的经过,届时你与你父亲,才是真真正正成了废棋。” 沈流烨声音轻缓,“你在沈府待了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成为废棋会是什么下场?” 棋郎当然知道,他若是死了,他爹也活不长久了。 但季鄢一旦察觉下毒的事情败露,便很容易想到这件事是他在其中告密,到时他与他爹也皆是活不成。 沈流烨看出他的犹豫,叹了口气,“你以为,你把侧君弟弟失踪的事告诉侧君,季鄢就能饶了你?恐怕从侧君对上季鄢开始,季鄢就已经派他身边的掌事去找你了。你说,他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吗?” 杀人莫过于诛心。 沈流烨对棋郎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自作孽者不可活。 他看着棋郎在牢狱里的颓丧模样,知道棋郎那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被他点破了。 棋郎只是个小侍,再怎么有心机,也比不过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儿郎。季鄢的手段棋郎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始终不愿意承认。 沈流烨转身往外走,牢狱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你要明白,你能等,季鄢能等,沈府侧君能等,本君也能等,唯独被季鄢扣住的你父亲等不得。多等一天,他就离死更进一步。” 毕竟,谁知道季鄢会什么时候对棋郎这个告密者的父亲下手呢? “郎君,求您再给奴一次机会,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求您,救救奴的爹爹!”棋郎趴在牢狱门口,拼了命的朝外喊。 沈流烨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想明白了?” “奴告诉您所有事,您能保证救出奴的爹爹吗?” 沈流烨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觉得,眼下这般境况,你还有与本君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棋郎只能拼一把,沈流烨若是真的把人救出来,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沈流烨若是得了棋郎的所有情报后并不救人,棋郎也没有任何半法。 说,或者不说。棋郎都只有等待结果的份儿,而没有做平等交易的权利。 沈流烨对棋郎这种知错仍犯的人并不同情。他能遇到江烛染,能把日子过得比以往轻松许多,是他的幸运。倘若没有江烛染,他如今也不过是带着这一身病灶苟延残喘罢了。 而棋郎这种人,却是造成他满身病痛的其中一环。 棋郎抬头,双手紧紧抓住牢门,“我说,我都说出来。” 却是心如死灰,再也不指望沈流烨能够心软的模样。 “侧君的弟弟,与沈大人有一段渊源。沈大人欲要娶侧君的弟弟为通房,侧君很是一力促成这件事。那时候,季鄢看似大度,甚至派王掌事多与侧君的弟弟来往,以求拉拢,实际上已经视侧君及他的弟弟为眼中钉。” “奴运气不好,那日夜里出门要倒卖些金银,不巧在沈府后门的假山处看见王掌事用石头砸死了侧君的弟弟。” “因为太过惊吓,喊出了声,被王掌事看见。后来逃跑不成,被王掌事抓住去见了季鄢。” “季鄢原本是打算直接除掉奴的,但那王掌事却说奴还有用,可以帮季鄢做事,于是让人去乡下扣留了奴的亲爹,让奴做侧君身边的细作。” “侧君对奴极好,又赏赐给奴许多东西,奴明知侧君的弟弟被人害死,却为了爹爹的命不得不三箴其口。” “奴有愧于侧君,因着前一段时间又见到侧君,侧君面若憔悴,再三追问于奴。” “奴良心不安,最终供出了季鄢和王掌事。侧君一怒之下,把季鄢与王掌事告上衙门。” 这事听起来十分顺理成章,但还是有漏洞。 沈流烨看向棋郎,“你既然为了保住你爹爹的命,在侧君身边当了那么久的细作都未曾说出他弟弟失踪的真相,为何前几日,侧君一追问,你便把事情都说了呢?” 第51章 吓唬人 有些事情,一旦出现逻辑不融洽的情况,很快就会发现破绽。 沈流烨道,“你隐瞒的那部分,是你自己交代清楚,还是要本君自己去查?” 棋郎扭过头去,兴许是没想到沈流烨看出他对事情有所隐瞒,只是以沉默反抗。 一旁屏宣笑着凑上来,“郎君,他既然没有什么诚意,咱们还是回去。让他自己在这牢狱里吃几顿牢饭,等到大理寺的人前来提审,咱们照样能知道事情的经过。” 屏宣几人都被江烛染教导过,深谙攻人先攻心的道理,屏宣对此更是拿手,“王爷吩咐,以您的身体健康状况为先,让您少劳心费神。这种小事,即便他不说,到时候大理寺卿审了人,他受过严刑拷打,自然就学会说真话了。” 沈流烨看他一眼,“你倒是省事。” 沈流烨知道屏宣这话是说给棋郎听的,也配合他。 棋郎身板抖了抖,仿佛已经受了严刑拷打。 沈流烨道,“本君再给你一会儿考虑的时间,你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本君把你父亲从季鄢手里救出来。你若是不仅能说出事情始末,还能告知本君季鄢下的究竟是何种毒药,本君可以留你一条命。” 在活命的前提下,一切都有了希望。 棋郎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到沈流烨说能留他一条命,自然有些意动。 但显然这事行不通。 棋郎垂下脑袋,“季鄢告诉奴,要想活命,就找机会杀了您,然后嫁祸给侧君。” “侧君对奴有恩,奴不想害他,便说曾经和老医师闲聊时看听老医师说过一种药材,和其他药混合后可以制成慢性毒药。” “季鄢听说此事后,决定让奴引老医师也趟进这趟浑水。” 他说到这儿,却是戛然而止。 “毒药是老医师提供的,你所做的是把老医师备好的毒药配方交给季鄢的掌事,由掌事交给季鄢,是也不是?” “是” 沈流烨点头,“你与老医师,是什么关系?” “她曾说,要娶我为夫。”棋郎声音微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医师离开沈府后不久去世,恐怕也不是自然死去的?”沈流烨问道。 棋郎突然间情绪激动起来。 “不,是季鄢杀了她,是季鄢下的手,我还年轻,还能有很多机会,她老了,偏偏要娶我为夫。我不过是用她手里的一张药方,来保住自己的命,是季鄢心狠手辣……” “真可怜”,沈流烨打断他的自言自语,“你心里应该清楚,若非你一己之私,她明明可以好好活着。” 沈流烨对老医师的印象,只停留在他为数不多见过她的那次,彼时那老医师还在和沈府侍卫闲聊,说她一个人单了大半辈子,等离开沈府,就娶夫回老家过日子。 棋郎已经痛哭流涕,满嘴嘟囔着“她自找的。” 沈流烨不清楚,那老医师是被哄骗着交出了毒药的药方,还是因为棋郎的关系,心甘情愿为虎作伥。 不过斯人已逝,再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是何种毒药,你可知道?” 棋郎摇了摇头。“奴只记得,那毒药中有一种药材叫七毒花,因为那花是难得一见的毒花,所以此花为主做出来的毒药很罕见。”老医师得到这药方后,也因此跟他讲了这毒药的药性如何。 倒也是,一个一心要害人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过程如何,要的不过是个结果。 棋郎只管拿了那毒药配方,后续都由季鄢做主。 他大概也良心难安,知道害人者终害己,但为了保命,最终还是拉了老医师趟这趟浑水。 即便他说沈府侧君于他有恩,但还是把侧君的弟弟失踪的真相隐瞒了这么多年。 棋郎此人,或许还有些良知,但仅有的那一点良知尚且不足以为他做过的错事赎罪。 “老医师的药方,你当真全部清理了?”沈流烨并不全然信他。 能在季鄢手下存活多年还不被杀人灭口的,要么就是还有用处,要么就是棋郎自己还有些保命手段。 棋郎低着头装哑巴。 屏宣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行了,别藏着掖着的,有话快说,不然,你也可以尝尝我熬出来的毒药丸子,保证一步升天。” 医毒自古不分家,屏宣会给人看病医治,自然也能调配毒药。 沈流烨也不拦着,任由屏宣把毒药怼到棋郎面前。棋郎看见那黑不溜秋的药丸子,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就怕一口吃进去一命呜呼。 沈流烨笑了笑,觉得此人当真是又做恶事又怕死。 “你也可以不说,不过你要想好,本君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让人给你的牢饭里投了毒,到时候你是死是活,就看运气了。” 棋郎抬起头,借着牢房里的幽光看着沈流烨的脸,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他到底是在吓唬他,还是当真要投毒。 沈流烨还是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说。”不过是被人知道的时间早晚而已。 棋郎咬了咬牙,“为了防止季鄢杀人灭口,我把毒药的药方和王掌事杀人的证据都放在了当铺。期限是一年,一年后我若活着,自然会去取出药方和证据。但若是我死了,一年后那药方和证据会被卖出去。” 难怪棋郎能在季鄢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原来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如今心甘情愿被关在大理寺,估计也是抱着季鄢会忌惮他藏起来的证据和药方,能把他救出来的想法。 “你忽略了一件事”,沈流烨轻声道“季鄢不会因为你留的那点后手,就救你一命,他只会推你一把,让你死的更快些。” “毕竟,你如今落在了大理寺手上,招供是迟早的事。” 第52章 白日造访 棋郎知道事到如今,他再怎么隐瞒也是毫无用处的,便也招了。 如今的希望压在了沈流烨身上,只盼着沈流烨能信守承诺把他爹救出来。 沈流烨得到药方的具体消息后,派人去了当铺取回药方和掌事杀害沈府侧君的弟弟的证据。 桓王府,沈流烨拿到毒药的药方后派人去请了医师。 彼时江烛染坐在书房制定青峰寨剿匪的计划,拂霜端了茶盘进来。 江烛染见她在一旁候着,知道她有事要说,“怎么?” “王爷,郎君回来了,据说拿到了毒药的药方。” 江烛染停下笔,低头沉思。 季鄢下毒这件事,牵扯到许多人,既然能从棋郎嘴里得出毒药的药方,也就是说——棋郎此人,对季鄢之事知之甚多。 “走,先去典芳阁瞧瞧。” 典芳阁里,沈流烨请来的王府医师拿着药方,眉头皱着能夹死只苍蝇。 江烛染进来时没让人禀报,沈流烨和她对上视线,旋即笑弯了眼。 “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江烛染白天一贯待在一个地方或是看书或是处理要务,很少往典芳阁跑。 倒也不是她不想,而是那么多年的朝九晚五的上班已经成了习惯,但凡白天,江烛染就总会下意识燃起工作之魂。 两人多日相处下来已经成了习惯,沈流烨上前拽住她,让人坐到椅子上,“既然来了,总要多坐一会儿再走。” 那医师研究药方上瘾,一时入迷,愣是没察觉江烛染的到来,身后的小药童伸手要拍自家师父,被江烛染止住。“且让你家师父研究药方去,莫要打扰她。” 沈流烨视线停在江烛染的手腕上,看到那露出来的深碧色的一角,笑意越发深切。 江烛染端起茶盏,“我听闻你已经拿到了药方,又叫了医师,想必这次能对解药有一定的推测。” “看来比起要务,还是我更胜一筹。”沈流烨眉眼间皆是笑意。 “何以见得?” “妻主如今都肯把白日里的时间分给我了,岂不是妻主更关心我,而朝中要务次之。” 听着有点儿“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 “要是这么说,你岂不是蓝颜祸水。”江烛染佯装严肃,“本王立志做朝中有用之人,自当远离美色。从今日起,还是郎君离我远些。” 沈流烨道,“好一个薄情女,怎的引了人离不得你,如今却要弃人而去。” 江烛染看着他假意哭泣,那带着点哀怨的小调活让人觉得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好好一个小病秧子,偏偏这么会演戏。 “如今我薄情,你待如何?” “奈何我心悦妻主,只能独自伤春悲秋——徒增伤感罢了。” 沈流烨拿着巾帕假意擦泪,眼角悄悄瞥向江烛染,正看见江烛染看着他笑。 可不就是演戏做给她看,让她看了场热闹。 “怎的不演了,我瞧着你这演戏的能力又有进步。”江烛染喝着茶,坐在沈流烨旁边和他低声耳语。 沈流烨轻哼一声道,“妻主便只管看我笑话,原何要演给妻主看。” 颇有些使小性子的意思。 如今解药的事有了指望,江烛染心情好,见沈流烨有了玩闹的心思,也任由他闹。 那老医师入魔一般盯着毒药的药方反复观看,时不时还自言自语几句。 江烛染和沈流烨在一旁低声耳语许久,就听老医师高声叫道“妙哉,妙哉”。 俨然忘了屋里还坐着王爷和郎君。 江烛染挑眉,心道这人对药方的痴迷程度比起齐加蓝对绘图造物的痴迷程度也不遑多让。 “医师先生可是看出什么门道了?” 那医师一个激灵,看着江烛染赔笑道“王爷恕罪,臣见这药方虽然是一毒方,但每一位药材并不含毒,只是借着互克不容的药性,再加上难得一见的七毒花这味药材,故而成了毒药。” “可有解毒的办法?” 老医师低头,方才光顾着感叹配这毒药的人及其懂得药性互用,现下被问起解毒的方子,反而不好夸下海口。 “王爷,这毒药,乃是凭借药性互斥的原理。这若是用解药,只得也以药性互斥为主,虽能循序渐进的解毒,但以郎君的体质,怕是会遭不少罪。” 沈流烨没了方才说笑的模样,只淡淡道“你且说,这毒,可否能解?” “可。” 遭罪但是能解毒。江烛染思忖着,估摸着这医师也是怕到时候沈流烨按照她的解毒配方喝了解药,再出现什么剧烈的不适会被问罪。 这才提前打了个铺垫。 “大概要用多少次解药才能完全解毒?”江烛染问道。 “臣不知。” “那解药的配方,如今可能具体确定?” “臣不敢保证。” “你总要给本王一个期限,什么时候,能把解药的配方确定下来?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做多少测试,才能保证郎君用了解药会平安无误?” 医师犹豫片刻,“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烛染道“说。” “以郎君的体质,即便臣配出了解药,还需要多次调试药量。郎君在此过程中,必定会多有不适,……” 听这意思,沈流烨与常人体质不同。 旁人喝了解药或许能解,沈流烨喝了解药,药效如何却得不到保证。还是要拿沈流烨试药。 江烛染看向沈流烨。 沈流烨点了点头,“准你以本君为参考调试药量。” 未能完全得到保证的事情,必定会有一定风险,江烛染不似沈流烨,能这么轻易下决定。 但既然沈流烨已经下决心要试药,江烛染也不会阻拦。 她看向医师,“本王不管你用什么药配置解药,也不管你究竟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解毒。本王只有一个条件,保证郎君安全无虞的活着。” “倘若郎君在试药期间因为你们医师的失误病情加重,到时本王会把涉及配置解毒药方的人全部赶出王府,并告知皇都各府永不录用尔等。” “当然,若是尔等解毒成功,本王当以上宾之礼,礼遇各位。” 那老医师连忙起身,恭敬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第53章 背刺沈府 府上的医师走后,沈流烨把那张证明王掌事杀人的书面证据拿了出来。 “妻主,这是从棋郎所说的证明王掌事杀人的证据。我看了一下,这是他自己把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江烛染接过沈流烨递过来的字证,上头拼凑出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文末还签了名字。 但要是想要这份字据起作用,就必须让目睹杀人事件的棋郎本人作证才能起效。 棋郎能活到现在,本人并不傻。有了字据,只要有人想扳倒季鄢或是沈家,就必然会保下他这个人证。 “他想借着桓王的势力活命,也并非不可。”江烛染看着那份字据,琢磨着借着这份字据让季鄢身败名裂的可能性。 “你只管休息,让屏宣和府医负责解药的事,至于其他事情,就都交给我。” 江烛染拿着那张字据就要往外走,沈流烨叫住她。 “妻主前几日分明答应我,沈府的事,由我自己解决。” “但你要准备解毒,之后未必会像现在这样保持在最好的状态,这种劳心费力的事情,还是我替你做。” 江烛染被沈流烨昏迷的那次提了个醒,沈流烨的身体状况就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病。 与其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还不如把沈流烨的行动范围控制在一定限度内。 “王爷这是打算言而无信了?” 江烛染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若是没病没灾的,我也懒得管你这些事,但如今情况并不允许你管那么多。” 沈流烨当然也知道江烛染在担心什么,但就这样放手不管,还是有些不甘心。 试用解药期间必定会削弱沈流烨的体质,江烛染没办法把沈流烨放在这种未定的环境里,当一次言而无信的小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听话。” 江烛染弄乱了他的头发,哄小孩儿似的,“今晚让膳房给你做些甜食吃。” 沈流烨撇过头,只当是没听见。 “王爷若是允许我和你一起处理沈府的事,尚且还能商量。” 那就是不肯放手不管了。 两人坐在屋子里再不说话。 沈流烨当做没看见江烛染这个人,江烛染全程喝茶赏景闭眼休息。 直到沈流烨凑到江烛染面前,红着眼眶盯着她看。 “妻主——” 又要故技重施。 江烛染眉头一跳,深感不妙。 “这招没用,你还是趁早放下这件事。” 沈流烨轻咳了几声,蹙眉道“妻主,难受。” 这是给惯出来个什么毛病。 江烛染捏住他耳根,“别撒娇,回去坐着。” “不,妻主先答应我。妻主明明说好的,要我来管沈家的事,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你妻主不是君子,你还是放弃。” 沈流烨真想回到江烛染说让他负责沈家的事的那晚,提醒自己和江烛染签字画押,好让她不能耍赖。 江烛染也不着急,任由他这疼那痒的虚耗时间。 “我与妻主一同去处理这件事,有妻主看着我,不会出问题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 江烛染原本不打算搭理沈流烨的软磨硬泡。 奈何沈流烨倾身过来。 温热的触感落在嘴上。 一下、两下、三下。 “妻主答应吗?” “不答应。” 沈流烨又凑上来,被江烛染遏制住命运的小脖子。 沈流烨亲不上,一双眼睛盯着江烛染,“妻主若是不答应,今晚,我只能去揽风苑陪妻主就寝了。” 明晃晃的威胁。 而且江烛染想信,沈流烨肯定能做出来这种事。 老实不了一点儿。 “罢了,答应你就是。” 这辈子没这么好说话过。 沈流烨一双眼睛放光,“我就知道,妻主温柔心善,又言而有信,定然不会舍得我一人难过的。” 江烛染木着张脸,“只是被你的热情威胁了,仅此而已。” 养了个小男朋友,对外高冷的不得了,对内又傻又爱撒娇。 关键是这小东西还好玩,江烛染还舍不得真把人整哭了。 “你听话些,之后沈家的事,我便带着你。” 沈流烨点头,整个人赖在江烛染身上,“妻主,你真是个好人。” 江烛染叫来拂霜,让屏宣跟着拂霜一同去了大理寺。 明面上是看望棋郎,实际上是和棋郎交换条件。 桓王府保住他的命,救出他爹,他则要作证指认季鄢和掌事杀人之事。 江烛染又派人私下里盯紧季鄢,防止季鄢狗急跳墙要抢先一步杀了棋郎。 几日后的桓王府,又收到了来自沈府侧君的密信。 许是为了防止沈府的人发现,信是沈府侧君让一个小乞丐送来的,彼时江烛染为了确认信的真实性,还派人对沈府侧君以及送信的小乞丐核查了一番。 确认信件的确出自沈府侧君之笔,江烛染叫来沈流烨,两人共看那封信。 信上的意思很简单,沈府侧君提供沈府沈执月的犯罪证据,联手桓王府把沈家拉下马。 那侧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的弟弟报仇。 沈流烨见到这封信时,评说道“可见女子多情花心是万万不可取的,那沈执月当初若是没看上这侧君的弟弟,没有动把人娶进沈府的心思,也就不会惹出后头的这些事。” 江烛染心里明白,涉及情之一字者,有比翼双飞、佳偶天成,就有劳燕分飞、痴男怨女。 更何况沈执月与这沈府侧君,尚且算不得什么痴男和怨女。 那信的后面竟然是沈执月作为礼部尚书的记账的开支账本。 沈流烨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当下拿了算盘一算,就知道这账目里藏了猫腻。 能够借着沈府侧君提供的账册,沈执月大概率会完蛋。 江烛染也不客气,当下收好了账本,唯独对沈府侧君能够拿到这账册感到奇怪。 派人核查账本真实性的那几天里,江烛染和沈流烨也收到了皇都传遍大街小巷的消息——沈府侧君因病逝世。 江烛染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把所有核查账本真假的人手全部叫了回来。 沈府侧君在这个时候身死,恰巧验证了账本的真实性。 江烛染猜测,沈执月大概也已经知道,礼部的账本如今已经不在沈府了。 第54章 告发 沈府侧君胆大到偷出礼部账册,大概也是想好了一旦被抓住,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沈府如今是内外交困,沈执月仍旧被困在沈府不能出去,季鄢的事算是导火索,直接让沈执月引火烧身。 如果给沈执月时间,她必然会想办法填补账册上银两数额不对的地方,甚至如果动作够快,沈执月还能利用这本账册反将一军。 江烛染虽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但也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主打的是趁沈执月病,要沈执月命。 拿了礼部账册,江烛染带上拂霜乘马车去了皇宫。 御极殿外,江烛染看到个身穿湖绿色衣裳的男子,一头黑发用碧色丝带束着,眉眼精致,天生一张微笑唇,是个百里挑一的绝色。 那人带着手捧糕点匣子的小侍往这边走,目的地同样也是御极殿。 “今日可巧,见到了桓王,前些日子还听陛下提起桓王,想来是念叨的紧,把你给盼来了。” 待人走近了,江烛染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花纹,再看腰间挂坠,皆是凤尾纹。 再结合江烛染对皇帝后宫的了解,这人是谁便不言而喻。 “原来是皇贵君,许久不见,还是这般风姿绰约。” 都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唯独皇贵君最得宠爱。倒也不足为奇,毕竟,谁还不喜欢有学识又识趣的美人呢? 皇贵君浅笑着嗔道,“桓王可是生了张巧嘴,只管把本君夸的天花乱坠,改日桓王见了本君,若是不说一句风姿绰约,本君怕是要感叹自己容颜易老了。” “您说的哪里话,自古绝色,其美皆是在骨不在皮。” 江烛染作揖,“瞧您也是来见皇姐的,本王便不打搅了,且等皇姐其他时间,本王再来。“ 皇贵君摇头,“本君只让人把点心送到御极殿,不便打扰王爷与陛下商谈要事。” 身后的小侍把装着点心的匣子递给御极殿值班的侍卫,皇贵君朝江烛染颔首示意。 不愧是能够得到皇帝偏爱的人,江烛染和东宫的关系恶劣,对皇长女来说,这是拉拢桓王府的最佳机会。但皇长女始终没有动作。 再说这皇贵君,作为皇长女的生父,身份地位仅次于凤君,却不似凤君那般急着拉拢她。 点到为止的礼仪,恰到好处的寒暄,对朝野的事不闻不问,似乎并不在乎皇长女在朝野如何,也不清楚朝廷局势。 江烛染笑道,“既然如此,皇贵君慢走。“ 皇贵君带着小侍原路返回,江烛染目送他离开,自去让侍卫通报。 今日福来没在殿里侍奉,当值的是福来的徒弟。 那小徒弟显然还没把福来教的本事学到家,不敢上前和江烛染攀谈,只谨小慎微地站在江烛染身旁。 “今日怎么没见你师父?”江烛染问道。 那小徒弟腼腆一笑,“回王爷,师父她老人家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实在病重,怕把病气传给皇上,所以告了病假,由奴婢替班。” 江烛染拿出一包随身带着的银两袋子,抛给福来的小徒弟,“皇姐身边没了她怕是不方便,把这包银子拿去给你家师父用,让她早日好了回来值班。” 那小徒弟手忙脚乱接了钱袋子,连忙道了几声“多谢王爷”。 虽然福来在皇帝身边当值,又是大内总管,自然不缺银两,但皇帝身边的位置,向来是第一手消息的获得者,拿那些银两传个人情,还是有用处的。 侍卫通传让江烛染进去,福来的小徒弟说了句“王爷,您请。” 江烛染点头进去,皇帝正坐在那吃糕点喝茶。 “皇姐怎么不让人进来伺候着,一个人在这屋里岂不是无趣?” 皇帝没好气的瞥她一眼,“福来的那几个徒弟都不成气候,做事太慌张,没添乱就是万幸。” “毕竟还年轻嘛。”江烛染自顾自行了大礼,然后坐到一旁,“臣年轻的时候不也是不成气候。” 皇帝冷哼一声,“你这混世的,什么时候成过气候?” “你可别忘了,剿匪一事,至今八字都没一撇,你有那闲心来跟朕聊天儿,不如先去和兵部商量剿匪的事。” 江烛染自衣袋里拿出账册,放到皇帝面前,“臣以为,眼下这件事,比剿匪更重要。” 账册封皮上写着“礼部”的字样,皇帝看江烛染一眼,伸手拿过账册,起初只是随意翻看,之后开始一页一页往后翻。 江烛染见皇帝眉头紧蹙,她退回去坐在椅子上,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皇帝把账册扔在桌子上。 “说说,这东西哪来的。” “沈府侧君特意偷出来送给臣的。” 江烛染毫不掩饰,手指点了点桌案,“皇姐您也知道,臣与沈家有旧仇,沈府侧君的弟弟是被沈府正君害死的。估计沈大人没能秉公处理这件事,让沈府侧君寒了心,这才偷出账册,以此报复沈大人。” “这只是你的猜测?” “臣觉得,这是事实。” 皇帝没了方才的轻松,她总觉得,最近只要江烛染来觐见,就能整出不少事。 但各部的账册做不得假,且每本账册都应该在各部衙门放着,从沈流烨府里拿出的这本,却是不知真假。 皇帝叫来福来的小徒弟,让她去皇宫府库查看账目,到时只需一一比对,自然能看出孰真孰假。 江烛染并不担心这本账册的真实性,单单是沈府药库的那些药材,就能看出沈家是半点都不缺银子。 那么多稀有的药材的获取大多都需要银两的支持。更何况沈府值钱的也不仅是那些药材。 那些银子是哪来的很需要考究一番。 江烛染和皇帝坐在殿里闲聊,但两人只字不提账册,福来的徒弟步履匆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户部尚书。 皇帝看向户部尚书,问道“林爱卿怎么来了?” “臣,臣听闻皇上要看礼部的账册,事关重大,是以,臣带了账册前来。” 这事倒是有意思了,皇帝账册没查成,反而引来个户部尚书。 这户部走的是明哲保身的路子,既不偏向太女,也不和皇长女攀关系。 如今特意为了礼部的账册前来禀报,不知道是为了给沈执月开脱,还是来落井下石。 第55章 下次用脚 江烛染对户部尚书也有所耳闻,这人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类型。 明明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活得像个耳顺之年的老学究,讲究礼节名誉,但做事却低调,看起来万事不在意,但关键时候却出奇的能够起到作用。 比起认为户部的林大人是来给沈执月开脱或是落井下石,江烛染更偏向于她是来“秉公职守”的。 “皇上,臣深知账册一事,是臣未能早日洞察,让人钻了漏子,这才有了以公济私的事情发生,臣有负于皇上信任,请皇上责罚。” 户部尚书这话,就是侧面证实了沈执月账册造假一事了。 留在户部的真账册,做的是假账。而被沈执月藏在沈府的那本假账册,做的是真账。 真账册上看起来毫无漏洞,若是不与沈执月私藏的假账册对比,怕是很难发现沈执月私吞公账。 户部尚书是朝廷经济圈数一数二的好手,当下把沈执月的那本假账册说了个明白。单看真账册的数据,自然与其他各部一般正常开支,别无二致。 但只要看了假账册上记录的真实数据,就知道沈执月这些年没少借着机会敛财。 “爱卿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此前从未发现过这么大的漏洞。” 江烛染挑眉,看了眼户部尚书。心道这也是个老油条了,知道皇帝必然会因为这件事怀疑户部与礼部勾结,有意隐瞒。这户部尚书不等皇帝宣召,自己先来表忠心了。 那户部尚书连忙道,“这各部的开支,往常都相差不大,左右看不出太多出入,再加上沈大人此前多有向朝廷府库填充银钱的举动,是以,臣并未多想。” “但此次有了另一本账册,臣细看了那账册的各项开支,皆是沈大人曾填补到朝廷府库的数额。” 以公济私,等到有了银子,再拿银子填补一点私吞的银两。 因此,只要在户部不彻查朝廷府库和账册记录的收支数额,也很难查出不对劲。 再者朝内的府库银两众多,与账册一一比对费时费力,户部很少有如此彻查的时候,也就给了有心人私吞银两的机会。 平日里这种用了朝廷府库的银子充私的事不会造成什么大麻烦,一旦朝廷急需银两,彼时缺少的银子若是填补不上,那这私吞银两的做法甚至能害的一个朝代覆灭。 其中利弊在场的三人都懂,户部尚书低着头,已经是一副任凭处罚的模样。 皇帝脸色极差,桌案上的茶杯掷到户部尚书脚边,瓷器碎片混着茶水溅落。 “好一个礼部,好一个沈大人,朕竟是坐在这高台上,当了次瞎子!” 江烛染看到户部尚书抖了三抖。 皇帝手起笔落,在诏书上狂书几笔,唤来福来的小徒弟,“你去,奉朕旨意,革了沈执月的尚书职位,查抄沈府。朕倒是要看看,沈执月这个户部尚书,到底吞进了多少银子!” 革职查办—— 江烛染咂了咂舌,这波算是沈执月倒霉到家了。 “皇姐,不如臣也跟着一起去,毕竟在革职之前,沈大人还是位尚书,福来的小徒弟年轻,没个人镇场子,怕是不好办这个差事。” 皇帝没好气的觑她一眼,“朕还不知道你这心里在想什么?想要去耀武扬威,朕便给你这个机会,但有一点,给朕把这事情办好。” 江烛染领了皇旨,带着福来的小徒弟走了出去。 拂霜在外头候着,江烛染出来后,把拂霜叫到跟前,“你去,速速回王府,请夫郎前去沈府门口。” 这段时间没少为了沈家的事忙活,原本打算把季鄢先解决了,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还意外把沈执月拉下了马,这种“买一赠一”的好事算是不多见。 从皇宫到沈府的这个功夫,沈流烨也乘着马车从桓王府到了沈家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到沈府前,身后,还有一队带刀侍卫。 江烛染让福来的小徒弟上前敲开沈府的门,门房一看一个小丫头后头站着个江烛染,赔笑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江烛染和颜悦色,“奉皇上旨意,礼部尚书沈执月革职查办,本王——是奉命来抄家的。” 江烛染朝后挥了挥手,带刀侍卫破门而入,门房管事喊了声“青天大老爷”。 身后,沈流烨手抱着怀炉走过来,“沈府这般,算是东窗事发。” 纸包不住火,这道理浅显易懂。 但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人意料,毕竟,有谁能想到一个沈府侧君,敢以命相拼,为了给他弟弟报仇,不惜以身犯险偷来沈府账册。 江烛染看着叫嚣声一片的沈府,摇了摇头,“可怜了那沈府侧君,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江烛染没见过沈府侧君,但知道这大概是个烈性子的人。 乱糟糟的院子里,季鄢提着衣角跑出来,见到江烛染和沈流烨站在沈府门口,赤红了一双眼。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江烛染笑道“季郎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再怎么欺人太甚,也比不上你谋害一府嫡子不是?” “对了,过了今日,你也就不是什么官员之夫了。皇上旨意,沈府撤职查办,先莫要着急,等沈执月来了,你和她一同接旨便是。” 季鄢歪坐在地上,嘴里恶狠狠骂道“你们,不得好死,江烛染,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得这个下场。” 江烛染浑不在意,只当他是狗吠。 沈流烨听了季鄢的咒骂,云淡风轻的扬起手,给了季鄢一巴掌。 季鄢被一掌打歪了头,愣怔了许久。 江烛染也愣了愣。 估计是她之前把人给教坏了,让他也学会了一言不合就动手。 江烛染拽过沈流烨,果不其然,见他手掌扇红了。 “你呀,作何非要动手,好不容易手上攒了点热气儿,再一巴掌把热气挥散了岂不可惜。” 沈流烨指尖蜷缩,抬头试探道“下次,我用脚?” 江烛染沉默片刻。 “也不是不行。” 第56章 凡是过去,皆已落幕 沈执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两个带刀侍卫“请”出来的。 沈府的仆婢跑的跑、喊的喊,见到沈执月,又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时间院子里安静下来。 沈执月却是黑了一张脸。 饶是她再怎么想,也没料到江烛染这厮动手这么快,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她沈府就翻了天。 彼时沈执月才把账册被偷的消息传递给吏部尚书季家,企图让自己这位岳母给帮帮忙,至少不至于被皇帝发现。 但下棋没有回头路,朝堂的事情也是一样。 事到如此,却是打了沈执月一个措手不及。 “王爷,偷窃他物,令人不以为耻。”沈执月自认成王败寇,如今成了阶下囚,也知道账册是被江烛染拿了去。 看着江烛染高高在上的样子,却是死活咽不下这口气。 江烛染最烦道德绑架,也不搭理沈执月,反而凑近沈流烨,“你这生母怎么脸皮这般厚,她先私吞了朝堂银两,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够院子里所有人听到。 沈流烨笑道,“沈大人向来是严于待人,在对待自己上,反而是无条件的宽容。” 当年许多事情上,沈执月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口上说着仁义礼智信,自己做起事来却与仁义毫不沾边。 沈流烨对此习以为常。 江烛染反而新奇,“本王竟不知道,世上有厚颜无耻到这种境界的人。” “沈大人,作奸犯科却理直气壮者,古往今来,你当为第一人。” 沈执月自是恨极了江烛染,连带着看沈流烨的目光也极为不善,“尔等皆是背后给人下套的小人,卑鄙无耻,蛇鼠一窝。” 江烛染摇了摇头,一脸遗憾道“沈大人,你把本王要骂你的话都说了,你让本王说什么好呢。” 能理直气壮到这种地步的,这脸皮大概也属于铜墙铁壁了。 “本王今日心情好,且和你说道一二。” “其一,你抛夫弃子,为了权财舍弃原配,另谋新欢,是为不仁不义。对原配所出的嫡子不闻不问,任由旁人欺凌,是为冷血无情。” “其二,你放任续弦作恶多端,却不加以管束,放任次子谋杀兄长,却横加包庇,是为卑劣之举。” “其三,以朝堂之财为己用,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愈发变本加厉,是为不忠不义。” “以上三点,尚且是对你的概述。若要细说,你手上还沾染着沈府侧君的一条人命,且相当于间接害死了沈府的上一任老医师以及沈府侧君的亲弟。” 沈执月怒而奋起,想要与江烛染争辩,却被侍卫按住。 江烛染看了眼福来的小徒弟,“你来,把她的嘴堵上。” 那小丫头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原以为是互相辩驳,没想到是单方面输出。 碍于是王爷的命令,福来的小徒弟拿出袖袋里的巾帕,团成一团,掰着沈执月的下巴,把巾帕塞进沈执月嘴里。 沈执月怒目圆瞪,曾经被人尊着敬着的人物,如今却被人押着堵上了嘴,只能呼哧着呜呜几声。 沈流烨见她这模样,笑出了声来。 不怪其他,皆因沈执月眼下的模样像是要咬人又张不开嘴。 季鄢暗恨着当初没能把沈流烨害死,如今让沈流烨有了倚仗,且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几个侍卫把沈府搜刮出的银两、珠宝等东西装进了木箱里,整整装满了二十多个箱子。 季鄢看着一群人搬着箱子里的东西往外走的模样,一时气急攻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沈执月革职查办的消息传的很快,皇都里的各路传闻纷纷扬扬,各有一套说法。 江烛染把沈执月和季鄢一起下了大狱,去皇宫把差事回禀了皇帝后,就带着沈流烨去了探仙楼。 沈流烨近些日子开始准备解毒试药,但是因为身子骨太差,稍微烈一点的药性是半分也承受不住,只能慢慢修养。 江烛染秉持要治身病,先治心病的原则,趁着沈家落败,先把小病秧子的心病除一除。 沈流烨也的确因为沈执月革职查办的事感到高兴,甚至有种想要欢呼的兴奋感。 这种兴奋具体就表现在当下,沈流烨和江烛染在马车里对坐,他的目光牢牢粘在江烛染脸上。 一度让江烛染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江烛染见他始终不肯移开视线,只得轻咳一声,“探仙楼近日研究出许多好菜,这次带你去尝尝,顺便也出来放松一下心情。” 沈流烨点头,盯着江烛染。 “我看你近几日也不愿出门,正好带着你四处转一转。”江烛染看着他那双漂亮眼睛,心道再盯一会儿,她怕是把持不住。 沈流烨毫无察觉,仍旧盯着江烛染。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逛的地方?” 沈流烨摇头,“妻主选一个地方。” 还是盯着她。 江烛染无奈,弹了弹他的额头,“怎么变得这么呆了,盯着我在想什么?” 瞧着傻乎乎的。 沈流烨瞬间移开视线,一张脸上泛起了红。 “沈府的事,一时太高兴了。” 他语焉不详,但江烛染大概知道他现下心里还乱着。 毕竟这招快刀砍乱麻算是出其不意之举,天时地利人和往往能达到极佳的效果。江烛染借着这次机会,算是帮沈流烨彻底摆脱了沈家。 一个人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久了,总需要一个突破口才能走出来。 现在这个突破口沈流烨已经走过来了,但显然他自己还没察觉。 江烛染有一瞬间在想原书里的沈流烨,那个自己一步步趟过阴谋诡计的沈流烨,在为自己曾经的遭遇报仇后,会不会有现在这般开心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兴许不会。 毕竟天真是伤痛的掩体,如今的沈流烨尚存一丝天真,能哭能笑,能感到解脱。但原书里的沈流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权臣。 而对于权臣而言,最可笑的便是天真。 江烛染甚至可以预料,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走到沈流烨身边,沈流烨定然会谋得权势,然后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报复。 沈流烨的黑化,如无意外,应当是必然的结果。 时至今日,江烛染这个在曾经的商界说一不二的人物,破天荒的感到了遗憾。 沈流烨此人,生不逢时,不得老天眷顾,在前半生的一半光阴里平白蹉跎。 遗憾她来的稍微晚了一些。 第57章 妄念百种,尽系一人 探仙楼,吴三郎把烈酒的生意做的火爆,江烛染从这笔交易里也赚了不少银子。 酒楼的掌柜是个机灵的,打眼瞧见江烛染和沈流烨,声调直接拔高,“呦,今儿桓王爷与王夫来了,咱这儿可当真是蓬荜生辉。” 周围人听见掌柜的喊,连忙抬头去看门口。 皇都里近日有关桓王府的消息传的甚是广,原来那个让人提起就悄悄喊“纨绔”的桓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今再听到“桓王”二字,都下意识的找瓜。 原因无他,当今桓王已经不再干类似招猫逗狗的行当,她开始和高官贵戚斗法了。 江烛染自知皇都消息的传播速度堪比下雨天打闪,不过,但凡不是诋毁她那岌岌可危的名声的,她也不太在意。 当下领着江烛染上了三楼天字号房间。 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酒楼外头就跑进来个小丫头,挎着菜篮子三两步进来。 边跑还边叫掌柜,“掌柜的,外头传来的大消息,沈府,沈府被查抄了!” 皇都的天变得是最快的,今日一个样,明日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座的都是皇都的“土着”级别的人物,各有各的消息渠道,眼下听到这酒楼跑腿的小丫头传回来的消息,只互相低头探讨着。 掌柜扫视一圈周围,把小丫头拉到自己身边,“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听沈府的小侍说,是私吞了朝廷的银子。” 掌柜又问,“可知道办这差事的是哪位大人?” 朝廷派人办差事都有讲究,比如查抄这种事,需得是官位够高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才能办得了的事。 官低了去查抄只会处处受限,而皇帝身边的红人去查抄一般能彰显皇帝对身边人的信任。 掌柜的要知道干查抄这件差事的人是谁,则是为了打听当今皇都的风向。 小丫头压低了声音,“今儿领了这差事的,是桓王爷。” “嘶”掌柜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刚才她迎进去的,原来是尊大佛。 三楼天字号房间,江烛染可不知道她这次出行能引来那么多人的注意。 店小二听着她点了酒菜,手脚麻利的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江烛染和沈流烨二人。 沈流烨笑着坐在江烛染对面,指尖摆弄着桌案上的小摆件,眼光飘忽不定,始终不肯对上江烛染的视线。 他方才在马车里直勾勾盯着江烛染瞧,自己觉得很是不矜持,眼下又不肯看江烛染,生怕她再笑话他。 江烛染可没给他那么多暗自羞怯的时间,把他的手抓过来,探了探温度。 手里抱着怀炉,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最起码有了点正常人的热度。 沈流烨蜷缩着手指,等江烛染松开他的手,又快速把手缩了回去。 分明以前和江烛染待在一起时,也没有这么的局促,但最近沈流烨却觉得自己越发怪异。 见到江烛染时是一个样,但见不到她时又是另外一个样。 比起沈府的落败,沈流烨甚至对江烛染的维护更感到开心。 “现在了解我多少了?”,江烛染的话打破安静的氛围。 沈流烨抬头,忽然想起前不久,江烛染还说要教他了解她。 了解一个人需要从她的方方面面入手,沈流烨难以自控的总是关注江烛染的一点——他似乎只在乎江烛染喜不喜欢他。 所以他也更容易忽略其他方面。 这也是江烛染说要教他的原因。 沈流烨也的确如江烛染所料,只是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妻主在乎我。”好像这样,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江烛染笑了笑,“就没想过其他?” 沈流烨歪了歪头,似乎很疑惑江烛染这话的意思。 他得到了江烛染的偏爱,就已经是很快乐的一件事,再往下想,就只能是堪称妄念的那些了。 江烛染要他说明吗?说明之后会厌弃他想要独占她的心思吗? 沈家曾经就是这样,沈执月曾经也对他的生父山盟海誓过,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终究是一种奢望。 他落到被沈府厌弃的地步,又何尝不是当初的山盟海誓害的。 倘若没有奢望,自然就不会有心死的时候。 沈流烨虽然想过,但不肯深想。 江烛染若是不给他承诺,他虽然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但尚且能忍住,但是一旦给了承诺,他就会死死抓住她的承诺不放。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如果反悔,对他来说承诺就会变成一种磨难。 他怕江烛染与自己会变成沈执月与他的生父那样。 官场沉浮半载,谁还能确定一如既往的保留初心不改? “妻主会掌权,会得到重用,会见到更多的人,也会见到更多的事。”而他沈流烨就只是沈流烨。 江烛染倚在椅子靠背上,淡淡道,“这是真话吗?” 沈流烨曾经误以为她要娶通房小侍,那时候的反应可做不了假。 江烛染原以为,除掉沈家后,沈执月解开心结的同时,也会摆脱那潜藏的自卑。 如今看来她还是心急了。 沈家对他的阴影仍旧在,沈流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还是在左右摇摆不定。 迫切想要得到,但又怕失去。 与占有并存的念头,是患得患失。 江烛染把手伸到他面前,“让你了解第二点,不论真话有多难听,我都会想要听到真话。” 沈流烨知道她在等什么。 甚至知道,只要他开口说出他的所思所想所有顾虑,他就能得到回应。 江烛染是个阴谋家,让他明明知道危险,但还是想要踏进去。 想要得到她的心,就得毫无防备的披露在她面前。 她不接受犹豫,也不接受任何隐瞒。 好像又回到那个雨夜,江烛染得知他隐瞒了中毒的事,她虽然一贯纵容他,却还是会转身离开。 沈流烨觉得,自己那一晚从典芳阁走到揽风苑,是想明白了的。 “我喜欢妻主,想要妻主答应我,以后不娶其他人,只有我。想和妻主同床共枕,想和妻主生儿育女,想搬去揽风苑住,想让妻主也主动亲亲我……” 他大概想得发疯,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越往后说,脸上的眼泪就越多。 第58章 未言情深,皆是情 江烛染走到沈流烨身边坐下,把人揽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 沈流烨说完想说的,又打了个哭嗝。 大概是气没有理顺,红着脸又打了几个哭嗝,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江烛染分明是想哄人的,但沈流烨这模样,实在让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沈流烨把头埋在她颈边,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别笑了”。 自己把自己说哭就算了,还打嗝,打嗝也就罢了,还停不下来。 打嗝停不下来也就罢了,还是在江烛染面前。 沈流烨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消失在空气里。 江烛染反而笑声更大了。“阿烨,你可真是……” 被沈流烨拧了一把,江烛染后头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声。 看他羞得耳朵泛红的模样,江烛染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不笑了,阿烨轻点儿,拧疼了我,待会儿你又要心疼。” 沈流烨是断然不敢这个时候抬起头,越发紧贴在江烛染怀里。 “妻主憋了一肚子坏水儿,就想看我笑话。” 江烛染唇角抿笑,侧头凑到他脸旁,“冤枉啊,夫郎大人,我可没有看你笑话的心思。” 沈流烨不吱声,松了拧着江烛染的手,虚环着她的腰,“妻主是答应我之前说的,还是不答应?” 不论是一生一世还是其他,只要和江烛染挂钩的,他都想要。 江烛染能答应吗? 许久听不到江烛染答复,沈流烨从她怀里退出来。 抬头看她,就见她双眼含笑。 谁家的女子如她这般,也不答话,只把人看的别过头去。 沈流烨又想埋回她的怀里,被江烛染捏住后脖子制止了。 “答应你了。” 江烛染这话来的突然,沈流烨愣了愣,抬头看她。 之前那么多次心悦都没能换来一句答复,如今他坦白了所有妄念,却换来江烛染的一句答应。 “说了,就不能反悔。”沈流烨紧紧盯着江烛染,也不管自己哭的有多么狼狈。 “不反悔,小夫郎,我心悦你。”你把自己毫不隐藏的送给我,我也满足你想要的一切。 沈流烨在那一刻,甚至听到了血液的沸腾声。 江烛染建造起一架妄念的桥,桥的是她,终点还是她。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倏尔冷却了起伏的心情,“妻主,说到就一定要做到,一定不能娶别人,这辈子,只能有我。”不然就陪我一起死。 你不能为我建起这座桥,却又要亲手毁掉它。 “好。”江烛染的指尖穿梭在他的乌发里,眉眼带笑,“都如你所愿。” 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沈流烨看着,莫名觉得不满意。 “妻主难道就不高兴吗?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吗?” 想要打破她的平静,最好看到她的癫狂。 江烛染垂下眸子,似笑非笑,“我太高兴了,对你不是一件好事呀,阿烨。” 沈流烨不明白。 但他觉得,当江烛染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他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沈流烨的感觉没错,但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江烛染双臂桎梏住他,让沈流烨的去路只有她的怀里,“阿烨,现在,你来选是闭眼还是睁眼。” 沈流烨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便被覆下来的身影遮住。 温热的气息贴上来,与之而来的是一抹冷调的熏香。 沈流烨一时紧张,脑海里只回荡着江烛染说的“是睁眼还是闭眼”。 呼吸的空气渐渐微薄,沈流烨挣了挣,反被江烛染固住,深刻体会了一番什么叫“攻城掠地”。 直到江烛染松开他,沈流烨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流烨注意到她唇角的光泽,再对上她一改慵懒模样的眼睛,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阿烨,我很开心,你感受到了吗?” 江烛染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沈流烨却是闭嘴当哑巴。 他嘴都是麻的,甚至还有些微刺痛。 “怎么不说话?” 江烛染指尖拨弄着他手上的菩提手串,又戳戳他的手背,沈流烨不说话,她也心情很好。 以往是只能看不能吃,现在是肉到了嘴边,无论如何她都要咬一口。 “阿烨很好吃。” 沈流烨的心尖儿都跟着这话颤了颤,他方才,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江烛染吞了。 “别,别说了。”这都是什么话,沈流烨觉得自己是被放在了火堆上烤。 “阿烨,我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我的开心,你怎么害羞了?让我把我的心情,全都表达出来,好不好?” 沈流烨“……” 沈流烨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冒。 真的,要羞死了。 江烛染听他小声啜泣,知道这次一下用劲过猛,把人给羞哭了。 任由他埋头哭着,江烛染一只手倒上茶水,另一只手给他顺气。 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呢,这才哪到哪。 江烛染笑着,低头看着埋头啜泣的沈流烨,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门外,掌柜的带着跑腿的小丫头亲自上来送饭,轻轻敲了敲门。 按惯例,敲门后进来就可以开始上菜。 但掌柜的够快,丝毫没给江烛染出声阻止的时间,开门就瞧见桓王坐在椅子上。 她怀里,还藏着个人。 那桓王爷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可是桓王夫。 那桓王夫容貌昳丽,让人见之不忘。她这个做掌柜的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眼下这场景,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 谁能料到桓王宠夫能到这个地步呢。 虽然敲门而进是酒楼的惯例,但眼下这般,掌柜赔笑着往后退,“王爷,是小的愚笨,打扰您和郎君了,小的待会儿再来。” 江烛染捏了捏眉头,淡声道,“不必了,把菜放上来,去忙你的。” 搂搂抱抱的,虽然让人瞧见不太好,但看都已经看到了,让她再退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掌柜瞧江烛染没有发怒的迹象,招呼后头的小丫头利利索索的把菜放好,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江烛染怀里,沈流烨从掌柜的开门起就一动不动,如今掌柜的带人走了,沈流烨小声道,“妻主,我,我以后,没脸见人了。” 第59章 却道旧情再添新 江烛染笑着摇头,“你是桓王府的正君,是我的夫郎,这事有什么害羞的。再者,你有这么漂亮的脸,怎么会没脸见人?” 从前江烛染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沈流烨哼哼道,“妻主竟是个脸皮这般厚的,怎么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躲一躲。” 沈流烨从江烛染怀里探出头,水汪汪的眼睛里还藏着泪珠子,一张脸通红。原本怒视江烛染的表情,硬是变成了娇嗔。 江烛染捂住他的眼睛,“我若是躲一躲,多半是要躲在阿烨身后,那阿烨的哭相,岂不是被旁人看了去。” 她轻声道,“阿烨自己不清楚,你哭起来,会让人把持不住。” 沈流烨抓住江烛染的手往自己嘴边放。 “嘶” 小病秧子牙尖嘴利,不但能说会道,还会咬人。 江烛染盯着自己手上的一排牙印,哭笑不得。“怎的咬我?” 沈流烨指尖点了点那排牙印,道了句“登徒子”。 江烛染把人揽在怀里,“分明是阿烨想看我高兴的样子,如今我高兴了,阿烨却来要我,是何道理?” 沈流烨最初确实想看江烛染毫不遮掩的高兴的样子,如今看到了,反而觉得看不到更好。 眼下的江烛染,怎么看都带着种难以说明的危险,沈流烨不太清楚自己这感觉从哪来的,但他确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夫君子者,矜持内敛为重。妻主,你应当矜持些。”沈流烨被江烛染盯着,恨不能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原因无他,江烛染的视线比以往多出了许多掠夺感。 江烛染道,“矜持那种东西,是用在没有夫郎的人身上的,我这有夫郎的,用不上那东西。” 她看着这么一块儿美味糕点,在她面前飘了这么久,如今把人捞到了手,之前的忍耐已经用尽她所有矜持了。 还有些更不矜持的,怕吓到沈流烨,这才一直压着没让那些念头冒出来。 沈流烨自己不清楚,他如今就像是只摊开小肚子在人怀里撒娇的猫。 江烛染让他心甘情愿入了自己编好的牢笼,自然会把他牢牢盯紧了。 沈流烨在探仙楼的这顿饭,最终还是以他单方面告饶结束的。 他虽然想过,和江烛染在一起后究竟是什么模样,但真正到了这时候却只会害羞。 江烛染最后以惩罚他在她手上留了牙印为借口,要尝一尝沈流烨吃过的糕点是什么味道。 经此一事,沈流烨再也不能直视“尝”这个字。 因为江烛染能尝到他呼吸不能自控,直到他嘟囔着“妻主我错了”为止。 沈流烨跟着江烛染离开探仙楼的时候,全程低着头,生怕被别人看见他那饱受蹂躏的唇瓣。 两人一路回了桓王府。 江烛染到了王府的第一件事,是让管家带人修整典芳阁,美其名曰“典芳阁需要翻新”。 沈流烨明知故问“妻主,典芳阁翻新期间,我住在哪里?” 江烛染道“你就住回半月阁。” 那语气活像个吃饱就溜走的渣女。 沈流烨甚至,不能把这当做是江烛染的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他仰着那张漂亮脸蛋,凑到江烛染身边,“你当真舍得让我一个人住?” “舍得,很舍得。”江烛染看着他,嘴角勾起,“郎君貌美,我怕我把持不住,还是离我远些好。” 要是没有探仙楼里发生的事,沈流烨还真能信了她这斯文做派。 但如今却是半点都信不了她,谁知道江烛染心里又想什么蔫坏的打算。 “那好,我这就回典芳阁收拾东西,之后几天就去半月阁住。” 沈流烨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还边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四…… 江烛染怎么还没把他拽回去。 说让他去住半月阁,应当又是在捉弄他,讲道理,他应该住揽风苑才对。 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的桓王夫了。 一边思索一边期待,等到沈流烨回过神来,发觉江烛染始终没劝他回来。 沈流烨放慢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见身后没人追上来,蹙着眉头往后瞧。 就看见江烛染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明显是料到他会回头。 沈流烨“……” 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很生气。 沈流烨瞪了她一眼,“妻主就不拦着我?” 得到的就不珍惜? 这才只是第一天! 沈流烨不自觉的鼓起了脸,紧抿着唇,看着是要气炸了。 江烛染觉得,她要是再不过去,沈流烨能气成个河豚。 “我知道我们阿烨会回来的,怎么会拦着你。”带着种胸有成竹的语气。 “你是我的妻主,得拦着我。”沈流烨走过去揪住她的袖口,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江烛染原本还能保持一本正经的模样,但听了这话,却莫名觉得好笑。 怪好玩的。 沈流烨惊呼一声,被江烛染拦腰抱起,大摇大摆往半月阁的方向走。 “妻主妻主,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不合适。” 江烛染轻声道,“瞧瞧,说要我拦着的是你,现在我拦着你了,你又不乐意。阿烨,人不能说变就变啊。” 沈流烨红着耳朵往江烛染怀里钻,“不是这种拦着,妻主,放我下去。” 江烛染顺手掂了掂他,把人抱得更牢,“我理解的拦着,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阿烨说的是哪种。” 迎面过来的一队小侍,还毕恭毕敬的站在道两侧,明眼人都瞧见了江烛染怀里抱着的是谁。 沈流烨看到站在一旁的小侍,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了。 脑海里想的是——桓王夫的威严,从今日起就只剩下被桓王抱着了。 江烛染抱着沈流烨到了半月阁,沈流烨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怎么抬头了。 “安心在半月阁住几日,等典芳阁翻新完成,再去典芳阁住。” 沈流烨万万没想到江烛染真把他送来了半月阁。 当下也顾不上害羞,抬头看向江烛染,“那揽风苑呢?王爷在揽风苑,想和谁住?” 看这样像是吃了半坛子醋。 江烛染笑道,“揽风苑和典芳阁一同翻新,都不住人,这几日,要让夫郎把我收留在半月阁了。” 第60章 单方面输出 当天夜里,江烛染收到诏狱传来的消息,说是沈执月要见沈流烨。 沈流烨和沈执月硬说要有什么好聊的,那大抵是互相伤害。 江烛染纳罕这人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干什么,但是既然人家都托人来传口信了,江烛染也不至于瞒着沈流烨。 彼时沈流烨正坐在灯下盘账,算盘打得噼啪响。 江烛染趁他翻账册的功夫,拍了拍他的手,“沈执月要见你。” 就一句话。 沈流烨还以为江烛染后头还要说什么,结果戛然而止。 看样子是不想让他见。 沈流烨琢磨着,看向江烛染,“我不想见她。” 江烛染点头,似乎很是满意他的答复。 “牢狱里阴寒,不适合你去,我代你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说与她聊了什么。” 沈流烨也确实不想去见沈执月,江烛染代他去就再好不过。 “妻主慢走,我等你回来。” 江烛染收住脚步,把人拽到跟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用等我,累了就早点休息。” 凉凉软软的触感。 江烛染捻了捻手指,十分满意的离开了半月阁。 半月阁离王府正门偏远了些,江烛染也不急着赶过去,一路上散步似的逛到王府门口,上了马车,这才去了诏狱。 诏狱这地方,白天里头不见阳光,晚上那就更是阴风阵阵,心理素质好的还能在这儿喝个酒聊个天,心理素质不好的那是半分钟都待不下去。 江烛染让狱卒在前头带路,她还有闲情雅致的和狱卒聊上一两句。 主要是打听沈家这神经病三口人是不是都安排在了一处。 一听三人是分开在三处,觉得甚是满意。 毕竟,被关在牢狱里的那种绝望感,只有一个人在一处的时候才能体会的十分真切。 江烛染到了关押沈执月的地方,看着里头那个蓬头垢面眼珠子贼亮的女人,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沈执月板着张脸看着江烛染,问道“沈流烨为什么没来?” 江烛染接过狱卒手里的火把,让狱卒出去候着,她拿了把椅子坐下,大有和她促膝长谈的意思。 “沈执月,你现在可是已经没有官职了,我桓王府正君的名讳,可不是你能叫的。再者说,你让来就来,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烛染没打算听沈执月嘚嘚太多,她替沈流烨来诏狱,纯粹是抱着单方面输出的念头来的。 人都已经在诏狱了,不来耀武扬威一次岂不是可惜。 “对了,等看完你,本王还得去瞧瞧季鄢和沈清元。” 沈家一家子都在这儿了,时局变化之快,让人不得不感叹。 “江烛染,你别忘了,还有季家,季鄢是季家的掌上明珠,季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吏部季家宠爱季鄢这个庶子,也是江烛染很早就打听出来的消息之一。 江烛染当然也清楚,吏部季家倘若真的要救季鄢,定然会和桓王府杠上。 这也是江烛染当初,为什么得到沈执月私吞朝廷银两的账册后,立刻就拿着账册去见皇帝的原因。 毕竟,一旦给了沈执月时间,到时候她和季家联手,这事就变得极为难办了。 “季家至今没有传出消息,你猜季大人是怎么打算的?”江烛染笑着,指尖摆弄着手腕上的手串。 她自然不可能放过对季家的动向的把握,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已成定局。 “沈执月,你觉得,季家会为了季鄢一个人和桓王府对上吗?” “或者,本王换一种问法,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看到季家与本王作对吗?” 沈执月当然知道,革职查办之后,很快就会清点银两数额,一旦她私吞过多,就会面临斩首的危险。 江烛染看她坐在阴影里沉思,知道她对自己的结局已经有了定数。 沈执月与桓王府杠上,江烛染不会放过她。 沈执月私吞朝廷银两,皇帝也不会放过她。 不论哪一条路,沈执月都面临必死的结局。 她偏偏两条路都走了。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沈执月,当年你但凡对沈流烨好一些,都不至于落得如今这番下场。” 沈流烨所求不多,只是安稳的活着就足够了。 可惜沈执月这个亲妈连最基本的安稳都不给他。 沈执月却是摇头,“我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沈流烨有一半罪过。” 还是死不悔改。 江烛染笑出了声,“你大概不知道,但凡你拿出一个当娘亲的态度,好好对待沈流烨,他就会成倍的回报你。” “你若当初对他好些,他把你当做娘亲,本王就不会与你对上。你私吞朝廷银两时,他定会察觉后阻止你。诸如此类,许多祸事皆可避免。” 沈执月冷笑一声,“成王败寇,如今你说这些,不过是说风凉话罢了。你既然不让他来见我,我也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 还不愿意听别人说实话。 江烛染咂了咂嘴,觉得甚是无趣。 她起身,头也不回的去了关押季鄢的地方。 沈家垮了,季鄢没了礼部尚书正君的名头,也没了往日里端出来的高傲劲儿,看见江烛染来了,开口就是一番咒骂。 比泼夫还泼夫。 “骂一会儿就行了,骂多了还得让狱卒给你倒水喝,你如今这情况,也好意思麻烦狱卒?” 江烛染倒是不介意季鄢骂她,反正也没骂到沈流烨头上去,她还有耐心听一听他骂的什么。 不过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听多了也无趣。 季鄢见她没动怒,骂了一会儿也停了下来。 江烛染道“本王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你,别指望季家救你了,就算季大人真的豁的出去那张老脸来捞你出狱,本王也会再让你回来。” “还有,你手上还担着几条人命,沈府原本叫令七后来改名叫棋郎的那个小侍,到时候会指认你,你要是还想活命,不如求求季家,让她们想办法保下你。” 江烛染说完,转身就走。 季鄢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只是愣愣盯着地面,在想自己会不会如江烛染所说,因为几条人命,就这么死了。 江烛染也不是善心要救季鄢,所以才来提醒他。而是以季鄢的罪孽,只是让他人头落地,处罚太轻。 只有他活下来,今后的每一天,才是对他的处罚。 江烛染觉得,比起干脆利落的入土,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最难熬的事情。 季鄢尚未尝过沈流烨的痛苦,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没了命。 第61章 莫须有的洁癖犯了 沈清元大概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看见江烛染。 他被饿了几天,只能靠喝水充饥。过了那挨饿的几天后,狱卒每日给他送的都是馊饭。 起初他还不想吃,但连续饿了几天后,馊饭下肚都是一种满足。 就在他过着这种每日两顿馊饭的日子的时候,江烛染来了。 当初还有力气大喊大叫的沈清元,如今彻底没了力气。 江烛染看到他那副明显瘦下来的模样,终于点了点头。 对沈清元如今的待遇,江烛染尚且觉得满意。 “看来你生存能力还不错,还能活下去。” 靠着馊饭维持生命,这是沈流烨最初在沈府经历过的。让沈清元也经历一遍,算是一报还一报。 沈清元已经没了和人争吵的心思,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活着。 于是他靠在墙上,静静看着江烛染,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气息荡然无存。 江烛染道,“本王过来,是怕皇都消息传不到你耳朵里,所以特意来告诉你——沈执月私吞朝廷银两被革职查办,季鄢牵扯上命案,这两人,如今都在诏狱。” 沈清元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你撒谎。” 江烛染笑了笑,“你也配让本王对你撒谎?” 她有那对沈清元撒谎的功夫,还不如去逗沈流烨玩来的开心。 “本王当初说什么来着?要让你亲眼看着沈家垮掉,你看,沈家垮得这么快,你是不是很惊讶?” 江烛染心情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尤其是在看到沈清元一步一步走过来,隔着牢狱,大声喊着“江烛染,沈家这样,都是你害的”的时候。 江烛染的好心情达到了至高点。 “本王可没做什么坏事,最多,是把季鄢谋杀沈府侧君弟弟的事摆到了明面上,替沈府侧君拿了账册面见皇上。” 她不过当了回推动事情发展的推手,甚至没有过多的谋篇布局,只是加速了必然事件的发生。 “你觉得,要是季鄢和沈执月没做错过事,本王会这么快让沈家垮掉吗?” 沈清元不觉得他沈家有什么错,只觉得一切都是江烛染害的,他死死抓着牢门,破口大骂。 “江烛染,你不得好死!” “你和沈流烨,你们迟早会和沈家一样……” 江烛染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歪了歪脖子,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咒骂她还要带上沈流烨。 看来他对沈流烨的记恨是半点也改不掉了。 不太开心。 江烛染勾唇,抓住他透过牢狱木栏的间隔伸出来的手。 在沈清元一瞬间变得惊恐的目光下,狠狠往上弯折。 “咔” 十分清脆的一声。 接着,是沈清元的惨叫。 那一瞬间,他知道他的手断了。 沈清元的手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耷拉着,甚至伴随着沈清元的后退,他的手在手腕上剧烈晃动。 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江烛染练过跆拳道,虽然的确不会武功,但基本的功夫她还是会的。 穿书前有这套本事,是为了防火防盗防杀人犯,穿书后以为用不到这项技能,没想到先让沈清元体验了一把。 “别乱动,骨折这种东西,搞不好,会彻底废掉你那只手。” 若是没有那短短几秒的惨痛经历,沈清元真的会以为江烛染是在善意提醒他。 毕竟她还是笑着。 “叫医师,求求你,替我叫医师。王爷,我知道错了,求你治一治我的手。” 多好,终于乖一些了。 江烛染低声笑着,微身蹲下,对上沈清元盛满恐惧的眼睛。 “人呐,总要学会低头,要心善,才能活得长久,你看,像你现在这样,就顺眼了不少。” 她像是想到什么,蹙了蹙眉,“不过本王记得,你犯的错也不只是口无遮拦这一点。当初你让人放火烧了沈流烨住的院子,是想要把他烧死?” 沈清元难以自抑地叫喊出声“我错了,我不该想着杀掉他,我错了,求你救救我。” 他的手快疼死了。 凭什么沈流烨每次都这么好运!在沈府没能杀掉他,把他送去桓王府,以为桓王会折磨死他,没想到还让他得了宠。 沈清元不知道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憎恨多一点,但他狰狞的表情,明显暴露了他的想法。 江烛染叹了口气,“天可怜见,你以后是要被流放的,坏了一只手,只靠一只手,可怎么活下去啊。” 江烛染支着脑袋,歪头看着他,“你说,要是流放的路上,你遇到劫匪或者是瘟疫,你这样,会不会是率先丢命的。” 流放,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毕竟流放是长期的磨难,很多健全的人都未必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更何况,他如今还断了只手。 沈清元拼命摇头,想到只要自己一头撞在栏杆上,只要他在流放之前死掉,就不会受那种磨难了。 他看了看那不知道浸染过多少人血液的栏杆,望而却步。 江烛染柔声道,“别担心,季鄢会陪你一起去,至于沈执月——看她的运气。” 江烛染笑着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阴森的牢狱。 身后,一片寂静。 沈清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回王府的马车上,江烛染拿出袖袋里的巾帕,反复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心道今晚最大的失误,就在于她抓沈清元的时候,抓到的是他的手。 那双手不知道染没染过别人的人命,但沈清元本身,对于江烛染而言就是一个“肮脏”的代名词。 她花了不少力气,才克制住当着沈清元的面擦手指的动作。 巾帕是桓王府之前新进的那匹新布料做的,她怕把巾帕在牢狱里拿出来,会染上和沈清元一样的臭味儿。 第62章 发兵 在江烛染和沈流烨一同住在半月阁的日子里,兵部尚书终于传来了消息—— 剿匪队伍整顿完毕,全体准备向青峰寨进发。 同一时间,江烛染也收到了皇帝让福来给她捎过来的信。 这次信上连“见字如晤”的寒暄字样都没了,简洁明了道:你和虎卫军一同前去剿匪,打赢有赏,打输了当心你的脑袋。 不像是来命令她干活的,像是特意来威胁她的。 而且没有一官半职,只是顶着个王爷的头衔去剿匪。 江烛染现在见识到了,皇帝也是个抠门的。 剿匪这事儿算是悄无声息的进行着,毕竟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兵部又向来容易被人忽略,直到即将发兵那日,皇都众人才知道,朝廷要剿匪了。 沈流烨也是那一日才知道,原来青峰寨剿匪一事,江烛染也要亲自前往。 彼时行军盔甲已经送到了桓王府上,沈流烨一边给江烛染穿戴盔甲,一边絮叨着“万事小心”。 江烛染倒是笑了笑,问沈流烨,“舍不得我?” 沈流烨自知此行江烛染是必定要去的,“比起不舍,更多是担心。” 毕竟打仗和纸上谈兵是两码事,不论是上战场还是剿匪,都是会见血的差事。 “妻主,我等你回来。” 却是心平气和的很。 和江烛染预料的大不相同。 江烛染倒是知道,沈流烨的镇定,是建立在她平安无恙的基础上的。 江烛染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放心,不会有事,我去了,也不过是当个军师。” 江烛染点了王府一半的亲兵,披甲上马,一行人出了王府。 皇帝没整什么花架子,只在行军前命人给江烛染和一同领命的虎卫军蒋小将军赐了御酒,只道是“预祝凯旋”。 那方江烛染前脚刚走,后脚桓王府的老夫人就回来了。 沈流烨要回半月阁,老夫人要找沈流烨,两人正巧在王府前院碰面。 自上一次争吵过后,已有多日不见。 老夫人见了沈流烨,出声问道“她走了?” 沈流烨点头,“刚走片刻。” 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少时跟着先帝办事,心里的思量虽多,却没露出半分,当下只是点了个头。 “最初,只是打算让她娶个贤夫,能收敛收敛心性,你来了半年,却丝毫没起作用。现今倒是让她对你上了心。” 王府的事,即便拂霜不向她传递,她派人在皇都打探,也略知一二。 沈流烨垂眸,“当初,不知王爷脾性,不敢妄自接触。后来有了了解,知道她当为臣侍的依靠,自然有所不同。” 之前游船一事,老夫人被江烛染气走,如今回来,表面上是来送江烛染,实际还是来敲打他的。 毕竟有柳长浣的先例在前,这老夫人是怕,江烛染再宠出一个祸主的祸患。 沈流烨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也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给自己营造出一个以妻为天的形象。 王府八亭六院,看着宗亲显赫之地,但也免不了俗,有人就有争论。 江烛染那晚为了游船的事与老夫人辩驳,无非是站在了沈流烨的立场上。 而老夫人为游船的事辩驳,却是站在了桓王府的立场上。 沈流烨于老夫人而言,无非是个帮助江烛染收敛心性的棋子,他可以做,其他人当然也可以。 沈流烨知道自己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也知道如今的江烛染虽然不是原来那个江烛染,但该会遇到的人,终归躲不掉。 比如老夫人。 “既然这王府如今只有你一个管事的,未免有些事情照顾不过来,我便住上几日,等她回来,再走不迟。” 说着就往内院走。 当娘亲的自然为自家的女儿考虑颇多,沈流烨知道老夫人这么做是为了替江烛染守好桓王府,是以,不曾对此心生嫌隙。 王府不曾离开过桓王或是老夫人的管控,换作沈流烨独揽大权,如今这是第一次。 老夫人一来是对沈流烨有所考度,二来是为了防止沈流烨年纪轻,会有处理不当的时候。 这边王府里为老夫人的入住收拾整理着,江烛染那边已经出了皇都。 青峰寨所在的宁州离皇都的路程并不远,江烛染和蒋小将军约定在皇都北城门外汇合。 因着发兵宁州的缘故,城门口已然戒严。 江烛染领王府亲兵一千,蒋小将军带着从虎卫军挑选出的三千精兵,午时整,齐聚在城门下。 那蒋小将军,祖上三代人从兵,浑身带着股兵痞子的劲儿,骑马占了城门主位。与江烛染对上视线,彼此打量一瞬。 “哈哈哈,一早听闻孙尚书大人所言,这次发兵剿匪,多亏了王爷提及我虎卫军。王爷之恩,蒋某定铭记于心。” 江烛染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帮兵部,也是帮了本王自己。” 一手拿钱,一手办事,诸位心知肚明的事。这蒋小将军虽然是武将,但该有的商业互吹是一点儿都没落下。 江烛染穿书前也学过马术,隔三差五也去马场跑一圈,所以马术尚佳,骑在马上与蒋小将军走在队伍前头。 抵达宁州已是三天后,车马劳顿之余,江烛染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随便找了家酒馆,和同样换了装束的蒋小将军对坐。 那店小二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起话来也十分讨喜,“二位贵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 江烛染给她三两银子,摆出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避免打草惊蛇,兵马驻扎在宁州城十里之外,江烛染让蒋小将军的手下各自扮成江烛染和蒋小将军的模样,队伍交给了蒋小将军的手下带着。 为了打探当地消息,江烛染和蒋小将军这才乔装打扮进了宁州城。 “我们俩是打算来宁州做买卖的,所以来向店家打听打听,宁州有什么发达的买卖,或者是需要注意到事项。” 那店小二一听江烛染这话,笑着弯了弯腰,“贵人若是问小的,小的也给不了具体的说法,这世道,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命挣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且看您选哪一种了。” 这话一出,江烛染和蒋小将军对视,两人当即都有了思量。 江烛染做出意动的模样,拦住店小二的肩,姐俩好的把人薅住,指尖夹着一两银子,塞进店小二手里。 “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人,不如仔细说说。我等若是发了财,也忘不了你的指点之恩。” 店小二掂着那一两银子,飞快揣回袖袋里,“指点二字小的可当不起,不过,您若是想了解宁州城里头各行的门道,您算是问对人了。且听小的给您细说一二。” 第63章 准备 那店小二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躬身凑到江烛染面前,脸上还是个笑模样,“您要是在这地界儿做买卖,却是不管这买卖大还是小,都要着人去那青峰寨的门房上送十两银子。” 店小二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个呀,叫保命银子。” 江烛染问道,“我若是不给,她能奈我何?” 店小二连忙摆手,“可使不得,若是不给,青峰寨的大当家每逢七日便要派人下山一趟,专门清理那些没交保命银子的。轻则丢了做买卖的本钱,重则丢命呀。” 蒋小将军却是冷哼道,“宁州知府却是个摆设,她便任由这山匪横行?” 店小二脸上表情微变,上前两步“这官府,如今却管不了山匪喽。没兵又没银子的,那官爷自己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有那闲工夫来管咱们这些草芥。” 江烛染拍了拍店小二的后背,叹气道“谁说不是呢,生不逢时,苦的可不都是咱们这些凭力气挣口饭吃的。” 店小二也跟着叹气,道了句“小的去给两位客官上菜”,就离开了。 江烛染和蒋小将军一顿饭吃的甚是安静,原因无他,来酒馆的人多了,总有那么几个是手里带斧子的。 那斧子江烛染也见过,当时去定北街路口买下那块地的时候,那个入室抢劫的女人,拿的就是这一臂长的大板斧。 江烛染看人是看那板斧,蒋小将军看人是看四肢和腰板。 武将出身,自然比别人更好辨别哪个是练家子,哪个是寻常打手。 两人都花了些时间在酒馆坐着探听消息,等到过了客流量最大的时间点,这才出了城。 出城骑马三里之外,江烛染和蒋小将军这才开始缓行。 “王爷有何打算?” “此次剿匪,不必让宁州知府知晓。今晚派人夜探青峰寨,烧了她们的粮仓。明日便发兵,佯装火攻,逼得她们下山,山脚处捉拿山匪。” 蒋小将军原本只是打算走个征求意见的过场,没想到江烛染真的给了方案。 “王爷为何不告知宁州知府?” 江烛染也不客气,直言不讳道“方才在酒楼,你也听到了,宁州知府自顾不暇,告知她我等已到宁州,她并不会先与你我商量剿匪一事,而是办酒席宴请你我二人。” “一来一回,耗费时间不但多,而且已然引起了青峰寨的警惕。” 蒋小将军扬声大笑,此时已经没了初见时的客气,“皇都都说王爷是万事不关心,不曾想王爷是胸有成竹,自有乾坤啊。” “王爷与我等武将一样,也不耐烦那些啰嗦宴会,如今看来,堪为知己。等此战结束,下官定要与王爷痛饮三杯!” 江烛染自然无有不应。 蒋小将军又想到江烛染的提议,忽而道“您说今夜就要火烧青峰寨粮仓,可青峰寨地势位置等一应消息,我等并不熟知,可要先派人去探查一二?” 江烛染从袖袋内拿出一张叠好的牛皮卷,“这是青峰寨的具体布局,蒋小将军可让人依次潜入内部。” 先前让人去确认青峰寨的路线,也是为了今日能派上用场。 蒋小将军接过那牛皮卷,打开一看,那牛皮卷上,竟是何处是山涧峡谷,何处是密林,各房屋布局,以及每隔多少里地是预防陷阱,陷阱是何种样式,都标画得清清楚楚。 “敢问王爷,这地图是何处所得,又是如何所得?”蒋小将军看着江烛染,已经是双眼放光的程度了。 “发现青峰寨山匪的事情后,本王派人彻查了山寨具体路线,之后又在青峰寨埋了暗桩,如此才得了有关青峰寨详细的布局。” 她不可能等到来了宁州城再来部署,那太费时间。 倘若不是和兵部尚书有着交易,剿匪一事,江烛染大可以自己大包大揽。 蒋小将军虽然尚未真正上过战场杀敌,但自幼被当将领的祖母教导,一份详尽的敌营图纸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有王爷的图纸在,此次剿匪,可称为事半功倍!” 江烛染当然知道这图纸的价值所在,也不谦虚,任由蒋小将军把图纸夸的天花乱坠。 江烛染倒是觉得,这蒋小将军是在做铺垫。 果不其然,蒋小将军又说道,“王爷,不知画出这份图纸的人可有一起来宁州?下官见识浅薄,实在没见过这般标注精细的图纸,烦请王爷为下官引荐一二,也让下官借鉴一番。” 江烛染笑道,“这图纸的绘制者,正是本王。” 这份图纸,正是她根据入室抢劫的那女人留下的简略线路,经过自己手下的人仔细探查描绘,又经过暗桩的情报描述,她将所有信息综合后,反复修改增添完成的。 蒋小将军抓住江烛染,生怕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王爷,您也教教我这个粗人,这份本事,是我们这些行兵打仗的人必需的东西,下官愿交些束修拜师,劳烦您指导。” 江烛染清楚,虎卫军的统帅给她当徒弟,之后会带来不小的连锁反应。 兵部和皇长女有联系,她若真收了,算是站队皇长女。 但若不收这个徒弟,就这么让她跑了实在可惜。 “本王当蒋小将军为知己,蒋小将军若感兴趣,本王自然愿意指点一番。” “至于拜师,本王学识浅薄,恐怕难当蒋小将军的师父,蒋小将军过于自谦了。” 蒋小将军听江烛染一说,知道她这是答应教她,当即也不在意拜师成功与否,只连连叫好。 “王爷既然肯把下官当为知己,下官与王爷,当喝酒盟誓,才不负我与王爷的情谊。” 自古都是有相同远大抱负的人才会认为至交,因为一个图纸就要作为知己至交的,这是江烛染头一次见。 但此人心思澄澈,性格豪爽,交为好友,不失为一种乐趣。 江烛染笑着点头,“既然如此,你我回营地去,让人备上酒,盟誓结交。” 第64章 姓蒋行三,简称蒋三 离宁州城十里外的虎卫军营帐里,江烛染和蒋小将军执酒并排而坐。 江烛染不信神,所以不拜神。 蒋小将军武将出身,向来不喜祭拜的那一套,是以,两人各自倒了杯酒,面朝外跪坐,歃血而盟。 “我知王爷姓名,也让王爷通晓我之姓名。我们蒋家,世代英烈,我在同辈里行三,名安远,王爷若不嫌弃,以后喊我蒋三就是。” 蒋三一改之前的自称,大喇喇坐在那,也不忌讳什么结党营私之名,只知道交了个好友,心里痛快。 江烛染对她拱手,既然以友人相称,自然要平等对待,“江烛染,家中行八,私下里,你称呼我姓名亦可。” 彼时二人拜把子的事情传了出去,营内人心里纳闷,也有那八卦的打听王爷和小将军之间究竟怎么一回事。 但很快,所有人就无暇顾及这个插曲了。 是夜,云遮月。 蒋三派了一队夜视极佳的人,借着月色,潜进了青峰寨。 江烛染和蒋三一起,带着大部队趁着月色到达宁州城的城门口,城墙守卫瞧见前头高头大马的两人,再看向两人身后的战旗,猛地喊道“开城门——” 等一队人马进了城,那守城将领连忙喊来侍卫,“你速去禀告知府大人,桓王和蒋小将军已经进了城。” 皇帝派出桓王和蒋小将军前来剿匪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宁州知府早在前日就嘱咐她们这些城卫,人一到宁城,务必尽早告知她。 但江烛染带人深夜赶来,实在打了个人猝不及防。 且说江烛染那一队人马,根本就没按宁州知府所想的那样先去见她这个知府,而是直奔青峰寨。 青峰寨背山环水,山间草木众多,是以,山上常有微风阵阵,吹动着树林。 江烛染和蒋三位于队前,安安静静看着山头。 直到黑夜里,一束火光亮起,短短几息之间,火势骤起。 队伍里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火光,直到山寨里突然传出了呼喊声,接着有了敲锣声,伴随着一阵鸡鸣狗叫,之前派去火烧粮仓的几人下山来了。 为首的人道,“王爷,将军,卑职几人已成功烧毁山寨粮仓。” 蒋小将军点头,“兵分三路,包围青峰寨所有出口。” 为了行动方便,她们带的人手并不算多,且皇帝也不会放那么多人前来参与剿匪。 江烛染根据人数,这才和蒋三商量出捉拿山匪的策略。 与其拼死厮杀,不如守株待兔。 这才有了派人堵在山寨所有出口的命令。 …… 天边擦亮的时候,手下的士兵已经抓住了大半山匪,剩下的少数人等,仍旧在山头上没有下来。 “剿匪的事,多亏了王爷,有王爷的图纸在,捉拿这群人简直易如反掌。” 熬了一夜,蒋小将军精神头很足,笑嘻嘻的凑到江烛染面前,俨然十分兴奋。 江烛染摇头,“跑下来的,无非是这寨子里地位低的,真正难对付的,还在山上。” 江烛染招了招手,叫几个骑马的士兵过来,“你们几个,手里拿上长树枝和火把,骑马围着山脚跑上几遭,什么时候把山脚的沙土扬起了灰尘,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山寨里被烧了粮仓,自然知道官兵来抓她们了,如今再派人上山,很容易会受到埋伏。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她们下山。 蒋三知道江烛染这是要伪造出放火烧山的场景,使得山寨里的人慌乱之下不得不下山。当即派了自己的副将去喊话,扬言再不投降,就放火烧山。 “王爷,虽说伪造了烧山的样子,但万一她们仍旧不出来,硬是要在寨子里等,恐怕我等还是要与这青峰寨打消耗战。” 江烛染道“不必,本王安排在寨子里的暗桩,到时会发挥作用。” 从外往里攻破难,但是从里往外攻破要容易的多。江烛染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从最开始,前面都只是铺垫。 只有山寨里留下的那些人真正乱起阵脚,才是拔掉青峰寨的时候。 蒋三的副将在山脚处扬言放火烧山的消息,很快被山寨巡防的小喽啰带回给山寨头子。 这一消息一出,很快引起了一阵慌乱。 从一个人小声说,“还是早下山的好,虽然被官府抓住,但好歹能留一条命。” 到最后一群人都恳求山寨头子带人下山归降。 粮仓着火时,跑走的人下落如何她们不知,她们担心的是万一官府放火烧山,她们会被活生生烧死。 青峰山的山脚下,除了扬起的灰尘,还渐渐生起了火光,直到燃起火光的地方越来越多。 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喽啰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带来一个消息——官兵开始放火了。 山上的兵荒马乱暂且不提,江烛染这头,宁州知府紧赶慢赶的到了青峰山。 见着江烛染和蒋三就是一拜,“下官拜见王爷,拜见蒋小将军。” 奔波一路的气息尚且没喘匀,只一双眼睛盯着江烛染,脸上挤出个笑来,“原是想着,等王爷到了,再宴请一番,不曾想王爷深夜赶到,下官多有怠慢,望王爷莫要怪罪。” 江烛染笑着摆了摆手,“本王与蒋小将军到此,原也不是为了知府而来,你我都是朝廷命官,无需多言。” 那“命官”俩字,在江烛染嘴边打了个转儿,传到宁州知府耳朵里,让她心底没来由的发慌。 山匪横行,原本是天高皇帝远的事情,为何让宗亲知道了?甚至,皇帝派人剿匪,还派来一个宗亲坐镇,这是为何? 宁州城知府低着头,弯腰作揖,“是下官无能,原以为递上奏折,就能申请援助派人剿匪,但时隔一年之久,竟然惊动了陛下。” 言外之意,她这朝廷命官并非无所作为,而是她做了,没人搭理她。 江烛染笑道“这么说,知府大人很早就在为剿匪一事上奏,但不知是何缘故,让人把奏折拦下了?” 宁州知府连忙道“下官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实际也是先把自己的罪过摘出去了。 既然她说自己上奏过,如果没有撒谎的话,那山匪一事,就只能是皇都那群官里有压下去的。 至于是谁,江烛染大概有了猜测。 第65章 兵分两路 从天边擦亮到太阳从山间升起,一段时间的功夫,山上传来动静。 有人下山了。 谣言这种东西,有时候是个绝佳的利器,用好了,能省不少事。 例如眼下,这一群山匪成群结队的下来,多半还要归功于江烛染派去的暗桩。 那群手里拿着板斧的女人打眼瞧见手执火把的人,高声喊了句“快回去”。 此时知道事情不对,但已经晚了。 蒋三一声令下,一群士兵将她们包围住。 为首的人扬声喊了句,“放火烧山是假的!” 江烛染蹙眉,环顾四周,看到了躲在林子里的人。“蒋三,拦住她。” 蒋三顺着江烛染手指的方向,挽弓搭箭,把那要跑走的人射了个脸着地。 江烛染骑马到那几个下山的人面前,“看样子,你们这山寨头子还没下来。” 刚才为首的人那声喊,大概是为了让躲在暗处的喽啰上山去通风报信。 “你倒是忠心,带着这群人来试探真假。就是不知道,你手底下这群姐妹愿不愿意和你一起送死。” 她视线扫过其余几人,见她们脸上明显露出了慌乱的模样,轻轻笑了笑。“本王不愿杀人,但提出一个上山的任务,谁能完成这个任务,谁就能带着自己的家人活命。” 落匪为寇之人,大多也是拖家带口。 江烛染把明显年纪小的几个小丫头和几个跟在队伍里的儿郎扣下,让士兵看押,然后让剩余几人做选择。 几人听到江烛染的自称,知道这是来了个大人物,一时间怕死的恐惧填满了脑子,有人哆嗦着站出来。 “我若是完成任务,你就能让我一家人活着?” 江烛染道,“本王言而有信。” “我,我想知道,你要我做什么?” “上山,告诉你们老大,就说本王已经派人走小道摸上了山,她再不下来,本王派去的人就会在寨子里活捉了她。” 那人犹豫了半晌,终于狠下心来点头,“我答应你。” 那人顺着下山的路跑上去,身后,是那个带她们下山的为首的人高喊“叛徒”的声音。 江烛染让士兵把剩余的人全部押走,和火烧粮仓时山寨里逃出来的人关在了一起。 蒋三走到江烛染身边,低声道“真要饶她们一命?” 按照银兰的规矩,落草为寇者,当杀。 江烛染这一句让她们活命,搞不好要被朝廷里那群人参一本。 江烛染可不在乎那个。 “办法嘛,好用就行了。这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蒋三,你瞧瞧这群人,女子个个都是能拎得起那一臂长三指粗的板斧的,把她们收到你的麾下,扩充一下兵力,你就不眼馋?” 江烛染这话,直接点醒了蒋三。 她凑到江烛染身旁,低声道“江烛染,你这是打算,将此事促成招安?” 她既然与江烛染拜了把子,自然而然没讲究什么官位高低,悄眯眯和江烛染拿出姐妹情谊问了这句话。 江烛染看她一脸兴奋的样,知道她对此甚是激动,“但凡不伤人命,不引起公愤,和平把她们招到麾下,自然是可取之举。” 蒋三道,“虽说如此,但皇上那可怎么交代?” “你先派人在宁州各处打听打听这青峰寨的消息,着重问问她们可曾弄出什么命案。倘若有牵扯到人命的,公之于众,按律处理。” “若是不曾沾染人命,那就给她们批个兵役册子,称她们是服役赎罪。” 彼时是非功过,自有定论,先过了皇帝的眼,朝臣那边,自然而然就有了解决之法。 蒋三听出了其中门道,一时拍掌称绝。 江烛染却是让所有人撤离山脚,只管藏起来候着。 一时间山脚寂静下来。 等到方才上山的人又带了一群人下来,草丛里,埋伏的士兵冲了上去。 等到那群人反应过来,已然被围困住了。 那山匪头子那还能不知道她是中计了,怒而抡斧,照着那骗她下山的女子身上劈了下去。 蒋三的剑法极佳,当下扔出腰间佩剑,将那斧子撞开了去。 山匪头子身后,两个人上前,将那山匪头子擒拿住,山匪头子心中大骇,回头看那两人,竟是之前巡山的喽啰。 两人将山匪头子押到江烛染面前,声音冷肃,“江戊、江己,拜见王爷。” 蒋三咂了咂舌,问道,“王爷,这就是你派去的暗桩。” 打眼瞧上去,瘦瘦巴巴,弯腰驼背,毫不起眼,丝毫看不出来这俩是练家子。 竟然能把山匪头子轻而易举压住,估计本事也不小。 江烛染笑着,“这两人,是我府上练出来的。” 花了她不少功夫。 宁州知府全程在一边安静看着,没敢出一丝动静。 见这场面,那还能不知道这桓王是早有准备。 她这知府斗了一年的山匪,让皇都里那个不上早朝的桓王爷,用了一晚上加半个白天的功夫一网打尽了。 心里大为震撼,但面上摆出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王爷与蒋小将军此举,造福了我宁州百姓,下官代宁州百姓,谢过王爷和蒋小将军的大恩大德。” 让人去寨子里探了一番,确定无一漏网之鱼,江烛染几人带着一群人回了宁州城的知府衙门。 那宁州知府还想留人摆席请宴,但被江烛染和蒋小将军婉拒了。 当天下午,两人带队回皇都。 离开宁州城几里之后,江烛染却让蒋三带着虎卫军留在原地安营扎寨。江烛染带着一部分王府卫队先行,留一半跟蒋三一道回皇都。 蒋三不解,“为何不一同回去?” 江烛染道,“我尚且有事没解决,便先行一步。你等我一日,明日此时,再启程回皇都。届时,你我二人兴许能遇到。” 蒋三不疑有他,只以为江烛染是要去别处处理点事情,顺道赶过去,便也答应了,想着到时候她与江烛染遇上,再一起走也无妨。 只是,看着江烛染骑马远行的身影,蒋三又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第66章 失踪 离开宁州地界一路往北行,江烛染带着王府亲卫队一路疾驰。 这队人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对危险的感知度更为敏锐,当然也发觉了江烛染一反常态。 “江戊,你带几人跟在队后,一旦有人袭击队伍,立刻绕远路从霖州地界回皇都。切记,不可回府,走南门去皇宫回禀皇上,直言本王在回程遇刺,请皇上彻查。” 闻言,江戊问道,“我等都是王爷的贴身暗卫,倘若我等再分出一半力量前往皇都,恐怕王爷的安危不保,望您三思。” 江烛染当然知道,护卫她的人越少,她面临的危险程度便越高。 “若非本王身边的人递次减少,又怎么能把那群坐山观虎斗的玩意儿钓出来。” 宁州知府的剿匪折子没能递上去,青峰寨肆无忌惮扩大地盘,各州对山匪横行视而不见…… 江烛染不得不大胆猜测,这次皇帝派她出行,是否有拿她当鱼饵钓鱼的意思。 江戊带七人走在最后,江己紧紧跟在江烛染身侧,再远行数百米,一行人就要到达山间峡谷。 此处是回皇都的必经之地。 但也更容易受埋伏。 江烛染下令下马,牵着马走山路,在此地绕行。 “江己,你且记着,本王若是遇到埋伏,你不必护送,只管带着这个出重围,掩人耳目,抄近路回王府,把东西交到郎君手里。他知道该怎么做。” 江己借着衣袖的遮掩接过江烛染递来的东西,指尖触到那纹路,知道是王府令牌。 当即默不作声将令牌收进袖袋,当做无事发生。 山间草丛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江烛染一行人来时走的是山间峡谷的小路,未曾走过此地。这附近也没住户,自然也不是砍柴打猎的人走出的痕迹。 不太妙啊。 江烛染原本抱着的侥幸心理,到现在为止是彻底没了。 她与蒋三一路去宁州,不出意外应当有人跟踪。 “全体原地休息。”一众亲卫安静护在江烛染周围,目光扫过四周,江烛染却是毫不在意。 歇下来后,还有闲情雅致拿着匕首在树枝上刻画。 直至夜幕降临,四周有了动静。一群穿黑衣的人不知道何时站在对面,手里的刀剑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早点儿出来多好,害的本王在这儿等你们这么久。”江烛染摆弄着手里的匕首,心里琢磨着背后的人只是打算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还是直接杀了她了事。 一群黑衣人没一个吱声的,一双双眼睛盯着江烛染,看她就像是在看一棵树、一根草。 江烛染活那么大,人生第一次见持刀的,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兴奋。 她想起她表妹曾经说过一句话,说她这个表姐,多少还是有点儿变态心理在身上的,彼时江烛染全当自己表妹是在胡扯。 但现在看看,她好像确实不大正常。 比起直面死亡的恐惧,江烛染更想知道那个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看这群人没有要与她聊天的意思,江烛染起身,视线扫过江己,扬声道“散开!” 江戊带人迅速后撤,江己一人持刀突围,其余几个暗卫聚在江烛染身边,仍旧做被包围状。 那群黑衣人围拢过来,目标明确,正是被护在中心的江烛染。 江烛染看着四面楚歌之势,蓦地,笑出了声。 …… 蒋三遇袭是在第二日一早。 她与江烛染不过分开半日,就有人前来劫持人犯,且目标并非是她,而是被锁在木牢车里的山匪头子。 江烛染留下的那一部分王府亲卫,始终守在牢车附近,且杀伐果断。 蒋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昨日午时江烛染说过的话。 “娘的,江烛染骗我。”蒋三咬牙拍马,大刀厮杀入阵,把怒气全发泄在了黑衣人身上。 眼下这场景,蒋三那还能不知道。 江烛染这是一早料到了有人前来劫人,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和她兵分两路。明面上是有事离开,实际是帮她分走了一半的敌人。 她还留了一部分亲卫在队伍里,明显是为了保证把土匪头子押解回皇都。 “都给本将军杀,不留活口,全部灭掉!” 一场血战下来,太阳高悬。 江壬上前,把一黑衣人提过来。“此人卸了下巴,毒药也已找出,无法自尽,劳烦将军将此人看牢。” 她们是王府亲卫,并不听从蒋三的命令。且江烛染最初交给她们的道理,是凡是都要讲证据。 江壬虽未接到江烛染任何命令,但莫名觉得,这黑衣人多少还有些用处。 按照自家主子的话,叫做“做事留个后手,觉不嫌多”。 宁州百里外的厮杀尚且无人知晓,一行人简单打扫了场地,再次出发前往皇都。 但蒋三经过方才一事,已经生起了戒心,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容易解决,便也加快了行程,直奔皇都而去。 翌日,桓王府内,沈流烨正坐在正屋里盘账,管家领着江己进来,脸上一片惊慌。“郎君,王爷身边的护卫回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江己为掩人耳目,直接在王府犄角旮旯处翻墙而入,路上正巧见到管家,这才一道来了半月阁。 沈流烨看到江己一人而来,已然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江己一身的血迹,究竟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溅落的血迹也难以看出来,她从袖袋里拿出王府令牌,躬身交到沈流烨手中,“王爷有令,让奴把此物亲手送到。” 沈流烨接过令牌,说道,“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说清楚。” 江己躬身,娓娓道来。 沈流烨听闻江己所说,脸色变得十分不好。转头看向管家,“你去请老夫人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江烛染此去,算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不说结果如何,单是她本人安全与否都未可知。 沈流烨心里反复盘算着,眼下是越来越担心江烛染此时的处境。 老夫人急忙过来,进门就道,“可曾派人去寻王爷的消息了?” 沈流烨摇头,“此时咱们王府派人出去,最是引人注目,那人不知道躲在哪看着,母亲,如今不宜轻举妄动。”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知道和担心是两码事。 “你请我来,可是有了成算?” 沈流烨点头,将王府的令牌紧紧握在手里,“为今之计,先要困住巡查使及有关的人。” 第67章 小别之后 江烛染之前便与沈流烨谈过山匪的事,这事情的疑点,无非就在于山匪横行许久,众多官员却对此视而不见。 连一州知府都除不了的山匪,除了知府本身无能,再者就是知府也知晓,自己若是真的头铁除掉了山匪,恐怕会一不小心动了谁的利益。 江烛染此行未必没有隐患,当然,这个隐患一旦发生了,就会变得十分棘手。 老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经过后,已然明白这件事不可善了,当下听了沈流烨的提议,去给皇都这群掌管知府要权的官员找点儿麻烦。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先把水搅浑了,大家都寸步难行,江烛染才能更好脱身。 沈流烨私下召来文笔和云墨,让两人分别盯紧太女和吏部季家。 这头王府里展开部署,次日一早,皇帝也收到了由福来亲自呈上来的信。 皇帝展开信,方知这是一封陈述,写的是江烛染遇袭一事。“信是哪来的?” 福来上前,“奴今儿早上在宫门口,遇见王府的侍卫,那侍卫衣着破烂,奴便多嘴问了她几句。” “这桓王爷路上遇袭,眼下不知如何了,那侍卫焦急,想要面见皇上。奴怕她冲撞到您,便让她把事情的经过都写在纸上,这才呈到您面前来。”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撂下信,淡淡道,“把人带来,朕有话要问她。” 且说那进宫的侍卫,不是旁人,而是江烛染派来的暗卫江戊。 等到江壬和王府一众亲卫跟着蒋三回到皇都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众人车马劳顿,却是时刻不敢松懈,等到蒋三亲自去过皇宫,面见过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顺嘴提了句“此次顺利将山匪一网打尽,多亏了桓王襄助。” 蒋三亦是直脾气的人,交代完了差事,恳请皇帝派人寻找江烛染的下落。 她回皇都的路上经过山间峡谷,看到了路上的死尸,派人搜遍了方圆几十里,却没发现江烛染的踪迹,甚至除了峡谷地带,她连别的打斗痕迹都没发现。 就怕江烛染一个不注意被杀人灭口。 皇帝早在江戊来时,便派人去寻江烛染,此时却道,“福来,你去趟东宫,传朕口谕,便说桓王至今下落不明,让她去找,若是找不到人,她这个太女也就不用当了。” 福来躬身,“奴遵旨。” 这事和太女有没有关系可没人敢说,如今皇都因为剿匪一事已经乱了起来,再者由于桓王迟迟没有回皇都,桓王府的老夫人近几日便频频上朝。 这老夫人早朝上也没别的事,就只拿着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说话,张口闭口就是“臣要弹劾”某某某。 就好像江烛染一日不回来,老太太就一日不想让她们过个安生日子。 甚至于整个桓王府都有了大动作。 沈流烨这个王府正君,今日宴请一下吏部尚书季家的正君,明日和巡察使家的正君说说话。可谓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请。 且这些正君回家后,各府的后宅总要折腾上几天。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久,直到一个月后,南州知府派人八百里加急在早朝时送来消息。 说是桓王爷,在南州端掉了南州当地的山匪窝。 等到皇帝派人去南州接江烛染时,各州又相继传出江烛染的消息。 似乎一时间,整个银兰朝都有着江烛染的身影。 消息繁杂之下,沈流烨派人乔装打扮去了趟宁州城。 如今皇都彻底乱成了一片,皇帝除了处理朝事,还要找江烛染。各部大臣不堪其扰,知道桓王府的这一家子都是不怕惹麻烦的神人,如今只敢躲着走。 又是一月过去,江烛染仍然没有回到皇都,皇都里到处都传着江烛染的消息,但江烛染本人的踪迹总是飘忽不定。 太女为了找到江烛染把人带回皇都下了不少功夫,如今眨眼又是一个月,皇帝那边看着,朝臣明里暗里也劝她把人赶快带回来。 反而是桓王府,安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江烛染本人呢,已经乘上了回皇都的马车,穿着平民百姓常穿的补丁麻衣进了皇都。 沈流烨派人在宁州城散布出皇帝派太女寻她下落的消息,也正是那几日,执着于要她性命的那群杀手突然间停止了动作。 为了防止那群人在皇都蹲守,江烛染特意绕行了一番,南下去了南州,顺便剿了南州山匪。 绕道褚州的时候又发现了西红柿这种好东西,当地人都传言这鲜红的果子有毒,谁都不敢吃。江烛染便停留了几日,在褚州给人科普西红柿这种东西。 后来又连续经过了几个地方,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在这期间,江烛染想方设法让行商的各路运输队帮忙带信,才把她还好好活着的消息传递给沈流烨。 此时距离宁州剿匪那日,已经足足耗了两月有余。 桓王府,枳夏把江烛染回府的消息带给沈流烨。 沈流烨猛地起身,手里捧着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门外传来江烛染的朗笑声,“阿烨,我回来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此话做不得假。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红着眼圈跑出来,心里诡异的满足。 “妻主半月才来信一封,倘若不见妻主亲笔书信,我当真以为妻主已经出了意外。” 沈流烨狠狠瞪着江烛染,一双眼睛里直往外冒泪珠子。 “我的错,当罚。”江烛染把人揽进怀里,“为妻可是连衣裳都没换就先来见你了,从轻发落为妻可好?” 沈流烨别过头去,哼唧半天说不出一句狠话。 是以,伸手拦住江烛染的脖颈,在她脸上用力咬了一口。 第68章 就,错的猝不及防 夜幕降临,外头小侍掌灯轮值,屋里头沈流烨打理着江烛染带回来的东西。 她去的地方多,所以走走转转买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些是随手买的各地特产,另一些是她瞧着有意思的民间的玩具。 江烛染手头上拿着蒋三派人给她送来的信,开头一句:姓江的你不讲义气。 结尾一句:你等着,老娘早晚要和你打一架。 看出来是很生气了。 不过,江烛染倒是很能理解。 毕竟蒋三把她当做朋友,想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她把蒋三留在宁州地界,她自己当诱饵去钓这群杀手,看起来像是要把蒋三置身事外。 蒋三能理解归能理解的,但不妨碍她写信来谴责江烛染,这么大的事也不打算把她带上。 江烛染把信放在一边,想着改日再请蒋三吃顿饭,当作是伤害了她那纯净的小心灵的歉意。 结果眼角余光瞧见沈流烨背着她,低头往嘴里塞东西。 江烛染挑眉,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把人禁锢住,低头看他手上的东西。 是个粘着糖粉的糯米团子。 “两月有余未见阿烨,阿烨怎么还多了个偷吃东西的毛病?” 沈流烨扭头瞪她,“没有偷吃。” 江烛染戳了戳他的腮帮子,“这都鼓着呢,还说没有偷吃?” “妻主带回来的东西,分明就是给我吃的。” 沈流烨快速嚼了几口,又把手上的团子塞进嘴里,“我已经很久没吃甜食了,今日,可以吃。” 江烛染点头,“贪食的猫还会给自己找理由了。” 伸手给他擦了嘴角的糖粉,凑到他唇边,“阿烨这么喜甜,这点儿也吃了。” 沈流烨抓着她的手往外推,江烛染的胳膊挡在他身前分毫未动。 “偷吃完就想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阿烨,这可是我百里迢迢带回来的地方特产,不应该感谢我吗?” 江烛染侧头看他。 沈流烨脸颊通红,耳朵也染上了秾丽的颜色。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从江烛染的脑海里冒出来,江烛染笑出了声。 “真漂亮” 她声音很低,嘴角勾起,指尖戳到沈流烨的嘴边,让那糖粉尽数覆盖在他的唇上。 沈流烨不明所以,抬头看向江烛染,正对上那双饿狼一样盯着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沈流烨敏锐的意识到不对,转身捂住江烛染的眼,却被江烛染准确的捉住了那双沾了甜味儿的地方。 空气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但江烛染小气,不喜欢给沈流烨留太多。 是以,当沈流烨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颜色浅淡的唇已经染上了漂亮的绯红。 他的手还覆盖在江烛染的眼上。 “阿烨不把手拿下来,还想继续?”江烛染的声音带着笑意,甚至还有轻易就能让人察觉的兴奋。 沈流烨摇头,那只手带着细微的颤抖,缩回了袖子里。 “妻主不能,不能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沈流烨说着抿唇,发觉还有点儿麻。 “阿烨可是冤枉我,我这般表里如一,怎么就人前人后不一样了?” 她顶多就是贪图了点儿小漂亮的美色。 沈流烨是真的很想咬她,特别是在明知道江烛染是在逗他,但他又抬不起头来反驳的时候。 “妻夫之间,讲究的是坦诚,我对阿烨,可是十足的坦诚。” 江烛染逗到了人,心满意足,“阿烨往日要与我同床共枕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不是更应该学会坦诚吗?” 沈流烨瞪大了眼睛看她,“同——什么?” 江烛染轻声道“同寝,同食,同被,同梦,同……” 她被沈流烨捂住了嘴。 “我,知,知道了,妻主别说了。”沈流烨从江烛染的禁锢中逃出去,“我去收拾床榻,妻主去洗漱。” 江烛染看着他跑走的背影,笑出了声。 浴堂里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拂霜安静在门口候着,见江烛染过来,低声道“王爷,人在里头候着了。” “嗯,你在门口守好。” 进了浴堂,木凳子上放着纱布和药箱,王府的老医师正在一旁候着,见江烛染来了,如蒙大赦。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也着实没想到王爷会让她在浴堂里给她看伤。 “王爷,您且坐下,我看看您的伤口。” 江烛染回来便见了沈流烨,然后又去见了老夫人,这一趟下来已经天黑了。 伤口的事除了拂霜和暗卫,江烛染没让任何人知道。 除去衣裳,上身那条从肩胛到腰侧的刀疤十分显眼。 医师唬了一跳,“好在王爷处理的妥当,这伤口没有发炎,臣带了上好的生肌膏,这东西每日都要抹上,连抹十五日,伤口自然会好转。” 医师在江烛染身后动作,伤口虽然刺疼,但尚且能够忍受,只是那药的味道十分浓郁。 “有什么东西能盖住这药味儿?” “这,熏香或可。” 但江烛染平日熏的香极淡,若是要盖过这药味,必然要换浓香。 但是以沈流烨的敏锐,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可还有别的法子?” 医师不明白这王爷主子又是闹哪一出,只摇头道,“这愈合伤口的药,自然药力十足,药味儿也纯正,怕是难以抹去。” 江烛染叹了口气,“罢了,你且上完药,把药交给拂霜就是了。” 她自己去坦白从宽。 伤口不能碰水,江烛染用布沾了水擦拭一番,然后便出了浴堂。 寝室里,沈流烨穿着亵衣坐在床榻上,借着灯光看书。听见江烛染进来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书盯着她看。 江烛染对上沈流烨的视线。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心虚。 “阿烨,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沈流烨笑着点头,乖巧道“王爷说,是何事?” 江烛染心感不妙,“我在摆脱杀手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了,伤在背上,刚刚去浴堂的时候,请了医师。” 沈流烨笑着点头,“臣侍知道王爷请了医师,枳夏正巧在半月阁的园子里排班,恰巧碰到医师往外走,方才来整理屋子的时候给臣侍说了此事。” 沈流烨指尖拽住江烛染的袖口,“枳夏都懂得凡事要告诉臣侍,也绝不会瞒着臣侍什么事情,想信王爷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臣侍的。” “毕竟,王爷可是亲口说过,妻夫之间,讲究的是坦诚,王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烛染沉默。 江烛染低下了头,“夫郎,我错了。” 第69章 掌灯述情 沈流烨就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瞧着江烛染,那眼神跟看一个负心女没两样。 甚至他还在笑。 笑得那叫一个温柔。 “我觉得,妻主是不必和我道歉的,我算是什么人,平白让妻主这么记挂着,还跟我解释受伤的事。妻主有意瞒着,我又哪有那闲心管。” 沈流烨说着,侧过身去躺下,声调不温不火。 “妻主想来是不想让我担心的,所以才不打算让我知道受伤的事。我懂事,不给妻主添麻烦,妻主今夜也不必为了打消我的顾虑而与我同榻,您只管去别处歇了。” 江烛染心道这是要赶她出去了。 “夫郎,阿烨,莫要生气。”她拍了拍沈流烨的肩膀,想让人转过头来。 “夜深了,妻主早些去别处歇下便是。”沈流烨低声道“我体弱,容易生病,就不亲自送妻主出去了。” 江烛染一时语塞,脑海里想的竟然是来一波强取豪夺。 罪过,罪过。 “唉,既然我惹阿烨生气了,便不在你这里碍眼了,阿烨莫要气坏了自己。” 江烛染说着作势离开。 沈流烨丝毫不动。 “嘶,哎,可怜我这伤口刚上好药,如今还疼着。” 话毕,屋里消了声音。 沈流烨抿着唇,耳边却全都是江烛染那句伤口还疼着的话。 她确实受伤了,而且也奔波了这么久——沈流烨意识到自己心软,蹙着眉把头埋进被褥里,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但他没听见关门的动静,不知道江烛染是还在屋里,还是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 沈流烨催眠自己,只当自己要就寝了。 但是一会儿在想江烛染走没走,一会儿又担心江烛染的伤会不会很严重。 那药膏味儿隔着衣裳都能闻到,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伤。 就这么埋在被褥里许久,沈流烨探出头,转身看去。正对上江烛染的眼睛。 “呦,小夫郎这是肯看我了?” 江烛染站在床榻旁,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眼睛里带着揶揄,“是不是心疼了,舍不得为妻?” 沈流烨坐起身,嗔道,“方才不就说了要走,怎么还没离开?” 啧,连声妻主都不叫了。 江烛染凑过去,照着那张颜色浅淡的嘴来了一口。 “放着这么甜的糖糕在这儿,阿烨让我往哪去?再者,我这背上可还带着伤,万一夜里因为伤口染了病,再发烧了——阿烨就不担心?”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阿烨就狠的下心来看我难受?” 沈流烨低下头,指尖拽过江烛染的袖子,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妻主都敢瞒着我了,又凭什么不准我罚你一人就寝?妻主可曾想过,你瞒着我,我反而更担心你背上的伤。” 沈流烨红着眼圈看着她,“妻主不过是看我好欺负,就知道欺负我罢了。” 委屈巴巴的。 江烛染叹了口气,估摸着这次若是把人惹哭了,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哄好。 “好了,为妻知错,下次有什么事情,绝不再瞒着你。但阿烨也不能便这般把我赶出去,分别多日,为妻只想与自己都小夫郎睡在一处。” 沈流烨知道自己狠不下心来,遇上江烛染,他是一退再退,但也心甘情愿。 “妻主上来。” 江烛染笑着上了榻,把人揽在怀里,“睡。” 沈流烨却是摇头,“妻主把衣裳去了,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江烛染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伤,那伤口不好看,阿烨就不要看了。” 沈流烨这次可不依着她,只管伸手去扒她的领口,意思很明确——你不脱,我自己动手便是。 江烛染属实没料到还有这一招,惊的她连忙往后退,一直退到床沿。 “阿烨,我觉得,我还是去别的屋子睡,这一身的药味儿,怕是会熏到你。” 江烛染真想回到几分钟前,给自己一巴掌。叫你贪图美人,还想和人暖被窝,这次好了,彻底玩儿脱了。 沈流烨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拽着江烛染往里扯,一个翻身压了过去,直把江烛染惊的连忙伸手固定住他,生怕人没坐稳摔下去。 沈流烨居高临下看着江烛染,眼眶还带着点儿红,但唇角却微微勾起,“妻主,你来选,你自己动手,还是我给你去了这碍事的衣裳。” 江烛染那是丝毫不敢乱动,再动就该有股邪火冒出来了。 “我,自己来。” 沈流烨可没有要下去的意思,他往后退了退,让江烛染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江烛染去了衣裳,沈流烨别过头去,红着耳根,转到江烛染身后,看到她肩膀上的伤痕,瞬间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 “妻主把上衣全去了。” 这伤疤可不像是只在肩胛那一处。 江烛染轻声道,“怕是要吓到你。” 身后带着点轻微又不容忽视的力道,江烛染松了手,顺着他的意思,让伤疤完全暴露出来。 身后很安静,江烛染甚至能猜到沈流烨在她背后抹眼泪的样子。 背上添了丝冰凉的触感。 “妻主对背后生事的人,有线索了吗?” 他指尖游移着,声音里带着丝哽咽。 天可怜见,这次是真哭了。 “与太女有关,其他的,还不确切。” 沈流烨额头抵在她后脖颈处,声音轻柔,“妻主若是查到了人,先告诉我好不好。” 也让他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想要他妻主的命。 沈流烨心里大概有了人选,只觉得之前给那些朝廷官员的后宅,找的麻烦还不够多。 如今看看江烛染的伤疤,恨不能让她们后宅永不安宁,最好让那些人都消失才好。 “妻主,就寝。” 沈流烨凑到江烛染身侧,在她唇上轻轻留下一丝柔软。 第70章 无题 江烛染早上睁眼的时候,迷蒙了一阵,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半月阁,这才放松下来。 她这紧绷了两个月有余的神经,如今终于得到了缓解。 再看沈流烨,正侧身埋头睡着,整个人都快缩成个猫团子。 江烛染把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从他脸边移走,起身穿戴衣裳。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拉扯,江烛染侧头,看见沈流烨揉着眼睛坐起来,“妻主怎么不再歇会儿?” “今日得进皇宫一趟”,她回来时直奔王府,还没见皇帝一面。“你好生歇着,在府里等我回来。” 沈流烨点头,又缩回被窝里,声音含糊“早点回来哦。” 江烛染轻咳一声,心里默念八百遍“色即是空”。 最后没忍住,对着沈流烨的额头猛亲了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今日无早朝,江烛染挑了个好时候,福来领她去见皇帝的时候,皇帝本人正在御花园里溜达。 “皇姐,皇姐啊,许久不见,臣想死你了。”江烛染调门拔高,生怕别人听不见。 一个健步过去,凑到皇帝面前,行了个大礼,两眼泪汪汪,丝毫没有和小夫郎暖被窝时的惬意。 一时间泪如雨下,哭的情真意切。 端看样子,是江烛染这两个多月来受了不少苦,来和皇帝诉苦来了。 福来给两人倒了茶,退到一边,看着见皇帝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人,如今说哭就哭,心里琢磨着,这桓王爷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却说江烛染,边哭边道“臣走过南州,北上佳州,又走了奇山峻岭,沿途为了摆脱那群黑衣人的追杀,甚至扮过乞丐,臣一路上见了许多,有千言万语道不尽……” 皇帝往后坐了坐,离江烛染远了些,怕她那大嗓门震着自己耳朵。 这老八近来一本正经许多,让她差点忘了,这玩意儿是全皇都唯一一个,敢跟她这个皇帝理直气壮的告状的。 “行啦,别做铺垫了,且说说你路上的见闻,朕知道此行苦了你,会对你做出补偿的。” 江烛染闻言,拿出巾帕一擦那强挤出的几滴泪,笑得十分开朗。 “臣今日来,特地为了给皇姐说一说这路上的所见所闻,可不是为了求皇姐赏赐的。”至于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江烛染和皇帝皆是心知肚明。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江烛染把路上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皇帝问道“这么说,朕下旨让太女查有关你失踪的事情后,反而追杀你的人少了?” “是,臣曾算过时间,大概就是皇姐您下旨前后,臣摆脱了追杀。” 皇帝抬手,示意福来等人去御花园外头候着,她又道“你觉得,此事与太女有关?” “未必是太女之令,但也与太女脱不开关系。臣以为,太女身边的人下手的可能性更大。” 皇帝笑了声,“当着朕这个当母亲的面,你倒是敢说。” 江烛染不慌不忙道“皇姐先是天下之主,其次才是一个母亲。” 皇宫深处,哪来的亲情可言。 皇帝看着江烛染,“太女少时便被池氏灌输,她是将来天下之主的思想,以至于太女眼高手低,这许久来犯了不少事,却丝毫不知错。” “她手底下那帮人,惯是些会见风使舵的,你遇刺这事,少不了她们之间因利益倾轧造成的结果。” 江烛染低头,做沉思状,“皇姐明知如此下去,太女治下必乱,为何不点醒太女?” 皇帝指尖点了点桌子,“换个人来了,可不敢这么问朕。” 虽是这般说着,但皇帝明显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意有所指道,“成才与否,端看她自己。” 皇帝这是想放纵太女这般下去。至于是对太女起了疑心,还是对太女失望至极以至于不再器重,江烛染不感兴趣。 原本此行就是为了打探皇帝的意思,听皇帝今日这话,还有打探自己想法的意思。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江烛染敢逆着老虎毛撸老虎,可不代表她就敢掏心掏肺真对皇帝直言不讳。 “臣以为,此事还是要由太女处理,让她查臣遇刺一事,还有那些刺客要劫走青峰寨头领的原因。” 皇帝问道“你就不怕她掩盖罪证?” 江烛染笑了笑,“这不是还有皇姐嘛,再说,太女再糊涂,也该分清事情的轻重,皇姐就把这差事交给太女,臣也好借此机会,抓一抓那个背后派人刺杀臣的小人。” 皇帝叹了口气,“你这算盘打的,算是把朕也算进去了,可是想让朕当这个恶人,你躲在朕背后逍遥。” 皇帝明知道江烛染是借着她的旨意,好从中观察漏洞,但也不得不下旨让太女查办此事。 毕竟太女如今坐在东宫的位置上,只要她一日是太女,皇帝就会考察她一日。 皇帝的旨意下达的极快,让人领了皇旨去了东宫。 江烛染还赖在皇帝身边不走。 “您是不知道,臣这次遭遇刺杀,还受了伤,那伤疤大得很,又在后背上,臣因为这伤,如今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 江烛染说着,看向皇帝,目的明确——要补偿。 皇帝气笑了,心道江烛染这确实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要赏赐来的,而是为了那伤疤要补偿来的。 “罢了,朕择日把赏赐和给你的补偿让人一同送到你府上去,”皇帝喝了口茶,“如此这般,你可还满意?” 江烛染点头,“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打蛇随上棍的东西”皇帝笑了一声,“朕算是明白了,如今让你担任的职务还算少的,倘若多让你担任一些,你还不得把朕的库房拆喽。” 江烛染道,“人道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您给了足够的俸禄,臣才能老老实实做事。” “这几个姐妹里,属你滑头。行了,你也别跟朕贫嘴了,且把眼睛擦亮了,盯着些皇都。” 江烛染领命走了。 哭也哭了,喊也喊了,出了御极殿,桓王还是那个桓王。 福来在后头跟着江烛染半路,也打听了半路各种各样的消息,江烛染也知无不言。 皇宫门口,福来笑着躬身,“王爷,奴就送您到这儿了,皇上这几个月忙于政事,心情也不好,如今见着您来了,这才见了笑模样。” 江烛染闻言,似笑非笑看她。 福来腰弯的更低了,“这朝廷的事呀,奴说不好,也不敢说,但皇上的平日里心绪如何,却是奴首要记挂的,您且看在奴这一把年纪上,多提拔奴则个。” 伴君如伴虎,得皇恩者鸡犬升天,触皇怒者血溅三尺,福来是个打磨多年的宫中老人了,知道什么时候站什么队,怎么站,才最妥当。 江烛染笑着,颔首道,“你我都是皇姐身边的重臣,谈何提拔,你把手底下的人看住了,看好了,如今才是重中之重。” 福来看着江烛染渐行渐远,低头思索片刻,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忙走几步,连声道“福来谢王爷教诲。” 她一时只看见江烛染这位桓王独得帝王恩宠,却忘了这位是如何在这潭浑水里独善其身的。 多亏了江烛染这一言,福来突然想起,自己若是想如江烛染这般进退皆可选,最重要的并非跟着江烛染站队,而是管好自己和她那群徒弟。 毕竟那位是王爷,是下一代帝王的长辈,而她,是这一任帝王的心腹。 不可利欲熏心,才是她独善其身的上上策。 第71章 季府宴会 沈流烨因着江烛染失踪的那两个月里,为了牵制六部各要员的后宅,多次组织宴席,邀请各部官员一同来王府做客。 是以,今时今日,桓王夫沈流烨的名号彻底传遍了整个皇都名门世家的圈子。 而今吏部尚书的正君举办宴会,也特意邀请了沈流烨。 当然,明面上是宴会,实际上是吏部季家的嫡出的五儿子行了“点丹礼”,如今到了出嫁的年纪,邀请各家正君前往的同时,也邀请了各家嫡出的年轻女子以及各家妻主。 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沈流烨之前举办宴会,没少了任何一家名门正君,因此为了还礼,吏部季家的正君邀约,沈流烨也必须到场。当然,同去的还有失踪后又归来的江烛染。 季家举办宴会的当日,江烛染和沈流烨乘马车前来。 到了地方,江烛染率先下车,伸手接住沈流烨的手,让人借着她的支撑下来。 身后吏部尚书季澜杉缓步上来,笑道“王爷,一别多日,实在让臣挂念。” 江烛染也笑道“本王这番离开皇都,也着实让不少人挂念着。” “您今日来参加季府的宴会,实在是臣之幸事。” “久仰吏部尚书季大人之名望,今日得见,也是本王的幸事。” 两人你拍拍我肩膀,我拍拍你后背的,丝毫不见有什么龃龉,仿佛江烛染之前并未把季家最宠爱的庶子季鄢下狱一样。 江烛染忽然低声道,“说起来,本王惭愧,当日沈府之事,季大人的庶子也在其中……” “王爷说的哪里话”,季澜杉不等江烛染说完,高声道“季鄢之事,是他自己作孽,与王爷您又有何关系,我季家也没这等恶毒的庶子,王爷,此事您日后不必再提。” 果然如此。 江烛染笑着点头,回眸看向沈流烨,两人对视一瞬,知道季澜杉这是要把季家从沈府那潭浑水里摘出来。 季鄢这个所谓的在季家受宠,还有待商榷。 “今日咱们只把酒言欢,且不说那些晦气的事情,您里面请,臣的正君携两个儿子在里面接待您与郎君。” 季澜杉在正门处接客,里头是儿郎们接客的地方。 季府正君叶氏是个眉目清秀的儿郎,笑起来却是十分的端庄,“桓王爷,桓王夫。” 这厢见了礼,叶氏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对着两个儿子道“千霖,万珩,你们二人快来见过贵客。” 两个年纪不大的儿郎上前,一个带着些羞涩,另一个却是胆子极大,眼珠子不停往江烛染身上瞧。 当下两个儿郎见了礼,叶氏道指着那个略羞涩的儿郎道,“这是臣侍的四子,名千霖。” 又把那个一直盯着江烛染看的儿郎揽到身边,“这是臣侍的五子,也是阖府上下最小的儿子,名万珩。这孩子淘气,若是有冒犯王爷与郎君的地方,还请见谅。”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季万珩已经把视线转到了沈流烨身上。更是不加掩饰的把沈流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江烛染注意到季万珩的目光,往前走了两步,正挡住他看过去的视线,“听闻今日宴席,季府请了不少名门贵女,本王也借此机会瞧瞧,皇都的人才。” 那季万珩却是开了口,“夏末游船那日,草民未曾参与,但听闻沈郎君的奏曲妙极,想来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不知今日府上曲艺比试,郎君可有兴趣与草民等人切磋一番。” 叶氏嗔道,“万珩,不得胡闹,比拼这等小事,怎能劳驾沈郎君。” 语气却是十足的轻拿轻放。 江烛染笑了声,“叶郎君所言甚是。” 言外之意,沈流烨不可能参与他们的比拼。 叶氏没料到江烛染不按常理出牌,这个时候不应该谦虚自己的技艺只算得上尚可,然后再你来我往互吹一通吗? 江烛染这一句“所言甚是”,直接断了季万珩想要让沈流烨参加比试的机会。 叶氏勉强附和几声,又转头看看沈流烨,“沈郎君是咱这皇都数一数二的妙人儿,正逢今日万珩有幸见您一面,且让他跟您学学,也知道如何做一个出色的正君。” 那季万珩也像是个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儿似的,围着江烛染和沈流烨打转。 当下也笑嘻嘻道,“草民见郎君气度不凡,也想和郎君学习一二。以后也好找个妻家,能像王爷这般待正君亲和。” 江烛染挑眉,觉得这话说的可是有意思极了,旋即揽过沈流烨的肩头,也不避讳,“这古往今来,妻夫之间的感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旁人是学不来的,叶郎君也该教教令郎这情理之事。” 第72章 季家奇怪的小儿子 当初桓王宠爱侧君柳长浣的事也是搞得满皇都人尽皆知。 但后来江烛染独宠沈流烨,皇都里也不乏有想要看好戏的。都说桓王多情,今儿有了新欢抛下旧爱,又何尝不会有这新欢变成旧爱的一天。 是以,各部要员的后宅里私下吃瓜,都觉得沈流烨这位正君得宠不过一时,迟早还是会被厌弃的。 哪能想他们等了这么久,沈流烨的名声反而在皇都越来越响亮,甚至桓王也有意纵容她的正君在皇都扬名。 江烛染话里话外都在替沈流烨说话,季万珩也见识到了皇都传闻“桓王府得宠”究竟是怎么个得宠法。 但越是这样,他才越移不开放在江烛染身上的视线。 季千霖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收敛些,莫要惹了桓王不痛快。 季万珩却是不在意,跟着叶氏和江烛染妻夫二人身后往席上去。 季家宴席是按照各家一个小案几分的,正君跟着自家妻主同座,妻主未到的,便是正君和自家女儿同座。 叶氏和两个儿子坐在一处,座位正和江烛染那一桌相对。 季万珩坐在沈流烨对面,中间隔了三米有余的红毯,丝毫不妨碍他盯着两人看。 “好哥哥,你也看看桓王那一家,都说桓王是个多情花心的,可我瞧着,那桓王明明对桓王府百般宠爱,谁家的妻主能像桓王那样,还亲自给自己的夫郎去葡萄皮。” 季万珩拍了拍季千霖的手,让他瞧瞧对面桌上的桓王与桓王夫。 季千霖架不住自己这爱闹腾的弟弟,只能遂了他的心意看上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桓王拿着剥好的葡萄粒放到沈流烨的碟子里。再看桓王夫,手里也没闲着,安安静静坐在那剥瓜子,剥好的瓜子仁却都拿着巾帕放着。 季千霖摇了摇头,“你只看到桓王对桓王夫好,却没看到桓王夫是何等心细的人。” 桓王夫剥好的瓜子仁,都是完整的放到巾帕上兜着,不小心剥碎的就自己吃掉,那完完整整剥出来的瓜子仁是何作用,但凡见过妻夫恩爱场景的人都能猜到。 偏生季万珩是个被千宠万惯出来的,嫡出的幺子,被叶氏捧着纵着的,总想着得到最好的,却从来不多想一步“为什么”。 季千霖张嘴,有心想要劝说季万珩一二,提醒他今日是他的大日子,让他好好表现。但又想起爹娘对这个幺弟向来偏爱,他又多嘴多舌干什么。 于是,季千霖也只是心不在焉应着季万珩的话。 那头,江烛染给沈流烨剥好了葡萄,擦了擦手,却见他把盛着瓜子仁的巾帕移到她面前。 “别家的正君参加宴席,是为了让旁人看看他们的新首饰,为了彰显一下他们在自家后宅的地位。你倒好,只管在我这儿剥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虐待你。” 江烛染嘴上说着,手里拿起几粒剥好的瓜子仁吃起来。 沈流烨却浑不在意,“我是桓王正君,这是既定的事实,做什么还要证明给旁人看。再者,旁人瞧见妻主给我剥葡萄,岂不是更能证明我的地位。” 沈流烨端起一副得宠正君的架子,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儿骄傲的意思,颇为理所应当。 看的江烛染忍不住想笑。 “对对对,本王的夫郎,怎么得宠都是应该的。”江烛染把座位往沈流烨旁边移了移,和他臂膀紧挨着。 “你说,今日这遭算不算是鸿门宴,这季家的一个两个都不像正常人,尤其是那季家小儿子。” 江烛染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就像狗看着块肉一样,眼睛里的觊觎遮都遮不住。 沈流烨一双眼睛清泠泠望过去,恰巧和季万珩的视线对上,季万珩笑得十分灿烂,沈流烨颔首,转头又看向江烛染。 “他对妻主感兴趣。”沈流烨说着,自己吃了粒葡萄。“叶氏想给季万珩找个好妻主,看这样子,妻主你也在他备选的名单里。” 江烛染并不在意,她可不相信季澜杉那老狐狸,装乌龟这么久,就能因为一个嫁儿子的事把她的布局打乱。 “那小子年纪太小,什么还不懂。”江烛染摇了摇头,知道就算季万珩自己真有什么打算,季澜杉也绝对不会答应。 “我以为妻主就喜欢年纪小的。”沈流烨低声道,“那季家幺子相貌也不错,活泼可爱,妻主以为呢?” 江烛染觉出这股醋酸味儿,指尖摩挲着手腕上那串珠子,“懂事的才叫可爱,什么事都不懂的——只能叫傻。” 伸手拿了粒葡萄,放到沈流烨唇边,江烛染笑道“相貌这种东西,得看放到什么人身上。这美人,自古皆是美在骨而不在皮。” 沈流烨吃掉她递到嘴边的葡萄,水润的唇角弯了弯,“妻主当初要我陪你演戏,可有我美在骨相上的缘故?” “有”,江烛染半点不遮掩。 初见沈流烨时的那一眼惊艳,江烛染就记得清清楚楚。 起初也不过是对这骨与皮皆是出类拔萃的美人感到稀奇,所以不免多注意了点儿。 但也因为这一点儿,才有了如今十二万分的关注。 沈流烨笑出了声,“王爷可真是,色中饿鬼。” 江烛染不以为然,“本王至今,确实饿着。” 她目光带着深意,沈流烨眼睑微颤,再不和她对视。 这几日晚上同寝,江烛染到底是怎么个饿法,沈流烨可真是太清楚了。 她如今不过是看在他体弱多病的份上忍着,等哪天他身体好了,江烛染才真成了“饿鬼”。 对面,一直注意着江烛染和沈流烨的季万珩,看到沈流烨那抹明艳的笑,垂眸喝了口茶。 他脸上始终带着点笑意终于淡了下去。 季万珩抓住季千霖的胳膊,对他道“哥哥,难怪沈郎君那么得宠,原来他那张脸,笑起来那么漂亮。” 季千霖被那抓着胳膊的力道疼得蹙眉,瞥了这个任性的幺弟一眼,再看沈流烨,那人果真如传闻般一颦一笑皆是摄人心魂。 他却只是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怎么总是喜欢与和他无关的人比。 第73章 倚仗 季万珩戳了戳季千霖,语气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哥,咱俩如今都是待嫁,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是以后能嫁给一个像桓王那般对咱们百般宠爱的妻主,日子岂不是好过的多。” 季千霖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知道季万珩还存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男嫁女婚这种事情,盲婚盲嫁,想要让妻主一直偏宠的概率,堪称天上掉馅饼。 季千霖也不想打断幺弟的美梦,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那桓王夫,如今受桓王百般偏爱,但初嫁到桓王府上时,却是受到了很长时间的冷落。” 季万珩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他没听出季千霖点醒的意图,只是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桓王夫是个厉害人物。桓王之前不还疼爱侧君,他这正君到了,就把侧君的宠爱夺走了,我倒是想知道,和他比,我的本事如何。” 季千霖不觉得季万珩的本事如何,他只觉得,自家这个幺弟想要嫁人受宠想疯了。 季千霖看向右手边的亲爹叶氏,低声道,“父亲,娘亲可曾说过,哪几家人选更为合适?” 叶氏听出季千霖的意思,只道“年轻、有才、堪当大任者,皆可。” 年轻,大概就是世家女里挑选。有才,那至少要能在朝廷中担任要职。堪当大任,怕是要找盟友一方的女子。 季千霖点头,“孩儿明白,但弟弟他……” “你母亲会为你们的婚事做主。” 言外之意,这事儿还是季澜杉说了算。 季千霖想着,自家爹爹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幺弟应该能打消他莫须有的小心思了。 但是回头一看,季万珩哪还在听他与叶氏的对话,一双眼睛看着桓王那处。 “哥,我去和桓王夫闲聊一二,一会儿就回来。”季万珩说着,端起酒杯就走。 季千霖伸手要拦,却是被叶氏叫住,“你弟弟那脾气,你还不知道?随他去,左右就是小孩子家好奇,也闹不出什么大事,你只管琢磨自己看中的人家就是。” 季千霖应下,再不去管季万珩。 江烛染这桌,叶氏口里的“小孩”季万珩端着酒过来,“方才急着入席,未曾与桓王夫好好聊聊,不知您可有兴趣,与我说一说这后宅的趣事?” 沈流烨正和江烛染打趣着,不曾想这人偏偏盯着他不放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江烛染,“妻主,那我便与季小公子去聊一聊,待会儿回来。” 江烛染瞥一眼季万珩,点了点头,“让屏宣跟你同去。” 笔墨纸砚四个小侍,如今惯常跟着沈流烨的还是屏宣,沈流烨经过这段时间,也与他越来越熟悉。 屏宣低头跟上,看上去毫不起眼。 但季万珩听江烛染提出让这个小侍跟着,特意多看了他两眼,又走到沈流烨身旁,挽住沈流烨的胳膊。 “沈郎君当真好运气,能得到桓王如此恩宠,连出来闲聊都要特意安排小侍跟着。” 沈流烨不习惯和旁人肢体接触,或者说,除了江烛染,他还没适应任何人触碰他。 更何况像季万珩这样,原本就是今日初见的两个人,他突然上来挽住自己,只会让沈流烨觉得不适。 屏宣从后头插过来,伸手托住沈流烨被季万珩挽住的胳膊,用了巧劲把他的手拨了下去。“我们家主子体弱,走路较缓,还是奴来伺候着。”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屏宣插在两人中间,硬生生让季万珩没办法挨近沈流烨。 沈流烨也顺势点头,“我之前病过,屏宣也是担心我跟不上你的步伐,小公子心地纯善,还请见谅。” 季万珩眯了眯眼,脸上不见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都说桓王如何宠沈郎君,如今瞧着,当真是羡煞旁人。看您的小侍就知道,桓王府定然是把您视为珍宝护着的。” 以沈流烨桓王夫的地位而言,季万珩这话说着多少都有几分冒犯。 沈流烨抬眼瞧着他,淡淡道“看季小公子这般天真活泼的模样,就知道你在季家定然也是被季家视为珍宝护着的。” 季万珩点头,像是很认可这句话,“您是不知道,草民如今待嫁,就想找个像桓王那般懂得疼人的,但是放眼皇都,竟是找不到第二个。” 当初桓王为桓王夫在万衣坊一掷千金的事可是人尽皆知。 再加上游船那日,沈流烨落水,江烛染亲自跳到湖里去救人的那一幕,季万珩可是听他娘季澜杉亲口所说。 “您知道吗,草民也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一个如桓王那般的女子。”季万珩说着,脸上还适时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这算是贴着他沈流烨的脸说“我看上你妻主了”。 沈流烨却是不见恼怒,他唇角带了点笑,“你母亲季大人知道吗?” 季万珩道“她不知道,但没有关系,草民只要想要,就总能得到的。” 沈流烨走到季万珩面前,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怎么知道,本君的妻主,会容你踏进桓王府的大门?你又怎么肯定,本君会善待你?还是你觉得,你能让本君让出桓王身边的那个位置?” 沈流烨确实猜到了季万珩的意图,但实在没料到,他能胆子大到跑到他跟前来宣战。 季家的小儿子,还是一副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的模样。 季万珩却扬起头,“沈郎君,您是正君,但不意味着您能一直受宠,毕竟正君那个位置能否坐的住,还要看母家如何。我要是没记错,您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倚仗了。” 沈流烨叹了口气,他与江烛染之间,旁人都不明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的倚仗,从始至终就与沈家没半分钱的关系。 他沈流烨活到今天,凭的不是沈家,甚至不是江烛染,而是他自己。 他想要的,他自己会争取,而不是像季万珩这样,跑到对手面前,高傲的和对手比拼谁的倚仗更强。 沈流烨觉得索然无味,淡淡道,“你大可以试试,看看你所谓的倚仗,能不能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第74章 后知后觉 宴席上,江烛染酒过半盏,宁王过来,凑到她身边,“老八,你夫郎呢?” 江烛染道,“和季家小儿子出去说话了。” 宁王闻言,多看她两眼,“你也放心,那么个宝贝疙瘩,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江烛染笑了笑,“不会。” 宁王撇了撇嘴,声音降低,“你可别小瞧那季家的小儿子,那可是个烫手的掌上明珠。” 江烛染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烫手的什么东西可和她没关系。 “季大人可不会让这个掌上明珠流落到我这儿来,咱们只管当看戏的,至于这明珠去哪,得看瑾王和六王爷。” 那头六王爷正和季澜杉说话,回头看到江烛染,恶狠狠瞪她一眼。 江烛染跟见到好友一样,对她举了举杯。 六王爷惦记着之前被江烛染敲走的那笔巨额银两,至今对江烛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这种场合,太女因为曾经娶了沈家儿子的缘故并未到场,太女一派数得上名号的其他人全员到齐。 江烛染玩笑似的,问宁王“四姐什么时候娶位贤夫?莫不会在姐妹几人里垫底了?” 宁王叹了口气,“本王喜欢的人,瞧不上本王,本王不喜欢的,就算倒贴,本王也不稀罕要啊。” 她时常因为自己没娶正君,而感到与江烛染格格不入。 曾经都是纨绔女,怎么偏偏江烛染脱离了“孤独寂寞冷”的境界了呢。 宁王叹气,视线囊括了江烛染手里的瓜子仁,伸手要拿,被江烛染拍了手背,“四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宁王道“老八,就是个瓜子仁,你怎么小气成这样!长幼尊卑何在?” “我夫郎给我剥的。”江烛染出声道。 宁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我走。”她知道了,老八的世界里,没有姐妹情,只有爱情。 有夫郎就是了不起。 …… 沈流烨和季万珩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各自回到席位上。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季家小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羡慕我有妻主宠爱,特意来告诉我一声。” 江烛染点头,“原来是来宣战的。” 沈流烨看向对面席位上的季万珩,那人笑容灿烂的回看他,又将目光投向江烛染,向她举了举酒杯。 没等到江烛染回应,季万珩也不尴尬,自己自斟自饮喝了一杯果酒。 江烛染拉过沈流烨的手腕,摆弄着那串菩提手串,“你可莫要学他,少饮酒,多喝些热茶,等会儿汤水到了,再喝些热汤。” 就好像她真是带着沈流烨来吃东西的。 沈流烨离江烛染近了些,“妻主怎么也不好奇,他为何偏偏看中了你?” 江烛染指尖在手串与沈流烨的肌肤相处的地方轻轻摩挲,唇角带笑“不过是叛逆期的小孩儿罢了。” “叛逆期?”沈流烨看向江烛染,带着点疑惑。 江烛染也想起这地界儿可没有“叛逆期”这种现代词语,于是解释道“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活宝,就属于叛逆期。” 沈流烨点头。 看向季万珩的目光里,多少带了点同情。 毕竟这人想嫁给他妻主做正君,她妻主却把人当成臭小孩儿。 主位上,臭小孩儿他亲娘季澜杉说了几句场面话,示意众人正式开席。 已过点丹礼但处于待嫁中的儿郎各自准备了自己的才艺。有意娶正君或侧君的女方,则将自己桌案上放着的牡丹花样的金簪子亲手送到自己相中的儿郎面前。 这个过程称为“寻芳”。 银兰世家大族寻夫问侍的传统,向来是以宴席开场,中途伴以各家女子“寻芳”的环节。 但这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举办寻芳宴席的主家,家里待嫁的儿郎作为压轴出场,且因为是自家,排场也会更为显赫。 季家两个待嫁的嫡子也不例外。 季千霖尚且算是在中规中矩的基础上,稍微增加一点新奇的表演花样。 众人皆知道季家这嫡出的四儿子不愿嫁人,叶氏娇惯儿子,便也由着他去了。 如今四子季千霖年岁渐长,便也不得不让他参加了寻芳宴席,已告知各家,此子待嫁。 但季家幺子季万珩作为最后出场的一个,因为刚刚过去点丹礼不过半月,属实是皇都待嫁儿郎中年纪较小的,也颇为得季家疼爱,所以出场便是极为夺目。 但见舞侍蹁跹,手撒花瓣,那季万珩身穿金丝翠羽百花衣,自花瓣环绕中踏步而出。 众人都道是季家小儿子舞步轻盈,舞姿优美。 席上江烛染看着他跳舞与看其他人无异,手里的糕点菜肴是一样也没落下,甚至不光自己吃,还要给沈流烨推荐一二好吃的菜。 沈流烨全程头也没抬,喝点茶解腻,特点汤暖胃,趁着能吃甜糕的机会多吃一两个,还在江烛染的监督下吃了些荤菜。 台上季万珩一舞落幕,沈流烨也吃的心满意足。 江烛染本是没怎么在意台上,但是那叛逆期的季万珩,偏偏穿着舞衣走到江烛染面前。 “王爷,昔日听闻沈郎君一曲名动皇都,今日草民一舞,比之游船一曲若何?” 佳人灵动,询问时笑意连连,本来是美事,但奈何江烛染挑剔,有了最好的,旁的便很难入她的眼。 季万珩原以为江烛染看在这么多高官贵侍的份上,会很给面子的夸赞他一二,却不曾想,江烛染语出惊人。 “贵府宴席菜肴甚是美味,本王,未曾看你一舞。” 沈流烨却是笑道“季小公子舞姿甚美,但舞与曲,却是互补而非一较高下,是以,本君以为,各有千秋。” 季万珩勉强露出个笑脸,正要说什么,却听季澜杉道,“小儿自幼善舞,爱舞如痴,因此总想取长补短,互为增益。今日冒犯沈郎君,还望见谅。” “不过是年轻儿郎的上进心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季大人言重了。”沈流烨说道,端的是桓王府正君的气派。 季万珩被这一来一回的打岔,自然没了说下去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情绪不佳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宁王这孤家寡人一个人一桌,看了这通戏还觉得新奇,浑然忘了江烛染在开席前是怎么把她气走的。 趁着宴席上摆上新菜的功夫,宁王走到江烛染那儿,低声问道,“这季家幺子怎么回事?我瞧着对你家这位有点儿意见啊。” 江烛染笑了一声,“小孩儿见到比自己更优秀的,心生嫉妒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还说他是小孩儿?啧啧,这好歹也是个待嫁的,你正经点说话。” 江烛染可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但是经宁王这一说,江烛染忽然想起,在她眼睛里,这人是个未成年,但在银兰朝的规矩里,点丹礼之后,便是成年,默认为待嫁。 沈流烨呢?这人漂亮归漂亮,但那脱尘的气质,直接便让她忽视了沈流烨的具体年龄。 沈流烨既然一年前便嫁到了王府,那就是说,他按照银兰的立法,已然是成年人。 但是,按照她原本的世界算呢?她家的小病秧子多大了? 第75章 虚惊一场 宁王可不知道江烛染嘴里跟她说着话,脑子里竟然去想沈流烨了。 见她一副沉思的表情,宁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花心萝卜变成痴情种之后,其他儿郎在你眼里,都不算在可以娶进门的范围内了。” 宁王悄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沈流烨,心道她要是能娶着这么漂亮的夫郎,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不是不行。 奈何这类美人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宁王摇了摇头,决定以后离江烛染远点儿,和她挨得越近,就越显得她没有正君的可怜。 江烛染没注意到宁王这些弯弯绕绕,或者就算注意到了,她也没心情管。 江烛染脑子里现在都被“沈流烨今年多大了”这个话题给占据。 一时间安慰自己,就算没到她原来的世界里的结婚年龄,但是已经过了点丹礼,不算是和小孩儿结婚。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真没到年纪,她还对人又是亲又是抱的,好像忒不是个人。 江烛染觉得,这算是史上第一难题。 颇感人生处处是惊吓,有些时候,多思不宜。 遂而看向沈流烨,江烛染怀着十二万分纠结的心情,开口问道,“阿烨,你今年,多大了?” 沈流烨好奇江烛染怎么问这个,但看她眉头紧蹙的样子,觉得这人好像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也没多问,只答道“二十又二。” 二十二…… 这个字数在江烛染脑海里转了个圈,瞬间让江烛染喜上眉梢。 “好好好,好年纪,好年纪。”江烛染心里嘀咕,幸亏自己没变成什么知法犯法人士。 沈流烨低声道,“妻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咳,那……就是一时想起,还不了解阿烨的年纪,所以问一问。” 江烛染抓住沈流烨的手,把那如冰如玉的触感捏在手里细细体会,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但是一转念头,江烛染又觉得不对。 银兰朝儿郎,十六岁进行点丹礼,为成年后待嫁。 沈流烨一年前嫁入桓王府,也就是说,那时的沈流烨,已然二十一岁。 在银兰朝待嫁的儿郎中,算是年纪最大的那一批了。甚至,比起季家待嫁的四儿子季千霖,沈流烨还大了三岁。 不用问也知道,沈家当初并没安好心,打算拿沈流烨的婚事给沈家换取利益,所以将沈流烨的婚期一拖再拖,拖到如今这个年纪。 季万珩自从被江烛染在台上下了面子,视线就一直紧跟着她,但见两人举止亲密,一时间又多有不甘。 “万珩,待会儿就是交换信物的时候了,你可想好要把东西交给谁?” 叶氏坐到季万珩身边,意有所指“你娘之前便说,翰林院掌院家的孙女才华卓越,工部侍郎家的嫡女仪表堂堂,还有……” 季万珩出声道“爹,您知道我想要嫁给哪个。” “你那是胡闹!”叶氏声音压低,但面上的不愉尽显。 他疼爱这个小儿子,向来是他喜欢什么,便给他什么,但嫁人一事,却是季万珩自己做不了主的。 “爹只当你之前的事情是玩闹,不与你计较,但你自己今后也莫要提此事,你只管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季万珩红着双眼睛,问道“爹,难道孩儿就不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叶氏一时诧异,“喜欢?你以为你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资格能说喜欢。你看那沈郎君,他如今虽然过的风光,但在得宠前,你可曾知道皇都还有桓王府正君此人?” “你以为,他当初进王府,便是凭着桓王的喜爱才成了正君的?” 叶氏不想在宴会上细说此事,虽然表面上还是言笑晏晏的样子,但心底已经十分焦灼“爹把话放这儿,只得去考虑你娘定下的那些人,倘若你执意尝试,爹不介意做一个恶人。” 已嫁为人夫的人,对婚事的看法更为透彻,不求妻主恩宠,不求万事顺心,求的是名誉利益与长远打算。 叶氏只当季万珩是心性天真,一时间没有明白,所以放他自己在一边想。 却不知季万珩羡慕极了沈流烨。 他也想要一个像江烛染那样疼爱他的妻主,想像沈流烨那样,能让妻主给自己一掷千金。 打眼瞧过去,在座的哪家正君如沈流烨那般,衣裳用的是御赐的布料,发饰用的是金丝攒玉的暗纹簪子,就连脚上的鞋子都是难得一见的昂贵料子。 沈流烨一身行头虽然低调,但识货的都知道,那身衣裳都是各有各的稀奇之处。 就连他手里的怀炉,都是前些日子皇都新出的样式,那怀炉以轻便灵巧着称,单单是价钱,就是他这个季家嫡子攒了一年的零花才攒齐的。 而桓王呢?得皇帝之恩,如今在皇都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地位和势力都有了,又宠夫至此,难道还不是他出嫁的最佳人选。 只要他能夺到江烛染,那沈流烨有的,他季万珩也能拥有。 季万珩的万分不甘,最终化为一个“抢”字。 但对上沈流烨的目光,却见沈流烨浅笑着,凑到江烛染脸侧,和她低声细语。 片刻,沈流烨走过来,对他道,“劳烦季小公子跟叶郎君说一声,我与妻主有事,要先一步离开宴席,还望见谅。” 季万珩猛地起身,就见江烛染已经走到季澜杉面前,跟她说了两句。明显是在告知主家,她们要先行离开了。 他原本想着在待会儿的交换信物的时候,把自己的信物当面交给江烛染,如今江烛染先行离开,却是机会泡汤了。 第76章 却见明月 江烛染这人向来怕麻烦,知道那季家小儿子对她有想法后,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远远的。 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江烛染这才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和季澜杉说她要先行一步。 酒足饭饱,且此时已经是宴会的后半段,季澜杉做出十足的大度模样,满面笑意的看着桓王妻夫二人离开。 季家正门外,江烛染正和沈流烨说着皇都某家糕点铺子里新出的糕点样式。 江烛染把沈流烨扶上马车,正说着“既然出来的早,咱们也去那糕点铺子转一转”。身后就传出了高喊“王爷且慢”的声音。 江烛染回头看去,竟是那季万珩不管不顾跑了出来。 “草民今日,有心要见王爷,且准备了亲手编织的香囊,想赠予王爷,望王爷收下。” 季万珩跑得气喘吁吁的,双颊带着嫣红,这也是个皇都数得着的美人,但凡换个人,说不定还能心生怜惜。 江烛染莫名觉得背后泛冷,不用看都知道沈流烨就坐在马车上瞧着自己,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站的位置离季万珩远了些。 “本王手冷,拿不了你这香囊。” 季万珩不愧是季家娇养出来的小儿子,单单是江烛染的拒绝,就让他使出了撒娇的本领,“王爷又何必找这种蹩脚的借口,分明是家有悍夫,不敢接我这香囊罢了。” 竟带上了娇滴滴的语调。 江烛染心头泛起恶寒,扬声道“拂霜,去请季大人,让她把季小公子带走。” 再多待一刻,江烛染保证她能原地爆炸。 季万珩可不知道江烛染心里把他视为洪水猛兽,只摆出个可怜样儿。 江烛染蹙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若不走,那便等季大人来把你带走,本王没那闲情雅致把时间浪费在你这儿。本王的夫郎如何,也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开玩笑,马车里那个要是因为季万珩而生气,哄人的活还得落到她头上,谁愿意看美人冷脸啊。 江烛染也不过多废话,趁着季万珩做戏的功夫,她已经上了马车,屏宣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直接把季万珩拦在了离马车三步远的地方。 马车里,江烛染一上来,沈流烨就伸手去拨弄江烛染的束带,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江烛染心里发凉。 他醋了,他醋了,老娘被小屁孩儿害的要哄人了。 “臣侍瞧着,王爷这束带确实空了些,竟还没个合适的香囊衬着,是臣侍这个做正君的疏忽了。” 江烛染道,“阿烨说的是哪里话,我这身上一应物件儿,皆是阿烨亲自安排的,怎么会有疏忽一说。” 沈流烨身上带着的药香,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缓缓飘进江烛染的鼻子里,那根白皙的手指停在江烛染唇边。 “那季小公子说的没错,臣侍这悍夫,都让王爷不敢接他那香囊了,想必那季小公子的手艺十分不错,香囊做的一定很合妻主心意。” 江烛染张嘴就道,“没看,不知道。” 沈流烨一张漂亮至极的脸凑到江烛染面前,此时再也没有之前情深意切时的羞涩,他一字一句道,“妻主,我不喜欢他粘着你,让他离你远点儿,他私下里挑衅我,我忍了,但他不能这么紧追你不放。” 沈流烨抿唇,强忍着没说出那句“我才是你的夫郎。” 这时候,他已经忘了在季府,季万珩私下找他时,他是怎么大度的装出一副正宫模样。那句让季万珩“试试”,可不包括他能容忍这人对他的妻主百般示好。 江烛染被沈流烨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心惊肉跳,原因无他,沈流烨情绪上来了,最先遭罪的是他自己。 就如现在这一刻,沈流烨快把他自己的唇瓣咬出血了。 “松嘴,闹脾气就闹脾气,怎么总是折腾自己。”好好的唇瓣,硬是留下几个牙印,原本浅淡的颜色已经血红一片。 知道这是气急了,江烛染把人拽过来,给他顺气,“你上辈子,定然是个气筒子。明知道我对那小屁孩儿没什么,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 沈流烨确实不咬自己了,他开始一声不吭抹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烛染,“……” “好了,好了,以后不见他了,让他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凑过来。” 沈流烨吭哧着拽住江烛染的手,“也不能让他总是盯着你看,我不舒服。” 沈流烨忍着季万珩那来回打量的视线,已经忍了很久。想和江烛染说,但又怕江烛染觉得他太善妒。 如今憋在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才觉得痛快了些。 “好好好,不让他看,让人把他眼睛蒙上。” 江烛染原本只是哄着他说的话,却见沈流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 懂了。 这是真打算让季万珩把眼睛捂上。 “妻主说话算数。” 沈流烨可是丝毫不含糊,如果能让季万珩再也不看江烛染,那就最好不过了。 江烛染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妻主我呀,也不能管着别人的眼睛不让他看不是?” 沈流烨低下头,知道江烛染是为了哄自己,才说要把季万珩的眼睛蒙上,心里却觉得,要是季万珩真的能看不见的话…… 他蹙了蹙眉,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那妻主以后别看他,好不好?”这是他做出的让步。 “好,不看了。” 季万珩可不知道马车上两人围绕他的讨论,他只是担心自家母亲真的过来找他,到时候少不了被训一顿。 站在马车外面被桓王府的下人拦着,季万珩一时又觉得很没面子,最终还是自己离开了。 桓王府的马车离开季府,沈流烨头埋在江烛染怀里,闷声道“要吃糕点,新出的那一家的。” 小气筒子还想着吃呢,估计是不气了,江烛染这个时候可不敢说不去,只让人驾车往糕点铺子去。 “带你吃新出的糕点,莫要气了,嗯?” 沈流烨冷哼一声,还带着哭过的鼻音,“我是不是真的是个悍夫,所以妻主才不敢接他的香囊?妻主怕我吗?” 江烛染愣了愣,发现沈流烨竟然还有“翻旧账”这个技能。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我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接他的香囊,与阿烨没有关系。阿烨很好,也不是什么悍夫。” 沈流烨点头,“那妻主怕不怕我?” 沈流烨担心,自己这样的脾气,会惹得她不喜。 “怕”,江烛染说道。 沈流烨心底咯噔一下,就好像他的预想成真了。 她会烦他的…… 迟早会腻了…… 说不定,还会找别人,毕竟他想把她占为己有…… 江烛染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她说,“怕你这个小气筒子再把自己气病了。” “只是怕这个吗?” “只是怕这个。” 第77章 入我怀 江烛染从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中的人是否都如沈流烨这般——像个醋缸转世。 但她确切感觉到了沈流烨的不安。 她把人护在身边,似乎还不够,沈流烨就像个被系住的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了线飞走。 怀里窝着的人看似安心,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有一连串的剧烈反应。 这种东西,大概叫做“无所适从”。 “阿烨,一会儿买了糕点,还想去哪?” 她轻轻揉着沈流烨的后脖颈,带着些安慰的意思。 沈流烨似乎被先前的情绪波动整的十分疲惫,“哪也不去”。 似乎打定了主意,就要赖在江烛染怀里窝着。 “东市里有刚养成的小马驹,南边山头的银杏林风景极佳,西边新来了一批外域商人,听说卖不少稀奇东西。北边前些阵子来了个杂耍班子,最近在皇都名声正旺。” 江烛染缓缓说着,又把各处的新奇小吃和沈流烨细说了一番。 直到他抬起头看她,江烛染笑道,“打算去哪?” 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最好的方式是出去走走。沈流烨多思,如果就这么把他放回去,江烛染怕他又要想很多有的没的。 沈流烨伸手拨弄着江烛染的手串,轻声道,“妻主陪我逛吗?” “陪你。” “不会嫌我烦?” “不会。” 沈流烨把头又埋回江烛染怀里,“想去看银杏林。” 江烛染点头,“好”。 街头坊市的烟火气息很浓,往来的人多,流言也更多。免不了有些打听各方消息的人混杂在其间。 桓王府的马车从季府到糕点铺子,可谓吸足了众人的注意。 更何况江烛染本人下了车,按照沈流烨的要求去买各式糕点。对于铺子里的掌柜来说,这就是个活招牌。 掌柜一路给江烛染介绍各种新出的糕点,又笑着目送她上马车,最后还嘴巧的来了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话是极为好听的话,江烛染也因此多给了掌柜的几两银子。 但她细细琢磨了一番“早生贵女”四个字,如大梦初醒。 老娘穿越的是个女尊。 当时表妹说什么来着,原主和柳长浣这个侧君待在一起那么久,也没能让柳长浣给原主生个孩子。 柳长浣——生孩子…… 也就是说,男生子…… 四舍五入,她家小病秧子也早晚会给她生个孩子。 江烛染不知道为何,心里莫名雀跃。 上了马车,正瞅见沈流烨眼巴巴看着她,江烛染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好悬没喊出一句“老婆”。 这个时候,似乎之前的一切事儿都不叫事儿了,江烛染现在就想知道,早生贵女是怎么个生法。 现在,就想,把人,吃,干,抹,净。 沈流烨的眼睛里现在都是糕点,完美错过了江烛染那饿狼一样的眼神。 “唔,妻主,这个好吃,你尝尝。”他把那糕点凑到江烛染唇边,殊不知自己在江烛染眼里像个糕点。 江烛染借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糕点,目光停留在沈流烨的耳侧。 白玉一样的漂亮耳朵,肯定更好吃。 沈流烨只当江烛染一直盯着他,是因为他手里的糕点,于是又分去一些,喂给江烛染。 江烛染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慢点吃。” 沈流烨点头,连着吃了几块糕点,终于停下来。 可惜不能天天吃甜食,今日甜点达标,沈流烨已经开始盘算过几日再吃什么样的糕点。 “不吃了?” “嗯” 江烛染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沈流烨坐过来。 沈流烨丝毫不设防,只当是江烛染有话要和他说,“妻主,怎么……” 他妻主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揽了过去。 一时间,但见绯漪染双颊,一点红唇不知味。 沈流烨呆愣了片刻,只觉得呼吸又开始困难起来。 “唔,妻主,不,不能……” 他说话断断续续,手握住江烛染的手腕,企图让江烛染把掌在他腰上的手拿开。 江烛染此前,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触及他腰间的举动,沈流烨此前也从不知晓,他竟然能敏感到这个地步。 热与凉相触的部位,灼烧的沈流烨眼眶泛红。 温热的触感从腰间一直游移到背部,又从背部缓缓挪至腹部,甚至还在往上。 江烛染感受到沈流烨的颤抖,轻轻把人放开,心里默念“要做个人”。 “妻主,你,怎么能……” 他衣衫不整,甚至透过那敞开的衣襟,还能看到里头的白玉无瑕。 江烛染不出声,静静盯着那白玉,甚而想看点儿别的什么。 沈流烨快速把衣襟系好,又重新把扯开的束带系回腰间。再看自己的坐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到江烛染腿上来了。 “妻主,让我下去。” 他整个人被江烛染禁锢在怀里,半分不得动弹。 江烛染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乖,现在下去,不成体统。” 沈流烨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 看到了什么不该有存在感的东西,如今赫然昭示着它的存在感。 沈流烨沉默。 沈流烨红透了一张脸。 沈流烨不得不承认,这辈子的脸,都在江烛染这儿丢完了。 …… 本章附江某人心理描写: 最初的江某人:我是个人。 中期的江某人:我尽量是个人。 后期的江某人:一点儿人当不了,开始变那个态。 第78章 恍如昨日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整理好衣裳,脑海里反复回放他轻声喘息的画面,手指摩挲着他的耳根。 “阿烨真漂亮”,尤其是脸红的时候。 沈流烨捂住她的嘴,“妻主,怎么能从马车里这样。” 沈流烨的哀怨溢于言表。 江烛染低声笑着,唇瓣触上他手心,声音从他的手底下钻出来,塞满了沈流烨的耳朵。 “为妻分明没做什么,阿烨怎么害羞了?” 沈流烨瞪大了眼睛,手指揪上自己的束带,“都,都已经散开了,怎么叫没做什么!” 江烛染瞥一眼那绣着花纹的束带,手指在其上点过,沈流烨下意识向后撤,反而被江烛染拽进了怀里。 “束带不是好好的系着,哪里有散开?” 沈流烨算是见识到了江烛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时间也顾不上方才羞涩,“分明是你亲手解开的,如今又抵赖,妻主是想平白占我便宜是不是?” 江烛染抓住他的手,缓缓道“阿烨是我的夫郎,何来占便宜一说,硬要说的话,这也只能算是情不自禁。” 那如玉如冰的触感,江烛染现在可还馋着。 “待嫁儿郎十六岁点丹,视为成年,传言那朱砂描摹的点丹纹样各有不同,不知阿烨的是个什么图案?” 银兰的儿郎行点丹礼,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按规矩,不论贫富贵贱,家里年满十六的儿郎行点丹礼,需要母亲那一方亲自找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爷子。 这老爷子必须是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且身体健康的。 十六岁儿郎要点的那朱砂磨成的丹粉,便是由这老爷子亲手画上去。 这也就意味着儿郎的母亲要请的老爷子,还得是个会作画的。 只一点,儿郎自成年待嫁那一日起,一直到嫁人,那纹样不能叫任何人瞧见。只有嫁了人,行房事那晚,这儿郎的妻主才是唯一有资格看那点丹纹样的人。 是以,在银兰,看点丹纹样被视为妻主的特有权利。旁人要是提及儿郎的点丹纹,只会被人看成是登徒浪子。 如今江烛染提到那点丹纹,沈流烨已经羞红了一张脸。 “光天化日,你怎么能这么不知收敛……”明明是斥责的话,沈流烨却说不出半分气势。 他嫁进王府,一直被原来的桓王冷落虐待,从未有过真正嫁为人夫的实感,连房事都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他也就从没想过,自己的点丹纹会有被旁人看去的那一天。 且这个要看他点丹纹的人,如今还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羞涩。 沈流烨道,“即便是看,也不能现在就看。” “那就等晚上。”江烛染是个惯会温水煮青蛙的,她有足够的耐心,只要她想看,早晚都会看到。 “不过,阿烨不妨先告诉我,那点丹是点在什么位置。” 江烛染确实好奇,不过初来银兰,对一切还提不起太大兴趣那会儿,她了解这点丹礼后并不甚在意。 如今有了感兴趣的人,这点丹礼也变得有意思了。 尤其是那糕点铺子的掌柜说出“早生贵女”后,江烛染对沈流烨的兴趣就从哄着逗着变成了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 这个“一切”的范围至今扩展到了江烛染想把人绑回王府好好研究的地步。 沈流烨下意识揪紧了领口,惹得江烛染的视线在他胸前徘徊不定。 “看来是个好位置。阿烨放心,那点丹的位置,我现在不会去探究,等我们有时间,慢慢欣赏。” 沈流烨不知所措。 他被困在江烛染怀里,眼下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僵直着坐着,直到马车停下,江烛染放开他,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皇都南头的银杏林正值盛景,江烛染原本打算带着沈流烨来散心,但这一遭下来反而有种带小男友来约会的感觉。 再看沈流烨,从下马车起就低头看着地面,仿佛地上有什么宝贝。 江烛染这次把人逗的有点过,以至于沈流烨不敢抬头。 江烛染让拂霜牵来一匹马,上好马鞍坐上去,“阿烨,上来一起去看看。” 银杏林占地面积极广,坐马车颠簸了些,但走着又赏不了多少美景,江烛染干脆带沈流烨同骑一匹马。 这是沈流烨第一次骑马,老老实实坐在江烛染身前,连动也不敢动。 “别紧张,跟着马跑起来的节奏调整姿势,放轻松些。” 银兰没几个儿郎会骑马,要说绣花作诗、煮茶插画,还能找出佼佼者,但要是骑马,银兰的儿郎大多连缰绳都没碰过。 沈流烨侧头去看江烛染,只来得及看到她的下颌,又很快别过头去。 江烛染起初只是让马溜达起来,之后见沈流烨慢慢放松下来,这才让马小跑起来。 “把大氅裹紧,莫要吹了凉风” 沈流烨放松下来只顾着看景,却是连秋风都不顾及。 江烛染把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前,把沈流烨盖成了一个只露着头的毛团子。 “妻主” “嗯”,江烛染应道“怎么了?” 沈流烨摇头,只觉得这人一会儿一个样。 马车里还像个登徒子,眼下却正经的不得了。 但是感受着身后江烛染传来的温度,又觉得无比安心。 入眼是漫山遍野的金黄色,沈流烨少有像这样长时间出行的时候,也很难看到这样的景色。即便他身在皇都,但大多时候都是与院落做伴。 于是他看的目不转睛,看的出神。 直到马蹄渐缓,已是到了银杏林一角,远处是被枯黄或浅绿覆盖的山谷。 “从此处俯视,倒是别有一番景色。”江烛染揽住沈流烨的肩头,指了指对面的树林,“过了山谷,那处是片天然温泉。等过些日子……” 江烛染话没说完,被沈流烨温热的唇凑上来,触到她唇角。 江烛染低头看他,“怎么?” 难得沈流烨又敢偷袭她了。 沈流烨笑着摇头,“我的妻主,我想如何就如何。” 这时候倒是不害羞了。 “对对对,你想如何就如何。” 江烛染附和,却觉得沈流烨是个猫一样的性子,纵着他养着他,时日久了,也养出些招人稀罕的小动作。 第79章 再看今朝 秋末冬初的时候,皇帝对沈家的宣判传遍了皇都。 沈执月罪不至死,但私吞银两甚多,皇帝下令将沈执月流放。 季鄢这个往日养尊处优的礼部尚书正君,因为身上担着人命,最终被判了斩立决。 沈清元没了娘家的照拂,又没了太女正君的位置,真正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季鄢斩立决行刑的那日,沈执月和沈清元被官差押着离了皇都。 彼时沈流烨和江烛染,一路去了城外。 也不为别的,前来送沈执月,算是沈流烨作为沈家嫡子,最后送一送他这从未关心过他的母亲。 城外十里送别处,往来人甚少。 江烛染牵着缰绳在前头走着,沈流烨坐在马上,身上披着南锦绣坊新做的大氅,手里抱着怀炉,看着周围的风景。 前头,那押送沈执月和沈清元的官差正坐在茶馆外的桌子旁候着,瞧见江烛染,皆是快走了几步过来。 “王爷,早先听了您的吩咐,小人几个把人带来了,您尽管聊着,等说完了话,再叫小人。” “嗯”,江烛染颔首,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拂霜。 拂霜会意,递给那官差一个褡裢,“我们王爷的意思,拿去路上当盘缠。” 那官差接了褡裢,喜笑颜开,“小人谢过王爷恩赐。” 这银子到了手,几个官差离远了些。江烛染把手伸到沈流烨面前,让他借力下了马,“可觉得累了?” 沈流烨摇头,“骑在马上很是有趣,有妻主在前头牵着缰绳,也不觉得紧张,自然不累。” 此时的沈流烨,尚且不知道江烛染的深意。 江烛染视线隐晦的瞥过沈流烨的腿。 今日不比上次带沈流烨去银杏林时骑马。那时她在马上坐着,沈流烨腰腹尚且不必用力,自然说不上累。但今日沈流烨要自己稳坐在马上,看的便是核心力量如何了。 小病秧子那细皮嫩肉,怕是会后知后觉。 想到这儿,江烛染唇角带了点笑。 “走,去看看沈家那两位。” 茶馆里,除了掌柜的没有旁人,只有两个衣衫破烂,带着枷锁的犯人。 那早已看不清面目,脸上一片脏污的二人,正是沈执月与沈清元。 “沈大人,好久不见啊。” 沈执月对这声“沈大人”反应很是敏锐,抬头看向声源处。 “王爷如今是来看我笑话的。”沈执月声音嘶哑,眼睛里遍布血丝,“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又何必来耀武扬威。” 沈清元也抬起头,却不看江烛染,而是死死盯着沈流烨。 “看在你是本王夫郎的生母的份上,本王来送送你罢了。你瞧,你不就是因为不该想的东西想的太多,这才落得这般地步。” 江烛染挡在沈执月面前,隔绝了沈清元看过去的视线。又道,“沈大人,你这不是还有个嫡子陪着你吗,该知足了。” “嫡子?”沈执月冷哼一声,“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江烛染挑眉,看一眼沈清元,不出所料,这人一脸愤恨的模样。 彼此嫌弃,彼此怨恨。 好啊,好极了。 江烛染不上朝,闲情雅致要多少有多少,这短短几刻钟,让她看了出热闹,心里觉得有意思。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拉拢好你的嫡长子?” “是不是觉得,再如何宠这嫡次子,都不及运气使然?” “沈大人,下辈子,要擦亮眼睛,做个好人啊。” 沈流烨轻声道,“妻主,佛法讲究积善行德。” 江烛染点头,拍手道“夫郎所言甚是,沈大人德缺的有些多,下辈子估计做不成人了,还是——自求多福。” 沈执月毕竟是个在官场磨练已久的,如今听江烛染讥讽,也不至于勃然大怒而不可自控。 但沈清元却是忍不得半分,自觉已经落魄至此,再看江烛染带着沈流烨这番冷嘲热讽,便已是忍无可忍。 遂站起身,高声道“你不过是凭着皇恩,才能逍遥到今日,如你这般恶毒的人,终有落魄的一日。” 江烛染点头,“对对对,是是是,本王恶毒——你手还疼吗?是不是已经到了连碰都不能碰的地步了?” “你大概不知道,本王还可以更恶毒。” 她视线落到沈清元另一只手上,江烛染记得清清楚楚,她之前可是只掰折了他一只手,另一只可还好好的。 要不是这枷锁碍事,大概另一只手也可以掰一掰。 沈清元退后几步,又惧又怒,一时觉得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都是拜江烛染所赐。一时又不想在沈流烨面前露怯。 但触及江烛染的笑意,又怕那一日的剧痛再受一次。 沈流烨低声问道,“妻主,他手怎么了?” “折了,他自己不小心碰的。” 沈清元睁大了眼,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在说什么。 沈流烨点头,看了眼沈清元,“那报应来的确实挺快。” 江烛染煞有其事的跟着附和。 沈执月轻咳一声,“您是王爷,就别和我等罪臣浪费时间了。” 快滚,求求啦。 江烛染今儿就是来给人找不痛快的,自然不打算那么快就走,“无妨,本王目送尔等离开。” 官差领了赏银,自然知道放宽时间,是以,等几个官差回来,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茶馆里,那俩带着枷锁的人皆是背朝着桓王,桓王在一旁和桓王夫喝茶。 这情况看得几个官差皆是一愣,为首的官差上前,问了一句,“王爷,您这是……” “哦,这俩人嗓子疼,没办法和本王说话。本王也不是那折磨人的主,也就让她们坐那儿了。” 江烛染说着,还不忘了给沈流烨添点儿茶水。 那官差笑呵呵的,说了句“王爷仁慈。” 却不知江烛染是把沈执月和沈清元说自闭了,这才肯放人一马。 那沈执月和沈清元已经站起了身,此时已经明白,这皇都有江烛染在,是怎样糟心的一件事情。 “迟了不好,快走。”沈执月道。 官差看她一眼,头一次瞧见这么迫不及待要被流放的。 第80章 欲把人关起来,藏好 目送沈家两人离开,江烛染回头看沈流烨,“骑马回去?” 沈流烨点头。 自从两人同骑一匹马逛过银杏林后,沈流烨就对骑马颇感兴趣。 来时是江烛染带着他骑马到半路,然后又下马亲自牵着缰绳,让他坐在马上走。 回去时亦然。 “妻主,我想自己试试。妻主教我如何骑马。” 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是真的要学骑术。 江烛染道,“学骑术,少不得要遭罪,可忍得住疼?” “能。” 难得沈流烨如此感兴趣,江烛染见他下定决心,也不拦着,只道“手抓稳缰绳,腰腹用力,腿部放松……” 一路上从城外回皇都,江烛染时而亲身示范,时而放手让沈流烨自己尝试,直到王府门口,沈流烨已然能够自己骑马慢走。 王府管家早就在府上翘首以盼,见江烛染回来,边从袖袋里掏出个信封,边往江烛染那儿跑。 到江烛染跟前,那管家见过礼,悄悄看一眼沈流烨,凑在江烛染耳边低声道“王爷,这是季家小公子让人送来的信。” 江烛染“……” 难怪这般做贼模样。 怕不是以为她又要娶个侧君回来。 沈流烨看出这管家言行小心,又见她不着声色的看自己,问道,“妻主,这是怎么了?” 江烛染尚未做出反应,那管家反而先心虚了,就好像她家主子已经打定主意要瞒着正君娶个侧君一样。 江烛染道,“季家送来的信。” 她说的并不清楚,但沈流烨结合管家那模样,知道这封信是季家哪个送来的了。 “妻主不介意把信给我?” “不介意。”江烛染拿过信,随手交给沈流烨。 管家看看江烛染,又看看沈流烨,大着胆子凑到江烛染耳边,小声道,“王爷,这不是那什么的信?” 江烛染问道,“什么那什么?” 管家道,“就,什么你情我愿,诉说衷肠,至死不悔之类的。” 江烛染看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没事少看些不该看的,少想些莫须有的,懂?” “奴明白了。” 江烛染又看向沈流烨,“夫郎明鉴,为妻和旁的心怀不轨的人可没什么瓜葛。” 沈流烨也不回她,只道“妻主,我一个人下不来。” 他坐在马上,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表现的十足。 江烛染看一眼四周,这还是在王府门口,今儿要是她把人从马上抱下来了,明日就能传出桓王光天化日抱桓王夫的事。 少不得又要传一波妻夫恩爱一类的话。 江烛染笑道,“伸手,我抱你下来。” 无非是想告诉季万珩,他沈流烨是受宠的。江烛染也纵着他,把人接住,从马上抱了下来。 沈流烨原本得意的小表情,在双腿落地后就变了。 江烛染看他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低声道,“如今觉得累了?” 沈流烨闻言,瞬间想起去城外的时候,江烛染也问过他累不累,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眯了眯眼,“妻主如今都不心疼我了,明知道骑马会累,怎么不事先提醒我?” 江烛染让管家牵走马,她抱起人往府里走,“我提醒了,难道阿烨就不骑马了?” 沈流烨,“……” 的确,就算江烛染提醒,他还是会骑马,他打定主意做的事,肯定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烛染意有所指,“再者,骑马累的是腿,为妻总不好大庭广众之下,问问夫郎,腿疼不疼,酸不酸。” 容易让人想歪。 沈流烨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别过头去,嘀咕了一声“登徒子”。 “瞧瞧,为妻说了真话,你又觉得为妻放浪形骸、不知羞耻,阿烨说说,我该怎么办?” 沈流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只想咬江烛染一口。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桓王府上下没瞧见沈流烨咬人,但是瞧见了沈流烨窝在江烛染怀里,娇夫的模样摆了个十成十。 当日里,揽风苑和典芳阁的修整也已完工。 江烛染合并了两个院子,又题了新的牌匾,名为“揽芳阁”。 江烛染把沈流烨抱到揽芳阁的时候,还特意停在揽芳阁门前,让沈流烨仔细看看那块她亲笔题的牌匾。 “知道这揽芳阁什么意思吗?” 沈流烨看着那牌匾,“揽芳,大意是揽春意芳香入怀的意思?” 江烛染笑了笑,“对,也不对。” 这是她为沈流烨打造的“黄金笼”,高居于阁内,可出可进,但不得远离。 江烛染知道,她对认定的东西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占有欲。 路是沈流烨自己选的,他喜欢她,她接受了,且从她把沈流烨归为“我的夫郎”的那一日起,沈流烨就成了她紧紧盯住的珍宝。 “阿烨,我带你进去看看。” “妻主,我自己走。” 他已经被江烛染抱了一路,饶是厚着脸皮强忍着羞涩,但到了这儿,也不想再让他身边的近侍看见。 江烛染却是不放手,同他耳语“练马术磨的是腿部的哪个地方,不用我提醒阿烨?阿烨确定,自己不会因为腿疼而导致走路姿势怪异?” 沈流烨捂住她的嘴,“我不下去了,别说了。”他一想到腿上磨的生疼的地方,就觉得上药都是件要命的事,偏生江烛染敢说。 他可再也不敢听了。 江烛染笑着走进揽芳阁。 你瞧,最后不还是在我怀里。 她低头,鼻尖拂过沈流烨的发顶,嗅到些微幽香,“前头,是把原来的典芳阁修整了一番,另建了一个亭子和一个小花园。” 沈流烨瞧见那亭子边新栽的梅花树,“妻主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他原以为只是合个院子,不成想是大改院落。 除了新移来的树,还扩大了典芳阁原来的观景湖,寝室从原来的屋子重新修了座二层阁楼。 这些都需要不少花费,但他可是记得,王府里的府库新进了一批银两,是兵部尚书孙大人派人送来的。 从江烛染与兵部尚书交易开始,直到最近,兵部尚书才凑齐了这真金白银。 江烛染道,“放心,只用了一少部分银两重建院子,剩余的部分,一半作为储备存着,一半投入商行建设。” 甚至,兵部尚书自剿匪一事后,对她的信任度高涨,听闻她的商行建立在即,也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底里掏出些银子,参了个股,如今且等着回本呢。 第81章 那什么,一间暗室 夜里,忙完了杂七杂八事务的江烛染,拿着伤药从书房回到揽芳阁。 进到寝室,屋子里只有枳夏。 “郎君去哪了?” 她可还记得沈流烨那腿上还有骑马磨出来的伤呢,应该不会乱走。 “回王爷,郎君去浴堂沐浴了。” 江烛染点头,拿着药去了浴堂。 屏宣站在浴堂外头,见江烛染来了,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就差把浴堂的门推开,让江烛染进去。 江烛染让人回寝室候着,她敲了敲门,“阿烨,可洗好了?” 屋里头水声渐消,“妻主,在屏风外等我片刻。” 那就是能进去了。 江烛染笑着推门而入,站在一人高的屏风外。 水声淅沥,片刻没了动静。透过娟素屏风,那隐约的身姿越发惑人。 江烛染道“只着亵衣便可,方便上药。” 那娟素屏风上的人影动作微滞,“妻主,我方才,上过药了。” “是吗?阿烨方才在沐浴,何时有时间上的药?” “来沐浴前,便上好了。” 江烛染笑道“沐浴前上的药,沐浴后应该都洗掉了。再上一次也无妨。” 屏风后闪现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妻主,我能不能自己上药?” “怎么,现在不说已经上过药了?” 沈流烨冷哼道,“妻主明知道我那是借口。” 磨伤的地方,他根本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江烛染拿了葛布,对他招手,“过来擦干头发。” 沈流烨穿着亵衣,一步步走过去,立于江烛染面前,让人给他擦头。 “为妻不过是给你上药,又不做别的事,这么害羞做什么。” 她视线停留在沈流烨的亵衣上,眸光微深,“迟早都是要看到的,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的事情。” 沈流烨最终妥协了。 不过是坐到木凳上,又褪下亵裤,把某个关键地方严实遮好了,这才让江烛染给他上药。 江烛染从前还不知道海棠春醉是个什么意象,如今体会到了,却是顺着那冰肌玉骨,看到了殷红处。 果然是磨的厉害,江烛染伸手,在药盒里挖出块药膏,半蹲在沈流烨身前,抬手抹上去。 刚出水这会儿浑身都带着热气,那药膏冰凉,沈流烨不自觉向后缩了缩。 “再忍忍,还有另一边也要上药。” 沈流烨的确是忍住了,全程一言不发。 直到江烛染收手,才看见沈流烨那漂亮的眼睛里蕴了一层水雾。 “我帮阿烨穿好亵裤?” 沈流烨摇头,“你先出去。” 江烛染暗自咬住舌尖,半晌,退到了屏风后。 沈流烨穿好衣裳,披着大氅出来,就见江烛染在屏风后把玩着药膏盒子。 “收拾好了?” 沈流烨点头,视线却停在那药膏盒子上。 “这几日,便先少走几步路。” 江烛染把药膏盒子放到他手上,把人抱起来往外走,“这药别乱放,这几天都要抹。” “嗯” 沈流烨自觉窘迫,低头埋在江烛染颈窝处,想着这几日都不要出门了。 屏宣在寝室候着,看到江烛染抱着沈流烨回来,觉得这时长不对。但看他家主子那样子,又像是该办的都办了。 屏宣仔细琢磨一番江烛染的面目表情,笑着过去,“王爷,待会儿,可要备些热水?” 江烛染低声笑着,问沈流烨,“阿烨觉得呢,我们要不要再备些热水?” 沈流烨觉得双颊发热,额头紧紧贴着江烛染,生怕被人看见他羞困的样子,“不必备水,都在外头候着。” 江烛染抱着沈流烨进了寝室,屏宣和枳夏守在门外。屋里,江烛染把沈流烨剥的只剩亵衣亵裤,用被子把他围成一团。 自两人在半月阁同住那日之后,江烛染和沈流烨便一直居于一处。 此时得了闲,江烛染和沈流烨坐在一处看杂记,然后天南海北一通闲聊,直到沈流烨头发干了,江烛染这才熄了灯,和沈流烨睡下。 翌日,江烛染起个大早,沈流烨侧躺在床榻内侧睡着。 吩咐了枳夏等沈流烨睡醒再准备早膳,江烛染就去了揽芳阁后头的小书房。 此时拂霜已经在里头候着,手里拿着一卷图纸,旁边是几个劳工。 揽芳阁虽说必需的屋子都已经建造齐全,但江烛染又在原有常住房的基础上增加了一间小书房。 书房的增加了个暗室,几个劳工正在那暗室里布置。 “王爷,您要的玉石已经预备好了,都在里头,只是做那灯盏的琉璃材料较为少见,还需多准备些日子。” 拂霜说着,又给江烛染指了指图纸上的一角,“奴婢之前问了齐先生,这转角楼梯的构造复杂,还需要实地计算之后才能做出来,齐先生的意思,是想亲自来看看。” 但这毕竟是后院,还是王府正君的院子,外女还是不方便进来。 江烛染道,“找个时间,本王会让她过来。” 齐加蓝参与了小书房暗室的建造,甚至许多细节是江烛染定下后,让拂霜传给齐加蓝的,然后齐加蓝再从这些细节上进行增减。 拂霜只当江烛染要建暗室放些重要的东西,但看到这暗室的图纸后又觉得不对。 江烛染给她的图纸上,并没有寻常暗室准备的书架,而是画了些桌椅床榻。 比起书房,这暗室更像是个寝室。 但若单单是间寝室,也不应该有锁链。 江烛染却明确告诉她,这铁链的设计如何,材料如何,具体安在什么位置。 虽然疑惑,但拂霜跟了江烛染这么久,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就只是按照江烛染的吩咐,把该准备的东西预备齐全。 且江烛染曾经吩咐过,这暗室不得让正君知晓。以至于整个王府上下,知道有这间暗室的,除了这些劳工,就只有桓王本人、齐加蓝和她这个桓王近侍。 第82章 这破班还是要上的 江烛染被迫参与上朝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工部尚书。 原本的交易,倘若水车投入使用并且得到了极大的成果,乌则得到皇上奖赏的时候,要在朝堂上言明,这水车的主意是桓王府的门客想出来的。 乌则也守信,彼时朝堂之上,户部提出今年秋季收成翻了一番,户部将功劳归于工部造出的水车。 乌则这个工部尚书得到皇帝嘉奖的同时,也说明了这是桓王家的门客提供的图纸。 皇帝虽然对江烛染的门客感兴趣,但也想起来江烛染许久不曾参与过朝事。 她这高坐于朝堂之上的皇帝,每日不停的忙碌,江烛染这个王爷却得了个清闲。 甚至,她听闻江烛染带着她的夫郎每日游山玩水好生痛快。是以,果断决定让江烛染上朝。 御极殿,福来看到江烛染,赔笑着上前,“哎呦,王爷,您可算来了,皇上从里头等您许久了。” 这是自乌则提出水车之事后,江烛染第一天上朝。 不出意外,又被迫加班开小会了。 江烛染拍了拍福来的肩膀,“哎,不容易啊。” 留在福来一脸疑惑的守在殿门口,江烛染进了殿内,瞧见坐在那喝茶吃点心的皇帝。 “臣,参见皇姐。” 皇帝指了指椅子,“坐”。 “朕听乌尚书说,那水车的构造,是你府上的门客设计出来的,朕打算,让你那门客到工部做事。” 这种人才,皇帝也想揽到自己麾下。 江烛染对此早有预料,“皇姐,这恐怕不成。” 皇帝见她拒绝的那般干脆,也不恼,“说说原因。” 江烛染给自己倒了杯茶,“臣那门客,是个搞建造的疯子。又因平日不修边幅,不懂官场之事,不善交际,为人很是不羁。恐怕,不适合官场。” 齐加蓝至今没有习惯古代言行,让她上朝做官,很容易会得罪人。 且齐加蓝毕竟出自她府上,被人看作是她江烛染手下的人,难保有人会动些什么歪心思。 江烛染清楚这一点,且齐加蓝本人也没有入朝做官的打算,所以才直接否决。 皇帝闻言,沉思片刻。纵然人才难得,但官场之事,不是有才便能走的长远,若是这门客真如江烛染所说,怕是她在这官场,尚未发挥作用,就会被勾心斗角之事搞得落败。 甚至,掉脑袋的事也有可能遇上。 “但朕却是不舍得让这门客藏在你府上,这般人才,该人尽其力才是。” 江烛染笑道,“皇姐不如这样,让那门客也在工部尚书府上挂个门客职位,这样她想出些新的东西,也好让工部尚书物尽其用。” “但这始终不如让那门客入朝来的方便。” 皇帝也考虑了江烛染的说辞,但也舍不得就这么任由那门客埋没在王府。 更何况,她这八妹最近气人的本事见长,皇帝也怕江烛染把门客给气跑。 毕竟做一府门客,远比入朝做官的约束力小,要想让人长期留住,还是把人束在朝里来的安稳。 江烛染道“臣知皇姐惜才,皇姐倘若不放心,不如给她个第一门客的美称,到时她有了美名,自然会有人关注她,她也不好与朝堂脱开关系。” 人在王府,又与工部牵扯上关系,又有了皇帝赐予的称号,这样留住这门客也就更为可靠。 但反过来想,这最大的受益人,实则是江烛染。 皇帝收敛了笑意,“老八啊,人是你桓王府的,名是你桓王府的,利也是你桓王府的。甚至,朕还得因为这门客出自你桓王府,赐予你金银珠宝作为赏赐。你说,你这算盘打到哪了?” “你这脑子,现在怎么就这么好使了呢?” 江烛染笑了笑,“皇姐大概还不知道,当一个人有了漂亮夫郎,满脑子想的就都是自己的夫郎了。臣缺的就是用来养夫郎的名利金银,您说,臣是不是得多动动脑子?” 她喜欢名誉金银,更喜欢拿这些名誉金银养起沈流烨,只要一想到能把沈流烨养得离不开她,江烛染就觉得无比安心。 皇帝瞥她一眼,“就这么喜欢?” 江烛染也不否认,“您觉得,臣的夫郎,放眼这天下,有几个能比得上他那姿容的?又有几个能像他那样多才多艺、善解人意的?” 皇帝沉默片刻,觉得今日这谈话又进行不下去了。 这玩意儿不管变得多么聪明,脑瓜子里也装满了她家夫郎。 “朕觉得,你之前提议也好,就按你说的,给你府上那门客按个第一门客的称号,让她也破格在工部尚书那也担任门客。” 皇帝挥了挥手,随手拿了本折子打开,“你走,朕要批折子了。” 江烛染笑道“皇姐,您还没告诉臣,臣那夫郎是不是天底下最美、最多才多艺、最……” 皇帝撂下毛笔,横眉冷对,“快滚”。 “臣告退。” 江烛染打御极殿出来,拐角就遇见太女,这人最近低调了不少,尤其是在江烛染失踪回来之后。 此时见了面,双方一通寒暄,太女不冷不热来了句“最近八皇姑很受母皇看重,当真是让人羡慕。” 江烛染笑道“时来运转,命该如此,命好,该来的躲不过逃不掉。太女也是,有时候也要信一信命,毕竟,谁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就走了霉运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把查剿匪那日刺杀桓王一事的案子交给太女去查,与其说是让她办案,不如说是敲打她。 明眼人都知道是江烛染前脚进了御极殿,后脚皇宫就传出了让太女查案的御旨,这其中少不了江烛染的运作。 但眼下,江烛染这个混世的王爷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没人知道桓王之前那些年蛰伏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但鉴于她去趟皇宫就能让皇帝下旨的能力,众人都对她多有警惕。 太女只是急功近利,却并不傻,这时候与江烛染对上,多半失利,一如江烛染虽然拔了季澜杉最宠爱的庶子,但季澜杉仍将江烛染奉为座上客是一个道理。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江烛染出了皇宫,坐上轿子,脸上没了之前混不吝的笑意。 她拿了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掀开轿帘,伸手递给轿外的江甲,“去查”。 江甲打开纸条,见其上写着“细查桓王与皇帝之间的事”,江甲道了声“领命”,旋即骑马离去。 江烛染一直好奇皇帝对桓王为何有这么大的包容心,桓王在皇都的名声说不上好,如今也算不得坏。 比起之前,桓王宠夫的名声反而盖过了她招摇惹事的名声。 皇帝对桓王与其说是包容,如今看来,倒不如说是“放心”。 江烛染对皇帝多有揣摩,正因如此,才更加想要弄清楚皇帝的想法。 毕竟受人管辖,还是多有桎梏。 第83章 不能当渣女 江烛染实在没有料到,从皇宫回王府的这一路上,竟然还能被人拦第二次轿子。 头一次是齐加蓝还是乞丐的时候,拦下了她的轿子。 这一次却是季家的幺子。 这人胆子也大,光天化日的,让自己的贴身仆从站在道中央,他自己在一旁茶馆坐着。 江烛染轿子来了,那仆从硬着头皮喊了句“王爷,劳您移步,去茶馆里和我们主子见一面,他在茶馆二楼等着您呢。” 江烛染对那仆从没什么印象,拂霜却是认得那仆从,季家宴会那日,季万珩从季府里追出来,身后跟的就是这个仆从。 拂霜低声道,“是季家小公子派来的”。 原本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江烛染并不与他计较,且当他是一时兴趣,不理他便是了。 不曾想这还是个狗皮膏药。 “把人从道中间架到一边去,不必理会。” 拂霜闻言照做。 茶馆里,季万珩瞧见江烛染这不冷不热的处理方式,反而更加较上劲了。他临窗喊了句,“王爷,我是吏部尚书季家的小儿子”。 银兰虽然对男子没有太多出入限制,但也很少有哪个待嫁儿郎敢这么大喊大叫的。 这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围了一圈儿。 江烛染冷笑着撩起轿帘,抬头看了眼那茶馆二楼的季万珩。 这小子只想着达成他的目的,却不曾想过,他干这么一出,会给江烛染带来什么麻烦。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须知流言可畏,倘若这事处理不好,估计很快皇都就会传出季家要与桓王府联姻的说法。 江烛染让拂霜停了轿子,去吏部请季澜杉。 季万珩从茶馆出来,急匆匆跑到江烛染的轿子旁,伸手就要掀轿帘,却被江烛染的侍卫拦住。 “王爷可是收到了我前些日子让人送去的信,您怎的也没给我个回信?” 江烛染闭口不言,拿了本书在轿子里看。 “桓王府如今不过就一位正君和一位侧君,后宅夫侍颇少,您看我如何?” 对了,她桓王府还有个侧君来着。 江烛染差点就把柳长浣这人给忘了。 自打沈流烨从半月阁搬走以后,柳长浣就再也没整过什么幺蛾子。 但是现在想起来,她这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妻主竟然还有个侧君,实在是不应该。 沈流烨从没说过关于柳长浣的事,江烛染不知道他如何想。 但估计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痛快。 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人遣散,总不能心里记挂一个,身边还放着一个。 但是如今的问题在于,原主之前和柳长浣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她不会是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然后让她这个披着原主壳子的人当渣女? 不得不承认,江烛染在这一刻自我嫌弃达到了顶峰。 季澜杉来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脑门的热汗。 全是急出来的。 季府宴会之后,叶氏把自家小儿子想嫁给江烛染的打算告诉了季澜杉,但季澜杉着实没想到,自家小儿子这么能搞事情,没事儿招惹这神经病干什么。 桓王如今确实不再干些什么荒谬事情了,但是架不住她比原来更疯啊。 这玩意儿都已经搞完一个沈家了,还把太女给折腾的够呛,偏偏是个命硬的,连刺杀都能躲过去,她季家可不能混进这泥池子里去。 季澜杉让人把季万珩拽走,装模作样训斥他几句,又凑到轿子前,笑得十分和气,“王爷,臣教子无方,给您添了麻烦,还望王爷见谅。” 江烛染这才从轿子里出来,“季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您这并非是教子无方,是根本就不想教啊。” “令郎今日当街拦下本王的轿子,哪日皇上出巡,他是不是还敢拦一拦御辇?” “这,这哪能啊,王爷您言重了。”季澜杉连忙摆手,让季万珩过来,“万珩,还不快给王爷赔礼道歉。” 季万珩碍于自家母亲的威严,不情不愿的道歉。 江烛染可是知道这老狐狸在她面前打的什么马虎眼,就等她一松口,季澜杉就能把今日的事说成是个误会,甚至连季万珩拦住她轿子的事都不复存在。 “季大人,令郎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万不该放他如此在大街上跑闹。这一个两个的,今儿来一个人拦下本王的轿子,毫发无损的走了。明儿来一个人,拦一下本王的轿子,也毫发无损的走了——” “季大人,您说,本王这面子往哪儿搁啊?” 老狐狸溺爱孩子溺爱的太过,以至于季万珩这个季家幺子连最基本的分寸都没有。 说好听的叫天真,说难听的就叫傻。 见季澜杉还要说话,江烛染摆手,“季大人,不必再说了,从今日起,您可得管好令郎。同朝为官,本王不想为难你,但再有下次,保不齐皇都会传出季家小公子不守礼数的传闻。” 江烛染说着,又看向季万珩,“你让人送来的信,本王并没有看,也没看到的必要。本王不处理你,只是看在季大人的面子上,做人啊,还是收敛些好。” 看似是江烛染把人轻拿轻放了,但季澜杉相当于被江烛染扇了一巴掌,还是她亲儿子给的江烛染这个机会。她面上已经是火辣辣的。 皇都世家里谁都知道季家有待嫁儿,季万珩这一出,算是给季家的名声添了黑。 江烛染明着把人敲打了一顿,这才打道回府。 季澜杉却是怒声对季万珩道,“家里可当真把你惯坏了,让你什么事都敢干出来!” 季万珩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只是想——沈流烨能让江烛染倾心,为何他不行? 第84章 脏不了一点儿 江烛染这次回王府,破天荒的去了一次柳长浣的院子。 自打柳长浣知道桓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宠他之后,就少了争宠的心思,三天两头除了吃睡就是逛街。 今日阳光正好,柳长浣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身边蹲了三个小侍。 个子高的那个负责把切好的水果喂到他嘴里,个子矮的那个负责沏茶倒水,余下的那个小侍正给柳长浣捏腿。 柳长浣正说着“你们三人今日表现都不错,都有赏。” 江烛染侧头,就看见柳长浣从袖袋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塞到三人手里,惹得三个小侍喜笑颜开,嘴里说的都是“侧君人美心善”、“侧君真是这天底下最大方的人”。 柳长浣显然也很受用,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院外还站了俩人。 直到拂霜不轻不重喊了句“柳侧君,王爷来了”,柳长浣这才把放在三个小侍身上的视线转向院外。 那拱门一侧,正是站着看热闹的江烛染。 柳长浣不紧不慢起身,上前道“王爷可是咱们这儿的稀客,怎的今日有那闲情雅致来逛逛?” 那三个小侍有两个立在一边,不动声色的往江烛染那瞧,机灵的那个已经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让江烛染坐下。 “本王瞧你也是清闲,今日有时间,所以过来看看。”她其实很想直接问柳长浣——原主和你做过什么没有? 江烛染也不打算在这后宅里多养人,沈流烨一个醋缸就足够了,人多了怕是要折腾死。 如果柳长浣和原主没什么,她自然可以把柳长浣送出王府,再给他些银两作为补偿就是了。 但是如果柳长浣和原主有什么,江烛染却是不得不戴着这个渣女的帽子。毕竟,魂是她的魂,身体却不是她的身体。 如今面临的问题是,她这具身体干净与否。 柳长浣一改之前巴着江烛染不放的样子,人往椅子里一歪,嘴里吃着水果,“王爷,您这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何必拿官场上那一套来对付臣侍这个后宅夫侍。您只管说,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柳长浣最初不过是商贾之子,后来被桓王看中嫁入王府。 王府的老太太原本就瞧不起他这商贾出身,再加上他为了给母家开阔商路,利用了不少桓王的权势来仗势欺人。 柳长浣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他从王府老太太把沈流烨请进门,让沈流烨做了正君后,他就知道,沈流烨那张脸,迟早都会成为祸端。 当初没能把沈流烨溺死在王府的荷花池里,已然是他在王府以来最大的失误。 “本王来此,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离开王府。” 江烛染说着,又看了看这院子——比沈流烨当初住的半月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若是愿意离开,本王就让人散布王府侧君已死的消息,并给你黄金千两。” 不得不说,这价格很是让人心动,但柳长浣想要的不止这些,“臣侍若在王府,即便不受宠,臣侍的母家借着桓王府的名义,自然行商更为方便。但若离了王府,臣侍的母家怕是得不到什么方便了。” 闻言,江烛染松了口气。 倘若原主和柳长浣真的已经行了房事,以银兰男子对贞洁的在乎程度,柳长浣不可能闭口不提此事,而是只谈利益。 且看柳长浣的表情,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想来他对此也接受良好。毕竟他也不是真的非原主不可,这事还是可以解决的。 江烛染道,“但若是与本王对着干,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你说是也不是?” “再者,你从头到尾都没让本王尝到什么甜头,又哪来的底气和本王谈条件?” 柳长浣眸光微闪,“王爷说的是什么话,之前那些日子,臣侍与您情真意切,又何曾有过龃龉?” “情真意切?”江烛染笑道,“若真是情真意切,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以身相许?你也说了,离了王府,你母家便没了倚仗。你说,是情真意切为真,还是你母家的利益为真?” 柳长浣确实心虚,他并非心悦桓王,他曾经也的确是仗着桓王对他的喜爱,所以百般推阻,不与她行房事,最多也只是牵个手。 谁家儿郎心里还没想过想要嫁个知心人呢? 桓王不是他的知心人。他也不喜欢桓王那样的纨绔女。 他留在王府,占着侧君的位置,不过是为了权财罢了。 但眼前这个桓王,却越来越让他看不懂。 曾经这人的喜怒哀乐是攥在他手里的,他只需要吹吹耳旁风,就能让她唯命是从。 如今,这人却已然脱离了掌控。 如果说后悔,柳长浣的确是后悔。早知今日,他必定会先一步和桓王行了房事,生女育儿。 拿着孩子把桓王架住,也不必担心会被赶出王府。 可如今他没有孩子作为倚仗,更没有什么可谈的条件,桓王要赶他出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怪他当初心高气傲,自己觉得能把桓王迷住便已经高枕无忧。殊不知桓王竟还能突然变了脾气,让他琢磨不明白。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推沈流烨下水,让桓王觉得他恶毒,所以才导致桓王偏心沈流烨,继而被沈流烨的外貌迷住了心神。 江烛染做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叹了口气,“本王曾经只是偏宠你,并不是傻。你吃着王府的饭,占着王府侧君的位置,却没让本王尝到什么甜头,你说,本王留你有什么用?” 柳长浣抬头,甚至流露出一种极为渴望的表情,“臣侍还是愿意让王爷尝尝甜头的,要不——王爷试试?” 说着就要上前拽江烛染进屋。 江烛染觉得自己就跟进了什么秦楼楚馆一样。 “现在才想这个——晚了,本王有更好的了,对你没兴趣。” 江烛染倚在椅子背上,让拂霜拦在柳长浣面前,生怕柳长浣把她拽进屋,那她可就真的有嘴说不清了。 “本王给你些时间,你好好想想,是要在这王府里蹉跎后半生,还是要离开王府,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江烛染离开柳长浣的院子,留下柳长浣自己在原地思忖。 或许从他当初受了沈流烨的激将法,把沈流烨推进王府的荷花池起就是大错特错。但若是他当初没有把沈流烨推下水,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吗? 柳长浣不确定到底是哪一步不对,但如今想来也是为时已晚。 第85章 谁吃醋了? 入冬之后,天气愈发的冷,沈流烨也因此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交际,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算账和看书、算账。 江烛染忙着上朝,因此也少了许多和沈流烨出去游玩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皇帝不想看到江烛染快乐玩耍的目标达成了。 江烛染盼天盼地的等到了休沐日。 正逢虎卫军首领蒋三请客,让江烛染带着夫郎前来赴宴。 探仙楼前,蒋三正翘首以盼,瞧见桓王府的马车,一个健步冲上去。 “王爷,您宁州剿匪的事做的可是不地道啊。” 江烛染听见这话头,知道这是来找她秋后算账了,也不慌忙,下了马车,道了句“抱歉”。 “宁州时情况紧急,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总不好也牵连上你跟着一起遭罪。” “拜了把子的姐妹,哪里来的什么牵连!王爷可是不把我当朋友?” 江烛染摆手,“我的错,本打算请你去王府用膳,算作赔礼道歉,奈何这些日子忙碌,实在没空出时间。” 蒋三可是不轻易饶她,“今日,得满饮三大坛酒,这事儿才能翻篇。” 蒋三说到这儿,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江烛染身后,“我一介粗人,不懂礼数,怠慢了沈郎君,还望您见谅。” 沈流烨一早知道江烛染在宁州有个拜把子的姐妹,如今见了,也颔首回礼。 瞧蒋三这熟稔的样子,也是与江烛染关系不错。 三人上了楼,江烛染问道“不是说叫上自家夫郎,你夫郎呢?” 蒋三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道,“他人长得好看,我不敢让他在外头,怕被人欺负,王爷去瞧了便知道了。” 江烛染知道蒋三有个尚未娶进门的未婚夫,是荆鸾朝的人。 那儿的人皆是长了一头栗色的头发,眸色也各有不同,算是银兰的友邦。 江烛染心道再漂亮能有她家小病秧子漂亮吗? 直到见了真人,这才知道蒋三把人藏着掖着的原因。 天字间,栗色头发碧绿眼睛的人正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珠子,直到蒋三几人进来,他飞扑进蒋三怀里,“你终于回来啦。” 说着不太地道的普通话,江烛染闻言挑眉,这不就是妥妥的歪果仁。 再看沈流烨,果然,沈流烨也把视线放到了歪果仁身上。 蒋三道“这是我的未婚夫,叫伽椰晗。” 瞧着年纪不大。 沈流烨道了句“姿容甚美”。 伽耶晗也学着沈流烨的模样,脸上笑出对小酒窝,“你也是,姿容甚美。” 蒋三看着伽耶晗,凑到江烛染身边,小声道“怎么样,比起你的夫郎,也不差?” 江烛染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在蒋三以为她要给予肯定回答的时候,却听她道“尚可。” 只有这一瞬间,是蒋三真心想骂她的时候。 果然,夫郎还是自己看自己家的最好。 沈流烨自瞧见伽耶晗开始,眼睛就没离开他那张脸,很明显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伽耶晗显然也很喜欢沈流烨,张口闭口都是“沈哥哥”。 江烛染眼不见为净,扭过头去和蒋三说话。 店小二上了酒菜,蒋三拿了酒坛子来,“你尝尝这酒,这家的酒是难得一见的烈酒,味道不错。” 江烛染拿起酒杯,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确是巧了,这酒,我喝过。” 蒋三一听,瞬间来了兴趣,“这是探仙楼的招牌酒,要价高着呢,寻常人就馋这一口,可舍不得买。要知道,这酒入口浓烈,比平常的酒后劲儿更足。” 江烛染看她谈到酒双眼冒光,指尖点了点酒坛子,“你可知道,这酒的配方出自哪里?” 蒋三道,“这不就是探仙楼的秘方,怎么,这里头还有门道?” 江烛染喝了口酒,“这做烈酒的器械,出自我桓王府。” 吴三郎把这酒打成了招牌,生意在皇都做的蒸蒸日上,甚至还因为这酒,吴三郎还要时刻提防着旁的店家来他这儿,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江烛染只出资不出力,现在也赚的盆满钵满,且看蒋三这爱酒人士的份上,也不瞒着她。 “这酒有多受追捧,你大概也能猜到。正好吴三郎这儿还缺个品酒的专人,你可感兴趣?” 蒋三问道,“若是我当了这品酒的人,可能不付酒钱?” 江烛染摇头,行军的人能喝酒,若是让她喝,怕不是要把吴三郎的酒楼喝垮。 “可以给你打半折,但凡是探仙楼的酒,你都可以半价购入,你觉得如何?” “这样自然是极好,那便让我当这个品酒的专人。” 江烛染也没想到这一遭还能给吴三郎拉一个活招牌,又能让蒋三喝酒喝个够,还能帮吴三郎稳定酒楼的生意。 估计有蒋三这个爱酒人士在,之后新推出的烈酒也很快就能畅销。 吴三郎与江烛染签的是长期买卖,吴三郎的酒业长期赚钱,也就是她江烛染长期赚钱。 江烛染看蒋三道眼神,就像看一个金光闪闪的招财猫,“来,喝酒,我敬你一杯。” 酒楼探仙楼一场酒席下来,蒋三喝得尽兴,伽耶晗也彻底迷上了沈流烨。 临分别前还不忘了猛抱住沈流烨,要不是江烛染拦着,他都能和沈流烨来个贴面礼。 上了马车,江烛染斜倚在扶枕上,轻声道,“漂亮哥哥可真好看,这次出来迷的别人找不着北。” 沈流烨瞥她一眼,又瞥她一眼。 凑到江烛染面前,“妻主这是吃醋了?” 江烛染哼了一声,“吃醋?我哪敢和漂亮哥哥吃醋,漂亮哥哥在桌上都没看我几眼,光顾着和旁人说话了。” 要不是这个“旁人”被江烛染说的咬牙切齿,还真不像是吃醋的模样。 连“漂亮哥哥”这个说法都是学的伽耶晗。 沈流烨没忍住,笑着拽住江烛染的手,让人揽住他的腰,“最喜欢妻主了。” 第86章 只可意会 江烛染顺手捏了捏沈流烨,这线条流畅的腰她也只是品鉴过一次,伽耶晗这才第一次见面,就抱上了美人腰。 江烛染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那么大个宝贝,她自己还没吃到嘴里,反而让个满嘴“漂亮哥哥”的人占了便宜。 “你说,要不是我拦着,方才分别,他贴你的脸你是不是也要由着他贴。” 她可是记得清楚,伽耶晗分别前不但抱了沈流烨,还想和他来个亲切的贴贴。 开玩笑,这又不是她那个世界外国人的贴面礼,哪能让人说贴就贴。 荆鸾朝重武,性格豪爽,且肢体接触是常事。理智告诉江烛染,没有计较的必要,但她的情绪告诉她,小病秧子被别人抱了,非常不爽。 沈流烨半跪在座位上,亲了下江烛染的唇角,“妻主莫生气。” 江烛染冷笑道,“生气?我若是真的生气,阿烨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了我?” 她伸手拽过沈流烨,让人坐在自己圈好的范围里,“阿烨以前还说我不会吃醋,如今我吃醋了,阿烨怎么不会哄人?” 江烛染的唇离他的鼻尖很近,让沈流烨担心她会不会咬他一口。 江烛染也不出所料的咬了他的鼻尖,甚至咬上了他的唇。 沈流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江烛染摄住唇畔都有一种被狮子叼住后脖颈的感觉。 此时也同样如此。 甚至,这次比以往还不一样。 江烛染的手穿过层层衣裳,贴上了他的腰。 “阿烨知道这地方有多么宝贝吗?” 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细嫩的地方,在那漂亮的腰窝处轻轻摁了摁,见他不可抑制的轻哼出声,江烛染笑了笑,“阿烨好乖。” 沈流烨也不想像个被狮子叼住的兔子一样,奈何江烛染的手徘徊的地方实在让他受不住,似痒非痒,惹得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烨要记得,除我之外,不准让别人碰你,不论男女。”江烛染掐着那缎子一般的地方,任由他哼唧着也不放手。 不知道去掉这些碍事的衣裳会是什么模样。 那日浴堂里,隔着娟素屏风,灯光灼灼之中,她是亲眼见了那线条是怎样的美妙绝伦。 或者,可以再提前些,让他早些知道…… “阿烨……”你真的清楚,自己招惹了什么吗? 她总觉得会把人吓到,所以不敢太早把人圈进来,圈进来后又觉得会把人吓跑,于是一忍再忍。 她哪是什么不会吃醋的人,她是不敢让自己过于吃醋的人。 沈流烨被她看的避开了视线,感觉到掌在腰间的力量又加大了几分,遂而凑上去。 这次正吻在了她的唇上。 到了嘴边的肉,哪有那么轻易就放过的道理。 沈流烨感受到江烛染不同以往的力度,慌张过后又迎了上去。 直到沈流烨呼吸急促的推拒,江烛染这才放开他。 透过那微张的嘴,江烛染看到里头红润的颜色,指尖摩挲着他的唇角,“把嘴闭好,用鼻子呼吸。” 再张嘴,她就真的当不了人了。 沈流烨连忙闭上嘴,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慌乱,还强撑着镇静把衣裳重新穿戴整齐。 “妻主就会仗着在马车上……”沈流烨说着,对上江烛染的视线,“为所欲为。” 说着,还起身压了上来。 江烛染气笑了,明明怕她真在这马车里做出什么,但是她什么都不做了,沈流烨反而要折腾。 江烛染捏住他的耳珠捻了捻,“阿烨,下去。” 那带着暗香的小身板儿压在她上头,沈流烨还敢用眼睛瞪她。 “妻主,不准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以为他这样很有威慑力,但在江烛染看来,这比撒娇可要命的多。 “我若是偏要做呢?” 江烛染把他系好的带子又解开,在沈流烨不知所措的空当,手心覆上了他的肩头。 “还不下去?”江烛染感受着手底下的细腻,手上忍不住用力,“不怕我再出格一些?” 沈流烨不想显得自己被她掌控的毫无还手的余地,强撑着一副高傲模样,“妻主先答应我,不准在马车上这样。” 江烛染看他眸光潋滟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微敛,倾身覆上去,“我只能答应阿烨,尽量不吓到你。” 出格?她对自己的小夫郎,怎么能算是出格呢? 马车到了王府,拂霜在外头候着,始终没等到江烛染和沈流烨下来。 直到她要上前去问一句时,马车里有了动静。 江烛染满面笑意的从车厢里出来,“阿烨,没事的,快出来。” 拂霜还奇怪这是怎么了,直到视线触到桓王夫的脸,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沈流烨的嘴肿了。 拂霜在前头走着,心里嘀咕着这王府的好事估计快成了。但是眼睛始终不敢再抬一下。 沈流烨自己看不到自己双颊绯红、眸光潋滟的模样,旁人可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造成沈流烨这样的罪魁祸首。 江烛染走在沈流烨前头,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拿了个浅紫的绢帕。 那东西是江烛染在马车上,从沈流烨的袖袋里拿出来的。 矜持点说是江烛染帮沈流烨拿东西,不矜持的说法,便是江烛染深刻探讨了沈流烨的衣袖以及领口,并留了一个绢帕当做探讨的证明。 经此一遭,沈流烨认清了一件事:他的妻主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要抱着她会变成什么好东西的念头。 那绢帕上,还留着他的口水…… 沈流烨想把东西要回来,但一想到江烛染拿那绢帕干了什么,又觉得这绢帕不要也罢。 揽芳阁门前,沈流烨越过江烛染往里走,路过她的时候,还不忘在她的鞋上踩一脚。 “妻主今日就去别处睡,我这寝室容不下登徒子。” 说着就让屏宣把门关上。 屏宣也看见自家主子那明显红肿的嘴了,强忍着没笑出声,悄眯眯瞥一眼江烛染,见她也不反对,便轻手轻脚关了门。 江烛染被拦在门外也不恼,知道今日是把人欺负狠了,再看看手里的绢帕,江烛染想起他在马车上被迫咬着绢帕的模样。 把绢帕收进袖袋,江烛染转身去了小书房。 第87章 王府小叙 离江烛染和柳长浣谈话那日又过去了几天,就在江烛染以为柳长浣铁了心要留在王府时,柳长浣找上了门。 王府的人如今都知道桓王和王夫同住一处,这柳长浣来揽芳阁,让做事的仆婢们以为又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院外,枳夏给柳长浣行了个礼,“劳侧君在这儿等等,等奴禀过王爷和郎君。” 柳长浣知道自己不受揽芳阁的人待见,眼下要走了,也没有了以往心高气傲的脾气,只管让他去了,自己看着这亭台楼阁。 他与桓王相遇的确是意外,但他知道桓王的身份后,故意用计引她上钩是真,他舍不得这王府的财与权也是真。 说起来,他与沈流烨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奈何沈流烨占了正君的位置,碍了他的眼。 且沈流烨那堂堂王府正君沦落到住半月阁那种偏僻地方,却偏偏不肯求个饶讨好人的高傲模样实在让他忌恨。 他柳长浣进王府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心血,为了哄好桓王也费了不少心思,但沈流烨却只需王府老太太一句话就能坐上正君的位置,他又如何不会怨。 柳长浣自进了王府,最想看到的便是折了沈流烨的一身傲骨,让他也学会弯腰,也学会卑躬屈膝。 但沈流烨这人,就像扎在肉里的一根小细刺一样,不疼不痒,不引人注目,但却让你忽视不了他。 那日他在花园里闲逛,遇见从半月阁出来晒太阳的沈流烨,看着那穿着粗布麻衣都十分出尘夺目的人,心里没来由的愤恨。 柳长浣知道自己嫉妒他的容貌,嫉妒他傲骨铮铮,但他也不想放过这个让他低头的机会。 他拿着桓王对他的宠爱刺激沈流烨,但沈流烨不为所动,甚至还说他“聒噪”。 说起来,那日他把沈流烨推下水,多半还是因为沈流烨的那句“恍如戏子,薄情无情”。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因为沈流烨嘲讽他谄媚桓王像个戏子而生气? 还是因为他说自己薄情无情而生气? 他不确定。 但他分明看见了他把沈流烨推落水时,沈流烨面朝着他仰倒下去,嘴角还带着笑。 那是柳长浣第一次见沈流烨笑,很惊艳。 但那笑里满是玩味。 自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柳长浣想,是不是因为沈流烨想好了争宠的计划,这才从进了王府后如此淡定。 他如今愿意走,不过是因为这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沈流烨那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柳长浣知道,一旦让沈流烨得了宠,他再抢回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如今后宅的权利握在沈流烨手里,虽然未曾受过苛待,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住不痛快。 不如走了,还能卖桓王一个好。 柳长浣跟着枳夏进来,正屋里就瞧见江烛染坐在那,不知道凑在沈流烨耳边说了什么,惹得沈流烨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直到看他进来,那笑意才淡了下去。 “许久不见柳侧君了,如今再见,竟然是柳侧君走的时候了。” 柳长浣冷着张脸,“许久不见沈郎君,郎君如今也是能在王爷面前笑得如此灿烂了。” 江烛染看这俩针锋相对的架势,摸了摸鼻尖,有种后宅三夫六侍为了争宠打架的感觉。 她也是听闻柳长浣来了,这才提前给沈流烨打了预防针,让沈流烨知道她提前和柳长浣聊过,打算让人离开王府。 江烛染问道“你今日来,是什么打算?” “千两黄金一分不少,王爷替我寻个新身份,让我能回母家。” “好,本王挑个合适的日子,把所有东西准备好,让你假死出府。” 柳长浣得了江烛染的承诺,点头应下,也不欲与二人多聊,转身离去。 离开屋子前,柳长浣在玄关处回头,看到桓王拿了点心,凑到沈流烨嘴边。 柳长浣愣怔片刻,想起过去他和桓王相处的日子。 桓王再怎么宠爱他,也从来没有亲自动手为他做过什么,更何况是这种把吃食喂到嘴边的类似讨好的事情。 那还是桓王吗? 柳长浣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转而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这王府里的任何事,之后就与他无关了,桓王如何,他也不必再去在意。 王府的风光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也不必再过讨好别人换来恩宠的日子。 几日之后,桓王府传出侧君病逝的消息。 彼时棺材从王府侧门出去,因着是侧君的缘故,阵仗也不是很大,这件事权当做皇都各家饭后茶余的谈资,在口头上说过后,也便很快翻了篇。 倒是朝廷各要员的正君们,将目光瞄向了江烛染的后宅。 如今遍数各家后宅,再没有哪个像桓王这般,除一位正君,后宅再无他人的了。 原来的桓王虽然后宅的人也少,但那时候那位还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要不是皇帝压着,那位能翻了天。 如今的桓王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了,也不满皇都乱窜了,竟然也参与朝事,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桓王开始干人事了,皇都各家权贵开始考虑要不要让桓王做自家儿婿。 江烛染可不知道各家都是怎么想的,她最近忙着哄人。 探仙楼和蒋三用膳那日,她在马车上帮沈流烨拔了萝卜,至于那绢帕,还是沈流烨抑制不住发出声音,江烛染让那绢帕当了嘴塞。 气得沈流烨又是羞又是恼,冷落她好几天。 近几日好不容易松了口,肯让她晚上回揽芳阁寝室睡。 虽说柳长浣假死出府后,江烛染名正言顺的夫郎就他一人了,但作为沈流烨的贴身小侍,枳夏和屏宣皆是发现自家主子最近常常走神。 就算是忙于朝事的江烛染,也明显发现沈流烨的不对劲。 觉得沈流烨不像是为了马车上的事还在赌气,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沈流烨最近变得格外粘人,江烛染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大概从柳长浣假死出府后,沈流烨就格外在意她每日的行踪,甚至某夜江烛染醒来时,发现沈流烨坐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88章 没想到啊 腊月二十,正是天寒地冻的日子。 眼瞧着到了年底,王府的管家领着人四处打扫收拾,沈流烨却是因为畏寒,整日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 江烛染在小书房的暗室里雕刻东西,拂霜捧着一匹绸缎进来,“王爷,郎君正派人四处找您呢。” 偌大个王府,桓王夫满府里找桓王,桓王躲在这地方搞艺术。也不是江烛染有意要躲着沈流烨,而是她手里这些东西还不到让人知道的时候。 沈流烨越发的离不开她,这本该是江烛染乐见其成的事情。 直到她发现沈流烨近几日的情况越发严重。 像是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一样。 江烛染看到拂霜手里的绸缎,“哪儿送来的料子?” “郎君说要给您裁衣裳,让府库那边送来的新料子,奴顺路给带过来了。” “走,去前头瞧瞧。”她要是再不出去,沈流烨怕是要把后宅翻个底儿朝天。 沈流烨虽说要在年底给江烛染绣一件寝衣,眼前摆了一沓图样,却是没动一下子。 枳夏和屏宣在一旁看着,皆是没出声。 四下里静悄悄的。 直到外头跑进来个小侍,沈流烨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可找着王爷了?”他沏了壶好茶,原本等着江烛染来时一起喝,如今这茶不知泡了多久,却还是没见江烛染的身影。 小侍摇头,“奴让人找遍了王府,都说没见王爷。” “却是奇了怪了,明明没见她出去。王府这前院后院,加起来也就这么大,各处都找了,怎的就是找不着人?” 枳夏和屏宣对视,屏宣上前道“主子,要不,奴出去找找,这些小侍怕是漏了些别的地方,也找不仔细。再者,若是王爷有事出了府,侍卫们没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沈流烨听出这是在宽慰他,他推开窗子,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干净,外头一片清冷的白,也很少见别的颜色。 冷风窜进屋子里,把暖炉里散出的热气吹散了些。 “她若是不想让人看见,便是找了也没用。” 他哪是想给江烛染量体裁衣,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把江烛染圈在他的视线里罢了。 “把东西都撤了,等王爷回来,再裁衣也不迟。” 枳夏知道沈流烨曾亲自给江烛染量过各项尺寸,也知道沈流烨有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前些日子,沈流烨还亲手绣了件冬衣。 但他家主子执意要人来了,量过尺寸才肯裁衣,他也劝不得。 只是近几日揽芳阁的气氛实在低迷了些。 江烛染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枳夏和屏宣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看样子是要全部整理起来。 “我路上遇见拂霜,说是你要给我裁衣裳,派人去找我来着。不过我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这才过来。” 从小书房到前面的屋子当然不远,但江烛染得避开众人的视线。 拂霜把那匹绸缎放到桌上,脸上带着笑,“郎君您瞧瞧,这是不是您要的那匹布,奴半路上遇见府库的人,听说是您要的,正巧给送过来。” 沈流烨却是没管那绸缎,只上前抱住江烛染的胳膊,“王爷先前去哪了?怎么臣侍派人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 “我方才就在小书房,哪也没去。” 不过是在小书房的暗室里。 “怎么他们去找了,反而说没找到?” 沈流烨给江烛染倒了杯茶,他挨着江烛染坐下,看似是闲聊,但实际上在打听江烛染方才的去处。 “许是我过来的时候,去了趟花园看景,所以和你派来找我的人错过去了。” “当真?”沈流烨问道。 “千真万确。”江烛染说的确实是真话,不过去小花园不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在时间上显得合理。 “你最近怎么了?“ 江烛染看着他,原来可没见过沈流烨一时不见她,就要想方设法让她过来。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看上去不知所云,“妻主是指什么?” “夜里睡不好,白天也不见得有多少精神,平日里不是还算账和安排后宅的事宜吗?怎么最近只想着给我做衣裳、绣香囊这一类的事?” 甚至听膳房那边的人说,郎君还开始学做菜了。 沈流烨却是道“这不是年底了吗,想着亲手给妻主置办些东西。” “是啊,年底了,也该安排过年的事项了,阿烨准备了多少?” 江烛染知道这后院大小事务加起来并不少,又赶上年底置办年礼物件,沈流烨能有这么多时间给她绣各种东西本就反常,更何况沈流烨也不是喜欢绣工的人。 沈流烨只当做不知道江烛染的意思,笑着道“安排的差不多了,妻主放心就是。” “是吗,我还想着留下来帮帮夫郎,既然夫郎都安排的差不多了,那我就走了。” 江烛染说着就要往外走。 “妻主等等,还没量衣裳尺寸。”沈流烨扑到江烛染身上,这时候也顾不上周围还有枳夏几人在了。 江烛染摆手,让几人出去。 “你也忙了这么久了,该歇一歇了。”江烛染拿起他一缕头发把玩着,“晚上不睡,白天不歇着,你也不累?” “我晚上睡觉的。” 这话说的心虚。 江烛染夜里看见沈流烨坐在床榻上发呆的时候,沈流烨也说自己睡足了才醒的。 都是假话。 “妻主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沈流烨往她怀里钻,刻意避开了江烛染的视线。 “穿暖和些,我带你去外头冰钓。”沈流烨整日闷在屋子里,也免不了烦闷。 这是江烛染不知道第几次想要带沈流烨出去。 沈流烨摇头,“不去,冷。” “是怕冷,还是有别的心事?” 再不出门,沈流烨快要与世隔绝了。 沈流烨也不答她,只是揪着江烛染的衣角,“我不去,妻主也不去,你我都在这王府里,不好吗?” “不好,也不能一直如此。”江烛染就着敞开的窗户,看着窗外,“你嘴里说着怕冷,偏偏又开着窗户,前几日下了雪,地上的雪也清理的差不多了,饶是看看景,也比躲在这屋子里来的舒服。” 沈流烨不像是单纯怕冷的样子,更像是怕外头的什么,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意思。 “阿烨不说,我便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即便是猜,也很难每次都猜中。我若是哪日有事离开王府,阿烨又要自己留在这屋子里。若长此以往,你我之间——即便有再多情分,也终会消磨殆尽。” 沈流烨当然知道江烛染对他的情绪的感知有多细腻,甚至也借着江烛染这细腻感知的缘故,想让江烛染多关注他一些。 奈何江烛染是瞒不得的,一旦让她发现自家有什么秘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沈流烨低声问道,“妻主之后,可还要再娶哪家的侧君?” 江烛染,“啊?” 第89章 暗藏芙蓉 “我近来总想着,妻主让柳侧君离开了王府,是不是准备迎娶新侧君了。” 他连半夜做梦都能梦见,江烛染娶了新的夫郎,和旁人琴瑟和鸣。 “这间院子我是断然不会让给别人的,妻主若是想娶,便让他住的离我远些,也别让他在我面前出现,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会忍不住使出些肮脏手段。 即便他不愿意这样,但江烛染若是真的娶了心仪的侧君,他怕是巴不得那人早些入土。 “这正君的位置,便换不得人了,妻主即便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越过我去。” 沈流烨说着,又想起自揽芳阁修好后,江烛染一直和自己同寝于一处,换了旁人…… “妻主若是想要个孩子,可否先让我怀上?”他不想让江烛染先动了旁人,他也不敢想,要是知道江烛染和旁人生了孩子,他会做出什么来。 江烛染静静听着,手掌覆住沈流烨的后脖颈,轻轻捏着,“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也就这一次,留出这么多耐心听他说这些。 沈流烨摇头,“没有了,只要妻主能答应我,让我先怀上……” 他江烛染笑了笑,耐心耗尽了。 她抓住沈流烨的后脖颈,把人桎梏在她与床榻之间,“便是我一直忍着,不想吓着你,所以才让你有那么多闲心思乱想。” 她原本想着循序渐进的。 “你以为我把后宅清干净了,是为了再找几个玩意儿填进来?” “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等不及,要越过你去动别人?” “沈流烨,你仔细想想,若是这后宅有了旁人,我与旁人整日里你侬我侬、情真意切,你可能忍得了一星半点?” “竟是已经想好我迎娶侧君后的日子了,你就这么想把我让给别人? 江烛染气得咬牙切齿,现在只想让他疼。 越疼越好。 没理由她忍了这么久,换来的是沈流烨在这里患得患失。 江烛染松开手,看他一眼。转身出门叫来了拂霜。 沈流烨以为她要走,起身要去抓她的袖袍,却听江烛染对拂霜说道,“把那间屋子里的箱子拿过来,让人守在门外,不得召不准入内。” 沈流烨没去想“那间屋子”是哪间,也不好奇什么“箱子”,见江烛染没走,他红着眼圈过去。 双唇翕动,又不知道说什么。 江烛染看他一眼,觉得自己把人吓着了,又觉得自己贪他的美貌。 大概也是下贱。 不过也好,当什么好东西。 江烛染伸手,把人抱去了床榻上,擦掉他眼角的泪珠子,冷着张脸看他。 拂霜几乎是跑着回来的,怀里抱着的箱子放到玄关处,一声不响退出了门外,还不忘了把门关紧。 沈流烨见江烛染去把那箱子打开,这才把视线移到木箱子上。 那里头放了两三件玉器,还有三个玉瓶。 看那样式,玉瓶里装的应该是药。 “我之前问过医师,你体质弱了些,经不得折腾,只能慢慢来。” 他不明白江烛染这话的意思,但看到她手里的册子,刹那间觉得自己被架上了火堆。 江烛染虽说要“慢慢来”,但手上的动作半点也不慢,等沈流烨反应过来,内衬、外裳、配饰、发带已经除了个一干二净。 那册子固然不是让人穿戴整齐后学着做的,但沈流烨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学到这个。 还是在江烛染面前。 江烛染掌住手底下的冰肌玉肤,脸上不带半点笑意,像是饿狼盯上了一块上好的肉。 沈流烨背对着江烛染,自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知道她的手有多危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流烨轻声哽咽,“妻主……不能再来了。” 江烛染握了满手的琼浆玉露,终于笑出了声。 “你瞧瞧,这东西如今在我手里,倘若我这手里握的是别人的东西,你还能忍吗?” 沈流烨哼唧着,只觉得他要是把这场景代入到江烛染和别人,他大概会把所有人埋进土里去。 很快,沈流烨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江烛染没给他太多时间想东想西,她准备做拔萝卜之后的事情。 一如蛱蝶飞落青藤侧,又如赤金混入白沙池,但见青丝入帐,且闻泪雨连连。 外头,枳夏和屏宣已经站在了离门两米开外的地方,俩人脸颊通红,拂霜自拿了木箱子过来后,很是机灵的躲出去了。 留了这两个未经人事但知晓女子驾驭之术的贴身小侍在外头候着。 好半天,里头的声音低了,屏宣碰了碰枳夏的胳膊,“咱们要不再离远些?” 枳夏小声道,“怕是待会儿要送些热水的,咱们走远了,一会儿主子们不好找人。” 屏宣到底是胆子大些,“要我说,咱们这二位主子,早该走到这一步,早些上了那……咳,那什么,不就好了嘛。” “王爷心疼主子,怕是舍不得。”枳夏说着,又道,“放眼皇都,咱们王府里的这位,算得上是头一份。” 他一个儿郎看着都觉得沈郎君甚美,更别说是女人们。 他以前只当是桓王不好美色的,但看今日这动静,怕是忍了很久了。 屋里声响断断续续,一直到了晚膳的时候,江烛染才披着大氅出来,“把热水抬进屋去。” 两人带着几个小侍抬了桶热水,在寝室里摆上了屏风。 屋里的熏香混上了别的气味,不刺鼻,但也少有人敢在屋子里放松呼吸。 几人低着头放好了热水,枳夏带人走出去的时候,眼角正好瞥见那从榻上落地的玉足。 星星点点的赤与粉。 第90章 事后 沈流烨幼时学过舞蹈,他隐约记得那时候并不喜欢跳舞,甚至比起被关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他更讨厌跳舞。 原因无他,受体弱拖累,他喜静且并不爱多动。 那时教他跳舞的先生便说过,若是能学好舞蹈,足以取悦妻主。 他当时还不以为然,只觉得“妻主”一词离他甚是遥远。 但方才在床榻上,江烛染让他深刻体会到了“妻主”的含义。 枳夏他们送了热水离开,屋里又剩下他与江烛染两个人。 江烛染见他起身下了地,还觉得自己方才用的力道不够足,却见沈流烨走了两步道,又拿那双漂亮眼睛看着她。 “怎么?”江烛染盯着他的玉足。 他身上披了件亵衣,却是江烛染的,不太合身,但把该遮住的地方遮了个严实。 “疼。”沈流烨嗓子沙哑着,眼角还带着红晕。 江烛染记得方才尝那眼泪的味道时,弄得沈流烨哼出了声。 这个时候反而软下了心,舍不得他遭罪了。 江烛染走过去,把人抱进了浴桶里。 就在沈流烨以为她要放自己沐浴的时候,江烛染也跟着迈了进去。 见沈流烨看她,江烛染笑道“怎么,刚才还没够?” 她可还留着些力气,也不介意在水里试一试新姿势。 沈流烨红着张脸,“妻主可还生气?” 江烛染很少有对他冷脸的时候,如今见她又笑着,沈流烨反而更加不安。 “知道我因为什么生气吗?” 江烛染把他揽在怀里,温水浇上他的肌肤,或红或粉的地方带着些灼热。 “我……总是胡思乱想。”沈流烨带着点试探,像是受了惊的蜗牛又从壳子里钻了出来。 江烛染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轻声道“你一向知道该怎么给自己争取最多的利益,与其把我让给别人,你自己占为己有不是更好吗?” “这些天有时间想东想西,为什么不想办法再抓紧我呢?只要你想,以你的姿色,你的头脑,都不是问题。” 沈流烨低下头,带着些挫败“几家大人的正君送来了拜帖,说要给妻主推荐自家待嫁儿郎,都是有才有名又很有家世的,我回绝了。” 江烛染这才知道,原来造成沈流烨不安的,还有这一档事。 “之前怎么不说?” 带着水的手抚上他的发丝,给他把皂角水揉进去。“怕我真娶了旁人?” 沈流烨转身,环住江烛染的腰,“妻主总是要娶旁人的。” “阿烨呢,想让我娶旁人吗?” 沈流烨摇头,“不想。” 江烛染笑出声,“那就不娶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娶。 但她忘了,这个世界三夫六侍皆是常事,也不怪沈流烨会觉得她还要娶上几房。 沈流烨抬头,一双眼睛瞪成了猫眼,“当真不娶了?” “不娶。” 江烛染瞧着他这一脸震惊的模样,觉得有趣,“别家的正君来送帖子,你都能担心到茶不思饭不想,若我真娶了侧君,你这小病秧子不得思虑成疾?” “是,若是妻主娶了旁人,我大概也活不久了。” 她娶谁,他便杀了谁,然后把自己杀了,自然活不长久。 江烛染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危险的东西,帮他洗了头发,又帮他囫囵着洗了一遍。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不娶旁人,心里放松了些,也觉得折腾这么久很累了。 “咕噜” 江烛染手掌覆上沈流烨的肚子,“饿了?” 沈流烨,“……” “妻主,还没用晚膳。” 不是他贪吃,而是他的肚子不讲道理。 甚至,他的肚子还连着响了几声。 看样子是饿极了。 江烛染出去叫了晚膳,留沈流烨在屋子里穿上亵衣。 原本膳房预备的晚膳样式丰富,但今天这一遭,晚膳之间换成了肉粥和青菜。 沈流烨在椅子上坐不住,时不时觉得腰酸。 忍不住动了动。 江烛染抬头,“怎么了?” “妻主,腰……” 江烛染没等他说完,“不舒服?“ 沈流烨眼巴巴的瞧着她,点头。 耳根子还是红的。 “过来坐。”江烛染拍了拍自己的腿。 沈流烨向下看了眼,抿了抿唇,坐了过去。 “为妻亲自当坐垫,夫郎可还觉得舒适?” 沈流烨虽然瘦了些,但该有肉的地方是半两肉都不少。 江烛染不知道这算是谁占谁的便宜,但她算是心满意足了。 从今日起,这柳下惠她算是再也不当了。 把人圈在怀里,江烛染还有心情喂他两口吃的,沈流烨不敢乱动,又忍不住去看江烛染。 “妻主怎么不吃?” 江烛染道,“吃饱了。” 沈流烨抓住她乱动的手,“我明明看见妻主没用几口膳食,怎的……” 沈流烨闭上嘴,反应过来江烛染说的吃饱了是指什么。 他拿了粥碗,递到江烛染嘴边,“妻主也喝。” 快喝粥,闭上嘴。 江烛染笑了笑,喝了口粥。 “为妻饿了可以随时吃,夫郎放心。” 江烛染低头嗅了嗅他的发顶,一如既往的香。 沈流烨红着张脸吃完了饭,又被江烛染抱回榻上。 伸手就要除了他的一身衣裳。 “妻主,怎么又要……” 沈流烨一到这榻上,满脑子都是之前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做的事情。 霎时间觉得满面热气,蒸的他眼底迷蒙。 “只是上药,你经不起折腾。今晚会让你睡个好觉,安心些。” 江烛染拿出箱子里的玉瓶,见沈流烨愣怔着,笑道,“还是说,阿烨还想要……” 沈流烨自己除了衣裳,拿被子捂住脑袋。 “妻主上药。” 沈流烨选择眼不见为净。 “磨红了。”江烛染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逼得沈流烨抬起了脚,很想踩她手上。 江烛染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敢说实话。 譬如“真白”、“真粉”、“真可爱”一类的话说了个遍,直到沈流烨哼出声,这才放过了他。 夜里,沈流烨第一次不着寸缕的窝在江烛染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某些事做了的原因,竟然出奇的安心。 江烛染把玩着沈流烨的发丝,想起他说的各家送帖子来问可否联姻的事,“若是之后还有人送来联姻的问候帖子,只管让人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也不必收。” “但若是如此,怕是会引起不满。” 人情世故往来,讲究的是彼此留个面子。 但江烛染不想让沈流烨也讲究这些。 “若是留下帖子,你心里可会痛快?” 沈流烨默不作声。 自然是不痛快的。 为人正君,要求没有嫉妒心,但只要存有一丝情意,便不可能不嫉妒。 他见不得旁人觊觎江烛染身边的位置,更不可能帮江烛染把别人迎娶进王府。 “今后,我便把诸如此类的帖子退回去了,妻主可莫要怪我。” 江烛染的笑声在夜里十分清晰,“不怪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第91章 衡阙 年底商会建成,彼时已是天寒地冻,江烛染带着沈流烨去了商会对面的酒楼。 对外这是个新建的商会,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像吴三郎这样进入商会核心的人都知道,这商行背后还站着个桓王。 江烛染没打算让旁人知道这商行是她的,所以请吴三郎当了这商行明面上的一把手。 有明家等其他几家做支柱,商会的总体结构完全建立起来。 酒楼对面,新建起的商会挂起了匾额,瘦金体的两个大字,曰“衡阙”。 吴三郎穿了身简约干练的衣袍,外头罩了件大氅,手里捧着开行的剪裁礼,扬声道了句,“今日诸位前来捧场,皆是给我衡阙商会的面子,为了感谢诸位,特请各位在这衡阙楼内用膳。” 端看那一砖一瓦,就知道这屋子建起来用了不少好材料,便也默认了这吴三郎出手阔绰。 众人一听吴三郎说要办宴席,自然欣然前往。 酒楼上,沈流烨面覆白纱,只留了眉眼露在外头,看着底下成群结队进入商行的人,也对江烛染办起的商会规模有了重新界定。 “妻主,今日这开场如此隆重,之后怕是会引起其他几家商会的注意。” 江烛染知道他这言外之意是怕人来找麻烦,毕竟赚银子的行业就那些,多一个人分,便少一份银两。 “同行是冤家,这点我也知道,只是,若不引起那些商会的注意,又怎么能在皇都扬名呢?” 一个商会从籍籍无名到扬名立万,少不得要经历不少时间,江烛染当然可以等,但多等一时就少一份赚钱的机会。 若是衡阙商会只是简单的民间组织,这般大张旗鼓的确会惹麻烦,但这背后还藏着个江烛染,事情会简单很多。 “阿烨不是想学经商?为妻便从今日这商会建立开始,给你一一讲解。” 想当年她自己建立公司,少不得摸爬滚打,也经历过不少麻烦事,那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要是有一个靠山”之类的事情。 后来那么久的打磨,让她也知道靠山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给自己当靠山来的靠谱。但是要教沈流烨,江烛染却舍不得也把他扔出去,受那一遭罪才把经商一道学个精通。 “阿烨且看着今日商会的宴席,我让吴三郎准备的酒菜,皆是上乘,且讲究精贵稀少为主,借此机会,一是彰显财力,二是拉拢人脉。” 沈流烨看的书多,所思所想也多,自然一点就通,“这便类似后宅管理,恩威并施。” 江烛染点头,视线停到沈流烨的面纱上,为了不让沈流烨再像之前那样被人以注目礼凝视,江烛染特意让他带上面纱。 但如今看来,那面纱只挡住了脸,却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潋滟。 衡阙楼里传出丝竹阵阵,民间乐声多为故事编纂成调,反而宫里多为清雅奏乐。 沈流烨听着这乐声,笑道,“妻主,这乐师不像民间所有。” “我借了皇姐的几个声乐大师,在宴席上奏乐。” 一来撑个场面,二来能够引起众人猜测,让人们猜想吴三郎是不是与朝廷里的高官搭上了关系。 衡阙楼的宴席上,也的确有不少人借此机会和吴三郎攀谈。 大多是想知道吴三郎发了什么横财,能建起商会,又想打探出吴三郎是拿了什么条件拉拢了这么多中等商户。 江烛染之所以选了吴三郎做明面上的商会会长,不仅是因为这人机灵,还因为他会审时度势,心里的那杆秤量的明明白白。 沈流烨虽说之前因为江烛染对吴三郎的看中而吃过醋,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他闲暇的时候也和吴三郎有过信件往来。 见江烛染对今日的事都有了安排,问道,“妻主之后可打算开些新的赚钱路子?” 米面是民生的必需品,但要赚更多银子,和官府打交道才是大买卖。 江烛染点头,“这商会里,如今聚集的最多的商户干的是经营酒楼一类的行当,少部分是做粮食买卖的。还有个别散户,做的是走商卖货的经营。” “与其和她们争这些营生,不如卖给她们最新最好用的器具,从根本上提高衡阙商会的竞争力的同时,还能给商会的建设添一笔进项。” 说到器具,沈流烨就免不了想起至今还闷在王府客院的齐加蓝。 这人自从领了皇帝的赏赐后,越发沉迷于研究各式各样的器具,促进农耕的,改进兵器的,各种图纸如今已不下十样。 沈流烨问道,“单是齐先生一人做器具制作的工作,会不会慢了些?” “所以,之后就是招工。要招一批能言善道的,还要招一批心灵手巧的,这些有一技之长的,皆是可以招揽进衡阙商会,让她们发挥各自的作用。” 江烛染提到齐加蓝,就免不了提起至今跟着齐加蓝学本事的乌之严。 乌则这个工部尚书管不了这个贪玩成性的女儿,但江烛染可以。 凭着桓王府严密的管控,乌之严连偷摸出府的机会都没有,后来真学到了本事,也收敛了些心性,跟着齐加蓝学制图。 江烛染把齐加蓝借给乌则这个工部尚书用,也借着这个机会把乌之严这个半吊子制图师借过来长期雇佣。 做生意这种东西,主打的是绝不浪费任何一个人力。 江烛染再看一眼沈流烨,想着还是自家夫郎好,毕竟人美还热衷于学习新知识。 沈流烨见江烛染盯着他看,也回之以微笑,且笑得十分乖巧。 第92章 变局 年底夜宴,皇宫送来请帖。 按规矩,大年三十,鸿雁宫开办年宴,当朝大臣携家眷入席。 彼时冬日里新制的宴服已经送到了府上,沈流烨一身红底染金的衣裳,外罩一件裘衣。因着江烛染前几日在沈流烨脖子上留了些不得了的印记,沈流烨又不得不选一件高领裘衣换上。 桓王夫的美貌已经在皇都出了名,再加上江烛染朝堂得势,一时间桓王府的二人成了众人中的焦点。 鸿雁宫,江烛染带着沈流烨到的时候,几双眼睛都看过来。 “桓王爷!” 不知道谁开的头,工部和兵部几个大臣围拢过来,先给江烛染道了声“年节安康”。 江烛染看兵部尚书顶着那一头半白的头发,经常板着的一张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又看见蒋三在几步以外对她举杯,四王爷除了一身宴服外,还添了不少金银做配饰。 飞檐外的红灯笼,殿内的红绫纱帐,宫侍头上的红娟簪子,无不显示着过年的氛围。 这是江烛染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年。 沈流烨被几家大臣的正君围住,一张如玉的脸上带着些红晕。 却听几家大臣的正君,说的皆是“女才郎貌”、“情比金坚”一类的话。 道不尽的好话,做的都是人尽皆知的面子功夫,沈流烨也心知肚明,但免不了还是觉得高兴。 比起这些正君提起江烛染的后宅少人,他更愿意听他们说说他与江烛染的好话。 却闻督察使家的正君悄声道,“沈郎君嫁给桓王爷,如今已是一年有余了,可有了动静?” 几个正君把目光凑到一处,都知道这“有了动静”指的是什么地方。 虽说不过问家事,但这子嗣向来是后宅正君们关心的话题,几人也是借着这个话题,与沈流烨拉近些关系。 沈流烨却是摇了摇头,“本君体弱,倒是拖累了王爷的子嗣。” “哎,沈郎君这是说的哪的话,都说这孩子生的如何,还得看这当娘的与当爹的,您与王爷皆是样貌不俗,要才华有才华,要容貌有容貌,不愁这孩子生不好。” “可不是,听说林大人家刚生了个胖闺女,那眉眼鼻子皆是随了当爹的,样貌真是不俗,再长大些……” 沈流烨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着,心思却已然不在这上头。他想起自己与江烛染已经做过那档子事,且江烛染在那事上从来不留余地。 他也会怀上吗? 沈流烨心里惴惴不安。 一时想着幼时生父与沈执月之间的事,一时又想起他那久未除根的病症,眉眼间不由得露出些沉思。 再抬头,却看见那季家的小儿子打扮的风姿绰约,直朝着江烛染那去了,甚至离江烛染那么近。 几家正君看沈流烨不说话,也注意到不对,皆是顺着沈流烨的目光瞄向了一旁。 彼此都收回视线,言笑晏晏的向沈流烨辞别,皆是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目光却还是来回打量着沈流烨与江烛染。 沈流烨也不做隐瞒,当下走去了江烛染身旁。 正听见季万珩拿“冬季搭施善棚”的话题和江烛染说着。 倒也有趣,江烛染前几日才和他说了施善棚的事,毕竟这事是皇帝亲自交给江烛染办的。 今日季万珩就拿着这事来和江烛染套近乎,季澜杉呢,她就不管管这个小儿子? 沈流烨视线扫向季澜杉,却见她笑着和旁人说话,视线从始至终没停在季万珩身上。 江烛染那日在路上被季万珩拦住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明明那时候的季澜杉还是反对季万珩的态度,怎么今日就变了? 沈流烨可不信季澜杉没看见季万珩和江烛染在这儿说话。 更何况,那席位上还坐着个季家正君。 季家这两个具有话语权的人都装糊涂,怕是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妻主。”沈流烨走到江烛染跟前,没理变了脸色的季万珩。 “怎么?” 江烛染见他面无表情,知道这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还不舒服?冬日里风寒,你若是身体不适,便不要强撑着。” 江烛染面上带笑,指尖覆上他的手腕,轻轻点了点。 沈流烨轻蹙起眉,端的是病若拂柳的模样,“打扰妻主与旁人说话了,是臣侍的错。” “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与旁人只是闲聊,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身体不适,便是说了,也没哪个碎嘴的来说你。”江烛染笑着看向季万珩。 “季公子,本王的夫郎体弱多病,经不得劳累,本王不便与你多说,先带着夫郎入席了。” 宫宴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江烛染也不想大过年的给谁找不痛快,但这季万珩实在让她觉得厌烦,幸亏沈流烨来了,不然今日这一出,她还得扮个恶人,对季家小儿子冷脸。 季万珩想着开口阻拦,他才与江烛染说了两句话,便这么被沈流烨夺了机会,实在不甘心。 但江烛染方才又借着沈流烨“身体不适”的借口,实在是让他没机会挽回。 眼下晾着季万珩站在一边,江烛染扶着沈流烨往席上走,季万珩盯着江烛染和沈流烨离去的方向,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季家正君叶氏的身边,吏部侍郎的正君轻声道,“叶哥哥你瞧,那桓王虽说曾经混不吝了些,却是个不近美色的,您与季大人可是想好了,好好的儿子嫁到王府去,怕是要受人的冷脸。” 叶氏瞥一眼吏部侍郎正君,冷笑道,“这香饽饽要想吃到嘴,可不得受些罪,再者,即便再得宠的人,一没家世,二没孩子,受不受长辈的喜还得另说。” 叶氏一转话头,又道,“听闻你前些日子让人给桓王府递了帖子,可有收到回信?” 吏部侍郎正君面上一僵,之前让人去送帖子,他原想着瞒天过海,没想到还是让季家人知道了。 “叶郎君这话说的,这帖子递与不递,不都是为了自家孩子做打算,这王府若是回了帖子自然更好,若是不回,我们这些为人父的再替孩子留意着便是。” 话里话外是为了孩子,但两人都知道,太女和吏部绑得紧,若是真搭上桓王府的船,可就成了另一条船上的人了。 叶氏防备着吏部其他官员的正君,但其他正君又未尝不防着他。 谁都怕一招不慎翻了船,但又不得不试上一试。 第93章 试探 江烛染也发现今晚的宫宴不同寻常,吏部这群人似乎比以往更热衷于和人攀谈,而且还是和她这个不站队的桓王。 但太女近日没在朝事上露出什么马脚,若说有什么引起变动的,只能是皇帝对太女的态度。 不冷不热的,打人一棒给个枣吃。 江烛染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觉得皇帝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太早给了太女权力。 饶是她和皇帝常打交道,这话也不能说出口。 正想着,福来那大嗓门开了个场,“皇上、凤君驾到——” 宫宴讲究的规矩甚繁,等皇帝说了“诸位入座”,那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散了热气。 再看皇帝,也没打算吃东西,开口就是“诸位为了我银兰鞠躬尽瘁,实为朕之肱骨。朕这桌案上的佳肴,赏与诸位同享。” 江烛染看那早没了热气的菜,心里嘀咕着这里头估计还有给她的一盘子菜。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皇帝说道,“这盘翡翠飞白,赐予桓王……” 江烛染没听皇帝后头夸了她些什么,满脑子想的是“就给一碗萝卜汤”,而且还不怎么热。 “臣,谢主隆恩。” 皇帝见江烛染作揖道谢,很是满意的让她坐回位置上。 那碗翡翠飞白被宫侍端上桌,江烛染默不作声碰了碰碗边,带着热乎气。 按规矩,皇帝在宫宴上赏的吃食是要吃干净的,江烛染端起碗给众人来了个“吃播”,看似吃的感恩戴德、无比珍惜,实则是在想“这汤要是再热一些就好了”。 紧跟着皇帝又赏了兵部尚书等人,江烛染看她们吃赏赐的御食,心里诡异的达到了平衡。 赏赐过后,凤君开口道,“皇上,如今看着各家大臣后宅和睦,实是幸事。臣侍想着,太女这后宅里至今还缺着个管事儿的,不如……” “哎,年宴上,何必说这些,太女的政事正处在关键时候,太女,还需多些磨练,至于婚事,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太女也起身道“儿臣尚需时间磨砺,也不愿耽于情爱,父君的好意,儿臣心领了。” 江烛染看了看凤君池氏,再看太女,这两人面上没太多变化,且池氏自太女说完后也没执着于“婚事”的话题。 比起早有打算为太女促成一桩婚事,更像是借此机会试探皇帝的意思。 且太女又恢复了以往进退有度的模样,估计是这段时间吃了教训,学着皇长女那样开始韬光养晦了。 皇帝点头,“你有心磨练,自然是好事,且去坐下。” 福来禀上各部呈上的年礼,舞郎上台,皇帝的眼睛停在台上,后宫几位侍君的眼睛停在皇帝身上。 沈流烨见江烛染也看那群舞郎,轻声道,“妻主,好看吗?” 江烛染倒是说了实话,“确实好看。” 不等沈流烨说完,江烛染又道,“那舞衣绣的巧,你若是穿上,应当更好看。” 沈流烨却是不依着她,“妻主,你觉得那舞郎的舞姿如何?” 他当年可没怎么认真学舞,他能跳舞,也会些舞技,但自认比不得以舞为职的舞郎。 眼下看见江烛染看舞郎看的认真,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就好像别人有的东西,他却没有。 江烛染可不敢说“舞郎跳的好看”这种话,当即给他倒了杯茶,“那舞郎的舞姿我倒是没仔细看,不过是看了他们身上的舞衣而已,阿烨若是让我评判他们舞姿的话,且等我仔细看看。” 说着视线就要跑到台上去。 沈流烨抓住江烛染的手腕,“既然没仔细看,那不看便是。不过是舞姿而已,妻主若是感兴趣,不如回去后,我跳给妻主看。” 江烛染闻言,唇角带笑,“好啊,我等着欣赏阿烨的舞姿。” 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沈流烨在床榻上跳舞。 “王爷,皇上请您过去呢。”福来身后跟着个小徒弟,前来请江烛染。 “怎么,又有要事相商?” 福来听桓王这话,就知道这位又要不满了。 按理来说宫宴上皇帝唤臣子过去说话,那是对臣子宠信,是天大的荣耀,结果到了桓王这儿,那不情愿的样子就差贴到脸上了。 福来弯腰,低声道,“王爷,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不能让皇上丢了面子,您说是不是?” 这位可是敢在御极殿和皇帝抬杠的主,胆子大的没边儿,福来可不敢端起大内总管的架子强求她过去,只得顺着毛哄。 江烛染像是知道福来心里想什么,笑得平易近人,“真是辛苦福来姑姑了。” “哎呦,奴可当不起您这句姑姑,王爷可莫要折煞老奴了。” 江烛染拍了拍沈流烨的手,“我去去就回来。” 福来看了眼沈流烨,那双不甚明亮的眼睛微眯,脸上的笑细不可察的停滞一瞬,转而叹了句“王爷与沈郎君果然情深。” 福来不是没事多嘴的人。 江烛染瞥她一眼,心里有了打量。 皇帝坐在御座上,江烛染过去的时候,恰逢皇贵君给皇帝敬完酒。 “皇姐找我有何事?” 江烛染一句话,气得皇帝差点拿酒杯砸她。偏偏江烛染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朕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皇帝瞪她一眼。 “臣还是希望和夫郎多相处一会儿。” 皇帝让人给江烛染赐座,让她坐到自己眼前,“你瞧你这满脑子夫郎的样子!朕听闻你那府上少了个侧君,正想着把赵家的儿郎介绍给你。总不能偌大个后宅,让你那夫郎一人操劳着。” 赵家——全皇都极其出名的,可就那么一个赵家。 皇贵君赵氏的母家。 江烛染笑着看向方才敬酒后尚未离开的皇贵君赵氏,思忖着是皇帝借此机会试探自己有无站队的意思,还是想要安个人在她的后宅里。 江烛染却是不信,一个皇帝能没事去管臣子的后宅之事。 片刻,她出声道,“臣答应臣的夫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再看皇帝,已经朗笑出声,“好你个老八,还是个痴情的。” 原来是试探。 江烛染也笑道,“臣怕是要辜负皇姐的好意了。” 第94章 某种药 皇帝看向皇贵君赵氏,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你看朕说什么来着,桓王对他那夫郎可是百般宠爱,若是让你那侄子嫁到桓王府,怕是还要受委屈。” 皇贵君笑道,“皇上不若让王爷与臣侍那侄子见上一面。听闻桓王夫貌美,臣侍那侄子也是这皇都难得的美人,他二人凑在一处,当是冬日霜雪与春日繁花之美。” “皇贵君说笑了,臣平日忙着朝事,也少有时间与夫郎谈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且臣的后宅多亏臣的夫郎才能料理的事事得当。臣对夫郎已是亏欠颇多,至于您的侄子,当是与臣无缘的。” 沈流烨确有霜雪凌寒之美,但也犯不着去和赵家小子比什么美色。 美人皆是各有千秋,更何况,于江烛染而言,她已经有了最好的那个。 皇帝轻咳一声,“行了,老八,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对你夫郎情真意切了,快入席。” 皇贵君有牵关系的意思,皇帝可万万没这个打算,江烛染娶了皇贵君的侄子,算是与皇长女加了层关系。 江烛染也不相信,皇帝能为了个后宅之事打破朝堂的平衡。 江烛染回了席上,却见沈流烨双颊绯红,一双眼睛蒙上层水光。 再看看周围,几个年轻女子的视线频频扫向这边。 江烛染蹙起眉,“阿烨,怎么了?” 沈流烨揪住江烛染的袖口,低声道,“妻主,茶,不对。” 茶水被人动了。 江烛染问道,“方才有人过来吗?” 沈流烨摇头。 比起意外,更像是蓄谋已久。 江烛染握住沈流烨的手,手心上覆了一层的汗。 她们把主意打到沈流烨身上来了。 江烛染怒极反笑,把自己的裘衣盖在沈流烨身前,“等我回来。” 福来看着去而复返的桓王,“王爷怎么……” 江烛染没听她把话说完,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福来转头,看着江烛染走过去的背影,心里打了个突。 江烛染走到皇帝的席位前,扬声道“皇姐,臣和您说件有意思的事情。” 皇贵君此时回了自己的席位,离皇帝最近的凤君闻言看过来。 皇帝道“老八,怎的不得召就跑过来了,这么久了,这规矩学的还是这么不成体统。” 江烛染却是顾不得什么体统,笑道,“皇姐,臣才从您这儿回去,臣的夫郎就被人下了药,您说,这是什么道理?” 皇帝原本还要拿江烛染一个“目无尊长”之罪,闻言收敛了笑意,“福来,封锁鸿雁宫。” 江烛染的行事收敛是皇帝近来最欣慰的事,但同时她也没忘了这玩意儿犯起浑来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要面子,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江烛染指责御下不严。 凤君在一旁听到“下药”两字,已然变了脸色,宫宴上出了差错,他这个凤君免不了担责。凤君反应过来,旋即让身边的小侍传了指令,彻查来往宫侍以及接近过桓王席位的各家正君。 “桓王,此事非是朕所愿意见到的。朕让人预备了偏殿,你带着桓王夫且去偏殿让御医看看。” 皇帝坐在御座上,扫视各处,见众人面色不一,“朕会给你个交代。” 偏偏是江烛染和她说话的功夫,沈流烨出了事,皇帝面子上抹不过去,只得先安抚了江烛染。 江烛染却没有急着走,而是说道“若为纷争牵连,皇姐该如何?” “纷争牵连?”皇帝看着江烛染,不再像之前那般好说话,“若是纷争,自然由朕定夺。” 言外之意,江烛染不能插手纷争。 太女或是皇长女,凤君或是皇贵君,吏部或是兵部,或者其他,皆是容不得江烛染插手太多。 江烛染颔首,“臣无权置喙纷争,亦无心置喙,但事关臣的夫郎,臣会把牵连到他的人——尽数除掉。” 凤君与福来作为离皇帝距离最近的人,闻言皆道“桓王甚言!”。 皇帝拍案而起,“当真是反了你了!” 众人不知缘由,见皇帝怒火是对着桓王,以为桓王惹了大祸,却不想江烛染一路走回自己的席位上,抱起桓王夫,皇帝却始终不曾下令惩戒。 江烛染还是去了偏殿。 和皇帝说明她的打算,全然是她提前告知皇帝,以免到时她真的做出什么事,让皇帝恼于不知如何处理。 江烛染完全可以和皇帝多掰扯几句,但顾及沈流烨,她还是没有逼着皇帝答应她揪出罪魁祸首后任她处置。 偏殿,江烛染把沈流烨放到榻上,沈流烨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看起来很不好受。 江烛染轻声道,“阿烨,何处不适?” 沈流烨一时难以启齿,抓了江烛染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眼角溢出一滴泪。 “妻主,疼。那里,妻主……” 江烛染顺着他夹起的双腿看过去,再结合他异常燥热的反应,大概有了猜测。 这下在茶水里的药并不要人命,更像是房事助兴的药物,不过比行房事时用的药物药效更猛。 江烛染不确定那东西会带来什么损害,也不敢妄动,只能揽着沈流烨的后背轻拍着,“御医很快就到。” 沈流烨的牙咬上她的锁骨,并不十分用力,还带着些颤抖。 宫宴并不允许带自己的侍卫或者小侍进入,所以江烛染没办法安排自己的人去查沈流烨被下药的事。 但从沈流烨的反应来看,给他下药的人并不想害他性命,更像是想让他出丑,或者身败名裂。 沈流烨在宫宴出丑,谁会受益呢? 江烛染笑了笑,脑海里想到了古代的各种刑罚。 江烛染一手掌住沈流烨耳侧,低头吻了上去,“乖,等你好了,给你出气。” 沈流烨听不清江烛染说了什么,只觉得全身被架在火上烤,丧失用嘴呼吸的一瞬间,他反而安心下来。 太医院的老御医大冬天抹着满脸的汗一路跑过来,进了鸿雁宫偏殿就是一个磕头。 “老臣,参见王爷。” 宫宴上桓王夫被下了药,换谁来解这个药都得掂量一二,毁了御医的名声都是小事,就怕搞不好掉脑袋。 反而给沈流烨把上脉后,老御医心里松了口气。 “禀王爷,桓王夫中的是助兴的药物,这药性颇强,若是要化解这药性,还需您亲自出马,然后臣再辅以配药。” 江烛染盯着老御医,就在御医以为桓王要发脾气时,却听她道,“你去配药。” 第95章 涟漪惊起春棠醉 鸿雁宫偏殿锁上了门,屋里就江烛染和沈流烨两个人。 门外福来扬声说着什么,江烛染已经没心思听了。 沈流烨这么久以来很少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急不可耐,甚至眼里急出了泪珠子。 屋里燃着暖炉,沈流烨像是泡在沸水里的花苞,浑身泛着熟透了的粉色。 “疼。”他呢喃着,原以为会换来怜惜,不曾想江烛染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委屈阿烨,再用巾帕把嘴堵上,这地方不比王府,若是待会儿出了声,怕是要被旁人听了去。” 江烛染可不曾忘了宫宴上那几个频频盯着沈流烨看的世家女。 看沈流烨就像狗看了骨头似的,半点儿矜持都没有。 一群觊觎沈流烨美貌的肤浅东西。 江烛染心里给这几个世家女画了叉,一边唾弃别人的肤浅,一边轻触着沈流烨的粉嫩。 他太惹人注意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方面,沈流烨受到瞩目的同时,也受到有心人的算计。 江烛染弄权多年,对权术略知一二,却也容易忽视了后宅的事。 “阿烨,跟着我,委屈吗?”江烛染第一次觉得这人跟着自己也很遭罪。 “嗯,妻主,妻主疼我……”沈流烨嘴边溢出的话随风消逝,江烛染还是听到他话尾的喘息。 大概是受不住了。 江烛染指尖拨弄着那一点粉嫩,启唇轻抿上去。 “乖,得先去一次,不然你遭不住。” 沈流烨哪还顾得上那些,只想着把自己送到江烛染嘴里,最好被她搅碎。 江烛染的手指细长,带着暖意,那双手能哄着沈流烨入睡,也能把人逼得闷哼出声。 偏殿的门被敲响,听声音还是福来,这次福来用了十足的力气,扯着嗓子喊了句“皇上驾到——” 换来的是江烛染一句“滚”。 门外,福来摸了摸鼻尖,低着头,琢磨着桓王好久没骂人了,今儿这是真赶上急事儿了。 皇帝听着屋里中气十足的那声“滚”,踢了福来一脚,“蠢笨东西,也不想想里头在干什么。” 给沈流烨把脉的御医回禀的明明白白,这邪火,还得阴阳调和了治。 皇帝懂阴阳调和是什么,福来也懂,但福来可怜在是这大内总管,见天儿跟着皇帝。 皇帝被桓王拂了面子,撒不了这口气,挨打挨骂的苦活还得她来。 福来抹了把老脸,说了句“奴愚笨”。 却听屋里倏的传出声惊叫,只那么一声,就让人听出是桓王夫的动静。 皇帝一挥袖子,带着福来回了鸿雁宫正殿,也不知道自己好心来这儿做什么。连带着对那给桓王夫下药的小人也暗自恼了几分。 偏殿里,被江烛染用巾帕堵住嘴的沈流烨泣泪连连,后背靠着床柱,整个人半悬空的缩在江烛染怀里,却不知不觉抓上江烛染散下的乌发。 江烛染不似往日动作急迅,反而温柔的像是被人偷了魂儿,磨的沈流烨拼命往前凑,又被江烛染不紧不慢的限制住动作。 “阿烨还没说呢,跟着我,委屈吗?” 她把他的嘴堵着,却也不是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但又一张一弛的动作着,轻轻触碰着沈流烨的肩胛与脊背。 “后宅的事情多,皇宫的事情更多。对了,盯着阿烨的人也很多,阿烨会不会后悔?如果当初没上我这艘船,说不定,也就不会被沈清元推进湖里,不会被人下药了。” 江烛染抿上他的耳珠,那地方温热又带着点湿润,触感似玉似珠,很招人喜欢。 “阿烨,就算因为被我拖累而后悔也可以。”他受了这么多罪,即便后悔又有什么错呢? 她为他专门准备的那间暗室,还在等着他。 “阿烨后悔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到暗室里不就好了。 那里也没人能害他。 沈流烨被咬得厉害,从脖颈到耳后泛起一片赤红。 江烛染头发受到扯动,看着沈流烨摇头的模样,拿了他嘴里的巾帕。 “不后悔,妻主,我,不后悔。”像是怕被江烛染丢了一样,又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妻主,别,别磨我,不舒服……” 江烛染笑了笑,“乖,很快就好了……” 沈流烨头脑混沌之际,也尚未等到江烛染的“很快就好”到底“很快”在哪里。 只知道迷迷糊糊中,江烛染给他进行了清洗,又把他抱回了榻上。 他这才从悬空的无措感中找回一点儿意识,却听到江烛染轻声道,“睡,我保证,你醒来,会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入睡,却丝毫未曾离开。 只是在偏殿等到福来又过来查看,三请四请,直到福来提出把桓王府的贴身小侍暂且调进宫来伺候沈流烨,江烛染这才放心离开此处去了正殿。 鸿雁宫,皇帝看到回来的江烛染,险些没忍住翻白眼。 “哼,你也知道回来。” 江烛染这一去,在偏殿足有多半个时辰。 “皇姐找到罪魁祸首了吗?” 江烛染没半点儿想和皇帝闲聊的意思,笑着在御前站定,“您要是觉得麻烦,要我查也行。” “下药的人在那儿,你自己问。”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江烛染自己去看。 江烛染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向一旁跪着的宫侍。 江烛染走到那宫侍面前,笑道,“说说,何时下药,因何下药,受了何人的指使?” 那宫侍活活要抖成个筛子,颤着声音道,“奴实在不知,实在是冤枉的,奴从未有过害人的心思,王爷,王爷求您明鉴啊!” 凤君让身边的人把一枚香囊送到江烛染面前,“桓王,你也看看,这宫侍是御膳房的人,香囊是从那宫侍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 那香囊针脚细密,用料考究,再加上那锁口的金丝线绳,让人一瞧就知道这不是个宫侍能有的。 江烛染接过那香囊,绣着水仙花的香囊里,是极碎的花朵粉末。 放在鼻尖轻嗅,无味。 “朕已叫人看过,那香囊里的东西是催情必需的一味药,是少见的药材。” 皇帝说着,又看了眼凤君,“凤君已经让人查过这宫侍,良家子出身,因为早些年没了家人,入宫时就在宫里签了死契。” 这种人往往是不敢犯错的,因为除了皇宫,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江烛染语调极其温和,“本王给你个辩解的机会。现在,尽你所能,为你自己开脱。” 那宫侍猛地抬头,视线望向了人群里的一个角落。 第96章 各怀鬼胎 江烛染那一句“开脱”,像打开了囚笼的钥匙,原本还心惊胆颤的宫侍,不顾礼仪的指向宫殿一角。 “今日原本是英绿当差,是他,他与奴换了差事。还有,还有英靛,他今早进了奴的屋子。还有点翠宫的杨姑姑,奴在今日当差时被杨姑姑毫无缘由的训斥了一顿。” 那宫侍说着,浑身颤抖,迫切想要在这群往日熟识的人里找出个罪人来,“还有,还有很多,奴今日碰到了许多人,他们都反常,都有可能陷害奴……” 江烛染出声道,“放轻松,仔细想想,可有人曾让你干些什么与往常准备宫宴时不需要做的事?” 皇贵君轻掩着茶盏,尚未喝上一口茶,听了江烛染的话,开口道“王爷,与其这样与他说,不如把所有可疑的人都叫来盘问一遍省时间,毕竟,这殿里可是有这么多人等着回去呢。” 宫里的盘问,是把人带去慎刑司过一遍,等人从慎刑司出来,也就成了个血人。 没人会在乎宫侍的死活,只觉得皇贵君这主意出的不错,把可疑的人都带走,放她们这些官员及家眷离开,两不耽误。 江烛染却笑了,“万一罪魁祸首没在这些人里,岂不是白白浪费本王时间。还是皇贵君您觉得,这真正的罪人,就藏在这几人里?” 殿里安静了片刻。 被那宫侍提及的英绿几步道跑到大殿中心,狠狠磕了个响头。 “奴因为早些时候吃坏了肚子,这才与英蓝换了差事,实在不是因为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王爷,奴没做什么的。” 英蓝便是被翻出香囊的宫侍。 谁都想活,英绿也是如此。 他扯着英蓝的袖子,大声道,“你便没有什么肮脏心思吗?几日前,你分明与宁姑姑交往甚密,你打听太女殿下的行踪,企图攀上高枝,你以为瞒得过和你住在同一屋里的人?” 那宁姑姑是凤君池氏的掌宫姑姑,在后宫里颇有些威望。 这话一出,英蓝抓住英绿的头发,险些把他摁倒在地,“你胡说!那分明,分明是——” 他却又说不出口。 攀咬,斥责,拳脚相向。 江烛染看着局势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却像个局外人,不劝阻,不制止。 甚至笑着环顾四周。 御膳房的人都在鸿雁宫的一角,低眉垂目,很不起眼。 被英蓝提到的点翠宫的掌宫杨姑姑,站在她家主子高侍君身后,淡定极了。 各家大臣多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有一些明显是在看热闹。 家眷们嘀嘀咕咕,年轻些的世家女看起来都有些不耐烦。 皇帝明台高坐,只是等着江烛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流烨若是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 大概会觉得太吵闹了。 “好了,从御膳房的庖正查起,细到哪个宫侍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果蔬从何而来,菜品经了谁的手,凡事和御膳房挂钩的,都查一遍。” 动辄便是半个皇宫。 饶是皇帝,听了江烛染这话也蹙起了眉。 但她知道,今日这事若是不找出下药的人是谁,她这皇帝的威严怕是要折在江烛染这儿。 皇帝让福来接手了御膳房的事。 江烛染这边却没打算停手。 “至于各位大人,今日宴上出过殿的,便主动站出来,不要等本王细查了。若有逃避出了鸿雁宫的事实让本王查到的,少不得要去大理寺逛逛。” 没人敢说个“不”字,因为皇帝也默认了江烛染的做法。 至于皇帝的这些夫侍们,江烛染打算查,但碍于皇帝在她这里仅剩不多的颜面,她也不好直接下手。 不过,早晚会牵扯到的。 这宫里人多眼杂,没人会在宴席上动手脚。 要真下药,也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可再也没有比这后宫里的夫侍们更了解皇宫的了。 一个宫侍能在偌大的宴席上给桓王夫下药? 江烛染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 宴席上出过鸿雁宫大门的大臣及家眷们都站了出来,江烛染道,“劳烦各位,说说离开大殿的原因、大体时辰以及遇上的人。” 有的说“人有三急”,有的说“想出去透气”,还有的说“去见自己未婚的夫郎”,各有各的理由。 江烛染耳朵听着,眼睛却看着尚未站出来的那群人。 直到听见有人说“酒喝多了,去醒酒。遇到了季家公子”时,江烛染看了过去。 季家无一人站在承认自己离开过鸿雁宫的队伍里。 “韩大人,你说见过季家公子,可知是哪位?” 季家嫡出的公子尽数在场。 “是四公子,季千霖。” 此言一出,季澜杉先站出来道,“韩大人,莫要诬赖好人才是。” 那韩大人酒醒过半,正是胆子大的时候,一身的酒味儿怎么也遮不住,“有什么好诬赖的,王爷,你问问那御花园里的洒扫宫侍,是不是瞧见了季家四公子。” “王爷,切不可听他胡言乱语,这酒鬼分明还醉着,说的话当不得真。” 但是为了防止宫侍不识人,冲撞了高官,宫宴上用的宫侍,皆是在开宴前见过各府高官及家眷画像并熟记于心的。 只需问过迎宾的宫侍,便知道韩大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不等江烛染叫来迎宾的宫侍前来辨认,季千霖自己便走了出来,“不必劳烦王爷了,草民的确离开过鸿雁宫。” 季澜杉像是丝毫不知此事,一时间哑口无言。 季府的正君叶氏有心想要挽回,刚拽住季千霖的胳膊,却被他挣脱了去。 “草民去了御花园,为的是赏花,路上的确遇见了韩大人。之所以方才没有站出来,是因为草民路上还遇见了点翠宫里的杨姑姑。” 因为与被怀疑的几人之一有了偶然的碰面,怕沾上什么麻烦,所以刻意躲避,勉强说的过去。 “季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本王便也问问杨姑姑,好端端的,怎么不在你家主子跟前伺候,反而去了那御花园呢?” 宫宴上,皇帝的夫侍们皆是身边跟着掌事的姑姑与最得用的贴身宫侍,正常情况下,这些人是不会离开他们主子身边的。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高侍君。当主子的高侍君全然不在意,擦了擦刚刚剥了果壳的手,淡淡道,“杨姑姑,王爷问你话呢,快说。” 第97章 抓人 杨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年过半百,但脸上已经挂满了褶子,瞧着很有些老态。 “高侍君怕冷,奴那个时候回宫里给主子拿披肩去了。” 江烛染又看向季千霖,“季公子,你便是因为在御花园里偶遇经过的杨姑姑,这才遮掩自己离开过鸿雁宫的事实?” 季千霖和杨姑姑的视线对上,眼角余光又不着痕迹的扫向英蓝。 “并非如此,御花园,掇山旁,杨姑姑训斥御膳房的宫侍,被草民目睹。” 杨姑姑显然不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个季千霖,目光变换一瞬,转而低下头去。 那御膳房的宫侍英蓝,像是得到了证明,膝行上前,“御花园里,奴带人往鸿雁宫走的时候,的确被杨姑姑叫住训斥了一顿。她多次想与奴私通,奴不允,这才被她百般刁难。” 江烛染看向杨姑姑,“确有此事?” 那杨姑姑不慌不忙,“奴不过是看他笨手笨脚,连个食具都捧不好,说了他几句。这小宫侍,分明是怀恨在心,这才编造了这么一出谎话。” 江烛染看向英蓝,“去把今日和你一起当差的人指出来。” “至于杨姑姑和季公子,便送去大理寺查查。” “王爷,做事要有证据,奴虽然只是个奴才,可尚未犯过什么大错,凭何把奴送去大理寺?”杨姑姑问道。 “凭你话里的逻辑不能自洽,凭季家公子遮掩了离开鸿雁宫的事实,凭本王就是怀疑你们,有害人之心。” 她笑着,看着被人押下还在挣扎的杨姑姑,“放心,之后还会有一批人去大理寺陪你,只要这下药的人一日不找出来,本王便每日送一批人进去,直到本王找出罪魁祸首为止。” 杀鸡儆猴的架势。 众人心里清楚,面色不愉,但不敢发一言。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桓王找不出犯人,所以急疯了,又开始犯疯病。 被英蓝指认出来的和他一起当差的几人,个个面色发白,生怕桓王也把他们送进大理寺。 慎刑司管皇宫事,他们尚且畏惧,那能砍官员脑袋的大理寺,他们是半点都不敢细想。 江烛染却并没有把人送去大理寺,而是和他们分别对话,确认时辰、事情、动机是否彼此连贯。 却是丝毫未见不妥的地方。 “暂且算你们无罪。” 几人闻言,如蒙大赦,却又记着江烛染那句“暂且”。 暂且无罪,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一时得以保命。 一场盘问下来,看似已是风平浪静。 皇帝没能好好过成这个年,心里自然不痛快,却也没拦着江烛染折腾。 散席后,福来随在皇帝身后往御极殿走,嘴里说着各种俏皮话哄她开心,江烛染紧随其后,“皇姐,臣还有事要与你说。” 皇帝回头看她,“快说,说完快滚。“ “臣打算,借您的暗卫一用。” 跟说“借瓶酱油用”是一个语气。 福来心里可是念叨了一万遍的“活祖宗”,在皇帝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苦着脸对江烛染摆手,示意她快别说了。 江烛染可不管那些,要在皇宫里查事情,她自己的人手不能进来,就只能用皇帝的。 饶是皇帝已经黑了脸,江烛染也没改口。 “朕是把你的胆子养肥了,御前暗卫你也敢用?要不朕把这皇位也借给你,你看可好啊?” 江烛染摇头,“臣是忠臣,不会当乱臣贼子的。” 她语气诚恳至极,但没来由的,皇帝看着她那一成不变的笑脸,心里有一瞬竟感到莫名怪异。 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下心脏,或是被蒙了双眼。 她觉得眼前的老八突然间看起来很是别扭,却又找不到原因。便也只当自己被今日这一出搞得心情不好,容易胡思乱想。 桓王惯是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琢磨她做什么呢? “你用朕的暗卫,是想接着查你那夫郎被人下药的事?”皇帝看着她,“就这么非他不可?” 江烛染点头。 “罢了,拿去用。”皇帝从袖袋里扔出个半掌大的令牌。 令牌上一面刻龙,一面绘虎,“用它可以调遣暗卫,朕只提一点,用完给朕完好无损还回来。” “臣,谢主隆恩。”江烛染作揖,背脊笔直,待到行完了礼,抬脚就往回走。 皇帝走出几步远,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江烛染,“老八”。 “皇姐?”江烛染也回头看向皇帝,不知道她突然叫住自己是做什么。 “当年的事,朕,并非故意为之。” 江烛染不知缘由,亦不知前因后果。 故作高深道,“臣,与皇姐,虽不走同路,但绝非背道而驰。” 原主确实是你的八妹,但我不是。 江烛染清楚,她与皇帝,更像一类人。 “皇姐,臣告退。” 江烛染转身离去。 皇帝这才发觉哪不太对。 她不过是顽劣了些,但分寸掌握的太好了,好到不像是原来那个桓王。 皇帝看着福来,“你说,她是不是还怨朕?” 福来苦笑道,“陛下,桓王如今已是成家立业,想必已不同以往,能了解您的苦衷。” “能了解苦衷”的江烛染可不知道,皇帝在心里又导了一出姐妹情深的大戏,她把尚且在沉睡中的沈流烨带回了王府。 夜里,皇宫恢复一片寂静。隶属于御膳房的西房偏门开了一角,一个宫侍穿过御膳房,去了南廊荷花池。 那地方有个凉亭,穿着宫服的宫侍到那凉亭后头,靠着柱子站定,“姑姑,奴按您说的做了,今儿却差点儿没了命,这差事奴做不得了,您老人家另谋高就。” 四下里漆黑一片,隐约的亮光还是远处的灯笼照过来的。 除了宫侍,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那宫侍弯了弯腰,一双眼睛四处看着,“您若是不出来,奴便当做答应了。” 那宫侍转身要走,却见凉亭的掇山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姑姑,这事儿奴不做了,那银子奴给您退回去……” 宫侍没说完,看见那走到近前的人,从袖子里伸出一把刀,刀光在黑暗里发亮。 那把刀被高高举起,宫侍后退几步,开口要喊。 但见几个一身黑衣的人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一掌把那被称为姑姑的人拍晕过去。 “救……” 他后颈一酸,也跟着闭上了眼。 第98章 关进去 沈流烨不知道自己昏睡了许久,只记得在鸿雁宫的偏殿,江烛染用尽了力气折腾他。 浑身说不出的酸痛。 四周漆黑一片,他只当眼下是夜里,伸手向床边摸去,却没有熟悉的人。 “妻主?” 沈流烨起身,下意识的要去找她。 他坐起身来,却后知后觉这地方不是皇宫卧榻,更不是他的揽芳阁。 床榻很软,比起揽芳阁的床榻要更宽,摸到床边尽头往下,不是木制的手感,更像是石料或是玉器的触感。 沈流烨不知道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在黑暗里,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 “咔哒” 远处传来一声脆响。 沈流烨在黑暗里顺着那声响看过去,是一扇门。 “阿烨,别光脚,去床榻上坐着。” 江烛染手里拿着盏灯,裘衣拢在身上。 她点上屋里的烛灯,沈流烨借着明亮起来的光线,这才看清屋子的全貌。 难怪方才漆黑一片,这屋里并没有窗子,所以不透光,唯一带来光亮的就是那几盏灯。 没了方才从陌生环境醒来的紧张,沈流烨这才注意到那烛灯,外头罩着的是层彩色琉璃,在灯光的映衬下漂亮极了。 他方才躺着的地方,也果然不是什么木制的床榻,那床是玉砌的,上头雕刻着各式花纹,看着别有趣味。 “妻主,这是何处?” 江烛染看他好奇,并未生起警惕心,笑着把他抱回榻上。 “是揽芳阁。” 方才宫里传出消息,江烛染去处理鸿雁宫的后续,出去一趟回来,手指都是凉的。 她搓了搓指尖,给沈流烨裹上被子。 “揽芳阁?” 自揽芳阁建成后,便是沈流烨最长待的地方,“我往日怎么不知还有这样一间屋子?” 这地方的装饰皆是稀奇古怪,且看这屋子的大小,揽芳阁若是有这么一间屋子,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江烛染却笑而不答,只是问道,“阿烨可还记得,揽芳阁建成那日,我问阿烨,揽芳二字为何意?” 沈流烨点头,“那时我回答妻主,为揽春意芳香入怀之意,妻主却说我的理解半对半错。” 江烛染叹道,“阿烨那时只知外头那座揽芳阁,却不知,这里才是真正的揽芳。” 沈流烨不明所以。 他看着四周,好奇一旁的书架上放的什么书,好奇画筒里卷起来的那些挂画,最终又把视线停在那安置在地上足有人一掌高的四方木块。 “妻主,那木块做什么用的?” “那是齐加蓝新做的伸缩梯。”江烛染也不介意沈流烨多好奇些,毕竟之后,这些东西他都会用到。 江烛染摩挲着沈流烨那截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一点点试探着沈流烨对暗室的防备程度。 他还不知道自己被藏起来了。 “那梯子可以看作是云梯的缩减版,比起沙场上翻越城墙的用途,这伸缩梯更多是用来隐蔽别的屋子。” 沈流烨很快就明白江烛染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伸缩梯能够延展到的地方,还有个偏房?” “可以这么理解”。 沈流烨眼睛巡视着屋顶,似乎在找一个能打开隐蔽屋子的门。 但屋顶处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再加上顶部装饰图案的干扰,沈流烨竟是丝毫没能看出第二间屋子在哪。 江烛染看着他像猫巡视领地一样四处看着,便也安安静静任由他看。 直到沈流烨轻哼一声,“妻主怕不是要藏起什么东西来,存心勾得我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 “告诉我那是伸缩梯,却不告诉我梯子的入口在哪,可不就是想让我找。”沈流烨本打算借此机会试探江烛染,让她把另一间屋子的入口告诉他,却忽略了江烛染想要逗弄她的恶劣心思。 “夫郎好聪明,我的确是想要让你猜这入口。” 江烛染非但没说另一间屋子的入口,还把沈流烨放倒在床上。 奈何沈流烨被她裹成个蚕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如夫郎自己找找,看那另一间屋子的入口究竟在哪,若是夫郎找到了,我便赠予夫郎一件宝贝,如何?” 沈流烨问道“我若是想要什么宝贝,妻主便赠我什么宝贝?” 江烛染点头。 沈流烨见她答应,瞬间来了兴趣,他可不会放过和江烛染提要求的机会。 当即就要起身去再仔细找找那屋子的入口,却被江烛染按住。 “夜深露重,不必急于这一时,阿烨还是先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找也不迟。” 沈流烨却觉得这一觉睡醒已然恢复了许多,除了身上的疲惫,精神上却很好,“妻主,我没事。” 江烛染不言,抓起他的手腕,让他触上自己的额头。 不很烫,但也并非是正常的温度。 “从皇宫回来,你就发起了烧。我让医师给你瞧过了,那药的药性太烈,虽然可解,但以你的体质,终究是受不住。” 江烛染声音轻缓,是陈述事实的语气,沈流烨下意识回头看她,又看到她不笑的样子。 “不是很难受,妻主放心便是。” “是吗?”江烛染的手穿过被子,按住他的腰窝,只稍稍用了点力道,沈流烨就已经软了腰身。“这叫不难受?” 沈流烨在鸿雁宫的偏殿,没少被江烛染摁着练腰,被江烛染这一摁,激得他眼角蕴出几滴泪珠子。 “我这样,不都是妻主的错。” 沈流烨瞪着江烛染,原本以为江烛染会再拿什么话来反驳他,却不曾想江烛染应道,“的确是我的错。” “若是我再小心些,阿烨就不会这般遭罪了。” “但这并不是妻主造成的。”沈流烨察觉到江烛染的愧疚,笑道,“妻主若是心疼我,对我更好不就好了吗?” 江烛染和沈流烨理解的“心疼”兴许不是一个意思,在沈流烨被江烛染剥下亵衣之前,他尚且还不知道江烛染是要“心疼”他。 等沈流烨反应过来后,却惊觉江烛染那双手,又按上了他的腰窝。 “妻主,我还病着。”沈流烨趴在床上,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看不见江烛染的脸,反而更心慌。 江烛染却道,“放心,只是给你按一按,为妻心疼你,想让你好受些。” 沈流烨有时候会觉得,江烛染的心疼实在是恰到好处,但有时候又觉得,宁愿江烛染没那么心疼他。 这种想法,在江烛染按摩到他腰部以下的时候更为强烈。 第99章 差错 江烛染从小书房出来,拂霜候在门口,见只有她一人,还往后头看了一眼。 “不用看了,他已经歇下了。”江烛染给沈流烨按摩是真的按摩,也没打算这种时候再折腾他一次。 加上沈流烨也确实累了,在江烛染的哄睡中很快陷入了下一轮深眠。 “王爷,郎君他——就没有对暗室表达什么不满?” 拂霜问的委婉,她其实更想问“桓王夫就没觉得,你把他关在暗室的这种行为很是丧心病狂?” 但她没敢说。 江烛染看她一眼,“本王倒不知道,你还有多管闲事的心思。” 拂霜讪笑着,“王爷您说的哪里话,昨日王夫遭了罪,奴这不是担心您把王夫送进那暗室里,王夫再不适应……” 听拂霜这么说,江烛染想起沈流烨入睡时的样子,“他对本王不设防,自然不觉得有何不妥。” 更何况,看沈流烨那模样,对暗室里的摆设还十分感兴趣。 不知道他看见二楼的布置会是什么感想。 江烛染又想起白玉床边的铁链子,傻乎乎的小病秧子恐怕还没注意到那东西,等他注意到了,怕还要问那铁链是做什么用的。 想到这儿,江烛染唇角的弧度大了些,“走,去看看那两个可怜玩意儿,一晚上过去,都招了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烛染昨夜把沈流烨送回王府后,就用皇帝给的令牌调用了御前暗卫,让她们盯紧后宫,一有异动,立马把可疑之人抓住。 到底是皇帝手里的人好用,深夜里,江烛染还在暗室照看昏睡且处于发烧状态的沈流烨时,暗卫就送来了消息,说是抓到了两个人。 所以,江烛染半夜去了趟大理寺,对两人进行了一番不动刑、不斥骂的“友好”审问。 因为记挂着尚且在病中的沈流烨,她昨夜深夜的时候赶回来,也正好陪着沈流烨在暗室度过了后半个夜晚。 此时已是天光乍亮。 大理寺,看守牢狱的狱卒对桓王已经并不陌生,甚至有了些熟稔,知道桓王是来看犯人的,一边给江烛染引路,一边不忘了汇报一晚上的成果。 “王爷,奴几个昨夜里把这两人审问了一遍,按您的意思,客客气气的,和她们聊了聊家常。” “聊家常”三个字从狱卒的嘴里说出来,在空气中打了个转儿,说不出的诡异。 “那姑姑死不开口,是个嘴硬的,但是那个御膳房的宫侍说了实话,桓王夫茶壶里的药,是他下的。” 江烛染倒不觉得意外,她大张旗鼓从宫里把季家公子和杨姑姑抓出来,原本也不只是因为这两人可疑。 打草惊蛇有时候会坏事,但遇见个沉不住气儿的,就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江烛染原本是打算耐心等几天的,但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的这种好事,还是让她赶了个正巧。 “那宫侍叫什么名字?” “英潇” 又是个带“英”的。 江烛染挑眉,觉得宫里这几个能搞事情的,大多都凑在一堆里了。 牢狱里阴寒,江烛染甚至算是这里的半个常客,毕竟才送走沈家那一家子不到半年的光景。 狱卒交代完了差事,也不多言,安静退离开去,拂霜上前,叫醒了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宫侍。 叫英潇的宫侍大抵是胆小,被惊醒后吓出了声。见着是桓王,不待她问,开口就道“奴也是被逼无奈,这才在桓王夫的茶水里下了药,奴错了,求王爷饶命,求您饶了奴……” 昨夜江烛染来见过他一回,彼时他还支支吾吾不肯多言,这时候却是先告饶了。 让狱卒和他“聊家常”也不是没用,毕竟这人是个在宫外有家底的,他也怕连累家里人。 “你只管说实话,本王没有嗜杀成性的毛病,只要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本王可保你不死。” 此时的江烛染尚且是好说话的,她忍了一晚上,这股子怒气在见了这个宫侍之后,算作有了发泄的出口。 她担心沈流烨因为那种下三滥的药得病,因此一夜没睡。 江烛染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让狱卒和英潇“聊家常”也不是单纯为了听他说实话,而是因为江烛染心里不痛快,就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让她不痛快的人。 眼下看着英潇痛哭流涕,江烛染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你看,你也有在乎的家人,你怕本王一怒之下拿你的家人开刀,你就应该长点脑子,知道本王身边的人碰不得。你让他遭了罪,本王又怎么能让你好受呢,你说是不是?” 江烛染凑到英潇面前,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扒皮抽筋,但她道,“把该说的说了,趁着现在本王还想让你活着。” 英潇经过一夜的心理折磨,此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便也竹筒倒豆子般言明了真相。 是滕姑姑抓住英潇私下倒卖皇宫器物的把柄,再许给他银两若干,威逼利诱着他给沈流烨下的药。 说起这滕姑姑,是个管理御花园杂务的大姑姑,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真要说她为什么逼着英潇给沈流烨下药,英潇却不知道缘由。 江烛染不觉得他说谎,两个人分开审问,自然能得到真相,不过是那滕姑姑嘴硬些,需要些时间才能问出些东西。 但江烛染没急着去问滕姑姑,因为季澜杉找上了门。 大理寺外,江烛染看见季澜杉的时候,以为她是来看被关起来的季千霖的。 但季澜杉却开口道,“王爷,微臣家教不严,让小儿子惹出了祸事,给您惹了麻烦,望您恕罪。” 竟是当众给江烛染作揖赔罪。 江烛染对季澜杉所知不多,但对她的识时务很是了解。 这老狐狸玩惯了明哲保身那一套,若非真有难事,怕是不会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平白给人添茶余饭后的谈资。 “季大人,这大理寺关着的可是你家的四公子,怎么好端端又说是你的小儿子惹了祸?” 江烛染浅笑着看她,却是知道她不是为了给自己儿子求情而来,而是心里揣着些事情,不得不说。 第100章 猜测 季澜杉勉强挤出个笑脸,“咱们进一步说话。” 两人带着各自的心腹手下去了对面的酒楼,在酒楼天字号包间里入座,江烛染不急着知道季澜杉要说什么。 但季澜杉已经是满脸尴尬,“微臣的小儿子,昨日夜里,向臣坦言,说那药,是他托人帮他下的。” 确实巧了,前头有个英潇说自己被逼着给沈流烨下药,后头就有季澜杉替子请罪。 季家爱子,能这么就把自己家的儿子推出来? 江烛染笑道,“瞧您说的,那英潇下药,难不成还是令郎指使的?” 季澜杉低头道“臣那小儿子,自幼娇纵,做事不顾后果。为了得到王爷,这才在水里下了药,原本想让您喝了那药,再引去偏殿成了好事,逼着您娶他进门。不曾想弄巧成拙,误让桓王夫喝了去。” 季澜杉甚至说了季万珩是如何用银钱买通了御花园的滕姑姑,让滕姑姑逼着御膳房的英潇干出了下药的事。 季澜杉言语里逻辑缜密,丝毫漏洞未出,若非江烛染对季澜杉这人的了解,还真的会信了她的话。 江烛染喝了口茶,“依着季大人所言,您既然说是令郎犯了错,那是不是也该让他过来跟本王亲自说道说道。令郎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也该懂事了。” “季大人,事情既然发生了,便不可能因为您这一句小儿娇纵便放过去。照您说的,本王放了贵府四公子,您也得带着您的小儿子来给本王的夫郎道个歉。” 季澜杉却是只字不提季家四公子季千霖,只道“臣那小儿子,自知犯错,已然悔过。臣命他在祠堂罚跪一夜,今早起来,他因着双腿跪得红肿,不便行走,遂由微臣替他请罪。” “哦,是吗?那本王更应该去贵府看看令郎,顺便了解一下前因后果,细细与他说道说道。”江烛染说着,就要起身。 季澜杉苦着一张脸,就差给江烛染跪下,“王爷且慢,就不劳您去季府了,等过些时日,臣带着小儿子登门道歉。” 确实有趣,好端端的,季澜杉改邪归正了不成? 季家给小儿子的点丹礼都搞得整个皇都名门圈子人尽皆知,可见是张扬的主,这般好面子的人,吏部尚书,能这么轻易去王府登门谢罪? 江烛染半点儿也不信。 “季大人,您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本王虽不是那一言不合就要人脑袋的主,但涉及本王夫郎,这事儿,本王也断然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放过去。” “您若是认定了是令郎干的,不如直接把他送到本王手上,也免了那登门致歉的虚礼。本王把他送去大理寺罚一遭,按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江烛染见她想开口说话,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季大人,您也别怪本王狠心,也别想着为令郎求情,您家小儿子宝贵着,本王的夫郎也宝贝着,这事儿,您求不来情,也断然不必费这口舌。” 她看着季澜杉的面色一变再变,却又想起大理寺关着的季家四公子季千霖。 季千霖那日在宫宴上指认杨姑姑,是否带着几分故意为之? 就如同季澜杉的来意一样,季千霖是否早就知道到了宫宴上的事与季万珩有关,为了掩护弟弟,他这才装作自己有嫌疑的样子,拖了杨姑姑下水,也很好的转移了视线。 也不是没可能。 但江烛染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 比如那个被暗卫抓到的滕姑姑,死活不肯开口。 再比如反常的季澜杉。 “季大人,不如说说,您瞒着我些什么事情?” 她笑着,轻声道。 “您既然来找本王,自然是想让本王看在您这吏部尚书的面子上轻拿轻放,但您的诚意,似乎不足。” 季澜杉僵着一张脸,整张面皮绷紧到近乎扭曲,转而又松弛下去。 江烛染看出她在紧张。 尽管动作很细微,她还是注意到了季澜杉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澜杉不会拿季万珩开玩笑,季万珩大抵是真的做了什么,但江烛染更好奇其他的事情。 “季大人,您看,您有难言之隐不能说。本王也不能放过伤了本王夫郎的人,这样看来,还是得令郎遭罪啊。” 江烛染缓缓收起笑容,扬声道,“拂霜,备驾,随本王去趟季府,把季家小公子请到大理寺。” 她看起来不像是做样子,动作利索到季澜杉拽不住她的衣袖。 外头拂霜已经应下,眼看着就要出门。 季澜杉喊道,“王爷何苦为难微臣!” “为难?”江烛染却是觉得好笑,“季大人,你说药是令郎指使人下的,却不肯让本王将他绳之以法,这恐怕是季大人您在为难本王啊。” 身后,只听“砰”的一声。 江烛染回头,见季澜杉跪在地上,“臣,请您随臣入宫。” 却是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你隐瞒的事情,与皇上有关,对吗?” 她声音极轻,但在季澜杉听来却是字字扎在心尖儿上。 季澜杉不敢说。 皇权有时候是个要人命的东西,只要皇帝一句话,就有无数人不得不赴死。 江烛染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澜杉,在季澜杉说出请她入宫之后,江烛染心底大概就有了猜测。 没有皇帝在背后,季澜杉怎么会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推出来呢? “走,进宫瞧瞧,本王也好奇,本王好端端查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寻不痛快。” 事情怎么又牵扯到皇帝那去了呢? “季大人,您这算是,临门一脚,反悔了?” 踏入宫门的时候,江烛染淡淡问了季澜杉一句。 原本只是她的猜测,季澜杉与皇帝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见季澜杉抿唇不语,江烛染知道,这猜测恐怕是真的。 皇帝啊,江烛染看着这巍峨宫墙,想的是那皇椅可是迷了皇帝的眼。还是皇帝觉得姐妹情深的戏码无趣了,想要让她当个弑姐的逆贼。 江烛染心里希望皇帝与沈流烨被人下药的事没什么必然联系。 不然,她要给沈流烨出这口险些在宫宴上丢脸的恶气,非得把皇帝的位置给抢过来不可。 御极殿外,福来见到江烛染,脸上先笑出朵花来,“王爷怎的来了?” 江烛染看一眼身后的季澜杉,“来和季大人见见皇姐,本王尚有一事不明,顺道来问问。” 福来可不觉得江烛染是来问问题的,她看着江烛染不等她通报,直接推门而入,就知道今儿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再看季澜杉,比以往哪次来御极殿都沉默。 福来思忖片刻,出声道,“季大人,要不,您也一起进去?” 季澜杉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御极殿的门刚刚关上,福来就听见里头一声巨响,心里打了个哆嗦,自知不妙,示意宫门口几个小徒弟躲远些。 第101章 秘闻 江烛染进了御极殿,开门见山就问皇帝,“皇姐,您与季大人做了什么交易,也让臣听听。臣很好奇季大人怎么就舍得把他家小儿子供出来当做罪魁祸首了。” 皇帝不傻,从江烛染进门,她就知道季澜杉还是舍不得她那好儿子,所以最终没能把整件事情圆过去。 “朕不过是知道她的儿子犯了错,督促她改正罢了。” 皇帝示意江烛染坐下,身后季澜杉进来,垂首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却听江烛染道,“皇姐把暗卫借给臣,估计一夜的功夫,也从暗卫那里得知了不少事情。恕臣愚钝,敢问皇姐是否推敲出了此事另有隐情,所以派季大人扰乱臣的视线?” 皇帝默不作声,江烛染却没有闭嘴的意思,“还是说,皇姐正是得知此事牵连甚广,所以想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敷衍了事?” “江烛染,你好大的胆子!” 那桌案上的镇纸被扔在地上发出巨响,季澜杉向后退了两步,江烛染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皇帝是这天下之主,享受惯了万人之上的日子,理所应当觉得世人皆该尊敬她。 她甚至不知道江烛染哪来的胆子,来这儿指责她“敷衍了事”,半点儿委婉也没有。 “朕看你是从未把朕放在眼里,你既然知道朕不让你再查下去,就应该装聋作哑,而不是到这儿来和朕叫板!” 仅仅一夜过去,皇帝就从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变成了插手隐瞒,江烛染不得不怀疑皇帝知道了事情的内情。 依着之前皇帝对她的态度,江烛染推测皇帝与原主之间应该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皇帝心存愧疚,所以百般容忍桓王跋扈,但这容忍的限度有多少,愧疚的有效期能到什么时候,江烛染今日这才看出门道。 “皇姐,您为了庇护谁,才不得不插手此事?” 江烛染声音不急不缓,甚至没因为皇帝对怒斥变半分声调,活像是脖子上的脑袋是铁打的,半点儿不怕掉。 能让堂堂皇帝拉下脸面去逼着一个大臣指认自己的儿子,江烛染不信皇帝心里不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皇帝瞥一眼季澜杉,声音低了下来,“季爱卿先出去,朕有话与桓王说。” 季澜杉生怕自己听见些不该她听到的,得了命令赶忙退出去。 皇帝看着江烛染,沉声道“你就不怕朕剐了你的脑袋?” “臣怕不怕死,得看皇姐是顾及姐妹情谊,还是一心要包庇他人。” 说起来也有意思,她若是怕死,也来不到这个世界。 “朕若是不让你深究此事,你定然不肯。季家的小儿子确实下了药,朕逼着季澜杉去你那认罪,也并没有冤枉她。” 皇帝难得的解释了两句,看江烛染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她还没改要深究到底的主意。 “看在朕的面子上,你就当做此事是季家小儿子一人所为。朕,欠你颇多,今后还你。” 江烛染起身,站在殿中,规规矩矩作揖,“也请皇姐看在与臣多年姐妹情谊的面子上,让臣把事情弄明白,算臣欠皇姐的,臣今后,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烛染这话没开玩笑,她得到她想要的,今后一切便都好说,她若是得不到…… 江烛染视线盯着那皇袍一角,凤爪祥云,也不是认定了要哪个人能拥有。 皇帝盯着江烛染,许久开口道,“你也知道,他长得像凝焕,朕已经负了凝焕,曾经也对不起你,朕不能再负了他。” 江烛染脑子里正上演夺权大计,皇帝整这么一出,直接让江烛染愣在了原地。 她又不是原装的,她怎么知道凝焕是谁,还有皇帝的那个“他”是谁? 好端端一个天下之主,怎么还搞文艺浪漫,什么你我他的,直接说明白不好吗? 江烛染轻咳一声,心道她派江甲查了那么久原主与皇帝之间的事,都没查出来凝焕这号人物,但要联系皇帝说的,也不难猜测皇帝对原主的愧疚与这个凝焕有关。 “皇姐,臣如今只盼着替自己的夫郎找出罪魁祸首,以往之事,臣不愿再提。” 她什么都不知道,提什么呀。 江烛染拿出公司开早会的表情,一脸严肃,但是脑子里在疯狂打感叹号。 皇帝眼神瞬间变了,几步道走到江烛染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老八,凝焕他当初,当初可是先与你有的感情,你怎么能因为有了正君后就这么薄情!” 江烛染实在不知道原主在柳长浣之前还有个小情人,这事儿她可是一点都没查出来,此时的感叹号都能在她脑子里跑火车了。 “皇姐,臣当初,也没与凝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烛染的话只是试探,没料到皇帝反应更大了。 “你当初一眼就看上了凝焕,逼着他嫁给你做正君,若不是朕拦着,你还真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江烛染松了口气。 好,没上床,老娘现在这具身体还是干净的。 皇帝看了眼江烛染,“朕当初虽然横刀夺爱,对不住你,但朕,对凝焕的真心天地可鉴。如今凝焕不知所踪,朕所有的念想就只有赵氏,你便看在凝焕的面子上,放了赵氏如何?” 已知:皇帝和原主都喜欢凝焕。皇帝横刀夺爱,对原主心存愧疚,所以原主作死这么多年都还活着。凝焕不知所踪,皇帝因为凝焕宠爱皇贵君赵氏。 得出直接结论:赵氏是沈流烨被人下药的罪魁祸首,不过因为与凝焕有点关系,这才被皇帝包庇。 江烛染是今日才知道,这皇帝是个恋爱脑。 她当初问齐加蓝,她们穿来的这本书叫什么的时候,齐加蓝说什么来着? 对了,这玩意儿叫《霸道女皇爱上我》。 江烛染看了眼“霸道女皇”,心道自古设定不欺我。 好好一个皇帝,谈了恋爱之后怎么脑子没了呢? 江烛染笑道,“皇姐,您说,您是选择皇帝的威严,还是选择后宫美人?” 第102章 锁链 皇帝的威严和后宫美人,在皇帝看来一直都是并列关系。 皇帝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宠爱美人,就会丧失皇帝的威严。 “朕既要威严,也要朕的后宫。” 江烛染倒不意外她的选择。 成年人嘛,有点权有点钱,哪个不想拥有一切? “既然如此,那皇姐就应该严惩皇贵君赵氏,而不是包庇他的过错。” 江烛染道,“皇姐,站在凝焕的角度上讲,您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赵氏顶替了凝焕的位置,把本属于凝焕的恩宠反而给了赵氏,这是薄情之举。” 江烛染保留了一句“约等于渣女行径”。 “再者,天下之主,因为与后宫男子之情而错判是非黑白,颠倒事实真相,这非一朝天子所为。” 皇帝听了这话也没恼,自从江烛染辩论技术见长后,皇帝就发现了她比以前要更大胆,也更能说。 沈流烨被人下药的事牵扯到皇贵君,是皇帝最初并未料到的。要说她一点儿不生气,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与赵氏这么多年,皇帝心里也不知留了几分情谊。 她要保赵氏,但她先要保住的是自己的脸面。 而江烛染这个人,自从有了沈流烨这个正君后,就越来越不给她留面子了。 “老八,那你跟朕解释解释,你为了你那夫郎,要和朕这一朝天子对着干,又是什么道理?” “臣是忠臣啊,忠臣就应该尽职尽责,帮助皇姐趋利避害,远离小人蛊惑。” 就差把“赵氏是小人”这句话贴她脸上了。 皇帝扶额,深知有江烛染这么一个“忠臣”在,她想把这件事顺利隐瞒下去是多么的不可能。 “为了你那夫郎,与朕作对,值得吗?” 江烛染看着皇帝,“皇姐,臣也想知道,您为了一个凝焕的代替者,不惜损害自己的威严,值得吗?” 皇帝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吗? 江烛染看她是着了相了。 “臣告退。”江烛染不等皇帝让她出去,也没给皇帝再开口的机会。 御极殿外,季澜杉见江烛染出来,忙上前几步,欲言又止。 江烛染见她大有要进去的意思,轻声道,“季大人,走。” 这时候进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堂堂吏部尚书,遇到这种不得不背锅的事情也是慌了手脚。 江烛染没能劝皇帝收回她原有的打算,但这一趟进宫也不算毫无所获。 与季澜杉分道扬镳后,江烛染回了王府。 此时再去追究宫宴上发生的事无疑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点火,江烛染不打算这么张扬,但在此事上,皇帝有自己的主意,江烛染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小书房里,江烛染去信几封,动用些人脉去查凝焕这个人。 之前没查到皇帝与原主之间还有个凝焕作为桥梁,显然是皇帝有意让人抹去了痕迹。 现在知道了这么个人,再去查自然就有了方向。 赵氏贵为皇贵君,按理来说,江烛染的确不该也不想与他对上,但他好端端要找不痛快,江烛染也不可能因为皇帝拦着就停手。 江烛染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死都不怕,更不可能怕所谓的皇权。 她打算从凝焕与皇贵君赵氏之间的关系出发,一点点拔了赵氏的恩宠。 事情安排出去,江烛染难得觉得疲惫,又想起暗室里的沈流烨。 不知道他睡醒了没。 一墙之隔的暗室里,沈流烨的确早已睡醒,但是因为江烛染之前的出现,让沈流烨对这间暗室并没有什么排斥心理。 反而是在江烛染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流烨一门心思地提着琉璃灯找暗室里的另一间房间。 江烛染进来的时候,恰巧看见沈流烨站在伸缩梯上,一脸认真的看着屋顶。 暗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沈流烨望过去,原本想要借着门外的布局判断这暗室所在的地方,奈何江烛染动作够快,只给他留下一束光。 沈流烨撇嘴,他就不信江烛染这不是在关着他。 “妻主打算把我藏在这儿多久?” 江烛染伸手扶着沈流烨,让他从伸缩梯上下来,“等过几日,解决了宫宴的事,确保你安全之后。” 沈流烨不知道江烛染所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但看江烛染的样子,像是生怕他出了差错。 “妻主,就算把我放出去,在王府,也没人能伤我。” 江烛染当然知道,但也仅限于她知道。 不给沈流烨说下去的机会,江烛染一把将沈流烨从伸缩梯上抱下来,把人放回床上。 沈流烨大概是不会明白江烛染把他关起来的心思从很久之前就有了,即便是知道了,也并不加以防备。 这也是江烛染敢明目张胆把沈流烨放进暗室的原因之一。 她自知沈流烨宫宴上被人下药的事成为激发她掌控欲的导火索,但丝毫不曾压制。 以至于眼下,看见沈流烨这般依旧信赖的模样,江烛染的恶劣心思更多了些。 “阿烨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拿起白玉床边的锁链,那链子通体是金色的,比寻常铁链要细很多,其上刻着花纹。 沈流烨早些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根锁链,就像现在没注意到江烛染的目光一样。 她看着沈流烨好奇的样子,将那锁链的一头手铐打开,扣到沈流烨白皙的手腕上。 手铐里嵌入了很厚一圈棉垫,并不硌手,反而十分柔软。 沈流烨看看手铐,再看看江烛染,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着送上另一只手。 等江烛染扣好手铐,沈流烨抬了抬两只手,并不沉重。 “妻主喜欢这个?” 琉璃灯的灯光并不耀眼,温和的光线映入沈流烨的眼底,将他的眼睛衬得像珍珠玛瑙。 江烛染摇头,她从前可没这种嗜好。 她揉了揉沈流烨的头,“你戴着很好看。” 沈流烨扬了扬手里的锁链,像是炫耀什么稀有的东西,“今日我戴了一次,妻主何时也能戴给我看看?” 还讲究一个公平。 江烛染笑道,“想看我戴?” 沈流烨点头,一点儿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妻主戴上,一定也很好看。” 江烛染没错过沈流烨那狡黠的微笑,知道他这是又有了什么小心思。 “好啊,那就阿烨戴一次,为妻戴一次。” 他想看,江烛染自然满足他。 不过—— 江烛染视线停留在沈流烨的手腕上,到时候,会让他哭出来。 第103章 失控 沈流烨以为那金链只是作为装饰用的物品,并没有半点防备。 等到江烛染拿了那首饰,真切演示给沈流烨那东西的用途,沈流烨终于察觉了江烛染的心思。 “妻主做这东西,分明是来捉弄我的。” 他瞪她,偏偏瞪不出什么气势,没来由的让人联想到小猫撒娇。 “这东西,怎么能是用来捉弄你的呢?阿烨在床上总想乱跑,这东西是用来改正阿烨的坏习惯的。” 江烛染给金链安上了一个看似“正经”的用途。 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 景色是需要自己寻找的,且需要江烛染耐心发掘。 沈流烨眼角晕开了泪。 江烛染看着她发掘的美景。 相得益彰。 她不过是恶劣心思多了些,在床上的这档子事,不过是添些趣味,还算不上捉弄。 沈流烨胸前的点丹纹样,是拇指盖大小的一朵梅花。 江烛染最初见到这花时就爱不释手,至今仍是如此。 要说敏感,沈流烨的四肢百骸要比他本人敏感得多,且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欲拒还迎的意思。 沈流烨以为江烛染又要变着法子的折腾他,却不料江烛染只是把他从头到尾摸了个遍。 “妻主?”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不明白她这要做不做的样子是要闹哪般。 更何况他的双手还被锁着高举过头顶。 “宫宴的事,季万珩动了手脚,估计是被皇贵君借了机会当刀使。” 江烛染突然说起宫宴的事,极大程度吸引了沈流烨的注意,沈流烨也就下意识忽略了自己不着寸缕的境况。 江烛染指尖抚过他的脚踝,看他反应不及以往敏感,知道这是注意力转移的结果。 她笑道“皇帝因为一个叫凝焕的人,企图包庇皇贵君,让季家小儿子来顶罪。” “唔,妻主,别——太痒了”沈流烨侧过身子,想要从魔爪的掌控下逃出来,反而被江烛染拍了一下。 “啪” 不轻不重的一下,惹得沈流烨涨红着脸不敢动弹。 “皇贵君怕是想要借着宫宴的机会,让你出丑,好抹黑你这桓王夫的名誉。” 江烛染手上动作不停。 沈流烨一脚踩在江烛染的手上,让她把手拿开。 “他想让赵氏的人进桓王府,还想让他赵氏的人成为桓王夫,对吗?” 江烛染点头,“这么明显的目的,阿烨能猜到,我能猜到,阿烨说,皇帝能不能猜到?” 皇帝当然也知道。 但奈何她不想动皇贵君,江烛染只能再当一次恶人,逼着她不得不动。 人这种生物很是复杂,毫无势力时,会被人当做砧板上的鱼肉欺负,而有了势力,却又不得不防止旁人动什么歪心思。 总之,都是不得安宁。 “妻主,你身边的位置,只会留给我,对吗?” 沈流烨像个成了精的狐狸,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柔软的肚皮,最能让人心软,也知道江烛染心疼他,所以有了恃宠而骄的资本。 江烛染明白他话里有话,也不介意他因王府后宅的主子只他一人而得意,“谁能越过我们阿烨去呢?” 她手掌抓住沈流烨的小腿,放在唇边轻吻。 宝贝是因为世间罕见,所以才被称之为“宝贝”。 如果自己周围都是宝贝,那最初找到的那一个,也就失去了“宝贝”的价值。 “但是阿烨,总要给我些好处,让我舍不得旁人欺负了你去,你说是不是?” 冰肌玉骨在手,又当的什么圣贤人?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沈流烨也一改之前的羞涩,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妻主疼我。“ 发烧刚退,算不得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但沈流烨很是放松,戴着金链的手,迎向江烛染,像是要她抱。 “宫宴那晚,我本想着带你去看烟花,结果被那糟心事耽搁了,今夜补给你可好?” 江烛染把这块又软又白的甜糕抱进怀里,还不忘了桎梏住他的双手。 “好。”沈流烨以往对过年没什么期待,自然也没什么仪式感。 他没想过原来那晚还错过了一场烟花,觉得遗憾的同时,又高兴江烛染能给他弥补回来。 被人放在心尖儿上的滋味太好了,沈流烨眸光潋滟,绯红的唇角印上江烛染脸侧。 江烛染看他这副蛊惑人心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怎么了?”她问道。 沈流烨抬起头,浅笑着道“妻主可要记得,不能再娶旁人了。”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只能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江烛染没有回答他,指尖陷入他的发丝,“好”。 她之前,就打算让沈流烨哭一次,想看他眼尾发红的样子。 现在正是好时候。 江烛染难得不务正业一次,所以折腾的也格外过火。暗室里分不清时间流逝了多少,江烛染只记得沈流烨的金链换到了她的手上。 上一秒得意的人下一秒便哭出了声,那感觉美妙极了。 直到沈流烨终于“愿赌服输”,哀怨地喊出一连声的“妻主”。 那漂亮至极的首饰在灯光下闪现着光泽,伴随着沈流烨的轻哼,首饰的脆响,一切都十分美妙。 江烛染心满意足了。 当然,她心满意足的后果,是沈流烨在昏睡中再次发起了烧。 江烛染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沈流烨面前成了最大的败笔。 趁着沈流烨昏睡的时候,江烛染把他抱回了揽芳阁的寝室。 没人知道王府的两位主子整整一天去了哪,只知道他们的王夫体弱,又生病了。 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王府医师没忍住脾气,翻来覆去就说一句话,“王爷还是年轻啊,太冲动……” 江烛染知道自己忒不是个人,但沈流烨发烧还是要治的。 医师想说她“禽兽”她大概也能猜到,不过碍于桓王的身份,最终还是嘴下留情,给江烛染留了几分面子。 临走时,医师低声道“王夫如今的身子,尚且不是有孕的好时候,王爷三思而后行,才是上上策。” 第104章 小心思 沈流烨见到一只金色的蟒蛇,那蟒蛇的蛇信子不停拂过他的手腕,蛇身紧紧缠住他的双手。 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脚,他想挣脱开,却听到那蟒蛇口吐人言。 “阿烨好乖……” 沈流烨意识到自己在梦里。 他睁开了眼。 头顶的纱帐、身上的锦被,无不昭示着他已经回到了揽芳阁的寝室。 沈流烨坐起身,觉得全身都被人拆了一遍,连嗓子都有些干痒。 “主子,您可算醒了。” 屏宣手里头捧着药碗,笑嘻嘻的凑到沈流烨跟前,“咱们王爷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您瞧瞧,这都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沈流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道他“什么都敢说。” 沈流烨对身边伺候的人立的规矩比旁的做事的人多,对他们也更亲近,屏宣又爱说,看着沈流烨这副样子,嘴上更是管不住。 “主子您是不知道,那老医师从咱们院子里出去的时候,可是愁的直摇头呢,说让咱们给您补补身子。” 屏宣不知道医师和江烛染说了什么,但在这些家侍看来,主子得宠的表现,莫过于房事。 沈流烨穿着亵衣倚在迎枕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元气泄多了,看着有些憔悴。 药碗凑到嘴边,他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尽,眼巴巴去看屏宣手里的托盘。 屏宣把饴糖赶忙送过去。 江烛染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流烨拿了饴糖往嘴里放,可真是可怜得很。 再一想,沈流烨这病多半也是自己给折腾起来的,摸了摸鼻尖,江烛染走了过去。 “阿烨”。 沈流烨看她一眼,扭过头去,“妻主还想着来看看我呢?饶是我百般求饶,妻主当时可都没放了我。” 屏宣悄悄退了出去,门合上,屋里头两人对坐。 江烛染也知道自己过分,低声哄道,“是我的错,为妻给夫郎赔个不是。” 江烛染把自己的肩膀当枕头让沈流烨倚着,伸手拢了拢他的头发。 “但这也不全是为妻的过错,阿烨说你戴一次链子,为妻戴一次——我可是照着做的呀。” 沈流烨后悔极了自己当初说的话,也低估了江烛染歪曲事实的本事。 “亏得我信任妻主,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今日是戴链子,过几日,怕不是要把我绑起来了。” 这话江烛染可不敢接。 毕竟她是真想过把沈流烨全身绑起来是什么滋味儿。 不过也只是想想。要真是做了…… 江烛染对上他带着不满的眼神,“为妻不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的,阿烨放心。” 沈流烨是一万个不放心。 但架不住他的肚子已经在哀嚎,也就任由江烛染给他穿衣整理,两人桌案前坐好,饭菜摆上了桌。 原本年节该吃点好的,但不论从哪方面看,沈流烨都吃不得大鱼大肉。 往常要是见不着荤菜,江烛染定然是吃不饱饭,但看着沈流烨,这素菜吃着也有滋有味。 沈流烨吃饭细嚼慢咽,等一顿饭下肚,沈流烨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屏宣这时候进来,只道,“王爷,按您之前的吩咐,东西都准备好了。” 沈流烨不明所以,只看那屏宣一脸喜色,也不知道江烛染是准备了什么。 江烛染把裘衣拿来给沈流烨,把人裹成粽子,这才带出了门。 “说好的让你看烟花,为妻可不曾食言。” 沈流烨神色柔和,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到江烛染的手心里,终于感觉到些许过年的喜庆意味。 府里挂起了红灯笼,见着江烛染与沈流烨,皆是一脸喜色的上前说句吉祥话。 江烛染把手里准备的金馃子交给沈流烨,“逢年过节的好日子,咱们府上的人可就等着领赏呢。” 沈流烨也不吝啬,一道走过去,每个人手里都能得上一两个,剩下的那些更是交给了枳夏和屏宣,让他们两个人拿着那些金馃子赏到府里各处去。 屏宣是个机灵的,行了个万福,道了句“祝两位主子白头偕老。” 彼时爆竹声起,夜幕里染上一层彩色,烟花散开的瞬间,沈流烨也给江烛染说了句吉祥话。 “愿妻主,长命百岁。” 江烛染笑道,“为妻可没有什么能赏给夫郎的,便许给夫郎,与为妻举案齐眉。” 那烟花江烛染让人用了些心思,前几个都是彩花,后几个便是烟花攒在一起形成的文字。 不过是“平安喜乐”一类的字样,沈流烨却很是高兴。 去年,他嫁入王府,受过蹉跎,但眼前这个人来了,他就像是换了人生。 也不枉他度过这二十余个春秋。 江烛染握住他的手,那双手不算暖和,但终于有了些热意。 “等宫宴上的事解决了,阿烨就要准备学凫水了。” 沈流烨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如此不解风情。 “妻主就一定要在此时说这个?” 江烛染却丝毫没有扰了别人兴致的自觉,“趁着阿烨心情不错,不如早些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也免得时日长了,我与阿烨都忘了。” “这皇都里的人呐,各有各的主意,也各自藏着各自的心思,我与阿烨,便是时时都得防着,多一项防身的本事,就多一分安全,不是吗?” 沈流烨也知道江烛染的担忧,但又提出了条件,“不如妻主先告诉我,那暗室在哪,我再去学凫水。” 沈流烨可还记得江烛染说过的话,要是他能找到第二间暗室,就能提任何一个要求。 但他睡着的时候,丝毫不知道江烛染从哪把他抱出来的。 要想找到第二间暗室,得先知道暗室的具体位置。 他想要和江烛染做个等价交换,但江烛染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所有东西,自己发现要比别人告知答案有趣得多,阿烨应该享受找寻暗室的过程,而不是借此机会想要不劳而获,不是吗?” 沈流烨像极了她上辈子初入商圈的时候,迫切想要取得些成果,也迫切想要站在对等的交易面和人商谈。 但往往,越迫切才越容易让别人抓住把柄。 沈流烨不明白江烛染看着他的目光为什么那么专注,但自知被她这样盯着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等他想要换一种方式时,江烛染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阿烨若是当真不愿意学凫水,为妻也不勉强。只是,初春时节若去游玩,我可是断然不敢带着阿烨的。” 是明晃晃的威胁。 每当江烛染想出什么让他无可奈何的主意的时候,沈流烨就觉得,自己像是黑心店主家的伙计。 把自己卖了,还要笑着替别人数银子。 他当初上了江烛染的“贼船”,如今是再也下不来了。 “我学便是了。” 妥协的十分迅速。 江烛染不知道的是,表面上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沈流烨,心里正盘算着,怎么给江烛染添一份挫败感。 第105章 双向捕捉 鉴于江烛染在年节里和沈流烨提起学凫水的事,沈流烨那许久未冒头的叛逆心理难得被引了起来。 江烛染最近只觉得自家夫郎越来越乖巧、懂事、温润、优雅,却不知道沈流烨在她每日上早朝的功夫,暗戳戳派人去找暗室。 直到这日阳光大好,江烛染下了早朝回到王府,没见到沈流烨,这才感到奇怪。 揽芳阁里,小侍们各司其职,对他们的主子的踪迹并不在意,甚至很是坦荡的回江烛染一句“奴并不知晓王夫去了哪。” 江烛染这时若是再看不出——这群人是听了沈流烨的命令行事,那就白瞎了她这么多年揣度人心的本事。 让人叫来揽芳阁管事的枳夏和屏宣,江烛染问道“你们主子离开前,可曾吩咐了什么?” 枳夏行事稳重,经过沈流烨亲自教导,对王府里的事务上手很快,要是安排差事,沈流烨也习惯于任用他和颇为机灵的屏宣。 枳夏只老老实实答道“主子今儿只说要出去转转,让我们自行做事,并没有说别的。” 屏宣笑嘻嘻道,“王爷,这王府这么多人在呢,我们主子说不定是去哪逛了,您莫要担心。” 江烛染当初把屏宣调到沈流烨身边,为的也是这人头脑灵活、嘴又巧,有本事又有眼力见儿的用着也顺手。 这才让他跟了沈流烨。 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屏宣就成了沈流烨身边第一忠心的,连点话头都不给江烛染透露,只在她面前打马虎眼儿。 江烛染冷哼道,“一个两个的,都知道瞒着本王了,倒让你们主子娇纵了你们。” 虽是这么说着,却也不罚他们,只管自己出去找人。 枳夏和屏宣见江烛染自行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偷乐着对视一眼,彼此小声嘀咕着办事去了。 江烛染出了揽芳阁的门,顿住脚步,想到沈流烨平日里也不爱往外跑,自然不可能是出去了还没回来。 再者,其他地方幽静,照着沈流烨的习性,虽然喜静,却也会等她早朝回来后二人一同在一个地方做事。 今日这出失踪,更像故意引着她找人。 她又折回揽芳阁,一路去了小书房。 前些日子,沈流烨对那暗室的兴趣很大,近几日倒是不怎么提了。 江烛染想到整个揽芳阁,若说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还真就只有暗室那一处,当即觉得十分合理。 小书房里,江烛染走到书架前,从最底下一层拿出一本书,伸手在那空出来的地方按了一下。 “咔哒” 看着严丝合缝的墙壁露出一条缝隙,江烛染上前打开暗室的门,走了进去。 琉璃灯不在桌子上,白玉床上没人。 那副沈流烨专用的锁链也消失了。 江烛染笑了笑,抬头看向屋子顶部。 伸缩梯被打开,挂钩挂好,暗室顶部从左往右数,带着暗纹的第二个格子,用力按下去。 头顶正上方,一块木板自动掀起。 “阿烨,为妻来找你了。” 她知道沈流烨一定是找到了暗室的位置。 也知道以沈流烨的脾气性格,不可能对唾手可得的第二间屋子的入口位置置之不理。 锁链声在黑暗里响起。 江烛染摸到壁台上放着的琉璃灯。 光亮在这间并不大的暗室里亮起的时候,江烛染的视线转向床上。 这张床比楼下那间暗室的床更大,花纹雕刻的也更精致。 但最引人注目的当然不是那张床,而是床上的人。 要让江烛染评价沈流烨最美的时候,那大概就是在床上。 沈流烨独有的风情,都是江烛染的心头好。 而在那方寸之间,沈流烨对江烛染的蛊惑力最大。 “妻主就只是看着吗?” 那金色的锁链发出琐碎的声响。 沈流烨身上的绯色纱衣映衬着那身冰肌玉骨,端的是无边旖旎。 他向来会给自己制造机会,知道什么时候把握什么样的分寸。 就好比那含粉露玉的纱衣,知道什么地方该遮住,什么地方该明晃晃的诱着人往那儿看。 “阿烨怎么想起穿这个?” 回答她的是那双白皙的手,一点一点环上她的脖子。 “妻主把这东西放在那儿,不就是打算让我穿上的。” 这件纱衣原本放在床角。 的确是为沈流烨准备的,但并非这么快就让他穿上。 沈流烨很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知道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这也就导致江烛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肉摆在眼前了,甚至还自己把香味儿放在她鼻子边上让她细闻。 吃了,这肉遭罪。 不吃,她遭罪。 沈流烨这块白嫩的肉可毫无察觉江烛染的心理活动。 他只想着勾着江烛染动了心思,再让她尝尝吃不到干着急的滋味儿。 奈何江烛染始终没动。 甚至还扯过一旁的薄被给他盖上了。 “妻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不爱了? 江烛染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知道沈流烨这是又想了一肚子坏水儿等她上钩呢。 遂叹了口气,抓住人狠狠啃了两口。 “医师说了,你体弱,经不住,得歇着,慢慢养。” 一句话,江烛染说的艰难。 沈流烨快把“委屈”这两个字摆在脸上了。 只觉得自己花费这些时日折腾,结果闹了个大红脸。 他背过身去,这次是真的郁闷了。 江烛染忍了又忍,最后在“吃”与“不吃”折中出一条办法,正打算实行的时候,却见沈流烨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连着链子的手铐。 “咔” 一对手铐别到了自己手上。 江烛染挑眉,看着分分钟变脸的沈流烨。“怎么?” 沈流烨指尖点了点手铐,“虽然过程出了些差错,但结果还是可以挽救的。” 他自以为拿下了江烛染,想要平等讨论一番学凫水的事情,却忽视了江烛染瞬间变得贪婪的视线。 第106章 揽结幽芳 “阿烨,把这东西拿下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动作像束手就擒的犯人,话语却平稳柔和得很。 沈流烨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成王败寇,妻主,你现在,可是我的战利品。” 江烛染站起身,虽然双手被锁着,但腿脚十分灵活。 沈流烨迫不得已,被他的“战利品”抵在了床榻上。 江烛染的呼吸灼热的像七月骄阳,烫的沈流烨脸颊绯红。 她凑到沈流烨耳边,轻声道“阿烨不肯放开我,那就只好让你受些罪了。” 当商人讲究的是利益为上,江烛染不可能放着沈流烨白白占了上风。 沈流烨得到了短暂的胜利,江烛染得到了又一个让沈流烨面红耳赤的机会。 他这才发现,铐住江烛染的一双手并不算什么,因为她能做的事并不限于那双手上。 沈流烨呼吸急促,江烛染松开他的唇,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放开我,或者不放,阿烨,你来选。” 江烛染笑着起身,但腿非但没有挪开,还往上移了移。 沈流烨闷哼一声,侧头捂住双眼,“给你开开就是了。” 他等着,找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咔哒” 手铐解开,落在地板上。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像欣赏飞雪红梅,又像融入一场美梦。 “昔日王府有一人,恃宠生娇,为逃避凫水,竟然虐待妻主,阿烨,你说这人该怎么罚?” 沈流烨抿着唇,“这人许是体弱,经不得凫水练习的,本就不该罚。” 瞧那堂下的“犯人”多么可怜,眉眼间都带着委屈,还企图让判官包庇一二。 判官当自己是铁石心肠,把犯人押在堂下,打了他腰下几寸的地方。 那犯人口不择言,说了句“流氓”,惹得判官堵上了他的嘴。 良久,那犯人得到了说话的权利,却被判官警告了不得胡言。 “沈氏犯人,这凫水,你是练还是不练?” 沉默片刻,沈氏犯人唤了声“好妻主”,算是认了输。 沈流烨只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遂劝自己“隐忍”、“蛰伏”,不然今日这嘴又要肿了,腰下几寸之处也免不了“酷刑”。 江烛染看着他颇为乖巧的样子,心道这猫偶尔也会有想要亮爪子的时候。 虽然调皮了些,但还是很讨喜的。 琉璃灯拿在手上,江烛染等沈流烨换好衣裳,转身要带他下楼,却被沈流烨拽住了袖子。 “怎么了?” 江烛染伸手摸了把他的额头,确定他不是因为方才穿的少而着凉难受了。 “妻主放在一楼的画筒,我上来时看了。” 沈流烨借着琉璃灯的光,看着江烛染的背影,“画的很逼真。” “那东西叫素描”,江烛染不是绘画专业的,为了把沈流烨的容貌一比一还原在纸上,下了不少功夫。 她原本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沈流烨看了也无妨。 “对那幅画感兴趣?” 沈流烨却道,“想学”。 是打着拜师学艺的心思,所以才提起这个话题。 就像一个人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事物,所以想要接触一下一样。 沈流烨则是存着更多心思,想把江烛染也画在画上。 最好就画在江烛染画好的那张纸上,纸上有“沈流烨”,也要添上一个“江烛染”。 “等有时间,我让齐加蓝再多做几个铅笔,素描要用专用的铅笔画才行。” 齐加蓝可不知道她的老板在谈情说爱的时候还能想着她。 大概知道了会“感恩戴德”一番。 暗室一楼,那画筒里还放着其他几张画。 画上无一不是沈流烨,也就导致沈流烨再次看到这几张画后,短暂的忘记了方才和江烛染的“斗争”。 沈流烨欣赏江烛染的画作,满脑子想的是“都是我,满意。” 而江烛染欣赏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想的却是那些不得用语言描述的场景。 画下来大概会很有吸引力。 但那样就得把画藏好,若是让沈流烨看到,怕是真的要和她黑脸了。 江烛染看着灯光里的沈流烨,没来由的想要把人抱起来狠亲几下子。 大概会换回来沈流烨逞强似的回吻,或者是一句轻声呢喃。 “妻主,你在听我说话吗?” 沈流烨第一次见江烛染走神。 “抱歉,阿烨再说一遍。” 带着哄人的意味。 沈流烨对江烛染没有认真倾听的不满消下去大半。 “我在问妻主,为何右下角的印章带有八月初一的字样。” 印章大多刻名号或是箴言一类的字样,沈流烨这是第一次见印章上刻年月的。 江烛染笑道,“八月初一,我的生辰。” 她怕自己忘了过去,所以刻了自己的生辰,与画有沈流烨的画作放在一处,看起来十分和谐。 沈流烨却是叹了口气,“妻主的生辰,已经过去了。” 转年便是初春,一年伊始,要在轮转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再到江烛染的生辰。 江烛染揉了揉他的头,“不过是当做纪念,你妻主我这么大的人了,已经许久不过生辰了。” 上辈子的生日,她都是在加班中度过的。 可怜了上辈子劳碌命,临了被个货车撞到这儿来,才让她过上了有男朋友的日子。 江烛染可怜自己上辈子没男朋友,沈流烨却可怜她没过成上一个生日。 “今年的生辰,妻主要大办。” 他甚至开始规划今年的生辰该准备些什么。 “好,那就劳烦夫郎,为我操办着。” 每当牵扯到王府事务的时候,沈流烨不自然就带上了当家正君的气势。 江烛染看他这样子,估计是把这生辰当做年度大事了,回头她还要提醒揽芳阁的人,把他们主子盯好了,免得让他操劳过度。 江烛染却也不想拦着他。 宫宴一事尚且未解决,朝堂之上最近暗流涌动,很不安稳。 王府的事能够极大程度吸引沈流烨的注意力,也能减轻沈流烨对她在朝堂上的事情的担心。 甚至当初让沈流烨自己找暗室的位置,也是为了让他把注意力更多留在王府。 沈流烨谈起江烛染的生辰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江烛染点了点他额角,成功吸引了沈流烨的视线。 “妻主想说什么?” 江烛染让他面朝墙站好,举着琉璃灯,让他抬头看墙面上方。 灯光下,原本漆黑的地方闪烁起莹莹亮光。 那大概是个牌匾的模样,上题“揽芳阁”三个大字。 沈流烨看到一旁的四个小字。 “揽结幽芳”,沈流烨念出声,知道揽芳阁来源于此。 江烛染心里念道,“欲与吾夫饮云泉”。 后半句她没题上去。 她对沈流烨的所有贪念,她心知肚明。 第107章 演戏 自那日之后,沈流烨忙于为之后的生辰宴做准备,尽管离江烛染的生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江烛染老神在在的上朝,每日朝堂和王府两点一线,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不曾变过。 这也一度让皇帝怀疑御极殿那次争论,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自己的臆想。 江烛染不是很疼她家的小夫郎吗?怎么之前还闹着要个说法,现在却对此事只字不提了? 殊不知江烛染已经在江甲那里得到了第一手情报。 那是一张凝焕的画像。 江烛染看到那张画像的时候,终于知道凝焕和皇贵君之间有什么联系了——两者眉眼间的相似度很高。 江甲回禀道“按照王爷的吩咐,奴几个在南街回柳巷查到了凝焕此人的消息。” “那巷子里住着家老屠户,说六七年前有个乐坊的乐师叫凝焕,就住在回柳巷最头上那一家,他家里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爹也没旁人。” “奴去了那屠户说的乐坊,许是有人故意隐瞒,知道凝焕此人的老乐师都被调走了。这张画是奴在一个画师手里买来的。当年音鸣乐坊红极一时,那画师是亲手为凝焕画像的人。” “画师还说,当日见到乐师凝焕,闻琴音而欣喜,又见他气质绝佳,所以才画了这幅画像。” 那凝焕相貌不俗,能让画师留下一幅画实在正常。 倒是皇帝,大概也没想到她的白月光在坊间还留存有画像。 有了画像,自然就有了新的线索。 江烛染也不怕这画像上的凝焕并非皇帝的白月光凝焕,毕竟,这整个皇都能和皇贵君面容相似的也找不到几人。 “凝焕当年失踪的原因,你可曾查明?” 江甲垂首,声音略带惭愧,“那凝焕当年走的匆忙,几乎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柳巷的老屠户和乐坊的人回答一致,皆是此人不辞而别,杳无踪迹。奴等几人找遍了皇都,再没查到有关凝焕的消息。” 按照皇帝所说的,原主先与凝焕产生了感情,继而皇帝又认识了凝焕,半道截胡,与凝焕有了关系。 之后原主断了对凝焕的念想,又另有了柳长浣这个新欢。 彼时皇帝与凝焕的感情进展到了哪一步? 依照皇帝的性子,断然不可能放任一个她喜欢的人在宫外当乐师,大概还会让凝焕进宫。 凝焕肯进宫吗? 他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爹,他进了宫门,他爹的存活便成了问题。 倘若皇帝准许凝焕带着生父进宫,凝焕忧虑的恐怕还有这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乐师,怕是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聪明的,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与皇帝有了感情,而皇帝非自己不可,就该进行取舍了。 显然,凝焕舍了皇宫的高墙大院,离开了皇都。 翰林院起居注上记载,皇帝于六年前出宫南巡过一次。四年前西巡,皇帝再次出宫。 也只有这两个时间段里,皇帝遇到凝焕的可能性最大。 而最有可能让两人产生感情的,无非是花前月下,奏乐烹茶。 江烛染思索片刻,决定亲自去音鸣乐坊看看。 当时的音鸣乐坊因为能出几个媲美宫廷乐师的名家,所以红极一时。 但几年过去,因为民间乐坊越来越多,才人辈出,音鸣乐坊也受到了冲击。 江烛染带着拂霜去乐坊时,为了防止招惹麻烦,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保证没人能认出来这人是桓王府的王爷。 音鸣乐坊门口,戴着翡翠首饰、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女人和她的小跟班走了进去,开口就道“叫最好的乐师来奏最好的乐曲。” “啪” 痦子女江烛染把一个金锭拍到桌子上,小跟班拂霜再后头做出十足的狗腿子样儿,“快去,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伺候着。” 那跑堂的伙计手里捧着金锭道了句“您二位楼上请,转头就去请掌柜的了。 楼上天字号房间,江烛染摁了摁脸上的“痦子”,往椅子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 掌柜的拿着个本子笑眯眯进来,先请了个礼,然后才道,“咱们这儿好听的曲子多了去了,不知道贵人您想听些什么曲儿?” 江烛染又拿出个金锭,丢进掌柜的怀里,“来你这儿是为了听些皇都少有的曲子,听闻你这儿堪比宫廷乐师,本姑娘这才来的这儿。你只管安排最好的乐师,曲子越少见越好听,赏银越多。” 只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掌柜的听见“赏银”两个字,再看这面相实在不咋地的女土豪穿的戴的都很讲究,心思一转就安排出了几个乐师,“您就瞧好。” 叫来的乐师坐在纱帐后头,江烛染桌前上了好茶,丝竹管弦声起,只道是仙人才能享受的乐宴。 江烛染仔细听着乐声,将这曲调和宫宴曲调对上了些。 一曲毕,江烛染扬声道,“后头奏曲儿的几位,都出来让本姑娘瞧瞧。” 纱帐后头安静了一瞬。 四个乐师走上前来。 江烛染坐在案前看那几人,穿青衣,配玉饰。不知道是不是在乐曲中浸染的久了,各自通身带着文人雅士的气质。 “都各自说说自己擅长的乐器。” 江烛染给拂霜使了个眼色,拂霜拿捏着对上谄媚对下冷酷的模样,扬声道,“咱们主子是难得的善人,表现的好了,自然有赏。” 这表现自然要在语言上下功夫。 江烛染把两三个金锭搁到桌案上,意思很明确,按照说的好坏论赏。 胆子大的乐师已经上前一步,道了个万福,“贵人,奴名冰涟,擅奏琴,咱们乐坊的大多琴曲儿,都有奴的演奏……” 直到最后一个乐师上前说完,江烛染颔首,“名字倒起的有趣,都是冰字辈打头,本姑娘好奇,这乐坊的乐师是按照什么取的名?” 冰涟垂首道,“回贵人的话,乐师的名字,是按照冬雪凝冰四字排的。” 拂霜适时开口道“主子,属下记得原来这音鸣乐坊的凝字辈有个很出名的乐师来着,似乎叫凝焕,您喜闻雅音,不若叫他来奏一曲。” 江烛染看向冰涟,“那就把你们这儿叫凝焕的乐师请出来。” 第108章 请君入瓮 屋子里几个乐师一脸疑惑,却是不知道有个叫凝焕的。 “贵人,这音鸣乐坊里,虽有着凝字辈的乐师,却没有叫凝焕的。” 他们都以为是这贵人的下属记错了人名,却不知道江烛染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既然没有叫凝焕的,那就叫凝字辈的出来看看。” 江烛染这么一说,几人都跪在了地上。 为首的冰涟俯首道,“贵人,可是不喜欢我等奏的曲子?奴几个还会别的,保证能有一二入耳的,您不妨再听听。” 乐师们按照出场的次数赚银子,更何况江烛染又是个趁银子的主,谁都不想把她让给旁人。 “不过是出来一趟,听个新奇罢了。也缺不了你们几人的银子,你们只管放心。” 那金锭一人得了一个,这才没人再劝江烛染,反而四人中最小的那个走了出去,把凝字辈的乐师都叫了过来。 倒也不多不少,正好四个人。 这四个凝字辈的明显比前头演奏的四个人年龄大些,脸上的笑像是镶上的,清一色的温婉派。 江烛染没先开口,而是让拂霜赏了他们一人几两银子。 见他们脸上带了喜意,这才开口道“本姑娘听人说你们凝字辈有个叫凝焕的奏曲很不错。” 江烛染停顿片刻,见四人里明显有一个猛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这才又道“原是本姑娘的属下记错了,不过既然把你们叫来了,那就也演奏一曲。” 方才抬头的那个人自以为不动声色,却不知江烛染从始至终打量着他。 一曲终了,江烛染又撒出去四个金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散财的贵人今日能让他们赚出一年的饭钱的时候,江烛染却摆手说道“今儿就奏到这儿,留下一个乐师,单独再奏些别的,若弹得好,本姑娘有重赏。” 像是要单独包下一个乐师,来专门奏曲的架势。 这份银子谁都想赚,彼此顾忌着,但又谁都不肯离开。 江烛染见没人动弹,遂抬手一指,“你留下,其余的人都出去。” 江烛染留下的那个,便是方才她提到凝焕时,抬头看她的乐师。 “本姑娘觉得你的琴弹得好听,所以留下你。你瞧着年岁也不是很大,怎的留在民间乐坊,不去宫廷试试?” 那人听了江烛染的话,很是欣喜,却又垂下头,“奴家里没银子,没办法打点,便是连宫廷的门都进不去。” 江烛染叹气道,“可怜这么好的才华,浪费在这俗世里。本姑娘却是惜才,你若是信得过,本姑娘给你指条明路,让你去宫廷当御用的乐师如何?” 她说的轻松,仿佛信手拈来的事。 “奴不敢劳烦贵人。” 虽然心动,却也不敢轻易答应。 “你不愿意,本姑娘也不逼着你,却是看你蹉跎在这儿,当真可惜。不若这样,你给本姑娘留个姓名,也不辜负了本姑娘的一番心意。” “奴名凝泽” “这却是乐坊里起的名字,你的本名呢?” “音鸣乐坊收的乐师大多都是没娘没爹的孩子从小教起的,奴没有旁的名字。” 却是奇了怪了,皇帝至今称呼的是凝焕在乐坊的名字,是他没有旁的名字,还是他隐瞒着自己的真实姓名并没有告诉皇帝? 凝焕可是有生父在世的,不应当只有当乐师时的“凝焕”这一个称呼,按照凝泽的说法,他应该有本名才对。 傻皇帝大概连个本名都没问出来,就让她的白月光跑了。 这么一想,这皇帝还有点可怜。 江烛染嘴角上扬,想到皇帝也尚且不知事情全貌,心情好了不少。 今日过后,江烛染又像个局外人一样,该上朝的时候上朝,该办差的时候办差。 不过空余时间,江烛染也派人给音鸣乐坊的凝泽送些银两,且要求这送银子的举动要大张旗鼓,弄得整个乐坊人尽皆知才好。 约莫半月过后,江烛染再次化成了痦子女的样子,带着拂霜大摇大摆去了音鸣乐坊。 音鸣乐坊自上次江烛染离开之后,所有乐师就都知道了有一个脸上长了大痦子的女人,有钱且爱花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送钱。 如今瞧见江烛染脸上的大痦子,伙计都知道这是财神来送银子了。 不等江烛染开口,伙计带着江烛染上楼去了天字号房间,转身立即去请掌柜的来了。 却是在这个空当,那凝泽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奴求贵人帮帮则个。” 之前尚且矜持的男子,如今已经学会了低声下气的求帮助。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上次那件,手里抱着琴,只是一张脸比上次憔悴了不少。 江烛染倒是不意外他来找自己,毕竟,她今日就是为了这个凝泽而来的。 “怎么,本姑娘上次要帮你离开这小地方你不答应,今儿又来求着本姑娘帮你了,你当本姑娘当真是泥人儿脾气呢。” 拂霜也上前道,“咱们主子最烦那没个眼力劲儿的,今儿主子是来听曲儿的,不是来帮人的,您也听句劝,别扰了咱主子的清净。” 那凝泽跪在下首,头磕在地上,“自打您那日单独留了奴弹奏,旁的乐师就总明里暗里的排挤于奴,奴被排挤怕了,遂来求您发发慈悲。” 人啊,最见不得的并非不相干的人比自己过得好。而是彼此熟识的人,一个发达了,另一个却还是在原地停步,时间久了,自然会感到不公平。 嫉妒。 这种情绪会让人失去理智,江烛染预料到当时把凝泽留下,然后频繁让人给他送银子表示自己的看重,而后会出现凝泽被排挤的情况。 想必这凝泽也并不懂得低调行事,只觉得自己受到贵人重视,所以行事越发不谨慎,这才受到了其他乐师的排挤。 毕竟一个原本在乐坊平平无奇的人,突然间有了天大的机缘,又怎么能不招人嫉妒呢? 放不下富贵生活,又丢不下脸面,这凝泽虽然孤高,却没有孤高到底,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江烛染算是这场戏的幕后黑手,但也只是推动了一步棋,剩下的,要看凝泽怎么走。 “你啊,不识好人心呐,本姑娘前些时候怎么说的来着?要你自己选择,你选了,受了排挤,今日又到本姑娘这儿来抱怨。莫不是,怨本姑娘看重你了?” 凝泽心里怨吗? 自然是怨的。 毕竟是江烛染先开口说要帮他的,毕竟是江烛染派人频繁给他送银子。 但他忘了是他自己选的不要江烛染帮助,却又在江烛染频频让人送银子的时候收下了那些雪花银。 如今怨也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凝泽低声道,“奴求您,看在您欣赏奴的琴艺的份儿上,帮帮奴。奴当牛做马,必定报答您。” 第109章 偶遇 包间外头,掌柜的匆忙进来,瞧见凝泽跪在地上,立马变了脸色。 “呦,这是怎么回事?贵人,莫不是小人这乐坊里的乐师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惹您生气了?” 掌柜的就怕把这花银子跟扔纸一样的有钱人给惹着,让这么个大客户跑了。 凝泽想开口解释,再看一眼江烛染,又低下头去。 江烛染注意到凝泽的视线,心道这时候学乖了,知道谨言慎行的好处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不值一提,今儿还是让他给本姑娘弹奏,银子少不了你乐坊的,你出去。”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马把手里的茶水放到桌上,“好嘞,贵人您歇着,小的退下了。” 江烛染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清香扑鼻。 茶叶比上次的还要好。 她笑了笑,只字不提方才的事,只道“别跪着了,起来弹个曲儿。” 没人花银子是来看别人苦着张脸的,凝泽也知道这道理。 这才强忍着心里的情绪起来,放好了琴,开始奏乐。 江烛染临窗坐着,耳朵里虽然也听着曲,但眼睛却看着窗外。 远远看见一个马车过来,不偏不倚,恰巧停在这音鸣乐坊的门口。 巧了,那马车上下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皇长女江北宴。 这人活的像个锯嘴葫芦,平日里最是安静,也很少往众人眼皮子底下钻,大多时候就只是站在局外。 或者说,看起来站在局外。 毕竟夺嫡这种事情,即便要做,也要做的合情合理,才能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江北宴明显比太女更沉得住气,所以也就更不起眼。 但也因如此,江烛染对她出现在这乐坊才更感到意外。 皇贵君在宫宴上做的事,她大概知道了。 不然,江烛染实在找不出她来这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民间乐坊的原因。 江烛染看了眼拂霜,“你过来瞧瞧,乐坊外是不是有卖些稀奇东西的?” 拂霜走过去,就着江烛染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正看到下了车,站在门口和人说话的皇长女江北宴。 “属下的错,竟是忘了给主子您带些稀奇玩意儿上来,属下这就下去看看,若是没有稀奇的,再给您仔细打听些别的小物件儿。” 江烛染点头,“去,本姑娘给你时间,不用担心本姑娘等急了而急着回来。” 曲毕,屋里只剩江烛染和凝泽二人。 江烛染见他又要跪下,开口止住他,“我若再提出帮你,你是应还是不应?” “奴答应。” 这次却是想也没想。 之前凝泽矜持着,也因为江烛染提到“凝焕”这个人而心生警惕,如今遭到排挤,却是连那点警惕心也丢了。 江烛染等的便是这一刻。 她招了招手,“上前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若是答得好了,帮你一次也未尝不可。” 却是刚开口要问,那掌柜的白着一张脸推门而入。 “贵,贵人啊,您看看能不能让凝泽先出去一趟,外头皇长女点名要见咱乐坊里凝字辈的几个人。” 见到是皇家的人来了,掌柜的已然吓傻了眼,但又顾及到江烛染这个有钱的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您看,要不让凝泽先出去一趟?” 江烛染摆了摆手,“这乐师我觉得不错,已经打算买下来了,人就不让你带去了。” 掌柜的愣住了。 难得见着财大气粗到要买下一个乐师的。 当下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高兴在又有大把的银子到手,为难在那边还在要凝字辈的乐师。 江烛染把一小袋银子丢进掌柜的手里,“你自去数数,看这些够不够买这位乐师的。” 乐师属于清宦,这些银子花出去,就相当于替凝泽赎了身。 掌柜的点过银子,知道这些买下一个乐师绰绰有余,遂又堆上笑脸。 却听江烛染道,“人我带走了,旁人若要见凝字辈的,你只管说只有这三个。其他的,便不必再说了。” 原是拿多了的银子当封口费,掌柜的刚扬起的笑意僵在脸上,“哎呦,贵人,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外头正要凝字辈的人,若要问起来,叫小人如何交代?” “不过是要听个曲儿,少那一个两个的,又有何妨?你若是个机灵的,就该拿了银子赶快走,让你乐坊里的人咬死了凝字辈就这三个人,你不说我不说,你乐坊的人不说,又有谁能知道?” 江烛染猜到江北宴是知道了什么,这才查到乐坊来的,她却断然不能把这点线索交到江北宴手里去。 只能委屈掌柜的上下打点了。 江烛染看她仍旧纠结,也不生气,“你要是觉得不妥,不若再把银子还回来,这乐师,本姑娘也不是非要不可?” 到手的银子再还回去,就好比在掌柜的身上割下一块儿肉,一张脸都扭曲起来。 “罢了,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您把人带走,小人去和外头那位交代了。” 江烛染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把凝泽带走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断了江北宴的消息来源,江烛染只得先把人买下来了。 前脚掌柜的刚走,后脚江烛染就起了身,“给你一柱香的功夫,去收拾你的家当,本姑娘既然答应帮你了,就好人做到底。” 凝泽并没有多想,只觉得从此便要飞黄腾达了,于是手脚麻利的去收拾东西。 江烛染静立片刻,就见拂霜进来。 她问道,“如何?” 拂霜低声道,“是为了查凝焕而来。” “她指明了要查凝焕?” “是” 也就是说,皇贵君赵氏甚至知道有凝焕此人的存在。 江北宴也的确是来替皇贵君办事的。 第110章 打探 江烛染带着凝泽离开乐坊,中途没有停顿,直接带人去了回柳巷。 “本姑娘在这处买了座宅子,地方不大,但离主街很近,你且在这儿住着。” 回柳巷的宅子价钱并不算高,江烛染自从打算引凝泽上钩后,便派人买下了这座院子。 但她派人买下后也没有动过这儿的布局,以至于这院里院外的模样与多年前一样,变动并不大。 一个一进一出的院子,对凝泽这样从小就住在乐坊和旁人挤一间屋子的人来说,算得上好住处了,但他并没有半分喜色,反而一双眼睛时不时瞥向对面的另一个院门。 他又看了看江烛染,面部肌肉都崩得僵直。 江烛染只当自己毫无察觉,“怎么,嫌本姑娘给你的院子小了,不乐意?” 凝泽却是抿着唇,半晌,小声道“奴可否求贵人,给奴换个住处?” 江烛染把人安排在这儿,也只是为了试探凝泽的反应。 但看他这样子,说不准真与凝焕有着过多的牵扯。 “你要换住处,总得给本姑娘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 凝泽道“对面那家,原先住着奴的一位朋友,但奴后来与他闹了矛盾,实在是触景生情,不想住在这地界儿。” 江烛染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来让我听听,到底什么矛盾,能让你这么厌恶这地方。” 凝泽却只道,“不过是奴与他的一些私人恩怨罢了。” 若真是与朋友产生龃龉,且心有厌恶,便不该是凝泽这般支支吾吾不肯多说的模样。 凝泽有所隐瞒是真,但与凝焕是朋友这事儿却还是尚有疑问。 江烛染打算借着凝泽的嘴,从另一个角度深挖凝焕这个人。 但显然凝焕这人身上迷惑重重,只能说当年皇帝看上的这个白月光,实在是小心谨慎得很。 江烛染看了眼拂霜。 “你呀,这脑子便是这般不灵光,咱们主子要听稀奇的故事,你就把你和你那朋友的故事讲一讲又有何妨?” 拂霜用话明里暗里敲打着他,“你如今离开乐坊,还不是咱们主子说了算,做人啊,要识时务。” 凝泽看江烛染没有让这个话题翻篇儿的意思,又想到自己如今还指望着江烛染给他谋个出路,一时间左右为难。 江烛染却开了金口,“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为难你。你且说说,能让你这样好脾气的乐师厌恶的,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单说一个人,自然不能只靠干瘪的一句“好”或者“不好”。 凝泽当真以为江烛染要听故事,便讲了他那位朋友的事。 “奴与他认识时,是他求着掌柜进的乐坊,我们乐坊那时候要求很严,要乐师唱弹俱佳。” “他弹奏尚可,但唱总是跑调,掌柜的起初不打算收他的,奈何他次次来乐坊,又是说他家里还有个老爹要养活,又是给掌柜送好东西。如此才留了下来。” “后来他在乐坊做了半年的光景,因为长相不错,很受人追捧,也因此红了些时日。他却是个踩高捧低的主,每次见着有钱的贵人,便巴上去,还多次抢了奴的场次……” 江烛染却打断他道,“听你这么说,你说的那人可算不上是个好的,怎么你还当他是朋友?” 凝泽停顿片刻,又道“奴不过是觉得,他活得也可怜罢了。” 倒是显得心善了。 江烛染像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难怪你不喜欢住在这儿,可是因为他一直在这巷子里住着?” “可不是……”凝泽住了话头,“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一直在这里住着的。” 江烛染看他一眼,见他回避视线,笑道,“你那朋友如今可还在乐坊?” 凝泽摇头,“很早之前就走了,他能让那些贵人答应娶了他入门,又怎么会一直待在乐坊当个不起眼的乐师。” 这话里还带着点儿不甘。 江烛染问道,“可还记得他姓甚名谁?要是以后他回来,你若是碰上他,岂不是不高兴?” 江烛染这话说得体贴,让人以为她真是在关心凝泽。 “他爹总是小焕小焕的叫他,谁又有那时间去知道他叫什么去?不过都领了个乐师的名号,彼此称呼着罢了。他远走高飞了,那乐坊里走的走散的散,奴留在那也不过徒劳罢了。” 凝焕却是伤春悲秋起来。 江烛染琢磨着凝泽的话,自知他说的未必全是真的,但若是凝焕的生父叫他小焕,至少可以确定他本人的名字里带个“焕”字。 如此,江烛染留下凝泽在回柳巷住下,并答应他尽快给他物色个去处,不让他在这里久住。 凝泽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回去的路上,江烛染和拂霜卸了脸上的妆扮,又步行了半条街,这才上了马车回了王府。 小书房里,沈流烨斜倚在迎枕上,手里拿着本书。 屋里头燃着暖炉,门窗皆是关着,沈流烨亵衣外只罩了件外衣,手腕上那串菩提手串色泽圆润,衬得皓腕如月。 江烛染一进门就看到美人卧榻看书的场景,没来由的放松下来。 “今日怎的在小书房里看书?” 沈流烨往日只窝在寝室里。 他笑意盈盈道,“这不是看着妻主扮丑多次,想着问问妻主的成果。” 江烛染乔装打扮去打听凝焕的事,沈流烨是知道的,且这几日,沈流烨也通过夫郎外交和户部尚书家的正君拉近了关系。 查人嘛,自然不可能自己闷头乱查,有了户部那边的帮忙,会容易很多。 “从凝泽那里得知,凝焕的原名里应当带个焕字。且今日我在乐坊见到了江北宴。” 沈流烨一顿,抬头看向江烛染,“怕不是,皇贵君那边也知道凝焕这个人,且因为宫宴上的事,他想要抹掉与凝焕有关的痕迹。” 江烛染点头,“就是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她的红玫瑰已经要对她的白月光下手了。” 想来也有意思,皇帝因为皇贵君长得像凝焕,所以宠爱他,那皇贵君呢? 是不是也借着自己像凝焕这一点,所以行事才有恃无恐? 江烛染把玩着沈流烨的手,思索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沈流烨却把注意力转移到江烛染那句“白月光”与“红玫瑰”上去了。 “妻主不若给我解释解释,何为红玫瑰,白月光又是何意?” 江烛染的话里明显含着另一层意思,沈流烨没听过,便觉得好奇。 江烛染指了指他,“你这样的,就是红玫瑰,也是白月光。” 说完,江烛染笑着摇了摇头。 沈流烨只当江烛染又在拿他开玩笑,却是不依不饶,“怎的这般应付我,妻主要说清楚,我这样的,怎么就是红玫瑰、白月光了?” 第111章 过渡 江烛染点了点他的额角,“除你之外,这王府里再没有旁人,你不是白月光、红玫瑰,又是什么?” 沈流烨看着江烛染,觉得这个回答甚是合他心意,也不执着于这两个词的含义了。 “前几日与户部尚书正君见面,听闻他的姑母在户部有个职位,若是妻主想要查凝焕,可以拜托他的姑母查上一查。” 江烛染的确是要借着户部的手查一查回柳巷几年前的住户名录,看看里面能不能找出凝焕的具体身份。 可惜凝焕的生父年老多病,并不经常出门,所以也很少有人了解他。若是能从凝焕的生父入手查起,应当会容易很多。 “阿烨既然做了准备,不如就先拜托他在户部查着名册,看有没有带焕字的住户,对外便只说要找一个远房亲戚。” 晌午,用过午膳,江烛染再一次去了大理寺。 宫宴上那次,被抓起来的几人把该说的都说了。 大理寺关起来的几人,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如今就剩下嘴硬的滕姑姑一人,死活不开口。 大理寺对待拒不开口的人,向来是直接用刑。 江烛染再次见到滕姑姑时,人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 看出来这些时日没少遭罪。 狱卒向江烛染回禀这几日的审问情况时也很是无奈,只道这人宁愿挨打也不开口。 原本,他若是铁了心不说,江烛染也很难在他这儿找到线索。 但如今皇帝为了保住皇贵君不惜亲自撒谎,却反而帮江烛染省了不少时间。 她站在牢房外,只道“就连皇贵君都难逃一劫,你这般嘴硬又有什么意思?” 被吊在木桩上的滕姑姑时隔多日,终于开了口“与皇贵君,无关。” 声音嘶哑且带着气音,让人觉得他命不久矣。 江烛染笑了笑。 “看你这反应,宫宴下药的事,皇贵君就是幕后主使了。” “桓王爷,你没有证据,不能栽赃……” “唉,这哪能算得上栽赃呢?不过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罢了,滕姑姑,你说是不是?” 滕姑姑被关在牢里,自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也就更不会知道,皇帝那出不打自招,让江烛染直接知道了罪魁祸首。 “罢了,本王不欲为难你,瞧你这忠心为主的样子,估计也是说不出什么。本王心善,给你个回去见你主子的机会。今日起,滕姑姑,你被释放了。” 被吊在木桩上的人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江烛染让人把他放出来,都没有回过神来。 拂霜也没看明白江烛染把人放了是什么意思,“王爷就这么把人放了?” 江烛染看她一眼,“不但要把他放了,还要放回宫里去。不但要放回宫里,还要让人把他送到皇贵君那里去。” 拂霜,“……” 这怕不是存了心要把滕姑姑放回去膈应人的。 毕竟,大理寺关着的犯人,明晃晃送到皇贵君那去,可不就是在告诉别人,宫宴上的事是皇贵君派人做的。 季万珩算是运气好的,江烛染没先拿他开刀,但看这架势—— 拂霜想着,自家王爷这是不把事情搞大了心里不舒坦。 江烛染却没抱着搞事情的心态放人,而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皇贵君那搞得焦头烂额,也给他找点儿事情做。 且江烛染甚至算着时日,她想看看,从把滕姑姑“送回”皇贵君那之后,皇帝要第几日来找她。 果不其然,休沐前一日早朝,江烛染刚要走,就被福来叫住请去了御极殿。 不过今日殿里不只江烛染和皇帝,还坐着个皇贵君。 皇帝坐在主位上,脸上的怒气藏都藏不住。 “皇贵君说,你把滕姑姑送到他那里去了,可是真的?” 江烛染答道“确有此事。” 且距她把人送去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赵氏把这事儿憋了这么久,也确实很可以了。 皇帝不给江烛染赐座,江烛染也就站着,且丝毫没有被叫来训话的惊慌感。 “人是皇贵君的人,臣之前忙于朝事,忘了把他送回来了,实在是臣的不对。” 皇贵君还是温婉端庄的做派,“王爷这话说的,滕姑姑管御花园的事,与本君有何关系?” 江烛染并不搭这话茬,而是看向皇帝,“皇姐,人是不是皇贵君的,您心里也清楚,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也知道,臣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臣的夫郎受了委屈,臣不能不管,这事儿,臣得讨个交代。” 一个两个都是明白人儿,又何必做戏到这份儿上。 江烛染不清楚皇帝的心现在是在凝焕身上,还是在皇贵君身上。 但若是皇帝自己都不清楚,江烛染也不介意逼她二选一。 皇帝想坐享齐人之福? 江烛染可不给她这个机会。 “老八,朕许给你夫郎异姓郡王的身份,宫宴之事,你不再追究,如何?” 能舍得交出一个异姓郡王的身份做补偿,确实是很不错了。 若是只江烛染一人利益受损,她说不定真的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但直接受害人毕竟是沈流烨,即便给沈流烨这个异姓郡王的身份,他恐怕也开心不起来。 一块郡王封地,一个名号,远远弥补不上沈流烨在宫宴上差点出丑的事情。 江烛染也不打算卖关子,且因为皇贵君赵氏也在,她甚至把话说的更加直白。 “皇姐,您还记得您当初的心悦之人究竟是谁吗?您这么多年没找到凝焕,就没考虑过,兴许还有别的原因?” 第112章 再查 江烛染的话很直白的告诉皇帝,她怀疑凝焕的失踪与皇贵君离不开关系。 换个角度而言,凝焕当初即便是自己主动离开,也不可能走的毫无痕迹。 皇帝当年派人找过凝焕,甚至因为没找到人而觉得是他在躲着她。 但凝焕再怎么谨慎,也终归是个平民,怎么能做到走的悄无声息的呢? 皇帝怀疑过吗? 江烛染看着皇帝,像是局外人看一个被圈在局内的傻子。 所以说,谈恋爱这种东西,不要总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自己周围的人都干净的像张白纸,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至少,皇帝没看明白皇贵君,甚至也没看明白凝焕。 皇贵君又怎么会听不出江烛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碰了碰皇帝的袖口。 抱怨似的,瞥一眼江烛染。 皇帝看他的动作,佯怒道“桓王,话不能乱说。” “还有,这滕姑姑罪证还不确定,只凭猜测判断他有罪无罪实在是太莽撞了。你趁早把人带回大理寺去,该审的审。” 言外之意,让江烛染把这个给皇贵君抹黑的污点带走。 但是江烛染都把人送回来了,又怎么可能带回去。 顾左右而言他,“臣前些日子去了音鸣乐坊,却是巧了,碰见了北宴,瞧她那样子像是查人的。臣还想问问皇贵君,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事没做,所以让她代办了?” 凝泽已经让江烛染带走了,她确信音鸣乐坊除了凝泽这人身上还有疑点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好查的了。 江烛染提起乐坊见到江北宴的事,也不怕打草惊蛇,甚至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反正一时半会儿不能把皇贵君拉下马,但给他添堵总还是可以的。 如果说季家的小儿子是娇生惯养,以至于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皇贵君赵氏就是漂亮的皮里包了个带毒的芯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要毒死别人。 江烛染是个皮糙肉厚的主,最擅长以毒攻毒。 “皇姐,臣还想问问您呢,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怎么现在什么人都知道了。” 这话就差点在皇贵君脸上。 赵氏大概没料到,江北宴去乐坊时竟是让江烛染看见了。 但该说不说,在这皇宫里这么多年,该有的心态还是有的。 赵氏淡淡道,“许是宴儿想去乐坊听曲儿了,所以去了那处。” 皇帝却是看向赵氏,再怎么信得过他,也敌不过帝王自幼养起来的疑心。 凝焕的事,只有江烛染和她这个皇帝知道,除此之外,便只有当年替她找凝焕的暗卫。 她甚至不曾让一直跟着她的福来知晓此事,赵氏是怎么知道的?还是江烛染栽赃嫁祸,现编的胡话? 皇帝自然不相信堂堂皇女,想要听个曲儿还要特意找个民间乐坊去听。 但若是江烛染所言非虚…… “老八,你先回去。” 江烛染看一眼赵氏,甚至笑容越发灿烂,“臣告退。” 御极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皇上相信桓王说的话?” 赵氏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一身浅蓝的衣裳,头戴金玉发带,眉宇间既没有愁容,也不曾露怯。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朕与你相处多年,你应该知道朕的习性。” 皇帝看着他那和凝焕极为相似的眉眼。 连脾气性格都那么像。 “皇上若是信不过臣侍,去查便是了。” 他缓缓走到皇帝身边,面颊贴到她的腿上,“您应当知道的,当年臣侍便心悦您,现在依旧如此。” 当年赵氏嫁入宫中,也有不少人说他痴心不改。 都以为皇帝是喜欢他的真挚,所以才这么多年恩宠有加,没人看见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而唯一看出其中门道的江烛染,却是不听不闻不问。 一来是懒得管,二来是不想沾上一身腥。 比起赵氏,皇帝甚至更愿意相信江烛染。 至少,这个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的老八,不会干扰到她的皇权。 而赵氏呢? 他是皇贵君,虽没有凤君之权,却是有着不低于凤君的地位。 他还有个女儿。 年轻,聪明,比太女更会审时度势,也更会掩盖锋芒。 皇帝看着赵氏,手掌覆上他的发顶,轻轻抚摸着。 “福来,进来。” 门口的福来得了皇帝命令,低眉颔首的进来,只当自己眼瞎,什么都看不见,“皇上,您吩咐。” “下旨,皇长女荒废怠惰,不思进取,于府内禁闭三个月,奏报最近一个月的行程。” “臣遵旨。” 屋里恢复宁静。 赵氏捏着手里的巾帕,双眸轻阖。 “多谢皇上。”赵氏开口道,“宴儿贪玩儿,让您费心了。” 他像个担心孩子的好父亲,又是体恤妻主的夫郎。 这么多年赵氏一直都是如此。 皇帝觉得理所当然,从未想过别的可能性,但江烛染今日闹这么一出,却让皇帝再一次生出怪诞感。 就像多年前她还是皇女时,她防备着周围所有的兄弟姐妹,甚至连自己的生父都不敢完全相信。 “你向来听话,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不是?” 皇帝将人揽进怀里,看着他那双眼睛,语调温柔。 赵氏垂下眸子,嘴角带着点浅笑,“是,臣侍听皇上的。过些日子,臣侍也会劝告宴儿,让她收敛些心性,把精力用在公务上。” 皇帝点头,“朕还有奏折要看,今日就到这儿。” 赵氏离开了御极殿。 殿里,皇帝拿起朱笔,半晌又放下。 “来人。” 门外站出个身影,单膝跪地。 “去查查江北宴近一个月的行程。” …… 江烛染回到王府的同一时刻,江北宴被禁足在皇女府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皇帝的命令下达之快,甚至让朝中官员以为这天又要变了。 江烛染却不觉得意外,皇帝自己没拿到证据之前,是谁也都不会相信的。 和皇帝打感情牌,只在皇帝本人在乎时有用,她若不在乎,那这感情牌的作用便不大了。 因此,在得知皇帝禁足江北宴后,江烛染就确信,她最终还是起了疑心。 沈流烨已经托人去查回柳巷当年的住户名录。 且等查出人来,知道凝焕是死是活,如今在何处,当初的事情就能查个彻底。 赵氏当初给沈流烨下药,大概也没料到,江烛染这人能死咬住一件事不放。 甚至沈流烨能在药物逼迫下强忍住没倒下,就已经不在预料之中。 沈流烨把煮好的茶倒好,端给江烛染,两人说的是前些日子皇都里又开了几家新店,店里又卖了些稀奇东西。 谁都没有聊与凝焕有关的事。 江烛染清楚,这件事情快要结束了。 而沈流烨在乎的只有一点——江烛染始终站在他身边。 第113章 疑心 时隔三日的时间,户部送来消息,说是查到了回柳巷当年名字里带“焕”字的住户。 年龄、身份与凝焕都能对得上,名叫殷焕。 皇帝最终起了疑心,是以,当年搁置许久的追查安排,时至今日又被摆到了桌案上。 江烛染也是在在江甲禀报皇帝手下暗卫的踪迹时才得知,皇帝开启了第二波白月光追逐计划。 “放弃寻找殷焕,盯紧赵氏。” 江烛染下达这项命令的时候,很是让江甲等人吃惊了片刻。 人查到一半,反而要放手,这是什么道理? “王爷,这都快见结果了,怎么……” 拂霜可是知道江烛染为了查这个人费了多少功夫,银子都大把大把的花出去了,如今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半途而废的。 江烛染却道,“皇帝的宝贝疙瘩,还是皇帝自己查要方便些。” 再者,江烛染如今像个活靶子,天天这么显眼,要是让皇帝察觉她也在查人,多少会怀疑她心思不纯。 江烛染可不想被皇帝误会自己与殷焕“旧情未了”。 赵氏在这里头插手多少她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皇帝这些年被蒙在鼓里,甚至都不知道殷焕当年离开,多少也有些皇贵君的手笔。 当然,这个想法也不是江烛染自己的凭空猜测。 而是时至今日,皇都里知道还有“凝焕”这个人的,唯独剩下一个凝泽。 且先不论当年是谁把与“凝焕”有关的人全部调离皇都的,单说一个话里话外对殷焕抱有偏见的乐师,这么多年留在这儿,就很是让人注意。 江烛染再一次去见凝泽,却是没有乔装打扮。 说来也有趣,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乐师,竟然也见过江烛染的原貌。 那双眼睛在看到江烛染的一瞬间,就变得惊恐异常。 “本王又不吃人,你那副模样算是怎么回事?” 凝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烛染,整个人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奴,草民,草民见过……桓王爷”好好一句话打了个转儿,带着颤音。 凝泽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被桓王带来放在了回柳巷。 桓王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 江烛染见他这样,也知道这不是心里光明正大的人能有的反应。 “凝泽,你这一没偷,二没抢,好端端的怎么吓成这样?本王也没做什么吓死人的事情?” 江烛染走到凝泽身边,凑到跪在地上的人的耳朵边,轻声道,“还是说,凝焕的失踪真的和你有关系……” “没有,没有,不是我……” 江烛染停顿片刻,觉得自己当初乔装打扮的忽悠着凝泽,把人静置在回柳巷是有好处的。 至少现在,她去了伪装,再让凝泽对着她说话,那低下的头连抬都不敢抬。 心虚啊。 江烛染笑了笑,让拂霜搬了把椅子,特意让凝泽坐下。 “本王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把你从乐坊里带出来,可不是为了做善事的,咱也别绕弯子了。 “本王明明白白告诉你,带你出来,就是为了凝焕的事,把你送进宫也确实没骗你,不过,不是为了帮你飞黄腾达,而是让你见皇帝。” 江烛染亲手把事情推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看皇帝沿着她的路再走一遍,而是把可疑人等都送到皇帝手里,也好节省些时间,让她早些看到结果。 凝泽被送到皇宫门口的时候,还是一脸惊恐慌张的模样,似乎从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江烛染则是带着凝泽,又去了御极殿。 这次,赵氏没在。 或者说,皇帝近几日再没见后宫的任何夫侍。 宫里头最近低迷一片,因为皇帝心情不好。 福来把江烛染引进殿内,老老实实当一个殿外的摆设。 除了刚进去的那位头铁,从来不担心掉脑袋,其余人可没江烛染这样敢三天两头往御极殿跑。 “皇姐,臣来给您送个人。” 江烛染开门见山,让着头的凝泽往前站,“这人也是乐坊的,当年和凝焕是一批乐师。” 皇帝一听和凝焕有关,视线先转向了凝泽,然后又看向江烛染。 “你很早就在查他的事了。” 江烛染摇头,“毕竟牵扯到臣的夫郎,臣倒是想偷懒,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得勤快点儿。” “这人臣带到了,剩下的就交给您处理了。” 江烛染转身就要走人,像是要当个甩手掌柜。 “你给朕回来。” 皇帝看她一眼,“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江烛染摇头,“臣行的正、坐的直,没什么心虚的事,用不着解释。” “你瞒着朕查这事儿多久了?” 江烛染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这疑心病犯了。 说不定还怀疑她跟凝焕失踪的事有关呢。 “臣也就查了那么几天,也只是把这个最可疑的人给您带到了。“ 言外之意,剩下的事都交给皇帝做了。 皇帝哪还能看不出来江烛染这是想和这件事撇清关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当年凝焕失踪,也没见你这么勤快的找过。” 江烛染心里直摇头,当年那也不是她本尊啊。 “皇姐,您说的,您的心上人,哪轮得到臣插手。” 自己的白月光找不着,怎么还成了她的错了。 江烛染把人交代清楚,出宫那叫一个迅速。 眼下这时候,多待一刻都是麻烦。 第114章 别庄 转过年来,逢春时节,皇帝为了凝焕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江烛染却已经告了假。 对外说是多日劳碌,精神不佳,需要休息,实际却是扔下了朝堂里属于皇帝的烂摊子,自己要带着沈流烨去躲清闲了。 王府管家苦着张脸,手里捧着的请帖遮过了脖子,“王爷,这几日的请帖攒了这么多,您看是不是……” “不看,原封不动送回去。” 今天这个府上有事,要摆宴席,明天那个府上有喜,要摆宴席。 江烛染起初还给面子,去上一二。 但后来发现这帮人没完没了,借着宴席能用无数种方式套近乎,她也就歇了赴宴的心思。 江烛染和沈流烨这一走,王府里管事的就剩一个管家,看着那一摞请帖,今儿退回去一个,明儿退回去一个,她单是赔笑脸,就能把脸笑僵。 按照江烛染的话,这叫自作自受。 管家借着职务便利收点外府的银子,让她们能把请帖送进王府,一次两次的,江烛染对这事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但是次数多了,江烛染却是不允。 “本王约莫在别庄住个七八日,七八日里,你把请帖该退的退干净,本王全当无事发生。若是退不干净,本王觉得你那徒弟也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管家回想着江烛染的话,心里打了个哆嗦。 她要是被顶替下去,怕是再没有出头的时候了。 江烛染可不管受人贿赂的管家怎么想,她和沈流烨一道,已经去了带有温泉的别庄。 这条道江烛染之前带着沈流烨走过,彼时沈流烨第一次骑马,还觉得很有意思。 反而磨了腿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要求练习骑术了。 天知道江烛染心里揣着多少主意,折腾人的手段用之不竭。 江烛染可不知道沈流烨在腹诽些什么,只看他冷着一张脸掀开轿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生气。 但看那耳根子,都已经红透了。 冬日里的轿子用的布料都厚实,不至于漏风。再加上轿子里放了怀炉,应当是冷不了的。 那红透的耳根,不是冻的,就只能是沈流烨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江烛染笑了笑,从袖袋里拿出个小袋子,把里头莹白的东西塞到沈流烨嘴里。 “嗯,饴糖?” 那东西很甜,沈流烨清楚的记得饴糖的味道。 “妻主还带了什么好吃的?” 沈流烨的视线转向江烛染的袖袋。 江烛染指了指他身边的小箱子。 “把箱子打开。” 她要带着沈流烨出来,不可能不多准备些。 但大多都是吃的东西。 沈流烨看了看江烛染,“妻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一日只准吃一点儿,不准贪多。” 还是卡着沈流烨对甜食的食用量。 沈流烨面上一副“我最乖”、“我最懂事”的表情,手已经伸进了小箱子。 “多谢妻主。” 沈流烨从不吝啬于对江烛染卖乖,这是他发现的对付江烛染的最佳利器。 江烛染哼笑一声,看出他那点得了便宜卖乖的心思,也不拆穿。 马车停在别庄门口,拂霜带人去院子里规整物件儿,沈流烨手里抱着小箱子。 江烛染见他宝贝着箱子的模样,伸手把箱子拿到自己手里,“没人抢得走你的东西去,你且放心便是。” 堂堂桓王夫,活得还像个贪嘴的小孩儿。 沈流烨空了双手,眼睛时不时瞥一眼箱子,再看看江烛染,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 别庄里的掌事带着一众小侍上前,规规矩矩作揖,“王爷,人已经备齐了,庄子里知道您要来,提前准备好了屋子,奴挑了几个机灵的,安排到院子里伺候着。” 沈流烨听了这话,目光转向那十六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小侍。 粗一打量,便笑道,“王爷,咱们别庄的掌事可真会挑人,您瞧瞧,这小侍们的模样个顶个的养眼。” 虽说平日里侍奉的小侍眼睛不能看着主子,但那一张张白皙俊秀的脸露在外头,又哪能不吸引人的视线。 掌事琢磨不透沈流烨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看江烛染还是浅笑着的模样,便觉得没什么不妥。 却不料江烛染揽过沈流烨的肩膀,声音不轻不重,“院子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也不过就是住几日,你挑几个看着顺眼的过去就是了。” 沈流烨脸上换回了一贯冷淡的表情,不紧不慢走到那群小侍面前,却不看模样,而是将十六个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一遍。 “都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五指伸开。” 众人照着做,掌事心里打起了鼓,“王夫,奴这安排,可是有何不妥?” 沈流烨淡淡道,“既然是专门为王爷来此做的准备,又有什么不妥的?” 挨个看完了手,沈流烨点出几人,“点出来的几位留在院子里,其他人从哪来回哪去。” 他回头看向江烛染,“王爷,六个人,可够了?” 江烛染深深看他一眼,“多了。” 沈流烨这才有了点笑模样,“我想去这别庄的院子里瞧瞧?” 掌事的连忙走到前头,没明白桓王夫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该献的殷勤丝毫不少,“奴从前头带路。” 沈流烨一路上安安静静的,直到进了院子,吩咐六个小侍做各自的事情,这才开口道,“这别庄掌事的人选可是妻主定下的?” 自衡阙商会建立之后,这别庄算第一份产业,江烛染出了银子,做了规划,算是这别庄最大的股东。 但明面上的管理人与江烛染分毫关系不沾,这次来别庄,也未尝没有视察工作的意思。 “设计规划归我,其余的,便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了。” 言外之意,掌事还真不是她定下的。 沈流烨点头,“难怪这人能干出给妻主找十六个小侍的事情来。” 江烛染笑道,“阿烨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十六个小侍又如何?” 沈流烨哪能看不出江烛染这是又在逗他,不轻不重捏上她的腰,“妻主且去瞧瞧那些小侍,头上戴的,腰上挂的,哪一件不精致?那一个个面上精致的,约莫没少在脸上下功夫。” “也是,妻主只瞧见那些个小侍长得不错,哪管那些人做没做过活,手上起没起茧子的。” 江烛染道了句“冤枉”,自打那十六个小侍并排站到面前起,江烛染就知道沈流烨这醋坛子得翻一次。 果不其然,沈流烨不但成了醋坛子,还把这过错搬到了她的脑袋上。 那捏在她腰上的手半点儿没松,看这意思,是要她给个交代呢。 江烛染揽住他,在他腰窝处用了些力道。 沈流烨颤了颤,一双眼睛盯着她,“妻主怎的不说话,还是被我说中了?” 江烛染意有所指,“一个足矣,多了,为妻也无福消受。” 第115章 温泉 黄昏时分,沈流烨去了温泉池。 池子里蒸腾着热气,江烛染来的时候,正巧看见雾气环绕间的模糊人影。 “阿烨倒是轻巧,丢了自己的妻主,一个人躲在这儿泡温泉。” 她去和掌事的谈话的时候,沈流烨躲了个懒,鉴于天气还冷着,江烛染也没强行把人带出去。 以至于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被告知沈流烨已经去了温泉池。 “妻主原本不就打算带我来这处?我先来这儿等着妻主。” 沈流烨一张脸在雾气里越发精致,江烛染伸手摸过他的下颌,沾了满手的水珠。 “这儿好玩吗?” 沈流烨看她一眼,“妻主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莹白的肩膀露在雾气里,水珠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曲线,江烛染伸手解开衣带,半点儿也不回避。 直到还剩最后一件里衣,沈流烨红着耳朵转过头去。 温泉池里泛起层层涟漪。 “都是妻夫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阿烨现在再躲,岂不是晚了?” 温热的水撩到沈流烨后背上,江烛染一把揽住他的腰,“来,练习凫水。” 猎物都自己跳进渔网里了,江烛染再不收网,又让沈流烨躲过这个练习凫水的好机会了。 沈流烨当然也没想到,能有人在这么旖旎的氛围里说出与这种氛围毫无关系的话。 跟上当受骗是同一种感觉。 “考虑到阿烨怕冷,为妻特意带阿烨来此,阿烨可别辜负了为妻的一番好意。” 水温合适,场地合适,温泉池也够大。 沈流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江烛染带着摆出了最合适的凫水姿势。 一场练习下来,沈流烨已经忘了最初来温泉的目的。 沈流烨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挂在她身上,任由江烛染带着他在池子里到处游。 江烛染盯着沈流烨露出来的大半个腰身,脑子里反复念叨着“矜持”。 “嘶——” 脖子被沈流烨咬了一口。 “做什么咬我,饿了?” 沈流烨沉默片刻,看着这个莫得感情的女人,“累了。” “我来之前,让膳房做了蒸糕,吃不吃?” 沈流烨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妻主真好。” 还不忘了附赠一个轻吻。 江烛染看他一眼,“我去拿蒸糕,回来之前,你要把最基本的凫水动作练好。” 温泉附近没留小侍,江烛染起身穿好衣裳,去给沈流烨拿吃的东西。 沈流烨在池子里游来游去,水汽蒸腾着眉眼,他正想着又软又甜的蒸糕吃进嘴里的滋味儿,外头便传来一声惊呼。 沈流烨蹙眉。 那声音听着是个男声。 他穿好衣裳,披上大氅去了外头。 温泉池外,江烛染刚出了门,迎面便走过来一个小侍。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酒杯糕点。 却是巧了,那小侍不偏不倚往江烛染这边走,和江烛染走到同一位置时,身子歪了过去。 这戏码瞧着眼熟。 杯口一偏,里面的酒水就能洒出来,偏的幅度再大些,那酒水就能洒到江烛染身上。 撒酒湿身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巧合,有时候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江烛染唯恐避之不及,特意绕着那小侍往右走了两步,酒水洒到了地上。 那小侍原本要歪进江烛染怀里,结果趴到了地上。 沈流烨听到的男声,就是那小侍摔倒在地发出来的声音。 “妻主,这是怎么了?” 沈流烨一头沾湿的长发披在身后,绕过倒在地上的小侍,走到江烛染面前。 再低头看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人,是掌事的从别庄挑出来的那十六个小侍中的一个。 沈流烨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那张脸,和他身上的装扮。 精致的不似个小侍,而像是做主子的。 江烛染不记得这人的脸,但她看出沈流烨的不愉,遂指了指小侍,“他手脚不麻利,端个东西也端不稳。阿烨,这人交给你教导,我去拿蒸糕,那东西时间久了就不好吃了。” 江烛染说完,扫了一旁脸色惨白如纸的小侍,嘱咐沈流烨不要在风口久站后,就转身去了膳房。 沈流烨看着那小侍,轻声道,“叫什么名字?” “奴名连玉。” 沈流烨点头,“既然手端不稳,脚站不住,那就端着托盘去一旁站着。” 沈流烨在外只有个美人才子的名声,旁人只知道桓王被桓王夫迷的钟情专一,却不知道桓王府的后宅在沈流烨治理下无丝毫漏洞。 王府里多得是小侍,其中不乏姿色绝艳者,但个个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桓王夫这人惹不得。 连玉的小侍脸上便挂上了泪珠子,只说自己冤枉。 沈流烨伸手,用绢帕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你费尽心思到这儿来,大概也没料到本君也在此处。” “本君的妻主如何,本君心里清楚,你这把戏,用一次就够了。用的多了,让人看笑话。” 沈流烨先江烛染一步来到温泉池,若是不知前者,只一门心思打听江烛染动向的,定然以为江烛染一人来泡温泉。若是来一场偶遇,说不定能有不小的收获。 不过是连玉的算盘打错了。 两人离得近了,连玉看清了沈流烨的脸,未施粉黛,却美的不似个真人。 “瞧瞧,画了那么久的妆容,都哭花了。” 沈流烨冰凉的指尖点上他的眉心,冻得连玉从心底里感到森寒。 “奴错了,求您饶恕”,他跪在地上,不知是真的知错了,还是一时被吓住。 第116章 一月有余 江烛染提着蒸糕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叫连玉的小侍在一旁站着。 手里捧着托盘,脸上满是泪痕。 可怜至极的模样。 穿过拱门,绕过长廊,温泉池里,沈流烨坐在外头,一双腿泡在池子里。 “妻主瞧见外头那个小侍了?” 他捻着自己的发尾,回头看江烛染,“那模样我瞧着都觉得好看,妻主以为呢?” “没看见,不知道。” 江烛染把食盒放到矮茶几上,“这庄子里的小侍都是挑模样好的留下的,掌事的只教了做事的规矩,没教做人的规矩。” 言外之意,今日这事可不是她江烛染的错。 沈流烨轻哼一声,知道这事是迁怒于江烛染,但不代表真就不生气了。 全皇都就这么一个江烛染,隔三差五就有人觊觎着,沈流烨心里不痛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蒸糕吃进嘴里,原本心情好些,但沈流烨却没来由的觉得一股酸劲儿往嗓子里冲。 “唔,咳。” 一口蒸糕吐了出来,沈流烨干呕的厉害,一张脸涨得通红。 “怎么,这蒸糕做的不好?” 江烛染被他这要把嗓子给哕出来的架势吓了一跳,蹙眉给沈流烨顺着后背。 “哪儿不舒服?” 沈流烨摇头,像是一瞬间就掉光了精气神。 “大概是吹了凉风,不大舒服。” 沈流烨缓了缓,拿了蒸糕要往嘴里放,那股子难受劲儿又泛了上来。 “吃不下就不吃,勉强什么”,江烛染把放着蒸糕的食盒扣好放到一旁,把大氅披到沈流烨身上。 等沈流烨舒服了些,江烛染便带着他往外走,“让医师过来给你看看,别逞强。” 原本来时好好的,这一遭下来,江烛染甚至怀疑沈流烨是不是又被人下了药。 沈流烨跟着江烛染往外走,知道这时候装乖最安全,不然免不了又被江烛染训话。 他瞥一眼江烛染,连说自己“没事”这种话都开不了口。 被罚站的连玉看见两人一同过来,终于学会了规矩,低着脑袋,全当自己不存在。 回了两人在别庄住的院子,江烛染叫医师来把脉。 那医师是庄子里的民医,起初给沈流烨把脉还战战兢兢的,但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表情。 “怎么样?”江烛染问道。 上了年纪的老医师眯了眯眼,拱手道,“恭喜王爷,王夫腹中怀子,一月有余。” 江烛染愣住,想了千八百种可能,偏偏没想到沈流烨干哕是这个原因。 那老医师并无甚喜色,而是皱着眉头,“王爷,恕臣多嘴,王夫体弱,怀子之事,尚且艰难。” 寻常人生孩子已经是阎王爷门前走一遭,沈流烨这病怏怏的体质,生孩子得是在阎王爷面前混个脸熟。 江烛染当然也想起之前王府的医师劝告的话,那之后,江烛染虽然做的有些过火,但好歹没把事情全做完。 没想到是在医师提醒之前就怀上了。 沈流烨一双眼睛盯着江烛染,薄唇微抿。 江烛染拍拍他的手,“可有什么好的养胎方法?” 沈流烨至今仍在解寒症之毒的过程中,以毒攻毒虽然管用,但明显不适宜再用下去。 医师踌躇半晌,“王爷,恕臣无能,不敢妄断。” 这时候要是配了养胎的药方,沈流烨若是不适用,倒霉的便会是她这个医师。 沈流烨当然知道他这具身体保一个胎儿有多不容易。 他拽住江烛染的衣袖,“妻主,我想要这个孩子。” 江烛染看向沈流烨,没有要当妈的感觉,有的只是无奈。 “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子骨,生这个孩子会受不少罪。” 沈流烨之所以寒症发作的次数少了,是因为王府的医师一直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替他解毒。 一旦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服药。 后果自然是寒症复发。 江烛染很难同意。 但她同样知道沈流烨也不会轻易妥协。 江烛染挥挥手,让医师退下。 等人走了,江烛染覆上沈流烨的腹部,“再让我想想。” 她不能轻易舍弃任何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可能性。 原本是出来游玩散心的几日,反而变得意外的沉重。 沈流烨夜晚入睡时开始下意识的侧躺着,略微蜷缩着护住腹部,甚至连江烛染都很难改变他的睡姿。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直到江烛染发现,沈流烨的脸色又开始回到以前的苍白。 她知道沈流烨想让她亲口答应保住这个孩子,而不是为了解毒舍弃这一胎。 在沈流烨类似自虐的少眠少食少言之下,江烛染终于做出让步。 开年来的春日第十三个早晨,江烛染带沈流烨到屋外晒太阳。 “阿烨,你要保证照顾好自己,不会勉强自己生下这一胎,我才能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 活着的人尚且不能活得肆意,江烛染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那个即将成为她孩子的胚胎。 固然冷血,但江烛染确信,沈流烨若是因为不能解寒症之毒而日渐憔悴,她会狠心掐灭这个孩子存活的机会。 沈流烨就像是一瞬间被灌注了灵魂,一双眼睛都在放光。 “谢谢妻主。” 没有母亲认可的孩子,很难在这个世道存活。 沈流烨知道江烛染担心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想放弃为这个孩子争取存活的机会。 他知道江烛染会信守承诺,所以在她退步的一瞬间,沈流烨已经想到了子孙满堂的可能。 别庄之行在江烛染决定让沈流烨养好这一胎时结束了。 回程的路上,沈流烨比任何时候都兴奋。 他没发觉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也没发现江烛染盯着他的肚子,像是在盯拿起镰刀的死神。 等到沈流烨回到揽芳阁,便看到满屋子的绒毛垫子,桌角都被绒布包裹起来。 他回头看走在后头的江烛染,用目光表明他的疑惑。 江烛染解释道,“防摔,防碰,防伤。” 当然也把易碎的瓷器一个不落的锁进了库房。 原本桌柜上装饰用的花瓶都消失在房间里。 按江烛染的话来说,这叫以防万一。 江烛染令王府上下封锁了沈流烨有孕的消息,王府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了管家。 沈流烨停了抑制毒性的药物,大大小小病了几场,整个人越发苍白瘦弱。 江烛染停了上朝事项,每日陪着沈流烨下棋散步,把人稳稳的养在王府之中。 第117章 白月光 福来快马加鞭赶到王府的时候,江烛染正给沈流烨洗头发。 天气转暖,沈流烨难得没有裹成粽子,纤细的身条在光影下打出轮廓,单看坠在水里的三千青丝,就能迷了人的眼,更何况那平躺在躺椅上的美人。 “王爷,皇上请您入宫呢。” 堂堂桓王罢朝不上,全皇都都当她与皇帝起了争执,正避风头,殊不知江烛染请假窝在王府逍遥自在。 “皇贵君的事,有着落了?” 皇帝知道她因为皇贵君的事故意不去上朝,再算算之前去皇宫的日子,距今也有多日了。 皇帝肯叫福来找她,左不过又出了旁的什么事。 但福来却苦笑道,“劳您去宫里走一遭,便知道陛下的用意了。” 这地方就三个人。 站在一旁的福来,被洗头的沈流烨,以及给沈流烨洗头的江烛染。 沈流烨知道福来是顾及到他也在此处,所以没有开口,适时道,“妻主只管去宫里便是,我叫枳夏他们过来。” 江烛染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陪着沈流烨在府里这些时日,可谓与沈流烨寸步不离。 如今要去宫里,心里也不怎么痛快。 “等我帮你把头发打理妥善了再去,不着急。” 福来快急出汗来。 等江烛染手里头忙完了,这才去了御极殿。 等到了殿里,江烛染看见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这才知道皇帝为什么急着把她叫来。 “臣参见皇上。”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人闻声看过来,也见礼道,“草民殷氏,见过桓王爷。” 柳叶眉,多情目,那眉眼着实熟悉。 而今这位,不是旁人,正是皇帝的白月光殷焕。 江烛染也没料到,皇帝时隔多年,还真把人找回来了。 “老八,当初若非你查到凝焕的线索,朕也不会这么快把人找回来,如此,朕是特意把你叫来表示感谢的。” 皇帝肉眼可见的高兴,但殷焕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愿还是被逼无奈。 江烛染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把人找回来的,还是绑回来的。 殷焕听了皇帝这话,目光直视江烛染,带着些打量的意味。 江烛染只道,“臣不过是为了处理宫宴的事,至于找人,乃是顺手之举。能帮到皇姐,自然是臣的荣幸。” 江烛染可没什么好高兴的,皇帝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与她关系不大,她只是想看到白月光把红玫瑰挤下去的结果。 “今日朕叫你来,就是为了庆祝凝焕回来,朕特意准备了宴席,就咱们三个。你也提前改口,以后,便该称他为皇贵君了。” 江烛染琢磨着皇帝这话的意思。 再看殷焕,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打算,也没有不愉的模样。 当年失踪之事,虽然少不了皇贵君赵氏插手,但也未必没有殷焕自己要走的原因。 如今被皇帝找回来,就这么淡定? 江烛染也不怕触了皇帝的霉头,既然皇帝敢说给凝焕封君位,那就做好了打算。 “皇姐,虽说佳人在侧,但臣也不得不多嘴问一句,皇贵君赵氏——该当如何?” 一个皇宫容不下两个皇贵君,位于凤君之下万侍之上的位置,就只有那么一个皇贵君。 皇帝让殷焕坐了贵君的位置,赵氏又怎么处理? “朕,多年前辜负了凝焕,未尝没有赵氏从中作梗的缘由,赵氏既然嫁入宫中,自然不能出去,便将他降级,做个赵君。” 这般,却是轻拿轻放了。 江烛染看向殷焕,见他眉头微蹙,但又敛眉全当无事发生,回头正巧瞥见皇帝看向殷焕的目光。 明里暗里都是打量。 这两人像是打着不同的算盘,或许之后发生的事不会在江烛染意料范围内,但江烛染全然不在意。 皇帝坐在天下之主的位置上,想要坐享齐人之福,将白月光和红玫瑰都收入帐中,江烛染也不觉得奇怪。 但她好奇殷焕留在皇宫的原因。 这关系到殷焕能不能作为抑制赵氏发展的强有力对手,让江烛染能摒弃把赵氏除之后患的念头。 毕竟,沈流烨被人下药后在宫宴上难以自控的模样,让江烛染难得起了杀心。 想让沈流烨以这种方式出丑,抱着要看他身败名裂念头的人,绝对不能在江烛染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 皇帝在御极殿摆膳,阖宫上下都知道宫里来了个美人,是皇帝亲自让人带回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美人与皇帝渊源不浅,但皇贵君赵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人是殷焕。 是他追杀了这么多年都没把人弄死的殷焕。 御极殿外,赵氏手里拿着食盒,远远就看见御膳房送膳的小侍往来不停。 赵氏知道殷焕活着回来了,也知道此后他在宫里必将不得安宁。 赵氏以为殷焕只是报复他这么多年的追杀。 但皇帝下旨封殷焕为皇贵君的那日,殷焕让人在宫外带回来一个孩子。 他说,“陛下,这是涿宁,您的亲生女儿。” 单看五官,那十八九岁的女孩儿就足足与皇帝像了个十成十。 滴血验亲,认祖归宗,一套流程下来,不过三日。 皇都人人皆知,皇帝还有一个流落民间的子嗣,如今找回来了。 赵氏此时才明白,当年烟花柳巷,碧波桥畔,他故意挽着换装出行的皇帝的手,敲打殷焕的时候,敲打的不是个卑微懦弱的下人。 而是一个藏着心思的疯子。 他敢怀上皇帝的孩子,甚至离开皇都这么多年。 时间久到赵氏已经觉得高枕无忧。 一纸诏书,封殷焕的孩子为皇女,赐姓江,从此便是皇家子嗣,为江涿宁。 赵氏心有不甘,但木已成舟。 彼时江烛染一人出席了皇帝为她的小女儿江涿宁举办的归亲宴,看着赵氏那与殷焕颇为相似的眉眼,拱手作揖。 “皇贵君,啊不,恕臣失言,如今该称为赵侍君,臣今日特来奉劝您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才能求得安稳。您说,是不是?” 深宫几许,谁又能知道,谁会走到最后? 第118章 谋算 江涿宁踏入权力的圈子,这场宫宴与其说是庆祝皇帝找回幼子,不如说是另一场明争暗斗的开始。 不过江烛染不甚在意。 永乐门外,马车已经候着,江烛染中途离开宴席,准备回府去看沈流烨。 身后,一个小侍叫住江烛染。 “烦请王爷留步。” 穿着内侍服的人多了去了,江烛染不认识此人,但也看得出这人的局促。 那内侍手里攥着的帕子都快团成一团了,明显看出来局促,但嗓音尚且算是镇定。 “奴的主子,让奴把这个交给您。” 江烛染通常都是走皇宫西大门回王府,今日走永乐门,无非是避开众人眼线,打算走个清净。 结果还有个追上来的。 明显是在宴席上她的一举一动就被人注意到了。 江烛染不伸手接他手里的东西,只淡淡道,“这宫里的主子多了去了,你是哪个殿里的人?” 恐怕哪个殿里都不会派这么一个胆小的来办事。现如今,能派这么一个人出来做事的,人选不过那么几位。 那小侍支支吾吾不肯多说,江烛染摇头,“你便是这么替你主子办事的?也不怕拖了他的后腿。” 她作势要走,那小侍有一瞬间慌张,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奴的主子,是有要事与您相商,事情关乎到您的桓王府。” “是吗?那就等真正关乎到本王的桓王府的时候再说。” 永乐门因为是东偏门,来往的人最少,但以防有人拿今日的事说话,尽管江烛染对小侍口里的“要事”好奇”,但并不足以让她接下他手里的东西。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宫里不比外头,做事还是要懂得收敛,免得惹了旁人不快,反而把事情变糟。” 小侍不明所以,甚至以为桓王这话是在威胁他的主子,便没有追上去。 当天夜里,桓王府门口来了个讨饭的乞丐,死皮赖脸的要在桓王府讨到一口大鱼大肉。 王府的管家把人赶走后,一抬脚,踢着个极小的四方盒子。 管家打开盒子,看见里头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 眼光扫向四周,佯作不满地关上了王府的大门。 “王爷,宫里的人送来的信。” 管家把盒子放到了江烛染面前,退了出去。 信的封面上白纸黑字,写着“桓王亲启”。 信上写着“当年离开迫不得已,如今回归亦被迫为之”。 “涿确为她亲子,如今至此,厚颜请你襄助一二,若实在为难,万望两不相帮。” 没有署名,但江烛染知道这是殷焕写给他的。 白日里的小侍,应当也是殷焕派来的。 沈流烨见江烛染看信看的出神,伸手捏住那张薄纸,将它从江烛染手中抽了出来。 寥寥一看,便知道这是谁给江烛染的信。 沈流烨淡淡道,“妻主是如何打算的?” “谁有本事,那个位置便由谁坐,我啊,只作壁上观。” 商人讲究的是名利。 在“名”没有给江烛染带来实际利益的前提下,她对“名”并不感兴趣。 至于“利”,眼下的殷焕付不了,只拿过去的“情谊”来打动她站队,却是异想天开。 江烛染并非原主,即便是原主,就算再怎么脑子不清醒,也不会在夺嫡一事上草率了事。 一个能逃避赵氏追杀多年的男人,不可能单纯到劝说江烛染帮他。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皇都的桓王有一个颇为喜爱的桓王夫,殷焕即便是“桓王”曾经的白月光,也没胆量试一试“桓王”如今对他的感情还剩多少。 殷焕信誓旦旦的求江烛染帮助,大概也打听到了皇都之前发生的事,知道皇帝的嫡女与长女或多或少皆与桓王府结了怨。 江烛染要选上位后对自己有利的一方,似乎江涿宁是个不错的人选。 江烛染对宴席上的江涿宁的印象,是类似赵氏之女,但比之更能演,更会说。 不难看出殷焕培养江涿宁花费了不少力气。 江涿宁把“孝”字刻进了骨子里,又那么恰好的年少聪颖,能文善辩,皇帝喜爱殷焕,也不会苛待了这个幼女。 殷焕想要报复赵氏,甚至要让这天下由他女儿来坐,江烛染不拦着,但不代表她要为了夺嫡之事把整个桓王府卷进去。 商会作为江烛染的退路,一旦有朝一日银兰朝的天变了,她会最快遣散府上的人,带着沈流烨去别处隐姓埋名。 “担心吗?”江烛染问他。 沈流烨摇头。 他虽然不知道江烛染已经有了“远走高飞”的打算,但对于江烛染的按兵不动,他大概也能察觉一二。 江烛染把他揽到椅子上坐下,看着那截细瘦的手腕,“眼下,你身体才是最紧要的,其余的,只看看便罢了,莫要多费心思。” “妻主不让我做事,又不让我想事,我整日便在这府里坐着,可是要养出一身懒毛病。” “要怪,便只能怪你腹中这个小东西了。” 如今已有两个多月,沈流烨体型上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但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沈流烨披散着长发,嘴角带着点笑,“妻主便是这般蛮不讲理,我腹中这个若是随了妻主的性子,怕不是以后要闹翻天。” 江烛染冷哼一声,看他这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好说出“这个臭小孩儿”一类的话。 “当年皇帝和殷焕凑在一起的时候,估计也没料到她还有个和她那么相像的皇女。” 江烛染说着,看了看沈流烨,“你腹中这个,最好还是像你。” 不然她很难有什么母爱可言。 江烛染清晰的了解自己的劣根性,是以,也不想多一个和自己相像的人,沈流烨喜欢这个小东西,将来肯定会偏心的。 “你得让你腹中的小东西学乖一点儿。” 她的鼻子埋在沈流烨的发丝里,嗅着细细幽香,不轻不重抚上沈流烨的肚子。 沈流烨欣喜于江烛染第一次对这个孩子表现出亲近,却不知道江烛染在替沈流烨算着日子。 距离沈流烨停下解毒的药,如今已经有些时日了,随着日子越长,毒发的可能性就越大。 沈流烨像个冰雕似的,消瘦但无一处不精致,这样的人总是缠绵病榻,实在可惜。 第119章 解毒 殷焕再次联系江烛染,是在沈流烨怀子的第六个月。 彼时沈流烨已经瘦的脱了相,虽然精气神尚佳,但任由谁来看,都觉得这人命不久矣。 沈流烨很聪明,无时无刻都在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企图降低江烛染对他安危的担忧。 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气回暖,意味着人们可以脱去厚重的衣裳,去游玩,或去耕种。 但沈流烨躺在榻上,手里摆弄着那串菩提手串。 额头上覆着热毛巾,右手被江烛染握着,任由她施为。 “不过是小病,从前也是这样的,妻主……” 江烛染看着他,把他剩余的话都堵了回去,“从前你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还要去和从前比?” 沈流烨抿唇,他知道因为有江烛染娇惯的缘故,他越发不在乎受委屈。 就好像他的委屈都让江烛染替他挡住了。 江烛染瞥他一眼,见他不说话,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便该照照镜子,看你如今是一副什么模样。” 她知道沈流烨半夜睡不着,也知道他最近食欲不振,但沈流烨强撑着这股子劲儿,又让人说不下重话。 江烛染借着商会的名义,在坊间遍寻医师。 为的是能找一个给沈流烨解毒的人,在他生下这一胎之前把这毒彻底除掉。 王府中的医师虽不说是医师绝佳,但已胜过了绝大多数,再加上之前请来王府的御医,江烛染算得上是把数得着的医师都请了一个遍。 但没人能治,也没人敢保证药到病除。 拂霜带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进门的时候,江烛染还以为她这是把自己的爹给带来了。 却听拂霜道,“王爷,此人揭了聘请医师的榜,说自己医术绝佳,善解百毒。” 事实上,这么说的人不下五十个,谁都想碰运气。 但是一听说要被带到桓王府去给桓王当府上的医师,谁又都打了退堂鼓。 是以,难得有几个人能过得了筛选医师的关卡,也就很少有人能知道,商会招揽医师是送给王府用的。 如今被拂霜带来的这一个,也是经过层层筛选。 单瞧那沉着稳重的气质,就很有医师风范,但最终能不能给沈流烨看病,还得看他的真才实学。 江烛染把王府上所有的医师叫来,让她们当堂和这个自称“医术绝佳”的老爷子辩论。 一方出题考问,另一方回答,反复几次,自然能比较出各自的医术如何。 江烛染当了次考官,坐在正中央,两边医师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一旁王府的医师彼此对视,为首的医师拱手道,“王爷,我等不及老先生见多识广。” 江烛染自然也看出来了。 银兰朝的医师虽然多数是女辈,但少有些男医师也极为出色。 面前这老爷子俨然是个中好手,能沉得住气,也不急躁,更重要的是有足够的信心,底气够足。 老爷子笑道,“王爷,不知如此,可算老朽过关了?” 他没问给什么差事,让给谁看病,也没问给多少银两。 江烛染自然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储备足够丰富,所以势在必得。 但又觉得这人像是早有准备。 毕竟,从被人带到王府见到江烛染的那一刻起,这老爷子脸上就没有过任何惊讶的表情。 “本王给你时间,你可能研究出解寒毒的解药?”,江烛染开门见山道。 “可研究一二。” 虽然回答的模棱两可,但这老爷子半点儿没犹豫。 江烛染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尽快研究寒毒的解药,同时也派拂霜去查这人的底细。 这一查,却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老爷子是十几日前从别的地方来的皇都。 行踪都十分清晰。 但也因为清晰,才是明晃晃的告诉江烛染,这个老爷子和殷焕有关系。 两人是同一天在同一个出发地来到的皇都。 案卷上写的清清楚楚,老爷子住在西街巷尾。 地方不算起眼,但所在的街道却是一般人住不进去的地方。 六部尚书里,户部和兵部尚书的府邸就在西街,不过一个南头,一个北头。 刚来皇都不久的老爷子,查不出家里有什么亲戚关系,知天命之年,却住在一个繁华街道。 这人确实有意思。 江烛染没急着把人划分到可疑范围,而是派几个心腹盯着老爷子。 直到老爷子亲自找到江烛染,说他研制出了寒毒的解药。 也是在这个时候,皇宫里的殷焕让人送进桓王府第二封信。 信上写着“解药送上,以表诚意。” 八个字,却让江烛染猜到了来龙去脉。 殷焕知道江烛染不喜旁人动沈流烨,所以,他便选择了投其所好,从沈流烨下手,拉拢江烛染。 江烛染也没想到,这人能耐着心思谋划这么久,知道沈流烨的寒毒,知道江烛染需要帮沈流烨解毒,自然也就送上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江烛染问那老爷子,“你和殷焕是何关系?” 老爷子显然也被人提前叮嘱过,没有丝毫犹豫,“殷焕,是老朽的儿子。” 原来是殷焕那个极少露面的亲生父亲。 却是合情合理。 毕竟,要找一个真正有医术,又格外靠得住的人送进王府,不仅需要运气,还需要勇气。 老爷子的确是个医师,而且医术不低。 殷焕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王府,很明显算作投诚。 可谓剑走偏锋。 也难怪能活这么久。 江烛染琢磨着,估计殷焕在被赵氏追杀而逃亡的路上,也少不得这个医术高明的亲爹的帮助。 “他把你送到本王这儿,就不怕你制出来的解药不管用,本王一怒之下砍了你?” “老朽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再者,治病救人,是医师原本就该做的事。” “是吗?” 江烛染看着送到手边的白瓷瓶,那瓶子里就是老爷子研制出的解药。 “你怎么让本王相信,你这解药管用?” 老爷子开口道,“老朽给白鼠下了寒毒,用它试了药。” 信与不信,全看江烛染怎么想。 江烛染没做选择,而是把药拿给了沈流烨。 药是殷焕让他的生父配出来的,用了药,等于欠了殷焕的一份人情,且不知可信与否。 但不用药,似乎也只是徒劳等着。 沈流烨知道其中利弊,接过了瓷瓶,把里头的药碗倒出来服用了。 第120章 梦回 沈流烨沿着小路走,耳边是别人的窃窃私语。 他看见了沈执月。 沈清元也站在一边。 季鄢让人摔坏了他的琴,其他人毫无动作。 他们都有说有笑的。 “我儿大了,为父做不到等你嫁人,便先走了。” 是他的生父。 “主子,奴家里还有老人、小孩儿,奴跟不得您了,今后,您自己保重。” 那要走的人是他父亲嫁进沈家时的家生子的儿子,在沈家是他身边仅有的小侍。等到他要嫁入王府时,那小侍也走了。 沈流烨知道这些人不该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转瞬又来到一个水潭,耳边有小孩儿的嬉闹声。 “你怎么不回揽芳阁了?快回去呀。” 那声音像是在潭水里传上来的。 沈流烨看不到是谁在说话。 沈流烨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揽芳阁了。 要回去。 他想着,冥冥中觉得有人在等他。 却又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阿烨……” 那声音忽远忽近的。 像是有人给他指明了回去的方向,沈流烨往前走,觉得除了那个水潭,四周漆黑一片。 “阿烨……” 声音听着真熟悉。 他心里安定了一点,又觉得声音的主人在等他过去。 “要是能给我一盏灯,那样就好了。”沈流烨这样想着,觉得有人把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阿烨,醒醒。” 沈流烨睁开眼,床榻外亮着烛光,外头有小侍低语的声音。 眼前的人是江烛染。 “你做噩梦了。” 沈流烨察觉到额头上覆着的绢帕,“大概不算是噩梦。” 他轻声嘀咕着,丝毫未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妻主,这是怎么了?” 他想起自己服下解药后,夜里与江烛染同榻而眠。 他如今夜里很少有做梦的时候。 “你半夜吐了血。” 沈流烨竟是毫无察觉。 江烛染指了指旁边的盆子。 那原本用来盛水的盆子里,掺入了黑红的血水。 江烛染看他迷蒙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你半夜哭过,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大概是祛除毒素的过程太过难熬,沈流烨半夜里动静很大,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炼狱,一张脸痛苦到扭曲。 江烛染是在沈流烨无知无觉中闷哼出声时醒的,然后看见沈流烨疼得汗水和泪水铺了满脸。 如今想来,当日从沈执月府上抬走的那几箱药材算是便宜她了。 “我梦里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妻主,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孩子给我托梦了?” 沈流烨虽然感到难受,但回想起梦里的场景,觉得十分惊奇。 江烛染伸手拿下他额头的绢帕,淡淡道,“我看你是想孩子想魔怔了。” 也不知道小孩儿有什么好的。 江烛染甚至不能想象,这孩子真的出来之后,沈流烨会不会变成护娃狂魔。 她看沈流烨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物种。 沈流烨才不管江烛染是怎么想的,他缩进江烛染怀里,哼哼道,“妻主,不舒服。” 江烛染看了眼那盆血水,“排毒,能舒服才奇怪,忍忍。” 虽然这么说着,但手还是放到他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半夜里头,同床共枕的小病秧子疯狂吐血,差点儿没把江烛染的魂儿给吓飞,这会儿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江烛染是再也不想看见什么又红又黑的东西了。 “王爷,这药熬好了。”那解了沈流烨寒毒的老爷子端着碗汤药进来,往江烛染面前一凑,一股子要命的药味儿直冲天灵盖儿。 沈流烨饶是喝了这么多年的药,都没闻过哪种药的药味儿有这么大。 瞥一眼那药,再看看江烛染,沈流烨闭紧了眼睛,心道自己还不如不醒呢。 老爷子笑眯眯的,就等着他的头号病患喝药,江烛染看沈流烨的架势,哪能不知道他这是躲着喝药。 随即摆了摆手,“夜深了,让老先生跟着折腾实在过意不去,老先生自去歇着便是,我来看着他喝药。” 老爷子点头,临走还不忘了嘱咐一句“这药一定得趁热喝了。” 等人走了,江烛染把药碗放到沈流烨跟前,“别装睡,把药喝了。” “妻主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他用头蹭了蹭江烛染的胳膊,被江烛染一只手止住。 “你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起名字的事情。” 沈流烨自知岔开话题失败,极其不情愿地端着碗,仰头一口闷。 等药喝完了,还不忘了和江烛染交换一个深吻。 “妻主,这药的滋味儿如何?” 江烛染看破不说破,“阿烨愿意与我同甘共苦,滋味儿好极了。” 沈流烨秉持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喝苦药的原则,把那剩余的药味儿全递到了江烛染的嘴里。 江烛染也确实被苦的皱眉头。 但也无妨,因为很快枳夏就送来了饴糖。 江烛染当着沈流烨的面,把糖放进自己嘴里。 沈流烨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这人大半夜的吃糖,还吃的十分自然,没半点儿心虚的意思。 江烛染勾着沈流烨的后脑勺,把糖的甜味儿再渡进他的嘴里。 “甜吗?” 她看着沈流烨的脸上染上漂亮的浅红,笑着点了点他的嘴角。 到嘴边的肉,总共就吃过那么几次,如今更是只能看看,摸都得小心翼翼,这么长时间下来,一个吻都带着吞噬彼此的意味。 沈流烨把脸埋回被褥里,本想着等脸上的热度退下去再出来,又被江烛染从被褥里扒拉出来。 “你呀,便该在孩子诞生之前解了这毒,如今没了寒毒的拖累,便只管好生养着。” 江烛染把他整个人裹进被子里,“这药得喝上一段时间,老爷子费了些功夫,为了确保药性不伤害你肚子里的宝贝,只得先喝着这苦东西。” 沈流烨点头,煞有其事地摸上自己的肚子,“妻主陪我休息会儿。” 半夜折腾起来,如今天还未亮。 江烛染自然无有不肯,让人清理了寝殿里沾上血的东西,等人都退下后,这才熄了烛光,躺回了被窝里。 黑暗里,江烛染轻声道,“若是再难受了,记得叫醒我。” 沈流烨没吭声,向着江烛染的方向挤了挤,一只手抓住江烛染的手腕。 意思很明确,在疼会把江烛染捏醒。 江烛染笑了笑,反手握住沈流烨的手,却是睡意全无。 她在想沈流烨做梦的时候,说了句梦话。 沈流烨问“怎么回揽芳阁?” 那时候,江烛染捏了捏他的手,她总觉得,大概能把沈流烨从梦里带回来。 那种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场景,不叫噩梦,大概是叫鬼门关。 第121章 关于身娇体弱 这是沈流烨躺在床上的第十三天。 自从半夜吐血事件之后,江烛染采纳了殷焕他爹的建议,老爷子让沈流烨尽量卧床休息,江烛染就把沈流烨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床上。 当然,江烛染一如既往的陪着沈流烨。 皇帝三请四请没能让江烛染再踏进宫门一步,众人都以为江烛染要撂挑子不干了。 年节刚过,银兰外围三个小国前来进贡,皇帝原本把这差事交给了江烛染,然后就被江烛染无情的推拒了。 甚至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 皇帝不生气,毕竟如今佳人在侧,那佳人还几次三番的替江烛染说好话。 不得不说,枕边风这东西是有用的。 至少帮江烛染成功逃过了上班这件事。 沈流烨看着手里的账本,手上拨动着算盘,江烛染打外头进来,冷不丁的瞧见美人卧榻的场景,眸色微动。 “你倒是不嫌闷,这账本子都翻了几本了,也不歇歇。” 江烛染说着,就要把他手里的账本拿走,沈流烨虽然卧榻在床,但灵敏得很,手腕一抖,直接把账本子塞到了被窝里。 “商会的账册和府里的账册我已经许久都没碰了,好不容易拿到账本,总要多看看,做到心中有数。” 沈流烨说着,轻轻推了一把江烛染,“妻主把我光线挡住了,且去旁边坐坐,免得扰了我的视线。” 端的是无情且沉迷于工作。 江烛染脑子里算了算,也不过是少让沈流烨看了几个月的账册,如今把这东西送来是为了让他打发时间,也不是真让他正经干活的。 沈流烨多少是有点工作脑子在身上的,江烛染叹了口气,“如今某人有了孩子,又有了账本,是连妻主都不稀罕了。” “账册落下看一个月的,便不放心一个月,妻主少看几眼,以后再补回来就是了。” 沈流烨从被窝里把账册拿出来,特意侧着身子,拿后背对着江烛染,生怕她再来抢账本。 江烛染头一次这么不招人待见,笑着揽上沈流烨的腰,低声道,“好一个没良心的,为妻既然不受欢迎,这便领了差事,去朝上大展拳脚,夫郎自己在家里歇着。” 她没要走的意思,沈流烨也知道江烛染只是说说而已,也不动弹,只把江烛染那只乱摸的手捉住,一本正经道,“别闹。” 都说怀了孕的人容易性格大变,如今看来还真是,平常人只是产前焦虑,沈流烨是直接忽视了“产”字,满脑子想的都是“赚银子”。 “让人给你准备了糕点,吃不吃?” “吃” 沈流烨没改变对糕点的热爱,过了孕吐期后,吃糕点就只剩下一种享受。 拂霜送糕点进来的时候,也另外提了个小箱子。 “王爷,管家送来的,说是书坊那边有人特意送给您的。” 箱子是紫檀木镶金的,像是写着“非常值钱”四个大字,江烛染接过箱子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箱子上的花纹。 那书坊是商会里某家人开的书坊,占据的地理位置算不得多好,但因为宣传做的到位,在文官里头很受欢迎。 这箱子经过书坊的手送到王府,可谓正大光明的送消息。 箱子里头是几样草药,草药底下是一张纸。 纸上寥寥两句话,“特赠珍药,愿王夫身体康健。” 知道沈流烨中毒的人没几个,甚至王府里头都没几人知道沈流烨不是自幼病弱,而是受毒拖累。 这东西是殷焕送的。 也不知道借了谁的手,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到了她这儿。 江烛染不用特意让医生去看草药,就知道那箱子里的几样都是稀有药材。 算不上雪中送炭,但着实是送到了江烛染的心坎儿上。 所以说,这能躲避赵氏这么多年追杀的人,脑子也不是白长的。 知道拉拢江烛染,硬的行不通,得来软的。 江烛染收了药材,让拂霜把箱子和药一起送到殷焕的父亲手上。 只说“让他看着用。” 拂霜走后,沈流烨吃着糕点,账册放到了一边,“妻主真的打算帮殷焕吗?” 夺嫡这种东西,帮爹和帮他的女儿都是一个道理。 江烛染要是帮了,就和站队无疑。 拿了人的好处,也不能无赖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江烛染心里清楚,殷焕这上赶着送好处的行为,也是在明确告诉她——他不会轻易放弃拉拢江烛染的机会。 “皇帝那儿,还缺个接待外邦使臣的人,太女心思太多,皇长女解除禁足之后正忙着表现孝顺,眼下就剩下那么一个人适合接这份差事。” 这机会正好给江涿宁。 “妻主打算试试她?” 沈流烨把糕点递到江烛染唇边。 “总得看看,这人呐,有帝王心,又能不能有帝王命。” 江烛染把机会送到江涿宁面前,就看她能不能抓住。 皇帝虽然疼爱这个“失落民间”的皇女,但未必肯轻易让她接手朝事。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沈流烨踏入了待产期,皇帝让江涿宁接手了迎接外邦使臣的重任。 起因还是江涿宁参加校场比武,偶遇户部尚书家的嫡女,那十六七的女子正是张扬的年纪,和旁人起了冲突,和人动手,又没打过对方。 江涿宁把人劝阻住,这才平息了一场闹事。 事后户部尚书亲自上门致谢,为了还这份人情,这才在皇帝面前替江涿宁美言几句。 这江涿宁也是个徐徐图之的人物,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在一点一滴的诸如此类的事件中,慢慢提高了自己的声望。 皇帝最终放下心来,让江涿宁接了迎接外邦使臣的差事。 唯一让江烛染感到闹心的一点,是皇帝把江涿宁推到了她面前,美其名曰让江烛染“辅导”江涿宁迎接使臣的一应事宜该如何准备。 皇帝明面上是让江烛染辅导,但江烛染却觉得,皇帝把人推到她面前,也是另一种试探。 毕竟,坐在高位上的都不喜欢手底下的人拉帮结派。 江烛染拒绝了这个迎接使臣的差事,又“恰好”让江涿宁接了这份差事,怎么看都像是衔接的过于巧合。 江烛染却不避讳,直接把面见江涿宁的地点定到了皇宫御花园。 第122章 使臣 皇都城门外贴榜,使臣于三日后抵达皇都,彼时江烛染辅助江涿宁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仍旧做她的闲散王爷。 却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外邦使臣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来到皇都后,听说大小事宜都有桓王在旁监管,无论如何都要拜访江烛染。 江涿宁起初还阻拦一二,毕竟江烛染的态度很明确,她江烛染要的是清净,至于名声什么的她如今并不缺。 江涿宁得了好处,自然想回她个人情,但拧不过外邦使臣执意面见桓王。 最终过了皇帝的明路,登入了桓王府的大门。 外邦使臣手里提着两三个酒坛子,身后跟着的两个外邦人各自抱了一个箱子。 没等王府的小侍把她们手里的东西接过去,就见三个人随手把东西放到地上。 “可查丝携家侍拜见桓王。” 虽然发音不怎么正宗,但礼数是做的很到位了。 江烛染抬了抬手,“请使臣上座。” 可查丝点头,“我等今日去了朝廷准备的客栈,里面的东西都具有家乡的模样,多谢王爷费心。” “这些东西,为表谢意,特意由我等为桓王奉上。” 两个箱子被打开,是少有的品质上乘的翡翠玉器。 “不过是举手之劳,反而是可查丝使臣,竟还带了如此珍重的礼物,实在令本王惭愧。” 江烛染看一眼拂霜,后者领会意思,转身退了出去,两人说话的功夫,拂霜捧着个托盘进来,上头放着花纹华美的布匹。 “这是银兰特有的金缠玉,向来以华美着称,使臣既然赠我以礼,本王便也回之以礼。” 拂霜把布匹送到使臣面前。 银兰地广物丰,多得是绫罗布匹。来自西边的几个外邦多草木牛马,却恰恰少了能够织布裁衣的各式料子。 那金缠玉送到外邦使臣面前,已然受到了一连串的赞美。 使臣手里摸着那匹入手细腻丝滑的布匹,感叹道,“在下多年前曾随母亲来访银兰,彼时便被银兰的布匹所吸引,如今再见此物,仍觉得十分稀奇。” 江烛染看了眼可查丝放在桌子上的酒坛子,“贵邦的烈酒亦是令人称奇。” 多年前银兰与外邦四国一战,银兰险胜,后来与外邦签署合约,彼此之间都留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如今多年过去,围绕银兰的外邦四国合并为了两国。 这两国若是联手,抵得过大半个银兰。 对于银兰来说,这是块肥肉,也是匹野狼。 江烛染对外邦使臣前来拜见她的意图有着简单的猜测,但只希望她是来打探消息的,而不是懂了其他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外邦使臣伸手拍了拍装着烈酒的酒坛子,“这些年,我朝的烈酒盛产众多,但不知为何,最近半年来在银兰的交易并不十分乐观,在下特意厚颜问王爷一句,这是何原因?” 烈酒不仅是民间经营,各朝屯兵打仗也需要烈酒,尤其是在治疗伤患和驻扎营寨过冬这方面,兵队对烈酒的需求量更大。 银兰突然降低了烈酒的需求量,外邦两国自然在意。 江烛染也不和她打马虎眼,直接道“银兰民间新出了一类烈酒,味香劲儿大,使臣若是尝过了,自然也就知道银兰对外邦烈酒需求量减少的原因了。” 吴三郎自打接了烈酒的生意后,就将烈酒一行干的风生水起,如今只是在银兰朝内风靡,若是再过一年,银兰的烈酒也会盖过外邦烈酒的风头。 江烛染在其中起的作用自然不可忽视,但如今她可不会轻易把自己抖出来。 “使臣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在皇都里转一转,这皇都里有许多新出的酒相信都会让你感到惊奇。” 外邦两国以往凭借银兰对烈酒的需求量判断银兰对兵队的增减动向,如今烈酒的判断标准出现明显变化,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敢问王爷,听闻皇帝陛下找回了自己流落民间的皇女,此事可是真的?”外邦使臣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江烛染点头,“想必使臣也知道,如今负责接待使臣事务的,正是皇上找回来的皇女。” 江烛染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 无非是打探这新找回来的皇女有多大的可能接替她母亲的位置。 银兰朝内的动向,也是外邦必须探明的一点。 皇帝偏于守成,但又算不得毫无野心。 外邦想要壮大,必会与银兰对上。 但皇帝想要创下新的功绩,则必须拿外邦开刀。 两方彼此试探,江烛染却成了一个微妙的桥梁。 一个参与朝事但又似乎对朝事并不怎么感兴趣的王爷。 皇帝虽然偏宠她,但又没有过于张扬。 外邦与桓王此前并无甚接触,只隐约听闻桓王惯于肆意妄为。 如今见了江烛染本人,却又觉得传闻与本人并不相符。 使臣抱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来的,但说来说去却又绕回了原地。 可查丝不知道江烛染在银兰是否能够起到平衡的作用,也不知道江烛染这个王爷可靠与否。 但是比起其他早早站队的王爷,桓王无疑是最清闲的,也是最好拉近关系的。 可查丝想要打探出江烛染是否已经站队江涿宁,最终得到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江烛染只能说是与江涿宁无冤无仇,说不上站队,但好像关系也没有多么明朗。 可查丝临走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里头是黄金百两的字据。 “如今世道,做生意也不容易,劳烦王爷看在这好酒的份上,也能让我朝烈酒在银兰也有一席之地。” 不仅仅是想要在银兰分一杯羹,也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江烛染到底值不值得她费心思拉拢。 毕竟,有贪欲的人,才更好控制。 江烛染笑着,伸手接过金子,“东西本王收下了,本王自然想要看到交易繁盛的样子,使臣放心,来日,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可查丝带着她的家侍走的时候,江烛染客气送客,等到人走了,她这才淡下笑容,把那百两金子的票据递给拂霜。 “把这东西,送到皇宫去。” 第123章 泄露 时间一晃已经迈过春季,可查丝的试探引起皇帝对外邦两国的疑心。 江烛染被封为使臣前往外邦正是春末。 皇女不论贵贱,都是宝贝,皇帝若是想要打探外邦情况,自然不可能派出皇女。 但要不失气度,又能震慑外邦,最佳人选还是这几个王爷。 江烛染被迫走马上任,另外带上了瑾王。 倒不是皇帝让两人同行,而是江烛染亲自提出要多带一人。 瑾王留在太女身边,是太女的助力,但同时也是令江烛染更为防备的存在。 沈流烨留在皇都,她得尽可能的把存在威胁的人带走。 出行之日,距离沈流烨的产期已十分接近。 江烛染留下了多数王府亲卫,城墙上,沈流烨在众多亲卫守卫下遥遥望着江烛染。 上一次江烛染出行,尚且是在剿匪的时候。 江烛染说自己命硬,轻易不会有事,沈流烨却满是担心。 出使外邦,活着回来,便是功成名就,但若是回不来,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去尚且不知是福是祸。 江烛染坐在马背上,朝沈流烨招手,示意他尽早回王府。 沈流烨目送江烛染离开,千人的队伍,蜿蜒出城。 “郎君,该回去了。”屏宣手里拿着沈流烨常用的怀炉。 一旁枳夏一脸担忧地看着沈流烨,把披风给他系好。 沈流烨颔首,直到出使的队伍不见踪迹,这才收回视线。 一旁皇帝很是尽人意的笑道,“莫要担心,朕这八妹,会平安回来的。不过这期间,朕答应八妹照顾着王府,你若有什么事情,派人去皇都找朕便是。” 皇帝说着,不着痕迹的扫过沈流烨。 江烛染在出行前,把沈流烨有孕的事告诉了她。 孕期唯一明显的就只有丹纹,但那东西又不是说看就能看的。 若是有意瞒着,谁也看不出怀了孩子的和没怀的在外貌上有什么区别。 沈流烨除了消瘦了些,也让人瞧不出有什么别的不对的地方。 之前一直瞒着,如今迫不得已,让皇帝知晓了沈流烨怀孕的事。 沈流烨只客套了几句,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城墙上。 他现在没心思和旁人多攀扯。 王府里没了江烛染在,似乎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沈流烨时隔多日才能收到来自江烛染的一封手书,以及随着手书送到的一些小物件儿。 天高路远,一封手书送到,说的便都是江烛染在多日前的事情了。 沈流烨往往一个人坐在窗前看她的来信,然后再摆弄摆弄她派人送回来的物件儿。 很快便过去了半个月,沈流烨察觉江烛染来信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在某日的回信中,问出了他的担忧——外邦如今状况如何? 江烛染拿到信的时候,那信上已经布满了灰尘。 她没有坐在外邦的客栈里,而是在荒郊野岭安营扎寨。 江烛染到达外邦的时候,内部征战已然盛起,两邦互相倾轧,企图吞并敌国。 江烛染知道如今通讯不便,这消息若要传到皇都,需要少说十多日,等那个时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江烛染被卷进这场争端不久,便选择绕路离开。 做客是不可能了,保命才是上上策。 瑾王跟随江烛染一路向西,路上极少说话,直到看见江烛染和她的夫郎仍旧来信,终于绷不住说了句“闲散无知”。 彼时江烛染把那封报平安的信交给沈流烨,听了瑾王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两邦内部挺忙的,瑾王殿下要是不喜欢闲散,不如回去邦城里瞧瞧?” 去了不一定能回来。 瑾王灰头土脸地坐在营帐外,嘴唇翕动,最终选择当个哑巴。 凡是这次出使外邦的,就没有一个不后悔的。 如今只是战事未曾波及银兰,等到真的波及到了银兰,才真的是危险的开始。 所以这一千多人的部队,这才选择尽快离开两邦境内,回到银兰地界。 沈流烨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给江烛染一个惊喜,他让人把齐加蓝研制出来的袖箭连着信一起送了过来。 齐加蓝沉迷于研究各种东西无法自拔,甚至开始改良银兰已有的东西。 这袖箭就是其中之一,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十分轻便好用。 江烛染回到银兰皇城时,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旧不堪。 队伍里原本的一千多人也只剩下了七百多人,一路上跋山涉水,最终还是回来了。 江烛染站在城门口,叫住抬脚要离开的瑾王,“瑾王殿下,你那暗卫,很好用,但以后还是藏的严实点儿的好。”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瑾王甚至也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江烛染进了城门,只留给她一个身影,瑾王这才蹙起了眉头。 她叫出自己的暗卫,一身黑衣劲装的人与平常府卫区别并不大。 瑾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凝,“把你常用的武器拿出来。” 暗卫从她衣袖里拿出一把弯刀,刀锋锋利,在光照下反着光。 “这刀,一直没换过?” 暗卫点头应是。 从两邦回来的路上,她们遇见过流民暴起,彼时为了防身,她叫出了暗卫。 要防卫,自然少不了一件趁手的武器。瑾王府的暗卫不曾更改过武器样式,这也就意味着,倘若瑾王府的武器与普通武器有不同之处,江烛染若是见过,必然能记住样子。 果不其然,瑾王到瑾王府时,就收到了江烛染派人送来的东西。 一把和暗卫一模一样的弯刀,不过这把弯刀显然磨损严重,卷刃了。 刀底下还压了个纸条。 瑾王看着上头的字,一张脸阴沉下来。 上头写着“多谢贵府的弯刀,本王剿匪被追杀的那些时日,少不了这把弯刀的帮助。” 江烛染知道,当日剿匪追杀一事,是谁的手笔了。 夏末,平安从外邦出使回来的瑾王,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彼时证据确凿,无法辩驳,瑾王被剥夺王爷称号,贬为庶人,赶出皇都。 同一时间,外邦战乱平息的消息送到皇都,皇帝请江烛染入宫一叙。 第124章 开诚布公 江烛染进御极殿面见皇帝,遇到从御极殿出来的殷焕,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颔首错身而过。 福来将江烛染引入殿内,又伸手合上了殿门。 “老八,这些时日,多亏了有你啊。” 皇帝给江烛染赐座,桌上摆着舆图。 江烛染拱手,“不过是臣凑巧罢了。” 皇帝无非庆幸银兰派出使臣的时间恰巧遇到了外邦之间的争斗,让银兰在提防的同时有了更多准备的时间。 “前日早朝,有人提出了提前出战的提议,朕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江烛染出使外邦,自然最清楚外邦的战况如何。 “臣主战。” 江烛染知道,皇帝之所以叫她来,无非是想让她这个曾经最接近外邦战场的人说一说想法。 “满朝文武大多主和,你倒是与这提出出兵的人不谋而合。”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甚至让人给江烛染上了好茶,大有长谈的架势。 “皇姐明知道,外邦一旦联合,下一个出兵目标,必定是银兰。” 银兰这地方,处在群狼环伺的境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是之前少有异动。 而今外邦诸国有了旁的心思。 “粮草不足,兵马尚缺,你告诉朕,这仗,该如何打?” 这也是众多主和大臣的想法。 “此时出兵,外邦尚且未在之前的战争里恢复元气,倘若在过一段时日,等到我方粮草兵马备齐,也便是外邦对银兰发兵的时机。” “但外邦良马数之不尽,外邦好斗天性甚至是埋在骨子里的,银兰与之对抗,并不占上风,彼时亦是矛与盾之争。” 江烛染说到这儿,走到皇帝桌案前,“皇姐,何不在我方占优势的时候出征,而要给外邦以喘息的时间呢?” “如今外邦两国,彼此尚未吞并,倘若攻打,未免有腹背受敌之危。” 江烛染笑道,“若是两邦彻底合二为一,银兰危矣。” 狼虎互斗,虽有筋疲力尽之时,但必定会诞生更强者。 两邦吞并亦是如此。 皇帝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朕若此时发兵,以你的判断,能胜几成?” 江烛染答道,“六成。” 皇帝并不尚武,六成把握,已经是江烛染预估的最高可能。 “推荐何人做主帅?” “骠骑大将林远。” “粮草兵马当交给谁?” “太女亲任,并户部侍郎做副监督。” 皇帝看着江烛染,“你不打算给自己安排个差事?” 这话两层意思——江烛染怕死,不敢担任职务。 或者,江烛染对得胜后的封赏并没有兴趣。 江烛染却答道,“臣的夫郎诞子在即,臣不能离开皇都。” 甚至跟以上两种猜测并无关系。 皇帝扶额,“你肯把差事交给太女?” “在其位谋其政。” 言外之意,谁让她是太女呢? 和江烛染想不想让太女负责兵马押运并没有关系,而是如今这种情形,太女押运粮草,又有户部做监督,是最佳的选择 除非太女脑子有病到要在粮草押运里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江烛染真没必要用这么重要的事坑她。 “朕以为,是不是给老幺安排个职务?” 皇帝嘴里的“老幺”,正是“从民间找回”的最后一位皇女,江涿宁。 这话问的像是一个母亲在给自己的女儿讨个差事。 但又不单单是讨差事那么简单。 江烛染与江涿宁在之前接待外邦使臣一事上多有接触,这是有目共睹的。 “私以为,如此并不合适。”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江烛染视线徘徊在明黄的桌案上,像是没有察觉皇帝的视线。 片刻,皇帝笑出了声,“罢了,也是朕糊涂,总想着让老幺赶快成长起来,却忘了她刚回宫不久,对这些事还不算熟悉。” 皇帝说着,像是又想起什么,“朕一直以为,老幺年纪虽小,但行事比太女要稳重,又比长女行事利落些,若非出身——当真是接手江山的好人选。” 江烛染不点头也不摇头,把自己当成个杵在一边的杆子,两眼开始放空。这话她可接不得,谁知道这小心眼儿的皇帝心里真正想的到底是什么? 兴许是皇帝发现了江烛染应付人一贯采用装杆子的法子,不料皇帝一改往常,反而问道,“你觉得呢?” “臣以为,皇姐所言皆是对的。” 江烛染也读过史书,前人的经历明确告诉她,若是遇到皇帝故意刁难的情况,不用找什么化险为夷的办法,只用无脑夸皇帝就够了。 皇帝哪还能看不出江烛染不想谈及皇位的意思,但这些皇亲里,也就江烛染让她觉得放心。 倒不是因为她觉得江烛染多么靠谱,而是江烛染这人把她的心思表达的明明白白的,向来玩的是最明了的那一套。 皇帝喜欢明了,更喜欢做臣子的把自己的想法摆到她面前,让她审阅。 这算是江烛染耍的恰到好处的小聪明。 “太女被众星捧月惯了,凤君对她尚且是全部偏爱,你和她又不和,可曾想过之后的后果?” 新皇帝继位,当然会先拿原来她看不顺眼的大臣开刀。 江烛染淡淡道,“臣胸无大志,且臣的理想是周游银兰,其他的,臣从未想过。” 这话就差告诉皇帝——等你嘎了,太女继位,我这个桓王就退休带着夫郎出去玩。 说好听点儿叫胸无大志,说难听点儿叫搞不过就死遁。 江烛染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皇帝看她一眼,眉头皱着,恨不能敲开江烛染的脑壳看看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竟然给人一种离谱的洒脱感。 皇帝原本想着借着这次机会,看看江烛染更属意哪个皇女,没成想是她多虑了。 江烛染就算真的站了队,估计也会搞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既视感。 皇帝摆了摆手,“你走,朕放你几天假,在王府好好陪你的夫郎。” 她得好好捋一捋,她叫江烛染来的本意究竟是什么来着。 太女如今这副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多半是江烛染造成的,常理上,江烛染应该担心太女继位后报复她。 但是,江烛染甚至已经明确告诉了皇帝,她要摆烂了。 要摆烂江烛染走出皇宫,心情甚好的买了糕点,带回王府给她的夫郎吃。 她当然也考虑过搞了太女之后的下场,但不是像对皇帝说的那样,真的就要坐吃等死。 而是考虑好了制衡,左右她是打算在银兰做大做强的,死遁那种东西,也就是搪塞一下皇帝罢了。 至于皇帝怎么想,江烛染确实没再想过。 毕竟,江烛染确信,皇帝会出兵攻打外邦,她江烛染尚且有用,皇帝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用的人的。这对于江烛染而言,就足够了。 第125章 嫡子 秋末,枫树林染上一层橘黄的时候,沈流烨变得多愁善感。 江烛染外出一趟回来,沈流烨就要检查她的衣裳,要上头的气味离开时和回来时一样。 起初江烛染只当他是不喜欢她沾染上别的乱七八糟的气味儿,后来问沈流烨,从他嘴里,江烛染才明白,这是孕前焦虑。 沈流烨怕自己待在王府时日久了,江烛染被外头的“花蝴蝶”迷了眼。 所以格外在意江烛染身上的气味儿,甚至安排了拂霜每日前来回禀江烛染的所见所闻。 揽芳阁的院子里,江烛染拿着线篓子坐在沈流烨旁边,看着他手上的香囊。 “这是你绣的第十七个香囊了”,江烛染说着,还不忘了把手里的金线递上去。 沈流烨在府里闲来无事,就重新拾起了绣工。 起初的确绣的让人难以评价,但是熟能生巧,第十七个香囊,已经是锦缎双面刺绣的典型代表了。 从图案到绣工,都很漂亮。 江烛染想起沈流烨绣给自己的第一个香囊,连上头的图案是个什么都要让人猜一猜。 “总归是我在府里无事可做,妻主若是嫌烦了,自去外头玩儿去便是了。” 江烛染可不敢接这话,她要是敢答应,回来少不得要招惹沈流烨冷嘲热讽。 “外头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为妻还是在府里陪阿烨。” 生孩子的毕竟不是她,这种时候,谁生孩子谁是祖宗。 江烛染伸手撩了撩他耳边的碎头发,“还是你觉得为妻在这儿碍事了,想打发了我?” 沈流烨斜睨她一眼,那眼波流转的模样,看的江烛染心尖儿狂颤。 都是吃素多月的人了,看什么都饿。 “医师说这几日便快到时候了,我看着你,多少还能放心些。” 府医前日给沈流烨把脉,推算了沈流烨生子的时候,说沈流烨毕竟身体弱了些,少不得这孩子会早出来。 江烛染怕有个什么万一,这几日还是在王府守着。 就说话的这么个功夫,沈流烨撂下手里的东西,握住江烛染的手,“妻主……” 让江烛染说着了。 沈流烨薄唇翕动,一双眼睛里蕴着泪光,但语调尚且平缓,“到时候了。” 那一瞬间的腹痛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沈流烨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毕竟医师也说过多次临盆时的反应。 但实际的反应和医师说的情况对上了,思绪还是有一瞬间停滞。 江烛染让枳夏去叫医师,然后安排人把很早就整理好的偏房准备上。 沈流烨进去的时候,江烛染站在了门外。 沈流烨一早就说过,要江烛染无论如何都在门外等着。 不准进门。 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行。 沈流烨在乎自己在江烛染面前的形象,也知道江烛染爱极了他干净漂亮的样子。 即便江烛染再三强调,她不会因为见了沈流烨产子时的狼狈样子就厌弃了他,沈流烨依旧坚持自己的主意。 他要自己在江烛染面前,一直都是干净漂亮的样子。 江烛染答应他,所以站在门外,没再踏进去一步。 屏宣奉命守在门外,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一张脸紧绷绷的。 “主子当真能忍住不进去?” 他当侍从的,是除了江烛染和沈流烨彼此外,最了解她与沈流烨的人。 屏宣知道江烛染对人对事的把控欲有多强,所以也就知道,江烛染绝对不像答应沈流烨的那么轻松。 “本王只答应他,倘若平安,不会进去。” 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江烛染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按照之前承诺的行事。 至于在沈流烨面前会不会失信这件事情,江烛染暂时还没心情考虑。 产公进门之前,特意问了江烛染一句“若有万一,保大还是保小”。 江烛染只说“保大”。 甚至没考虑过另一种可能。 偏房里燃起了熏香,药材、水盆一类的东西鱼贯而入。 离沈流烨产子还有一段时日,一时半会儿里头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江烛染手里拿着沈流烨尚未绣完的那个香囊,自始至终没离开半步。 许久之后,里头有了嘈杂声。 江烛染知道,真正的难关这才到来。 日暮降临,膳房里预备上了补血药膳,偏房里被血浸红的水一盆一盆往外端着。 暖炉里的木料不知道添了多少遍。 直到屋里传出婴儿哭啼声。 产公小步从屋里跑出来,喜笑颜开道,“恭喜王爷,是个公子。” “王夫如何?” “平安无事,只是王夫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江烛染颔首,淡淡道,“赏银百两。” 产公欢天喜地又进了偏房,江烛染这才回过神来。 想要迈步进去,又发觉自己手上还抓着沈流烨未绣完的袖囊。 上好的锦缎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她把袖囊交给屏宣,轻声道,“告诉管家,王夫平安诞下嫡子,全府上下,皆有重赏。” 她脸上没笑,让人摸不清她是喜是怒。 江烛染走进偏房,屋里还带着隐约的血腥味儿,上了年纪的产公手里抱着嫡子,以为江烛染要看孩子,却不料她挥手,让人都推到了屏风外。 屏风内,沈流烨躺在榻上,一双眼睛紧闭,脸颊毫无血色。 “如今遂了你的心意,往后,可莫要这般折腾了。”江烛染低声呢喃着,手指拂过他的额头。 等到过了许久,产公试探着问江烛染可要见一见公子,后头又进来了医师要给沈流烨把脉,江烛染这才走过去,接过了那包裹严实的小东西。 刚出生的小孩儿面部还皱着,看着像个没发好面的团子。 江烛染看在是沈流烨生的宝贝的份上,这才把到了嘴边的“丑”字咽了下去。 他的到来没给沈流烨添麻烦,江烛染很满意,于是也终于有了点做母亲的自觉。 江烛染把丑团子抱在怀里,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第126章 澄钰 沈流烨在昏昏沉沉中醒来,伸手触到绵软的东西。 腰腹还疼着,他没有挣扎着坐起身,侧头看过去,手边放着一叠摆放整齐的小衣裳。 “是个男孩儿,那堆衣裳都能穿,就等你醒来挑一挑衣裳了。” 之前,沈流烨自己给未出生的小孩儿绣了不少衣裳,再加上绣坊送来的,也足够穿了。 “妻主,我瞧瞧孩子。”沈流烨眼巴巴看着江烛染怀里抱着的襁褓。 江烛染把怀里无意识吃着手指头的小婴儿送到他面前,“这小东西倒是听话,除了刚出生那会儿哭过,之后都挺安静。” 江烛染甚至觉得小孩儿也不是那么让人操心的生物。 沈流烨目光落在襁褓里的小孩儿脸上,轻声道,“现在还看不出来是不是像妻主多一些。” 江烛染笑道,“这小子像了你才是好看,最好脾气性格也像一些。” 要是能有个很听话的儿子,江烛染也觉得是件不错的事。 沈流烨却是摇头,他是想生一个像江烛染的孩子的。 “妻主可给他想好了名字?” 这一问可把江烛染问着了。 她之前只考虑过沈流烨生子平安与否,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孩子出生后要怎么样。 更别提给小孩儿起名字。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江烛染侧过头去,“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名字也应该由你我一同起。” 虽说是自己没想到给孩子起名的推脱,但好歹也是说的真话。 沈流烨没察觉不妥,他的注意力如今只放在小孩子身上,“既是如此,不如就起一个意为珍宝的名字。” 江烛染挑眉,心道这小子脸还没长开呢,就让沈流烨视为珍宝了,这要是到了五、六岁会撒娇的年纪,岂不是更让沈流烨宝贝着。 江烛染心口不一,开口道,“那便名钰,恰有珍宝的意思。” 沈流烨点头,“就叫澄钰,心思干净透亮,如珠如玉,如何?” 江烛染自然无有不可,“既然有了名字,等到满月,再让皇姐开了皇祠,把他的名字刻上族谱去。” 沈流烨把吃着手指头睡着的江澄钰抱在身边,伸手抓住江烛染的手,“皇上那边,我生子的事,妻主可是已经告诉过了?” 桓王府的嫡子,正儿八经的皇族子弟,合该是皇帝最先得了消息。 但江烛染防人之心甚重,从找产公到安排把脉医师,都经过了无数筛选,让人从两月前便一直住在王府,始终不可离开王府半步。 为的就是防止他们把沈流烨怀子的消息带出去,就算之前让皇帝知道了沈流烨怀子,也隐瞒了他的待产时间。 江澄钰的出生可以说是丝毫不引人注意。 江烛染倒是没忘了要给皇帝带个消息,让人知道桓王府有了嫡子,但原本打算的就是等沈流烨平安无事之后再说。 如今看着沈流烨这副又要操心一切的样子,江烛染揉了把他的头发,“安心休息,我入趟皇宫,给皇姐带个喜信儿。” 江烛染虽然嘴上说着带喜信儿,但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雁过拔毛。 皇帝再怎么说也是江澄钰的长辈,怎么也该赏赐些好东西。 江烛染调整好面部表情,一脸喜色的进了御极殿。 路上遇见福来,还不忘了塞给她一个银元宝,“本王有儿子了,满月的时候记得来喝满月酒。” 福来愣了愣,这才琢磨过来桓王这说的是什么。 跟在江烛染身后往前走,福来试探道,“王爷前些日子歇在府里,想必是为了更好的照顾王夫?” 江烛染也不否认,回头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的,皇家子嗣多宝贝,本王多上点儿心,也无可厚非不是?” “王爷说的在理……” 把人送到殿门口,福来还不忘了说一句“等世子满月了奴一定备上一份厚礼。” 江烛染等的就是这“厚礼”,对福来笑道,“到时候,必定给你送上请柬。” 江烛染进了殿门,一点儿也不压着嗓门,很是高兴的样子,“皇姐,臣的夫郎给臣生了个世子,臣特意来给您送上这个好消息。” 说着手上作揖,等皇帝让免礼的时候,江烛染几步道走到皇帝面前,“臣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宝贝,皇姐,您是不是得与臣同庆一番?” 皇帝冷哼一声,“瞧你那德性,朕这么多皇子皇女,也没得意成你那样。” 江烛染道,“物以稀为贵嘛。” 皇帝的夫侍那么多,孩子自然也少不了。 江烛染心道自己的肾又不是铁打的,享受不起这齐人之福,自然也生不来这么多孩子。 “这可是臣的头一个孩子。” 皇帝瞥她两眼,现在要是还听不出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这皇帝可就白当这么多年了。 “行了,说,要什么赏赐?” 江烛染摆了摆手,“欸,皇姐可别误会,臣这不是自己讨要赏赐,而是给小世子讨个赏赐。好让他知道,他的皇帝姑姑有多疼他。” 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皇帝气笑出声,“朕要是给了赏赐,你可能来一日不落的上朝?” 江烛染陪着沈流烨的这段日子,已经旷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早朝。 江烛染面不改色,“臣之前为了照顾夫郎,虽然也想为皇姐出一份力,但多有无奈,如今得空,自然要日日参与早朝。” 皇帝摆了摆手,“朕特许你去库房给小世子挑几件合适的东西回去,权当是赏赐了。” 消息带到,又能拿宝贝,江烛染也不多做留恋,径直奔着皇宫库房去了。 等到江烛染带着宝贝离开皇宫,皇帝叫来福来,问她江烛染带走了哪件宝贝。 福来支支吾吾半天,这才开口道,“回皇上,前年外邦上贡的那块血玉,被王爷带走了。” 那玉很大一块,成色极佳,是多年来不可多得的上好的玉器料子,皇帝自己都没舍得用。 江烛染这一来,直接把她的心头肉带走了。 “朕不是说了把贵重物件儿放在别处,库房只留些普通的。” 她肯大方让江烛染去库房挑,也是因为这个。 岂料福来回道,“王爷她……没去库房挑,而是让库房的人把库房所存东西的名录拿过来,从那上头看的。然后让人把她从名录上点出来的东西给送过去。” 库房的东西即便藏在了别处,但该有的记录还是有的。 江烛染只看记录,马上就能知道有什么宝贝,皇帝这般千防万防,还是没防过江烛染想要带几件宝贝回王府的决心。 第127章 满月 江澄钰满月的时候,江烛染大张旗鼓的办起了满月礼。 小娃子刚出生时脸上带着的褶皱已经退了下去,整个小脸水嫩嫩的。 江烛染抱着穿着娃衣被裹在襁褓里的江澄钰,站在廊檐下看家仆们挂灯笼摆盆栽。 江澄钰晚上睡多了,这会儿正有精神,嘴里咿咿呀呀的发着不成句子的气音,肉乎乎的手指头指着花开得鲜艳的盆栽。 江澄钰平时安静,又常爱笑,时不时的发出点儿小动静很招人稀罕,再加上这张小脸日渐粉嫩,眉眼隐约有了沈流烨的样子,江烛染不自觉就偏宠了些。 “这是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江烛染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小孩儿被包裹的严实,拼命往外挣,分明是连爬都没学会的年纪,先学会要东西了。 摆花的家仆瞧见江澄钰伸手,讨喜的把花盆端到江澄钰面前。 沈流烨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儿子揪着花瓣不放手。 “妻主倒是惯着他,没的把花瓣揪坏了去。” 满月宴上准备的都是名花名酒,皆是价值不菲,江烛染如今觉得什么都比不得沈流烨和怀里这个小娃子,自然也就不在乎那花会不会被她儿子揪秃。 “小孩子手劲儿没那么大,不妨事。” 江烛染虽然这么说着,但毕竟沈流烨在一旁看着,总不能让娃爹觉得她带坏小孩儿。 她看一眼家仆,示意家仆把花摆回去。 “不是说好在屋里多待几日,怎么出来了?” 沈流烨伸手接过江澄钰,一双眼睛瞪了瞪江烛染,以表达江烛染让他在屋里“坐月子”的不满。 江烛染的世界观里,坐月子是生完孩子的人必做的事,但实际上银兰并没有坐月子一说。 沈流烨生娃以前就体弱,江烛染抱着给他大补的心理,让人坐了一个月的月子。 沈流烨闷在屋里一个月,直到今天才梳妆打扮齐全出了门。 江澄钰闻到熟悉的气味,咿呀着从他娘亲的臂膀里被送到他爹的怀里,还不忘了揽住他爹的脖子,哼唧着露出个笑脸。 沈流烨脸上的气色比往日好很多,再加上当爹了,不自觉就带着种贤夫良父的气韵。 伸手轻拍着江澄钰,沈流烨看了看院子里的布置,“妻主大包大揽了钰儿的满月宴,总归也要让我瞧瞧的,我这当爹的,总不能连自家孩子的满月都呆在屋里不出门。” “待会儿客人都来了,钰儿怕是要见生人,我是想问问妻主,可有什么打算?” 刚满月的小孩儿见了生人免不了被吓到,哭闹是常有的事,但江澄钰很少有掉眼泪的时候,这种会让小孩儿哭闹的场合,沈流烨难免上心些。 江烛染知道他这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才先问了她的想法,遂问道,“阿烨觉得该如何?” “等到时候,不如把钰儿交给母亲看着。” 桓王府的老王爷接到沈流烨诞子的消息,快马加鞭昨日回来的,如今江澄钰已经熟悉了他的这位不常在王府的长辈,见了人也不会怕生。 “这主意,是老太太给你说的。”江烛染不意外,老人大多喜欢小孩子,再加上江澄钰安静好带,老太太就更喜欢这个嫡亲的孙子了。 沈流烨握了握江澄钰的小手,“妻主也知道,老王爷虽然不说,很但还是盼着有个孙儿的。” 多一个长辈疼爱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好事,沈流烨也乐意让江澄钰与他的奶奶多亲近几分。 江烛染见他如此,也答应道,“过会儿让人把钰儿送到母亲那去,再派几个人过去一道照顾着钰儿。” 等到这官那爵的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江烛染也按照和沈流烨商量好的把江澄钰送到了后院老王爷那儿。 愿意看孩子的,自去了老王爷那里看孩子,三三两两的人去几个回来几个的,也不怕小孩儿见多了生人害怕。 江烛染和沈流烨在前院待客,一群人“恭喜”、“贺喜”的道个不停。 外头唱礼的家仆高声念着哪家的送来了什么贺礼,江烛染也很给面子的去道声多谢。 福来带着自己的一个小徒弟到的时候,也一并带来了自己的贺礼。 谁都知道福来是跟着皇帝的老人了,这人到桓王府庆贺无疑是皇帝的意思,在场的人顿时笑容更甚,嘴里说着喜庆话,场面热闹得很。 唱礼的家仆那句“大内总管福来大人,赠叠翠茶庄地契一份”,让场面安静了一瞬,几秒之后,又恢复了热闹。 江烛染走到福来面前,向她敬酒,“福来姑姑大手笔,那叠翠茶庄,可是年入万两,您就这么把这金库送给了钰儿,他怕是承不住他福来姑姑的这份情啊。” 满月赠礼,都是打着送给满月孩子的旗号向主家示好,总归是个表示。 叠翠茶庄是皇都繁华地段数一数二的铺子,福来肯这么大方的送出茶庄地契,江烛染可不信她是单单给一个小儿过满月。 “王爷言重了,奴不过是一介粗人,哪里算得上让小世子承这人情呐。人啊,谁还没个成家立业的时候。” “奴这粗人也有自己的干儿子干闺女。就盼着等他们有出息的时候,也有人能让他们承个人情,王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烛染听明白了,感情是给她的徒子徒孙们找出路、走人情呢。 江烛染笑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如今了解了福来姑姑的心意,本王受教了。” 两人这头说着,那边跑进来个宫卫。 看穿衣打扮,是皇帝身边的近卫。 来者送上自己的令牌给江烛染过目,又凑到福来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烛染看着福来一向平稳的表情有了裂痕,知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等到宫卫走了,江烛染这才道,“福来姑姑若是宫里忙碌,不妨先回去。” 福来扫视四周,面色恢复如常,“倒是奴的不是,没能给小世子过个完整的满月。但是太女殿下那边有了麻烦,奴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江烛染听到“太女”二字,和福来对视一眼,随即浅笑道,“无妨,朝堂之事,乃第一重要的。” 福来没否认这句“朝堂之事”,匆匆作揖告退了。 第127章 满月 江澄钰满月的时候,江烛染大张旗鼓的办起了满月礼。 小娃子刚出生时脸上带着的褶皱已经退了下去,整个小脸水嫩嫩的。 江烛染抱着穿着娃衣被裹在襁褓里的江澄钰,站在廊檐下看家仆们挂灯笼摆盆栽。 江澄钰晚上睡多了,这会儿正有精神,嘴里咿咿呀呀的发着不成句子的气音,肉乎乎的手指头指着花开得鲜艳的盆栽。 江澄钰平时安静,又常爱笑,时不时的发出点儿小动静很招人稀罕,再加上这张小脸日渐粉嫩,眉眼隐约有了沈流烨的样子,江烛染不自觉就偏宠了些。 “这是又看上什么好东西了?”江烛染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小孩儿被包裹的严实,拼命往外挣,分明是连爬都没学会的年纪,先学会要东西了。 摆花的家仆瞧见江澄钰伸手,讨喜的把花盆端到江澄钰面前。 沈流烨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儿子揪着花瓣不放手。 “妻主倒是惯着他,没的把花瓣揪坏了去。” 满月宴上准备的都是名花名酒,皆是价值不菲,江烛染如今觉得什么都比不得沈流烨和怀里这个小娃子,自然也就不在乎那花会不会被她儿子揪秃。 “小孩子手劲儿没那么大,不妨事。” 江烛染虽然这么说着,但毕竟沈流烨在一旁看着,总不能让娃爹觉得她带坏小孩儿。 她看一眼家仆,示意家仆把花摆回去。 “不是说好在屋里多待几日,怎么出来了?” 沈流烨伸手接过江澄钰,一双眼睛瞪了瞪江烛染,以表达江烛染让他在屋里“坐月子”的不满。 江烛染的世界观里,坐月子是生完孩子的人必做的事,但实际上银兰并没有坐月子一说。 沈流烨生娃以前就体弱,江烛染抱着给他大补的心理,让人坐了一个月的月子。 沈流烨闷在屋里一个月,直到今天才梳妆打扮齐全出了门。 江澄钰闻到熟悉的气味,咿呀着从他娘亲的臂膀里被送到他爹的怀里,还不忘了揽住他爹的脖子,哼唧着露出个笑脸。 沈流烨脸上的气色比往日好很多,再加上当爹了,不自觉就带着种贤夫良父的气韵。 伸手轻拍着江澄钰,沈流烨看了看院子里的布置,“妻主大包大揽了钰儿的满月宴,总归也要让我瞧瞧的,我这当爹的,总不能连自家孩子的满月都呆在屋里不出门。” “待会儿客人都来了,钰儿怕是要见生人,我是想问问妻主,可有什么打算?” 刚满月的小孩儿见了生人免不了被吓到,哭闹是常有的事,但江澄钰很少有掉眼泪的时候,这种会让小孩儿哭闹的场合,沈流烨难免上心些。 江烛染知道他这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才先问了她的想法,遂问道,“阿烨觉得该如何?” “等到时候,不如把钰儿交给母亲看着。” 桓王府的老王爷接到沈流烨诞子的消息,快马加鞭昨日回来的,如今江澄钰已经熟悉了他的这位不常在王府的长辈,见了人也不会怕生。 “这主意,是老太太给你说的。”江烛染不意外,老人大多喜欢小孩子,再加上江澄钰安静好带,老太太就更喜欢这个嫡亲的孙子了。 沈流烨握了握江澄钰的小手,“妻主也知道,老王爷虽然不说,很但还是盼着有个孙儿的。” 多一个长辈疼爱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好事,沈流烨也乐意让江澄钰与他的奶奶多亲近几分。 江烛染见他如此,也答应道,“过会儿让人把钰儿送到母亲那去,再派几个人过去一道照顾着钰儿。” 等到这官那爵的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江烛染也按照和沈流烨商量好的把江澄钰送到了后院老王爷那儿。 愿意看孩子的,自去了老王爷那里看孩子,三三两两的人去几个回来几个的,也不怕小孩儿见多了生人害怕。 江烛染和沈流烨在前院待客,一群人“恭喜”、“贺喜”的道个不停。 外头唱礼的家仆高声念着哪家的送来了什么贺礼,江烛染也很给面子的去道声多谢。 福来带着自己的一个小徒弟到的时候,也一并带来了自己的贺礼。 谁都知道福来是跟着皇帝的老人了,这人到桓王府庆贺无疑是皇帝的意思,在场的人顿时笑容更甚,嘴里说着喜庆话,场面热闹得很。 唱礼的家仆那句“大内总管福来大人,赠叠翠茶庄地契一份”,让场面安静了一瞬,几秒之后,又恢复了热闹。 江烛染走到福来面前,向她敬酒,“福来姑姑大手笔,那叠翠茶庄,可是年入万两,您就这么把这金库送给了钰儿,他怕是承不住他福来姑姑的这份情啊。” 满月赠礼,都是打着送给满月孩子的旗号向主家示好,总归是个表示。 叠翠茶庄是皇都繁华地段数一数二的铺子,福来肯这么大方的送出茶庄地契,江烛染可不信她是单单给一个小儿过满月。 “王爷言重了,奴不过是一介粗人,哪里算得上让小世子承这人情呐。人啊,谁还没个成家立业的时候。” “奴这粗人也有自己的干儿子干闺女。就盼着等他们有出息的时候,也有人能让他们承个人情,王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烛染听明白了,感情是给她的徒子徒孙们找出路、走人情呢。 江烛染笑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如今了解了福来姑姑的心意,本王受教了。” 两人这头说着,那边跑进来个宫卫。 看穿衣打扮,是皇帝身边的近卫。 来者送上自己的令牌给江烛染过目,又凑到福来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烛染看着福来一向平稳的表情有了裂痕,知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等到宫卫走了,江烛染这才道,“福来姑姑若是宫里忙碌,不妨先回去。” 福来扫视四周,面色恢复如常,“倒是奴的不是,没能给小世子过个完整的满月。但是太女殿下那边有了麻烦,奴不得不先走一步了。” 江烛染听到“太女”二字,和福来对视一眼,随即浅笑道,“无妨,朝堂之事,乃第一重要的。” 福来没否认这句“朝堂之事”,匆匆作揖告退了。 第128章 东宫易主 东宫易主的消息是这一年年底传来的。 彼时的江澄钰已经会满地爬了。 江烛染在家看起了孩子,偶尔上朝参加朝会,再被皇帝派人请去开一个小会。 当初推荐太女去战场的是江烛染,但江烛染也只让她押送粮草,属实没料到太女还能在押送粮草之外搞出幺蛾子。 与外邦的第一战,太女却急功近利,不听劝阻,放下了手里的粮草押运的任务,反而去带兵打仗。 说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江烛染猜到太女违抗命令带兵的意图,无非是想着在皇帝面前表现一回。 结果,太女把置之死地做到了,但是没有“后生”,让敌军拿下了一座城池。 皇帝大怒,命太女亲自回皇都领罪。 即便兵将三千,也拦不住一个铁了心上战场的太女,皇帝动辄惩处,便罚了大半个军营。 江烛染被叫到皇宫的时候,太女正跪在地上。 皇帝那句“朕看你是当太女当腻了”正好传进江烛染耳朵里。 “皇姐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帝没好气地看着江烛染,“这就是你推荐的粮草押送人选,给朕惹出一身麻烦!” 江烛染淡笑道,“臣来的时候听福来说了来龙去脉,臣也着实没想到,太女殿下送个粮草,也能出了差错。” 这倒不是江烛染故意气太女才这么说,而是这事儿实在是意料之外。 却是情理之中。 毕竟,太女自被皇帝冷落一阵之后,就慌了手脚,做的事着实有些荒唐。 江烛染的暗卫四下收集消息,也收集到不少小道消息。 说太女失去了沈家这个左膀右臂后,又看中了季家,想让季家的小儿子嫁过去。 这意图即便旁人不说,季澜杉这个一家之主也能看出个大概的意思。 季家疼爱儿子,舍不得家里的孩子嫁到东宫,估计是知道太女的一些私房事,不然也不可能放着太女夫的位置不要。 这也是为什么,季澜杉一改往日大张旗鼓的作风,开始小心做人的原因。 皇帝看一眼江烛染,看她那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就来气,人是江烛染推荐的,出了事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像话。 “老八,你说,朕该怎么罚太女?” 太女似乎想抬头看一眼江烛染,毕竟皇帝把这个机会交给了江烛染。 若是江烛染给她说好话,说不定她还会好过一些。 但又想起押运粮草这差事还是江烛染给找的,又觉得这人是存心挖坑等着她往里头跳呢。 江烛染还真没打算给太女找麻烦,毕竟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江烛染没有设想过的。 “皇姐,臣觉得,这件事臣也有些过错,毕竟是臣推荐太女殿下的。” 皇帝稀以为奇,江烛染难得能承认个错误,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臣愿领押送粮草一职,将功补过。” 丝毫没提太女的事。 太女都觉得江烛染好说话到过头了。 要不是皇帝还在上头坐着,太女得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江烛染是不是换了个人。 江烛染却不是抱着当什么老好人的目的揽下这个差事,而是免得等到皇帝把这事儿牵扯到她的身上。 与其等到皇帝秋后算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找个合适的契机把自己从这个麻烦里摘出去。 皇帝听说江烛染要领了这个差事,也不拦着,她现在对江烛染的了解定格在“有能力但是死活不肯干正事儿上”。 “你跟朕说说,若是再出了差错,你该当如何?” 江烛染挑眉,再出了差错,她也不能把脑袋摘下来不是? “臣以为,但凡尽职尽责,便不会在押运粮草一类的事上出差错。” 江烛染话音一顿,“若非迫不得已,臣定然不会放下自己手里的差事。” 太女跪在地上,头恨不得埋进地里。 江烛染这话,多少带着点儿含沙射影的意味。 月底一过,皇帝当真下令让江烛染负责押送粮草。 至于太女,暂时卸了东宫职位闭门思过去了。 朝廷因为太女闭门思过,各派的官员也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具体表现在江烛染收到的请帖又增多了,借着来看小世子的名义到桓王府找沈流烨闲聊的官员正君也递来了登门拜访的问候帖子。 沈流烨给江烛染整理衣裳,手里拿着件宽厚大氅,“再过段日子又冷了些,妻主既然在这日子里去送粮草,便要多穿些。防寒的药材我让人在行囊里装了几样,但是妻主还是要当心些……” 江烛染任由他给自己打理着衣裳,示意抱着江澄钰的枳夏出去候着,屋门关上,屋子里就剩江烛染和沈流烨两个人。 沈流烨的思绪停留在江烛染即将出行上,嘴里不停叮嘱着。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觉得这一刻沈流烨的人夫感已经拉满。 绕过衣衫,悄无声息揽上沈流烨的腰,江烛染眯起了眼。 这绸缎一样的地方手感还是那么好。 “妻主,我在和你说正事。” 沈流烨给江烛染整理好衣裳,抓住她那只作乱的手,眼神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江烛染不知悔改,且得寸进尺地凑到沈流烨唇边,讨了个温热的吻。 “眼瞅着为妻就要走了,之前让你调养身子,为妻可是改吃了素,如今尝点儿荤腥味儿,当是不为过的。” 这一趟去可是远行,押运粮草的路上必然没有眼下这么痛快。 江烛染算是及时行乐了一把,“府里的事之后就交给你了,我会让母亲多留在府里一段时日,也好帮衬着你。” 提到府上,沈流烨自知此去一别,再见面便是又一年春季了。 他抿了抿唇,虽然知道江烛染这样说未免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毕竟江烛染的手还在他衣裳里头游走。但最终还是有些不舍。 “妻主放心便是了。”沈流烨双手环住江烛染的脖子,轻声道,“我会照顾好府里上下的。” 外头传来拂霜的敲门声。 时辰到了。 江烛染看了眼沈流烨,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泪花。 “我会尽早回来。” 第128章 东宫易主 东宫易主的消息是这一年年底传来的。 彼时的江澄钰已经会满地爬了。 江烛染在家看起了孩子,偶尔上朝参加朝会,再被皇帝派人请去开一个小会。 当初推荐太女去战场的是江烛染,但江烛染也只让她押送粮草,属实没料到太女还能在押送粮草之外搞出幺蛾子。 与外邦的第一战,太女却急功近利,不听劝阻,放下了手里的粮草押运的任务,反而去带兵打仗。 说什么“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江烛染猜到太女违抗命令带兵的意图,无非是想着在皇帝面前表现一回。 结果,太女把置之死地做到了,但是没有“后生”,让敌军拿下了一座城池。 皇帝大怒,命太女亲自回皇都领罪。 即便兵将三千,也拦不住一个铁了心上战场的太女,皇帝动辄惩处,便罚了大半个军营。 江烛染被叫到皇宫的时候,太女正跪在地上。 皇帝那句“朕看你是当太女当腻了”正好传进江烛染耳朵里。 “皇姐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皇帝没好气地看着江烛染,“这就是你推荐的粮草押送人选,给朕惹出一身麻烦!” 江烛染淡笑道,“臣来的时候听福来说了来龙去脉,臣也着实没想到,太女殿下送个粮草,也能出了差错。” 这倒不是江烛染故意气太女才这么说,而是这事儿实在是意料之外。 却是情理之中。 毕竟,太女自被皇帝冷落一阵之后,就慌了手脚,做的事着实有些荒唐。 江烛染的暗卫四下收集消息,也收集到不少小道消息。 说太女失去了沈家这个左膀右臂后,又看中了季家,想让季家的小儿子嫁过去。 这意图即便旁人不说,季澜杉这个一家之主也能看出个大概的意思。 季家疼爱儿子,舍不得家里的孩子嫁到东宫,估计是知道太女的一些私房事,不然也不可能放着太女夫的位置不要。 这也是为什么,季澜杉一改往日大张旗鼓的作风,开始小心做人的原因。 皇帝看一眼江烛染,看她那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就来气,人是江烛染推荐的,出了事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像话。 “老八,你说,朕该怎么罚太女?” 太女似乎想抬头看一眼江烛染,毕竟皇帝把这个机会交给了江烛染。 若是江烛染给她说好话,说不定她还会好过一些。 但又想起押运粮草这差事还是江烛染给找的,又觉得这人是存心挖坑等着她往里头跳呢。 江烛染还真没打算给太女找麻烦,毕竟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江烛染没有设想过的。 “皇姐,臣觉得,这件事臣也有些过错,毕竟是臣推荐太女殿下的。” 皇帝稀以为奇,江烛染难得能承认个错误,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臣愿领押送粮草一职,将功补过。” 丝毫没提太女的事。 太女都觉得江烛染好说话到过头了。 要不是皇帝还在上头坐着,太女得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江烛染是不是换了个人。 江烛染却不是抱着当什么老好人的目的揽下这个差事,而是免得等到皇帝把这事儿牵扯到她的身上。 与其等到皇帝秋后算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找个合适的契机把自己从这个麻烦里摘出去。 皇帝听说江烛染要领了这个差事,也不拦着,她现在对江烛染的了解定格在“有能力但是死活不肯干正事儿上”。 “你跟朕说说,若是再出了差错,你该当如何?” 江烛染挑眉,再出了差错,她也不能把脑袋摘下来不是? “臣以为,但凡尽职尽责,便不会在押运粮草一类的事上出差错。” 江烛染话音一顿,“若非迫不得已,臣定然不会放下自己手里的差事。” 太女跪在地上,头恨不得埋进地里。 江烛染这话,多少带着点儿含沙射影的意味。 月底一过,皇帝当真下令让江烛染负责押送粮草。 至于太女,暂时卸了东宫职位闭门思过去了。 朝廷因为太女闭门思过,各派的官员也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具体表现在江烛染收到的请帖又增多了,借着来看小世子的名义到桓王府找沈流烨闲聊的官员正君也递来了登门拜访的问候帖子。 沈流烨给江烛染整理衣裳,手里拿着件宽厚大氅,“再过段日子又冷了些,妻主既然在这日子里去送粮草,便要多穿些。防寒的药材我让人在行囊里装了几样,但是妻主还是要当心些……” 江烛染任由他给自己打理着衣裳,示意抱着江澄钰的枳夏出去候着,屋门关上,屋子里就剩江烛染和沈流烨两个人。 沈流烨的思绪停留在江烛染即将出行上,嘴里不停叮嘱着。 江烛染看着沈流烨,觉得这一刻沈流烨的人夫感已经拉满。 绕过衣衫,悄无声息揽上沈流烨的腰,江烛染眯起了眼。 这绸缎一样的地方手感还是那么好。 “妻主,我在和你说正事。” 沈流烨给江烛染整理好衣裳,抓住她那只作乱的手,眼神带了点警告的意味。 江烛染不知悔改,且得寸进尺地凑到沈流烨唇边,讨了个温热的吻。 “眼瞅着为妻就要走了,之前让你调养身子,为妻可是改吃了素,如今尝点儿荤腥味儿,当是不为过的。” 这一趟去可是远行,押运粮草的路上必然没有眼下这么痛快。 江烛染算是及时行乐了一把,“府里的事之后就交给你了,我会让母亲多留在府里一段时日,也好帮衬着你。” 提到府上,沈流烨自知此去一别,再见面便是又一年春季了。 他抿了抿唇,虽然知道江烛染这样说未免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毕竟江烛染的手还在他衣裳里头游走。但最终还是有些不舍。 “妻主放心便是了。”沈流烨双手环住江烛染的脖子,轻声道,“我会照顾好府里上下的。” 外头传来拂霜的敲门声。 时辰到了。 江烛染看了眼沈流烨,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泪花。 “我会尽早回来。” 第129章 一年后 谁也没想到,江烛染这一走,就是一年光阴飞逝。 外邦两国合并,果真开始了针对银兰的征战。 因着战事密集,江烛染只能和沈流烨书信往来。 但这一年里,她和兵部各大将领配合的极为密切,近一年光阴,能和被皇都文臣称为“兵痞子”的女人们互道姐妹。 如今这一战,也只是把前太女弄丢的城池从外邦夺了回来。 “她爹的,死了这么多人,也只是夺回个被那个混账玩意儿弄丢的城池。” 江烛染坐在将军营帐里,看着兵马大元帅祁云发疯。 倒也不怪她生气,搁谁给别人收拾烂摊子谁也不高兴。 江烛染也不例外。 但前太女的急功近利的蠢态实在是一般人不能料到的。 她认栽,且在给人收拾烂摊子的行列一干就是一整年。 祁云早就不痛快许久,如今夺回城池,反而更加不痛快,看着江烛染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直接上前道,“王爷,您就不生气?” “生气,但是毫无用处。” 为了夺回城池,兵队死伤惨重,进城后遍地皆是外邦长相的人,城池里的原本的银兰百姓的下落,便不得深想。 仅仅一年的时间,城池里银兰原有的建筑风格所剩无几,有的是外邦建筑和说着外邦话破口大骂的外邦人。 “元帅如今该考虑的,是如何安置这城里的人,至于其他,如今再想已是无用。” 江烛染在这一年里见惯了鲜血铺就的路。 起初尚且带着怜悯与煎熬的心态,日夜所见皆是断壁残垣与染血的残肢,夜不能寐。 但该为这一切负责的不是她,而是皇帝。 从皇帝重文轻武开始,她便该做好有这一日的觉悟。 江烛染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做到自己该做的事,却不能除尽外邦这块儿毒瘤。 城内的人从银兰百姓变为外邦人,祁云这个兵马大元帅深知不能把人赶尽杀绝,却又痛恨这份“不能”。 她想借着江烛染的口来灭掉满城异族,却不料江烛染自始至终淡定如常。 “祁元帅,杀满城,易落人口舌,但送回皇都,却有数不清的用处。” 江烛染开口道。 祁云看向江烛染,“倘若把人送去皇都,押送这些人的任务,怕是要交给王爷了。” 营帐里能在皇都和战场来回跑的,就只有江烛染这个押送粮草专业户了。 押人和押粮草,本质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押人回去,在路上容易惹乱子。 所以很多征战沙场的人宁愿把俘虏屠尽,也不愿意费时费力的把俘虏押送回皇都做奴隶。 但是留在营地,这群俘虏又不能为我所用,棘手得很。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是没人愿意干的,江烛染却轻易答应下来,实在让祁云纳闷。 在她眼里,江烛染向来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 却不知道江烛染是借着押送俘虏回去的借口,回皇都看看沈流烨。 各营帐将领为了处理俘虏的事争论一番,最终还是按照江烛染的设想,把人送去皇都。 时经多月,江烛染带着一大队人回到皇都。 从城池带来的俘虏送去了皇都牢狱,江烛染先去了皇宫复命,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了王府。 拂霜跟着江烛染奔波这一年,看见王府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有种亲切的感觉,顿时热泪盈眶。 守门的侍卫瞧见来的人,连忙进去禀报,王府的正门打开,迎着这间宅子的主人回来。 江烛染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脚下的步子加快,三步合作两步进了王府。 沈流烨正从屋子里穿针引线,听见枳夏进来传报,“主子,前院儿来了消息说王爷回来啦。” 枳夏少有这么不讲规矩跑进来的时候,但沈流烨眼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听见枳夏的话,脑海里想起江烛染走前说的那句“会早回来”。 如今都一年了。 若不是每月还能传来一封书信,沈流烨都以为江烛染出了什么意外。 花园拱门外,江烛染走进来就看见快步跑出来的沈流烨。 “妻主。” 一别就是四季,江烛染与一年前相比黑了些,也瘦了些。 沈流烨看着人走到面前,抓紧江烛染的手,虽说来往的信里皆是报喜不报忧,但想也知道,一路上没少受罪。 更何况战事紧急,江烛染所行路上又少不了遇到流民,又少不得遇到一番周全。 江澄钰迈着小短腿往前走,看见自己爹爹和别人说话,还特意凑上去瞧瞧。 屏宣弯腰抓着江澄钰,生怕人一不小心趴到地上。 江烛染看见插到中间的小不点儿,扬眉道“这小子确实像你,够漂亮。” 一年多不见,江澄钰一张小脸儿长得圆嘟嘟的,大眼睛盯着江烛染看,嘴里还“阿巴阿巴”的。 江澄钰伸手抓向他爹,看样子像是要抱抱。 江烛染先一步把人抱起来,和江澄钰大眼对小眼。 沈流烨时隔一年见到江烛染的复杂心情被突然插进来的小不点儿打断了,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钰儿,叫娘亲。” 江澄钰“啊啊”两下,然后很配合的吐出个类似“娘”的发音。 江烛染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个琉璃手串,放到江澄钰面前。 小孩儿看见亮晶晶的东西就好奇,更何况那琉璃珠子在阳光下散着光,看着很有意思。 江澄钰伸手就要拿,然后眼巴巴瞧着那琉璃手串跑到了他爹爹的手上。 “妻主?” 沈流烨还以为这是江烛染带给儿子的礼物,结果直接跑到了他的手腕上。 江烛染笑了笑,“这东西看着还不错,你留着玩。” 江澄钰看看手串,又看看他娘,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江烛染的胳膊,然后伸手找他爹抱。 “幸好钰儿还不大,若是他知道他娘亲这么应付他,怕不是要闹了。” 沈流烨伸手接过江澄钰,看着小孩儿安安静静摆弄他手上新戴的琉璃珠子,和江烛染一同回了揽芳阁。 “钰儿如今和你一同宿在寝殿里?” 江烛染问着,侧头看向沈流烨。 沈流烨只当江烛染是闲聊,没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点头答“是”。 小孩儿正是粘着爹的时候。 江烛染轻声道,“这几日,夜里让枳夏他们带着钰儿去偏殿休息。” 江澄钰对琉璃珠子的兴趣还没降下去,也丝毫不知道,他被他娘亲搬离了爹爹的怀抱。 第129章 一年后 谁也没想到,江烛染这一走,就是一年光阴飞逝。 外邦两国合并,果真开始了针对银兰的征战。 因着战事密集,江烛染只能和沈流烨书信往来。 但这一年里,她和兵部各大将领配合的极为密切,近一年光阴,能和被皇都文臣称为“兵痞子”的女人们互道姐妹。 如今这一战,也只是把前太女弄丢的城池从外邦夺了回来。 “她爹的,死了这么多人,也只是夺回个被那个混账玩意儿弄丢的城池。” 江烛染坐在将军营帐里,看着兵马大元帅祁云发疯。 倒也不怪她生气,搁谁给别人收拾烂摊子谁也不高兴。 江烛染也不例外。 但前太女的急功近利的蠢态实在是一般人不能料到的。 她认栽,且在给人收拾烂摊子的行列一干就是一整年。 祁云早就不痛快许久,如今夺回城池,反而更加不痛快,看着江烛染坐在一旁淡定喝茶,直接上前道,“王爷,您就不生气?” “生气,但是毫无用处。” 为了夺回城池,兵队死伤惨重,进城后遍地皆是外邦长相的人,城池里的原本的银兰百姓的下落,便不得深想。 仅仅一年的时间,城池里银兰原有的建筑风格所剩无几,有的是外邦建筑和说着外邦话破口大骂的外邦人。 “元帅如今该考虑的,是如何安置这城里的人,至于其他,如今再想已是无用。” 江烛染在这一年里见惯了鲜血铺就的路。 起初尚且带着怜悯与煎熬的心态,日夜所见皆是断壁残垣与染血的残肢,夜不能寐。 但该为这一切负责的不是她,而是皇帝。 从皇帝重文轻武开始,她便该做好有这一日的觉悟。 江烛染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做到自己该做的事,却不能除尽外邦这块儿毒瘤。 城内的人从银兰百姓变为外邦人,祁云这个兵马大元帅深知不能把人赶尽杀绝,却又痛恨这份“不能”。 她想借着江烛染的口来灭掉满城异族,却不料江烛染自始至终淡定如常。 “祁元帅,杀满城,易落人口舌,但送回皇都,却有数不清的用处。” 江烛染开口道。 祁云看向江烛染,“倘若把人送去皇都,押送这些人的任务,怕是要交给王爷了。” 营帐里能在皇都和战场来回跑的,就只有江烛染这个押送粮草专业户了。 押人和押粮草,本质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唯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押人回去,在路上容易惹乱子。 所以很多征战沙场的人宁愿把俘虏屠尽,也不愿意费时费力的把俘虏押送回皇都做奴隶。 但是留在营地,这群俘虏又不能为我所用,棘手得很。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是没人愿意干的,江烛染却轻易答应下来,实在让祁云纳闷。 在她眼里,江烛染向来是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 却不知道江烛染是借着押送俘虏回去的借口,回皇都看看沈流烨。 各营帐将领为了处理俘虏的事争论一番,最终还是按照江烛染的设想,把人送去皇都。 时经多月,江烛染带着一大队人回到皇都。 从城池带来的俘虏送去了皇都牢狱,江烛染先去了皇宫复命,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了王府。 拂霜跟着江烛染奔波这一年,看见王府大门口的石狮子都有种亲切的感觉,顿时热泪盈眶。 守门的侍卫瞧见来的人,连忙进去禀报,王府的正门打开,迎着这间宅子的主人回来。 江烛染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脚下的步子加快,三步合作两步进了王府。 沈流烨正从屋子里穿针引线,听见枳夏进来传报,“主子,前院儿来了消息说王爷回来啦。” 枳夏少有这么不讲规矩跑进来的时候,但沈流烨眼下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听见枳夏的话,脑海里想起江烛染走前说的那句“会早回来”。 如今都一年了。 若不是每月还能传来一封书信,沈流烨都以为江烛染出了什么意外。 花园拱门外,江烛染走进来就看见快步跑出来的沈流烨。 “妻主。” 一别就是四季,江烛染与一年前相比黑了些,也瘦了些。 沈流烨看着人走到面前,抓紧江烛染的手,虽说来往的信里皆是报喜不报忧,但想也知道,一路上没少受罪。 更何况战事紧急,江烛染所行路上又少不了遇到流民,又少不得遇到一番周全。 江澄钰迈着小短腿往前走,看见自己爹爹和别人说话,还特意凑上去瞧瞧。 屏宣弯腰抓着江澄钰,生怕人一不小心趴到地上。 江烛染看见插到中间的小不点儿,扬眉道“这小子确实像你,够漂亮。” 一年多不见,江澄钰一张小脸儿长得圆嘟嘟的,大眼睛盯着江烛染看,嘴里还“阿巴阿巴”的。 江澄钰伸手抓向他爹,看样子像是要抱抱。 江烛染先一步把人抱起来,和江澄钰大眼对小眼。 沈流烨时隔一年见到江烛染的复杂心情被突然插进来的小不点儿打断了,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钰儿,叫娘亲。” 江澄钰“啊啊”两下,然后很配合的吐出个类似“娘”的发音。 江烛染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个琉璃手串,放到江澄钰面前。 小孩儿看见亮晶晶的东西就好奇,更何况那琉璃珠子在阳光下散着光,看着很有意思。 江澄钰伸手就要拿,然后眼巴巴瞧着那琉璃手串跑到了他爹爹的手上。 “妻主?” 沈流烨还以为这是江烛染带给儿子的礼物,结果直接跑到了他的手腕上。 江烛染笑了笑,“这东西看着还不错,你留着玩。” 江澄钰看看手串,又看看他娘,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江烛染的胳膊,然后伸手找他爹抱。 “幸好钰儿还不大,若是他知道他娘亲这么应付他,怕不是要闹了。” 沈流烨伸手接过江澄钰,看着小孩儿安安静静摆弄他手上新戴的琉璃珠子,和江烛染一同回了揽芳阁。 “钰儿如今和你一同宿在寝殿里?” 江烛染问着,侧头看向沈流烨。 沈流烨只当江烛染是闲聊,没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点头答“是”。 小孩儿正是粘着爹的时候。 江烛染轻声道,“这几日,夜里让枳夏他们带着钰儿去偏殿休息。” 江澄钰对琉璃珠子的兴趣还没降下去,也丝毫不知道,他被他娘亲搬离了爹爹的怀抱。 第130章 出征 掌灯时分,小侍们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往日夜里当值的小侍更是离寝殿远了些。 浴房里备上了热水。 沈流烨沐浴更衣回来,就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江烛染,手里拿着块儿绯红的纱衣。 这东西他自然是不陌生的。 书房的暗室里,那红纱衣曾经被他穿在身上,引得江烛染很是眼馋了一阵子。 时日久了,他还以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便用不上了。 不曾想却又被江烛染拿在了手中。 “站着做什么,一年不见,怎么也不见你和为妻亲近?” 江烛染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对沈流烨招了招手,“过来。” 沈流烨盯着江烛染手里的纱衣看,心道她拿了那么一件东西在手里,端是看着便不正经,谁还敢凑上去。 “妻主不是说明日还要早朝,怎么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沈流烨远远坐在桌案旁,眉眼瞧着冷清,但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有道是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江烛染搁下那纱衣,浅笑着走到沈流烨身旁,把人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人吃素食久了,是容易得病的,夫郎就没看出来,为妻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江烛染一张脸凑到沈流烨面前,让他仔仔细细瞅着这张脸。 “即便是清减了,也该食补,妻主找我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浪费体力罢了。” 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儿,即便不明说,单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看明白。 沈流烨别过脸去,轻声道,“妻主便是看在我身体康健的份上,又要想法子折腾我了。” 一对儿线条分明的眉毛微蹙,看上去很是不高兴。 江烛染也不搭腔,就看他为了免了今晚的同床共枕,还能演出些什么戏来。 果不其然,沈流烨那双漂亮的眼睛斜睨她一眼,又道,“妻主原是看上我这张脸了,所以才这么念念不忘,等我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怕是就要弃之敝履了。” 江烛染哼笑着,伸手把他外面的衣裳去了,饶是沈流烨再怎么压着衣裳,也抵不住江烛染手上的力道。 如玉的冰肌雪骨暴露在空气中,沈流烨不自觉地缩了缩,反而缩进了江烛染这个狼窝里。 “这天底下,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你这张嘴。” 江烛染说着,把那红纱衣罩在他的身上,“阿烨,你说,是穿着这纱衣好,还一件都不穿好?” 沈流烨还想做最后的反抗,然后被江烛染冷不防地捏了下红豆。 最终还是羞着一张脸,在江烛染的视线里把纱衣穿上了。 江烛染向来不吝啬对沈流烨的赞美,诸如“真白”、“可爱”一类的话便说了大半夜。 沈流烨喑哑着嗓子说最后一遍“不要”的时候,天边已经隐约露出了日光。 江烛染往往是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夜里有多过分,然后声音温和地说一句“为妻知错。” 不过是下次还会再犯罢了。 等到帮沈流烨收拾完,江烛染把人护在床榻里侧囫囵睡了个觉。 等到外头响起敲门声时,江烛染这才又睁开了眼。不过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丹一样,精神十分好。 “吩咐枳夏,今日别把江澄钰送来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日。” 至于“他”是谁,前来叫江烛染准备早朝的拂霜可是太清楚了。 昨夜里动静不小,不该听见的声音,这院子里当差的人多少也听见了些。 便也都当自己是个聋子,早上起来一切照旧。 “是。”见江烛染把寝殿的门合上,拂霜这才敢抬起头,“王爷,昨日夜里,皇上叫了各部大人夜谈,奴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关于那群外邦奴隶该如何处理的事。” 皇帝也是人,也在乎自己的声誉,在决定怎样处理这群奴隶之前,自然也要考究一番。 但这不是江烛染看中的事,当今要紧的,是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早朝上,如今人人都已经意识到战事的严峻。 因着皇帝的好恶,银兰以往少有喜好舞刀弄枪者,也就导致了眼下少有人能扛起上阵杀敌的大旗。 仅剩的几个上阵杀敌的个中好手,如今也已经被派往边疆各处。 外邦是出了名的“骑在马上的疯子”,与人打架也是从来红了眼不要命的。 没人愿意再当援军,朝堂上各路官员彼此推诿。 武将虽有血性,但空有武力却少了脑子,排兵布阵、用兵如神的大将如今皆是年事已高,唯二几个可堪一用的人才也已经尽皆用上。 皇帝如今意识到往日高枕无忧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但却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局面。 江烛染也是这个时候,提出了让皇帝“御驾亲征”的主意。 朝臣自然反对,这个时候皇帝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可当真是所有人都大难临头了。 “这主意岂非是让皇上冒险,桓王爷是否过于草率了?”虽是问话,但也是明摆着的斥责语气。 江烛染不急也不恼,只慢条斯理道,“除御驾亲征之外,难道各位大人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堂上一片寂静,众人并非不知道御驾亲征的好处,但又不敢冒险,又怕皇帝若真因为御驾亲征出了差错,自己也要担这骂名。 “皇姐,臣也只是权衡利弊之后,想出这条唯一的办法,短期之内,若想保有优势,唯御驾亲征不可。” 皇帝自知其中优劣,她自幼长在皇室富贵乡,沙场点兵,那是祖辈的事情,她只听闻,并未参与。 如今听到江烛染建议御驾亲征,除了心生忌惮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皇帝起身,只言“散朝”。 却是在散朝后,又留下了江烛染几位王爷和几名武将。 只道是“朕若亲征,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当下情形,便是有了御驾亲征的打算。 几人都劝皇帝三思,唯独江烛染不多言一句,直到众人说完,皇帝看向江烛染。 江烛染这才道,“若要御驾亲征,皇姐只需做到三项,便可保证此次出兵,必定凯旋。” 皇帝闻言,自然来了兴趣,遂道“朕知道你稀奇古怪的点子向来最多,你说说看。” “其一,将您亲征之事广而告之。其二,广征兵,提拔将领,封官加爵。其三,前线杀敌,必要有皇姐的身影。” 简而言之,皇帝也要去沙场沾一沾血腥气,改一改重文轻武的毛病。 第130章 出征 掌灯时分,小侍们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往日夜里当值的小侍更是离寝殿远了些。 浴房里备上了热水。 沈流烨沐浴更衣回来,就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江烛染,手里拿着块儿绯红的纱衣。 这东西他自然是不陌生的。 书房的暗室里,那红纱衣曾经被他穿在身上,引得江烛染很是眼馋了一阵子。 时日久了,他还以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便用不上了。 不曾想却又被江烛染拿在了手中。 “站着做什么,一年不见,怎么也不见你和为妻亲近?” 江烛染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对沈流烨招了招手,“过来。” 沈流烨盯着江烛染手里的纱衣看,心道她拿了那么一件东西在手里,端是看着便不正经,谁还敢凑上去。 “妻主不是说明日还要早朝,怎么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沈流烨远远坐在桌案旁,眉眼瞧着冷清,但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有道是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江烛染搁下那纱衣,浅笑着走到沈流烨身旁,把人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人吃素食久了,是容易得病的,夫郎就没看出来,为妻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江烛染一张脸凑到沈流烨面前,让他仔仔细细瞅着这张脸。 “即便是清减了,也该食补,妻主找我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浪费体力罢了。” 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儿,即便不明说,单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看明白。 沈流烨别过脸去,轻声道,“妻主便是看在我身体康健的份上,又要想法子折腾我了。” 一对儿线条分明的眉毛微蹙,看上去很是不高兴。 江烛染也不搭腔,就看他为了免了今晚的同床共枕,还能演出些什么戏来。 果不其然,沈流烨那双漂亮的眼睛斜睨她一眼,又道,“妻主原是看上我这张脸了,所以才这么念念不忘,等我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怕是就要弃之敝履了。” 江烛染哼笑着,伸手把他外面的衣裳去了,饶是沈流烨再怎么压着衣裳,也抵不住江烛染手上的力道。 如玉的冰肌雪骨暴露在空气中,沈流烨不自觉地缩了缩,反而缩进了江烛染这个狼窝里。 “这天底下,怕是没人能比得上你这张嘴。” 江烛染说着,把那红纱衣罩在他的身上,“阿烨,你说,是穿着这纱衣好,还一件都不穿好?” 沈流烨还想做最后的反抗,然后被江烛染冷不防地捏了下红豆。 最终还是羞着一张脸,在江烛染的视线里把纱衣穿上了。 江烛染向来不吝啬对沈流烨的赞美,诸如“真白”、“可爱”一类的话便说了大半夜。 沈流烨喑哑着嗓子说最后一遍“不要”的时候,天边已经隐约露出了日光。 江烛染往往是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夜里有多过分,然后声音温和地说一句“为妻知错。” 不过是下次还会再犯罢了。 等到帮沈流烨收拾完,江烛染把人护在床榻里侧囫囵睡了个觉。 等到外头响起敲门声时,江烛染这才又睁开了眼。不过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丹一样,精神十分好。 “吩咐枳夏,今日别把江澄钰送来了,让他好好休息一日。” 至于“他”是谁,前来叫江烛染准备早朝的拂霜可是太清楚了。 昨夜里动静不小,不该听见的声音,这院子里当差的人多少也听见了些。 便也都当自己是个聋子,早上起来一切照旧。 “是。”见江烛染把寝殿的门合上,拂霜这才敢抬起头,“王爷,昨日夜里,皇上叫了各部大人夜谈,奴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关于那群外邦奴隶该如何处理的事。” 皇帝也是人,也在乎自己的声誉,在决定怎样处理这群奴隶之前,自然也要考究一番。 但这不是江烛染看中的事,当今要紧的,是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早朝上,如今人人都已经意识到战事的严峻。 因着皇帝的好恶,银兰以往少有喜好舞刀弄枪者,也就导致了眼下少有人能扛起上阵杀敌的大旗。 仅剩的几个上阵杀敌的个中好手,如今也已经被派往边疆各处。 外邦是出了名的“骑在马上的疯子”,与人打架也是从来红了眼不要命的。 没人愿意再当援军,朝堂上各路官员彼此推诿。 武将虽有血性,但空有武力却少了脑子,排兵布阵、用兵如神的大将如今皆是年事已高,唯二几个可堪一用的人才也已经尽皆用上。 皇帝如今意识到往日高枕无忧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但却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局面。 江烛染也是这个时候,提出了让皇帝“御驾亲征”的主意。 朝臣自然反对,这个时候皇帝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可当真是所有人都大难临头了。 “这主意岂非是让皇上冒险,桓王爷是否过于草率了?”虽是问话,但也是明摆着的斥责语气。 江烛染不急也不恼,只慢条斯理道,“除御驾亲征之外,难道各位大人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堂上一片寂静,众人并非不知道御驾亲征的好处,但又不敢冒险,又怕皇帝若真因为御驾亲征出了差错,自己也要担这骂名。 “皇姐,臣也只是权衡利弊之后,想出这条唯一的办法,短期之内,若想保有优势,唯御驾亲征不可。” 皇帝自知其中优劣,她自幼长在皇室富贵乡,沙场点兵,那是祖辈的事情,她只听闻,并未参与。 如今听到江烛染建议御驾亲征,除了心生忌惮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皇帝起身,只言“散朝”。 却是在散朝后,又留下了江烛染几位王爷和几名武将。 只道是“朕若亲征,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当下情形,便是有了御驾亲征的打算。 几人都劝皇帝三思,唯独江烛染不多言一句,直到众人说完,皇帝看向江烛染。 江烛染这才道,“若要御驾亲征,皇姐只需做到三项,便可保证此次出兵,必定凯旋。” 皇帝闻言,自然来了兴趣,遂道“朕知道你稀奇古怪的点子向来最多,你说说看。” “其一,将您亲征之事广而告之。其二,广征兵,提拔将领,封官加爵。其三,前线杀敌,必要有皇姐的身影。” 简而言之,皇帝也要去沙场沾一沾血腥气,改一改重文轻武的毛病。 第131章 澄月 时年大雪,银兰宣文帝御驾亲征,历时三年之久,平外邦战乱,稳定疆域,保疆土安宁。 是年,前太女逼宫谋反,被贬为庶人,发配边域,永世不得再入皇都。 凤君池氏受其子拖累,被帝王厌弃,于四年后被废后位,自此后宫主位空悬。 皇女江涿宁于六年后入主东宫,宣文帝赐其父殷焕“安”字称号,位列后宫之首,代掌凤君之责。 江烛染随皇帝御驾亲征回到皇都之后,便一改桓王的封号,加称文远王。 之后,文远王江烛染代表银兰与外邦商谈,签订了下一个五十年供奉条约,彼此互通往来,又是一轮休养生息。 次年秋,文远王府—— “快去拿人参。” “再换热水。” “王爷呢,怎么还没见王爷回来?” “管家已经派人去皇宫了。”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揽芳阁院子里来往小侍众多,江烛染蹙着眉大步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卷来不及放下的文书。 “不是算好了日子,说是还有一个多月,怎的这么快?” 江烛染看向守在门外的屏宣,“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沈流烨怀了第二个孩子,如今待产期临近,但还远到不了这么快。 江烛染在皇宫和皇帝商议外贸通商的事,被管家派来的人告知沈流烨早产,霎时间便激起了一身冷汗。 院子里留下的人都是聪明的,这时候都顾着忙自己手头上的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医师抹着把额头上的冷汗出来的时候,这才解释道“当初给王夫解毒时用的药,终归是烈性药,对身体多少都有损伤。” 也就是说,当初生一个已经是勉强了,这第二个孩子,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江烛染看着医师,自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但眼下沈流烨还在里头,江烛染不好发脾气,强压着怒火问了句,“本王当时问你这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可有何隐患时,你怎么不说?” 老医师也不慌张,低声道,“臣,迫不得已而为之。” 整个王府里,能让医师迫不得已的,除了江烛染,就只有一个沈流烨。 沈流烨要想瞒下来有关的消息,的确要先从医师下手。 弄明白缘由,江烛染的怒火更是压不住了,沈流烨把这个孩子看的比命还重要。 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是沈流烨,受罪的还是沈流烨。 江烛染却又怪不得他。 平白拿人没办法。 屋里传出响亮的哭啼声,枳夏从屋里跑出来,眼角还带着泪花,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恭喜王爷,是位世女。” 江烛染抬脚往里走,却被枳夏拦住,“王爷,里头血腥味儿太重了,恐冲撞了您,还是等奴几个收拾过了,您再进去。” 江烛染自然知道不对,生江澄钰那时候,可没人拦着她说什么怕冲撞了。 “沈流烨让你这么说的?” 江烛染很少在下人面前称呼沈流烨的全名,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在怒气边缘了。 枳夏却梗着脖子不吭一声。 江烛染扬声叫来拂霜,让她把人提溜到一旁去了。 一进屋门,的确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江烛染视线所及,就看到许多染血的纱布尚未来得及处理。 这次的情况要比江澄钰出生时糟糕得多。 沈流烨已经昏迷了,那张脸上满是汗珠,产公来不及帮沈流烨收拾整齐,就不得不给江烛染让出了位置。 襁褓里的小孩儿已经过了哭嚎的时间,如今安静地被产公抱着。 几个产公还是接生江澄钰时的那几位,知道江烛染不是为了看孩子才进来的,所以并没有抱着小孩儿往江烛染面前凑。 “都出去。” 江烛染脱了外袍,挽起了长袖,拿了沾着温水的湿布给沈流烨擦拭。 直至夜幕降临,沈流烨才从黑暗中醒过来。 江烛染手边放着烛灯,腿边趴着睡着的江澄钰。 六岁的江澄钰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手里还握着一个竹风车。 “妻主,怎么把钰儿放进来了?” 生孩子毕竟是会见血的,沈流烨怕吓到江澄钰,特意让人把江澄钰带出了院子。 “澄钰扎了个竹风车,特意拿来送给你。”江烛染轻声道,“你什么都打算好了,就没算到澄钰会早回来找你?” 沈流烨在这话里听出些谴责。 江烛染的手指抵着他的嘴,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小骗子,为了生这个孩子,你可是瞒了我不少事情。” “医师说我体内药性尚有余留,这孩子来之不易,所以……” “所以你想留下她。” 江烛染声音低缓,眉眼间带着看陌路人一样的审视。 沈流烨觉得自己被惯坏了,竟是不想江烛染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妻主,钰儿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个弟弟或是妹妹陪着他,岂不是很好?” 沈流烨试图起身,被江烛染按回榻上。 “你从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沈流烨,这王府让你管的太好了,连医师都听你的话瞒着我。” 沈流烨抓住江烛染的手,要哭不哭的模样,“妻主,别生气,我知错。” 看着还怪委屈的。 江烛染叹了口气,沈流烨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他的主意。 “早知如此,不如在澄钰出生后,我就出家去当尼姑,吃一辈子素,也好过你现在这副惨样。” 沈流烨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像是生病已久的人即将离世一样,气色差极了。 江烛染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打不得,骂不得,我上辈子可真是欠了你的。” 沈流烨错开视线,因为心虚而不敢去看江烛染。 “娘亲,爹爹……” 刚睡醒的江澄钰顶着脸上的红印子,看到江烛染捏着沈流烨的耳垂,歪了歪头,“娘亲在做什么?” “给你爹爹揉耳朵。” 江澄钰是个乖孩子,见他娘亲这样做,也凑上前去摸他爹爹的耳朵。 江烛染挑眉,“澄钰不是要把竹风车送给爹爹吗?” 有江烛染这句话,江澄钰伸到沈流烨耳边的手又缩了回去,“对了,爹爹,这是我做的竹风车,送给爹爹。” 沈流烨接过江澄钰送来的风车,“钰儿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吗,妻主,不如把孩子抱过来给钰儿看看。” 江澄钰面上不显,但从听到“弟弟或是妹妹”起就抬起了头,眼巴巴看着江烛染。 江烛染知道这是沈流烨借着孩子的借口想要看看小孩儿。心道这人如今就宝贝他那俩孩子了,遂起身去让人抱着小孩儿进来。 走到门口时,江烛染这才想起来什么,“对了,给老二起名叫江澄月。” 沈流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月上枝头。 第131章 澄月 时年大雪,银兰宣文帝御驾亲征,历时三年之久,平外邦战乱,稳定疆域,保疆土安宁。 是年,前太女逼宫谋反,被贬为庶人,发配边域,永世不得再入皇都。 凤君池氏受其子拖累,被帝王厌弃,于四年后被废后位,自此后宫主位空悬。 皇女江涿宁于六年后入主东宫,宣文帝赐其父殷焕“安”字称号,位列后宫之首,代掌凤君之责。 江烛染随皇帝御驾亲征回到皇都之后,便一改桓王的封号,加称文远王。 之后,文远王江烛染代表银兰与外邦商谈,签订了下一个五十年供奉条约,彼此互通往来,又是一轮休养生息。 次年秋,文远王府—— “快去拿人参。” “再换热水。” “王爷呢,怎么还没见王爷回来?” “管家已经派人去皇宫了。”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揽芳阁院子里来往小侍众多,江烛染蹙着眉大步进来,手里还握着一卷来不及放下的文书。 “不是算好了日子,说是还有一个多月,怎的这么快?” 江烛染看向守在门外的屏宣,“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沈流烨怀了第二个孩子,如今待产期临近,但还远到不了这么快。 江烛染在皇宫和皇帝商议外贸通商的事,被管家派来的人告知沈流烨早产,霎时间便激起了一身冷汗。 院子里留下的人都是聪明的,这时候都顾着忙自己手头上的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医师抹着把额头上的冷汗出来的时候,这才解释道“当初给王夫解毒时用的药,终归是烈性药,对身体多少都有损伤。” 也就是说,当初生一个已经是勉强了,这第二个孩子,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江烛染看着医师,自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但眼下沈流烨还在里头,江烛染不好发脾气,强压着怒火问了句,“本王当时问你这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可有何隐患时,你怎么不说?” 老医师也不慌张,低声道,“臣,迫不得已而为之。” 整个王府里,能让医师迫不得已的,除了江烛染,就只有一个沈流烨。 沈流烨要想瞒下来有关的消息,的确要先从医师下手。 弄明白缘由,江烛染的怒火更是压不住了,沈流烨把这个孩子看的比命还重要。 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是沈流烨,受罪的还是沈流烨。 江烛染却又怪不得他。 平白拿人没办法。 屋里传出响亮的哭啼声,枳夏从屋里跑出来,眼角还带着泪花,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恭喜王爷,是位世女。” 江烛染抬脚往里走,却被枳夏拦住,“王爷,里头血腥味儿太重了,恐冲撞了您,还是等奴几个收拾过了,您再进去。” 江烛染自然知道不对,生江澄钰那时候,可没人拦着她说什么怕冲撞了。 “沈流烨让你这么说的?” 江烛染很少在下人面前称呼沈流烨的全名,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在怒气边缘了。 枳夏却梗着脖子不吭一声。 江烛染扬声叫来拂霜,让她把人提溜到一旁去了。 一进屋门,的确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江烛染视线所及,就看到许多染血的纱布尚未来得及处理。 这次的情况要比江澄钰出生时糟糕得多。 沈流烨已经昏迷了,那张脸上满是汗珠,产公来不及帮沈流烨收拾整齐,就不得不给江烛染让出了位置。 襁褓里的小孩儿已经过了哭嚎的时间,如今安静地被产公抱着。 几个产公还是接生江澄钰时的那几位,知道江烛染不是为了看孩子才进来的,所以并没有抱着小孩儿往江烛染面前凑。 “都出去。” 江烛染脱了外袍,挽起了长袖,拿了沾着温水的湿布给沈流烨擦拭。 直至夜幕降临,沈流烨才从黑暗中醒过来。 江烛染手边放着烛灯,腿边趴着睡着的江澄钰。 六岁的江澄钰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手里还握着一个竹风车。 “妻主,怎么把钰儿放进来了?” 生孩子毕竟是会见血的,沈流烨怕吓到江澄钰,特意让人把江澄钰带出了院子。 “澄钰扎了个竹风车,特意拿来送给你。”江烛染轻声道,“你什么都打算好了,就没算到澄钰会早回来找你?” 沈流烨在这话里听出些谴责。 江烛染的手指抵着他的嘴,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小骗子,为了生这个孩子,你可是瞒了我不少事情。” “医师说我体内药性尚有余留,这孩子来之不易,所以……” “所以你想留下她。” 江烛染声音低缓,眉眼间带着看陌路人一样的审视。 沈流烨觉得自己被惯坏了,竟是不想江烛染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妻主,钰儿一个人太孤单了,有个弟弟或是妹妹陪着他,岂不是很好?” 沈流烨试图起身,被江烛染按回榻上。 “你从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沈流烨,这王府让你管的太好了,连医师都听你的话瞒着我。” 沈流烨抓住江烛染的手,要哭不哭的模样,“妻主,别生气,我知错。” 看着还怪委屈的。 江烛染叹了口气,沈流烨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他的主意。 “早知如此,不如在澄钰出生后,我就出家去当尼姑,吃一辈子素,也好过你现在这副惨样。” 沈流烨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像是生病已久的人即将离世一样,气色差极了。 江烛染伸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打不得,骂不得,我上辈子可真是欠了你的。” 沈流烨错开视线,因为心虚而不敢去看江烛染。 “娘亲,爹爹……” 刚睡醒的江澄钰顶着脸上的红印子,看到江烛染捏着沈流烨的耳垂,歪了歪头,“娘亲在做什么?” “给你爹爹揉耳朵。” 江澄钰是个乖孩子,见他娘亲这样做,也凑上前去摸他爹爹的耳朵。 江烛染挑眉,“澄钰不是要把竹风车送给爹爹吗?” 有江烛染这句话,江澄钰伸到沈流烨耳边的手又缩了回去,“对了,爹爹,这是我做的竹风车,送给爹爹。” 沈流烨接过江澄钰送来的风车,“钰儿不是一直想要个弟弟或是妹妹吗,妻主,不如把孩子抱过来给钰儿看看。” 江澄钰面上不显,但从听到“弟弟或是妹妹”起就抬起了头,眼巴巴看着江烛染。 江烛染知道这是沈流烨借着孩子的借口想要看看小孩儿。心道这人如今就宝贝他那俩孩子了,遂起身去让人抱着小孩儿进来。 走到门口时,江烛染这才想起来什么,“对了,给老二起名叫江澄月。” 沈流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月上枝头。 第132章 王府日常 江澄月下了私塾便往王府跑,势头似个炮弹一样,几个侍卫怎么拦也没拦住,硬是让江澄月窜进了揽芳阁的小书房。 “江澄月,你如今十岁了,不是半岁大的娃娃,给老娘稳重些。” 江烛染看见这个丫头就来气,纯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惹事能力一流。 今天和这个打一架,明天和那个互怼。 堂堂王府世女在私塾里称王称霸,若不是看在她学习成绩尚可的份上,江烛染非要罚她一顿不可。 江澄月可不知道她娘在想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凑到他爹眼前,做出一副小可怜样,“爹,你看看娘,又说我。” 沈流烨斜倚在江烛染肩膀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爹让膳房备了些糕点。” 只这一句话,江澄月就不闹腾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我去找兄长一起吃。” 江烛染嗤笑一声,“澄钰和丞相家的嫡孙在一起说话呢,你去了怕是要扰人清净。” 江澄钰肖父,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又聪颖,长得又漂亮,尚未到出嫁的年纪,便被预备求娶的人家踏破了门槛。 江烛染自打有了江澄月这个小疯孩儿,就知道江澄钰这样听话的孩子有多么宝贝。 “妻主对月儿的要求也应当放宽些,这孩子往日里就怕你,再严厉些,往后便要躲着你走了。” 沈流烨放下手里的账册,捏了捏江烛染的手指,话里带着些劝说的意味,但更多还是打趣她。 好好的母女,不知怎么就相处成了斗嘴搭子的关系。 江烛染揽住沈流烨的腰,低声道,“这妮子皮的像个毛猴子,再不束着她些,怕是王府都不够她折腾的。” 又道,“也就你这个当爹的向着她。” 江澄钰和妹妹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爹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看着很是亲昵。 他红着一张小脸,刚要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妹妹大声道,“娘,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行事逾矩,有辱斯文。” 江烛染瞪她一眼,视线接触到自己的儿子,又把到了嘴边的“滚”字咽了回去。 “丞相家的嫡孙走了?” “是”,江澄钰答道,“丞相府里过几日便要宴宾客,迎寒是来送请帖的。” 迎寒是丞相家嫡孙的小字,江澄钰和他关系很好。 各家的嫡子嫡孙往往会举办宴会来邀请自己的好友前去游玩,是尚未出嫁的男子之间较为重要的活动。 “膳房做的糕点很好吃,我和弟弟给爹爹与娘亲带了些过来。” 看看儿子,彬彬有礼,又懂事又体贴。 再看江澄月,凑到她爹面前耍宝卖乖去了。 江烛染伸手,让江澄钰过来坐。 “过几日,衡阙商会的几个店家会来上报这半年赚来的银子,你跟着你爹爹,好好听一听。” 衡阙商会这几年做大做强,江烛染已经从一开始的有点小钱积攒到了现在的富可敌国。 沈流烨更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江烛染如今就是半个甩手掌柜,拿主意的事如今都交给了沈流烨。 俩人商讨过江澄钰的事,男子在这个时代必定要有过人之处,出嫁后才不会受妻家限制。 江烛染要给江澄钰一个倚仗,不仅仅要有王府的家世,还要授之以渔。 江澄钰自幼聪慧,听江烛染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意思。 当即颔首道,“那我回去再看看经商一类的书,提前准备。” 一听娘亲给兄长安排了任务,江澄月一双眼睛也望过来,“娘,我呢?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学点儿什么?” 江烛染笑得十分温柔,看得江澄月心底发毛,刚想收回自己的问题,就听江烛染道,“给你安排了一个教习师父,明日便到。” “明日起,你要开始学习兵法。” 江澄月心里哇凉,好嘛,还不如闭嘴安静点儿呢。 背四书五经都已经很不快乐了,竟然还要学兵法。 沈流烨看着江澄月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笑道,“乖月儿,这些东西,早晚都是要学的。” 沈流烨用最温柔的话说出最扎心的事实。 江澄月看看爹娘,又看看兄长,三个人分明都是看她热闹的意思。 “要不,我与兄长一起学学盘账?” 江烛染很是赞同地点头,“好,澄月既然这么有上进心,不如就在兵法的基础上,再加一项经商。” 江澄月那以算账代替学兵法的想法就这么破灭了。 皇室私塾里很多宗亲都羡慕她江澄月有一个温柔爹爹和一个有权有势的娘,还有不少人想当她兄长的妻主。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她江澄月在王府里过的那叫一个苦啊。 江澄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结果就看见那食盒里六块糕点,就剩了两块。 她在为学习的命运感到难过,她的家人们在品尝美食。 “江澄月,就剩两块糕点了,吃不吃?”江烛染算是了解透了江澄月。 对于江澄月而言,没有什么是吃东西解决不了的事。 果不其然,江澄月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 江澄钰给她倒了杯茶水,笑道,“慢些吃,当心噎到。” 夜里,江烛染和沈流烨秉烛夜谈,两人中间放着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的厮杀已经步入了结尾。 江澄月说什么都要赖在亲爹身边睡觉,说是为了弥补她年幼就要承受学习压力的痛苦。 沈流烨的腿上躺着江澄月,江烛染把宝贝儿子也留了下来。 毕竟留一个孩子也是留,留两个孩子也是看,她向来不会厚此薄彼。 更何况宝贝儿子比皮猴子女儿乖多了。 江烛染轻轻揉了把江澄钰的头,江澄钰窝在她腿边睡着。 屋外响起敲门声,枳夏报了时辰,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棋盘上彼此都留了余地,两人也只是借着下棋聊些家长里短。 沈流烨看看睡着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江烛染,“妻主,不如今夜,就让两个孩子留在这儿睡。” 考虑到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可能会在夜里发生,江烛染很少让两个孩子留在她和沈流烨的寝室里过夜。 沈流烨把孩子留下,就是绝了她晚上食点儿荤腥的可能。 江烛染咂了咂舌,觉得做人也不能过于贪得无厌,终于在沈流烨的目光中点了头。 第132章 王府日常 江澄月下了私塾便往王府跑,势头似个炮弹一样,几个侍卫怎么拦也没拦住,硬是让江澄月窜进了揽芳阁的小书房。 “江澄月,你如今十岁了,不是半岁大的娃娃,给老娘稳重些。” 江烛染看见这个丫头就来气,纯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格,惹事能力一流。 今天和这个打一架,明天和那个互怼。 堂堂王府世女在私塾里称王称霸,若不是看在她学习成绩尚可的份上,江烛染非要罚她一顿不可。 江澄月可不知道她娘在想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只凑到他爹眼前,做出一副小可怜样,“爹,你看看娘,又说我。” 沈流烨斜倚在江烛染肩膀上,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爹让膳房备了些糕点。” 只这一句话,江澄月就不闹腾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我去找兄长一起吃。” 江烛染嗤笑一声,“澄钰和丞相家的嫡孙在一起说话呢,你去了怕是要扰人清净。” 江澄钰肖父,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又聪颖,长得又漂亮,尚未到出嫁的年纪,便被预备求娶的人家踏破了门槛。 江烛染自打有了江澄月这个小疯孩儿,就知道江澄钰这样听话的孩子有多么宝贝。 “妻主对月儿的要求也应当放宽些,这孩子往日里就怕你,再严厉些,往后便要躲着你走了。” 沈流烨放下手里的账册,捏了捏江烛染的手指,话里带着些劝说的意味,但更多还是打趣她。 好好的母女,不知怎么就相处成了斗嘴搭子的关系。 江烛染揽住沈流烨的腰,低声道,“这妮子皮的像个毛猴子,再不束着她些,怕是王府都不够她折腾的。” 又道,“也就你这个当爹的向着她。” 江澄钰和妹妹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爹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看着很是亲昵。 他红着一张小脸,刚要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妹妹大声道,“娘,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行事逾矩,有辱斯文。” 江烛染瞪她一眼,视线接触到自己的儿子,又把到了嘴边的“滚”字咽了回去。 “丞相家的嫡孙走了?” “是”,江澄钰答道,“丞相府里过几日便要宴宾客,迎寒是来送请帖的。” 迎寒是丞相家嫡孙的小字,江澄钰和他关系很好。 各家的嫡子嫡孙往往会举办宴会来邀请自己的好友前去游玩,是尚未出嫁的男子之间较为重要的活动。 “膳房做的糕点很好吃,我和弟弟给爹爹与娘亲带了些过来。” 看看儿子,彬彬有礼,又懂事又体贴。 再看江澄月,凑到她爹面前耍宝卖乖去了。 江烛染伸手,让江澄钰过来坐。 “过几日,衡阙商会的几个店家会来上报这半年赚来的银子,你跟着你爹爹,好好听一听。” 衡阙商会这几年做大做强,江烛染已经从一开始的有点小钱积攒到了现在的富可敌国。 沈流烨更是经商的一把好手,江烛染如今就是半个甩手掌柜,拿主意的事如今都交给了沈流烨。 俩人商讨过江澄钰的事,男子在这个时代必定要有过人之处,出嫁后才不会受妻家限制。 江烛染要给江澄钰一个倚仗,不仅仅要有王府的家世,还要授之以渔。 江澄钰自幼聪慧,听江烛染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意思。 当即颔首道,“那我回去再看看经商一类的书,提前准备。” 一听娘亲给兄长安排了任务,江澄月一双眼睛也望过来,“娘,我呢?我是不是也得跟着学点儿什么?” 江烛染笑得十分温柔,看得江澄月心底发毛,刚想收回自己的问题,就听江烛染道,“给你安排了一个教习师父,明日便到。” “明日起,你要开始学习兵法。” 江澄月心里哇凉,好嘛,还不如闭嘴安静点儿呢。 背四书五经都已经很不快乐了,竟然还要学兵法。 沈流烨看着江澄月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笑道,“乖月儿,这些东西,早晚都是要学的。” 沈流烨用最温柔的话说出最扎心的事实。 江澄月看看爹娘,又看看兄长,三个人分明都是看她热闹的意思。 “要不,我与兄长一起学学盘账?” 江烛染很是赞同地点头,“好,澄月既然这么有上进心,不如就在兵法的基础上,再加一项经商。” 江澄月那以算账代替学兵法的想法就这么破灭了。 皇室私塾里很多宗亲都羡慕她江澄月有一个温柔爹爹和一个有权有势的娘,还有不少人想当她兄长的妻主。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她江澄月在王府里过的那叫一个苦啊。 江澄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结果就看见那食盒里六块糕点,就剩了两块。 她在为学习的命运感到难过,她的家人们在品尝美食。 “江澄月,就剩两块糕点了,吃不吃?”江烛染算是了解透了江澄月。 对于江澄月而言,没有什么是吃东西解决不了的事。 果不其然,江澄月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 江澄钰给她倒了杯茶水,笑道,“慢些吃,当心噎到。” 夜里,江烛染和沈流烨秉烛夜谈,两人中间放着的棋盘上,黑白棋子的厮杀已经步入了结尾。 江澄月说什么都要赖在亲爹身边睡觉,说是为了弥补她年幼就要承受学习压力的痛苦。 沈流烨的腿上躺着江澄月,江烛染把宝贝儿子也留了下来。 毕竟留一个孩子也是留,留两个孩子也是看,她向来不会厚此薄彼。 更何况宝贝儿子比皮猴子女儿乖多了。 江烛染轻轻揉了把江澄钰的头,江澄钰窝在她腿边睡着。 屋外响起敲门声,枳夏报了时辰,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棋盘上彼此都留了余地,两人也只是借着下棋聊些家长里短。 沈流烨看看睡着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江烛染,“妻主,不如今夜,就让两个孩子留在这儿睡。” 考虑到有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可能会在夜里发生,江烛染很少让两个孩子留在她和沈流烨的寝室里过夜。 沈流烨把孩子留下,就是绝了她晚上食点儿荤腥的可能。 江烛染咂了咂舌,觉得做人也不能过于贪得无厌,终于在沈流烨的目光中点了头。 第133章 现代女尊(番外一) “环商日报对老大的采访你们看了吗?” “哦哦哦,就是那个题目叫二十九岁,年轻董事长的前半生的那个访谈专栏。那篇还对咱老大这种女强人分析的挺透彻的。” “说起来,咱老大都二十九了,也没见她身边有个男朋友。” “忙事业呗,单身啊,说多了都是泪。” 江烛染端着咖啡杯,站在休息室的门外,听着里头的谈话声,回头看一眼林总助。 “午休时间,她们不睡觉,就这么聊八卦,不累吗?” 江董事,江烛染,那个二十九岁还没有男朋友的女强人,一众人口中的“老大”,听了员工们的吐槽,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毕竟她确实单身二十九年了。 林总助脸上露出个标准微笑,“您放心,我抽时间,一定整改。” 开玩笑,吐槽老板,被老板本人听到,就算老板不尴尬,她这个总助都尴尬的要死。 前任总助升官加薪去了分公司当老板了,她这个挤破头才站到江大老板面前来的总助,说什么都要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完美。 但今天这情形,是完美不了一星半点。 休息室里的几个员工明显没料到午休时间还有人在公司转悠,更没料到转悠的还是“女强人”本人。 休息室的门是开着的,她们的谈话被听得清清楚楚。 江烛染和林总助的对话当然也被几个员工听见了。 休息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江烛染替她们尴尬,并且觉得自己这个单身女强人再从这儿站下去,容易打扰员工们聊八卦的兴致,于是抬脚走了。 林总助经过休息室门口时,向里头探了探头,几个员工大眼瞪小眼,看着林总助给她们摆了个手势。 提醒她们谨言慎行。 江烛染回头,淡淡道,“小林,没必要管得太严。” 公司年轻员工多,难免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感兴趣。 只要不影响业绩,江烛染并不在意。 江烛染这个眼看着要跨过三十岁门槛的“老人家”,还犯不着去为难刚刚跨入职场的小妹妹们。 下午开完了董事会,江烛染坐上了回家的车。 林总助从上任之后,就在前任总助那里学了些经验,她们老板喜安静,坐车从来不听什么音乐。 她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因为中午那个插曲,脑子里竟然在为她们老板担心。 毕竟——老女人找男朋友可不好找啊。 车里头过于安静,林总助在脑子里开着小差,视线一点也没错过前方车道情况。 “江董,前面好像出了事故。” 四车道的大马路,因为道中心的事故,硬生生挤成了两车道。 江烛染抬起头,透过车窗看见前方情况。 路上有明显的车轮划痕。 人群聚集的中心,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江烛染原本要说“绕道过去”,但目光触及地上那一抹白,莫名其妙说了句“下车”。 她难得想去看看与自己无关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二十九岁没男朋友”的原因。 林总助也稀奇自家老板一反常态,想要往人堆里扎的心理。 但人嘛,还是有好奇心在的。 林总助跟着江烛染去了人群中心。 几个人在讨论车祸发生时的情况。 开车意外撞人的司机在一边红着眼睛喊冤。 她分明是按照交通信号灯行驶的,这人在十字路口正中央过马路,自顾自往前走,岂不是在碰瓷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撞了。 江烛染蹙起眉,冷声问道,“打救助电话了吗?” 人群里突然有个穿着西装身量高挑的人说话,司机愣了片刻,马上道 ,“打了打了,也报警了。” 江烛染蹲下身,伸手摸向躺在地上的人的手心。 湿冷且毫无温度。 再看看地上的血,江烛染从衣兜里拿出块手帕,看了眼流血的位置,在大腿部位。 见江烛染用手帕去缠他的大腿,肇事司机连忙抓住她的手,“哎哎哎,你别乱动,万一惹了麻烦算谁的!” 她怕江烛染把人救坏了。 林总助挑了挑眉,“放心,我们江董,是g大第十七届医护救助比赛的冠军,肯定不会有错的。” 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拿的奖项还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江烛染当初在g大学习救助项目,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自己碰到什么意外需要急救,她也好自己救自己。 但没想到用在别人身上了。 江烛染手指伸到那人鼻子下,感受着微弱而紊乱的呼吸,知道这种症状是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的前奏。 血止不住,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再放任这人流血下去,怕不是命都得流没了。 江烛染把手帕系在伤者腿上,干脆拿出手机,打了她私人医院的电话。 “乌辛瑶,你派车来接一个伤患,有休克危险,需要补血。现在人在明远路十字路口北侧约一百多米处。” 她不确定伤患有没有骨折处,不敢轻易挪动。 周围一群人都为江烛染这个操作感到惊奇,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愿意多担着一份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呢? 肇事司机反正很感激,刚要说谢谢,就听江烛染来了句,“你跟着一起去,交医疗费。还有,车速如果在可控范围内,是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车祸事件的。” 至少不会见血。 肇事司机面色一白,面上有了点心虚的意思。 江烛染因为多管了个与自己无关的事,以至于到家之后已经十点多了,等到江烛染第二日一早醒来,看到表妹乌辛瑶发来的消息。 说人已经醒了,但莫名有些奇怪。要让江烛染亲自来看看。 还有,那人听说江烛染救了他,打算当面道谢。 江烛染原本不打算去,但总觉得这样未免有失礼数,最终还是去了趟医院。 乌辛瑶等在医院门口,见着江烛染就像猫见了猫草,一脸兴奋。 “姐,你知道那小美人儿叫什么不?” 江烛染瞥她一眼,“怎么,又打算当红娘?” 乌辛瑶热衷于给她这个表姐找对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烛染没男朋友,乌辛瑶比江烛染本人还要着急。 乌辛瑶笑嘻嘻领着江烛染去了单人病房,在601病房站定,轻声道,“霸道总裁与小娇夫难道不香嘛?” 江烛染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直到进入病房,看到病床上坐着的人,这才恍然察觉,她表妹这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娇夫什么的,这人还真有一种诱人的气质。 江烛染一寸一寸打量着病床上的人。 长发,面色还是十分苍白,但五官极其精致,脸上又是一副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表情,让江烛染想到了草原上的野兔。 带着野性,但是比起豺狼虎豹,不知道娇弱了多少。 乌辛瑶凑到江烛染耳边,“他叫沈流烨。” 说完,乌辛瑶露出个极其夸张的笑容,“这是我表姐,昨天就是她给你包扎了伤处,才避免了你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哦对了,也是她打电话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至于那个付了诊疗费的肇事司机,乌辛瑶只字没提,毕竟,这单人间高级病房,是她表姐出钱给送进来的,肇事司机出的钱,也不过算是补偿罢了。 有钱的老女人救小可怜的戏码,乌辛瑶看一百次也看不够。 她笑着退出病房去,留下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 第133章 现代女尊(番外一) “环商日报对老大的采访你们看了吗?” “哦哦哦,就是那个题目叫二十九岁,年轻董事长的前半生的那个访谈专栏。那篇还对咱老大这种女强人分析的挺透彻的。” “说起来,咱老大都二十九了,也没见她身边有个男朋友。” “忙事业呗,单身啊,说多了都是泪。” 江烛染端着咖啡杯,站在休息室的门外,听着里头的谈话声,回头看一眼林总助。 “午休时间,她们不睡觉,就这么聊八卦,不累吗?” 江董事,江烛染,那个二十九岁还没有男朋友的女强人,一众人口中的“老大”,听了员工们的吐槽,倒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毕竟她确实单身二十九年了。 林总助脸上露出个标准微笑,“您放心,我抽时间,一定整改。” 开玩笑,吐槽老板,被老板本人听到,就算老板不尴尬,她这个总助都尴尬的要死。 前任总助升官加薪去了分公司当老板了,她这个挤破头才站到江大老板面前来的总助,说什么都要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完美。 但今天这情形,是完美不了一星半点。 休息室里的几个员工明显没料到午休时间还有人在公司转悠,更没料到转悠的还是“女强人”本人。 休息室的门是开着的,她们的谈话被听得清清楚楚。 江烛染和林总助的对话当然也被几个员工听见了。 休息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江烛染替她们尴尬,并且觉得自己这个单身女强人再从这儿站下去,容易打扰员工们聊八卦的兴致,于是抬脚走了。 林总助经过休息室门口时,向里头探了探头,几个员工大眼瞪小眼,看着林总助给她们摆了个手势。 提醒她们谨言慎行。 江烛染回头,淡淡道,“小林,没必要管得太严。” 公司年轻员工多,难免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感兴趣。 只要不影响业绩,江烛染并不在意。 江烛染这个眼看着要跨过三十岁门槛的“老人家”,还犯不着去为难刚刚跨入职场的小妹妹们。 下午开完了董事会,江烛染坐上了回家的车。 林总助从上任之后,就在前任总助那里学了些经验,她们老板喜安静,坐车从来不听什么音乐。 她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因为中午那个插曲,脑子里竟然在为她们老板担心。 毕竟——老女人找男朋友可不好找啊。 车里头过于安静,林总助在脑子里开着小差,视线一点也没错过前方车道情况。 “江董,前面好像出了事故。” 四车道的大马路,因为道中心的事故,硬生生挤成了两车道。 江烛染抬起头,透过车窗看见前方情况。 路上有明显的车轮划痕。 人群聚集的中心,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江烛染原本要说“绕道过去”,但目光触及地上那一抹白,莫名其妙说了句“下车”。 她难得想去看看与自己无关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二十九岁没男朋友”的原因。 林总助也稀奇自家老板一反常态,想要往人堆里扎的心理。 但人嘛,还是有好奇心在的。 林总助跟着江烛染去了人群中心。 几个人在讨论车祸发生时的情况。 开车意外撞人的司机在一边红着眼睛喊冤。 她分明是按照交通信号灯行驶的,这人在十字路口正中央过马路,自顾自往前走,岂不是在碰瓷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撞了。 江烛染蹙起眉,冷声问道,“打救助电话了吗?” 人群里突然有个穿着西装身量高挑的人说话,司机愣了片刻,马上道 ,“打了打了,也报警了。” 江烛染蹲下身,伸手摸向躺在地上的人的手心。 湿冷且毫无温度。 再看看地上的血,江烛染从衣兜里拿出块手帕,看了眼流血的位置,在大腿部位。 见江烛染用手帕去缠他的大腿,肇事司机连忙抓住她的手,“哎哎哎,你别乱动,万一惹了麻烦算谁的!” 她怕江烛染把人救坏了。 林总助挑了挑眉,“放心,我们江董,是g大第十七届医护救助比赛的冠军,肯定不会有错的。” 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拿的奖项还是很靠谱的。 说起来,江烛染当初在g大学习救助项目,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自己碰到什么意外需要急救,她也好自己救自己。 但没想到用在别人身上了。 江烛染手指伸到那人鼻子下,感受着微弱而紊乱的呼吸,知道这种症状是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的前奏。 血止不住,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再放任这人流血下去,怕不是命都得流没了。 江烛染把手帕系在伤者腿上,干脆拿出手机,打了她私人医院的电话。 “乌辛瑶,你派车来接一个伤患,有休克危险,需要补血。现在人在明远路十字路口北侧约一百多米处。” 她不确定伤患有没有骨折处,不敢轻易挪动。 周围一群人都为江烛染这个操作感到惊奇,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愿意多担着一份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呢? 肇事司机反正很感激,刚要说谢谢,就听江烛染来了句,“你跟着一起去,交医疗费。还有,车速如果在可控范围内,是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车祸事件的。” 至少不会见血。 肇事司机面色一白,面上有了点心虚的意思。 江烛染因为多管了个与自己无关的事,以至于到家之后已经十点多了,等到江烛染第二日一早醒来,看到表妹乌辛瑶发来的消息。 说人已经醒了,但莫名有些奇怪。要让江烛染亲自来看看。 还有,那人听说江烛染救了他,打算当面道谢。 江烛染原本不打算去,但总觉得这样未免有失礼数,最终还是去了趟医院。 乌辛瑶等在医院门口,见着江烛染就像猫见了猫草,一脸兴奋。 “姐,你知道那小美人儿叫什么不?” 江烛染瞥她一眼,“怎么,又打算当红娘?” 乌辛瑶热衷于给她这个表姐找对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烛染没男朋友,乌辛瑶比江烛染本人还要着急。 乌辛瑶笑嘻嘻领着江烛染去了单人病房,在601病房站定,轻声道,“霸道总裁与小娇夫难道不香嘛?” 江烛染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直到进入病房,看到病床上坐着的人,这才恍然察觉,她表妹这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娇夫什么的,这人还真有一种诱人的气质。 江烛染一寸一寸打量着病床上的人。 长发,面色还是十分苍白,但五官极其精致,脸上又是一副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表情,让江烛染想到了草原上的野兔。 带着野性,但是比起豺狼虎豹,不知道娇弱了多少。 乌辛瑶凑到江烛染耳边,“他叫沈流烨。” 说完,乌辛瑶露出个极其夸张的笑容,“这是我表姐,昨天就是她给你包扎了伤处,才避免了你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哦对了,也是她打电话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至于那个付了诊疗费的肇事司机,乌辛瑶只字没提,毕竟,这单人间高级病房,是她表姐出钱给送进来的,肇事司机出的钱,也不过算是补偿罢了。 有钱的老女人救小可怜的戏码,乌辛瑶看一百次也看不够。 她笑着退出病房去,留下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 第134章 现代女尊(番外二) 沈流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屋子,穿着奇异的人,还有,四个黑轮子跑得飞快的东西。 他都没有见过。 分明在前一日,他还听沈府里的人说季鄢要把他嫁去桓王府。 全皇都都知道桓王有个心爱的侧君,着了魔一样的宠着。 他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流烨都做好了蹉跎半生的准备了,结果一夜过去,人就换了地方。 且并非是做梦,他的腿还疼着。 “听闻昨日,是你救了在下,在下不胜感激。” 江烛染挑眉,这下知道楚辛瑶跟她发消息说这人有些奇怪,到底是奇怪在哪了。 瞧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文邹邹的。 “不过是恰好遇上了,没有我,你昨天也会被别人救了。”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江烛染视线停留在他那一头长发上,沈流烨注意到她的注视,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发带经过昨日的折腾,早已经不知去向。 但披头散发的,又是在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 “抱歉,在下弄丢了束发带,冒犯了。” 沈流烨的思维尚且停留在待嫁期男子不可在外人面前披头散发上,浑然不知这个世界没有那些繁琐复杂的礼数。 江烛染觉得有意思,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会在乎自己是不是披散着头发。原本抱着寒暄两句就走的心态来的,如今多了些耐心。 “你在大学学的是文学系吗?” “什么?” “看你说话带了点古人的习惯,以为你是学了文学专业”,而且是被古代文言文浸透了的那种。 学,学什么? 沈流烨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在下不太明白。” 江烛染在这一瞬,甚至想到了这人是不是脑子被撞出了问题,毕竟这种迷茫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场正常的对话该有的反应。 但又不好直接提出让他去看看脑子。 江烛染岔开话题,“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聊两句。” 江烛染把电视打开,遥控器放到他手边,然后开门出去。 所谓和沈流烨的主治医师聊两句,不过是江烛染找乌辛瑶问清情况的托词。 乌辛瑶就站在走廊里,倚着墙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脸上露出的笑容十分诡异。 “收一收你那猥琐的笑容,先说说里头那个人的情况。” 乌辛瑶撇嘴,心道自己这表姐永远都体会不到磕糖人的快乐,她关掉手机里的小说页面,努了努嘴,“呐,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喽,迷迷糊糊的笨蛋美人。” 江烛染瞥她一眼,“脑部检查都给他做了吗?” “做了做了,表姐啊,你就放心,小美人脑子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奇怪?不瞒你说,昨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但美人嘛……” 江烛染离她远了些,狗东西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我去给他买些午饭。” 借着给病人买饭的借口离开话痨的攻击范围,江烛染默默想着那个叫沈流烨的男人。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看着傻乎乎的。 这种怪异持续到江烛染亲自买了饭回到病房,病床上的人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像是带着泪花。 他看见江烛染回来,开口问道,“那个匣子里的人,是怎么住进去的?为何在下与他们说话,他们听不到?” 江烛染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那里头正在放一个古装剧。 江烛染终于抓到了她感到怪异的源头,沈流烨,这个车祸被撞的倒霉蛋,似乎毫无生活常识。 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 江烛染坐到一旁,把饭盒里的饭端到桌子上,沉默片刻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告诉我,你之前,住在哪?” “在下银兰朝皇都人,是沈府的嫡子——” 他说到这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唇瓣翕动,终于吐出几个字,“这里,是何处?” 沈流烨做过脑部检查,乌辛瑶的医学专业更是可靠,科学和实际证明,这人的脑子的确没有问题。 那出了问题的,就只能是沈流烨本身。 江烛染掏出手机,给林总助打了个电话,“小林,你去人口普查局,去查查国内有没有一位叫沈流烨的人,住在一个叫银兰的地方,身份证号?” 江烛染对上沈流烨的视线,看对方的表情,知道他连身份证是什么可能都不清楚。 “算了,不用查了。” 她大概都不需要核实,就知道沈流烨这个人在系统内查,恐怕查无此人。 即便有同名同姓的,恐怕也并非同一个人。 江烛染深吸一口气,尽管一切看起来过于离谱,她还是缓缓道,“你大概,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江烛染甚至不明白这么离谱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看起来,连沈流烨本人也是云里雾里。 沈流烨缓了许久,这才发出声音,“我能出去看看吗?” 看看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 他甚至不知道是慌张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他在银兰,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人了。 留在这里,他也一样能活下去。 “先吃饭,午饭过后,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烛染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可怜这个家伙。 她难得善良一次,打算好人做到底。 第134章 现代女尊(番外二) 沈流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屋子,穿着奇异的人,还有,四个黑轮子跑得飞快的东西。 他都没有见过。 分明在前一日,他还听沈府里的人说季鄢要把他嫁去桓王府。 全皇都都知道桓王有个心爱的侧君,着了魔一样的宠着。 他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流烨都做好了蹉跎半生的准备了,结果一夜过去,人就换了地方。 且并非是做梦,他的腿还疼着。 “听闻昨日,是你救了在下,在下不胜感激。” 江烛染挑眉,这下知道楚辛瑶跟她发消息说这人有些奇怪,到底是奇怪在哪了。 瞧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文邹邹的。 “不过是恰好遇上了,没有我,你昨天也会被别人救了。”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江烛染视线停留在他那一头长发上,沈流烨注意到她的注视,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发带经过昨日的折腾,早已经不知去向。 但披头散发的,又是在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 “抱歉,在下弄丢了束发带,冒犯了。” 沈流烨的思维尚且停留在待嫁期男子不可在外人面前披头散发上,浑然不知这个世界没有那些繁琐复杂的礼数。 江烛染觉得有意思,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会在乎自己是不是披散着头发。原本抱着寒暄两句就走的心态来的,如今多了些耐心。 “你在大学学的是文学系吗?” “什么?” “看你说话带了点古人的习惯,以为你是学了文学专业”,而且是被古代文言文浸透了的那种。 学,学什么? 沈流烨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在下不太明白。” 江烛染在这一瞬,甚至想到了这人是不是脑子被撞出了问题,毕竟这种迷茫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场正常的对话该有的反应。 但又不好直接提出让他去看看脑子。 江烛染岔开话题,“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聊两句。” 江烛染把电视打开,遥控器放到他手边,然后开门出去。 所谓和沈流烨的主治医师聊两句,不过是江烛染找乌辛瑶问清情况的托词。 乌辛瑶就站在走廊里,倚着墙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脸上露出的笑容十分诡异。 “收一收你那猥琐的笑容,先说说里头那个人的情况。” 乌辛瑶撇嘴,心道自己这表姐永远都体会不到磕糖人的快乐,她关掉手机里的小说页面,努了努嘴,“呐,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喽,迷迷糊糊的笨蛋美人。” 江烛染瞥她一眼,“脑部检查都给他做了吗?” “做了做了,表姐啊,你就放心,小美人脑子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奇怪?不瞒你说,昨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但美人嘛……” 江烛染离她远了些,狗东西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我去给他买些午饭。” 借着给病人买饭的借口离开话痨的攻击范围,江烛染默默想着那个叫沈流烨的男人。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看着傻乎乎的。 这种怪异持续到江烛染亲自买了饭回到病房,病床上的人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像是带着泪花。 他看见江烛染回来,开口问道,“那个匣子里的人,是怎么住进去的?为何在下与他们说话,他们听不到?” 江烛染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电视,那里头正在放一个古装剧。 江烛染终于抓到了她感到怪异的源头,沈流烨,这个车祸被撞的倒霉蛋,似乎毫无生活常识。 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 江烛染坐到一旁,把饭盒里的饭端到桌子上,沉默片刻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告诉我,你之前,住在哪?” “在下银兰朝皇都人,是沈府的嫡子——” 他说到这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唇瓣翕动,终于吐出几个字,“这里,是何处?” 沈流烨做过脑部检查,乌辛瑶的医学专业更是可靠,科学和实际证明,这人的脑子的确没有问题。 那出了问题的,就只能是沈流烨本身。 江烛染掏出手机,给林总助打了个电话,“小林,你去人口普查局,去查查国内有没有一位叫沈流烨的人,住在一个叫银兰的地方,身份证号?” 江烛染对上沈流烨的视线,看对方的表情,知道他连身份证是什么可能都不清楚。 “算了,不用查了。” 她大概都不需要核实,就知道沈流烨这个人在系统内查,恐怕查无此人。 即便有同名同姓的,恐怕也并非同一个人。 江烛染深吸一口气,尽管一切看起来过于离谱,她还是缓缓道,“你大概,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江烛染甚至不明白这么离谱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看起来,连沈流烨本人也是云里雾里。 沈流烨缓了许久,这才发出声音,“我能出去看看吗?” 看看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 他甚至不知道是慌张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他在银兰,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人了。 留在这里,他也一样能活下去。 “先吃饭,午饭过后,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烛染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有些可怜这个家伙。 她难得善良一次,打算好人做到底。 第135章 现代女尊(番外三) 沈流烨在车祸里伤到了腿部的骨头,没个一年半载大概是自己走不了路了。 沈流烨因为世界观不同的原因,坚持江烛染叫来个男护工帮他坐上轮椅,而不是江烛染本人动手把他抱上去。 江烛染也没强人所难,索性多等了几分钟的时间,叫来个男护工帮忙。 那护工进来之后,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流烨看。 准确来说,是他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 虽然男主内女主外,但现在也少见男人留着长发的。 护工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反而引起沈流烨的不安。 等到男护工帮沈流烨坐上轮椅,沈流烨这才问江烛染,“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人方才一直看我。” 江烛染心道小可怜还怪敏锐的,这点视线都能察觉到。 “不过是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头发罢了。” 这话落在沈流烨耳朵里,瞬间让他涨红了脸。 他还没听过有人说话这么直白的。 但也看得出来,江烛染这话是无心之举,不至于到故意调戏的地步。 坐电梯下了楼,江烛染还因为沈流烨坐电梯出现的明显紧张安慰了一两句。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一楼前台处的接待人员就看了过来,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颔首道,“江董。” 江烛染也点了点头,医院是她名下的产业的一部分,这地界也没人不认识她,江烛染对此习以为常,沈流烨却捕捉到一点信息。 他看得出这里的人对江烛染的尊敬。 “我还没问过恩人的名讳,恩人可方便告知?” “不用这么客气,我姓江,叫江烛染,你平时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沈流烨听了这话,手指骤然抓紧了轮椅扶手。 “你说,你叫江烛染?” 没有一点儿之前的客气,甚至还带着些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江烛染,和银兰朝桓王的姓名别无二致。 就好比噩梦里又套了一个噩梦,惊得沈流烨一度怀疑这是一场闹剧。 但眼前名叫江烛染的人显然和他原来所知的“江烛染”并不相同。 这人分明理智且带着该有的礼节,而且也并不认识他。 偏偏巧合到这个地步。 江烛染也看出他的惊诧,侧头看他,“怎么?” “只是有个与我并不相关的人,与你同名同姓。” 江烛染点头,“看来你对这个与你并不相关的人感观并不好。” 江烛染毫不怀疑,要是沈流烨的腿无碍,他刚刚听到她叫“江烛染”的时候就原地起立了。 沈流烨露出一抹苦笑,“我最初,在我原本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即将成为我妻主的人,也叫江烛染。” 江烛染有点感兴趣,一边跟在他智能轮椅一侧,一边听他继续往下说。 是个恶毒后爹逼儿子出嫁的故事。 当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后爹也不手软,直接让沈流烨这个便宜儿子去嫁给有了心头好的权贵。 万恶的三夫四侍的世界。 沈流烨说这事的时候像在讲故事,全程面无波澜。 江烛染视线转到他那张脸上,却在想这样一张脸,若是嫁了个有心头好的人,大概是暴殄天物了。 “想了解些什么,趁我现在有时间,可以逐一给你讲解。” 沈流烨问了放在屋里的四四方方的黑盒子,问了四个轮子把他撞晕的东西,问了很多一年级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多了,然后对江烛染道了句“抱歉,问了这么多,耽误你的时间了。” 江烛染也没客气,毕竟陪他这么久,确实耽误她挣钱的时间。 不过感觉也不是很糟糕,至少比她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晚宴的感觉要好很多。 林总助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明里暗里在打听江烛染的打算,毕竟江烛染今天推迟了工作。 女强人,推迟工作,听起来像买彩票中大奖一样。 林总助不确定她的顶头上司是什么打算,所以该问的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江烛染以“待会儿发文件给你”为结尾。 但不打算立马去工作。 她这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眼下还有个小可怜在这儿,正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介意坐轮椅出行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公园里转一转。” 医院的公园是病人集聚地,热衷于晒太阳、修身养性的人也最爱光顾那里。 江烛染打算带他看看这个世界的人,从医院的病号们开始。 花园中央的雕像喷泉外围了一圈木制椅子,几个上年纪的病号聚在一起下棋,年轻一点点病号则是找了个清净地方和别人聊天。 江烛染极有耐心的给沈流烨讲解这个世界的发展,最后想到了十分重要的一点。 她拿出手机,随手搜了个新闻,递到沈流烨面前,“能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沈流烨以沉默回答。 好,确定了,文字并不相同。 “我,只能看懂些许,这与银兰朝的文字,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像是在做变成文盲之前的挣扎。 江烛染了解了沈流烨的来处,知道那是个古代世界。 拿出简体字让“古代人”来认也属实是超出范围了。 最终还是江烛染把沈流烨送回病房,给他买了个手机,下载了一个幼儿识字软件。 小可怜得从头开始认字。 沈流烨知道这个世界的“银两”与他那个世界并不相同,于是提出了还手机钱,以及他的住院费。 顺便向江烛染打听了能够赚钱的办法。 江烛染,这个科技业界大佬,率先给他推荐了一系列大学,并推荐他加入企业助学计划,让大企业出资帮他读书,等到他学有所成,自然就有赚钱的办法了。 沈流烨通过江烛染的介绍,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男子不必拘泥于单一的生存方式,而是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深耕。 不得不承认,尽管初来乍到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冲击,但这个世界明显更适合他。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这里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135章 现代女尊(番外三) 沈流烨在车祸里伤到了腿部的骨头,没个一年半载大概是自己走不了路了。 沈流烨因为世界观不同的原因,坚持江烛染叫来个男护工帮他坐上轮椅,而不是江烛染本人动手把他抱上去。 江烛染也没强人所难,索性多等了几分钟的时间,叫来个男护工帮忙。 那护工进来之后,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流烨看。 准确来说,是他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 虽然男主内女主外,但现在也少见男人留着长发的。 护工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反而引起沈流烨的不安。 等到男护工帮沈流烨坐上轮椅,沈流烨这才问江烛染,“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人方才一直看我。” 江烛染心道小可怜还怪敏锐的,这点视线都能察觉到。 “不过是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头发罢了。” 这话落在沈流烨耳朵里,瞬间让他涨红了脸。 他还没听过有人说话这么直白的。 但也看得出来,江烛染这话是无心之举,不至于到故意调戏的地步。 坐电梯下了楼,江烛染还因为沈流烨坐电梯出现的明显紧张安慰了一两句。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一楼前台处的接待人员就看了过来,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颔首道,“江董。” 江烛染也点了点头,医院是她名下的产业的一部分,这地界也没人不认识她,江烛染对此习以为常,沈流烨却捕捉到一点信息。 他看得出这里的人对江烛染的尊敬。 “我还没问过恩人的名讳,恩人可方便告知?” “不用这么客气,我姓江,叫江烛染,你平时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沈流烨听了这话,手指骤然抓紧了轮椅扶手。 “你说,你叫江烛染?” 没有一点儿之前的客气,甚至还带着些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江烛染,和银兰朝桓王的姓名别无二致。 就好比噩梦里又套了一个噩梦,惊得沈流烨一度怀疑这是一场闹剧。 但眼前名叫江烛染的人显然和他原来所知的“江烛染”并不相同。 这人分明理智且带着该有的礼节,而且也并不认识他。 偏偏巧合到这个地步。 江烛染也看出他的惊诧,侧头看他,“怎么?” “只是有个与我并不相关的人,与你同名同姓。” 江烛染点头,“看来你对这个与你并不相关的人感观并不好。” 江烛染毫不怀疑,要是沈流烨的腿无碍,他刚刚听到她叫“江烛染”的时候就原地起立了。 沈流烨露出一抹苦笑,“我最初,在我原本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即将成为我妻主的人,也叫江烛染。” 江烛染有点感兴趣,一边跟在他智能轮椅一侧,一边听他继续往下说。 是个恶毒后爹逼儿子出嫁的故事。 当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后爹也不手软,直接让沈流烨这个便宜儿子去嫁给有了心头好的权贵。 万恶的三夫四侍的世界。 沈流烨说这事的时候像在讲故事,全程面无波澜。 江烛染视线转到他那张脸上,却在想这样一张脸,若是嫁了个有心头好的人,大概是暴殄天物了。 “想了解些什么,趁我现在有时间,可以逐一给你讲解。” 沈流烨问了放在屋里的四四方方的黑盒子,问了四个轮子把他撞晕的东西,问了很多一年级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多了,然后对江烛染道了句“抱歉,问了这么多,耽误你的时间了。” 江烛染也没客气,毕竟陪他这么久,确实耽误她挣钱的时间。 不过感觉也不是很糟糕,至少比她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晚宴的感觉要好很多。 林总助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明里暗里在打听江烛染的打算,毕竟江烛染今天推迟了工作。 女强人,推迟工作,听起来像买彩票中大奖一样。 林总助不确定她的顶头上司是什么打算,所以该问的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江烛染以“待会儿发文件给你”为结尾。 但不打算立马去工作。 她这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眼下还有个小可怜在这儿,正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介意坐轮椅出行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公园里转一转。” 医院的公园是病人集聚地,热衷于晒太阳、修身养性的人也最爱光顾那里。 江烛染打算带他看看这个世界的人,从医院的病号们开始。 花园中央的雕像喷泉外围了一圈木制椅子,几个上年纪的病号聚在一起下棋,年轻一点点病号则是找了个清净地方和别人聊天。 江烛染极有耐心的给沈流烨讲解这个世界的发展,最后想到了十分重要的一点。 她拿出手机,随手搜了个新闻,递到沈流烨面前,“能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沈流烨以沉默回答。 好,确定了,文字并不相同。 “我,只能看懂些许,这与银兰朝的文字,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像是在做变成文盲之前的挣扎。 江烛染了解了沈流烨的来处,知道那是个古代世界。 拿出简体字让“古代人”来认也属实是超出范围了。 最终还是江烛染把沈流烨送回病房,给他买了个手机,下载了一个幼儿识字软件。 小可怜得从头开始认字。 沈流烨知道这个世界的“银两”与他那个世界并不相同,于是提出了还手机钱,以及他的住院费。 顺便向江烛染打听了能够赚钱的办法。 江烛染,这个科技业界大佬,率先给他推荐了一系列大学,并推荐他加入企业助学计划,让大企业出资帮他读书,等到他学有所成,自然就有赚钱的办法了。 沈流烨通过江烛染的介绍,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男子不必拘泥于单一的生存方式,而是可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深耕。 不得不承认,尽管初来乍到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冲击,但这个世界明显更适合他。 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这里有一个新的开始。 第136章 现代女尊(番外四) 沈流烨出院后,江烛染救人的事就成了她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江烛染偶尔还能想起沈流烨这个人,毕竟是平平无奇的世界里横插进来的惊奇一笔。 直到两年后,江烛染受邀参加g大的毕业典礼。 林总助已经成功站稳了总助的位置,并且越发具有业界精英的气质。 和g大前来迎客的领导互相寒暄过后,江烛染和林总助一前一后走上嘉宾席。 “这几年,多亏了你的资金资助,让学校招收了不少优秀学子。” 江烛染读研期间的导师和江烛染的位置相邻,如今已然不把江烛染当做是一个普通学生,毕竟她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业,等到读研时,已经是上市公司的一把手了。 “这是互利共赢,您不必客气。” 江烛染为g大提供资金,g大也同样会回馈给她优秀的员工,这是双向选择的结果。 江烛染每年都要参加g大多毕业典礼,作为g大的招牌,算做是回馈母校的一点心意。 g大这一届的毕业典礼,一如既往由音乐系的当届毕业生开场。 墨色衣裳里身穿赤色汉服的人十分显眼。 江烛染当然也认得那个穿着赤色汉服的人是谁。 沈流烨出院后,申请了江烛染公司下的资金助学,但江烛染没料到,他选了音乐系,并且仅用了两年的时间便毕业了。 一旁的硕导看见江烛染目光盯住台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瞧瞧,年轻人还是喜欢好看的人或者物,连你都看直了眼,咱们这g大校草,果然名不虚传。” “他是我两年前资助的学生,没想到进步这么快。”江烛染与沈流烨的视线相碰,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两人颔首示意。 他比两年前在医院那会儿多了不少活力,一对眉眼透着灵动,很是引人注目。 与其他人入学不同,沈流烨进入大学,必定是攻克了一重又一重难关。 能提前毕业,只能说明这人的能力不俗。 毕竟g大是出了名的毕业学子的噩梦,对毕业学子有着严格的条件限制。 “也就是你呀,眼光毒辣得很,能资助他来咱们g大。这可是咱们音乐系老师的心头好,去年和前年的国际音乐表演,这孩子蝉联冠军。” 江烛染问道,“可是学的古典乐器?” 她那上了年纪的硕导却摆了摆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给江烛染卖了个关子。 虽然没得到答案,但江烛染心里大概也有了猜测。 沈流烨面前摆上了古琴,周围陆续放上了古筝、小型编钟一类的古代乐器。 曲子整体活泼欢快,再配上led大屏幕上的视频投放,很有山水又一程的意思。 等到音乐表演结束,校领导发言之后,是优秀学子发言。 沈流烨又在其列。 这时候的沈流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白衬衫,西装裤,看起来干净利落。 等到发言结束,又是才艺表演的时间。 嘉宾席在第一排,沈流烨下了台,弯着腰跑到了江烛染身后,“江烛染,能出来和我说几句话吗?” 两人这两年间因为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关系,来往联系过几次,但沈流烨都是称呼她为“恩人”。 江烛染这是第一次在沈流烨嘴里听到自己的全名,感觉还挺奇妙的。 “两年前,初来乍到的时候,很感谢你能出手相助,我打算还你钱的,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面还给你比较好。” 沈流烨似乎褪去了陈旧的外表,与这个世界融入了不少,但性格脾气与处事方式还是原本那样,干净得不得了。 江烛染也因为这两年沈流烨一直不曾变过,处在恰到好处的联系又不惹人烦的程度上,意外地对他有些欣赏。 “不过是住院费与一部手机的钱,其实手机转账就可以了,不用特意再来道谢。” 沈流烨摇头,“不只这些,江烛染,我是想问,这两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江烛染还愣了一秒。 “没有。” 她被称为“业界单身女强人”,也不是空穴来风。 听了江烛染的否定,沈流烨笑着往前走了两步,“那就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是在争取,也带着点试探。 像大学生第一次谈恋爱,给喜欢的人表白一样。 江烛染受这个念头影响,发觉了沈流烨的意思,“喜欢我?” 沈流烨红着脸点头。 江烛染笑了笑,“你大概知道,我比你大好几岁。” g大名人榜上,江烛染排在榜首,有心了解江烛染本人的,最先了解的方式定然也是那个挂了多年的名人榜。 沈流烨自然知道。 喜欢一个人,最先了解的就是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沈流烨看过江烛染被业内采访的各种访谈,与初来这个世界不同,沈流烨对她的财富与地位的认知十分清晰。 所以从他发觉自己喜欢上江烛染开始,他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 音乐家协会有他的名字,他是国家顶级乐团的一员,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私人工作室。甚至在国画界也有一席之地。 他有足够多的赚钱渠道,足够偿还江烛染数百万次住院费与买手机的钱。 他知道江烛染不在意花出去的那点钱,但他私心里还是想让江烛染记得,有个人还欠着她的钱没还。 沈流烨的口才在g大的无数次学术讲坛中得到了提高,他像推销优质商品一样向江烛染重新介绍自己——用这两年来他努力得来的结果。 江烛染眼中含笑看着他,看他略带局促,又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 可爱。 江烛染喜欢这种赤诚的感情。 与旁人对她的盲目崇拜而产生的喜爱不同,也不是因为她的地位与财富而喜欢她。 江烛染脑海里盘点过这两年与沈流烨联系的点点滴滴。 她与沈流烨这两年里都是网络联系,并未见过面,但往往都是沈流烨主动联系她。 每次联系也都是在说自己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或者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堆砌自己的身价。 等到沈流烨说完,江烛染才问道,“你确信,对我的喜欢不是依赖?” 毕竟初到这个世界,江烛染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熟人”。 沈流烨给予否认,并且列举了诸多他见过的优秀的人的例子,但并无心动。 最后总结,“我喜欢你,只是喜欢而已,和其他无关。” 难得有人能这么直白的诉说喜欢。 沈流烨不知道自己这副打直球的样子有多招人稀罕。 江烛染笑着,伸手摸上他的长发,“那就试试看,小男朋友。” 第136章 现代女尊(番外四) 沈流烨出院后,江烛染救人的事就成了她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江烛染偶尔还能想起沈流烨这个人,毕竟是平平无奇的世界里横插进来的惊奇一笔。 直到两年后,江烛染受邀参加g大的毕业典礼。 林总助已经成功站稳了总助的位置,并且越发具有业界精英的气质。 和g大前来迎客的领导互相寒暄过后,江烛染和林总助一前一后走上嘉宾席。 “这几年,多亏了你的资金资助,让学校招收了不少优秀学子。” 江烛染读研期间的导师和江烛染的位置相邻,如今已然不把江烛染当做是一个普通学生,毕竟她大学时期就开始创业,等到读研时,已经是上市公司的一把手了。 “这是互利共赢,您不必客气。” 江烛染为g大提供资金,g大也同样会回馈给她优秀的员工,这是双向选择的结果。 江烛染每年都要参加g大多毕业典礼,作为g大的招牌,算做是回馈母校的一点心意。 g大这一届的毕业典礼,一如既往由音乐系的当届毕业生开场。 墨色衣裳里身穿赤色汉服的人十分显眼。 江烛染当然也认得那个穿着赤色汉服的人是谁。 沈流烨出院后,申请了江烛染公司下的资金助学,但江烛染没料到,他选了音乐系,并且仅用了两年的时间便毕业了。 一旁的硕导看见江烛染目光盯住台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瞧瞧,年轻人还是喜欢好看的人或者物,连你都看直了眼,咱们这g大校草,果然名不虚传。” “他是我两年前资助的学生,没想到进步这么快。”江烛染与沈流烨的视线相碰,隔着台上台下的距离,两人颔首示意。 他比两年前在医院那会儿多了不少活力,一对眉眼透着灵动,很是引人注目。 与其他人入学不同,沈流烨进入大学,必定是攻克了一重又一重难关。 能提前毕业,只能说明这人的能力不俗。 毕竟g大是出了名的毕业学子的噩梦,对毕业学子有着严格的条件限制。 “也就是你呀,眼光毒辣得很,能资助他来咱们g大。这可是咱们音乐系老师的心头好,去年和前年的国际音乐表演,这孩子蝉联冠军。” 江烛染问道,“可是学的古典乐器?” 她那上了年纪的硕导却摆了摆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给江烛染卖了个关子。 虽然没得到答案,但江烛染心里大概也有了猜测。 沈流烨面前摆上了古琴,周围陆续放上了古筝、小型编钟一类的古代乐器。 曲子整体活泼欢快,再配上led大屏幕上的视频投放,很有山水又一程的意思。 等到音乐表演结束,校领导发言之后,是优秀学子发言。 沈流烨又在其列。 这时候的沈流烨,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白衬衫,西装裤,看起来干净利落。 等到发言结束,又是才艺表演的时间。 嘉宾席在第一排,沈流烨下了台,弯着腰跑到了江烛染身后,“江烛染,能出来和我说几句话吗?” 两人这两年间因为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关系,来往联系过几次,但沈流烨都是称呼她为“恩人”。 江烛染这是第一次在沈流烨嘴里听到自己的全名,感觉还挺奇妙的。 “两年前,初来乍到的时候,很感谢你能出手相助,我打算还你钱的,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面还给你比较好。” 沈流烨似乎褪去了陈旧的外表,与这个世界融入了不少,但性格脾气与处事方式还是原本那样,干净得不得了。 江烛染也因为这两年沈流烨一直不曾变过,处在恰到好处的联系又不惹人烦的程度上,意外地对他有些欣赏。 “不过是住院费与一部手机的钱,其实手机转账就可以了,不用特意再来道谢。” 沈流烨摇头,“不只这些,江烛染,我是想问,这两年,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江烛染还愣了一秒。 “没有。” 她被称为“业界单身女强人”,也不是空穴来风。 听了江烛染的否定,沈流烨笑着往前走了两步,“那就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是在争取,也带着点试探。 像大学生第一次谈恋爱,给喜欢的人表白一样。 江烛染受这个念头影响,发觉了沈流烨的意思,“喜欢我?” 沈流烨红着脸点头。 江烛染笑了笑,“你大概知道,我比你大好几岁。” g大名人榜上,江烛染排在榜首,有心了解江烛染本人的,最先了解的方式定然也是那个挂了多年的名人榜。 沈流烨自然知道。 喜欢一个人,最先了解的就是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沈流烨看过江烛染被业内采访的各种访谈,与初来这个世界不同,沈流烨对她的财富与地位的认知十分清晰。 所以从他发觉自己喜欢上江烛染开始,他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 音乐家协会有他的名字,他是国家顶级乐团的一员,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私人工作室。甚至在国画界也有一席之地。 他有足够多的赚钱渠道,足够偿还江烛染数百万次住院费与买手机的钱。 他知道江烛染不在意花出去的那点钱,但他私心里还是想让江烛染记得,有个人还欠着她的钱没还。 沈流烨的口才在g大的无数次学术讲坛中得到了提高,他像推销优质商品一样向江烛染重新介绍自己——用这两年来他努力得来的结果。 江烛染眼中含笑看着他,看他略带局促,又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 可爱。 江烛染喜欢这种赤诚的感情。 与旁人对她的盲目崇拜而产生的喜爱不同,也不是因为她的地位与财富而喜欢她。 江烛染脑海里盘点过这两年与沈流烨联系的点点滴滴。 她与沈流烨这两年里都是网络联系,并未见过面,但往往都是沈流烨主动联系她。 每次联系也都是在说自己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或者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堆砌自己的身价。 等到沈流烨说完,江烛染才问道,“你确信,对我的喜欢不是依赖?” 毕竟初到这个世界,江烛染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熟人”。 沈流烨给予否认,并且列举了诸多他见过的优秀的人的例子,但并无心动。 最后总结,“我喜欢你,只是喜欢而已,和其他无关。” 难得有人能这么直白的诉说喜欢。 沈流烨不知道自己这副打直球的样子有多招人稀罕。 江烛染笑着,伸手摸上他的长发,“那就试试看,小男朋友。” 第137章 现代女尊(番外五) g大毕业典礼之后,江烛染作为压轴出场发表了一年一度的祝贺词,在一众校领导的极力挽留下,江烛染还是推辞着离开了学校。 当然,也带走了她意外获得的小男朋友。 沈流烨跟在江烛染身后往外走,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林总助已经跟在两人身后拍了不少照片,倒不是想着上传到公司的闲聊群里,而是攒着照片打算来波大的——记录老板的恋爱史。 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这俩人开始谈恋爱的,大概是出于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氛围。 江烛染侧头看一直落她一步的沈流烨,伸手放到他面前,“牵着手走?” 沈流烨这两年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谈恋爱都是什么样的先后顺序。 牵手可以说是拉进亲密关系的第一步。 心知肚明,但架不住他脸皮薄。 红着脸牵上江烛染的手,沈流烨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你打算带我去哪?” “找餐厅吃饭。” 江烛染抓着沈流烨微凉的手,轻微摩挲着,“兰庭的中餐做的很不错,看你原来给我发的消息,大多也是喜欢甜口的餐饮,这次可以尝尝兰庭的中式甜点。” 沈流烨这才想起之前,他去国外参加比赛,为了找一家中餐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 最后在国外的中餐厅点了些吃的,的确也是偏甜口。 那时候因为在国外能吃上正宗的中餐很高兴,所以给江烛染发了几张食物照片。 他记得除了祝他用餐愉快,当时江烛染还特意提醒他:在国外要早些回酒店,不要在外逗留的太晚。 江烛染就是这点很勾他的魂,明明看起来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却又能恰巧提供给人所需的情绪价值。 沈流烨当初收到江烛染的回复的时候,记得当时比找到中餐厅还要高兴。 就好像自己也是有人关心一样。 现在,这个人是他的了。 “谢谢姐姐。” 啧。 江烛染脚步顿了顿,看他笑容灿烂,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江烛染笑了笑,“以后有的是时间叫我姐姐,乖弟弟,不着急。” 沈流烨不知道所谓的“有的是时间”是什么时间。 直到两人共同度过了一天的时光,沈流烨被江烛染带进了临江山庄。 玄关处,灯光亮起,沈流烨看着装潢典雅的屋子,又看看江烛染,“我,我今晚还是要回去的。” 他感觉自己像羊入虎口一样。 怎么就被江烛染忽悠到她的家里来了? 江烛染揉了把他的头发,“沈流烨,你应该知道,临江山庄离g大有一段路程,这个时间,等你回去,宿舍楼早就锁门了。” 把人带进客厅,江烛染给他倒了杯温水,“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第一天,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你说是不是?” 都是成年人了,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住在一起确实没什么不对。 但江烛染的视线太有侵略性,沈流烨莫名觉得自己处境危险。 “就是,我觉得,进展太快了。” 沈流烨低声说出这句话,又看看江烛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表情还挺严肃的。 江烛染忍俊不禁,“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带你回来是想让你认认路。客房有很多间,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保证干净。你挑一间喜欢的住。” 偌大个企业的董事,她总不能真来强取豪夺那一套。 不过是逗一逗沈流烨,但越是逗他就越上瘾,江烛染看他明显错愕的表情,直接笑出了声。 “江烛染!”沈流烨一本正经考虑今晚和江烛染同床共枕合不合适,结果从始至终都没发现江烛染这顽劣的心思。 江烛染走到他,拉着他一间一间看客房,“姐姐带你看看屋子,不生气了。” 小孩儿怪好玩的。 江烛染想到这儿,回头去看沈流烨红了的耳根。 很久之前就觉得沈流烨这人自带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如今硬生生把这份气质扒了下来,里头藏着个小乖乖。 小乖乖沈流烨最终选了离江烛染房间最近的客房,两人一出门就能打照面的那种。 客房里自带独立卫浴,江烛染把新的洗漱用品送到他的房间,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乌辛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江烛染正准备上床睡觉。 “特大喜讯啊江董事长,从此你就脱离了单身狗的行列,成功迈入人生赢家的队伍了。” 乌辛瑶的大嗓门属于隔着电话都觉得吵的那种,江烛染把手机拿远了点,问她“大晚上又来发什么疯?” “您老去看看g大论坛,上头贴着你和小美人在一起手牵手的照片。” “啧啧啧,小情侣真甜蜜啊——” “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了。”江烛染是真心不想听到她那便宜表妹越来越贱兮兮的语调。 “唉,别挂,我是想告诉你,过几天聚会,既然确定了关系,不如把人带来一起参加,大家都见一见,彼此认识认识。” 江烛染自然无有不可,“等有时间我问问他,看他想不想去。” 她的朋友圈子大概都处在一种诡异疯癫的状态,江烛染怕去一次朋友聚会,再把沈流烨吓跑了。 去不去得看沈流烨的个人意愿了。 至于她和沈流烨之间的进展速度快慢与否,江烛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不讨厌沈流烨,甚至可以说很感兴趣。 既然沈流烨有长期相处的意向,她自然也愿意多了解一下他。 江烛染这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凡事讲究投资与回报成正比,甚至是回报大于投资。 目前来看,早在两年前资助沈流烨的这笔投资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有了对象,她现在也算是什么都不缺了。 江烛染拿出手机,开始给她的新晋对象网购。 需要买情侣用品。 以及做一做约会攻略,以确保做到有备无患。 “噔噔” 敲门声响起,别墅里就两个人住,江烛染说了声“请进”。 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进来的人。 沈流烨换了件睡衣,是客房里的通用款式。 “那个,我们是不是,还要有一个晚安吻?” 江烛染挑眉,看向自己手机上刚搜出来的恋爱攻略,其中一条——经常给爱人一个亲吻,以加深情感交流。 第137章 现代女尊(番外五) g大毕业典礼之后,江烛染作为压轴出场发表了一年一度的祝贺词,在一众校领导的极力挽留下,江烛染还是推辞着离开了学校。 当然,也带走了她意外获得的小男朋友。 沈流烨跟在江烛染身后往外走,路上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林总助已经跟在两人身后拍了不少照片,倒不是想着上传到公司的闲聊群里,而是攒着照片打算来波大的——记录老板的恋爱史。 至于她是怎么看出来这俩人开始谈恋爱的,大概是出于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氛围。 江烛染侧头看一直落她一步的沈流烨,伸手放到他面前,“牵着手走?” 沈流烨这两年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谈恋爱都是什么样的先后顺序。 牵手可以说是拉进亲密关系的第一步。 心知肚明,但架不住他脸皮薄。 红着脸牵上江烛染的手,沈流烨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你打算带我去哪?” “找餐厅吃饭。” 江烛染抓着沈流烨微凉的手,轻微摩挲着,“兰庭的中餐做的很不错,看你原来给我发的消息,大多也是喜欢甜口的餐饮,这次可以尝尝兰庭的中式甜点。” 沈流烨这才想起之前,他去国外参加比赛,为了找一家中餐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 最后在国外的中餐厅点了些吃的,的确也是偏甜口。 那时候因为在国外能吃上正宗的中餐很高兴,所以给江烛染发了几张食物照片。 他记得除了祝他用餐愉快,当时江烛染还特意提醒他:在国外要早些回酒店,不要在外逗留的太晚。 江烛染就是这点很勾他的魂,明明看起来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却又能恰巧提供给人所需的情绪价值。 沈流烨当初收到江烛染的回复的时候,记得当时比找到中餐厅还要高兴。 就好像自己也是有人关心一样。 现在,这个人是他的了。 “谢谢姐姐。” 啧。 江烛染脚步顿了顿,看他笑容灿烂,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江烛染笑了笑,“以后有的是时间叫我姐姐,乖弟弟,不着急。” 沈流烨不知道所谓的“有的是时间”是什么时间。 直到两人共同度过了一天的时光,沈流烨被江烛染带进了临江山庄。 玄关处,灯光亮起,沈流烨看着装潢典雅的屋子,又看看江烛染,“我,我今晚还是要回去的。” 他感觉自己像羊入虎口一样。 怎么就被江烛染忽悠到她的家里来了? 江烛染揉了把他的头发,“沈流烨,你应该知道,临江山庄离g大有一段路程,这个时间,等你回去,宿舍楼早就锁门了。” 把人带进客厅,江烛染给他倒了杯温水,“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第一天,住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你说是不是?” 都是成年人了,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住在一起确实没什么不对。 但江烛染的视线太有侵略性,沈流烨莫名觉得自己处境危险。 “就是,我觉得,进展太快了。” 沈流烨低声说出这句话,又看看江烛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表情还挺严肃的。 江烛染忍俊不禁,“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带你回来是想让你认认路。客房有很多间,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保证干净。你挑一间喜欢的住。” 偌大个企业的董事,她总不能真来强取豪夺那一套。 不过是逗一逗沈流烨,但越是逗他就越上瘾,江烛染看他明显错愕的表情,直接笑出了声。 “江烛染!”沈流烨一本正经考虑今晚和江烛染同床共枕合不合适,结果从始至终都没发现江烛染这顽劣的心思。 江烛染走到他,拉着他一间一间看客房,“姐姐带你看看屋子,不生气了。” 小孩儿怪好玩的。 江烛染想到这儿,回头去看沈流烨红了的耳根。 很久之前就觉得沈流烨这人自带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如今硬生生把这份气质扒了下来,里头藏着个小乖乖。 小乖乖沈流烨最终选了离江烛染房间最近的客房,两人一出门就能打照面的那种。 客房里自带独立卫浴,江烛染把新的洗漱用品送到他的房间,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乌辛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江烛染正准备上床睡觉。 “特大喜讯啊江董事长,从此你就脱离了单身狗的行列,成功迈入人生赢家的队伍了。” 乌辛瑶的大嗓门属于隔着电话都觉得吵的那种,江烛染把手机拿远了点,问她“大晚上又来发什么疯?” “您老去看看g大论坛,上头贴着你和小美人在一起手牵手的照片。” “啧啧啧,小情侣真甜蜜啊——” “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了。”江烛染是真心不想听到她那便宜表妹越来越贱兮兮的语调。 “唉,别挂,我是想告诉你,过几天聚会,既然确定了关系,不如把人带来一起参加,大家都见一见,彼此认识认识。” 江烛染自然无有不可,“等有时间我问问他,看他想不想去。” 她的朋友圈子大概都处在一种诡异疯癫的状态,江烛染怕去一次朋友聚会,再把沈流烨吓跑了。 去不去得看沈流烨的个人意愿了。 至于她和沈流烨之间的进展速度快慢与否,江烛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不讨厌沈流烨,甚至可以说很感兴趣。 既然沈流烨有长期相处的意向,她自然也愿意多了解一下他。 江烛染这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凡事讲究投资与回报成正比,甚至是回报大于投资。 目前来看,早在两年前资助沈流烨的这笔投资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有了对象,她现在也算是什么都不缺了。 江烛染拿出手机,开始给她的新晋对象网购。 需要买情侣用品。 以及做一做约会攻略,以确保做到有备无患。 “噔噔” 敲门声响起,别墅里就两个人住,江烛染说了声“请进”。 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进来的人。 沈流烨换了件睡衣,是客房里的通用款式。 “那个,我们是不是,还要有一个晚安吻?” 江烛染挑眉,看向自己手机上刚搜出来的恋爱攻略,其中一条——经常给爱人一个亲吻,以加深情感交流。 第138章 现代女尊(番外六) 江烛染向床内侧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被子,示意沈流烨上来。 于是,原本只打算要个晚安吻的沈流烨,被江烛染一个翻身困在了床上。 “江……” 江烛染俯身亲在他唇上,触感很好。 “给你的晚安吻,小男朋友。” 沈流烨别过头去,“好了,我该回去睡觉了。晚安。” 他等着江烛染放他离开。 江烛染丝毫未动。 “你这两年在外面学坏了,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江烛染捏着他散落在床单子上的头发,在手里打着圈,“你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晚安吻?” 沈流烨轻哼了一声,只想让江烛染把她的另一只手从他腰上拿开。 很痒,痒的人心尖儿发颤。 沈流烨伸手,勾住江烛染的脖子,像是在吸果冻一样,用力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好了,该让我走了。” “应付。” 江烛染把脸压到他颈侧,沈流烨被限制的不能动弹。“晚安吻这种东西,要带着感情来做,阿烨,你得仔细学学,如何给女朋友一个合格的晚安吻。” 江烛染的呼吸落在他脖颈处。 沈流烨蹬着腿,他不想学,他想跑。 最终还是没跑过。 卧室的门关着,屋子里发出隐约水声。 沈流烨的嘴被霸占了,并且不被允许反抗。 江烛染松开那块口感极佳的嫩豆腐,看着上头染上的水渍,伸手抿去。 又好看又好吃,江烛染满意极了,终于松开了对沈流烨的禁锢。 沈流烨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不知道老狐狸在捕食的时候都喜欢捉弄猎物。 猝不及防的,沈流烨又被一把拽了回去,直接躺进了江烛染的怀里。 “抱一会儿再走。” 好不容易有对象了,谁还不喜欢亲亲抱抱了。 江烛染理直气壮地把人困住,借着床头灯看沈流烨的耳朵。 嫩白的肤色染上一层漂亮的绯红。 沈流烨确实安静了,甚至安静的过了头。直到江烛染想要松手,让沈流烨自己回他的房间去休息时,才发现人已经闭眼睡着了。 他倒是放心,不怕她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江烛染在矜持克制把人送回房间,还是干脆抱着人睡一晚之间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把他送回去。 小男朋友年纪不大,怪害羞的,还是不逗他了。 把人送回房间后,江烛染登上公司官网,在自己的主页介绍里改了一条。 婚姻状况:未婚(但是有男朋友) 出于脱单的快乐,江烛染把“有男朋友”几个字调成了红色。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挑出她的缺点。 谁都别想在她“有钱”后面加一句“但是她单身好多年”。 江烛染满意了。 对她的男朋友满意,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满意。 于是,江烛染关了床头灯,进入了睡眠。 江烛染本人在商圈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奋斗史的典型人物,当然,江烛染在官网更新的婚姻状态更是引起了众多关注。 聪明人已经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江烛染男友”的个人信息。 ——g大音乐系,校草。 ——附图一张(江烛染和沈流烨手牵手走在g大校园里) 江烛染早上吃完早饭后,果不其然收到了各个合作伙伴的祝贺电话。 开头必然是“听说你找了个男朋友”。 江烛染也半点不藏着掖着,在沈流烨的同意下,直接把沈流烨本人介绍给了每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人。 并且附上一句“过段时间带他和你们见一面。” 沈流烨知道这是把自己真正划进江烛染的圈子的意思。 虽然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江烛染这么早就安排上了。 沈流烨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觉得,这样进度太快了吗?” 甚至只过了一夜的时间。 两人就从偶尔联系的救助与被救助关系,变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江烛染一把揽住沈流烨的腰,“后悔了?” 细皮嫩肉的男朋友,喂到她嘴边的她可不会轻易放手。 沈流烨予以否定。 江烛染这才满意,“那就好,临时反悔可不是什么好品质,是要受罚的。” “受罚”两个字很轻,轻到沈流烨觉得有些危险。 “我既然对你表白,就绝对不会反悔。” 沈流烨一脸认真的承诺着。 江烛染摸了摸他的头,“嗯,为了表扬你的真诚,今天带你去公司逛逛。” “但是学校宿舍的行李,我还没收拾。” 昨天毕业之后,今晚之前毕业生要清走自己的全部行李。 江烛染差点儿忘了自己的男朋友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就先陪你去学校收拾行李,之后再去公司?” 是在询问沈流烨的想法,沈流烨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于是,江烛染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工作项目全权交给了林总助负责,并且不忘了鼓励她一句“加油,你可以”。 单身三十一年,一朝脱单,江烛染是再也不想工作了。 甚至开始考虑高薪多雇几个总助,帮她工作。 江烛染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帮沈流烨拿完行李,她开车回到校门口等沈流烨的时候,他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江烛染走过去,就听见那女生说“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逼无奈,因为她有钱才和她在一起的。” 那个话里的“她”不就是说江烛染自己吗,江烛染走过去,抓住沈流烨的胳膊,“先不说他是不是被逼无奈和我在一起的,但我确定,他想出校门但出不去,一定是被逼无奈。” 江烛染扫视一圈,周围已经有吃瓜群众了。 沈流烨脸上的表情冷淡的不得了,江烛染是第一次见他冷脸。 瞧给小男朋友气的,都不会笑了。 江烛染看她一眼,“有那心思妄想这妄想那的,不如先想想,你什么时候也能让别人被逼无奈的和你在一起。” 毕竟,能让别人被逼无奈的和她在一起,也得有那个资本。 堂堂女大学生,怎么能光臆想不实践呢? 江烛染瞧不起这种妄图挖她墙角的人,并且回以恋爱层面的精神攻击。 “阿烨,你跟她说,你是不是自愿和我在一起的?” 沈流烨抬头,表情一脸烦闷,“就是喜欢你,不想听她胡说,她还不让我走。” 可委屈了。 第138章 现代女尊(番外六) 江烛染向床内侧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被子,示意沈流烨上来。 于是,原本只打算要个晚安吻的沈流烨,被江烛染一个翻身困在了床上。 “江……” 江烛染俯身亲在他唇上,触感很好。 “给你的晚安吻,小男朋友。” 沈流烨别过头去,“好了,我该回去睡觉了。晚安。” 他等着江烛染放他离开。 江烛染丝毫未动。 “你这两年在外面学坏了,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江烛染捏着他散落在床单子上的头发,在手里打着圈,“你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晚安吻?” 沈流烨轻哼了一声,只想让江烛染把她的另一只手从他腰上拿开。 很痒,痒的人心尖儿发颤。 沈流烨伸手,勾住江烛染的脖子,像是在吸果冻一样,用力在她脸上嘬了一口。 “好了,该让我走了。” “应付。” 江烛染把脸压到他颈侧,沈流烨被限制的不能动弹。“晚安吻这种东西,要带着感情来做,阿烨,你得仔细学学,如何给女朋友一个合格的晚安吻。” 江烛染的呼吸落在他脖颈处。 沈流烨蹬着腿,他不想学,他想跑。 最终还是没跑过。 卧室的门关着,屋子里发出隐约水声。 沈流烨的嘴被霸占了,并且不被允许反抗。 江烛染松开那块口感极佳的嫩豆腐,看着上头染上的水渍,伸手抿去。 又好看又好吃,江烛染满意极了,终于松开了对沈流烨的禁锢。 沈流烨还是太年轻,没有经验,不知道老狐狸在捕食的时候都喜欢捉弄猎物。 猝不及防的,沈流烨又被一把拽了回去,直接躺进了江烛染的怀里。 “抱一会儿再走。” 好不容易有对象了,谁还不喜欢亲亲抱抱了。 江烛染理直气壮地把人困住,借着床头灯看沈流烨的耳朵。 嫩白的肤色染上一层漂亮的绯红。 沈流烨确实安静了,甚至安静的过了头。直到江烛染想要松手,让沈流烨自己回他的房间去休息时,才发现人已经闭眼睡着了。 他倒是放心,不怕她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江烛染在矜持克制把人送回房间,还是干脆抱着人睡一晚之间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把他送回去。 小男朋友年纪不大,怪害羞的,还是不逗他了。 把人送回房间后,江烛染登上公司官网,在自己的主页介绍里改了一条。 婚姻状况:未婚(但是有男朋友) 出于脱单的快乐,江烛染把“有男朋友”几个字调成了红色。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挑出她的缺点。 谁都别想在她“有钱”后面加一句“但是她单身好多年”。 江烛染满意了。 对她的男朋友满意,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满意。 于是,江烛染关了床头灯,进入了睡眠。 江烛染本人在商圈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奋斗史的典型人物,当然,江烛染在官网更新的婚姻状态更是引起了众多关注。 聪明人已经寻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江烛染男友”的个人信息。 ——g大音乐系,校草。 ——附图一张(江烛染和沈流烨手牵手走在g大校园里) 江烛染早上吃完早饭后,果不其然收到了各个合作伙伴的祝贺电话。 开头必然是“听说你找了个男朋友”。 江烛染也半点不藏着掖着,在沈流烨的同意下,直接把沈流烨本人介绍给了每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人。 并且附上一句“过段时间带他和你们见一面。” 沈流烨知道这是把自己真正划进江烛染的圈子的意思。 虽然早有预料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江烛染这么早就安排上了。 沈流烨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觉得,这样进度太快了吗?” 甚至只过了一夜的时间。 两人就从偶尔联系的救助与被救助关系,变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江烛染一把揽住沈流烨的腰,“后悔了?” 细皮嫩肉的男朋友,喂到她嘴边的她可不会轻易放手。 沈流烨予以否定。 江烛染这才满意,“那就好,临时反悔可不是什么好品质,是要受罚的。” “受罚”两个字很轻,轻到沈流烨觉得有些危险。 “我既然对你表白,就绝对不会反悔。” 沈流烨一脸认真的承诺着。 江烛染摸了摸他的头,“嗯,为了表扬你的真诚,今天带你去公司逛逛。” “但是学校宿舍的行李,我还没收拾。” 昨天毕业之后,今晚之前毕业生要清走自己的全部行李。 江烛染差点儿忘了自己的男朋友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就先陪你去学校收拾行李,之后再去公司?” 是在询问沈流烨的想法,沈流烨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于是,江烛染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工作项目全权交给了林总助负责,并且不忘了鼓励她一句“加油,你可以”。 单身三十一年,一朝脱单,江烛染是再也不想工作了。 甚至开始考虑高薪多雇几个总助,帮她工作。 江烛染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帮沈流烨拿完行李,她开车回到校门口等沈流烨的时候,他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江烛染走过去,就听见那女生说“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逼无奈,因为她有钱才和她在一起的。” 那个话里的“她”不就是说江烛染自己吗,江烛染走过去,抓住沈流烨的胳膊,“先不说他是不是被逼无奈和我在一起的,但我确定,他想出校门但出不去,一定是被逼无奈。” 江烛染扫视一圈,周围已经有吃瓜群众了。 沈流烨脸上的表情冷淡的不得了,江烛染是第一次见他冷脸。 瞧给小男朋友气的,都不会笑了。 江烛染看她一眼,“有那心思妄想这妄想那的,不如先想想,你什么时候也能让别人被逼无奈的和你在一起。” 毕竟,能让别人被逼无奈的和她在一起,也得有那个资本。 堂堂女大学生,怎么能光臆想不实践呢? 江烛染瞧不起这种妄图挖她墙角的人,并且回以恋爱层面的精神攻击。 “阿烨,你跟她说,你是不是自愿和我在一起的?” 沈流烨抬头,表情一脸烦闷,“就是喜欢你,不想听她胡说,她还不让我走。” 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