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剑斩尽天下魔》 第1章 扰人清梦者，当一拳锤之 太玄山。 昊云峰，可与天接。 夏日清晨，虽是万仞山巅之上，热气尚存，偶尔吹来一丝凉风，足以叫人心情舒畅。 这个有着数千年底蕴的修真大派正一如往常般的正常运转着，所有的弟子按照惯例认真修行着。 除了躺在栖静阁床上的这位。 莫青渊。 房间里的布置非常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几张凳子而已。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个茶壶，叠着七个水杯。 特殊之处在于西侧的墙壁上，有许许多多的小坑。 莫青渊用手臂枕着头，左腿半弓着，右腿架在左腿上，时不时地抖着，百无聊赖。莫青渊抬头看着屋顶，可屋顶上除了几根横梁便什么也没有了。 “啊哈。”莫青渊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好累啊，再睡一觉。”说完，他两腿一伸，枕着头的手臂垂下，成个大字型躺在床上。 没过多久，莫青渊便沉沉睡了过去，他的呼吸很均匀，睡得很香甜。 …… 梦中。 “尔等妖魔，胆敢在太玄门地界犯事，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念尔等修行不易，速速伏诛，否则教尔等神魂俱灭！”莫青渊站在太玄门无极殿前，义正言辞。 “啊哦。”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响彻昊云峰，这些妖兽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纷纷冲向无极殿。 “大胆，”莫青渊站在无极殿上高吼一声，“众弟子，出剑降妖！” 随着莫青渊一声令下，太玄门三千弟子，剑气四起，只片刻间，那些低等妖兽便魂飞魄散。剩下那些实力强大的领头妖兽仍旧在战斗。 莫青渊冷哼一声，飞身而起，手中一柄神剑，威力绝伦，一剑斩开迎面而来的一头狼妖，随后又是一剑斩断一头猪妖的头颅，出手利落干脆，其余几个妖兽心惊胆寒，不敢再上前，纷纷向莫青渊跪地求饶。 莫青渊哈哈大笑，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收起神剑，意味深长地看着跪地的妖兽，说道：“尔等修行不易，姑念尔等能悬崖勒马，本座此次便饶你们一命，今后在太玄门好生修行，不得再起歹念！” “多谢莫大侠手下留情，莫大侠修行绝顶，我等绝不再犯……” 躺在床上的莫青渊嘴角翘起，露出了他那两排大银牙，笑得极为开心。 “哐啷”一声，门不知被谁一脚踹开，莫青渊从梦中惊醒，蹭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只觉得头晕目眩，气血沉闷。 他愤怒地吼了一句“谁啊”，看向屋外，他非常生气有人打破了他这个美梦，这个他能够修行的梦。 屋外传来了得意的声音：“哈哈哈，我就说他在睡觉，你输了，替我去归元峰领受责罚。” 屋外站着两个人，莫青渊不知全名，只记得一个姓苟，一个姓沙，这两个人平日里修炼懈怠，喜欢偷懒，时常触犯门规，为此这两个人经常打赌，输的人便替赢的人接受责罚。 这已经是这两个人第十次拿莫青渊打赌。 姓沙的这名弟子极不情愿。 “哎呀，我说沙师兄啊，你的心地太善良了，总是会相信这个家伙，你看看，他就是一个不会修行的废物罢了。” 姓沙的弟子用一种恶狠狠地眼光看着姓苟的，说道：“苟师弟，你是真的苟。”说完，这位姓沙的弟子站在门外，又用一种很是轻蔑的眼神看着莫青渊。 莫青渊刚刚做得好梦，被这两个人惊醒，经过片刻调息才恢复正常，然而面对这两个人，莫青渊的怒气又迅速被压下，他下了床，只是站着，很冷静地说道：“两位师兄，扰人清梦是不对的。” “切，”姓沙的轻轻鄙夷了一下，“没用的东西。”而后愤愤转身离开了栖静阁。 不久之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莫青渊伫立良久，又兀自摇头，自己一个人走到门口，默默地关上了门。 “不能修行？”莫青渊冷哼了一声，“好歹我也是心录第一重大圆满的人，什么叫不能修行！” 所谓心录，全称九重心录，太玄门镇宗心法。 说着，莫青渊一拳轰出，砸在墙壁上，“轰隆”一声，坚硬的石墙被他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这面墙的外面临着断崖，且墙壁以青石所筑，非常牢固。 “你们这些个王八蛋，等有朝一日我能修行了，一定把你们统统打得趴在地上求饶！”莫青渊狠狠说道，可随即他又重重叹气，在太玄门的这两年里，他用尽无数办法，就是不能突破心录第一重境界，跨入第二重继续修行。 因此，沙、苟二人说得没错，莫青渊的确不能修行。在太玄门上，不能修行无疑便是废物，可莫青渊不是。 他的肉身很强大。虽然沙、苟二人都是心录第二重境界，有可能甚至更高，好，莫青渊并不关心，但有种直觉告诉他，凭借强大的肉身，他可以把沙、苟二人揍得像墙上的小坑一样。 莫青渊拉开门走了出去，准备在昊云峰上自己走一走。他好不容易做了一个修行的梦，却被两个讨厌的人打断，心情郁闷，更加懊悔。 栖静阁是昊云峰众多弟子修行之余的住处，他拉开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上不时地有人飞过，或御剑而行，或冯虚御风，遨游天际，潇洒自如，令人羡慕。 莫青渊痴痴地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这群人，喃喃自语：“老天真是不公平。”出了院子后，莫青渊漫无目的地走着，昊云峰范围极广，除了几处禁地之外，百无禁忌。 莫青渊习惯地去栖静阁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静坐，栖静阁本就处于后山，地势较高，而小山坡又比栖静阁高出不少，坐在那里能够看见前面的无极殿，他常常喜欢坐在那山坡上看看无极殿——那是修真界最高的山。 当莫青渊到达山坡的时候，那位姓苟的弟子也在，而那位姓沙的怕是已经替他前去归元峰领受责罚了。 莫青渊看着那个姓苟的很是惬意地躺在山坡的草坪上，嘴里哼着歌儿，料想他不用接受责罚，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莫青渊不想看见这个人，转身欲走，可转念一想，这个家伙屡次拿自己开玩笑，重点是这个姓苟的搅扰了自己的清梦。 扰人清梦，当一拳锤之，莫青渊如是想着。 “苟师兄，好惬意啊。”莫青渊站在后面幽幽说道。 姓苟的站起身来，轻视地看着莫青渊：“怎么，你来找我晦气？” 莫青渊环顾四周，没有动作，闭口不言。 姓苟的嘲笑道：“和沙师兄说得一样，一个没用的废物！” 莫青渊瞧着姓苟的这副欠揍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苟师兄，听说你现在是心录第二重的境界？” 姓苟的脸色一变，立马红了起来：“是又怎么样？也不是你一个不会修行的废物能比的！”姓苟的入门已经十余年，五年前心录第一重修炼大圆满，顺利突破，跨入心录第二重，但是五年时间，姓苟的一直停留在心录二重。 莫青渊冷笑着：“你们总是说我不能修行，”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就算我不能修行，我也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心录一重所聚集的真元在体内砰然爆发，在姓苟的惊诧的眼神中，莫青渊动若脱兔，如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看见一个硕大的拳头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砰”的一声，姓苟的鼻血飞溅，而后利落摔在地上。 姓苟的怒不可遏，倒地欲起，却不想莫青渊抢先一步再次冲上来，一只手臂抵着姓苟的咽喉，用尽全身真元以及力气控制着姓苟的。 “莫青渊，你这个王八蛋，你敢以下犯上！” 莫青渊脸色赤红，有些艰难地说道：“苟师兄，别激动别激动。你触犯门规，和沙师兄拿我做赌，逃脱责罚，这件事如果被长老院知道……” 姓苟的突然冷静下来，惊恐地看着莫青渊，似乎他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莫青渊。这两年来，无论门中的嘲笑、谩骂，莫青渊从未有一句反驳，甚至于对一些无端挑衅，莫青渊也从未反抗过。 他哪里能够想到眼前的莫青渊竟然会用触犯门规的事情来威胁自己！更想不到，莫青渊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竟然一拳就制服了自己！ 这是奇耻大辱！可是在门规之前，他不能拿莫青渊怎么样。 莫青渊感受着姓苟的抵抗逐渐减弱，也不再制止，松了手臂。他看着姓苟的那一副极其不甘却又带着明显蔑视的眼神，非常开心。在恶狠狠的警告声与怒骂声中，莫青渊目送着姓苟的离开这座小山坡。 “不能修行？”莫青渊看着远去的背影，“可是你不知道我曾经在七天之内将心录第一重修炼至大圆满。” 莫青渊的眼神变得无比狂热，这种修炼速度在这个太玄门的历史上都排的上号，按照这种修炼速度他本应该是太玄门的天之骄子，未来之星。却偏偏卡在了心录第一重，再也无法吸收一丁点的天地元气进入体内。 莫青渊躺在山坡上，前方高大宏伟的无极殿矗立，又回想着今日做的美梦，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啊！” 他抬头看天，青天湛蓝，浩瀚无边，威严不语。 三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峰上，一个青袍道人听着莫青渊的叹息话语，亦抬头看天，兀自言语：“老天爷，你真的不公吗？” 青天之上，白云流转，万里山河，鸟兽踪迹无藏，一切明朗。 第2章 指点迷津者，当尊而敬之 莫青渊，山下猎户养子。两年前在太玄山下打猎，不巧遇上道魔大战，误入战场，险些身死。幸得太玄门大弟子苏晓镜出手相救，进入太玄门。而苏晓镜也因为伤重，几日后羽化。 莫青渊的到来在太玄门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苏晓镜的死去。 苏晓镜是个很奇妙的人，他天资纵横，修为精深，并且太玄门的三千弟子对他心悦诚服，无不尊称一声苏师兄。 这在太玄门是亘古未有之事，没有人能像苏晓镜一样，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虽然苏晓镜的死是因为魔宗，可太玄门的弟子们或多或少会迁怒于莫青渊。不仅是太玄门的弟子，连太玄门的很多长老也是。 莫青渊和苏晓镜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对于苏晓镜的死去竟然也心怀内疚。所以，那些因为苏晓镜之死而迁怒于他的弟子们，莫青渊并不恼怒。 不知出于何种打算，在苏晓镜羽化的七天之后，莫青渊被传授了太玄门镇宗心法九重心录的前三重心法口诀，随后，莫青渊依照那上面所载的，进行修炼，结果令他自己都出乎意料，在七天的时间里他就修炼成了心录第一重。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将会跨入修道一途，从此脱胎换骨，成为世俗人眼中的仙人。 对莫青渊来说，仙凡之别就在于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走。太玄门中，只有将心录修至第三重，才能达到御物的境界。 很可惜，莫青渊修仙的狂热念头止步于此，无论他怎么运气，怎么修行，取之不尽的天地灵气再也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换言之，天地灵气即便进入到自己的身体，转瞬间便又流失。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因为苏晓镜，莫青渊的这种情况受到了太玄门高层的关注，可是强大如这些人也没有办法弄清楚莫青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莫青渊的命不好，天生的命格残缺。 至此，莫青渊接受了自己命格残缺的说法，于是他恨老天不公。 莫青渊在小山坡上从午后独坐到夜晚，太阳西落，明月初升，皎洁的月光似一层轻纱铺在了山坡上，莫青渊躺在上面，月光柔柔地落在他身上，静谧悠然。 今夜月色真好。 莫青渊起身，离开小山坡，往栖静阁走去。栖静阁是昊云峰弟子的住处，在无极殿后大约十二三里处，是二层的复式楼阁，由于后山山势特殊，栖静阁有一大半是建造在山崖上的，回廊相连共有三百余间房屋。 莫青渊走进院子，此时的月光穿过窗户，洒进屋子里。正当莫青渊以睡觉结束这不一样的一天时，院子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莫青渊耳力不错，听出动静，连忙去开门。 月光之下，站着一位青袍道人。 这道人高大却瘦削，头发黑白参半，气定神闲。 “不知这位前辈您是？”他不认得这个道人。 青袍道人淡淡说道：“萧寒。” 莫青渊一惊，吓得手足无措，脑海中蓦地空白了：“掌……掌教……掌教真人！” 眼前这位青袍道人正是太玄门的一教之尊。 萧寒道：“今日你在小山坡上一招制服苟言，令人意外。” 莫青渊心里“咯噔”一声，心中嘀咕着，该不会是来惩罚我的。但转念一想，什么样的责罚会劳烦掌教真人大驾？ 莫青渊腼腆一笑：“掌教真人，今日实在是那苟师兄欺人太甚……” 萧寒脸色淡然，道：“不请我进屋坐坐？” 莫青渊忙不迭地将萧寒请进屋，拉开椅子，用自己的袖子将凳子来回擦了两遍：“掌教真人，您坐。”莫青渊心里仍旧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完全不知道萧寒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萧寒并没有坐，反倒是对西面的墙壁很感兴趣：“这些都是你打的？”莫青渊点点头。 萧寒用手抚摸着这些深浅不一的小坑，似乎在感受着当时的情景。莫青渊只能静静站在一旁，不敢出言打扰。从背后看去，萧寒的肩膀略显瘦削，身子也不是那么笔直，与自己在山下见到的那些风烛残年的老爹爹像极了。 过了片刻，萧寒转过身来，打量着莫青渊，那眼睛周围的皱纹是岁月的年轮，其间藏着山川大海、日月星辰，可任凭大山巍峨，天地广阔，似乎都没有办法看透眼前这个普通的少年。 “我带你去走走？”萧寒问道。 “啊？”莫青渊受宠若惊，而后连忙点头，“好。” 莫青渊跟在萧寒后面，出了院门，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月光照在石板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月亮也在走，人影落在地上，一长一短。 “你想修仙吗？”萧寒突然问道。 “当然想，做梦都想。”莫青渊一口应道。萧寒也许真的不知道莫青渊做过这样的梦。 “然后呢？”萧寒又问道。 “啊？然后？”莫青渊一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没有办法修炼心录第二重。”没有这两年里的长吁短叹，月色下的莫青渊希冀地看着他前面的这个老者，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些不一样的结论。 萧寒带莫青渊走的路程是栖静阁到无极殿的，共有十二三里，太玄门中都是飞剑来去，不消片刻光阴。倘若徒步，便要耗费些时间了。 “然后你就不再修行了？”萧寒接着问道。 莫青渊怔然不语，突然间脑海里有一道闪电劈过，直击心灵。从最开始的不相信，莫青渊试过各种办法，然而当他接受了自己天生命格残缺的说法之后，好像真的放弃修行了。 他每天的主要生活就是睡觉。 “可是，掌教真人，当我隐隐知晓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这样的努力有意义吗？”莫青渊反问道。 萧寒此时微微露出笑脸：“如果确定，自然没有意义。”眼见着莫青渊眼睛里刚刚燃起来的光芒有瞬间熄灭下去，萧寒接着道：“天道没有如果。” 萧寒突然间加快了速度，大步流星，莫青渊有些讶然，但没想许多，小跑着跟上了萧寒。 “你在预设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修仙和其他的事情不同，因为天道茫茫，谁也无法参透，修仙永远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有的只是过程。” 莫青渊“呼呼”地大口喘着粗气：“享受……享受过程？”萧寒的脚步依旧，莫青渊跟在后面汗流浃背。 “没有结果的事情，要怎么做下去？”莫青渊陷入了极其痛苦的思考。说他痛苦倒不是为这个问题本身，而是萧寒的脚步实在太快了，他动用了全身仅存的一点真元，勉强跟在萧寒后面，极为吃力。 萧寒没有回答，感受着后方莫青渊的气息，萧寒的脚步骤然变慢，后面的莫青渊急忙停住脚步，差点就撞到萧寒。 “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拥有强大的力量。”莫青渊想也不想地回答，“具体一点，我想在天上飞。” 萧寒哑然失笑，果然在刚入修行之路的人眼中，仙凡之别就是能不能在天上飞。 “不能修炼九重心录就没有办法拥有强大的力量了吗？”萧寒反问道。 莫青渊忽然想到了白天的事以及自己房间里面那些小坑，自己一直执着于九重心录，却忘了自己的肉身非常强大。 “弟子明白了，多谢掌教真人。” 听着莫青渊一股明了的语气，萧寒未再言语，随即问起了莫青渊的身世，只是莫青渊的身世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倒是莫青渊绘声绘色地说些家常琐事，让萧寒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路萧寒的步伐时快时慢，可把莫青渊累惨了。快的时候，莫青渊得要小跑起来，为了不在萧寒面前失礼，莫青渊只能竭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慢的时候，莫青渊半天迈一步，都能急死自己。 两人趁着月色走了有两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路途的终点——无极广场。上面就是莫青渊向往的无极殿。 夜色深沉，临近子时，山风凄冷，莫青渊此刻是精疲力竭。 “累吗？”萧寒看着莫青渊的模样，突然问了一句。 似是有一阵冷风吹过，莫青渊赶紧笑着说道：“不累！” “不累，那你就自己回栖静阁。”萧寒说道。 莫青渊回首望着来时路，刚想这么远的路又让我走回去，不过，随即想到先前的对话，莫青渊露出笑容：“掌教真人，弟子先回去了。” 带着从容自信的脚步，莫青渊又往回走。 此时，子时过半，迎着山风，萧寒走上无极殿。伴着天上的月色，萧寒喃喃自语：“我带着他走了十二三里路，竟然能够跟上我的步伐，徐疾有度，到最后气息仍算均匀，绝非一介凡俗。白天里出手迅速，毫无拖泥带水，尤为果断。性子还算沉稳，虽不是惊才却也聪颖，那么，”萧寒抬头望月，想到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苏晓镜，“你为什么会在羽化前选择了他？他会成为下一个你吗？” 无人应声。四周虫声唧唧。 第3章 锲而不舍者，天道怜之否？ 回到栖静阁的莫青渊端坐在凳子上。 夜深无人，莫青渊却异常清醒。他回想着夜晚自己和这位传说中的掌教真人的对话，想明白了些许道理。 山下的那些日子，他依然记忆犹新。往往为了捕获足够大的猎物，莫青渊在茂密的丛林中没日没夜地埋伏着，只为一击即中。 山下的猎物从他手里逃脱的数不胜数，然而每一次他都拼尽全力地去追，不问结果。 莫青渊回想着自己这两年来的修行生涯，若真比起来，还真不如自己在山下打猎时所付出的努力。 这样，又谈何修仙？ 莫青渊整了整衣裳，随后盘膝而坐，开始运气，体内仅存的真元开始运转，而后，他开始引天地灵气入体。 没有期待，那些刚刚进入他身体的天地灵气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流失。不过这一次，莫青渊没有停止，继续运行真元，院子中的灵气开始缓慢进入屋子，最后又迅速流出。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莫青渊睁开眼睛，缓缓吐气，神清气爽，今日白天、夜晚挥霍一空的真元重新充盈在体内。方才亦步亦趋跟着萧寒而产生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做完这一切，莫青渊开始上床睡觉，呼吸均匀、稳定、悠长。 第二日卯时，天已亮。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莫青渊利落起床，开始了他的修炼生涯。 修炼心录第一重小半个时辰。 随后，离开栖静阁。 头顶上剑来剑去，风起风停，莫青渊只看了一眼，却不会像以前陷入长久的羡慕和惘然。他双腿微微弯曲，真元聚于腿部，用力一蹬，整个人向上一跳，在空中划出一道不长的弧线，而后只听得一声“轰隆”，如巨石坠地，周围烟尘瞬起。 “噗。”莫青渊吐出嘴里的灰尘，感受着身体肌肉的颤动，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他在山下和猎物们搏斗的感觉。 “嘿。”莫青渊一声沉喝，以同样的方式再次跃起，又重重落下，栖静阁的小路上不断有一团灰尘聚集，又缓慢消散。 莫青渊独特的“飞行”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有人冷言冷语，有人戏谑，有人赞赏，有人羡慕。 莫青渊靠着这样的方式来到了另一处山谷。昊云峰范围极广，沿着栖静阁往后，足有三百里的范围，其间杂树丛生，山崖谷地，别有景致。莫青渊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特意多“飞”了四五里地。 山谷中间有处水潭，一泉飞瀑似银河倒挂直泻而下，“哗啦”一声落入水潭，激起无数鱼肚白。 莫青渊抬头一看，这道瀑布约摸四五丈高，如果从那上面跳下，以自己的身体是能够承受得住的。带着坚毅的目光，莫青渊从一侧爬到山谷上面，到了瀑布顶端。 朝下一看，一股清凉从水潭底下冲上来。接着这一丝凉意，莫青渊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巨响，莫青渊砸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将莫青渊淹没，紧接着莫青渊钻出水潭，用力甩头，游到岸边。 浸湿的道袍紧贴在莫青渊身上，依稀显露出莫青渊健硕的胸肌。若在平日里，从远处看，莫青渊身形较为瘦削，会给人一种清瘦的印象。 拖着沉重的衣服，莫青渊再次往瀑布顶端爬去。在此过程中，莫青渊嫌宽大的上衣碍事，于是脱了扔在水潭旁边，赤裸着上身爬到瀑布顶端。茂盛的草木之中，莫青渊穿行而过，不多时便留下了条条红痕。 “噗通”。 “噗通”。 “噗通”。 如此往复足足二十多次，莫青渊承受着高速坠入水潭带来的冲击力，浑身一片血红，那一根根青筋凸显出来，似是要爆裂一般。 当莫青渊看到自己身上这般时，也不禁吓了一跳，他不断地从上而下，竟然有了一种身体得到放松的舒畅感。在这一片血红之中，莫青渊的身上确实多了许多伤口，流了些鲜血。 莫青渊没有过多在意，随手擦掉身上的血迹，穿上已经湿透的上衣，准备回到栖静阁休息。 相比于昨日的精疲力竭，今日所受的大多数是外伤，只是觉得身体疲乏，精神依然。 回去的路上，日头正烈，头发已干，道袍却半干半湿，着实狼狈，又引起了过往弟子的议论。 这半日的光景，让很多人觉得惊讶，莫青渊稀奇古怪的行为是为了什么。不久之后，有种传言流出，莫青渊是要以武入道。 虽不能修行九重心录，但通过不断淬炼强大的肉身，依然能够跻身当世一流高手。 历尽艰辛的莫青渊终于回到了栖静阁的房间内，换洗了一身干净衣裳而后，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这一次再也不是那种百无聊赖，而是累的，很快，莫青渊便进入了梦乡。 外面那些关于他的传言自然没有听见。 “听说掌教真人指点过那个莫青渊，所以才这么拼命的。” “你别瞎说，还掌教真人？掌教真人是莫青渊那无名小子能见的吗？” “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他这种奇怪的行为？” “脑子抽风了呗。” “千百年来就没有听说过太玄门有以武入道的，那可是魔宗的法子。哎，你说莫青渊该不会魔宗的人。” “不……不会。” “嗯，我看有可能……” 偌大的昊云峰上这样的修行之后的闲谈星星点点。 “闲谈莫论他人，自当修行，否则门规论处！”巡山长老严厉的声音也不时响起，暂时扑灭了这点点闲谈之火。 日子又这样平淡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青渊每日都要运起九重心录的口诀，之后，通过不同的方式来淬炼自己的肉身。 跳瀑布成了家常便饭；他的拳头开始不在栖静阁的墙壁上砸出小坑，而是出现在昊云峰诸多不知名的小山头里；山里那些千年古木成了他攻击的对象，以此来检验自己出手的速度、力度；偶尔他也会和一些突然出现的凶禽猛兽搏斗一番，最终落荒而逃…… 在萧寒见完莫青渊大约半年后的一天，莫青渊按例去找寻法子淬炼肉身。栖静阁的弟子不论会飞的还是不会飞的，纷纷朝着无极殿方向去。 莫青渊很是好奇，于是拽住了一个不会飞的弟子，问明缘由。许是巧合，这个被莫青渊拽住的弟子正是当初的苟言。 “苟师兄，失礼失礼。”莫青渊很是尴尬。 但这位苟言更加尴尬，莫青渊一把拉住他的时候，他竟然不能动弹，加之半年前莫青渊那一拳，一种惊恐涌上心头，苟言看着莫青渊那只牢牢禁锢自己的手，颤声道：“你，你，你干什么！” 莫青渊随即放手，道：“对不起，苟师兄，哎，你们怎么都往无极殿那里去啊？” 苟言心中不平，冷言道：“关你什么事，就是知道了你也没指望。” “我……”莫青渊瞪了一眼苟言，抬起了手准备动手，只是瞬间又放下。苟言一见莫青渊的动作，下意识地连退几步：“莫青渊，你敢殴打师兄？” 莫青渊哑然失笑，道：“苟师兄你大人大量，上次是师弟我不对。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苟言听莫青渊语气缓和，道：“今天是其他四峰首座的弟子进入青铜房间挑选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的日子。这些可是太玄门真正的天纵之才，可不是你能比得了的！” 苟言说完之后，一溜烟地跑了，末了还蔑视了一下莫青渊。看着逃跑似的苟言，莫青渊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苟言还有他自己。 当成为更好的自己之后，原来的很多事情都变得极为可笑。想到这里，他无比感谢掌教真人。 “既然你们能去，我自然也能去。”莫青渊轻声自语，一跃十丈，向着无极殿方向去。 第4章 天才与废物 半年之后的莫青渊肉身强悍更进一步，一跃而上的距离自然也大大增加。没过多久，莫青渊就来到了无极殿。 无极殿前方有一个二十丈左右的巨大广场，一侧不远处七八间连片的房屋，规格相对无极殿来说小了许多，但却极为重要。这处地方便是长老院，专职处理太玄门大小事务的地方。除此之外，长老院内有一间最特殊的房间，全用青铜铸造，上面有历代高手加持的结界、符印，青铜房间门外有四位心录八重的高手守护。 青铜房间里面放置的是太玄门引以为傲的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 修真界流传着一句话：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通天彻地，唯我太玄。 太玄门修剑之风大盛，以剑术名动修真界，然而道术正宗，不遑多让。 莫青渊来到无极广场的时候，无极殿的台阶下面、长老院门前聚集了许多弟子，三三两两，分成了好几拨，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莫青渊想了一会儿朝着长老院门口走去，他和太玄门的诸多弟子并不熟稔，是以独自站在一旁，和他们一起等待。在等待的过程中，莫青渊大致清楚了，这次四峰首座的弟子来了两位，一位是指阳峰首座袁晋的弟子龙江，一位则是紫玉峰首座薛灵雨的弟子安惜玉。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从无极殿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长老院而来。不过两个人中间相隔近十丈的距离。围观在长老院门口的诸多弟子的眼光纷纷朝他们看齐。 莫青渊瞧见走在前头的女子，身材高挑，一身素净道袍，姿容清丽，脸上不露笑容，眉目之间却自是温润，不施脂粉，皓齿红唇，端的是人间绝色。 莫青渊看得惊讶，心神竟也被她牵着走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但见周围弟子纷纷行礼问候，她却一言不发，连招呼也不打，径直往长老院去。 不仅是莫青渊，其他地来这里看热闹的弟子，无论男女，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一睹安惜玉的风采。 此时的莫青渊突然心生想法：此生若能得安师姐青睐，足矣。随即他的心中迸发无穷斗志。 待得安惜玉走进长老院，龙江也已快到长老院门口了。围观在长老院门口的诸多弟子蜂拥而上，当面行礼，都“龙师兄、龙师兄”的问好。 莫青渊倚靠在长老院前的一棵大柳树下，觉得非常有趣。刚刚安惜玉来的时候，众人只是看着，并无一人上前。而这位龙江龙师兄来，这些弟子纷纷上前，其中更是以男弟子居多。 在昊云峰的这两年，莫青渊对太玄门的其他四峰也有所了解，归元峰掌管一门刑罚，极具威严，地位只在昊云峰之下。其次，便是袁晋掌管的指阳峰，声势浩大，在四峰中弟子数量最多，且袁晋为人霸道，经常过问长老院的事情，隐隐有压过归元峰的架势。 莫青渊看见先前的苟言挤入人群，抢到了龙江面前，满面笑容，极其谄媚。也对，莫青渊想着，和一个指阳峰的天才弟子交好，别人也会对自己投来几分尊敬的目光。 与安惜玉不同，龙江在长老院门口停留了不短的时间，似乎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莫青渊就一直站在那棵大柳树下，冷眼旁观。 龙江的眼神不经意间瞥到这里，原本高傲的脸上顿时有了些不解。他随即转头看向莫青渊，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而后问道：“大柳树下那位是谁？”众人依言看去。 苟言瞅着机会，连忙说道：“嗨，莫青渊，一个不会修行的废物。” 龙江听得这个名字，轻轻“哦”了一声，眼睛里有一抹敌意，对这个名字他是熟悉的。莫青渊七日之内将心录一重修炼成功，这件事情在太玄门四峰首座耳中一早是流传开来的。作为袁晋的弟子，龙江自然也有所耳闻。 单就心录一重的修炼速度，莫青渊远远超过了他。 对苟言所说的，不会修行的废物，他很好奇。当初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由于闭关苦修，对莫青渊的消息并未再关注。 “不会修行？他现在何种境界了？” “什么境界？莫青渊他天生的命格残缺，永远停留在心录一重了。” “原来如此。”听闻命格残缺，龙江眼里的那抹敌意旋即消失，变得冷漠，从来命格残缺的断无修行的可能。 大柳树的莫青渊捕捉到龙江眼中的那抹冷漠，呼吸微促，瞧着龙江缓步走进了长老院。 安惜玉、龙江相继走进长老院后，围观在长老院门口的弟子们离去了一大部分，尚有一小部分仍在等待，其中包括苟言，也包括莫青渊。 苟言没走，是在等待龙江。莫青渊没有，是想要再看看安惜玉。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安惜玉和龙江仍然没有出来，那些弟子没了耐性，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莫青渊和苟言。 …… 一旁的苟言打着哈欠，莫青渊看他的样子，如果龙江再不出来，他也要离开了。 日头西斜，龙江终于从长老院门口走出，脸色潮红，连眼睛里面都是红色，一看就是被巨大的喜悦所充斥。 苟言赶紧上前：“龙师兄，您终于出来了。恭喜龙师兄，习得本门绝学！” 龙江不想搭理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同门，然而刚刚他学得九大道术之一的千丝劫，心情极好，便应付了几句。苟言却不知进退，跟着龙江不停说道。最后龙江实在受不了，找了个理由回绝了苟言。 苟言怔立当场，一旁的莫青渊不禁发出嗤笑声。 可这笑声却被龙江和苟言听到了。 两个人双双转头看向莫青渊。 “莫青渊，你笑什么？”苟言的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他瞪大了眼睛，颇有些愤怒。 莫青渊脸色淡然，瞧着他那副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替苟师兄你有些感慨，感慨苟师兄你白等了一下午。” 苟言只能从嘴中狠狠吐出“莫青渊”三个字，并不能有任何反击。倒是走在前面的龙江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莫青渊：“太玄门的门规不得以下犯上，何时轮到你一个废人说话了！” 愤怒的苟言此刻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跳了起来：“龙师兄，这小子太嚣张了，教训他。” 莫青渊冷笑着看向苟言：“你果真很苟。” 龙江脸色一变，从听到莫青渊这个名字开始，他对莫青渊就有种莫名的敌意，如今他的说话风格令他极为不喜，当下喝道：“口不择言，今日我就来执行门规，教训教训你！” 莫青渊面色一沉，但见龙江袖袍一挥，真元涌出，旋即一阵狂风卷动，莫青渊只觉得一股无形之力冲向自己。 莫青渊本看不惯苟言那副谄媚的行为，不过却也不想和龙江起冲突，然而此刻，他竟然想对抗一下这位指阳峰的天才弟子！ 莫青渊蓄力而发，凭借半年来的训练，一个箭步，避开了随之而来的无形之力，猛地冲向龙江，就是一拳！ 旁边的苟言目瞪口呆，这个莫青渊竟然如此放肆？对自己一拳挥之也就算了，对龙江他竟然也敢这样？ 这一拳比当初打苟言的力量强大数倍，速度也快上几分，然而龙江淡然自若，甚至发出冷笑。 “轰隆”一声，莫青渊如遭雷击，在离龙江尚有一尺之地，莫青渊就觉得自己的拳头砸在了一块钢板上，手骨上传来的酥麻感游遍全身。 紧接着，但听龙江口中“不自量力”，莫青渊被反震出去，而后龙江手势一动，一只无形大手只掐在莫青渊脖子上，莫青渊顿时气息不畅，一张脸涨得通红。 就在莫青渊快要窒息之时，一抹剑气突现，斩断那只无形大手。 “龙师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长老院门口，安惜玉走了出来。 莫青渊不停咳嗽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他努力止住咳嗽，正视着走过来的安惜玉，心神荡漾，颤声道：“多谢安师姐。” 然而安惜玉并未理会莫青渊，瞧也没瞧他，便是连龙江她也没理会，径直朝山门方向走去，而后只见一抹红光闪现，安惜玉御剑直上青天，往紫玉峰去了。 龙江怔怔看着远去的安惜玉，脸若寒霜，他看向莫青渊，冷冷说道：“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随后也离开了昊云峰。 看着离去的龙江，莫青渊心中恼怒，但更多的是震撼，他自以为强大的肉身在龙江面前，不值一提。 “你不必和龙师弟他一般见识。”温和的声音在莫青渊耳边响起，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莫青渊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长相英俊的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比莫青渊足足高出两个头。莫青渊看着他，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看见这个少年，苟言立即上前，极为恭敬：“见过陈师兄。”而后迅速地自行离去。 陈湛，苏晓镜师弟，昊云峰昊云三杰中的老二。 第5章 少年下山 陈湛是太玄门中受苏晓镜影响最深的人，也是最为尊敬苏晓镜的，当初苏晓镜羽化前选择了莫青渊，陈湛便一直将莫青渊当做自己的师弟，不论他能不能修行。 在这两年中，陈湛去看过莫青渊几次，但只是问他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对他无法再修行的事情绝口不提。当然，私下里，陈湛为此事费了不少精力，然而，天生的命格残缺他也毫无办法。 莫青渊对陈湛万分感激。 “陈师兄，你来啦。”莫青渊笑意盈盈。 陈湛拍着他的肩膀：“这半年里，见你日日苦修，师兄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莫青渊道：“原本我以为自己进步了许多，但是刚刚，”莫青渊有些心悸，“那位龙师兄心录几重了？” 陈湛知道莫青渊在想方才那场简单而又短暂的战斗：“前几日才进入心录第四重。” 莫青渊默然。对这些修为精深的人来说，他那强大的肉身似乎毫无用处。 陈湛道：“你不必想得太多。你的肉身虽然强大，却缺少实战经验，自从我知道你磨练肉身之后，我便一直请求师尊，想让你跟随二代弟子一起下山历练。” 莫青渊闻言很是感动，而后问道：“那掌教真人同意了？” 陈湛道：“起初，师尊并未答应，可禁不住我软磨硬泡啊。后来，他终于同意了。” 莫青渊眼睛一亮：“所以说，我今后可以下山了？” 陈湛笑道：“是的。如你所愿。” 莫青渊躬身行礼：“多谢陈师兄。” 陈湛道：“要注意安全，山下凶险，到时候你得紧跟在我后面。不过，到时候怕免不了一些流言蜚语，你得要心理强大一些。” 莫青渊明白，道：“放心，陈师兄，顶多就是一些说我不要脸、贪生怕死之类的，我脸皮厚，没关系。” 陈湛看着莫青渊，一改之前的随意、颓废，心中也替他高兴，更期望着在以后的日子里，莫青渊能够有所成长。两人在前山附近走了一会儿后，陈湛回无极殿处理事务，而莫青渊则回栖静阁去。 其后，莫青渊淬炼肉身的方式便是跟着太玄门的二代弟子下山历练，渐渐地，莫青渊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战斗力大大提升。 同样的，如陈湛所说，太玄门没有人看得起这个以肉身入道的少年，每次下山，莫青渊都被众人自动疏远，投以鄙夷目光。所幸，每次任务莫青渊都能凭借自身实力和运气，逢凶化吉，得以存活下来。 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放弃心录的修行，依旧每天重复。 这样持续了八年。 这十年来，莫青渊从曾经的无人问津到现在偶尔会成为别人修行之余的谈资。依然有人对莫青渊讥讽嘲笑，对这个没办法修行心录的少年不屑一顾。但同样的，八年的坚持，也的确让一些人开始对莫青渊有了微小的改观，开始欣赏其莫青渊的毅力、勇气。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八年之间，掌教真人萧寒费了好些手段想要解决莫青渊的修行问题，但始终都没有成功。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小的莫青渊为什么会让这位功参造化的掌教如此上心。 …… “咚、咚、咚”，三声钟响，太玄门三十位弟子在极短的时间内站成五列。 “据报，太玄门山下出现了大批妖兽，正在祸害人间，现在你们要下山除妖，方圆百里之内绝不能放走一个妖兽，以免祸害无穷！”李泽仲一脸肃然，这对眼前的三十名弟子颇有些压力。 “是。”三十名弟子齐声应道。 “此次除妖行动以陈湛为首，一切听从陈湛指挥，都明白了没有？”李泽仲最后强调道。 “明白了。” “好，即刻下山。”随着李泽仲一声令下，三十名弟子衣袂飘飘，意气风发，准备御剑下山。 正当它们准备走的时候，不远处莫青渊正大声高呼：“等等我、等等我。”莫青渊一路追来，掠过李泽仲跟前，竟不停下，边小跑着边向他问好：“李师叔好！” 李泽仲一看见莫青渊，满脸的嫌弃，甚至于多了几分怒气，他冷声道：“莫青渊，你下次……” 莫青渊跑得远了，李泽仲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看着莫青渊远去的背影，李泽仲也是无可奈何。他是长老院四大长老之一，而且长老院之首的李隐年事已高，诸多重大事务其实都已经交给了他，实际上他便是长老院的一把手了，可对莫青渊这件事情依然不敢有过多的看法。 原因是端坐在无极殿的那位掌教偶尔还会问起莫青渊的事情。 莫青渊有些气喘，见他们已经到了山门口，就要御剑下山，便又加快了脚步，高声喊道：“陈师兄，等等我。” 陈湛听见后面声音，回头一看是莫青渊，便在山门口等他过来，道：“你怎么也来了？这次任务十分凶险，不同以往，你赶快回去。” 莫青渊环顾一下，发现此次的任务确实不同往常，都是二代弟子中的精英，连曹宁曹师兄也来了。曹宁是陈湛的师弟，昊云峰昊云三杰中的老三。 然而，如今的莫青渊却是要不断挑战自己，他越见任务凶险，心中便越有些兴奋，他道：“陈师兄，哪次任务不凶险，我都挺过来了，这次也没事的。” 陈湛见他如此，实在是符合修道之人的性子，便再未说话。倒是一旁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哼，没事？要不是诸位师兄护着你，你哪还有命活到现在？”龙江轻蔑看着莫青渊，这次行动其他几峰的弟子也在其中。 莫青渊看了一眼他，心中不快，却又无法反驳，山下的历练活动确实凶险，凭他自己绝难脱身，陈湛确实护他良多。 莫青渊白了他一眼，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句：你个姓龙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面上，莫青渊依旧保持笑容，沉住气，缓声道：“龙师兄教训的事，我莫青渊能活着还得感谢龙师兄护持。” 莫青渊如此说着，龙江心里亦有数，这些年护持莫青渊的乃是陈湛。 龙江正欲再说，陈湛赶紧制止，站在前头。 “好了，事情紧急，大家分头行动，曹师弟、安师妹你们各领十名弟子，其余人跟我后面。大家即刻下山。”却听陈湛一声令下，首先是一抹赤红光芒闪过天际，而后数十道光芒紧随其后。 “安师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咱们也走。”曹宁对着陈湛说道。 陈湛点点头，而后对莫青渊道：“抓好了。”当下，剑指一并，御剑破空而上。不多时，一行人都安然落地，这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乃是太玄门山下最为广袤的一处天然森林，常年人迹罕至，少有人烟。 莫青渊见陈湛、曹宁、安惜玉等人都敛声屏气，观察周围环境，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曹宁轻声道：“此地有古怪。”话音刚落，正前方的灌木丛中闪过数十道黑影，而同一时刻，又有奇异光芒闪过，分作多个方向散开。 有人执剑想要追过去，却被陈湛拦住，他向身旁不远处的安惜玉问道：“安师妹，你看如何？” 安惜玉很快回道：“五人一组，分作六拨，以此地为基准，呈弧形向丛林深处推进，最后前方两百里处集合，将妖兽聚而歼之。”陈湛点了点头，随即发布命令，六拨人同时动作，剑光乍起，周遭草木纷纷断折，更有甚者化为碎屑。 莫青渊自然跟在陈湛后面，同行的他只认识龙江、童思兰两人，另外一男一女却是不曾见过。 陈湛速度极快，龙江等人跟在后面有些吃力，更不用提莫青渊了，然而陈湛剑气所到之处，周身三尺内障碍全无，倒不用担心有危险。莫青渊有些气虚力乏，短短时间内，看着陈湛已经奔出了十里之地，心想自己根本追不上他们，于是稍微站定脚步，环顾四望，只见茫茫山间，都是树木，哪里还能看得见人？顿觉一阵冷寒之气沁入肺腑，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6章 来自长老院的考核 莫青渊赶紧往前奔去，方才一动脚，右边足有人高的草丛里面一阵异响，还来不及让他呼喊，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从里面钻了出来，莫青渊心神一紧，往后退了三尺。 在这条碧绿小蛇钻出来片刻之后，一只白貂也钻了出来，莫青渊看它那模样还甚是可爱，但下一刻，这只可爱的白貂猛地一跃而起，一只前脚便摁住了那条碧绿小蛇，一口咬在了小蛇身上，只片刻那条小蛇便没了动静，继而白貂的爪子熟练地划开蛇腹，吃掉了那颗幽绿幽绿的蛇胆，最后 满意的摇了摇尾巴，直到此时莫青渊才惊奇的发现这只白貂的尾巴竟然有五种颜色！ 莫青渊含混的吞了口唾沫，那条蛇在他的印象中应当是属于修真界极度极度危险的种类之一，那这只尾巴有五种颜色的白貂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没等他想太多，前方陈湛一声急喝“有埋伏”已经响彻四周，他浑身一震，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有剑光升腾。他不敢再在这里停留，用尽全力向前赶去，待他赶到之时，却见陈湛正与两个黑衣人缠斗，而龙江、童思兰等人却颓然在地，看样子是瞬间被人制服的。 莫青渊一出现在场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立即舍了陈湛，直奔莫青渊而来。莫青渊只觉一阵罡风吹来，刮得自己的脸火辣火辣的。陈湛虽然担心莫青渊安危，但却被黑衣人缠住，无法脱身，只能朝莫青渊喝道：“走！” 莫青渊看着敌人，心中闪过百般念头，自己硬拼对手决然不行，况且此时这般境况，连陈湛都陷入苦战，对手定然来头不小，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只有按陈湛的方法：逃！就在黑衣人掌风离莫青渊身前一尺的时候，莫青渊反身一转，跳进了旁边的草丛中，就地一滚，只顷刻间没了人影。 那黑衣人堪堪停住，看了一眼这诡异丛生的茂林，竟是没有再追。面对这一幕，被制服在地的龙江很是不齿莫青渊的作为，朝着莫青渊逃跑的方向，冷冷地、不屑地说了一句：“这个懦夫！平日里跳得比谁都高，现在却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完这句，龙江似乎还不解气，又自顾骂了一句：“果然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这两句话莫青渊没有听见，否则即便是被打得满地找牙，他也要在龙江的脸上留下几巴掌。 很快，龙江要被自己打脸。 盏茶过后，陈湛渐渐不支，险象环生，眼看不多时就要被制服，猛然间，一个人影从草丛中飞出来，撞向了正在与陈湛搏斗的那个黑衣人，而这个人赫然正是方才逃跑的莫青渊！ 莫青渊体内真元有限，只能在十数年的时间内苦练肉身，而今体格强健，远超一般的修道中人。方才他躲在荆棘之中，蓄势多时，猛然冲出，自然速度奇快。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莫青渊撞到，只觉犹如一座山压下，竟被撞开丈远，而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没有再出手，而是一声低喝：“撤！”随即两个黑衣人消失在茫茫的森林中。 莫青渊方才一撞，用尽力气，而且黑衣人修为高深，身体也早已如钢铁般强硬，他此时犹觉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随后，在陈湛的帮助下，龙江四人都恢复了行动，一时都心有余悸。 原本是必死的局，现在却被莫青渊这样搅和得以破局，陈湛很是高兴，他朝莫青渊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真有你的。假以时日，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莫青渊笑了笑，能够解陈湛之困局，他当然心中欢喜，不过看到一旁的龙江，他心里便有一股气。 他冲着龙江问道：“龙师兄，你没事？” 龙江怎么听不出话中讥讽，然而这次确确实实是莫青渊救了他们，龙江不想理会莫青渊，转过头，问陈湛：“陈师兄，怎么会这样？” 陈湛摇头，道：“可能是长老院情报有误。” 龙江脸色有些苍白，心想，陈师兄果然不愧为掌教真人的弟子，竟然敢质疑长老院的权威。童思兰在一旁说道：“陈师兄，你看这些人会不会是魔宗的？” 陈湛立即道：“不会，方才那两个人并没有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而且与我交手也未尽全力，像是在试探我的深浅。”他眉头微微皱起，随后扭头看向太玄门方向。 众人都是沉默不言，但随即在远处有数十道剑芒出现，其中有赤红剑芒尤为壮阔，陈湛立即收起思绪，道：“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待到陈湛等人赶到时，却见二十几个黑衣人将剩下的人都围在一起，安惜玉手中的霜绛剑剑芒吞吐，正在苦苦支撑。陈湛的眉皱的更紧，因为他看见倒在包围圈中的十几个师弟师妹们浑身都带有血迹，这让他很是不解。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出手，青光霍霍的太极图覆盖了方圆几丈，陈湛携风雷之速想要破开一个缺口，但其中一个黑衣人立即挡住了陈湛，同时，又有两个黑衣人奔向莫青渊等人，场面一时混乱。而处在包围圈中的安惜玉、曹宁等人见机当即全力出手，硬生生逼退了数个黑衣人，带领着其他人冲出了包围圈。 陈湛与迎面而来的黑衣人脸拼数招，气血翻涌，真元消耗巨大。他久战不下，只觉对方真元浑厚，修行高深，已经能与本门几大长老一较高下，当下立即沉声道：“不可搏斗，立即返回师门请求支援！” 陈湛命令一出，其中修行稍低和负伤的弟子立即结阵退出战斗，令人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这一举动。莫青渊一见今日阵势，心中疑惑万分，他听陈湛的语气，料想敌人太过凶狠，当真是胜过以往任何一次。他自知在此地帮不上忙，因此也立即转身回去。然后莫青渊还没迈开步子，一个眼神矍铄的黑衣人立即飞奔过来，一道罡气朝着莫青渊打来。 莫青渊哇哇一声叫唤，借着身形优势避了过去，情急之中深深提气双脚一蹬，猛地跃出了三丈多远然后他扭头冲着那个黑衣人做了个鬼脸，便又开始奔跑起来。但他哪里想得到，他刚一回过头，两旁的草竟纷纷断折，化作万千利剑带着恐怖的真元一齐刺向他！ 莫青渊一时也慌了神，脸色变得苍白，然而他虽然修行低微，但体内毕竟还是有一点真元的，当下将体内的真元尽数送出，凝结成太极图迎了上去，同时他的人也在这一刻加速奔跑起来。 太极图在短短几息之后瞬间告破，莫青渊的身上便立即多了许多道口子，心道再往前冲只能死路一条，当下硬生生转身，冲着那个黑衣人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也不避让，竟然也加速对着莫青渊冲了过去，紧接着，“砰”的一声，莫青渊只觉浑身骨头都碎了一样，倒飞出去，而随着这一声巨响，陈湛强行与自己的对手拼了一招之后，立即飞身而起，双指成剑，一股强大的剑气自他指尖而生，刺向黑衣人。 风声猎猎，吹动衣襟，黑衣人脸上的布被微微吹起，而后，陈湛就看见在那黑布之后一抹雪白雪白的稀疏胡子！ 这抹胡子他太熟悉了，以至于眼中都出现了慌张的神色。这个黑衣人是师门长辈！ 但他已来不及收手，这记道剑乃是他七分真元凝结而成，又急又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记道剑刺过去。 然而，他的担忧是多余的，那个黑衣人只抬起右臂，屈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形轨迹，一个极青极纯的太极图便抵挡在他的道剑之前，而后将一切消弭于无形。 剑风阵阵，他脸上的黑布吹落下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前这人正是长老院四大长老之首李隐！ 第7章 谁是多余的？ 原本还你死我活的战场一下子陷入死寂，莽莽群山之间，树移影动，清风阵阵，微微吹过。 李隐，目前太玄门中辈分最高、资历最高的硕老之一。随着他身份的暴露，场中其余的黑衣人也一一扯开黑布，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全都是太玄门的长老级别的人物，其中更有两人赫然是四大长老中的殷蝶、吴信两位长老。 李隐看着这群还处在震惊之中的弟子们，微微摇了摇头，随后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传遍山林：“所有人站好。” 听着李隐的话，许多人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快速站好。 此时，所有的长老的褪去了夜行衣，强大、刚正的气势顿时显露出来，这让少年们有些担忧，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时间将会完全被这些老人们掌握。 李隐道：“此次除妖行动是掌教真人的意思，由长老院负责执行，目的是为了测试你们的修行程度、应变能力、决断能力以及”他的声音拖得有些长，“你们的团结程度。” “很显然，这次你们的表现不是那么令人满意。”李泽仲跟着李隐后面补充道，他正从远方走来，脸色冷峻，同时手里还有把戒尺。 他走到李隐跟前，微微施礼，恭声道：“见过李师兄。” 李隐点了点头，道：“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了。” 李泽仲看着他们，道：“接下来，被我喊到的人出列。”戒尺在他手中荡了荡，看的众位西山的弟子心里一紧。 所有人都很安静，有点紧张却也有些兴奋，都想看看到底是谁会被第一个点到。 “王吉。” 一个面容很清秀的少年从后面立即小跑了上去，而后他躬身行礼：“李师叔。” 李泽仲没有应声，沉声说道：“方才你和曹宁一组，能够临危不乱，关键时刻敢于将自己的安全交由同门，其决断值得嘉奖。”王吉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应该不会受太多的惩罚。 “但是，修为尚低，道法运用不甚纯熟，平日里需勤加练习。”李泽仲说完之后一挥手，“你可以先行返回山门。” 王吉本想着自己还要挨上几戒尺，哪想到李泽仲说了两句就让自己回去了，当下心中不免窃喜，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强自镇定，越发恭敬地道：“多谢李师叔教诲，弟子定当谨记。”于是快速退下。 第二位被喊上去的是庄文，不过他就没有王吉幸运了，被连打了三大戒尺，众人只看他转身的时候，额上冷汗直冒，心里都不禁暗暗为自己祈祷。 很快，三十个弟子已经被训完了大半，其中有得到褒奖而未受惩罚者，也有被李泽仲严声训斥竟连打了十大戒尺的，看的众位弟子心惊胆寒。 回去的人越来越多，留在场中的也只不过七八人而已。莫青渊依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悠闲地看着李泽仲点评这些太玄门未来的天之骄子。 八年间，这样的场景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两三次。不过，长老院的眼中全然没有莫青渊，他就只有“悠闲”的份。对长老院的这些人来说，莫青渊本就是多余的。 在以往那几次的点评之中，长老院的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更不用说提到他的名字。他本可以比在场所有人都先离开，可莫青渊觉得听长老院的这些人点评对自己的战斗有些许帮助，于是便自己捡了个自在位置，默默听着。 随着日头西斜，三十人只剩下最后两人——安惜玉和龙江。 陈湛和曹宁是掌教真人的弟子，即便他们有过错李泽仲也不会在其他弟子面前轻易处罚他们，况且陈湛和曹宁在这场测试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李泽仲根本无法挑剔这两人。 而对于安惜玉，这位向来严肃的师门长辈竟是露出笑容，道：“表现很好，九重心录应当到了第五重了？” 安惜玉略微停了片刻，回道：“禀李师叔，一月前刚刚达到第五重的境界。” 听得安惜玉的话，曹宁心中颇为震惊，他身为掌教亲传弟子，名列昊云三杰之一，在修行上自然远远超过其他人。他平素虽知安惜玉修为甚高，却没想到已经与自己不相上下，同样达到了第五重的境界，看来同辈中人能够在修行境界上压他一筹的也只有陈湛陈师兄。 九重心录乃是太玄门的道法根基，也是千百年来太玄门无数先辈们传下来的智慧结晶，玄妙无比，被称为修真界五大奇功之一。 九重心录，依照道家练气的路子，引天地灵气入体运行大小周天，以此改变身体机能，从而达到脱胎换骨的目的，最终以期能够身同天地，或借天地之力而为己用，或取日月星辰之法而移山填海、呼风唤雨，练就无上神通。 李泽仲顿了顿而后说道：“方才我看你剑势所到之处，有着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大气，只是仍旧有些停滞、不畅之感，每每遇挫不能在第一时间反攻上去，失了锐气，日后修行定要多加注意。” 安惜玉默默记下，道：“多谢李师叔教诲，弟子铭记在心。”语罢，安惜玉退至一旁，和陈湛、曹宁战在一起，等待着场中最后的龙江。 面对龙江，李泽仲的脸犹如那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顿时沉了下来，他肃声道：“龙江，你可知我为何将你留在最后？” 龙江大气不敢出，他哪里知道李泽仲的心思，当下毕恭毕敬，回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叔明示。” 李泽仲冷哼了一声，道：“因为你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李泽仲的语气有些冷，有些硬，显然是对龙江的表现真的不满意。 龙江的腿开始麻了，背后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此刻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喉咙发干，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泽仲道：“你是袁师兄的弟子，他对你的要求不可谓不严格，对你的期望也不可谓不深厚，而当年你初入太玄时，也曾与你陈、曹二位师兄一起，被誉为将来的太玄栋梁。可是，今日你的表现如何？且不说你修为比你两位师兄差了一大截，就在埋伏出现的时候，陈湛已经拦下了其中一人，但为何你们四人却在一招之间被制服？” 龙江不敢吭声，脸色一阵苍白，只得继续听着李泽仲的教诲。 “那是因为你临敌之时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童思兰他们因为你而自乱阵脚，这次你不仅让自己身陷险地，更将你的队友带入了一个绝境！”李泽仲话铿锵入耳，震得龙江面无血色，惶恐不安。 “要不是因为他，”李泽仲一指悠闲自得的莫青渊，“这个多余的家伙，你们这一组将会全军覆没。” 龙江此刻没有心情管莫青渊，反倒是因为李泽仲的这一指，莫青渊先是恼怒，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多余的家伙？就算我是这些人中的差生，也不至于这么埋汰我！ 但片刻之后，莫青渊心中竟有些洋洋得意。 他想着：这算是李泽仲破天荒地提到自己！换言之，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这八年间的勤修苦练，终于没算白费！ 本来斜靠着的莫青渊站直了身子，阳光下，李泽仲的身影在他眼中似乎变得高大起来，往日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生厌了。 莫青渊的嘴角慢慢咧开了。 同样笑了的还有陈湛。 曹宁在一旁注视着莫青渊，似乎在重新审视。安惜玉清冷的脸庞似乎多了份柔和。 李泽仲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回去之后，自己去归元峰向你余师伯领责罚。” 龙江愣了半晌，才道：“是，弟子明白了。”龙江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然而心里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来气，很难受。他默然转身，没去管任何人，径自往太玄门方向而去。 莫青渊看着龙江离去，心里倒有点同情起他来了：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一切结束，李泽仲转过身去，对李隐道：“李师兄，师弟今日的点评可还中肯？” 李隐点头，表示非常满意，他对陈湛等人说道：“如此，你们就赶紧返回昊云峰，各自忙去。” 陈湛等人领命，带着莫青渊一同先行返回昊云峰。片刻后，四大长老中的殷蝶、吴信也相继回去。 第8章 二李的对话 夕阳西去，茂密的林中独留二李。 “师兄，如此批评龙江，怕是到时候指阳峰那边面子上过不去。”李泽仲有些担忧，方才那番重话全都是在李隐的授意之下。 李隐捋了捋胡须，道：“你想得太多啦。姓龙的那小子回去之后，不用归元峰责罚，袁晋就要把他扒层皮，你今天这番话算是轻的，”李隐瞧了他一眼，“但袁晋心里肯定不痛快，定然要盯着长老院，不过他向来如此，你还担心个什么劲。” 李泽仲一听，想想也是。 指阳峰与长老院之间的矛盾年深月久，而偏偏现任首座袁晋修为精深，为人更是锋芒，对人对事，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导致近些年指阳峰和长老院关系日渐紧张。 这些年李泽仲处理长老院诸多事宜，和指阳峰之间的斗争有时候让他身心俱疲，甚至偶尔捉襟见肘，若非李隐依旧坐镇长老院，长老院和指阳峰之间的局势许会失控。 然而，这位历经风霜的道门宿老，似乎对这样的权力斗争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对莫青渊挺上心的。 “刚刚跟着陈湛一起走的那个是叫莫什么渊？”李隐问道。 李泽仲回道：“莫青渊。” “我听说这八年间他日日淬炼肉身，打算以武入道？”李隐道。 李泽仲点头，道：“不错，八年之间，日日不断。若是抛开其他，这份毅力当真难得。可惜，终究无甚大用。” “诶，”李隐摆摆手，“眼光浅薄。你今后多留意下他，什么事情不要太过为难他，若是他年被贬为外门弟子，记得把他收入长老院。” 李泽仲有些难以置信，为何李隐会对莫青渊这番看重，他反问道：“李师兄，难不成，你该不会以为那小子真的能以武入道？” 李隐道：“我还没老糊涂。指着他以武入道，我也能飞升成仙了。” 李泽仲讶然道：“那李师兄你……” 李隐笑了笑，道：“没别的，就是单纯地欣赏那小子身上的韧性。另外，我检查过姜海身上的伤，一个心录一重的小子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即便将来无法修行，也非常人。” 李泽仲听罢，点头道：“师弟我记下了，”李泽仲看了眼昊云峰方向，又道，“师兄，这小子的确有些不寻常。” 李隐“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李泽仲道：“掌教真人曾经找过这小子，至于为了什么事情不得而知。后来，还问过几次他的修行，可也只是问问。” 闻言，李隐的脸色变得肃然，他一会抬头看向昊云峰，一会儿低头看向脚下的草木，过了很久，李隐才道：“这小子是叫莫青渊？” 李泽仲应声称是，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隐道：“今后莫青渊这小子的动向你多了解了解，闲来无事可以多关心关心。” 李泽仲不解，道：“难道仅仅是因为掌教真人的缘故？” 李隐点头，道：“我方才只是觉得这小子有趣。如今听你这么一说，这小子将来指不定能有多大造化，现在多帮帮他，将来对咱们有好处。” 李泽仲有些难以置信，李隐看着他一副“大可不必”的表情，有些无奈，更有些气愤。 “你掌管长老院也有二十载春秋了。怎么到现在还这么没眼力见。”李隐不禁提高了嗓门。 李泽仲微微一愣，道：“请师兄示下。” 李隐道：“在太玄门中，你可以对任何人持有怀疑态度，但千万不要对咱们这位掌教真人。” 李隐眯了一下眼，原本皱纹就多的脸庞显得更加苍老，他继续道：“记着，我们这位掌教真人虽然多年不问事，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他是天底下最聪明、最会算计的人。” 李泽仲对眼前这位师兄向来尊崇，反倒对那位端坐在无极殿的掌教只是敬畏，如今听得李隐如此说，他心思一紧，回想起过往的桩桩件件，不由得冷汗涔涔。再想到这些年掌教真人有意无意地问起莫青渊的事情，他不得不佩服起身旁这位师兄。 “师弟，明白了。”李泽仲眼看着昊云峰方向，缓缓说道。 远方的昊云峰，云遮雾绕，依旧一派仙山模样。 第9章 莫青渊的春天 此次下山历练活动告一段落，众弟子各自回山。 太玄山脉绵延横亘三千里，雄伟奇峻，其间有大小山峰上万座，位于山脉中央的山峰群共有三十六座，乃受天地日月精华，秀气灵山，最是钟灵。 这三十六座山峰名义上都是如今太玄门的势力范围，其中的最高峰便是昊云峰，它同拱卫着它的归元峰、指阳峰、落日峰、紫玉峰四座山峰一起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太玄门。 入夜时分，太玄门中燃起灯火，如果此时站在山门之前，便能透过重重建筑，远远地看见了无极殿——整个太玄门最标志性的建筑。 无极殿的大殿高有三十三丈，寓意三道家十三重天，左右各有二十八丈的副厅，象征着二十八星宿，最为耀眼的是那有十三丈高的朱红檀木大门，尤为气度庄严。 此时已是戌时，太玄门无极殿内。 正中，是太玄门掌教萧寒，左右两侧分别是四峰首座与长老院四大长老。无极殿正殿宽敞，只坐了这么几个人显得有些空荡，有些冷清。 随着李泽仲声音的响起，无极殿内便不再冷清。他正在向萧寒汇报今日山下历练的情况，因为不知萧寒的目的，李泽仲汇报的程度极为详细，甚至于每个弟子在临敌之时所用的招式他都准确说出。 李泽仲如此详细的汇报也让四峰首座微微错愕，他们先后看向萧寒，却见萧寒面色淡然，古井无波，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此次历练，四峰首座除归元峰外均有弟子下山，长老院的详细汇报也让他们清晰的了解到自己的弟子在这场历练中的具体表现。 四峰之中归元峰掌一门刑罚，地位尊崇，首座余谷一身修为据传乃是太玄门第二人，因此威望极高。但见此刻，他面色温和，门中虽未有弟子下山历练，却听得颇为仔细。余谷之下，便是指阳峰首座袁晋。 他生得魁梧，比其他人都高大些，且一脸肃容，一看便是不苟言笑之人。此刻听着李泽仲的汇报，本是阴沉的脸竟然稍稍舒展。 此刻，李泽仲正在汇报陈湛一组的情况，正说到龙江的表现。听着其中的诸多细节，袁晋也不得不认同长老院对龙江的惩罚。他看向长老院一方的人，又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掌教，终于确定这次的下山历练全是这位掌教的心思。 李泽仲将一切说完，顿了片刻，在这场历练当中，他唯独没有提莫青渊，因为莫青渊没有师承，太玄门中没有他的正式名分。他看了一眼李隐，发现他正在打盹，想起白天的对话，李泽仲道：“此次历练，还有一人，表现尚可。” 萧寒“嗯”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四峰首座也来了兴趣。 李泽仲道：“莫青渊。”随后，李泽仲将此次莫青渊历练经过悉数汇报。 萧寒在上面仔细听着，面上虽淡，在其他人看来已然非同寻常。这位天下第一的掌教早已修练到不困心于、不乱于情的淡泊境界，何以对一个小小的莫青渊如此上心？ 四峰首座听得亦是仔细，只不过这份仔细来缘于莫青渊自身，即便在他们看来，莫青渊这样的表现着实难得。 李泽仲说完之后，退下不言。 所有人都看向萧寒，想知道他接下来对这个无名之辈有什么话说。 萧寒听完之后，微微一笑，自语道：“这小子还算聪慧。” 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萧寒的评价是“还算聪慧”，就能反映很多问题。然而在场中人似乎没有人有询问萧寒的意思。 除了余谷。 归元峰首座。 “方才我听李师弟的陈述，这个莫青渊不是凡俗之辈，掌教师兄这是看上他了？”余谷年纪与萧寒相仿，但身形却相差许多。萧寒身材高大，而余谷却极为清瘦，在太玄门很多弟子眼中，余谷更多几分道骨。 萧寒抬眼看了看余谷，道：“何以见得？” 余谷微微一笑，道：“师弟我道心通明，直觉而已。” 敢在萧寒面前说自己“道心通明”的，整个太玄门唯有余谷一人而已。大殿之中的气氛有些微妙。 在很多人眼里看来，昊云峰与归元峰两峰之间暗地里斗得厉害，更有甚者，传出余谷对萧寒一直心存不满，因此常常在背后力挺指阳峰，干预长老院办事。 萧寒也笑了，道：“不错，正如余师弟所言，我打算收他为徒。” 此言一出，便连余谷也有些惊讶，一个无法修炼的小子，萧寒竟然要收其为徒！ 袁晋当即说道：“掌教师兄，我听说这个莫青渊根本无法修炼九重心录，太玄门收徒乃是大事，须得慎重。否则收个不会修行的废物岂非堕了本门名节！” 面对袁晋的说法，萧寒道袍一卷，强大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无极殿，同时另外一股真元直冲袁晋而去，迫得袁晋面色微红，一时间竟然动作迟缓！ “袁师弟，这些年你太辛苦了。我昊云峰的事情轮不到你干预！”萧寒此番动作实在是震惊了所有人。 袁晋现在是心录第八重大圆满的修为，在整个太玄门也算是顶尖战力，然而此时此刻却被萧寒袖手一拂，逼成这般，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如此之大？ 那萧寒的实力又该如何恐怖？ 片刻后，强大的威压瞬间消散，但萧寒的话却没有结束，他继续道：“太玄门的事情，我说了算。” 这一句话萧寒说得很轻，如同平时说话的语气一般，可听在众人心中，没有不觉得这句话似雷霆万钧。 强大的实力才是说话的底气。 袁晋轻咳一声，缓缓道：“掌教师兄教训得对，师弟我唐突了。” 场中安静片刻后，余谷悠悠说道：“掌教师兄，您真要收莫青渊为徒？” 场中气氛一时紧张，然而此时的萧寒却并没有对余谷怎样，他看着余谷，微微笑道：“难不成，余师弟想要跟我抢这个徒弟？” 余谷也露出微笑：“师弟我自然是不敢的。倘若掌教师兄你肯割爱的话。” 此言一出，不仅四峰首座惊诧，连长老院的人都表示好奇，堂堂的太玄门刑罚首座，萧寒之下的第一人也对莫青渊青睐有加？ “哈哈哈，”萧寒朗声大笑，“余师弟，只怕这个莫青渊你是无福消受，再说，你门下韩超坚毅卓绝，也无需再另外收徒了。” 听着萧寒的话，余谷不言。其中辈分最高的李隐说道：“掌教真人，我想诸位师弟还有个疑问，想请掌教真人解答。” 萧寒道：“李师兄，我知道你想问的是，我为何要收一个不能修行的小子为徒。” 李隐道：“不错，掌门弟子，绝非儿戏，代表的是太玄门，不说是人中之龙，也要卓尔不群、出类拔萃之辈，这小子？” 萧寒目光悠然，想起曾经种种，他道：“在我看来，这小子是个修道奇才，一旦踏入修道途，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所有人看着萧寒，似乎难以接受，可又因为是萧寒，他们又不得不接受莫青渊是个修道奇才的认知。 “当然，我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让我能够下定决心收他为徒的契机。”萧寒喃喃地补充道。 似乎是巧合般，在萧寒说完这句话后，一声厉啸传遍整个昊云峰。 正是莫青渊的声音。 第10章 十年磨一骨 这声音自后山栖静阁传来，夹杂着一股磅礴的真元，是以传播范围极广。无极殿众人听得这声音之中夹杂的真元，都是大感意外。 萧寒当先站起，道：“这小子来的真快。”言罢，也不去管其他人，当先掠出无极殿，直奔后山栖静阁。 看着萧寒如此模样，其他人都觉得一场大变故将在太玄门发生，于是先后跟上萧寒，前往栖静阁。 而在莫青渊厉啸之后，栖静阁依旧平静。当人们发现昏死过去的莫青渊，并无过多反应，该睡觉的睡觉，该修行的修行，该偷懒的依旧偷懒。 人们对于弱者的态度是如此冷漠。而这份冷漠太玄门人人习以为常。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不会修行就注定要被淘汰。 甚至，有些心胸狭隘的人早已盼望着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废物住在栖静阁无疑是种浪费。 然而，太玄门中亦不乏良善之辈，个人围在莫青渊四周，确保安全，又有人立即前往无极殿报信。 人群中有人讨论莫青渊为何会突然这般昏死过去。 却说莫青渊回到栖静阁之后，体虚气乏，白日里与门中长老一撞击，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强大肉身似乎也黯然失色。 但莫青渊却不知晓，他所撞之人名叫姜海，乃是巡山长老，心录修行已在第八重，可堪一峰首座，若非莫青渊肉身强大，当时便会五脏六腑出血受伤。 自当初萧寒指点迷津之后，莫青渊一改往日颓唐，每日入夜，都要梳洗一番。虽今日受伤不轻，疲惫不堪，莫青渊也仍旧洗净，而后倒在床上，片刻间呼呼大睡。 以往没有任务的时候，莫青渊都会以道家练气的方法在冥想中入睡，但今日他体力消耗巨大，精神也不及白天旺盛，此刻进入熟睡中，潜意识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有过的一阵轻松，仿佛所有的肌肉都松软下来，人也变得轻灵起来。 当然这只是莫青渊潜意识的感受，而随着他睡眠程度的加深，莫青渊的呼吸越来越缓慢，甚至于趋近刚刚出生的婴儿的呼吸。房间里一片漆黑，却时有时无的透出阵阵青光。 亥时，莫青渊从睡梦中惊醒，仿佛经历一场大战，大汗淋漓。他定了定神，下床推开窗见夜色四合，万籁俱寂，远方山峦轮廓都还不可见。若在平时，此刻定然还在睡梦当中，这时突然醒来，再也难以入睡。他默然地看着窗外，呼吸着夜里的空气，清冷润肺，带着丝丝凉意。 思忖了片刻，莫青渊披了件衣服便推门出去。栖静阁是二层的复式楼阁，回廊相连共有两百余间房屋。而莫青渊身份比较特殊，许是因为苏晓镜的原因，长老院命人在栖静阁内单独建造了一个房间供莫青渊居住。 屋前有很大一块空阔的地方，莫青渊感受着夜里的凉意，随即盘膝而坐。白日里他身体的真元一扫而空，又因疲劳过度未曾引灵气入体，身体只觉空荡荡的。 随着莫青渊心录的运转，周遭灵气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莫青渊吸收进体内，不过盏茶时间，莫青渊体内灵气便已充盈，然而外面的灵气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这一刻莫青渊觉得有些诧异，这十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体内的灵气像一湖静水，澄静无波，是一潭死水，虽然偶尔有风吹过荡起阵阵涟漪，但终究掀不起大风浪。但这一次，他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这一湖水好似要东流入海！ 横亘在他与第二重境界的鸿沟此刻似乎即将要突破，莫青渊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变得滚烫滚烫，竟似要燃烧一切阻挡自己的束缚。 莫青渊闭目入定，运气九重心录第一重的心法，再次引天地灵气入体，与以往一样，那些多出来的天地灵气以另一种奇妙的方式散出体内。 只是，此次，灵气散去的速度明显要比以往慢很多，且自己体内的灵气积聚的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了平常。莫青渊欣喜若狂，这种征兆难道是他要突破心录第一重？ 十年来，每一日心心念念的第二重境界近在眼前，即便前方是万丈悬崖，也抵挡不住莫青渊那炽热的渴望。 莫青渊一鼓作气，加快吸收天地灵气，转而间莫青渊只觉体内经脉暴涨，而他浑身则青筋暴露，一直蔓延到他颈项之间，甚是可怕。但莫青渊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浑然不顾自己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他等的太久，等了这一刻有十年，如今有机会一窥天地，他又岂会放弃？ 莫青渊感觉到从自己的鼻间流下了一抹火热的液体，应该是他体内一根经脉受不了灵气无止境的充盈而被撑破了，紧接着，莫青渊的耳朵，眼睛，嘴巴，先后有鲜血流出。 七窍流血！ 天地灵气仍在疯狂的往莫青渊身体里面涌去，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莫青渊的身体给撑破。无数根经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每一根经脉的断裂都会让莫青渊的皮肤表层随之爆裂，炸出一抹血浆，血腥至极，令人不忍直视。 莫青渊睚眦欲裂，双眼之中鲜血如汩，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等了十年，这一次即便是死，他也不会放手！ 这是他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 鲜血染红了衣裳，莫青渊渐渐支撑不住，虽然他有大毅力，但是生理的极限却不容许他继续下去，只消再有半盏茶，莫青渊不收手他就会爆体而亡。 不！ 莫青渊心头一声沉喝，猛地一收气，将体内聚集无数的灵气狠狠压缩，往自己的丹田之地压了下去。这一下，莫青渊被震得大口咳血，若不是他肉身强悍，只怕此刻已经倒地不醒了。 莫青渊将这股灵气压缩到丹田之后，而后竭力控制着自己，将这股灵气又缓缓释放于周身经脉之中，只要这整个过程保持平稳，那么十年间的困局将会一朝改变！ 灵气缓慢地散于莫青渊周身经脉之中，继而一一贯穿，自动运转，渐渐修复起莫青渊方才破损的经脉。出乎莫青渊意外的是，这整个过程没有再出什么问题，所有被压缩的灵气均匀的被释放，而后他蓦地发现，他的经脉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仿佛百川归流，一泄如注。 莫青渊一声断喝，指尖一抹青光摇曳，绽放出两个太极图虚影，虽然有些模糊，但却是真真切切的两个虚影！ 心录第二重！ 莫青渊欣喜若狂，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仰天厉啸，丝毫不管栖静阁仍在熟睡中的数百弟子。 只是，他啸声传出不过几息时间，他身体里面蓦地涌出一股热流，如一把锁锁住了他周身经脉，限制了真元流动，继而莫青渊大脑一阵轰鸣，紧接着猛然一大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而这个时候，整个栖静阁，甚至于大半个昊云峰都被莫青渊的厉啸给惊醒了！ 第11章 天道无亲还是天道无情 莫青渊厉啸之后，片刻间，萧寒便到了莫青渊屋外，他走将进去，看着围在莫青渊周围的几个人，道了声：“你们先出去。” 这这几个人浑然没有发觉萧寒的到来，直到萧寒的声音响起，夜色中，他们看着这位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人，心中疑惑，还在慢慢反应眼前之人是谁。下一刻，四峰首座和长老院的人几乎前后脚到。 就在几人发愣的时候，李隐沉声道：“长老院办事，出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几个人慌忙中行礼，随后急匆匆离开了莫青渊的房间。 “勒令弟子各自修行，不得擅自来此。”李隐随即向李泽仲传达了长老院的命令。于是乎，李泽仲带着吴信、殷蝶各自去了。 夜色里，透着静谧，三三两两的灯光在栖静阁亮起。 萧寒看着此刻躺在床上的莫青渊，浑身是血，皮肤几乎有一大部分都爆裂开来，而且经脉被损毁的相当严重。 在萧寒以及李隐等人的眼中，偏偏如今的莫青渊呼吸均匀悠长，很显然并没有受到致命的内伤。 李隐在一旁自顾说道：“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 萧寒沉默不语，这十年间，他关注莫青渊的次数远比长老院所知道的要多得多，可正如李隐所说的，这种情况他也很疑惑，想着这过往十年自己掌握的信息，若依常理推测，莫青渊该是一个修道奇才，修为进境应当极快，为何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萧寒慢慢皱起了眉头，而后一只手探出，抵在莫青渊额头处，随着他真元的催动，萧寒渐渐地看清了莫青渊身体里面的经脉，在错综复杂的血管之间，遍布于其体内的十二正经被一道印封住了，准确来说，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将莫青渊的身体与外界隔绝了开来。 萧寒收回手，眉头仍旧没有舒展。 余谷在一旁问道：“掌教师兄，可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萧寒缓缓点头，道：“他的经脉被类似于乾坤锁的手法锁住了，因此外界的灵气无法进入他体内，这也是他这十年来无法突破心录二重的根本原因。今日他强行冲境，把隐藏在体内的那道锁逼了出来。” 乾坤锁是太玄门九大道术之一，堪称当今修真界锁人气脉的绝顶法术，历来备受佛魔两宗推崇。李泽仲接着道：“乾坤锁虽然玄妙，但掌教师兄应当能解。” “这手法原理虽同乾坤锁类似，却比乾坤锁要高明百倍，远非乾坤锁可比，即便是我，也不得其中要领。而且这锁中可能还蕴藏着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若要强行解锁，恐怕会适得其反。”萧寒说道。 余谷道：“倘若，以掌教师兄之大能大力，加上我们八人，可行否？” 四峰首座加上长老院四大长老，已然是太玄门最强大的力量了。 萧寒听后默默摇头，道：“这道锁，很是复杂，些许差错便会身死道消，”萧寒顿了顿，“你们先出去，我再试试。” 听萧寒吩咐，一行人退出房间。但他们都从萧寒的话中听出了，只要莫青渊解开体内这道锁，从此便会一鸣惊人。 这个曾经十年修为未有寸进的少年，这个十年日日淬炼肉身的少年，似乎下一刻命运就会发生改变。 萧寒目光矍铄，沉吟片刻，单掌按在莫青渊胸口之上，顿时青光凛冽，纯正柔和，覆盖了莫青渊。随后，绵泊的真元缓缓进入莫青渊体内，直奔十二正经处的那道印。 初一接触，只见青光摇曳，萧寒蓦地发觉一阵沛然大力反攻过来，但却并没有狂暴之气。他真元运转，将那股大力压了下去，继续去触碰那道印。这一次，倒没有立即反攻过来，而是缓慢地对抗着萧寒的真元，使之不得寸进。 萧寒的力量每增一分，莫青渊体内的力量便跟着增一分，任凭萧寒如何施加力量，其体内的力量都如山般岿然不动。如此僵持了许久，萧寒轻喝一声，单掌变指，直击莫青渊。 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的能量猛然反攻，且挟着极其狂暴的肃杀，将萧寒的手指硬生生震退，房间里面的青光霎时间熄灭，一切又都归于黑暗。 余谷等人在屋外感受到这股可怕的力量，亦是面色深沉，这股含着肃杀的能量绝非出自萧寒，那么只能是萧寒所说的藏在莫青渊体内的那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可怕力量，竟然能够逼退萧寒？此时此刻，他们越来越觉得莫青渊这个原先看似普通的少年并不简单。 萧寒被莫青渊体内这股大力震退之后，再也不敢轻易妄动。即便他道法通神，于这修真界近乎无敌，但对于莫青渊体内这道印以及这印中所含的能量竟然也没有丝毫胜算。 他沉默了很久，而后拉开门出去，对余谷道：“余师弟，明日清晨，劳烦你取一滴清岚玉露，替他治伤。” 余谷颇有些惊讶，却没有迟疑，道：“是，谨遵掌教之令，”他顿了顿而后又问道：“这小子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之所以这么问，乃是由于清岚玉露这种东西极其珍贵，有着肉白骨、生死人的奇妙功效，数千年来，太玄门只炼制了十几滴。萧寒却要用它来给这个不知名的小子来治伤，可想而知，莫青渊绝非常人。 萧寒道：“非常棘手，其中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只能等那道锁解开之后才能知道。另外，取完清岚玉露之后，明日巳时二刻昊云峰无极殿五峰议事。” 除余谷之外的三峰首座各自答应，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五峰议事，议的是太玄门生死存亡的大事，议的是太玄门安身立命之根本。 袁晋心直口快，当先便想问个明白，却被余谷使了个眼神阻止了。随后，四峰首座各自回山，李隐也带着李泽仲等人回到长老院。 远方山峦轮廓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萧寒于这夜色之中亦离开栖静阁，他修行精神，凭借强大的神识能够感知到绵延千里的太玄山千峰并立，迂远壮阔。 萧寒走在路上，自他执掌太玄门以来，未敢一日怠于修行，至今已有百年。百年之中，佛道魔三宗之间，暗流激涌，征伐不断，险象环生，但他却凭着自己强大的实力，一一迎刃而解。 然而，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深深的恐慌，当然一方面是因为莫青渊的情况确实够复杂，够棘手。另一方面是因为莫青渊体内那股神秘的强大力量让萧寒感到了一阵恐惧，让他看到了顶峰之上还有另一方无穷天地。 “若天道无亲，定然有法可解。若天道无情，那我就斩了这天道。” 第12章 五峰议事（上） 朝阳尚未升起，李泽仲便亲自前往归元峰去取清岚玉露。 在去归元峰之前，李泽仲便嘱咐吴信，将莫青渊从栖静阁转移到长老院悉心照顾。如今这般境况，莫青渊早已不适合在栖静阁居住。 李泽仲一回到长老院，便立即将清岚玉露交由李隐，想要将清岚玉露的功效完全发挥出来，非李隐这等功力不可。 随着李隐将清岚玉露喂进莫青渊体内，而后用精纯的真元将清岚玉露晕开，独特的效力散至莫青渊全身经脉，修复着破损的经脉，连表层的皮肤也在快速恢复起来。 看着莫青渊浑身氤氲的香气，李泽仲不禁叹道：“清岚玉露果然是本门至宝，妙用无穷。只是为何，这小子还未醒来？” 李隐道：“清岚玉露药效太强，这小子修行低微承受不住，一时昏迷在所难免。而且照掌教真人所说，他想要醒来只怕还要些日子。” 李隐又观察了莫青渊一会儿，确认不会有突发状况，才说道：“好了，这几日，你们安排人轮流照看一下，一旦有情况立即禀报掌教真人。” 李泽仲、殷蝶、吴信三人应声称是，随后李隐便先行出了长老院。 辰时二刻，归元峰首座余谷、指阳峰首座袁晋、落日峰首座岑夏、紫玉峰首座薛灵雨先后抵达昊云峰无极殿。 长老院在无极殿下方，殷蝶仰头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道：“李师兄，你说这一次五峰议事，为的是这个莫青渊吗？” 李泽仲沉默半晌，道：“五峰议事向来机密，我看殷师妹还是不要问得太多。” 殷蝶笑了笑，随后颇有些慵懒，她微微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知道了。虽说我们长老院百余年来，权柄日重，可这太玄门终究是五峰的太玄门。” 李泽仲听罢，微微皱眉，沉声道：“咱们可是昊云峰的人。”李泽仲把“昊云峰”三个字拉得有点长。 殷蝶听着，自然心中明白。她收起笑容，道：“李师兄不必紧张，我还不至于犯这等愚蠢的错误。” 李泽仲面色舒展，道：“那最好。” 巳时初刻，无极殿正厅。朱红的檀木大门此刻紧紧关闭。 无极殿颇有些昏暗，萧寒依旧端坐在正中，而另一侧却没了四大长老。 萧寒看着这四人，脸上微露出笑容，他道：“此次议事有三，”萧寒伸出手指，“一，待莫青渊解开体内那道锁之后，我要收他为徒。” 掌教收徒，虽是大事，依照惯例，由长老院知会四峰首座即可，无须到五峰议事这一步。难不成是萧寒有意将太玄门大位传于莫青渊？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样的想法都太荒谬！ 场中四人没有说话，自从苏晓镜死后，陈湛成了昊云峰二代弟子的主心骨，然而比起苏晓镜，陈湛似乎差得太多。很多人对陈湛能否接任掌教持怀疑态度。 太玄门掌教人选从掌教弟子之中选出，然而却必须要得其他四峰首座中至少一半的支持。由于归元峰、指阳峰近些年和昊云峰的关系，他们恐怕很难支持陈湛。 如今，萧寒要收莫青渊为徒，意味着他有资格成为执掌太玄门的人之一。可是，连陈湛这样的人都不一定会让余谷、袁晋同意，莫青渊就更别提了。于是，他们很疑惑，为什么今天的五峰议事议的第一件事情是收莫青渊为徒。 余谷看了看萧寒，道：“师兄，何意？” 萧寒顿了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五峰议事第二件事，七日之后，我要带莫青渊进天爻洞府。” 无极殿中寂静无声，似有几股大力交汇，如暗流激涌、浪拍礁石。片刻之后，除了余谷，剩下三人相继开口，只有冰冷的两个字：不可。 三人看着萧寒，面色肃然，甚至于有些愤慨。便是连未曾开口的余谷也是神色凝重，很是忧愁，最终缓缓地说出“我以为不妥”的话。 落日峰岑夏向来温和，此刻也说道：“余师兄，你掌管一门刑罚，历来是杀伐果断，怎地今日，在太玄门存亡大事上如此犹豫。” 面对岑夏的指责，余谷未曾动怒，反而忧心忡忡。 太玄门有一处神秘之地，称作天爻洞府。修真界流传着一句话：太玄门安身立命之根本，在于一府一录一剑。其中的一录指的便是太玄门镇宗心法九重心录。而一剑，则是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威力巨大。 最根本的一府便是天爻洞府，太玄门历代掌教功参造化，修为通天莫不与这天爻洞府有关。也因这天爻洞府最是要紧，太玄门祖训，非太玄门掌教及其亲传不得入。 然而，四峰首座今日面对萧寒如此强硬，实是因为进入天爻洞府的钥匙五峰共有，缺一不可。这钥匙实则是五种修行法门，只有五种心法同时汇聚，天爻洞府的大门才会被打开。 昊云峰藏舟、归元峰心斋、指阳峰坐忘、落日峰见独、紫玉峰撄宁。 这五种心法并无多大威力，却是开启天爻洞府的关键。倘若有一峰不同意，天爻洞府的大门便无法打开。 面对四人的反对，萧寒的目光很平静，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负面情绪，依旧那般淡然。可这这淡然眼神落在余谷等四人眼中，心中不免有一丝惴惴不安。 偌大修真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否认萧寒登峰造极的修为，而在太玄门中也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否认萧寒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一点，四峰首座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薛灵雨作为四峰首座中唯一的女性，且又是小师妹，向来得其他人宠爱。最重要的是薛灵雨生性聪慧，心思透彻，常能在繁琐复杂之事中抽丝剥茧。 “掌教师兄忽然有悖祖训，我想一定事出有因，余师兄也很疑惑？不如我们听听掌教师兄怎么说。”薛灵雨说道。 萧寒瞧了一眼薛灵雨，微微一笑，道：“还是小师妹懂我。” 萧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神色颇为凝重，他缓缓说道：“五峰议事第三件，镇煞池上有异动。” 七个字，轻的如一阵风吹过无极殿，却比一记惊雷更加恐怖，炸在每个人心头。深藏于这些人心中的过往云烟，在萧寒一句话中涌上脑海。 第13章 五峰议事（下） 相比于这个消息，似乎让莫青渊进入天爻洞府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袁晋目光中露出一丝惊惧，他竭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是四百年前那尊被封印在镇煞池的大魔？” 萧寒点点头，接着道：“这半年多来，镇煞池上有过三次异动，我以开天卦象推算，应当是那尊大魔无疑。” “四百年了，那尊魔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四峰首座相互对视，面色凝重，显然是很难接受萧寒说的这个消息。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当年四大宗师联手都只能将其封印在镇煞池内，他又怎么可能会死？”萧寒忧心忡忡地说着，眼中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深沉，随后他道袍一振，朗声说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流传出去，否则祸患无穷。” 四峰首座旋即正色道：“掌教真人请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余谷随后问道：“敢问掌教师兄，带莫青渊进入天爻洞府是否和镇煞池之事有关？” 萧寒沉默良久，而后道：“大劫将至，我总得做点什么。”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情，那么四峰便要无条件支持萧寒。 可莫青渊能扛得起这份沉甸甸的担子？毫无疑问，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便是连萧寒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一旦这位大魔重出人间，整个修真界将无人是他的对手，这不是四百年前，如今人间没有宗师。如果任由发展，这盘棋将会变成一个死局，所以我需要一个变数来破局，尽管，这变数弱如尘埃。”萧寒说道。 没有人能够否定萧寒的说法。 萧寒知道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等同于给太玄门宣判了一个灭顶之灾，他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微微笑道：“我知道诸位的想法。但请相信我，相信你们的师兄。” 四人闻言，齐齐看向萧寒，此刻他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 萧寒看着他们的眼神，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百余年前，我接任掌教之时，便是心录第九重。” 听闻这个消息，四人眼中满是震惊，他们看着萧寒，随后又相互对视，期间传递了无数信息，最终在他们眼中只有折服。 折服于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师兄。这位师兄的修行天赋实在是惊人！ 进入天爻洞府需要五峰同时运起各自的心法，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办法。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自身修为达到心录第九重，也能打开天爻洞府的石门。 可众人一想到百余年前，萧寒初次进入天爻洞府的情况，明明是四峰首座守护在洞府之外的。 念及此处，他们更加折服于这位师兄的气魄与心胸。 袁晋苦笑道：“既是如此，掌教师兄自己决断即可，何必要五峰议事？” 萧寒摇摇头，道：“袁师弟，你执念太深，”萧寒眼神坚毅，“太玄门从来都是五峰的太玄门，不是我昊云峰的，更不是我萧寒的。” 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如有千钧。 众人沉默不语。 萧寒继续道：“五峰议事的第三件，不仅关乎太玄门生死存亡，甚至整个修真界也许都无法幸免，这盘棋能否下下去，还需诸位师弟帮我。” 余谷当先说道：“归元峰谨遵掌教之令。” 其后是袁晋，朗声道：“指阳峰谨遵掌教之令。” “落日峰谨遵掌教之令。” “紫玉峰谨遵掌教之令。” “明日起，我会传令长老院，请长老院以及四峰轮流坐镇镇煞池，以防生变。”萧寒道。 “得令。”四峰首座应道。 “另外，莫青渊这个人，还请诸位不干预、不插手，教他自行。”萧寒叮嘱道。 众人泛起疑惑，很是不解。 袁晋问道：“倘若莫青渊是掌教师兄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缘何如此？” 萧寒道：“我曾以开天卦象推测数次，他的运数、命途皆无法显示，这种情况表明这个人身上暗藏天机，非同寻常，一旦干扰，恐怕生出万千变数。” “明白。” 午时将至，阳光穿透无极殿的窗户，照射进来，无数微小的灰尘在偌大的无极殿内上下浮动。 第14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上） 莫青渊服用清岚玉露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来，仿佛经历了生死轮回，心有余悸。他环顾四周，愣了片刻才发现这里是长老院的房间，心中甚是奇怪，自己怎么从栖静阁到了长老院？而且自己身上的伤也全好了，便是连体内的经脉也完全修复了，甚至于他发现此刻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一股极为充沛的能量，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莫青渊闭目敛气，默默运起了九重心录，只是这一次他体内经脉凝滞，真元根本无法运转。如萧寒所说，莫青渊如今体内所有真元都被那一道印全部锁死，不能进也不能出。 莫青渊很是惊慌，昨夜似乎触摸到了修道的边界，哪成想今日竟然是这般模样！莫青渊赶紧再次运气，如此尝试了数次，莫青渊发现情况没有任何改变，他呆坐在床上，双眼无神。 他回想着那天晚上，自己强行突破第二重，到最后自己的确成功了，但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子？自己无法运气，可身体里面这股莫名强大的能量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莫青渊两眼空空，口中无由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许久之后，莫青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他仰天怒吼：“贼老天，你何其不公！我去你……”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莫青渊后面那不干净的话被及时掐断！ 莫青渊一脸错愕地看着来人，讶道：“陈师兄，你怎么来了？” 陈湛也有些错愕，他道：“我方才在外面听见你在‘鬼哭狼嚎’，出事了？” 陈湛是他在太玄门最为尊敬且最亲近的人，没有之一，他一直视陈湛为兄长。 看见陈湛到来，莫青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苦痛，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下子扑向陈湛的腿，哭道：“陈师兄，我再也不能修行了……” 眼前莫青渊这般，陈湛才知道他为何在房间里嚎叫，看着他如此痛苦，陈湛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但想着接下来要告诉莫青渊的事情，陈湛觉得抱着自己腿的莫青渊好生聒噪。 “没出息！”陈湛一用力，将莫青渊踢到一边，“这么点磨难就这样哭哭啼啼了，你还能干什么？” 莫青渊滚到一旁，爬将起来，看着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的陈湛，先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后他立即发现事情不一般！ “陈师兄，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莫青渊顺手抹去眼角那两滴悲痛的泪水。 陈湛坐了下来，而后示意莫青渊也坐下，他看着莫青渊，嘴角抑制不住的微笑，他道：“恭喜你。” 莫青渊看着陈湛的笑容，自是知道有天大的喜事。至于这喜事是什么，他完全不知，但他在太玄门数十年，陈湛是唯一真心待他，他早已将陈湛视作兄长。 莫青渊蓦地咧开了嘴，并未说话，等着陈湛开口。 陈湛继续说道：“七天之后，师傅带你进天爻洞府。”说着，陈湛的眼中也露出羡慕。 莫青渊愣了好一会儿，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喜事，直到他在脑海中反复搜索这“天爻洞府”的信息，最终怔立当场，不敢相信！ 当他看着陈湛坚定的眼神，莫青渊才敢相信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纵然此刻他大伤初愈，也难掩此刻激动无比的心情——心潮澎湃、气血翻涌。 莫青渊在太玄门多年，不能修行，无人问津，可对修真界一些奇闻异事，尤其是太玄门的历史典故却颇为熟知。 天爻洞府，历来就是太玄门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外界流传着一句“一府一录一剑”的话，其中，一府指的就是天爻洞府。据说太玄门历代掌教那一身功参造化的修为多半与天爻洞府有着密切关系。 莫青渊激动地问道：“那这么说，我的修行问题可以解决了？” 陈湛点头，似是对天爻洞府无比自信，道：“自是会迎刃而解。” 莫青渊听罢，伫立良久，而后闭上双眼，仿佛看见了能够修行之后的自己，他的嘴角露出笑容。 许久之后，莫青渊睁开双眼，仰天大笑，笑得久了，连眼眶都湿润了。莫青渊看着陈湛，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行礼，道：“青渊，拜谢师兄。” 陈湛微微点头，坦然受之。 莫青渊再次说道：“陈师兄，我要去看看外面的天地。”随后，他走出栖静阁，张开双臂，似乎要将这广阔天地拥入怀中。 陈湛跟着出去，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自己的眼角也有了笑意。 看着莫青渊兴奋模样，陈湛轻轻地舒了口气，一抹很深很深的疼痛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当年名动天下的昊云三杰之首，他最为敬重的苏师兄为了救莫青渊而在太玄门山下被魔宗高手围攻，力竭战死。那不仅是他心中的痛，更是整个太玄门的痛。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陈湛会对一个不能修行的人如此关爱，甚至不遗余力地去帮助他。只有陈湛自己知道，当年，苏晓镜在山下顺手救下了莫青渊，临终前，对陈湛说的一句话：我死之后，此子当继我之道。 于是，陈湛十数年如一日，待莫青渊如同门师弟，照顾有加，即便被无数人断定，莫青渊终生不能修行，他也未曾放弃。 只因他相信苏晓镜。 他的大师兄从不会错。 此时此刻，陈湛想，大师兄，师弟我终于完成了当初你的嘱托。 第15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下） 片刻后，陈湛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静，走到莫青渊身边，道：“这几天你先好好养伤，我要闭关修炼，不能时时来看你。若是闲着无聊自己走一走，如今你的身份不比以往，切不可冲动，和人随意动手。” 莫青渊应声称是，随后问道：“陈师兄，天爻洞府是不是在无极殿后面的那条道？” 陈湛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莫青渊，道：“我告诉你，千万不要私自前往，天爻洞府是本门禁地，门中弟子擅自前往，要受重罚。” 莫青渊笑道：“陈师兄，我不会的，再说，我也不算是太玄门弟子啊。”言罢，咧开了嘴。 陈湛知道莫青渊喜欢探险，再加上他数十年来不受门规约束，或者说莫青渊还没有能够触动太玄门门规，总之，莫青渊是可能做出这等事来的。 陈湛再次说道：“倘若你犯下此等大错，我是绝不会救你的。另外，别怪我没告诉你，天爻洞府前有本门师叔祖坐镇，你小心到时候擅闯禁地被打得满地找牙，性命不保！” 莫青渊很是诧异，问道：“本门的师叔祖，这辈分倒真是大啊，本门辈分最大的长老院那位吗？” 陈湛道：“这位师叔祖的事情是师尊告诉我的，除了四峰首座和长老院几位长老外旁人是不知晓的。” 莫青渊有些悻悻然，道：“好了好了，陈师兄，放心，我不会乱跑的。”陈湛这才放心下来，交代了莫青渊几句便即离去。莫青渊看着陈湛渐渐远去的背影，回想着陈湛给自己带来的消息，仍止不住心中激荡，冲着陈湛挥动双臂，大声喊道：“师兄慢走！” 陈湛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莫青渊的声音之后颇有些哑然，而后轻轻笑了，心中畅快，一阵轻松。 待陈湛走后，莫青渊发呆了许久才往长老院走，去向李泽仲禀报自己要回栖静阁居住。只是他走路向来较快，而且此时心中高兴，只想着天爻洞府的事，哪想正撞到了刚出长老院的李泽仲。 “哎呀，谁走路……”莫青渊抬头一看，连忙后退，“李师叔您好！李师叔，对不起！” 李泽仲倒没做声，虽是一脸怒容，却并未发作。如今莫青渊可谓是鲤鱼跃龙门，身份不比以前。他淡淡说道：“这次就算了，倘若再有下次，小心罚你去面壁思过。” 莫青渊赶紧低着头，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那个，李师叔，我要回栖静阁居住了，特来向您禀报一声。” 李泽仲点点头，道：“嗯，想来你在长老院待着也不舒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段日子门中历练你就不要再参与了，好生休养，莫要再昊云峰乱逛！” 莫青渊连连点头，随即道：“李师叔放心，弟子明白，弟子一定会安分守己的，绝不到处乱跑。” 李泽仲“嗯”了声后便让自行离去，莫青渊看他去的方向竟是绝命五峰。他心里很是奇怪，那绝命五峰是昊云峰西北方的五座高耸山峰，煞气极重，曾经威胁到昊云主峰，于是太玄门祖上在绝命五峰当中修建了一座镇煞池，以镇压无边煞气。千百年来，那地方少有人去，基本算是一块荒地。 莫青渊没有多想，边跑边哼着小曲儿回到了栖静阁。路上，他在心里想着：陈师兄叫我没事多走走，你却叫我不要到处乱逛，哼哼哼！ 夜色深沉，莫青渊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在他脑海中关于天爻洞府的信息无逻辑地拼凑起来，形成了一幅颇为奇妙的画面。他翻来覆去，越想越心痒难耐，对于天爻洞府的强烈好奇感瞬间占据了全身，尤其是他的大脑。白天对陈湛所做的那些承诺完全抛诸脑后，至于对李泽仲的话更是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天爻洞府，天爻洞府，不行，我一定要先去看看，不过现在已经深夜了，太危险，还是等明天一早去探个究竟。” “哎呀呀，天爻洞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陈师兄说还有本门师叔祖在镇守，万一明天遇见那个师叔祖该怎么办？” “但是师叔祖应该已经很老了？会不会老得走不动路了？” 莫青渊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终于在喃喃中沉沉睡去。 巳时初刻，莫青渊方才醒来。他起身，伸个懒腰，而后盘膝而坐，虽不能引天地灵气入体，却按照修行的基本法门进行呼吸、吐纳，一洗这几日的疲惫。 窗外一抹阳光斜照进来，映在他身上。莫青渊梳洗一番，如往常一般出了栖静阁。走了一会儿，莫青渊发觉有些不对劲。往常，昊云峰上空剑来剑往，山上各处都有零散的同门在各自修行，但今天，周遭都是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 莫青渊加快脚步来到了前山，果见长老院门口聚集着三四百名弟子，几乎将长老院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莫青渊走上前去，在外围压根看不见长老院里面。他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问道：“敢问师兄，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人？” 那人头也不回，只道：“魔宗的人来拜山了，此刻正在长老院内。” 魔宗拜山！ 莫青渊心中一惊，难不成道魔大战又将开始？ 第16章 一不小心立了功 莫青渊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长老院内倒是平静的很，不像是会发生大战的样子。况且，如此之多的弟子聚集长老院门口，长老院竟也不管，若在往日，恐怕早就一声呵斥，这些弟子作鸟兽散了。 莫青渊却不知，长老院的人一早就知道外面的这种情况，之所以不管，自然是因为道魔之间的深仇大恨。莫青渊在长老院门口待了许久，没见什么新鲜事情，倦意渐生，想着离开。莫青渊连打了几个哈欠，正准备离开，忽见长老院内走出几个人，都是太玄门内的弟子。 其中一位是殷蝶的弟子宫敏。宫敏带着长老院的命令，将围堵在门口的众多弟子疏散开来，留出了一条可容人并行的通道。 不多时，莫青渊便见着长老院十来个人出来。其中为首的便是李泽仲，和李泽仲并行的一人身材魁梧健硕，气度不凡，颇有一副豪迈之情。 莫青渊在太玄门这些年从未见过魔宗中人，耳濡目染，自觉魔宗诡异，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厌恶情绪。但今日一见此人，心中竟不由得赞了一声：魔宗中竟有此等人物！ 莫青渊不知，与李泽仲并行的人乃是魔宗两大护法之一的胡震，深得魔宗宗主穆知净的喜爱，乃是其心腹。 跟在李泽仲与胡震两人后面的，则是吴信、殷蝶，而与之随行的是两位魔宗长老周在山、曹珲。再后面便是宫敏，而在宫敏身旁的是三个年轻人。 一行人穿过通道，太玄门众弟子一时间寂静无声，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形的杀气。在一行人即将穿过时，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魔宗贼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谩骂之声呼啸而来。长老院的人并未阻止这种情况，走在前头的李泽仲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对胡震说道：“失礼了，这群弟子实在不像话。” 胡震的脸上也挂着笑容，他道：“道兄说笑了。既是不像话，可得加紧管教，否则日后传出去，怕是不好。” 李泽仲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弟子，接着笑道：“是是是，平素管教极严，旁人到访，都是礼貌有加，也不曾想为何今日这么无礼……” 莫青渊听着李泽仲和胡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觉得好生有趣。他自小就知道了道魔之间的深仇大恨，原以为两派中人一见面都是你死我活的场面，却不想是这般情景。 片刻后，李泽仲带着魔宗等人去了无极殿偏殿议事。一众弟子这才渐渐散去。莫青渊自然也离开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去往何处，只在昊云峰四处游荡。行至一处偏僻地，忽然见远处有身穿宽大道袍的弟子鬼鬼祟祟朝着无极殿后方去。莫青渊心中生奇，便跟了上去。 顺着无极殿后走了约有三里地，出现了两条小道。 莫青渊看着这里有两条小道，一左一右，心中却翻起了波澜。这两条道对太玄门来说，极为重要。因为右边这条道通往太玄门的祖师祠堂，而左边则是通往——天爻洞府。 莫青渊眼见着那个穿着宽大道袍的弟子冲进了左边的道路。 天爻洞府是门中禁地，太玄门弟子擅自进入是要受到归元峰责罚，情节严重的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太玄门。 寻常弟子绝不可能擅自进入，方才那人鬼鬼祟祟，莫不是什么奸细之流？莫青渊旋即想到今日魔宗到访，难不成？ 莫青渊环顾四周，觉得方才那人极有可能是魔宗奸细，莫青渊想着自己应该，免得太玄门机密泄露。可一想到擅入禁地的责罚，莫青渊踌躇不定，他如今修道在望，倘若因为这件事情而从此与修道无缘，岂不因小失大？ 片刻后，莫青渊突然自语：我又不是太玄门弟子，有哪门子的责罚！ 于是莫青渊全速奔跑冲进了左边的小道，盏茶时间才停下，此时他已经进入小道中心，四周树木成荫，脚下乱石铺就的道路想来是很少有人走过，石头凹凸不平，棱角锋利，似乎历经千年却依旧如此之新。 越往深处走，莫青渊越加强烈的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击他内心深处，竟连灵魂都稍稍受到了震颤。 莫青渊心里默默想着，天爻洞府果然不愧是本门最为神奇之处，人还未到，威压就已经来了。莫青渊私闯禁地，若在平日里，他决计不敢这样。只是突然间被他撞上这件事情，又值青春年少，好奇心正盛，骨子里流淌着一股冲动的血液，虽然心中有些惧怕，但终究被还是被心中那股热血打消了此刻的恐惧。 约走了一里地，莫青渊来到了小道的尽头。小道尽头，有个不高不矮的洞口，只比他高两三个头的样子。洞口周围长满了杂草，布满了细小的碎石，但却很干净，并没有给人污秽的感觉。莫青渊站在这所谓的天爻洞府门口，有些强烈的反差以至于不敢相信。名动天下的天爻洞府竟然是这般荒凉的景象？ 此刻他震惊于天爻洞府的荒凉景象，联想到不日萧寒将要带他进入天爻洞府，他不禁更加好奇。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样魔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过了好一会儿，莫青渊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擅闯禁地的目的。莫青渊朝四周看了看，在离洞口两三丈处的乱石堆旁看见了那个鬼鬼祟祟的道士。 只不过此刻，那人从站着变成躺着了。莫青渊顿了顿，慢慢朝前走去，浑身紧绷，他如今体内真元丝毫不存，若是有危险只能凭借自己的肉身抵挡。 待到近处，莫青渊渐渐发觉不对劲，他没能感知到这人的生命气息，难不成死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脚踢了踢那人，果见他一动不动，莫青渊又站了一会，方才放心。 莫青渊蹲下，去看这人究竟是谁，他不认得，面孔生得很，紧接着莫青渊发现这道袍里面还有一件纯黑色的衣裳，正是和魔宗中人一样的装束！ 果然是魔宗奸细！ 莫青渊大喜过望，这是要立功的节奏啊！ 第17章 师叔祖 莫青渊看着躺在地上的魔宗贼子，准备把这个家伙扛出天爻洞府。转念间，莫青渊站直了身子，仔细打量着天爻洞府的环境。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传奇的地方生出无比狂热的兴趣，他想要更为清楚地了解这个洞府。 于是，莫青渊蹑手蹑脚走进洞口，用手抚摸着洞口的石壁，发现只有一阵凌冽的冰寒，让他赶紧收了手。随后他倚着洞口慢慢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旁边的石头上。然而当他的手放在那块石头上却发现这块石头竟然是软的，并且有阵淡淡的暖意。 莫青渊怪叫一声，立即站了起来，用一种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这块石头，喃喃说道：“这天爻洞府怎么这么邪门啊，同样是石头怎么一冷一热的？” 莫青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跳加速，浑身也微微的开始颤抖起来，有了一种想要立即退出天爻洞府的冲动。 “胡说，堂堂道门圣地哪来的邪门！”突兀的声音传来更加让莫青渊魂不附体，浑身冷汗冒了出来。 “谁？谁在说话？”莫青渊轻声问道，他扭头把洞口周围扫了三遍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此刻，他再去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莫青渊更加惊恐。 “畏畏缩缩，鬼鬼祟祟，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本门禁地？”声音再一次响起，竟是夹杂着浑厚的真元，震得莫青渊心神大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他的目光定在那块会发热的石头上，接着就看见簌簌落叶和灰尘从石头上抖落下来，在他完全震颤的眼神中，那块石头站了起来！ 不，此时莫青渊已经醒悟过来这块会发热的石头不是石头，是个人！那个人转过身来，一头的白发，一绺白胡子，比李隐还要白，比李隐还要老！ 莫青渊蓦地想起了昨日陈湛的话，天爻洞府有本门师叔祖镇守！眼前这个人竟是本门的师叔祖？想通其中关节，莫青渊心中那种莫名的恐惧便随即消散。 然而当莫青渊看着这位师叔祖头上有堆杂草齐整整的生长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过了许久，他确认这件事情很好笑，于是笑了出来。 “哈哈哈，”莫青渊捂着胸口，越想越好笑，笑得跌坐在地上。此刻这位师叔祖头顶杂草，浑身一件不知多少年岁的道袍，看起来就像是从远古时代穿越来的。 “你笑什么笑！”师叔祖一把拽起跌坐在地上的莫青渊，“你这个臭小子，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莫青渊看着凑过来的苍老脸庞，浑然没有感觉到这位师叔祖的恶意，反而觉得很诧异，这位师叔祖说的话怎么跟陈师兄说的很相似啊？ 虽然莫青渊没有察觉到师叔祖的恶意，但那股大力却让莫青渊渐渐地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咳咳”两声，连忙道：“咳咳，哎，师叔祖，师叔祖，快点放手，不然我要死了。” 师叔祖听了莫青渊的话之后，慢慢松了劲道，随即住了手，说道：“你刚才喊我师叔祖，你知道我？” 莫青渊喘了两口气，道：“是陈师兄告诉我的。” “陈师兄？是陈湛那个小子？” “是。” “那你是谁？叫什么？” “回禀师叔祖，弟子莫青渊。” 忽有一阵风吹来，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莫青渊看了这位师叔祖许久，确认他并没有睡着，心里不禁疑惑，为何这位师叔祖突然间不说话了。 又过了很久，他摇了摇头，将头顶上的那堆杂草给抖落下来，然后对着莫青渊很是感慨地说道：“当年晓镜救回来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莫青渊怔立当场，他看着师叔祖的眼神越来越飘忽，他听到“晓镜”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都是一阵悸意，但随即被一种“我如今何其有幸”的感觉所包围。 他本是太玄门脚下一位猎户收养的孩子，十年前道魔大战，伤及无辜，猎户为救他而死，那个时候只有五岁的他处在魔宗数百位高手之中，惶然无措，见到了平生第一幕人头落地、身首分离的场景。 他大哭，他怕，他无助，他想要回家。 但是他面对这几百个陌生的人，甚至于陌生的世界，他不知该去哪里，于是他哭得更狠。而这个时候，有个人走进他的世界，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别哭，闭着眼睛睡一觉，最终护着他在死地中觅得一线生机。 莫青渊得以存活，而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身在太玄门中了。他只见过那个人一面，但却深深记着他的面貌，他的声音，还有他怀中的温暖。后来，他知道救他的那个人叫苏晓镜，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大弟子，太玄门三千弟子人人敬重的苏师兄，是天下正邪两道共称的修道天才。 却为了救他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了。 “嘿，你这小子在想什么呢？”莫青渊的思绪被师叔祖拉了回来，他赶紧收起那些情绪，平复了心情，准备向师叔祖解释一下。 “不对，本门禁地你是怎么闯进来，你怎么敢闯进来？”许是刚才这位师叔祖思绪有些岔路了，这才想起了正经事。 莫青渊被他看得心里一慌，下意识的退了好几步。 第18章 扛尸道人 “小子，你要是不给我好好解释，小心打得你满地找牙！” 莫青渊先前准备随便胡诌个理由来搪塞一下，不过转念想着但凡像师叔祖这种人物都是人老成精，自己这点小把戏肯定瞒不过他，万一到时候自己隐瞒不成，除了私闯禁地还要加上欺师这条罪名，那自己的修行梦想可就真的要破灭了。 莫青渊只得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自己如何昏迷，如何醒来，如何在长老院门口闲逛，又如何巧合发现了这个魔宗贼子，说得那叫一个真诚。 在述说的过程中，莫青渊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自己纯粹是为了太玄门，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魔宗贼子伤害到太玄门半分。当然，莫青渊在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要瞻仰一下道门圣地。 他恭恭敬敬地说来，全然没有油腔滑调的意思，看在这位师叔祖眼里，竟是觉得莫青渊这个家伙有几分赤诚性子。 他一只手搭在莫青渊肩上，想好好嘉奖一番，但是忽的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私闯禁地的大罪可不能任他这么一番话就能算了的。于是这只手没有再起来，但是莫青渊却不知道这位师叔祖的心思，以为自己声情并茂的“忏悔”惹怒了师叔祖，他额上有冷汗冒出，小腿肚子也不自觉地抽搐起来，他咬着牙，说道：“师叔祖，可不可以，不要打脸？” 师叔祖看着准备挨打的莫青渊，突然间又觉得他好生可怜，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手吓到了他，当下讪讪一笑，说道：“小子，我不打你，你别吓晕了啊。” 莫青渊这才放心下来，经过这一番谈话，他稍稍能够把握住这位师叔祖的性格——心怀仁厚，只不过这位师叔祖似乎更多了一些孩童心性，有些随性？ 莫青渊抹掉额上的冷汗，深深出了口气，很是轻松。他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师叔祖，您在在这有多少年了？” 斜着眼睛，看着小心翼翼的莫青渊，师叔祖不禁好笑，说道：“多少年了？让我想想，嗯，起码也得有个百十来年了。” “啊，师叔祖您在这个地方坐了有一百年了？”莫青渊不可置信地说道。 “啪”的一声，莫青渊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只听得师叔祖有些愤怒：“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在这个地方坐了一百年，早就坐化了，你……” 莫青渊摸着火辣辣的后脑勺，只能默默接受着师叔祖的教诲，他极为迅速地认错，道：“师叔祖，您消消气，原谅我这小子没见过世面。” 这位师叔祖瞧着莫青渊能屈能伸，不禁越发觉得有趣起来。他瞧着莫青渊，回想着方才莫青渊那些话语，忽的问道：“你方才话中提到萧寒要带你进入天爻洞府？” 莫青渊一愣，旋即点头，道：“对，陈师兄亲口告诉我的。” 这位师叔祖非常认真地看着莫青渊，只片刻间，莫青渊便发觉不对劲。自己浑身不能动弹，仿佛全身都被剥光了，赤裸裸地呈现在这位师叔祖眼前。 莫青渊尝试过挣扎，但毫无能力，最终只能放弃。过了很长时间，莫青渊才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莫青渊看着这位师叔祖，从刚刚的举动来看，莫青渊也猜到了些许，但他不知道这位师叔祖到底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些什么。 “师叔祖？”莫青渊见这位师叔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喊了声他。 “嗯，”师叔祖捋了捋胡子，露出笑容，“走，你师叔祖我要出关了。” 莫青渊“啊”了一声，赶紧跟上走在前头的师叔祖。 没过一会儿，师叔祖停下脚步，转过头，指着躺在地上的魔宗贼子，对莫青渊说道：“把他带着。” “带着？怎么带着？”莫青渊一瞬间脑袋有些短路。 “扛着啊！”师叔祖没好气地道。 于是乎，莫青渊变成了一位扛尸道人。 莫青渊小跑过去，抄起躺在地上的魔宗贼子，一把扛在肩上，道了声：“师叔祖，走！” 于是乎，一位浑身邋遢、胡子雪白的老人走在前头，一位少年扛着一具尸体走在后头，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小道上。 小道不长，莫青渊跟在这位师叔祖后面很快地走到了无极殿后面，不消一会儿，莫青渊扛着尸体走到了无极殿前面，一路往无极广场上去。虽说大批弟子多数散去，但仍旧有不少的人还在无极殿周围。 当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出现在无极广场时，秉承着太玄门尊老敬老的理念，这群弟子虽然疑惑，却并未过多言语，直到看见扛着尸体的莫青渊出现在大家面前。 “砰”的一声，莫青渊将早已凉透的魔宗贼子扔在地上，而后只听得这位师叔祖开口道：“长老院的人呢？赶紧出来见我！” 他这一句话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无极殿中的人。 处在无极殿偏殿中的李泽仲等人尚在疑惑中，昊云峰某处山头的李隐以风雷之速出现在了无极殿。 当看着站在无极广场上的这位老人后，李隐掩饰不住心中激动，赶紧上前，躬身行礼，道：“古师叔，您怎么出关了？” 此时，在两人的对话中，莫青渊才知道这位镇守天爻洞府的师叔祖名叫古炎。 随后，李泽仲与魔宗一干人全都从无极殿出来，来到了古炎身前。 李泽仲等人没想到古炎突然出关，正欲行礼，却听得古炎骂道：“你们长老院干什么吃的，魔宗的人都能混进来了！” 李泽仲等人面面相觑，以为古炎说的是前来拜山的胡震等人，开口道：“古师叔……” 还没等李泽仲等人解释，古炎瞧见了胡震，当即道：“胡震，你何时来的？” 胡震瞧见古炎，竟是脸色凝重，霎时间变得恭敬起来，缓声道：“今日受宗主所托，前来拜山，“胡震笑了笑，长身作揖，”十年前有幸一睹古老前辈风采，今日一见，前辈精神更胜当年。” 莫青渊机灵，突然间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当年，因为苏晓镜的死，据说随后萧寒单枪匹马杀进魔宗，与魔宗宗主穆知净大战一场，最终逼得穆知净允诺十年内不再踏入太玄门地界一步。听胡震这话中之意，当年那场战斗自己这位师叔祖也参加了？ 他虽如此猜着，但终究是不知道当年的内情。他可不知道当年他的这位师叔祖一人挡在魔宗山门之前，一出手就毙了魔宗两大长老，震慑住了满门魔宗，这才能够让萧寒与穆知净单对单战了一场。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不管你拜不拜山，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古炎一指躺在地上的魔宗贼子。 第19章 拳头大就是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这个躺在地上的死人。 魔宗随行的一个年轻弟子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待看清面容后很是震惊，转而走到胡震身边，道：“师傅，是咱们的人。” 胡震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魔宗中人身穿道袍出现在太玄门的禁地，倘若处理不好，后果可大可小。 胡震赶紧道：“古老前辈，这件事情我的确不知，其中前因后果我回去之后定然查清，给古老前辈一个说法。” 古炎瞧着胡震，说道：“魔宗之中，你是少数我能看得上眼的人。” 胡震闻言，更加恭敬，笑道：“能得古老前辈青睐，晚辈实是有幸。” 古炎也笑了，他道：“一个魔宗的弟子，敢擅闯太玄门，背后没人指使怕是不可能，我想要个说法。” 古炎的话很平静，然而魔宗一干人却静默无声，无法置之不理，因为眼前的这个老人有可能是目前修真界最为强大的修行者。 胡震眉头微皱，一言不发，似是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周在山说道：“老前辈这是准备以势欺人？” 古炎面色不改，微微笑道：“不错，你说对了。” 曹珲接着道：“老前辈，倘若苦苦相逼，我等定当以死相拼。” 古炎声色如常，道：“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不够我打的。” 周在山脸色一变，有些愤怒，道：“老前辈要挑起道魔之间的大战？” 听到这句话，古炎哈哈大笑，道：“你还别吓唬我。当年要不是萧寒那小子跟我说了大半宿的道理，劝我不要杀上魔宗，恐怕现在你们已经埋在地里，就剩骨头了。” 胡震等三人没办法反驳古炎的话，当年他们亲眼见到过古炎出手，心知即便是宗主穆知净也不是古炎的百合之将，倘若古炎杀心大起，魔宗起码得损失一大半的高手。 谁让魔宗没有像古炎这样的前辈坐镇呢？ 一旁作为观众的莫青渊，此刻已然震惊无言，还能这样的吗！先前，他看李泽仲和胡震有说有笑，互打机锋，明显对魔宗有所忌惮。 可现在的古炎，一个人步步紧逼，竟让魔宗的人哑口无言！ 原来这便是拳头大的道理，莫青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蓬头垢面的古炎此刻的身影变得无比高大，甚至于比萧寒还要高大。 沉默良久后，胡震终于缓缓开口，他苦笑道：“古老前辈，我们这几个人的性命在您的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我想您也没有什么兴趣要留下我们几个人。您究竟想怎么样，但请直言，晚辈无不遵从。” 古炎瞧着胡震，道：“魔宗总算还有像样的人，”古炎淡淡笑着，而后马上变得严肃，“接我一招，七步之内，我便放你下山。” 胡震瞳孔骤缩，眼中是谨慎、忌惮还有三分欢喜。论修为，眼前这位老人，恐怕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修行者，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定然是有去无回。现在古炎却给了自己一个如此大的台阶，他自然心中欢喜，而后胡震心中竟是莫名有些激动，自己虽然不是古炎的对手，可一招让自己退后七步，他心中竟隐隐有想要领教领教的意思。 “请前辈赐教。” 但见古炎右手剑指一并，莫青渊忽觉周遭剑气入体，浑身难受，而在淡淡的青光之中，莫青渊看见一些纯白色的太极图出现在古炎周围，而后眨眼之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弧线，飘散无踪。 “心录第九重的大成境界！”古炎一出手，李隐就脱口而出，他见过典籍中关于九重心录大成境界的描述，却没想到今天竟然有幸见到了！ 一记纯青道剑击出，直逼胡震而去，瞬间逼得胡震气脉不畅，他一身修为亦是绝顶，此刻才真正明白古炎的可怕，这一手只怕天底下没人能使得出来了。 他面色潮红，依然催动了全身真元，准备硬扛这一手。胡震双掌竖立，一层层雷光覆盖其上，随着胡震的催动，雷鸣声愈发高亢，几乎要将天穹炸穿，十几双带着雷电的大手轰向了古炎的道剑。 只是，道剑之上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摧枯拉朽般将这些手掌一一刺开，直取胡震面门。 莫青渊目不转睛，内心震颤，无法言语。 道剑临身，胡震不能退只能进。他双掌一合，制住道剑，瞬间两种真元相遇，爆裂开来，胡震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而他每退一步，地上就多了一个极深的坑。接连退了七步之后，胡震退无可退，他断喝一声，掌中雷光大放，右掌借力将道剑击歪，那记强大的道剑也因为在长时间的消耗而威力大损过后从胡震左肩擦过。 胡震后背湿透，气血翻涌。他平息片刻，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古炎看着胡震，颇为欣赏，他道：“你不必谢我，是你自己接下的，我没留情，”忽而古炎眼神一转，“穆知净这十年来动了几次刀？” 胡震冷不防古炎话说一半就转了题，而且诧异于问起穆知净动刀的问题，他思忖片刻后如实回道：“若晚辈所记不错，宗主这十年来出刀的次数，至多只有三次。” 古炎听罢，沉默半晌，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胡震看着古炎，终究没有等到古炎再出声。 见古炎久久没有再说话，胡震赶紧说道：“李道兄，这次我奉宗主之令，前来告知仙古论道的参赛人选，此事既已办完，我便即刻下山，有劳道兄盛情。” 李泽仲也不废话，当即令人将胡震等人送至山门处。当然，胡震等人走之前，同样的扛走了那具尸体。 待到魔宗的人走后，李泽仲将魔宗送来的仙古论道的参赛名单准备交给古炎。那是一封浅黄的色信封。 古炎对着莫青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将信接过来。莫青渊三步并作两步走，从李泽仲手中接过了信，递给古炎。 古炎边拆信边说道：“离仙古论道尚有五年时间，他们这么早过来送名单？”古炎看那信上用正楷写了四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如他所想，“傅逍云”三字映入眼帘。 李泽仲在一旁恭敬地说道：“穆知净收了个傅逍云，天资纵横，想来是要和掌教真人在弟子辈上争个长短。” 古炎将信在手上捏了片刻，十年前他见过还是孩子的傅逍云，那个时候他就断言，若是不出意外，傅逍云将来的成就远高于穆知净。如今，穆知净提前五年送来这份名单无非是想出十年前那口恶气，并且告诉太玄门纵然他穆知净敌不过萧寒，但他的弟子也绝非萧寒的弟子可比。 当然，这个前提是在苏晓镜死了之后。 古炎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而后，他瞧了瞧一旁的莫青渊，觉得未必，他心情又变得稍微好些了。他将信交给莫青渊，笑了笑，对李泽仲他们道：“这小子不错，杀了个魔宗贼子。” 李泽仲等人错愕，并非是莫青渊击杀魔宗中人，而是他进了天爻洞府的禁地。 “莫青渊，擅闯禁地，该当何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莫青渊浑身一震，看着长老院的这群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嗯？”古炎哼了一声，“这小子是为了追踪那个魔宗贼子，你还要追究他的罪责？” 李泽仲一愣，不明白古炎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莫青渊如此说话，他还想说话，却被李隐抢先说道：“莫青渊击杀魔宗贼子，大功一件，长老院会将他的事迹令各峰知晓。” “理虽如此，可擅闯禁地……”李泽仲还想再说下去，李隐旋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住嘴。 “把信给他。”古炎对莫青渊说道。 “啊？”莫青渊为古炎突然将击杀魔宗贼子的功劳挂在自己身上而感到惊诧，很快，莫青渊便将手中的信封再次还给了李泽仲。 “李师叔，信。”莫青渊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李泽仲一把拽过莫青渊手中的信封，看着莫青渊的脸色有些难看。 短短时间，莫青渊心中却震撼不已，当拳头大到一定程度，原来可以这般讲“道理”。 原来，拳头大就是道理。 第20章 天爻洞府 随着魔宗等人的离去，太玄门开始沸腾起来。 传说中的师叔祖出关，引得无数弟子争相前来，一睹风采。无极广场之上的弟子们越聚越多，活像一锅饺子。 不久，陈湛也从某处不知名的山峰里匆匆赶来，将古炎请进了无极殿内，无极广场之上的那些弟子们这才逐渐散去。 见到陈湛的第一面，古炎便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还算不错，这些年修为进境没落下，师叔祖我甚是欣慰。” 陈湛也露出笑容，恭敬地说道：“多谢师叔祖夸奖。” “对了，萧寒那小子呢？”古炎道。 “师傅他前几日去了千佛寺一趟，至今未归。”陈湛道。 古炎一听萧寒去了千佛寺，心知必然镇煞池的事情有关。他镇守天爻洞府，已经多次感知到镇煞池上的动静，因此才会出关。此番萧寒前去支会千佛寺，看来局势要比他想象中的要严峻得多。 萧寒既不在无极殿，古炎也就没有心思待在这里。他准备去找那个刚刚闯进天爻洞府的莫青渊。忽而，他停住脚步，问道：“那个莫青渊，你知道？” 陈湛脸色一变，心想这小子又干了什么事情，竟然连这位才出关的师叔祖都知道了他的名号。陈湛轻声问着：“师叔祖，莫青渊是惹了什么麻烦吗？” 古炎信口道：“麻烦倒不是什么麻烦，就是闯进了天爻洞府。” “什么！”陈湛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莫青渊按在地上捶一顿。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闯了就闯了，再说他闯禁地也是有原因的。”古炎道。 陈湛不可置信，道：“闯禁地还有原因？” “这个莫青渊这些年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体内一点真元都没有？” 面对古炎的问题，陈湛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将莫青渊这些年的情况一一说给古炎听。在大致了解情况后，古炎对这个不会修行的弟子更加有兴趣了。 “等萧寒回来后，让他来找我。另外，我觉得那个莫青渊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别去找他的茬，长老院的人已经被我骂了。”古炎留下这样几句话后飘然离开了无极殿。 看着古炎离去的背影，陈湛无由地叹了口气。 数日之后的夜里，萧寒终于回山。在陈湛的叙述中，萧寒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然明了。其后，在和古炎一夜谈论之后，萧寒决定立即带着莫青渊前往天爻洞府。 这一夜里，萧寒和古炎谈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某一日清晨时分，四峰首座早早站在天爻洞府之外，古炎则在不远处等着。 莫青渊此刻跟在萧寒后面，站在前往天爻洞府的路口，一言不发，脸色潮红，神思恍然，只是痴痴地看着萧寒的道袍，随风轻浮。 “走。”萧寒当先跨步。 莫青渊深吸一口气，赶紧跟上。 到了天爻洞府之外，莫青渊见着了四峰首座，见着了古炎。 萧寒朝古炎行礼，随后又和四峰首座说了两句，在四峰首座冷漠的眼神中，莫青渊跟着萧寒一脚跨入了天爻洞府的大门。 这座被称为太玄门安身立命之所的地方。 洞府里面的光线不是很好，有些暗，而且很窄，仅容一人通过，所以莫青渊紧紧跟在萧寒后面，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形。但是令莫青渊惊讶的是，虽然如此，但这洞府里面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丝的昏暗与晦涩，反而即便看不见光，却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光明，似乎这里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走过深长的甬道，莫青渊终于看到了一扇石门，石门中间有块圆形的石盘，石盘中间有五道凹槽将石盘分成了大小不一的五块区域。 莫青渊侧着头，眼睛瞥见了石门上那深深刻镂着阴爻和阳爻，如同漫长岁月过后的山川河流，静默无声，却见证者世间所有的兴衰荣辱与聚散离合。 萧寒伸出右手，指尖点在那石盘之上，一道道青光便从他指尖流出，似水般缓缓流入石盘之中，片刻之后，石盘的五道凹槽便充盈着青色光芒，一道沉闷、缓慢的巨石摩擦声传入了莫青渊的耳朵中。随着时间推移，石盘完全被青光覆盖，而石门上的阴爻和阳爻也仿佛活过来一般，似乎是某位名传千秋的大书法家的墨宝，力透千层纸背。 耀眼的青光蒸腾而起，刺得莫青渊睁不开眼，继而，沉重的石门移动的声音慢慢响起，刺眼的青光方才慢慢褪去。莫青渊睁大了眼睛，看着石门从中分开，霎时间屏住了呼吸。 “走。”萧寒的声音响起，当先走了进去。莫青渊虽然震惊，但脚下却未曾慢一步，瞬间跟上。 没有任何奇妙的光景出现，一切似乎与他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这道石门之后，并没有鸟语花香天堂般的的景色，也没有宏伟壮丽的建筑，他举目看去只有一片苍白，空荡荡的苍白，没有尽头的苍白。 “这就是真正的天爻洞府。”萧寒说道，“身为天下七大神秘之地之首，除了本门历代掌教，世间几乎无人知晓天爻洞府内的真正状况。” 莫青渊依旧震惊于洞府之内的情景，他道：“可为什么这里只有一片苍白？” 萧寒道：“因为天地从古至今，只有黑白二色永存不朽。”很明显，莫青渊根本不明白萧寒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根本没有心情来细细琢磨萧寒的话，他下意识地再问道：“那掌教真人您说的黑色在哪？” 萧寒一指前方，说道：“那块通天灵石就是黑色。”可莫青渊顺着萧寒所指方向看去，哪里有什么通天灵石？ 然而还没等莫青渊缓过来，就只见自己的肩膀被萧寒抓着，而后风声万里，他只听得耳中似有黄沙万卷，金戈阵阵，不知多久，莫青渊才停下，堪堪站稳。他气息尚未完全平复，乍一抬头，看见了一块数丈高巨石。 因为这块石头太大，甚至于比无极殿还要大，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短短时间，莫青渊受到了无数冲击。 第21章 此子不凡有几何（上） “这是通天灵石？”看着这块大到没边的巨石，莫青渊怔然问道。 萧寒摇摇头，指着一旁的另一块只有一人高的不规则的圆形石头，说道：“这才是。” 莫青渊很是震惊，心想天爻洞府之中果然处处不同，他看着这两块有天壤之别的石头，不明所以，心中充满了无数疑惑。如萧寒所说，这块小石头是通天灵石，那么这块大到没边的石头又是什么？莫青渊看向萧寒，下意识的指了指这块巨石，表明了心中的疑问。 萧寒道：“通天灵石能够勘透人的前生，能够通天彻地，但所有一切都需要旁边这块巨石作为媒介。” 莫青渊不是很懂，却也没有在这上面做太多的纠缠，而后问道：“那掌教真人，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萧寒道：“用你的血滴在通天灵石上，然后坐在这块巨石之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莫青渊依言，以指代剑，在左掌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滴了数滴鲜血在通天灵石上，而后端坐在巨石之下。 殷红的血液附着在通天灵石之上，缓慢流动，渐渐布满了灵石的一小块区域。萧寒紧盯着通天灵石，看着莫青渊的血液以细微到不可见的速度缓慢的渗入了通天灵石之中。紧接着，萧寒诧异地发现，那些血在渗入石头的过程中，竟然带着极高的温度，将灵石黝黑的表层灼开数寸，细小的石屑悄然滑落下来。 萧寒转而看了一眼莫青渊，这个不会修行的少年的脸上依然充满了好奇与兴奋，并不知道这件悄然发生的细小到不能再细小的事情将会对整个修真界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在通天灵石上留下痕迹，包括太玄门一府一录一剑中的镇山神剑天道剑。 但莫青渊的血能。 这很能说明一些东西，虽然莫青渊的血不见得比天道剑更有杀伤力，但无疑，这证明了莫青渊不是个普通人。 至少不是像他自己这样的普通人。 萧寒收起思绪，而这个时候通天灵石上已经开始泛出阵阵红光，紧接着一道粗如山岳般的光柱从通天灵石顶端冲天而起，在这片苍白的空间里绽放出一抹异样的颜色，而后这道光柱在万丈高空之上折返下来，照在了一旁的巨石上，然后光芒流动，以其极快的速度覆盖下来，并且将莫青渊笼罩其中。 萧寒并指成剑，道：“接下来会很痛，你忍着点。”莫青渊重重点头，但那神色便是在告诉萧寒，区区肉体的疼痛不值一提。 一记道剑自萧寒指尖涌出，直逼莫青渊小腹处，只听莫青渊一阵闷哼，额头上立即青筋暴起。 这巨大的伤痛超过以往任何一次！而与此同时，巨石上的光芒流动，意欲阻挡这记道剑。但萧寒这记道剑和古炎那记差相仿佛，甚至于隐隐胜之，光芒闪动之间，道剑便穿过阻碍，临近莫青渊身体。 一股庞大而又霸道的气息从莫青渊身体里面传出来，声声铁锁扭动之声充斥在天爻洞府之中，萧寒的这记道剑被阻在莫青渊小腹前一寸之地。因为，一道似有似无的奇怪符印隔在两者之间。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萧寒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符印。自古及今，符道既是小道又是神道。道家开派之始，符箓曾是顶尖的高深学问，因为高深，能精通此道的人便少之又少，而且年深日久，愿意在符道上下真功夫的人越来越少，再加之，凡尘俗世之中，不乏欺世盗名之辈，将符道的名声渐渐败坏，因此，如今符道已经沉寂千年，无人所知了。 就算是门中名传千古的四位祖师也绝对不可能结出这样强大而复杂的符印。那么这道符印到底是什么人留在莫青渊身体里面的？ 萧寒的道剑在短短时间内寸寸断裂，而那道符印越来越清晰，所散发出的能量也越来越强大，甚至于让萧寒都深感无力。萧寒逐步走到通天灵石旁，双手按在石上，短短盏茶时间似乎耗去了他大半精神，脸色变得很是苍白，而随着他的动作，那道粗如山岳的光柱中央忽的出现一抹乳白色的细小光线直入莫青渊天灵穴！莫青渊还未感觉到疼痛，便已昏死过去。 一股强似山岳崩摧的力量轰然间炸裂开来，甚至于让这方天地都黯淡了几分，莫青渊身体里面的那道符印更加明亮，竟似要破体而出，但很久，终是狠狠的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仍然留在莫青渊身体里面。 但很快，莫青渊身后那块极其巨大的石头上缓缓的现出了渐渐清晰的大字。 神游八荒，转世轮回；凡尘俗世，人间白头。 看着巨石上出现的这一十六个大字，萧寒目光凛冽，想要用尽一身修为将其看透，然而巨石之后黝黑一片，许久之后，萧寒才收回目光，但他额上已经有汗流出。 昏死中的莫青渊丝毫不知道天爻洞府中发生的事情，而他体内的那道符印也随着莫青渊主体意识的暂时丧失而安静下来，不再动静。 空荡的天地之中，正发生着一场足以改变未来修真格局的大事。虽然萧寒目前已经确定了莫青渊的身世非同寻常，更加肯定他的身体里面潜藏着一股极其恐怖的能量，但让他感到困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担忧的问题是，那道符印之下的能量到底是正是邪，一旦这道符印被解开，莫青渊会不会因此受伤甚至于死去？ 而那巨石上的十六个字又在预示着什么？ 萧寒静静站在洞府之中，思虑万千，这十年来他为莫青渊修道之事费尽心血，却未能有所进展。但他始终相信莫青渊并非凡夫俗子，如今眼前的情景证明了他的推测。然而，横亘在他面前的这个问题依然像一团迷雾一般把他挡在了真相之外。 他想要弄明白莫青渊体内的这道符印到底是何来由。 “也罢，就耗费十年寿元施展一次开天卦象，赌一赌。”萧寒道袍一拂，周身青光流转，纯白色的太极图随风散成数段弧线，游走于萧寒身侧。 他并指成剑，在天爻洞府的地面上缓缓画出了八卦的爻，一笔一划，极为讲究，他的力度刚好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一寸深的痕迹，而下笔的速度也很均匀，每一笔落下都有着淡淡青光渗入。 在最后一笔落下，那些长短不一的爻痕似乎有了生命的实质，青光霍霍，散发着纯净而又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不同于莫青渊身体里面那道符印的霸道和深远，也不同于通天灵石的幽窅亘古，而是直透生命本质之后的不容置疑的强大。 萧寒指尖两滴鲜红的血液滴在中间，如同太极图中的阴阳鱼，爻痕破土而出，浮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青红色的八卦图。 在萧寒道法的催持下，从八卦图中投射出一道极大的光幕，倒映在巨石上。很久很久，那光幕之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萧寒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应当是莫青渊的前世。但见“莫青渊”在那花草周围，双手结印，只手间大印便成。而后在萧寒惊诧的目光中，“莫青渊”竟将这印生生缚于自己体内！ 漫天白芒，如同烈日白昼之光，蓬勃暴起之后又随着大印的消失而收缩入“莫青渊”身体里面。盏茶过后，光芒散尽，巨石上的光幕渐渐散去，浮在半空中的八卦图似乎失去了生命力，顿时化作一尘轻烟，复归于大地之中。而萧寒脸色瞬间苍白了数分，以十年寿元为代价耗费太多，伤得太重。 但终究是值了。 前一世的莫青渊将这道强大到令自己都望而却步的大印打入自己体内，那就意味着后世人解开这道印对莫青渊本人不会产生任何不利影响。 一想到这，萧寒就心情大好，眉目间都是说不尽的笑意，久了，连眼眶都有一丝湿润。两鬓斑白的发丝随风飘起，恍惚间挡住了萧寒的眼睛，风停时，发丝落下，落到了地上。 第22章 此子不凡有几何（下） 萧寒看着这一截头发缓缓落下，霍然转身，看着远处。在那看不到尽头的边际，万千碧绿光芒腾空而起，且以风雷之速朝着萧寒而来。 更准确的来说是朝着莫青渊来的。在万千碧芒之中，一道犀利、强大、决绝的剑气笼罩了半边天空，连萧寒都开始呼吸不畅。 转瞬间，一剑纵横万里，直刺莫青渊。 这柄纵横万里的剑自然就是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 萧寒没有去挡，他深知在天爻洞府之中，这柄剑不会无故破坛而出。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莫青渊身上藏着能够让这柄剑破坛而出的东西。 果然，随后在与天道剑的对峙中，更加让萧寒的震惊的东西一一出现，佛道魔三家真元从那到符印中泄出。 恐怖的真元流动布满了萧寒周身空间，而后他目光微凛，向来佛道魔三家分流，练气的法门泾渭分明，如果不是从小开始同修三家法诀，那么就算如他这般境界想要再修出佛门或魔宗的真元，根本不可能。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已经对天地间灵气流动、气息变化的规律的掌握达到了一个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洞悉了世间修真炼道的本源之理。 莫青渊的前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剑气恣肆，洞府之中忽而有万卷黄沙，翻腾不止。但见在三家真元之外，又无端的涌出一股清润温凉的气息，将狂暴的剑气渐渐抚平，最终如潺潺流水，一切归于平静。 天道剑复而化作一道流光，不知飞向天爻洞府何处。 “这莫非是八千年前的名门巨派玉家的真元？”萧寒心中震颤已是难以遏制，“这小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东西？若这符印解开之后，我所虑之事或许真有转机。”萧寒喃喃自语。 如今岁月于他而言，只能徒增修为，自接任掌教以来，他想做的事做的差不多，除了十年前苏晓镜陨落，他黯然至今，除此之外，生平已无其他愿景。若非身上背负着重任，现下又生出一件天大的事，他早就云游天下去了。 现在得知莫青渊如此惊人身世，他云游之心便即断却，他要在十年之内再教出一个苏晓镜来，好叫天下人瞧瞧清楚，也叫那穆知净瞧瞧清楚。 随着天道剑的离去，通天灵石上的光芒逐渐消散，巨石上的字迹也缓缓消失，天爻洞府再次恢复了初来时的苍白。 萧寒站立良久，也许是由于十年光阴的等待让他觉得这一切来的不容易，而因此产生了无数感慨。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缘故，总之，萧寒就像那尊巨大灵石一样，矗立许久，不曾动过分毫。 随即，萧寒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莫青渊出了天爻洞府。 四峰首座以及古炎见此，忙上前问到：“如何？” 萧寒难以抑制心头喜悦，笑道：“此子不凡。”随即又道：“我先送他去栖静阁休息，请师叔以及诸位师弟移步无极殿。” 听着萧寒如此回答，四峰首座满心欢喜，古炎更是高兴。对太玄门来说，这四个字代表着希望与强大。 当年，萧寒收苏晓镜为徒的时候，时任掌教也就是古炎的大师兄林流云朗声大笑，说了一句话：此子不凡，道门当兴。 此后，苏晓镜修为进境堪称太玄门第一，修道二十年实力直逼四峰首座，乃是太玄门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奇迹。 古炎思及往昔，不禁感慨万千，看着离去的萧寒，古炎旋即追问道：“有几何？” 萧寒听这三字，停下脚步，回想着天爻洞府中所发生的一切，竟不知作何回答，他三番思索终不能答，只好大笑三声，再不去理会古炎，径直出了小道。 这三声大笑真是畅快而无所阻，竟好似要将胸中不平不快之气全都吐出，古炎捋着花白的胡子，转头看向天爻洞府，也是大笑起来，只不过他笑起来却像个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天真。 四峰首座相视一笑，仿佛这一刻所有的隔阂均不存在。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寒安置好莫青渊便即到无极殿中，见众人面上都是喜色。 无疑，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接下来的问题也着实麻烦。 萧寒坐了下来，说道：“青渊的前程自不用我说了，现在唯一棘手的问题是他体内那道符印。”随后，萧寒简短的将莫青渊身体里面的那道符印的情况说了一下。 众人听着萧寒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心中却早已震撼不已，他们无不是世间的大修行者，一身修为也足以放眼天下，那眼界见识也自是不用说的，乍听莫青渊体内符印如此复杂庞大，震惊之余尽是喜悦，但片刻之后脸上又都是担忧之色，照萧寒所说，莫青渊体内符印囊括佛道魔三家绝学，自然不是太玄门一家能够解得了的。 沉默了一会儿，古炎当先说道：“如此说来，这件事情只能求助于佛魔两宗了。” “掌教师兄，你看若是合我们四人之力，加上您和古师叔，有可能解开那符印吗？”袁晋皱了皱眉，慢慢说道。事关重大，涉及宗门之别，袁晋当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萧寒摇头，道：“不行，我等虽能模拟出其形，但终究是模拟的，纵然这几种真元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天地灵气而来，但我们做不到返本归元。”而这也正是莫青渊前世的超绝之处，能够勘透修道的本源。 “哎，退一步说，为了这个莫青渊，咱们上千佛寺去拜托了寂神僧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要我们去求那魔宗穆知净却是如何说法，道魔之间可是有着深仇大恨的。” 无极殿中静寂无声，除去千年大派的名声，那所谓的正邪之别，卡在每代人骨子里的对立观念才是最要命的。 萧寒缓声道：“其实，我之前就考虑过这件事情，为今之计只能用师叔的法子，”他顿了顿，肃声道，“我想问诸位师弟一句，你们认为为了这个莫青渊去求佛魔两宗值不值，若值，那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这个做师兄的担着。若不值，此事便罢。” 为了一个莫青渊放下天下第一大派的身份，更是去向那对立的魔宗求助，值吗？ “一个莫青渊可换太玄门千年大兴，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值得的。”余谷开口说道。 毫无疑问，解开符印的莫青渊确实会像余谷说的这样。 “掌教师兄，太玄门可不是只有昊云峰一峰，咱们这些做师弟的再不济也还是能顶上一顶的。”岑夏笑道。 随后，无极殿中响起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古炎看着他们，恍惚间响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当太玄门人心聚在一起的时候，再大的风浪都能扛过去。 古炎对萧寒道：“当年我和你师傅去千佛寺拜的佛够多，如今这把年纪再去拜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魔宗那里，只能你小子自己去搞定了。” 萧寒起身，朝着古炎深深一拜，道：“师侄拜谢师叔。” “事不宜迟，明天我便动身。” 第23章 为谁求佛与入魔 第二天一大早，莫青渊醒来时觉得身体里面所有力气都被抽空，比之前下山历练还要严重。 回想起昨日天爻洞府的种种，真是有点匪夷所思，只是不知后来怎么无故昏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修炼的问题到底有没有法子解决，当下心急如焚，想去找陈湛问个清楚，无奈身体疼痛，根本走不了两步路，只得卧床。 古炎一大早便去了千佛寺，而萧寒因事耽搁，直至午后方才离开太玄门。 太玄门与魔宗之间相隔千里，远在深山腹地之中。萧寒走得又迟，于夜间才抵达魔宗山门。 无数巨大的乱石堆就而成的山门，平白间多了一股森严之气，让人止不住的战栗。当然，对于萧寒这种修为的人，百无禁忌。 身影飘忽之间，萧寒便穿过了魔宗山门大阵，进入了魔宗内部。在他进入魔宗内部瞬息之后，一道喝声响起：谁敢夜闯我魔宗圣地？继而，一道暴烈的刀气在夜空中升起，直斩萧寒。 整个魔宗都被这道声音和这道刀气震醒，紧接着，便只见满山的青光霍霍生风，一柄纯青气剑随之迎上了刀气，轰隆几声巨响，伴随着强烈的震动，几息之后，魔宗之内人声大作，片刻之后，灯火通明。 萧寒长身直立，面不改色，站在数百人中间，对面是穆知净。 魔宗宗主穆知净，天底下有数的几大修行宗师之一。 “原来是太玄门萧掌教，不知萧掌教深夜到我魔宗，是何用意？”穆知净沉声道，他素知萧寒性子，不会无故至此。 萧寒顿了顿，道：“穆宗主，深夜至此，有要事相商，是否入内一叙？” 穆知净当即撤了周围守卫，道了一声“请”字，与萧寒步入魔宗内堂。 “穆宗主，在下深夜拜访，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屋内只萧寒、穆知净与魔宗四大护法，因此他一来便直奔主题。 穆知净自知事情极大，他道：“难不成萧掌教说的是那件事情？” 萧寒知道穆知净意有所指，他摇了摇头，道：“并非穆宗主心中忌惮之事，在下想请穆宗主出手救我门中一位弟子。” “救你门中一位弟子？”穆知净心中极为诧异，要知道魔之间本就是死对头，再者以萧寒天下第一之名、一教之尊的地位竟亲入魔宗，他口中所说的弟子究竟是谁这般重要？ “哼哼，萧寒，你平生自诩天下第一，怎么今日反倒来求我？我的修为可比不上你萧大掌教！” 萧寒听出话中讥讽之意，也不答话，只慢慢将莫青渊的大体情况细细讲与穆知净听。 待萧寒说完之后，穆知净震惊于莫青渊有着如此离奇的身世，当下更是畅声大笑：“哈哈哈，萧寒，这样我更不会出手了。要不然我再亲手替你造就一个苏晓镜出来，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趟路，你白走了！” 萧寒反道：“哼，想不到你穆知净贵为宗师，心胸竟是这般狭隘，见不得人高明！” 穆知净随即冷笑，说道：“萧寒，我魔宗与你太玄门本是死敌，十年前更是结下了死结，我出手替你门中弟子解开符印，岂不是笑话？我没必要为魔宗在数十年之后树立一个强大的敌手！我穆知净向来光明磊落，纵然是心胸狭隘我也坦然承认，哪像你萧寒，沽名钓誉！” 萧寒吸了口气，不想再与穆知净做口舌之争，当即道：“好，如此我们便来说说别的。令徒傅逍云想要在五年之内破境到问魔境绝无可能，你们提前送名单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穆知净一怔，旋即道：“萧掌教何出此言？” 萧寒道：“魔宗天魔典每一境之间犹如万重山隔，百曲回肠，其中艰险非长人所能道尽。而且你必然传了他逆天七斩，这等刀法极其耗费真元，因此他就必然要加快速度吸取天地灵气转化为真元输出来催持逆天七斩，如此一来，真元杂而松散，不比之前的精纯，穆宗主，这其中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穆知净眼中三分黯淡，沉声道：“佩服，萧掌教不愧为天下第一。”他并非有意恭维，而是萧寒不知魔宗修炼功法，竟了然其中利弊，如此看来他在天地本源的认识上的确超越了世人太多。 “萧掌教，想说什么？” “清岚玉露能解决这个问题。” 穆知净瞳孔骤缩，吸了口气：“这就是我出手的条件？” 萧寒点了点头，清岚玉露乃是太玄门至宝，如今为了救治莫青渊，一下子送了两滴出去，他又怎能不心疼？ 穆知净道：“五年之后，就算你那个门中弟子再极具天赋，身负天缘，也不可能在仙古论道上拔得头筹，你为何下如此重注？” “哈哈哈，”萧寒大笑，“穆知净啊穆知净，说你心胸狭隘，如今看来还得加一条目光短浅，我图的又岂会是那仙古论道的虚名！” 穆知净脸色湛清，看着萧寒，说道：“哼，不图虚名，那便是要出了十年前那口恶气！” 萧寒道：“实话告诉你，穆宗主，我为的便是你心中忌惮之事！届时偌大天下，无人能力挽狂澜，天下又会重新陷入黑暗，我身为一教之尊，若不现在留些后手，只怕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占祖师！” 萧寒一番话听得穆知净心中甚是惊恐，沉默许久，才说道：“如此，我答应你。不过，若非此次，你是不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知与我魔宗？” 这次反倒是萧寒一怔，有些尴尬，思忖片刻，道：“穆宗主何出此言？” “哼，何出此言，几天前你亲赴千佛寺，想必是通知了寂的？萧寒，还敢说我心胸狭隘，你对我魔宗隐瞒这等大事，难不成心胸开阔？”被穆知净点破心中之事，萧寒也是老脸一红，当下似乎也顾不得什么些颜面了，说道：“我最疼爱的弟子死在你魔宗手上，我萧寒可不是什么圣人，又岂能不心存芥蒂，不过这这毕竟是大事，想着先瞒你一阵子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差人通知你，也好教你魔宗吃些苦头！” 穆知净道：“哼，你说得轻巧，吃些苦头？只怕届时一个不慎就是毁派灭门的惨祸！” 沉默了许久之后，萧寒道：“事已至此，穆宗主还是多做准备。另外，还请穆宗主三日后移驾太玄门。” 萧寒离去之后，穆知净拉开门，对着屋外守卫说道：“去请曾长老过来。” 灯火散去，重临黑暗，穆知净眉头紧锁，随后兀自摇头，慢慢地笑了起来。 …… 却说古炎在萧寒之前动脚，脚程也不比萧寒慢，只因他闭关多年，此次下山，不免玩性大发，在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竟是第二日清晨时分才抵达千佛寺。 千佛寺距太玄门亦有千里之遥，不过毕竟是佛门圣地，受人间香火，雄踞于安和城之北，有着四通八达的大道。另外，寺中住持了寂神僧常年于后山坐禅，寺中俗务都交由师弟了欲管理，除此之外，尚有了成、了悟等七位了字辈高僧，或如了寂闭关参禅，或与了欲管理寺中事务。 古炎的辈分不仅在太玄门，便是在修真界也是极大，了欲一见古炎，随之以弟子礼相执，将古炎迎进寺内好生接待，且立即遣小沙弥去请师兄了寂。 不知是小沙弥误事还是了欲有意为之，古炎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一杯茶喝出了淡味来，了寂才堪堪出来。 古炎见了寂容颜枯槁，外相极尽苍老，但内里却暗有金光笼罩，圆润饱满，料定他在佛门修行中道行精进。 古炎性子耿直，又知了寂为人，当下便将莫青渊之事和盘托出，为了莫青渊，或者说更多的是为了太玄门，他也不自矜身份，只将千佛寺一干人等视作自己同辈。 饶是如此，了欲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佛道两宗虽同为正道，但根源不同，在某些修道理念上甚至于泾渭分明，且历经千年为了天下第一大派之名互斗不止，生怕对方强过自己。 了寂听完古炎所说，沉吟不语，转头去看众位师弟的脸色，除却常年坐枯禅的了悟、了无两位师弟，其余诸人都面有不愿之色。 “古前辈既为门中弟子而来，不惜自降身份且以清岚玉露这等天材作为酬劳，小僧自不会袖手，但请放心。只是，贫僧有一疑问，魔宗素与太玄门有生死恩怨，且穆知净向来高傲，往来独行，太玄门有把握请他出手？” 古炎听得了寂竟然爽快答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当下笑道：“魔宗那边，由萧寒去了，他办事，我放心。” “原来如此，既是古前辈亲来，小僧自是应允。古前辈你我多年未见，不如留在寺中一宿，也好切磋一局？”了寂道。 古炎本想答应，但转念一想，旋即道：“萧寒再三叮嘱我，让我一旦了事便立即赶回去，你知道的，我虽然年纪大，但太玄门管事的终究还是萧寒那小子。” 了寂微微一笑，只得随古炎去了。但他心中明白，古炎在太玄门的重要性不亚于萧寒，萧寒如此着急让古炎赶回太玄门，定然与萧寒日前送来的那个消息有关。 待古炎走后，了欲当先向了寂问道：“师兄，你怎么就答应了他？这件事情应该再做商议，一滴清岚玉露真是便宜了他们！” 了寂摇头，道：“出家人当断尽贪嗔痴，师弟你掌管千佛寺多年，佛法落下不少。我出手救那莫青渊，一来是为了维护佛道两宗之间的情谊，当年的事并非林真人的错，许是本门的劫数；二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你们当萧掌教不惜放下身份，出太玄之宝来救这个莫青渊仅仅是为了太玄门？” 了欲、了成等人面有惑色，反问道：“难不成还是为了我们？” 了寂点头：“那尊大魔在太玄门镇煞池下四百年，经山河岁月磨练竟不死，年内，一旦破印而出，天下将会陷入无间地狱。而如今的修真界，再无宗师。” 了欲难以置信：“即便如此，这与那莫青渊又有何干系？” 了寂沉默半晌，才缓声道：“若我所料不错，莫青渊就是太玄门用来应付那尊大魔的手段。” “一个不会练气的毛头小子，他凭什么？”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凭什么？” 千年古刹中，钟声缓缓，无人相应。 第24章 挨揍的鲤鱼 莫青渊的事在太玄门渐渐传开，随着长老院将莫青渊击毙魔宗贼子的消息传喻各峰，莫青渊遂声名大噪。 而后太玄门中各种传言四起，或说莫青渊是位旷世奇才，之前不过是机缘未到；或说掌教真人有意收其为徒，传其衣钵；或说那位师叔祖也要将其一身本领倾囊相授等等。 总之如今太玄门中关于莫青渊的事传得神乎其神，与数十年籍籍无名的状况俨然不同。 当然，绝大部分弟子是不清楚这件事情真正的内幕，对于有关莫青渊的各种传奇也只是成为他们闲暇时的感叹而已。但对极少数弟子来说，他们清楚地了解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将来莫青渊在太玄门会拥有着怎样的地位。 这些少数弟子指的自然就是长老院以及四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们。 长老院和四峰首座乃是太玄门的权柄所在，地位极其重要。正因为如此，这些地方的亲传弟子自然成为了整个太玄门关注的焦点，太玄门三千弟子几乎所有人都以这些人为榜样，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龙成凤，受人瞩目。 被人羡慕的同时也总会有人在背地里嘲讽。 比如，苟言。 莫青渊曾经是他最为鄙视和不齿的人，是他和别人可以任意戏耍、欺侮的对象。 可如今这个人近乎成为太玄门所有弟子甚至于师尊们谈论的焦点，所有的荣誉和光环都一一落在他的身上。 而苟言的修行依旧慢如蜗牛，渐渐成为昊云峰上的边角料，淹没在人群当中。 这一日，莫青渊在昊云峰上闲逛，路过长老院时，发现长老院墙脚处一棵大柳树下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苟言。 莫青渊远远地看着苟言，见他对面还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从背影却看不出究竟是谁。此刻的莫青渊也无心去关注苟言，待了片刻后便继续前行。 哪想着，那头的苟言竟是突然发现了莫青渊，喊了一声“莫青渊”。莫青渊驻足停留，苟言对面的那个人也转过身来，竟是指阳峰的龙江！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莫青渊和龙江虽算不上仇人，可彼此之间的梁子也结下不少。自从第一次见面，龙江就以莫青渊以下犯上为由对其出手，尽管最后被安惜玉出手拦下，可莫青渊却将这件事情牢牢记在了心里。 后来，莫青渊能随着二代弟子下山历练，期间不知和龙江发生过多少口角。究其缘由，都是龙江觉得莫青渊不知羞耻，靠陈湛等人庇护才得以在昊云峰活到现在。 莫青渊忍让多年，准确来说是忍气吞声多年，偶尔反驳几句，并不能消除莫青渊心中愤慨。今日此时，莫青渊非比往日，竟然有了想要和龙江争一争的心理！ 莫青渊、龙江四目相对，片刻后，莫青渊转而看着苟言，冷笑道：“原来是苟师兄啊，我说怎么许久不见，原来是找了个好靠山啊。” 苟言瞪大双眼，还没说话，莫青渊继续道：“找了靠山有什么用？修为还不是心录二重？” 莫青渊话语不停：“苟师兄，这靠山着实是看不上你的，你别热脸贴冷屁股了！” …… “莫青渊，你个王八蛋，说够了没有！我要揍你！”愤怒的苟言，气急败坏。 面对苟言的威胁，莫青渊只是淡然一笑，反倒是看向一旁的龙江，他在看龙江到底有没有胆子对他怎么样。 果然，过了很久，龙江看着莫青渊都没有动作，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 莫青渊的心放下来一点，他继续开口：“苟师兄，看到没，你在这位靠山面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靠自己，苟师兄，”莫青渊放肆地笑着，“你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心录第三重了呢。” 在苟言冒火的双眼中，莫青渊悠然转身，朝着栖静阁方向去了。他断定龙江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投鼠忌器，但并不代表自己可以无限作死。 大柳树下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苟言怔怔地看着龙江，竟然真的在思考莫青渊说的话。他扭头看着莫青渊远去的背影，心道：那个王八蛋说的是真的？ “我听说现在人人都讲莫青渊是鲤鱼跃龙门？”龙江突然问道。 苟言也愣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木然点头，道：“是的，现在昊云峰传得沸沸扬扬，这个王八蛋咸鱼翻身了。” 龙江低头，而后抬头，看着天空，幽幽问道：“他能修行了吗？” “不能。” “掌教真人收他为徒了吗？” “没有。” “鲤鱼跃过龙门之前，他还只是一条鱼。”龙江的语气莫名坚定。 “啊？”苟言不明所以。 “带我去莫青渊的住处。”龙江道。 “龙师兄，我跟你说，这个莫青渊就是要揍他一顿才行……”苟言的脸上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 回到栖静阁的莫青渊心情大好，似乎这么多年的恶气都在今天散尽。他正沉浸于这种快感之中，突然间的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青渊怔怔地看着来势汹汹的龙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好。 莫青渊先打了个揖，道：“龙师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龙江停顿了很短的时间，才缓缓开口，说道：“莫青渊，刚才你骂人骂得很痛快啊。” 莫青渊心理咯噔一声，勉强露出笑容，道：“龙师兄，方才是我一时失言，实在是苟师兄平日里欺我太甚……” 话没说完，龙江道：“莫青渊，我想打你。” “嗯？”莫青渊警惕起来，“龙师兄莫不是说笑？” 龙江很是严肃，道：“你看我是不是在说笑。我不在乎同门甚至于师门长辈说我以大欺小，也做好了去归元峰领责的准备。”龙江看着莫青渊，眼神中怒意升腾，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又说道：“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打你了。” 龙江话还未说完，体内早已控制不住的怒气骤然喷发，一双拳头灌满真气直朝莫青渊脸上去了，一通乱揍，片刻间就将房间拆的七零八落，而莫青渊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十几拳，拳拳到肉，直将嘴角、眼角、鼻子都打出了血。好在莫青渊肉身强硬，虽受了几记重拳，但借着身体的优势，撞开木门就地滚了出去。 大院中随着莫青渊的破门而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之前就有人看见苟言带着龙江冲进了莫青渊的房间，接着剧烈的打斗声传开，还未等他们猜测起来，便见到了这幅场景。而后，只见龙江从破损的房间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莫青渊的上衣已经沾染了许多鲜血，尤其是脸上布满了血迹更是有些人感到了一丝丝死亡的味道，那些胆子稍微小点的人，开始在窃窃私语，继而有些人上前试图去阻止龙江，但很快，龙江打断了所有来试图阻止他动手的人。 “今日谁敢插手就是与我指阳峰过不去，与我龙江过不去！”龙江厉声说道，但在当场的近百位弟子竟真的无一人上前，有人或许是真的慑于指阳峰的权力，有人敬畏龙江，而有的人却是想要看看今天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收尾。 再说此刻莫青渊环顾一扫，大院周围、回廊左右，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莫青渊暗自吸了口气，转而看着龙江，抹干了脸上的血迹，大声说道：“龙江，你真有种，你要战，那我就陪你战一场！” 莫青渊话音落下，众人就只见他从原地跃起，向着龙江的右前方急速奔跑，如丛林中的猎豹一般，带起一阵阵风。龙江很快便知道的莫青渊的目的，他的目光紧盯着莫青渊，看着他落在大院墙角的木桩上、栖静阁房屋的主梁和飞檐上，而后，从高空上似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看着莫青渊身上燃起的极其微弱的青光，龙江嘴角一丝冷笑：“不自量力。”急速而来的莫青渊就是借着自己强悍的肉身，辅以高速运动产生的巨大能量来和龙江近身作战，否则根本无法对龙江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可是，莫青渊的全力一击在龙江一团湛清光芒中轰然瓦解，接着，许多人在青光消散之后，看见莫青渊重重的摔向大院的角落里，扬起一地尘土。莫青渊砸在地上那一瞬间，整个大脑像是窒息了一般，接着是骨头碎裂的疼痛传遍全身，刺激着他的神经，而后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面涌了出来。 大院中再一次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层寒霜似的严峻。 “那个，龙师兄，要不就这样住手？” “是啊，龙师兄，停手。” “你看，莫青渊都已经成这样了。” 就连一旁的苟言都劝龙江算了。 龙江置若罔闻，看着莫青渊说道：“你看，有这么多人为你这个废物求情，可是，我还没揍够你。” 莫青渊喘着大气，眼见龙江以一种绝对的高压姿态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强行运气，忽而觉得体内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奔涌游走，正在快速的修复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滋润着受伤的躯体。 然而莫青渊深知，今时今日他根本无法对抗龙江，他用尽全力竟然无法与其近身作战。心录四重境界对身体的改造远远超出了他对凡人肉身的认识极限，抵达这个境界，能够倚仗调动体内的真元来弥补肉身的缺陷。就算如今龙江是一个病怏怏的老人，恐怕莫青渊也无法动他一根汗毛。 只不过，莫青渊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在绝对的实力悬殊下，他得确保自己的安全。纵然他知道龙江不敢杀他，可他想象不到龙江还会怎么揍他。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回他莫青渊算是认栽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龙江，你等着，老子今天先不跟你计较，日后老子必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龙江一双拳头灌满真气，走近莫青渊，准备再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怎么说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不料在距离莫青渊尚有数步之遥时，莫青渊忽然双腿蹬地，风驰电掣般冲向了栖静阁外面！ 第25章 白衣胜雪心上过 莫青渊的举动突如其来，龙江也是始料未及，他原以为莫青渊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会拼死与自己一战，但没曾想到莫青渊竟然会选择逃走！ 也对，这么些年的莫青渊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看着已经逃离的莫青渊，龙江转念间便想到，一旦莫青渊出了栖静阁，到了长老院那里，他便再无动手的机会，那么今日狠狠揍他一顿的计划也就宣告结束，更重要的是，刚刚下的手，远远没有消解他心中的恨意。一念至此，龙江动身，追着莫青渊出了去，而后就是栖静阁内猛然间人声鼎沸，炸开了锅。 没有人知道向来为人敬仰的指阳峰的后起之秀为何将一个不能修行的莫青渊打成如此模样，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如今的莫青渊已非当年可比，龙江却仍旧不顾一切痛下狠手。 而此刻的龙江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今天自作主张将莫青渊狠狠教训一顿，无非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积压在心里面的怨气、怒气、不甘之气全都发泄掉。 从栖静阁到无极殿尚有很长的一段路，龙江以道法催持，紧跟在后面，不屑之情显露无疑，他冷冷笑着，冲莫青渊喊道：“平日里有陈师兄护着你，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看你还怎么躲？” 莫青渊听着龙江话中的讥讽之意，也不去管，只是后面风声阵阵，凛冽的杀气从他耳旁擦过，冷汗也瞬间从额上流下，莫青渊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头也不回地大骂：“龙江，你有种，竟然有脸揍我。等有朝一日我踏入修道一途一定百倍奉还给你！” “好，我等着你还给我的那一天，不过现在你还是乖乖让我揍！”龙江双指一并，指尖青光朝莫青渊小腿而去，只听得莫青渊惨叫一声，立即栽倒在地。莫青渊很是机灵，倒地之后，单掌击地，借势将身体腾空朝着左侧翻了几番，竟是巧妙地躲开了龙江随之而来的一记攻击。 只是虽然如此，莫青渊却再也难以招架龙江后手，只能又白白挨了龙江几拳。索性，莫青渊边抵挡边往无极殿方向去，当他看到长老院前方有弟子走动，心中竟是生出几分欣喜之情，高声大喊：“救我！” 龙江自知此时再难对莫青渊下手，否则自己非但脸面全无还会给师尊带来麻烦，当下沉哼一声，聚了三成功力，一掌打在了莫青渊后背，直接就将莫青渊震出数十丈远，跌落在长老院前方。 莫青渊眼见有人匆忙过来，耳边回荡着“快去禀报李师伯”的话，随后昏了过去。事情传开之后，李泽仲大为震怒，一来莫青渊的地位的确今非昔比，二来他不喜袁晋时常插手长老院之事，因此平日里他对指阳峰的弟子也更加严苛。 当下，便令人将龙江绑了上来，杖刑二十，自己有心杀杀袁晋锐气，二十杖也是相当之重，直将龙江打得额上冷汗直冒，青筋暴露。而后，李泽仲又差人将龙江绑去归元峰，领受责罚。 却说莫青渊被抬下去之后，经殷蝶通了几次脉络，龙江留在其体内的真气都被消除干净，至于皮肉之伤倒是无甚大碍，本来他肉身强硬，再加上服过清岚玉露，药效仍在，各种疼痛感也大为减轻。 醒来时，陈湛、曹宁均已在一旁守候，陈湛性子稳重，问了些缘由，言道此事自有师门处理。曹宁性子利落刚直，只是对陈湛说了句“指阳峰的人欺人太甚”的话。 陈湛知道依着曹宁的性子，将来免不了要去指阳峰上大闹一场的，便道：“这种事情还是要他自己去解决。” 曹宁听后，默然不语。 不多时，外面有弟子来报，说紫玉峰安惜玉前来。莫青渊摸不着头脑，自己受伤，安惜玉竟然来了！连陈湛、曹宁都大感诧异。 不多时，安惜玉进得门来，眼见陈湛、曹宁都在，稍稍点头后，便将三个淡紫色的玉瓶放在了莫青渊床头，说道：“这是凝血丸，对你恢复伤势有帮助。一日粒便可，不可多服。” 莫青渊双颊微烫，颇有些惶恐，涩声道：“我这伤是小事，竟然让安师姐费心，我真是……”作为太玄门才貌双全的女子，安惜玉自然是所有男弟子心目中的女神，莫青渊也当然不会例外。 不过莫青渊地位低下，不能修行，平素极少能接触到安惜玉，只是往年随陈湛等人一起下山时，才有机会看见安惜玉。今日他独见安惜玉穿了一身雪白长裙，眉宇间尽是数不尽的清丽，此时此刻，心中倒生起了怯意，一颗心怦怦直跳。 安惜玉顿了片刻，道：“最近，门中都在盛传你天赋异禀，将来会有大成就，我也希望如此。但愿你能早日跨入修道一途，那样也算对得起苏师兄了。” 莫青渊一怔，安惜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心中的炽热，原来他自己一直生活在苏晓镜的庇护之下。 莫青渊微微点头，道：“安师姐，我会……”安惜玉白衣飘飘，只轻轻颔首，未等莫青渊说完，径直道：“你好好养伤。”随后，与陈湛、曹宁说了句“告辞”，便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之间就像是松了下来一样，莫青渊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多时，陈曹二人也相继离开。 安惜玉走过栖静阁的小路，走过长老院门前，路旁的弟子都投以敬慕的眼神，其实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享受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敬慕。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跟随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无数种可能。 而那个人便是太玄门大师兄苏晓镜。 十载岁月匆匆而过，现在她已是太玄门二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能够为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遮风挡雨了，甚至于能为师门长辈分忧解劳，然而斯人已逝，曾经站在她身前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 安惜玉停住脚步，远远地看着栖静阁，缓缓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怎么看都不像。” 随后，一道赤色光芒划破昊云峰上空云层，留下一道极美的红霞。 第26章 指阳峰上的一对师徒 归元峰，坐忘亭。 余谷得知事情原委后，将龙江遣至坐忘亭抄经。长老院之人虽未过多言语到底总觉得这处罚太轻，只不过余谷向来是掌教之下第一人，他们也不便多说，龙江受处罚后便即离去。 龙江也未曾想到他痛揍莫青渊最终只在这里抄抄经文，心中不禁生出疑惑，转而便为自己的师傅担忧起来。 自己的处罚很轻，也就意味着可能会连累到他的师傅。想到这里，龙江有些愧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在昊云峰上做出如此违反门规之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指阳峰。 乾光堂外，袁晋看着山下，一言不发，报信的弟子却并未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愤怒的表情，反而看见袁晋逐渐上扬的嘴角。 龙江暴打莫青渊，无疑是指阳峰对昊云峰的挑衅，为何这位指阳峰首座不怒反喜？ 袁晋收过很多弟子，天资聪颖者不在少数，然而他却对龙江寄予厚望。可近些年龙江的表现不如人意，甚至是极差。对这种情况，袁晋想让龙江自己改变，而不是自己插手干预。 龙江暴打莫青渊，一定是因为自己心中不平，这股不平之气积聚久矣，若一直深藏心内，龙江的修为只会停滞不前，如今平了心中这股气，龙江算是跨过了修行的一道坎。 当然这件事情本身确实让袁晋感觉到莫名其妙，龙江怎么会和一个不会修行、籍籍无名的莫青渊搅合在一起。 少年时代总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出现，在数千年来的修道长河中，天才数不胜数，但最终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在人间留下自己的光辉一生。而那些被埋没的天才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横亘在他们少年路上的障碍。 袁晋到了归元峰，亲自向余谷领受责罚。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龙江暴打莫青渊都是错。他是袁晋的师傅，又是指阳峰首座，必定要领受责罚。 对于袁晋，余谷是同样的处罚，让他到坐忘亭抄经。 坐忘亭内，龙江依旧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会受何种处罚。 当龙江看到袁晋时，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扑通”一声跪在袁晋面前，道：“弟子犯下大错，连累师尊，恳请师尊重罚！” 袁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道：“这件事情，为师并不怪你。” 听到袁晋的话后，龙江讶然，道：“师傅，您这是？” 袁晋道：“你是我的弟子，我知道在大事面前，你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你当时要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 龙江眼眶微红，道：“师傅，这些年徒儿给您丢脸了。” 袁晋松了一口气，这些年龙江的修为进境确实和陈湛、曹宁他们相差太远，但因为这件事情，袁晋相信今后龙江一定能够追上他们的脚步。 龙江没有因为莫青渊的身份而畏首畏尾，这正是他所看重的。 “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莫青渊有纠葛？”袁晋问道。 龙江默然良久，在脑海当中回顾这这些年和莫青渊的种种，他略一沉吟，道：“当年，莫青渊七日之内心录第一重大圆满，我便将他当作对手，立志要超过他。哪想着后来他成了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随着时间流逝，莫青渊渐渐淡出我的视线。后来，陈师兄不断在帮他，因此他才能在昊云峰待这么多年，最让我觉得他无耻的地方就是他不断靠着别人的庇护存活，我认为这是耻辱，偏偏莫青渊竟不以为耻。” 听着龙江的叙述，袁晋大抵明白了，他道：“你把他当成对手，后来又觉得厌恶他，恐怕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你苏师兄救他回来的，可莫青渊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你苏师兄的影子。” 龙江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已故的苏晓镜真的是一个奇妙而又伟大的人。太玄门三千弟子，没有谁不对苏晓镜心悦诚服，四峰首座喜爱苏晓镜甚至胜过自己的亲传弟子。 袁晋此刻也不禁怀念起那个世间无二的弟子，他道：“苏晓镜对你们这群人的影响太大了。陈湛处处学他，曹宁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独独佩服苏晓镜。韩超、许一叶、安惜玉这些年无不受他影响。” 袁晋感慨万千，道：“斯人已逝，莫青渊和苏晓镜之间没有联系，也不必有联系。永远追随一个人有时候会失去方向，你要做自己！” 龙江点头，兀自出神。袁晋继续道：“我在给你讲个故事。” “师尊，您说。” “十年前，魔宗实力强劲，风头正盛，穆知净与他师弟吴沙联合编织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杀局，将你掌教师伯连同长老院、四峰首座在内的近百位高手诱出山门。” 龙江心中震颤，道：“这样说来，本门岂不是防守空虚？” 袁晋道：“何止空虚？在整个魔宗面前简直是一座空城。等我们知晓这个局时，想要赶回太玄门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时候，你韩茗师叔带着坐镇山门的二十几位长老下山与魔宗主力苦战，频频告急。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龙江并不知道十年前魔宗突袭是有意为之，更不知道袁晋口中所说的近乎完美的杀局究竟如何，他只知道十年前他不过还是个初入太玄的毛头小子，在那等危机之下，苏晓镜淡然一笑，飘然仗剑下山，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一道横亘在太玄门上空的剑芒，比大江要长，比大山要高，像极了雨后的彩虹，极美。 “当时的决定是陈湛、曹宁留守山门，你苏师兄和安惜玉下山御敌，可能是你苏师兄真的太聪慧了，聪慧到自知此去必定无回，因此只身一人下山。” 袁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嘿嘿，说起来晓镜这孩子的天资真是可怕，据你韩师叔说，那个时候的晓镜功力已经与他相差无几，甚至于在使出了三大剑诀后已然超过了她，”袁晋拍了拍龙江的肩膀，感慨道，“你想一想啊，那个时候，你苏师兄才二十二岁啊！世间都传他是千百年来的奇才，固然不错，但你们未曾见过他挑灯夜读、勤学苦练。” 龙江默不作声，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师傅，莫青渊真的能一飞冲天吗？” 袁晋不知莫青渊将来的命数，只道：“倘若他能一飞冲天，你是否还对他抱有偏见？” 龙江沉默良久，摇了摇头，道：“他若能胜过我，我自然是服的。但他要是不能胜过我，总有一天，我还是要狠狠揍他一顿。” 袁晋哈哈大笑。 龙江此刻心结已解，心情也是舒畅，问道：“师傅，您说我这一生还能追得上苏师兄吗？” 余谷微微一笑，缓步走出坐忘亭，说道：“知耻而后勇，孺子尚可教也！” 龙江不明所以，看着满亭子的大卷经书，心想这些东西该抄到什么时候，想去找余师叔求个情，正起步间却听见钟声阵阵，响彻云霄。 袁晋脚步一停，满脸肃然，转而拂袖而起，御剑直上青天。 第27章 异动 龙江对这钟声陌生而又熟悉。 太玄门山门前挂着一口足有千斤重的青铜大钟，但凡门中有大事、急事都会敲响铜钟，以告知全门上下。上一次还是魔宗大举进攻太玄门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太玄门的青铜大钟响。 铜钟声震不歇，久久不散，加之又见到袁晋走的匆忙，料定门中必有大事发生，但苦于他此刻仍受刑罚，不得出坐忘亭一步，只能空空看着昊云峰方向了。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长老院内几抹剑光倏忽之间穿破云层，直往绝命五峰而去，正是长老院四大长老。 片刻之后，昊云峰上空又有四道剑芒先后闪过，均是去往绝命五峰方向。这四道剑芒自然是四峰首座。 而安惜玉回紫玉峰后不久就听见了这钟声，随即又见自己的师傅薛灵雨御剑直奔昊云峰。 安惜玉不知门中出了什么大事，心中亦是着急，当下再次御剑返回昊云峰。 安惜玉到无极广场时，发现广场上聚集了众多弟子，俱是朝向绝命五峰。原来那里有一团极淡极诡异的黑雾笼罩在其上空，缓缓流动，并且正在以骇人的速度加快，短短几息时间，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广，直欲逼近昊云峰。 同一时刻，安惜玉脚步一动便要跟上去，却被不知从何地突然出现的陈湛拦住了，郑重地摇了摇头。 陈湛带着安惜玉到了无极殿殿前台阶底下，道：“安师妹，那里去不得。” 安惜玉目光凛冽，不知为何，但陈湛作为长门弟子，将来是要接任萧寒的掌教之位的，自然知晓的事情比她要多。虽然心中有万千疑惑，但终究停住脚步，没有再动。 越来越多的弟子涌向无极广场，纷纷看向绝命五峰上方那可怖的云层。 巡山长老们正在维持着秩序，其中的具体缘由便是连这些巡山长老都不知晓，更不用说二代弟子了。 不过巡山长老资历极深，自然知道钟声不歇意味着些什么，因此竭力维持秩序，禁止任何弟子往绝命五峰靠近。 安惜玉凝神看了半晌，心中甚是好奇，终是无法压在心中，遂向陈湛问了句：“陈师兄，绝命五峰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湛沉吟半晌，似是犹豫，最终才缓缓开口说道：“师尊曾严令我同任何人提起此事，不过看起来这个消息瞒不了太久，其实，如今太玄门上下正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安惜玉屏住呼吸，指了指绝命五峰上空，轻声道：“因为这个？” 陈湛点头，凑到安惜玉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镇煞池里面封印着四百年前的一尊大魔，还活着。” 还活着这三个字似乎能够穿金裂石，震得安惜玉心神颤动，甚至于呼吸困难，许久之后安惜玉哑然无声，只抬头看向那越来越浓的黑雾，眉头紧锁。 时间越久，广场越安静，所有人都知道太玄门正在发生着一件看起来很严重而事实上的确很严重的大事。 偌大的无极广场，数百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漫长而又杂乱，但却没有人感觉的出来。 很久之后，有青光腾空而起，照亮大半个天空，击散了笼罩在绝命五峰上空的那团黑雾，天空顿时明亮不少，所有人都感觉心头的压迫感减轻了些。 安惜玉却分明看出了在那无尽的青光中，还掺杂着些许纯正的金黄色，甚至于她恍然间听见阵阵梵唱。 联想到刚才陈湛和她说的话，安惜玉忽然间想起了那久远的传说，据说四百年前一尊大魔横空出世，无人能敌，最后佛、道、魔三家宗师，加上一位大成散修，联手将其击杀，而相应的，四位宗师也因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安惜玉只听过零星半点关于四百年前的那件事，但足以让她心惊胆颤。不过好在那团黑雾在无尽青光之下缓缓散去，那口铜钟也渐渐停止了声响，昊云峰上空再次湛蓝。 当一旁的弟子们长长的出了口气时，陈湛和安惜玉却深深地吸了口气，今日太玄门上空出现异变，或许日后出现的次数更加频繁。 一切恢复正常之后，无极广场上的数百弟子相继散去，只是疑惑终究留在他们心里，挥之不去。 ………… 当天夜里，萧寒和古炎相继赶回太玄门，在得知此事后，萧寒、古炎亲自前往了绝命五峰的镇煞池一趟，以他二人功力加固了封印之后方才离去。随后，李隐常驻镇煞池。 莫青渊在接到要静心休养三日的通知后，心情便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萧寒、古炎的准时归来，表明了寂、穆知净同意出手为他解开体内的封印，那也就意味着，三天之后，他就能踏入他渴望十年之久的修道界。 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28章 印出伏魔 三天后，了寂、穆知净如约而至，不同的是，穆知净一身素净长衫，打扮成了一个中年书生。 萧寒迎着了寂与穆知净进了无极殿内堂，旁边是古炎、余谷、袁晋三人。岑夏、薛灵雨等人都在镇煞池，自三天前那次，镇煞池上有着越来越大的能量波动，这整个太玄门高层都忧心忡忡，惶恐不安。 且说莫青渊见着了修真界传说级别的人物，自然是抑制不住心中激动，想要好好看看他们。 了寂，千佛寺住持，其年纪在萧寒之上，在修真界他的辈分也是颇高。莫青渊看他方圆大耳、慈眉善目，心里竟莫名多了分尊崇，而恰巧了寂也看着莫青渊，只听得这位佛门高僧开口说道：“萧掌教好眼光，好气魄。” 萧寒笑道：“神僧谬赞。”而后莫青渊视线转到了穆知净身上，这位魔宗宗主高大威仪，硬挺笔直，尽管一身素净长衫，但仍给人一种傲视天下的感觉。穆知净虽说与太玄门有宿世之仇，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确实不同凡响。 他一眼看去莫青渊长相平平，体格也是一般，丝毫看不出来过人之处。可凭他如今修为，莫青渊正是印证了道家那句“大成若缺、大巧若拙”的至理名言。或许他没有当年苏晓镜的天纵奇才，但他身上的机缘却也远非苏晓镜能比。穆知净轻叹了口气，兀自摇头，笑道：“我与你萧寒斗了大半辈子，原想着暮年能在徒弟这事上压你一头，没想到还是不行。” 穆知净话中虽有怅然之意，但在莫青渊听来仍是豪气不可一世，正大光明，与他印象中那个杀人如麻，阴狠毒辣的魔宗宗主形象截然不同。 三人几番寒暄后，萧寒请了寂、穆知净二人查探莫青渊体内那古怪符印，了寂当先出手。莫青渊双膝盘坐，神情肃穆，真是一动也不敢动。而后就只见了寂右手伸出，轻轻地贴在了莫青渊的额头上。 了寂和莫青渊双双闭眼，当了寂真元涌进莫青渊体内的一刻，佛光大放，照亮了无极殿，就连殿顶之上都泛出金光，宝相庄严。 了寂的真元灌入，如行云流水般的佛光在触及到莫青渊体内那道符印的一霎那，忽的一阵颤动，似风中残烛一样明灭不定。穆知净在一旁看着，心里吃了一惊，以他绝顶修为自然能够看得出，不仅是了寂的佛光受到了阻碍，便是连他本身的元神都受到了震颤。 漫天的佛光如长鲸吸水一齐消散，往了寂周身回归。了寂睁开眼，低诵佛号，饶是以他修为定力也不禁动容，满是震惊。 穆知净见了寂退下，立即上前一步，先前萧寒请他出手时他就对莫青渊充满好奇。同了寂一样他将魔门真元渡进莫青渊体内，直冲那道符印所在之处。魔宗真元以阴狠毒辣闻名却也是霸道至极，然而，穆知净的真元与符印初一相遇，令他万分诧异的是一股比他更为凶狠、霸道的魔门真元反冲过来，将他生生震退。 莫青渊很是茫然，不解地看着了寂和穆知净二人。萧寒见穆知净撤下，当即问道：“两位可有把握？”了寂和穆知净对望一眼，又齐齐朝萧寒点了点头，穆知净说道：“好在是万法同源，我三人各执其道，能解。” 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点头。萧寒敛声屏气，当先施法。他三指环扣，真元运转，青光由身上聚集于右手之上，而紧接着在萧寒指尖现出了一个两寸大的太极图，旋转不止。 随后，了寂佛门法印结起，同样在指尖聚起一个“卍”字佛印。穆知净深深吸了一口气，食指、小拇指并起，大拇指扣在中指和无名指上，体内天魔劲运转，浓重的黑气从背后缩至穆知净手上，目光一凝，手掌一翻，一个小型的巴掌聚于穆知净指尖。 萧寒道：“抱神守一，无物无我，万不可运气抵挡。”莫青渊应声称是。 随后，萧寒指尖太极图在莫青渊百会穴而下，了寂的佛家手印自膻中穴而入，穆知净的魔掌从脊背命门穴涌入。霎时间，莫青渊仿佛承受三座大山的挤压，头疼欲裂，气息滞缓，强忍着疼痛才没让自己昏死过去，只是意识早已分离出去，完全浑浑噩噩。 且说三家手印一入莫青渊身体，萧寒三人的真元便如百川归流，源源不断地维持着手印。大约盏茶时间，莫青渊体内符印渐渐显现，浩然无匹的强大力量汹涌而出，要将他三人的手印排出莫青渊身体。 “就是现在！”萧寒一声断喝，但见无极殿中，青、金、黑三色光芒大放，他三人最后送出一道纯正真元后便生生撤手。莫青渊在里外夹击之下痛苦不堪神识暂时性封闭起来。萧寒三人的手印没有真元加持，在莫青渊体内自行分化，似山涧溪流汇入莫青渊经脉之中，而后流向符印处。 此时此刻，莫青渊身上三色光芒闪烁不定，忽明忽暗，时而青光大盛，时而金、黑二色腾起，又不时三色光芒交相辉映，像是要融为一体。 许久之后，三色光芒缓缓收入莫青渊体内，无极殿内堂中有破空之音传来，铁索交错，铿锵震耳，紧接着周遭天地灵气开始紊乱起来，如同大江之水，奔腾不止，翻涌不息。 众人相互对望，均是眉头紧皱，一脸深沉，心中都知晓依这目前情况来看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短短几息时间后，“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响，内堂之中的温度就在突然之间升高，热烘烘的。 古炎那抹雪白的长胡子忽然间幽幽荡了起来，一丝的火光蓦地燃起，刺啦啦烧了起来。这一下，古炎浑身神经都被刺激，平地跃开几丈，右手一抄灭了火星。 只是，为时已晚，那长长的一截胡子已经是烧了大半，尾端颇有些焦黑之色，更是滑稽。然而随着内堂中充斥着越来越饱满的天地灵气，在这几乎密闭的空间内很可能会产生一场难以估量的破坏效果，没有人觉得古炎的半截胡子很好笑。这就好比，萧寒、了寂、穆知净三人在这内堂里面大打出手一样。 “咔嚓”一声响，内堂中一张檀木大桌轰然碎裂，瞬间燃烧起来。一声沉喝，萧寒道袍一挥，刚刚烧起来的木料片刻间熄灭，那张碎裂的木桌更是碎成齑粉，丝毫不剩。 “得想个法子，不能任由他下去，这结界撑不住的。”穆知净当先开口。萧寒沉吟半晌，说道：“为今之计，只能我们三人联手承受住这股力量……”他看向了寂与穆知净二人。 了寂面色如常，低声道：“萧掌教，老僧无妨。” 穆知净哈哈大笑，道：“萧寒，我可不惧！”萧寒微微一笑，道：“多谢二位。” 而后，场中六人真元外放，屈指而弹，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无极殿中，内堂中那无处宣泄的天地元气纷纷涌向萧寒三人。萧寒并指成剑，在身前画了个圈，但见青光流转，形成一道光幕。而了寂双掌合十，禅坐入定后，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神圣庄严。 穆知净眼见二人都是使出了看家本领，自己又怎肯落后。却见他双脚下沉，原本还是宽松的素净长衫立刻缩紧，仿佛钉在穆知净身上一样。随后，古炎、余谷、袁晋也都各施其力，同一时刻，众人只觉山岳压身，深海潜流，巨浪滔天。 内堂虽有结界，但终归无用，任凭佛道魔三宗绝顶修为竟也挡不住莫青渊体内那神秘符印的强大力量，在六人承受了绝大部分能量后，结界破碎，内堂门窗、横梁粉碎、断折，一股余波从无极殿传开，遍扫整个太玄门，山林静寂，鸟兽无声，长空云住。 萧寒长吁一口气，看着已经昏厥过去的莫青渊，而后对着了寂和穆知净诚声说道：“多谢二位相助，萧某感激不尽。” 了寂本来年岁就大，经过刚才一番斗法，此刻脸色几分黯淡，而穆知净依旧挺拔，只不过看起来也多了些许疲惫。萧寒深知方才斗法之惊险，纵然如他也耗费了相当心神，是以有此一谢。 正说话间，方才在绝命五峰镇守的岑夏忽的赶回昊云峰，原来就在片刻之前，镇煞池上异动再生，池底魔气蒸腾，如翻江倒海，哪想最后一股奇异力量传来，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镇煞池水恢复清澈，魔气尽散，再无一丝动静。 萧寒听罢，想了许久，也不知这异动和莫青渊体内真元是否有联系，遂不再去想。当下趁着了寂、穆知净都在，三人便前往绝命五峰，加固四百年前留下的封印。 第29章 关门弟子 莫青渊在栖静阁整整躺了七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曾经稚嫩无知的自己，梦见了被人嘲笑的自己，梦见了备受心酸的自己；也梦见了一个站在太玄门顶峰，前程无量的自己。 梦里有不甘、痛苦和泪水，但最后他终于得到了他曾经想要的一切，成为太玄门中人人尊敬的师兄，成为修道界声名遐迩的大英雄。 一梦成空，唯有阳光刺眼，这七天他滴水未进，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此刻浑身无力，头昏眼花，嘴唇已经干裂的出血，瘦得颧骨高出，双眼下凹，真是个惨不忍睹。 然而，当他醒来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新感，准确的说是他的眼中从未有过这么清晰而又明朗的天地，浑身无数毛孔都在蠢蠢欲动，吸纳着纯真的天地灵气。 莫青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甘冽的风从喉而入，他拉开房门，走出栖静阁，抬头看湛蓝的天空，零星的几朵白云飘忽不定，行迹无踪，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抹极其猖狂的笑容，而后用尽力气喊了一句：“我要吃饭！” 莫青渊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底气十足的喊出了那句话，喊出话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的发现自己变了。就好像不久之前，古炎给他的那种感觉，自己有了信心站在山巅之上看世界，而这种自信来源于他身体的改变。 修道之人，引天地灵气入体，洗筋伐髓，早已辟谷，已不再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但太玄门依旧设有庖厨，一则供偶有需要的修道者一解其馋；二来，每逢重大节日需要食物祭祀。 那一顿饭他狼吞虎咽，青菜萝卜一把抓，桌上三四盘菜就看见莫青渊不停地往嘴里送，看得一旁的弟子们也是目瞪口呆，暗自摇头。这还不算，在解决了五大碗米饭后，莫青渊真的是属于那种吃饱了撑着的，斜躺在大椅上又足足休息了两个时辰，才走出了昊云峰后厨。 而在莫青渊醒过来到现在两个多时辰里，萧寒收莫青渊为徒的事情在只言片语中悄然敲定下来。掌教收徒乃是一门中的大事，自从苏晓镜死后，萧寒便再未动过收徒的念头，如今要收莫青渊为关门弟子自然轰动整个太玄门。 李泽仲以风雷之速通知了太玄门数十位重要人物，连在深山中隐居多年的几位长老也都一一请出。 太玄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青渊醒来，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青蓝素净道袍，梳起发髻，跟着领路的道士去往祖师祠堂。 太玄门有两处极为重要的地方，一是天爻洞府，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另一处就是祖师祠堂，供奉着太玄门千年来的祖师牌位，其森严程度不亚于天爻洞府。萧寒身为一教之尊，收徒之前必先要拜祖师。 祖师祠堂与天爻洞府一左一右，亦是羊肠小道，莫青渊走在青石道上，感觉并不像天爻洞府那条路那样凄凉，到底是多了份人气。 辰时二刻，莫青渊抵达祠堂处。他是第一次到这地方，眼见这祠堂青瓦楠木，肃穆恢弘，竟是不输无极殿。这个时候，阳光还不是很刺眼，他远远地便看见了祠堂前站满了许多人，有他敬重的掌教真人，有古板讨厌的李泽仲，有令人生畏的袁晋，有才貌无双的安师姐，还有许多他不曾认识的人。 但所有人，今天都是为他而来，他是今天万众瞩目的焦点，是今天的主角。莫青渊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单膝跪地，说道：“莫青渊拜见掌教真人。” 萧寒道：“起来，先入祠堂拜过历代祖师。” 莫青渊应声称是，站起身来，跟在萧寒身后，一前一后当前走进祖师祠堂。随后，在场众人相继走入祠堂。祠堂有三重门，和昊云峰那三道门的规制相当，只是莫青渊在此之前注意了很久才发现这么重要的场合，古炎竟然不在。 盏茶过后，莫青渊跟着萧寒来到祠堂正厅，除了一些祭拜的用具之外并无其他东西。而唯有一位守祠老人静默一旁，等候着所有人到来。莫青渊看那守祠老人容颜竟是比古炎师叔祖还要苍老，不仅如此，他微弓着身子，似乎脊背有些问题。 莫青渊盯着他许久才收回神来，抬头看着案上供奉着的数百个牌位，忽的觉得有一种无比肃穆、庄重的力量笼罩了全身，心神不自主的被收摄起来，似乎这座祠堂里面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能够影响人的心境。 萧寒接过一旁守祠老人手里的檀香，对着历代祖师拜了三拜，说道：“弟子萧寒忝为掌教百十余年，空无作为，索性潜心修道，小有所成，不堕本门名节，今收昊云峰莫青渊为关门弟子，传我太玄道统。” 随后，莫青渊在李隐的引导下，恭恭敬敬地朝着太玄门历代前辈们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小心接过守祠老人手中的香，慢慢插进香炉。从这一刻起，他莫青渊就是被太玄门历代祖师所承认的嫡传弟子，他的未来也会从这一刻起发生改变。 巳时，众人从祖师祠堂出来，前往无极殿。拜过祖师，接下来的程序就是祭拜道家所供奉的三清，寓意保佑太玄门千秋万世，昌盛不衰。 莫青渊抑着激动的心情拜过三清之后，终于到了最后一道程序，拜师。且看萧寒端坐在当中大椅上，两旁分立四大长老与四峰首座，余下诸人分别站立，中间留下一道六尺宽的通道。 莫青渊整了整道袍，深深吸气，双膝跪地，朗声说道：“弟子莫青渊拜见师傅。” 随即“咚咚咚”的磕足三个头。而后，莫青渊端过早已准备好的拜师茶，递给萧寒，萧寒笑意盈盈，饮过茶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莫青渊起身。 拜师礼成。 他转身看向无极殿外，青天白云，都在屋外，看似遥不可及，但一切都不再遥远，他热血上涌，十年前的童言稚语再次浮上心头，这一次，我莫青渊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要让整个世界都听见我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眼睛斜斜一转，瞥见一旁安惜玉，心跳无由地一阵加快，脸色微红，气息微喘间，他身体里奔腾火热的血液忽然间冷了三分。 他不敢再看，不敢再想。 拜师仪式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午时刚至，所有程序便都全部结束，而莫青渊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开无极殿，恍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今非昔比，他是长门弟子，是继陈湛、曹宁之后的第三位“师兄”。 曾经昊云峰上那些与他有过节的师兄师弟们都一脸笑意地和他打招呼，甚至于以前那些未曾正眼瞧过他的人也都开始和他寒暄几句。莫青渊有些不适应，他不太喜欢这些人，可今天他的心情着实高兴，便也觉得这群人没有之前那么可恶了。 待到安惜玉时，莫青渊却是有些紧张，不知安惜玉会和他说些什么，想着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心里好生不安。哪想安惜玉只是冲着莫青渊微微点头，眉目之间一如往常，不过到底多了几分柔和之意。莫青渊却没觉察出来，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既是怅然又是舒然。 然而这份举动还是落在陈湛眼中，心中不免惊讶。要说这么多年，安惜玉虽不是传闻中那样冷若冰霜，不食人间烟火，但对待太玄门二代弟子却是从无一张笑脸，除了少数与她交情极好的女性弟子之外，更无一人能得她如此青睐。 陈湛心中想着，除却苏师兄的因素，应该还是有些别的原因在里面。可他虽这样猜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 萧寒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这些年轻弟子们间的细小而又微妙的关系并不能让他有什么担忧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让他对莫青渊看的特别之重。 萧寒道：“陈湛、曹宁，青渊的修行问题就全都交给你们了，心录的口诀以及修行心得由陈湛负责，至于本门的一些道法、剑术交由曹宁。”陈曹二人虽心中奇怪，却都立即答应下来。 萧寒接着说道：“若是修行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就去请教你古师叔祖，他会一直在天爻洞府闭关，你可以随时去。”沉默片刻之后，萧寒道：“另外，如果你想去其他四座山峰，只要不出乱子都是可以的。” 莫青渊觉得很奇怪，赶紧问道：“师傅，那您呢？” 萧寒转身往无极殿内堂而去，说道：“为师有要事要处理。心录四重之后我会亲自传你本门绝学。” 不久之前还热气腾腾的无极殿自萧寒离开之后变得寂静，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中。但很快被莫青渊打破，他对着陈湛躬身行礼，郑重地说道：“见过陈师兄。” 在太玄门之中能让他真心实意、满怀敬意的喊出师兄两个字的，除却已故的苏师兄之外，就只有陈湛。 陈湛舒心一笑。 随后莫青渊再向曹宁行礼：“见过曹师兄。”曹宁咧开了嘴。 莫青渊有些傻里傻气的笑着，而后三人一同走出无极殿。广场上恰巧有巡山长老路过，有偶然在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了无极殿，阳光照耀之下，怔然发现，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或许一个大时代即将来临，他如是想着。下一刻他看见有个弟子鬼鬼祟祟，急匆匆的，蓦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前天晚上背后敲了他一闷棍的那个人吗？他一声大喝：“嘿，你这个臭小子，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第30章 修行问题的探讨 夜幕降临，莫青渊仍旧觉得这一切太过梦幻，转眼之间他变成了太玄门掌教的关门弟子，而且困扰他不能修道的问题也被彻底解决，前方的道路看起来一片光明，不久的将来，他将会在修真界留下自己的名字。 是夜，莫青渊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拉着陈湛来给自己讲解。 当年他虽得了心录前三重的口诀，但无奈一直停留在一重境界，此刻心中忐忑，生怕一旦开始修炼第二重心录会出现意外情况。萧寒走后，昊云峰诸多事务都丢给了陈湛，本来他事务繁重，本想着夜里能好生休息，却没想着莫青渊兴奋至此，他不想拂了莫青渊的兴头，跟着莫青渊到了栖静阁。 而正是这一夜长谈，使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天才的诞生。 那日被拆的七七八八的房间早已被修好，陈湛道：“要不，你明天搬到长老院那里去。” 莫青渊连连摇头，说道：“那里我住着不自在，还是住在栖静阁舒服。”陈湛也不再说。 陈湛见他脸上还有一丝未褪去的红色，想他还未从这巨大的变化中缓过神来。他也自然知道莫青渊这么急着找他是为了一解多年心中块垒，当下便道：“心录前三重的口诀你早已知道，若你按着上面修行自然没什么差错的，只是我知道你十年郁结，倘若阴差阳错坏了根基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希望你能懂。” 莫青渊颔首称是，说实话，此刻他的心情的确有点心急如焚，如今被陈湛一说，心里倒冷静了下来。他十年来苦练肉身，无时无刻不想着跨入修道一途，恨不得在短短时间内弥补这十年来的缺失。 陈湛看着莫青渊许久，才道：“我们道家真元讲求绵泊细长，心录最终的修炼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做到使自身的真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与天地灵气同质同源。” 莫青渊不解，问道：“何谓同质同源？难道我们每天引天地灵气入体运行大小周天之后输出的真元不是天地灵气？” 陈湛道：“你的话不算错，但不准确，只能讲我们输出后的真元不是天地灵气本身。我们输出的真元是来自于天地灵气不错，但这是经过了心录独特的运转法门提炼过之后的东西，我们修真界称之为真元。”他看着莫青渊有些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因为我们人类本身是无法直接役使天地灵气的。” 莫青渊大惑，问道：“这又是为何？” 陈湛道：“灵气是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一项必要条件，从根本上来说灵气和这个世界属于同一种类。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方，如果把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比作一个人的话，那么灵气就是维持这个人生存下去的血液。但你应该很清楚，不仅人有血，动物也有。但是不同种类的血液是不能够并存的。就像动物的血液是不能够存在于人体内，而人的血液同样没办法去救一个失血过多的动物的。” “所以需要一个媒介来将这两者转化？”莫青渊问道。 “不错，这个媒介可以是心录，也可以是千佛寺的般若心经，或者是魔宗的天魔典，还可以是其他各门各派各自的修行法门。” “至于为什么最终要追求同质同源，那就更简单了。你知道绝命五峰吗？” 莫青渊点头，道：“知道，据说那里极其凶险，煞气极重，常人根本无法抵挡。所以才有祖师在那修建了镇煞池。” 陈湛道：“煞气也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如果以我自身真元去和那里的煞气相抗，是绝对没有胜算的。现在你懂了？” 莫青渊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懂了。可这是不是也表明，无论我们怎样修行都是斗不过天地的？” 陈湛哑然失笑，想起古往今来多少人一入修道界便都热血沸腾，都要对着天空怒吼一声：我要逆天而行！ 莫青渊道：“陈师兄，你笑什么呀？” 陈湛收住笑容，才缓缓道：“是啊。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老天斗呢？” 莫青渊一怔，是啊，他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老天斗呢？他想了许久，大抵是因为老天对他的惩罚太多了，他想要讨回点什么。可如今听陈师兄这样说，他想他是没办法从老天爷那里讨回一星半点的好处了。 陈湛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他道：“本门《道德经》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顺天地而行，难道不更好吗？” 莫青渊喃喃自语，但是很久想不明白其中道理，猛然间才醒悟今天的任务，却不知怎的和陈湛探讨起这些玄妙的形而上问题，当下立即道：“咳咳，陈师兄，我们跑偏了，还是继续说心录的修行问题。” 陈湛继而说道：“修行的根本问题是真元的厚度以及长度。简单来说，厚度是指真元的精纯程度或是浑厚程度，而长度也就是你真元的数量。你的情况一直很特殊，因为你的经脉问题，你没办法去拥有更多的真元数量。” 莫青渊道：“这我知道，因为我一直没办法突破心录第二重，身体无法容纳更多的天地灵气。可按理说，我十年如一日的引天地灵气入体，真元应该够精纯了呀。” 陈湛微微摇头，道：“不对。你不是没办法突破心录第二重，而是你的身体阻止了更多的天地灵气进入，从而限制了你的突破。而关于真元的精纯程度，师尊曾经和我说过一些关于你的问题，大抵的意思是你之前的身体或者说经脉就好像是一个杯子，但杯底却有个洞。纵然你不停地加水，却永远也加不满。进入你身体里面的灵气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流失，所以你每一次贮存在身体里的灵气都是新的，而无法更深一层的进行提炼压缩。” 莫青渊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十年来他无数次跌倒了再爬起来完全是在做无用功，白白浪费了心神，即便如此也算了，可自己竟然被这份坚持给感动了。念及至此，脸上一阵青红，甚是羞愧，他在心里不得不骂了自己一句蠢货，然后用极其恶劣的语言狠狠地谴责了那个可恶的贼老天。 第31章 隔代的传承 陈湛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但见莫青渊表情异样，也能猜到几分。这么多年，莫青渊备受修道问题的困扰，自然不免要将这不能修行的锅扣在那无所不知的老天头上了。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而我们的身体所能容纳的天地灵气是有限的，所以真元数量一旦到达了一个极限之后，我们就必须将其压缩、提纯，使得灵气在身体里面所占的空间变小，从而再从外面吸收更多的灵气。如此往返，大抵就是我们修道的过程了。” “这个压缩、提纯的手段也是心录？” “不错。九重心录是本门秘法，乃是开派祖师穷尽心力所创，后又经三代祖师上百年的修正，它的正确性自然不容置疑。据说，修炼到第九重后境，真元便如大江大河滔滔千里，永不断绝。” “我听一些师兄们说过一些关于本门历代祖师前辈们的修行事迹，其中提到每个人的经脉是不一样的，有强有弱，有粗有细，那这也就意味着师兄你刚才所说的人体容纳真元的极限对每个人来讲其实是不一样的？那不就是说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也就是每个人的前程已经是注定了的？”莫青渊问道。 陈湛有些惊讶，莫青渊好像并不太在意到底是如何修行的，而更关心像他和他这样的修道者在天地之间的生存以及如何生存的问题。 陈湛看着莫青渊，看他依旧兴奋，看他眉目之间的青涩稚嫩又有点故作老成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又觉得似曾相识。 有那么一瞬间，陈湛觉得莫青渊和自己的苏师兄很像。 想着莫青渊提出的问题，陈湛略一沉吟，而后道：“你把修行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前程已经注定，那天资聪颖者、根骨绝佳者难道都是修行大成之人？难道都是留名于修道的历史长河中？ 你可知古往今来，多少天才湮没在修道的历史长河中？所以你讲的修道之人前程已经注定这个理论是不成立的。 就如你刚刚说的，除去经脉对真元的容纳程度，一个人的修行境界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比如资质、心性、勤奋、秘诀和引路者等等。 假如你的经脉所容纳的真元是正常修道者的百倍，可你是个傻子又有何用？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修行的过程也是一个受到诸多限制的过程，而我们修行的最终目的也可以说是要摆脱这些限制。” 陈湛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又跑偏了。不过青渊你要明白的是，现阶段你最应该做的是提升努力自己的境界，至于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我想可以在修行之余慢慢思考，我有时间也会给你慢慢解答。” 莫青渊颜色一正，道：“因为平日不能修炼，所以经常花些时间在这些问题上面，却一直无人解答，恰巧今日和师兄聊到这些，就止不住多问了些。不过师兄说得在理，师弟我一定谨记，勤加修炼。” 旋即，莫青渊又道：“不过，陈师兄，你好像也比较着急我的修行？” 陈湛笑道：“我自然是希望你快点成长起来，”他拍着莫青渊厚实的肩膀，“这十年，你很不容易。” 莫青渊默默听着，看着陈湛，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继而陈湛又和莫青渊说了自己当时在修炼心录前三重时的一些经历，又将门中其他几位颇具天资的师弟师妹们做了对比，让莫青渊对真元有了更深的了解。当然，期间莫青渊又开始发扬他的好奇精神，打破砂锅问到底，知道了好些师兄弟们的陈年往事。 这样一来，夜色深沉，陈湛说得口干舌燥，莫青渊却听的起劲，毫无疲惫之感。陈湛偶一抬头，瞥见窗外的远山树木都渐渐显现了轮廓出来，看着房间里只剩一小截的蜡烛，竟想起了也曾这样为他悉心讲解过修行问题的苏师兄，稍稍恍惚之后，嘴角泛起淡淡微笑。 陈湛的思绪停留了片刻，便辞了莫青渊回无极殿休息。莫青渊送陈湛出了栖静阁，有凉风吹来，吹皱他的双眼，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干又涩。 陈湛走在路上，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修行不久，也曾跟苏师兄这样彻夜长谈过，也问了很多形而上的问题，比今夜莫青渊问的要多得多，而他的苏师兄毫无倦意地给他一一讲解。 他今夜给莫青渊所灌输的一些理论其实大部分都来源于苏晓镜。他认为这些理论是正确的，所以奉之为圭臬，坚信不疑。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莫青渊接受的其实是苏晓镜的理念。 莫青渊相信陈湛，理所当然的相信他所说的话。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陈湛的话是正确的、有理的。 事实上，这些话真的正确、有理。 第32章 日升破境 陈湛很平常的离开了栖静阁，在他看来，莫青渊虽然解开了体内那个神秘复杂的强大符印，但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在太玄门引起巨大轰动，比如说半年之后。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莫青渊都不是一个资质超群的天才。 事实上，莫青渊确实不是，他并没有特别的天赋，没有一目十行或者是过目不忘的本领，也没有异乎常人的理解力与接受力。他的脑袋很一般，就如同太玄门中许多的普通弟子一样，按照陈湛正常的理论推算，莫青渊要等到半年之后才有可能修炼到心录第三重境界。 在他和莫青渊说到过的正常修炼心录情况中，太玄门中的普通弟子若无特殊情况，一般三个月左右就能修炼成心录第一重，而以此类推，想要修炼成第二重需要花上半年至一年的时间，至于修到第三重，常人需要三年甚至更久。 这样算起来，陈湛对莫青渊的估计已然将他划到了天才一类。 莫青渊体质特殊，算起来也是天才。 莫青渊静静坐在屋子里，想着方才他和陈湛的谈话，难以抑制心中喜悦。陈湛曾对他打过那个比喻，说即便一个人的身体容纳的真元数量是世间第一，可那个是个傻子，最终也还是毫无用处。 当时莫青渊就想说，我的身体可以容纳比所有人都多的真元，但我不是傻子。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怕陈师兄会突然摸他的脑袋，问他是不是疯了。按照陈湛的理论，就算他莫青渊资质平平，只要勤加修炼，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得偿所愿，站在修道界的顶峰。 而他的自信，或者现在看来极度狂妄的自信，当然都来自于他身体的改变。自他体内封印被破开之后，他就有了一种感觉，一种可以吞吐天下的感觉。拜师礼之前的很多时候他站在无极广场上，只要他心念微动，他惊诧地发现天地灵气竟然如千军万马一般疯狂朝他的身体里面涌去。他当时是“大病初愈”，不敢稍加动作，便将自身经脉尽数闭合，阻止灵气的进入。 莫青渊静坐许久，眼见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而全无睡意，当下盘膝而坐，十年间最熟悉的口诀心法运转心间，全身毛孔张开，一瞬间，似赤地千里突逢几日不歇的大暴雨，天地灵气汹涌而来，极其粗暴的充斥在莫青渊全身经脉之中，如同脱缰野马，奔腾不止。 在心录独特的运转法门下，进入他身体的灵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贮存在经脉里，温和而又内敛，不再狂暴。莫青渊浑身微微颤动，随着贮存的灵气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心录一重所能控制真元的极限，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出现曾经的那种情况，无法吸入更多的灵气而自己被生生逼停。由于他的经脉能够容纳未知的真元数量，所以莫青渊疯狂攫取着灵气，丝毫不顾曾经有过爆体危险的后果。 他最熟悉的当然是心录第一重的口诀，但对于第二重和第三重，虽然曾经那对毫无用处，可他同样背的滚瓜烂熟。依照第二重口诀所说的真元运转方式，操控着越来越多的灵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真元，而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陈湛站在无极殿前，满脸肃穆地注视着栖静阁方向，很是震惊。当他回到无极殿的时候准备休息，却愕然发现在那一刻天地灵气突然间发生了不规则的涌动，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它们。 他循着灵气涌动的方向扭头看着栖静阁，然后瞬间明白了。一般来说，当人修行时，引灵气入体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并且发生的范围也相当狭窄。一则天地宽广，灵气在原则上是均匀分布的，修炼是以自我为中心由近及远，缓慢吸收天地灵气；二则，加速吸收灵气有可能会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比如走火入魔，比如爆体而亡。 然而，像莫青渊这般声势浩大的吸收灵气，他至今未曾听过，这种状况倒和一些强大的阵法启动时能在短时间内吸收大范围的灵气的情况相类似。 但莫青渊是人，不是阵法。因为这动静越来越大，他的困意早就没了。同样的，不仅是他，此刻刚刚起床做早课的一些修为精深的弟子们也发现了异样。 无极殿上的陈湛，长老院门前的李泽仲等人，广场角落盘膝而坐的弟子们，还有后山不知名的草庐里，分布在昊云峰各处发现异样的人们，纷纷注视着栖静阁。 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如此长时间、大范围的吸收天地灵气，他的经脉是如何承受的了？ 没人回应，因为下一刻，云散雨收，前一刻极其浩大的声势骤然间消散无形。昊云峰归于平静。 莫青渊收功，睁开眼睛，眼眶通红，起身拉开门出去，只见太阳刚刚从山峰背后升起，又柔又暖，还不刺眼。 他想放声大笑，以倾吐自己此刻激动无比的心情，却想着陈湛的那句话，强压着心头喜悦，指尖两抹纯正的青色光芒迎着朝阳的光反射出去，散成千万，传送到昊云峰每一个角落。 那些青色光芒融在朝阳里面，极难被发现，但只要细心一点，就能够辨别得出里面有着独特的九重心录气息。 陈湛乘着朝阳走入无极殿，他发现还是低估了莫青渊。但那并不重要。 第33章 日落也破境 日出而作。 太玄门各项工作都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晨起的早课是太玄门每位普通弟子必须要完成的，百十来个弟子穿着道袍或成群，或孤身一人集合于长老院门前，接受李泽仲的训话。 莫青渊昨日成为长门弟子，以身份而论自然不需要去参加早课。而太玄门中的很多人也并没有真正适应莫青渊的身份，因为他们很难将曾经籍籍无名、终日落魄的莫青渊和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这种东西联系在一起，说白了，莫青渊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像陈湛或是曹宁。但所有原因归结起来，不过是莫青渊境界太低。 就像归元峰余谷的弟子韩超看起来像太玄门打杂的小厮，但就连龙江这等心高气傲之人也不得不喊声“韩师兄”。原因无他，韩超如今已将心录修炼到第四重后境，实力在他之上。 莫青渊现在急切想要提升自己的修行境界，而目前唯一的途径就是修炼九重心录。但他也明白，即便自己拥有世间最为强大的体质，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永无止境的吸收下去。正如陈湛所说，修行过程中会受诸多因素的影响，并不仅仅取决于体质。他能够在日升之时连破两境，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细究起来便会觉得正常。莫青渊本就不笨，他在十年间可以说无数次修炼成心录第一重，如今体内符印被解，进入心录第二重本就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至于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第二重修至大圆满，触摸到第三重的门槛，确实要归功于他特殊的体质。他觉察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知道自己能够凭借身体的优势去做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并且很准确的利用了这一点。 吃过午饭之后，莫青渊又开始盘膝冥想，调理经脉，又将心录第二重的口诀演示了一遍，此刻他精神饱满，情绪高涨，浑身也充满了能量，凭借着自己对身体情况的认识，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今天冲击一下，看看是否能冲破心录第三重的门槛。 从日升之后，莫青渊就一直在房间和门外徘徊，看天空，看远山，看庭院的青瓦、灰墙和中央的那棵青松，看屋内的桌椅，看茶壶，看倒在杯子里面的水…… 百无聊赖。 太阳渐渐西移，未时已至，莫青渊看着天上的太阳若有所思，想着那次自己以性命相搏来冲击第二重境界，背后忽然冒出冷汗。片刻后他笑了起来，自语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再试一次说不定能够成功。” 他在那棵青松下就地而坐，凝神静气，再次吸收天地灵气。一般来说，每日清晨时分，天地间的灵气是最为清新和充足的，而且精纯程度相较于其他时间更高，所以早晨是修炼的最佳时间。 他毛孔一经张开，灵气初时缓慢聚集而来，盏茶时间过后，速度变快。就如同战场上，三声鼓后，骑兵开始冲锋的过程一样，莫青渊的身体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漩涡的能量越来越大，所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一开始是他自己的小庭院，继而变成整个栖静阁，之后扩展到栖静阁之外的范围。 但莫青渊此刻心神守一，全部精力都放在磅礴涌入的灵气上面，全力催动着心录第二重的口诀来将其转化为自身真元。 半个时辰后，莫青渊出现了危险，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来，而他转化真元的速度渐渐脱节，那些灵气开始充斥在莫青渊经脉之中，横冲直撞，来回奔走，甚至在破坏莫青渊体内的经脉。 莫青渊有点慌乱，不过他之前有过这种类似的经历，加上曾经服食过清岚玉露，受损经脉的愈合速度大大加快，倒不会出现伤重的情况。 只是长时间的剧痛，使得莫青渊面目狰狞，青筋遍布，他准备控制天地灵气进入的速度以及规模，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再没有精力来做这些了。 莫青渊要一边转化灵气，一边修复自身经脉，同时还要规正那些贮存在体内的真元，因此他只能任凭灵气涌入。 但这样一来，破坏、修复、再破坏，循环往复，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闭合经脉，就此停下。 不是不能，是不愿。 按照陈湛之前的说法，常人修炼到心录第三重需要三年甚至更长时间，那也就意味着，莫青渊如果想要在今天破境，那就要吸够常人三年的灵气！ 莫青渊不再试图控制灵气吸入的速度，也停止了心录的运转，他做了一个决定，要毫无保留地吸收天地灵气入体。 于是，在日升之后，日落之前，太玄门再次出现了一幕令所有人震惊的场景。 不知是谁指着栖静阁一声惊呼，惊动了悠闲自得的、行色匆匆的、肃穆坚毅的、埋头苦干的、昏昏欲睡的人们。他们抬头看向栖静阁，发现在栖静阁上方，有一团巨大的灰白色云层，挡住了此刻染了些许昏黄颜色的天空。而紧接着，灰白色的云层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垂直而下。 一股股淡白色的细小湍流朝着那个巨大漩涡而去，从昊云峰无极广场，从绝命五峰，从祖师祠堂和天爻洞府，从归元峰、指阳峰、落日峰、紫玉峰，从四面八方，细小的湍流开始汇聚成雄壮的瀑布，如同雷鸣深谷，激荡回响，震耳欲聋。 几乎所有人都震撼于眼前的画面，看着巨大漩涡下那抹几乎要两三个人合抱的粗大光柱，目瞪口呆，难以言语。而一些修为精深的长老们一脸肃穆，面沉如水，因为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在这段时间里极其不稳定，甚至失控。 在持续了有半个时辰后，云瀑缓慢消失，栖静阁上方那巨大的灰白色云层逐渐散去，昊云峰上再次归于宁静，久久的宁静，甚至连风吹得声音都听得见。 片刻之后，昊云峰上回荡着莫青渊的声音：心录三重，到了！ 天爻洞府外，古炎捋着那半截参差不齐的胡子，看着这副异象，脸上也不禁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修道百年，如今的心录修为已然臻至化境，却也极少极少见到过这场景。似乎曾经听师尊说过当年开派祖师修炼时出现过这等天象，还有就是数百年前他远赴极北冰原时见到过。 不管哪一种，都是非常人。 古炎看着天空恢复如常，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此子果然不凡。” 不过日升日落之间，连破三境。 第34章 穷人乍富 莫青渊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消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传遍整个太玄门，铺天盖地的溢美之词在弟子间疯传，曾经籍籍无名的小道士如今声名遐迩。 除此之外，太玄门的高层对莫青渊的看法也因为这件事情彻底改观，纵然莫青渊并非像那些溢美之词所说的那样是太玄门中万中无一的天才，但不可否认，在太玄门立派近两千年里，莫青渊是个异数。 那位筚路蓝缕的开派祖师，历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一手缔造了这个伟大的基业，其后，无数人凭借着自己的才情或是毅力，在漫漫的修道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光辉千古。 但他们无论如何强大，富有天资，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莫青渊已经改变了修行的规则，颠覆了某些既定事实。正是由于他们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对莫青渊的看法才会彻底改观，把他当做一个真正的天才来培养。 莫青渊此时却完全不知道在这些高层心中所做的打算，在破境之后的三天里，莫青渊都在忙着巩固自身真元，稳定境界，当然还沉浸在这梦幻般的喜悦中。当经脉里充足的真元缓缓运转，往复数十次，莫青渊才最终确定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能踏入修真的窝囊小子了。 之前的很多时候，他都不止一次地想过，一旦自己能够修行了，一定会把曾经那些欺辱过他的人狠狠修理一顿。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现在刚好十年，不多不少。 只是这十年间他受过太多白眼、谩骂或是其他的一些伤害，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细小的事情他大多都记不清了。但无疑前不久将他狠揍一顿的龙江，他记得很清楚，清楚得想要现在就过去给他一巴掌。 莫青渊倚在门前，抬头漫无目的的看着天空，忽然间想到了些什么，忽而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极其阴险的笑容。有不少弟子从他房间门前经过看到这一幕，突然间感觉有点不自在。 他踏着轻松的步子，向长老院打探了一下龙江的消息，得知他现在仍在归元峰坐忘亭受罚，脸上虽没表现出什么，然心中倒也有几分快意。之后他便向李泽仲等人请求去归元峰看看龙江，李泽仲虽觉奇怪但这个请求却也没有任何问题，便也立即应允，只是叮嘱莫青渊在归元峰不可胡乱生事。 莫青渊自然满口应承，他本来就没打算去找龙江的晦气的，不过却也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仅仅是“看看”而已。 莫青渊如今心录三重，还未炼制自己的本命剑，而且修行不到无法御剑飞行，只能依靠巡山长老送他过去。 太玄门以昊云峰为主峰，周围环绕归元、指阳、落日、紫玉四峰，其间共有四十五位巡山长老，来回往返于五座山峰之间。 莫青渊第一次站在高空之上俯瞰太玄门诸峰，确实巍峨雄壮，是仙家修道之地。不多时，巡山长老御剑落在归元峰山门之前，便又御剑直上青天，去往紫玉峰了。 归元峰的山门自然要比昊云峰的要小很多，石匾上的“归元”二字，不知因何竟是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极为刺眼，很是难看。他想着归元峰掌一门刑罚，这山门如此竟然不修一修，实在说不过去。 和守门道士打了个稽首后径直往大堂去了。按照规制，只有昊云峰的主殿才能叫殿，其他四峰只能叫做堂。相应的，房屋规模也小了不少。不过这并不影响归元峰在太玄门数千弟子心目中的威严。 一般弟子触犯门规，如果问题不大，皆由各峰自己处理，稍微重一点的就上报长老院决定相应的处罚，倘若触及一些重大问题，则需经长老院商议后移交归元峰受罚。 龙江痛揍莫青渊，若放在平时也只需上报长老院，素来弟子之间争斗的事例不在少数，只是莫青渊那时候已被萧寒言明带入天爻洞府，其身份已是不言而喻，龙江的做法无疑触犯了昊云峰以及长门的威严，是以长老院等人将其移交归元峰。 莫青渊初次踏入归元峰，倒也没有陌生感，径直走入归元峰知守堂，拜见余谷后说明自己来意，希望能够去坐忘亭看一看龙江。 听着莫青渊的请求，余谷笑意盈盈，道：“莫师侄，想不到你心胸竟如此开阔，前些日子被龙江打了，竟然还想着来看他。” 莫青渊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余谷的弦外之音，只是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来的目的，当下只好装傻充愣，讪讪笑着。 对莫青渊的反应，余谷自然也就看破不说破，同李泽仲一样叮嘱了莫青渊两句便也没再过问，着人带着莫青渊去了坐忘亭。 余谷倒不是担心莫青渊会闯出什么大乱子来，毕竟龙江的实力远高于莫青渊。他所忧虑的是莫青渊会不会因为一日之间连破三境这件事情从而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超乎常人优越感，如果是这样的话，后果将非常可怕。 穷人乍富岂能安？大抵便是这个道理了。 他的推测并非没有根据，今天莫青渊来找龙江就是明证。 莫青渊跟在一位师兄后面，绕过五六道大弯，走过归元峰中心地带，进入后山地带，远远地望见一座八角亭，青瓦红木，肃穆而又简单。 “前面就是坐忘亭了，师兄就领你到这了。” “多谢师兄引路。”莫青渊谢过之后缓步走过去。 龙江正在抄经，他原本以为余谷罚他在这里抄经，不过是略施薄惩，做做样子，哪知道他还是把这位太玄门掌教之下第一人想得太过简单，他或许会卖师尊袁晋的面子，却绝对不用给自己面子。 道家有三千经卷，卷帙繁多，如今摆在他面前的竟有三十卷之多，这半个月来，他白天抄经、晚上抄经，醒着抄经，梦里也在抄经，原本秀气端庄的蝇头小楷在他眼中已是一团黑墨，很是恶心。 龙江是背对着莫青渊的，但他一早就感知到莫青渊来了，只是没有转身，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在抄经。然而，下笔已经不如平时那般平稳，数十个小楷开始字形涣散，而龙江却一无所知，仍强自下笔。 莫青渊注视着盘坐着的龙江，而后注意到了亭子里的经书，厚厚一摞，整整齐齐的摆在龙江左手的案上，右边尽是空白的宣纸，颇为些杂乱的四处放着。有些显然是龙江抄完了的，却不见整理，随意放在案上，长长的拖到了亭子外面。 莫青渊自然知道龙江知道他来了，却仍旧咳嗽了几声，很重。当然他并未期望着龙江会回应他，而是开始自顾说话。 第35章 我来打你脸 “前几天你揍我揍得很爽是？说真的，我不明白你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处处针对我。我曾经一度以为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但后来发现是你有病，因为我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道士怎么能入你的法眼呢？你肯定不是昊云峰上那些修道四五年还只在心录三重左右徘徊的庸人了，相反你是和陈师兄、曹师兄他们并称的修道天才，不过这有什么用呢？” “没用，因为无论你怎样天才，现在还不是得待着这里抄经？我记得有个成语叫做画地为牢，你这应该是囚亭抄经？哈哈哈……” “我这十几年过得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活，只想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唯恐惊扰了别人，没想到就这样还有不同的人来找我的麻烦，当然了，能忍的我都忍了，因为我打不过他们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能修行了，并且一日之间连破三境，假以时日，我能超过你，赶上陈、曹两位师兄……” “够了！”龙江终于一声暴喝，难以抑制心头怒火，转过身来，“莫青渊，我只能说你很幼稚，你大老远从昊云峰来这里，只是为了站在我后面自言自语？你问我为什么处处与你为难？” 龙江顿了片刻，陡然拔高了声音：“因为就是看你不顺眼！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整天装出一处可怜兮兮的样子，却仗着掌教师伯和几位师兄的庇护恬不知耻的活着，要不要脸！在我眼中，你就是条臭虫！如果不是陈师兄处处护着你，我早就把你打成猪头了！” 莫青渊脸色很难看，如此近距离的被人指着脸骂，着实不痛快，不过好在这些话听得多了，很快他便调整了心情。他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愤怒，想着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让龙江难堪的，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被他击败。 莫青渊神色一正，说道：“你说的都对，但——现在我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是进过天爻洞府的人，得古师叔祖青睐，现在就连长老院的几位长老对我的看法都开始改观，掌教真人说，哦，不对，是师傅说，等我心录第四重后就传我本门绝学，而这一切，你都没有！” 龙江出离的愤怒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让他难堪，找他的晦气。他现在很想再把莫青渊揍一顿，纵然他如今已是心录三重，但他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他现在是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这身份已然不是他所能动的。而且此时此刻他身处坐忘亭，还在受罚，根本不敢出亭一步。 但他又岂能就这么算了？ 龙江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朝着莫青渊就抡了过去，骂道：“砸死你个王八蛋！” 莫青渊冷不丁的被龙江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他避过了砚台，但却没躲过砚台中的墨。早已研磨开的墨，想来这抄经的墨质量不是太好，带着浓重的臭味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然后打在莫青渊身上。 砚台砸在地上的声音犹然在耳，莫青渊沉默片刻，而后用力地嗅了嗅，确定这是十足的臭味，加上之前的仇，他迈开步子就要冲上去揍龙江一顿。但很快他冷静下来，一来在归元峰动手，无异于给自己加罪名，二来，他打不过龙井，如若动手，他确实会被龙江揍成猪头。 莫青渊强忍着心头怒火，在离龙江十步开外停下，想了很久才恢复了原先的脸色，缓声说道：“你向我扔东西就证明我刚才说的话是对的，不然你不会这样愤怒。你得承认，我已经不再是当初你口中所说的废物了！如今的我是你所不能战胜的！” 龙江冷笑几声，道：“是又如何？就算你不是废物，你也不可能有机会超过我！” 莫青渊道：“是吗，不如我们定个期限，到时我们公平决斗一场，看看到底是谁不如谁！” 龙江未曾犹豫，朗声说道：“我给你三年时间，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莫青渊不愿服输，回道：“不用三年，两年就行。到时候，若是输的一方，就得任凭赢得一方打二十耳光，你看怎样？” 龙江道：“就依你，到时候别不敢来！” 莫青渊哈哈大笑，说道：“今天我已经打了你的脸了，两年后自然也能打！”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与龙江争吵，以一个很是潇洒的姿势转身回去。 龙江看着渐渐远去的莫青渊，气息难平，自语道：“莫青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两年后我一定狠狠扇你二十大耳光……” 山路曲折去，余谷站在远处静静目睹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全过程，只是微笑不语。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与莫青渊、龙江年纪相仿的质朴少年，正是被萧寒盛赞的韩超。 观察了两人斗嘴、定下决斗的全过程，此刻他开口说道：“师尊，龙师弟和莫师弟私自定下决斗，按太玄门的规矩，是要严惩的。” 余谷竟是难得的开心，笑着说道：“两个小孩子罢了。”随后他又说道：“不过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待会你去送莫青渊回昊云峰，亲自把这件事情告知陈湛。” 韩超应声称是，领命而去。 第36章 我所期望的将来 莫青渊正在归元峰的山门等候巡山长老的到来，不久之后，韩超遵照余谷命令，送莫青渊回昊云峰。莫青渊不知道余谷和韩超在暗中目睹了他和龙江争吵的全部，自然也不知道韩超并不仅仅是送他回昊云峰的。 但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对归元峰的这对师徒存有好感和一份敬意。对余谷自然是他处事公允，而韩超则是因为他从陈湛那多次听到对韩超的评价：敦厚无私。 得知韩超送他回去，莫青渊连连道谢。 韩超剑诀一引，带着莫青渊直上青天。韩超的御剑速度不及巡山长老的快，但说到稳，竟是相差无几。高空之上，罡风阵阵，从耳边吹过，不见对他有丝毫影响。 莫青渊来了兴趣，问道：“韩师兄，你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韩超道：“如今是心录四重后境，徘徊在这里已经有三年之久，至今还未能突破。比起莫师弟你一日之间连破三境，我是差远了。” 莫青渊笑了笑，说道：“哪里，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他心想之前听说安师姐才进入第五重，已经被李泽仲等人大为赞誉，这位长相普普通通的韩师兄果然不凡。之后他又问了些关于修行上的问题，韩超也都一一解答，毫不藏私，甚至连他当年花了三年时间才将心录第一重修炼至大圆满境界的事也给说了出来。 韩超抵达昊云峰后，和莫青渊告辞后，按例前往长老院拜见李泽仲等几位长老，而后去无极殿见陈湛。 当韩超把莫青渊和龙江的事情告诉陈湛后，陈湛当即问道：“这件事，余师叔怎么说的？” 韩超道：“我当时也问了师傅，师傅只说‘只不过是两个孩子罢了’，之后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陈湛沉默半晌后，道：“多谢韩师弟，我知道了。回去之后代我向余师叔问好。” 韩超任务完成之后，便立即返回了归元峰。 却说陈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着实紧张了一会儿。太玄门平日里虽说弟子之间争执不断，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也有不少，但不过都是人人知晓的事情，稍微有些恩怨的，便请示长老院，公平决斗，由长老院着专人裁决，确保弟子的人身安全。 而向莫青渊和龙江这两人私自定下决斗日期，在太玄门中自始自今也是少有的例子，向来都被视为极其严重的行为，所受责罚也是极为严重。况且这两人身份非同寻常，一旦出了差错，很可能会引起太玄门内斗，后果可大可小。 然而余谷让韩超来通知他而非告知萧寒，其中用意怕也如余谷自己所说，是两个小孩子罢了。 虽然如此，他仍旧不放心，龙江虽说这些年修行慢了下来，但他终究是知道的，指阳峰袁晋爱徒，倘若以战力论，二代弟子中能入前五。莫青渊两年之内或可境界再做突破，但实力却绝对跟不上龙江。 他在无极殿后堂想了许多，终究觉得这件事情他捉摸不透。无奈之下，他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找莫青渊谈一谈。至少，不能让现在的莫青渊过于乐观。 莫青渊一趟归元峰回来，心情自然是大好，一番话下来逼得龙江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却又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总算是稍稍出了之前的那一口恶气。 至于他说的要在两年之内打败龙江，那是根本没有经过任何考虑说出来的。当然这并不妨碍莫青渊现在坐在房间里面喝茶吃点心。 陈湛很少来栖静阁这边，大多数情况下除了公干就是为了来看看莫青渊，尤其是最近来找莫青渊的次数明显增加。 莫青渊的门是半掩着的，陈湛走到门外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了哼唱的小曲子，他推开门见到莫青渊正翘着二郎腿，喝茶吃点心，沉默了半晌，也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 莫青渊没想到陈湛回来，想着自己这有些随意的坐姿，又见陈湛看了自己许久，脸不由得有些发烫，见到陈湛坐下，他赶紧把腿放下，又把点心推到陈湛面前，笑着说道：“陈师兄，你怎么来了？” 陈湛喝了口茶，说道：“你这茶太差，明天我让人给你送点紫玉峰上的新茶。” 莫青渊道：“我喝了许多年，觉着挺好。不过既然有好茶，那还是要谢谢陈师兄了，连紫玉峰上的茶都能弄到。” 太玄山有大小山峰千余座，产茶不计其数。而其中昊云峰五座山峰因海拔极高，山中茶树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所产的茶均是上品，而紫玉峰的茶则是上品中的上品。 陈湛看着他，问道：“你今天去归元峰找龙师弟了？” 莫青渊微微一愣，点头说道：“是啊，”他摸了摸头，“我只和长老院的李师叔说了，陈师兄你是怎么知道啊？” 陈湛微微笑道：“在坐忘亭你和龙师弟私自定了什么约定？” 莫青渊看着陈湛清朗的笑容，却是额上有冷汗冒出，他在太玄门十年，虽然未能拜师学艺，但之中的门规却还是知道的。私自决斗这种行为处罚起来自然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我，我，”莫青渊半吞半吐，“我当时只是想气一气他的，哪里想到我们之间争执的越来越凶，后来一时心血来潮，跟他定下了决斗日期。” 陈湛摇了摇头，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你想要在两年之内战胜龙江，基本上毫无可能。” 莫青渊读懂了陈湛眼中的郑重，心里却很不服，然而毕竟是他敬重的陈师兄，他道：“师兄你不相信我？” 陈湛说道：“我知道你十年淬炼，肉身强悍，近战有很大优势，也知道你一日之间能连破三境，也许两年之内你的修为依旧会突飞猛进，我知道也许你没有低估自己，但你太看轻龙江了。”莫青渊不解，很是疑惑的看着陈湛。 陈湛继续说道：“本门号称‘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门中弟子基本上都是道、剑双修，然而龙江至今只修道术，从不曾练过剑术。” “近些年，龙江虽然修为有些滞缓，但他一心精修九重心录，根基很稳。而且他修炼的千丝劫专破真元，一旦侵入人体，阻了你的真元运转，几息时间你就得束手就擒。” “本门九大道术之一的‘千丝劫’？”莫青渊颇为谨慎地问道。 “一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两年之间能够发生很多事情。”陈湛虽然点明了很多东西，但莫青渊却哪里肯真正去听？此刻他仍旧是认为陈湛在长龙江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 陈湛将莫青渊的脸色看在眼中，想着莫青渊果然是因为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事情而产生了一些自负情绪，虽然目前还没有强烈的表现出来，但这种情绪一直下去必然影响莫青渊的修行。 “你跟我出来。”莫青渊不明所以，跟着陈湛到了外面的院子，心神有些飘忽。 莫青渊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陈湛，无由地紧张起来。他刚想问陈湛怎么了，还未开口，就只见陈湛并指成剑，朝自己而来，他哪里想到陈湛会对自己出手，但转瞬间便想到陈湛的意图。眼见陈湛攻势到来，莫青渊有心证明给陈湛看，周身真元急速运转，青光蒸腾，双腿发力，猛冲上去，准备借着自己强悍的肉身能够逼退陈湛。陈湛的真实修为他虽未亲眼见过，但经年累月从不同渠道听说，自然明白他是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他不敢奢望能够在陈湛手下撑过十招，只想着出奇制胜，将他逼退。 但他预想的没有发生。 剑指破空，似有万千风雨呼啸而来，在强大的力量压制面前，他积蓄的能量无法承受，被迫全数散去，而后他颓然停下，陈湛的剑指正中莫青渊胸前。 莫青渊哑口无言。 “我并非不同意你和龙师弟决斗，但前提是你得认清自己的实力。”陈湛平静收手，看着莫青渊颇为沮丧的表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莫青渊看着陈湛，道：“龙江的实力比陈师兄你如何？” 陈湛道：“没较量过，不过他应该能在我手中过百招。” 莫青渊笑容微涩，道：“这和我所期望的未来有点不一样啊。” 陈湛很是好奇，问道：“那你所期望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莫青渊顿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打趴本门所有的二代弟子，然后对他们说，‘看，我厉害’。” 陈湛愕然，道：“这里面包括我？” 莫青渊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陈湛哈哈大笑，说道：“师弟啊，师弟，”陈湛又好气又好笑，“你今后的修行功课由你曹师兄负责，他在后坪修炼。” 莫青渊应声称是。 陈湛离开栖静阁之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说道：“这件事情，等师尊回来，我会禀告的。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处罚，师兄我可不会帮你。” 莫青渊一怔，但随即释然，他冲着陈湛的背影喊道：“别啊，陈师兄……” 禀告萧寒是真，至于处罚，听陈湛那语气只要自己乖乖的，哪里会有处罚？ 第37章 境界与实力的关系 从归元峰回来之后的莫青渊并没有细细思考他与龙江之间定下的决斗，但经过陈湛这一番言辞以及亲身教导，莫青渊觉得很为难。 依照陈湛的意思，他最好是能够和龙江解除这次决斗，但在他看来这是万万不能的，就算要解除，也不能是他，因为这样会很没面子，会让龙江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这种事情，他莫青渊无论如何是不会做的。 至于请长老院公决他也想过，不过这个念头在陈湛出手后便被打消。按照陈湛的说法，两年后，他和龙江对阵，只有输得份。虽然在莫青渊的观念里，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输那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他原以为自己一日之内连破三境，足以成为太玄门甚至是修真界的天才，想要在两年之内打败龙江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方才陈湛那简单一招让他幡然醒悟。 境界之间的鸿沟不可跨越，并不是他最深的感受。陈湛在那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才最是让他震惊。境界高深并不完全代表力量强大，就像他境界很低，但从某一方面来讲，以近战而言，他的力量也相当强大。 莫青渊从陈湛身上所感受到的是经年累月修行之后对真元的掌控以及运用方式。诚如陈湛所说，龙江数十年来一心浸淫道法，根基深厚，对真元的掌控虽不及陈湛但却远不是他所能比的。而他满打满算，至多三年，要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准确掌控体内真元，每一击都恰到好处，他自问做不到。 他没有高估自己，但却低估龙江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沮丧之后，莫青渊的信心确实受到了一定的打击，但并没有因此而影响到他从此刻开始努力追赶的狂热情绪。 正如他之前对龙江说的，他是进过天爻洞府的人，或许在修行一途中，他并非以天资取胜，但无疑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坚韧。如果他决定要将一件事情进行到底，无论有多难，都会坚持下去。 接下来的数十天里，莫青渊都在静静地修行，巩固着自身境界，这些天莫青渊修炼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周遭灵气的变化的极为细微，和平常人修炼并无不同。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吸取灵气的数量大规模缩减，而是因为抵达心录第三重境界之后，其经脉已经被改造的相当强韧，突破四重所需要的天地灵气的数量成几何倍增长，所以短时间内，莫青渊根本无法进入心录四重。 不过莫青渊并不急着进入心录四重，他仍旧自信的认为，只要他想突破，那么心录四重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怎么样在两年这短暂时间里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便在两年之后和龙江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境界在很多时候不等同于实力。 他觉得目前的自己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去后坪找曹宁。 陈湛曾经对他说过，在太玄门的二代弟子中，除了已故的苏晓镜，纯以战力论，曹宁是真的第一人。就连紫玉峰上的安惜玉也不如他。 十年间，数次下山执行任务或者每年的考核，他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曹宁的强大，不容置疑的强大。 后坪远离无极殿，更在栖静阁后面，与昊云峰的后山相距不远。昊云峰范围极广，严格来说，从山门到栖静阁算是昊云峰的主体，栖静阁之后的地方都可以算作后山。 但在太玄门，昊云峰的后山是特指栖静阁十里之外方圆三里的范围。后山有个大深谷，常年云雾缭绕，不见真容，而且猛禽异兽很多，极其神秘危险，昊云峰的弟子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后山，而后坪距后山很近，寻常弟子也不敢在这里修炼，但曹宁心高胆大，却独喜欢后坪的安静和空旷。 第38章 曹宁的理念 见到莫青渊来，曹宁很是开心。他醉心修炼，对太玄门发生的诸多事情并不上心。莫青渊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事情若非当日动静太大，想来曹宁也不是不清楚的。 因那日动静太大，曹宁特地找到陈湛了解了些情况，着实为莫青渊高兴。当下见到莫青渊到来，曹宁旋即猜到他是为了修行问题来的。 “怎么，陈师兄打发你上我这来了？” 莫青渊一怔，才明白曹宁在打趣，想起陈湛的教训，不由一笑，回道：“是，陈师兄说我朽木不可雕，把我打到这里来了。” “哈哈哈，”曹宁大笑起来，“你就算是块朽木，陈师兄他也见不得是个好木匠。” 莫青渊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可不敢这样想，要是被陈师兄知道了，可不得了。” 曹宁笑道：“知道便知道，我可不怕他。”莫青渊想曹师兄你是不怕，你们两难分伯仲，我在陈师兄手下可走不过一招。 在得知莫青渊的来意后，曹宁瞬间给出了答案：“想要弥补境界之间带来的实力差距，只能通过外物辅助，确切一点来说，或者依赖强大的器物，或者修行上乘的法门。” 强大的器物一般都有灵性，威力极大，他这等微末道行还是别想了。转而莫青渊打起了上乘法门的主意。 “曹师兄，那上乘的法门哪里去找？”曹宁看见莫青渊眼中的一抹亮色，兴奋中带着狡黠。太玄门中的上乘法门，所有弟子都知道在长老院的青铜房间里。 曹宁打趣道：“在哪里？你可以跳个崖，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莫青渊道：“曹师兄，别闹。你知道我说的。比如本门的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 曹宁看莫青渊一脸希冀，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想学？” 莫青渊的头一个劲的点，嗯嗯着，有点含糊不清。 曹宁哑然失笑，说道：“你想的真的挺美的。” 莫青渊怔然，道：“曹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门的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需要心录四重之后，报备长老院后通过考核后才能修行。” “啊！还有这个规矩，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那个考核又是什么？” “能在随机的巡山长老或者四大长老手下撑过二十招的，就能修行。”曹宁说道。 莫青渊听后，顿时有些泄气，心录四重对他来说或许不是问题，但想要在那些长老手中撑过二十招，对他来说就太难了。忽而，他想起了一件事，高兴地对曹宁道：“师傅他曾对我说过，等我心录四重之后，亲自传我本门绝学，是不是意味着我就不用参加考核了？” 曹宁道：“既然师尊他老人家要亲传与你，自然不用参加考核了。”经过曹宁确认，莫青渊又松了口气，然而，目前他不能突破心录四重，借助外物来提升实力的方法也就无用，那他就必须在寻求别的法子来提升实力。 “曹师兄，除了这两种，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很快提升实力？”莫青渊问道。 曹宁才觉得莫青渊有点问题，他道：“青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么急着提升实力，你和谁定了决斗？龙江龙师弟？” 曹宁不愧是曹宁，虽然莫青渊没有把这件告诉他，但莫青渊言语之间对提升实力的渴望引起了曹宁的注意，再稍结合之前那件事，他便猜到了。 莫青渊哪想着曹宁竟然猜到了这件事情，千瞒万瞒，终究是没瞒过曹宁，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莫青渊用了不是很长的时间便说完了，至于其中的细节自然被他有意忽略。 曹宁道：“师兄既然没有明令禁止，那么你到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曹宁和陈湛不同，对这件事情，他是比较支持莫青渊的，龙江当日那样羞辱他，自然是要讨回来的。不过对陈湛的看法他却很是认同，莫青渊虽然修行速度极快，但若真和龙江战一场，没半点好处。 莫青渊没想那么多，两年的时间很长，他和龙江的事可以去慢慢考虑怎么解决，但现下最要紧的是他尽可能的提升实力。 “我说，曹师兄，你还没告诉答案呢？” 曹宁伸出两根指头，说道：“两个字，战斗，”然后他将其余三根手指摊开，“五个字，不停地战斗。” 莫青渊瞬悟，道：“师兄，我明白了。” 看着莫青渊，曹宁问道：“你有把握在两年之后战胜龙江？” 若在陈湛没有找他之前，莫青渊肯定信心满满，可现在他却很是犹豫。可犹豫归犹豫，莫青渊斩钉截铁地道：“自己说过的话，跪着我也得兑现。再说，当日龙江揍我那一顿，这口气要是不出，我莫青渊誓不为人！” “好！有点子骨气！”曹宁开始有些欣赏莫青渊了。 曹宁看着后山的大深谷，若有所思，又看着莫青渊，信心满满地说道：“今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等你能在我手中走过百招的时候，我再为你找另一个对手。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来，曹师兄一定能让你在两年之后战胜龙江！” 莫青渊喜出望外，连连拜谢曹宁。他看着曹宁，想着之前被陈湛一招制服，念头微动，笑了起来，说道：“曹师兄，不如，现在我们就来战上一场！” 他话音刚落，体内真元运转，呼啸而出，凝结成数柄道剑刺向曹宁，而后他双腿发力，压低身子冲了过去。 曹宁反应自是极快，莫青渊真元运转时他便有所察觉，却并未动作，待到看见莫青渊在数柄道剑后朝自己冲来，微微点头，笑了起来，周身青光大作，锋芒内敛，将迎面而来的道剑尽数绞碎。而此时莫青渊的双拳已至，带着金石之气轰向曹宁胸口。 曹宁眼中有赞赏之色，青光陡然再盛，之后瞬间收缩，在身前凝成一道无形屏障。 莫青渊被强大的真元气墙反震出去，而曹宁则连退数十步。 “臭小子，悟性不错，有点战斗的样子了。” 莫青渊咧着嘴，笑得很开心，他没觉得自己悟性好，只是这些天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和陈湛之间的差距，想着怎样才能挡住陈湛强大的攻势。 现在看来，他的思考有了那么一点点成效。 第39章 夜坐石洞思前贤 莫青渊得曹宁指点，连着数十日都和曹宁战上五六场，最多的时候能有十场，然而，结果却令莫青渊相当沮丧，这数十日下来，他竟是没占到曹宁的半点便宜，更不用说能在他手下过上百招了。 莫青渊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而且数日来，他逐渐认清自己与陈湛、曹宁之间的差距，对于这些天的失败亦能坦然接受。他想着曾经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便是时间。 无疑，他修道时间短暂，和这些人之间的差距十分巨大。所以，莫青渊很注意每次和曹宁战斗后的经验总结，细细推算下一次怎样才能更有效地打出一拳或者成功偷袭。 而曹宁在这十几天里面着实真真正正的佩服起这个刚入门的小师弟。寻常弟子是根本不会找他切磋的，而且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像莫青渊这样连败五六十场之后仍旧保持着稍微正常人的心态，并且他的没下一次战斗都是会比上一次更加进步，这就让曹宁惊奇万分，感到十分困惑。 就比如之前困扰莫青渊最大的问题，是他能够以绝对优势的真元强行压制莫青渊的绝大部分攻击，甚至说可以是全部攻击。然而，五天之后，莫青渊就找到了破解办法。虽然莫青渊不乏投机取巧之嫌，但在绝对实力差距下能够做到这一点已是十分厉害了。 在曹宁看来，莫青渊的进步速度已然骇人，生平所见人物中，唯独师兄苏晓镜有这般恐怖的修行速度。他偶尔也会不自觉地把莫青渊和苏师兄联系在一起，可是片刻之后就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苏师兄那般风流人物，有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气魄，可在莫青渊身上哪看得到半点？唯有莫青渊坚忍不拔的性子有几分他的样子。 自从莫青渊到后坪之后，越发觉得机会难得，回栖静阁休息简直浪费时间，便想着要与曹宁相邻而居。此后他竟真的是用了半个月时间在曹宁修道的石洞不远处硬生生凿了一个能容一人大小的石洞出来。 要说莫青渊也是毅力惊人，每日早晨冥想修炼，巩固真元，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曹宁讨论战斗问题，与之切磋。而每当他和曹宁战上数场之后，自身真元耗费极大，体力所剩无几，却还要去凿石洞，尤其是黄昏日落之时，凿石之声传到后山，不时引来阵阵虎啸猿啼，狼嚎狮吼，吓得他也是惴惴不安，生怕那些后山的凶禽猛兽跑出来和他拼命。 曹宁虽也曾劝说过他，不必如此，但莫青渊却拗着性子不听劝，待到他将石洞凿成，曹宁不得不感叹于莫青渊的执着。 却说莫青渊石洞凿成之后，便不再回栖静阁居住，没了房子，住在半封闭的石洞里面，倒是别有意思。 第一天夜里，他在打坐中入定，静思了数个时辰后，感觉真元运转如意，颇有“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畅快之感，待他醒来时，已经子时过半，四周静寂，只有窸窸窣窣的虫声，甚是有趣。 怔然片刻后，他下意识抬头望月，却发现满天尽是繁星，不免怅然。目光转移到曹宁的住处，那处石洞并非人力凿出，而是天然形成，却恰好能够遮风挡雨，容一人之身。渐渐地莫青渊似乎有点明白曹宁为何会如此强大，他与日月相伴、风雨为邻，求的是自然之道，战的也是茫茫天地，如此焉能不强？ 莫青渊脑海里浮现出这些日子以来与曹宁的几十场战斗，虽然目前他仍旧没办法在曹宁手中撑过百招，但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是进步许多，在短时间内的高强度真元输出后仍能气脉顺畅。而且相比之下，他白天与曹宁相互印证、切磋，傍晚时分开凿石洞，不断淬炼着肉身，虽说仍旧不能以肉身硬抗九重心录，但纵观整个太玄门的二代弟子，他的肉身已然强大至极。 自太玄门开派至今，有无数英才俊杰，强者辈出，而其中最为耀眼的无疑是开派祖师丘天末、青莲剑仙李青莲、人间远行苏远行、天涯风骨占天涯。 他念着这些名字，神思渐渐惘然。 数千年前，太玄山还是渺无人烟之地，昊云峰还没有名字，群山峻岭之间古木参天，珍禽异兽在山中流连忘返。 忽有一道士跋山涉水，站在太玄山脚下，感叹此地钟灵毓秀，夺天地之造化，当是开宗立派之绝佳之所。那道士心头微动，默然伫立良久，说出了一句话，名留千古：自今日始，此地当续为道家祖庭。 那道士一日登山，一年修观，十年修道，太玄山名声渐显，后收徒数人。其后百年，道士羽化登仙，其徒秉承意志，复经百余年有道观三十六座，门徒数千。 太玄门一脉经此由来。 那位开山之祖名叫丘天末，乃是一位游方道士。千年之前的具体情况已经不得而知，大多是书中记载，抑或是口耳相传，在莫青渊看来，多数都有些奇幻，可能并非真事。然而，当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丘天末在成为丘祖师之前，不知游过了世间多少座山，涉过了几条大江大河，历经的风雨更不知凡几，这些却真真切切，千年之后他们这些后辈弟子追思之余，仍心向往之。 而那位被称为太玄门史上或可超越开派祖师的青莲祖师却是狂放不羁，一生好酒，生平只做了十年掌教，其后便飘然下山。他下山之前，留下了自创的两大剑诀，横亘千年，真正奠定了太玄门天下第一大派的地位。而那句在太玄门中、甚至是整个修真界都广为流传的“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通天彻地，唯我太玄”的话也正是这位青莲剑仙下山前一并留下的。 后来这位青莲剑仙是否回过太玄，已是无人知道，众多道典中也未曾提到过，或许这位祖师真的是超凡脱俗，抛开一切人世羁绊。但在莫青渊看来，他宁愿更相信是因为太玄门上没有好酒才让这位祖师愤愤离山。又或者他也曾在某个月圆之夜，一路千里风尘，悄悄回到昊云峰，坐在峰顶对着明月饮尽了壶中的酒，之后再一次下山。 无数岁月过去，丘天末和李青莲的故事毕竟久远，而苏远行和占天涯却离他相对较近，太玄门众多道典中都记载着大量有关事迹。 七百多年前的苏远行天资聪颖，太玄门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均是大成境界，成为修真界一大神话，被正邪两道共推为天下第一。偏偏这位苏祖师谦和温润，君子作风，虽举世无敌却虚怀若谷，力主各门各派和平相处，因此当时修真界正邪之间争斗平息，有了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位苏祖师年迈之际，一心要效仿丘祖师，传下掌教之位后，下山游历人间。二十年后自知寿元将尽，赶回太玄门于昊云峰天爻洞府内坐化。 而四百年前的占天涯传说最多，道典之中记载尤为详细，可谓是生动传神。据道典画像记载，占天涯长得一副书生模样，丰神俊逸，称得上君子士无双。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的长相与他的行为、性格极不相称，不管人前人后，占天涯都是粗声粗气，嗓门极大，便如战鼓一般，一旦激动起或是生气起来更是满口脏话，极其暴躁。道典中曾记载“若天降雷霆之怒，百里之外犹自清晰”，可见声音之大确实令人咋舌。 也因为占天涯这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使得妖魔邪祟闻声即退，受喝则伏，当时魔宗宗主尹澈就感叹“天涯自有风骨”。自此，天涯风骨一说渐渐流传开来。然而，没过多久，占天涯连同当时的千佛寺神僧无相、魔宗宗主尹澈以及一位大成散修佘玉薇，四位绝顶高手突然间提前一起陨落！ 这件事情成为当时千年以来修真界一大悬案，也同样成为千年以来人类修道史上最遗憾的事情。 后世诸多文献对这件事情的记载寥寥可数，从几大派流传出来的文字记载只有“某年，人间有大魔出，无敌于天下，四大宗师联手杀之”这样一句话，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只字未提，那位无敌天下的大魔和四大宗师的生死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光阴流转，人们只能悲痛的承认，四大宗师和那位强大的魔一同死去。 四百年前的修真界极其昌盛，涌现出一大批修道奇才和惊才绝艳的天才，而占天涯等四人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后世人都曾这样认为如果占天涯等四人不死，那么困扰人类的长生、成仙等亘古之谜或有可能得到解答。若果真如此，那么存在了数万年的修真界一定会迎来一个不一样的局面，古老预言中的沧海桑田、翻江倒海、瞬息万里或许会一一出现在人类眼前。 但这一切都不再可能。 人间再无宗师。 莫青渊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平凡人，在未能修道之前，他更是明白自己的一生有可能碌碌无为。即便如今，他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最好的可能也就是将来成为太玄门中的一方长老。 然而，在他努力的过程中，在他想要成功的道路上，他的目标、榜样一直都是这些前贤，这些站在人类顶峰上的至强者。 或许不能成为他们，但这无妨我跟随他们。 第40章 千锤百炼 莫青渊第一次居住在石洞中，不由想起前贤事迹，顿觉心胸开阔，片刻后心中萌生无穷斗志，似乎在这一刻他能战胜所有。 紧接着，莫青渊热血上涌，战意渐起，继而真元竟自行缓缓运转，初时还极为缓慢，但不过几息时间后，速度猛增，直冲他身体各大经脉要穴。 在真元运转产生的巨震下，莫青渊才醒过神来，忙运起九重心录，将体内奔涌的真元渐渐压下。只是，这一压反冲的更加厉害。 此时此刻，在这强烈的情绪感染下，虽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天下无敌，但却迫切的想要与人战上一场，就算是就此死了也心甘情愿。 莫青渊心知这股突如其来的热血不可能就这样容易被平息，只能找个人大战一场。而此时已经明月高悬，子时过半，后坪早已万籁俱寂，便连虫声都没了声响。莫青渊呼吸微急，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曹宁，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了曹师兄。 莫青渊起身，一步步朝着曹宁走去。而曹宁虽早已入睡，但他修为精深，对周围环境变化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尤其是与人交手不断，对人战斗时刻的气息变化把握更是微妙，就在莫青渊刚刚起身的那一刻，他就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战意弥漫在周围空间。 从睡梦中睁眼，他就看见了莫青渊朝他走来，在月色照耀之下，莫青渊与平时并无不同，唯有一双眼睛中都是狂热的战斗。 曹宁到底见识广博，立刻猜到了莫青渊此时的状况。当下双袖一振，一跃而出，竖掌就是一击，莫青渊眼见曹宁这番动作更是深深敬佩，也不多说，掌随真元，跟着与曹宁斗在一起。 却说莫青渊战意大盛，竟是一改往日缠斗的策略，与曹宁硬碰硬起来。但曹宁实力远在他之上，是以，二十招后，莫青渊便明显觉得自己气虚力乏，后力不济，难以像刚开始时强行对撞。 曹宁衣袖横扫，强大的气流扫开周围土石，也将莫青渊震出三尺开外，双方才稍稍停住，只听得莫青渊沉闷喘气，曹宁虽气定神闲，但掌心冒汗，也在暗中调整气息。刚才莫青渊一连串的猛攻与对撞，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呼呼呼，”莫青渊喘着大气，“曹师兄，这大半夜的打扰你了。”他话音还拖在口中，双手法诀催动，周遭气息骤紧，数柄道剑嗖嗖嗖直刺曹宁。那数柄道剑速度极快，在距曹宁数步之遥时，转而合成一柄，声势颇为浩大，那一瞬间竟有一股凌厉的剑气冲上后坪上空，搅动着月色云层。 曹宁双脚一动，飘然向后一跃数丈，他纵身后退之间，并指成剑，右手剑指遥对夜空，剑诀一引，忽而后坪间一阵金铁之音传开，接着清光凛冽，一柄剑出现在曹宁手中！ 曹宁右手握剑，侧身而立，对着莫青渊的道剑手臂霍然刺出，“砰砰砰”数声低沉的声音炸响在后坪，片刻后，莫青渊的道剑被曹宁的铁剑撕开，而曹宁在这一刻却陡然发力，剑气如虹，声势虽比刚才莫青渊那一剑更小，但威力却何止强了一星半点？ 莫青渊不敢大意，这是他与曹宁切磋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出剑。莫青渊本能后退，同时指尖真元流出，凝结成数十道真元屏障阻挡曹宁的剑，无奈曹宁的剑实在太快，莫青渊凝成的真元屏障瞬间告破，已然到了他面前！他自知不敌，又躲闪不及，只得强行去硬抗曹宁这一剑。他强提一口气，全身真元运转，低喝一声，双掌夹住曹宁的剑，连退二十多步后才堪堪停下，此刻他以自身真元与曹宁硬抗，盏茶过后便难以抵挡，多日来洗练的精纯真元不断涌出消耗，只是他却未见曹宁收手，那自己便也没有放弃的理由。然而，那剑锋刺骨，刺得他心神不宁，真元逐渐紊乱。 “嗬”，莫青渊一声沉喝，撤了双掌，侧身一拳轰向曹宁。剑刃划破莫青渊肩头衣裳，瞬间留下一道深痕，而莫青渊那一拳也将曹宁震得气血激荡，曹宁借势收剑后退。 莫青渊长吁一口气，犹自在想刚才那一剑。忽而听得曹宁说道：“青渊，肩头的伤没什么大碍？” 莫青渊这才清晰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刺痛，虽说曹宁的剑气入骨，让他心有余悸，但终究只是皮外伤，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事。” “在我的印象中，还是三年前下山的时候见过师兄你手中的‘唯阿’剑，今夜真是有幸，能再次见到师兄出剑。”莫青渊诚心拜服，曹宁请出本命剑，自然是对他实力的认可。 曹宁道：“我见你真元外泄，想来定是遇到了某些契机，刚才出剑是看看能否助你突破。”他笑着说道：“日后我出剑的机会还多的是，如果你能见到大师兄出剑，那才是真的有幸。” 莫青渊道：“曹师兄，陈师兄他到底有没有修剑啊？这些年来，门中都传大师兄他不修剑。” 曹宁笑道：“咱们的大师兄是个剑术天才，怎么能不修剑呢？” 莫青渊惑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大师兄他出剑啊？” 曹宁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后微微笑道：“这得你自己去问大师兄了。”他转身往石洞去：“赶紧休息，夜深了。” 第41章 然后胜之 莫青渊仍在想着陈湛的剑到底是怎样厉害的一柄剑，想着曹师兄的那柄唯阿已经如此厉害了，陈湛的那柄剑应当更加厉害，或许比太玄门所有的三代弟子的剑都要厉害。 他慢慢踱步回了石洞，想着抽个时间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只是，这件事情被莫青渊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渐渐忘记。莫青渊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重复着枯燥又简单的生活。 自从那夜曹宁出剑后，莫青渊收获颇多，对战斗的理解更深一层，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肉身强大的承受极限在哪里。 加上莫青渊本身有点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因此他每日引天地灵气入体，数量都比往常多了不少，至于时间则每天递增，如此过了大概半年时间，莫青渊明显觉得自己体内真元充沛、浑厚。每每和曹宁切磋完之后，莫青渊仍旧感觉气脉悠长，余力十足。 经过半年的勤奋苦修，莫青渊和曹宁一战，能相持五十多招，并且，无论是真元浑厚程度还是肉身强度都比他刚刚能修炼时进步太多。 虽说他如今仍旧停留在心录三重，在真元数量上可能仍旧不及那些修行了数十年的弟子，不过这短短的半年时间，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在曹宁看来，已然算是惊世骇俗。他现在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当初师傅为何会力排众议要带着莫青渊进入天爻洞府，又为何不惜以太玄重宝请佛、魔两宗来解开莫青渊体内的古怪封印，因为在萧寒看来，莫青渊或许是太玄门千年以来变数最大的一个奇才。 他不敢想象，莫青渊这样的根骨，如果天资再聪颖几分，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不过所幸，老天爷还算是公平的，没有给莫青渊那么多的天资。 看到如今的莫青渊，曹宁亦是满心欢喜，能熬住半年光阴日日战斗的人，这天底下也许有不少，可是能够顶住次次失败而不气馁，越挫越勇的人就真的是屈指可数了。 这半年时光，莫青渊极少前往前殿，除了偶尔几次去长老院汇报近况，便连无极殿也未曾去过，一直都在后坪潜心苦修。而至于前殿的同门恍然间发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莫青渊这个人，甚至于连他的消息也没有，半年时间，莫青渊从当初名动太玄的传奇又回归到曾经的寂寂无闻。 在此期间，莫青渊带着无上的敬意找过几次古炎。对于这位太玄门的宿老，莫青渊自然敬爱有加。究其缘由，当然那是因为当初自己擅闯天爻洞府而没有被古炎责罚，反而还给自己揽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对莫青渊短暂的到来，古炎倍感高兴。因为莫青渊秉承着对古炎的敬意，给他端茶递水、揉肩敲背，直让古炎笑得合不拢嘴。 而古炎竟也乐得和莫青渊嬉闹，不仅带着莫青渊在昊云峰各处山头穿梭，更是准备带着莫青渊在无极殿、长老院好好欣赏一番，好在莫青渊说自己要潜心修炼，古炎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 …… 太玄门数以千年来的修道生活日复一日，在莫青渊消失的半年时光里，几千名弟子也没闲着，练剑的练剑，修道的修道，战斗的战斗，谁都没落下。 或许在陈湛看来，莫青渊半年来拼命修炼，吃尽苦头，不过是为了打赢龙江，好一洗十年来的白眼。事实上，莫青渊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抱着这个目的，他想要证明自己，证明给太玄门上所有的人看，他莫青渊不再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只是后来的一些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在不断寻求强大的过程中，莫青渊已经慢慢开始抛开带有复仇情绪的心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想要变强，只是为了自己要变强，换句话说他在享受着这个变强的过程，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半年的失败中次次爬起来，精神抖擞。 唯有身入其中，乐在其中，才能对一切失败和苦难甘之如饴。 某一日，在巨大的真元碰撞声中，曹宁朗声大笑，莫青渊与他战斗半年，未曾有一日停歇，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成长起来，不仅能在他手中撑过百招，更是让曹宁感叹，莫青渊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换言之，莫青渊在某些方面已经追上曹宁或者胜过了他。 莫青渊喜不自胜，努力半年终于没有白费，而更让他感慨的是仅仅半年多的时间，他就能和曹宁大战一场。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或者从没想到过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 “曹师兄，现在我已经能和你战百招而不退，那之前你说过的另一个对手是谁？” 曹宁目光投向后坪云雾缭绕的大深谷，顺手指着，笑着说道：“就在那里。” 莫青渊看着曹宁的笑容，觉着有些别扭，而后他远眺那大深谷，突然间就有种被卖了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第42章 有人来过的大深谷（一） 想起他凿石洞的那段日子，每天夜幕时分的各种猛兽嘶吼之声，一阵心悸。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曹宁：“师兄，你该不会是让我去大深谷和那些野兽去战斗？” 曹宁再次咧开嘴，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很是诚恳的说道：“正是。” 莫青渊听罢，赶紧摇头，道：“我才不干，那里面这么凶险，这么多年我也没听过有谁去大深谷历练的。反而听的最多的就是某某某擅闯后山，结果不是被咬断了腿，就是吓得神志不清。后山都这么可怕，你还要我去大深谷，有你这么做师兄的吗？”莫青渊埋怨道，继而斩钉截铁地再次说道：“反正，我是不去的！” 曹宁静静地看着莫青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自顾摇头。他叹了口气，以恨铁不成钢的心情，重重说道：“太玄门规，师长有命，是为铁律”莫青渊自然知道，在弟子修行方面，但凡是师长的要求、命令，做弟子的必须要遵从，而且要严格执行，且如无特殊情况旁人不得插手。 莫青渊道：“我要是听师兄你的命令，恐怕就没命出来了。不管怎样，我是不会进大深谷的！大不了我去归元峰领责罚。” 莫青渊确实不想去那大深谷，虽然曹宁每次与他战斗都处处狠手，但他毕竟是自己师兄，不可能真的伤了自己。但大深谷里面的那些猛兽可不一样，只怕是数百年来都未曾闻过人的气味了，他这一旦进去，岂不成了众矢之的，不被撕成碎片才怪。 不过，他看着曹宁一副嘲弄的表情就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说的这样简单。果然，片刻之后，曹宁道：“我让你自己进去，你偏不去，那就只好我请你进去了。” 莫青渊大惊失色，哪里想到曹宁真的狠下心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转念之间便要遁走，却早早被曹宁制住，不得动弹，被他一步步带去大深谷。 莫青渊渐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肃杀和死亡的味道。莫青渊蓦地舔了舔嘴唇，将这些年积攒的溢美之词全都说了出来，然而曹宁无动于衷，道：“这是绝佳的历练机会，常人都没有这个福分。你放心，里面的一些野兽虽然凶猛，但照你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应当能够应付得来。再者，一旦遇到危险，收敛气息，切断自身与外界的真元联系，暂时隐藏起来。” 在曹宁说话的这段时间，莫青渊已经看到了前方一个狭窄的谷口，甚至看见谷口旁散落的些许白骨。 “曹师兄，你这样做，陈师兄他知道吗？师傅他知道吗？还有师叔祖他知道吗？要知道师叔祖可最疼我……”莫青渊还在试图挣扎，然而却被曹宁一脚踹进了谷口，而离开了曹宁的控制，他获得的身体的控制权，只是为时已晚，他已经进了让太玄门人人惧怕的地方。 “青渊，在里面好好历练七日，就能赶上现在的龙江了，可不要让师兄我失望！” 莫青渊看着曹宁，狠狠说道：“曹师兄，你这样会失去你的师弟的！”他愤愤转身，朝着深谷里面走去。看着莫青渊走进大深谷之后，曹宁自然是有几分担心的，虽然他曾经进进出出大深谷数十次，但毕竟未能全窥大深谷的全貌，其中多处地方极其神秘，让他也极为忌惮。只不过按照莫青渊这颇为谨慎的性子，想来应该不会贸然进入那些地方。 曹宁默立良久之后，确定莫青渊已然进入了大深谷，毅然转身，他似乎看见了七天之后从大深谷出来的另一个莫青渊，一个脱胎换骨的莫青渊。想着莫青渊如此进境，曹宁心情不禁大好。 莫青渊逐渐走入大深谷后，发现谷中散落的白骨越来越多，而且从外形上也更加的粗壮，两边石壁上还有数不尽的深痕，莫青渊估计是一些妖兽相互打斗留下的。他下意识的加强警惕，生怕会凭空出来几只猛兽，将他生生撕碎。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个人面对前方未知的险境。 然而很久之后，这条极为狭窄的谷道竟似没有尽头一般，虽是白天，但颇为阴暗，让莫青渊心生疑惑，更加担忧。不过好在盏茶过后，莫青渊看见这条狭窄谷道前方的光越来越亮，他加紧脚步，走到谷道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中有条小溪弯弯曲曲，往前蔓延，周围细石遍布，隔着数丈远的地方有数十颗青翠松柏，阵风吹来，真是比昊云峰的景色美丽百倍。莫青渊顺着溪流往前，虽享受着这异样的美景，但却未有丝毫松懈，在太玄门数千弟子口中的“大凶之地”当然不会如眼前这般宁静。 果不其然，听着潺潺流水声，莫青渊渐渐听清数声“吱吱”，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一条黑线不知从何处迅速往莫青渊而来，莫青渊不知道这是什么生物，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极为快捷的躲避到一旁。只片刻时间，那条黑线便已到了莫青渊这里，莫青渊这才看清这是成千上万只形似蚂蚁的虫类。然而，这些虫类却比寻常蚂蚁大了数十倍，且爬行速度如此迅捷，实属罕见。而它们也并未对莫青渊发起任何攻击，只是笔直的向前。莫青渊顺着它们移动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块巨大的石头，在莫青渊极为诧异、震惊的目光下，这群神秘的生物硬生生从巨石当中穿过。待到它们完全消失在莫青渊的视线中，莫青渊似乎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他走到那块巨石旁，看着那直径足有一寸的圆孔，莫名的觉得头皮发麻。 下一刻，莫青渊愕然发觉，脚下的碎石子竟然微微震动。他的心霎时间紧张起来，环顾四望，循着方才神秘生物的方向蹄声阵阵，烟尘四起。莫青渊很快看见了一群黑牛奔袭而来，速度比方才的神秘生物更加迅速。莫青渊前脚刚起，却为时已晚，这群大黑牛已然冲到莫青渊身前，他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力量几乎将他的身体碾碎。 第43章 有人来过的大深谷（二） 莫青渊被这群急速奔跑的大黑牛撞飞到了数丈之外的地方。当然，在和大黑牛接触的瞬间，他调动真元，借力改变了自己的运动方向，不然他此刻就是被碾压的后果。 过了很久，莫青渊才站起身来。只不过身上的道袍已然被撕开了数道口子，隐约看见其中带有血迹。好在他十年之间淬炼肉身，极为强悍，才没有受内伤。但此刻他气息散乱、血气翻涌，并不好过。整了整衣服，用溪水洗净脸上的赃物，莫青渊不得不感叹，这大深谷之中果然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他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指不定会遇见什么些凶禽猛兽，继而他想到把自己一手推到这种危险境地的曹宁，心中顿觉愤懑，他自语道：“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去师叔祖那里好好吿一状，让你也吃吃苦头。” 莫青渊心里如此想着，脚下却没停，沿着溪水直往前走，一个多时辰后，莫青渊并未再遇见什么猛兽，一路上平静的很。只是，当他抬头看天的时候才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坠入深渊”。原来，莫青渊沿着溪流，那地势是越来越低，莫青渊却犹然不觉，到了此刻，莫青渊才惊觉自己真的处在“深”谷之中了。 溪流似是没有尽头，莫青渊是不敢再往前走了，若是离出口越来越远，危险也定然是越来越大的。他心中虽然也想借此机会锻炼自己，但真不敢让自己置于险境。他环顾四望，直往左边去了。在莫青渊的认知当中，往前走的危险定然是最大的，但他不知此刻他无意间选择了一处大深谷中最是危险的地方。 没出一盏茶的时间，莫青渊便感觉到不对劲，他一路走来地上虽然妖兽遗骸众多，但他曾细细看过，这些妖兽死亡原因绝大多数是相互撕咬所致，极少数是被太玄门中的高手所杀。然而此刻，他见周围兽骨满地，根根白骨上都有数道剑痕，虽尸体腐化之后，剑痕却清晰犹在，可见当初那人的功力是如何深厚了。 并且他越往前面走，虽然妖兽遗骸逐渐减少，但一股凌厉气息越来越盛，如同万千剑气刺入身体之中。在他前方数里距离便是这条路的尽头，但莫青渊却在此停住脚步，这股气息让他有些不舒服，他不确定在尽头会不会出现什么修为精深的厉害妖兽。 莫青渊伫立良久，依稀能够看见尽头的山壁间爬满了藤蔓，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人持剑大杀四方。 “想必当初是哪位太玄门的前辈。”莫青渊这样喃喃自语，这股凌厉的气息或许就是当年那位前辈恣意纵横的剑气，纵然时光流转，磨灭生命，却也只能将这些剑气慢慢消磨殆尽。他深吸一口气，毅然往前去。 短短数里的距离让莫青渊对那位太玄门前辈更加敬仰，方才他在数里之外，无法确定这股凌厉气息到底是什么，但当他走到山壁之前，已然能够断定这股令他浑身难受、遍体生寒的气息就是剑气！ 不过让莫青渊疑惑的是，这股剑气并非太玄门的纯正剑气，反而恣意桀骜。他痴痴看着眼前的山壁，忽然发现在这些藤蔓后面似乎有几道剑痕。 莫青渊并指成剑，数百道剑气豁然破空而出，轰然巨响之后，烟尘四起，而那些经年累月爬满山壁的藤蔓也在这些剑气之下断裂，露出了山壁的本来面目。待那些石屑落尽之后，一行字在石壁上显露出来：姚风穹今日于此取神铁为师兄铸剑。 这一行字深入石壁数寸，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仍清晰可见，莫青渊凝神看去，这字不曾龙飞凤舞，俊秀飘逸，只是一笔一划，极其端正，他看了许久竟似能从中感受到太玄门独有的剑气气息，虽然强大却并不刺骨，与他刚刚进入时那股锋芒毕露的气息截然不同。然而此时在莫青渊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他在太玄门并未听过姚风穹这个名字，而眼前这一切都表明这位姚前辈绝不会是太玄门中籍籍无名之辈。并且这一行字中，这位姚前辈是要取这大深谷的神铁为他的师兄铸剑，那他的师兄又会是何等人物？ 莫青渊敬慕这位从未谋面的门中前辈，又在周围细细察看了一番，想从中找出些线索来，但最后除了石壁上这一行字并无其他。莫青渊痴痴看着石壁，不免有些失望。然而这种失望的情绪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青渊终于发现大深谷的可怕之处。 夜幕降临之时，深谷之中无数种声音一起回荡，莫青渊顿觉毛骨悚然。他如今心录修为日益精深，只要闭目静心，自然能够分辨的出来是什么生物。然而，黑夜来临之际，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竟让他心生畏惧。他停步不前，大深谷中的声音回荡不绝，一一落在心头，许久之后，莫青渊大汗淋漓，心惊胆战。他连忙运气心录，盏茶过后方才平静心神，他看着眼前的这一片夜色，暗道大深谷中果然凶险，险些道心不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莫青渊迈开步子，向着大深谷中无垠的夜色中而去。虽说此刻大深谷中各种声音回荡，但莫青渊的脚步声却异常清晰，连脚下石子滚动的细微之声也变得格外响亮了。他在心中才说了个“不妙”后，数股阴冷的气息旋即扑面而来，还没等莫青渊剑气外放，六只明晃晃的眼睛便朝他而来！莫青渊倒吸一口冷气，当即转身急退，仓促之间数百道剑气洒出，电光火石之间，“刺啦”声伴着巨大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莫青渊重重的摔在地上。原来这怪物原是一条三头怪蛇，被莫青渊剑气所伤之后，狂性大发，以蛇尾扫在莫青渊的背上。莫青渊哪里受得了如此大力，当即被震得七荤八素。只是他哪敢停留片刻，强忍着涌上来的一口热气，继续后退。忽然间，七八只乌鸦朝着莫青渊急速飞来，莫青渊不以为意，只随意挥出几道剑气。 原以为能将这些乌鸦击落，但剑气一与那几只乌鸦接触他就知道大错特错了。剑气碰上那几只乌鸦，金铁交鸣之声立即传开，莫青渊这一击徒劳无功。眼见着这几只铁鸦近身，莫青渊当机立断，真元汇聚一点，凝聚成一柄青色巨剑，轰然斩下，才堪堪将这七八只铁鸦尽数击落。然而此刻他却无力对付身后这条三头怪蛇了。 第44章 有人来过的大深谷（三） 眼见着这三头怪蛇迅猛而来，莫青渊已做好了硬拼一场的准备，但随着一阵阴风吹动，莫青渊周围的气息大变。仿佛天地间山川崩塌的动静，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骤然从莫青渊身后涌出，而后莫青渊就感觉周围布满了数万道恣肆森森然的剑气！ 极度危险！ 果然，下一刻，那三头怪蛇似是觉察到了危险，便欲逃走，然而为时已晚！这些无形无质的剑气已将两只蛇头齐齐斩下，并且那足有数丈长的蛇躯上已然是血迹斑斑！幸亏这条怪蛇先一步察觉到危险，这才没有葬身此地。此时受到重创，它哪敢还在此处停留，更顾不上攻击莫青渊了，拼了命的往外逃去。 这条怪蛇虽然退走，莫青渊却并没有脱离险境，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因为这剑气看起来比那三头怪蛇更加恐怖！ 这数万道剑气没有意识，自然也就不会分辨善恶，三头怪蛇没有承受完的剑气全都落到了莫青渊身上。 他惶恐不安，曾经他为了冲破心录一重的障碍，试过天地灵气疯狂入体的痛苦。但那仅仅是天地施加给他肉体上的，如今身处万千剑气之中，他感到毛骨悚然，遍体生寒，甚至连灵魂深处都一阵战栗。不过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这无尽的威压之下，莫青渊大口咳血，昏死倒了下去。 随着莫青渊倒地，一切竟都归于平静，大深谷中原先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也竟然都一并沉寂了下去。 莫青渊直到一天一夜之后才醒过来。醒来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浑身上下数百道深浅不一的剑痕，一身道袍变得破破烂烂。回想着之前的事，莫青渊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大深谷中的凶险自然不提，就独独这处地方也透着古怪。只不过百年前残存下来剑气，怎么到如今还有这般威力？由此他对这位姚风穹前辈越发敬重，只可惜这位姚前辈只怕早已作古，无法再得见天颜了。 纵然他第一天进入大深谷就遭受如此重创，却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怀着对这位已故的姚风穹前辈的无上敬意，他在大深谷中暗暗发誓要在这七天之内好好历练，淬炼肉身，朝着无上大道而去！ 于是莫青渊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一头扎进了大深谷中，凭借着这处“安身”之所，莫青渊即便遇到了再大的危险也能安然度过，只不过好此次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莫青渊硬生生与大深谷的一些异兽血拼，险些丢了性命。好在他能在最后关头掌握分寸，才免于命丧大深谷。但是与这些异兽战斗得越久，莫青渊收获得也就越多，成长得也就越快。 莫青渊在大深谷中乐此不疲的战斗着，昊云峰上可谓是炸开了锅。 第五天的时候，陈湛来后坪看望莫青渊修行进度如何额，却被告知莫青渊进了大深谷历练。陈湛虽认同曹宁的修行方法，但仍旧觉得莫青渊进入大深谷实是凶险之举，好在曹宁说明情由，陈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原来曹宁数次出入大深谷修行这件事他并未同任何人说过，此刻他为了不让陈湛担心，才无奈说出。 虽是如此，陈湛仍是不放心，自苏晓镜死后萧寒便再未动过收徒的念头，如今收了莫青渊做关门弟子，可想而知是何等珍重。若是莫青渊有所闪失他可担待不起。一念至此他又数落了曹宁几句而后竟留在了后坪，要等莫青渊安然出谷。 这一等可出了事。第六天的时候，李泽仲去无极殿找陈湛却不见人，一番了解之后知道了事情原委。他虽不喜莫青渊，但如今莫青渊的身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况且短短时间莫青渊已向太玄门证明了自己的修道天赋，李泽仲又岂会再因为个人原因对莫青渊另眼相看？ 李泽仲一听说这件事便立即赶到了后坪，守在大深谷出口，一旦时辰到了而莫青渊还没出谷，他便立即进大深谷救人。陈湛、曹宁见李泽仲如此，自然不能还留在后坪，只好跟随在李泽仲后面，移步大深谷谷口。 曹宁向来独往惯了，又对莫青渊的底子知之甚深，倒觉得李泽仲有些过于紧张了。虽说莫青渊有着无双的修道天赋，但正因为是天纵之才才更需要历练，否则将来怎么担当起太玄门除魔卫道的重任，又如何得窥真正的大道？不过李泽仲毕竟是长辈他不好当面指责。 陈湛素知曹宁的性子，如今又见他这番模样，自然明了，当即说道：“李师叔，您也知道青渊他肉身强悍，如今又在心录上突飞猛进，若单纯以肉身而论，整个太玄门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的。再说，青渊他，当此历练。” 李泽仲听后只冷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肉身强悍是假，当此历练是真。他知道陈湛、曹宁的想法，作为昊云峰的弟子，尤其是曾经被冠以“昊云三杰”的殊荣，必然不能是贪生畏死之辈，定然是要勇往直前方能真正成长起来。 李泽仲看着远方的谷口，神思恍惚，在陈湛、曹宁身上的这份骄傲，他不是没有见过，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相反，他见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在感叹陈湛、曹宁毕竟还年轻的同时，恍然间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泽仲自然没有老，那就是他们太年轻了。年轻就会出错，就比如还在深谷中的莫青渊。第七天酉时，莫青渊还未从大深谷出来，这让李泽仲有些心烦，他急传长老院吴信、殷蝶等数十位长老，一旦太阳落山还不见莫青渊出谷，便立即进谷寻人。 昏黄的阳光斜照在后坪上，每个人的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但这层闪耀的光芒正在快速褪去。 大深谷谷口寂静而又躁动。 第45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此之前，指阳峰乾光堂前，袁晋对着将要完全落下的夕阳，缓缓说道：“大深谷历来是本门的大凶之地，莫青渊竟然敢进去七日，看来他还真有些本事。” 他身后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年，正是不久前刚刚抄完经书的龙江。相比于之前，抄完经书的他明显憔悴了许多，精神也差了不少。他接着轻声说道：“我倒希望他出不了大深谷，”他抬头看了一眼夕阳，“或许他真的出不来了。” 过了一会儿，龙江又问道：“师尊，您说他能不能出来？” 听到这句话，袁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反问道：“你希不希望他出来？” 龙江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开口。 袁晋叹道：“到底是缺了几分直爽。当年让你学剑你不愿，却偏偏要去专修道术。” 龙江有些无奈，他说道：“您不是告诉徒儿，要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吗？况且本门术、剑并重，千丝劫是九大道术之一未必就比不上那十三门剑术。” 袁晋看着龙江，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说的都对，可我这指阳一脉的剑术谁来传承？” 龙江还没反应过来，便蓦地感觉一股恣肆的剑气弥漫开来，却是袁晋剑气出体，龙江很是疑惑：“师尊，您要去哪？” 袁晋道：“跟为师去大深谷看看。”龙江不敢再问，跟在袁晋身后。夕阳西下，剑气四散，罡风阵阵，龙江心头却又万般疑惑。 除此之外，像这样的谈话在太玄门还在不断发生着，不过如袁晋这般以一峰首座之尊前往大深谷的却很少。 比如落日峰。落日峰山门之前有把黄花梨的大椅，无论风霜雨雪、电闪雷鸣都不曾移动过，就如同昊云峰山门之前的那口青铜大钟一般。只不过，这把黄花梨大椅是从岑夏接任落日峰首座之位开始存在的，算起来不过才百十来年时间。此刻，岑夏靠在大椅上，眼睛微闭，似是在闭目养神。 “哎，你说莫青渊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短短时间内便连破数境，如今竟然还敢去大深谷中历练，比你强。”岑夏微微抬了抬手，指了一下身后的少年。 那少年长身直立，剑眉星目，煞是英俊。听着岑夏这句话，他颔首道：“师尊说的是，莫师弟天资过人，弟子自然不能比。”他说这句话时很是平静，没有虚应也没有夹杂其他的情绪。 “你天资不差，只不过这一路顺风顺水，不曾经历过孤苦磨难，所以少了份韧性与闯劲。”岑夏忽的站了起来，眼光随着天边那一抹剑光而移动，他自然认得这抹剑光，不仅认得而且熟悉。 “一叶，去一趟大深谷，算是代表咱们落日峰了，”岑夏顿了许久，“明日，我传你水龙吟。” 少年本是平静的脸上难以掩饰那一份激动，他对着岑夏渐渐远去的背影，躬身行礼：“弟子知道了。” 水龙吟，太玄门十三门剑术之一，据传声势浩大，仅在四大剑诀之下。他长袖一震，长剑直上青天，霎时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他叫许一叶，落日峰岑夏唯一弟子。 却说如此时刻，四峰之间陆续有剑光横亘天际，各峰都派人前往大深谷，以表示某种态度。归元峰余谷自然不会亲至，只是派了两名二代弟子前往。紫玉峰较为特殊，这一脉大都是女子，平日里并不如何管太玄门中事务。安惜玉勤于修炼并未前去，但薛灵雨还是遣了另一位亲传弟子童思兰。 大深谷谷口渐渐开始模糊，李泽仲不再端坐，他早已站起身来。袁晋则更靠近谷口，虽说这里是昊云峰，但他毕竟是李泽仲的师兄。吴信、殷蝶以及长老院数十位长老依次站立。许一叶、童思兰以及归元峰那两名二代弟子当然是紧随其后。龙江是跟着袁晋来的，自然站在了袁晋身后。 陈湛扫了一眼，极为轻微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为掌教首徒，在萧寒离山这段时间里暂领事务，如今见了这种场面竟有了几分心怯。他知道在场诸人名义上是来等莫青渊出谷，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莫青渊出身昊云峰，更确切的说莫青渊是萧寒的关门弟子。 将来太玄门的命运会在四峰之上，会在太玄门数千名弟子身上，但最终能够决定太玄门命运走向的是端坐在无极殿中的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他、曹宁或者莫青渊。 所有人都在等着莫青渊出谷，但直到现在莫青渊还不见踪影。陈湛看了一旁的曹宁，眼中颇为担忧，只不过曹宁似乎并未受任何影响，只是对陈湛报以一个坚定的眼神。 夕阳落山。李泽仲沉声道：“进谷寻人。”曹宁本想劝阻李泽仲，让李泽仲再等等，但转念之间又想这等场面，他着实不好开口。 “再等等。”远处有不紧不慢的声音传开，让李泽仲等数十位太玄门高层一一住脚。 曹宁一早回头，正是太玄门中辈分最高的师叔祖古炎。李泽仲知是古炎到来，不敢不听，但他仍担心莫青渊的安危，当即道：“古师叔，莫青渊在这大深谷，怕是……” 古炎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而后道：“大深谷虽历来凶险，但时至今日也就未必那么可怕，莫青渊他，”话到嘴边古炎竟是停了半晌，而后再次强调，“再等等。”在场众人均不知古炎口中“时至今日也就未必那么可怕”的意思，也没有人愿意去多想，他们无一例外的认为在古炎眼中大深谷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然而古炎这句话其实是意有所指。，世间还没有太玄门的时候，大深谷便已然存在了，经历了几千年的光阴，大深谷中的种种妖兽未必就没有通天之能。只不过太玄门开派之后，历经几代祖师镇压，这些能力极大的妖兽才没敢出来作乱。自此，大深谷便无形间成为了一块禁地，数千年以来，极少有弟子进入大深谷。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大深谷确实是凶险万分。直到数百年前有个人进了一趟大深谷，将大深谷的众多妖兽杀得心惊胆寒。 古炎之所以让李泽仲再等等，便是基于这个事实。 夕阳落山之后，夜幕便要降临，一旦黑夜来临，想要再进大深谷寻人便更加困难了，李泽仲想着即便是顶着不尊师长的罪责也要进谷了。就在他刚准备开口对古炎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在所有人等得都有些心急的时候，大深谷谷口传了一阵轻微的、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谷口，都在期盼着一个身影的出现。 借着最后一点光亮，莫青渊出现在大深谷谷口。 七日之期，他历经磨难，终于出谷。 莫青渊第一眼便看见了古炎，无由地一阵暖流涌过心底，之后便是太玄门的诸位大人物，他未做思考，便躬身作揖，行了一礼，之后平静起身，嘴角上扬，开口说道：“我现在已是心录第四重的修为了。”但没人在意莫青渊说些什么，他们只是对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莫青渊感到惊讶，况且他们确实听不见莫青渊的话，因为莫青渊的声音嘶哑到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而后莫青渊直直倒下。谷口前有这么多高手在，不会让莫青渊倒下。古炎自然是出手最快的，随后众人一起到了莫青渊跟前，这才发现莫青渊何止是蓬头垢面，实则是披头散发、惨不忍睹了。尤其是浑身数百道深浅、新旧不一的剑痕更是触目惊心。所有人都心生疑惑，大深谷中难道还有剑修的妖兽？ 古炎伸手一探，莫青渊体内伤势尽皆明了，对他如今的修为进境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小子，心录第四重，有点意思。”此话一出，众皆震惊，半年之间，莫青渊竟然又破一境，这等恐怖的修炼速度已经超脱天资纵横的范畴，纵观太玄门数千年的道史，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归结于莫青渊独一无二的体质。但能想到这一层的只有寥寥数人，比如古炎。 当然这句话更多的落在年轻一辈弟子的心里，陈湛、曹宁自是不用说了，同为昊云峰一脉，当然高兴，许一叶、童思兰等人也是满心欢喜，想来用不了多久，太玄门将会再现传奇神话，震动修真界。龙江心里除了难受，更多的是恐慌，准确来说是恐惧，照这个趋势，莫青渊不要说超越自己，就算是超越陈湛、曹宁，甚至安惜玉都不成问题。他木然而立，呆呆地看着躺在古炎怀中的莫青渊，思绪极乱。 夜幕降临，大深谷谷口空无一人。 翌日，莫青渊于大深谷历练七日，破境成功的消息传遍太玄。 第46章 龙江的决定 莫青渊在长老院内休养，在大深谷中遭受重创的他经过一夜的修复仍旧没有醒来。不过这重创没有伤及根本，倒没让李泽仲等人忧心了。莫青渊如今初入心录四重，自行运转，一旦伤势自行康复，修为必定更加精进。 莫青渊破境的消息给绝大多数弟子都是一种激励，激励他们更加努力的修行。而对于龙江来说，则似乎复杂的多了。回到指阳峰之后，龙江在峰顶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龙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决定，去归元峰坐忘亭抄经。 这个决定除了袁晋、余谷之外，便没人再知道。 当龙江再一次回到坐忘亭的时候，心里终于平静下来，之前因为莫青渊跨入心录四重而带来的不安、惶恐随之消失，只有一股淡淡的墨香飘散在坐忘亭周围。龙江坐了下来，打开经书，提起笔，毫尖蘸墨的那一瞬间，龙江如释重负，他看着经书上方正、刚直的楷书，轻轻落笔。 日已过午，龙江竟是没有分过神。 看着这一幕，数丈之外的袁晋终于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原先我以为他需要我提点才能走过这段路，但现在看来，他们终究比我们要厉害的多，”袁晋侧过头，看着一旁的一位道人，“多谢你了，余师兄。”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归元峰首座余谷。 余谷摇了摇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师弟你看得其实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远。”余谷清瘦，袁晋则挺拔、硬朗，看起来袁晋更像师兄一些。 “本门都说师弟你过于严苛、霸道，有失君子作风，其实在我看来，论大局观，本门之中除了掌教师兄就是师弟你了。”余谷说这句话的时候，笑意渐起。 袁晋顿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余师兄何以见得？” 余谷道：“这些年你一直插手长老院的事务，在别人看来实为过分，实则师弟只不过是觉得李师兄年迈，想法、做法未免过于谨慎。” 袁晋看着余谷，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平日里不喜言语的师兄，他道：“我虽然不同意李师兄的许多做法，但他毕竟是长辈，我又不能直言其非，况且李师兄他做的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强行去干涉长老院的诸多事务。” “所以在很多人看来，师弟你无疑有夺权之嫌了。”余谷沉吟片刻，“你比谁都更着急他们的未来。” 他们指的自然不是龙江一个人，而是太玄门的一群人。 和袁晋平辈的人都知道百十年前袁晋少年时期跟随师门前往西漠平乱的事。因为当年袁晋修为未成，致使他的两位师兄在平乱中丧生，后来袁晋的师傅更是因为痛失弟子而耿耿于怀，加之旧伤无数，西漠平乱十数年后便溘然长逝。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在袁晋心里留下了多深的烙印。 “我是四峰当中最先接掌首座之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师傅传位给我时的那个眼神，”袁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在担心我有没有能力担起这份责任，可是师傅到死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余谷默不作声，他也没想到在袁晋心底还藏着如此波涛汹涌的感情，而正是如此，所以才会有今日的袁晋。 袁晋平复了心情，道：“如今龙江能够暂时摆脱心障，是件好事，但最终能否解开还得要看他自己了。”余谷知道袁晋说的是龙江和莫青渊私下决斗的事情。 余谷笑了笑，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龙师侄将来可是太玄门的顶梁柱。” 袁晋听罢，摆了摆手，道：“余师兄你可别说这些面子话了，龙江将来的成就我可不敢肯定。” 余谷道：“相识百年，你何曾见我说过面子话？” 袁晋怔然，饶是他道行精深，亦是极为震撼，余谷既不是说面子话，那必然就是施展了开天卦象窥破了龙江的命数，他道：“余师兄你……” 余谷正色道：“我倒不是为了龙师侄施展的开天卦象，是为了那莫青渊。” “莫青渊？那小子的确是个人物，”袁晋想着那天大深谷谷口的身影，“他命途如何？” 余谷摇头：“看不透，我施展开天卦象，竟看不透他前途的一丝一毫。反倒是由此知晓了本门几位师侄的命数。” “怎会如此？”袁晋甚是疑惑，他虽不会开天卦象，但其中一些道理却还是懂的。余谷算得是莫青渊的命数，却缘何看到了其他人的？ 余谷亦是不解，道：“我穷研此术至今，还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如今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莫青渊会影响一些人，而这一些人的命运也会因为莫青渊而发生改变。”余谷所指的一些人便是他口中说的“门中几位师侄”了。 袁晋默立良久，问道：“既如此，我是否要有所动作？” 余谷摆了摆手示意袁晋不用，他缓声道：“袁师弟，天意难测，强行扰乱天意会导致不可逆转的后果；再者说，我没有看透莫青渊，这次卦象的预测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袁晋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些天还要麻烦余师兄了。”袁晋又和余谷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回指阳峰去了。 第47章 于夜深之时回山的萧寒 袁晋走后片刻，余谷也没作停留，离开了坐忘亭。但对他而言，其实很想知道莫青渊的身世，只不过莫青渊身世过于神秘，又或者他的修为不够精深，未能勘透。他遥望昊云峰，神思恍然，他很想去无极殿问一问萧寒。 整个太玄门都只知道他余谷精研开天卦象之术，已是世间一等一的高人，但他们都忽略了在无极殿中还端坐一位掌教真人。 这些年，萧寒很少过问门中事物，于修行一途也极少展露修为，所以太玄门中人包括天下人都以为这位掌教平平无奇，有些人甚至因此起了一丝轻视之心，但他心里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这位生性淡泊、行事低调的掌教真人的可怕远非他们所能知道。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莫青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从大深谷出来之后，心录四重的修为境界已然轰动了整个太玄门。 昔日饱受白眼的无名小子而今成了太玄门人人称道的天才师兄，诸多弟子都将他视作奋斗的对象。 不仅如此，连往日高高在上的师门长辈也对他关爱有加，如此大的转变自然对他的心性产生了重大影响，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享受着这份“恩宠”，殊不知，此时的他固然前途无量，但在这条路上却也是危机四伏。 夜深人静，昊云峰万籁俱寂，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踏入昊云峰山门。 离山数月之久的萧寒终于回来了。 此时，所有人都休息了，昊云峰上除了无极殿内堂里还有一点微弱灯光外，再无其他。萧寒有些意外，如此深夜，陈湛还在忙着什么事情？难不成这些日子陈湛遇到了难事？ 待到萧寒走到无极殿偏室中的时候，才发现陈湛伏在案上，睡着了。萧寒自顾摇头，看来自己不在门中的这段日子，陈湛吃了不少苦头。 萧寒来了有一会儿，陈湛才发现，立即振作精神，向萧寒行礼。萧寒见陈湛并未吃惊，很是奇怪，问道：“你知道为师今夜回来？” 陈湛道：“弟子今日心念微动，隐隐觉得师尊会于今日回山，但没料到竟是在这深夜时分。” 萧寒沉吟半晌，道：“看来你的修为又进一层，”萧寒坐了下来，“且道心通灵，这点，可比曹宁要强得多。” 陈湛哈哈一笑，道：“可要真打起来，我未必是曹师弟的对手啊。”陈湛一早就瞧见了萧寒的鞋，当即问道：“师傅，这些日子您到底去了哪儿？” 萧寒看着陈湛，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极东之地的洛口镇。”陈湛没有听过洛口镇，但极东之地自然是距离极远，就如同极北之地的冰原，离此有万里之遥，正道三大派之一的幻冰谷便坐落在那里。 “很多事情本不该现在告诉你的，可是现下镇煞池内那尊大魔越发不安分，一旦他破印而出，便有万千变化，届时再告诉你恐怕就晚了。今夜你既然问到了这件事，那我便提前和你说一说。” 陈湛没想到萧寒远行数月竟然还是和那尊大魔有关，他有些不确定，问道：“我们真的没办法阻止那尊大魔吗？天下间能人异士众多，有通天之能者也不在少数，以师尊您的修为再加上这些人难道还阻止不了吗？” 萧寒道：“四百年前正道原有四大派，除了如今的三派之外还有一派叫做清神宗的，与当时声势如日中天的魔教相抗衡。可是后来，这尊大魔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断了清神宗的传承，”萧寒沉默了许久，“试问当今放眼天下有哪一个有这等修行能灭了太玄门、千佛寺或者幻冰谷？” 清神宗到底如何陈湛并不清楚，然而身为太玄门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后这个千年大派究竟有着怎样的底蕴，便是天下群雄齐至，也休想将太玄门连根拔起，此刻关于那尊大魔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了。 “可是那尊大魔的强大远超世人想象，在灭了清神宗之后，他又在中原大肆杀戮，有名有姓的大修行者几乎被他杀尽，之后他又做出了一件让天下人深感绝望的事情，”萧寒的语气突然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去往极北冰原，大屠幻冰谷，硬生生的把幻冰谷杀得元气大伤。” “后来，也就是四大宗师，在本门绝命五峰之上联手伏魔。可惜，四大宗师最终殒命，而这尊大魔却一直被封印在镇煞池内。” 陈湛听后久久不能言语，他之前一直以为那尊大魔会危及到太玄门，但如今，却是已然连天下都不会太平了。 房中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萧寒看着陈湛，见他面沉如水，忧心忡忡，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太大。随后，他转过话题，道：“你不必太过担忧，我们会走在前面的，对了，我不在门中的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和我说说，咱们师徒有好些时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陈湛收起心思，当即把这段日子发生的许多事情一一说给萧寒听。不过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萧寒却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时不时的，萧寒竟还追问下去，非要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解清楚不可。 末了，陈湛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大堆无关痛痒的小事，把唯一的一件大事给忘了。 那就是莫青渊进入大深谷历练，出谷之后心录进入第四重的事情了。 第48章 传功 萧寒并不惊奇莫青渊能够在大深谷中历练七日，反而令他震惊的是莫青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入到心录第四重的境界。莫青渊的资质并非驽钝但更谈不上天资聪颖，只不过心思细腻，比常人多了几分韧性。 单就资质而言，莫青渊并不出色，那么他能在短时间内突破重重障碍就只能归结于他那特殊的体质了。 可是世上并没有哪一种体质能够近乎无限制的吸取天地灵气而不发生任何意外。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生老病死自然之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凡人长寿终有尽时，就算是修道之人洗精伐髓，夺胎换骨，千年寿命已是极限。 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修道者能够打破这个规律，长生不死。 那么，修行也同样是这个道理。有人天资聪颖、体质特殊，能比常人更为快速的成长起来，但这种速度总归是符合人类的认知，然而，如今莫青渊这种恐怖的修行速度已经超出了世人的认识范畴了。 萧寒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事到极处必有妖，莫青渊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否也预示着这片大地会开始变动？难不成真的和镇煞池下的那尊大魔有关？虽有万般想法，萧寒却无法求证。抛开这些不谈，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萧寒很是开心，于是他决定兑现当初的诺言，传莫青渊本门绝学。 萧寒回山，对于数千太玄门弟子并未有多少影响，真正感到安心的还是太玄门的众多高层。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变得更加坚定。 莫青渊在得知萧寒回山之后，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无极殿行礼。一则自然是门规，二来莫青渊记着当初萧寒的话，在短时间内修炼到如此境界，总有几分自负，于是便想着来求萧寒传他太玄门的绝学。 到了萧寒跟前，莫青渊恭恭敬敬，虽是高兴，但并没流露出多少兴奋的情绪，因此萧寒倒也没有觉得莫青渊有奇怪之处。倒是莫青渊在大深谷历练之后，浑身上下多了数分血腥之气，不过脸上却还是略显稚嫩。 萧寒道：“今日我传你道门玄功。”莫青渊听萧寒说“道门”而非“太玄门”，不禁奇怪，问道：“师傅，您要传我的难道不是本门的功夫吗？” 萧寒笑了笑，道：“是，也不是。这门功夫并非本门师祖所创，据说是上古时期的道门绝学，因机缘巧合被开派祖师学得，是以一直流传下来。” “本门一直有九大道术，其实真正算起来只有八种，因为还有一种自本门开派至今能学成此道术的人也只有两人，而你将会是这第三个人。” 莫青渊着实惊讶，数千年来，太玄门有多少纵横之才，却缘何只有两人能学成这道门玄功？ “为何？” “因为这门玄功连通天地，威力极大，修炼者一旦开始修炼便要承受无穷无尽的天地能量，平常的修道者根本无法承受，强行修炼便会立即经脉爆裂而死。本门历史上先后曾有五位前辈强练此功，最终无一例外的全都身陨道消。” “师傅的意思是说，我的经脉能够承受住这股强大的天地能量？” “不错，不过确切的说，是你的身体，而不是你的经脉。因为这股天地能量并非完全是天地之间的灵气，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师傅，您说自古及今，本门只有两位师祖学成此功，一位想必就是开创咱们太玄门的祖师爷了，那另一位师祖是谁？” “是四百年前的占天涯占祖师。”听得萧寒如此说，莫青渊很是激动，虽是极力克制，脸上却还是泛出潮红，对于他来说，无论是丘天末还是占天涯，那都是名传千古的大人物，而今他竟然能够与这两位师祖相提并论，岂有不激动、兴奋发狂的道理？ 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莫青渊问道：“师傅，这门玄功叫做什么？” 萧寒笑着说道：“此功名为‘三道’。” 莫青渊沉吟片刻，道：“天、地、人三道？” 萧寒点头，道：“不错，天道轻灵高远，地道沉稳广阔，人道厚重绵长。此玄功上通诸天，下临九幽，中连茫茫人世，若能参悟，当有鬼神不测之威。” “不过，现而今你学得这玄功最大的帮助就是真元液化。” 莫青渊不解，问道：“何谓真元液化？” 萧寒道：“常人修道，引天地灵气入体贮存于体内，依各般法门而化为己用，但不管多高明的修行者，贮存于体内真元都是外物，并不能真正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但真元液化之后，经脉之中不再有灵气涌动，而是化为液体，与自身血液共生共存。自此，真元输出将会畅通无阻，只要精血不枯，那么你将会有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真元。” 莫青渊显然不是很理解萧寒的最后一句话，否则一定会对创立这门玄功的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此刻他虽然感叹这门玄功确实强大，但并没有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莫青渊跟着萧寒出了无极殿，到了长老院。莫青渊进长老院的次数虽不算多，但着实不少，但可是这次却有着别样的感觉。长老院正厅几位处理事务的长老一见萧寒来了，当即起身行礼。萧寒回礼之后，问道：“今日谁当值？” 以往都是四大长老共同当值，自从镇煞池异动之后，四大长老便轮流当值。 “回掌教真人，今日是殷师姐，她正在后厅给宫师侄讲课。我这就去请殷师姐出来。” “不用了，我直接去后厅找她，你们各自忙去。”那长老应声之后，便自顾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四大长老中除了李隐，其他三人对莫青渊其实并不看好，即便后来李隐打过招呼，他们对莫青渊也依旧看不上。 而今，莫青渊的修道天赋已被证明，李泽仲、殷蝶、吴信等人的态度自然发生改变。 对于这样的改变，莫青渊自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实力的变化。他不禁想起了，当初古炎给他上的那一课：拳头大就是道理。 对于殷蝶的弟子宫敏，莫青渊从未见过，但对于她的大名却早有耳闻，传闻这位师姐天生得一副俊俏容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似乎能够勾魂摄魄，竟似修炼了某种魅惑人心的道法一般，令人难以自持。 太玄门的弟子多半都不敢和她有过多接触，生怕自己在宫敏面前丢了面子，失了身份。莫青渊也曾经想一见真容，却最终缘悭一面。 第49章 三道 进入后厅，莫青渊便一眼瞧见了宫敏。与传闻相同的是，这位宫师姐确实清容丽貌，但并不像众多弟子私下里说的那样极具妖媚。莫青渊见她身着道袍，却并不合身，显得有些宽大，脸色微白，双唇也略显苍白，想来是消耗精气神所致。 殷蝶与宫敏行过礼之后，萧寒便说明了来由。殷蝶早先心中隐隐猜到萧寒此来长老院的目的，倒也未曾惊讶，只是问道：“师妹我多言，不知掌教师兄要传哪一门绝学于青渊师侄？” 萧寒笑了笑，道：“三道。” 殷蝶极为震惊的看着莫青渊，难以置信。她自然知道这门道术的历史，她所震惊的不止是萧寒会传这门道术，更是因为莫青渊竟然能够具备修炼这门道术的条件。眼前这个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道士真的会在将来大放异彩，震动天下吗？ 殷蝶先是震惊，而后笑了起来，舒了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怅然，道：“掌教师兄，不得不说，你真是独具慧眼。” 莫青渊、宫敏自然不知殷蝶话中之意，而萧寒没再多说，示意殷蝶带路。随后殷蝶领着萧寒等人从后厅侧门出去，绕过了一段回廊，到达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门口坐着两位长老，年龄与李隐相较，见萧寒到来，当即起身施礼，萧寒还礼。这二人也不说话，只各自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与此同时，殷蝶将早已准备好的钥匙一同插进门上的铜锁之中。这时莫青渊才发现，这扇门的锁居然有三个孔。随着三人同时转动钥匙，这扇门被打开了。 除去锁之后，那两位长老便将各自的一只手掌按在门上，片刻之后，一阵沉闷的响声，这扇门缓缓被推开。听着这沉闷的声音，莫青渊知道虽然这扇门与平常的木门看起来并无不同，但实际上这扇门很可能是铁、铜之类的金属所制。 “走。”随着萧寒的发话，莫青渊跟着萧寒走进了这座不同寻常的房间里。当萧寒、莫青渊进入房间之后，这扇异常沉重的门又缓缓关闭。 殷蝶站在门外，感触颇深，在她众多的亲传弟子当中，宫敏无疑是最出色的，她给宫敏所设想的将来就是超过她自己。然而当她看到了现在的莫青渊，两相对比之下，当然有所不如。 她撩起散落在宫敏鬓间的一缕发丝，轻声道：“回去。”宫敏向门口那两位已经入定的长老行礼告别，便立即跟上了殷蝶的脚步。 莫青渊跟着萧寒进了房间，看见屋子里不规则的摆放着二十二座书架，便立即明白了这间屋子的来头，这里便是太玄门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的承载之地。 “其实在很久之前，本门所谓的九大道术、十三门剑术是只传各峰的嫡传弟子的，其余弟子是接触不到这等高深的武学的。后来，因为占祖师羽化，本门迅速衰败，接任的郑衍郑祖师为了振兴本门，建造了这间青铜屋，改了祖制。” 跟随着萧寒的脚步，莫青渊在这些书架前一一走过，每一座书架上都放着一本或者数本书，有些虽然落满灰尘，遮掩了书名，但依稀能够看得清楚。比如，名动修真界的四大剑诀，比如逍遥游，比如朝凤。 “灰尘越多说明修习的人越少，你刚刚所看的那些基本上二代弟子中无人修习过，大多是我们这一辈的人。现在外界都传本门术、剑双绝，但你看看这些灰尘，”萧寒顿了很久才说道，“各大派都怕自己的绝学泄露、外传，这担心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如果这些所谓的绝学因为这份担心而永远尘封，那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莫青渊还在回味萧寒的那句话，房间里蓦地扬起灰尘，飘落四散。萧寒拭去书上的灰尘，封面上露出了斑驳的两个大字：三道。 萧寒将书交到莫青渊手上，说道：“这间青铜房间经过历代掌教道法加持，上面布满了无数符咒经文，能够抵抗巨大的真元冲击，你且在此修炼，成功后将书放回原处，自行出去。” 莫青渊道：“师傅，这算是闭关吗？” 萧寒笑了起来，道：“闭什么关，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你好好参悟，为师先回去了。”还在巨大冲击中的莫青渊看着萧寒消失的背影，怔然半晌，他心想，像这种高深的道术，难道不应该是要高人指点，然后参悟个十年半载的吗，怎么就这么随便吗？ “师傅，您这是要闹哪样？您就确定徒弟我能学得成？”怀着对自己的不确定，莫青渊盘膝而坐，翻开了第一页。 一首二十多字的歌谣，一篇百十来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运气法门，这第一页上再无其他。 这难道就是被师傅称为道门的无上玄功？莫青渊带着疑惑细细往后去看，很快他就知道了，后面的这些内容分别是开派祖师丘天末与占天涯留下的。 根据这两位祖师的记载，当按照书中所载的运气法门运功之后所出现的种种情况。这时莫青渊才明白之前萧寒的话。原来，根据丘天末祖师的叙述，他在修行过程中，除了出现大规模的灵气涌入身体之外，还有另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天而降，如同泰山压顶般的沉重。而占天涯的记载则与之略有不同，那是一阵幽远却又宏大的雷霆之声，似应从九霄之上传来。 这些叙述极为详尽，尤其是占天涯随后补充了自己与丘天末出现不同情况时的猜想。当莫青渊把上面的内容研究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至此，他对这门三道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也就是天、地之间存在着一种微渺、深邃、不可捉摸的强大力量，通过自身真元液化，经过修行、冥想，不断去感悟、接近这种力量，从而达到驱使或者借用这种强大的力量。而去感悟、接近的渠道正在于人。天上地下而人居中，茫茫红尘之间有一种足以媲美天、地之力的强大能量，只有先体悟到这种人间之力，才有可能触摸到天、地之力。 “也就是说，想要借天、地之力，先得身入凡尘。得了，如今太平盛世，太玄山不涉红尘之事，到哪里去感悟人间之力？师傅，您可算是传给弟子一门‘玄功’啊。” 莫青渊将书放回原处，而后盘膝，依照书上所载的运气法门，开始修炼起来。 第50章 绝世神功这么轻易就练成了？ 无数真元开始在莫青渊的经脉之中奔涌，随着莫青渊的运气法门进行有规则的流动，三道的运气法门其实就是将贮存于自身的真元压缩进入血液之中。如此重复约有半个时辰之后，莫青渊体内的真元逐渐减少，渐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散入其血液之中，随之流动，生生不息。 但莫青渊很是奇怪，在此过程中，并没有出现天地灵气大规模涌入身体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像丘天末和占天涯所说的那两种情形。 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万中无一的修道之人。然而在修炼过程中最忌思虑过多，莫青渊不敢再去推理设想，一心运气。 约莫两个时辰后，莫青渊感觉体内真元不见，空荡荡的，他便知真元液化已经完成，于是停止运气。和萧寒出无极殿时还是早上，莫青渊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想着现在怕是快要夕阳落山了，他虽然觉得自己沉浸在这门玄功中时间太久，但总有几分不确定。按照萧寒所说以及他自己的听闻，但凡是世上顶尖的玄功妙法都不会如此轻易的练成。 现在竟然就成功了！ 轻吁了一口气，莫青渊收起了这些想法，站起身来，右手捏剑诀，心思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剑气恣肆，奔涌而出。只片刻间，这间屋子便烟尘弥漫，莫青渊连忙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才等到烟尘散去。 莫青渊惊讶不已，原来这就是真元液化之后的好处，无需调动真元便能出手，这中间所省去的时间虽然极为短暂，但在修道者眼中这须臾光阴却是极为珍贵的，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是在这须臾之间。 莫青渊又拿起了《三道》，想着丘、占二位祖师修炼成功后都留下了自己的感悟，虽然没有什么奇特的情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作为太玄门史上第三个能够修炼并且修炼成功的人那是一定要留下点什么东西的。于是，他在太玄门伟大的两位祖师之后，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字。 他在修炼三道过程中并未出现过任何奇特的景象，当然莫青渊把这都归结为自己极为特殊的体质，为此他特意用了“绝无仅有”这个词。 另外，在这数千字里夹杂了不少他自己所认为的的“奋斗历史”，想“告诫”后来的修道者只要一心坚定、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够成为像他一样的“伟大”人物。 莫青渊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并无任何留恋的走出了长老院。那些因为莫青渊而“重见天日”的绝学静静陈列在书架上，谁也不知道将来它们会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第二日，莫青渊去见萧寒，将昨日自己修炼三道时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萧寒也觉得惊奇，他曾看过三道，也知晓丘天末、占天涯着书的内容，本来他心中对三道已有定性，但如今听了莫青渊的话，知道这门玄功当真莫测。萧寒探查了莫青渊体内真元情况，确实体内再无真元流动，随后又让莫青渊施展了几招，发现他真元输出一无阻碍，假以时日修行大进，必将技惊四座。 不过自从萧寒下山一趟，他对莫青渊的想法早已不像一开始那般不确定。他对莫青渊寄予越来越多的厚望。 假以时日，莫青渊必然能成为太玄门的骄傲，可那远远不够。 他是天下少有的大修行者，放眼天下为数不多的宗师，并且因为那尊大魔就镇压在太玄门，他比其他人多了一份压迫感。前些日子下山，他耗费时日前往极东之地便是要寻找相应的除魔之法。虽说这一趟有所收获，但终究无法扭转乾坤，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回山之后，他就听说了莫青渊在大深谷中破境，进入心录四重。于是他连夜之间就做了这个决定——传莫青渊三道绝学。 莫青渊只是单纯的以为萧寒为了履行当初的诺言，然而，他却不知萧寒心中所想。起先，萧寒打算根据莫青渊的修行进境选择性的传授他九大道术或者十三门剑术，没曾想到莫青渊的进步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不过他也觉察到了莫青渊的急躁，心境不稳乃是修道的大忌。可萧寒不能再等待莫青渊平复心境，因为时间越来越短，他强烈的感受到人间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师傅，您在想什么？”莫青渊发觉萧寒看着无极殿外的广阔蓝天，沉思不语。 萧寒自顾摇头，下了无极殿，直往前走。莫青渊不明其意，亦步亦趋的跟着。经过无极广场时，萧寒说道：“青渊，你知道本门已经多少年了吗？” 莫青渊略一思索，答道：“本门自创派至今，已有两千多年。”莫青渊以为萧寒要给他讲一讲太玄门不为人知的辉煌岁月。 “那你以为，本门还能延续多少年？”萧寒冷不丁的问题让莫青渊大感惊讶，但很快他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说道：“再有千年。” 萧寒颇感意外，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数万年又或者是绵延不断，为何？” 莫青渊道：“弟子也希望本门能够绵延不断，但世上又怎么会有传承不断的门派呢？”萧寒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莫青渊，道：“继续说。” “不能修行的日子里，弟子曾有幸通过各种途径看过一些书。据说上古时期的天下第一大宗儒宗也只传承了五千年，到现在修真界再无儒士。非是弟子厚古薄今，实在是世事如此。” 第51章 我太想要强大了 萧寒不曾想莫青渊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虽说其中理由并不充分，但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了。看着这个小徒弟，恍惚间倒真有几分苏晓镜的影子。萧寒同意莫青渊的看法，不过前提得是天下承平，若是天下大乱，太玄门在乱世之中无疑是风雨飘摇。 莫青渊跟在萧寒后面边走边说，不觉间已来到山门之前。太玄山脉绵延千里，横亘不断，其中山峰众多，唯有昊云峰高愈万仞、直插云霄，凌驾于所有山峰之上。 莫青渊朝下看去，云雾飘渺，昊云峰似乎是悬浮在半空之中。未修行时，他时常来山门处，但没有心思去欣赏任何景色，有的只是对自己命运的感慨。 此时，跟在萧寒身后，看着这番壮景心中升起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触。那云雾蒸腾，天光散落的景象在他眼中便是壮观。转而他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意识到这一切的转变全都是建立在自己能够修行之后，或者说是变得真正强大之后。 萧寒道：“我们修道之人远离红尘，但却不能真正脱离红尘。我们有翻山倒海、仗剑千里的大能大力，在凡人眼中我们就是仙人，实际上我们很清楚，任凭我们能力再大，也终究是个凡人。”萧寒忽然指着前方一片葱茏，道：“看看这大好河山。” 莫青渊随着萧寒所指，透过层层云雾，将目光投向极其遥远的山下，莫青渊并不能分辨出那些一个个或者一团团的黑点究竟是什么。但他凭借着儿时的生活记忆，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想象出那些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师傅，您要我看什么？” “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和那里，是两个世界。”看着莫青渊疑惑的目光，萧寒知道莫青渊并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好在莫青渊会提出问题，他道：“师傅，您究竟想要说什么？” 萧寒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现在站在这座山门之前，那么身后太玄门的前程自当有我，”萧寒目光幽远，看向远方，“而那里的未来就要交给你了。” 莫青渊愣了片刻，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忽然握紧拳头，高声说道：“师傅您放心，将来我一定把身后这座山门推到万里之外！” 萧寒的话自然含有深意，却并不打算莫青渊能从中领悟出担当天下大任的道理。原想着说这番话能鼓励莫青渊更加努力地修行。却没想到莫青渊不仅没有从中听出任何的弦外之音，反倒是给出了一个让萧寒哭笑不得的答案。 他看着莫青渊信誓旦旦的模样，叹了口气，大摇其头，也不管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莫青渊，转身便回去了。 莫青渊很快便发觉了，见萧寒走得远了，只得在身后恭敬行礼，高声道了一句“师傅慢走”。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这句话，萧寒又不禁哑然失笑。 莫青渊不明白萧寒话中所指，他如今心气正高，似乎有一种将天下尽收囊中的豪迈之气。 萧寒的那句话在他耳中分明就是要他将来将太玄门的道统传遍天下，将那些个什么千佛寺、幻冰谷，以至于与太玄门为敌的魔宗统统踩在脚下。按理说萧寒听到这样的回答应该高兴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呢？莫青渊想不明白，于是他去找古炎去问个明白。 古炎一直在天爻洞府，时隔半年，莫青渊再次见到古炎时，觉得他苍老了许多。不过他此时一心想要弄明白萧寒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便没再去细想这件事情。古炎见着莫青渊，倍感高兴，似乎连那半截胡须都高兴地飘荡了起来。 但莫青渊不高兴。 因为刚一见面，他还没来得及给古炎行礼，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莫青渊忍着痛，先给古炎行礼，然后怒道：“师叔祖，您为什么一见面就打我？” 古炎颇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以前打萧寒那小子打习惯了，自从他做了掌教便不好打了，刚才一时没忍住，你可别放在心上。”看着古炎布满皱纹的笑脸，本想义正言辞的向古炎表示抗议，但听到了如此重大的消息，莫青渊竟觉得这一巴掌挨的也算值了。 随后莫青渊便将方才之事极为细致的转述给古炎听，那些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在古炎耳中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萧寒既然没有明说，他也就不好对莫青渊讲。 当他听到莫青渊对于太玄门还能再传承千年的回答时，和萧寒一样，他也着实欣慰，年轻一辈中能想到这一层、会去想这一层的人不多了。 然而当古炎听到最后莫青渊的疑问时，不禁恨从胆边生，手起手落又是一巴掌拍在莫青渊的后脑勺上。莫青渊惨叫一声，痛彻心扉，极为严肃地说道：“师叔祖，您又打我！” “该打！还万里之外呢？你是不是修行修傻了？万里之外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那是千佛寺、魔宗、幻冰谷的地界，你那点微末道行连十里地都打不过去。”听着古炎一顿训斥，莫青渊恍然惊醒，他愣了片刻后，问道：“师叔祖，那您说师傅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咱们除了修真炼道，除魔卫道也是我们的责任，萧寒那是叫你好好修行，将来除魔卫道！” “不理解。除魔卫道乃我辈中人当然之事，师傅他还真是多此一举。”莫青渊不禁嘀咕着。 “啪”的一声，莫青渊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痛得他直跳起来。 “没大没小！” “是是是，师叔祖您教训得对，”莫青渊摸着后脑勺，“可这也太痛了！” 古炎知道那尊大魔或将破印，危害人间，便能猜到萧寒的种种动作都有深意，但萧寒没有告知莫青渊一星半点，他便也不能点破。 随后，古炎又和莫青渊讲了许多些事情，莫青渊觉得和这位辈分极高的师叔祖很是亲切，于是说话间便不那么注意，不由得又挨了古炎几巴掌，后脑勺火辣辣的。但有进步的是，有几次在古炎抬手之际，莫青渊如风般急退数尺避开了。 从莫青渊避开的举动中，古炎不仅感叹三道玄功果然不同凡响，莫青渊一个心录四重的家伙都能避开的手。 于是乎，古炎对莫青渊的也寄予了几分厚望。 古炎笑着问莫青渊：“你听过七曜斩龙诀吗？” 莫青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本门四大剑诀之一的七曜斩龙剑诀？当然知道！” 古炎再次问道：“想学吗？” 莫青渊的头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道：“师叔祖，教我，我太想强大了！” “那好，先把你那颗焦躁的心收起来，我再教你。”古炎道。 “啊？”莫青渊不禁仰天怅然。 第52章 年少岂能不轻狂 莫青渊最终还是没有学到他心心念之的七曜斩龙剑诀，他认为自己的心足够平静，根本不焦躁，多番苦求无果之下只能悻悻离开了天爻洞府。 没有学到威力强大的七曜斩龙剑诀，莫青渊有些不甘。他只能日复一日的修炼九重心录，而那套被萧寒称之为道门玄功的三道似乎在他真元液化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任凭他再怎么运气，也只是和往常一样，除了入定更快，心思更加澄澈。 在栖静阁休息了三天，莫青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忽然在某一时刻他觉得修行是一件极其枯燥乏味的事情。以前他的身体存在问题不能修行的时候，他渴望修行，觉得修行一定是一件美妙而又快乐的事。可如今，突然间冒出的这个念头让他心思不宁。 他修行不为斩妖除魔，不为长生大道，他当初一心想要修行，渴望强大不过就是不想再被人瞧不起，将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统统踩在自己脚下。 现在，他成了掌教亲传，一跃而上，太玄门弟子人人尊敬。数十年积聚的怨气大多数都渐渐散去，只是还有一些仍时常出现在夜深人静的脑海中。 莫青渊越想越觉得不痛快，当年他受辱默默承受，实在是不如人。然而时易世变，自己修行进境无人能及，那口怨气既然让自己不快，何不现在出了去？念及至此，他当即走出栖静阁，去找寻自己印象中的那些人。 莫青渊在昊云峰转了三天，只准确找到了个人，以探讨修为为由，光明正大的打败了他们。至于更多的人，当莫青渊找到他们的时候，曾经脑海中嚣张跋扈、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形象已然被恭敬、温和所替代。这些人甚至已经不记得曾经做过伤害莫青渊的事情，他们的恭敬、温和绝非因为害怕莫青渊来报复而表现出来的。 从他体内那个奇怪的封印被解除后，他拼命修炼，等的就是这一天，等到自己强大起来，把曾经受过的屈辱十倍还回去。然而在这三天里，他抱着满腔怨恨想要发泄，在面对那些人时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怨恨的必要。 莫青渊做完这一切才恍然间想明白了些许道理。其实他也和那些人一样，他一直对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耿耿于怀，觉得就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极其难受。 然而，他现在明白他所痛恨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他自己，是自己的弱小、无能让这原本平常的怨气无限放大。当他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峰上，迈入了一个广袤无垠的世界，告别了曾经软弱无能的自己时，心里的那根刺早已悄然被拔掉了。 因为专注，因为强大，因为自己现在看到的未来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莫青渊想通了好些事情，在享受了一开始的复仇的快感之后，一种怅然的情绪蓦地袭来。他此后将不会再为这些无谓的事情所左右心情，漫长的修行路上，这些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那么，今后他的目标是什么呢？莫青渊的思绪像那十八弯的山路，历尽艰辛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要变得比太玄门所有三代弟子都要强大，他要做太玄门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数日后一大早，莫青渊便来到了长老院。长老院内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这一日恰巧李泽仲、吴信、殷蝶竟然都在。李泽仲等三人对早早到来的莫青渊也颇感意外，莫青渊当先行了礼，而后说明了来意：“三位师叔，弟子有事禀告。” 李泽仲见他一大早的来长老院，想来是件大事，便问道：“何事？” 莫青渊道：“本来这件事不该麻烦几位师叔的，但实在是有些特殊，所以特来禀告。”接着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恭敬地递给李泽仲，道：“弟子要和门中几位师兄弟相互切磋以提升修为，由于人数过多，还请三位师叔过目。” 李泽仲等人听他说切磋修为都以为他小题大做，但听到他说人数过多时泛起疑惑，等接过他手中的纸时，才觉不同非常。 他三人细细看去却见这张纸上列着三十个人名，既有成名多年的弟子，也有名声初显的新人，这些弟子不仅仅是来自于昊云峰，更多的是其他四峰。 “你这怕不是切磋修为，是挑战了？”李泽仲只一眼便看透了本质。 莫青渊顿了片刻，道：“师叔您说的其实不错，弟子是有这个心思，但挑战这些师兄弟也还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 李泽仲听他说的甚是恳切，不像莽撞之举，便道：“虽说你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修为进境极快，但是你可知道如若战胜了这些人便罢，如若战败，昊云峰的脸该往哪里放。” 莫青渊根本没想到李泽仲会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抛开之前那有些幼稚的念头，他很是自信地说道：“请师叔放心，我不会给昊云峰丢脸的。” 李泽仲、吴信、殷蝶三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以为可行，随后李泽仲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只是要注意分寸。” 莫青渊甚是高兴，道：“弟子知道。”看着莫青渊渐渐退出长老院后，李泽仲莫名感慨，说道：“看来，太玄门要掀起一场风浪了。” 殷蝶看他脸上带着笑意，倒是少有，她接着说道：“我看师兄你却是很乐意见到这场风浪。” 吴信道：“我是不怎么喜欢莫青渊这小子，不过他若能战败其他四峰的弟子，那的确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别太乐观，那上面可是有韩超、许一叶、童思兰这些人的名字，我不认为莫青渊能胜得过他们。”李泽仲当然没期望过莫青渊能够胜过这些人，莫说韩超、许一叶，就连薛灵雨的小弟子童思兰恐怕也不好惹。只不过，那份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昊云峰的陈晋陵，这让他大感诧异。 陈晋陵曾经是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可惜为情所困，致使修为大跌。转而，李泽仲想起了那位一直在深山中独自修炼的师姐，不由一阵唏嘘。 殷蝶道：“我看不尽然，据说莫青渊曾经和曹宁战过了百招，谁知道现如今他进步到哪里了。”殷蝶如此说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前些日子萧寒传莫青渊“三道”玄功的事。 “不论如何，这小子还算是有眼力见，总算这份名单中没咱们的徒弟。”这位心思单纯、脾气火爆的老人显然没有发现自己对莫青渊的态度已经越来越好了。 第53章 再见了，苟师兄 且说莫青渊得了长老院的应允，便当即行动。莫青渊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让李泽仲大感意外的陈晋陵。 莫青渊想要以一战成名，但他想要的又不是那种平平无奇的一战成名。因此，他想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接连挑战三十个人。 如同李泽仲等人认为的，莫青渊也知道是一个极为冒险的方法。莫青渊知道自己未必有把握战胜这三十个人，因此他在挑选对手的时候就花了一番功夫。 首先当然要先弱后强，这样即便打到后面，他输了比试也已然能够取得他想要的结果了。问题在于这个计划要挑战的第一个人，这个人既不能太弱，又不能太强。 于是，莫青渊把目光放在二代弟子陈晋陵身上。 这位陈晋陵修道极早，依照常理，修为自然远在陈湛、曹宁之上，莫青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挑战他的。但不知为何，十多年前陈晋陵道心受损，修为大减，并且自此再无寸进。 莫青渊不知从何处打探来这个消息，于是便将这个有些疯狂的挑战计划的第一人放在了陈晋陵身上。 之所以选择陈晋陵，一来是因为他是二代弟子，这身份足够震撼所有人；其次，当然就是莫青渊笃定道心不稳致使境界跌落的陈晋陵不是自己的对手。 曹宁和他说过，战斗的结果不完全是靠境界决定的，在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心性、战意往往是决定性的因素。尤其是当一个人心性受损、战意退却时，即便境界相差大也很有可能取胜。 在不停地战斗中，莫青渊深深感受到心性、战意强大的好处与重要。 陈晋陵的修道之处就在昊云峰，但具体在哪里还得去问长老院的人。于是，莫青渊带着极强的战意要来了陈晋陵修道的具体之处。正当他兴冲冲地要前去距离无极殿十里地的一处无名修炼之所时，意外地再一次遇见一个熟人。 一个曾经无数次瞧不起他、奚落他的人。 苟言。 长老院的一位执事道人正领着苟言往外走。 莫青渊看见这位苟师兄披头散发，神色疲惫，很是落寞。 “哟，这不是苟师兄吗？怎么成这般模样啦？”莫青渊朝执事道人打了个招呼，“秦师兄，苟言苟师兄犯什么事了？”莫青渊口中的秦师兄乃是四代弟子，名叫秦大田，因做事勤快，备受长老院的器重。 “莫师兄，你折煞师弟我了，叫我大田就好。这位苟师兄荒废修行，与门中弟子互殴，偷盗门中炼气药品。”秦大田看着苟言，不明白这个三代弟子为什么会混成这副模样。 听着莫青渊的问话，苟言懒懒地抬眼，不禁“嗤”了一声，很是不屑。 莫青渊如今倒不会生气，苟言现在对他的嘲笑更多的会引起莫青渊的怜悯。 看着苟言这副模样，莫青渊幽幽一叹：“可怜哦。”那语气俨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 若是莫青渊生气，正中苟言下怀。可如今的莫青渊带着怜悯来对待他，那就踩了苟言的尾巴了。 “莫青渊，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别以为能修行了就了不起！”苟言冷声说道。 莫青渊太晚跨入修道一途，打不过许多人，因此在心里骂人的本事练得可是够够的。以前没有实力，只能在心里骂，如今不同了，他大可以对着人骂。 连指阳峰的龙江他都能怼脸输出，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苟言。不过，面对苟言的这样的人，还轮不到莫青渊来骂。 秦大田在一边大喝道：“苟言，你目无尊长！莫师兄的大名岂容你直呼！还想不想在外门改造了？难不成真要想放逐到外门去？” 听着秦大田的话，苟言明显老实了许多。 莫青渊道：“外门改造？这次不是去归元峰领受责罚了？” 秦大田道：“那次事情之后，他在归元峰戒律堂受了雷刑、剑摧两大刑法后，又被禁足半月。鉴于那次犯了大错，这次戒律堂直接让他在外门改造了。” 戒律堂的刑罚大多是身体上的，而去外门改造就意味着，离真正的太玄门越来越远，甚至永远离开太玄门。 莫青渊听后，忙对秦大田道：“别别别，看人家也挺不容易的。修行跟不上，难免心里有些不服气，想骂人很正常，苟师兄没打我一拳就算好的了，你说是，苟师兄？” 莫青渊很温和地看着苟言，他的几句话让很多往事再次浮现在苟言的脑海中。这不禁让他心里的恨意再次升腾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失败的！”在秦大田的催促下，苟言恶狠狠地留下了这句话。 看着苟言逐渐远去的背影，莫青渊觉得好生痛快。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世界中拥有强大的实力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当初古炎只言片语逼得胡震连连后退的画面再次出现他的脑海中。 拳头大果真就是道理。 这让莫青渊变强的欲望更加强烈。 走出长老院，对着已经模糊的背影，莫青渊平淡地说道：“再见了，苟师兄。” 而后他朝着陈晋陵修炼的方向，大声说道：“陈师兄，我来了！” 而后，只见莫青渊双腿前后弯曲，背部微躬，双足猛一发力，“嘣”，轻微的爆炸声短暂地响起，莫青渊依然蹦上天空，在无极殿前划过一道又长又美的弧线。 第54章 一战成名 莫青渊找到了陈晋陵，在这之前他并未见过这位师兄。第一次见他，浓眉大眼，面皮白净，颧骨微微高出，身材瘦削，素净的道袍颇有些宽大，一根乌木簪子极为随意的插在发髻当中。 莫青渊原以为陈晋陵会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但如今见他一脸从容，似乎修为大减这件事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又或者是经过十年的挣扎，陈晋陵已经彻底死心了？ 莫青渊当先行礼：“见过陈师兄，师弟莫青渊今日想来与师兄切磋修为的。”陈晋陵一定是见过莫青渊，但他的这份记忆只是在莫青渊成为萧寒的关门弟子之后。陈晋陵微微还礼，他的神情依旧格外平静，他道：“我听闻莫师弟你最为人称道的是在日升日落之间连破三境，后来又在大深谷中历练七日，再破一境。怎么，开始要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了？” 陈晋陵的话很直白，切中要害，莫青渊无法否认，只能置之一笑，说道：“不知陈师兄意下如何？” 陈晋陵沉默了很长时间，莫青渊见他伫立不语，以为他底气不足，刚想乘机发难，但随后陈晋陵的眼神让莫青渊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陈晋陵吸了一口气，说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莫师弟。” 莫青渊有点摸不着头脑，道：“陈师兄请说，就怕师弟我不能解答。” 陈晋陵说道：“十四年前，我在中州晋陵城遇见了一个姑娘，致使道心受损，修为大减。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这件事，想从此下山去寻她，”莫青渊看见了陈晋陵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格外明亮，可却又极为迅速地黯淡下去，“然而，然而太玄门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这一身修为亦是师尊所授。再者，因为十四年前那件事，师尊心灰意冷，独自清修，我若一走，实是于心不安。” 莫青渊听罢，颇多震撼，可是其中细节以及诸多疑问却又不能向陈晋陵细问了。他顿了半晌，道：“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晓师兄对那位姑娘究竟如何思念，当然我对太玄门的感情自然也没有师兄深厚，所以师弟我没办法回答，”莫青渊看着陈晋陵，“不过，我看师兄你似乎更想去找晋陵城的那位姑娘。师兄刚刚说我迫不及待的想展示自己，很对，因为我想变强，我想让整个太玄门的人都重新认识我……” 莫青渊的话还没说完，陈晋陵就明白了，他想了这么多年，对太玄门、对师尊，更多的歉疚、于心不忍，可他早就没有了修道的欲望。陈晋陵露出了笑容，说道：“莫师弟确有过人之处，”陈晋陵很是畅快，“那么，就让师兄送你一程。” 忽而，罡风阵阵，衣袂飘飘，陈晋陵体内真元喷薄，竟似大江决堤一般势不可挡，将莫青渊推出数尺之外。他哪里知道这是陈晋陵十年来第一次出手。但见陈晋陵飘然而起，瞬间便逼近莫青渊，与此同时，他右手剑指一成，剑气恣肆，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凭空出现，陈晋陵剑气破空，直刺莫青渊。 莫青渊着实一惊，陈晋陵出手速度之快、之凌厉比曹宁更甚三分，好在他如今不需再调动真元，后退之时，真元已然反击过去，短暂迟疑后，连结八道屏障阻挡陈晋陵的剑。莫青渊强提真元，不退反进，在八道屏障之后，以一记道剑刺向陈晋陵胸口。 陈晋陵能够如此快速的凭空取剑，证明他早已达到了藏器于身的境界，至少是心录六重的修为。莫青渊来不及细想，他的那一记道剑被陈晋陵破开之后，稍稍阻住了陈晋陵的势头，而莫青渊趁此腾空数丈而上，借着身形优势翻到了陈晋陵身后！ 数百记道剑如天风海雨朝着陈晋陵后背而去。 陈晋陵呼吸急促，心想这位在短时内名声大噪的师弟果然厉害。他若转身与之相抗，必然会因仓促而狼狈不堪。他脚下生风，只往前赶，而在莫青渊道剑袭来的那一刻，陈晋陵神剑离手，横在两人中间。 莫青渊顿觉真元受阻，那数百记道剑在另一股强大的剑气之前，缓慢前行，以极快的速度相继消解。此时陈晋陵已经转身，催动真元，但见这剑柄乌黑的宝剑剑化万千，竟反攻过来！ 莫青渊心中惊惧，不知陈晋陵修为这般精深。当下只能与陈晋陵缠斗在一起，然而莫青渊见陈晋陵依旧从容不迫、气脉悠长，心中惶恐，硬扛着陈晋陵的剑雨，冲向陈晋陵，他要近身战斗。 陈晋陵早就听闻莫青渊肉身强悍，今日一战证明所言非虚。他手中的“云涯”剑奇异非凡，不啻门中的暮霄剑，莫青渊竟能以肉身相抗，着实不简单。 陈晋陵不想让莫青渊赢得太过简单。 方圆一丈之内，忽然间云雾弥漫。 莫青渊骇然，此刻他看不见陈晋陵，甚至感受不到陈晋陵身上的真元流动。他额上有冷汗流出，难不成他的扬名第一战就要告败？ 云消，雾散。那一刻，莫青渊神识清明，他感到一股凛冽的剑气从正前方袭来。陈晋陵手握宝剑直刺莫青渊面门，莫青渊没能正眼瞧见这柄剑。 他的双指夹住了陈晋陵的剑，封了陈晋陵的退路。 莫青渊长吁一口气，汗流浃背。莫青渊声音嘶哑，说道：“师兄，好俊的剑。” 陈晋陵大笑着收剑，朗声道：“师弟，好俊的身手，”他向莫青渊行礼，“你胜了。” 莫青渊抑制住自己的兴奋，躬身行礼，满脸笑意，回道：“承让了。” 第55章 他来了！他来了！ 数个时辰之后，陈晋陵下山了，昊云峰少了一个弟子。陈晋陵走得可以说是悄无声息，除了在他恩师座前磕了三个响头。这位多年隐居的长辈未做挽留，似是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之后的心灰意冷，只在陈晋陵那句“他日云涯剑再现太玄门便是这一脉重续之时”的话后才微微展颜。 李泽仲等人是几天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对于他们来说，陈晋陵的名声可比陈湛、曹宁大多了。当李泽仲知晓陈晋陵竟不仅败在莫青渊手上，并且还是因为莫青渊的缘故下山时，既失落又有几分期待。失落自然是因为自己的那位师姐，期待则是他想看看莫青渊能不能在其他四峰上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 莫青渊对陈晋陵的过往并不清楚，在他战胜陈晋陵之后，信心空前高涨。这次可以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实战。大深谷中虽然比这凶险百倍，但毕竟是个人孤军奋战，面对的都是一群凶禽猛兽。 莫青渊从陈晋陵能够凭空取剑，断定他已经是心录六重的修为，然而自己却能够以心录四重将他击败，无疑证实了自己超乎常人的实战天赋。此时此刻在他的心里，已经开始认为心录六重不过尔尔，凭借自己强大的肉身足以战胜。 这个时候的莫青渊自信满满，甚至自负，在克服了一连串的巨大难题之后，莫青渊觉得世上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困难可言了。又或者说，即便有困难，凭借他自己强大毅力也依然能够战胜这些困难。 他浑然不知道心录六重的修为有多强大，更没明白陈晋陵那一句“送你一程”的真正含义，否则他不就如此“目空一切”了。 莫青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相反，战斗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太玄门的所有人，他莫青渊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 战胜了陈晋陵的莫青渊，首先在昊云峰，其次在四峰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三代弟子竟然能够击败二代弟子，这份修为、实力，不得不让所有人震惊、佩服！ 与此同时，莫青渊挑战的名单悄然在太玄门流传开来，并且被挑战的人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挑战的对象。 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人人暗自摇头，心中苦涩！ 击败陈晋陵仅仅一天之后，莫青渊再次行动，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包逸凡。 彼时，包逸凡正在栖静阁修炼。陡听得屋外有同门大声喊道：他来了！他来了！ 包逸凡心感不妙，以为莫青渊至少要休养了天，竟没想到第二天就找上了自己！ 他无奈起身，拉开门出去，正迎上神采奕奕的莫青渊。 “包师兄，莫青渊前来讨教。” 包逸凡无奈摇头，面对如此心切的莫青渊，他从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如此，请莫师兄赐教。”包逸凡颔首，微微笑道。 栖静阁中乒铃乓啷地响了好一阵。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大大的感叹：莫青渊现在好强啊！ 又是一天之后，长老院中的卫存正在听讲武长老讲授修行法门，忽听得长老院有小道士在门外惊呼：莫青渊来了！莫青渊来了！ 卫存脾气不太好，对与莫青渊的到来，脸色很黑，在向讲武长老行礼后，猛然冲出长老院，对着还未进门的莫青渊就是一顿输出。 卫存的心录修为也在四重，且他修炼的功法都以攻击为主，异常刚猛，因此猝起发难，打得莫青渊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长老院前围观的弟子们一时间都以为卫存会击败莫青渊。 不过，三十招后攻守之势异也。 莫青渊扭转了战局，凭借强大的肉身以及对真元近乎无限的输出，卫存渐落下风，在第八十四招的时候，卫存主动认输。 围观弟子拍手叫好，不仅为莫青渊，也为卫存，两人的战斗可谓精彩绝伦。 末了，脾气火爆的卫存向莫青渊行礼，不得不由衷地说一声：“佩服！” …… 三天后，莫青渊怀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挑战名单上的第三个人——章天傲。 人如其名，章天傲极其骄傲，这不仅是因为他臻入心录四重时间久矣，更因为他习得昊云峰绝学入云三剑，乃是太玄门十三门剑术之一。 莫青渊想要挑战章天傲，为自己的名声铺路。但他却不知，章天傲同样在等待着莫青渊的到来，他要光明正大地击败莫青渊，为自己正名，他要将太玄门掌教的关门弟子踩在脚下，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于是，昊云峰无极广场聚集了近千弟子，全都是来观战的。 莫青渊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大的阵势，但他看见章天傲身边围着许多人并且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时，莫青渊觉得自己的情报失误了。 对面的这个家伙很有可能有什么底细是自己不知道的。 “莫师兄，你很骄傲。击败了二代弟子，这足以让人称赞，不过，”章天傲露出极为自负的笑容，“今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莫青渊看着如此自负的章天傲，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骄傲自大者往往会有破绽，有破绽就会失败。眼前的这个章天傲是他见过所有的人里面最骄傲、自负的人。 更确切的来说，是目空一切。 莫青渊笑了，道：“看来，你不是如传闻中的那般谦虚。”莫青渊之前四处打探来的消息是章天傲是一个很谦虚、随和的人。 章天傲哈哈大笑，道：“我蛰伏多年，终于等到可以一飞冲天的机会了。谢谢你，莫青渊！” 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章天傲一出手便是入云三剑，只见一剑直刺莫青渊面门，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莫青渊不屑一笑，这一剑虽然力量强大却还算不上什么。 他不喜这章天傲的性子，面对暴起的这一式，打算以强硬的方式来回击。于是莫青渊真元运转，太极图破空而去，对上了迎面而来的这一剑，轰然一声巨响，莫青渊被震退几步。 然而，异变陡生，天空之中，不知从何处凭空出现另一股强大剑气，毫无征兆地朝着莫青渊后背而来！ 莫青渊凭借自己敏锐的感知，堪堪转身，虽是如此，后背被这股剑气所伤，留下一道狭长的伤痕。 莫青渊定了定神，粗粗喘着气，他不知这是入云三剑，可这极为诡异的剑招让他很是头疼。如此，接连数十招下来，莫青渊竟然连连败退，身上多了数十道剑痕。 围观的近千弟子开始议论纷纷，对险象环生的莫青渊并不看好。而其中有一部分人开始高声为章天傲喝彩了。 处在战斗之中的莫青渊全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面对这数十招，他开始推算出，章天傲的剑术主要是出其不意的剑招变化，让自己难以防备，为今之计，只有突破这些恼人的剑气，近身作战，才能取胜。 如此考虑，莫青渊便想着自己肉身强大，加上曾经服食过清岚玉露，伤势复原起来也是极快，再者，自己在大深谷中受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害，自己索性敞开了，直抵章天傲面门。 面对着极近猖狂的章天傲，看着他逐渐咧开的大嘴，莫青渊也笑了。 “你很喜欢笑是吗？那就让你笑个够！”莫青渊大喝一声，直冲章天傲而来。 章天傲看着猛冲而来的莫青渊，哈哈大笑起来：“莫青渊，你还来？”看着莫青渊身上的伤口，章天傲不禁可怜起莫青渊来。 入云三剑再起。 于是莫青渊身上添了四道剑伤。 可是，莫青渊毫无惧意，一刻不停，任凭鲜血离开身体，飞散在空中。 章天傲看见了一个拳头。 一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鼻青脸肿。 章天傲有点像猪头。 当莫青渊浑身血迹，衣裳碎裂地走到章天傲面前，微笑着，躬着身子，缓缓说道：“承让了，骄傲的章师兄。” 围观的近千弟子无不为莫青渊的风采所折服，感叹他的修为精深、肉身强悍。 直至此刻，昊云峰上这些弟子才开始从心底承认了莫青渊掌教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才开始对那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小道士真正改观。 莫青渊一连挑战三位同门，虽然真元损耗相当严重，但既已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纵然身心俱疲却依旧是精神振奋。尤其是和章天傲这一战，损耗极为巨大，却也是最为畅快的一战，让他对战斗的理解又更深一层。 接着莫青渊在无数羡慕、赞赏的眼光中缓步离去。 第56章 被阻止的莫青渊 战胜章天傲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太玄门。这一战的精彩程度为许多弟子所称道。 昊云峰上的三位同门已经挑战结束，于是很多人都在猜测接下来莫青渊会去哪座山峰，去挑战谁。要知道，莫青渊出了昊云峰，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修道者虽少了红尘中人的许多情绪，但太玄门诸峰之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未停止。莫青渊出身昊云峰，倘若其他四峰的弟子被他一一战败，四峰首座的脸上自然不会光彩。 从来修道者之间相互切磋无论胜负都是极为寻常的，然而莫青渊作为长门弟子，代表着昊云峰，这样一来，谁胜谁负在无形之中就有了某种象征意义。于是乎，这些人开始有了一丝丝的焦虑。 许一叶自从得岑夏传授水龙吟剑术，便一心沉浸于修炼剑术之中。对莫青渊将要挑战他的事情丝毫不为所动，而这在落日峰其他弟子眼中无疑便是十足的自信，这也为整个落日峰的弟子增加了不少信心。 岑夏不担心许一叶，但是对莫青渊的底子他确实有点摸不清。陈晋陵下山的事到现在还令岑夏难以释怀。数十年前，他清楚地见识过陈晋陵的修为，虽然后来陈晋陵境界跌落，但依旧强大。 岑夏去看许一叶的时候，许一叶正在练剑。看见岑夏到来，许一叶停了下来，莫青渊的事早已是沸沸扬扬，他也猜到了岑夏来的目的。 未等岑夏开口，许一叶就当先抢着问了：“师尊一定是想问弟子有没有信心战胜莫师弟？” 岑夏笑了笑，道：“不错，你准备告诉我什么？” 许一叶道：“今时今日，弟子当然能胜过莫师弟，还能与陈、曹二位师兄战成平手。” 岑夏颇感意外，能够战胜莫青渊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他此来无非是印证心中所想。然而，许一叶说他能与陈湛、曹宁战成平手，出乎他的意料。 许一叶看着岑夏，紧接着说道：“弟子在三日前破境成功，如今是心录第五重的境界了，战胜莫师弟应当是轻而易举的，若再凭借水龙吟的强大力量，未必就不能与陈、曹二位师兄一战。” 岑夏看着许一叶，只见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耳根微红，再往下便是颈项之间那略不可见的血管，除了下山除妖或是面临险境，他还未曾见过许一叶这般心血激荡过。他修炼水龙吟多年，其中威力当然清楚，可是短短时日，许一叶又能发出这式剑诀的多大威力呢？ “既如此，那我试试？” 许一叶笑着，缓声应道：“请师尊赐教。” 数盏茶后，岑夏飘然收手，看着自己这位相貌极为英俊、资质也算上乘，开怀大笑。许一叶从容地站着，他看着大笑的岑夏，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本来只是一心修道，而年龄越大看的东西也就越多，他渐渐知晓了落日峰山门之前那把大椅的来历。 “师尊，等弟子水龙吟大成之日，就将那把大椅搬回去。”许一叶渐渐敛了笑容，说道。 岑夏“咦”了一声，很是诧异，他摸了摸许一叶的头，就像二十多年前那样：“傻孩子，那件事都过去一百多年了。你师傅我早就忘怀了，不然还修个屁的道啊！” 许一叶看着岑夏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深邃，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师傅，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尊，您又说脏话。” 岑夏漫不经心的听着，随口说道：“今天高兴，说就说了，下不为例了，哈哈哈……” 岑夏离开许一叶的修炼之所，着实高兴，之前的很多担忧全都一扫而光，他现在也想看看莫青渊能够在太玄门掀起多大的风浪。 距离莫青渊在无极广场战胜章天傲后，他虽大显了威风，却也休养了半月有余。 莫青渊去了归元峰。 随后消息传出，归元峰弟子李三山以一招之差败于莫青渊； 落日峰弟子廉元、薛青云不敌莫青渊； 指阳峰弟子冯小晓甘拜下风； …… 半年之内，莫青渊接连战胜了归元、指阳、落日、紫玉四峰的二十七位弟子，声名大噪，更为可怕的是莫青渊竟无一败绩！ 在得到越来越多的肯定与赞赏之后，莫青渊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他渐渐的有了一种飘然于云端之上的感觉。 名单上只剩韩超、许一叶与童思兰三人，这三人都是各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修为精深不说，更是深得各峰首座青睐，也是各峰弟子心目中的榜样。 莫青渊在这半年之中已经让其余四峰有了不快之感，倘若他真的继续以切磋修为之名挑战下去，击败了各峰首座的亲传弟子，那他们未免会有颜面扫地之愤。 长老院的人算是出了一口气，李泽仲当然心中愉悦，不过他没料到莫青渊会在太玄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原本太玄门数千弟子古井无波般的修道生活被莫青渊激起千层巨浪，除了太玄门各峰之间流传着的关于莫青渊的诸多传闻，更为严重的是，太玄门的切磋之风一时大起，隔三差五便会有人相互切磋修为，更有甚者将个人恩怨一并算在其中，这半年之中，有四起请长老院裁决的公开决斗的事发生。最后这几位弟子伤及根基，只怕终生修道无望了。 李泽仲不免担心起来，莫青渊所掀起的风浪似乎有些大，同门相争、恃强逞能终究有碍修道。况且太玄门隐患未除，实在不能因此生出动乱，所以他决定让莫青渊到此为止。 同样在为莫青渊的担忧的还有不少人，比如陈湛。陈湛并没有像李泽仲那样想得多，他只不过是看了莫青渊的变化，觉得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谦恭、敦厚、踏实的小师弟了。他试图提醒过莫青渊，可莫青渊全然没有在意，言语之间如剑气纵横，锋利异常。 深夜。 陈湛推开无极殿内室的门，萧寒正在书案前抄写经书。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正是道家的《南华经》，而后才向萧寒说明来意。 萧寒听后，问道：“你说的问题我很早就发现了，不过当时还没有现在这般严重。你提醒过他？” 陈湛苦笑了一声，道：“弟子未曾明说，师弟他现在心气正高，弟子怕言语不当会影响师弟的修行。”自古修道唯心魔最难勘破，如今莫青渊展现出来的修道天赋世所罕见，陈湛经验毕竟尚浅，不敢贸然点破。 萧寒放下手中的笔，道：“你是大师兄，应该有大师兄的做派。你想学晓镜的春风化雨、温润如玉，可你是陈湛，是那个曾经一日剑啸太玄门的陈湛。” 陈湛猛然一怔，他抬头看着萧寒，发现萧寒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深邃、绵泊、恬淡，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正在仰望高山。 听着萧寒的话，陈湛恍如大梦初醒，自从苏晓镜死后，他似乎一直在为苏晓镜活着，萧寒说的不错，他在模仿苏晓镜，他希望自己能和苏晓镜一样凭借德行服人，然而自己却没有苏晓镜那强大的人格魅力，所以他那自以为的春风化雨、温润如玉渐渐变成了妥协、退让。 陈湛的眼中逐渐有了光彩，他沉浸了许久之后露出笑容，说道：“多谢师尊点醒，那我即刻再去找小师弟了。” 萧寒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明早去一趟紫玉峰，让安惜玉出手，叫青渊的挑战就此结束。” 陈湛不解，问道：“师傅，这件事情为何要假手于人？” 萧寒道：“因为只有他自己经历过失败才会去思考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再者，当他遇上许一叶的时候自然会败，提前让安惜玉出手不算是假手于人。” 陈湛颇为惊讶，道：“童师妹不是小师弟的对手？” 萧寒道：“青渊的那份名单我看过了，那三十个人中真正能战胜青渊的只有陈晋陵、韩超和许一叶。” 陈湛听罢，急忙追问道：“可陈师兄明明……” 萧寒看着陈湛，微微笑道：“那自然是陈晋陵故意输的。”萧寒的话断无错误，此刻得知真相的陈湛唏嘘不已。 “如此说来，小师弟的战力在本门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陈湛恍然间才意识到莫青渊已经足够强大了。 萧寒默不作声，莫青渊的战力是否算得上数一数二，尚无定论，但无疑他的修行速度是太玄门第一。 对萧寒来说，他想要莫青渊快速的成长起来，诚然目前莫青渊的成长速度已经让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可萧寒却还是嫌他成长的不够快。 第二天一大早陈湛便去了紫玉峰先拜见了薛灵雨，说明来意，而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正在清修的安惜玉。 陈湛完成了任务，似乎看见莫青渊已经真正成长起来；李泽仲还在想着如何让莫青渊停止他的挑战；安惜玉则很是期待莫青渊的修为究竟有几何；曹宁仍旧在平静修道，对他来说，无论接下来莫青渊胜负如何，他都心满意足了；还有很多人都在莫青渊下一次的挑战…… 莫青渊不知道有这么在默默关注着自己，这些人或直接或间接的与自己扯上了关系，他只知道他快要接近自己的目标了。 莫青渊再次踏入紫玉峰，他要挑战童思兰。 第57章 咄咄逼人的莫青渊 清晨的紫玉峰向来安静，相比于其他诸峰的男弟子们，紫玉峰上的女弟子便更加优雅娴静了。从薛灵雨的师尊许晗以来便再未收过男弟子，到而今，紫玉峰上的修道者俱是女儿身。 巾帼不让须眉，这近两百年来，紫玉峰上的女性修道者修为大成者不在少数，更有寥寥数位名传天下，令世人敬仰。她们是世外仙姝，千娇百媚，却自立自强，一身素净道袍，英姿勃发。 莫青渊跨入紫玉峰山门时，数十道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莫青渊浑然不惧这些目光中的敌意，他昂首挺胸，看不也看那些人，径直往紫玉峰的晨月堂。看着莫青渊阔步往晨月堂去了，这些做早课的弟子们愤愤不平，个人结成一伙便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晨月堂很是空阔，阳光照射进来，洒在晨月堂的桌椅上，镀上了一层微红的光。堂中只有一位年长的女性修道者，莫青渊当即行礼道：“昊云峰弟子莫青渊前来拜见薛师叔。” 那年长的修道者听罢，打量了莫青渊一番，只淡淡地说道：“跟我来。”莫青渊跟着她进了内室，薛灵雨仍在入定，还未醒来。年长的修道者示意莫青渊在此等候，自己当先退了出去。莫青渊挺身直立，不敢乱动，怕惊醒了薛灵雨。 对太玄门中的师长，莫青渊不敢有丝毫不敬。莫青渊如今修为日渐精深，他听得薛灵雨的呼吸声细若游丝却均匀悠长，竟是胜过了长老院的几大长老，不禁暗暗心惊，站得更加直了。 莫青渊一进来薛灵雨就已经从入定中醒来，一直未动不过是想看看莫青渊的耐性到底怎样。 紫玉峰弟子虽然败在莫青渊手上，薛灵雨对此并无任何不快，即便是亲传弟子童思兰战败，她也不会因此责怪莫青渊。在她看来，同门之间相互切磋自然有胜有负，再者，因技不如人而败怨不得任何人。 只是，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莫青渊的过分自大以及那份骄躁之气。 莫青渊默默站着，身体虽不曾动过，然而心中却有些急躁了，原本极为规律的细微呼吸声开始变得不规则，偶尔呼吸加重，时而呼吸急促。这一切都落在了薛灵雨的耳中。 过了许久，当她发觉莫青渊的呼吸越来越不规律时，方才慢悠悠地起身。莫青渊见薛灵雨醒来，连忙躬身施礼，将此次前来的目的说与薛灵雨听。他的话极为恭敬，但在薛灵雨听来仍旧有几分自负与炫耀之意。 薛灵雨道：“你出了晨月堂右拐二十里，有一处涧谷，童思兰就在那里清修。” 莫青渊微微施礼出了晨月堂，依言往那处涧谷去了。待莫青渊出去之后，薛灵雨随即也走出晨月堂，站在堂前，薛灵雨对一旁的小道童说道：“去通知凡是心录三重以上的弟子到月小谷集合。”小道童听后小跑着便去了。 莫青渊踏着轻快的步伐，往薛灵雨所说的地方去了。他看着周围的景色，很是清幽，与昊云峰颇为不同。约莫走了十里地，莫青渊只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深入肺腑，很是舒服。 待他凝神细听，片刻之后才知这是从极远处飘过来的水气。莫青渊环顾看去，两旁都是茂盛的植物，各种各样的珍奇树木，它们的茂密枝叶相互缠绕，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形成了一大片树荫。 光线逐渐变暗，而轰鸣声也越来越响，莫青渊心想前方一定有道巨大的瀑布。受清幽环境的影响，莫青渊方才的心也变得安静，方才脑海中涌出的许多战斗场面全都消失不见，只剩周围冷峭的景色。 二十里的路程已经走完，莫青渊到了薛灵雨口中的涧谷。原来这里便已经是尽头了，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一道数百丈长的瀑布从山岩上折叠下来，然后落入下面的深潭，激起巨大的水花，四周布满了水气。 深潭之外的区域怪石嶙峋，其中有不少光滑平整的圆形石头，可以用作休息之所。 莫青渊看见了童思兰端坐在巨石上，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莫青渊笑道：“童师妹的修炼之处真是清幽，”转而他话锋一变，“请童师妹指点赐招。” 童思兰脸色微微一变，冷声道：“莫师兄就这么着急想要战胜我？” 莫青渊笑道：“师妹误会了，同门之间相互切磋，谈何胜负？难不成童师妹对自己没有信心？” 童思兰听着这话有些刺耳，站起身来，说道：“说实在的，我确实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莫青渊不想童思兰竟然直接承认，他道：“这种事情总要比过才知道。” 童思兰道：“师兄你还是想分出个胜负。” 莫青渊顿了一会儿，说道：“不错，还请师妹赐教。” 童思兰看着咄咄相逼的莫青渊，既生气又无奈，她不喜欢莫青渊的这种行事风格，放在平日她就算与莫青渊战胜一场，也最终无法解决什么，因为她确实不是莫青渊的对手。不过，她身后有人。 童思兰道：“若莫师兄坚持要比，那师妹我甘拜下风。” 莫青渊听童思兰说的严肃，并非戏言，他知道说道：“如此，那我只好去落日峰了。”莫青渊转身要走，但听得童思兰紧接着道：“我是败了，可恩师门下还有位师姐想要领教莫师兄的高招。” 莫青渊见童思兰的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等他准备来问到底是何人的时候，安惜玉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童思兰身旁！ 莫青渊这才注意到童思兰身后被一大片树木所遮掩，想必他和童思兰之间的对话已经全落在安惜玉的耳中了。 莫青渊一时语塞，只能道：“原来安师姐也在这里，失敬失敬。” 安惜玉梳了发髻，身着道袍，英气逼人，她道：“现在都在传你修为突飞猛进，是本门立派至今未有的奇才，今天我也想试试。” 莫青渊哪里敢和安惜玉动手，一来他不是安惜玉的对手，二来藏在心中的那份情愫也让他必然不会和安惜玉动手。 第58章 想回头？不存在的 “安师姐说笑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哪里是师姐的对手？还是不要比了。”莫青渊轻声说道。 安惜玉却不放他，轻轻“哦”了一声，而后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这种事情总要比过才知道吗？”莫青渊被安惜玉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之前他想用这一句话迫使童思兰和自己切磋，可哪曾想到现在竟变成了堵住自己退路的利器了。 “这，这……”莫青渊愣了半晌，“安师姐，我认输好了，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紫玉峰。”莫青渊耳根已经微红，极为窘迫，他不敢再去看安惜玉，转身抬脚便走，然而还未走出两步，从后方齐刷刷的走出四五十位弟子，挡住了莫青渊的回程之路。 “紫玉峰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童思兰的声音回响在月小谷中。 莫青渊进步不得，默立良久之后，无奈再次转身面对这安惜玉。安惜玉原意不过就是到此为止，但既然是萧寒授意，她就不能不出手。 莫青渊看着这架势，今日不接受安惜玉的挑战是不可能的了，他平复了心情，硬着头皮说道：“那么，便请安师姐不吝赐教了。” 见莫青渊如此，安惜玉终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道：“我不会留手，所以你一定要竭尽全力。”莫青渊一惊，难不成因为自己击败了紫玉峰上的同门而使得安惜玉对自己有所怨恨？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凉了半截，回想着这半年来自己的做法确实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一时间不免心神恍惚起来。 轰隆隆的水声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剑鸣，莫青渊这才凛然惊醒。灼热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一阵阵“嘶嘶”的声音传开，原来是安惜玉的“霜绛”剑早已出鞘，伴随着极其强大的剑气破空而来。 安惜玉那柄赤红色的剑如同染了鲜血一般，逼得莫青渊心惊肉跳。他抬手便反攻过去，但数百道纯青剑气一碰上安惜玉的霜绛剑纷纷断折、消解，而莫青渊在出手的那一刻早已飘离原地数尺之外，躲过这迎面而来的霜绛。 面对安惜玉气势十足的一击，莫青渊竟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组织反攻并轻松闪过，在场观战的紫玉峰弟子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莫青渊确有天赋。 然而安惜玉又是何等人物？早已算好了莫青渊的种种应对之策。一击不中，安惜玉剑诀再变，霜绛剑挟着风雷之威，以强大的剑气带起山谷中的砾石，形成了一条剑龙，席卷直扑莫青渊。 这一击范围极广，莫青渊并不能向两侧躲避，只能向后退，可安惜玉接着便以极其深厚的真元在莫青渊后退的路上凝结出数十柄道剑，前后夹击莫青渊。 “你一日之间连破三境，大深谷中历练七日，难道就只有这般手段吗！”随着安惜玉厉声断喝，莫青渊怒气顿生，把心一横，周身青光大涨，一张巨大的以真元凝结而成的太极图轰然撞上了剑龙，而同一时间他转身以肉身强行毁了安惜玉这数十柄道剑。 真元碰撞之后的余波震得深潭中的水四散开来，下了好大一场雨！莫青渊的太极图虽然破了安惜玉的剑龙，却并未能阻止霜绛剑的剑势。 随后莫青渊与安惜玉接连硬碰了三招，强行将霜绛剑的攻击挡了回去，但气血翻涌不止，浑身颤抖，只能借势缠斗，以避其锋。 童思兰等人看得是血脉喷张，她们一向清修，极少见过这种大开大合的战斗，对安惜玉精深的修为以及御剑技巧深感佩服，同时也为在堪堪抵挡的莫青渊捏了一把汗。 山鸣谷应，烟尘尽起，莫青渊苦撑之下败势尽显，虽然他自知不是安惜玉的对手，但战至酣处，竟似抛开了诸多羁绊，此刻他心中只有尽力一战的念头。 安惜玉与莫青渊连战十七招，心中亦是颇为震撼，她招招都用尽全力，虽说不是生死相搏，却也绝非一个心录四重的人所能够接下来的。 安惜玉不再御剑施法，心念一动，霜绛剑在手，体内真元澎湃而出，剑身上光芒大涨，一道赤红色的丈长剑芒横亘而下。 剑气恣肆，无数道真元剑气在四周激荡，尽管莫青渊以真元相抗，但身上还是添了十几道伤口。而面对着逐渐压下来的剑芒，莫青渊用尽全力在苦苦硬撑。论真元数量以及浑厚程度他都不及安惜玉，并且霜绛剑乃是剑中神品，所含能量巨大，他能撑到现在已然不易。 莫青渊再也无法支撑，面对安惜玉的全力攻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败。然而战到现在他却绝对不会开口认输，尤其是对着安惜玉。于是他准备硬接这最后一击。他怒喝一声，真元内敛，护住周身命脉，霎时间赤红剑芒如将倾之大厦直劈莫青渊！ 童思兰以及在场观战的众人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同门之间相互切磋，更像是生死相搏了。 霜绛剑没有落在莫青渊身上，安惜玉早在前一刻以真元操控着霜绛剑从莫青渊身旁飞过，而后折返凌空，在空中带出一道赤红色轨迹，回到自己手中。 莫青渊气喘吁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赤红，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说道：“安师姐，我输了。” 安惜玉面色微红，虽然真元激荡，气血微涌，但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云淡风轻般的从容，不禁对她更加钦佩。 “此战已了，诸位师妹还请各自回去，”安惜玉看向一旁的童思兰，“你也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童思兰看了一眼颇为狼狈的莫青渊，不免生出了几分怜悯，但想起之前的很多事情，又觉得十分解气。随后，童思兰与前来观战的四十多位弟子一同返回晨月堂去了。 月小谷只有轰鸣的瀑布声，叽叽喳喳的鸟声以及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第59章 山高月小，水落石不出 莫青渊眼见紫玉峰的弟子们一一离开，向安惜玉道了别之后也准备走，安惜玉走上前去，道：“稍等，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莫青渊止住脚步，心中忐忑，不知是什么事，道：“安师姐请说。” 莫青渊脸上落寞的表情被安惜玉看得一清二楚，她沉吟半晌，说道：“平心而论，能够接我全力出手的十八招，实属不易。” 莫青渊很少接触安惜玉，对她的性格并不熟悉，以为安惜玉是在安慰自己，但却不知在安惜玉心中对莫青渊着实是刮目相看。莫青渊收起心思，稍稍露出笑脸，却并不说话。 安惜玉继续说道：“这次我替思兰出手，是掌教师伯的意思。” 莫青渊讶然，道：“是师傅的意思？为什么？” 安惜玉看着莫青渊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不禁摇头，她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在修行路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 莫青渊怔然，经过之前被安惜玉一番驳难，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问题，但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真是想不明白，片刻之后他只能对着安惜玉摇头。 安惜玉无奈，她道：“数日之前，陈师兄来找我，说是奉掌教师伯之命希望我出手将你击败，”安惜玉顿了会儿，“陈师兄说你因为进境太快而致使心浮气躁、道心不稳，再不控制会有走火入魔之险。”莫青渊忽的背脊发凉，他浑然不知自己竟然会如此危险。 “在这半年时间里，很多人都在讨论你，对你赞不绝口，对你大加赞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安惜玉清澈的眸子看着莫青渊。 莫青渊下意识的避了开去，而后道：“以前我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我有些忘乎所以了。” 安惜玉道：“你能想明白最好，修行最怕心障，若困于其中不得出，即便你天资纵横，最终也将碌碌无为。” 莫青渊站在安惜玉身边，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传到了他的鼻中，莫青渊的脸上迅速浮上一抹潮红，他看了一眼安惜玉，而后又迅速侧过头去。他什么也没有看清却又像是拥有了所有。 片刻之后，莫青渊悄悄的移动脚步，离得安惜玉更远些了。莫青渊的举动并没有逃过安惜玉的眼睛，至于其中原因，安惜玉也猜到了一二分。她生来清容俊貌，极为出众，太玄门中的弟子没有不对她心生爱慕的，只不过她平素寡言少语、性情淡漠，给人一股冷冰冰的感觉，加上自己修为极高，才让别人不敢接近自己。 道门修行不像佛门无欲无求，戒律甚多，历来有不少男女结为道侣共同修行。可在安惜玉看来，这样修道并不纯粹，是以她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她自己可以不受这些外在情绪的扰乱，别人就未必有这等心性了。 安惜玉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莫青渊额头上有汗冒出，心也扑通扑通的跳着，他看着安惜玉很想开口却总觉得喉咙口干舌燥，憋了半天，最终摇摇头，讪讪笑着，道：“没有。” 安惜玉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一些。我们修道者虽说有大能大力，除此之外，我们与俗世之中的人物并无不同。与他们相比，我们的诸多感情可能淡薄，但依旧存在，”安惜玉的眼睛盯着莫青渊，“你喜欢我，是不是？” 莫青渊大为诧异，莫名的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他怔然道：“安师姐你……” 安惜玉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莫青渊眼里，落在他心里。安惜玉说道：“当你的内心不再被任何感情所羁绊，那么那些看似难以启齿的话其实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平常。” 莫青渊若有所思，又似是怅然若失，安惜玉极少对其他人展颜而笑，可她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又不禁莫青渊满心失望。 月小谷中，水声鸟鸣，声声入耳；微风吹过，吹动心弦。安惜玉道：“回去。”安惜玉当先负剑前行，莫青渊看着安惜玉的背影，顿了片刻立即跟了上去，不紧不慢的在安惜玉的左后方。 “安师姐，你和曹师兄交起手来，谁占上风？” “我。” “那陈师兄呢？” “我。” “呃……安师姐，那二代弟子中就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吗？” “没有。” …… “安师姐，你的霜绛剑真是厉害。比陈晋陵师兄的云涯剑要厉害。” “云涯剑是柄好剑，不过更厉害的是用这把剑的人。” “可我并不觉得陈晋陵师兄有多厉害。” “我说的是他的师傅。” “谁？” “韩茗韩师叔。” “那你和韩师叔谁比较厉害啊？” 安惜玉停下脚步，颇有意味的看着莫青渊，那眼神好像在告诉莫青渊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太白痴了。 莫青渊感觉到了，他赶紧正色道：“我明白了。” “不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比韩师叔厉害的。” 莫青渊无言以对。 …… 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很长的一段对话，这些对话如同天南海北一样，跳跃性极大，有些甚至毫无存在的必要。 莫青渊跟在安惜玉后面回到了晨月堂，这一幕让很多紫玉峰的弟子们感到惊讶、诧异，很是疑惑，有些甚至想冲上去问个究竟。 但终究没有人敢上前去。 那些没有资格前往月小谷观战的弟子们从莫青渊那件被割开数十道口子的道袍上已然知晓了结果。 抵达晨月堂后，安惜玉自行去了，莫青渊伫立良久后，再次拜见薛灵雨并向其说明了些许情况。对于莫青渊几个时辰内态度的转变，薛灵雨还是颇感诧异，从这一点来看，莫青渊的心性相当坚定。 在薛灵雨简单的进行了几句教诲之后，莫青渊准备回昊云峰，他踱步至紫玉峰山门之前，等待着巡山长老的到来。 山门之前不断有弟子来来往往，莫青渊站在那里神色温和，这种转变来得相当之快，让紫玉峰的弟子们感到奇怪。但随后，看见莫青渊的道袍，月小谷之战的消息又极为快速的传遍紫玉峰的时候，很多人自然而然的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了。 莫青渊听到了只言片语，他败在安惜玉手中并没有心情失落，更不曾有一丝丝的怨恨。 当他站在山门前等待的这段时间，一股莫名的怅然情绪涌上心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遍的身影——月小谷中身着道袍英姿飒爽的安惜玉。霜绛剑那一抹赤红似乎仍旧深深烙在他心里。他在想什么时候他能追得上安惜玉的脚步，什么时候内心才能不被任何感情所羁绊…… 紫玉峰风景最美，乃诸峰之冠，莫青渊的眼睛迷离的看着山中云雾，神思惘然。忽而，他被一阵阵惊喜的声音带回了现实中。 “百卉园中的铁树开花了，赶紧去看一看……” “铁树开花难得一见，一定得去瞧瞧……” 莫青渊看着近百弟子接二连三的往同一个方向去，心中不免惊奇，本也想跟着过去看看，恰巧此时巡山长老到来，莫青渊又急着回昊云峰，于是便跟着巡山长老走了。 他认得这位出自紫玉峰的秦燕长老，虽年纪极长，但精神矍铄、修为精深，在太玄门颇受敬重。莫青渊怀着怀着好奇心，向秦燕了解方才紫玉峰弟子口中的铁树，听完之后倍觉奇妙，不禁赞叹紫玉峰钟灵毓秀，珍奇众多。 “铁树开花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只要活得时间够长，总能见到。要说百卉园中最为稀奇的事怕是那株瑶草开花了。” “瑶草？是世上仅此一株的瑶草？据说这株瑶草是十八年前，一位云游道人种在紫玉峰的。”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那位云游道人希望借紫玉峰独有的灵气让瑶草存活，并且开花结果，可是十八年来，这株瑶草并未开花结果，甚至于没有长高一寸，仍旧是当初的样子。” “那位云游道人后来没回来过吗？” “没有，当时他说自己十八年后会回来见证这株瑶草开花结果。” 莫青渊啧啧称奇，感叹浩渺天地，果然无奇不有。他转念一想，按照时间，十八年已经到了，如果那位云游道人真有大神通，那么必定会如约而至，到时候他一定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奇人。 第60章 真的老了 莫青渊回到昊云峰后，先是沐浴一番，而后稳稳当当的睡了一个大觉。三十连胜的计划止于安惜玉，当莫青渊沉沉睡去，他战败的消息也随之传开，不过这一切对莫青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莫青渊败在安惜玉手上理所当然，虽然莫青渊在修行路上突飞猛进，修行速度无人能敌，但各峰首座的亲传弟子却也并非泛泛之辈，而莫青渊的挑战之路就此中断，也算为各峰留了点脸面。 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安惜玉之所以出手是怕童思兰战败，于是他们便更加大胆的猜测，只怕落日峰的许一叶与归元峰的韩超都不会是莫青渊的对手。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现指阳峰的龙江并不在莫青渊的挑战之列，究其原因，当然是他们曾经有过恩怨，至于莫青渊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借此机会击败龙江，众多弟子猜测不断，得出来的结论也是五花八门。 因为安惜玉的突然出手，许一叶的心情颇有些低落，他很少有这种会影响到修为的心境，但这次他特别期待前来挑战的莫青渊，然后干净利落的打败莫青渊，为岑夏、为落日峰正一次名。 至于龙江，他在归元峰坐忘亭抄了一个月的经书，不同于之前的囚亭抄经，这次是他为了平复心情而主动去的。 当他静下心来，沉浸其中，纷繁复杂的外界环境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小，直至他的心完全回归。在那一个月中，他除了抄经，就是和韩超讨论些修为上的事情，对此他受益匪浅。 龙江很清楚莫青渊没有把自己列为挑战对象的原因，此前莫青渊恐怖的修炼速度确实让他心有恐惧，不过从归元峰回来之后，这些恐惧已经散去，他重新坚定、自信，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与莫青渊约定日子的到来。 莫青渊一觉睡了两天，等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萧寒已经在他的房间里坐着了。 莫青渊的房间非常简单，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而已，他刚睁眼看见萧寒的时候，一个激灵，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洗漱好，然后行礼。 萧寒自己倒了茶，莫青渊眼尖，看那一杯茶喝得已经见底了，赶紧又为萧寒倒了一杯，然后恭敬的站着。 萧寒道：“坐。” 莫青渊依言坐下，问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萧寒微微笑道：“来看看你，不过看到你这样的状态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 莫青渊听萧寒说得郑重，道：“什么事，师傅您说。” 萧寒道：“你师叔祖昨天来跟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去找过他了，”萧寒看着莫青渊，有点不明白古炎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莫青渊，“他很是挂念你，等会你去一趟天爻洞府，去看看你师叔祖。”莫青渊带着些许疑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莫青渊顿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是不是古师叔祖出了什么事了？” 萧寒喝了一口茶，道：“倒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明天古师叔会去闭关修炼，今后与你见面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莫青渊讶然道：“闭关，这又是为什么？” 萧寒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古师叔已经很大年纪了，”他看着莫青渊泛着疑惑的眼睛，又重重强调，“你师叔祖真的很老了。” 莫青渊的心骤然一紧，“很大年纪”、“真的很老了”这两个词让他莫名的生出恐惧，修道者能洗精伐髓、脱胎换骨，拥有比寻常人更为长远的寿命，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老去、不会死亡。 古师叔祖开始走到这一步了吗？ 注意到莫青渊的眼神变得灰暗，萧寒转而笑了笑，道：“我们修道者终究都会走到这一步的，不过以你古师叔祖的修为，是能够看着你成为太玄门的顶梁柱的。” 莫青渊听萧寒这么一说，稍稍心安，要他成为太玄门的顶梁柱只怕得要有个四五十年了。随后，萧寒又叮嘱了莫青渊一些事情，才让他去天爻洞府找古炎。 看着莫青渊走出房间，萧寒也是颇为惆怅。他自语道：“青渊呐，你可要快点成长起来，你古师叔祖的时间不多了。” 修道者到了古炎这种地步，便能够感知到很多未知的事情，比如自己的寿命。前日夜里，古炎蓦地心生警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心头，而在刹那之间他道心微颤，脑海中闪过一幅茫茫宇宙般的广阔图景，古炎知道自己寿元将近，时日无多了。所以才会去找萧寒，主动去镇守镇煞池。 当莫青渊出现在古炎面前时，古炎高兴地大笑起来，直拉着莫青渊席地而坐，说个不停。莫青渊一边听着，一边需要回应古炎冷不防提出的诸多奇怪问题，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回答得也漫不经心，他的注意力被古炎很是苍老的面容吸引住了。 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皱纹，一道一道，随着古炎声音的震动而起伏、舒展。爬上脸的皱纹如同万千沟壑、纵横江河，那里面藏着无数星辰，那是岁月的见证。 他回想着第一次与古炎见面的场景，也是在天爻洞府前。后来他跟在古炎身后，再一次踏入了无极殿，他永远记得他在那一天看见了一座高山。 古炎觉察到莫青渊的异样，本能的抬起右手要去拍他的后脑勺，但以风雷之速的右手在离莫青渊半尺之距时突然停住，而后手臂下沉，缓缓地拍在了莫青渊的肩膀上，说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信不信我敲你后脑勺！” 莫青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生怕古炎真的敲自己的后脑勺，他笑着说道：“师叔祖你可千万别再敲了，要不然我这脑袋就算是铁铸只怕也会被你敲出一个大坑。” 古炎“嘿”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欺负你了？” 莫青渊本想说“何止是欺负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以大欺小”，但很快露出笑容，说道：“不敢不敢，师叔祖怎么会欺负我呢？我可一直记着师叔祖对我的教导。” 古炎冷哼了一声，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莫青渊连连点头，口中称是，继而走到古炎背后，替古炎捶起了背。古炎见莫青渊这一番动作，心里舒畅，很是满意，他道：“你这半年之中在门中名声大噪，给我说说，也让我高兴高兴。” 莫青渊锤得越来越娴熟，古炎也极为享受，他道：“师叔祖，你等等啊，让我捋一捋。” 古炎看着莫青渊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莫青渊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叔祖您且听好，以下是我的光辉战绩！我首先挑战的就是昊云峰上的陈晋陵陈师兄。师叔祖我跟您说，那场战斗真是悬啊，我原本以为陈师兄很好战胜，那曾想到他那一柄云涯剑真是厉害，我差点就……” 莫青渊说到兴处，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古炎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这一说从白天说到黄昏，橘黄色的光影投射下来，周围静悄悄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又美好。 莫青渊把他那二十七场辉煌战绩添油加醋的说给古炎听，说得口干舌燥、咽喉如同火烧一般疼痛难止。莫青渊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而后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最后一场战斗，是在紫玉峰的月小谷，很可惜，我败在了安师姐手里。” 古炎斜倚着一旁的巨石，说道：“你败在她手里，不算冤枉。” 莫青渊想了一会儿说道：“师叔祖，我问过安师姐，她说本门二代弟子中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可是陈师兄也说过，以战力而论，曹师兄是第一人，”他看着古炎，“到底谁的话是真的？” 古炎高兴地笑了起来，莫青渊的问题似是勾起了他的回忆，每一个人都曾年轻过，狂和傲是他们的态度。 古炎沉默了很久，才缓缓从这种回忆的情绪中出来。古炎看着莫青渊，笑道：“我哪知道，要不你让安惜玉和曹宁打上一场，谁赢了谁就是真的。” 莫青渊听罢，无奈道：“您可真会出主意，我怎么敢让他们俩去一较高下？” 古炎道：“你不敢，我敢啊，要不要我去把他俩喊过来，当面较量一下给你看看。” 看着古炎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莫青渊赶紧摆手，道：“您可千万别去，不然我可不知道会有什么刑罚等着我。” 古炎浑不在意，道：“瞧你那点胆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渐渐黑了，古炎起身，说道：“今天就到这，改天有空我再去找你。” 莫青渊一个激灵，顺口问了句：“师叔祖，您是不是要去闭关了？” 古炎乍一听不明所以，但马上明白了这必定是萧寒对莫青渊说的借口，他爽朗的笑着，拍着莫青渊的肩膀说道：“别耷拉着个脸，古往今来的修道者谁都要过这一关。再说了，你师叔祖我可没那么容易就羽化登仙了。” 在古炎安慰下，莫青渊勉强释然，露出笑容。他对生死看得不重，况且古炎如今只是老了，以后总会有相见的时日，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办法高兴起来，总觉得这一别就是永远。 在古炎的催促之下，莫青渊离开了天爻洞府。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洞府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古炎的身形在黑夜中似一座大山般巍然屹立。 他迈开步子，也慢慢离开了天爻洞府。 第61章 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故事（上） 古炎出了天爻洞府，站在岔道口。 这两条小路，他都不陌生。其中一条通往天爻洞府，是太玄门安身立命之所。而另一条通往祖师祠堂，那里太玄门历代先贤的长眠之地。 古炎整了整身上的道袍，又好生拂拭了几遍，生怕道袍上沾染了灰尘，想来古炎要见的这个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直到很久之后，古炎才走上了通往祖师祠堂的那条小路。 夜深寂寂，四周漆黑，古炎步伐稳健，脚步声清晰地传了开去。凭借着极高的目力，透过周围的树木，古炎隐约能够看见祖师祠堂里的亮光。他想着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了，心里很是激动，虽然他如今已经功参造化，却还是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古炎站在祠堂前，看着祠堂里飘动着的烛光，伫立良久，再次把自己的道袍捋了捋，这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祖师祠堂本来就是极为庄严肃穆之地，此时又是夜晚，无形中竟添了数分森然之气。祠堂里幽暗的烛光闪闪烁烁，飘忽不定，正厅案上供奉着的牌位反射出有些刺目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古炎走过了三重门，到了祠堂正厅。眼见着太玄门诸位先贤的牌位，古炎肃然而立，神色庄重。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借着烛火点燃，恭敬地祭拜了历代先贤，而后将香插进案上的香炉里。 香烟袅袅升起，散在空阔的祠堂里。忽而，祠堂里屋传来了苍老的声音：“是本门哪位高手深夜到此？” 古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身子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只听得他颤声回答道：“二师兄，是我！”这句话并不是那么平稳，短短几个字音调起伏不定，仔细听会发觉这几个字有点含糊不清。 紧接着，里屋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那位守祠老人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只有老泪纵横。 守祠老人的背驼得非常厉害，弓着身子走路，已经站不直了。他的头发呢，一片雪白，两鬓的发丝胡乱的垂下，那一双眼睛布满了道道皱纹，似乎老得难以睁开，只是此时见着古炎，赫然一行热泪缓缓流下。 古炎心神激荡，同样是泪流满面。眼前这位身子佝偻、如此苍老的人是曾经那位丰神俊逸、风度翩翩的二师兄吗？那位曾经从未弯过腰的二师兄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 眼前这位守祠老人便是古炎的二师兄，前任掌教林流云的师弟，当年声震天下的太玄六子之一姚风穹！ 他浑身微微颤抖，双手扶着姚风穹，道：“二师兄，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姚风穹泪中带笑，道：“别大惊小怪，近百年没修行了，正常。” 姚风穹拍着古炎的手臂，道：“你怎么到祠堂来了，”忽而姚风穹像是想起了什么，艰难地抬头看着古炎的脸，半晌才怔然道，“你，大限到了？” 古炎点头，很是郑重地说道：“明天我就要去镇煞池了，所以今夜来见师兄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四个字说来似有无尽悲凉，姚风穹先是凛然，而后大笑，接着释然说道：“好好，也不枉我们师兄弟一场。”继而两个人竟在祠堂正厅席地而坐，说了起来。 坐下不久，姚风穹又慢慢站了起来，来到案前，将上面的其中一尊牌位拿了下来，古炎惊讶地说道：“二师兄，你这是作甚？” 姚风穹笑道：“咱们师兄弟可是难得聚在一起。”说着，只见姚风穹缓缓坐下，将那牌位放在两人身边，古炎这才看清这是大师兄林流云的牌位！ 姚风穹刚刚坐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真是老了，没记性了。”他又挣扎着起来，小跑似的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怀里抱着两尊牌位，古炎看着在这短短时间里姚风穹折腾来折腾去，心中不免更加伤感，随着另外两尊牌位的放下，姚风穹才舒了口气，道：“这下，咱们师兄弟可真算聚齐了。” 古炎也重重叹息，姚风穹从里屋抱出来的两尊牌位自然是他三师兄高奕与四师兄舒壑了，没曾想姚风穹竟然偷偷供奉着他们的灵位。 当年太玄门掌教天微道长收了六个资质绝佳的少年，大弟子林流云，二弟子姚风穹，三弟子高奕，四弟子舒壑，五弟子古炎，六弟子叶慧。 因这六人资质上乘，修行又极为刻苦，是以短时间便修为大增，在修真界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被称为“太玄六子”，一时风光无两。 姚风穹的脸上挂着笑容，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还是不齐，唉……”古炎听他说，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少了小师妹，”古炎望着三尊牌位，“也不知小师妹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听着姚风穹提起这位人人喜爱的小师妹，古炎也想起了那段往事。他想着那段血腥历史，他心中的悔恨再次涌上来。 “二师兄，很多时候，当我想起当年那件事，我都会问我自己，如果当时我慢一点，不那么急，不那么年轻气盛，那么事情会不会朝不同的方向发展，三师兄和四师兄就不会死了，小师妹也就不会黯然神伤，离开太玄门了。” 当年，林流云受天微之命出使幻冰谷，恰巧这段时间里道魔之间再次斗争，天微和魔宗宗主记宙硬拼数十日，最终坐化。 于是，太玄门内忧外患。在此情况之下，高奕意欲夺取太玄门掌教之位。而舒壑站在古高奕一边，叶慧被软禁。 古炎当即剑出太玄，奔赴万里，去往极北冰原，请林流云回山。 随后，林流云以铁血手段平定了高奕之乱，可想而知，场面也是极其血腥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如果三师弟不死，那么太玄门的掌教之位可能就是他的了，那死的自然就是大师兄了，而且依着他的性子，五师弟你也难逃一死。”姚风穹道。 第62章 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故事（下） 古炎回想着当年的事情，那一场血战至今让他心情沉重、倍觉悔恨。 他亲眼看着高奕、舒壑倒在林流云剑下，林流云虽然修为精深，在六人当中第一，但面对高奕、舒壑两人联手还是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而那个时候，如果姚风穹出手相助高奕、舒壑，那么最终失败的必然是林流云。 古炎默然点头，道：“所以当我看见大师兄以雷霆手段亲手杀了三师兄、四师兄时，我便心生悔意，之后大师兄更是将你囚禁在祠堂，我才幡然醒悟，在太玄门掌教之位面前，我们的那点感情什么都算不上。” “二师兄，你不恨大师兄吗？”古炎所指的是当年林流云以太玄门乾坤锁之术锁住姚风穹的周身命脉，使其不得再修行之事。 姚风穹眯着眼睛，过了一会，才缓缓摇头，说道：“我以大师兄为对手，却更加敬重他，所以从来都谈不上恨他。就算是当年他用动用乾坤锁的时候，我也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对那件事情，我确实处理不当。” 回想着当年的事情，姚风穹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岁月流转，当时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只怕现在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沉默半晌之后，姚风穹再次说道：“无论如何，大师兄的手段我是服的。门中内乱之后，又逢佛、魔两宗打压，若换做是三师弟，他未必能撑得下来。你看现在，太玄门兴盛至此，不正是师傅想要看到的吗？” 古炎听着，也沉默了很长时间，姚风穹说的确实不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换做高奕不一定能够应付得来。可即便是林流云，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于是古炎叹道：“其实大师兄远非你想象的那么坚强，为了应付佛、魔两宗的高手，大师兄捉襟见肘，不得已修炼了太玄经。” 姚风穹抬了抬眼，长叹一声，道：“难怪他临终前跟我说了那一番话，我当时还不明白，以他的修为本不该早早退位，原来竟是这样。也对，他修炼时间尚短，想要在短时间内突破心录第九重根本不现实，也只能铤而走险修炼禁术。” “师傅重伤坐化后，门中无人，被魔宗死死压住，又碰上千佛寺明里暗里的施压，明面上的大师兄从不低头，但在背地里不知叹了多少气，骂过多少脏话。尤其记得那句话，说魔宗记宙不过就是一个老匹夫，无非仗着自己活得久些，若是我们师兄弟六人同施七曜斩龙诀，教他做剑下亡魂……” 姚风穹默默听着，往事浮上心头，他用苍老却又坚定的话语说道：“哪里需要咱们六个人，我和大师兄两个人足矣！” 沉默片刻之后，姚风穹、古炎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声虽轻，却尽显豪迈之情，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那轻狂的少年岁月。 “二师兄，我还记得当年你进大深谷取神铁给大师兄铸剑，可真让我佩服……” “别提了，从大深谷出来后，养伤养了三个月。我记得那年你可是没有准备礼物啊，好在大师兄没跟你一般见识……” “大师兄倒没跟我一般见识，反倒是挨了小师妹一顿骂……” “还有那年，师傅闭关未出，你又下山除妖，魔宗记宙带着穆天存来拜山，我、四师兄还有小师妹都败在了穆天存手上，那家伙，好在最后三师兄出手……” …… 漆黑的夜，两个百年未见的老人激动的说起了少年时期的快意恩仇。纵然现在有些人生死相隔，纵然曾经兄弟内斗，数百年过后，他们在祠堂这方寸之地重聚，叙说着当年种种…… 夜色深沉，他们的说话声却此起彼伏，回响在寂静的夜里。待到祠堂烛火燃尽，祠堂之外，山峦轮廓影影绰绰，古炎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二师兄，这次除了来见你最后一面，还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古炎肃声凛然，“我最多只有半年寿命，如果那尊大魔没能在这段时间内破印而出，那师弟我将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揭开镇煞池上的封印。”古炎说这句话的时候决绝却又平静，似乎那尊为祸天下的大魔于他而言并不可怕。 但姚风穹听出了古炎话中的恐惧，他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旁人知道，即便是太玄门的其他人，也会视古炎为洪水猛兽，修真界没有人会允许古炎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件事一旦传开，太玄门必将背上千古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古炎深吸一口气，说道：“此后，天下将会是多事之秋，还请二师兄你能重回修炼之道。” 百年不修道，等同于一身修为尽废，对常人来说断无重新修炼之理，但姚风穹不是常人。他沉默许久之后，道：“大师兄过世之日，我虽自解乾坤锁，可再无修行的念头。但师弟你既以残躯卫道，师兄我又岂能顾惜衰朽之身？” 听得姚风穹如此说，古炎拜谢，继继道：“紫玉峰安惜玉是个好苗子，找个机会传她七曜斩龙诀。” 姚风穹想了想，道：“那女娃娃我见过两次，着实不错，虽惊才绝艳却懂得内敛锋芒。你放心，她既是小师妹一脉的人，我自会倾囊相授。” “可惜当年太玄六子同修七曜那份辉煌再不可见了。” “太玄六子虽然已经沉寂于岁月的长河中，但太玄门的七曜斩龙诀却会一代更比一代强，”古炎起身，注视案上的牌位，“因为有我，因为有安惜玉。” 姚风穹眼中生出光彩，在古炎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当然还会因为有我！” 古炎对着姚风穹深深一拜，道：“多谢二师兄了。”而后古炎又朝着林流云、高奕和舒壑的牌位深深一拜，与姚风穹说了几句离别的话，之后在姚风穹的注目下，离开了祠堂。 案前的香已经燃尽，香炉里堆满了香灰。祠堂里的蜡烛只剩最后一小截，周围都是蜡油。此时，天边一抹亮光照射进来，直落在祠堂正中的数千牌位上…… 第63章 寻人 古炎镇守镇煞池之后，太玄门安身立命之根本的天爻洞府便只能由李隐去镇守了。 李隐已经很老了，而且一旦镇守天爻洞府也就意味着今后不能随意离开。 长老院四大长老以李隐为长，正因为年长，所以说话才有分量，正因为年长他才得以平衡长老院与其他四峰之间的矛盾关系。 李泽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全权处理太玄门大大小小的事务了，偶尔有一些重大事件他无法决断，便去请李隐主持。 虽然李隐极少数过问长老院的事务，但这不等于李隐可有可无，相反，在长老院众人，尤其是李泽仲看来，李隐在不在长老院至关重要。四峰首座因为李隐的关系，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会考虑到李隐。所以当李隐要离开长老院时，他们都有些忧愁。 李隐却并不。 他修道时间极长，修为也极为精深，对太玄门中诸多争端看在眼中，却刻意提醒自己不能参与其中。对于长老院与其他四峰之间你来我往的暗中较量，他总是想办法从中平衡。 他并不担心或者说并不关心长老院日后的发展，于他而言，长老院是太玄门的一部分，其他四峰也是太玄门的一部分，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李隐有一个清晰的认知，那就是太玄门可以没有长老院，但不能没有归元、指阳、落日、紫玉四峰。因为长老院本来就是一个特定的历史产物。 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曾经那个被放逐的弟子。 回想着十五年前那个弟子在无极殿中的那一番狂悖言论，李隐重重地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四峰首座对那个弟子的言论太过谨慎，没有必要。 有着千年底蕴，“道术正宗，剑术神绝”的太玄门难道会因为一个二代弟子的言论而陷入危机？ 只不过是因为这番言论冒犯了四峰首座的权威。 李隐如此想着，可这样的想法他却不能说出来。 李隐很看重那个弟子，他的才能有目共睹，却因为一番“大逆之言”被放逐。如今，他即将镇守天爻洞府，所以，他想要让那个弟子重回长老院。 于是，李隐去了一趟无极殿，向萧寒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在李隐镇守天爻洞府数十日之后，陈湛接到了萧寒的命令，让他带上莫青渊去请那个弟子回长老院。 陈湛在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颇感惊讶。 赵江风，长老院李隐手把手带出来的，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 陈湛依稀记得当年的事，那个时候赵江风在长老院深受李隐等人的喜爱，他办事能力极强，纵然太玄门事务极为繁杂，但赵江风却能快速处理好。并且在赵江风主事的那几年里，太玄门多次派遣门中弟子下山，身入凡尘，帮助红尘中人，广修仁德，颇有千佛寺渡尽众生的意味。 除了太玄门自身事务，每每有其他宗派到访，赵江风的接待之道更是无可挑剔，甚至于面对某些宗派的刁难、挑衅，赵江风也能不动声色的化解，让他们占不到半点便宜。 这样的人本应该得到太玄门的大力栽培，但他却在十五年前放逐太玄主峰之外。 而今，因为李隐的离开，这位沉寂了十多年的赵师兄又将重新出现在太玄门所有人的视野中，太玄门也必将会因为他的回归而生出一丝丝不一样的变化。但前提是，赵江风的回归对四峰首座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陈湛很是佩服赵江风的办事能力，自问自己在这方面着实不如。 但却并不怎么喜欢他。 然而不论陈湛喜不喜欢赵江风，他终究是要回长老院的。 某一日清晨时分，陈湛带着莫青渊从山门之前御剑而起，去往太玄门外围的茫茫群山之中。 莫青渊自见过古炎之后，每日独自修炼，越觉枯燥起来。他体质特殊，经脉异于常人，如今想要破境进入心录五重，所需的灵气庞大到难以想象，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莫青渊停在心录四重寸步不前，加上所修炼的三道奇功依然没有其他玄妙的情景出现，他在枯燥之外已有几分烦躁了。恰巧遇见了这件事，倒使得莫青渊精神为之一振，兴致勃勃地和陈湛一起去寻人。 剑气破空，莫青渊跟在陈湛后面，俯瞰山中景色，这是他第一次去太玄门外围的山峰。山势虽也连绵不断，可气势上便差了几分，不如太玄五峰雄壮巍峨。 莫青渊对赵江风没有任何的了解，所以在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向陈湛问了很多问题。面对莫青渊的提问，陈湛的回答都比较简单，而且思考的时间较长。一来陈湛对赵江风真的不是太过了解，二来他并不喜欢赵江风，因此一些问题陈湛都是含糊其辞。 虽然莫青渊的很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但他还是从陈湛的回答中概括出这位赵师兄是个只求客观事实而从无半点主观情绪的人。 莫青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没有一丁点的主观情绪。莫青渊的脑海中回想着陈湛说起赵江风的一些往事，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上有些莫名寒冷，他下意识地对赵江风这个保持了一点距离，一个念头从他心底冒了出来——这个人很可怕。 罡风阵阵，莫青渊跟在陈湛后面，修行的枯燥倒是没有了，却因长时间地在天空中没有头绪地飞行，又基于陈湛对赵江风的描绘，莫青渊的心情有一丝丝的不太美妙。 太玄门外围的山峰成千上万，郁郁葱葱，每座山峰几乎长得都一样。最要命的是当年赵江风被放逐之后，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他去往外围的那一座山峰。 就连萧寒让陈湛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给陈湛大致指了个位置。陈湛一向遵守礼法，对萧寒更是尊崇，在得知了赵江风的大致位置之后，便立即朝着萧寒所给的方向一个山峰一个山峰的找。 第64章 种桃道士 陈湛的剑落在树大根深的密林中，片刻后又飞上天空，如此十数次。陈湛依旧心态平和，可莫青渊就有些抱怨了。 “陈师兄，这样找下去得是个什么时候？我们都已经翻了十几座山了，连那位赵师兄的影子都没看见。是不是师傅故意不告诉你的？” “师弟，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告诉师尊的。” “你看看，我就是随口说说，师兄你还当真了，我们继续找。” 陈湛、莫青渊落在第二十三座山峰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当陈湛落下的时候，自顾叹了口气，颇为懊悔地道：“我忘了这件事，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了。” 莫青渊有些疑惑，道：“师兄你忘记了什么？” 陈湛道：“我忘记了赵师兄他喜欢桃花。” 莫青渊愕然，随后恍然大悟。他放眼望去，这座山峰上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方圆足有数十丈的广阔土地清一色种上了桃树。莫青渊初时被这如此多的桃桃所震撼，下一刻，他又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折服。 纵横十九道，极为规整。每一行，每一列，桃树都两两对齐，像一把把剑一样。成千上万的桃树规整地分布着，这不禁让莫青渊再次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赵师兄起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今不是春天，这些桃树自然没有开花，但以他们的目力，若在上空仔细分辨，还是能够很快发现的。 顺着中间的一条宽阔的大道，陈湛与莫青渊举步前行。数百步之后，只见一座小小的道观出现在眼前，道观左侧是一块菜园，种着些常见的蔬菜；右侧有一口井，旁边还放置着木制的水桶，井旁有张竹制的躺椅，但空无一人。 道观的门是开着的。 陈湛微提真元，轻轻说道：“昊云峰陈湛奉掌教真人之命前来接赵江风赵师兄回山。” “回山”二字清晰的回荡在山峰之中，久久不散。 许久之后，从道观中传来了沉闷而又短暂的“咿呀”声，透过道观大门看去，一个中年道士缓缓走出。 莫青渊见那中年道士身材魁梧、天庭饱满，气度颇为不凡。 陈湛露出笑容，道：“赵师兄，好久不见。” 赵江风亦笑道：“也不算太久，我以为还要十年才能回山呢。”面对赵江风这看似调侃的话语，陈湛却明白这是赵江风的心里话。 陈湛指着莫青渊道：“这位是师傅新收的弟子，名叫莫青渊。青渊，见过赵师兄。” 莫青渊依言施礼，道：“赵师兄好。” 赵江风还礼，道：“想不到掌教真人竟然又收徒了，真是意外，莫师弟好福气。”莫青渊微笑不语。 陈湛道：“李隐李师叔数十日前镇守天爻洞府，长老院缺人，李师叔临走前向师傅请求让赵师兄你回去，”陈湛简单地说明了原因，“那，赵师兄现在就走？” 赵江风笑道：“请两位师弟等我一会，很快。” 但见赵江风走到井边，将那竹制的躺椅搬回道观里面，又在里面停留了片刻时间，很快便出来了，却什么都没有带。随即他将那不用上锁的大门扣上，朝着陈湛、莫青渊示意，说道：“可以走了。” 陈湛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这正是数十年前那个赵江风啊。莫青渊则颇为好奇，对赵江风多了几分佩服，然而在这佩服的感情中还有一点说不清的奇怪感觉。似乎赵江风随时都在准备回昊云峰一样。 随后，陈湛依然带着莫青渊，而赵江风自己御剑，化作两道流光直上青天，往昊云峰去了。 陈湛带着莫青渊在前头，赵江风紧跟在后。莫青渊回头看了一眼赵江风，见他御剑沉稳，颇为轻松，便小声问陈湛：“师兄，这位赵师兄的修为如何？” 陈湛道：“赵师兄还在昊云峰的时候，我依稀记得是心录六重，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修为应当更进一步了，”陈湛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赵江风，“是，赵师兄？” 赵江风笑道：“师弟过奖了，十几年堪堪越槛，而今心录第七重。”听着赵江风的回答，莫青渊这才知道自己小声说的话全被赵江风听在耳中，他深知心录七重的境界有多高，威力有多大，门中的一些长老也不过才心录七重。想到此处，莫青渊称赞道：“赵师兄好修为！” 赵江风道：“莫师弟谬赞了，我入太玄门已有六十年，和陈师弟、曹师弟比起来，那就相形见绌、不值一提了。” 陈湛大笑了起来，道：“赵师兄，你离开昊云峰时日太久，还不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如果我告诉你本门出了个一日之内连破三境的修道天才，赵师兄你的比较对象可就要改一改了。”陈湛说这话的时候对着莫青渊笑了一笑，甚是开心。 陈湛自然不会胡言乱语，但赵江风却难以相信，他道：“世上还有这等修道天才？恕我无法相信……”他话还未说完，陈湛的语气神情便都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有些惊愕地看着陈湛身后的莫青渊，讶道：“这位修道天才难道是莫师弟？” 陈湛没有说话，莫青渊咧开了嘴，笑得很灿烂，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用最坚定的语气说道：“然也。” 高空上只有风声呼啸，衣袂猎猎作响。 …… 三人回昊云峰之后，先去见过萧寒，而后陈湛陪着赵江风去了长老院。时隔十五年，赵江风再一次站在长老院之前，竟格外的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地方，那过往的十五年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陈湛对赵江风说道：“赵师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赵江风道：“多谢陈师弟了。”目送陈湛离开，赵江风迈步走进了长老院。 一切如常。 之后，李泽仲统领长老院，因为赵江风的归来，殷蝶和吴信便轻松了许多，长老院在经历了短暂的欢喜之后，再次平静下来。 第65章 谁在局中 赵江风的归来让很多人感到意外以及猝不及防。四峰首座当中，余谷、袁晋权力最大，而袁晋为人过于独断，因此在这十几年间做了很多事情，指阳峰的发展壮大与他离不开关系。也正是因为袁晋的插手，现在的四峰才能依然自成一体，不受长老院号令。 十五年前正是赵江风提议将四峰之权收归长老院，虽然当时这个提议被四峰首座一干人等斥为大逆之言，其后更是遭到四峰首座的联手放逐，但作为一教之尊的萧寒并未对这个提议有任何意见。 而今，李隐请求萧寒让赵江风回来，萧寒也同意了，是否意味着些什么？ 这不禁让有些人坐立不安。 袁晋在赵江风回长老院的当天夜里便去了归元峰一趟。如果说在太玄门有人能和萧寒相提并论，或者说能让萧寒改变主意的人，也只有这位归元峰首座了。 袁晋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他问余谷赵江风回归长老院是否另有深意。余谷自然明白袁晋口中的“另有深意”指的是萧寒。 一个赵江风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但倘若赵江风代表的是萧寒的意愿，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袁晋担心赵江风的回归是不是萧寒的想法，如果是，那将来四峰乃至整个太玄门的命运会发生改变。 余谷看着袁晋，漫不经心地说道：“掌教师兄在十五年前或者有什么想法，但现在却没有。” 袁晋问道：“师兄何解？” 余谷摇头，道：“没有理由，掌教师兄做事不需要理由。十五年前他或许会去思考赵江风那个提议的可行性，所以当初我意见最大，以太玄门律法将赵江风放逐外门。 不过，今天，袁师弟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忧。这次让赵江风回来不过是为了了却李师兄的一桩心事而已。” 袁晋沉默不语，余谷虽没有说到其中理由，但他相信。十五年前，正是余谷在无极殿大发雷霆，一反往日谦和恬淡的风格。 而此刻，对赵江风的归来，余谷毫不在意。 “我一直担心的就是掌教师兄的想法，可现在看来，赵江风已经慢慢成长了，他不再在十五年前的赵江风了。” 余谷听罢，明白他的意思，顿了片刻，而后道：“你的担忧未必没有道理。现在我们都在，自然会压住他，等我们都不在了，那个时候，陈湛恐怕都未必能制得住他。” 袁晋道：“陈湛不行，但我看莫青渊未来可期，只是我们得要让他明白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 听到莫青渊的时候，余谷笑了一会儿，这让袁晋很奇怪，他问道：“怎么，余师兄不同意我的看法？” 余谷笑着说道：“同意，当然同意。”只是慢慢的余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成了一丝丝的忧愁，他道：“莫青渊不是用来压赵江风的，他是掌教师兄局里最重要的人。” 袁晋怔然，问道：“掌教师兄的局？你指的是什么？” 余谷道：“还能是什么，古师叔为何孤身镇守镇煞池？难道仅仅是为了看守封印，防止那尊大魔破印而出？” 袁晋反问道：“难道不是？ 余谷道：“掌教师兄早就说过，年内那尊大魔必将破印而出。这半年多来，镇煞池的异动越来越频繁，我想指阳峰也受到了影响，这个时候古师叔去镇煞池自然就是等着那尊大魔破印的。” 袁晋一时难以接受，古炎身份尊贵，不言而喻，其修为已臻化境，更在萧寒之上，况且作为晚辈，萧寒没理由让古炎前去的。 袁晋道：“古师叔也是掌教师兄局里面的人？” 余谷点头，而后沉声道：“我们无人知晓那尊大魔到底如何厉害，但掌教师兄明显比我们要清楚的多。他在算，算我们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太玄门的道统怎么才能传承下去，天下人怎么才能避免这场祸端，”余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所想的已非一人一门之事了，而是整个天下。” 袁晋双眼微眯，他也算，他算得是四峰未来的发展，算得是年轻人的前途，算得是太玄门的命运，却从未想过天下会怎么样，这样看起来，他比这位师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现在他才明白余谷之前说的那句话，这个时候，赵江风已经不在萧寒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袁晋沉默良久，照余谷的话来看，萧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应付那尊大魔。为莫青渊解开体内禁制，收其为徒，甚至于他开始猜测所有与莫青渊有关的人都被萧寒算进了他的局里面。 “今夜我来找师兄为的就是赵江风的事，既然师兄说不用担心那我也就能回去睡个安稳觉了。”袁晋起身，准备回去。余谷亦起身，送袁晋到了归元峰的山门口。 “余师兄，有个问题我还想弄清楚，李师兄他是何时入的九重？”数千年来，镇守天爻洞府的人必须得是心录九重，而心录九重，无论在任何时候，太玄门都是屈指可数。 余谷作思索状，而后说道：“据说是古师叔带着莫青渊进无极殿那时候。”袁晋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道：“那，余师兄你又是何时入的九重？” 余谷颇为惊讶，一双眼睛直盯着袁晋，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袁晋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失落，他道：“就在刚刚你说莫青渊是掌教师兄局里面的人时。” 能够看清萧寒的局，除了要智谋过人，当然还要站在萧寒那个高度上。萧寒早已修炼到心录第九重的境界，余谷不动声色地点破了萧寒的局，也必然到了心录九重。 余谷看着袁晋，露出了笑容，道：“说实话，我也记不清了。三年前还是四年前，”眼见袁晋的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余谷继续道，“顺其自然自会水到渠成。” 袁晋闭眼沉默了片刻，而后朝着余谷施了一礼，道：“师弟受教了。告辞了。”说着袁晋在夜色中御剑回指阳峰去了。 余谷转身回去，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山门上的那道裂痕。 第66章 局中人 绝命五峰，镇煞池。 绝命五峰不是五座山峰，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山峰。这座山峰在昊云峰数十里外，虽距昊云峰很近，却比昊云峰矮了一大截，而且景色也大大不如。绝命五峰除了成片的古木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人工建造的建筑。 除了绝命五峰中央的镇煞池。 古炎此刻正盘膝坐在镇煞池外不远处，看着池中平静的水面。水面上隐约浮现着几种不同的颜色，相互交替。 镇煞池方圆五丈，外围三十六块大小不一的长条形青石组成了一个巨型八卦将镇煞池围在里面。细细看去，这些青石并不平整光滑，而是棱角分明，奇形怪状。 这些青石在太玄门未有之前便已存在，历经千年风雨却不曾移动分毫，也没有削减半点，除了是石头本性，更重要的是，这些巨石原本产自绝命五峰，本身含有一股非人力所能抵挡的强大的煞气。 这股煞气来自于绝命五峰。 据说当年开派祖师创立太玄门之时，无意之间到过此处，发觉此峰五行之力极盛，相生相克之下演变出了一种更为强大的奇怪力量。 据开派祖师留下的笔记中说，这种产自绝命五峰的奇怪力量与天地灵气截然不同，不能直接为人体所吸收，极为可怕。 这种力量能压制所有人的真元流动，而后迅速削弱人的肉体以及精神力量，最终废去人的道行。 开派祖师将这种力量定名为煞气，而后以自身强大的修为带领数百位太玄弟子修建了镇煞池，并在外围以绝命五峰上的青石组成了道门八卦阵，将绝命五峰上源源不断的五行之力所产生的这种煞气引入镇煞池中。 绝命五峰归于正常，但开派祖师却因为长期对抗这种煞气而埋下了不可治愈的隐患。 数千来年，绝命五峰还时常有弟子，但自从四百年前四大宗师联手将那尊大魔封印在镇煞池之后，这里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禁地，再无人涉足。 四百年前的修真界极为辉煌，南有正道三大派，北有幻冰谷，共称正道四首，至于其他的修道门派多达数百个。而以魔宗为首的邪派势力则更为强大，那个时候的魔宗下辖三堂七部，设有四法王、九圣使、十二分坛，以一宗之力抗衡四大派而不落下风。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也是最糟糕的时代。正邪两派连年混战，死伤无数，修真界的大战甚至波及到凡尘之中，诸多平常人遭受无妄之灾。 但这一切都因为那尊大魔的出现而终止。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在所有修真人士的头上。那尊大魔刚开始并未过多的被几大派所关注，直到他杀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正道四首之一的清神宗派出十位高手围剿大魔却惨遭覆灭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然而那仅仅是灾难的开始，那尊大魔的可怕远远超过了世人的想象。 其后，那尊大魔杀上清神宗，竟让我个千年大派举派覆灭，杀得门派传承断绝！ 清神宗举派被灭，天下震动。整个修真界意识到问题极其严重，可未等修真界联合起来，那尊大魔接连战败魔宗尹澈、佛门无相、太玄门占天涯，让整个修真界惶恐不安！ 随后那尊大魔竟然又远赴冰原，大屠幻冰谷，杀得幻冰谷元气大伤，所幸幻冰谷有压箱底的手段，才没步清神宗后尘。 直至此时，这位大魔向世人宣告：我天下无敌。 万分紧急之下，佛道魔三宗抛开成见，联合一位大成散修佘玉薇在绝命五峰迎战大魔，将其封印在镇煞池之下。 时隔四百年，人们已经忘却了那段历史。可是，当年被世人误认为已死的大魔却依旧活着，并且还会重新出现在修真界。 “现在人间却再无宗师了。”古炎目光飘忽地看着镇煞池，喃喃自语。 “可是还有我们这些后辈。”正说话间，萧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镇煞池边。萧寒在古炎身旁坐下，说道：“这件事本来是我们这些后辈做的，到最后却是师叔您挡在前面。” 古炎笑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些什么‘为长者折枝’、‘弟子服其劳’的话，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师傅。”萧寒听着，默默笑着，并不回答。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古炎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萧寒的肩膀说道：“我必须顶在你前面啊，不然你的局还怎么做下去？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太过强大，强大到让你所布的局毫无意义。”古炎说“他”的时候，指了指镇煞池。 萧寒看着镇煞池，眉头微皱，道：“古师叔，我也怕。虽然我用开天卦象推演了很久，又在镇煞池坐了三天三夜，但心里毕竟没底。不过当年四大宗师能够将其封印在镇煞池内，也就意味着那尊大魔并非真的天下无敌。” “到时，我会在绝命五峰待命，如果您顶不住了，我跟着上去。”萧寒目光矍铄，语气平静而又坚定。 “那这个局呢？” 萧寒顿了片刻，说道：“交给余师弟。这么些年余师弟看似在默默对抗着我以及昊云峰，但其实我明白那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说得明白些，那是做给袁晋他们看的。这又没别人，再说我又不是不明白，直接点。”这其中的关系没人比古炎更清楚了，正是因为当年的内乱，导致了在林流云时代一直都在压制归元、指阳、落日三峰，其中尤以归元峰最厉害。 “这个局只能由你来掌控，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另外，你放心，你师叔我能顶得住，到时候让这个家伙试试我的七曜斩龙剑诀！”古炎说得豪迈，他的笑声传开去，回荡在绝命五峰中。 伴随着夜间的风儿，古炎的笑声传开了老远，久久不散。忽而，萧寒和古炎先后看见镇煞池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似乎在回应着古炎的笑声。 “有点意思。”古炎和萧寒对视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67章 风雨如晦 古炎镇守镇煞池，李隐离开长老院镇守天爻洞府，赵江风时隔十五年重新回到昊云峰，袁晋夜见余谷……还有很多寻常、不寻常的事情在一一发生着。不过，纵然太玄门已经是暗流激涌，可很多人仍旧平静如常，重复着一日又一日枯燥无味的事情。 修行。 修行是太玄门绝大部分人一生都在做着的事情，他们渴望不断突破境界，从而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或在太玄门以及修真界扬名立万，或追寻那幽深玄妙的大道。这些的基础就是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 莫青渊继续那枯燥无味的修行；陈湛穿梭于长老院与无极殿之间；曹宁依旧在后山清修，似乎太玄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赵江风从容地处理着每天发生的事情；安惜玉则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落日峰上偶然能听到巨大的龙吟之声；至于龙江，一段时间未见，成熟了许多，却也消瘦了许多。 某日清晨时分，龙江做完早课之后，又将千丝劫演练了一次，消耗了些真元，觉得舒畅许多。不知是什么原因，使得原来身材魁梧的龙江变得颀长，脸也比之前瘦了，多了一丝丝冷峻。 自从坐忘亭抄经回来之后，龙江的修炼时间是原来的三倍，对自己的所有要求变得异加严苛。不能否认，这一切跟莫青渊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一开始袁晋发现龙江长时间的修炼，生怕他会因为急于求成而堕入魔道，后来才知道自己多虑了。龙江修炼的时间长，速度也快，但却意外地心平气和，这让袁晋很是惊讶。 莫青渊的快速成长让龙江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加紧时间修炼真的会被赶超。而余谷、袁晋让他明白如果自己再执着于个人感情，那么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很大的成就。于是，他自愿前往坐忘亭抄经，竭力克制自己放下心头一切，只想着修行。 所幸，他做到了。 袁晋收过很多徒弟，有一些已经进入长老的行列，真正担起大任了。但在袁晋那么多徒弟当中，只有自己得到过袁晋近乎无保留的悉心传授。 这些年，因为莫青渊，龙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在痛恨莫青渊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修道天赋。可即便如此，他对莫青渊的怨恨却越来越深，一方面是因为他和莫青渊定的那个约，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安惜玉。 上次月小谷之战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龙江的耳中，他自知自己与安惜玉已无可能结成道侣，但一听到莫青渊和安惜玉在一起的消息时，一股无名之火还是会从心底升起。 龙江痴痴地看着天空，猛然间发现一大片乌云聚集在指阳峰数百里之外的上空。那一大片乌云初时颜色较淡，云层稀薄，但转瞬间便如同泼墨一般，压的整片天空透不过气来。那乌云转为黑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指阳峰压了过来。 只几息时间便笼罩了整座指阳峰。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密集的雨点似离弦之箭落下，微寒的冷气扑面而来，指阳峰便生起了一股股雾气。 天色昏暗，黑云不知何时散去，大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龙江站在屋内，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大雨冲刷所带来的寒意，有一丝丝水气打在龙江身上，慢慢地湿了道袍。他感受着这一切，恍然间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原本纹丝不动的道心似乎有了一丝丝松动。龙江猛然睁开眼睛，脑袋里一时间无数信息汇聚又消散，他迈开步子走出屋子，走进雨中。 大雨如注。顷刻间，道袍便已湿透，冰凉的雨水滑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渗入到皮肤里。龙江站在狂暴的大雨之中，岿然不动，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来往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无不惊讶，纷纷猜测原因，却无人上前。 雨势不减，道袍早已紧紧贴在身上，发髻也被雨水冲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天地之间哗啦啦的雨声，雨点打在窗棂、屋檐以及其他建筑物上的各种声音，除此之外，指阳峰上再无其他动静了。 出于对龙江的敬畏，他们驻足了片刻后便自行离去。不过这个消息马上就传到了袁晋耳中。对龙江的这种表现，他在修行路上见得多了，想来龙江是得到了某些契机，到了破境的边缘，才会如此。 龙江在四重上徘徊了太长的时间，而后又因为莫青渊的事情致使修行停滞，甚至道心不宁，现在他能勘破障碍，冲击第五重境界，作为师傅他自然满心欢喜。 可是，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袁晋的心情颇有些阴郁。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大雨和镇煞池底下的那尊大魔有关，虽然他没有办法证明。但除了袁晋这群人，普通的太玄门弟子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盏茶之后，大雨倏忽停止，如同刀斩乱麻般的干净利落。而聚集在天空上的黑云也迅速的飘散，露出了湛蓝的青天。大雨停止，青天重现的那一刻，龙江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破境了。 龙江抬头看天，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稍稍遮挡在额前，轻声自语：“莫青渊，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数十天之后的又一个清晨，太玄门再次迎来了一场暴雨。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伴随着大风。狂风卷动着黑云，笼罩了整个太玄门，尤其以绝命五峰那处的云最为密集、最为浓重。 除了极少数定力深厚的弟子还在入定、冥想，其余人都在看着这场雨。大自然的力量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面对如此狂暴的气息，对于凡人来说，他们可能会伏地叩首，不敢直视。 但这群修道者们拥有着无上神通，他们想从这片幽远、不可捉摸的天空找寻到一些有助于自己的东西。 这场大雨下了一个时辰之后仍然没有停住的意思，太玄门的很多地方都开始有了积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各峰长老开始结阵，拒绝雨水的进入。 整个太玄门隔绝了风雨之声，任凭外面如何翻江倒海，太玄门内部自称一方天地，安静平稳。 唯有一处，大雨仍旧灌了进来。 绝命五峰的镇煞池。 古炎神色凝重的看着绝命五峰上空，那里似乎是缺了一道大口子，挟风雷之威的大雨从四面八方落入镇煞池。 镇煞池的水面霎时间沸腾起来，无数烟雾骤然升起，飘至半空后悄然消散。古炎继而看着水面，皱起了眉头，长时间的暴雨倾注，镇煞池的水却未曾升高半寸！ 周围昏暗无比，镇煞池外围那些青石显得更加黯淡，水面上不断浮现出当年的封印。随着那些封印的浮现，镇煞池上涌现了不同于昏暗天色的几种亮色。 这几种亮色代表的是太玄门的阴阳太极图、佛门的如来印、魔宗的魔刀以及散修佘玉薇的玉尺。 古炎知道那是池底那尊大魔试图在冲开封印的结果。 …… 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这样的狂风暴雨先后十几次。除此之外，太玄山出现了几次小规模的山体崩塌，这一切不能不让萧寒等人心生警觉，甚至恐惧起来。 时值冬季，气温降低，但对修道者来说，他们不惧严寒暑热，气温变化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唯有因四季变化带来的不同景色会让他们驻足欣赏。 太玄门下雪了。 第68章 同气连枝 半个月之前的魔宗，也就是镇煞池魔宗封印消散前后。 魔宗封印消散之后，除了在镇煞池的古炎，穆知净是第二个知道的。留在镇煞池的那道封印是魔宗圣刀逆魂的刀元，四百年前被当时的魔宗宗主尹澈抽走镇压大魔，自此，这柄圣刀变成了死物。 但如今，逆魂活了，也就意味着魔宗的封印散了，随着时间推移，那三道封印也会一一消散，那尊大魔最终会重临修真界。 穆知净看着那柄泛着黝黑光芒的铁刀，知道自己该为魔宗做些事了。他走出供奉圣刀的密室，对守在外面的弟子说道：“去传曾长老去大堂偏厅等我。”那弟子领命便去了。 穆知净在偏厅等着曾复。曾复是穆知净的心腹，长相周正，不似魔门中人，倒是一身正气。他虽然年轻，办事却极为干练果断，深得穆知净的喜爱。 曾复来到偏厅后发现只有穆知净一人，便觉事情不一般。 穆知净和曾复相互对坐，而后穆知净问道：“数年前我让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曾复迟疑片刻后，不想穆知净突然之间提起这件事，恍然说道：“禀宗主，半年之前一切办妥。” 穆知净听罢，面色稍稍舒缓，他看着曾复，心里总算有一丝宽慰，缓缓道：“总算还有你。” 曾复极会察言观色，听穆知净语气，心中已猜到一星半点，定然有下文，当下也不说话，只能等穆知净开口。 穆知净沉默半晌后，肃然说道：“从现在起，你想方设法暗中抽调门中值得信赖的精锐弟子前往，在那里待命。记住，一定要隐秘行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曾复眉头一皱，穆知净这句话中透露出很多信息，都是极为重要的，甚至事关魔宗存亡。他点头应声称是，而后又问道：“宗主，门中出事了？” 穆知净目光冷峻，看着他道：“本门可能又会重蹈记祖师那会的覆辙，所以我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魔宗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曾复听罢，微微一叹，也很无奈，所谓记祖师的覆辙就是内乱。 当年魔宗宗主记宙与太玄门天微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双方斗了二十三次，几乎是一天一斗。记宙修为虽然在天微之上，但斗到最后终究是两败俱伤。 最后一次双方大战了数十个时辰，之后天微于无极殿前坐化，而记宙也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而就在养伤的这段期间，魔宗发生了内乱，宗内的其他几大派系联手击杀了记宙。 内斗可以说是魔宗的传统了。 “难不成是吴副宗主？”曾复小心翼翼地问道。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曾复敢这样猜测了。他口中的吴副宗主名叫吴沙，乃是穆知净的师弟，同样师承穆天存。 魔宗这些年在穆知净的铁腕手段之下，遗留下来的派系问题基本被处理干净，时至今日只有吴沙这一支仍然壮大，声势不减。 “其实是我太过自信，认为门中派系问题虽有，却也不过是些细枝末节，不足为惧。 等我最近觉察出一些端倪，为时已晚，其中关系盘根错节，极为复杂。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解决了困扰魔宗数千年的派系内斗问题，现在看来，是我想当然了。” 曾复默默听着，穆知净并未否认，那就证明门中隐患确实与吴沙有关。他自诩有双慧眼，看尽魔宗中的激涌暗流，可却也看不出吴沙有反叛之心。 “此事勿要张扬，要万般小心，你加紧去办。”随着曾复的离开，偏厅中只剩下穆知净一人，他担心魔宗内乱不假，可若仅仅如此，倒不至于让他如此忧愁，他怕的是太玄门上的那尊大魔。 风雨飘摇之中，固若金汤的太玄门尚且无法自保。 他笃定，无论是萧寒还是了寂，面对这件事都深感无力。 …… 千佛寺，后山断崖。 这里离大雄宝殿极远，平常很少有人来。了寂此刻端坐于断崖之前，断崖深不见底，且云雾蒸腾。数十日前，断崖内偶尔会发出道道金光，庄严肃穆，极具威势。 佛门至宝如来印于数十日前回归断崖。 了寂也在这里坐了十余日。千佛寺不会内乱，所以他没有穆知净那样的打算。 那尊大魔也不在千佛寺，所以他也不需要直面这个无解的问题。他和穆知净一样，都在等着太玄门，等萧寒的消息。唯一不同的是，他在此处打坐十余日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无人知晓。 目前的修真界，以辈分论，了寂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了。宅心仁厚是世人对了寂的评价，这位老僧德行深厚，济世救人，不论是修真界的人还是凡尘中人都对他大加称赞。 正是因为年轻时期的了寂执意以一己之身行走天下，才令后来的千佛寺香火遍布天下。 千佛寺的范围极广，坐落于极为繁华的安和城，东西距离有数百丈，那寺门是太玄门山门的两倍有余，且香火极盛，每日烧香礼佛的善男信女不知凡几。 但这并非真正的千佛寺，所谓须弥山中藏千佛，在一片僧楼梵宇之外的茫茫群山当中才是修真界所传的正道三大派之一的佛门千佛寺。 后来了寂执掌千佛寺，便在安和城的繁华之地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寺庙，选派寺内专修佛法的弟子常驻，旨在行善积德，帮助苦难百姓。 了寂真的怀有一颗慈悲之心。 此刻这位德行、佛法、修为俱是世间一等一的老僧，也在和穆知净担心同样的事情。 一旦太玄门镇煞池中的那尊大魔破印而出，佛道魔三宗必然要承受灭顶之灾。 他可以死，甚至千佛寺也可以分崩离析，但佛门的传承不能断，渡化世人的重任需要有人来承担。 了寂有一宏愿，天下众生人人皆能得佛法真义，受佛光普照。 他年岁已长，修行上恐怕再无望突破，门中师弟要么心有杂念，为俗世所扰，佛心不纯，要么一心苦修，无济世之怀。 他把这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门中最出色的弟子身上——广衡。 第69章 一些小心思 古炎已经在镇煞池镇守了半年了，这半年他快速衰老，除了爬满脸庞的皱纹，还有不断衰减的精气神。 看着周围的积雪，古炎莫名的精神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奔袭万里前往极北冰原的事情，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比这壮观多了。 古炎手臂一抖，覆盖在身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青蓝的道袍颜色。他朝着镇煞池捏了个手印，顿时池面上浮现了一幅太极图，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之相呼应的，还有一把尺子，只不过光芒却是极淡。而半年之前一同浮现的佛门如来印和魔宗的魔刀已经不见了。 那两道封印的力量在数十次异变的冲击中被消耗殆尽，也就是说，那两道封印被池底那尊大魔冲破了。接下来就是这把玉尺以及太玄门的太极图了。 半年里接连几次暴雨，镇煞池的水不仅没上涨反而下降了。这期间水位下降过两次，也就是佛门、魔宗封印消失的那两次。此时此刻，古炎看着镇煞池的水位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他在想，那把尺子也快了。 果然，片刻之后，水面上太极图与尺子的图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却不似之前的微弱，此时竟是极为清晰，古炎甚至能清晰地看清那尺子的材质——玉。只是这种情形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那把玉尺便再也看不见了，只剩那幅或明或暗的太极图。 那把玉尺消失之后，一阵微弱、低沉的声音从镇煞池底传上来，明明是有气无力，却让古炎心神大震，以至于周遭积雪四散飞舞，仿佛刚刚刮过一场大风。 古炎顿了很久才吐出口气，幽幽道：“快了。” 在那阵声音传上来的时候，昊云峰山门之前的那口铜钟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钟声不停。 太玄门人心惶惶。 无极殿前萧寒身形一动便到了山门，一手按在铜钟之上，钟声即止。太玄门恢复宁静。但无数疑问停留在他们心头，不能散去。 萧寒的手仍旧在铜钟上，他闭着眼，神色平静。道袍无风自鼓起，飒飒作响，仿佛金铁交鸣。盏茶过后，萧寒睁眼，手也离开铜钟，他先看了一眼镇煞池方向，而后看向归元峰，轻轻地说了一句：“余师弟，有劳了。” 正午时分，大雪下得正盛，太玄门掌教令，各峰自首座以下皆不得离峰半步，违者交归元峰戒律堂禁足。 数百年来，萧寒从未对太玄门下过掌教令，即便十年前苏晓镜身亡他前往魔宗之时也只是勒令门中长老弟子不得妄动，更未曾提到过戒律堂。 太玄门数千弟子道心微动，甚至有人开始因惶恐而躁动。 半个时辰之后，萧寒再下掌教令，凡有造谣传谣而祸乱太玄者，逐出太玄门！ 山峰静寂无言，所有人敛声屏气，或痴望天空，或闭目沉思，或依旧修行……但毕竟他们心中都已不再平静。 太玄门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是外敌入侵吗？是门中内乱吗？亦或是其他原因？ 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万一真的灾难来临，他们愿意以身殉道。 大雪不止，落满了太玄门，飘进了魔宗，覆盖了千佛寺。 …… 太玄门的这场大雪直到日暮时分才渐渐停下。 归元峰知守堂。 大堂内灯火昏暗，映着余谷和韩超的身影。屋外的积雪很深，雪光反射照进了知守堂，使得堂内的光线明亮了几分，却也多了几分冷意。 太玄门的九重心录玄妙非常，但自开派至今，能够修行至第九重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纵观当今的太玄门，众人皆知的第九重境界只有萧寒和古炎。而余谷和李隐相继破境迈入九重的事情只有极个别人知晓。 九乃数之极，进入第九重境界才真的是能够通天彻地，才真的能够放眼天下。 但能力越大也就意味着肩负的责任越大，这是太玄门立派至今雷打不动的铁律。 七百年前，鬼宗实力强大，为祸天下，苏远行一人一剑杀得鬼宗从此传承凋零；四百年前，大魔降世，天下遭受灭顶之灾，占天涯以身殉道；两百多年前，修真界残血老祖掳掠凡间三百婴儿修炼邪功，林流云携正道十余位高手联合绞杀…… 今夜，他余谷将横剑镇煞池。 韩超心里乱糟糟的，他没办法想象自己明天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师傅了，更没有办法去想可能明天之后他要掌管归元峰。 余谷依旧淡然，却没办法卸去那丝凝重。他道：“明日一旦局势失控，太玄门必乱，届时，凡是有违掌教令、乱我太玄者，立杀无赦。” 韩超第一次听余谷这种森林决绝的语气，连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弟子领命。” “你修行不足，所以气势上就绝对不能为人所夺，无论他是谁，”余谷看着神情坚毅的韩超，站了起来，“今早我已召回十二戒律堂主，明日他们一切听你号令！” 韩超跟着余谷起身，心里震惊不已，如同波翻浪涌、惊涛拍岸，他重重点头，坚定道：“弟子明白了。” 戒律堂设有十二位堂主，但从来坐镇的只有两到三位，其他的人都在群山当中修行，不问门中之事。 让韩超底气十足、震惊无比的是因为这十二位戒律堂主的修为都在心录第八重，其中个别甚至半步跨进了第九重。 他的身后有这些人，自然不怕。 余谷负手走到知守堂前，看着昊云峰方向的无极殿，看着绝命五峰，潇洒一笑，忽的右臂朝着归元峰山门方向舒展，手心向上摊开，作取物状。 一柄剑破空而至，到了余谷手中。余谷负手倒提宝剑，只道了声“为师去也”，便只见他竟闲庭信步般，淡然地往山门走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着余谷的背影，看着那一行清晰的脚印，韩超双膝下跪，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很久之后，已经再没有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了，韩超才起来。他看着知守堂前雪地里那些脚印，默默地说了一句：“师傅，您可一定要回来啊。” 夜色沉沉，静寂无声。 第70章 山崩（一） 镇煞池旁多了一个人。 余谷在古炎身旁盘膝坐下，却并未与古炎平齐，而是稍稍往后了一些。古炎是他的师叔，是门中宿老，太玄门的修道戒条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尊师重道。 古炎不久前才知道余谷已经是心录第九重的事，他颇为欣慰地说道：“你是好样的，可惜了。” 余谷知道古炎说他是好样的，是指他是四峰首座当中第一个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个修行到心录第九重的人，说可惜了是因为他可能很快就会身陨道消。 余谷看着漆黑一片的镇煞池，微微笑道：“能追随占祖师和古师叔的脚步，除魔卫道，哪里会可惜？我倒觉得这是我的荣幸。” 古炎沉默良久，余谷的这句话他好像百十年前听谁说起过，想了很久，古炎笑意盈盈，道：“到底是归元峰出来的。”年少时期的古炎身上没有太大的担子，除了当年因为内乱他孤身一人奔袭万里前往冰原，那个时候是他唯一一次认为自己肩负着一些人的希望。其后，林流云回归太玄，以铁血手段清理叛乱，执掌太玄，顶住了所有，古炎便再未有过这种感觉。 如今，这种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肩负的是太玄门所有人的希望，因为他成了他们的师门长辈。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重伤那尊大魔，但是以绝命五峰数千年积累的煞气将其重伤，使其数年内不能作乱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只是人总是对未知充满恐惧，尽管萧寒以开天卦象推算多次，也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弟子能明白师叔的苦心，但是当年四大宗师联手都未能将其击杀，那便说明那尊大魔怕是不死不灭之身，如今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期望经过四百年镇压，他在这无穷无尽的煞气之下不复当年。” “我会尽力，不让你出手。”古炎顿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了这句话，坚定无比却又小心翼翼。 余谷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身边像是有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虽静默无言，但任凭风雨都不能动其分毫。又像是一片大海，广阔无边，表面平静，中心却蕴含着一股能够摧毁一切的巨大能量。他跨入心录第九重境界已经有数年时间，对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体悟，他见过高山大海，他自己也是高山大海，但在这一刻，他看见了更高的高山，更广阔的的大海。 心录第九重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吗？ 山风凄冷，呼啸而至，猎猎作响。余谷起身走到古炎面前，双膝跪地，磕头行礼，而后肃然起身，朝着前方密林中走去，直至不见身影。 古炎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在雪光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的白。他抬头看天，没有月光，连一点星光也没有，一片漆黑，他面露愁容，很久才舒展开来，竟是无悲无喜，淡漠冰冷。古炎看了一眼镇煞池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天地茫茫，夜色无垠，红尘之外的修道者正按着自己的人生轨迹不断前行。但无人知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一双神秘的大手会悄然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镇煞池的水面开始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波纹撞击着池岸，发出轻微细小的声音。镇煞池外围落满了积雪，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朝外融化。 绝命五峰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碎琼乱舞，四散飘飞，被大风卷起刮到镇煞池的雪花落到了水面上，迅速融进了水里。但奇异的是，雪花融进水里之后，原本轻轻泛着涟漪的水面霎时间冒起了水泡，片刻后，如同煮沸的水，雾气腾腾，从池面飘到空中。然而，这雾气却并不消散，越往上反而凝聚成一束，直往绝命五峰上空而去，似一根灰色的长绳从天空中垂下。 三里外的密林中，余谷将这有些诡异的场景尽收眼底，脸色变得越发严肃，他能感觉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正不断地朝着镇煞池汇聚。余谷真元运转，一点神识朝着镇煞池而去，当他接触到镇煞池周围的灵气时，心中震惊，随即不得不收回神识。 绝命五峰之上的天地灵气不叫灵气，叫煞气，因为绝命五峰之内五行之力相互作用，使得原本的天地灵气变成了一种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新力量，而这种煞气是无法被人体吸收利用转化为真元的，这也是太玄门祖师在此地修建镇煞池的原因。然而此时此刻，绝命五峰数千年自然形成的规律被人为改变，天地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灌入镇煞池内。 那尊大魔被封印四百年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余谷道心微颤，电光火石之间他便从中惊醒，立刻收了心思，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临敌之际，分神是大忌。 子时过半，天空中那根灰色的长绳才渐渐消失，镇煞池的水面也恢复了平静，如一面铜镜映照出夜空。 与此同时，镇煞池水面上最后一道封印——太极图蓦地显现，在漆黑的夜空之下，闪烁着光芒，很是耀眼。这次，太极图的光芒很稳定并且持久，从子时一直到寅时初刻。 寅时初刻，太极图耀眼的光芒迅速黯淡，却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微弱的光亮继续存在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极的光芒越来越暗。 当耀眼的光芒迅速黯淡之后，绝命五峰之外来了八把剑，悬于半空之中。 袁晋持引雨剑站乾位，薛灵雨持霜绛剑站坤位，岑夏持长河剑站坎位，李泽仲持玄穹剑站巽位，吴信持赤炎剑站离位，殷蝶持海日剑站兑位，韩茗持澄溪剑持站震位，陈湛持暮霄剑站艮位，他八人在镇煞池外围施法结太玄门九霄云外剑阵，将绝命五峰隔绝在外。这八柄剑或是各自修炼所得，或是世间异材所铸，皆是珍品。 八人真元运转，剑上发出不同的光芒，那剑芒嗤嗤向下，继而八道剑芒连成一体，形成了一个圆圈，将绝命五峰包围在内。这剑芒之上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平常修道之士触之则亡，若强行冲撞则会灰飞烟灭。 第71章 山崩（二） 剑芒吞吐，于这夜色之中熠熠生辉，许久之后，绝命五峰上空再来一剑。一道碧芒从天爻洞府方向倏忽而来，落在八剑的中央，而后缓缓升起，悬于高空之上，正对着底下的镇煞池。 这把剑便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对于这把剑，除了萧寒，没人知道它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 碧芒如水，如一块幕布张下，与其他八剑所形成的的圆圈相联合，完全笼罩住了绝命五峰。他们并不指望这九霄云外剑阵能够阻挡住那尊大魔，只是期望届时太玄门所受的波及最小。 天道剑的光幕落下之后，那些颜色不同的剑芒逐渐相融，继而剑芒消失，只剩下九柄剑悬在空中。 萧寒站在无极殿前遥望绝命五峰，天道剑是第九把剑，他是那第九个人。九霄云外剑阵已成，只等镇煞池底那尊大魔破印而出。 有些人彻夜未眠。 清晨，第一缕阳光轻轻柔柔地照进昊云峰，洒在漫山遍野的积雪上，仿佛有无数光芒在跳动。这缕阳光穿过九霄云外剑阵，照进了绝命五峰，照在了镇煞池上。极为模糊的太极图被阳光一照，一阵晃动，好似马上就会破碎一般。 古炎睁开了眼，双目之中透露出平静的光芒，他的脸上挂着自信、从容，如山巍峨，如海深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升高，阳光也渐渐变得炽热、刺眼起来。镇煞池上的太极图如同一张薄纸，只要有一丝风就会被吹散。 巳时初刻，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突然间就被浓厚的云层遮住了。白云太多太浓，完全遮住了太阳，没有阳光的照射，落满了雪的太玄门顿时生出彻骨的寒冷之意。 古炎抬头看天，心道：“要来了。”他看着镇煞池上那开始不住摇摆的太极图，忽而一阵清风吹过，那太极图便如一地灰尘般随风飘散，只片刻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镇煞池的水平如铜镜，清澈却不见底。天上浓厚的白色云层蓦地又变成了乌云，太玄门暗了下来。此时，镇煞池的水位开始缓慢、悄无声息的下降。 几息之后，乌云变成了黑云，就像黑夜苍穹那样的黑。 太玄门一瞬间陷入无边黑暗。无极殿、长老院、栖静阁、知守堂、晨月堂……燃起星星之火。而绝命五峰在这无边黑暗之下仍有颇为明亮的光芒——九霄云外剑阵。 除了天道剑之外，其余八把剑都发出轻微的震动，细微的剑鸣之声清晰地传到了古炎的耳中。 “动静够大的啊。”古炎轻声自语。很快，在剑鸣响起的那一刻，镇煞池的里面的水如同飞瀑落入深涧一般的巨大声响，转瞬之间便彻底消失，露出了深不见底、黑漆漆的镇煞池底。而与此同时，镇煞池外围那三十六块青石崩了棱角，七八块碎石蕴含着极大的力量飞了出去，撞上了剑阵，顷刻间，碎石再崩，这些更小的碎石还没有来得及再次飞走，便被剑阵中的无数剑气绞成齑粉，缓缓在空中飘扬，而后消散。 其中有一块碎石似挟着风雷之速朝着古炎面门而来，不过临近古炎身前三寸便颓然停住，孤零零悬在空中，古炎伸手将停在眼前的碎石取下，握在掌心，果然散发着一股锋利、桀骜的气息。 “守了千年，圆满了。”古炎将掌心的碎石随意的扔到了地上，站起了身。 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云层，落在了剑阵之上，两者相撞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山体微颤，覆盖在树木上的雪豁然砸下，接二连三的发出沉闷的声音，绝命五峰之上一时间巨响不断。之后雷声轰鸣，太玄门仿佛置身于无边雷劫之中。 绝命五峰上空的九把剑在电闪雷鸣之中微微晃动，却不曾偏离分毫。 一道刺目的闪电横贯太玄门，照亮了被黑云笼罩的太玄门，那一瞬间，太玄门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看的清清楚楚。很多人屏住呼吸，闪电之后是惊雷。 “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在太玄门上空，一些修行低微的弟子被这惊雷震得心神大乱，一口鲜血喷出。 九把剑颤动不已，杂乱无章的剑鸣远远传开，传到了太玄门山门之前，似乎引起了那口铜钟的共鸣，钟声大作，似千军万马之后的战鼓之声…… 太玄门各峰嘈杂之声渐起，旋即又有呼号呐喊，片刻之后凄厉怒吼之声与那剑鸣、钟鸣、雷鸣之声交错起伏，充斥在太玄门每一个角落，令人不寒而栗。 归元峰十道剑光飞起，其后又有数百道飞剑追随而去，盏茶过后，太玄门各峰的嘈杂之声逐渐平息。韩超站在知守堂前，看着刚刚发生的事情，遍体生寒、毛骨悚然，归元峰一位刚刚入门不到三年的弟子在这巨大声响之下七窍流血却不死，反而真元暴涨，状若疯狂，戒律堂中的一位长老当即出手制止，虽然救了他一条性命，但此后怕是再也无法修行了。 各峰上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这一场灾祸太玄门将会死多少人？ 韩超很紧张，手心已经出汗了，他有些害怕。戒律堂的十位执法长老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分赴太玄门各峰，虽然他在执行余谷的命令，但却还是心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或者说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您说我这么做对吗？”韩超问还在身旁的一位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显然历经风雨，面对这样诡异的天气和局势，依旧气定神闲，看不出一丝的惊慌，尽管他刚刚出手断了那位弟子的经脉。 “将来你执掌了太玄门的刑罚之后，千万别问对错，”他顿了片刻，“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问。” “您也算外人？”韩超不解。 “任何可能会影响你做出决定的人都是外人。就像你刚刚问我的问题一样，对或错，永远有两个答案，可对你来说，只有一个。”执法长老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生硬。 韩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起师傅以往所做的那些决定，可能并非都是正确的、合理的，但太玄门诸峰首座、各大长老从未有人提出反对。 归元峰掌一门刑罚，便是要这般冷酷而强大。 “多谢您，我似乎明白了一些。”说完这句话，他不再纠结，虽然他仍旧紧张、害怕。 韩超抬头看天，看向绝命五峰，他逐渐感觉到天地之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缓缓压下，压得他开始呼吸急促，甚至于要喘不过来气了。 第72章 山崩（三） 韩超身后的执法长老比他更早的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力量，纵然他修行多年、历经无数风雨也为之色变。 从镇煞池底忽的涌上来一道粗如老树的灰色气体，以离弦之箭的速度直冲绝命五峰上空，然而上空悬着的天道剑从这道气体冒出镇煞池开始便生出感应，但见那剑身之上碧波流动，碧色大放，正迎上了灰色气体，两者初一接触，相持不下，灰色气体被阻，无法向上，却依旧凝而不散，并且灰色气体源源不断地从镇煞池底涌出。 古炎体内真元已攀至巅峰，随时准备出手。而在三里之外的余谷长剑横膝，那剑已出鞘半分，一旦古炎没办法重伤那尊大魔，他这柄剑便会立即上前。 强大且诡异的气息从镇煞池底散发出来，这股气息所蕴含的强大能量似波浪一般一阵一阵向外扩散，冲击着九霄云外剑阵。盏茶之后，古炎渐渐抵挡不住这股力量，需要调动真元来对抗。而此时，绝命五峰上空的九把剑已经开始偏离原先的位置了。 古炎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一道极其刺耳、夺魂摄魄的凄厉叫声从镇煞池底传了上来，那叫声似无间炼狱中的百鬼夜嚎，轻易穿透了人的心理防线，割断了人体的奇经八脉。 这道声音传播极快，甫从镇煞池底传出，不消片刻便传至昊云峰了。萧寒在无极殿前，以真元维持着九霄云外剑阵。当这道声音传来的时候，萧寒脸色一变，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放置在阴暗潮湿房间里的一根木头，经年累月没有阳光照晒，虽然外表可能完好无损，但里面早已腐烂的千疮百孔。 这叫声杀伤力太大。音波的速度又太快，十几名弟子在听到这叫声之后立即昏死过去，也许会醒过来，也许永远不会醒来。 萧寒的心神都放在剑阵上，根本来不及提醒。但好在，太玄门从来不会因为缺了谁就变成一盘散沙。 李泽仲等人都在绝命五峰维持九霄云外剑阵，主事的赵江风在这诡异叫声响起之时，便以极快的速度吟诵起了净心神咒。 净心神咒是太玄门所有弟子早晚课都会吟诵的咒语，用以净化身心，排除杂念，安定心神，除此之外还能保魂护魄。 净心神咒响起的那一刻，那叫声像是离弦之箭射穿了箭靶，迟缓了须臾时间。只须臾时间，赵江风口中再难以吟诵出第二个字，那叫声继续向更远处传播着。 九位巡山长老、在长老院的数十位长老、隐居在昊云峰修道的长老……赵江风口中的净心神咒第一个字响起之后，他们的声音在昊云峰上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然后是归元峰、指阳峰、落日峰、紫玉峰，整个太玄门回荡着最平常却又最不平常的净心神咒。 合太玄门之力所吟诵出来的静心咒终于堪堪阻住那叫声，避免了更多的弟子伤亡。只是两种声音在传播、相遇的过程中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太玄门到处响起了短促的爆炸声，萧寒知道这是两种不同天地元气相互碰撞的结果。 太玄门的净心神咒代表的当然是天地之间的灵气，可以被修道之人吸收利用的，然而那尊大魔所释放出来的难道不是天地灵气？ 余音渐渐消散，此时异变再生。天上浓重的黑云开始迅速流动，转而在绝命五峰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覆盖着太玄门千里天空的黑云朝着这个旋涡而去。 萧寒瞳孔骤缩，纵然他修道数百年，道心已堪称无懈可击，但仍然心生恐惧，四百年那纵横天地，真正做到了天下第一的大魔再一次重临人间了。 几息时间，千里黑云收缩得干干净净，太玄门重现朗朗青天，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绝命五峰，盯着那漆黑一片的上空。 古炎剑指一并，等着那尊大魔破印而出。 镇煞池底的灰色气体不再上涌。 天空中的九把剑震颤不停，似要折断一般。 停留在绝命五峰上空的一团黑云猛然向下，砸到了剑阵之上，镇煞池的那道灰色气柱迅速缩短，朝上而去。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能量轰然而至。 九霄云外剑阵被破，九把剑倒飞而回；镇煞池外围的三十六块青石硬生生裂了开来；栖静阁周围的几棵老槐树齐腰而断；无极殿的檐角缺了一块，掉了下来；昊云峰山门之前的千年铜钟崩了，四分五裂；祖师祠堂里的牌位倒了一大片；天爻洞府前刮起了一阵狂风；魔宗山门前巨石乱滚；千佛寺大雄宝殿的佛祖金身双眼之中流下金色的泪水；极北冰原冰山倒塌；而人间的大好河山下了好大一场雨…… 一团深灰带着一丝黑色的气体悬浮在镇煞池上空，摇摆不定。这团气体刚一出现，古炎便大感诧异，但还没有给他细细思考的时间，只听得一声怒吼“哪里走”，数万道纯青气剑便朝着那团气体而去。原来，这团气体刚从镇煞池内出来便想往昊云峰方向去。 漫天剑雨浩浩荡荡地向着灰色气体斩去，然而气团并非实体，剑雨穿过气团，将原本足有一尺大小的气团分割成无数小的气团，但是很快，这些被分割开来的气团又重新聚合起来。更为奇异的是，重新聚合后的气团已经变成了三尺大小了！这团气体依旧在上空摇摆，似乎并不想和古炎纠缠，只想着能够去往昊云峰。 古炎心里虽然极为诧异，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团古怪的气团就是四百年那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大魔。他依稀猜得一星半点这尊大魔为何要去往昊云峰，所以他绝对不能给他任何的机会。 “剑来！”古炎朗声大喝，声震四野，一道剑光从祖师祠堂破空飞出，穿过栖静阁，掠过无极殿，直奔绝命五峰而去。 太玄门三千弟子听着这响彻天地的声音，热泪盈眶。到现在他们虽然不清楚绝命五峰上空究竟是什么，但从刚刚闹出的这么大动静来看，太玄门无疑到了紧要关头。 先前他们还在担忧，还在害怕，但是听到古炎的那一声大喝，看到那一抹急速而过的剑光，他们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他们的眼神变得柔和、坚定，不再迷茫，不再恐惧。 此时此刻，那个流传在修真界数千年的豪言壮语再一次在他们心里回荡：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通天彻地，唯我太玄。 他们相信远方的那个人、那把剑会战胜一切，带着他们的信念。 因为太玄门从不惧人。 第73章 山崩（四） 如今的太玄门人除了极个别的老人之外，没有人看过古炎出剑，包括萧寒。但萧寒知道古炎在师傅林流云逝世之日将他那柄剑折断，埋在太玄门的深山里了。 这不是古炎的剑。 古炎自己的剑早就没了，自从高奕、舒壑谋逆被诛，长剑断折，小师妹黯然离山，剑隐人间，姚风穹被囚祠堂，名剑蒙尘之后，他就极少用剑了。而当数十年前林流云坐化，暮霄无主，他更是断了自己的佩剑，因为斯人已逝，曾经的太玄六子已成为过去。 要剑无用。 祖师祠堂里倒下的牌位已经恢复原样了，姚风穹走出祠堂，遥望绝命五峰方向，自语说道：“问君，得其所哉！师弟，得其所哉！” 问君，是姚风穹佩剑，当年与林流云的佩剑暮霄在修真界名声一时无两，其名字来源于林、姚二人一次试剑，当时林流云便说了一句：暮时问君九霄上。 当问君剑到了古炎手中的那一刻，整个人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有些人修为精精深，目力所至，能够看得见古炎浑身被无尽的光芒所包裹，很是刺眼。而看不清的那些人，古炎的形象被放大了无数倍， 那团灰色气体也觉察到了古炎的变化，似乎明白有这个人拦着，自己绝对不能轻易的离开绝命五峰。 问君剑离手，直刺气团，这次那气团发生了改变，转瞬间便化作一只拳头，迎了上来，“铮”的一声，问君剑受到巨力冲击，像是撞上了千斤铁石，猛地倒飞而回。但那只拳头速度不减，奔着古炎来了。古炎冷哼一声，左手握拳正面迎了上去！ 按理说，一团气体是缥缈的，轻柔的，但古炎凝聚十成真元的一拳对上了这诡异的拳头之后，浑身大震，贮存体内的真元迅速流散，并且转瞬之后，经脉受阻，接着一缕气若游丝之怪异真元钻进他经脉之中，古炎心神骇然，心知若由此真元钻入经脉，自己必定会身死道消。 古炎借势后退，立即调动数百年修为拼力将那怪异真元驱除体外，但他明显感觉真元流散，心神犹自震颤。他暗暗心惊，这种怪异真元不知为何，竟能如此轻易的破开人的经脉，长驱直入，着实骇人。如果与之缠斗，那便绝无可能将其重创，到时纵然余谷出手也于事无补了。 念及至此，古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君剑在他手上轻轻颤动，一道道无形剑气源源不断地朝外扩散，周围渐渐充盈着足以取人性命的犀利剑气。灰色气团感受到了古炎的变化，此刻静静地停留在半空中，正对着古炎，似乎这才开始正视起来。 剑气扩散到了三里外的地方，余谷端坐着，感受着这一道道平和却强大的剑气，他既惊讶又担忧。这般通天的能力恐怕不止是心录九重了？曾经他试探过萧寒的修为，发现其深不可测，然而此时此刻的古炎比那个时候的萧寒要强大得多，因为他确定即便是萧寒也无法做到这样。 并且这剑气还在不断扩散，空气中都是剑气，任何人或物都不得动弹。他膝前的一株杂草忽的轻轻摆动了一下，就在这株杂草偏离原来位置的那一刻，不过几寸高的杂草被切割成数段。 余谷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的上空，发现古炎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似乎没有尽头，难不成古炎想要将剑气充满整座绝命五峰？ 这绝非心录九重所能达到的大能大力，除非？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一个他无意间得知的太玄门秘辛。 他用震撼的眼神看着古炎，深深拜服。但从刚刚的交手来看，古炎很明显的处于下风——那尊大魔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那团灰色气体一动不动，似乎受制于周围的剑气，又似乎是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古炎，随着古炎剑气的不断扩散，那团灰色气体也在慢慢扩张，由之前的三尺大小转而长成四尺！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团灰色气体不再是迷迷蒙蒙，近似圆形的了，而是慢慢拉长，有了模糊的棱角——有点像人的形状。 无数剑气使得灰色气体已经放弃了要离开绝命五峰的想法，因为现在眼前这个人可能会让他受伤。 古炎持剑向天，问君剑上剑芒暴涨，一团刺目的银光包裹了剑身，那剑身上的剑芒越来越壮观，直往青天上而去。随着剑芒一丈一丈地长，一条银色的剑龙从剑柄处缠绕着剑身而上，声势极其浩大。 太玄门的弟子们远远看着，无不震惊。 “七曜斩龙剑诀！”人群中不知是谁当先惊呼出来，人们这才知道这便是太玄门名动天下的四大剑诀之一，号称刚猛无佞，天下第一。古炎猛喝一声，倚天剑柱携带着古炎的百年修为倾力斩下，那数百丈长的剑柱竟似要将天空分成两半。 众多的弟子，以及太玄门的长老们都期待着古炎这惊天动地的一剑，期待着这一剑能开山劈石，斩杀一切。 然而，这一击并没有产生他们想要的结果，那灰色气体在长剑斩下的那一刻，生出双臂，双掌合十，硬生生夹住了这一剑！ 问君剑再也无法斩下半寸。 很多人愕然失声，他们开始意识到天空中这个奇怪的东西会让太玄门遭受灭顶之灾。而他们的长辈，可能无力抵挡。不少人看到这一幕，不自觉的生出“原来本门的四大剑诀也不过如此”这种想法。 当年祖师李青莲飘然下山之前，留下了两式霸道无双的剑诀，其中一式便是七曜斩龙剑诀。李青莲何等人物，于简单平易之中最见功力，七曜斩龙剑诀算不上精妙，但它的刚猛无佞确实天下无双。 姚风穹眯着眼睛，看着这声势浩大的第一斩，不以为意，只有他清楚古炎的七曜斩龙剑。当年他们六个，得恩师天微道长传授七曜斩龙剑诀，同修此剑术，但最终每个人所施展的方式并不相同，而当他们同时使出七曜斩龙剑诀时，无人敢轻撄其锋。 第74章 山崩（五） 果然，在灰色气体夹住龙形剑柱的时候，古炎抽剑再斩，此时那银白色的剑芒微微变色，夹杂了几点青红颜色在里面。灰色气体在抵挡了第一斩之后，模糊的棱角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清晰，与常人无异了，但却没有脸部，仍旧是一团气体，让人匪夷所思，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它确像是一尊魔了。 而当这第二斩斩下时，大魔再次抡起拳头，毫无花哨地与问君剑相撞，古炎浑身大震，连退数步，这第二斩仍然无功而返。但借着退势，古炎真元喷薄而出，在空中腾身之后，第三斩斩下！ 数百年的浑厚真元加上周围无数剑气，终于第一次让这尊大魔发出了怒吼之声。沉闷的嘶吼声中，带着疼痛、愤怒与数分焦急。当大魔再次以拳头击退了古炎的七曜斩龙剑后，原本模糊的脸部逐渐清晰，五官的轮廓显现出来，竟是气度不凡，随后他的身体也变得高大起来。 古炎喘着粗气，他从镇守镇煞池开始到亲眼见证这尊大魔诡异地变成人形，心里早已是波翻浪涌，修道百年，也曾征战无数，也曾远赴极北，足踏蛮荒，算得上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般情景。 他那三斩，天底下没人能接下，但这尊大魔却接得如此云淡风轻，他实在想象不出四百年前他全盛之时如何强大，四大宗师又是凭借怎样的本事将其镇压在镇煞池中。 大魔的脸第一次显现，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他环顾四望，许久之后，张开双臂，一副要将整个天下拥抱在怀的样子，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风云再变，天上白云急速涌动，太玄门大风骤起，无数天地灵气汇聚而来，全都涌入大魔的身体里。 片刻之后，灰色的气体以极快的速度化为血肉，古炎的眼睛透过那重重迷雾，看得见大魔身体里的血管，那流动地血液并非鲜红而是暗灰色的。除此之外，大魔胸口有一颗寸许的黑色珠子，散发着恐怖的气息，古炎认定那便是大魔的命门所在。 大魔以天地灵气为血肉毛发，以风云为衣裳，真真正正地重临修真界了。 大魔身长八尺，伟岸不凡，有一股君临天下之势，古炎不如大魔魁梧，亦没有这等气势，但他傲然挺立，不动如山，他没有慌乱，更没有惶恐，他只是抱了必死之心要将这尊大魔重创，为自己身后的徒子徒孙们留下一个喘息的机会。 “你那三斩差点火候，可惜了。”这是大魔重临人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声如惊雷，清晰地传入所有太玄人的耳中，也传到了魔宗，传到了千佛寺…… 数声叹息…… 太玄门静寂无声，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余谷目光黯淡，长剑再出，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古炎笑了，他以真元凝音，缓缓说道：“既如此，那我就再添一把火。”这声音坚定而又从容，透露着无比的自信。 太玄门人闻言抬头，眼中尽是希冀。 莫青渊眼眶微红，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初萧寒的话，才懂得古炎的话，他抬头看着远方那如山般的身影，想起了当初古炎第一次出关带着他上无极殿的情形，那个时候他感觉，身前有座山的感觉真好。 现在呢？ 师叔祖，要赢啊！ 问君剑上剑芒消散，黯淡无光，这一瞬间就连古炎浑身的气息也完全隐没，但下一刻，古炎白发狂舞，右手持剑向上，左手并剑指搭在问君剑剑身之上。顿时，晴朗的天空变暗了些许，但有七处光芒耀眼，不可直视，紧接着，问君剑剑芒暴涨，炽热刺目，灼热的气息层层铺开，一道通天剑柱似拔地而起，直冲霄斗。 古炎护住心脉，以太玄门秘法强行提升功力，将两百四十多年苦修的真元尽数灌注到问君剑上。 龙吟之声回荡在太玄门，震耳欲聋，摧人肝胆。 古炎的气息瞬间攀升，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强大到不同寻常的气息让大魔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四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后又是如此。 古炎这是以死相拼。 大魔的脸上露出迷茫、痛苦的表情，他看着古炎，神思惘然，耳旁又萦绕着占天涯的那个答案：无他，为人耳！ 呵呵，卑微的人类，丑恶的人类，无用的人类！ 只有弱者才会以死相拼。 大魔用不屑、厌恶的眼神的看着古炎，对他来说，古炎太弱了，即便他已经被镇压了四百年，厌恶是因为他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群牛鼻子。 就算是以死相拼又能改变什么呢？最终还不是徒劳无功？ 古炎看见了大魔的那个眼神，脸上仍旧挂着微笑，这微笑让大魔心生警觉，四百年前他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 古炎掐了个手印，须臾之间天地元气剧烈颤动，镇煞池崩塌下陷，坠入无尽深渊，外围的三十五块青石炸裂四射。 绝命五峰乱了，古炎毁了镇煞池，将这无尽的煞气取为己用，于此时，大魔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冷峻，他受到了威胁。 挟着古炎全部真元以及绝命五峰无尽煞气的七曜斩龙剑横空而下，这股力量将前方的山体瞬间分成两半，在中间留下了一道数十丈宽的缺口。 面对这倾尽天人之力的一剑，大魔也深感不安，就算是四百年他面对这一剑也得费点心思，何况现在？四百年的日夜削割，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大魔的八尺之躯蓦地变大，瞬间便长了八丈，古炎和他相比，如同一只蝼蚁。但是这一次，这一斩再没有斩空，当大魔巨大的双拳碰上百丈剑柱后，八丈高的身躯只持续了几息时间便被压缩了一丈，绝命五峰无尽的煞气对大魔的伤害极大，远非现在的他所能承受。 大魔的反击对古炎的伤害更大，虽然他抱了必死之心，但这一击让古炎体内经脉立时尽断，他的脸色瞬间便变成了惨白。古炎再施力，大魔的身躯再缩，直至变成原先般大小。 那数百丈长的剑柱被消耗殆尽，问君剑刺在了大魔的胸口。 双目对视。 古炎的眼睛里是笑容，是欣慰，大魔的眼睛里是愤怒，随后是寂灭。 大魔的食中二指夹住问君剑，轻轻用力，问君剑“叮铃”断成两截，再接着，大魔伸手拍向古炎胸口，古炎灵台清明，身形微动便要闪躲，但哪里能躲得开，大魔轻飘飘的一拍，将他护主心脉的那最后一点真元击散，他体内生机如指间之沙，迅速流失，不消片刻就会死去。 然而，古炎灵台最后一丝清明，让他意识到绝不能就这样放他走。古炎仰天长啸，这啸声之中有不甘，有不舍，还有畅快，更有数分豪气！ 他是谁？他是太玄门辈分最高的人，是众弟子心目中那个有着孩童习气的师叔祖，但他也是曾经的太玄六子，他也曾是少年！ 古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将还留在大魔胸口的那半截问君剑拍了进去！而后只听得铁器与玉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微微裂开一样。 “呃……啊……”，大魔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那半截断剑竟没入了大魔胸口之中！ 大魔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与愤怒，面目狰狞，如同来自于地狱的恶鬼，一丝黑气笼罩了古炎，转瞬之后，古炎灰飞烟灭。 “太玄门！占天涯！”大魔咬牙从口中蹦出了这句话后，怒气未消，他眼如铜铃般环顾太玄门，似乎想要将整个太玄门都屠戮殆尽。 余谷额头上冷汗涔涔，长身直立，精神紧绷，手中剑早已出鞘。凛冽的剑气在古炎灰飞烟灭之后再一次布满绝命五峰。 大魔神色冰冷地看着密林中的余谷，眯起了眼，不屑一顾，而后他又看向昊云峰，看向站在无极殿前的萧寒，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踌躇不前。过了很久，他霍然抬头遥望西方，露出警觉之色。再接着，他遥望北方，片刻后，化作一阵灰色烟雾，旋转腾空直上青天，逃离了绝命五峰，逃离了太玄门。 太玄门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不再是昔日的太玄门。 镇煞池毁了，可以再建；青石碎了，可以再找；无极殿的檐角缺了，可以再补；山门前的铜钟崩了，可以再铸；栖静阁的老槐树断了，可以再种…… 瞎了双目的弟子，眼睛不可以再复明；断了经脉的弟子，此生也不可以再修行；那些死了的弟子，更不可能再活过来…… 余谷怔然许久，他自然知道古炎抱了必死之心，可没有想过死后连尸身也没能留下，纵然他们修道之人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余谷剑指一并，那柄剑便飞往昊云峰无极广场之上，静静立在广场当中——古炎死了。 第75章 剑祭 太玄门道、剑并重，道为根本，剑为载体，千百年下来，太玄门人不忘修道，对剑有着一种更为特殊的感情。他们把剑看作他们的第二生命，当然他们不会说出“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样偏执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太玄门渐渐有了一个特别的仪式，那便是当太玄门有人殉道，无极广场上空会有飞剑悬空，以示哀悼，后来这种仪式被称为剑祭。 十多年前，太玄门大弟子苏晓镜在山脚力竭战死，无极广场上空有一千八百一十七把剑，除了天爻洞府的天道剑外，太玄门有剑者，皆悬于上空。 余谷的剑立在广场之上，微微颤动，似是哀鸣。随后，萧寒剑指微动，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缓缓升到半空，与无极殿平齐。绝命五峰上的余谷走到已经被毁的镇煞池边，环顾四望，看着灰飞烟灭的古炎，双膝跪地，俯首叩头，继而起身，朝着昊云峰去了，随着他的脚步，广场上的剑亦缓缓升到半空，悬于天道剑一侧。 接着，袁晋等人的剑依次飞入半空，太玄门上剑鸣清脆，传了好远。而后，昊云峰上长老院内二十多把飞剑鱼贯而出。大约盏茶时间，从归元峰、指阳峰、落日峰、紫玉峰飞来浩浩荡荡的剑龙，一会儿之后，这些飞剑一一悬于无极广场上空。 此时日已过午，晴空之下，剑光凛冽，与那雪光相映，更添清冷。当先立在无极广场上空的都是太玄门的长辈们，其后，轮到这些二代弟子们了。 这场面是最为壮观的。数千柄飞剑从不同方向飞来，但见青山之上，尽是剑影。这些飞剑刚刚飞起的时候速度极快，排空驭气，等到临近昊云峰时，速度又变得慢了，轻轻地停在半空上，生怕惊动了谁。 这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无极广场上空密密麻麻地悬满了飞剑。抬头一眼，会被这幅场景所震惊，继而是胆颤。无论是谁，站在广场之中，必定都是如芒在背。 但此时此刻，所有飞剑没有发出任何犀利的剑气，它们只是静静地停在半空上。 太玄门沉寂了很长一段一时间，没有人出声，古炎的离去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悲痛，同时还意味着太玄门有数的几位心录第九重的高手少了一位，更重要的是，太玄门少了一位老人，或者说，一座山崩了。 不同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考虑的问题也有着很大差别。对于绝大多数弟子来说，他们并没有接触过古炎，古炎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高大的精神领袖，是他们效仿、尊崇的对象，他们的迷茫胜过自身的悲痛。 但有些人来不及迷茫，只剩悲痛。 莫青渊在栖静阁看着绝命五峰上的那一幕，只觉得大脑中“轰隆”一声响，而后就再也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师叔祖死了”这个信息。 他沉浸在这个一时无法被接受的事实中，他想起了曾经那位满头白发、烧了半截胡须的师叔祖，喜欢打闹的师叔祖，喜欢耍性子的师叔祖，经常拍他后脑勺的师叔祖，如今死了。 师叔祖赢了，用的是生命的代价。 他痴痴地站在庭院中，颇有些失魂落魄，直到太玄门开始剑祭。莫青渊没见过太玄门的剑祭，但很快他便明白了，他也想飞剑入空，但旋即他悲伤的发现，他没有剑，他还没有能力修剑，修自己的剑。 他看着无极广场上的数千飞剑，悔恨自责，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如果自己有能力站出来，是不是师叔祖就不用死了？他想了很久，突然间觉得曾经他沉浸于自己一日连破三境的虚荣与骄傲毫无用处。 有用吗？他问自己。 没用，他想要成长起来，成为真正能够替师长们分忧解难的那一天，还很远很远。 太玄门有剑皆至。 萧寒沉声说道：“传令，剑祭三天。”随后，萧寒又道：“李师弟，你带人把诸峰损毁之物清理、修缮，两三日内，几大派就会上门吊唁了。” 李泽仲回道：“是，我立即去办。” “余师弟，掌教令废除，但这些天戒律堂十二执法长老不得离堂，我怕出事。” “师弟明白。” “陈湛，你和曹宁即刻出发以我的名义告知天下，大魔破印了。”这里的天下是修真界的天下，这个消息一出，修真界从此不安宁了，所有的修道者也不会安宁了。 陈湛道：“弟子领命，我这就去找曹师弟。”随着陈湛离开了无极广场，人们的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萧寒深吸了一口气，道：“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太玄门又动了起来。 赵江风带着人分赴其余诸峰，做清理、修缮工作；余谷回归元峰坐镇；陈湛、曹宁剑出太玄…… 无极广场上空荡荡的，萧寒站在数千飞剑之下，遍体生寒，他的目光穿过山门，想要看透山门之外的重重青山，但很明显，他做不到。 莫青渊等无极广场上的人走光了之后，才静悄悄地走到了萧寒身边。他如今已经成年，因为不能修道的问题被解决，后来又被萧寒收为关门弟子，耿耿于心数十年的心结一朝解开，身材不似之前那般瘦削。 他已经长得和萧寒一般高了，甚至于隐隐有要超过萧寒的趋势，但他仍旧是那个最小的弟子。 “师傅。”莫青渊轻轻的喊了一声，而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寒看着莫青渊，本想摸摸他的头，但旋即发现莫青渊的个头已经跟自己平齐了，转而他拍了拍莫青渊的肩膀，说道：“你修道时日尚短，难免会被种种情感所困扰，修道之人有情感固然没错，但千万不能深陷其中。” 莫青渊没有体会过萧寒说的这种境界，安惜玉曾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萧寒的情感比安惜玉要淡漠的多，莫青渊想了很久之后，问道：“师傅，这是我们道家所说的‘太上忘情’吗？” 萧寒叹了口气，道：“我还远没有到太上的境界，也没能忘情，”萧寒想了一会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莫青渊，“可能将来你走得比我要远。” 第76章 没世而名称 日暮时分，古炎的牌位出现在祖师祠堂中，是姚风穹亲自雕的。牌位用的是普通的松木，与其他那些有了岁月痕迹的牌位相比，古炎的牌位太新了。 姚风穹的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睁开，背也比之前的要直一些，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生机枯槁，反而给人一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早，祖师祠堂里早早地点燃了烛火，姚风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刻牌位，到此时，他怔怔地看着那方自己亲手雕刻的牌位，伫立良久。 曾经那个辉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曾经的少年也垂垂老矣，当年一起奋战过的同门，走得干干净净。 姚风穹的眼角不禁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而后，他抚了抚道袍，从容地坐了下来，静等。 不一会儿，祠堂外有“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萧寒带着几许倦容，手上拿着两截断剑，走入了祠堂。 姚风穹看到了萧寒手中的两截断剑，继而他看着萧寒，试图从他的眼神或者表情里找出萧寒的目的，看了很久，他缓缓起身，说道：“来了。” 萧寒向姚风穹施礼，而后将问君剑递了过去，道：“师叔，您的剑。”姚风穹接过断了的问君剑，双手各执一半，仔细地端详着断口处，而后说道：“问君剑有一半的材质是后山大深谷的神铁，那尊大魔能将其折断，这份功力已然超过了世间绝大部分人。” 萧寒当时站得较近，功力也比姚风穹要深得多，看到的情景也更加清晰。凭他的功力也能折断问君剑，但绝不会像那尊大魔一样轻描淡写。 “古师叔临死一击，恐怕是重创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有所顾忌，逃离本门了。”萧寒愁眉不展，说道：“我怕等那尊大魔伤势平复之后，天下便再无人能是其对手了，那个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变成无间地狱。” 因为四百年后人间再无宗师了。 姚风穹将断剑收了起来，说道：“年内，我想修真界应该是平安无事的，至少不会有大的风浪。” 萧寒听着姚风穹的话，知道他的意思，他道：“而我们也只有这年的时间，如果没有法子制衡大魔，那么所有人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姚风穹看着萧寒，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了法子了？” 萧寒绷着脸，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师叔您太抬举我了，”他沉吟半晌，才说道，“我去过极东之地的洛口镇，找过四灵一族的后人，也知晓了一些情况，他们有制衡大魔的条件，却没有继承这些条件的人。” 姚风穹于此疑惑道：“那尊大魔到底是何来源？为何如此诡异？” 萧寒道：“据说那尊大魔是万恶之源所出，近乎不死不灭。” 姚风穹思索良久，皱眉说道：“我曾有幸听过师尊谈论过天地之间的元气分布，他说世间一切都是相对的。如同阴阳有别，黑白分明，善恶共存，这万恶源气想来便是与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相对立的一种元气了。” 萧寒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个时代太玄门最出色的六个人，其聪慧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这里的聪慧不仅仅指的是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他们也能够很快地推算出来。 “近乎不死不灭，那还是能够杀得死的。这条件是在四灵一族那里？”姚风穹一语便点出了其中要害。 “不错，所以我现在最头疼的是找到那个继承这些条件的人。”说到这里，萧寒平静的眼神之中透露出几许担忧。 姚风穹注意到了萧寒的眼神，他数百年来自囚祠堂，不问门中之事，也不熟悉门中之人，但对时常到来的萧寒，他却有着很深的感受。平和、淡然却极为自信，在那一副平凡质朴之下却掩藏不了他的惊世才华——比他，比他的师兄林流云更加聪慧、更加强大，他甚至每每有种错觉，在修道这条道路上他走得比太玄门任何一位祖师都要远，包括那为世人所称颂的四位祖师。 现在，他希望这不是错觉，因为太玄门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生死大劫。 “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选定了？”姚风穹小心翼翼地问道，说“那个人”的时候，他的语调拖得很长很长，似有所指。 萧寒的眼中多了份肃然，而后说道：“选定或者没有选定。也许对我来说，我还没有真正地决定这件事情。” 大魔破印，古炎身死，萧寒心中烦闷不堪，无边的窒息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稳步走到香案前面，取了三根香，点燃了朝着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中。 祠堂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姚风穹知道这位师侄身上背负的重担，只在背后默默看着他。 过了很久，萧寒才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多事之秋，弟子想请师叔重回修道一途，”萧寒转过身来，“门中不能没有老人。”萧寒知道姚风穹在林流云逝世之日就已然自解乾坤锁，周身经脉恢复如常，古炎在世时，他没有这样的打算，但如今古炎一死，门中还得要有位老人坐镇。 姚风穹道：“五师弟去镇煞池之前来找过我，他跟你是一样的意思。你放心，太玄门有难，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数百年未曾修道，想要修到第九重，怕是希望不大。” 萧寒拜谢姚风穹，再一次对他心悦诚服。 亥时三刻，祖师祠堂外脚步声。 李泽仲领着两个人到了祖师祠堂。 萧寒拱手相请，道：“穆宗主，深夜吊唁，不胜感激。” 来者是魔宗穆知净与护法胡震。 穆知净与胡震迈入祠堂，说道：“魔宗向来是诸派之敌，我不想到时扰了古前辈的清净，所以深夜前来拜祭。” 萧寒明白其中利害，道：“穆宗主有心了，请。” 第77章 两百年前的吊唁者 穆知净和胡震分别上过香，表达了对古炎死去的哀悼。当然这份哀悼是出于真心的，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魔破印缓和了、甚至于是化解了道魔之间的恩怨。 在宗派覆灭的危机之下，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萧寒与穆知净出了祠堂，祠堂外面的气氛骤然放松，也更加清寂了。姚风穹仍然留在祠堂之内，胡震跟着穆知净出来，却站在极远的地方。 穆知净说道：“古前辈杀身成仁，我穆知净和魔宗铭感五内，但不知萧掌教接下来作何打算？”萧寒自知穆知净问的是如何对付那尊大魔。 萧寒道：“古师叔以煞气凝聚七曜斩龙剑重创了大魔，加之那尊大魔本身被镇压四百年，我推算年之内，修真界当风平浪静。” 穆知净眉头一皱，沉声问道：“那年之后的修真界又当如何？” 萧寒沉吟良久，缓缓说道：“穆兄，说实话，那个时候的修真界我当真不知，然而，穆兄你可有应对之策？” 穆知净默默摇了摇头，道：“四百年前，本门出了位惊才绝艳的祖师，四百年后，本门已是内忧外患，谈何应对之策。”穆知净挺直身躯，朝着萧寒深深一拜，道：“萧掌教，一直以来，道魔争斗不断，我对你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格局比我大，目光比我远。” 穆知净身为一宗之主，天下仅有的几位大修行者，何等自负，从未对人说过半点低头的话，但此刻，他已然是发自肺腑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太玄门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而萧寒也的的确确是天下第一人。 萧寒颇感诧异，忙道：“穆宗主言重了，所谓的格局、目光，其实也还是私心，我不能让太玄门千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所以不免多做些了事情。”萧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萧某也是肉体凡胎、能力有限，我只能尽我所能，至于结果如何已非我所能控制的了。” 穆知净再次拜服，而后道：“萧掌教既如此说，日后但有需要我穆知净的，尽管开口。” 萧寒道：“多谢穆兄了。”穆知净又与萧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和胡震趁着雪色下了山。 …… 莫青渊趁着夜色，在穆知净离开之后也来到了祖师祠堂。本来平常弟子若非有师长之令不得私自进入祠堂，但莫青渊身为掌教弟子，身份不同，况且古炎生前对莫青渊青睐有加，是以莫青渊趁着夜深人静，一个人到了祠堂，但没曾想萧寒也在。 “师傅。”莫青渊有些慌乱，倒不是怕被处罚，而是因为白天萧寒和他说的那些话。 萧寒叹了口气，他知道莫青渊一定会来祠堂，但却不想他来祠堂，他希望自己白天的一番话能够帮助莫青渊获得些什么，诚然他知道可能没有几个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破一些东西。 他太着急于莫青渊的成长了。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莫青渊寄予厚望，他既希望莫青渊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修为猛涨，又希望他能拥有洞察世事的心理素质。然而，莫青渊的经历决定了他无法洞察世情。 古炎的死对莫青渊的影响相当的大。 萧寒使了个眼神示意莫青渊进祠堂，莫青渊顿了半晌后，朝着萧寒点了点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莫青渊才从祠堂里出来。莫青渊一怔，道：“师傅，您还没走？” 萧寒道：“咱们师徒一起走回无极殿，谈谈心。”莫青渊“嗯”了声，跟在萧寒后面。 “师傅明白你的心情，也不想说太多的道理，想来这些道理你都懂。古师叔的逝去不应该仅仅带给我们悲痛，更多的应该是勉励。”萧寒边走边说，语气很淡，似乎古炎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震撼。 莫青渊道：“我明白了，师傅。当你，师叔祖在和那尊大魔战斗的时候，我就在想，哪一天我才能站出来，替太玄门分忧解难。” 萧寒颇感欣慰，或许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道：“那一天不会太久，但你要做好准备，担子很重啊。”莫青渊重重点头。 两人走出了祠堂的小道，到了无极广场，萧寒道：“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调整情绪，陈湛、曹宁还未回来，从明天开始你就待在无极殿，试着去处理一些事情。”莫青渊应声称是。 第二日破晓时分，区遗城天河派丘奥携弟子计伏成拜山吊唁。天河派坐落于区遗城益和山中，是近年来才崛起的一个门派，门中弟子不过五百之数。天河派虽小，但作为一门之主的丘奥却是气度不凡，颇有宗师风范，与他一同来的弟子计伏成身材魁梧，极为敦厚。 正午时分，十多名散修拜山吊唁。这十几个人中，大多数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只有为首的两人叶愚和星罗上人名列天下十大散修，在修真界颇有名气。星罗上人的年纪比叶愚大得多，但修为却不及叶愚。 日暮，几处不知名的道观里来了几位修行者前来拜山吊唁。 这一天的莫青渊跟在长老院后面，学习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很多人，他的脸上见不到悲戚，取而代之的坚毅以及故作高深的成熟。 …… 第二天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除却早已在昨日深夜到来的魔宗，天下四大派还有千佛寺与幻冰谷未至。幻冰谷地处极北冰原，前往中原需要耗费些时日，而千佛寺同样地处中原安和城，按照路程计算，一两日内便会抵达太玄门。 大魔破印对普通的修道者来说，并未引起风波，而对于像穆知净、了寂这些大修行者来说，则是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这性命也绝非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他们身后整个宗派的前途与命运。并且这些大修行者拥有敏锐的感知，那一日大魔破印所引发的异象以及天地元气的微妙变化，即使像身处极北冰原的乔天雄也同样察觉到了。 因为万里冰原塌了好几座雪山。 在广袤的冰原大地上有一片连绵数百里的山谷，谷中以坚冰为殿宇楼阁，有数千修道者——这便是正道三大派之一的幻冰谷。 大魔破印那日，幻冰谷内的定珠山不断有冰块崩塌下来，随后去了幻冰谷禁地封神洞，站在洞外，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太玄门绝命五峰之上的强大能量。 那日之后，幻冰谷外围有四座规模不小的冰山崩塌、融化，引得冰原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之后，乔天雄派出数百弟子清理崩塌的冰山，并加派人手在附近照应。 因为大魔破印引发了一系列的天地元气动荡，致使幻冰谷冰山崩塌、融化，这是他对幻冰谷内众弟子所说的话。事实上也确实是，但在这事实之下，一个无法被忽视的问题再次让乔天雄忧心忡忡。 定珠山从十数年前就开始出现一些异常状况了，诸如山上经常有很小的冰块落下，原本坚硬如铁的山体偶尔会流水，更严重的是，定珠山的寒气在一年一年的减退…… 这些不是因为大魔破印，而是另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直接导致了幻冰谷封谷两百年。 古封暝作为除去乔氏族人之外最得乔天雄器重的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乔天雄把目光投向了太玄门，数百年来，幻冰谷自绝人间，但对人间的大修行者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封暝，你即刻启程去往太玄门，那尊大魔破印，太玄门必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人羽化了，你去一则吊唁，二则向萧真人请教。” “明白，我即刻启程。”古封暝顿了片刻后，又问道：“谷主，那这次的仙古论道，咱们参不参加？” 乔天雄看着古封暝笑了笑，道：“自然是要参加的，总不能让世人忘了咱们。”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笑意，似乎在看着什么人一样。 古封暝知道是谁，他也笑了，说道：“那是。” …… 第三日巳时，千佛寺的僧人到了。为首的是了寂神僧，其后是他的两位了字辈师弟了欲、了成，四位广字辈弟子。对于了寂的到来，太玄门的弟子心里心生好感，若依常理，古炎羽化，了寂本可不必前来吊唁，但这次了寂不仅亲至，更是携同了欲、了成。 而跟随者千佛寺的还有安和城中的南宫、上官两大家族的人。这两大家族不是修真门派，只是族中有一些人修行，虽然修行低微，可却也算半个修真界的人了。这两家的家主南宫木丰、上官倚都是修道者，这次孤身跟随千佛寺的僧人们前来拜山吊唁。 了寂等人是知道并且见过太玄门剑祭的人，因此看见这漫天飞剑悬空的景象没有惊讶，而年轻的广字辈弟子们则不然了，数千柄飞剑悬在头顶，场面既壮观又森然，许是常年吃斋的缘故，此刻他们的脸色变得有些白。这四名广字辈弟子都是千佛寺想要重点培养的对象，但似乎在这等阵势之下他们并没能固守禅心。只有为首的广泉脸色平常，虽然有一丝紧张却不见局促。至于南宫木丰、上官倚两人则是大为震惊了。 了寂等人在李泽仲的带领下，前往祠堂拜祭古炎，之后众人又一起回到了无极广场。了寂作为辈分极高的正道领袖之一，亲自来拜祭古炎，背后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和萧寒共商大计，也就是如何应付伤愈之后的大魔。 了寂一行人要在太玄门多待一段时间，而南宫木丰与上官倚拜祭完古炎之后，便打算返回安和城。昨日十大散修之一的叶愚拜祭过古炎之后，并没有随同星罗散人一同下山，因为与南宫木丰有些渊源，是以等到今天准备和他一起下山。 他们正准备下山之时，蓝色的天空忽然漂染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在众人抬头发出惊讶的同时，那淡淡的血红色渐渐变成浓重的猩红色，而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昊云峰山脚下传来，不一会儿便逼近了昊云峰山门。 山下传来一阵怪异刺耳的笑声，萧寒等人眉头一皱，心中都道：好重的血腥之气！还未等他们思考太多，转瞬间一袭人影穿过昊云峰的三重正门，来势汹汹地冲到了无极广场之上。悬在空中的数千飞剑都因为来人的气势而相继颤动。 来人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身材却极为短小，比正常人矮了一大截，而他的白衣却较长，因此拖到了地上，盖住了他的脚。众人见他相貌丑陋，面目狰狞，一脸阴鸷，便料想这人来者不善。 萧寒细细打量着这人，而后又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残存的一抹血红之色，思索了片刻之后，正欲开头道破此人身份，但这人环顾四望，却浑然不惧头上的数千飞剑以及在场的数位大修行者，放声大笑，喊道：“林流云何在！” 太玄门人闻言色变，萧寒更是脸若寒霜。 第78章 残血老祖 太玄门弟子没人知道这人的身份，但他出来时满身血气，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了，此刻又口出狂言，对前任掌教极不恭敬，太玄门的弟子们此刻俱是怒目而视！ 作为林流云的亲传弟子，萧寒听过师傅说过的太多往事，其中就包括眼前的这个人。萧寒眼见这人在古炎仙逝、大魔破印后上太玄门，便立即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于是他摇头轻笑，颇为不屑，说道：“两百年前凶名昭着的残血老祖竟然要等到家师羽化，师叔仙逝，太玄门再无老人坐镇之后才敢上门复仇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甚至于比那尊大魔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更加深刻，因为此时此刻残血老祖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被萧寒一语道破行藏，残血老祖颇感意外，老脸上更有几分窘迫，林流云在世他不敢上太玄门，当年那惊天一剑他记忆犹新，后来林流云坐化，他还是不敢上太玄门，因为古炎还坐镇太玄，如今大魔破印，古炎身死，太玄门正是沉痛之时，于是到了太玄门昊云峰。 纵然此刻他四面环敌，不仅有太玄门的高手，更有千佛寺的高僧，但他浑然不惧。因为曾经能够威胁到他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残血老祖冷笑了几声，道：“原来林流云那老家伙已经死了啊，死了好，死了好……”他话音未落，双臂已然挥动起来，陡然之间，场上几乎同时响起了数声“快退”的断喝之声，那一瞬间，几十滴血色小珠从残血老祖身上飞出，袭向无极广场的所有人。 萧寒与了寂当先出手，青、金两色光芒瞬间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将急速飞来的血珠阻挡住，那血珠碰上了光幕，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化成一股股水气蒸发不见。但仍有几名弟子不幸中招，其中包括一名千佛寺的弟子，只见他们痛苦不堪，嘶吼不停。 残血老祖这一出手，让佛道两宗忌惮不已，可见两百年前的残血老祖的确凶名在外。 了欲见本寺弟子受伤，当即便要出手，却被一旁的了成拦住，轻声说道：“这里是太玄门，我们不好动手。”了欲听罢，默默收了手。 萧寒一脸冷峻，却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剑诀一引，悬在空中的暮霄剑便到了他的手中，萧寒冷声说道：“两百年前，师尊以暮霄剑杀得你四处奔逃，而今你不知死活，我便要让你在这昊云峰上血溅当场。” 残血老祖猖狂大笑，道：“林流云的徒弟倒是口气不小，你师傅当年还得联合天下正道联手对付我，”他转而一指千佛寺，“当中包括你们。” “可是最后又怎样？林流云落得一身伤病，那个秃驴被老祖我血气入侵，不死也是个废人了，天下正道死得七七八八，”残血老祖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一字一句，“你，凭什么？” 萧寒还未说话，手中的暮霄剑却开始微微震动，剑锋微偏，指向残血老祖，这把剑跟随林流云两百四十多年，早已有了灵性。萧寒感受着剑上传来的剑意，看着残血老祖，铿锵地回答道：“凭我太玄门当世无双的剑术！”顷刻间，暮霄离手，一剑刺向残血老祖，这剑去势太快，纵然残血老祖在萧寒出剑那一刻便也出手了，但他始料未及萧寒的修为竟如此精深，远远超过了当年的林流云。 暮霄剑刺破了残血老祖右臂的白袍，割出一道口子，随即众人便看见了白袍里面猩红的手臂，很是恐怖。 暮霄剑回手，萧寒朗声道：“剑祭至此结束，众剑各自回山。”随着萧寒的一声令下，空中数千柄飞剑齐齐而动，剑鸣声大作，嗡嗡的声音震得人耳膜欲裂，似乎在告诉残血老祖：休要在我太玄门放肆，否则剑下无情，难留性命！ 片刻之间，占满了无极广场上空的数千柄飞剑回到了各自应该去的地方，广场上空再一次变得空阔起来，而之前那种压抑的感觉也随之不见。 但场上还剩下八把剑。 千佛寺诸僧不明所以，太玄门人片刻间恍然大悟。 九霄云外剑阵。 在场众人退到了广场边缘，静静看着。 残血老祖一声怪啸，四周仿佛都是惨叫之声，众人当即运转真元，保持心神稳定。随着残血老祖的动作，天空也铺满了一层血色，紧接着漫天血箭落下来。面对这一击萧寒周身青光笼罩，那血箭一触及青光便都消散无形。 残血老祖嘿嘿一笑，阴声道：“你竟有几分道行，我倒是小瞧你了！”萧寒不答话，只是催动真元保持周身青光不灭，残血老祖见萧寒不理不睬，一脸漠然，争胜心一起，真元运转，那本是雪白的长袍竟一下子被染成了血红色，异常可怖。一旁观战的那些人，饶是修为绝顶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残血老祖身形变动，陡然间消失了，下一刻却又出现在萧寒身后，提掌而来，萧寒依旧不理不睬，道袍无风自鼓，膨胀起来，“砰”的一声，硬扛了这一击。残血老祖心中又惊又怒，这萧寒竟能硬扛他一招血煞掌，这份修为定不简单，但若传出去，他还怎么在修真界立足？当下，脚步一跨，双手环抱，血红色的身体开始分散出无数的血珠，如剑雨般涌向萧寒，而同时天际一道血红光芒照射下来，直盖在萧寒头顶！ 萧寒脸色漠然，深吸了口气，并指成剑，在周身画了个圆，淡青色的光芒随即亮起，形成一道光幕护住了萧寒。众人暗暗心惊，难道萧寒要以防御接下残血老祖这一击？ 残血老祖的血珠一经聚集便越来越浓，真似血一般，那些血珠顿时将这覆盖起来，起初依稀有青光透出，但只消了片刻，那血光便浓的盖住了一切，半点光亮也透不出来，而且萧寒所画出的三尺光圈竟被逼到了一尺以内！ 一旦血珠侵身，就会落得个身败灵竭的下场！ 第79章 五雷正法 了寂轻诵了声佛号，既是悲悯又是担忧，方才残血老祖口中所说“血气入侵”便是此种，当年寺中的一位前辈应林流云所邀，共诛残血老祖，不想最后被残血老祖所修炼的邪功入侵，一身佛法修为尽皆散去，从此再人间消失，便是连千佛寺也没能回去。 他虽佩服萧寒的修为以及心性，但残血老祖两百年前就已经是凶名昭着。当时的几大高手联手都没能彻底击杀，萧寒想要击败残血老祖犹未可知。并且如今萧寒并不是主动出击，竟然破天荒的纯以防御来对抗残血老祖，任谁也无法想象。 “劈啪”声在场中炸响，血河珠结成的血茧开始龟裂，从浓厚的血茧之中泛出了耀眼的青光，如乌云之后的天光万丈，势不可挡，点燃了所有人心头的希望之火。 萧寒不愧是萧寒，萧寒果然是萧寒。 残血老祖一脸肃然，他蛰伏多年，恰逢大魔破印，古炎身死，太玄门上再也没有能够阻挡他的人，他才会突然上山。但面对眼前的萧寒，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踢到了一块铁板。 残血老祖眯起了眼睛，浓重的血色在脸上忽闪忽灭，他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而且自己会处于下风，他实在想不到萧寒的修为竟然高到了一个令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片刻之后，青光大放，如朝阳初升，血茧完全碎裂，被炽烈的青光蒸发。萧寒依旧站在那里，周身青光流转，恍若仙人。残血老祖瞳孔骤缩，这萧寒竟然纯以防御便挡下了他的恐怖杀招？那么他的攻击？ 残血老祖未战先怯，这时他才注意到无极广场还悬着八柄剑，这些剑缘何留在广场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残血老祖的脑海中蓦地闪现过一个词：九霄云外。 世上没有无敌的人，却有近乎无敌的阵法。据说处于剑阵当中的人会感到自己与世界隔离，就如同在九重天之外一样。 残血老祖怪叫一声，那身白袍迅速变红，好似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接着他的身体里泛起了血芒，又像是什么东西从体内爆裂了一般，无数道细微的光线散开。再然后残血老祖的手、脚和头开始逐一融化、浓缩，最后是身躯，化作一团血球，表面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涌动，身在广场的一些弟子们看见这一幕心惊胆寒，胃里一阵泛酸。 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那团血球在空中来回窜动，猛然朝东边一跃，速度极快，但早已蓄势待发的萧寒又怎容他逃离太玄门呢？暮霄剑一指，引雨剑“呛啷”一声倒飞出去，更为快速地堵在了血球之前。残血老祖前路被阻，立刻折返，朝南边奔去。 萧寒站在原地，暮霄剑接连三指，霜绛剑、长河剑、赤炎剑分别以极速落在了南、西、北面。 四方空间已封，萧寒暮霄再指，四柄剑“蹭蹭”飞出，堵住了四隅的空间。 八方皆阻，残血老祖又惊又怒，此刻只有中央天空未曾封住，血球急速冲上天空，试图逃离太玄门。 暮霄剑脱手，悬于中央。 剑阵之内，凶险万分，万千剑气来回激荡，血球开始绽放血光，不断抵挡着源源不断的剑气，初时，血色光芒不减，众人见血球并没有任何变化，但盏茶时间之后，数万道剑气永不停歇，血光黯淡，逐渐有细小的血珠从大血球上分离出来，而后是越来越多。 浓烈、粘稠的血球被剑气撕裂，散作千万漂浮在剑阵之中，而这些被分离出来的血珠又被剑气撕裂，化作更小的血珠，如此往复，剑阵中已然被血红色所充斥。 这样下去，血珠会越来越多，残血老祖却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师傅林流云当年告诉过他说残血老祖的本命是颗血河珠，历经两百多年修炼而成人身，修为极其强大。而一旦让他修至巅峰，便会出现千里血河，便无人能制。并且残血老祖一身性命全系血河珠，这种独特的功法的厉害之处在于只要滴血不灭，就能借机重生，异常棘手。 萧寒耗费极大的真元催持这剑阵，但他明白这只能不断削弱残血老祖的实力，却并不能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哈哈哈，九霄云外剑阵又如何？老祖我乃是不死之身，哈哈哈……” 萧寒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渗出，几日前为避免太玄门受到更大的损失，他与袁晋等人共施剑阵，耗费了不少真元，而后大魔破印，他为了明了那尊大魔的底细，偷偷承受了一部分大魔的力量，内里受了不轻的伤。 今日，他硬抗残血老祖一击，现在又独自催持剑阵，伤势急剧加重，但如果此时不将其消灭，他日卷土重来，让残血老祖修成千里血河，那便是一个仅次于大魔的祸害。 萧寒的脸色变得极为黯淡，接着只见萧寒手印变换，天际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回荡在天际的云层背后。 “这是要？” “道家的五雷正法！” 暮霄剑升空，超过了无极殿的高度，孤零零的悬在天空中，剑光冷冽，似乎要与那高不可攀的天穹相接。 萧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印遥指天际，喝道：“五雷轰顶！” 天际乌云翻滚，周遭狂风大作，从暮霄剑上传下一道土黄色的剑柱，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闪电划过天际，在强烈炽热的白光中一团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铺天盖地砸下，一道天雷通过暮霄剑落了下来。 炽烈的白光盖过了苍穹，夺眼刺目，不可一世，足有一盏茶时间，光亮不绝，他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雷声，以及不知来自哪里的凄惨叫声。 终于，当白光退去，天空中的乌云散尽，所有一切都已然终了，归于平静。但留在广场上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却真真切切的表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萧寒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踏了一步，踉跄地站稳了，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自语道：“可惜了。” 了寂见状，道：“莫非残血老祖未曾伏诛于萧真人剑下？” 萧寒默然点头，众人心中失望，萧寒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我已五雷正法将他万千血珠击散，他要想在修炼回来只怕得要二十年光阴了。” “如此幸甚。”了寂双掌合十，高诵佛号。虽是如此，可人们心中却总是多了份阴郁，三日前，大魔破印，而今就有两百年前凶名昭着的残血老祖重临人间，往后的修真界不太平了。 因为残血老祖，原本三天的剑祭提前结束，千佛寺一行人也都尽数下山。 日暮，夕阳映照着远处山峰还未融化的积雪，甚至好看。经过数个时辰的休整，太玄门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陈湛、曹宁还未回山，所以莫青渊在无极殿的时间就很长了。在萧寒以九霄云外剑阵加五雷正法击退残血老祖之后，受了不轻的伤，莫青渊便在无极殿的内室守候，一直到现在才结束。 他服侍萧寒休息，而后才下了无极殿，来到无极广场，踱步穿过三重正门，站在山门之前，两旁是守山的道童。 通往昊云峰的台阶很陡，但凡是修真界的人都会以真元之法上山，很少有选择直接走台阶的。从这条台阶上来的人大多是红尘中的普通百姓。忽然，他听见山下有极大的喘气声，还有笨重的脚步声。 有人上山来了。 第80章 代代相传 那喘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莫青渊很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登山呢？难道是山下的那些普通百姓？ 等了很久，还不见人上来，莫青渊很着急，想下台阶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转念便止住了，他镇定自若的地站着，微抬着头看向远方，摆出一副对世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好让接下来出现的人觉得自己是位得道高人。 莫青渊仔细听着山下的脚步声，发现那人走一步就要歇息一下，并且中间歇息的时间相当长，长得让他的脖子都有些微酸了。可莫青渊还是坚定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过让莫青渊惊讶的是，山下的那个人任凭如何累，却没有发出一丝叫喊或者埋怨的话语。 他突然间很想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又过了很久，莫青渊的头低了下来，他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了逐渐冒出来的头发，是黑色的，想来应该是个年轻人。 两旁的道童也看见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去管这件事情。继而，一动不动地站着。 莫青渊看到了一张清秀稚嫩的脸。 是个小女孩。 十二三岁，披头散发，脸脏兮兮的，但眸子却极为清澈，又大，漆黑的瞳仁一尘不染。鼻梁上挂着汗珠，嘴唇惨白，毫无血色。穿着已经极为破旧灰布长裙，鞋子沾满泥土，认不出原来的颜色，右脚那只鞋前端破了个洞，露出小女孩的脚趾。 还有，她的怀里抱着把剑。 云涯剑。 陈晋陵的云涯剑，韩茗传给陈晋陵的云涯剑，太玄门的云涯剑。 小女孩的大眼睛盯着莫青渊看，咧开了嘴，笑了，声音清脆：“这里是太玄门吗？我是来拜师的。” 莫青渊也看着她，想起了那位平凡普通的陈师兄，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他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欢迎回来。” 莫青渊牵起小女孩的手，道：“我带你去拜师。”小女孩没有拒绝莫青渊，乖乖的把左手伸了出去，右手还紧紧地抱着云涯剑。 小女孩跟在莫青渊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尤其是这三道大门让她觉得恢弘无比，气势十足。莫青渊明显能感受得到小女孩在抑制自己的感情，那种想要大声赞叹却又怕惊动了谁的心情。 莫青渊牵着她走过三重正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孔睿姝。”小女孩干净利落地回答。 “是个好名字。” “那你呢？你叫什么？” “莫青渊。” “原来你就莫青渊，陈先生和我说过你，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你。” 莫青渊怔然，心想当初陈晋陵飘然下山，果然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他默默叹了口气，而后笑着说道：“好啊。” 夜幕之中的无极殿并不能完全彰显它的宏伟，倒是一侧的无极殿灯火通明引起了小女孩孔睿姝的注意。 莫青渊带着孔睿姝走向长老院，他准备去和李泽仲说些事情。当他们跨入长老院大门的时候，长老院出奇的只有李泽仲一人，想来这几日太玄门遭逢大变，都非常的忙。李泽仲端坐在大厅正中央，他的眼睛落在了进门的孔睿姝怀里的剑上。继而他看着莫青渊牵着孔睿姝，便产生了诸多疑问。 莫青渊上前行礼，而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泽仲，他道：“陈师兄山下或多或少和我有些关系，如今云涯剑回山，我想亲自送她去见韩师叔。” 对于莫青渊这个请求，李泽仲没有拒绝，如同很多修道者一样，除了追求自己更为强大的力量亦或是说对自身的感悟之外，他还想有个传人，真正的传人。 李泽仲当然收过很多徒弟，但鉴于俗事缠身，他并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调教弟子。所以在他教授过的许多弟子当中，并没有哪一位真正算得上他的得意门生。再者，年轻的时候，他的想法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他认为逐一调教弟子太耗费时间，且如若不是天资出众者很难有大的成就。 但现在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有些后悔年轻时有那种想法，不过，他并不遗憾。 李泽仲随即问了孔睿姝很多关于陈晋陵的细节，而让莫青渊感到诧异的是，李泽仲并不像以前那般古板、严肃，甚至杀气腾腾，他问孔睿姝话时的那语气很轻、很柔，慈祥的像个老父亲一样。 莫青渊挠了挠脑袋，他觉得以前李泽仲怎么没有这样对待自己，好生不公平，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心想，还是以前那样更好，否则自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的。 他看着孔睿姝，又想，这也对，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的。 孔睿姝有些惊讶，因为李泽仲的问题，陈晋陵一早就告诉过她，于是她极为清晰明确却又略显生涩的说完了陈晋陵给她的答案。 “陈晋陵是代师收徒，和我所料不差，”李泽仲看了一眼莫青渊，难得的笑了笑，“将来她可是你的小师妹。” 莫青渊笑着回应，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是我的师侄呢。” “再有几年，本门会大开山门，到时候少不了师侄。”李泽仲调侃道，显然孔睿姝的到来让李泽仲心情很好，“这样，我先让人带她去梳洗一番，然后再带她去祠堂拜祭古师叔，毕竟她已经是我们太玄门的人了。” 莫青渊点头，随后李泽仲让人带着孔睿姝去梳洗。临走时，孔睿姝有些胆怯，她看着莫青渊，在得到莫青渊肯定的眼神之后，紧紧地抱着她的云涯剑跟着一个女道士走了。 孔睿姝走后，大厅内安静了一会儿，莫青渊想了想，问道：“赵师兄去忙了？”李泽仲点点头，道：“大魔破印那日，门中有太多物品损毁，他正在造册登记。” “赵师兄回来之后，李师叔您轻松许多？” 李泽仲瞧了一眼莫青渊，道：“你似乎对赵江风很了解？是陈湛还是掌教师兄告诉你的？” 莫青渊道：“当日我同陈师兄去请赵师兄的时候，我问陈师兄的。” 李泽仲道：“陈湛有没有告诉你赵江风当年为什么会被逐出昊云峰？” 莫青渊摇头，道：“这倒没有。” 李泽仲没有再说话，莫青渊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厅内再次陷入寂静，好在没一会儿，孔睿姝便出来了。 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因为还没有正式拜入山门，所以那位女道童就简单地扎了个丸子头，并没有插上木簪。脏兮兮的脸变得光滑白嫩，大眼睛显得更加的清澈了。原本破旧的灰布长裙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蓝色道袍，穿上了一双干净的新鞋。 李泽仲很是满意，他对莫青渊说道：“你先带着她去祠堂拜祭古师叔，之后你就送她去你韩师叔那里，只要韩师妹应允了，她便是我太玄门正式的弟子了。”莫青渊点头称是，随后带着孔睿姝去往祖师祠堂。 祠堂的路很清幽，而当夜里的时候，这条路无形之中就显得有些森然，莫青渊感觉到孔睿姝的手抓的很紧。他回想着当初自己被萧寒收为关门弟子那一次，比现在的孔睿姝还要紧张，可惜，他的手无处安放。 祠堂前有片开阔的空地，莫青渊看到祠堂的那个老人正从空地往祠堂里面走，他有些奇怪，深夜里这位守祠老人为何还不休息？ 姚风穹听到了脚步声，走到祠堂门口转过身来，似乎早已知道莫青渊要来，于是便停在那里等着莫青渊。 莫青渊走到祠堂门口，说道：“我带她来拜祭古师叔祖。”莫青渊并没有说太多，在他看来，和这位守祠老人不需要说得太多。 姚风穹不知道很多东西，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孔睿姝怀里的那把剑，他很熟悉，他惊讶于这把剑会出现在这个年轻的小女孩身上，他幽幽说道：“是云涯剑啊。” 莫青渊很是诧异，他顿了片刻之后，回道：“是云涯剑。” 姚风穹道：“祠堂内禁止佩剑。”莫青渊示意孔睿姝把剑交给守祠老人保管，孔睿姝迟疑了片刻后才把云涯剑不舍地交给了姚风穹。莫青渊带着孔睿姝走进祠堂，替她燃了香，而后插入香炉之中。 孔睿姝跪在蒲团之上，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莫青渊站在祠堂之内，看着那方崭新的牌位，感慨万千。 姚风穹站在祠堂之外，感受着云涯剑传来的淡淡剑意，又看了一眼祠堂里的孔睿姝，心想：又是一个好苗子。 拜祭完古炎之后，莫青渊便带着孔睿姝去找韩茗的修炼之所。姚风穹站在祠堂门口静静地看着两人身影消失，过了很久，祠堂外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手里提这把剑。 正是紫玉峰的安惜玉。 安惜玉走过去，对着姚风穹恭敬行礼，道：“如今云涯剑传承不断，想来韩师叔会很高兴。” 姚风穹道：“那个小姑娘不错，等她学了慧剑，未来可期。”他看着安惜玉，笑着说道：“当然，你将来的成就会比她更大。” 安惜玉道：“您过誉了，您传我七曜斩龙剑诀之恩，惜玉没齿难忘。” 姚风穹道：“错了，七曜斩龙剑诀本就是太玄门的东西，你身为太玄门的弟子，学它无可厚非。就算没有我，他日你也照样能学，我只不过是替故人尽点心意罢了。” 安惜玉闻言，顿了片刻，对老人身份的好奇终于使她无法忍住，问道：“您究竟是？” 姚风穹笑道：“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住不问我的身份呢？我没什么身份，只是个看守祠堂的老人，也就是年纪大点。”安惜玉见老人不肯透露半分，遂不再问，道：“夜色已深，您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姚风穹点点头，道：“去。” 他目送着安惜玉离开，而后一个人默默走入祠堂，来到了古炎的牌位前，自语说道：“真是个好苗子，才两天时间，七曜斩龙剑诀的精髓就掌握的七七八八了，比我们当年还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烛火摇曳，光影斑驳，夜色沉沉。 第81章 没有谁不在成长 这天夜里，莫青渊到很晚很晚才回来。他把孔睿姝送到韩茗那里的时候，虽然草堂里灯火昏暗，但他还是看到了韩师叔那微微湿润、红了的眼眶。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才依稀懂得陈晋陵下山之后对这位两鬓斑白的师叔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于是他双膝跪地，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莫青渊想了很多，这几天太玄门发生了很多事情，让很多人措手不及以及悲痛彷徨。随着古炎绝命五峰以身殉道，重创大魔，世人知太玄门可能行将倾覆；随着萧寒在无极广场以五雷正法剑斩残血老祖，世人知太玄门传奇仍在，不可侵犯。 当真正的灾难来临时，站在他们身前的永远是他们的长辈。那些曾经看起来古板严肃、不近人情，甚至于严苛毒辣的长辈。 他忽然明白了往日里长老院为何对弟子的修行考核异常严格。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太平无事的时候，他们获得过无数赞誉，但他们真的能够站出来遮风挡雨吗？ 就像他直到师叔祖出事之前，他仍旧在为自己曾经一日之内连破三境而心高气傲，可是在古炎和大魔战斗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切毫无用处，他仍然是个心录四重、修行低微的少年，他的身子板太脆，扛不住这么重的担子。 他想要变得强大，变得和师傅、古师叔祖一样的强大，他想要站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不想再让那些爱他的人再受任何伤害。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随着几年前他修行问题的解决，他的人生，他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他无法修行的时候，他对太玄门没有太深的感情，对太玄门的人更没有，除了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可以说他是了无牵挂。 现在不同了，他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得到的关爱也越来越多，以前那执拗甚至于一丝丝的阴暗被这些关爱融化，他开始以重新的态度、新的眼光去看太玄门，去对待太玄门的人。 他的身份与寻常弟子是不一样的，和四峰首座的弟子也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个身份，他不可避免的要承担起更大的责任，自然他的成就也就要比这些人要大。 莫青渊一个人踱着步到了无极广场，在广场上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星光黯淡的天空，默默地吐了口气。陈湛、曹宁离开太玄门后，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他一直在无极殿，跟在长老院众人后面，学着怎样待人接物。他也曾偶尔听到过一些传言，想到这，他转而看着这座恢弘壮观的大殿，想着假若有一天他真的会坐在那里吗？ 莫青渊自顾摇头，将这个在他看来不可能变成现实的传言彻底消灭在脑海中。他拾级而上，上到无极殿，很自然的跨过门槛，进入偏厅休息去了。 …… 大魔破印之后的第六天，曹宁回山。而陈湛前往冰原传信，至今未回。第七天幻冰谷古封暝从冰原赶来，与萧寒在无极殿内密谈了数个时辰。 曹宁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没做休息便和莫青渊一起守在无极殿。当曹宁短短几天之后再看见莫青渊时，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没有再像以前的毛躁，沉稳了许多，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英气。曹宁本想像之前一样用师兄的那种语气去说些什么，但随即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代之以一句简单的问候：“小师弟，好久不见。”面对曹宁打的这个稽首，莫青渊愣了片刻，而后还礼，道：“曹师兄辛苦。”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陈师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和陈师兄兵分两路的，他现在应该在冰原地界，恐怕还得几天才能回山。”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次我去千佛寺的时候，见到了声名遐迩的广衡。” “就是那个据说已经练成了千佛寺六品神技的传奇弟子？” “不是据说，是事实，见他的时候，我问了他是不是修成了六品神技。” “他怎么说？” 曹宁颇有深意地看着莫青渊，说道：“他的原话是，‘佛法无边，小僧乘船渡海，未知何日抵达彼岸’。” 莫青渊迷糊了，问道：“这是何意？” 曹宁道：“与无边佛法相比，六品神技不值一提了。他比修真界传闻中的要厉害得多。”莫青渊见曹宁看着自己，又提及广衡，而后瞬间便明白了，他怯怯地指了指自己，说道：“曹师兄，你该不会是指望我？” “是，你可一定要争气。那个广衡入门比我和陈师兄晚很多年，修行速度却远远超过了我们，甚至于实力也比我们高。” 莫青渊慢慢觉出这话意思的不对了，他道：“曹师兄，我怎么觉着你好像不是那么待见那位广衡师兄啊？” 曹宁瞥了一眼莫青渊，想起广衡当时回答的语气，道：“是很不待见，他说话的神情让我很不舒服，很拽的样子。” 莫青渊哑然失笑，道：“所以师兄你觉得我一定能赶上广衡师兄吗？” 曹宁道：“自然。仙古论道在即，我和你陈师兄不会参加，二代弟子中想来只有紫玉峰的安师妹能与他一较高下，到时候，千佛寺必然会大放异彩的。” 谈及仙古论道，届时修真界年轻一辈的新秀都会在一起论道，事关宗门，莫青渊突然也就感到了一丝压力，他道：“我会努力修行的，作为师尊的关门弟子，怎么会比别人差？” 曹宁道：“这才对，终于有咱们太玄门的风范了。” “对了，我记得你好像私自跟指阳峰的龙师弟定了决斗，怎么，有信心吗？” 曹宁蓦地提起这件事情，倒让莫青渊回过神来，这些日子太玄门遭逢大变，他早已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直到此刻曹宁提起，他才意识到他和龙江之间还有场决斗，当然关于胜负的条件他记得很清楚。 过了有一会儿，莫青渊才坚定地道：“曹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输的。” …… 萧寒和古封暝密谈完之后，萧寒就陪着古封暝去了一趟紫玉峰，深夜方才回到昊云峰。 三日后，陈湛回山。 数月后，许一叶以水龙吟剑术连败落日峰十余位师兄，自此，太玄门对落日峰的实力重新评估，都说岑夏后继有人。 安惜玉再破境，跨入心录第六重境界，紫玉峰上欢呼雀跃。随后薛灵雨带着安惜玉去了长老院内的青铜房间。 一年后，新入门的孔睿姝心录第一重大圆满，时年孔睿姝十三岁。 其后，昊云峰陈湛破境，成为二代弟子中第二个进入第六重的人。 至于指阳峰的龙江却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在一个接一个同门破境的消息中，这位指阳峰的得意弟子似乎沉寂了下去。 而最让人期待的莫青渊的修行速度也慢了下去，没有再听说到他的相关传奇。这在一年中，莫青渊除了修行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无极殿或是长老院内。陈湛、曹宁回山之后，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行上。曹宁自不必说，不在后山修炼便下山云游，或一月或三月；陈湛也闭关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陪在萧寒左右的就是莫青渊了。这期间，修行上的诸多困难得到解答，也增加了许多见闻。当然和萧寒之间的师徒感情亦是越来越深。 某一日，他突然回过头来看以前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蓦然之间他才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身体、修为以及性格。 第82章 下山去也（一） 某一日清晨时分，莫青渊做完早课，从无极殿出来。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从无极殿进进出出，也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尊重。 似乎也习惯了他作为掌教真人关门弟子这个身份。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他比数年之前沉稳了许多，不再那么轻浮，不再那么焦躁。 莫青渊靠着无极殿的栏杆，看广场下的来往弟子，觉得好生惬意。一些弟子注意到靠着栏杆的莫青渊，停下脚步，向他行礼问好，莫青渊报以微笑，还之以礼。 突然间他听见萧寒在喊他，他循声望去，正看见萧寒在无极广场朝他招手，莫青渊赶紧下去。 “师傅，您吩咐。”莫青渊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出现在萧寒面前。一年多来，因为陈湛、曹宁修行，在无极殿待命的任务自然交给了这位小师弟——莫青渊。 而莫青渊自然没让萧寒失望，虽然没有如同陈湛般出色的领导能力，但做事谨慎、井井有条，倒让萧寒另眼相看。而除此之外，最让萧寒哭笑不得就是莫青渊的这句口头禅了。 萧寒又想起了他那一次在山门之前对莫青渊说过的话，彼时他的回答让萧寒感叹“孺子不可教也”，可是时至今日，他的想法改变了一些。 原先，他想要莫青渊按照自己所设计的人生轨道来行驶，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并不现实也不可能，那么何尝不能让莫青渊按照自己的方式成长起来呢？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或许让莫青渊沿着自己的成长路线取走，更能给他带来惊喜。 看着莫青渊，萧寒微微笑道：“师傅带你下山一趟。” “师傅您怎么有时间带我下山？下山去做什么？”莫青渊来了兴致，很是高兴。 萧寒捋了捋胡须，笑道：“下山当然是去除魔卫道了。” “那感情好，弟子也想多杀些妖魔来增进修为，不过弟子有个疑问，什么妖魔要师傅您亲自下山啊？”莫青渊站在萧寒身后，往前快走了几步，笑着道。 萧寒知道接下来莫青渊那无穷无尽的连环提问模式又将开启，于是他当先走了，莫青渊倒是机灵，立即跟了上去，仍旧在问着刚刚那个问题。 萧寒边走边说道：“儒门圣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有事，弟子服其劳’吗？你跟着师傅下山，这些事情当然是你替为师做了。” “那师傅您干什么？在一旁干看着？” “是啊，不然呢？” “可万一我对付不了呢？” “那你就躲起来，我不是教过你，打不过就跑吗？” “师傅您刚才还说下山时除魔卫道的，躲起来怎么除魔卫道？师傅，您……”莫青渊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一脸“怒意”的萧寒。 莫青渊赶紧止住，讪讪笑着，而后岔开话题，指着山下的台阶，说道：“师傅，您说这台阶为什么……” “你要是再废话，我送你去戒律堂禁足。”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萧寒发现莫青渊的话多了起来，而后，越来越多，有时候，萧寒觉得很啰嗦，很烦，烦到想把他送到戒律堂去禁足。 于是，短暂安静的师徒二人，拾阶而下。 莫青渊没走过这条道，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这是第一次。他站在山门前很多次，也曾因为好奇或是无事俯身看过，确实够陡，但直到自己亲自走过才发现这台阶陡得不同寻常。他跟在萧寒后面朝下望去，如同深渊一般，若非他修行在身，只怕会立刻蹲下来，一级一级地伸着腿下去。 “如此说来，孔睿姝那个小姑娘真的不容易，孤身一人爬上了昊云峰。”当然这句话他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念着，没敢说出来，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多话，此时的萧寒一定不介意揍他一顿。 萧寒在前面稳如泰山，每一步都极为轻松，然而莫青渊就不像萧寒这般闲庭信步了，他侧着身子，微微弓起了背，为了能够更好地踏到下一级台阶上。他心里又不禁抱怨起来，心想既然本门都是修真炼道之士，能够御剑飞行，数千年来也没听闻有哪个太玄门人走这台阶的。 那为何还要修建这样的台阶呢？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莫青渊心里有着大大的疑问。 似乎觉察到莫青渊心中所想，萧寒问道：“青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啊，没有，”莫青渊显得有些气虚，而后顿了顿，“好，师傅，其实我想问这条道的来历。” “这条道是本门第二代掌教陈楼师祖修的。”萧寒为了避免莫青渊重复发问，接着说道：“本门《掌教道志》记载的很清楚，说当时的陈楼祖师因为无聊想要修建一条从山底通往山顶的道路，但后来又考虑到从山底开始修耗时耗力，于是便决定从半山腰开始。” 莫青渊听完这个解释之后，险些摔了一跤，他不能对师祖有丝毫的不尊敬，于是想了一会才说道：“原来师祖也是这么随性啊。” “在你看来，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情毫无必要，而且不符合陈楼师祖的身份？” 莫青渊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是，陈楼师祖应该不至于做这种无聊的事？还有，像陈楼师祖这样的人物也会觉得累，修着修着就从半山腰开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莫青渊终于走到了萧寒口中说的半山腰，莫青渊看山下树茂林深，荆棘丛生，端的是山路难行，他再回头仰望昊云峰，却见云遮雾绕，隐约可见的群峰似一把利剑直插云霄。 下了台阶，莫青渊便不用再紧跟在萧寒身后，理论上来说，眼前是世上最宽的道路，但实际情况却只比那容一人行的台阶好一些。 萧寒和莫青渊并排而行，对他说道：“无论是不懂修真的普通百姓还是我们修道者，总是会产生一种仰望的情绪，被仰望着在他们心目中就成了一位完美无缺的圣人了。” “当然，陈楼师祖是位圣人，可这并不意味这圣人不能做无聊的事，而且，更重要的是圣人也是凡人做。陈楼祖师与你、与我其实并无不同，”没有了台阶，面对颇为陡峭的山路，萧寒也要借助旁边的树木，“所以在修行过程中，尽量减少这种仰望的情绪。” 莫青渊默默听着，萧寒的话对他冲击很大。的确，在他以往的认知当中，太玄门的任何一位师祖都是一心修道的伟大形象，他们一心潜修，为太玄门，为天下苍生，绝不会是一个市井人物，不会是一个普通人的。 今天听萧寒这样说确实颠覆了他以往的观念，然而一时之间他很难接受师祖们曾经做过这些“无聊的事”。 没有台阶的这段路，走得不容易，很是艰辛。 萧寒带着莫青渊花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穿行于密林荆棘之中，道袍自然被刮了好几处口子，鞋子也沾了灰砾砂石，有一些细小的砂石不知怎么钻到了莫青渊的鞋子里面，硌得难受。好不容易下了山，莫青渊终于长舒一口气，袖袍一卷，扫了扫衣服，而后又把鞋子脱了，将里面的砂石倒干净。 他舒了口气，眼前是片农田，阡陌纵横，分成了十几块小田。如今正值秋季，田间的稻子微黄，米粒也还没有饱满地压弯了杆子。田间有四五个农夫正在劳作。再往前看，不规则地分布着十几户人家，有几户人家袅袅炊烟升起。 第83章 下山去也（二） 萧寒负手，走在田间小道上，莫青渊紧随其后。田间那劳作的几个农夫一早便看见了他们俩，待到走得近了，才看清两人的衣着，虽是很普通的道士服，但他们一辈子在此地劳作，自然知道山上住着一群修真炼道的神仙，况且，太玄门的弟子也会下山历练，曾经帮助过附近的村民们。 那山上就是一群神仙，世世代代居住于此的村民们牢牢记住了这条祖训。他们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田间，恭敬地躬身行礼，直到萧寒、莫青渊走出他们的视野。 莫青渊从未到过这里，也从不知道这里的普通百姓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大感惊奇。萧寒在前面说道：“此处是离太玄山最近的一处的聚居村落，这里四面环山，越过村落前面的这座山，就是通往区遗城的大道了。至于那里，”萧寒手指一直右侧，“这座山前是片断崖，崖下是条浊河，流向区遗城，绕城而过。” 莫青渊默默听着，记了个大概，在他看来，萧寒只是简单地给他介绍这里的地理环境，但随即他意识到这次下山的目的可能并非如萧寒之前所说的“除魔卫道”了。 萧寒带着他一直往前走，临近村落，大多数简单朴素的茅草屋或是木屋四散分布着，这些屋子的门都是开着的，门口都放着两三张竹椅。莫青渊见大多数门前都有老人坐着，旁边或有小孩子在玩耍。 萧寒和莫青渊的到来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首先是小孩子兴奋地指着他们，蹦着跳着地叫嚷着他们的大人出来看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坐在门前的老人们则显得异常震惊，生活经验丰富的他们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两位道士便是山上的“神仙”。抖落岁月留在他们脸上的平静从容，这些老人很是激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没有人上前，对他们来说，能在这一辈一睹山上的“神仙”真容，已然是天大的幸事，又怎敢去冒犯？ 家里的大人们出来了，见到了这一幕，激动、兴奋，却也只是站在原地。只有那些混沌无知的孩子们高兴地不断叫嚷，想要上前去“一探究竟”，却被大人牢牢拽住手臂。就连有些身体不便的老人也硬撑着从屋子里出来。 老人、孩子、妇人、男人，村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莫青渊明显不适应眼前的场面，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干些什么。幼年时期，他跟随独居的猎户生活，很少接触其他人，猎户死后，他上了太玄门，接触的都是修真炼道之人，之后虽然有过几次下山的经历却并没有机会接触普通百姓，这是第一次。 萧寒没有理会这些，他走向其中一家，道：“有茶吗？”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中年妇人，手上还拿着烧饭用的用具，听到萧寒的问，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怀着无比震颤的心情，使劲地点着头，说着“有”。 萧寒没有理她，直接走了进去，莫青渊愣了片刻之后，跨了一大步立即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在羡慕中年妇人，能够得到“神仙”的眷顾，虽然如此，可却没有一人上前，凑到中年妇人家门口。 屋子里很简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客厅当中是张木桌，整齐的放着四条长凳，桌上摆着一个陶制的茶壶，几个陶碗。客厅的角落是简单的灶台，正生着火，中年妇人恰巧在烧水，一大锅沸水热腾腾地冒着气。另一侧有道粗布挂着的门帘，里面就是住的地方。萧寒与莫青渊依次坐下，都不说话。萧寒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说，而莫青渊不说话是因为不敢。从到这个村子开始，萧寒就变得很冷，冷得让他莫名的有些害怕。 中年妇人早已放下手中做饭的用具，从角落里抱起一个陶罐。妇人轻轻地把陶罐放在桌上，揭开上面的木塞，颤声说道：“这是秋茶，您将就着尝尝。”妇人摆了两个碗，抓了两大把茶，接着从锅里舀起一大瓢沸水，缓缓倾倒下去。中年妇人做完这些，便退到一旁看着。 沸水冲开茶叶，舒展开来，缓缓沉到碗底，缕缕清香也渐渐散开，钻到莫青渊的鼻子中。莫青渊用力地吸了吸，觉得很好闻，却又觉得这清香不够浓烈，于是端起陶碗，凑近了使劲地闻了闻。 中年妇人见到莫青渊这样的举动，心想自己茶能够入得了“神仙”的法眼，自然开心，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久久不散。 等了一会儿，茶叶完全舒展开来，莫青渊跟在萧寒后面喝起了茶。 “喝出点什么味道没？” 莫青渊知道萧寒指的不是茶味，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有很浓的泥土味，是在山上所不能有的。”中年妇人一听以为是茶中带有泥土，心里不禁惴惴不安。待到一碗茶喝了七分，萧寒起身，问道：“这家中还有什么人？” 中年妇人顿了片刻之后，颇有些惶恐，她指了指里屋，说道：“还有个孩子在里屋。”莫青渊注意到中年妇人在说那个“孩子”的时候，脸色黯淡、悲戚，但看着萧寒和自己却又有几分希冀。 萧寒道：“带我去看看。”中年妇人没有迟疑，请萧寒与莫青渊进了里屋。这间屋子更小，只放置了一张床而已，床上躺着一个瘦得不成人形、昏睡不醒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眼窝深陷，脸色深黑，嘴唇煞白，极其虚弱，一条命早已去掉了半条。 中年妇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凄声说道：“求求两位神仙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萧寒示意中年妇人起来，而后问莫青渊，道：“能救吗？”莫青渊不知道萧寒到底何意，但想来普通百姓的种种病症在修道之人手中都能迎刃而解，当下便回答道：“我试试。”说着，他的手搭在小男孩的手腕上，发现他的脉搏迟缓，凝滞沉重，而后他探查小男孩体内经脉，发现其经脉堵塞，血液不流通，而且经脉破损严重，对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是不治之症，但对莫青渊来说，只需以度一点真元，便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将一点真元缓缓灌注进小男孩的经脉之中，将原本堵塞的经脉疏通，而后修复他那破损严重的经脉，只是盏茶时间，那原本深黑的脸色就转为了蜡黄色，中年妇人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泪水蓦地就流了下来，她的孩子在床上躺了八年，她守了八年，求了八年，奔波了八年，直到今天她才看到希望，觉得活着真好。 “啊，疼……”小男孩发出梦呓般的呐喊，含糊不清的话落在中年妇人的耳中，是心疼更是心酸。但由于莫青渊仍在施法，中年妇人没敢上前去安慰。 随着莫青渊的真元缓缓进入，小男孩叫喊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没有血色的脸上全是汗水，便是连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仿佛在大雨里淋过一般。 很久之后，小男孩不再叫喊，再一次昏睡过去，而莫青渊也结束了。莫青渊只是度了很少的一点真元，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疏通经脉与修复经脉上了。 莫青渊瞧了一眼萧寒，而后朝着中年妇人说道：“这孩子醒后会大病一场，之后要好生调理、照料。” 萧寒和莫青渊走出里屋之后，中年妇人再次跪下，不断地使劲磕着头，嘴里说着“谢谢神仙”的话。 “你的茶不错，三年之后，让你的孩子带一罐茶上山。”萧寒说完这句话，便示意莫青渊跟他出去。中年妇人把萧寒那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后，赶紧跑进了里屋。 第84章 下山去也（三） 出了中年妇人的屋子之后，村子里的人仍站在原处，见到萧寒与莫青渊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希冀，想着谁将会被“神仙”选中。 随后，萧寒带着莫青渊在另一户人家喝了三大碗酒，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五短身材，整天光着膀子，露出酱油色的皮肤。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美满。之后，萧寒带着莫青渊去往村子外的山地里，挖了几颗红薯，就近捡些柴火，烤了吃了。等到这一切都做完，已是日暮时分，整个村子的人从萧寒两人进村开始就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直到萧寒与莫青渊重新离去。 再一次站在山门之前，俯瞰山下，这一次下山之行，他似乎有了更为真切的感受。萧寒与莫青渊往无极殿而去。 路上，萧寒突然对莫青渊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个孩子其实至多只有五年寿命？”跟在萧寒后面的莫青渊停下了脚步，他当然知道萧寒不会胡说，他也知道萧寒的判断绝对是正确的，但他无法接受，他定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快步走到萧寒身前，跪了下来。 “你想让我出手救那个孩子？” “是，师尊明鉴。” “我出手也只不过让那个孩子多活一两年而已。他是天生的绝脉之症，幼年时期受山下妖气入侵，心脉衰竭，经年累月，外力是无法根治的。” “我原以为救活了那个孩子，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的母亲失望了。” “不，那个孩子的母亲会早于他去世，不会失望的。” 莫青渊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萧寒，问道：“怎么会这样？” 萧寒道：“那个中年妇人一生坎坷，幼年双亲早丧，后来丈夫意外死亡，留下个儿子又身染重病，但她性格坚毅，唯一的信念便是能够看到她的儿子康复，如今大愿既了，多年重担一朝放下，心思落空，体内多年隐疾便会一涌而出。” 莫青渊听罢沉默良久，缓缓起身，道：“那师傅您为何还要让弟子出手？让那个孩子一直沉睡下去不是很好吗？” “但你救了那孩子，能让他们母子共享数年的天伦之乐，岂不是更有意义些吗？”萧寒说道。 看着莫青渊的表情，知道他郁郁于怀，又道：“那个孩子的病症外力无法根治，但若是学了本门的心录，慢慢调理，洗精伐髓，虽不能长寿，但活到四五十岁是没有问题的，”莫青渊的脸上刚刚泛出点笑容，萧寒就接着说，“倘若三年后，他真的能够上山，学成道法，自然能够活命，但他的母亲却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了。” “这样的情况在人间还有很多，甚至比这还惨。我们修道者一旦介入凡尘之事，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因为‘人力终有穷尽时’，我们再强大也没有办法拯救整个人间。” “所以我们修道者的最终目标亦或是最高境界便是所谓的‘太上忘情’？”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并不是所有修道者想要且必须要追求的。”莫青渊不理解萧寒这句话中的其他修道者到底是谁，究竟有着怎样的目的。他试着接受这个结果，而后又问：“那去喝酒的哪一家呢？您让我给那个中年男人把脉又是何意？” “那一家很好啊，我稍稍推演过了，他们这一家福泽绵长，健康长寿。” “那最后您带着我去山地里烤红薯又是为了说明什么？” 这次萧寒沉默了一会儿，才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无聊吗？” “年少时期还没有上山做道士的时候，我很喜欢在山地里烤红薯吃。” 莫青渊沉默不语，他不明白萧寒今天带他下山到底有何深意，听他讲无聊二字的时候，他又想到了陈楼师祖。 “你该抓紧时间修炼了，时日不多了。”萧寒趁着暮色，走进了无极殿。 莫青渊跟在后面，道了声“知道了”。 第85章 决斗（上） 莫青渊在栖静阁独自修炼已经有数月时间了。上次萧寒说让他抓紧时间修炼之后，陈湛便替他常驻无极殿了。恍惚之间，两年的时间悄然而过，这两年时间对于修道者来说，不过是须臾之间罢了。但对莫青渊来说，这两年还有个更为重要的意义，那便是和龙江私自定下的决斗日期快到了。 两年的时期他仍旧停留在心录第四重境界，虽然每日修炼，但由于突破第五重所需的天地灵气太过磅礴，再加上他经脉的特殊性，短时间内莫青渊没有办法进入到第五重境界。不过随着修行时间的加长，对真元的认知以及把控能力都比以前大大提升。 两年前，陈湛试招的情景历历在目，他说的话也仍旧记得清清楚楚，之后他又千般顾虑，但现在这些顾虑都不在了，经过连战近三十位同门师兄弟已经让莫青渊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很大的自信，之后他在月小谷十八招败于安惜玉，更让他增强了自己的实战能力。 他不敢十分地确定能够战胜龙江，但绝对不会输。 莫青渊拉开门，院前的那棵老槐树在大魔破印时被奇异的力量齐腰斩断，如今只剩下半截树干了。 莫青渊出了栖静阁，现如今的他不知道龙江已经破境的消息，当然即便他知道，也不会对他造成过多的影响。在莫青渊在为这个决斗做着准备的时候，他愕然发现，他对龙江的怨恨，甚至于这场决斗的胜负不是那么在意，或是执着了。 他对自己的这种变化感到诧异，他能够对那些普通弟子们淡忘这种怨恨的报复心理，是因为那些弟子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很大的伤害，不过都是些嘲讽、羞辱，如今他成为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便是最好的回击。但龙江不一样，他是真的能够感觉到龙江眼中的怒意，甚至于仇恨。 他环顾四周，无极殿傲然屹立在昊云峰正中，诸多道观分布其外，路上往来弟子，这就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太玄门，而且将会是他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莫青渊这种转变自然有诸多因素，但其中最大的还是古炎之死。古炎的死对他的冲击最大，使他明白了他修道不能为了自己个人的私利，而更应该站出来为了整个太玄门。 保护身后的人。 当然莫青渊自己还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这种情绪，对于自己的这种转变他仍旧不甚清晰。 秋末，在莫青渊冲击四重中境失败之后，龙江托人给莫青渊带了个口信确定了具体的决斗时间。 当然是在夜里，白天自然不能瞒过太玄门诸多巡山长老以及长老院的。现在的莫青渊身份已然稳固，自非昔日可比，而龙江身为袁晋爱徒，将来或有可能接掌指阳峰，两人的前程都不可限量，若要决斗必定要报长老院以确保安全。 …… 亥时初刻，天空中星光点点，龙江悄悄从指阳峰溜了出来，去往昊云峰。袁晋在不久之前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很诧异龙江和莫青渊定下的这个决斗。如他这般修行者，本来能够很好地评判两人之间的实力，但莫青渊是个异数，不是他对龙江没有信心，而是实在看不透莫青渊。 袁晋亲眼看着龙江偷偷地溜走的，过了很长时间，袁晋剑诀一引，也往昊云峰去了。 龙江抵达昊云峰后，根据莫青渊提前给的地点，朝着栖静阁西南方向走了十里地，到了一处偏僻的山谷中。这片山谷倒是空旷，只是杂草丛生，乱石遍布，想来很少有人到这里。 莫青渊早已在这里等龙江了。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数年前在栖静阁龙江痛揍还未成为掌教真人弟子的莫青渊，这件事情在太玄门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没有人知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堂堂一个指阳峰首座的高徒会做出这等“不理智”的举动来了。 莫青渊看着明显瘦了的龙江，觉得比以前的那副模样顺眼多了，但终究还是令人讨厌。 还有一点，借着微弱的星光，莫青渊看见龙江的神色平静，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想要吃了自己的表情。他觉得好生遗憾，无疑，这些年，龙江也在不断成长，而且成长的速度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期。 他心里暗暗想着，也对，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修道天才，自然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一直犯傻下去。 可是，龙江表现得越稳重，越大气，莫青渊就越不舒服，他偷偷地冷哼了一声，想着等会狠狠揍你一顿。 至于龙江看见莫青渊，当然也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他必须得保持理智，因为今时今日莫青渊的身份已然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莫青渊看自己的笑话。虽然他表面上很冷静，但内心却也像莫青渊一样波翻浪涌。 莫青渊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有了那么一丝长门弟子的模样，宽大的道袍穿在莫青渊瘦削的身上，竟恍惚间有了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就不信等会打起来的时候你还能这副模样！”龙江在心里愤愤地说。 莫青渊与龙江就这样互相打量着对方，足足有一盏茶时间，在这盏茶时间里，他们的心里默默说了无数的话。 过了很久，龙江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重重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尴尬局面一时间被打破让莫青渊有些措手不及，他当然不能说原因，只好反问道：“你又为什么不说话？” 龙江怔然，眼中充满了不屑，道：“想不到这些年嘴皮子功夫见长了。” 莫青渊冷声道：“是吗？我不仅嘴子皮功夫见长，连手上功夫也见长了，你想不想试试？” 这句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自然触怒了龙江，差点就像当年在坐忘亭那样破口大骂了，不过好在这一次他没有。 龙江直接动手了，真元运转之下，杂草纷纷朝着莫青渊所站的方向低折，山谷之中乱石接二连三的崩开，一股大力从四面八方涌向莫青渊。莫青渊正在惊讶龙江的真元怎么会如此磅礴，下一刻便脸色大变。 这股力量绝大部分都被莫青渊反击回去，但有少数仍旧与莫青渊有所接触，而莫青渊在与这股力量初一接触，就好像有一丝火苗炙烤着自己，很是难受，并且这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心脉！ 第86章 决斗（下） 一股凝滞之气瞬间笼罩了大半个身子，莫青渊心中骇然。电光火石之间，便想起了陈湛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当初他执意要和龙江决斗，陈湛并不看好，便告诉过莫青渊，龙江在太玄门是为数不多的只修道术的人，而且龙江修的是太玄门九大道术之一的千丝劫，威力巨大，而且这门道术极为刁钻，专破人真元气脉。 莫青渊不想龙江一上来就使出自己压箱底的绝技，于是他着了道。当然，即便他知道，恐怕莫青渊也没办法一开始就能阻止千丝劫的真元入体，至少现在的他是不能的。 莫青渊很着急的将周身真元调动来驱除龙江的千丝劫，一心二用，面对龙江接连不断的强势攻击，莫青渊且战且退。好在他修行三道，真元运转异于常人，虽一心二用倒也流畅，竟能在龙江的猛烈进攻下支撑许久。 当莫青渊忍受着怪异的痛楚将这股真元迫出体外的时候，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但因为受到千丝劫的影响，莫青渊无法全心迎接龙江，是以他的肩头、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在这兔起鹘落之间，莫青渊已然落了下风。 将体内真元迫出体外，莫青渊猛提真元，飘然退却，与龙江暂时保持了一段距离。可龙江却没闲着，他手印再变，夹杂着千丝劫道术的真元驱使着山谷之间的乱石如雨点般朝着莫青渊打去。 莫青渊惊讶于龙江千丝劫道术的诡异，而龙江对于莫青渊能够在短时间内挣开千丝劫的束缚也让他感到十分惊讶，他是突然发难，向来只要他的千丝劫一接触到对手，对手的真元气脉便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真元运转便会比正常情况下缓慢一倍，若要迫出体内的千丝劫，那则要花上数倍的时间与精力了。 可眼前的莫青渊竟能在短时间内江千丝劫的真元迫出体内，这让龙江对莫青渊的修为境界产生的怀疑。 难道莫青渊的修为境界远远超过他？ 这明显不可能。 莫青渊顾忌千丝劫，生怕再次被千丝劫侵入体内，于是他得要提防着，进攻起来到底不能随心所欲，大开大合，虽然在几十招后，摆脱了先前那不利的境地，而后过了百招，与龙江打得难分难舍，但到底无法掌握主动了。久战不下，莫青渊的心中微微开始急躁起来。 莫青渊如此，龙江也是如此。 眼见莫青渊在自己的千丝劫之下仍能应对，龙江的心里也越来越急。原本他指望猝起发难，能以千丝劫破了莫青渊的真元运转，自己再施以强硬手段，必能在两百招之内拿下莫青渊。可现在已然过了两百招，莫青渊和自己战斗打得正酣，千丝劫对莫青渊的影响并没有之前他自己估计的那般大，如此他就不能不改变战略了。 千丝劫既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况且施展千丝劫虽不如像施展四大剑诀那般真元耗费巨大，但也远非现在的龙江所能支撑得住。如此一来，龙江就只能凭境界压制莫青渊了。 没有了千丝劫的束缚，莫青渊压力骤减，他运气成剑，大开大合，将龙江以道法催持的诸多攻击一一化解，而且借着这一连串的密集攻击，莫青渊疯狂奔跑起来，直冲龙江！ 龙江哪敢大意，莫青渊肉身强悍早就是太玄门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些年，莫青渊近战能力越来越强大却是他亲眼所见，他比任何人都要感受深切。如今莫青渊心录第四重，其巨大的冲击力更加难以想象！ 莫青渊快速奔跑而来，在无数剑气的掩饰之下，他逐渐逼近龙江，在离龙江尚有七尺之距时，双腿骤然发力，猛然拔地而起，跃入空中，一记拳头狠狠地朝着龙江面门而去！ 龙江没有躲避，他的肉身不及莫青渊的强悍，但他有心录第五重的境界，这就是他能原地不动的底气。 龙江眼见急速奔来的莫青渊，呼吸急促，他右手凌空画圆，深青色的弧线条绽放在这夜色之中，一幅太极图在莫青渊的拳头到来前一刻成形，与成形的太极图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极为汹涌的真元流动。 这股陡然之间出现的气息让莫青渊瞬间醒悟，龙江破境了。他不知道这一拳下去会是何种结果，也来不及思考了。 短促而又响亮的“砰”的声音，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莫青渊的拳头挟着千钧之力，却偏偏没能破开这张悬浮在空中流转着淡淡青光的太极图。莫青渊顿感五内俱焚，胸腔中有股火焰在燃烧，而后他便倒飞出去。 龙江闷哼一声，也不好受，受莫青渊蓄力一击，他的双脚下陷，太极图虽然阻挡住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传到了他的身上。 莫青渊以手撑地，大口喘气，千丝劫的刁钻让他防不胜防，心录第五重的强大力量也让他颇觉棘手，如此看来，当年陈湛对他说的话一点不错，指阳峰首座的爱徒不是易与之辈。 莫青渊啐了口唾沫，站起身来，这场战斗远没有结束。以他的推算，千丝劫既然位列九大道术之一，所耗费的真元必然极大，龙江不可能长时间施展。又则，心录第五重虽然在境界上压制于他，却不可能完全忽视他，他断定自己那一击必然给龙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诚如莫青渊的推测，龙江此刻气血翻涌，血脉微微喷张，莫青渊的拳头上蕴含了极大的力量，比之寻常的第四重境界的力量不知大了多少，换言之，同境界的情况下，莫青渊凭借他的强悍肉身可以直接碾压！ 龙江很难理解，莫青渊的身材极为瘦削，但身体里所蕴含的能量却偏偏如此强大。但他已没有心情来思考这些了，莫青渊再一次快速奔跑，以同样的方式来攻击龙江，他没有选择其他的方式而纯以这种近乎笨拙的近身作战的确是存有一定的心思的。 他也想让龙江尝尝当初自己在栖静阁被打的那般滋味。 接连十多个拳头一一落在了龙江以真元凝成的太极图上，“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莫青渊的势头越来越猛，龙江则连退数步，他凝结太极图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所受到的冲击自然是越来越大。 可他并没有任何想要用巧力或是其他的手段来化这一连串攻击的意思。他大口喘着气，喉间那一丝丝的泛着微微腥味的血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的双臂被接连不断的冲击力震得发麻，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克制。 至于莫青渊，脸色潮红，浑身发烫，短时间内连续的动用全身真元使得他气血不畅，近乎力竭。这种感觉，他在大深谷中有过一次，然而那个时候他是面对极为凶险的妖兽，眼前的这个人难道是大深谷中的妖兽？ 他想起了在大深谷中的那段日子，有过对生命的惶恐不安，再回过头来看看现在，突然间觉得自己好生无趣。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江，眼中尽是笑意，是笑龙江，也是笑自己。 龙江忍了很久，憋在喉咙间的一小口鲜血终究是溢了出来，他顺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极为难得地对着莫青渊笑了。 这是两个赌气却又有趣的少年。 山谷远处，袁晋无由地摇着头，悄悄地退了出去。更为远处的地方，陈湛放下心来，注视着袁晋离去的背影，等了很久也悄悄地离开，往无极殿去了。 第87章 星光底下的心里话 山谷中登时陷入了寂静，好似连那山风都停住了。 笑过之后的两人马上发现这场面无比尴尬，曾经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前一刻战斗得如同生死相搏，下一刻却相视一笑。 这种场面不得不说，着实奇妙。 为了不让这种场面继续下去，莫青渊咽了口口水，咳嗽了两声，而后开口征求意见，问道：“咱们要要不坐下来聊一聊？这样站着很累。” 龙江看着试探的莫青渊，语调微微轻扬，顺着莫青渊的话，说道：“那就坐下来聊聊？” “好。” 于是两个人捡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用手掸了掸之后，就地坐了。结束了刚刚的“生死相搏”，两个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莫青渊、龙江都能听得清楚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显然是耗费了相当的真元，那自然是因为先前剧烈的打斗所造成的。 不论怎样，经过这一场公平的决斗，龙江不得不承认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打败莫青渊。而莫青渊也同样认识到他曾经极为痛恨的龙江并不是那些平凡普通的弟子，他是太玄门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然而两个人坐下来之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彼此之间不对眼多年，如今突然间席地而坐确实无话可说。 莫青渊想了很多，终于找到了开口的话：“你什么时候破的第五重？” 龙江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说道：“大魔破印之前，太玄门第一次下大雨的时候。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心录五重和千丝劫都没能将你击败。”龙江说完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几年你进步的很快，太玄门中几乎没人能赶得上你。” 听得龙江亲口夸赞自己，莫青渊挂着笑容的脸顿时怔了一怔，笑容也凝固了，然而只很短的时间之后，莫青渊便又笑了，而且更为灿烂，朗声道：“真没想到你也会夸我，”莫青渊长长地舒了口气，隐藏在心底那根最深的刺突然间被拔除，很多年的心结于此时此刻，尽皆解开，“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深的成见？” 龙江看着莫青渊那张很想知道答案的脸，沉默了很久，很干脆地说道：“这里面的原因如今我自己都觉得复杂。” “复杂？”莫青渊很是疑惑。 龙江道：“不错。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把你当做毕生的对手的。” 听闻龙江的答案，莫青渊不禁诧异，从这些年龙江对他的态度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说法的。可他看龙江说得斩钉截铁，不得不相信他。 龙江看莫青渊的反映，也知道他对这句话很难相信，当下便接着说道：“当年，苏师兄力竭战死，我悲痛万分。可后来，我从师尊那听说，苏师兄羽化之前，其实是定了你的。” “定了我？”莫青渊眉头微微一皱，想起那位丰神绰约的师兄，救了自己一命的师兄，莫青渊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暖流。 龙江继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大概就是苏师兄认为你可以当他的小师弟。而后，师门长辈才将心录三重的修行法门传给你了，而你，竟然在七日之内将心录第一重修到了大圆满。要知道，这个修炼速度，在太玄门的修道历史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莫青渊回想起当年那件事，时间虽不久远，可莫青渊却觉得好似过了百年。原来，龙江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事情。 “那为何后面？”莫青渊很是疑惑。、 龙江笑了笑，道：“后来，我知道你再无寸进，心生厌恶，觉得你就是废物。” 面对龙江直截了当的回答，莫青渊沉默了很久，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原来这般简单。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变得更强大，让龙江失去了追寻的方向，才让龙江产生了这样的心理。 见莫青渊默然良久，龙江转过话题，问道：“其实我也挺好奇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莫青渊沉默了很久，努力回忆着自己进入太玄门之后的情景，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莫青渊揉了揉鼻子，说道：“十岁之前的我记不太清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我跟着我的养父也就是那个老猎户生活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次他出去打猎，三天三夜没有回来，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死了。” 龙江皱了皱眉，道：“那三天？” 莫青渊自顾摇头，道：“记不清了，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后来，我在密林中穿行了一段时间，误打误撞到了太玄门山脚下，看到了那一幕，见到了苏师兄。” 苏晓镜的容貌早已模糊，但无疑，苏晓镜影响了莫青渊的一生。龙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二代弟子中只有苏晓镜一人能够让他心服口服，为之敬仰敬重。不光是他，整个太玄门的三千弟子没有一个人不为苏晓镜的风采所折服。 “在太玄门的十年间，我努力想要成为众多修道者之中的一员，但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摧毁了我的希望。” “后来失望的多了，我也就习惯了，我曾经一度放弃了自己，想着平庸地过一辈子，做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也挺好，”莫青渊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存在似乎碍了很多人的眼，他们嘲笑我，鄙视我，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莫青渊说到最后，龙江发现他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 在这个星光之下的夜里，龙江第一次以平和的心态去注意莫青渊，才发现当年那个被人讥笑谩骂的小道士遭受了自己从未体验过或者说是明白过的苦楚。 他在脑海里默默地、努力地想要去模拟出莫青渊所说的那种感受，但片刻之后他便放弃了，他想起了师傅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未曾经历过的，便不会懂。他对莫青渊说道：“但是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道士了，”龙江的语气忽而之间变得柔和起来，“你好，在下指阳峰龙江。” 莫青渊还沉浸在当年的旧事当中，听到龙江突如其来的话，愣了一会儿，很快他便明白了龙江的意思，如今的他，莫青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莫青渊了。 莫青渊露出自信的笑容，同样轻声说道：“幸会，在下昊云峰莫青渊。” 而后，两个人先后站起来，相互作揖，躬身行礼。 这是太玄门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礼节，同辈之间倘若遇见，都会行此礼节。 但莫青渊与龙江之间是第一次，而且在行礼之前他们介绍了自己，虽然他们早已相识。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将开始重新认识对方。 和过往的一切说再见。 两人并肩而立，颇有些气度。龙江的身材本来很魁梧，但自从坐忘亭被囚之后，龙江逐渐消瘦，不比之前，但仍旧比莫青渊壮实。莫青渊本就消瘦，与一旁的龙江比起来则显得更为瘦小了。 不过此时的莫青渊站在龙江身旁，在气度上却隐隐超过了龙江。自从体内禁制被解，能够正常修道之后，在这数年之间他所取得的这些成就落在了太玄门所有人的眼中。 然而他最渴望的还是得到曾经否定过自己的人的肯定。 经过今日这一战，他终于解开了心结。 “这一战，没分出胜负该怎么算？” “留待他日。” “好，那就留待他日。” 第88章 天涯遗命（一） 夜空之下，点点星光。莫青渊一朝解开心结，而龙江也重新开始认识这个曾经令他无比讨厌的人，他反思自己的错误，无形之间顿觉天地开阔，无比畅快。 夜色深沉，莫青渊与龙江两人迎风坐了很久，龙江才告别莫青渊，又偷偷地返回指阳峰。 眼见着龙江离开，虽然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与真元，但莫青渊的心情却无比畅快，似乎刚刚那番强烈的打斗并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龙江离开许久之后，莫青渊默然而立，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却偏偏没有一幅清晰的。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将这数十年郁结于心的不平、难过之气一起吐出。此后他不会再受这些无谓的情绪多困扰，他将是一个全新的莫青渊，被太玄门诸多弟子所仰望的长门弟子。 莫青渊站立了很久之后，准备返回栖静阁休息。这场决斗以这种方式收场也是莫青渊所没有想到的，不仅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而且还化解了多年的心结，莫青渊已然心满意足，这个时候胜负对他来说已然没有了太大的意义。 他踱着步，环顾四望，目光便停留在了绝命五峰那里，随即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里是古炎的埋骨之所。 莫青渊停了很久，终于迈开步子朝着绝命五峰方向去了。 子时过半，莫青渊终于走进了这个极为特殊的地方。绝命五峰的实际范围并不是很大，但与昊云峰之间却有着一条数尺宽的小道作为分界线。这条小道上寸草不生，往前便是绝命五峰，退后就是昊云峰范围。 莫青渊看着眼前无垠的夜色，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关于镇煞池的传闻他自然听过，那条小道泾渭分明，更让他对镇煞池的传闻深信不疑。而那尊为祸天下的大魔在此地四百年，这里不知是否沾染了些许魔气。 不过，莫青渊倒没有止步的意思，他体内真元运转，护住周身，借着淡淡星光便跨了过去。 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危险，让莫青渊稍稍心安，放心前行，走了有一会儿，莫青渊发现这里除了比昊云峰更为寂静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不同。莫青渊原本警惕的心理放松了下来，脚步也更加快了些，很快他便隐隐约约看见了不远处的已经残破不堪的镇煞池。 黑夜之中，莫青渊没办法看清镇煞池的模样，只是一片漆黑，倒是遍布四周、不时踢到脚的碎石让他觉得有些恼火。他以为这些碎石不过就是绝命五峰上普通的石头，若是他知晓了这些碎石的来历必然会极为虔诚的绕过这些碎石而另寻道路。 这些碎石便是镇煞池外围的那些巨大的青石，在古炎决意玉石俱焚之下，这些青石无法抵挡来自各方的巨大能量，纷纷崩碎四散。 大魔破印，古炎身死，这些碎石成了无主之物。 莫青渊来到镇煞池池边，看着已经被乱石填起来的深坑，抚摸着池边坚硬残破的石壁，一阵森然之气瞬间笼罩全身。这种诡异的气息，让莫青渊不寒而栗，胜过龙江千丝劫百倍、千倍。 莫青渊原本放松的神经，立时紧绷起来，他大惊失色，飘也似的退后，运起九重心录，稳住心神。许久之后，他才将这股可怕的森然之气完全驱除。莫青渊暗暗心惊，心道这里的凶险竟然胜过了大深谷。 他长出了一口气，绕着镇煞池走了一圈，靠在一块长方形的青石上。 当时古炎取镇煞池数千年的煞气为己用，这样的后果使得外围的青石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能量，崩裂四散。但当时外围的三十六块青石只崩了三十五块。 还有一块虽然裂了数道深痕，缺了棱角，但依然立在原地。 就是此刻莫青渊倚靠着的这块。 位于西北方，乾卦。 莫青渊的手支撑在冰凉的青石上，他觉得这种感觉还挺舒服，于是轻轻滑动，享受着这冰凉的触感。 过了一会儿，莫青渊的手触摸着青石的边缘，然而，青石本就不规则，再加上受损严重，凸起的部分锋利无比，比之世间任何的神兵利器都要锋利，只一接触，莫青渊的手立时被割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迅速显现，一抹鲜红的血液流出，沾在了青石之上。 紧接着，更为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莫青渊的血被青石迅速吸收，不一会儿，无数血丝遍布青石，似乎马上要炸裂一般。 莫青渊感觉到青石的温度在一瞬间上升，既惊奇又惧怕地离开青石，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它。 片刻之后，遍布血丝的青石裂开了一道道宽度不一的口子，而后在莫青渊极为惊诧的表情中，一缕青烟缓缓从青石之中飘出，在空中凝聚起来，渐渐显出一个人形！ 莫青渊手上青光已起，在他看来，此地为魔气浸染许久，想来眼前这股青烟是大魔余孽，只待青烟完全成形，他便出手。 然而，等到这股青烟完全凝聚成人形之后，莫青渊惊惧不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曾数次见过这个人的画像，他也曾“拜读”过这个人的大作，他偶尔也会想到这个人—— 占天涯！ 莫青渊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此时此地，这样一种情况下遇见这位四百年前名动天下的师祖。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许久才激动地喊道：“太玄门昊云峰弟子莫青渊叩见祖师爷！” 其时，星光朗朗，绝命五峰之上虫声唧唧，偶有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之声作响，除此之外，静寂无声。 莫青渊没敢动作，直到很长很长时间之后，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了莫青渊的耳中：“起来。” 莫青渊这才敢起身，他抑制着心头的激动以及无数的疑问，抬头看着眼前的占师祖。与画像中一致的是这位占师祖确实生得俊秀，绝对称得上公子世无双，且在这俊秀之外，尚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然而，占师祖的声音并不如众多道典中所写的那样，声如洪钟，反而气虚无力。他正为此疑惑，而后便马上有了答案，想来是因为占师祖此刻是以魂魄状态存在的。他如此想着，又生出了疑问，为什么占师祖的魂魄会寄居在青石之中？ 他痴痴地看着占天涯，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有意思，竟然学会了三道这等玄功，”占天涯的声音依旧是轻微，“咦，体内竟然有三家真元，怪哉怪哉！”片刻之后，占天涯很是惊讶：“不对，还有东西，”他仰天而笑，“好好好，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占天涯轻飘飘地走到莫青渊身前，道：“你既是我太玄弟子，想必知道我辈中人除魔卫道的道理，现下，我有事情要托付于你……”莫青渊看着身前的这位伟大祖师，纵然只是残魂，但仍心神激动，对占天涯所说之事，他亦是猜得一分半点。 “如今，易鸿蒙破印而出，天下必定再遭浩劫，”占天涯看着莫青渊，“我想将这除魔重任交付与你。” 莫青渊知晓占天涯所说之事必定是与那尊大魔有关，但却绝没有想到占天涯会将这除妖灭魔，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交给自己，于他而言，他或许想着真的有一天能够打败太玄门所有的三代弟子，成为门中第一人，但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第89章 天涯遗命（二） 莫青渊怔然良久，随后终于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弟子当然愿意为太玄门赴汤蹈火，可问题是，师祖您真的认为弟子能够完成这件大事吗？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除魔的人。” 四百年前天上地下无敌的大魔，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心录四重的小小修道者，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的人。 占天涯无奈摇头地笑着，道：“其实无论你是否有这个能力，我都必须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他幽幽看了一眼远方，“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天亮之前我就会魂飞魄散，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还没等莫青渊生出惋惜的情绪，占天涯接着说道：“但想来天佑太玄，这世上除了你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去做这件事情了。” “为什么？” “三道这门玄功不是常人能够修炼得成的，况且，你的身上还隐藏着比三道更为玄妙的东西。”莫青渊当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玄妙的东西，占天涯也不知道，但方才莫青渊的鲜血滴在了青石上，触及到他的神魂封印，他纵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但莫青渊的血能够灼烧历经千年风雨的桀骜青石而触及他的神魂封印，绝非他这种肉体凡胎，凭他数百年修为见识，断定莫青渊将来一定是能够平定这场祸乱的。 莫青渊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在占天涯面前却也来不及多问了，只是静静听占天涯说话。 占天涯的身影在夜色冷风之中飘摇不定，荡了几荡，惹得莫青渊手足无措，待冷风过去，占天涯的身形重新定住，莫青渊才舒了口气。占天涯看着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过了很长时间，而后正色说道：“我嘱托你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必将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莫青渊凛然一惊，颇为惶恐，道：“有这般严重吗？” 占天涯点头，道：“易鸿蒙一旦知晓天下间有人能够威胁到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威胁。所以你只能偷偷成长，直到你能够和他正面抗衡为止。” 莫青渊讷讷问道：“师祖，那这个时间是不是很长啊？” 听着莫青渊的发问，占天涯沉默了许久，而后才缓声说道：“很长，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会死很多人。”莫青渊听了虽然担忧、恐惧，但他并不真正明白占天涯口中的“很长”与“很多”这两个词的含义。 过了很久，莫青渊语气极为坚定，说道：“师祖，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占天涯见莫青渊说得慷慨凛然，只是微微一笑，话是如此说的，然而日后会有无数变故。 占天涯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而后道：“接下来，我给你讲一讲那尊大魔，也就是易鸿蒙的事……” 四百年多年前，占天涯接任掌教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太玄门在他的治理之下，无比强大，被推为正道第一，而他本人的修为亦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次正邪之战，最终与佛门无相禅师、魔宗宗主尹澈、散修佘玉薇并称人间四大宗师。 而这个称号是他们逝去之后才有的。也就是他们在太玄门绝命五峰之上迎战易鸿蒙将其封印在镇煞池那一战，使得世人无不感念他们的恩德。 后人无从知晓那一战的具体情况，仅有的文字记载也就是那寥寥数言：某年，有大魔出，无敌于天下，四大宗师联手杀之。除此之外，种种说法都是传言，无从考证。然而，此刻莫青渊静静听着占天涯给他讲述当年那一段惨绝人寰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直到他杀的人越来越多，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不过我们这群人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修真界这种情况太多，冒出个怪物不足为奇，”占天涯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嘶哑，“可是，当他在成泰岭一战将清神宗五位炼神期的高手打得魂飞魄散之后，我们所有人才开始意识到这个人绝不简单。” “炼神期的高手？相当于什么？” “清神宗与我们同属道门，炼神期相当于我们心录第八重的境界。”占天涯看着莫青渊很是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百川子是个极为稳重的人，心思缜密，是以一连派出五位高手，哪成想……” 莫青渊感到一股寒意直往背上去，太玄门的四峰首座也才心录第八重的境界。 “随后，易鸿蒙上了清神宗，竟将清神宗两千多人屠戮殆尽，百川子借着宗门神器与镇宗心法百川归流逃到了昊云峰，凭着最后一口气留下了易鸿蒙的点滴信息后魂归九天。” “清神宗传承覆灭，天下震动，我当即便连同千佛寺无相夜访魔宗尹澈，暂时休整停战，三派共捕易鸿蒙。 但是，我们追捕了三个月，易鸿蒙似乎从世上消失。而三个月之后，他又如鬼魅般出现，接连给尹澈和无相下了战书，邀他们一决胜负。” “后来胜负如何？” “能够一手覆灭清神宗的人，尹澈和无相又岂是他的对手，自然是败得彻彻底底。不过，易鸿蒙接连恶战，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他将清神宗两千多人屠戮殆尽，养了三个月的伤。也正是因为他会受伤，所以我们后来才能在镇煞池将其封印，否则，这人间真要成无间地狱了。” “传言，那尊大魔也和师祖您战了一场？” 占天涯突然间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到了当年那段时光，他道：“不错，尹澈、无相战败之后，战书下到了太玄门。四峰首座劝我不必顾及其他，佯装应战，随后便举太玄之力共诛易鸿蒙。” 说这句话的时候，莫青渊听着，浑身一个激灵，随后气血翻涌，莫名一股热流涌遍全身，他跟着说道：“举太玄之力……”他如此想着，那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啊！但随即又想到占天涯所说的清神宗举派被灭的事，浑身一股热血顿时凉了。 占天涯自顾摇着头说：“我倒是想举全派之力诛杀了那易鸿蒙，纵然我太玄门的底蕴比之清神宗要深厚数倍，可清神宗惨祸在前，我又怎敢拿太玄门三千弟子的性命做赌？” 占天涯最终应战，理所当然的败在易鸿蒙手下，而此时的易鸿蒙因为强大到危及人间安危，所以当时正邪两道在战场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一旦占天涯败北，便群起而攻之。 这件事情占天涯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绝对不会同意，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多少人对易鸿蒙来说都毫无意义。因此后来当易鸿蒙发现周围有伏兵之后又是一场杀伐，硬是将数千高手杀得心惊胆寒，所幸最后人间散修佘玉薇闻讯赶来，以无上神器宣灵尺压制易鸿蒙，才使得易鸿蒙无奈奔逃。 随后，易鸿蒙远赴冰原，大屠幻冰谷，杀得幻冰谷元气大伤，险些成为第二个清神宗，好在幻冰谷底蕴深厚，最终才幸免于难。 一人覆灭一门，打残一门，独战天下四大高手，易鸿蒙可以说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修真界，而且他赢了。 此刻的莫青渊已然混乱了，脑海中全然没了主意，他无奈地说道：“师祖，易鸿蒙不是人？” 占天涯看着莫青渊，哈哈大笑，对莫青渊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不是人，纵观天下还没有哪一个修道者能够对抗整个修真界，后来我们几番查证，才知晓他是万恶之源所出，近乎不死不灭。 第90章 天涯遗命（三） 相传盘古开天之后，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是以天地相隔，善恶相对，黑白分明…… 于是，天地之间，无数气息相互衍生。原本，这些气息只是静静存在于天地之间，但随着人类的出现，无数修道者探寻天地本源，追寻天地之间气息奥秘，逐渐的，这些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气息为人所用，也就有了正邪之分、善恶之别。 “盘古开天数万年之后，天地之间有浩然正气，亦有阴浊之邪气，那万恶源气便是诸多邪气当中的一种，最为强大，易鸿蒙便是由万恶源气所衍生出来的怪物。”占天涯说道。 “近乎不死不灭，也就是说他是可以杀死的，那为何当年师祖们没能将其杀死而只能将其封印在镇煞池底？”，莫青渊继而发问。 占天涯微微一叹，满是遗憾：“那是因为这个道理是我死后才想明白的。当年易鸿蒙来的突然，大杀四方，我们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伤其根本，导致我们一致认为易鸿蒙仅凭修道者是杀不死的，需要借助天地之力。于是，后来，我们商量出来唯一的法子便是将其封印在镇煞池底，希望借绝命五峰的无尽煞气将其抹杀。” “那师祖您肯定我能杀死易鸿蒙？”莫青渊很不确定地问道。 “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杀死易鸿蒙不是天方夜谭。 易鸿蒙的真元直接来源于万恶源气，极其特殊，非常可怕，能够克制世间绝大多数的真元以及法宝。但天地既然有生有灭，自然就有能够与之相抗的东西。诸如本门的天道剑，当年佘玉薇的宣灵尺，佛门的如来印，传说中能克制一切邪功的纯阳之气，还有上古传承下来的朱雀血。但想要真正杀死易鸿蒙除了这些，还得要学会驭使天地正气，简单来说，你得要学会本门的玉清正魔剑。当年，我就是以这一剑击败易鸿蒙的。” 听闻占天涯当年以玉清正魔剑击败易鸿蒙，莫青渊很是激动，太玄门四大剑诀之中，以玉清正魔剑诀为首，震古烁今，当为天下第一剑。 莫青渊对占天涯心生仰望，对玉清正魔剑自然也遥想万分，如今，两者相合，那该是何等壮观的一道景象啊！ “当年我的玉清正魔剑并不纯正，这式剑诀对施剑者的要求太高，这当中的道理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的，将来有机会你一定会明白的。”占天涯没有时间去给莫青渊一一解释，当年他未能彻底消灭易鸿蒙其实深究起来是天意使然，倘若当年他能下山，体悟红尘，以人道驭玉清正魔剑，易鸿蒙怕是要在镇煞池底再封三百年。 三道玄功高深莫测，四百年前他修其中天道，所以才能在魂飞魄散之际强行以三道神功扣下一魂一魄匿于青石之中，悟出了对付易鸿蒙的些许法子。只不过，莫青渊虽然也练成了三道，但远没有到体悟的地步，是以修为低微。占天涯看着莫青渊，眼中有些许怜悯，莫青渊如此修为，自己将这除魔大任交给他，将来必定要受尽苦楚。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寅时过半，除了一开始关于是易鸿蒙的事情，其他时候占天涯说的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莫青渊摸不着头脑。随后，占天涯又向莫青渊问起了现在太玄门的状况，莫青渊回答一切都好。 对于郑衍郑师祖放开十三门剑术、九大道术的修炼权限之事，占天涯倒是极为认同，以为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因易鸿蒙的出现，致使各门各派人才凋零，太玄门能够重新振兴，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后来听莫青渊说到青铜房间里蒙上厚厚灰尘的那些绝学的时候，占天涯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或许在他看来，太玄门绝不会“沦落至此”。 而太玄门“沦落至此”，全然是因为当年的易鸿蒙。而易鸿蒙在人间大肆杀虐，占天涯一直认为自己有着巨大的责任。 即便，当年的事实是，整个人间没有人是易鸿蒙的对手。 这便是太玄门人的使命！ 莫青渊深受感触，他想起了古师叔祖，忽而他生出一股赴死的冲动，他刚想向占天涯说出自己的一番豪言壮语，却听得占天涯语气凝重地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再交一样东西给你。” 莫青渊抬头看着占天涯，只见他在夜空中飘飘荡荡，凛然不可侵犯。然而这一刻他发现占天涯浑身散发出极微弱的青光，原本微微晃荡的身形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片刻之后，莫青渊骇然地看着占天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紧要时候，别分神，别想任何东西，我只能存在片刻时间，我在青石之中细思四百年，以三道秘法修得四百年真元，融合我生前两百年修为，共计六百年，创出这世间唯一一粒‘道心’，助你今后除魔！”莫青渊再也听不见天地之间的任何声音，耳中响的只是占天涯的声音。 占天涯长出一口气，随着他右手道印的接连变换，他的身体里有无数光线往右手而去，一颗极清极淡的微黄光粒最终汇聚指尖一点。 占天涯抬手将指尖点在莫青渊额头，那一粒微黄颗粒从占天涯指尖如流水一般从莫青渊额头钻了进去。当占天涯的手指接触到他的额头时，一股温润的气息笼罩全身，但随即他周身几处主要经脉皆被锁死，真元被限制流动，他只感觉一股庞大的能量进入到自己身体里，这股能量比当初萧寒、了寂和穆知净为他解开封印时的那股能量还要强大，但这股强大的能量却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这颗淡黄色光粒虽强大无比却内敛平和，进入莫青渊身体之后，在其经脉之中游走一遍，而后安然停留在莫青渊神府之处，莫青渊神识内收，那颗光粒方才还闪烁着淡黄光芒，此刻安住神府之后，连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消失了。 占天涯的手无力地垂下，莫青渊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占天涯的脸上出现了无数裂痕，这些裂痕迅速蔓延至占天涯的整个身体，而后他看着占天涯原本还是红润的脸庞在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变成灰色，毫无生机，莫青渊失声叫道：“师祖……” 占天涯撑着最后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记着，今日之事，决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此番除魔，功在千秋，然而其中艰险非常人所能道尽，你也必定会受尽人间苦楚，他日善恶一念，勿忘今日誓言！” 而后，占天涯的身体如同出现无数裂痕的瓷瓶，在一丝微风的吹动下，散成无数碎片，漂浮于夜空之中，悠悠荡荡，随着风儿散落到太玄门的各个地方。 占天涯消失之后，遍布裂痕的青石，如土委地，空气中立时有一股稍纵即逝的锋利气息掠过莫青渊脸庞，他怔然半晌，而后痴痴地伸出手去，却什么也触摸不到。 今夜这一切犹如一场大梦，让他不敢相信，而事实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他现在仍觉飘飘然，占天涯本就不是世间之人，然而当他离开之时，莫青渊怅然若失，好似世界都失去了颜色。莫青渊站得久了，慢慢地觉得从丹田之处涌上一股暖意，继而大脑晕乎乎的，他顿觉不对劲，于是赶紧准备回去，哪想刚走了两步，便颓然倒地，昏了过去。 第91章 少年自有少年路 龙江回到指阳峰的时候，澄心堂有烛火摇曳，大堂当中还坐着个人，龙江一眼便瞧见了，自然是他的师傅袁晋。 一开始，袁晋跟着龙江到了昊云峰，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们的决斗。他关心这场决斗的胜负，但更关心龙江的前程。如果龙江胜了莫青渊，那自然最好，往后修行路上自当少了很多阻碍。倘若龙江输了，那也是技不如人，怨不得任何人，若是因此龙江修行受阻，他必定会想尽办法帮助龙江度过难关。 但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倒是莫青渊与龙江之间那微妙的关系让他颇感意外。除此之外，透过这件事情，他发现龙江的眼光或是格局其实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狭隘。 关心则乱。 独自一人坐在大堂内很长时间，他想了很多，余谷的弟子韩超虽不善言辞但道心坚定，余谷平日里很少操心；薛灵雨的弟子安惜玉资质卓绝，于修行一途聪慧过人，已然能够出师了；至于岑夏，他本就是个闲散的人，加之许一叶道心通明，竟是相得益彰。反观龙江，修行路上问题不断，更让他的担心无形之中加重许多。 至此刻，他觉得自己该放手了。 龙江吸了口气，往澄心堂走去。他知道袁晋在等他，而且必然是知道自己和莫青渊私自决斗这件事情，否则不会深夜独坐。他有些惴惴不安，太玄门中都知道袁晋颇为护短，却不知袁晋对龙江管教极其严格，只不过但凡龙江犯错，袁晋都会在深夜责罚，从不在人前惩罚。 龙江心想今夜怕是躲不了一顿训斥了，甚至会是极其残酷的惩罚。他虽有些害怕，可脚下却不曾慢下半点，到了澄心堂后，只见袁晋在闭目养神，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轻轻地叫了声师傅，而后双膝跪地，一言不发，等候袁晋的发落。 袁晋听到膝盖落地的声音，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睁开眼，说了声：“起来，坐。” 龙江很是意外，迟疑了一会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袁晋看着龙江身上的道袍有几处严重的破损，再听他气息很不均匀，知他耗费了相当的真元。 “师傅，对不起，我不该和莫青渊私自决斗，您……” 袁晋道：“当初你在栖静阁暴打莫青渊，我都不曾怪罪于你，现在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处罚你呢？我只不过很难理解你在这个问题上费了如此大的精力。”袁晋顿了顿，而后接着说道：“你和莫青渊决斗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 龙江颇为惊诧地看着袁晋，半晌才道：“师傅您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徒儿让您失望了。”龙江指的当然是他最后与莫青渊打成平手。 袁晋道：“我自然想你胜过莫青渊，但从这一战当中你所表现出的胸襟气度来看，我觉得比胜过莫青渊更重要，更让我觉得惊喜。”袁晋起身，微微笑道：“好生休息。”随即在龙江颇为疑惑的眼神中，袁晋离开了澄心堂。 龙江又坐了一会儿，无论怎样，这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的心结因此而解，如今袁晋也不打算追究什么，心中安定，吹灭烛火之后便走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辰时初刻，当人们没有发现莫青渊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栖静阁、无极殿这些地方的时候，众多弟子开始寻找起莫青渊来。 消息传到了长老院，李泽仲派人再次遍寻未果。于是乎，昊云峰都开始为莫青渊的失踪行动起来，李泽仲首先将此事禀报了萧寒，随后连同殷蝶、吴信与赵江风亲自带人搜寻，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辰时三刻，赵江风带人在绝命五峰发现了仍旧昏迷的莫青渊，并将其抬回了长老院。经李泽仲初步检查后发现，莫青渊可能是因为受了不轻的伤而陷入昏迷。随即这个消息传到了其余四峰。 袁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满腹狐疑，莫青渊受伤昏迷与龙江有关联，却并非龙江所为。当晚，他看见两人打成平手，席地而谈之后便悄然离开，那个时候，莫青渊虽然受伤却并不可能因此而昏迷。他想了片刻，便动身往昊云峰去了，而此刻的龙江因为昨夜的伤势，仍在入定之中，并不知情。 莫青渊再一次昏迷让许多人惴惴不安，现在莫青渊已然算是太玄门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他们可不敢让莫青渊出什么大事。萧寒一早就到了长老院，当他看见莫青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却说不出来。以他的修为隐约觉得莫青渊沉浸在一种玄妙高深的境界当中，而这种境界已然超脱太玄门一众高手，但这绝不会是目前的莫青渊所应该拥有的。 众人见萧寒一言不发，以为莫青渊又遭困厄，当即问道：“掌教师兄，莫青渊他究竟怎样了？” 萧寒回过神来，道：“无妨，青渊昏迷不是因为身上的伤，想来他是得了什么机缘，以至于神游八荒。”众人听萧寒如此说，一则放下心来，二则深感惊奇，都暗道莫青渊果然不同常人。 李泽仲沉吟了片刻后，道：“那掌教师兄，青渊受伤这件事情还要不要调查一下，毕竟……”事关掌教真人的颜面，有些事情必须要查个清楚。 其实，萧寒心里明白，如今的太玄门没有人敢故意伤害莫青渊，唯一的解释便是莫青渊和门中弟子私下里定了决斗，以至于在战斗中受伤。再结合之前陈湛所言，其中关节他便知道的七七八八。他看了一眼李泽仲，心知李泽仲可能也已经猜到其中一二，长老院与诸峰之间一旦涉及到权利之争，便不是那么和睦了。 萧寒笑了笑，道：“不必了，无论是何原因，青渊此番有此机缘境遇，足矣。”李泽仲听萧寒如此说，便不再提此事。倒是一旁的赵江风略一沉吟，道：“掌教师伯，我们是从绝命五峰发现莫师弟的，而绝命五峰曾经封印过那尊大魔，我们是不是要再去绝命五峰查探一番？” 萧寒道：“不必了，镇煞池毁时，断无任何邪魔存在的可能。”赵江风遂不再言语。萧寒看着躺在床上的莫青渊，他并不认为莫青渊是昏迷，而是类似于佛门的顿悟状态。但令他不解的是，这不可能是现阶段的莫青渊所应该出现的情况。他稍稍探查了一下莫青渊体内，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当下也放下心来。 确认了莫青渊无甚大碍，萧寒便返回无极殿。恰巧此时，陈湛到了长老院门前，见到萧寒，赶紧说道：“师傅，袁师叔来了，说要见您。”身后的李泽仲与赵江风对望一眼，默不作声。 萧寒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随后萧寒嘱咐了李泽仲等人几句后，便回了无极殿。 陈湛跟在萧寒身后，抬步欲走，却发现有人拽着他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江风。 陈湛看了一眼萧寒，而后停了下来，笑了笑，道：“不知赵师兄有何事？”赵江风也冲他笑笑，未曾回答，倒是一旁的李泽仲开口道：“袁师兄他来昊云峰所为何事？” 陈湛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依旧笑着，说道：“回李师叔，袁师叔没说，只是要见师尊，”他看着李泽仲脸上细微的变化，又说道，“不过，我猜可能是为青渊和龙师弟的事情来的。除此之外，我便不知了。”李泽仲见陈湛不似有所隐瞒，当下便道：“如此，那你回去。”陈湛道了声“告退”，便急匆匆地朝着无极殿而去。 第92章 到底是名门之后（上） 待得陈湛走得远了，赵江风才道：“李师叔，您说袁师叔他真的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吗？” 李泽仲沉吟了很久，一脸漠然地说道：“无论是不是真的，那得看掌教师兄的态度。”赵江风明白李泽仲的意思，就算袁晋真的是因为莫青渊这件事情来的，那还得看掌教真人到底如何处理，他默默地轻叹了口气，而后自顾去忙了。 萧寒抵达无极殿，看见袁晋，道：“袁师弟怎么有空来昊云峰？坐下说。” 袁晋略一施礼，坐了下来，道：“这次有些事情要和掌教师兄说一说，对了，青渊师侄的伤如何了？” 萧寒道：“已无大碍了，他所谓的昏迷其实与外伤无关。” 袁晋顿了片刻，道：“其实青渊师侄的伤是昨夜与龙江私自决斗造成的，说起来，我这个做师傅的也有责任。” 萧寒听罢，沉默了片刻，恰巧看见了在无极殿外举步不前的陈湛，他道：“陈湛，进来。” 陈湛刚刚赶回无极殿，正看见萧寒、袁晋两人在讨论，心知不宜在场便想立即退出，哪想萧寒让他进去。陈湛整了整衣裳，走进无极殿，先后向萧寒、袁晋行礼，而后在一旁恭敬地站着。 袁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眼中多是赞赏。 萧寒笑了笑，道：“这件事情，我一早便有所耳闻，青渊他的伤只是小事。龙师侄他的伤亦无大碍？” 袁晋点头，道：“承蒙掌教师兄关心，龙江的伤也不碍事。” “既如此，袁师弟实在没有必要为此事而自责。他们是私自定下的决斗，虽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但我太玄门早就严禁门下弟子私自决斗，既然犯了错，那就按规矩办，把他们交由长老院处理，袁师弟你看怎样？” 袁晋道：“掌教师兄的决议，师弟断无异议。另外，我是来辞去长老院的相关职务，自此不再参与管理太玄门诸多事务了。” 陈湛颇感惊诧，萧寒也是着实意外，萧寒沉默了片刻，而后半开玩笑地说道：“哈哈哈，袁师弟，这是为何？难不成是代徒受罚？” 袁晋亦笑道：“师兄，你我相识百年，可曾见过我这样教徒弟？” 萧寒当然知道袁晋不是因为龙江而这样做的，他正色道：“那我这个做师兄的洗耳恭听。” 袁晋瞥了一眼陈湛，只见他低着头，神色极其温和，他指了指陈湛，笑着对萧寒说道：“倒有几分当年晓镜的影子，”但他转瞬间便转换了话题，“这么些年，我觉得有些事情对太玄门很重要，所以我不顾很多人的意见与感受去做了这些事情。当然，也因为我这样的做法惹得不少人心有怨气，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师弟我却并不在乎。如今，我觉得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且也是该给年轻人个机会了。” 萧寒颇为赞赏地看着袁晋，又问道：“师弟所谓的更重要的事是？” 袁晋哈哈大笑，道：“师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诚然，我几十年来陷于俗务，修行的确落下很多，但容我张狂，若我潜心修道，今时今日，太玄门中心录第九重当有我一席之地。”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说得豪气干云，说得确实张狂，太玄门开派至今，还没有多少人敢自信满满地说自己一定能够修到心录第九重的。 萧寒笑意盈盈，他不否认。 袁晋接着说道：“得知李师兄镇守天爻洞府之时，我心中百感交集，便开始有此念头。等到赵江风回长老院那日，我夜里去归元峰想问个究竟，却在无意间得知余师兄竟然于三年前便跨入第九重的境界，心中怅然若失，加上大魔破印，我知道太玄门需要更多的心录九重，”他顿了顿，看了看陈湛，又看着萧寒，“方如此才能庇护更多的人。” 萧寒听罢抚掌而笑，道：“师弟高见，实在佩服。如此，师兄我祝你早日破境，得偿所愿。” 袁晋笑道：“多谢掌教师兄了，如此我便去向长老院请辞了。” 萧寒道：“这件事情何必你自己亲自去，”萧寒转而对着陈湛使了个眼色，“把你袁师叔的意思告知长老院。” 陈湛领命，快步退出。当他走出无极殿的时候，却又恰巧看见第三重正门那步履匆匆的龙江。陈湛停顿了一小会儿，而后下了无极殿，却是朝着龙江的方向去了。 龙江走得很急，他从入定当中醒来，便听说了莫青渊昏迷之事，而后又得知袁晋去了昊云峰，他心中莫名地生出很多念头，片刻之后竟笃定莫青渊昏迷与自己有关，而袁晋去昊云峰便是为了自己。 莫青渊身为掌教真人的爱徒，太玄门人人称道的修道天才，如今受伤昏迷，昊云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问明缘由。一来二去，倘若昊云峰有意针对指阳峰，那么袁晋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他便立即赶来了昊云峰，急匆匆地要去长老院承担罪责。 眼见着陈湛朝他走来，龙江心中着急，忙上前问道：“陈师兄，我师尊此刻身在何处？” 陈湛见他模样，道：“袁师叔现下正在无极殿中，你大可直接去，长老院就不必再去了。” 听得陈湛如此说，龙江愣了片刻，道了声谢，就往无极殿去了，只不过放慢了步子。 陈湛站在广场之上，看着前往无极殿的龙江，心想到底还是曾经的少年，到底还是指阳峰一脉的卓越弟子。 龙江走过泮池，上了台阶，脚步更加得慢了。他缓步走到无极殿门前，瞧见了大殿中央的萧寒和袁晋两人。 稍稍平复气息，龙江双膝跪地，朗声道：“弟子龙江求见掌教真人。” 声音传进无极殿。 萧寒和袁晋都看着无极殿外的这个少年。 萧寒道：“进来罢。” 听得萧寒说话，龙江快速起身，而后微低着头走进无极殿，到了萧寒跟前，又极为迅速地跪了下来，道：“莫师弟昏迷之事全由我一手造成，与师傅没有半点关系，师侄愿受一切责罚！”龙江说的极为恳切、坚决，说完之后，叩头不起，等待着萧寒的发落。 第93章 到底是名门之后（下） 看着很是焦急、以额触地、久久不起的龙江，袁晋满怀欣慰，眼中都是柔和，忽然间有点心疼龙江。可身在无极殿中，此时此刻，袁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等着，等着萧寒的话。 萧寒眼带笑意，同袁晋一样，他也倍感欣慰，龙江是袁晋的弟子，更是太玄门的弟子。数十年前，龙江拜入太玄门时，被称为和陈湛、曹宁并列的修道天才，只不过龙江在修道一途颇不顺畅，致使境界停滞不前，而今，龙江能够勘破障碍，以萧寒的眼光看，龙江日后必成大器。 萧寒顿了顿，说道：“私自决斗之事，你师傅已经向我说明。至于这件事情到底谁对谁错，自然有长老院去调查处理，何人犯错便是何人受罚，自不会涉及无关之人。” 龙江跪地，接着道：“太玄门门规，门中弟子私下决斗，为师者有管教不严之过，但此事乃是我一意孤行，非师尊有过。因此师尊管教不严之过，师侄自当一力承担。” 萧寒看着袁晋，微微一笑，袁晋知萧寒为何而笑，当下便道：“你先起来。这次你们私下决斗，长老院自会有相应处罚。至于为师的管教不严之过，你掌教师伯宽仁大量，已不追究。” 龙江听得袁晋亲口说，心中登时欢喜，便依言起身，他看着萧寒，而后又望着袁晋，转瞬间似乎又觉得不太相信，问道：“那师傅您到昊云峰来是为了什么？” 袁晋很是欣慰龙江赶来昊云峰主动承担责任，虽然有些莽撞，可却至纯至性，勇气可嘉。但他过分担心自己，却又显得有些婆婆妈妈。 因此，袁晋如同往常般严厉，道：“大人间的事，你无需多问。过来，站在一边。”龙江有些委屈，却不敢表现出来，依言站在袁晋身旁。 长老院内。 当李泽仲等人听着陈湛所传来的消息时，大感震惊，袁晋自此不再插手太玄门事务？难道掌教真人为了莫青渊的事情动了真怒？ 李泽仲很是疑惑，他相信这其中定有原因，于是问道：“这是掌教真人的意思？” 陈湛笑了笑，说道：“不，这是袁师叔自己的意思。” “为什么？”对于这个回答，李泽仲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位数百年来都以强硬风格着称的指阳峰首座为何一反常态，不再插手太玄门事务了？ 陈湛回答道：“袁师叔说，他接下来会潜心修道，”陈湛顿了顿，“因为太玄门需要他。”原本萧寒的意思是让陈湛代替袁晋告知长老院这件事情，但陈湛说了一些不用说的东西，可是在陈湛看来，有些话很有必要，尤其当他在听过萧寒和袁晋的对话之后。 李泽仲明白了，殷蝶与吴信也明白了，之后赵江风也似乎明白了。 不过刚刚醒来，在里屋恰巧听见这句话的莫青渊却不是那么明白了。就在龙江碰到陈湛之时，躺在床上的莫青渊就醒了过来。当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观照自身，去探查自己身体里的那粒“道心”，最终在神府中发现了那粒沉寂下去，毫无光芒的“道心”，他以真元催动试过几次，但那粒“道心”却没有丝毫动静，之后他活动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于是便准备出长老院，却恰巧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莫青渊走出里屋，行过礼之后便向陈湛问了清楚，陈湛也大致说了事情的经过，莫青渊这才知道因为自己昏迷而牵扯到这么多人。得知此刻龙江正在无极殿中，莫青渊竟有些担心龙江会受到处罚。他与龙江的关系当然不会好到这种地步，只是如今他已然变成了一个“恩怨分明”的莫青渊了。他的昏迷不是龙江造成的，那么他就不能让龙江遭受不正当的惩罚。 莫青渊思考了一会儿，也上了无极殿。莫青渊在无极殿外叫了声“师傅”后，便一脚跨了进去。对于莫青渊的到来，在场的三人都很意外。莫青渊向坐在椅子上的袁晋行礼，而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龙江，继而朝着萧寒，恭敬地说道：“师傅，我昏迷之事是我自己的原因，与龙师兄、袁师叔没有任何关系。” 萧寒笑了，道：“怎么，你认为师傅我不明事理？” 莫青渊赶紧否认，说道：“青渊怎敢？只不过我刚刚在长老院听陈师兄说……”莫青渊侧着头看了看与袁晋和龙江，示意他已知道事情的大概。 萧寒觉得很有趣，之前龙江为了袁晋主动承担罪责，现在莫青渊竟然替龙江辩护说情，他道：“谁对谁错，自有太玄门的刑罚做衡量标准，你现在就和龙江去长老院领罪。” 面对萧寒的命令，莫青渊与龙江不敢不从，当下便往长老院去了。两人出了无极殿的大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台阶的时候，龙江不禁问道：“你为何要替我说情？” 莫青渊笑了笑，道：“我并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昏迷确实与你无关，虽然我们曾经有过节，但我不会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情。” 龙江看着莫青渊，真诚地说道：“多谢。” 莫青渊回道：“无妨，”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待会这处罚可轻不了。” 两人下了台阶，远远看见了长老院，龙江听莫青渊说起处罚之事，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默默念着：可千万不要再去抄经了！ 萧寒与袁晋两人先后走出无极殿，看着无极广场上并排而行的莫青渊与龙江，很是欣慰，袁晋道：“恭喜师兄了，青渊已现大器之象。” 萧寒道：“但更让我欢喜的是，他们这群年轻人的团结，风雨飘摇之乱世，非如此不能渡过难关啊。” 袁晋道：“的确如此，这也正是底蕴之所在。”如此说着，他们不禁想起了那个有着悠久的内斗的历史传统的宗门——魔宗。 第94章 内乱的魔宗 魔宗，上古时期又称魔教，人员混杂，行事风格独来独往，久而久之，不容于世，遂被世人称之为“魔”。 魔宗在群山峻岭之间，一片密林掩映。魔宗山门由数万块巨石堆砌而成。此时是白天，阳光正是好时候，透过层层密林照射下来，洒在巨石之上。若在夜里，则静寂无声，寒意森然。 魔宗一处极为偏僻的山洞前，一位身着玄黑衣裳的青年男子正闭目盘膝，而在他的双腿上，横放着一把黝黑的长刀。随着青年男子的不断呼吸，黝黑的长刀上不断的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直到很久之后，青年男子缓缓睁开眼，那把黝黑长刀也恢复平静。 这个青年男子是魔宗宗主穆知净的亲传弟子傅逍云，而那把黝黑长刀便是魔宗圣刀逆魂。 数年前，傅逍云借助太玄门的清岚玉露洗净身体里不纯粹的魔气，成功破境，进入到化魔境。 于是，穆知净将魔宗圣刀交由傅逍云，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傅逍云的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体悟这把铁刀的奇妙之处。 这一年多来，他从这把魔宗圣刀中领悟了很多，虽然目前他仍旧没有办法完全驱使这把刀，但借着这一年在刀气中的淬炼，他的修为又进一步。加上逆天七斩这等极为霸道的功法，在一定时间内他的战斗力相当之强。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作为穆知净的亲传弟子，作为将来魔宗宗主最有实力的人选，傅逍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近十年来，面对佛道两宗的日益壮大，魔宗反而有种日渐式微的感觉。这一点，从各派涌现出的年轻弟子就能看得出来。 太玄门自不必说了，莫青渊声名鹊起，早已传到了整个修真界，至于安惜玉素有天赋，当年与苏晓镜并称龙凤双绝。而千佛寺的广衡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他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能一刀劈开太玄门与千佛寺的山门。 傅逍云站起身来，眼神坚毅，他将铁刀收入刀鞘，朝着山谷之外走去。傅逍云到魔宗正殿之外的时候，发现气氛格外的诡异，无数魔宗弟子站在正殿之外，脸色仓皇，轻声细语，似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随着傅逍云的到来，所有弟子都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着傅逍云。傅逍云穿过人群，走进了正殿。令他惊奇的是正殿中空无一人，旋即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赶紧穿过正殿，去往偏殿找穆知净。 偏殿外面站着数十位魔宗长老，俱是修为精深之辈，傅逍云见他们脸色凝重，心知可能出了大事。当下便直往进去。这十几位魔宗长老都是穆知净的心腹，对傅逍云知之甚深，因此并未阻拦。 傅逍云推开偏殿的门，一进门便看见四大护法站在殿中，而他们的身后是盘膝而坐的穆知净。傅逍云一眼便瞧见了穆知净脸上隐约起伏的黑线，这是受了重伤的征兆，这世间还有谁能将穆知净伤成这样？ 胡震见傅逍云推门而入，赶紧上前，示意他小声点，以免打扰到穆知净。傅逍云很是焦急，忙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胡震欲言又止，顿了片刻之后，狠狠地低声咬牙道：“是吴沙！” 傅逍云听罢简直不敢相信，他满腹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沙是穆知净的师弟，更是他的半个授业恩师。 一旁的林铭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据说是吴沙暗中偷练幽骨诀，宗主无意之中发现，欲以宗内之法废了他的修为，哪成想吴沙竟出手偷袭，重创宗主，而后逃出宗门。” 四大护法自然不会说谎，那么吴沙叛变一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傅逍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的印象中，穆知净和吴沙是感情极深的师兄弟，吴沙是他敬重的师叔，不仅传道授业，更是对他关怀有加。 过了许久，傅逍云才勉强接受这个事情，他看着穆知净的伤，很是担忧，且不说幽骨诀之诡异，在魔宗之中，吴沙的修为也只在穆知净一人之下，此番吴沙以幽骨诀偷袭，他真担心穆知净会出大事。 幽骨诀本为魔宗两大镇宗法诀之一，其威力可想而知。只是这幽骨诀虽然威力极大，但修炼过程太过邪门，历代门人修炼之后全都祸及他人，不得好死。因此自百年前便被当时的宗主列为禁术，禁止任何人修行。 傅逍云只是听说过幽骨诀，并不知道他的厉害，但如今见到穆知净这样，才知可怕，他轻声问道：“师傅的伤究竟如何？” 胡震看了傅逍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不确定地说道：“宗主体内真元被那一缕湿骨阴气破去，散入全身经脉，虽经我和老林将其暂时压下，但最终怎样只能看宗主自己了。” 见傅逍云仍旧忧虑不已，一旁的李再河开口道：“你也无需担心，宗主的修为放眼天下，吴沙修为纵然精深，到底与宗主相差甚远，再者即便幽骨诀狠毒异常，我想却也奈何不得宗主的。”傅逍云虽听李再河说的在理，却仍旧不免担心。 众人正沉默着，却是听得穆知净的声音：“再河说得对，区区幽骨诀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几人看穆知净脸色不似先前那般森然惨败，面上那一缕黑气也彻底消失不见，都放下心来。 穆知净轻轻咳嗽了两声，冷声道：“湿骨阴气果真歹毒，不愧是天下最为可怕的两种真元之一。” 傅逍云闻言当即上前，蹲了下来，道：“那师傅，您的伤？” 穆知净抓着傅逍云的手站了起来，摇摇头，笑着说道：“无妨，”随即他的声音变得威严起来，“胡震、林铭，立即带人将吴沙一系的人全都控制起来，以防生变。”胡震、林铭相视一眼，不寒而栗，整个魔宗主要便是由这两大派系组成，吴沙这一派虽说实力不如穆知净，但已然算是魔宗的中坚力量了。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魔宗可能会陷入绝境。 第95章 傅逍云的选择 随着胡震、林铭的离去，穆知净又道：“李在赫、芮辰，你二人亲自领十位长老，三百精英弟子追捕吴沙，他受我一掌，走不了多少路程。一旦发现他的行踪，务必将其生擒！”李在赫、芮辰不敢稍作延迟，两人立即出了偏殿，领了弟子前去追捕吴沙。 偏殿中只剩穆知净与傅逍云师徒二人。 傅逍云道：“师叔……他怎么会修炼幽骨诀？” 穆知净看着傅逍云，道：“你是想问他修炼幽骨诀所为何求？” 穆知净冷哼一声，自语道：“幽骨诀威力巨大，他修炼幽骨诀自然是为了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而追求强大的力量自然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与我一较高下，”穆知净语调变得极为冰冷，“我早该想到，当年师傅将宗主之位传给我，他定然是心中不服的。我以为他会顾及同门之情，没想到他终究是没忍住。” “您是说师叔他想要夺走宗主之位？”傅逍云回想着这十数年来，吴沙很多时间都在闭关修炼，虽说修为、权利只在穆知净之下，但却很少参与宗门大事，他怎么也想不到吴沙竟然有这个想法。 过了很久，傅逍云才缓缓说道：“师傅，我想去。”穆知净一早便料到了傅逍云会有这个请求，早些年傅逍云进魔宗的时候，吴沙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不比自己少，傅逍云对吴沙的感情也是极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穆知净一直对吴沙放松了警惕。 穆知净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傅逍云若去，最终必然会放走吴沙，日后魔宗免不了一场同门相残的悲剧，然而若不让傅逍云去当面问个明白，这件事情势必会让他耿耿于怀。 穆知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带上逆魂。”傅逍云轻轻“嗯”了声，快速走出偏殿。 …… 吴沙此刻躲在离魔宗山门不过三里远的废墟中，他被穆知净伤了之后，拼着伤势一连跑出了十里地，而后又绕了一圈悄悄回到了这里。他深知，穆知净必然会大举搜捕他，他此刻身受重伤，根本不可能走得远，万般思虑之下他只能兵行险着。 那十里地断断续续地留下了血迹，并且脚步松散、杂乱，但是十里之外，既无血迹亦无脚印，由此魔宗的人生出错误的判断。当然胡震、林铭不是傻子，当他们在几个时辰的苦寻无果之下，便会回过头来搜寻。但吴沙要的便是这几个时辰的空档。 他修炼了幽骨诀之后功力确实大涨，他自知自己的修为与穆知净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想着凭借湿骨阴气能够在瞬间损毁经脉，还是能够重创穆知净的。 但穆知净的修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湿骨阴气不仅没有损毁穆知净的经脉，反而被他在一瞬间硬生生封住，更是凝聚了十成功力以天魔典中的杀招重创了自己，震断了体内五根经脉。他现在需要时间修复这些破损的经脉才能顺利逃出魔宗。 果然当胡震、林铭追出十里地之外，发现血迹、脚印都不存在了，便以此地为中心向前搜寻。一切似乎都如吴沙所料。 但他少算了一个人，傅逍云。 傅逍云在胡震、林铭之后抵达这里，刚开始和他们一样，傅逍云觉得奇怪。不过很快，傅逍云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往回搜寻。 吴沙曾经教过他很多东西，除了修行，还有生活中的很多知识，因此傅逍云对吴沙的生活习性也有着一定的了解。 吴沙正在闭目疗伤，但他修为精深，听见了一里地之外的地方有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暗自吸了口气，放慢呼吸，竭力克制自己发出声音。他无法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听出对方的修为，只期望不是难缠之辈，否则惊动了四大护法，他便是全盛时期也无法走脱。 傅逍云逐渐接近吴沙，他肯定吴沙就躲藏在这一带，但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他并不想通知胡震、林铭，如穆知净所料一样，傅逍云并不忍心看着吴沙被抓。因为一旦吴沙被抓回魔宗，等待他的势必就是死亡。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逼近，吴沙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过了很久，傅逍云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开口：“师叔，我知道你在这一带，因为你曾经教过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在废墟中的吴沙听到这一话，眼中蓦然一热，这种传音入密的功夫还是他教给傅逍云的。而此时此刻，傅逍云还肯叫他一声“师叔”。吴沙惨然一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臭小子，算我没看错你”。 “师叔，师傅说你是想要图谋宗主之位而叛出魔宗，我真的不愿相信，可师傅他说的话断然是不会错的。师叔，我就想听你亲口说一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四周静寂无声，过了很久很久，忽然在这片空阔的场地响起了几声石头相撞的声音。 很急很短。 而后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傅逍云立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站着，微低着头，脸上写满了落寞，他紧紧握着拳头，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抬起了头，脸上不再落寞，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转身迈开步子，开口说道：“师叔，下次你我便是生死之敌。” 轻飘飘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风中，但却重重地落在吴沙心头，许久之后，吴沙咧开了嘴，喃喃自语：“好小子，终于长大了。” 傅逍云最终放走了吴沙，而胡震、林铭在搜寻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发觉了问题，于是往回搜寻，而在此之前，吴沙已经悄然离开了魔宗的范围。 吴沙叛变的消息在数个时辰之后迅速传到了太玄门与千佛寺。他们很希望在吴沙叛变之后魔宗再生变故，因为吴沙的作用对魔宗来说极其重要，但很可惜，吴沙逃离魔宗之后，魔宗内部并没有什么新的动静了。 只不过，有消息称，魔宗山后的一条溪流突然间变成了血红色。 第96章 那个传闻中的和尚 天刚亮，尚有薄雾笼罩四周。 溪水哗哗流淌，小溪底布满了鹅卵石，溪流旁种着两排极为高大的菩提树，有几片叶子落进水里，随着清澈的溪水流向远方。 临近小溪有位年轻的赤足和尚，穿着茶褐色的僧衣，胸前是一串深黑色的挂珠，闭目打坐，神情悲悯从容，却又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极为诡异的协调统一起来。 这年轻和尚面如冠玉，皮肤极为光滑，生得如同女子一般貌美，若说“肤若凝脂”只怕也不为过。一双新月眉，尽得风流。 水中的树叶流经和尚身边，那和尚未曾睁开眼，却信手捞起水中的菩提叶，接着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清澈皎洁，漆黑的瞳仁中似乎藏着无数星辰，深邃不可言说。 和尚手中拿着那片菩提叶，微微一笑，而后将树叶重新放回水中，看着流水将这片菩提叶送向远方。 此处是须弥山中千佛寺，这个和尚便是神僧了寂的弟子广衡，那个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佛门修行第一的广衡。 在吴沙叛变之后的数个时辰中，很多人都在等着魔宗的新变故，但是广衡却独自一人来到这条小溪旁，静坐到现在。 远处有位小沙弥健步而来，到了广衡身旁，说道：“广衡师伯，了寂师祖让您前去窥月峰。” 广衡的脸上仍旧挂着淡淡地笑容，缓缓起身，向这位小沙弥还了一礼，而后摸了摸他的小光头，道：“知道了，小觉心。” 这个叫做觉心的小沙弥看着广衡赤脚走在路上，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很是疑惑，自语道：“为什么广衡师伯总是喜欢光着脚走路呢？”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广衡人已不见，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一座山巅之上。旁边还有一位老僧，正是当日莫青渊见过的了寂神僧。 广衡双掌合十，恭敬地俯首说道：“师尊。” 了寂点了点头，看着光着脚的广衡，道：“当年你赤足进入寺中，我与你几位师叔见你一步一莲，大为惊叹，感叹佛门当兴，此后你便经常赤足修行。” 广衡道：“多谢师尊多年教诲。” 了寂道：“是你天赋异禀，不必谢我。另外，从今天开始，穿上僧鞋。”广衡听着了寂的话，顿了片刻，而后恭声说道：“是，师尊。” 了寂与广衡二人面前没有了道路，前方似是断崖又似深谷，云雾飘渺，不见当中容貌。了寂向前走了几步，在边缘处停住，广衡见状也上前几步，跟在了寂身后。 广衡入寺不过二十年，聪慧异常，寺中数千经卷一一遍览，诸般佛门绝技修行无碍，被寄予极大厚望，所有人都以为广衡能够成为寺中第二个“了结”。自然他对千佛寺很多秘闻亦是烂熟于心，比如说此刻他身处的窥月峰。 眼前的这片云遮雾绕之地乃是千佛寺立寺之本，数年前他曾被了寂以无上佛法送进其中，出来之后功力大涨，千佛寺六品神技融会贯通运转无碍。 和太玄门天爻洞府一样，此地便是同属修真界神秘之地的菩提圣境。 了寂盯着眼前这片云雾，缓缓说道：“当年那尊大魔为祸世间，四大宗师联手将其封印在太玄门镇煞池中，那道熔铸了当世最强修行者的封印中还留存着几件绝顶法器。” 听着了寂的话，广衡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无数光亮之色，他微微笑道：“魔宗圣刀逆魂的刀魂，散修佘玉薇的宣灵尺，还有本寺的——如来印。”他把那“如来印”三个字拖得很长很长，目光却紧紧盯着眼前这片浓雾。 “本寺还未成立之时，天下动荡纷扰，妖魔横行，立寺祖师以无上佛法，大慈悲之心，炼成如来印，借此大战无数妖魔，血染万里征途，最终在此落地生根，广传佛法。” “年前，大魔破印，如来印回归菩提圣境。四百年前，如来印在无相师祖手中封魔，四百年后如来印应当继续它的的使命。” 广衡很是惊讶，他道：“师傅，您是说要将如来印……传给我？” 了寂点头，欣慰地说道：“不错。”而后他想到修真界日后的道路，不由得满面愁容，“大魔破印之后，人间自此注定不会太平，四百年前的灭顶之灾是否会再次上演无人得知，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四百年后人间再无宗师了。” 广衡默然，而后低诵佛号，说道：“恕弟子不敬，您的修为纵然比不上太玄门的萧真人，但未必不能与那尊大魔一战！” 了寂听罢哈哈大笑，道：“此非妄语，何来不敬？不过，你太小看了那尊大魔了。你可知大魔破印那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广衡不解，道：“师尊何意？” 了寂道：“太玄门的古老前辈功参造化，若说当世第一亦不为过，况且他大限将至，临死之前，功力自然再做攀升，已然超出为师许多了。”了寂的眼中有深深恐惧，“当日，绝命五峰之上，还有归元峰首座余谷，而掌教萧真人亦在无极殿看着那尊大魔，除此之外还有你师傅我。” 广衡颇为惊讶，道：“师傅您？”片刻之后，广衡恍然大悟，道：“那些日子您接连在窥月峰原来是为了制衡那尊大魔？” 了寂点头，说道：“或许正是因为有数人牵制，那尊大魔才放弃了屠戮太玄门的念头。” “若依师尊所说，岂不是表明这世上尚有牵制大魔之人？” “你错了，一则那尊大魔在镇煞池下四百年，一身功力恐怕早已十去其九，二则那尊大魔并非忌惮我们几人，而是太玄门与本寺的底蕴。”说着，他的眼睛看向这片深谷。 “太玄门的天爻洞府和本寺的菩提圣境！”广衡这才知道自己把这件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如此，师尊您将如来印传给我，是希望我？” 了寂笑了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他看着这位自己的得意弟子，在心里暗暗想着，未来的修真界都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了。 片刻之后，但见了寂双掌合十，宝相庄严，尽显慈悲。而后，了寂右掌摊开，掌心朝着那片充满云雾的深谷，忽的，从了寂的掌中涌出无数金光，而相应的深谷之下有金光腾起，与了寂掌中的金光遥相呼应。随着金光的越来越盛，山谷中的云雾渐渐消散，眼前竟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任是他这等修为看见那黑漆漆的深渊，也有些震颤。 了寂单掌变指，指中一束金光射向深渊之中，仿佛来自远古的梵唱，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从深渊底传了上来。那诵经声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深沉，越来越不可侵犯，广衡听了一会儿，体内气血竟然开始翻涌，他没想到这梵唱竟有这么大的威势。不待他多想，起初那一点点金光忽的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耀眼刺目，不可一世。 那金光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升至上空，广衡在上面待谷中佛光散尽之后方才看得真切，不由喝道：“如来印！”只见空中漂浮着一个九尺见方的“卍”字佛印，在山风吹拂之下，摇摆不定。 了寂深情庄重，道：“如今我将这方如来印正式传于你，望你日后斩妖除魔，不堕本寺威名！” 广衡心绪一阵浮动，但以极快的时间平静下来，道：“多谢师尊，弟子定不负重望。” 了寂右手一招，那佛印便飞至广衡面前，大小由原来的九尺缩小到不过几寸。广衡依了寂之言将右掌摊开。了寂沉喝一声，驱使佛印落入广衡右掌掌心上方。 了寂道：“如来印成器千年，自有灵性，万不可有任何杂念。”广衡闻言点头，当下佛门真元运转，身入空无之境，不消片刻如来印便自动贴在广衡的掌心，当如来印接触到广衡手掌皮肤那一刻，他只觉一股祥和的真元源源不断的从手掌传入，进而流遍全身。 广衡心念一动，手掌中的如来印便消失不见，好似根本不曾出现在他的手上一般，再一动念，如来印便又重新出现。他心血有些激荡，运足真元想要催动如来印，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了寂道：“如来印与其他一些法器不同，此印本身含有无上慈悲，若用之歪道，那此印不过一方死物。另外以你如今的修为想要催动如来印恐怕尚有些困难，切记不可强行催动，否则祸及自身。” 广衡心中一凛，肃声道：“弟子明白了。” 云雾不知在何时又重新聚在了一起，遮住了一切，那片不见底的深渊再次看不见了，变成了一派颇为秀丽的景观。 了寂道：“再过些日子便是仙古论道了，你从明天就出寺，从区遗城出发，一路往太玄门方向去，算是入世修行。” 广衡愣了片刻，而后欣然而笑，道：“弟子遵命。” 看着广衡赤足离开窥月峰，了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97章 谁的传说仍在 第二日清晨时分，寺中依旧有薄雾笼罩，广衡独自一人出了千佛寺。 他换了一身看起来颇为破旧的粗布僧衣，穿了一双鞋，径直从须弥山中往区遗城大道而去。 千佛寺在他身后越来越模糊，须弥山似乎也目送着他。当他走出茫茫须弥山的时候，已是红日高照了。 广衡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自己修行多年之地，而后朝着千佛寺方向遥遥地拜了一拜，之后他继续朝前行进。 在广衡前方三里处便是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区遗城，而城中有一座比千佛寺还要恢弘的寺庙——苦行寺。 这座寺庙每天香火不断，众多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赶来焚起清香，那烟雾腾入区遗城上空十丈之后方才渐渐散开，着实令人震惊。 这种意象被凡尘中的诸多信徒所见，无一不感叹是佛祖显灵，再者加之一些信徒宣扬一些有求必应的传奇事迹，因此苦行寺的信徒与日俱增，声名在外，竟是比千佛寺有名的多了。 然而这种现象在广衡眼中，不过就是由于每日焚香太多，致使烟雾不能立时散去，绝非什么佛祖显灵。至于有求必应，也无非是天意为之，与佛祖无涉。 他走过那足有三人之高的寺庙院墙，嘴角挂着一丝极为悲悯的笑容。 广衡沿着杏黄色的围墙，一直走到了苦行寺的正门，也是区遗城中最为宽阔的一条大街。苦行寺坐落于此，可想而知，香火鼎盛至何等模样。区遗城的大道上人声鼎沸，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携带着香火走进了苦行寺中。 广衡站到苦行寺的庙门之前，抬头看着那上面巨大的、涂了金粉的“苦行”二字，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经过广衡身边的一个书生模样的香客见此，发问道：“小师傅，为何摇头，又为何叹气？难不成您是觉得这牌匾还不够大，不够有价值？”话音刚落，他也抬头看着这牌匾，接着说道：“想来也是了，苦行寺享誉天下，这块牌匾确实小了，应该换成纯金的，如此才能配得上，您说是，小师傅？”他扭头一看，广衡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广衡神色冷峻，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路。他去往太玄门，原本是不需要经过此地的，而他之所以来，只不过是想看看如今的苦行寺到底如何了。 寺庙牌匾上的“苦行”二字是他师傅了寂神僧亲手所书，而这座寺庙自然也是他师傅一手创立的。纵然如今的苦行寺中仍然有一些千佛寺修行低微的弟子在其中，但是毕竟不是百年前的苦行寺了。 广衡虽然穿了一身破旧的僧衣，但是他长得极为俊俏，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大街两侧是商铺，卖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其中有家胭脂铺生意极好，最受年轻女子的喜爱。便说此刻，就有二十多个年轻姑娘在铺子里挑选胭脂。 当她们注意到走到大街上的广衡时，竟是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胭脂，齐刷刷的走到胭脂铺的门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广衡。 而后她们开始低声窃语，声音虽轻却无一不落到了广衡的耳中，诸如“好帅啊”、“怎么省得如此貌美”、“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之类的话语。 广衡面色未改，只是走自己的路。胭脂铺里的小小骚动引发了其他店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将注意力移到了广衡身上。 胭脂铺的老板是个中年女子，虽不如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们水灵，却是区遗城中一个出了名的美人。 她原本在柜台忙着，见这些姑娘们的举动，不由好奇，想着这人到底如何貌美竟让这群姑娘如此痴迷。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店铺，和那些买胭脂的姑娘们一起，正瞧见广衡的脸。 “这小和尚果真长得俊俏。”她不由得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还有几分感慨。 广衡脚步不停，俗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如同尘土，然而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冷峻被一丝笑容所取代，他不是为胭脂铺老板夸赞自己而笑，而是为胭脂铺老板自己而笑。 “哟，咱们的徐姐姐难得的动心了。”胭脂铺里的一位年轻姑娘打趣道，她口中的徐姐姐本名徐归雁，虽然年纪长她们许多，性格却极为豪爽，心地甚是善良，人缘极好，因此来她店里买胭脂的姑娘都称她作姐姐。徐归雁开了十几年的胭脂铺却从未当众说过某某男子貌美之类的话，今天算是头一遭。 “去你的，老娘的心早在十七年前就动过了。这小和尚长得是俊俏，却还是及不上他。再说了，我可不喜欢和尚。” “我说徐姐姐，你的那位意中人是不会再回来了，城东的李老铁匠说他来区遗城只是为了打把铁剑，你却总是不信！” 广衡已经走得远了，但这些对话他却依然听在耳中。当徐归雁说到她“不喜欢和尚”时，那话中的语气明显是个男人的口吻。及至听到“城东李老铁匠”那句话时，广衡蓦地停步，他转身打量了一眼胭脂铺，眼见那店名，似是恍然大悟般，朝着徐归雁遥遥施礼，口中低诵了声佛号，而后再次转身行进。 徐归雁莫名其妙，她身旁的姑娘倒是再次沸腾了起来，其中几个性子爽朗的当即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小师傅，请留步”的话。剩下的姑娘们见此，也都盈盈的跟了上去。 “哎哎哎，你们胭脂不买啦？今个打对折！” 徐归雁的话，那些姑娘们自然没有听进去，而广衡自然也不会被人追上。 徐归雁颇为宠溺地看着远去的姑娘们，很久才转身回去。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满脸的落寞，她别起耳旁的头发，喃喃自语：“我当然知道他来区遗城只是为了打一把剑，可那天清晨他明明和我说过他会回来的啊。” 第98章 过城登山的和尚不好惹 广衡离开千佛寺已经半月有余，这半个多月时间，广衡没有利用佛门大神通进行腾云驾雾，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步一步地走。 佛门修行一讲精研佛理，二讲入世修行。他在千佛寺内修行三十多年，穷读经书，学了千佛寺最为强大的六种绝技，虽然不甚纯熟，但放眼千佛寺数千年来的历史，他也算其中的佼佼者了。 然而，在这三十多年里，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千佛寺里静静修行，很少有机会涉足尘世，或者，更准确的是，广衡自己认为在没有相对强大起来之前，不能轻易涉足尘世。 但是熟读佛门经卷的广衡知道，历代的千佛寺师祖以及他的师傅的经历让他深知只有经过入世修行之后才能被称为真正的强大。 绝对的强大。 因此，广衡一直很期望自己能够真正的入世修行。 清心寡欲的修行三十年，他的禅心无比坚定，他觉得时机已到，自己完全可以入世修行了，凡尘俗世中的种种色相对他而言亦不过是空。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广衡见到了很多，从一开始气度恢弘的苦行寺到笙歌繁华的区遗城，从胭脂铺里的青春靓丽到村外破庙中的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他见过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场景，也见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他曾驻足过那沾满酒肉财气、糜烂不堪的朱门之外，也曾行过那遍地饿殍、土掩白骨的阳关大道；他得到过热心肠的人的帮助、赞许，也受到过人心险恶者的讥讽谩骂与诅咒…… 大约第十七天的时候，广衡已经远远地走出了区遗城的范围，回首看着一片繁华的区遗城，广衡驻足良久，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份犹豫。 而后，广衡转身，朝着前方继续行进。 眼前是一片连绵的高山，他要去往太玄门，须得穿过这片山脉。此时此刻，他的僧衣更加破旧，僧鞋也被走出了一个大洞，便是连那原本光洁无瑕的脸也沾上了无数污垢。 对这一切他并不在意，所谓皮囊不外如是。让他微微颤动甚至隐约有丝惧怕的是他的禅心受到了困扰，他的心思不再像离寺之前那般坚定、澄澈。 修行一途最怕障碍。 在千佛寺修行的时候，佛门三障于他而言皆不存在。 如今他见凡尘众生而惑，无法开悟，不证菩提，是为所知障。 看来，他在千佛寺之中闭门修行，只是获得了力量上的强大。他引以为傲的不动禅心原来在世俗面前不是那般固若金汤。 去往太玄门还有不短的一段路要走，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途中，他还会遇见什么样的事情，他更不知道，自己的禅心会生出何种反应。 广衡开始犹豫起来。 前方的道路，见或者不见？ 广衡凝视着前方的山脉许久许久，最终破愁而笑，朝着前方坚定而去。 “师尊说过，前方有山就越过那山，修行有障就破了那障，禅心不定那就让心定下来。” 暮色深沉，广衡行走在茫茫群山之中，此时尚可看清道路，一旦进入夜里，黑夜笼罩大地，广衡便无法凭借目力行走了。 荒野群山之中，自然危险极多，单就山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便足以令人心惧胆寒。如此深山，这其中肯定还有修炼多年的猛禽异兽，甚至于有几个旷世大妖也说不定。 广衡虽然年纪不大，修行时间也不过三十多年，但无愧于外界对他的诸多渲染，只见此时此刻，他步履坚定，毫无畏惧！ 在走到半山腰时，天色已黑，广袤无垠的山林之中有无数低沉之音回荡，白天蛰伏的那些猛兽开始蠢蠢欲动，或许是多年未曾有人到过此处，奇奇怪怪的嘶吼之声逐渐在这座广袤的森林中传开。 广衡神色如常， 并不惧怕，这些寻常野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不过广衡感受到了其中有几股不小的力量，带着嗜血的冲动朝着自己而来。 他的脚步未停，只是慢了很多。暗夜无光，目不能视，于这茂密山林中行走不便。广衡于是催动真元，周身燃起佛光，但见他周身有极淡极淡的金色光芒笼罩，他便是借此继续行进。 山林中的猛兽虽然没有开智，但却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对于危险的感知在很多时候超过了人类，这是它们天生的优势。便如此刻，面对深夜里绽放着淡淡金光的这个和尚，有些野兽自然而然地收住脚步，继而再次蛰伏进深山里。 但在大自然的万千野兽当中，也有一些野兽历经漫长岁月，得以开智，拥有了超脱野兽本身的强大力量，于是它们想要做一些事情以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它们当然比那些一早退出的野兽更能感知到这个和尚的危险，它们有些举步不定却又极度想尝尝这个和尚的鲜血，而最终正是因为它们的强大让它们产生了一丝丝不一样的想法。于是它们像捕杀猎物一般扑向正在缓慢行走的广衡。 面对扑向自己的这些野兽，广衡笑了。 广衡的脚步依旧未停，莫说这几只开了智的野兽，就算此刻是数十个人间的修道者同时来袭，他也不惧。 因为他是千佛寺的天纵之才，是当今修真界最负盛名的佛子。 于是乎，三尺金光骤现，数蓬血雨洒落。 千佛寺六品绝技之一，金刚伏魔。 茫茫群山之中，群鸟振翅，虎啸猿啼，这片山脉似乎活了过来。 广衡目光如炬，突然开口：“静！”几息之后，群山归于寂静。 千佛寺六品绝技之一，如是我闻。 “阿弥陀佛。”广衡轻诵佛号，面对弥漫在整片山林中的血腥之气，广衡并无任何悲悯。世俗佛教教义出家人不得杀生，然而世俗之外的修真界却并没有将之奉为圭臬。 菩萨低眉是慈悲，金刚怒目亦是慈悲。 片刻之后，夜色群山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尊丈高的金色佛像，将周围黑暗悉数破尽，如同白昼。 千佛寺六品绝技之一，丈六金身。 第99章 小镇又来旧客（上） 在广衡驻足过苦行寺庙门之后，不过两天，那块牌匾便被换了下来，换了一副檀木的牌匾，上面苦行寺那三个字更是纯金打造。 当这块牌匾挂上去之后，引来阵阵喝彩，前往苦行寺拜佛烧香的人更多了，上空那原本只有十丈高的烟柱此刻竟又有所增高。 换牌匾的时间选的是辰时，足有上千人站在区遗城大道上见证这一“壮举”。这一换牌匾的过程持续的时间倒不是很长，很快便结束。结束之后，过往行人纷纷进入苦行寺烧香许愿。 待得上千人散去，有两个中年人站在苦行寺庙门前。这两个中年人一人身材较为魁梧，身披玄黑大氅，颇为威严。另一人则稍显颀长，着一身紫衫，亦是富贵之相。 这两人站在苦行寺门前，看了一会儿，那身披大氅的人便当先走了进去，穿紫衫的人随即跟了上去。 一进入庙门便是一座足有三丈长的巨大铜鼎，铜鼎里面自然是数之不尽的佛香了。透过阵阵烟雾，前方便是苦行寺最为庄重的地方——大雄宝殿。 两人接着朝大雄宝殿而去，虽说苦行寺极大，但此刻前殿的人还是太多了些，尤其是大雄宝殿之内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纯金的如来佛像之下，有数十位僧人身披袈裟正在诵经祈福，而站着的这些人极为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显得那么细小。 两人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那位身披大氅的人身材魁梧，个头很高，因此能将大雄宝殿内那些诵经的僧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继而他抬头看着那尊纯金打造而成的如来佛像，不由得哂笑了起来，自顾说道：“还是那副令人生厌的样子。”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能被人听清楚。殿内极为庄严的诵经声被这一句话打乱了节奏，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刺耳，等他们听清楚了这句话时，一股怒火立时从脚底升到了头顶，而后齐刷刷地转身看着门外的这两人。 然而这数百双能够喷出怒火的眼睛却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开口大骂，殿内仍旧是静悄悄的。 “何人胆敢在苦行寺口出狂言？还请立即向佛祖磕头认错，以免罪责。否则业障加身，祸患无穷。” 那身披大氅的人很是淡然，他冷笑了几声，看着那尊佛像，自顾说道：“都过了这么些年，不仅没长进，反而越来越不如。走。”这最后两个字明显是对紫衫男子说的。 于是他们转身又朝着寺外走去。 “抓住他们！”似乎是殿内的某位僧人下了一道命令，于是，数百人忽的从大雄宝殿中一涌而出，漫天的咒骂声立即响了起来，这苦行寺就像一口烧沸了水的大铁锅。 不过，很快这锅水就不再沸腾。身披大氅和着紫衫的男子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接着，大雄宝殿里那尊巨大的纯金佛像轰然倒塌。 这件事情在区遗城闹得沸沸扬扬，一场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在区遗城全面铺开。当然他们永远也抓不到这两个人。 出了苦行寺之后，路上，那个穿着紫衫的男子问道：“您为什么不直接去千佛寺，反倒要来这俗世之地？” 那披着大氅的人回道：“我现在还不清楚那东西在千佛寺里的具体位置，再者，我旧伤未愈，现在想要灭寺，怕是有些困难。” 灭寺……怕是……有些……困难，修真界内敢说这种话的人如若不是傻子那便只有一人——便是那从太玄门绝命五峰破印而出的——大魔易鸿蒙。 “你先去太玄门查查，我还有事情要办。” “是。” …… 区遗城的繁华地段可以以苦行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五百里地，而整个区遗城的范围则更为广阔了。 区遗城往北有一条浊河，数千年来滔滔不息，奔流不止。这条浊河的水却并不清澈，反而浑浊不堪，尤其是流经区遗城这五百里更是夹杂了大量的黄沙，因此被世人称作浊河。 临近浊河边，亦即区遗城最北部的地方，有一座名叫康宁的小镇。镇口朝东，道理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极为松散的刻着“康宁”二字。入镇十多步便是一棵极为粗壮的刺槐树，循着这棵树直走便是康宁镇的主干道之一，梅花道。另一条主干道幽兰道与其交错，形成了一个大“十”字，将方圆六里的康宁镇切割成四块。 两条干道交汇处便是这个小镇村民茶余饭后、谈天论地、集中交易的地方。这中间足有九十多丈的空地，每日人来人往，声音不断，极为热闹，虽不比区遗城中心的繁华壮观，却自有一番意境。 某天清晨时分，消失了数日之久的易鸿蒙突然出现在康宁镇的镇口。 易鸿蒙看着这块半人高的石头，觉得很有意思。他朝镇子里面走去，又瞧见了那棵刺槐树，这棵粗壮的刺槐树怕是有十丈高，这在俗世之中已然是极为骇人的高度了。刺槐树旁拴着头老黄牛，那头老黄牛正卧在刺槐树底下打着盹。刺槐树前方不过半里的距离，有一片池塘，十几个中年妇女正洗衣裳。 易鸿蒙站在这棵刺槐树前，久久不语。之后，从镇子里走来一位老农，手里拿着赶牛用的长鞭，他看见易鸿蒙的到来，显得十分高兴。他热情地告诉易鸿蒙这棵树的历史，并且还说镇子西头还有一棵这样的刺槐树。 老农的话，易鸿蒙并没有听进多少，他也并不关心这棵树以及镇子西头那棵树的历史，他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个小镇子中有一种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似乎能够与当年在幻冰谷重创他的那股力量相媲美。 当年他没有在意过这种力量，事后被镇压在太玄门的那四百年里，他日思夜想，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些什么。如果当年他能够停下来弄明白这种力量，或许在幻冰谷他便不会遭受重创了。 第100章 小镇又来旧客（下） 老农见易鸿蒙一副深思模样，浑然没有听自己说话的样子，不禁大感受挫，老脸一红，“嘿”了一声，自顾牵了牛往不远处的田里去了。 易鸿蒙朝着镇子里看着，他有些犹豫，虽然过去了四百年，但是那种可怕的力量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反而让他很是惊恐。 纵然如今修真界没有任何一个已知的修道者能够是他的对手，但这个世界却异常奇妙，总是会冒出一些非人间的力量。 正当他举步不前的时候，远方传来了一阵胡琴的声音。那声音自在悠然，随着风儿飘到远方，竟是有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大力量使得他迈步前行。 道路两旁的房屋并不如何华贵，大多数房子都是比较简陋的。正值清晨，家家户户门前都还没什么人，有几户已经洗好了衣裳的妇人正在晾晒，她们瞧见走进镇子的易鸿蒙倒也没有过多惊讶，康宁镇虽远离区遗城，但地理位置还是颇为重要，两条大道分别通往中州以及浊河另一边的安和城。 易鸿蒙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康宁镇最为热闹的地方。梅花道两侧极为整齐的两排店铺此刻正人声鼎沸。 卖菜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彼此之间话家常的声音，被家中悍妇逼得早起买菜的抱怨声，早点铺碗碟碰撞的声音…… 清晨的阳光照在早点铺那腾腾升起的热气上，显得迷离梦幻。 这座小镇于此时此刻，便是整个世界。 人来人往间，易鸿蒙瞧见了坐在大树石墩下拉胡琴的老人。 那老人并不是很老，既没有花白的头发，也没有枯槁如死灰的面容，但在易鸿蒙看来，这个老人似乎历经了上千年的岁月。他觉得很震惊，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能有寿极千年的人，即便是修道者，想要活过千年也绝非易事。自天地间有修道者开始直到而今的数万年时间里，寿极千年的修道者如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本着对强大力量的敬畏，易鸿蒙走了过去，对着正在悠闲拉着胡琴的老人躬身行礼，问道：“敢问这位老先生拉的是什么曲子，为何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老人停止拉琴，抬头看着易鸿蒙，眼中满是疑惑，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这曲子是我自创的叫《客从远方来》，至于你说的什么强大的力量，这乱七八糟的我不懂。有话就好好说，别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嘿，我说余老头，人家说你的曲子好听呐，别听什么话都像是在骂你，你以为别人都跟我一样闲？”说话的这人也是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他的头发胡须全都白了，满脸皱纹，连牙齿都掉光了，所以易鸿蒙听他的说话声有些含糊。但他的精神却很矍铄。 姓余的老人提起胡琴就要打那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口中还念叨着“就你一天到晚的话多”。幸好那老人手脚便利，一把闪了过去，不禁有些生气：“嘿，老余头，我不就是前几天说了你的曲子难听，至于吗？再说了，前几天你那曲子本来就难听，像是死了人一样的。” 易鸿蒙看着眼前这两个老人，很是疑惑。方才他在镇口明明感觉到那股很强大的力量，可如今眼前这个老人体内没有丝毫的真元波动，体内生机也渐趋灭亡。至于那位须发尽白的老人更是行将就木。 易鸿蒙出神间，拉胡琴的老人已然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这位须发尽白的老者空自嘀咕着。 易鸿蒙大觉惊奇，他断定这位拉胡琴的老人不简单。于是他向这位须发尽白的老者问道：“晚辈想问问刚刚那位拉胡琴的老先生究竟是谁？” 白发老者捋着胡须，笑着说道：“他呀，叫余味，住在城东，本来是个富庶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就以拉琴为生……”白发老者话未说完，也不去管易鸿蒙，自顾朝着东边去了，易鸿蒙看着他蹒跚的脚步，看着他手中拎着的两壶酒，还有刚买的花生米，易鸿蒙再次陷入沉思。 他闭目沉思，神识外放，康宁镇的点点滴滴便一一展现在他的脑海中。这座小镇当中藏着一些秘密，这些秘密或许能够震动修真界，但对他来说毫无兴趣。他唯一关心的便是那个拉胡琴的老者的真实身份。然而此刻他神识遍布整个康宁镇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片刻后，他的脑海中位于西边出现了一团亮光，极为炽烈。易鸿蒙脚步微动，便要动身，哪知他心思刚起，那团亮光便骤然泯灭，紧接着，康宁镇竟是被无限放大，似是毫无边际，他那足以令天下群雄黯然失色的强大神识在这座小镇里如沧海一粟。 易鸿蒙的额头上有冷汗冒出，他心头一阵警觉，忙撤了神识，极为迅速的退出了康宁镇。 康宁镇镇口，易鸿蒙脸色冷峻，眼神之中一股冰冷的杀意却并没有弥漫开来。许久之后，易鸿蒙默然转身离去。 城东的简陋木屋里，余味和白发老者正就着花生米对酌。城西的另一棵刺槐树下，有一张躺椅，躺椅旁是一方棋盘。躺椅上斜躺着一个老人，这老人闭目把玩着棋子，又胡乱地把棋子丢进棋盘中。或黑或白的棋子在棋盘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之后，极为规则地落在棋盘上。 “这个老余，总是喜欢惹事……” 城南成片的大院子里响起了朗朗读书声。康宁镇虽小，可供孩子读书的地方却算得上极为宽敞、奢华了。此刻一间教室当中，一位很老的教书先生正在不停地咳嗽，与孩子们整齐、洪亮的读书声形成鲜明对比。 当孩子们听见老师的咳嗽声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读书了，为首的一位学生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老师跟前，说道：“老师，您的咳嗽病又犯了，我们去替您请小林先生过来。” 那教书先生摆摆手，道：“小林先生昨天夜里有事便离开了镇子，你们继续读书！” 孩子们不敢违背老师的话语，朗朗的读书声再次回荡在宽敞的大院子中。 第101章 那片遥远的山谷 极北之地的冰原，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和中原几大派相互往来极耗时间，因此幻冰谷与中原几大派交流的并不频繁。而四百年前遭受易鸿蒙的打击之后，元气大伤，封谷之后，更是极少与中原往来。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易鸿蒙的缘故，四百年的休养生息纵然没有恢复到当年的全盛实力，那么也至少恢复得七七八八了。然而，直到如今，幻冰谷一直对外宣称是闭谷。以至于修真界已经快要渐渐遗忘了这个曾经雄踞一方的正道大派了。 幻冰谷内有一座定珠山，高愈万仞，是整个极北冰原最为重要的地方，也是幻冰谷极力守护的地方。 原因无他，这座定珠山维系着两千四百里的冰原寒气，千里冰原之所以能够存在全赖定珠山。 只是，从很早的时候，冰原的寒气就一天天的消散，定珠山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定珠山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定、强大的维系着冰原的寒气了。 定珠山，这座山上原本有一颗珠子，但是在几百年前丢失了。 乔天雄站在定珠山山脚，长叹一口气，而后真元运转，直往定珠山山顶而去。这座山全是冰雪凝聚而成，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若从远处看去，定珠山就如同一根冰柱直插云霄。 山顶上有一处方圆十丈的空地，这片空地中央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有个纯黑色的圆盘，这圆盘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并不受周围寒气的影响，没有任何冰雪覆盖其上。 圆盘上孤零零地悬挂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冰块。 高台一旁还坐着一个穿着纯白色衣裳的美丽少女。 那少女闭着眼睛，膝上横放着一把剑，全身都被薄冰覆盖着。她的神情极为冰冷，似乎让人觉得她原本就是一块冰。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乔天雄的眼中充满了慈爱，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的悲痛。感知到乔天雄的到来，那少女睁开眼睛，极为利落的起身，淡淡地说道：“爹，您来了。” 乔天雄微微叹了口气，道：“梦烟啊，每次看到你这样，爹都在想当年那件事是做错了。” 乔梦烟摇了摇头，道：“爹，哪有什么对错。幻冰谷到了这个地步，我若是能够改变些什么，便是丢了性命也值得。” 乔天雄默不作声，过了很久才道：“你收拾一下，明天出谷去太玄门。” 乔梦烟点头，而后她看着定珠盘上的那块冰石，道：“萧真人果真道法通玄，这一块冰月石竟能维持冰原一年多的寒气。” 当日大魔破印之后，古封暝前往太玄门一则是吊唁古炎，二则其实是为幻冰谷的严峻形势向萧寒求救的。定珠盘上的冰块是太玄门紫玉峰上的奇石冰月石，生来奇寒，可凝聚四方寒气。 乔天雄看着那一小块冰月石，眉间渐现愁容，他缓缓说道：“可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这块冰月石消融殆尽，幻冰谷恐怕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冰山倒塌。” “冰魄神珠究竟遗落在何方？”乔梦烟冰冷的话语中没有一丝的感情，“当年的那件事是否跟太玄门有关？” 乔天雄摇头道：“冰魄神珠的失窃和太玄门并无任何关系。林流云作为太玄门的大弟子，将会执掌太玄门，身为一教之尊的大人物，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再者，冰魄神珠乃是极寒之物，若不懂得幻冰谷的真元法门，是决计不可能将其带走的。” “如此说来，冰魄神珠失窃只能是幻冰谷中的人了？” “不错，当年谷中一位前辈在那场变故中出逃，应当就是盗走冰魄神珠的人。可惜当年师祖们得知冰魄神珠失窃便乱了方寸，竟怀疑到林流云身上。事后反应过来早已为时已晚。” “那人既是盗走了冰魄神珠，那爹您言语之间为何还对他如此尊重？” “如果你看过谷中的历代典籍，你就会明白了。那位前辈名叫乔一离。”乔梦烟这才恍然大悟。 修真界的每一门每一派，不论大小，不论传承时间，总会有典籍记载着这个门派的兴衰荣辱。只不过诸如太玄门这些大派记录或保管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太玄门有数千道典，记载着无数故事，这些道典被安放在无极殿中，绝无流出的可能，寻常人等不得阅览，其中有些机密则只有掌教一人知晓。 幻冰谷的记录方式有些特殊，数千年的历史全都以历代先贤的强大真元刻在了幻冰谷的其中一处禁地当中。这些信息一旦被刻上去，便无法再行涂改、毁去。是以她曾经了解过这位传奇前辈的半生。 她那个时候还很困惑为什么这样的天才会骤然泯灭在修道长河中，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太玄门历来是天下正道的领袖，其每一任大师兄似乎都是才智卓绝、心性极佳、修为极其高深之辈。如果要给太玄门的每一任大师兄排个座次，那么两百年的林流云绝对能入前五。 这位乔一离前辈曾战胜了来拜访幻冰谷的林流云，仅此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如果这位前辈没有盗珠叛谷，那么如今的幻冰谷又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乔梦烟在心里这样默默想着，然而她知道这种假想永远是不会存在的，如今的幻冰谷陷入一个外人根本无法得知的困境，而这一切的重担她要主动承担起来。 因为她是所有幻冰谷人的希望，也是她自己的希望。 “此番前往中原，路途遥远，小心照顾自己。另外，中原向来最重礼仪，你可得处处留神，不要因此与人结怨，须知中原几大派中高人太多。”听着乔天雄的叮嘱，乔梦烟点头应声称是。 “当然，也不能堕了我幻冰谷的名声，幻冰谷此番重新踏足修真界，这重担可就压在你的身上了。” 乔梦烟道：“我此次出谷便是要让世人知道幻冰谷依旧是百年前的那个幻冰谷。” 第102章 幻冰 看着乔梦烟下了定珠山之后，乔天雄在高台一侧盘膝坐下。 定珠山上万古冰霜，却不敌乔天雄心中的寒冷。他看着定珠盘上的冰月石，忧心忡忡，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他接任谷主以来，像这样的叹气不知凡几。很多时候，他在叹完气后，不禁更加恼怒，想他堂堂男儿大丈夫，却终日里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岂不窝囊？ 然而，即便乔天雄如何恼怒，如何自责，如何奋发，他都没有办法解决幻冰谷面临的问题。 古封暝前往太玄门求救之事，除却寥寥数人之外，再无他人知道。他和乔梦烟常年坐守在定珠山上，谷中的长老以及弟子们都以为乔天雄在定珠山上修炼谷中绝学，殊不知他们是在维系关系极北冰原赖以生存的寒气。 冰魄神珠一日不归定珠盘，他乔天雄便一日不能出谷。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问题——作为千年巨派怎么能一直与修真界隔绝呢？作为谷主他又怎能一辈子不出冰原？ 长此以往，不免惹人疑窦。 他的父亲早年因为苦苦维系冰原寒气，因此极少参与谷中事务，结果导致谷中几大长老生出异心，相互争斗，意欲夺取幻冰谷大权，险些酿成大错。 虽然他早早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凭借自己的强硬手段稳住了局势，却也无法解决幻冰谷的问题，甚至，这个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消息也无法避免的泄露出去。 他的父辈们一辈子守在幻冰谷，他这一辈子可能也会守在幻冰谷，如果他的传人也一辈子守在幻冰谷，那么幻冰谷就算彻底完了。 所以，乔梦烟此番前往太玄门参加仙古论道，向世人宣告千年巨派重出修真界其实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但好在，这无奈之举的人选是乔梦烟，她的出谷会打消外界对数百年休养生息的幻冰谷的一切疑虑。 因为乔梦烟很强大，强大到乔天雄无比放心。 …… 幻冰谷的大厅中，乔云深与其他几位乔氏族人正为乔梦烟饯行。 乔云深是乔天雄的二爷，在乔天雄坐守定珠山的时间内代理谷中事务，而他也是除了乔天雄之外，唯一一个知晓幻冰谷所有秘辛的人。 短暂的言语过后，乔梦烟向乔云深等人辞行，带着幻冰谷人的希望重托，踏上了前往中原的路。 幻冰谷的入口极其隐蔽，丝毫没有太玄门、千佛寺山门那般宏伟壮阔，加上千里冰原，一片苍茫，幻冰谷的入口似乎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乔梦烟走出谷口，抬眼看着千里冰原，步履坚定而又沉重。 她今年十八岁，这是她第一次出谷，前方的有数千里未知的路，可她却从不惶恐，心无波澜。 出谷十里之后，乔梦烟的跟前是一条冰河。这条东西向的河流一直流向冰原最西端的黑暗之渊，那个地方据说从未有人到达过。 冰河上有座铁桥，铁桥上站着个老年人。 乔梦烟在很远处便看见了，继而她加快了脚步，到了铁桥边，行礼道：“叔伯祖，您怎么会在这？” 此人正是方才为乔梦烟饯行的乔云深。 乔云深满怀慈爱地看着乔梦烟，哈哈笑道：“老头子我当然是专程来送你的。” 乔梦烟微微躬身，道：“叔伯祖既已为梦烟饯行，又何必专程来送？” 乔云深捋了捋胡须，依旧微笑着，片刻后又沉声道：“幻冰谷久隔中原，也不知中原这些年究竟出了那些人才。然而，自古以来，中原便是卧虎藏龙之地，此番前去中原，我怕你有所闪失。” 乔梦烟略一挑眉，道：“叔伯祖是怕我比不得中原那些天才们？” 乔云深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你练成了谷中三绝技，想来就算中原的天才再如何强大，也绝不会比你强大，”乔云深语气转而变得凝重，很是郑重，“大魔破印之后，中原必然不会安宁，已然是个危机四伏之地，你是幻冰谷的希望，万不可出事。” 乔云深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串红绳，那红绳的显得很是破旧，显然是极有年头了。乔梦烟一眼瞧去，只见那根红绳上串了一个极不规则的小冰块，只有小拇指般大小。 乔云深小心地将它递给乔梦烟，说道：“这颗‘幻冰’你带着，以防万一。” 乔梦烟在看到这块不规则的小冰块时，心中已有疑惑，当她听到乔云深从口中说出“幻冰”二字时，虽然她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内心早已震颤，她慎重地接过，缓声说道：“谷中当真有‘幻冰’？” 乔云深笑了笑，点头道：“自然。第一任谷主逝世之前留下了两块幻冰，四百年前大魔入谷之时，用了一块。这是另一块。” 乔梦烟顿了很久，才说道：“也是最后一块。可叔伯祖，您认为梦烟真的比这块‘幻冰’重要吗？” 乔梦烟作为幻冰谷传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块幻冰的价值。 幻冰谷的名称由来便是因为这极为特殊的“幻冰”，其中玄妙外人不知，但熟悉幻冰谷历史的乔梦烟可太清楚了。她从幻冰谷的绝密典籍中得知，第一任谷主以通天神通留下了“幻冰”这等神物，这“幻冰”便是一方小世界，在这方小世界中，可称无敌。 乔云深道：“冰魄神珠失窃之后，谷中三绝技已经沉寂近两百年了，没有了三绝技的‘幻冰’就是无用之物。”乔云深的脸色突然有些黯淡，他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指望着你能找回冰魄神珠，指望着你能修成七窍冰心……所以你说说，你和这块‘幻冰谁更重要？’” 乔云深不再言语，下了桥往幻冰谷方向去了，经过乔梦烟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乔梦烟的肩膀，正声道：“去。” 乔梦烟看着乔云深那微微被冰雪覆盖的身体，沉默着昂首上桥，那桥下的流水哗哗流淌，昼夜不停。 第103章 论道之前听场雨（上） 仙古论道即将来临，作为此次论道的东道主太玄门自然颇为重视。为了应对论道期间从各地而来的诸多修道者，太玄门已经让长老院开始安排相关事宜。 仙古论道的历史相当悠久，据传来源于上古时期的掌易试。掌，执掌、掌管也；易者，《大易》也；试，试炼也。 上古时期的九州大地，出现了一部奇书《大易》，据说能通诸天达九幽，为世间第一等的修行法门。偏偏这部奇书和当时的三教九流都有所关联，为此诸大派都认为这部奇书该归自己宗门所有。相持不下之后，最终以儒道释三宗为首提出各派派出宗门内最卓越的弟子进行一场比试，胜出者执掌《大易》，时限为三十三年。光阴流转，奇书不见，三教九流也都湮灭于岁月长河中，唯有这论道的风俗流传了下来。 不过，如今的仙古论道与上古时期纯粹为了争夺《大易》不同，更多的还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共同相互交流探讨以促进修为。虽说论道之中并不会生死相搏，但事关宗门声誉，参加的弟子们自然会拼尽全力。这些弟子纵然是宗门内的佼佼者，却肩负了很多人的重托，因此无论他们表面上如何平静，其实心有所思，比如莫青渊。 不论萧寒关门弟子这个身份，莫青渊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壮举已然让他背负了常人永远不可能背负的巨大荣誉。为此，他得到过无数的赞誉，如今他要对这份赞誉有所回应。 莫青渊很是苦恼，已经连着好几日在无人踏足的小山坡独自思索。按理说，他与龙江一战，整个太玄门中再也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心性。但无奈，这次仙古论道汇集了天下俊杰，尤其是那个在修真界声名鹊起的佛子广衡，让他的信念动摇了几分。 上次曹宁从千佛寺回来，告诉他广衡练成了千佛寺六品神技，其真实实力或许已经超过了陈湛。莫青渊对佛门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广衡既然能够与陈湛一较高下，那就绝非是他所能战胜的了。实力差距客观存在，莫青渊无法改变，然而他此刻想的是即便是败，也绝不能让广衡赢得太过轻松。因为他听曹宁的语气并不喜欢这位千佛寺的修道天才，想来，陈师兄也不会太喜欢。 两位师兄都不喜欢的人，他当然也不会喜欢。 他若是个声名不显的小道士也罢了，那输便输了，却偏偏被整个修道界知晓了自己的名字。 他并不想输。 此次仙古论道太玄门共出三名弟子，他的关注度自然最高。除他之外还有紫玉峰的安惜玉与落日峰许一叶。许一叶生性淡泊，极少出落日峰，绝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岑夏修行。他紧跟着陈湛、曹宁，心录修行到第五重，另外，陈湛私下和他说过，许一叶修行了十三门剑术之一的水龙吟，实力不可小觑。只不过在广衡六品神技的光芒之下，许一叶依然有所不如。 太玄门二代弟子中能够胜过广衡的也许只有安惜玉。 这位当年与苏晓镜一起被称为龙凤双绝的奇女子才是此次仙古论道的定心丸。 在苦思数日无果之后，在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清晨，莫青渊去了紫玉峰。上次月小谷一战，太玄门人人尽知安惜玉十八招败莫青渊，也知道了如今的安惜玉是二代弟子第一，连陈湛、曹宁亦有所不如。 比起这件事，人们似乎更愿意关注安惜玉和莫青渊的关系。在太玄门，能让安惜玉主动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可莫青渊是个例外。在莫青渊未能修行之时，安惜玉就给予他不可言说的关心，让太玄门很多人极为惊奇，自然也让很多人愤愤不平。 很多人都以为安惜玉对莫青渊有几分爱恋之情，在月小谷一战之前，莫青渊确实也不免有些小心思，不过那天安惜玉的一番话让他彻底清醒。连苏师兄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安惜玉也未曾动情，又哪里会对自己这样一个俗人动情呢？ 紫玉峰的清晨云雾本就极多，再加上下雨，雾气便更加浓了。莫青渊按例先去拜见薛灵雨，之后得知安惜玉正在听雨轩中。于是莫青渊便徒步前往紫玉峰峰巅的听雨轩。听雨轩坐落在紫玉峰峰巅，为太玄十景之一。 下雨天的时候，安惜玉从不修行，而是雷打不动的在听雨轩听雨。此刻安惜玉斜靠在栏杆上，微闭着眼听着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悠然惬意。 和着雨点打在栏杆上的节奏，安惜玉的手指也轻轻地敲击着冰冷的木质栏杆，发出清脆的响声。 莫青渊的脚步很快，过了一会儿便抵达峰顶，但是当他看见安惜玉之后，大为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有些慵懒的安惜玉是那个平日里不喜言笑、英姿飒爽的安师姐吗？ 莫青渊愣了半晌，而后默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个“慵懒”的安惜玉。莫青渊站在亭子外面，他觉得那些雨水有些恼人，于是动用真元隔绝了雨水。他看见几滴雨水打湿了安惜玉的脸庞，原本粉嫩、微红的脸庞变得有一丝丝苍白。 雨势不减，淅沥之声逐渐变为哗啦之声，雨水落地溅起的细小水气已经沾湿了安惜玉的衣裳。与此同时，安惜玉敲击栏杆的节奏也越来越快，颇为急促。 忽而，山间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无数水气猛地朝着听雨轩而来。就在山风起的那一刻，安惜玉睁开了眼睛，而后迅速起身，对着茫茫群山，一并剑指，“呛啷”一声，一柄铁剑破空而出，直往云雾茫茫的群山而去，这时候莫青渊才注意到亭子角落横放着一柄铁剑。 那铁剑在山间破风穿雨，纵横驰骋，畅快恣肆，过了很久很久，这柄铁剑才在安惜玉的控制下翩然回鞘，带着山间微凉的寒意。 第104章 论道之前听场雨（下） 莫青渊看向铁剑在山间行过的轨迹，满是震惊之色。无数道淡青色的线条杂乱无章地遍布群山，于云雾之间若隐若现，这场面竟是壮观到无以复加。 “破！”随着安惜玉一声轻喝，山间那无数道淡青色的线条骤然收缩，轰然而散，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山间云雾消散干净，甚至连风雨也一并“请出”了紫玉峰。 片刻之后，风雨再生，云雾再次聚拢，紫玉峰峰顶再次雨声淅沥。安惜玉转过身来，看着莫青渊，平淡从容。 “恭喜安师姐破境。”莫青渊走进亭子，既高兴又惊叹，“想不到安师姐闭着眼睛也能破境。” 安惜玉看着莫青渊，微微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上天何其不公，有人拼命修行却不得破境，有人听场雨就能轻松破境？” 莫青渊神色不改，笑着说道：“安师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安惜玉道：“某人不是曾经在一日之间连破三境吗，我听雨破一境何足道哉？” 莫青渊连连摆手，说道：“得得得，安师姐我说不过你。”面对安惜玉这言之凿凿的发问，莫青渊只能无可奈何的终止这个话题。接着两人并肩而立，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是说我专程来祝贺安师姐你破境的，你信不信？” 安惜玉白了他一眼，而后笑道：“油嘴滑舌倒是学得快，不过现在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掌教真人关门弟子的样子了。” 莫青渊笑着，过了一会才颇为郑重地说道：“修行使我成长。”往事历历随即浮上心头，恰又逢烟雨绵绵，思绪霎时间便陈年老酒一般散了开来，莫青渊心头微动，不再去想。他微微侧头，看着安惜玉，看她凝脂般的肌肤，看她几缕散落下来的发丝，看她的耳垂…… “安师姐，你真好看。”安惜玉闻言，并未言语，心中亦无波澜，她也侧着头看着莫青渊，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不过你长得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莫青渊哑然失笑，自顾摇头，道：“安师姐，我在想是不是你和所有人都这么说话？” 安惜玉顿了顿，忽而问道：“你知不知道陈湛、曹宁他们平日里都不太愿意接近我，总是有意无意的保持些距离？” 莫青渊摇头道：“不知。” 安惜玉道：“因为他们觉得我的话很伤人，于是久而久之，他们就自动与我保持了距离。” 莫青渊恍然，心道原来太玄门中不喜言笑、有些冷艳的安师姐原来是这么来的，他笑着说道：“想来陈、曹二位师兄是怕了安师姐。” 安惜玉轻轻“切”了一声，道：“你错了，他们只是觉得我很烦，可却偏偏不说。” 莫青渊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无奈地说道：“安师姐，那有没有人说过你？” 安惜玉看着幽远的山峦，缓声道：“有，曾经有个一下雨就拉着我听雨的人说过我很烦，他叫我最好改一改这个习惯，不然将来没什么朋友。” 莫青渊蓦地心跳加速，浑身一股热气莫名地涌了上来，他隐隐已经猜到了安惜玉说的这个人是谁，二代弟子中没人敢让安惜玉改一改习惯，没有人能让曾经那个一日剑啸太玄门的陈湛不再出剑，除了已故的太玄门大师兄——苏晓镜。 成为萧寒的关门弟子之后，莫青渊依稀知晓了如今的陈湛不再出剑的原因是因为苏晓镜。 “安师姐说的那个人，是，是苏师兄？” “是的。可惜我听了他的话之后，发现我的朋友比之前更少了。”莫青渊看安惜玉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再联想到平日里陈、曹两位师兄对苏师兄的种种心迹，他无由地喟叹起来，这该是怎样的人物啊，竟能让太玄门中这三个出色的人一一改变。 “苏师兄是个天才。”安惜玉看着莫青渊，静静说道。 “我知道，这句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他比陈湛、曹宁还有我加起来都要天才，”安惜玉指着亭角的那把剑，“这把寻常的铁剑是他下山时打的，在他手中和本门地镇山神器天道剑并无不同。”闻言，莫青渊再次将目光投向这把寻常的铁剑，极为诧异地说道：“这把铁剑和天道剑能相提并论吗？”虽然苏晓镜在莫青渊心中的地位极其尊崇，但仍然不能相信安惜玉的话。 “这不是我说的，是掌教真人说的。” “师傅说的？” “当年，苏师兄对掌教真人说，天道剑是本门重器，带着它行走人间总归不方便，于是下山铸了把铁剑。” 欲说无言，雨声淅沥。莫青渊心想，那个被修真界赞赏的佛子广衡在苏师兄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你刚刚惊叹我听雨破境，其实这算不得什么的。当年，苏师兄说，下雨天应当听雨，下雪天应当踏雪，月圆时应当赏月，花开时应当折花。” “所以？” “所以，他曾经听雨破境，踏雪破境，赏月破境，折花亦破境。” “嗯，莫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专程来找我到底何事？你该不会真的来祝贺我破境的？” “当然不，我又不会未卜先知。”莫青渊看着那把铁剑，想着安惜玉的那番话，想着方才安惜玉斜靠在栏杆上的“慵懒”模样，想着铁剑穿行于云雾之间的畅快，想着无数道强大的剑气，继而听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闭目轻声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安惜玉“咦”了一声，立即发现了莫青渊的变化，紧接着，天地间灵气疯狂涌动，如有声之江流，深沉澎湃，紫玉峰峰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周围树木纷纷低折。狂风之后是一场大暴雨，噼里啪啦，好大一场动静。几息之后，风停雨散，茫茫群山之上出现了一道彩虹。 莫青渊缓缓睁开眼，对着安惜玉恭敬行礼，双臂微微颤抖。 安惜玉露出笑容，长叹一口气，说道：“恭喜莫师弟听雨破境。” 仙古论道之前，莫青渊于紫玉峰峰顶听雨听言破境，跨入心录第五重。 第105章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一场雨让太玄门的两个传奇弟子相继破境，不得不说这确是一场机缘。自古修行的事情最难说清，在数万年的修道长河中，决定修道者走到关键地步的往往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 莫青渊与安惜玉并肩出了听雨轩，往晨月堂去，而在两人相继破境之后，雨也停住了。在下山的路上，他在想，安惜玉是自己的机缘，但自己看似是因为安惜玉破境，实则却是因为已故的苏晓镜。 山间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数千里的太玄山脉落在眼中，好不壮观。走在路上，莫青渊忽的问道：“安师姐，不知你对千佛寺的广衡怎么看？” 安惜玉顿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是想知道本门有没有三代弟子能够胜得过他，那我无法回答你。”安惜玉看着欲言又止的莫青渊，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千佛寺的六品神技真的很强大。” 莫青渊极少有的露出一抹冷笑，道：“那我太玄门的四大剑诀也不是吃素的。” 安惜玉有些“怜悯”地瞧着他，道：“可惜你不会。”听到这句话，莫青渊像泄了气的皮球，颇有些沮丧。太玄门的四大剑诀诚然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学，威力巨大，但门中的二代弟子似乎没有会。曹宁修行的是昊云峰的入云三剑，至于被太玄门传为修剑天才的陈师兄他至今还没见到他的剑。归元峰的韩超修的是归元峰的天元剑经，落日峰的许一叶修的是水龙吟。这些都不在四大剑诀之列。 而眼前的安师姐，莫青渊并不知道她修的是什么剑术，但想来也不会是四大剑诀其中的一种。因为所谓的四大剑诀他到目前为止只听到过两种，一是当日绝命五峰山古炎震天动地的斩魔三剑——七曜斩龙诀；一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玉清正魔诀。至于剩下的两大剑诀他从未听谁提起过。 连青铜房间内都没有。 安惜玉突然间轻轻地拍了拍莫青渊的肩膀，极为干脆地说道：“你不会，我会。”说着，脚步加快，远远地走在了前头，原来已是到了晨月堂。 莫青渊停住了脚步，蓦地又精神了起来，他笑着自语道：“安师姐果然还是安师姐。” 却说安惜玉回到晨月堂后，薛灵雨一眼便瞧出了安惜玉如今已是心录第七重的境界了，欣慰之余，薛灵雨不禁有些老泪纵横。 莫青渊本来是找安惜玉问问关于广衡的事情，如今他在听雨轩破境，境界为之一变，此刻虽知道他不是广衡的对手，但借着强大肉身，想来广衡想要胜他也不至于太过轻松。他准备去向薛灵雨告辞，却见此时天空划过一道剑影，朝着紫玉峰而来，莫青渊认得是来往于五峰之间的巡山长老，远远看去，那剑上似乎还有个人，想来是还不会飞行的弟子。片刻后，巡山长老落在晨月堂前。 莫青渊觉得很惊奇，巡山长老身后的人是个年轻女子，并非太玄门弟子。那女子生得很是清雅，神情极为温和，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袄，下身罩了一件黑色的裙子。 莫青渊看着那个女子，不由得怔住了，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却并不清晰，过了很久，他喃喃自语：“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是的，这句话是莫青渊未曾经过任何思考、本能地说出口的，也许在那无数画面当中，有一副确实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但很可惜，当这句话说出口时，巡山长老没能保持多年的镇定，看着跟随他而来的女子，老脸一红，而后咳嗽了两声，对着莫青渊说道：“莫青渊，身为掌教弟子，说话做事总得注意分寸。” 莫青渊闻言，这才醒悟过来，又看着巡山长老后面的那位女子，不由讪讪起来，朝着那位女子微微躬身，道：“失礼了。” 那位女子未曾因这句话而生出恼怒的情绪，倒是盈盈一笑，冲着莫青渊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你这人倒是有趣的很。” 巡山长老道：“这位姑娘，这里便是紫玉峰了，你要找的人便是紫玉峰峰主薛灵雨薛前辈，你自行进去。”但见那女子谢了巡山长老后便进了晨月堂。 “孙师叔，刚刚那位姑娘来找薛师叔？” “不错，听掌教真人说这个姑娘是能人之后。” “能人之后？我看她身上似乎没有一点真元波动。”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那个能人就是十八年前把世上唯一一株瑶草种在紫玉峰的云游道人，”姓孙的巡山长老瞧了一眼晨月堂，“想来她山上应该是让那株瑶草开花的。” 莫青渊听罢，兴趣大增，一来瑶草开花着实是件奇事，二来，他似乎真的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见过这个女子。巡山长老走后，莫青渊顿了一会儿，决定还得在紫玉峰待一会儿，随即他也进了晨月堂。 晨月堂内，薛灵雨对这个女子的到来颇为惊奇，十八年前她见过那个云游道人。彼时，她堪堪进入心录第八重，进入到一个崭新的修道天地，然而她却没有办法看透那个云游道人的一丝一毫，她甚至怀疑这个云游道人早已越过了太玄门的心录第九重。 安惜玉当年无缘一见那位云游道人，只是后来偶尔听薛灵雨提起过，而每一次提起那位云游道人，薛灵雨无一例外地表示就算自己再修百年，也依然无法追赶上那位云游道人。由此安惜玉对那位云游道人无限神往。如今见着了他的“传人”，安惜玉却觉得有些失望。 她试了几次，发现眼前这个言语温和、仪态万方的女子确实不会修真。 薛灵雨道：“既如此，那林姑娘便随我去百卉园。”薛灵雨瞧见莫青渊也在，便道：“莫师侄还没回去啊，那正好，一起去看看。” 莫青渊正求之不得，当下便道：“是，多谢薛师叔。”于是，薛灵雨上前，莫青渊等三人随后。 那位姓林的姑娘跟得紧一些，至于安惜玉和莫青渊有意后退了一些。安惜玉道：“我原以为你现在是变得油嘴滑舌，没想到我是低估你了，你现在已然算是无耻了。” 莫青渊不明所以，很是疑惑：“安师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安惜玉道：“这位林——妹妹，你曾经见过吗？”莫青渊看着安惜玉那戏谑、嘲讽的眼神，大为惊讶，道：“安师姐，我在晨月堂外面说的话你都能听见？” 第106章 世上唯一一株瑶草 安惜玉道：“进入心录第七重之后，耳力自然更胜之前。”莫青渊一时之间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无奈说道：“安师姐，其实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安惜玉却没空听莫青渊苍白无力的解释，脚步向前跟上了薛灵雨。莫青渊默立片刻之后方才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紫玉峰在太玄门诸峰之中，植被最为茂盛，除了有成片的天然生长的茶树之外，便是无数珍奇的花草了。这些花草大多数都栽种在百卉园中。 百卉园的位置距离晨月堂极远，虽然从晨月堂修建了一条小道直通百卉园，但总体来说仍算偏僻，平日里除了专司打理花草的弟子会来此处，基本很少有人专门到此。 一入百卉园，莫青渊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园中的花草全是稀有品种，姹紫嫣红，甚是好看。这院子方圆足有五丈，被切割成无数规整的小田，中间小路纵横交错，容人通行。 薛灵雨指着百卉园当中的一处说道：“那便是十八年前那位云游道人亲手栽下的瑶草。” 莫青渊顺着薛灵雨手指方向看去，当中一块小田里只有一株孤零零的、碧青颜色的草。莫青渊跟着薛灵雨走到近处，看的清楚了才知这株瑶草的叶子分作七片，向外倒垂，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莫青渊很是好奇，这位林姑娘到底能有什么法子令这株瑶草开花。但见这位林姑娘走到瑶草，缓缓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株瑶草。那层层叠叠的叶子上有着极为细微的纹路，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清。林姑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瑶草的叶子，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之间传遍全身，似是有一种故人相识的感觉。她确信这株瑶草和她草堂里那幅秘本上画的一样。 林姑娘站起身来，对薛灵雨说道：“薛前辈，待会此地的天地灵气会骤然增加，请您莫要惊慌。”薛灵雨点头示意知晓，却极为好奇，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子让天地灵气汇聚于此。 林姑娘以极快的速度在瑶草上空连点数下，而后一指凌空指向瑶草根部，随后，她双手结着奇怪的手印，朝着瑶草根部的方向。顿时，在三人诧异的眼光中，先前林姑娘在瑶草上空连点数下，赫然出现了数道线条，那线条原先只有四五道，随着林姑娘结印时间的加长，那线条逐渐衍生，从四五道变成十七八道，继而迅速生成数百道，盘旋缠绕在瑶草上空。 忽而，百卉园中有低沉的声音在回响，紧接着，百卉园上空的青天忽然就变得暗了，无数云层缓缓往中心聚合。莫青渊首先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呼吸渐渐不畅起来，随后是安惜玉。薛灵雨抬头看着上方的云层，很是惊讶，这位林姑娘的体内明明没有半点真元，却凭借着几个奇怪的手印，竟能在短时间内调动如此庞大的天地灵气，实在匪夷所思。 许久之后，林姑娘额头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便在此时，百卉园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层旋涡，与当时莫青渊一日连破三境时的云层旋涡并无二致，只不过这个云层旋涡所蕴含的天地灵气明显比莫青渊破境时的云层旋涡要浓郁的多。 整个紫玉峰的天地灵气开始涌动，极为规则的朝着上空而去，再依照着无形的路线汇聚到瑶草上空的数百道线条中去。那些线条吸收了天地灵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游动起来，往瑶草的根部钻去。 百卉园的天地灵气骤然增加，但却并不狂暴，只是柔和的充斥在这方空间之内。 而在太玄门其他几峰，远远瞧见了紫玉峰上的这一幕，心中都极为震惊，以为是薛灵雨破境。 随着灵气的汇聚，一股香味初时极为清淡，继而异常馥郁，甚至让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了。那本是几寸高的瑶草也长高了不少，连叶子也变得宽大了。随着最后那些线条涌入瑶草的根部，叶子中间一个小小的花蕾缓缓张开，而后一朵黄色的小花蓦地开放，迎风而立，花香扑鼻。 林姑娘撤去手印，百卉园上空的云层旋涡随即慢慢消失。 纵然瑶草开花极为难得，但这位林姑娘所展现的奇异神通则更令几人诧异了。薛灵雨阅历丰富，见识极广，她眼见着林姑娘的手法，便问道：“林姑娘这以手印汇聚天地灵气的法子是从何学来的？” 林姑娘面色苍白，有些虚弱，仍旧浅浅笑道：“不瞒薛真人，这法子是我八岁时一位跛足道人传于我的，说有朝一日会有重大用途。我却不知是为了让这株瑶草开花。” “那你平日里有用这种方法汇聚灵气吗？” 林姑娘摇摇头，说道：“并不曾用过。当年那跛足道人告诫过我，说此法不现世间久矣，若擅自使用定有祸患。” 薛灵雨沉吟半晌，似是知晓了林姑娘结印手法的来历，当下也不再追问，转而道：“既然如此，林姑娘不如在紫玉峰多待些时日，见识见识修真界的仙古论道。” 林姑娘不曾推卸，道：“如此，那就叨扰薛真人了。” “惜玉，这位林姑娘的住宿就由你亲自安排一下，万不可怠慢了她。” 安惜玉自知薛灵雨此举必有深意，想来仅凭刚才那一手就足以让薛灵雨重视起来了，她道：“弟子知道，”安惜玉冲着林姑娘淡淡一笑，“林姑娘，且随我来。” 待到两人走后，莫青渊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问道：“薛师叔，刚刚那位林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怎么能调动如此多的天地灵气？” 薛灵雨摇摇头，道：“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我看不透。不过她刚才以简单手印汇聚天地灵气，这种手段极为高明，似乎与数千年一位大人物有关。据传几千年前，有位绝顶聪明的高人以自身躯体为媒介，以手印为发端，只手结阵。” “只手结阵，我看师傅也能做得到，便是连薛师叔您也可以？” 薛灵雨摇头，道“我说的阵是大阵，一座大阵所需要的天地灵气庞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绝非一个人所能做到。本门的九霄云外剑阵也需要依靠九个人才能摆成，否则绝对无法承受那庞大的天地之力。” “如此说来，那位林姑娘绝不简单。” “这也是我把她留在紫玉峰的原因。” “薛师叔您真是英明神武。” 薛灵雨听着这句话，而后颇为冷峻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现在似乎有点知道当初李师兄与古师叔为何那么护着你了。” 莫青渊一时没想明白，待醒悟过来时，一张脸顿时像那猴子的屁股，涨得通红。 第107章 都是天才，那我是什么？ 莫青渊在回昊云峰的路上，心情颇为激动、高兴。一则他来紫玉峰一趟，自己破境不说，倒是安惜玉的破境更让他开心。二则那位远道而来的林姑娘让他颇为欢喜，竟似多年故交一般，很是亲切。 薛灵雨最后那句话不禁让他略感窘迫，只是随即莫青渊进行了自我开解，薛灵雨虽是有些讥讽，但莫青渊看她的样子倒也颇为舒服。想到此处，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快瞬间散去，果然这世上没人不爱听好话。忽然间，莫青渊有了这样一种想法：假以时日，他要赢得太玄门所有长辈的喜爱。 在紫玉峰听了场雨，见证了瑶草开花，这中间不过两三个时辰。莫青渊从心录第四重一跃而入第五重境界，这种修行速度再一次刷新了太玄门上下的认知。当他兴冲冲的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湛时，纵如他这般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无法保持平静。 其时，陈湛正在读经，听到这个消息，那经书被他扔了老远，一时间竟让莫青渊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陈湛，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陈师兄，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莫青渊痴痴地问道。 “首先，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境，进入心录第五重，实在是本门修道史上前所未见的，做师兄的我非常高兴。”陈湛清了清嗓子，“不过，在外面你可千万得收敛点，别表现的这么高兴，否则会挨揍的。” 莫青渊拍着胸口说道：“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心录第五重的修为了，没人能随便揍我了。”莫青渊忽而眉飞色舞，音调也高了许多，“再说了，我现在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谁敢揍我？” 陈湛冷哼了一声，而后直盯着莫青渊，道：“我敢。”莫青渊顿时脸色暗了下来，微微弯了身子，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立马堆着笑脸，颇似一副“谄媚”模样，笑着说道：“陈师兄，我好不容易破个境，你好歹让我高兴下啊。再说，我最为敬爱的陈师兄，你是不会舍得打我这个小师弟的？” 陈湛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又气又无奈，心想自己苦苦修道，如今才不过心录第六重，照他这么个修行法，说不定没个一年半载就快赶上自己了，虽说莫青渊已经被太玄门的所有人誉为修道奇才，可作为他的师兄，被这么无情赶超，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对了，你方才说还有人破境了？” 莫青渊走到陈湛边上，道：“陈师兄，你以前老是说整个太玄门的三代弟子中，纯以战力论曹师兄应当排第一，这次我看不见得了。” 陈湛倒是镇静，道：“怎么？安师妹入了第七重境界了？” “难道陈师兄你一点都不惊讶吗？安师姐可是把你和曹师兄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啊！” 陈湛看莫青渊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没好气地道：“修道之人又岂能这么轻易地为外物所动。再说了，安师妹原本就应该把我和曹宁远远甩在后头的。” 莫青渊很是疑惑，道：“原本？陈师兄你这该不会面子上挂不住，找补的？我看曹师兄一定不会同意你这种说法。” 陈湛瞪了一眼莫青渊，继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不会马上要举行论道，我一定联合曹宁痛揍你一顿。”莫青渊讪讪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不乱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太玄门天资最高的人是谁？” 莫青渊顿了片刻，而后坚定不移地说道：“当然是安师姐。” 陈湛点头，道：“安师妹比所有的三代弟子加起来都要聪慧。” 莫青渊听着陈湛的这句话，觉得异常熟悉，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在听雨轩安惜玉说过类似的话，他道：“我在紫玉峰的时候听安师姐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苏师兄比大师兄你和她自己还有曹师兄加起来都要天才’，现在大师兄你又说安师姐比所有三代弟子加起来都要聪慧，那这样看起来，好像陈师兄、曹师兄看起来并不怎么样。” 陈湛笑了，道：“那是因为苏师兄和安师妹太过天才。”陈湛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的景色，道：“苏师兄绝世天资自然无人质疑，但很多人因此忽视了安师妹。” 莫青渊不敢认同，安惜玉天资聪颖，其风头甚至盖过昊云峰的陈湛、曹宁，无论境界、实力在太玄门三代弟子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没有人敢说她被忽视。 陈湛转过头，正看见莫青渊的表情，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他反问道：“青渊，你猜安师妹下一次破境会是什么时候？” 莫青渊略一沉吟：“若是一般资质，今生未必有机缘跨入第八重境界。若是中上资质，再加上机缘，想来也要一二百年。至于如陈曹二位师兄这般，我估摸着大概要四五十年。但刚刚师兄你说安师姐比二代弟子所有人加起来都要聪慧，那我勉强猜个十年八载，”他看着笑意盈盈的陈湛，“心录第八重可不是什么大白菜，想进就能进的，看看几位师叔也才第八重境界。” 陈湛点头，道：“你推测的大致不错。不过，安师妹她迈入第八重境界只需年。” 莫青渊的眼中满是震惊，道：“这怎么可能？年后安师姐就能赶上长老院的几位长老？还有四峰首座？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十年前苏师兄在太玄山下力战群魔，韩茗韩师叔曾自叹不如。要知道韩师叔修慧剑斩情丝，其修为实力丝毫不亚于四峰首座。苏师兄曾说过，安师妹的天资不比他差，只不过由于自己早生数十年，压了她一头而已。” 莫青渊听明白了，十年前的苏师兄就能比肩四峰首座，若苏师兄还在，如今他的修行境界恐怕早已超过了四峰首座。他想到了安惜玉说苏师兄“听雨破境、踏雪破境、赏月破境、折花亦破境”，心中对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苏师兄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 安惜玉的天资既然不比苏师兄差，而苏师兄又已不在世上，那还有谁能挡得住安惜玉？ “你虽然天资不够聪慧，但胜在体质特殊，跟安师妹比起来，也不算差了。” “陈师兄你要想说我笨就直说，不用再给颗枣！” “哈哈哈，”陈湛放声大笑，“师弟啊，你的资质是真的不怎么样啊！” 听着陈湛的这一番话，莫青渊不禁恶向胆边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寻思着什么时候偷偷地揍他一顿。 第108章 山上有一剑 正当莫青渊在默默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时，忽而一阵若有若无的梵唱传到了莫青渊耳中，他自语道：“什么声音？好像是僧人的吟唱。” 莫青渊觉得自己幻听了，道门之地何来佛门之音？他转而看向陈湛，却见陈湛的脸色不似之前温和了，变得有些冰冷，颇不愉悦。 此时，莫青渊知道自己不是幻听，陈湛的修为远高于莫青渊，听见的早，也听得清楚。那个传闻中的和尚——佛门天才已经上了太玄门。 难怪陈师兄面露不悦之色了。 “出去看看。”陈湛淡淡说道。 陈湛的脚步比平常要快，但是很稳，莫青渊也紧跟着陈湛出去。 出了无极殿大门，一看偌大的无极广场并没有佛门中人，只是和往常一样，一些弟子或往来、或驻足、或修炼。 陈湛转而看向长老院方向，远远瞧见了门口的赵江风。他再细听，这梵唱虽然仍旧断断续续，但比之前在无极殿中更真切了些，竟是从山脚下传来的。 莫青渊也听出来了。 从辽阔的无极广场看下去，景色一如往常，可落在莫青渊眼中，却仿佛从此刻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自他未能修行之时，便听说过当今的修真界以道、佛、魔三宗为大，三宗互相征伐，彼此争斗。魔宗近些年内斗不断，在道、佛两宗之间吃了不少亏，因此真正和太玄门掰手腕的只有千佛寺。 而当莫青渊解开体内封印之后，被萧寒收为关门弟子，成为昊云峰的小师弟，成为受人尊敬的莫师兄时，他的肩上无形间多了一种责任。 在某种程度上，他代表着太玄门。 因此，莫青渊就无可避免地被比较，和魔宗傅逍云，和千佛寺的广衡。 莫青渊也不太喜欢这位素未谋面的和尚。 陈湛、曹宁对广衡的态度肯定影响了莫青渊，但更重要的是，在整个太玄门中，广衡被传得神乎其神，似乎压过了所有的三代弟子。 隐隐之中，有种要将广衡和已故的苏晓镜相提并论的意思。 莫青渊曾经问过几个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陈湛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曹宁说：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碰瓷苏师兄。 安惜玉说：没打过，不知道。不过苏师兄是不会在意这些虚名的。 已故的苏师兄不会在意这些虚名，安惜玉也许不会在意，可现在莫青渊在意。自他一日之间连破三境，在大深谷之中历练七日，不久之前在紫玉峰听雨轩听雨破境，他的心气正高，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自己是修道天才的气质。 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通天彻地，唯我太玄。这时候，流淌在莫青渊骨子里的骄傲的血液莫名地滚烫起来。 “陈师兄，现在怎么办？”莫青渊问道。 陈湛道：“去长老院。”陈湛与莫青渊来到了长老院，发现院中的几位长老并没有出来。陈湛见赵江风倒是神色平静，便道：“赵师兄听出什么动静来了？” 赵江风道：“千佛寺的几位高僧自然不会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来。我先前得到消息，说广衡先行离寺，看来山脚下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情？”陈湛问赵江风。 “陈师弟，现在你是昊云峰的大师兄，你想我怎么处理？”赵江风神色依旧平静。 陈湛丝毫没有犹豫，道：“这里是太玄门，是道门正统，不能让他上脸。” 赵江风笑了起来，道：“陈师弟似乎对这位千佛寺的高足有很大成见啊。” 陈湛微微冷哼了一声，而后看着赵江风，道：“赵师兄你难道能容忍这种行为？” 赵江风摇了摇头，笑道：“不可否认，广衡这么做，确有几分逞能的意思，方才我在长老院中听得这佛门的梵唱之时，打算以静心咒压下他的佛门梵唱，这样也算不伤双方面子。可现在看起来，陈师弟似乎并不准备怎么做。” 陈湛道：“从维护道佛两宗友谊的角度来说，这样做确实最为妥当。不过，那是师门长辈的事，我们做弟子的却不必去管这些。他是千佛寺修为最精深的弟子，可我太玄门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弟子。” “那依陈师弟所言，该当如何？”赵江风听得陈湛如此说，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显得有些期待。 “待他上山时，我出一剑杀杀他的锐气。”陈湛说的干净利落，仿佛此时此刻，他就是一把锋利的剑。 闻言，不仅赵江风，便是连莫青渊都倍感震惊。莫青渊心想，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然而，片刻之后莫青渊便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他入门至今还未见过陈湛出剑，如此机会他又怎能错过？还管他什么千佛寺会不会丢脸！ 他们正说话间，那梵唱之音接连不断，越发清楚。 “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是诸众生……”正是佛门要义《金刚经》。 过了很久很久，这梵唱才停止，而广衡也在其后登上了山。一路走来的广衡，早就是衣衫褴褛，不过他此次先行拜山，毕竟是代表千佛寺，自然不可能穿着破衣烂衫的，于是上山之前，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僧衣，洗净一身灰尘。 莫青渊隔着老远，也不禁感叹，这和尚生得的确俊美。他远远瞧着广衡双掌合十，开口说道：“千……”他话刚开口，陈湛便已然动手。 莫青渊是第一次见陈湛如此迅疾、猛烈的出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哇，陈师兄威武。”随着莫青渊的一声惊叹，数百道道剑瞬间成形，以风雷之速直往山门呼啸而去。 剑气破空，掠过三重正门，竟隐隐带着一击必杀的气势。莫青渊浑然不去想这一剑可能会造成哪些后果，他只感觉陈湛的剑真的有着一种一往无前的磅礴气势。 赵江风则不然，看到这一剑，他颇感恐惧。他如今心录第七重，修行境界上高于陈湛，然而他的剑却远远没有陈湛这等气势。倘若，陈湛这一剑对的是自己，他未必能占到半点好处。 第109章 僧人眼不观 刚刚上山的广衡，面对这猝起发难的一剑，初时惊诧，但转念之间便恢复平静。 面对这气势极强的一剑，面露微笑，如同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在寺中参禅读经那般从容镇定，他双掌合十，继而竟盘膝凌空端坐。眼见那数百道剑袭来，广衡竟缓缓闭上了眼睛。 莫青渊远远看着，对广衡这副模样很是不爽 ，于是心里不禁开始腹诽起来：这和尚还装起来了！ “叮叮叮”，陈湛威力强大的道剑仿佛撞到了一堵墙，无一例外的都被震飞，没有一柄道剑能够刺进广衡的身前数寸之地。然而，那些被震飞的道剑却没有消失，竟是一一聚合，数百道道剑重新组合，变成了一把造型古朴、足有四尺长的精钢铁剑。那不是由虚剑凝结而成的，而是确确实实真的铁剑。 “赵师兄，陈师兄这一手怎么来的？” “此乃真正的‘道剑’，出入无形，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是太玄门中最为高明的御剑之术，太玄门数千年的修道历史中只有进入心录第七重的人才能掌握。” “但陈师兄的境界不才心录第六重嘛？” “所以，你陈师兄是个修剑的天才。” 莫青渊觉得这些日子他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天才”，听得耳朵已经起茧了。 “怎么现在的天才这么不值钱吗？到处都是。”这句话明显是莫青渊的牢骚之语。 那柄精钢铁剑静静地、平稳地悬在与广衡胸部齐平的位置，于此，这柄剑似乎散去了所有锋芒，显得温和而又内敛。不过莫青渊坚信这只是暂时的，陈湛的剑不是虚张声势的。 不过陈湛的剑也不是大张旗鼓的，他的剑稳重而又沉重。 面对凌空而坐的广衡，面对自己受阻的道剑，陈湛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此时此刻在他对面的广衡比传闻中的更加强大。 可他陈湛也很强大。 陈湛左脚往前迈了一步，悬停在广衡身前的那柄精钢铁剑忽的飞速旋转，一股比先前更加强大、凌厉的剑气向四周扩散，片刻后，精钢铁剑停止旋转，强大、凌厉的剑气也逐渐变得强大、温和。 陈湛开始负手向前，每走一步，那柄精钢铁剑便也向前一分，不过由于广衡真元的阻挡，前进的极其艰难而已。 陈湛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离广衡也越来越近，那柄铁剑开始震动，发出嗡嗡的剑鸣，无数道剑气被挤压得开始向外扩散，在无极广场之上乱飞四射，直到最后消耗殆尽。 与之相对应的，以广衡为中心，一道道如水的佛门真元平缓的朝外散开，与剑气分庭抗礼。 当陈湛走到广衡身前三尺时，那柄精钢铁剑距离广衡的胸口仅有一寸。 莫青渊慢慢地觉得周遭的空气中有些凝滞，那是陈湛和广衡真元碰撞、挤压造成的结果。赵江风比莫青渊更早的感受到了，同样的，在他心中，广衡很强大。 看着聚精会神观战的莫青渊，赵江风侧过头，细细打量着这位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昊云峰的小师弟，回想着自他回到长老院之后听到的那些关于莫青渊修行的消息，又将头侧过去看着正与陈湛斗法的广衡，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修真界声名遐迩的佛门天才也许不一定是莫青渊的对手。 想到这儿，赵江风露出一抹微笑，而后问莫青渊：“莫师弟，广衡，你看明白了吗？” 莫青渊凝神看着，过了一会才说道：“广衡的周身似乎有一层很强大的结界似的东西，陈师兄的剑如此这般强大，竟也奈何不得。” 赵江风颇感意外，道：“想不到莫师弟你竟也能看出其中端倪。广衡的手段叫做‘老僧入定’，是千佛寺六品神技之一，据传修到极致，便入空无，能无视一切攻击。” 莫青渊微微撇撇嘴，而后道：“那我太玄门的四大剑诀修到极致，还能斩尽一切呢。” 陈湛站在广衡三尺之外，心中惊惧，他以数百道道剑断了广衡所有退路，逼他硬接这一剑，却不想他竟以老僧入定，以无尽佛力将自己的剑势散于虚空之中。 这个方法确实够巧。 由此，陈湛确不得不佩服广衡的修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和尚确实要比曹宁和自己强大。因为老僧入定这等法门需要极为深厚的真元支撑，即便是他也无法支撑这么久。 但同时陈湛也有些失望，以广衡的这份修为，想要接下这剑，远不需要现在这般费力。广衡不想和自己正面缠斗，以耗费更多气力，无非是要保留实力在仙古论道中有更大胜算。 想到这儿，陈湛露出一丝不屑，以广衡的实力，要在仙古论道中拔得头筹，其实不算太难。 于是乎，陈湛收剑。 剑气散尽。 老僧从入定中醒来。 陈湛信步前去，哈哈大笑，当即施礼，道：“失敬失敬，不知竟是千佛寺的广衡师兄前来，方才与我那小师弟切磋修为，因为我这小师弟修为尚浅，性子又毛躁，所以为了照顾他，这一不小心力度就没掌握住。” 听着陈湛这番话，莫青渊在一旁一头黑线，心想：陈师兄，你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广衡能听你忽悠？ 莫青渊转而看着广衡。 广衡微笑着还礼，而后看着莫青渊，道：“陈道兄可真会说笑。以道兄的修为会掌握不住力度？怕不是存心要试试贫僧的修为？” 陈湛也笑了起来，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广衡师兄。不知方才我这一剑如何？” 广衡极为诚恳地赞道：“陈道兄的‘白首’果然名不虚传，想来太玄门二代弟子之中论剑无人能出其右。” 陈湛哈哈大笑，继而向广衡引见赵江风与莫青渊。对赵江风，广衡并未知道多少，而莫青渊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了。 “原来这位就是在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修道奇才。” “不敢不敢，师兄有礼了。” 第110章 群雄毕至 随着广衡的到来，太玄门陆陆续续地迎来了更多的人。 在广衡到来的第三天，千佛寺了寂便亲自带着另两位广字辈弟子前来拜山。 千佛寺是最先抵达太玄门的，或许声名鹊起的广衡最有望成为此次论道的魁首，或许是因为那尊大魔破印，使得了寂有着深深的危机感。了寂抵达太玄门的当晚，便与萧寒谈到深夜。 随后，魔宗与区遗城中的乾天宗相继抵达太玄门。乾天宗立派不过数百年，声名不显，无论哪一方面自然都比不得佛道魔三宗。但作为修真界难得的一次盛事，正是门中弟子历练的好机会，他们定然要前来参加。 千百年来论道的风俗流传至今，也只有在论道之期，各门各派会暂时放下成见，共聚一堂。除此之外，只有极少几次有过佛道魔三宗聚会。不过，放下成见共聚一堂却更添了各门各派明争暗斗。 对各门各派青年才俊的试炼实则就是几大派实力的斗争。佛道魔三宗都想在论道当中拔得头筹，且不论这场论道对当事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就论道魁首的名头来说，便无疑让佛道魔三宗格外重视。彼此间的暗暗较量有时候不亚于明面上的冲突。 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小门小派的心态则完全不同了。他们抱着学习的态度前来参与论道，不用担心自己会有哪些强劲的对手，至于能否在论道中独占鳌头则更不是他们所考虑的了。反倒让他们放平心态，更能在论道中一鸣惊人。历届的论道中，往往都有哪些小门派的人成为众人谈论的焦点。 除却修真门派，一些散修以及大的家族也会前往太玄门，见一见这空前的盛况。此次到达太玄门的大家族主要是中州安合城南宫、上官两大家族。这两大家族不是修真世家，数百年前，族中有人求仙问道，学得了一些修真炼道的法子，之后逐渐传了下来，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家族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修真，也算半只脚跨入了修真界。 …… 昊云峰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佛魔两宗毕竟千年大派，门中的弟子极具见识，都在为论道做着准备。至于其他的一些人，倒没有这般定力了，对太玄门的种种都充满了好奇。看着这些人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而又跃跃欲试的样子，莫青渊不禁露出了笑容，或许因为这些人的样子似曾相识。 在这些人当中，莫青渊对乾天宗的计伏成印象尤为深刻。他和很多普通弟子、家族弟子一样，对太玄门的很多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展现了强烈的求知欲，不过却没有他们的那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反而坦坦荡荡，落落大方。于是，莫青渊和他攀谈过几句，竟是极为投机。通过交谈，莫青渊了解到乾天宗位于区遗城益和山中，如今门中不过四五百弟子，算不得什么大派。更令莫青渊惊讶的是，计伏成这个人心胸极为宽广，在两人探讨到修行问题时，计伏成连自家宗门的修行法门也都一一吐出，并没有任何藏掖。 要知道自古以来，门派间的修行法门都是秘传，绝不可能往外泄露半分，像计伏成这般绝对是少见的。于是他决定要交一交计伏成这个朋友。 计伏成初次来到太玄门，也接触到了不少太玄门弟子，虽说大部分的弟子们都比较客气，礼数周到，但也仅仅而已，并不会与他有太多的交流，更遑论去探讨修行了。无形之间，计伏成总觉得自己与所谓的名门大派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而这位天下第一大派的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竟然毫无架子，不仅不介意他这个小门小派，更是与他探讨起修为来，说到某些修行关隘时竟愿意指点一二，不禁令他心怀感激。于是对莫青渊愈发敬重起来。 随着佛魔两宗的到来，此次论道的主要人物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 还有幻冰谷的人尚未抵达。 封了两百多年的幻冰谷此番重出修真界就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而一出谷就参加仙古论道势必是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佛道魔三宗都想看看两百年后重出修真界的幻冰谷派了个什么样的弟子前来。 未知的一切都会让人感到恐惧。那个神秘的幻冰谷弟子会给这次论道带来多少惊喜抑或震撼，无人知道。佛道魔三宗的弟子都是声名在外，作为曾经正道四大派之一的弟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幻冰谷封谷百年，佛道魔三宗对其知之甚少，也不确定现今的幻冰谷究竟是强大的还是衰弱。但幻冰谷积聚两百年的气势，必然非同小可。 而这几日，莫青渊跟在陈湛、赵江风后面接待前来拜山或是参加论道的修真同道，认识到了不少修真的人物。而当他们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平辈以下的无不恭恭敬敬，而高于自己的，也都态度温和，便是连一些修真名宿也青睐有加。莫青渊很享受这种感觉，纵然他已经习惯被所谓的赞誉所笼罩。外人的赞美与羡慕比之自家人的还是不同。 于此，他不禁感慨良多，但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自己真的有多大名气，有多高的修为，而是他的身后有太玄门，他是掌教萧寒的弟子。 太玄门是如今的正道之首，是天下第一大派，而萧寒作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教，自然也是天下第一。 这日，陈湛在无极殿陪着萧寒，而赵江风正忙着处理长老院的事务。莫青渊做完早课之后，便往长老院方向去，恰巧碰见赵江风正在迎接前来拜山的人。 莫青渊见赵江风对那一老一少，尤其是那位老人极为恭敬，心下好奇，想着这莫不是修真界的名宿？果然，片刻之后，李泽仲从长老院内堂匆匆赶出来，与那老者相视大笑，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第111章 见青山 莫青渊走上前去，先向李泽仲与赵江风行礼，待李泽仲介绍过后才知这老人是一位散修，在天下的众多散修中辈分极高，修为亦是极高，位列十大散修第四位。 这位散修名叫叶愚，其绝学惊雷指名贯修真界。 令莫青渊没有想到的是，李泽仲在叶愚面前竟然难得地夸了一通自己，把自己修道以来的那些壮举不厌其烦地列举了出来，说得莫青渊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了。 莫青渊凑到李泽仲身边，很是诚恳，说道：“李师叔，您这般夸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李泽仲微微一愣，朝着莫青渊“怒目而视”，但转瞬之间变了脸，他咳嗽了两声，哈哈大笑，对莫青渊道：“嘿，你这小子，难不成你师叔我会说假话？” 莫青渊刚想开口，那位修真界名声极为响亮的散修叶愚，听了李泽仲得介绍之后，当即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此进境，看来太玄门即将又会出现一个大才了！李道兄，你是与有荣焉啊！” 听着叶愚的赞叹，李泽仲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叶兄谬赞了，谬赞了！” 看着笑意盈盈的两个人，莫青渊终于明白了，果然，不管在哪里，甭管修行有多高，炫耀是人类的本性。 而随着叶愚的介绍，莫青渊也知道叶愚身旁的少女是他的得意弟子。听着李泽仲和叶愚两人的谈话，莫青渊又一次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个难得的修道天才。 莫青渊看着叶愚身旁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眉清目秀，面色红润，尤其是双颊透着淡淡的红色，显得尤为美丽。听着叶愚的介绍，莫青渊心中对自己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想着前些天安惜玉、陈湛以及赵江风对他说过的话，莫青渊忽的抬起头看着太玄门的天空，心想：如今这天才果然遍地都是。 叶愚接着说道：“我无门无派，是个散修，虽然修成了某些神通，可毕竟根基浅薄，怕耽误了这丫头，所以此次前来一是带她参加仙古论道，历练一番；二是想让她见见世间这座最高的山，开开眼界。” 李泽仲哈哈大笑，道：“叶兄修道数百年，怎敢说根基浅薄。不过叶兄你既然这么看重这个小丫头，想来她有过人之处，这样，我让青渊师侄带着你的徒儿在太玄门内走一走。” 叶愚当即谢道：“如此便谢过李道兄，”叶愚转而对着身旁的少女说道，“竹雪，师傅我先去和老朋友喝茶，你跟在这位莫师兄后面可不许生事。” 一旁的少女脸上挂着笑意，俏声说道：“知道了，师傅。” 随后，莫青渊便带着这位叶愚口中的天才在昊云峰上走了起来。在简单的了解之后，莫青渊非常惊讶这个少女竟然是区遗城南宫家的长女。 “五岁的时候，父亲发现我的修道天赋异于常人，家族中的修真法门我不出数月就完全领悟了。父亲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教导我，于是想方设法的为我寻找师傅。” 莫青渊心想，你一个凡尘中的小小家族的修真法门能有多厉害，数月时间能领悟也见不得是什么天才。 南宫竹雪自然不知道莫青渊此时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其实当初，我的父亲也曾想过要让我拜入太玄门，可惜错过开山门的机会。” 闻言，莫青渊忽而插了句话，道：“除了本门，千佛寺不也是修真正道大派吗？” 南宫竹雪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剃光头呢。”莫青渊看着她那小表情，心想着南宫竹雪还真是天真。 “后来，父亲千方百计的悄悄地到处给我找师傅。” “我很奇怪，修道为什么要悄悄的？” 南宫竹雪想着家中发生的那些事情，没好气地道：“因为有人想害我。” 莫青渊来了兴趣，表示不解，道：“在本门，如果你是修道的天才，师长们可是抢着要收你做徒弟，哪里还有什么害你之说。” 南宫竹雪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差别了。我们身在凡尘，一旦出现了极有天赋的修道人才，都得要把这个消息藏得紧紧地，否则让别的家族知道了，多半会性命不保。我们南宫家其实在我之前出过几个极有天赋的修道之人，不过因为消息走漏了，全都死于非命。” 一时间，莫青渊沉默不语，凡尘之中，原来是这般的吗？ “你别看我现在好好的，其实也曾经差点死掉。我六岁那年家中不断有强敌来犯，族中长辈们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御敌上，疏于防范，结果一大批修道高手趁乱闯进家中，我险些因此丧命。 幸好我的母亲有先见之明，当时就觉得家中情况反常，于是先去求了一位高人指点，这才使我得脱大难。 再后来，我便遇见了我的师傅。之后，我跟着师傅一直修行到现在，算起来我已经有十多年未曾见过我的父母了。这次参加完论道，我就会暂时回家去看望我的母亲。” 莫青渊静静地听着南宫竹雪讲完，深表同情。南宫竹雪口中的“险遭不测”虽然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但有着那“死于非命”的情况在前，定然是凶险无比了。 莫青渊带着南宫竹雪走到了无极殿底下，正想安慰她两句，却见南宫竹雪站在无极殿底下，发出一声大大的惊叹。 “师傅说得真的没错。” 莫青渊不禁好奇，笑道：“你师傅说了什么没错？” 南宫竹雪的眼睛仍旧盯着那高大宏伟的无极殿，而后道：“师傅说，修道如登山，世间山峰万万座，太玄门是最高最大的那一座。” 莫青渊听着这句话，顿生豪气，觉得好不光荣。 “我见青山多妩媚。”南宫竹雪喃喃自语。 “嗯？”莫青渊微微皱了眉头，心想，你这小丫头倒是挺狂妄的。 “他日定然也要叫青山见我应如是。” “嗯。”莫青渊心满意足，觉得这才像句话。 第112章 道士和尚魔头 之后，莫青渊引着南宫竹雪去了昊云峰好些地方，让这位想要见一见青山的少女满心欢喜，更加坚定了她的修道之心。最后，应南宫竹雪的要求，莫青渊又带着她去栖静阁找他的父亲南宫木丰。 栖静阁除了昊云峰门下弟子所住的房屋之外，尚有不少空房。此次论道，所有参与或是前来拜山的人都被安排在了栖静阁内。莫青渊虽然现在早已不在栖静阁居住，但他的那间屋子仍然保留着。 南宫、上官两大家族在安合城内可以说是名门望族，地位尊崇，不过对凡尘之外的修真大派来说，那就是可有可无了。因此，这两大家族此次前来拜山的人数极少，除了两家的家主之外，只带了一位随从。而他们的住处也相对偏僻，自然距离千佛寺这些修真门派也较远了。不过，南宫家族在上山时，南宫木丰提到了叶愚的名字，房间较上官家族的位置要好一些。 莫青渊道：“你们父女相见，我就不进去了。如果不记得回去的路就找栖静阁的当值长老，有事报我的名字。” 南宫竹雪笑道：“多谢莫师兄，我南宫竹雪感激不尽。”说罢，她双手抱拳，作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莫青渊不禁好笑，也学着她的样子，道：“后会有期，咱们论道的时候见。”南宫竹雪去找她的父亲之后，莫青渊便回了一趟自己原先的住处，算起来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过这里了。再次回来，莫青渊倒未曾有多少感慨，只是觉得倍感亲切。小院中的那棵齐腰而断的老槐树也已经被人移走，没了这棵老槐树，这院子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起来，虽然事实上它并没有多宽敞。 屋子里依旧是当初的样子，干净简单，每日都会有人专门来打扫这间屋子。莫青渊在床沿静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出了门，经过回廊的时候，莫青渊听见对面的一栋楼中有阵阵诵经声，原来是千佛寺的人住在这里。 此次论道，千佛寺的呼声最高，外界对广衡的种种传闻可谓是给他造足了声势。而了寂亲自携同另两位了字辈高僧了成、了言，这份阵容不可谓不大。因此，这栋楼的周围安排了不少弟子，以防有人打扰。莫青渊突然想起了当初为自己解开体内奇怪封印的神僧了寂，对这位佛门高僧，莫青渊从心底地感到亲近。 这一排共有六间屋子，只有当头一间没有诵经声传出，莫青渊来到屋子外面，恭声说道：“晚辈莫青渊叨扰神僧。”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了一道苍老、祥和的声音：“原来是莫师侄，请进。”莫青渊依言，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有五个人，当中是了寂与另一位年轻僧人正在对弈，另外两个老僧与一位年轻僧人在一旁闭目打坐。 随着莫青渊的进来，闭目打坐的三个僧人都相继睁开眼睛。了寂瞧着莫青渊进来，似是颇为高兴，笑着说道：“来来来，坐。” 莫青渊点头应允，先向了寂行礼，而后朝着另两位老僧行礼，而后方才在一旁坐下。他这才看清与了寂对弈的不是广衡，而是另外的人。这个僧人年纪似乎较广衡大一些，看起来也更朴实些，给他的感觉和广衡完全不同。 “神僧，这位是？”莫青渊问道。 “这是老僧的弟子，法号广泉，是广衡的师兄。” “原来如此，见过广泉师兄。” “不敢不敢，莫道兄有礼了。” “方才我从屋外路过，听见阵阵诵经之声，便想着来看一看神僧，谢谢当年您的救命之恩。” 了寂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莫师侄有心了。你本就是福泽深厚之人，再说解开封印是受萧掌教之托，算不得救命之恩。” 莫青渊道：“不管怎样，如果没有神僧出手，我也不可能有今天。”随后，在了寂的建议下，莫青渊替了广泉和了寂下了一盘棋。不过，莫青渊根本不懂下棋，原本在广泉手上的大好局面被他下得乱七八糟，最后大败而收。了寂一开始以为莫青渊在棋道上还有些天赋，哪成想莫青渊竟是一窍不通。到最后，了寂还得出言安慰了莫青渊几句，不至于让他太过伤心。 末了，莫青渊准备回去的时候，问及怎么不见广衡的身影，这才知道广衡一个人在昊云峰看风景。于是，莫青渊向了寂等人行礼告辞，出了栖静阁。 出了栖静阁之后，莫青渊便往无极殿方向去。栖静阁的外面有座小山坡，不高，但风景着实不错，能够看见无极殿的背面，也能远眺。 莫青渊从那道旁走过，远远瞧见了站在山坡上的广衡。莫青渊渐渐放慢了脚步，直至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广衡。而广衡在莫青渊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也发现了他，于是两个人相距数十丈，彼此相看。 这个时候的场景很是微妙。莫青渊一开始发现广衡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等到他停下来静静看着广衡的时候，他蓦地想从广衡身上看出些什么。 修道之人确实能够通过真元去窥探他人，只是这样做向来都是大忌，一则不合礼数，二则会引火烧身。当莫青渊的真元缓缓送出的时候，广衡其实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于是两种真元汇聚碰撞，相持不下。 广衡无论境界、实力都高于莫青渊，不过莫青渊的真元厚度却远远超过了广衡，所以虽然莫青渊处于劣势，但广衡却不能马上反攻过去。 一开始双方都想窥探一下对方，不过现在已然变成了一场暗中争斗。莫青渊没和广衡交过手，那天广衡上山时，他见过陈湛出剑，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胜得过广衡的。然而，当自己和广衡接触时，才发现他的修为更加深不可测。 至于广衡，心下也颇为震惊。莫青渊体内的那道奇怪的封印他听了寂详细说过，对这个身怀佛道魔三家封印的少年他充满了好奇。而当日莫青渊在昊云峰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消息自然也分毫不差地传到了广衡耳中。 在未见莫青渊之前，广衡着实忌惮莫青渊，不过那天上山时，他初见莫青渊，不觉莫青渊有何不同，倒是生了几分轻视之心。直到此刻，他见莫青渊真元绵泊，甚至比陈湛更加深厚，不由震颤。 这微妙的场景持续了有一会儿，双方各不相让。 去往前山方向的山路上传来了脚步声，不急不缓，极为沉稳。广衡、莫青渊的精神都放在对方身上，无暇分神。 来的是一个少年，一身玄黑衣裳，很是魁梧。正是魔宗宗主穆知净的亲传弟子傅逍云。 傅逍云看见广衡与莫青渊已经有一会儿了，却没有加入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个人似乎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傅逍云于是上前。他从两人中间从容走过，仿佛一把刀将两人所释放出的真元干脆利落的切断。 广衡和莫青渊于是骤然收手。当傅逍云从中间走过的时候，他们就感觉有一把铁刀硬生生地劈了进来，切断了所有。 傅逍云本身就是一把刀。 于是此时，由两个人相互窥探的场景变成了三个人，互为犄角。三个人彼此相互打量，却再也没有以真元窥探。 在此次论道之前，他们未曾见过面，却相互听过对方，而且不可避免的被外人拿来比较，或者他们自己也曾暗自衡量过自己与对方的实力。而直到此刻，在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佛道魔三宗的修道天才第一次在这样一种场合见面。 过了很久，莫青渊朝着广衡与傅逍云点头示意，而后从容地离开，往无极殿去了。随着莫青渊的离开，广衡与傅逍云之间也相互颔首，各自离开。 傅逍云回到住处之后，穆知净正在屋中喝茶。看着很是悠闲的穆知净，傅逍云平静的坐下，而后说道：“我刚碰见了广衡和莫青渊了。” 穆知净“哦”了声，道：“怎么样？” 傅逍云道：“广衡很强，真要打起来，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至于莫青渊，很怪。” 穆知净道：“那倒未必，生死相搏向来是我们的强项，你可用不着怕那广衡。倒是莫青渊，当年我替他解过封印，身上有太多秘密，若将来真遇着他得要小心提防。” 穆知净看着傅逍云幽幽说道：“这次的论道注定不寻常。” 第113章 不速之客 莫青渊见过广衡与傅逍云之后，对即将到来的论道多了几分期待。他无法战胜广衡，这看起来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连莫青渊自己都这样认为。但莫青渊却强烈地想正面和广衡较量较量，看看自己到底能够和广衡斗到什么程度。 而那个像把刀的傅逍云，莫青渊觉得很危险，从刚刚的切断动作来看，这个傅逍云应该极其擅长硬战。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傅逍云，莫青渊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战斗欲望。 虽然莫青渊在此次论道中的呼声高于安惜玉，但他深知自己是不太可能拿的此次论道的头筹的。 想要战胜广衡以及傅逍云还得看安惜玉与许一叶。那么，他便要在论道过程中尽量消耗广衡与傅逍云的力量。 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懊恼自己除了修炼九重心录以及所谓的道门玄功三道，并没有修习太玄门中威力绝伦的十三门剑术以及玄妙高深的九大道术。 九重心录固然精妙，但却缺少强大的力量，而萧寒传授的道门玄功，他日日修行，只觉得真元绵绵不断，运转无碍，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神通显现了。以至于他常常发出这样的疑问：这门所谓的道门玄功，只有开派祖师以及占天涯师祖练成过的道门玄功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 为了应付在论道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莫青渊火急火燎地去找萧寒，看能不能在短时间学得一些厉害的绝技。 萧寒告诉他，道门绝技，无论是剑术或者是道术，他都可以教给莫青渊，可是想要在论道中发挥极大作用，萧寒只能无奈地告诉莫青渊——不太可能。 莫青渊有些抱怨萧寒，怎么仙古论道这么重要的事，萧寒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早些计划，传自己个一招半式。 最后，莫青渊还是挑了一门威力不大却妙用无穷的道术——乾坤锁。 论道大会早已准备妥当，本来可以正常进行了，不过由于幻冰谷传人未至，所以一再压后。于是，莫青渊就在随后的这段日子里，不断钻研乾坤锁，倒是让他练得颇为纯熟了。 而也就在这段日子里，太玄门来了一位颇不寻常的人。 几天之前，赵江风照例在长老院做事。这些日子，他忙前忙后，总算能够轻松些了。目前除了幻冰谷传人这位极为重要的人之外，其他的倒也不需要他再过多费心。 他正闲暇之时，屋外有小道士禀报说山门外来了一位拜山的人，气度不凡，看不透修为，估摸着极为深厚，看样子来头不小。赵江风心中谨慎，此次论道来的人数颇多，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确实不少，太玄门纵然为天下第一大派，可也不敢怠慢。赵江风随即跟着小道士出了去。 前来拜山的人由另一位道士引着过了三重正门，赵江风远看着那个人身着紫衣，个头颇高，确实气度威严。待到近处，他瞥了一眼，暗中打量，但见这人眼中精芒旺盛，端的是个修道的高手。 赵江风首先见礼，而后对着先前的那个小道士道：“你即刻去请李师叔，就说有贵客登山。” 那小道士也是极为敏捷，听赵江风语气，与往日不同，便知话中有意，便迅速折返回长老院去。 赵江风笑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在哪座仙山修行？” 身穿紫衣的中年人亦笑了笑，却问道：“你我年纪看起来相仿，又何以称我为前辈？” 赵江风道：“前辈修行精深，胜过我许多，自然是前辈了。” 那紫衣中年人哈哈笑道：“太玄门果然卧虎藏龙，竟能看出我的修为。”他细细看了看赵江风，而后说，“在下方中豪，天地之间一散修而已，此次恰逢仙古论道，便想来一观盛事。” 赵江风迅速在大脑中搜寻方中豪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于此，他不禁暗中生了几分疑惑，天下十大散修并未有叫方中豪的人，可见这人的模样，又并非遮掩。于是，他多了个心思，如今各大门派齐聚太玄门，若是别有用心之徒趁机混入太玄门生事，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眼前这人没有那些邪门歪道的气息，反而有几丝正气。可赵江风却觉得有些问题，但到底出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赵江风心知不宜再问，当下便请这位名叫方中豪的中年人进了长老院。 却说李泽仲听得那小道士的禀告，心下虽奇怪却并未生疑，他只道赵江风阅历到底有限，小题大做了，毕竟年纪尚轻。 待李泽仲在长老院会客厅见到方中豪时，他心中顿时收了方才的轻视之心。眼前这位中年人的修为竟连他自己也看不透。李泽仲的境界自然高出赵江风数倍，已经是心录第八重的修为了。 赵江风见李泽仲到来，赶紧上前，极为利落的说明了情况。李泽仲微一沉吟，道：“不知方先生师承何处？” 方中豪道：“在下是甲子山中的一个散修而已，无门无派。” 李泽仲不知方中豪口中的甲子山在何处，既无师承，又非名山，却有着极为高深的修为，着实有些奇怪。但李泽仲也不好当面多问，当下便道：“江风啊，替这位方先生安排个好一点的住处，万不可怠慢了。” 赵江风领命。 方中豪道：“多谢。此外，在下还有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长能否通禀？” 李泽仲心中生疑，道：“方先生尽可说说，若是可以，自当通禀。” 方中豪道：“久闻太玄门为天下第一大派，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而掌教萧真人为天下第一的大宗师，不知此次是否有机会能够和萧真人切磋一二？” 李泽仲顿了片刻，而后笑道：“方先生谬赞。几日后论道，方先生自然可以见到本门掌教，至于论道一二，稍后我会禀告掌教师兄，一有消息便会通知方先生。” “如此，在下先谢过道长了。”随后，赵江风带着方中豪去了栖静阁。 第114章 素未谋面的敌人 他二人走后，李泽仲深感不安，这个方中豪的一身修为绝对在他之上。如此修为之人，不应该在修真界毫无名声。诚然，这修真界潜藏着不少这样的修道高手，可这样的人，一般都隐世不出。这个方中豪却偏偏在仙古论道这样的时候来到太玄门。 时值仙古论道，又是在大魔破印之后，似乎处处都潜伏着危险。 他和叶愚相交甚笃，十大散修的绝大部分人他都直接或间接地认识，不认识的人也绝没有方中豪这份修为。 只有那个居于首位的姜遂他从未见过，据叶愚说，他的修为登峰造极，极为可怕。但到了这个地步，向来也是岁数极长了，并不会如方中豪这般年纪。再者，他一到太玄门，便说要见萧寒，其中到底有什么打算，的确令他颇为不解。 李泽仲伫立片刻后，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萧寒。当下，他便前往无极殿。 萧寒本来在给莫青渊讲解乾坤锁的一些修行要点，听了李泽仲的话后，略一沉吟，缓缓说道：“甲子山我倒是听说过，那个地方很是偏僻，瘴气丛生，寻常的修道者不可能在那种地方修行。” 李泽仲道：“但我看他的言谈举止，自有一派宗师风范，颇为正气。不像是在这等恶劣之地修行的人，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萧寒道：“李师弟你太过生疑了。以你的修为，能在你面前伪装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你既然觉得有些问题，那我们还是慎重些好。至于他提到的要求，你可以回复他，论道结束之后，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另外，你让吴信、殷蝶多注意注意，以防万一。其他的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李泽仲走后，莫青渊道：“师傅，就算那个方中豪修为极高，但咱们也用不着太过重视，他一个人还能敌得过长老院的三位长老么？” 在莫青渊看来，一个莫名的高手需要长老院三大长老“盯”着，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萧寒道：“话不能这么说，太玄门以往在世间斩妖除魔，结下无数仇怨，还能活下来的，都是些修行通天之辈，不可不防。就如古师叔死时，两百年前的残血老祖山上寻仇。” 莫青渊默默听着，心中对那个修为高深的方中豪也多了几分留意。 随后莫青渊又向萧寒询问修行乾坤锁的诸多疑问之处，萧寒一一解答之后，莫青渊独自一人思考，重复演练了几遍，一日光阴便这般过去，自不多说。 且说，日暮时分，莫青渊修行完之后，想起白天萧寒所说，心中顿生主意，便要去探一探那方中豪的底细。 莫青渊赶到栖静阁之后，在询问周围弟子之后得知今天上午赵江风带着一位紫衣中年人到了西边的厢房。 白日他听李泽仲说这人乃是修为绝顶之人，因此莫青渊确定位置后，走到与之相对的东厢房，他可不敢近距离的去窥探这个修行境界比李泽仲还高的人。 莫青渊站在厢房外面，注视着对面的屋子。过了一会儿，莫青渊发现从回廊进入西厢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循声望去，见那人身着紫衣，再看他容貌身材与今日李泽仲所描述的大体相同，便是那位方中豪了。 莫青渊假装是住在栖静阁的弟子，黄昏时分出来透透气，他伸着懒腰，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方中豪。方中豪从外面回来，一开始倒没有注意到莫青渊，但随即他便发现了假装悠闲的莫青渊。 方中豪看着莫青渊，心道，你还能装得再假一点吗？他放慢脚步，在门前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莫青渊。莫青渊见方中豪看着自己，便也从容地站直了身子，向他遥遥的施了一礼，而后看着他。 下一刻，莫青渊看见方中豪眼睛，灵魂深处莫名涌出一股热流，瞬间占据了全身，他感觉到一种诡异且强大的力量从方中豪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而这种力量很是熟悉，仿佛数百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了一般。 此时此刻，莫青渊的身体已经被自己体内的这股热流所占据，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以前从未有过的画面。 那些画面断断续续的出现排列，最终让莫青渊得到了一个答案，方中豪的身上有那尊大魔易鸿蒙的气息。 想到此处，他蓦地生出恐惧。 与此同时，方中豪也觉察到了莫青渊的不同。 对面的方中豪眯着眼睛，莫青渊的这种变化让他迅速起了疑心，片刻之后，他便运起真元，要去窥探莫青渊。但很快，当他真元初起的那一刻，莫青渊体内那股热流蓦地消散，一切消散无形。 当热流消散之后，莫青渊如坠冰窟，心惊胆战。他看着方中豪的满脸疑惑，不敢再去想其他的什么事情，匆匆转身离开了栖静阁，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萧寒。 方中豪没能从莫青渊身上窥探出什么，有些失望，他带着任务来的太玄门。 初见莫青渊，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方才那番变化，让他觉得他离自己要找寻的目标很近很近。 莫青渊的修为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想着就算太玄门的人发现了什么，也不会派这么个修行低微的小道士来试探他。 结合刚刚那个小道士的奇怪行为，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自语道：“我还道大海茫茫，你这小子自己倒送上门来！”说罢，自顾回了房间。 却说莫青渊出了栖静阁后，气喘吁吁，他努力回想着刚刚那怪异的体验，很久之后，他确定是自己体内那粒“道心”而引发的。 随后，莫青渊试图唤醒体内那粒“道心”，可任凭他用尽办法，那粒“道心”沉睡不醒。莫青渊于是知晓了，仅凭他现在的修为是无法调动占师祖留在他身体里面的这粒“道心”的。 现在看来，这粒“道心”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技能，一旦出现了巨大的危险，它会自动苏醒，从而对自己产生作用。 第115章 王氏三针 自占天涯将这粒道心打入自己身体里后，它一直蛰伏，未曾动作，而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 当时他的身体被一股热流所笼罩，不能动弹，但是意识还在。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强大的能量，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这就是那粒神奇的道心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吗？莫青渊步履匆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来得及细想，方中豪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到了无极殿之后，莫青渊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萧寒。当然他隐去了与自己体内道心的所有事情。 萧寒听完之后，一开始觉得奇怪的便是莫青渊为何能够感受到方中豪身上有大魔易鸿蒙的气息，以他的修为见识自然知道莫青渊有所隐瞒。联系到之前，莫青渊曾经在绝命五峰昏迷的事情，萧寒初步推断，这种感知能力可能源于那个时候。但是莫青渊既不愿吐露，他也不愿意继续追问下去。 看着这个日渐沉稳的小徒弟，萧寒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他开始传授三道玄功开始，萧寒就寄托了一些希望在莫青渊身上。如今，莫青渊的身上莫名地出现了一些他看不清楚的东西，他不知好坏，但似乎对莫青渊的成长起着推动作用。 “师傅，这个方中豪咱们要不要把他驱逐下山？”莫青渊问道，此时他单纯的认为，只要将方中豪驱逐出太玄门，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萧寒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万不可再去招惹这个方中豪了。”莫青渊应声称是。 夜至戌时，萧寒独自一人在无极殿中，想了很多事情。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方中豪，萧寒一开始并未有多少担忧，甲子山在书籍记载之中甚是偏僻，环境恶劣，在那种地方修炼的人必非常人。 仙古论道之期，定然会有生事之人，纵然那个方中豪是来捣乱的，萧寒也从没有放在心上。唯一他有所联想的便是因大魔破印之后产生的变数。 现在莫青渊说他和易鸿蒙有些关系，他不禁感叹，果然很多时候，他的直觉是准确的。 在仙古论道开始之前，萧寒就曾经想到过易鸿蒙可能会出现。一旦易鸿蒙再次出现在太玄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无疑结果必然非常糟糕，对太玄门来说。 萧寒走出无极殿，站在上面，抬头看天，今夜的天似乎有些阴沉。 夜色深沉，萧寒也去了栖静阁。 萧寒不需要像莫青渊那样假装，如果他不想让人发现，那么即便对方是李泽仲一般的高手，也不会发现。 西厢房的门是紧闭着的。 萧寒需要和方中豪“交手”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于是他神识外放，如同波浪一般，缓缓覆盖了整片的西厢房。 方中豪正在屋子里冥想，但随即他发现有其他人的神识覆盖了这片区域，继而这神识进入了自己的房间里。 方中豪心想真是找死。 这道神识接触到方中豪的时候，方中豪早已聚集全身的精气神，准备一击必杀。狂暴的精神力量从方中豪体内催发而出，如同丝线缠绕般绕上了萧寒的神识，继而，方中豪催动全身力量，反攻过去，想要彻底废了窥探自己的对方。 但很快，方中豪发现了问题，来窥探的人神识强大到了让他也无法撼动的境界，他的精神力量在反攻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被阻挡住。那道神识看起来柔弱不堪，却如此强大。 他心下骇然，难不成是太玄门中一些隐居多年的老道士？又或是隐藏在论道人群中的绝顶高人？在他心中便是连掌教萧寒也没有如此这般强大的神识。他捉摸不定，却也不敢再做纠缠。这道神识不仅阻挡他的反攻，竟还有进攻之势。方中豪虽愤怒至极，却又不敢行险，他若动用隐藏手段，就算这道神识再强大也会被他撕得粉碎。 当下，他冷哼一声，以真元传音：“哪位高人，烦请现身！”随后，方中豪食中二指相并，朝着屋外轻轻一推，一道紫芒破窗而出。 那道紫芒夹杂着方中豪极其强大的真元，便是要重创外放神识的那个人。然而这一下更令方中豪惊诧，这一击竟然落空！以他的修为，竟然没能正确确定来人的方位！ 一瞬间方中豪，冷汗涔涔。不过好在，他这一击之后，整个西厢房的神识瞬间撤去。 此刻的萧寒，站在远处看着方才那道紫芒刺过的痕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道紫芒中间有一根细小的金针。他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王氏三针绝迹将近千年了，怎么会重现人间。 七百多年前，太玄门还是苏远行做掌教。那时候，修真界有个叫王二的修道者，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医书，练成了铜针见肉、银针见骨、金针见血的奇门道法，以金、银、铜三针连败当时的四十多位修真高手，出尽了风头。当时人都称之为王氏三针。 最后这王二竟然胆大包天，上太玄门挑战苏远行。 苏远行当时被正邪两道共推为天下第一，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苏远行以临时自创的裁剑大破三针。 苏远行在后来的掌教志中提到过这三针，言语之间对其极为称赞，说这种法门既玄妙又刁钻，所幸王二未能练至极处，否则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破去这三针。 这还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更为奇怪的是方中豪的炼气法门中正平和，竟是正统法门，不似邪门歪道。只是，这股中正平和的真元背后，似乎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制约着，而这股力量虽然方中豪没有释放出来，可萧寒却感知到了一些。确实如莫青渊说的那样，是易鸿蒙的味道。但萧寒远没有像莫青渊感知的那般清晰。 不过，仅凭这一点，萧寒便能推测出应当是易鸿蒙以类似于乾坤锁的手法在方中豪体内种下了一丝真元，从而使得方中豪受制于他。 第116章 天下第二 他不明白的是，方中豪虽然修为极高，但在易鸿蒙眼中也如鸿毛一般，不值一提。这两人怎么会有联系呢？ 修炼到方中豪这种地步，诸多外物早已无法动其心了，要么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要么去攀登数万年以来人类修真的终极目标——飞升成仙。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方中豪被易鸿蒙所挟持。 萧寒淡然地退出栖静阁，回到了无极殿。无论方中豪出于何种目的，但此次前来太玄门，必然是受易鸿蒙指使。一个方中豪对太玄门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身后的易鸿蒙则可能使整个太玄门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随着仙古论道之期的到来，萧寒的心越来越不宁静，他能很有把握地掌控很多人，对于不能掌控的人，他也有绝对的手段平息祸乱。可是对于易鸿蒙，这是一个绝对的变数，又因为易鸿蒙太强大了，致使萧寒毫无把握。 在昏暗的烛光之下，萧寒再一次施展开天卦象，卜了一卦。他要算太玄门此次的吉凶，要算莫青渊前途几何，要算天下大势。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萧寒才结束，满头大汗。这次推演，虽然不需要以寿元为代价，但着实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萧寒一共卜了四卦，分别是坎卦、屯卦、蹇卦与困卦，这是开天卦象中的四大难卦。 照卦象来看，此次太玄门是大凶之象，不过所谓物极必反。若得机会，大凶自然会转为大吉，这其中关键便是机会从何而来。 当夜，萧寒不得已请来了了寂与穆知净共商退路。说到底，易鸿蒙想要对付的绝不仅仅是太玄门。 当了寂与穆知净得知这件事之后，屋内沉寂了很久。 如了寂这般佛法精深，如穆知净这般狂妄，都久久没有言语。 没有人能够在易鸿蒙面前妄言强大。 易鸿蒙做到了绝对的强大。 “倘若易鸿蒙真的上山，萧掌教有几成把握？”了寂沉声问道。 萧寒略一沉吟，道：“五成。但要借神僧以及穆宗主之手。” “恕我直言，当初易鸿蒙破印之时，古老前辈正值大限之期，其战力应该是能够超过我们其中两人的，而问题在于，古老前辈是借了绝命五峰数千年的煞气才重创了易鸿蒙，仅凭我们三人，萧掌教是从何而来的五成把握呢？” 面对穆知净的质疑，了寂也静静听着，他很想知道萧寒的底气从何而来。穆知净的话切中要害，他不认为，他们三人合力能够抵挡临死之前，借用绝命五峰数千年煞气的古炎。 萧寒只用了一句话便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这里是太玄门。” “如此，那我先回去交代些事情。” “贫僧也得让他们做好准备。” 萧寒亲自送了寂与穆知净出了无极殿，道：“多谢两位。” 随后，萧寒趁着夜色去了一趟归元峰，和余谷谈了很久。回到昊云峰时已是子时了。 此时整座昊云峰都陷入寂静，无极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阵阵。萧寒心头沉重，易鸿蒙的突然破印扰乱了他的修道生涯。他原本打算着再过个十年，便学着那青莲祖师下山云游，现在他连最起码的悠闲自在都没有了，更不用说下山云游了。 他觉得很沉重。自易鸿蒙破印之后，他常常会生出一种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压得他身心俱疲，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千方百计的为太玄门、为整个天下谋划后路，可千方百计到最后似乎都是徒劳。这种不得不面对的沉重感让萧寒看不到希望。 站在漆黑的夜里，萧寒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他还记得拜师那时候，师傅给他取道号青钧子，就是希望他能够成为太玄门的顶梁柱。但修道以来，他不疾不徐，平和恬淡，以至于让天下人甚至于自己的师兄弟都认为他是一个性情醇和的人。 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很决绝的人。他喜欢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去处理事情。就像他很欣赏曾经年轻气盛的陈湛，那一日之间连战五峰一十八位师兄弟，为自己的剑道正名。 然而，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却也同样需要最强大的人。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萧寒都可以用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来处理，但他毕竟不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 易鸿蒙才是。 他只是天底下第二强大的人。 第一与第二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萧寒去了绝命五峰。 镇煞池已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圆数丈的巨大深坑，周围的三十六块青石也全都碎裂不见。萧寒站在一片残乱的深坑前，目光深邃，沉默不语。 “占师祖，当年您和其他三位宗师将易鸿蒙封印在镇煞池底，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他有破印而出的那一天呢？还是说当日的所有举动都是无奈之举？”萧寒喃喃自语，他在缅怀四百年前那位伟大的师祖，试图站在占天涯的角度上，来分析今时今日的问题。 数千年来，道家一脉相承，其诸多神通不可以常理揣度。据说，上古时期，道家有一门叫做“薪尽火传”的绝顶法门，能够传承每一任道门掌教的修为。不过，似乎是这法门太过逆天，没能传承下来，否则，现在的萧寒不会有这种苦恼的。 “四百年前，您最终没有拿太玄门做赌，可四百年后，我不得不拿太玄门做赌了。” “佛门如来印尚在，魔宗逆魂的刀魂犹存，上古神器宣灵尺想必也回归于某地。那么，修行了三道玄功的占师祖，您也应该留了一些东西下来？” “那么，您到底在青渊身上留了什么后手？” “晓镜当年拼死救下的这个孩子，如今看来，好像真的能够改变些什么？” 萧寒的话轻轻地回荡在绝命五峰上，可惜无人回答。其时，山风吹来，一阵呜咽，似乎是在回应着萧寒。 “但无论身上有多重的担子，弟子也能走下去。因为本门道术正宗、剑术神绝，因为本门从不惧人，因为弟子我是天下第二。” 第117章 太玄门最强的一把剑 是夜，萧寒独坐在绝命五峰。 残留在绝命五峰的煞气气息悠悠荡荡，萧寒周身泛着淡淡的夹杂着些许纯白的光芒，于这无垠的夜色之中显得尤为刺眼。 第二天清晨时分，莫青渊做完早课，依旧去内堂给萧寒打下手。自从莫青渊住进无极殿后，很多次他都看见萧寒在抄《道德真经》。他不明白萧寒为什么不用像其他的师叔那样闭门修行，后来他想一定是师傅的修为到了绝顶的地步，已经不需要再修了。 莫青渊在书桌旁研墨，正浓，萧寒提笔蘸墨，准备抄写，却迟迟没有下笔。过了很久，萧寒搁笔，忽然问道：“青渊，你认为易鸿蒙这个人该怎么样？” 莫青渊正在专心研磨，听到这个问题，想也没想，说道：“我定然是要除去易鸿蒙这个魔头的。” 莫青渊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而萧寒却高兴地笑了，他依稀能够确定某些事情，于是他道：“跟师傅走一趟。” 莫青渊停下手头的工作，道：“师傅，去哪里？不会又下山？” “天爻洞府。” 莫青渊很是震惊，不再言语，默默跟在萧寒身后。再次踏上幽静的小道，莫青渊的心情自然和上次不一样。天下都传太玄门之所以能够雄踞修真界数千年不倒，便是因为这座神奇的洞府。 可以说，这座洞府就是太玄门存在的根本。 太玄门数千年的历史中，除却那寥寥数人以外，就只有掌教能够进入天爻洞府。如果说上次萧寒带他进入天爻洞府是无计可施，那么这一次又作何解释呢？莫青渊跟在萧寒身后，一时间想了很多东西。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天爻洞府之前。而这一次，守在洞府前的不是古炎了，而是许久不见的李隐。 看见李隐的那一刹那，莫青渊才恍然发觉，他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李隐了。而在他印象中的李隐还不是这么老，和当初他最后看见古炎那般的老。 这一瞬间，莫青渊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将来的某一天，李隐师叔也会羽化登仙。 想到此处，莫青渊朝着李隐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提高了声音：“青渊参见李师叔。” 李隐看着莫青渊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不错不错，终于长大了。”看着李隐的笑容，莫青渊也咧开了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随后，萧寒带着莫青渊进入了洞府。第二次进入洞府内，莫青渊不由大感诧异，这次他并没有看见那块通天灵石，而是见到了另一番景象。一片青翠的山谷，四周密林掩映，环绕着潺潺溪流，就差悦耳的鸟鸣声了。以至于让莫青渊浑然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师傅，为什么和上次的不一样了。” “这就是天爻洞府的神奇之处，洞府之内，仍有天外天。除了通天灵石与这处主要的大世界之外，洞府之内尚有数百处小世界，其中有二十处是本门历代掌教羽化前所开辟的。” “这处大世界里放着什么？” “天道剑。” 太玄门自青莲祖师以后，修剑之风大盛。数千年来，无数名剑剑出太玄，成就了无数英雄壮举，无数慷慨悲歌，无数风流人物。从李青莲的思归剑、苏远行的系舟剑到而今林流云的暮霄、姚风穹的问君、安惜玉的霜绛剑等等，太玄门有无数把剑，它们随着它们的主人曾踏过红尘、斩尽风雨，也曾登云见九霄，低首临幽冥，它们的身上染过鲜血也浸润过泪水。 这些剑都很强大，强大到让后人生出无限敬仰。 但它们无论如何都不是最强大的一把剑。 太玄门最强大的一把剑叫做——天道剑。 看着莫青渊热血上涌的模样，萧寒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但见萧寒一并剑指，遥指前方，片刻之后，一道无形的强大剑气蓦地扑面而来。很快，一道剑光横亘这片空间，倏忽而起，跟着萧寒的动作迅速飞到了萧寒身前，静静地悬在半空中。 莫青渊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天道剑。剑长三尺六寸，宽两寸四厘，剑柄与剑身相接处往下一寸处以古篆体刻着“天道”二字。 剑身不知是什么材质，泛着纯钢的颜色，剑刃边缘处泛着一丝黑色，显得极为怪异。四周的剑气强大无比，却并不让莫青渊感到压力。但莫青渊知道，如果自己一旦有所动作，这些强大无比的剑气立即会穿透自己的身体。 “天道，上古凌虚门三大神剑之一，秉乾坤四时之气而生，其所散发的剑芒对一切邪气都有克制之力。” 第118章 混元太一剑诀 萧寒伸手握住天道剑，真元运转，传到剑身上。顿时，从天道剑上爆发出璀璨无比的碧绿剑芒，几乎覆盖了整片空间，与四周的翠绿之色相得益彰。 接着，萧寒收了真元，剑芒消散，天道剑再次恢复原来的颜色。 “只要你的真元够深厚，你就能源源不断地释放剑芒。”萧寒如此说着，莫青渊又见萧寒真元催动，但这次天道剑却没有再出现漫天的碧绿剑芒，只是在剑身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青绿光芒，覆盖着剑身。而后，莫青渊又惊奇地发现剑刃边缘的那一丝黑色竟然流动起来，似乎在吸收着什么，逐渐活了起来。 这一幕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方才万千剑芒外散，是天道剑的运剑法门之一，称为外化。外化的剑芒杀伤力有限，面对强大的敌手还需要刚刚的内化。所谓内化，是以外化数倍的真元强度、厚度将外化的剑芒内收至剑身之中，而后催动天道剑吸收天地间的气息，至此，可以刺出这唯一的一道剑芒。” “到了为师这种境界，天底下能够挡得住这一道剑芒的至多只有五个人。” 莫青渊痴痴听着，过了许久，他才讷然道：“师傅，这运剑法门也太随意些了。堂堂镇山神器也没点厉害的招式。” 萧寒听着莫青渊的话，颇为好笑，他道：“你想要厉害的招式吗？现在师傅就传你。” “什么？”莫青渊兴致勃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太玄门四大剑诀之一的混元太一剑。” 萧寒天道上挑，莫青渊蓦地看见这片空间里无数细若游丝的线条往天道剑剑尖而去。莫青渊一开始还没想明白这些是什么，但很快他便猜到了这是萧寒在利用天道剑吸取周遭的天地灵气，但令他奇怪的是，为何他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灵气的流动？但这一次，天道剑上再没有出现剑芒，甚至渐渐地连本身的寒光之色也暗了下去，变得越来越模糊，好似这柄剑要消失一般。 莫青渊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但随后他骇然发现，自己抬脚的瞬间明显有一股莫名地力量在牵扯着他，让他的动作缓慢了许多。他惊呼了一声，但随之，他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时已是细微不可闻了。他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这个过程也颇为不畅。 他看到了令他无法相信的一幕。 在这片奇特的空间内，出现了无数个萧寒的残影。从一开始萧寒手持天道的位置开始，到最终半空中凝神屏气、倒持天道的萧寒结束，约莫上千个残影清晰的勾勒出萧寒移动的轨迹！ 似乎萧寒在使出了混元太一剑诀之后，这整片空间便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牵制住了。正当他在思考这些不合常理的事情时，还在上空的萧寒陡然间便来到了他眼前，一剑从他身旁刺过，这一瞬间，一切都恢复正常，仿佛惊雷暴雨，大江决堤，全都发泄出来。 莫青渊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萧寒微微吐了口气，道：“这剑招如何？” 莫青渊怔立良久，才说道：“太过诡异，不如七曜斩龙剑那般磅礴大气。” 萧寒笑道：“诡异是因为天爻洞府不同于外面正常的世界。如果在外面正常的世界，借着天道剑的遮掩，若非修行绝顶的大宗师是根本不可能看清你的运剑轨迹，所以这一剑能够最大程度的重创对手，甚至于你要有深厚真元的支撑，能够一剑毙命。至于你说混元太一剑不够大气，”萧寒笑出了声，“这是给你保命的剑诀，怎么可能磅礴大气。再者说，这式剑诀，如果没了天道剑，根本无法施展。” “等等，师傅您说这式剑诀必须要有天道剑？那师傅您还传给我？” 萧寒笑着摇摇头，看着他，把手中的天道剑递到莫青渊面前，道：“那自然是要把这把剑也一并传给你。”看着萧寒递过来的这柄剑，莫青渊震惊到不能自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寒，眼中尽是不确定。他的确曾经做过类似的梦，梦里他手握太玄门第一剑，站在无极殿前，傲视天下。但从未想过这一天会真正到来。而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才恍然明白这把太玄门最强的剑并不仅仅是一把剑，更是整个太玄门。 手握天道，也就等同于要用这把剑守护太玄门的未来。 看着惊疑不定的莫青渊，萧寒郑重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握着剑柄的手坚定有力，没有丝毫颤动，就算一直这样下去也还是如此坚定。 莫青渊的眼眶微微湿润，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而后微颤着从萧寒手中接过了这把太玄门最强的剑。 “天道剑极少出天爻洞府，除非太玄遭劫。”莫青渊仍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激动情绪中，甚至都没有听得清楚。 “占师祖一定在你身上留了些什么？” 莫青渊这才如梦初醒，欲言又止，道：“师傅，您？我……” “你不必说，我也不会问。天道剑如今交到你手上，师傅便是想要拜托你完成那件事。”萧寒没有说具体的什么事，但莫青渊却明白萧寒所指。 莫青渊平复了心情，道：“师傅，您放心，青渊定然不负所托，以此剑斩妖灭魔。” 第119章 剑名斩魔，路有冰霜 出了天爻洞府之后，萧寒自回到无极殿去了。 莫青渊发现坐在洞府外的李隐闭目不语，似是什么也不知道。 天道剑就这样在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被萧寒这样极为平常的交给了莫青渊。而被列为太玄门四大剑诀之一的混元太一剑也就这样被萧寒轻描淡写地传给了莫青渊。 一切都是这样平常，平常到莫青渊仍旧没能从怀疑当中走出来。他拿着天道剑走在路上，总觉得不可思议。他反复看着天道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把天道剑全身上下用手摸了个遍。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这把天道剑的主人了。 到栖静阁这里的时候，很多弟子都看见莫青渊手上拿着把剑，大感稀奇，心想着：莫师兄终于有把自己的剑了。有些好奇心极强的弟子更是上前祝贺。羡慕之余，不免多问了几句，诸如这把剑如何寻得的，何时寻得的，剑名为何。诸多问题莫青渊答得含糊其辞，但这把剑叫什么，他一时之间却没想好，只能回答“尚未取名”。出洞府之前，萧寒特意嘱咐过他，不要让人知道这是天道剑。 太玄门三千弟子，见过天道剑真容的只有掌教，但这话萧寒没对莫青渊说。走到无极广场时，莫青渊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有了，就叫斩魔！”莫青渊为这个名字洋洋自得，感叹果然自己还是太聪明了。他横着剑重复着这个名字：“斩魔斩魔，斩尽天下妖魔！”他的目光集中在纯钢色的剑身上，忽而远处他的余光中出现了一袭白裳与一双冰冷的眼睛。莫青渊吓了一跳，收剑而立，看到的是一位冰霜美人。 自然是让众人等候多日的幻冰谷传人——乔梦烟。 “莫师兄，这位是幻冰谷的道友，说有急事要见掌教真人。”引路的小道士继而对着升梦烟道，“乔姑娘，这位是本门的莫师兄，乃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 莫青渊看着乔梦烟，极为大方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在下带乔姑娘去见家师。”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乔梦烟道了声了“有劳”就跟在莫青渊身后。 听着乔梦烟这声毫无感情的“有劳”，又见她一脸冰冷，心中不悦，想道：难不成你这封谷两百年的幻冰谷传人真的是目中无人，不把我太玄门看在眼中？ 幻冰谷久不现修真界，知道幻冰谷的人也越来越少，至于当年的幻冰谷如何强大更是不得而知了。莫青渊只道幻冰谷作为三大正派之一，实力强大，封谷百年一定积蓄力量，想来这次是有超越太玄门的打算才出谷的。 越想越觉得不服气，继而心生一计，他顿了顿，提了提天道剑，问道：“不知乔姑娘以为这把剑如何？” 乔梦烟哪知莫青渊存着这些想法，基于她的个人性格，甚至她连如今修真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几个故事都一概不知。她只是以为莫青渊真的要她看看他手中的这柄“斩魔”剑。 看着这把剑，乔梦烟初时不以为意，幻冰谷玄冰谱上列有天下名剑，算起来她也算阅剑无数，对于这把纯钢之色，剑刃泛着黑光，毫无剑气流动的剑，她迅速开口：“此剑平平，算不……”她话还未说完，便立即改口，“不对，此剑有些不凡。” 莫青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梦烟，心中暗自窃喜：幻冰谷的人眼力见确实不怎么样。 然而，未出片刻，乔梦烟再作否定，道：“不对，此剑与众不同。可否借剑一观？” 莫青渊思考了一会儿，把剑递了过去。 过了很久很久，乔梦烟将天道剑还给莫青渊，道：“这柄‘斩魔’剑堪称剑中极品，远出贵派云涯、暮霄之类，或可与贵派的镇山神器天道相媲美。” 莫青渊心中震惊，却不露声色，继而道：“乔姑娘果然好眼力，不知姑娘认为这把剑与天道剑孰强孰弱？” 乔梦烟道：“我未曾见过贵派的天道剑，无法评判。不过，既是镇山神器，想来是在这把斩魔之上的。” 莫青渊兀自笑了两声，道：“乔姑娘快些与我去见家师。”当下加快了脚步。 …… 对于乔梦烟的到来，萧寒并不感到惊讶，就连此番乔梦烟前来的目的他也一清二楚。但是当他看到乔梦烟的时候还是很是感叹，甚至有那么一丝震惊。 “乔师侄果然是大智大勇之人。不过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乔梦烟经历了常人所无法经历的痛苦，所以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不能为人所知，但她从未想过要在这位天下第一的掌教面前隐瞒什么——无论如何隐瞒都只会是徒劳无功。乔梦烟盈盈欠身，没有回答。 忽而，萧寒注意到乔梦烟手腕上的那一颗珠子，肃声问道：“这是幻冰？” 乔梦烟点头，而后道：“数十日前，我在中州城遇见了一个人，极度危险，修为在远在萧真人您之上。” 萧寒微微笑了笑，道：“是那尊大魔。” 天底下修为远在萧寒之上的只此一人。乔梦烟点头。 数十日前。 乔梦烟从极北冰原出发，抵达中州城外的一处路口。中州城极为广阔，也最为昌盛。城中有十几个大家族，其中最大的两家是陆家和雷家。然而六十多年前，陆家突然衰败，至今一落千丈，连一般的家族也不如了。现在，中州城以雷家为大。 乔梦烟出了中州城后，在城外三里处的一个茶寮休息。出谷的这些日子，乔梦烟遇城便入，便是要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虽对修行无益，不过对乔梦烟来说，这份经历却是极为重要，她从这些人间的烟火气息中想到了很多东西。 她坐在这简陋的露天茶寮下，喝着滚烫的茶水，却没有任何感觉。旁边坐着个行人，看见乔梦烟将一口热茶饮下而面不改色，都是惊讶不已。乔梦烟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开。但很快，她发觉不对劲。 邻桌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披着鹤氅大衣的中年人。她看那中年人生得器宇轩昂，却心知眼前这人并不是一个好人。 她的额上有豆大的汗珠流下，然而她的神色依旧平静，也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但是她想立刻离开。 乔梦烟从未有过这种反应，出谷之后她确实遇见过一些危险，但那些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然而，当她看见这个中年人时，巨大的危险迫使她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乔梦烟端起杯子，却迟迟悬在空中，她的脑海中迅速略过了无数画面，最终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邻桌的这个中年人是那尊从太玄门绝命五峰破印而出的大魔。 四百年前，易鸿蒙曾经远赴极北冰原，大屠幻冰谷，所幸最后未能得逞。于是残存的幻冰谷先辈在那场战斗中记录下了某些东西。那些最隐秘的字句一一出现她的脑海中，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选择。 她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颗幻冰。 四百年前，幻冰谷无数高手在易鸿蒙手中死去，时任谷主兵行险着，以一身修为催动幻冰，引易鸿蒙进入幻冰中的小世界，将其重创。 出谷之前，关于易鸿蒙破印的事情，乔天雄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一字不差地告诉了乔梦烟。所以，乔梦烟根据她所知道的信息，明确易鸿蒙是受了重创的。 乔梦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而后与易鸿蒙对视。这一瞬间，她有了一丝想法，如果她此时拼尽全力，催动幻冰，能够让易鸿蒙进入这方小世界？而遭受四百年折磨的易鸿蒙又是否是自己这等修为能够对付的？ 似乎是猜到乔梦烟的想法，易鸿蒙笑了起来，将杯中的茶水倾倒在桌子上，仅仅一瞬间，桌上的水便彻底消失，完全看不出来这张桌子上曾经有过水。 乔梦烟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咙，额上的汗珠流下的越来越快，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裳。 “咦”，乔梦烟听见易鸿蒙极轻的一声，“原来手上还有颗幻冰，有些意思。”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乔梦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她确信这是她生平所遇到过的最强的杀气。 乔梦烟生得很好看，脸很白，就像汉白玉的颜色。此刻，她的脸变成了惨白。 乔梦烟手中长剑已经出鞘了几寸，只要易鸿蒙再有动作，她必然就会抢先出手，她深知，在这种差距巨大的战斗中如果不抢先机会死的更快。 她暗暗催动了幻冰谷的三绝技，周遭的天气突然间也发生了变化，天空中开始集聚起巨大、浓厚的云层，气温也在一瞬间降了下来。 乔梦烟懂得催动幻冰的法门，却完全不知道一旦催动幻冰会是什么状况，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能以此一搏。 过了片刻，易鸿蒙起身离开，所有的杀气骤然消散，而紧接着，乔梦烟长长地吐了口气，长剑归鞘，气息平复，周围的气温也恢复到了以前。 看着离开的易鸿蒙，乔梦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她赶紧向太玄门方向进发，很难从她那平静的神色中知道其实她已是双腿战栗，行走并不坚定平稳。 但这一切，易鸿蒙已看不见了。 听乔梦烟讲完这一切，萧寒沉默了很长时间，如他所料，易鸿蒙可能已经朝着太玄门方向而来。加上刚刚进入太玄门的方中豪，萧寒似乎已经能够预见不久之后太玄门会生出多大的波澜。 “此事我已知晓，乔师侄你一路风尘先去休息休息，等养好了精气神再参加论道。” “多谢萧真人，不过不必了。为了我，仙古论道已经推迟数日，梦烟过意不去。” “看来，此次仙古论道的所有人都不在你眼中啊。” “真人说笑了。论道对梦烟来说实属无奈，谁胜谁负并不重要。此次梦烟出谷，是有一件关系到幻冰谷存亡的大事来求救萧真人的。” 萧寒刚刚见到乔梦烟的时候，就知道她和上次古封暝的来意是一样的，他道：“这件事情我稍后会修书一封传往幻冰谷，师侄就不必担心了。” 乔梦烟俯身行礼，道：“多谢萧真人，梦烟代家父铭感五内。” 第120章 第一日闲来无事 随着乔梦烟的到来，仙古论道也正式开始。 一贯以来，仙古论道分文论和武论。 文论即是修道者对修行理念的探讨，其中既包括他们对修真界的认识，也囊括了自己对修行一途的见解。然而一直以来，文论只是流于形式，诸大派更看重的是武论。 武论就更加简单了，以实力定输赢。将所有参赛者进行聚集在一起，通过抽签确定各自的对手，输的便淘汰下去，胜者晋级下一轮，如此往复，直到确定最终的胜利者。 但这一次的仙古论道注定不同，因为易鸿蒙破印而出。 在乔梦烟还未抵达太玄门时，萧寒与了寂、穆知净等人商定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这次仙古论道的比试方式。 不再是单纯的以武力定输赢。 随后，太玄门宣布经过三大派掌教亲自筛选，定下了参加仙古论道的十三个人，余下的数百人虽通过抽签进行比斗晋级，目的仅是相互切磋，和最终的结果自然无缘。 显然，这十三个人才是此次仙古论道的有力角逐者。 他们分别是太玄门莫青渊、安惜玉、许一叶；千佛寺广衡、广泉、广远；魔宗傅逍云、曾复、唐狂；幻冰谷乔梦烟；天河派计伏成；区遗城南宫家族南宫竹雪；散修秦汨。 而这十三个人的比试方式也与旁人不同。 作为太玄门的大师兄，陈湛向他们说明了此次比试的要点，即十二人各自组成队伍，下山，依照太玄门给出的大概路线，在三天内返回昊云峰，并根据在此三天内的具体表现由三大派掌教进行评判。 十三人下了昊云峰之后，落入茫茫群山之中。面对此次颇为不同的比试方式，众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虑。依照陈湛所讲，这三天当中可能会出现队伍之外的危险，所以在这些危险没有到来之前，谁也不会轻易动手。 虽说仙古论道之时会暂时摒弃正邪之别，但终归是存在正邪之别，因此下山之后，傅逍云等三人无形之间就和其他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太玄门与千佛寺虽然同为正道，但年轻人到底是骄傲，因此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乔梦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更让人敬而远之。 剩下的计伏成本想和莫青渊走在一起，但鉴于目前颇为奇妙的气氛，当下选择和秦汨走在一起。倒是南宫竹雪似乎不在意这种氛围，自觉地走在太玄门的队伍里。 太玄门以安惜玉修为最高，自然也是核心了。莫青渊与许一叶虽未曾商量过，但早已各自决定要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广衡与傅逍云的力量，可不能在自家门前丢了脸面。 安惜玉一早注意到莫青渊手中的剑，她生在太玄门，门中几大神兵都了然于心，但从未见过莫青渊手中的剑，却偏偏这把剑是把比霜绛还要好的剑。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手中这把剑是掌教师伯给的？” 面对安惜玉的发问，莫青渊一愣，道：“安师姐何以见得？” 安惜玉道：“这把剑在我霜绛之上，绝非凡品，要不是掌教师伯传的，我不相信你能从别的地方找来这样一把剑。” 莫青渊一时语塞，顿了一会儿才道：“安师姐对我也未免太没信心了。不过，你说的对，这把剑确实是师傅给的。” 许一叶在一旁听着，这才细细打量起莫青渊手中的这把剑。他一开始还以为莫青渊手中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听了安惜玉的话之后，不免惊诧。 霜绛剑乃是太玄门有数的几把神剑之一，其中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能量，算得上太玄门排名前五的剑了，而莫青渊手中的剑竟在霜绛之上，能不让他惊诧？ 许一叶在一旁道：“恭喜莫师弟得剑。”安惜玉三人的对话虽压低了声音，但终究是落在了其他人的耳中。其他人听得这个消息，各有想法。 魔宗与太玄门交手次数极多，对太玄门的御剑之术感触最深，一把好剑对太玄门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安惜玉的霜绛剑大名在外，曾复、唐狂等人心中原本想着，傅逍云手中的逆魂能够与之一较短长，但此时莫青渊手中又有一把剑，加之之前他们早就听闻莫青渊修行速度几近妖孽，想必在这等神剑的加持下更加难以对付。 不过傅逍云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如同他的那个答案一样，傅逍云不会去考虑太多，前方若有敌人，他只会以手中之刀尽斩之，至于能不能斩下去，从来不是他考虑的事。 千佛寺的一行人离太玄门较近，自然更为清晰地听到了对话。对此，不像傅逍云的沉默，广衡倒是特意祝贺了一下了莫青渊，之后便继续行路。 南宫竹雪默默听着，以往她跟在叶愚后面总是活泼，爱说爱笑，却不想进入太玄门之后，发现了一群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这群被世人称为天才的修道者沉默寡言、从容自信，甚至于高傲自负，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信仰目标，他们总是独来独往，不愿意甚至丝毫没有想过会与某些人携手同行，这种骄傲让南宫竹雪难以理解。 那日，莫青渊带着南宫竹雪到了无极殿的时候，她发出“我见青山多妩媚”的感慨，第一次颠覆了她跟随叶愚修道的那些日子里所建立起来的修真界体系。 而随着她在太玄门待的日子越来越长，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太玄门弟子，以至于最后的萧寒等人，让她重新认识到了这个光彩夺目却又极为残酷的修真界。她终于看到了一个更为真切的修真界，她如今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是这样骄傲的，也萌生过“终有一日我也要这样”的念头。 这一切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她来到了太玄门，见识到了这世间最高的一座山峰。 原来，修真界是这般的。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坐落于区遗城中心地段的南宫家。每隔数年，她都会回家一趟，家族中发生的很多事情在当时看来极为重要，可此时此刻看来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这难道就是天上人间的意思吗？ 南宫竹雪环顾一扫，看着身边这些修真界的天之骄子，沉默了很久，终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脚程快慢，彼此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大。傅逍云等三人只顾行路，远远地走在前面；广衡三人则缓步而行，处在当中；太玄门的一行人因为南宫竹雪的加入，气氛由一开始的清静变得极为欢快，让安惜玉很是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莫青渊和许一叶则不时开怀大笑，更加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剩下的计伏成与秦汨二人竟也极为投机，有说有笑，走走停停，与前面的队伍落下不少。 第121章 信马由缰 乔梦烟一个人走在最后，脚步极为缓慢。 她看着太玄门、千佛寺以及魔宗的弟子们，不免动了几分思绪。她的出现让外人产生了误判，以为幻冰谷经过数百年休养生息，实力大增，仅凭一个乔梦烟便可以与中原修真界争雄。但其实，她看着中原的人才不断涌现，到底是为幻冰谷叹息许久。 幻冰谷的难题非一日可解，况且此次她向太玄门求救也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找到丢失数百年的冰魄神珠。 乔梦烟走在最后，心里却并不担心此次仙古论道的输赢。一则因为她并不在意仙古论道的输赢；二则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够笑到最后。 乔梦烟凭借自己的修为，看这一行人中只有广衡与安惜玉两人修为最是精深，功力最高。但广衡修行虽然精深她却并不放在眼中，相反让她觉得有些棘手的是太玄门的安惜玉。 不过，即便两人联手，若真到了要认真一战的地步，她也能赢。但那到底非她所愿，说到底，此次出山，乔梦烟的最大目的还是来解决幻冰谷的燃眉之急。至于陈湛说的路途中会有其他凶险，乔梦烟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在其他人看来，这位冷冰冰的幻冰谷传人，从无一张笑脸，无非是修为精深，极度自负。甚至她不喜与众人为伍，更是让其他人心生不喜。 日已过午，一行人由于速度不同，早已看不见彼此了。 莫青渊等人不缓不急，处在当中，日头高照时，南宫竹雪便提议休息一会，众人都想时间还长，不必急于赶路，当下便在一处树荫底下坐定。 安惜玉似乎极为喜欢南宫竹雪，对于她说的一些话茬安惜玉竟然都愿意接下去。 方才赶路时，莫青渊与许一叶还未察觉，直至此时，才觉惊讶。 在太玄门中，安惜玉于修行一道最是勤逸，且因为她修为精深，不喜与其他人过多接触。以南宫竹雪的修为在安惜玉眼中恐怕不值一提。 听着南宫竹雪极为天真的说起自己跟随叶愚修道的那些事情，三人都不禁大笑起来。末了，安惜玉更是连番叮嘱，说修真界形势复杂，一定要多加小心。 四人有说有笑了小半个时辰，原本在后头的秦汨、计伏成便超过了他们。 期间，计伏成专程停下脚步拜会莫青渊，顺道见过安惜玉与许一叶。由此，莫青渊对这位天河派的弟子好感更甚。 待到秦汨、计伏成走得远了，四人才动身。这半个时辰中，南宫竹雪与安惜玉已经极为熟稔了，她二人稍稍在前，竟是不去管身后的莫青渊与许一叶两人。看着这一幕，两人颇为震惊。 莫青渊与许一叶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有些沉闷，许一叶当先开口说道：“我还记得当年莫师弟你一连二十七场胜利，风头正盛。可惜败在了安师姐手上。” 猛听得许一叶提起旧事，莫青渊也是感慨良多，如今修行渐入佳境，待人接物自然也沉稳许多，回想当年，不免有几分轻狂，失了分寸。他笑了笑，道：“也得亏提前败了，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来。” “莫师弟你可知，当年我一直在等你来落日峰。” 看着许一叶，莫青渊顿了片刻，而后问道：“那个时候的许师兄应该已经修行了‘水龙吟’剑诀？” 许一叶笑出声来，道：“不错。要知道二十七场的连胜确实让我有一丝丝的动摇。” “不知此次许师兄对战佛魔两宗的胜算有多少？”莫青渊突然发问。 “我与傅逍云尚能一战，至于广衡，太过强大，只有安师姐能与之抗衡。”然而许一叶话锋一转，“不过，此次论道最大的对手是幻冰谷的乔梦烟。” 莫青渊微微挑了眉，迟疑了片刻后道：“我倒是不知她修为如何，比广衡还强？” 许一叶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感觉。她和广衡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我在乔梦烟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师傅的影子。” 莫青渊道：“你该不会是想说，她的修为能和岑师叔相提并论？那也太夸张了，幻冰谷一个传人都能有心录八重的修为，那如今的幻冰谷得强大到什么程度？” 许一叶道：“总之，乔梦烟的实力绝对是在广衡之上的，至于有多强，我可不敢妄言。莫师弟，这三天，你多留心。”莫青渊默默点头记下。 走在前边的安惜玉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当听到许一叶对乔梦烟的评价时，安惜玉虽脚步未停，仍然与南宫竹雪说着话，但原本的笑容却缓缓地收了起来。她确实没能看透乔梦烟的修为，虽心中谨慎但到底没有将她放置与四峰首座平齐的位置上。然而许一叶道心通明，在整个太玄门是出了名的，那么他的感觉就不会是无风起浪。 念及此处，她不禁开始在大脑里飞速地回想着有关于幻冰谷的一切。 第122章 夜来思虑过多 当一行人进入山谷中后，并没有出现如陈湛所说的种种状况，第一天他们除了赶路、欣赏风景、闲谈以及思考之外，没有再遇见其他状况。及至深夜，他们都停止赶路，就地休息。 太玄门外围的七十二座山峰范围极广，多是深山老林，无人涉足。不过，这一行人都是当时的青年才俊，寻常的猛兽根本不会靠近他们，便是连偶开灵智的妖兽也极为懂事的远远避开 了。 夜色沉沉，山道中渐次燃起了篝火。白天虽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所有人心中都在各自盘算。除却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各派内部之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许一叶作为太玄门中少有的几个淡泊低调的二代弟子，除却落日峰之外，与同门交手的次数可谓少之又少。以前还小的时候，他并不明白同门争斗的意义，心中只有修行。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渐渐明白了有些争斗是必须的。太玄门固然是个整体，同气连枝。但作为整体的部分，即包括昊云峰在内的五座山峰，在某种程度上得保持着一定的平衡。落日峰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什么人才了。 数百年前，他的师傅岑夏以水龙吟剑诀中的一式“横舟截春江”名动太玄门，正式接过落日峰的大任。其后，数百年的落日峰便再未有过什么辉煌了。 太玄门有很多天才，但练剑的天才着实很少。纵观数千年的历史，以剑道天赋着称的不过尔尔，其中太玄门剑道天赋第一的自然就是那位青莲祖师了。他自然不敢奢望自己的天赋能够比得上青莲祖师，只是想着在这一代自己能够在剑术成为第一人。 剑术第一当然不是自己说的，是要别人承认的。尤其是那些在剑道上有着天赋的人承认。如果不是此次广衡太强，他都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与安惜玉战上一场。 而在千佛寺一行人中，广泉虽然是师兄，但实际上千佛寺的所有人都以为未来在广衡身上。很多时候，广泉都处在一个相对尴尬的位置。他比广衡早入门十几年，一身修为也着实强大，然而与广衡一比则黯然失色。寺中早有传言，将来广衡会接掌千佛寺。 这些年他纵然日日修行，可终究不免犯了嗔戒，心有不甘。碍于种种，广泉一直没有机会和广衡真正交手。来此之前，他想借着此次仙古论道光明正大的和广衡较量一番。 “噼啪”声突然响起，火苗猛地蹿高。广泉瞧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广远，心想这个小师弟还真是无忧无虑。广衡则在入定中，从广衡入门到现在，广泉印象中的这位师弟一直是个云淡风轻的形象，颇有师尊的风范。 “师弟，此番论道，需要为兄相助吗？” 广衡带着笑意睁开双眼，道：“多谢师兄好意，此番论道我自有分寸。”广泉知道广衡修为强大，寺中的六品神技是和太玄门四大剑诀相提并论的高明修行法门，广衡能一人同时修炼，实力自然超过了太玄门诸人。 “幻冰谷封谷两百多年，此番重出修真界，怕是实力不俗。”广泉说道。 提到幻冰谷，广衡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道：“幻冰谷的乔道友着实可怕，我曾暗中以天眼通观其修为，却无法近身。幻冰谷修行的功法与中原不同，本身就有隔绝的功能，如果她修为与我相若，不应当我的天眼通完全被隔绝在外。” “师弟的意思是，她的修为在你之上？” 广衡默然，道：“而且是远在我之上。”说完这句话，广衡像之前很多次陷入困惑一样，“能够完全隔绝我的天眼通，只怕是连本门了字辈的师叔们也做不到。如果乔道友的修行高到了这种地步，却又何苦来参加此次论道。” “我比较好奇太玄门的莫青渊莫道友，上次你不在的时候，他来拜见过师尊。” 广衡颇为好奇，道：“他拜见师尊做什么？” “应当是经过栖静阁，顺道拜见。不过，师尊硬是拉着他下了一盘棋。” “如何？” 广泉笑道：“他根本不会下棋。” “我记得了，那次我刚巧碰见他从栖静阁出来，”广衡顿了半晌，“于是我同样的以天眼通看了他的修为。” 广泉颇有兴致，道：“如何？当初师尊说莫道友福泽深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广衡回想着当日的情景，笑道：“他的修为倒不如何精深，算起来恐怕还不如广远。不过他的真元绵薄细长，似是无穷无尽，的确令我惊讶。不知是不是与他体内有着那三家真元有关。” 广泉看着广衡那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心想这个莫青渊似乎对广衡的影响很大，他很少看见广衡这样评价一个人，即便是说到幻冰谷的乔梦烟他也只是颇为凝重，并不曾有多余的思考。 却说广衡与广泉两人在讨论着此次论道的相关人选，魔宗这边亦然，不过相对来说，气氛就要凝重的多了。傅逍云本就不喜言语，再加上之前他与广衡、莫青渊相对对视，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他们的实力。莫青渊倒还罢了，广衡却是比传言中的更为强大，当日他看似极为轻松直接的切断，实则耗费了很大的精力。而在万众瞩目之中姗姗来迟的乔梦烟更是深不可测。 曾复的实力在魔宗之内其实并不突出，穆知净之所以选择他看重的是他的谨慎与稳重。穆知净知道傅逍云的性格，不愿变通，所以在出发之前他特地嘱咐曾复小心行事。至于唐狂，算是魔宗新人中实力强劲者之一，并且唐狂素来与傅逍云交好，论道过程中并不会借故与傅逍云为难。 魔宗向来信奉实力为尊，私下里相互争斗者不计其数，千百年来有无数魔宗弟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魔宗的某个角落里。唐狂在魔宗的好战是出了名的，在大大小小近千场战斗中能够存活下来，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而唐狂之所以能够得穆知净青睐还在于唐狂的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哪里，无数魔宗弟子都想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宗主之位，但唐狂不，他的最终目标就是魔宗四大护法的位置。基于这一点，穆知净才会对唐狂颇为重视。 除此之外，天河派的计伏成与散修秦汨相处的极为和睦。他们之前并不认识，宗门与散修之间也无利益可争，加上计伏成本就心胸宽广，因此两人交谈起来很是投机，也全然没有许多东西要思考。 计伏成身材高大壮实，秦汨相较起来则偏向清瘦，但个头却与计伏成相若。计伏成虽高大壮实却绝非头脑简单之辈，他之所以选择与秦汨同路一则是因为身份，二则凭其直觉，知道秦汨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而随着彼此交流的深入，计伏成越发觉得秦汨是个精明的人。从白天的交谈中计伏成知晓了秦汨的师傅星罗上人位列十大散修，平生只好修行，一生都在追随散修之祖佘玉薇的脚步，立志要成为当今修真界最伟大的散修，因此现如今的修真界很少有人知道星罗上人的名字，比起其余的散修诸如叶愚、姜遂、徐怀僧等人大大不如。 “不知秦兄论道之后有何打算？” “找人。” “找什么人？不知我可帮得上什么忙？” “一个叫做靳齐的邪道散修，近几十年已经在修真界匿迹了。”计伏成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靳齐与秦兄有恩怨？” 秦汨道：“半年前，他上星罗山偷袭我师傅，这次下山除了论道，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来找靳齐的踪迹。” “那现在秦兄可有靳齐的消息？” “三个月前我听说有人见过疑似靳齐的人在中州城出现过，等论道结束后我去趟中州城。” 关于靳齐与星罗上人为何结怨，秦汨不提，计伏成也没问，当下便道：“若秦兄大仇得报，有时间可以来天河派来找我。” “那就多谢计兄的好意了。” 临近子时，山谷中的各处篝火都已渐渐熄灭，只有零星的几处光芒在微微闪烁。 此时，太玄门外围七十二群峰之间有人缓步行走，与那浓淡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不过倘若细细看去，仍能看得清这个人身材极为高大，竟似与山峰一般高了。 那人在山间行走了一会儿之后，又蓦地不见，原来竟是转眼间便上了其中一座山峰的峰顶。那人站在峰顶上显得更加的高了，仿佛能与夜色中与天相接的昊云峰一般无二了。 那人站在峰顶，目光却在仙古论道一行人的身上，他的目光投射在那片山谷之中，仿佛能看清一切。 当山顶那个神秘人的目光聚集在山谷的那一刻，正在休息的莫青渊浑身莫名一个激灵，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窥探他，而且是极度危险的那种。其后便在远远在莫青渊等人后面的乔梦烟也起了警觉，但她遍览四方未曾发现任何可疑对象，只能把这份疑问放在心里。 山顶的神秘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年轻人，当莫青渊与乔梦烟有所反应的时候，他颇感惊讶，自语道：“幻冰还真有点意思。那个年轻人应当就是方中豪口中的莫青渊了，这个小子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 他云淡风轻的说着，突然间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抬头直视着昊云峰方向，笑道：“有点意思。” 昊云峰无极殿中，本已休息的萧寒无由的道心一阵浮动，片刻之后他迅速起身，到了殿门之外，目光矍铄紧盯着数百里外的一座山峰，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没错，那尊从绝命五峰镇煞池破印而出的大魔易鸿蒙再度回到了太玄门。 夜风吹起，泮池前的水波一阵一阵，发出哗哗的声音。 第123章 过路的人（上） 卯时初。 昊云峰无极殿前萧寒从昨夜一直站到了现在。其实子时过后，易鸿蒙就已然离开了那座不知名的山峰峰顶，便是连萧寒也无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如果易鸿蒙不想让萧寒确定的话。 于此，萧寒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易鸿蒙之间的差距。当日在绝命五峰之上，萧寒还自问能与受古炎临死一击的易鸿蒙拼死一战，那么今时今日，他已是信心全无。短短数年时间，易鸿蒙必然不可能恢复全部的实力，即便如此，已然令他束手无策，心生胆怯，若是他全盛时期那该有多强大！ 萧寒突然间想体会这种真正无敌于天下的感觉。于是他想起了《掌教志》中提到的那个方法，那个凶险无比只存在于开派祖师构想中的方法。 收起这些念头，萧寒忧心忡忡，他虽然不确定易鸿蒙的具体行藏，但终究都是在太玄门的范围之内，而且他笃定，不出时日，易鸿蒙必将逼上昊云峰。他越想越觉得心不安，于是决定回去施展开天卦象看能否提前做些准备。 卯时二刻天色尚不明亮，走在队伍前头的魔宗三人便开始启程了。傅逍云心思有些不宁静，第一天过得太平静了，第二天绝对不会再这样。果不其然，傅逍云三人走了大约一刻钟后，便遇到了第一个小麻烦。 前方是个三岔路口，当中的路口坐着一位青衣道人，傅逍云看他容颜苍老，内里精神却极度饱满，想来修为定然不俗。 那青衣道人开口道：“要想从这条道过，只需让我后退百步便可。”傅逍云点头应声，便要拔刀，倒是一旁的曾复问道：“倘若我们走另外两条路呢？” 青衣道人说道：“那便当作没有见过我，不过其他两条路上有没有人我不得而知，而且我要提醒你的是，其他两条路都开始偏离原来路线，你们不一定能够在规定时间内赶回昊云峰。” 曾复微微按住了傅逍云，又问道：“敢问这位前辈，此地是否是您一直守在这里？” 青衣道人笑了起来，点头道：“不错。”他明白曾复的意思，如果他们消耗了自己力量，后面的人自然就会更加容易的通过这条道，这对前面的人很不公平。 傅逍云听着这话，自然也明白，他的手稍稍松了，高手过招只在分毫，他为了此次论道准备了很久，必须得慎重。 青衣道人看着眼前三人，道：“修道一途只在存心之间，莫因外物而影响原来的自己。千算万算到头来修的还是自己的道。” 曾复眉头微皱，青衣道人的话就是要让傅逍云不要想得太多，可这样一来，他们确实就会先消耗一部分力量。 果然，傅逍云微微行礼，道：“如此，晚辈得罪了。”正说话间，傅逍云真元运转，长刀出鞘，一出手便是魔宗圣刀逆魂，强烈的刀气在傅逍云的全力催动下迅速变大，向着坐着的青衣道人砍去。 而同一时刻，曾复和唐狂像是商量好一般，在傅逍云铁刀砍出之后，一左一右分别攻向青衣道人。在傅逍云铁刀出鞘的那一刻，青衣道人眼神有赞叹有意外，但他并不打算起身，不过在唐狂和曾复出手的那一刻，青衣道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一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般迅速向后急掠而去，同一时刻，三张纯正的太极图分别朝着三人而去。 震耳欲聋的声响传开，青衣道人站立，肃然道：“还有四十七……”还没等青衣道人的“步”字落下，傅逍云逆魂脱手，已然催动了耗费真元的杀招逆天七斩。 长刀横亘而去，一团团雾气陡然而生，一丝丝冰冷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周遭的树木渐次断折，而地面则露出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青衣道人虽不喜魔宗这逆天七斩的诡异刀法，但却对傅逍云着实欣赏。他剑指一并，夹杂着雄浑道门真元的剑气在傅逍云强压之下逆行而上。两相对撞，傅逍云向后飞去，而青衣道人则退到了百步之外。 青衣道人掸了掸落在身上的灰尘，站到一边，道：“你们可以过了。” 傅逍云微微喘着气，收刀前行，曾复和唐狂随即跟上。这一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尤其是傅逍云使出逆天七斩更让曾复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不是很明白傅逍云为什么一出手便是逆天七斩这等杀招。 傅逍云见曾复沉默不语，便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用逆天七斩？” 曾复点头称是，就连一旁的唐狂也说话了：“如果我们联手进攻，你可以不必用这招的。” 傅逍云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刚才不以逆天七斩一气呵成，你们以为那青衣道人会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我们攻击吗？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一味计较真元消耗反而会因小失大。如果让青衣道人反攻过来，我看我们只能绕道而行了。” 曾复道：“你说那青衣道人遇到莫青渊他们自己人的时候会不会徇私？” 唐狂想也不想，道：“这里就是太玄门，你说呢？” 曾复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说出来无非就是想出口气，好把太玄门这种“丑恶行径”告知于青天，他缓缓地吐了口气，然后“呸”了一声，道：“真他妈的黑！” 傅逍云听着这话忽然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曾复和唐狂觉得奇怪，随后却听傅逍云恶狠狠地说道：“确实真他妈的黑！” “哈哈哈……” 跟着这笑声，傅逍云三人继续前行，大约走了有一里路到了一处峡谷，两岸相对足有数百丈，幸好中间有座木桥。三人一踏上木桥，整座桥便开始微微晃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这是第二道难关了。”傅逍云走在前头，不紧不慢。 “这算什么难关？这座桥对凡人来说是个天堑，对我们来说算个屁。” 曾复上桥的时候低头看了一下，道：“不尽然，你看着底下云雾蒸腾的，深不见底，如果底下藏着什么厉害的猛兽，到时候缠斗起来，凶险难料。” 第124章 过路的人（下） 听傅逍云如此说着，唐狂和曾复都觉得很有道理，太玄门山下这座绵延千里的深山，有千年凶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狂眼睛眯了眯，瞧了一眼曾复，而后又望向傅逍云，道：“要不我下去试试？” 唐狂在魔宗之中向来勇猛，凡遇生死决斗，竟是一往无前，其拼死的精神便是连傅逍云也钦佩不已。 傅逍云道：“别乱动，你们抬头看看。”两人闻言顺势抬头，而后冷汗涔涔，这座桥上空静止悬浮着无数道密密麻麻的几寸长的小剑，一柄小剑散发的剑气虽然不强，但这成千上万道小剑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旦引发，他们三人未必就能从中脱身。 “我刚刚以神识探过底下了，毫不见底，怕是有数万丈，如果你乱动，上面的剑气下来，必然要往下躲。这数万丈高的距离，就算你钢筋铁骨也得摔死。”傅逍云冷冷说道。 一时间只有木桥晃荡发出的嘎吱声，随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感叹道：“真黑啊！” 三人在木桥上缓步行走，一步一嘎吱，一时之间在这空旷的山谷中也算是难得的韵律。 偏偏在这桥上，傅逍云三人但凡有一丝真元，悬于上空的小小剑气便会如蚀心之蚁般，着实恼人。 这数百丈的距离傅逍云等人花了不少的时间，当他们走过了这座木桥之后，竟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傅逍云看着曾复和唐狂，问道：“行不行？” “我看行。”曾复、唐狂看着木桥，眼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片刻后，这座数百丈长的木桥轰然坠入无尽深渊。 傅逍云三人大步向前。 在傅逍云启程之后，莫青渊等人也随即上路，当然他们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同样抵达了这个三岔路口。 在了解了这个规则之后，面对这个门中前辈的青衣道人，他们颇觉棘手。包括安惜玉在内，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个青衣道人，但从他的气息吐纳方式来看，其修为恐怕能够比肩一峰首座了。作为太玄门的老前辈，自然对门中的各种法门极为清楚，甚至可以说烂熟于胸，所以在很大程度上，莫青渊他们的各种招式都会在第一时间被破解。 “你们几个小娃娃太磨叽了，出招，也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学到了多少太玄门的东西。” “如此，紫玉峰薛灵雨座下大弟子安惜玉向师伯讨教。” “落日峰岑夏大弟子许一叶向师伯讨教。” 莫青渊站在原地没动，青衣道人看着莫青渊，很是奇怪，问道：“你这小娃娃像个木头一样的立在那里想什么呢？” 莫青渊上前一步，行礼道：“晚辈昊云峰萧寒关门弟子莫青渊，代恩师问师伯好。” 听着这句话，安惜玉、许一叶，包括南宫竹雪都微微侧过了头。 青衣道人颇感惊讶，但随即也有些不悦，他道：“怎么，你搬出掌教是想让我让路吗？” 莫青渊随即露出笑脸，三步并作两步，麻溜的到了青衣道人的身后，半蹲着给青衣道人捶起了肩膀，道：“师伯，我哪里敢呢？您看，大家同出一门，若在平时也就算了，现在有外人，您总不能不帮自己人？” 听着这话，看着莫青渊的举动，这下安惜玉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四处张望，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青衣道人思考了一会儿，动了动右边的肩膀，口中说着“右边右边”，竟是颇为享受。看着这一幕，安惜玉也愣住了，她不明白门中长辈为什么喜欢吃莫青渊这一套，还是说莫青渊长得讨人喜欢？ 莫青渊捶得越来越上劲，道：“您说呢，师伯，是不是这个理？” 青衣道人微微点着头，道：“你说的还有那么一些道理。”闻言，莫青渊大喜过望，便是连刚刚四处张望的三人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然而青衣道人很快又说道：“不过，就凭你几句话就让我后退百步太便宜了些。” 安惜玉微微吸了口气，想着终究还是得打过才行。但随即青衣道人的一句话再次让他们哭笑不得。 “我们猜拳，你赢一次我就退十步。” 莫青渊原以为这位不知名的师伯刚直不阿，哪想到终究还是向着自己人的，他喜不自胜，当即坐到青衣道人对面与这位师门长辈划起了拳。 也不知道是莫青渊运气实在不好，还是青衣道人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莫青渊与他连续划了近百次才赢了五把，也就是青衣道人才退了一半。 “难不成这猜拳里也有修行的门道？”莫青渊暗暗心想，手上却没落下，迅速出了个石头，哪成青衣道人是个布，又是输。 “要不莫师弟你休息一会，我来陪师伯划两把。”许一叶实在看不下去，替下了莫青渊。 许一叶的运气明显比莫青渊好多了，陪着青衣道人玩了十多次就中了五次，这让莫青渊颇有些愤愤不平。 青衣道人很是开心，他道：“以前小时候总喜欢玩猜拳，输了的人要在脸上画乌龟。后来修行渐稳便再也没有玩过了，你这个小娃娃挺不错的，我喜欢。” 听着青衣道人的话，莫青渊笑道：“哪里哪里，多谢师伯抬爱。” …… 往前走了一会儿，莫青渊问道：“许师兄，回头教教我猜拳。”许一叶闻言一愣，而后哑然失笑，道：“莫师弟，刚刚那几下全都是运气，我怎么会猜拳。” 莫青渊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我的运气也太差了。”正说着，他们走到了峡谷边。 第125章 惜玉与梦烟 看着这数百丈宽的峡谷，再看着被砍断的木桥，继而抬头看着峡谷上空散发着气势骇人的剑气，南宫竹雪不自觉地道：“莫师兄，看来你的运气的确有些差。” 莫青渊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禁有些恼火，道：“这能怪我吗？看不出那个傅逍云竟然这么会算计。” “魔宗的人向来会算，眼前这事算不得什么。真要说到算计，还得看傅逍云他师傅穆知净的。” 对于安惜玉直呼穆知净其名，莫青渊和许一叶倒没什么，毕竟道魔之间确有深仇大恨。而且，安惜玉话中提及的便是当年苏晓镜殒命那一战。 只是，南宫竹雪在一旁听着，心中觉得安惜玉豪气干云，竟然敢直呼一宗宗主名讳，真女中豪杰也。 她偷偷地斜着头看了一眼安惜玉，只见此刻安惜玉清俊冷艳，看的南宫竹雪不禁脸颊微红。不过，她的小举动到底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现在怎么办？如果我们御剑过去，恐怕要大费一番周章。”许一叶盯着上空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剑说道。 “看来，古人说笨鸟先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莫青渊也有些发愁。 “古人还说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眼前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安惜玉瞧着上空的小剑，“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下，等等后面的同道。” 莫青渊不懂安惜玉的意思，道：“安师姐，过桥和等人好像没什么关系？安师姐你打算指望后面的人过桥？这也太不符合你的形象了！” 安惜玉看着莫青渊，觉得他的脑子时好时坏，没好气地道：“我什么形象？” 莫青渊斩钉截铁地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一派宗师的威武形象了！” 安惜玉白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他。 过了一会儿，一直盯着上空看的许一叶突然笑了起来，道：“安师姐说的不错，我们还是等等后面的同道，也许他们会有更好的法子。” 莫青渊转头看向许一叶，正准备说话，却被许一叶抢先道：“莫师弟，你刚刚不是对那位师伯说，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都是师门长辈布的阵……”许一叶看着莫青渊没有再说下去。 莫青渊眉眼一挑，喜道：“许师兄你懂得破这个阵？” 许一叶摇头：“不懂。”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 许一叶指了指安惜玉，道：“可是安师姐会啊。这剑阵是紫玉峰的吹灯见月。” 莫青渊恍然大悟，喜不自胜，高兴道：“原来如此，我说安师姐你怎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这样看起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啊。” 于是，一行人开始等后面的人。等人的过程的是枯燥无聊的，因为不知道后面的人何时到来，也不知道后面是谁到来。 很快，后面的同道来了，一人一剑。 幻冰谷的乔梦烟。 安惜玉很期待，莫青渊有些失望，他想着如果是广衡他们就好了，他也好见见广衡的手段。 乔梦烟第一眼看见四人端坐于地，很是诧异，再接着看到断了的木桥以及上空的小剑，于是便明白了。 众人看着乔梦烟走到峡谷前，都想看看这位幻冰谷传人究竟有什么奇特的本领。这距离虽长，上空的小剑虽然会让他们耗费一些功夫，但若较起真来，其实是算不得什么的。 只不过，他们想看看乔梦烟会以何种手段过去。 乔梦烟本来想着御剑过去便好了，但想着太玄门这群人等在此地的意图，于是改变了想法。从乔梦烟到来的那一刻，安惜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乔梦烟，当她看到乔梦烟原本想要迈出的右脚又缩了回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漫天风雪忽然袭来，让莫青渊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接着，乔梦烟手中那柄不知名的剑飞入上空的剑群之中，那些小剑受到真元波动，一瞬间齐齐而动，万千剑气如倾盆大雨直冲乔梦烟的飞剑。 “她这是要破开这剑阵？” 就在几人以为这场战斗还需要一些时间的时候，如万千雨点而下的小剑在遇着了乔梦烟的飞剑之后，速度猛然间降下来，变得极为缓慢，片刻之后，几乎是静止不动，再次悬浮于上空。 安惜玉修为最深，眼力自然最高，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小剑在尚未接触到乔梦烟的飞剑时便已然从剑尖开始受到冰雪侵蚀，直至完全被冰雪覆盖，限制了行动。 这份修为虽然不差但她也能做到，她想看看乔梦烟的后手。 乔梦烟剑指轻轻一指，飞剑在密密麻麻地小剑之中穿行而过，于是乎，一柄柄小剑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迅速下坠，而在下坠的过程中，这些小剑无一例外的开始龟裂，变成一堆碎铁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飞剑回鞘，乔梦烟却没有立即过去，而是转身道了句：“诸位，可以走了。” 莫青渊等人站起身来，颇为尴尬，没想到乔梦烟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破去了上空的剑阵。 “其实，我们自己能够破去这个剑阵的。”莫青渊指了指安惜玉。 乔梦烟看向安惜玉，道：“我知道，太玄门布的剑阵没理由自己人不知道破解。” 安惜玉皱了皱眉，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乔梦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就等着我这么做吗？” 安惜玉微微一笑，道：“不错，我说在这里等后面的同道，其实等的是你和广衡两个人。” “想看看我们究竟怎么过这个桥？” “不，想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强，”安惜玉停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看着乔梦烟，“有没有我强。” 乔梦烟和安惜玉两人个头差不多，手上都拿着剑，此刻两人面的面站得笔直，中间的距离不足五寸。 乔梦烟如同一座冰雕，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就连她说话的语气也是生硬冰冷：“那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听到乔梦烟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因为乔梦烟此刻在莫青渊等三人的眼中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不可一世。 “完了完了，她俩该不会打起来。”莫青渊很是担心，安惜玉在太玄门可以说是二代弟子第一人，实力强劲。而乔梦烟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实力也不会比安惜玉差的，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 “要是他们真打起来，我帮安姐姐。”南宫竹雪神色坚定，已然一副全力以赴的架势。 许一叶没说话，但也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但莫青渊他们担心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安惜玉露出平静的笑容，道：“你比我强。” 第126章 属于强者的自信 原本可能发生的一场激战，在安惜玉轻飘飘的四个字中化于无形。 一旁的莫青渊压低了声音，道：“许师兄，之前有一次我在紫玉峰问安师姐，她说整个太玄门二代弟子属她最强，现在安师姐居然承认这个幻冰谷传人比她还强，那岂不是说这个幻冰谷传人盖过了咱们太玄门所有二代弟子？” 许一叶也很诧异，不说修行，安惜玉素来高傲，不喜认输低头，哪像今日竟然当面承认乔梦烟比她强。 “承让。”乔梦烟微一拱手后便当先御剑过了峡谷。 看着御剑离去的乔梦烟，安惜玉道：“我们也走。”没了上空的剑阵，峡谷再深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数百丈的距离也就片刻时间。 过了峡谷之后，乔梦烟的步伐很快，总是与莫青渊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莫青渊靠近安惜玉，道：“安师姐，这个乔梦烟有多强？” 安惜玉看着乔梦烟的背影，眼神中全是敬佩，但仍有几分疑惑不解，听着莫青渊的问题，她非常认真地道：“很强，有余师叔那么强。” “咳咳……”听到安惜玉的回答，不要说莫青渊、许一叶，就连不谙宗门之事的南宫竹雪也大吃了一惊。她在太玄门这些时日，对太玄门的一些人有了大致了解，也明里暗里的听说了，余谷身为太玄门刑罚之主，一身修为只在萧寒之下！ 如今安惜玉这样说，难道幻冰谷这个年轻人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安师姐你没说笑？她有余师叔那么强？那岂不是说整个太玄门只有师傅能治得了她？这怎么可能？”即便莫青渊深信安惜玉，可此时此刻他并不相信安惜玉说的。因为这听起来太扯淡了。 安惜玉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她怎么过的第一道关。” 莫青渊瞧了一眼乔梦烟的背影，道：“问问就问问。”他小跑着追了上去，在和乔梦烟平齐的时候及时收住了脚步，表现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而后道：“乔姑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问。” “刚刚三岔路口你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个青衣道人退后一百步的？” “他自己让的。” 这个答案出乎莫青渊的意料，难道真的如安惜玉所说这个乔梦烟和余师叔一样强？否则青衣道人怎么会让路？乔梦烟怎么看也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啊。莫青渊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跟了乔梦烟一段路，忽而听得乔梦烟的声音：“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青渊回过神，愣了片刻，而后道：“你来的时候见过广衡吗？” “听青衣道人说，他走了岔道。” 莫青渊追问道：“为什么？” 乔梦烟看了一眼莫青渊，道：“这个问题你好像应该去问广衡。”莫青渊挠了挠头，道了声“多谢”后，再次回到队伍中。 当莫青渊将乔梦烟的话转述后，一行人再次沉默。许一叶叹道：“我原以为自己在落日峰勤修苦练足以和陈、曹二位师兄一较高下，没想到我的眼光还是太狭窄了，和这位幻冰谷传人比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幻冰谷封谷两百年，此次出谷参加论道，是想要和本门一争长短。” 许一叶停了一会儿，而后感叹道：“如果苏师兄还在的话……”莫青渊沉默了，他在许多场合许多次听到人们或明或暗的提到苏晓镜这个人。 这个人到底有多神奇，似乎所有困难在他面前都会被化解，似乎所有天才他在面前都会黯然无光。 “终有一日，我一定要成为苏师兄那样的人的。”莫青渊在心里默默说道，过了很久之后，安惜玉突然开口道：“五年。” 安惜玉说的自然是五年时间她就能追上现在的乔梦烟，但莫青渊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当初陈湛和他说过年内，安惜玉就能再次破境，进入心录第八重境界，比肩一峰首座。 曾经他一日之内连破三境，震惊太玄门，被誉为太玄门千年以降的不世之材，然而现在他却极度不自信了。不说安惜玉，现在幻冰谷出了个乔梦烟，小小年纪竟然有着心录八重的修为，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给天才定义了。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运气果然不是那么好，和这些人生在一个时代。转而，他握紧了手中的天道剑，心道：自己的运气也许不是那么坏。毕竟，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在他手里。 莫青渊昂起了头，意气风发。前方的乔梦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莫青渊往前看去，周遭树木断折，碎石遍布，地上有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第127章 我也很强 莫青渊知道这是傅逍云的刀痕，他环顾四望，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地方又是一个难关。 下一刻，乔梦烟冷声道：“有人。”而与此同时，莫青渊早已抬手，天道剑出手向前方直刺。于是乎，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剑气，形成一条剑索袭来，围住了五个人。在莫青渊出手之后，乔梦烟、安惜玉相继出手，许一叶与南宫竹雪紧随其后。 这剑气形成的剑索强大而又柔韧，包括乔梦烟在内的四个人竟然都无法第一时间斩断。而莫青渊由于出手最早，剑索尚未完全成形，加上天道剑的力量，这条剑索在莫青渊这个有了一个缺口，莫青渊见机迅速冲出。而后，这条剑索合拢，将乔梦烟四人围困其中，并不断收缩。 这条剑索上蕴含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绝非是一个人，所以乔梦烟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斩断，只能维持着现状，阻止它向内收缩。 莫青渊出了剑索之后，本想立即回身去帮助安惜玉等人，然而他这念头刚起，树林中便生生冒出了八个道士，直冲莫青渊而来。 莫青渊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眼睛一瞥，竟然看见了长老院的殷蝶，其他人并不熟悉。没等他来得及惊讶，这八个人再次围成圈朝着莫青渊攻来。 莫青渊哪里敢接招，光是四大长老之一的殷蝶他就无法招架，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七个不知什么身份的高手。于是乎，莫青渊第一反应就是撤。 但他想的太简单了，在这八个高手面前，如果能让莫青渊撤掉那就真的是破天荒了。 第一道剑气直刺莫青渊左肩，莫青渊以剑气相迎，瞬间被破，转而后退，与此同时，第二道、第三道剑气分刺莫青渊右肩、右腿。 一下子三道剑气袭来，他有些慌，如果再处在这个包围圈中，不出片刻他便会束手就擒。当下不顾已经被削弱了的第一道剑气，他拼尽全力，凝聚全身力量稍稍抵住右边的两道剑气，而后天道出手直刺自己正前方的道人，自己也全速冲向前方。 “刺啦”一声，莫青渊左肩的道袍破了一道口气，隐见血迹。正前方道人虽从容镇定，但天道剑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剑气仍然让不敢大意。当莫青渊逼近正前方道人只有四尺时，右边两道剑气已然破开了莫青渊的抵挡，而同一时刻，剩下的五个人竟然也一起出手，五道剑气轻飘飘地从道人指尖涌出，却让莫青渊如芒在背，一阵刺痛。 处在剑索之中的几个人此时仍旧不得而出，但乔梦烟却有意看看莫青渊怎么脱困。但安惜玉已然等不及了，这八个人除了殷蝶，她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其中有三个正是紫玉峰的长老，辈分比薛灵雨还要高，修为上也不遑多让。即便这些人只是试炼，但对莫青渊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霜绛剑剑身由原本的浅红色瞬间转为火红色，那条剑索骤然现出了许多裂痕，发出丝丝声音，但在极短时间内仍旧不能破开剑索。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莫青渊再进一尺，身后的五道剑气已刺透衣裳，但倏忽之间，莫青渊陡然转了方向，以肉身硬扛着右肩、右腿两道剑气，冲向右前方的两个道人。 纵然莫青渊肉身强悍，但眼前的这两个道人绝不简单，“轰隆”一声，莫青渊强忍着巨大的震荡，倒飞而回。莫青渊召回天道，剑在手中，真元暴涨，万千碧芒就要施展开来。 好在这一刻，霜绛剑上的火光燃成一片，将这条剑索烧成数段。而后，霜绛剑拖着一道火龙直入场中。 剑索一破，莫青渊的困境也随之被破。八个道人七人立即转向，其中一人迎向霜绛剑，一人直逼安惜玉。其余五人中有三人朝着乔梦烟而去，另两人攻向许一叶与南宫竹雪。 莫青渊压力大减，但仍不轻松，面对着眼前这位熟悉的老前辈——殷蝶，莫青渊可绝不敢轻视。他不等殷蝶先出手，天道剑便直刺殷蝶。殷蝶修行数百年，见识极广，对莫青渊手中的这把剑着实惊讶。这剑上所蕴含的强大剑气竟然盖过了她在太玄门见过的任何一把剑，实在是怪事。 天道剑近身，殷蝶剑指一并，直接对上了天道剑。莫青渊当先受到殷蝶的真元波及，浑身巨震，连退数十步。但殷蝶却并不好受，天道剑上无穷无尽的强大剑气竟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开她的真元，直入体内。殷蝶不敢再僵持下去，真元暴涨反攻而回，将天道剑震退。 “你这把剑什么来头？”殷蝶很是好奇。 莫青渊握着天道剑，可不敢说出真相，当下便道：“回殷师叔，这把剑名叫斩魔，师傅给我找的。”看着莫青渊得意的笑容，殷蝶微微笑着摇了头，见殷蝶如此模样，莫青渊问道：“殷师叔，还要继续吗？”殷蝶摇了摇头，继而站定看着正在激战的其他人。 莫青渊看向两个道人围攻安惜玉，正准备持剑去帮助安惜玉，却被殷蝶拦住，道：“别动，看着就行。” 莫青渊只得看着一团混乱的战场。安惜玉被两人围攻，显得极为吃力，霜绛剑剑身已然变成血红之色。 莫青渊道：“师叔，怎么那两位师叔出手那么不留情面，好歹安师姐是此次论道的希望啊。” 殷蝶道：“如果那两位真的不留情面，安惜玉现在已经败下阵来了。不过，安惜玉的实力已经超过了门中的一般长老了，如此年纪就到这种境界，着实不易。”正说话间，一道赤红剑柱冲天而起，将其中一位道人逼退数十步。 “这不是……七曜斩龙剑诀吗？”莫青渊自语道，当初安惜玉和他说她会太玄门的四大剑诀，他没想到会是七曜斩龙剑诀。看着这道剑柱，莫青渊想起了当初镇煞池上古炎师叔祖的七曜斩龙剑诀。 第128章 强得不像话 相比莫青渊，殷蝶除了赞叹便是疑惑。安惜玉进青铜房间的记录她看过，那上面记载的是安惜玉选择了一门道术，名叫“朝凤”，玄妙非常，自古以来，修成此术者屈指可数，对于此门道术的奥秘也是记录甚少。 可既然安惜玉选择的是道术，而并非七曜斩龙剑诀，那么安惜玉的七曜斩龙剑诀从何处学来？这位天赋异禀的弟子身上还藏着一些别人不太清楚的东西。 在安惜玉逼退其中一人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就此停手，霜绛脱手，直刺另一位道人。而随着安惜玉的催动，原本血红色的霜绛剑身上此刻被一团紫色的光芒所包裹。莫青渊突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强大威压，如同一座大山压下一般。 “殷师叔，这是？”莫青渊问道。 “紫玉峰的紫气东来，本门十三门剑术之一，气势威严。”殷蝶淡淡说道。对于安惜玉会紫气东来，她觉得太正常不过，薛灵雨没理由不传安惜玉这门剑术。 紫气东来加上七曜斩龙诀，还有一门玄妙非常的“朝凤”，在修道界，很多时候，一加一不是等于二那么简单。安惜玉竟然能够同时掌握三种精妙的修行法门，而且能够如此纯熟的施展开来，其资质、心性、修为均是上上等。 殷蝶看着安惜玉的眼光变得赞赏，随即感叹薛灵雨收了一个好徒弟。 安惜玉两式剑诀使出，气息浮动，再也无法抵挡两个道人的联手围攻，道袍一角被剑气绞碎落下，在殷蝶的示意下，安惜玉停手。 随着安惜玉被两人围攻告败，南宫竹雪的衣衫也被剑气割裂，退到一旁。不过，南宫竹雪在战斗中施展的绝技令莫青渊颇为好奇。当南宫竹雪退下的时候，莫青渊问道：“你刚刚那是什么招式，声势浩大，挺厉害啊。” 南宫竹雪道：“这是我师傅的成名绝技惊雷指，不过我才学到三成火候。” 此时场中只有乔梦烟与许一叶两人。却看许一叶也捉襟见肘，片刻之后也宣告失败，只留乔梦烟与三个围攻她的道人。 莫青渊看乔梦烟虽然险象环生，处处受制，可看她脸上并无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惊慌，甚至于连其他任何一种情绪都没有。 “这位幻冰谷传人真是奇怪啊，怎么跟一尊冰雕一样，没有表情。”莫青渊的疑惑自然也存在于其他人心中。对大多数人来说，冷冰冰的人并不是很讨人喜欢，尤其在修真界板着一张脸很容易招来祸患，但关键是乔梦烟不仅冷冰冰而且修为绝顶。 “她真的很强。”安惜玉说道。莫青渊三人各自点头表示赞同，莫青渊更是感叹道：“真是强得不像话。” 看着乔梦烟的人对乔梦烟做出了如此之高的评价，但处在包围圈中的乔梦烟着实不轻松。纵然她修行绝高，此次论道的所有人都不在她的眼中，可眼前这三个道人联起手来也不是她所能抗衡的。 这三个人处处险招，却并不下死手，似乎在试探她的修为深浅。乔梦烟看起来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这些险招，实际上并不轻松。然而，几十招过后，这三个道人功力陡然攀升，攻击力度比之前凌厉数倍，一改之前的试探风格。 三人中两人竟动用了自己的仙剑，而剩下的一人手中结印，不断变换，片刻后周围慢慢升腾起水汽，恍然间众人听见了湖水回荡的声音。 乔梦烟被两个道人逼退，但旋即感知到那名结印的道人在施展法术，猜想应当是太玄门的高明道术，当下也不敢留手。真元运转，在雾气升腾片刻之后，天地之间气温骤然降低，不过几息时间那雾气升腾的速度就缓慢了下来。乔梦烟见机立即反攻过去，长剑一转，直奔施展法术的道人，而自己脚踏风雪，分袭使剑的两个道人。 随着乔梦烟的出手，以她为中心的方圆数尺之内全都陷入一个低温环境，三名道人无论施法还是出剑的速度都受到影响。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施展法术的道人，乔梦烟剑上挟着冰冷的真元，几乎要中断他的法术，那道人急速后退，却由于乔梦烟真元影响并没能退出很远，在长剑近身之前，卷动道袍，以自身真元将乔梦烟的长剑击退，使其偏离方向，而后再次结印，片刻后，众人只感觉脚底蓦地生出一片大泽，无法落脚，而战场之中被浓淡不同的雾气所笼罩，战场之中的场景无法看清。 过了一会儿之后，雾气散尽，大泽退去，众人再看乔梦烟的衣角也被剑气割破，而这三名道人的身上也各自多了一丝破损的痕迹。 待所有战斗结束，殷蝶才说明如果五十招内，无法在过路之人身上留下一道剑气便放行。听到此处，莫青渊很是气愤，道：“那为何一开始我左肩中剑之后，诸位师叔伯还要继续攻击我？” 殷蝶看着莫青渊，道：“论道之前，掌教师兄嘱咐过，说如果遇见你，尽量磨练磨练你。”莫青渊有苦难言，心想着还有一天多的时间，这种情况该不会很多？ 看着殷蝶等人退出战场，原本激烈无比的山林中再次恢复平静，只不过在傅逍云等人战斗之后，这个地方变得更加混乱了。带着前途的未知，一行人再次前行。 第129章 千佛寺小分队 却说莫青渊等人继续前行，一路上又遇见了很多考验，众人都消耗了不少的真元。而在乔梦烟口中“走了另一条道路的”广衡三人虽然避免了战斗，真元倒是未曾消耗多少，却也并不如其他人想象中的那般轻松。 已经偏离原定路线的山谷中，广衡带头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广泉与广远跟在后面。只见他们蓬头垢面，僧袍上早已被荆棘刺了好几处，显得有些狼狈。 广衡吐出粘在嘴上的几根松毛，脸上虽然疲惫不堪，但神情坚毅，丝毫没有影响。 反观广泉的神色则凝重得多了，甚至于有些不快，他不是很明白广衡这样做的意义。就算一开始消耗一些真元，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广衡的修为已然胜过太玄门、魔宗众人，至于在广衡口中修为极高的乔梦烟，如果广衡自己愿意，他和广远联手想必也是能对乔梦烟造成一定阻碍的。 可惜，广衡不愿意消耗真元，也不愿意他和广远的帮助。 他太过骄傲了，以至于拖累了其他人。 广泉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弟，你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广衡不语，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问题，他的目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他要确保自己能够在这场论道中战胜太玄门、魔宗乃至幻冰谷。 面对广泉的提问，广衡顿了片刻，说道：“师兄受累。”广泉微微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一旁的广远从一开始就在整理僧衣，这时候整理的差不多了，听着两位师兄的对话，觉得好生无趣，便直截了当地道：“广衡师兄，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对，以你的修为根本不需要这样做。” 广泉看着这个师弟，先是诧异，接着是佩服，而后感慨。广衡在寺中深得各位长辈的青睐，修真界也对他推崇备至，作为师兄的他心中难免有些不一样，故而有些事情他没能保持应有的镇定，犯了嗔戒。 面对广远这简单的一句话，广衡也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无论是寺中同门还是寺中长辈，对他的所做的决定无不赞成，为何今日自己的师弟会直言己非？难道这个决定真的做错了吗？ 广衡不解，问道：“师弟，为何不对？” 广远想也没想，道：“我在寺中修行，也曾听过师叔师伯们讲过，佛法精进一往无前的典故，师兄你此次暂避其锋看似机智实则是挫己锐气，若要动起手来，恐怕到时候战意全无，会落了下乘。” 听着广远的解释，广泉深以为然，他道：“师弟，若一味退让，将来传出来还以为咱们千佛寺怕了别人。” 广衡颇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你们说的有理，但这条路我既然已经走了，便再无回头的道理，只是连累了你们。这样，待到下一条岔路时，你们走回正道，咱们太玄门昊云峰上再见。” 广泉与广远对视一眼，心想自己都没办法改变广衡的决定，于是只能微微一叹，广泉道：“既然如此，那便依师弟所言。”于是三人继续在密林中穿行，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方才遇见岔路。广泉、广远按照先前的约定，走了太玄门事先设计好的有阻碍的一条道路，而广衡依然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路上，广泉好奇地问：“广远，你以前不都是非常认同你广衡师兄的吗？怎么今天却直言其非呢？” 广远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往在寺中的时候，我觉得广衡师兄的做法是对的。但就在之前的某一刻，我觉得我的想法才是对的，所以才会认为广衡师兄这样做不对。” 广泉看着广远，觉得这位小师弟的脸上有一种颇为坚定、肃穆的神情，像极了禅宗佛典中所描述的一种境界——顿悟。 广泉在心中微微一叹，笑道：“小师弟，恭喜你了。” 广远不明所以，疑惑道：“师兄，恭喜我什么？”听着广远的发问，广泉脸上的笑容不免有多了几分意味，多少佛门中人欲求顿悟而不可得，然而广远却是一朝顿悟而不自知，这对很多佛门修行者来说恐怕是个无情的嘲讽了。 广泉瞧着他，再次笑道：“恭喜你长大了，”说着当先往前继续行走，“走。”广远“诶”了声，跟上广泉的脚步，说道：“师兄，我早就长大了！” 独自一人的广衡，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因为广远的反驳而感到任何的不悦，只是有些怅然，至于怅然些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断地前行，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退缩、避让，甚至于是毫无必要，可他们哪里懂得自己的想法呢？ 他要的从来都是最后的结果。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夜里。随着众人不断地前行，遇见的阻碍也越来越多，距离昊云峰山脚也越来越近，一开始逐渐拉开距离的一行人又重新走到了一起，除了独自一人的广衡。 却说广泉与广远两人一路前行，大约两三个时辰之后便逐渐与莫青渊等人汇合在了一起。 广衡的独自离开让其他人心中都起了几分疑问，广泉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情况落在其他人眼中不免就会想到千佛寺是否内部不和。所以夜里在休息的时候，广泉故意离其他远了一些，他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悠悠地自语：“师弟啊师弟，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转过头看着已经入定的广远，眼中逐渐有了佩服的神色。 顿悟对他的修行自然大有裨益，帮助甚多，可性情上的改变和顿悟的关系却并不大。从初入千佛寺时广远的不谙世事、少年心性，到而今的逐渐沉稳，想来他也一定经历了很多。 如此想着，广泉立时抛却那些无谓的杂念，进入到入定的状态中去。 第130章 夜色中的坚守 此时的广衡并未停歇，趁着夜色继续行进。太玄门山脚下未知的森林深处，藏着不小的危险。 一来山中珍禽异兽众多，其中开智的不知凡几，二来终年累月，受太玄门各峰的讲经自然也会有所增益，所以此处的危险程度也不是当初他在过区遗城时山中野兽所能比的。但不知为何，今夜山林中安静得出奇，他甚至没有嗅到任何猛兽的气息。这不禁让他立时警觉起来。 他周身金光亮起，佛门真元运转不绝，神识外放。陡然间，广衡抬头朝着昊云峰方向看去，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正从昊云峰方向窥探着他。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喃喃自语：“萧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有如此能力的人天下只有萧寒一人，连他的师傅了寂神僧也没有这般强大的真元。 广衡不敢去想太多，回过神来，仍觉得反常，因此没有立时放下警戒。当他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猛不丁看见前方的路上站着一个人！ 本来这无尽的夜色挡不住他的佛光，可不知为何前方这人身躯无比高大，竟似一座磅礴山岳，他那璀璨的佛光尽数被遮挡！ 那一瞬间广衡心中震颤，如同一下子掉进万丈深渊般的恐惧袭上心头，不过还没等这恐惧扩散，广衡手中的如来印剧烈震动，似乎要脱离他的控制！ 广衡意识到前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也就在这短短一瞬之间，广衡佛门真元再次运转，手中如来印在他的控制下也做好准备，只要对方一有动作，这地方便会立即出现震天动地的巨响。 不过这情况并没有出现，一切随着眼前这个神秘人的一句“咦，是如来印”而全部终结。 这并不是广衡认为这个神秘人没有危险而主动松懈，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神秘人释放出来的强大能量限制了他所有行动，连原本有着剧烈反应的如来印此刻也没了动静。 夜色中无法看清广衡脸上惊慌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出现了颤抖：“阁下是太玄门的世外高人？” 那神秘人笑了起来，带着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这个破道观里有什么高人？”神秘人看着广衡，语气忽而变得郑重起来：“你愿不愿意放弃你的佛，跟着我？” “什么？”广衡不明白这个神秘人的意思，即便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要遭受死亡的审判。 “我能让你在一夜之间和那个萧寒分庭抗礼。”神秘人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广衡此刻已经不是惊慌，而是惊恐了，他忍着心中极大的震颤，反问道：“凭什么？” 那神秘人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哈哈大笑，道：“咦，还真有点意思，”广衡借着淡淡的金光瞧见了那神秘人如深渊一般的眼睛，听得他坚定无比的声音，“入魔。” “你是当初从太玄门破印而出的那尊大魔！”广衡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他有些后悔自己独自选择这条道路。 易鸿蒙接他的话，但也没有否认，只是追问道：“我刚刚说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广衡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不必了，我广衡不屑用魔道手段。” 易鸿蒙看着夜色中的这个小和尚，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倒还算是有些定力的，虽然比不上当年的那个和尚。不过，我听说佛门中有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假如有一天，千佛寺遭受灭顶之灾，全寺僧众命悬一线，只有你入魔才能救他们，你是入魔还是不入？” 广衡猛听得这个假设，心中一寒，脑海中竟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然而他快速在脑海中演算，竟是无法得出答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易鸿蒙似乎没打算让广衡回答，瞧着他的模样，作思索状，片刻后，竟是转身离开。广衡很是惊诧，忙问道：“你不杀我？” 易鸿蒙听着广衡的问题，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正身对着昊云峰方向，不知在看什么，但落在广衡眼中，自然明白了易鸿蒙此刻的用意，他是在看着萧寒。 与此同时，昊云峰无极殿前的萧寒遍体生寒，周身数尺之内剑气吞吐，敛而不发，但强大的剑意已然将守门的小道童刺得晕了过去。 易鸿蒙悠悠笑着，道：“现在的我觉得踩死一只蝼蚁是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广衡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天地之间便仿佛经历了无数春秋，而眼前的易鸿蒙自然也没有踪影，好似从未有人出现过在他眼前。 “咳咳”，广衡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双目之中有不甘、愤怒，但最终只能化为无奈，许久之后他的眼中竟是闪过一抹决绝之色，自语道：“我佛慈悲。” 片刻之后，广衡于夜色中继续前进。 此时此刻的昊云峰，萧寒着实紧张到了极点。从他一开始发现易鸿蒙的踪迹时，便明白太玄门即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但他身为掌教，太玄门的千年基业却又绝不能断送在他手里。如果易鸿蒙要玉石俱焚，那太玄门决计是无法幸免的，他如今只能赌易鸿蒙有所忌惮。 四百年前太玄门的伟大师祖，必定在莫青渊身上留下了些什么，而这些东西是否就是易鸿蒙所忌惮的？萧寒的眼光跟随夜色中的易鸿蒙移到了莫青渊周围。 除却广衡，一行十二人都在今夜之前汇到一处，而在他们不远之处易鸿蒙正在夜色中注视着他们。准确来说，是莫青渊在被易鸿蒙注视着。 原本毫无颜色的天道剑身上突然间碧芒流动，极不规律。紧接着，本在入定中的莫青渊猛然间被一股身体中的一股大力直接震昏过去，但他却在昏过去之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神识突然无数倍的扩大，甚至能囊括了整个太玄门了。 第131章 谁能书阁下（上） 莫青渊进入了一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他的身体、思想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占据，但奇妙的是自己的思想却偏偏还能存留一丝，因此，此刻的莫青渊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的方圆数千里的太玄门，以及黑暗中的易鸿蒙。 当这股强大的力量占据莫青渊的身体、思想的时候，方圆数千里的太玄门也竟然被这股力量所笼罩，除了萧寒，感到诧异、震惊的当然就是易鸿蒙了。 这股力量甫一出现，易鸿蒙便立即察觉到了，这股力量太熟悉，四百年前他就是被这股力量封印在镇煞池下，这是占天涯的力量。 易鸿蒙立时有了兴趣，起先，他很是随意地看向莫青渊，但随即他发现，此刻的莫青渊自己如同一团迷雾。于是他全神贯注的看着莫青渊，自己如同大海般的神识也随即覆盖过去，仔细查探着与平日里不一样的莫青渊。 很快，易鸿蒙发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地方，这股力量虽然很熟悉，可远比当年的占天涯要强大，甚至隐隐能和现在自己相提并论，而且他渐渐发现这股力量之中还蕴藏着一些连他都无法看透的东西。 易鸿蒙的眼神渐渐炽热起来，眼前这个少年和四百年前的占天涯到底有什么关系？已经死了四百年的占天涯又是如何把这股力量传到这个叫莫青渊的少年身体里，这个少年将来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回想着四百年前的种种，想着这四百年间自己在镇煞池下受煞气日夜折磨的痛楚，易鸿蒙的脸部突然不住地微微抽搐起来。 他的眼眸漆黑无比，深不见底，好似世上最恐怖的深渊。 突然间，易鸿蒙兀自哂笑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正常，他自语道：“现今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影响到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昊云峰方向的萧寒，眼神极冷，冷得让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 于是，乔梦烟醒了过来，安惜玉醒了过来，其他人相继被这突然降低的温度冻醒，唯独莫青渊仍然沉浸在这种奇异的境界之中，他清晰地感知到易鸿蒙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他的情绪变化。 当所有人醒过来时，倍感诧异，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状况，只能将这怪异的情况归结为深山之中的诡异。 只有乔梦烟立即感知到这股力量来自于易鸿蒙。她起身环顾四望，却不敢以真元查看周围的状况，先前与易鸿蒙的相遇，已然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抹阴影。 然后她发现了仍旧在入定之中的莫青渊，乔梦烟一瞬间觉得从莫青渊身上传出来的强大能量能够和易鸿蒙相提并论，但那一瞬间之后，莫青渊便从入定中醒来。莫青渊浑身湿透，仿佛大梦初醒。 他的脸上露出迷惘的表情，但随即变得严峻，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心中那丝警惕却悄悄升起。他当日虽然在太玄门中见识过的易鸿蒙的强大，但却从未真切的感受过，所以说起来也只是一个表层的认识。今夜这种状况虽然他也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但似乎旁观的距离如此之近，让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种来自心灵的战栗。 这些想法他没办法对任何人说，只能默默放在心里。他忽然想到了接下来易鸿蒙一旦进入太玄门，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上一次是古师叔祖舍生卫道，那这次又会是谁？正当莫青渊想的入神时，许一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师弟，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莫青渊忙道：“没，就是刚才那一股冷气袭来，觉得匪夷所思罢了。”众人讨论了一会儿没得出任何结论来，便又休息了，准备最后一日可能出现的混战。 当莫青渊沉沉睡去之时，乔梦烟却并未能够安心下来。她修为极高，又亲自遭遇过易鸿蒙，自然能明白现在的易鸿蒙多强大，她凝神看着手腕上的那颗幻冰，沉思多时，在心里模拟了多次的战斗结果，终究是缓缓摇了摇头，继而把目光转向昊云峰方向。 如今的修真界，恐怕只有萧寒一个人才能有解决的办法。 昊云峰无极殿前的萧寒再也不是凝神戒备的状态，而是颇有些疲惫，不过萧寒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的凝重，反而是一丝轻松。 方才昊云峰山脚下的那两股力量，一股是易鸿蒙的，另一股随之而来的力量却是从莫青渊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他虽然搞不清楚在莫青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作为道门掌教，他能肯定这股力量是来自于太玄门，那也就意味着四百年前的师祖占天涯也确实在莫青渊身体里留下了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的的确确就是为了遏制易鸿蒙而存在的。 那一瞬间，萧寒有种再也不是孤身奋战的感觉，他心里想着：果然师门长辈护佑。 他没有办法消灭易鸿蒙，只能希冀四百年前那位伟大的师祖有强硬的手段。他如今已经确定莫青渊是占天涯师祖选定的除魔人选，既然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那就必然要让这份希望继续存在下去。 数千年前太玄门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师祖，生性洒脱，自创两大剑诀，亘古烁今。 数千年来，无数太玄弟子都深深知道这位师祖对太玄门的重要性，但没有人知道这位师祖对太玄门究竟有多重要。 如果没有这位师祖，那么此次萧寒只能以身殉道。 那位师祖只做了十余年掌教，飘然下山那一天，留给修真界一句豪言：道术正宗，剑术神绝，通天彻地，唯我太玄。 除此之外，他还留给了太玄门一句诗：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而后飘然挥袖，仗剑远游，自此不现修真界。 第132章 谁能书阁下（下） 丑时初刻，莫青渊一行人再次休息，群山恢复正常。 萧寒以真元查探了许久，毫无所获，一时间也没办法确定易鸿蒙的位置了，当下也只能不去管他。 休息片刻后，萧寒从昊云峰去了归元峰。 太玄门有五峰，其中掌教坐镇昊云峰，四峰共尊。而四峰之中的归元峰掌管一门刑罚，极具威严，隐隐能与昊云峰抗衡。太玄门内部甚至于外界的人都知道昊云峰与归元峰存在某种对立关系。 萧寒站在了归元峰山门之外，山门之上的那道裂痕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清晰。守静堂内闪着微弱的光，值守的小道童靠着门框半睡着，随着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小道童的警觉性倒是很高，马上便提起了精神，定晴一看，忙上前行礼，随后引着萧寒入了内堂，叫醒了在休息的余谷。 见萧寒深夜来此，余谷知定有大事。萧寒径直说道：“带我去一趟戒堂”余谷闻言，问了一句：“师兄说的是戒堂？”萧寒点头。余谷脸色肃穆，正了正衣襟，道了声“好”便不再言语，在前带路。 戒律堂是专管门人犯错之地，刑罚极多，手段极酷，门中弟子多有畏惧。戒律堂从第二代师祖便开始设立，但戒堂是从那位青莲师祖手上才有的。 戒，自然是有禁止做某事的意思，但戒字从造字之初并不是这个意思。戒，上戈下廾，两手持戈表戒备森严。 戒堂是太玄门警惕外敌，面临灭门之祸时的最后底气。 数千年来，太玄门只有一次动用过戒堂，便是那年青莲师祖下山三个时辰后，太玄门新旧交替未稳，魔宗联合天下共伐太玄门，时任掌教惨死，太玄五峰山门皆被攻破，数千弟子血染青山，太玄门命悬一线之际，戒堂十位长老出山，以雷霆手段平息入侵。 至此，世人才知太玄门底蕴。 戒堂的位置倒不是很偏僻，离戒律堂仅有数十丈的距离，只不过这间窄小的屋子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人，倒也没有人会发现戒堂的秘密。每日清扫戒律堂的道童们自然也要不远的这间窄小的屋子打扫干净。 余谷带着萧寒推开了戒堂的木门，戒堂里的陈设极为简单，只摆放了十二张檀木大椅。夜里的气氛随着萧寒的到来似乎变得极为低沉，余谷一路上也没说话，等到进了戒堂，便更是神情严肃。 过了一会儿，萧寒道：“开始。” 只见，萧寒、余谷两人几乎同时并剑指书空，两道金色的竖线绽放于这窄小的屋内，而后随着两人手腕划动，两个金色的北字成型，不同的是萧寒的北字于金色之中略带纯白，而余谷的北字中则夹杂了一丝黑色。 片刻之后，“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数十个字漂浮于房屋中间，映照在房屋的墙壁上。这间窄小的墙壁竟不是木石砖瓦，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受这无数文字映照，开始剥落，发出簌簌的声音。 许久之后，当房屋内的文字不再增加，剥落的墙壁展露出本来面目，四面纯白无瑕的玉墙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数息之后，从归元峰深山之中相继有十二道人影汇聚到戒堂之内，端坐于檀木大椅上。萧寒、余谷恭敬行礼。 这十二个人虽穿着干净的道袍，但道袍原本的颜色早已褪去，宛如雪色。这十二个人须发尽白，容颜枯槁，脸上爬满的皱纹层层叠叠，极为可怖。 萧寒双膝跪地，凛声道：“太玄门不肖弟子萧寒，今日请太玄令。” “既有太玄令，我等身为太玄门子弟自当遵守，”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房屋之中，许久之后，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间、地点、怎么做。” 萧寒依旧跪着，道：“七日内，昊云峰上，请诸位前辈不惜一切代价重创易鸿蒙。” “好。” …… 出屋的路上，余谷问道：“此战之后，太玄门当如何？” 萧寒仰头看天，倒是少有的没有叹气，而后转过头，朝着余谷笑了笑，道：“放心，我还能活个二十年。” 余谷一怔，心中立时便生出了几分悲凉，他看着脚步逐渐加快的萧寒，肃然而立了很长时间，才自语说道：“师兄，你也太苦了些。” 继而，他转过身子看了看戒堂，想到了此刻仍端坐于屋中的十二位前辈，又自语道：“乱世之中有谁不苦呢？” 天明，归元峰一道律令下到了全峰，七日内，戒堂周围不得有人靠近，违令者遣戒律堂禁足三年。 第133章 男人不能说不行 萧寒从归元峰回来后，虽有戒堂坐镇，可到底心里不安。在无极殿中，他多次以神识遍观太玄门，可始终未曾发现易鸿蒙的一点踪迹。 越是这样，萧寒心中越发不宁。心录第九重大成境界，让萧寒无惧天下高手，可纵然如此，易鸿蒙竟能悄无声息地在他眼皮底下行走，他的实力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忽而，萧寒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隐约猜到易鸿蒙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 却说此时已经是第三天了，根据先前的约定，路上不会再有阻碍，于是乎这一行人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倘若他们一直相安无事的回到昊云峰总觉得不合适，而若是要动手总得要找个理由，否则突然动手不免失了几分高手风范。 路上很是安静，乔梦烟一直走在最前头。她此次出谷，明面上是向世人昭示幻冰谷实力强大，实则全是为维系幻冰谷寒气而来。再加上乔梦烟修为精深远超众人，她并不在乎有人挑战。先前秦汨和计伏成一起上路，此刻他们也保持了距离，各走各的。 长久的安静被魔宗的唐狂打破，他在魔宗本就好战，此次又受穆知净所托，自然要替傅逍云扫清些障碍。他突然放慢脚步，走到莫青渊跟前，道：“听闻你在太玄门一日之间连破三境，我想见识见识。” 莫青渊停住脚步，愣了片刻后，正准备答应唐狂，他不清楚唐狂的实力，却也绝不可能丢太玄门的脸。只不过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许一叶却抢着说道：“听闻你在魔宗之内极其善战，我也想见识见识。” 许一叶说着便用手轻轻推了莫青渊，道：“往后些。”接着他便极其自然地站在了唐狂的面前，又极其平静地与其对视。 莫青渊喊了声“许师兄”却没听许一叶回应，而后他看向安惜玉道：“这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反正待会都要打起来的。”听见安惜玉的回答，一旁的曾复笑了，说道：“既如此，那我也想向阁下讨教讨教。” 安惜玉闻言看了一眼处在一旁沉默的傅逍云，而后竟是剑指一并，一道虚剑直刺曾复。她这道虚剑起势很慢，但去势极快。曾复从安惜玉起势便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真元也已运转，但却未料到这一道虚剑来势之快，仓促之间连退数步。 安惜玉出手的下一刻，另一股颇为剧烈地真元爆发。许一叶和唐狂对了一掌之后便打了起来。 此刻场中看起来更像是太玄门和魔宗之间的较量。其他人静静看着莫青渊和傅逍云，理所当然的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战斗。不过，这场景并没有出现。因为安惜玉很快结束了战斗，连霜绛剑都未曾出鞘。 曾复喘着粗气回到傅逍云身边，虽未言语但傅逍云也明白曾复要告诉他什么。安惜玉的真实修为也远比之前外界传得要高。 安惜玉虽结束了战斗，但许一叶和唐狂之间却斗得难舍难分，唐狂修为虽不如许一叶，但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修行的功法又是极其霸道、大开大合的那种，一时间许一叶倒显得有些难以招架了。 便在这时，已经结束战斗的安惜玉突然说了一声“拦住他们”，这句话显然是对莫青渊说的。而就在她话音刚落那一刻，一道火红的剑光如游龙一般直往唐狂而去。 在安惜玉说完那句话之后，以极短时间反应过来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莫青渊，另一个就是傅逍云了。安惜玉的霜绛剑还未完全出鞘时，傅逍云的长刀便已然抢先出手，直劈安惜玉。 莫青渊侧身挡在安惜玉身前，天道剑剑气恣肆，迎上了傅逍云的逆魂。“轰隆”一声响，莫青渊连退数十步将傅逍云劈向安惜玉的这一刀给硬抗了回去。傅逍云一击未中，竟是没有再出手，转而看向唐狂。唐狂的左肩和胸口都流着血，许一叶也在大口喘气，场中经过了一场激烈却又极为短暂的战斗后，显得很是安静。 安惜玉的出手让其中几个人很是惊诧，作为天下正道的太玄门，竟是以二对一地去打被世人称为邪道的魔宗。便是在莫青渊自己看来都似乎有些过意不去。然而傅逍云却不这么看，如果是他自己，他也不介意二打一。从这一点上来看，安惜玉要远比广衡难缠。 曾复看了看傅逍云，而后微微叹了口气，道：“方才以二对一，太玄门不愧是名门正道。” 安惜玉很是镇定，似乎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许一叶素来知晓安惜玉的性子，也知道魔宗的人不过是在行诛心之论，顾及太玄门名声，他道：“若是诸位觉得我太玄门做法不对，大可同样对我。” 傅逍云三人未有动作，那么许一叶这番话则颇有意味了，似乎是在承认以二对一这件事情不对，而太玄门又恰巧做了这件事情。莫青渊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听着曾复那句话有些刺耳，自然知道是在说太玄门以多欺少。 他不喜欢，于是开口说道：“你若不服，不妨来战。如果不敢就不用说这无谓的话。” 莫青渊的话不仅让魔宗的的几个人心生怒气，连其他人都觉得太玄门的诸多做派不免过于张扬了。 傅逍云突然笑了起来，冷声道：“方才唐狂向你讨教的时候，有人替你挡下了，现在我也想向你讨教讨教，”他话音未落，转而看向安惜玉，“不知还有没有你替你挡着？” 莫青渊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抢着说道：“既如此，那我便领教领教。”莫青渊转而对安惜玉和许一叶道：“你们别插手，我自己来。” 许一叶颇有些担心，傅逍云的实力肯定在唐狂之上，不知莫青渊能否应付得来，他道：“小心应付。” 安惜玉则没去想这些，径直说道：“你若不行，我自然会出手。”听着安惜玉的话，莫青渊此刻本就心中不悦，只想着把魔宗和千佛寺的人痛揍一顿，可安惜玉的话却让他冷静下来，可心中哪肯承认自己不如佛、魔两宗，因此面上冷峻，狠狠地说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第134章 跟我拼真元？ 莫青渊一日之间连破三境的传说早已被各派中人所熟知，对于修真界的来人说，道门正宗的九重心录可谓玄功秘法，历来从未传过有如此修行进境的人，因此他们都很想看看莫青渊的出手，包括许一叶。 连走在最前头，对战斗并不感兴趣的乔梦烟也停下脚步，远远注视着他们。 莫青渊那日在栖静阁外遇见傅逍云后，心中便自知与傅逍云之间修行差距颇大，但此刻他盘算着，自己有天道在手，又得师傅传授混元太一剑，未必不能与之分庭抗礼。 傅逍云与莫青渊没有像安惜玉与曾复之间的战斗，两个人都没有急着要出手的意思。他们把各自的真元运转到极致，很快，周遭便开始充斥起森然的刀意与柔和却犀利的剑气。然而这两人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刀意与剑气一层层往外弥漫，逐渐让其他人开始往后退。 刀意与剑气开始了小范围的摩擦、碰撞，发出急促、有力却又稍显沉闷的声响。地上的石块有的被突然间切碎，远处的森林偶尔也会传来枝丫断裂的声音。 “安师姐，他们在拼真元，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啊。”许一叶着实担心。 安惜玉道：“他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傅逍云，选择了这种方式。”许一叶“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安惜玉解释道：“你还记得他连破三境时昊云峰出现的异样天象吗？” 许一叶回想起那日的景象，猛然醒悟，笑着说道：“原来如此。” 安惜玉与许一叶的对话未曾刻意隐瞒，旁人听得清楚，可却并不明白许一叶口中的“原来如此”是何意，而且依照他们的对话，似乎拼真元的话莫青渊就一定会赢一样。 极远处的乔梦烟却从莫青渊的身上看出些了端倪，她猜莫青渊必定是体质极其特殊，真元的数量以及浑厚程度远超一般的修道者。否则他不能一日之间连破三境。 而处在场中的傅逍云也发现了异样，莫青渊的真元绵泊厚长，远远超过了自己，虽不如自己真元的强大，却源源不断，若一直拼真元，只怕门内的长老都不是莫青渊的对手。 傅逍云真元猛涨，攻势一下子迅猛起来，爆炸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直至两人被烟尘以及黑、青亮色光芒笼罩起来，不断有刀意、剑气乱射而出，而且频率也越来越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向来纯拼真元都是极为凶险的，其最后的结果必然都是元气大伤，若一旦真元枯竭，轻则伤及修道根本，重则有可能身死当场。看傅逍云与莫青渊两人，竟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少宗主等会还继续和莫青渊拼下去，你立即去攻莫青渊。”曾复压低了声音对唐狂说道。唐狂轻轻“嗯”了声。 傅逍云急速的虽然压住了莫青渊，但却并没有让莫青渊退却，他的真元依旧那样绵泊，甚至于没有丝毫停滞！他心中极为骇然，他修行至今，还未见识过如此这般怪异且强大的真元。 “呛啷”一声长响，刀出鞘的余音夹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带起了一股剧烈地真元波动，将笼罩两人的烟尘击散。看到傅逍云长刀砍下，傅逍云心随意转，天道往前，自己急速往后退。天道剑对上了魔宗的圣刀逆魂，天道剑被击飞，而后逆魂继续朝着莫青渊砍去。莫青渊身形腾挪，一遍躲闪一遍控制着天道从后面再刺傅逍云。傅逍云不管身后天道剑，陡然发力，速度猛增，直往莫青渊而去，逆魂转而在手，强提真元，一刀斩出四道刀影直劈莫青渊，而后仓促转身提刀而上将天道剑再次击飞。 莫青渊面对迎面而来的四道刀影，只感觉呼吸窘迫，喘不过来气，再难躲避，当下体内真元尽出，无数纯青气剑纷纷而起，如瓢泼大雨对上了傅逍云的四道刀影。然而那四道刀影竟是强大无比，莫青渊足有千道气剑只破掉了第一道刀影，其余三道刀影依旧以一往无前之气势斩下！ 莫青渊破掉第一道刀影时，天道剑被傅逍云击飞，而后回到莫青渊手中。此时莫青渊浑身出现了十几道刀口，若被这三道刀影击中，定会重伤。安惜玉的霜绛剑在天道剑回到莫青渊手中的那一刻也出了鞘，然而下一刻她的剑停住了。因为她看到那柄被莫青渊称为斩魔的剑上绽放出刺目的碧绿光芒，如冰消雪融般瓦解了傅逍云的两道刀影。须臾之间，最后一道刀影直直劈了下来，莫青渊本能的天道上挑，迎了上去。刺骨的刀气穿体而过，将莫青渊击飞，好在他肉身强悍，最终稳住身形。 一场激烈的战斗至此结束，莫青渊和傅逍云的初次交锋以莫青渊处在下风而告终。 莫青渊身上又多了十几道口子，正流着血，头上原本梳好的发髻也散乱了，看起来颇为狼狈，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极为舒适的笑容，他看着远处站着不动的傅逍云，咧开了嘴，道：“别撑着了，吐出来。” 众人听着莫青渊的话，转而看向傅逍云，果然见他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看着这一幕，莫青渊却有些失望，说道：“竟然只受了点小伤，我原本想着你要喷出一口鲜血来。” 傅逍云道：“你对自己过分自信了，你要是晚些召回你的剑，就该躺着回去了。” 莫青渊“嗤”了声，道：“唬谁呢？” 傅逍云没去理莫青渊，径直往前走了。 “他没唬你，他最后那一招是魔宗绝学逆天七斩。你要硬抗，起码得重伤。”安惜玉解释道，转而他看着莫青渊手中的剑，“掌教师伯究竟给你找了一把什么剑，有如此大的威力。” 莫青渊心有余悸，方才那四道刀影着实恐怖，好在有天道剑在手。他心中想着：果然，本门地镇山神器不是盖的。他听着安惜玉的话，挥了挥天道剑，笑道：“自然是把好剑，比本门所有的剑都要好的剑！” 第135章 佛魔之间的战斗 莫青渊和傅逍云的战斗告一段落，这样的战斗对名门大派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对小门小派以及散修来说着实是开了一番眼界。这其中自然以计伏成、南宫竹雪、秦汨三人最为震惊。 秦汨的师傅星罗上人，乃是天下十大散修之一，只不过生性古怪，将一身所学授予秦汨后便让他云游天下去历练，因此秦汨在这三人中见识阅历最为丰富，修为也深厚。然而如今天这般的战斗他见得也不多，除了震惊，他从中学习到不少。当然也正是由于他的见识阅历，于他而言，这两人的战斗还不够“你死我活”，仅仅是战斗而已。 计伏成出自天河派，门中弟子少，更是未曾见过这般的战斗，加之前些日子在太玄门的所见所闻，更是心中生出一股仰望之情，不由感叹不愧是名门大派之间的战斗果然非同一般。 这三人中南宫竹雪的震惊是最大的，她既不像秦汨那般云游天下，见识阅历丰富，也不像计伏成出自宗门。由于家族争斗，她自幼跟随叶愚修行，极少踏足修真界，也没有机会与其他人交手切磋，自从进入太玄门，她所见到的一切直至现在的这场战斗，她除了羡慕、仰望，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不知来源于何处的感慨。 她在感慨原来这就是那些天才们的世界。那日，她在太玄门无极殿前发出“我见青山多妩媚”的豪言壮语，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心怯。第三日的时候，众人都散开了走，南宫竹雪也离安惜玉等人有些距离，此刻一人独自往前走着。安惜玉注意到南宫竹雪的异样，不似平日那般活泼，心中便猜到了几分。她对南宫竹雪有种莫名的好感，当下便拉着她过来说了几番鼓励的话。 魔宗与太玄门的对战中，魔宗落了下风，傅逍云的逆天七斩着实厉害，但莫青渊竟然能强行接下，他手中那柄不知名的剑蕴含着极其强大的能量，也令其他人颇为惊讶。而与之直接接触的傅逍云更为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柄剑的奇异之处。曾复此刻脸色颇为严肃，除了目光在太玄门众人身上，千佛寺那两人他也盯了片刻。过了片刻，曾复问傅逍云：“少宗主，那柄剑似乎很厉害，不知是什么来头。” 傅逍云道：“的确，那柄剑上似乎有着一种极强的灵力，能够压制我刀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傅逍云顿了一会儿，看着曾复有些笑意的嘴角，“不过更厉害的是用剑的人，就真元绵泊悠长而言，胜过我们当中所有人。” 曾复与傅逍云的对话自然没有刻意回避其他人，因此落在众人耳中。在场众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话不是真心夸赞，而是有意为之。其他人心中纵然明白，但傅逍云说的话确是事实无疑，那就是莫青渊手中的剑的确不同寻常，莫青渊展现出来的修为也确实令人震惊。 “也包括千佛寺那位？”曾复问道，他口中的那位自然指的是未曾出现的广衡了。傅逍云沉吟片刻，看向了广泉，道：“这恐怕要得双方比过才知道。”莫青渊等人眉头微皱，很显然，曾复、傅逍云这是要将矛盾引向千佛寺。而在此时，远在一旁的广泉低诵了声佛号，而后道：“傅居士，何必如此？”他心中也明白曾复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来消耗太玄门的实力。广衡早已在修真界享有盛名，此番论道却不见踪影，事关名声，广泉已经做好了替广衡上场的准备。 倒是此时的广远一脸严肃，冷声道：“莫居士与我家师兄到底谁胜谁负自有定论之日，反倒是阁下好不光明，趁我家师兄不在才敢说些话。不如，我先来领教一下阁下的修为，如何？”广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就等着魔宗的人应允。魔宗这边唐狂也是个暴躁性子，当即走了出来。广泉见此低声喝道：“广远不可造次！”而在广泉低喝声之后突然响起了一句佛号，气脉悠长，极其稳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气息传到场中。 广远脸色一变，喜道：“是师兄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远处的密林中走出一位僧人，正是广衡。但见他此刻僧衣褴褛，脸上更是污垢，丝毫没有当日上山时的那副清隽。 虽然衣衫褴褛、面有污垢，但广衡神色依旧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方才听诸位在争论我与莫檀越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广衡转而看了一眼莫青渊，“待会大家自能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向魔宗的几位讨教一番。”他如此说着，其他人却都非常震惊，广衡不说千佛寺讨教而说“我”，分明是做好了以一挑三的打算！ 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或者说是何等聪慧！ 傅逍云等人还未出言，广远便着急起来，三步并作到广衡身旁，他的个头比广衡矮一些，因此踮起了脚，附在他耳旁悄声道：“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要保存实力吗？为何此刻又要动手？” 广衡看着广远，笑道：“因为你是我的小师弟啊！”说着他便朝着魔宗三人跟前走去。他这一走，便是不管魔宗众人应不应战，都要打的意思。广衡跨出第一步浑身便隐含着淡淡金光，身侧一根以真元凝成的降魔杵悬于半空。 “这是佛门六技之一的金刚伏魔。好家伙，这广衡一出手就是杀招啊。”许一叶在一旁说道。 而傅逍云也在广衡动脚的那一刻以强硬手段将曾复、唐狂拂至一旁，广衡只能也必将只会由他来面对。 铁刀出鞘的声音再次响起，傅逍云双手握刀朝地，瞬息之后，狂暴于之前和莫青渊战斗时数倍的刀气猛然出现，一道足有半尺深的沟壑立时显现，直往广衡跟前蔓延。 广衡在往前走，而傅逍云提刀阻拦，不让他走，就如同古时乡间寻衅拦路一般。被傅逍云的刀气阻挡，广衡踏出的右脚迟迟无法落地，只能半抬着悬空。而傅逍云这边却是弓步握刀，双手上露出青筋。反观广衡却似乎很是轻松，那只脚能够随时放下。 第136章 一缕轻烟 眼见广衡以浑厚无匹的真元催动金刚伏魔，广远心中焦急，喊道：“师兄，金刚伏魔不是这么用的！” 广远曾经跟随寺中前辈伏妖，见过寺中前辈施展过金刚伏魔，金刚伏魔自然需要以佛门深厚真元催动，方能有无上威力，但其中的技巧变化才是金刚伏魔威力强大的关键。如今面对傅逍云，倘若纯以真元催动，结果未知。 广泉也瞧见了，但他对广衡的了解远比广泉要多，见此赶紧拉了拉广远，道：“别影响你师兄。他难道不知金刚伏魔怎么用吗？” 的确，广衡修成寺中六品神技又岂会不知金刚伏魔怎么用？可是，广泉想不明白，为何突然间，广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要知道换做以前这绝不可能。 难道真的是广远的作用？ 广泉却不知道，广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绝不是因为广远，而是因为昨夜遇见了易鸿蒙。当易鸿蒙站在那里的时候，广衡知道，无论自己多么奇谋妙算，在易鸿蒙面前都是徒劳无功，只需他挥一挥衣袖，自己就可能会灰飞烟灭。 那一刻，广衡知道了在绝对的强大面前，所有的算计都是虚假的。 因此，面对傅逍云，或者说面对魔宗三人，广衡要以绝对强大的实力去击败他们。 随着广泉、广远两人的对话，广衡半抬着的那只脚踩在了地上，顿时轰隆一声，两种真元剧烈碰撞，傅逍云被硬生生击退，直往后退，逆魂刀上迅速冒起了阵阵白烟。 但见傅逍云一声沉喝，逆魂刀一声清脆的刀鸣声传开，原本黝黑的刀身转而变红，一道道黑气缠绕交错从刀柄处旋转而出，在逆魂刀尖处汇成六道刀影直冲广衡。 面对此招，一开始面色从容的广衡也开始凝重了起来，那根悬在身侧的降魔杵开始急速转动，金光大盛，却并不朝着那六道刀影去，而是斜着冲向傅逍云。同一时刻，广衡身后蓦地现出一尊金身罗汉，那尊罗汉硕大无比，浑身绽放着刺目的金光，伸出巨掌拍向傅逍云斩出来的六道刀影。而在金身罗汉出现的下一刻，广衡双掌合十，盘膝凌空端坐，正是当日广衡上山时应对陈湛那一剑的千佛寺六品神技之一老僧入定。 莫青渊默默地啐了一口唾沫，心想着这群人果然没一个好对付的，都藏着掖着。傅逍云此刻用的仍然还是逆天七斩，但却一连斩出了六道刀影，并且威势也比之前的要强大得多。而除了当日看见广衡施展过老僧入定，莫青渊对这位声名鹊起的佛子并未有更多的了解，今日见他连展三大绝技，不由得感叹果然外界传言不虚。 金身罗汉的巨掌迎上了傅逍云的六道刀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那只巨掌破掉傅逍云三重刀影后轰然而碎，金身罗汉突然直往前去，双目之中喷出猎猎金光，再破傅逍云一道刀影，最后整尊金身在傅逍云第五道刀影的强大刀气下被彻底击散。 而此刻那第六道刀影带着一击必杀之气势斩向正在凌空盘膝端坐的广衡。“铮”的一声，和莫青渊料想的一样，最后一道刀影受阻，强烈的刀气向外扩散。这一切只在短短瞬间，广衡先前驱使着降魔杵已然砸向了傅逍云。 佛门真元精纯浩荡，本就对魔宗功法有压制，此刻那根降魔杵竟真的惶惶不可战胜，代表着天地间不可言说的正义，要将傅逍云这个魔宗之魔诛杀。面对同展三神技的广衡，傅逍云确实余力不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广衡之间的差距，然而这等时刻他却绝对不可能退让，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不如广衡。即便受伤他也不能在这场佛魔争斗中堕了魔宗颜面。 于是他逆魂脱手，一指轻弹在刀柄处，而后只听得万千刀鸣响彻整片山谷，逆魂刀脱离傅逍云的控制，无数刀气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不停地朝着广衡砍去，傅逍云将他能够施展出来的最强大的逆天七斩尽数使出，只为了给广衡一记重创，而本可以抽身躲开降魔杵这一击的傅逍云只能与之硬拼。 众人看着这一幕，傅逍云硬拼金刚伏魔，必定要身受重伤，而广衡在逆天七斩之下虽然可能会受伤，却绝不会如傅逍云一般重。而一旦傅逍云受伤，魔宗的唐狂和曾复必定要同时来攻，而相应的广泉、广远也会参与战斗，到时候，局势说不定会失控。 不过，这种不好的局面没有出现，因为有人出手阻止了这一切。 一股寒气迅速袭来，方圆数丈之内温度急速降低，而后只见乔梦烟鬼魅般的身影进入到战场中央，她手中长剑出鞘，一点逆魂刀尖处，逆魂刀上交错缠绕的黑气瞬间回收，斩下广衡的无数刀气缓缓消散。而后她长剑脱手横截那根降魔杵，将其削断，纯以真元凝成的降魔杵如同一阵碎冰落了一地。 须臾之间，乔梦烟梦幻般地终止了佛、魔两宗实力最强者的战斗。 轻描淡写，如一缕轻烟掠过山谷，毫无痕迹。 “论道而已，不必如此。”乔梦烟冷淡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所有人耳旁。 广衡暗暗平复了翻涌不息的气血，心中极度震惊，诚心道：“檀越修为精深，小僧甘拜下风。” 另一边傅逍云消耗了大量真元，之前他与莫青渊一战便动用了逆天七斩，此番更是释放了逆魂中的刀魂，致使自己受到反噬，幸亏当年他服食了清岚玉露，提升了真元的精纯度，否则今日恐怕得受重伤。他对乔梦烟行了一礼，道：“多谢了。”而后便不再说话，示意魔宗三人前行。 “安师姐，现在我信了那天你的话了。她果真有余师叔那么强。”莫青渊道。 “我比贵派的余真人还是差一些的。”乔梦烟说着，随即也继续往前走。 莫青渊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道：“算她还知道谦虚一下。” 第137章 迫切地需要强大起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乔梦烟的介入一下子变得很是缓和，众人都惊诧于乔梦烟高深的修为，一时间那颗争胜之心竟都隐匿下去。对于广衡、傅逍云甚至于安惜玉这种人对乔梦烟的感情是不得不服，乔梦烟以她绝对的实力证明，在这场论道中她才是第一。 但这其中某些人却是心服口不服，比如莫青渊。莫青渊身在太玄门，太玄门是天下第一的大派，萧寒是天下第一人，那么天下第一的弟子也自然要出在太玄门。 而如今，太玄门的二代弟子无一人是乔梦烟的对手，这让莫青渊心中着实有了落差。他虽然也承认乔梦烟实力超绝，但终究是有些不服的，他想不通为什么乔梦烟这么年轻就能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要知道门中的余谷师叔可是修道已近两百年才有这等修为。他知道在修道界中一直流传着那些绝世天才的传说，可惜由于晚生数千年，无缘得见这些天才，以至于他一直怀疑这些都只是传说。 然而当乔梦烟在这场论道中展现出的绝顶实力，让他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绝世天才这种物种存在。太玄门中安惜玉的资质就已然被称为极其可怕了，而乔梦烟年纪比安惜玉小，境界却比安惜玉高得多，这该是一种何等的资质！ 对于这样强大的人，莫青渊除了不服之外，还有一份想要学习的意思。当年，曹宁就说过，莫青渊极善学习，倒不是指他资质过人，而是说莫青渊善于从各个方面学习，包括敌人以及自己不喜欢的人身上。 莫青渊暂时离开了太玄门的队伍，加快脚步，追上了乔梦烟，很是恭敬地道了一声好，而后说道：“莫青渊向乔师姐请教。” 乔梦烟瞧了他一眼，自顾赶路，道：“说。” 莫青渊径直道：“如何才能像乔师姐这般修为精深？” 乔梦烟听着莫青渊的话，顿了许久，确认莫青渊不是在胡搅蛮缠，回道：“我来太玄门这些日子听说过你一日之间连破三境，方才又见你真元绵泊悠长，不出十年，你的修为必定能够赶上我。” “十年？不行，那时间太久了。”莫青渊觉得不能接受。 乔梦烟道：“修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时间，有些人就算修行一辈子也达不到你现在的成就，更遑论你十年后的境界了。” 莫青渊顿了片刻后，又问道：“那乔师姐可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一些？” 乔梦烟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方法都毫无用处。” 莫青渊沉默，道：“倘若我与乔师姐战，能撑多少招？” 乔梦烟看着莫青渊，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会想着要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莫青渊忽然间沉默了，整个人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乔梦烟却无法感知到他的这种情绪，过了很久莫青渊才道：“也许将来这这个世界需要我去拯救。” 乔梦烟停住脚步，直盯着莫青渊，而后道：“就我所知，数万年的修道长河中，从没有人凭借自身的资质打破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你现在所见之强大的我，不过是借助了外力。所以，你如果想要迫切强大，只能借助自身之外的力量。”这段话，乔梦烟以极低的声音说出来，唯独莫青渊能够听见。 莫青渊感受到了其中微弱的真元波动，很是诧异，他细细品味着乔梦烟对他说的这段话得到了很多信息。但最让他诧异的不是这段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不管是所谓的借助外力来使自己强大，还是乔梦烟自己现在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诧异是乔梦烟这回答本身。 他能感受到乔梦烟相信了自己说的话，那个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莫青渊愣了好一会儿，他开始琢磨这位冷冰冰的幻冰谷传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这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他真的开始琢磨起这个独特的幻冰谷传人会有很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乔师姐所谓的外力有哪些？奇功异法、神兵利器这些我都知道。” …… 似曾相识的对话在莫青渊和乔梦烟之间展开，他们的谈话信息若有若无的传送到其他人的耳中，似乎很惊讶作为太玄门掌教萧真人的关门弟子这种怪诞的行事风格。 看着这一幕，安惜玉的嘴角翘了起来，当年苏晓镜曾经告诉过她：修行的强大来自于万千修道者。她有些想不明白莫青渊和苏晓镜严格意思来说并未谋过面，但苏晓镜的很多理念却被莫青渊继承了。或许这有点佛门“一饮一啄”的意味在里面。 许一叶注意到安惜玉的不一样，笑道：“怎么安师姐看起来心情不错？”安惜玉知道许一叶指的是莫青渊请教乔梦烟的事。 安惜玉难得的展露笑容，脸上仿佛开出了一朵粉嫩的桃花，她道：“这位小师弟很不错。” 第138章 残垣断壁思古今 此话不提，此时已过午时，一行人便要回到昊云峰。而在此之前，易鸿蒙从昊云峰略过，到了绝命五峰。 易鸿蒙的速度极快，昊云峰上的寻常弟子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踪影，但太玄门中能人不在少数，还是发现了那抹急速掠过的黑影。余谷在萧寒的示意下一道谕令遍传太玄门，因此即使有人发现了这道黑影也没有上前阻拦。四峰首座皆在山门之前静静注视着这抹黑影进入绝命五峰，萧寒则在无极殿的内室里抄经。今日长老院李泽仲值守，看到那一抹黑影后，急匆匆地去见萧寒。 萧寒搁下手中的笔，道：“我知道了，你再去归元峰一趟，让余谷通知七重上所有的人，这几日都不要去管他。另外，谕令所有弟子不要踏入绝命五峰范围。”李泽仲领命而去。 待李泽仲走后，萧寒的脸上露出极为疲惫的神色，双目之中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片刻后萧寒开始揉起了自己的双颊，而后才重新振作起精神，再次抄经。 另一边，早已成残垣断壁的镇煞池前，易鸿蒙负手而立。这是他第三次站在太玄门的大地上。第一次是四百年前与四大宗师一战，第二次是当日破印而出。剩下的时间他都是在太玄门的大地之下的。 此时日已过午，晴空万里，正是目力最佳之时，若站在山峰高处，便是一般的修道之人都能眼观数里，像易鸿蒙这等人物，自然能将绝命五峰数百里的范围看的清清楚楚。 他看见长老院门前李泽仲矍铄而无奈的眼神，看见归元峰山门前余谷悠然淡泊的浑然，看见指阳峰山门前袁晋的一身杀气，看见落日峰山门前半眯着眼的岑夏，看见紫玉峰上薛灵雨的敛声屏气，看见天爻洞府前归于寂灭的李隐，看见祖师祠堂里那个枯木逢春的老人，看见无极殿内室正在平静抄经的萧寒…… 易鸿蒙转过头来，看着已经被破坏的镇煞池，极为开心地笑着。他对着镇煞池自语说道：“我记得当年你说过，未来的太玄门必然是更加强大的太玄门，可惜现在看来，你这话完全错了。” 现在的太玄门在易鸿蒙看来不堪一击，他所忌惮的无非那座古老的洞府。想到此处，易鸿蒙不由得更加佩服起四百年的占天涯起来。 “当年你有动用那座洞府的机会却偏偏不用，以一介凡人之躯和我一战，如今看来殊为不智。”易鸿蒙行走在绝命五峰之上，自言自语，似乎面对着囚禁他四百多年的地方，他有无数的感慨。 镇煞池已毁，而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底隐约还散发着阵阵寒气。旁边是胡乱散落的碎石，那些碎石原本是天地间最桀骜不驯的青石，即便碎裂成渣，也还有那一股气。易鸿蒙随手捡起一块，感受着从碎石上传来的那股气息，很是厌恶，四百年间他被绝命五峰所产生的煞气折磨得痛不欲生，除此之外，这些青石散发出来的气息如同一根针直刺在自己最要命的地方，就像凡间愚夫吃鱼被刺卡住喉咙那般。突然间，易鸿蒙攥紧了拳头，那颗碎石于是变成了齑粉，从他手缝间落下。这样他才稍稍舒坦了些，但似乎还不解气，于是乎他一抬脚一落脚，方圆数丈之内的碎石从此化作一阵飞灰，永远消散于这片大地。或许数万年后，这片大地会再一次孕育出它们。 易鸿蒙走到深坑边缘，朝下看去，看了很久没有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飘然纵身而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到达深坑底部。深坑底部自然漆黑一片，抬头可以看见一束光亮，由于太深，光亮只能照射到深坑中间便再也无法深入了。 刺骨的寒意开始侵入到易鸿蒙的身体里，即便镇煞池毁，数万年的时间也让这深坑底残留了一丝之前的煞气。四百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抵御这种极为可怕的煞气的侵蚀，以至于耗费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但这一次，他任由这些煞气在自己的身体里游走，冲击着自己不久才修复的某些器官。岁月无法磨平的疼痛与恐惧开始在易鸿蒙的身体上蔓延，他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整个人都开始紧绷起来，如果仔细看，此刻的易鸿蒙的身体是有些蜷缩的。 当日古炎为了对抗易鸿蒙破印，毁了镇煞池，数万年积累的超脱人间的力量也直接摧毁了这座奇异的山峰的内在体系，使得它再也无法自行产生煞气。因此残留在镇煞池池底的煞气相对于被破坏之前的煞气威力已是十去其九，但仍然让易鸿蒙如此这般恐惧。 随着易鸿蒙体内真元的反击，那些残留的煞气逐渐被抹灭，易鸿蒙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他抬头看向深坑之口，细细想着刚才那抹煞气游走在身体之间的感觉，试图从中找出这种煞气究竟如何产生。 “天地果真造化神奇，一处小小的山峰竟能产生有别于天地灵气的气体。这天地间到底还藏着多少处这样的地方？那个小镇？封神洞？天爻洞府？” 往事一历历浮现在眼前，四百年的易鸿蒙在人间可以说没有对手，即便当时四大宗师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每每当他杀到兴起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超人间的力量来掣肘他，使他功败垂成。四百年后的天地仍然是四百年前的天地，前些时间那个小镇里的力量让他极为忌惮，他不知道这种力量人世间还有多少，或人或者像绝命五峰产生的这种煞气，因此他必须了解这种力量的根源，不然他还是会重蹈四百年前的覆辙。 第139章 超越人世间的力量 在深坑底部站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情，但始终没能想通某些关节，而这深坑底部那一丝熟悉的气息让他开始厌恶起来，而后他迅速离开，再次回到地面之上。从深不见底的黑暗再到万里晴空之下，易鸿蒙的心情也随之变好。然而易很快他就因为这种转变再次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这次他是厌恶自己，当然最后他把这一切全都归结在占天涯身上。 易鸿蒙回想起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这种厌恶的情绪便更加浓了。当年占天涯曾说过易鸿蒙是万恶源气所出，然而他不不清楚万恶源气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这种万恶源气在世界的哪个地方。 那是一个世间最阴暗、最阴森、最阴冷的地方，数十万年来不见一丝阳光，历经无数岁月，易鸿蒙才从那个地方生出一点灵智，而后再经无数光阴，方才生得人形，走出那个地方。他出来之后，对这个世界既爱又恨，他爱这个世界的阳光明媚、秀丽山川，却也恨它，因为他再也无法回去那个他“出生”的地方。虽然如此，那个时候的他却还经常怀念自己“出生”的地方，因此他喜欢在较为黑暗的地方待着，不怎么喜欢阳光。 可现在他居然开始有些厌恶这阴冷黑暗的环境，喜欢起外面的阳光来。本来，他并未对这片大地有任何的想法，一开始只是纯粹的好战，直到后来遇见占天涯。占天涯曾经跟他说过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风景，关于这个世界的美食，关于这个世界的古老历史，让他开始逐渐了解这个世界，开始真正喜欢起这个世界来。 他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令易鸿蒙极其厌恶，正如四百年前他极其厌恶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虽然我很讨厌你们这群弱小的人类，但不得不说，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对于那些神秘不可知力量的掌握，你们确实很厉害。”易鸿蒙自言自语着，即使他讨厌人类，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 他转而侧身看着天爻洞府方向，双目之中仿佛射出无数火光，他继续自语，又或者是在思考着：“以你的修为自然知道天爻洞府所蕴含的强大的能量，那为何当年你没有动用天爻洞府的力量？是你自信地以为凭你们四个人能够彻底战胜我还是真的没有办法动用那股力量？” 无人回答易鸿蒙的问题，即便当年占天涯也未必能够回答。 “我很想知道护佑你们的那座洞府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和当年封神洞那股力量比较起来孰强孰弱？”四百年前，易鸿蒙战败中原高手之后，直入幻冰谷，以一人之力杀得幻冰谷几近覆灭，纵然时任谷主崔春风动用幻冰，将易鸿蒙引入小世界中，却仍然难敌。易鸿蒙回想着当年的那场战斗，依旧清晰。 当他和崔春风斗到最后关头，本来他可以击杀崔春风，破了幻冰的小世界，可不知为何临死前夕崔春风竟然调动了一股超脱人间的强大力量反挫于他，他也因此不得不就此退出幻冰谷。那股力量强大到让他惊惧不已，只瞬间便摧毁了他体内的真元体系，破坏了他的身体组织。 在幻冰谷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这个世界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幻冰谷之后，也就是绝命五峰这一战，他再一次见识到超脱人间的力量。 超脱这个世界的力量却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界，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又如何驱使这股力量为自己所用？ 在绝命五峰之下的四百年光阴，他的脑海中萦绕着的就是这两个问题，然而他终究是没能得出答案。 易鸿蒙恍然间抬头看着头上的这片青天，一丝异样的感觉走遍全身，他看着这朗朗青天，觉得这天极高、极广，而自己渺不可闻。 “这难道就是你曾经说过的‘敬畏’？”易鸿蒙低头沉思，一脸严肃，继而变得极为不屑，然而很快又转为平淡从容，“看来，我的确应该要敬畏敬畏这天。” “幻冰谷的那个女娃手上有‘幻冰’，魔宗那个年轻人掌握了刀魂，千佛寺的那个和尚竟然把如来印和血脉融于一体，”易鸿蒙笑了起来，“最有意思的是你，你留下的后手是那个叫做莫青渊的小子吗？他继承了天道剑，而且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里有你的气息。可这个小子连我都无法看破，我相信你也无法看破，你把希望寄托于一个无法看破身份的人身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莫青渊受祖师遗命，一心除魔，当日占天涯曾叮嘱莫青渊万不可让易鸿蒙知晓除魔之事，但易鸿蒙却一早看破其中关节。 萧寒依稀猜得莫青渊身上发生的事情，因此他顺势而为，替莫青渊谋划全局，但易鸿蒙却并不知道，他认定莫青渊是占天涯留下的后手。再者，他实在不怎么瞧得上萧寒。 在无极殿内室抄经的萧寒此刻已经出来，和很多人一样注视着绝命五峰。他很紧张，在现存已知的修道者中，没有一个人是易鸿蒙的对手，而即便是那些未知的修道者也不见得能够和易鸿蒙分庭抗礼。 因为萧寒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一个不论是已知修道者还是未知修道者中近乎巅峰的存在。 易鸿蒙很自信，萧寒也很自信，但关键是易鸿蒙不知道萧寒很自信，他也无需知道。就如同人世间一个人是不需要在乎蝼蚁的自信的。 易鸿蒙在绝命五峰停留了很长时间之后，转而离开，往天爻洞府方向去了，而去天爻洞府必要经过昊云峰。 看着易鸿蒙朝着昊云峰方向而来，很多知道此事的人如临大敌，但萧寒却难得地笑了。 易鸿蒙终究是看不上他的。这令他稍稍松了口气，易鸿蒙的确很强大，强大到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但他已经不是四百年前那个易鸿蒙了。没有人能战胜他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当日，古炎借绝命五峰之煞气重创易鸿蒙就是铁证。 不是绝对无敌的自信那就不是自信，是自负。而自负，往往会付出一些代价。 第140章 再见天爻洞府 萧寒看着易鸿蒙闲庭信步地在无极广场之上，如同回家一般。过往的一些弟子竟是极懂礼仪，以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友好地问礼，易鸿蒙却并不理睬，自然他也没有去理萧寒。 萧寒看着易鸿蒙逐渐走过无极殿，走过栖静阁，直至最后再难捕捉他的身影。临近天爻洞府时，易鸿蒙也变得极为慎重。踏过寂静的小路，易鸿蒙在天爻洞府颇远的地方停住，静静地看着。 当易鸿蒙一靠近，李隐便知晓了，强大的威压如风雨扑面，不过他身后是天爻洞府，他能感受到强大的威压却并不用承受一丝一毫。然而此刻他也不敢擅动，加之之前萧寒说过，他更将全身气息收敛，进入一种虚无的状态。 易鸿蒙虽不在乎萧寒，却不敢轻视这座洞府。四百年前他在幻冰谷的惨痛经历让他记忆犹新，当此刻他看到遁入虚无的李隐时更感叹这座洞府的神奇，于是愈发谨慎。 此刻遁入虚无的李隐很强大，无限接近当日的古炎。而这种力量并不是来自于李隐本身，而是他背后似乎有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在支撑着，这个无边无际的世界在提供着力量。 易鸿蒙心中想着：这个无边无际的世界就是天爻洞府，而这种力量是如何从天爻洞府中传出来的？他能断定眼前镇守天爻洞府的这个人并不懂得如何驱使天爻洞府的力量，那就意味着是天爻洞府自主地将这股力量输送出来。念及此处，易鸿蒙心中立时警觉，迅速而又小心地退出了天爻洞府。 随着易鸿蒙的退出，强大的威压随之消失，然而李隐却并不高兴，因为不知道易鸿蒙将要在太玄门生出什么祸端，而他似乎无能为力。同样不怎么高兴甚至有些忧愁的还有萧寒，看来易鸿蒙并没有那么目空一切，他对天爻洞府的忌惮远比自己推测中的要深得多。 因为忌惮，所以小心，事事小心就会极少犯错。这样的易鸿蒙才是最可怕的。 退出天爻洞府后，易鸿蒙朝着栖静阁方向看了一眼，却并未过去。而后他像尘世间那些凡夫俗子饭后散步一样在昊云峰随意地行走着。萧寒的脸上满是无奈，却无法发作。他在心底不知叹了多少回气，除了叹气之外，他还在心底骂了易鸿蒙无数回。 他少年时经常听见林流云在无极殿骂人，那时候他固执地以为师傅的行为太过不雅，与玄门正宗的修道者身份不符。然而今时今日，萧寒却觉得师傅骂人骂的实在是痛快，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体会着这种因为骂人而带来的一丝丝快感。 易鸿蒙当然不知道自己被萧寒骂了千百遍，而且都是些极为污秽的词语。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很乐意和萧寒做朋友。 “师傅，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您的处境了，”萧寒看着易鸿蒙走向祖师祠堂，怒从心头起，却终究只能恶语口中出，“他奶奶的，总有一天老子要摆你一道。” 第141章 九万里风归苍穹 易鸿蒙走到了祖师祠堂。 修真界除了追求个人的强大力量，同时最重传承，因此每个门派都有祠堂供奉着各个宗门的历代师祖。占天涯已死四百年，绝命五峰找不见有关他的一丁点东西，于是他想来此处看看。 通往祠堂的路虽然僻静却极为干净、规整，不似天爻洞府那条路杂草丛生，无人清理。祠堂前面的风景极好，易鸿蒙叫不出那些参天大树的名称，只见它们郁郁葱葱，很是整齐地长在祠堂两侧，中间是一条极为平整的石道。易鸿蒙走在石道上，很是惬意。 门口的姚风穹也一早注意到了易鸿蒙，他的手里拿着抹布本来准备擦擦祠堂里的桌案，却感知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的到来。不见数年的姚风穹此刻不再弯着身子，脸上虽爬满皱纹，却生机焕发，精神饱满。他眯着眼睛看着逐渐走来的易鸿蒙，手上却没闲着，不紧不慢地擦着祠堂的门框。 易鸿蒙到了祠堂门口，看了看姚风穹，道：“有意思，枯木还能逢春。这是佛门的功夫，你也会？”最后这一问姚风穹心中一颤，擦门框的手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那是居高临下的轻蔑的问。 姚风穹不再擦门框，笑道：“佛功道法不过都是修道的手段，我为何不能会？” 易鸿蒙有些意外，这个老人不仅能够很快的从他的气场中脱离出来，而且这番见识远远超出一般的修道者。更让他觉得不一般的是，这个老人竟然还能反问一句。 “你很不错，怎么称呼？”易鸿蒙难得的放低了姿态。 姚风穹心里也很震惊，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四百年前那个无敌于天下的大魔，如今却生生站在他面前，而且看着意思他似乎还想和自己进行交流。但是他很快平复了心情，并且在短短时间里想了很多东西。易鸿蒙能够上山如入无人之境自然是萧寒放他进来的，但这也肯定是萧寒的无奈之举。前些日子，姚风穹感知到归元峰极为剧烈的真元波动，想必是动用了太玄门最后的底蕴。此刻没有阻止易鸿蒙那便是在等一个机会。如果任由易鸿蒙在太玄门随意乱窜，可能会影响萧寒的计划，不如趁此机会将他留在祠堂。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姚风穹确实不怎么喜欢外人在自家乱窜，尤其还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姓姚，名风穹，取九万里风归苍穹之意。”姚风穹很是正式的介绍了自己，而当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年轻了百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少年时代，于是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这变化看在易鸿蒙眼中又是一个有趣的地方。 易鸿蒙想了想，道：“九万里之上的风不归苍穹。” “为何？”姚风穹很是疑惑。 “因为九万里之上有一道强大的屏障，在阻挡着这些风，”此刻易鸿蒙的眼中尽是光芒，“那地方我去过。” 看着露出微笑的易鸿蒙，姚风穹不得不承认如果抛开四百年前那段旧案，易鸿蒙或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姚风穹亦笑着说道：“不如，进去坐坐？”姚风穹侧了侧身子，贴着门框，做出请进的手势，邀请易鸿蒙进入祠堂。易鸿蒙颇有兴致地说了声“好”，负手而入。 易鸿蒙第一次进入祠堂这种地方，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而且莫名的多了肃穆庄严。他看着壁上摆放着的无数牌位，以极快的速度找了“占天涯”的。牌位的材质很旧，却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他看着占天涯的牌位沉默了好一会儿，准确来说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 姚风穹轻声道：“阁下认识我太玄门的师祖？” 易鸿蒙仍旧看着占天涯的牌位，道：“认识，”而后他用手指着，“占天涯。” 姚风穹纵然有了心理准备，听到易鸿蒙亲自说出仍不免震颤，他不去点破易鸿蒙身份，只是道：“占师祖是我太玄门史上最为惊艳的几位师祖之一。” 易鸿蒙“哦”了声，兴致盎然，道：“我想听听他的故事。” 姚风穹从案底抽出了两张蒲团，递给易鸿蒙一张，道：“坐下说。”两人就此席地。 “阁下想听占师祖哪方面的故事？” 易鸿蒙沉默了片刻，道：“我想知道他在你们这群后辈弟子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风穹默然，道：“我自幼听师傅说起过占师祖的一些事情，小时候觉得他是个顶天立地、天下第一的伟大掌教，”姚风穹看着易鸿蒙，并未提起四百年前除魔之事，“后来大了，看过门中的一些典籍，觉得占师祖是个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修道天才。” 易鸿蒙想着四百年前的一些事情，心想不假，他道：“怎么，他对你们自己人也脾气不好？” 姚风穹道：“那倒不是。占师祖酷爱修道，并喜欢过问门中的诸多事情，囿于时局，却又只能过问。因此典籍记载他常常喜欢骂人。” “骂谁？”易鸿蒙颇有兴趣地问道。 “这倒不得而知了，印象中有次师傅跟我说过，那时候修道界极为繁盛，诸大派都是互不相让，以至于刀兵相见，最终要占师祖来调和。记得那次占师祖骂过当时的千佛寺、清神宗以及幻冰谷的人，说他们是‘占着茅坑净拉屎’，极为难听。” “哈哈哈，”易鸿蒙突然笑了起来，这语气他似曾相识，“不过，无相、尹澈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和尚脾气还好些，尹澈的脾气也挺臭的。” 姚风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道：“是的，所以后来占师祖和他们打了一架。” “占天涯赢了。”易鸿蒙没用疑问句，用的是肯定句。 姚风穹无话可接。 “我有个问题，你觉得你们这一代超过他了吗？”易鸿蒙颇为郑重地说道。 祠堂内的气氛一时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姚风穹努力地微笑着，想了很久，而后才道：“如果我的师兄不那么早死的话，他应该能超过占师祖，”易鸿蒙眼睛微眯，他并不知道林流云是谁，但紧接着姚风穹的话又开始了，“如果我的徒孙依旧还在的话，他必定是能够超越占师祖的。” 第142章 你来我往 易鸿蒙的眼睛扫过祠堂里那些有些昏暗的牌位，迅速找到了林流云以及苏晓镜的牌位，他静静看着，很是认真，试图从那上面找出些什么。 那些牌位并未任何特殊之处，占天涯的牌位年深日久，原本描边的金漆早已尽数剥落，变得灰暗。苏晓镜的牌位，描边的金漆零星的剥落下来。而其他的那些更为久远的那些牌位则连中间的字都已模糊。 听着姚风穹的回答，易鸿蒙沉默了很久，而后将目光从那些牌位上收了回来，又问道：“那至今活着的人呢？” 姚风穹听着他的问题，想到了一个人，笑得极为自然，道：“本门现任掌教，萧寒。” 易鸿蒙的脑海里出现了当日破印时站在无极殿的那个人，陷入了思考，但片刻后他又问道：“你知道莫青渊这个人吗？” 姚风穹点头道：“知道，他是萧寒的关门弟子，来过祠堂几次。” “他手上有天道剑你知不知道？”易鸿蒙看着姚风穹继续说道，“他进过天爻洞府？” 姚风穹当然不知道易鸿蒙讲的这两件事，但既然天道剑在莫青渊手上，那他就一定进过天爻洞府了。可是为什么易鸿蒙如此关心一个后生晚辈？ “我常年在此打扫，后生晚辈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如果依阁下所言，那他就一定进过天爻洞府了。”姚风穹意识到自己是在以太玄门的秘辛来留下易鸿蒙，念及此处，他的后背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易鸿蒙道：“据我所知，天爻洞府之中蕴藏着一股不同于现行修真界的力量，这股力量十分强大，而这股力量应该是可以为人所用的。” 姚风穹自然知道天爻洞府有一股强大力量，但他并不清楚这股力量可以为人所用，而易鸿蒙却对此知之甚详，这绝不会是当年占师祖告诉他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易鸿蒙应该是深知天爻洞府的来历，那么他此次再入太玄门的目的也就非常明确了。 “你想要知道如何运用这股力量的方法？”姚风穹反问道。 易鸿蒙看着略带笑容的姚风穹，摇了摇头，道：“不。”姚风穹“嗯”了声，颇感意外。 易鸿蒙道：“我想知道那股力量在天爻洞府的具体位置。” 听着这句话，姚风穹的脑海中仿佛经历了数个春秋。从之前的那几句话中他依稀能够断定易鸿蒙口中所说的“一股强大力量”并非他所理解的强大力量，而是一件具体的事物或者一个小范围的能量体。 于是姚风穹冒险的做了个决定。 “那股力量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甚至于能够改变人本来的身体构造。但是这股力量却也极为凶险，若有半分差池，便会立即身死道消，”姚风穹自己心中惴惴不安，“我也想问个问题。” 易鸿蒙听着姚风穹的话，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亮色，姚风穹说的这些和他认知中的相差无几，证明眼前这个扫地老人确实知晓那股力量的所在。他道：“说。” “我幼年听师尊提过，这修真界还有几处像天爻洞府这样的地方，你进去过？”姚风穹问完这个问题，后背已然湿透。 易鸿蒙倒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仅仅是方才的这番对话，没想到你竟能联想到许多，猜个八九不离十。”易鸿蒙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案上占天涯的牌位，道：“占天涯，你说得对，四百年后的太玄门果然是更加强大的太玄门。” 易鸿蒙转而看着姚风穹，郑重说道：“不错，我在那地方修行过，并且将那股力量完全化为己用。” 姚风穹此刻精神高度紧张，他似乎知道了易鸿蒙拥有如此绝高修为的原因，更由此推算出他此来太玄门的最终目的。他看着极为郑重的易鸿蒙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可姚风穹哪里知道天爻洞府的这股力量所在？但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易鸿蒙，姚风穹却不得不回答。 过了许久，姚风穹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缓声道：“天爻洞府之中有一块通天灵石，那灵石能够勘破人的前生后世，其中所蕴含的能量非人力所能道尽。”姚风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易鸿蒙已然明白，这块通天灵石便是天爻洞府强大力量的根本所在。 “有人朝着这里来了。”易鸿蒙突然开口，过了一会儿，姚风穹也听出了脚步声，他颇为紧张，说道：“是个晚辈，无妨。”姚风穹听出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人想必是安惜玉，但另一人姚风穹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易鸿蒙注意到他的情绪，道：“方才你在说天爻洞府的机密之时，也未尝像这般，你很在意这两个晚辈？” 姚风穹勉强笑了两声，道：“护持晚辈，为我门传统。” “前辈，紫玉峰弟子安惜玉携莫青渊前来。”安惜玉的声音在祠堂不远处响起，听到莫青渊三个字，姚风穹心中还是咯噔一下，但旋即镇定下来，缓声道：“进来。” 于是，安惜玉和莫青渊一前一后，走向祠堂。易鸿蒙面朝祠堂之外，静静看着，神态自若，并无异常。 第143章 与尔初相见，恨有数万重 安惜玉等人已按约定时间回到昊云峰，其中虽偶有争斗，不过在乔梦烟的强力干涉之下最终没有引发更广的战斗。安惜玉抵达昊云峰后，想着在之前运用的七曜斩龙诀，有诸多不解之处，于是便到祠堂请那位扫地老人解答，正巧莫青渊也说要到祠堂祭拜古师叔祖，于是两人便同行至此。 待他们进到祠堂，首先看到的不是姚风穹，而是被站在一旁的、极为高大的易鸿蒙所吸引。 安惜玉不明所以，瞧向姚风穹，姚风穹旋即说道：“太玄门的一位老朋友到访，不必惊讶。”安惜玉虽听姚风穹如此说，但心中仍旧疑惑，易鸿蒙给她的感觉极度危险。 莫青渊跨入祠堂之后，看见易鸿蒙的那一刻，浑身一颤，体内的那粒道心再次莫名苏醒，强大的力量再次占据了莫青渊的身体，但这一次莫青渊神识清明，并未被这股力量所干涉半分。 有个极为清楚的信息传到了莫青渊的脑海中：眼前这个人便是易鸿蒙。莫青渊握着天道剑的手瞬间攥紧，以至于开始发生了极细微的颤抖。 莫青渊只觉得喉头干、涩，仿佛一个极度缺水的人，内心深处一股恐惧遍布全身，实是修到至今从未有过的。但偏偏身体之中充斥着强大能量，又在告诉他不用恐惧，甚至于像莫青渊传递着一个信息：此刻的你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这样的场景其实只持续了短短数息时间便被易鸿蒙的一句话结束了。 “这个女娃确实是天赋异禀，极为罕见。”当易鸿蒙说这句话时，眼睛看着的却是莫青渊。易鸿蒙的话莫青渊倒没听进去，但是他感觉到易鸿蒙眼神的变化，如果莫青渊再任由自己体内这股力量继续存在的话，也许下一刻他就不可避免的和易鸿蒙要大战一场。 神识清明的莫青渊意识到这将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在易鸿蒙说完话的短短时间里，他以极强的毅力迅速压下了体内的这股力量，平息了心情。 对于莫青渊的举动，易鸿蒙大感诧异，他当然感受到了莫青渊体内的那股力量，和昨夜在山谷中的那股力量一模一样，都是四百年前占天涯的气息。但昨夜的时候，他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似脱缰的野马并未受莫青渊控制，可今天莫青渊竟然能够如此果断的控制这股力量。 易鸿蒙顿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嗯，你很特殊，我看不透。”此刻祠堂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对此安惜玉连忙道：“前辈既然有事，那弟子改天再来。” 姚风穹担心久则生变，当即点头。于是安惜玉拉着莫青渊立即离开了祠堂。 出了祠堂之后，安惜玉道：“你认识那个人？” 方才一言不发的莫青渊此时才算是缓过神来，他赶紧摇头否认。安惜玉急切地追问道：“那为什么刚才我看你好像要打他一样？他跟你有仇啊？” 安惜玉问话的语气与往常大有不同，活脱脱一个好奇心大盛的小女孩，平日里莫青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安惜玉，更未听过安惜玉以这种语气说话，因此大感诧异，不禁笑出声来。 这下安惜玉更着急了，道：“你笑什么啊，我问你刚才是怎么了？” 莫青渊收住笑声，微笑道：“安师姐，你真可爱。我又不认识他，怎么会跟他有仇？就是看他不顺眼，想揍他而已。” “真的假的？”莫青渊看着安惜玉那双透着不相信的大眼睛，笑得更开心了，“看人不顺眼就想揍，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种习惯？” “这种事情还能让别人知道？”莫青渊越发觉得今天的安师姐可爱了，随口说着，“要是被曹师兄知道可不得了。” 安惜玉“嗯”了一声，道：“你还想过要揍曹宁？” 莫青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找补道：“我可没有看曹师兄不顺眼，只不过是当初他硬赶我去大深谷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怨气’而已。” 仍旧在祠堂中的易鸿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很是确定莫青渊就是占天涯留下的手段。虽然他不确定占天涯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莫青渊拥有了一股足以匹敌世间绝顶高手的强大真元，但无论怎样都是徒劳，现在的莫青渊在他面前不过就是一只蝼蚁。他唯一有些惆怅的是他看不透莫青渊，所以不确定随着时间的增长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能力对他构成威胁。 姚风穹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安惜玉天赋异禀他自然知道，将来定是太玄门的栋梁之才，可不能出任何问题。方才易鸿蒙和莫青渊的短短对视，也让他看明白了一些东西。综合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莫青渊应当就是萧寒用来掣肘易鸿蒙的手段，因此他不能让易鸿蒙在莫青渊没有成长起来对其动手，至少不能在他眼前。 姚风穹注意到莫青渊手中的剑，依易鸿蒙所说，他手中的那柄剑就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可问题是，天道剑数千年来只有掌教一人有权利使用，以至于太玄门中人无缘一见天道剑真容。当年他们六个人虽然做过诸多不合规矩之事，探及门中诸多隐秘，但除了最后林流云最终接任掌教，其他人对天道剑始终一无所知。 姚风穹瞥了一眼易鸿蒙，而后很是平淡地说道：“天道剑。” 易鸿蒙看了看姚风穹，道：“果然，他是真的进过天爻洞府。”听着易鸿蒙的话，姚风穹终于确定了莫青渊手中的剑是天道剑，算是了却了数百年修道生涯中的一件心事。更重要的是他肯定了莫青渊的确就是萧寒布置的后手。 易鸿蒙想起了不久前姚风穹的话，他道：“你刚才说萧寒已经超越了四百年的占天涯？” 姚风穹点头，道：“我这师侄修为精湛，恬静淡泊，已得道家真意。”易鸿蒙不语，回想着他从破印那日的点点滴滴，这个平淡无奇的道门掌教在修为上确实已经快要登峰造极，的确高过了四百年前的占天涯。然而，占天涯那份果断杀伐、勇绝无双的战斗力以及无可比拟的豪迈之气萧寒是远远不及的。 这样的人真的超过了占天涯了吗？易鸿蒙在心里还是否定了，他认为如今的修真界没有一个人能够与四百年前的占天涯，包括当年的其他三个人相提并论。 然而，萧寒将天道剑传给了莫青渊定然是为了对付自己，这个莫青渊身上有占天涯留下的印记，又得了天道剑，难道萧寒是要再造一个宗师？ “你说天爻洞府中的那块通天灵石能够勘破人的前生后世？”易鸿蒙再次问道。 姚风穹心中也在盘算着，方才易鸿蒙说自己看不透莫青渊，想来不是虚言，此刻问及通天灵石估计是想确定莫青渊对他是否有威胁，他道：“当初萧寒曾对我说过，莫青渊资质虽非上乘，但体质特殊，将来定会替他执掌太玄门，重现‘通天彻地，唯我太玄’之荣光。” 易鸿蒙盯着姚风穹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看了很久，他并没有看出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因此他只能暂时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如此说来，难道萧寒传莫青渊天道剑只是为了让他执掌太玄门？ 想了很久，易鸿蒙并没有想明白什么，反而觉得心中烦闷。于是他将这些烦扰之事一股脑抛却，不再去想。当易鸿蒙不再去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便再一次成为那个无敌于天下的大魔。 …… 却说安惜玉、莫青渊离开祠堂之后，安惜玉回了紫玉峰。莫青渊待安惜玉走后，本想去见萧寒，但方才遇着易鸿蒙震撼非常，一时难以缓过神来，便去了趟栖静阁的住处。 莫青渊一行人回山没有多长时间，但山下打斗之事却不知缘何传了开去，莫青渊力战魔宗傅逍云引得众多弟子称赞。他回栖静阁的路上，许多弟子对他更为尊重，言语之间都是自豪。莫青渊虽受易鸿蒙震撼，但到底为此冲淡了许多。 来到栖静阁的住处之后，推开门，屋中的布置一如往常，每日有专人打扫，极为干净。不过莫青渊已经不住这里很长时间，刚一进来竟还有一丝陌生感。 待莫青渊冷静下来，心中越想越是害怕。口干舌燥之下拿起桌上的水壶准备倒杯水，却发现水壶中没水。莫青渊舔着自己发干的嘴唇，长长地吐着气。那日，占天涯告诫过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万不可让易鸿蒙知道自己除魔人的身份，否则有性命之危。可是按照今日的情形来看，易鸿蒙怕是已经知道了。 道心的力量退散之后，他心中的恐惧无穷放大，此刻不要说与易鸿蒙战上一场，就是再和易鸿蒙对视一下他都发怵。沉默了许久之后，莫青渊才渐渐平复自己心中的恐惧，拿起天道剑细细抚摸，感受着剑上传来的规律的剑气流动，倒是添了几分信心。他想着这件事情还是要和萧寒说，此刻他自己有些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他随手带上门，急匆匆地往无极殿去了。院子中那棵被齐腰而断的老树现如今已经发出了新芽。 第144章 太玄门的座座高山 易鸿蒙进入祠堂之后，萧寒在无极殿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易鸿蒙再出来。 看着祖师祠堂方向，萧寒知道一定是姚风穹用了什么方法将其留住。他在殿前驻足良久，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满是自豪地说道：“师叔威武！” 萧寒深知，易鸿蒙多么可怕。可怕的不仅仅是易鸿蒙那高不可攀的绝顶战力，更是那份天下独一无二的见识、气度。要想留住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难，纵观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能做到。 萧寒在心里默默感叹，有座山挡在身前真好啊！ 萧寒嘴角上扬，转身便回到内室抄经去。这些日子，萧寒抄经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其原因自然是和易鸿蒙有关。 然而这些日子频繁抄经，除了让自己心思宁静之外，萧寒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修为似乎又有所精进，境界上虽难以突破，但他对真元的掌控以及对天道的感悟却是更深一层。 莫青渊来到内室之后，倒没有一开始就说易鸿蒙的事，而是将山下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说给了萧寒听。萧寒听得仔细，其中莫青渊的有些趣事除了让他忍俊不禁，也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莫青渊的路从来都是他自己的，将来也必然只会是莫青渊，而不是像某某某。那么他也只能为莫青渊的路扫清障碍，而不能引导他走哪条路。看着这个脸上已脱青涩，渐现老练之色的弟子，萧寒是开心的。 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莫青渊在说着，萧寒静静听着。当莫青渊说凭自己三寸之口说服门中前辈让道时，萧寒哈哈大笑；当莫青渊唾沫横飞、指点江山般说自己以一敌八时，萧寒则正襟危坐，大感诧异；当莫青渊愤愤不平地说自己与傅逍云一战时，萧寒拍手称赞…… 当莫青渊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之后，才开始说道：“师傅，今天回来的时候，我和安师姐去了一趟祠堂，”他的声音开始变低，“我本想着去拜祭古师叔祖，但是我在祠堂遇见了一个人。” 萧寒笑着，问道：“那尊大魔？” 莫青渊不敢相信，很是惊讶，道：“师傅，您怎么知道？” 萧寒道：“你们在山下的时候，那尊大魔就出现了，后来他上了太玄门，去了绝命五峰，而后在天爻洞府前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进了祖师祠堂。” “原来师傅您一直知道啊，”莫青渊很是高兴，说明这一切都在萧寒的掌握之中，然而旋即他便落寞起来，“师傅您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由那尊大魔在门中随意走动？” 萧寒反问道：“你觉得师傅有把握能战胜那尊大魔吗？”莫青渊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看着莫青渊如此模样，萧寒大笑道：“不错，师傅绝不是那尊大魔的对手，”听着萧寒亲口承认，莫青渊的心已是凉了半截，“不过可惜，那尊大魔的对手是太玄门。” 莫青渊一怔，有些疑惑：“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在莫青渊心中，萧寒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太玄门，这两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萧寒道：“一教之尊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能够代表本门，但你要明白，本门自开派以来历经数千年，绝不是一个人所能代表的。我打不过那尊大魔，并不代表太玄门打不过，你要知道本门的底蕴不是师傅我。” 莫青渊忽然想起了当初占天涯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当初太玄门曾想举全派之力诛杀易鸿蒙，那时莫青渊就觉得那必然是最为壮阔的场景。莫青渊想着，四百年没有发生的事情，难道四百年后将要发生？可那时候太玄门又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萧寒又道：“你知不知道祠堂里的那个扫地老人是谁？”莫青渊闻言便觉惊奇，祠堂里的老人他第一次见便是在他拜入萧寒座下的时候，第二次是他送孔睿姝的时候，今天是第三次。第一次他并未注意，第二次的时候他记得那个老人很是苍老，可今天再见时却是精神矍铄。 “难道他是本门隐藏的前辈高人？”莫青渊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答案。 萧寒点头，道：“按辈分，你要喊他师叔祖，是你古师叔祖的师兄。”莫青渊心中震惊、兴奋，回想起以往自己的态度不够恭敬，便想着今后一定要去祠堂请罪。 “你姚师叔祖是个绝顶的人物，易鸿蒙在门中随意行走，我不敢贸然出手，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其留在祠堂之中。这份修为怕是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了。”萧寒佩服之余却也有些担忧，姚风穹修为未至巅峰，如今可能连心录八重也未恢复，全凭当年风姿卓绝的心性硬拖着易鸿蒙，着实凶险。 “姚师叔祖知道那是当年那尊大魔？”莫青渊心中姚风穹的敬佩钦慕无限放大。 “都说了你姚师叔祖是个绝顶的人物，当然知道。不过你姚师叔祖拦不住易鸿蒙。真正的手段还在后面，”萧寒拍了拍莫青渊的肩膀，“这些日子你好生休息，不要到处乱跑，避免和易鸿蒙接触。” 莫青渊闻言点头，和萧寒又说了一番话后离开了无极殿。等莫青渊离开无极殿之后，萧寒先遣人去栖静阁请了寂、穆知净，而后又差人去归元峰传余谷。 小道童到了栖静阁后，按照萧寒的要求以论道之名请了寂、穆知净前去。他二人知萧寒为人，若是论道必然不会这般相请，此番“论道”为的定然是那尊大魔。 了寂、穆知净相继离开栖静阁，而当他们出门之时，多日未见出门的方中豪也拉开了门，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当日易鸿蒙上山时他便生出感应，只是不敢妄动，毕竟从上次有人窥探之后，他对太玄门颇为忌惮。此刻，佛魔两宗同行，必然是为了易鸿蒙上山一事而来。他站了一会儿后，想着太玄门的风景确实不错，今日又是个极好的天气，便准备去欣赏风景。 方中豪出门欣赏风景之时，了寂、穆知净已经到了无极殿大厅，萧寒坐于正厅中等候，余谷也稍后到达，随即萧寒屏退左右，大厅中只剩四人。 第145章 太玄门最后的依仗 大厅中安静了片刻，了寂、穆知净都知道萧寒此议何事，不觉有些沉重。 萧寒也不废话，径直说道：“此次请二位前来，是商讨围攻那尊大魔的细致之处。”纵然了寂、穆知净心中明白，亦是修为绝顶，乃当世宗师，但亲耳听到萧寒说“围攻那尊大魔”的话时也不禁心中一震，有些慌张，但随即心中另一层激动的情绪便涌了上来。 修道如登山，他们已然是天底下最高的那座山，如今见着一座比他们更高的高山，纵然最后的结果已然注定是失败，可又怎能不见猎心喜？ 萧寒继续道：“现在那尊大魔进入了本门的祖师祠堂，被本门前辈拖住，暂时不会随意走动。三日后是文论的日子，那尊大魔必然会来。”了寂、穆知净两人并不插话，细细听着。 “到时，本门十二位前辈会先将其重创，随后余师弟会以‘逍遥游’暂困易鸿蒙，还请两位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再次伤他，”萧寒顿了一会，“但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易鸿蒙抬手破了余师弟的‘逍遥游’，那就请两位也不惜一切代价稍稍拖住易鸿蒙，剩下的由我来。”寥寥数语，却是惊心动魄。 大厅之中一时寂静无声，曾经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魔，在萧寒口中却是三言两语。 “萧掌教——有把握贵门的前辈能够重创易鸿蒙？”穆知净开口问道，倘若易鸿蒙未受重创，他们出手便毫无意义。 萧寒道：“此事涉及本门秘辛，本来是绝不外泄。但时至今日，我若不说，怕是两位必不会相信。本门尚且还有十二位心录第九重的前辈在世，届时以身为媒，施展九霄云外剑阵，必能将其重创。” 听到萧寒如此说，了寂和穆知净对望一眼，各自震惊。太玄门九重心录本就是道门玄功，极难修炼，数千年来，为世人所知的九重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宗师之列。现在太玄门竟然一下子出现了十二位，这岂非意味着，太玄门能够以一门之力横扫修真界？ 这确实是天大的秘辛了。 穆知净沉默许久，而后露出无奈的笑容，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萧掌教，我穆知净半生狂傲，向来不服人，时至今日，我对萧掌教心悦诚服。”想起这些年来和太玄门的争斗，哑然失笑，心中承认自己确实不如萧寒格局大。倘若萧寒一早搬出这十二位，纵然拼了魔宗底蕴，也断然抵不过的。 萧寒自然知道穆知净的意思，魔宗这数百年来，争斗不断，穆知净更是手段强硬，和太玄门、千佛寺寸步不让，多有伤亡，倘若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动用这十二位前辈，魔宗能否存续尚未可知。 萧寒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随后了寂低诵佛号，感慨道：“太玄门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大派，萧掌教也不愧是天下第一人。” 萧寒笑道：“神僧谬赞了，若非易鸿蒙破印，我太玄门也不会动用这压箱底的阵仗，实属无奈。”听萧寒这般说，穆知净与了寂不得不佩服萧寒的决断，对太玄门天下第一的实力再也无任何异议。 萧寒既将他们修为言明，穆知净便无担心，而后，萧寒四人又细细说了届时出手的具体位置，他们进入无极殿时不过清晨，出无极殿的时候已然夕阳西斜了。待二人走后，萧寒才长舒一口气，说道：“此次一战，凶险难测，师弟可得慎之又慎。” 余谷替萧寒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事关本门生死，可不敢大意。”余谷自己也喝了口茶，接着道：“稍后我便传令其余三峰，让他们做好戒备，以防生变。” 萧寒、余谷二人又叙了一番旧，待余谷回去后，天色已黑。无极殿正厅之中先前已燃起烛火，萧寒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许久。而后他从衣袖中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端详起来。 那珠子约有一寸方圆，借着烛火，却发现这珠子并非透明，里面似乎有些东西在不停游动。萧寒右手握着珠子，而后左手并剑指，一道极淡的青白剑气便显现出来，紧接着他将剑指朝向了自己胸腹之间！ “刺啦”一声，萧寒的道袍被划开，剑气入体，便连周围的桌椅都收到了影响，添了许多剑痕。就在剑气入体之时，萧寒的右手突然散发出极浓的青翠之色，久久不散。 过了一会儿，萧寒张开手掌，那一寸方圆的珠子仿佛变了些颜色。 第146章 临行前的托付 自萧寒同了寂、穆知净商讨如何对付易鸿蒙后，已过了两天，明日便是仙古论道最后的文论。这两天里，太玄门算是异常平静，易鸿蒙竟一直待在祠堂之中，不知和姚风穹谈论些什么。 萧寒心里颇不宁静，便连抄经也不抄了，从一大清早便站在无极殿台阶下的栏杆前，也不知看些什么。往来弟子觉得很是奇怪，他们觉得这些日子掌教真人有些反常。 日暮时分，萧寒知道不能再站下去了，有些事情必须趁着现在交代一下。而这个交代的对象是莫青渊。 莫青渊和往常一样走进了萧寒内室的书房当中，对于在文论前一夜的喊自己来，莫青渊以为萧寒是有什么事情要提点自己。二人坐定之后，萧寒却不知如何开口，思前想后终是说道：“今夜突然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嘱咐你去做。” 莫青渊听萧寒语气不同往常，似是有天大的事情一般，心下也紧张起来，小心道：“师傅您说。” 萧寒道：“当初我在天爻洞府将本门镇山神器天道剑交给了你，便是将除魔大任交给了你，”萧寒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明日文论之时，师傅要你下山。” 莫青渊蓦地听见“下山”两个字，心中恍然，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但马上便反应过来萧寒这样做的目的，莫青渊沉默了许久，问道：“是因为那尊大魔吗？” 萧寒无奈道：“不错。师傅当日在天爻洞府传你天道剑的时候就说过这条路不好走，需要你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萧寒淡淡说着，“你的除魔之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莫青渊默然良久，期间想了很多，但是不是什么具体的事情，反而思绪乱如碎片，杂乱无章。书房中一时无话，萧寒看着远处的窗棂，也不说话。 过了很久，莫青渊才微叹着气，咧着嘴笑道：“唉，我在太玄门的快乐日子还没享受够，怎么就要下山了。”萧寒听他这般说，心中也放心了些，看着他也笑了，他道：“师傅终究还是没看错你的。” 萧寒接着说道：“有几件事情还是要嘱咐你一下，明日文论，易鸿蒙必然也会来。那日夜里，他在山底便窥探过你们，以他的修为也肯定知道占师祖在你体内留下了什么，所以你明天一定要小心他，万不可与他对战，一旦事情有变立即下山。”莫青渊点头表示知晓。 “另外，为了安全起见，我不能向告诉世人你除魔人的身份，所以，今后你可能会遭受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莫青渊有些不解，道：“可易鸿蒙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萧寒道：“他如今也是怀疑，并不肯定，要不然祠堂相见，他就该出手了。” “可如果怀疑，他也可以出手啊，为什么一定要确定？” 萧寒笑了笑，说道：“可能他觉得那样没什么意思，因为在他眼中，你比一只蝼蚁还不如。” 莫青渊挠了挠头，道：“师傅，这话伤人了。” 萧寒大笑了两声，道：“你可就知足，你师傅我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小猫小狗。他之所以对你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占师祖在你体内留下的东西。”莫青渊愤愤不平，但他想着自己和师傅之间的差距难道比小猫小狗和蝼蚁之间的差距还大？ “师傅您的意思是，在易鸿蒙没有真正确定我到底是不是除魔人之前，他是不会对我动手的？可以他的修为，应该很快就能确定？”莫青渊担心地说道。 萧寒道：“即便易鸿蒙真的知道你肩负着除魔的重任，也未必会对你动手。像我刚才说的，因为你太弱小了，不值得他动手。反倒是下山之后，千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 “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连本门都无法和易鸿蒙对抗，这修真界的数万修士定然会有反投易鸿蒙的人，为其卖命。”萧寒顿了一会儿，“人心本就险恶，尤其涉及到生死之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性子淳朴，下山之后一定要谨慎小心。”莫青渊点头称是。 接着，萧寒从袖口中拿出一颗珠子，递给莫青渊，道：“看看，记住它的模样。”莫青渊接过珠子之后，反复把玩，细细看着，发现并无特异之处，只是珠子有些水青之色，却不甚明显，里面似乎有些细小的线条在里面。看完之后，莫青渊还于萧寒，道：“这是？？” 萧寒收回珠子，道：“救命的东西，将来等时机到了我会差人带给你。” “这珠子有什么奇异之处吗？为何要将来才能给弟子？” 萧寒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明日师傅还得靠它才能与易鸿蒙一战，这中间的许多事情师傅现在不便和你细说，等将来你自会明白。”萧寒既如此说，莫青渊也未再问，反而很是担心：“师傅，明日一战，一定要小心啊！” 萧寒微微笑着，道：“师傅知道。此番下山，前路艰险，凡尘俗世，道路万千，定要守住本心。师傅在昊云峰等着你。” 莫青渊听着这话，不觉心中悲伤，他从椅子上起来，双膝跪下，朝着萧寒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道：“师傅养育、授业、传道之恩，青渊今生无以为报。此去太玄，虽有万千曲折，不忘除魔之志。” 萧寒连忙将莫青渊扶起来，连说着“好好好”，他虽道心如水，然而也知将这天大干系交与莫青渊这样一个少年，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此刻心中竟也有些许感触。他道：“趁着天色未晚，如果有相见的就去见见，但祖师祠堂不可再去了。” 莫青渊想着自己确实有些人想见，便道：“那，师傅，我，就走了。”莫青渊一句三停顿，有些不舍地转身出门。 萧寒紧跟着上去，道：“师傅送你一程。”莫青渊见到萧寒跟了上来，露出笑容，爽声道：“好啊。” 从内室书房到无极殿的大门还是颇有些距离的，但此刻莫青渊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这样他就能永远留在太玄门了。短暂的路上，两人没有开口交流，就像以前很多次萧寒送莫青渊一样，但这一切终究不同了。 距离虽远，其实两人也没花多长时间便出了无极殿的大门，莫青渊深深吸气，道：“师傅，请再受弟子一拜，我怕明天没那个机会了。”说着双膝跪地，再次行礼。萧寒静静站着，没有言语。随后，莫青渊再一次和萧寒道别，下了无极殿的台阶。 萧寒站在栏杆之前，看着莫青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看着他下台阶往山门而去，走得极为坦然，看着他逐渐走出三重正门，期间没有回一次头。 萧寒心中甚是高兴，而后他朝着山门处遥遥作揖，轻声道：“师傅代天下众生谢你。” 第147章 你真好看 却说莫青渊走到山门口，心中空荡荡的，照萧寒的说法，明日易鸿蒙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看着山下逐渐黑暗的景色，莫青渊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语道：“管他呢。”而后剑诀一引，御剑去往紫玉峰。 离开太玄门之前，莫青渊有很多想见的人，其中一个最想见的就是安惜玉。 按照惯例，莫青渊得先去拜见薛灵雨，到晨月堂时，发现薛灵雨也在晨月堂门口站着。见薛灵雨站在晨月堂前，莫青渊的念头不知为何联想到易鸿蒙，他想着，果然易鸿蒙一来，整个太玄门的人都不得安生。 见莫青渊到来，薛灵雨以为他是因为明日的文论来找安惜玉的。经历过山下的事情，薛灵雨对莫青渊现在很是看好，夸奖了他几句后，便径直道：“惜玉在晨月堂后面的练功房里。”莫青渊行过礼后，便直往晨月堂里面去了。 莫青渊穿过晨月堂，抵达后面的练功房，这是紫玉峰弟子们平日里练功修道的地方。 此刻，房中坐了十来位弟子，安惜玉正给她们说着修道中遇到的一些问题。莫青渊并未出言，也没有进去，只在门外看着。他此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因此也不想干扰她们。 莫青渊来的时候，安惜玉便知道了，期间还朝着门外瞥了两眼，不过莫青渊既然在门外等候，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于是就将剩下的两个问题说完了。处理完问题之后，安惜玉让其他弟子各自修行去了。 看安惜玉已经结束，莫青渊方才上前，道：“安师姐，照这个速度，没多少时日你就能升任长老一职了。” 安惜玉看了看莫青渊，道：“以我现在的修为，升任长老一职现在就可以。”安惜玉和莫青渊沿着山路边走边说，“其实是师傅的嘱托，这几天师傅好像有些心事，一直在晨月堂外面。把师妹们的修行功课都交给我了。” 莫青渊当然知道薛灵雨的心事，不过他却不能言明。 其时，天色将暗未暗，山间诸多风景虽落入眼中，却略显昏黄、暗淡，但莫青渊、安惜玉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天色便转眼间暗了下去，周围景色不易辨别，但他二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山路幽深，晚风拂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伴着二人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莫青渊侧过头，看着安惜玉，夜色中的安惜玉脸庞似乎更加清冷，他想着：若是这一刻便是永恒该多好。 安惜玉道：“你突然来找我，是因为明天的文论？” 莫青渊迟疑了片刻，而后否认，道：“其实，我就是单纯地想来见见安师姐。” 安惜玉觉得莫青渊有些奇怪，道：“我怎么觉得最近你也有心事，老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祠堂那次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了。” 安惜玉警觉性非常人能比，可莫青渊却并不能告诉安惜玉自己的事情，当下便扯开话题，只是说道：“算不上心事，只不过明天文论，到底有些感慨。” “想着明天能够在文论上压过广衡？”安惜玉说道。虽说安惜玉不知道莫青渊心中之事到底是什么，可莫青渊既然不愿吐露，她便也不再问，接过了莫青渊的话茬。 莫青渊道：“文论本就是佛门的长处，况且广衡曾经在寺中辩难第一，我口舌笨拙，文论非我所长。” 安惜玉道：“你口舌笨拙？我看不尽然，那天不知是谁以三寸之舌说的门中前辈让道的？” 莫青渊哈哈大笑，说道：“安师姐，你又揶揄我。” 安惜玉也笑了，道：“难得你受我揶揄还能笑得出来，比陈湛他们厉害多了！”两人向前走了，又开始说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但莫青渊心思却不在，过了很久莫青渊突然开口道：“安师姐，你真好看，我真的喜欢你。” 安惜玉闻言，停住了脚步，于夜色之中看向莫青渊，微微皱了眉头，她明显听出莫青渊的语气不同以往，可见他脸色平常，也不知心中到底有多大事情。 过了很久，安惜玉也笑了，道：“很好，我知道。” 莫青渊说出藏在心底的话，心情却极为淡然，不是他真的像曾经安惜玉所说的那样，而是因为他的心中藏着一个更大的天下。 不久之后，莫青渊和安惜玉辞别，回了昊云峰。回了昊云峰之后，莫青渊去了陈湛的住处，和他说了些话，又去了后山找了曹宁过了几招；接着，他去了天爻洞府，在很远的地方跪拜李隐，而后他在长老院外站了很久…… 第147章 你真好看 却说莫青渊走到山门口，心中空荡荡的，照萧寒的说法，明日易鸿蒙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看着山下逐渐黑暗的景色，莫青渊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语道：“管他呢。”而后剑诀一引，御剑去往紫玉峰。 离开太玄门之前，莫青渊有很多想见的人，其中一个最想见的就是安惜玉。 按照惯例，莫青渊得先去拜见薛灵雨，到晨月堂时，发现薛灵雨也在晨月堂门口站着。见薛灵雨站在晨月堂前，莫青渊的念头不知为何联想到易鸿蒙，他想着，果然易鸿蒙一来，整个太玄门的人都不得安生。 见莫青渊到来，薛灵雨以为他是因为明日的文论来找安惜玉的。经历过山下的事情，薛灵雨对莫青渊现在很是看好，夸奖了他几句后，便径直道：“惜玉在晨月堂后面的练功房里。”莫青渊行过礼后，便直往晨月堂里面去了。 莫青渊穿过晨月堂，抵达后面的练功房，这是紫玉峰弟子们平日里练功修道的地方。 此刻，房中坐了十来位弟子，安惜玉正给她们说着修道中遇到的一些问题。莫青渊并未出言，也没有进去，只在门外看着。他此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因此也不想干扰她们。 莫青渊来的时候，安惜玉便知道了，期间还朝着门外瞥了两眼，不过莫青渊既然在门外等候，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于是就将剩下的两个问题说完了。处理完问题之后，安惜玉让其他弟子各自修行去了。 看安惜玉已经结束，莫青渊方才上前，道：“安师姐，照这个速度，没多少时日你就能升任长老一职了。” 安惜玉看了看莫青渊，道：“以我现在的修为，升任长老一职现在就可以。”安惜玉和莫青渊沿着山路边走边说，“其实是师傅的嘱托，这几天师傅好像有些心事，一直在晨月堂外面。把师妹们的修行功课都交给我了。” 莫青渊当然知道薛灵雨的心事，不过他却不能言明。 其时，天色将暗未暗，山间诸多风景虽落入眼中，却略显昏黄、暗淡，但莫青渊、安惜玉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天色便转眼间暗了下去，周围景色不易辨别，但他二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山路幽深，晚风拂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伴着二人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莫青渊侧过头，看着安惜玉，夜色中的安惜玉脸庞似乎更加清冷，他想着：若是这一刻便是永恒该多好。 安惜玉道：“你突然来找我，是因为明天的文论？” 莫青渊迟疑了片刻，而后否认，道：“其实，我就是单纯地想来见见安师姐。” 安惜玉觉得莫青渊有些奇怪，道：“我怎么觉得最近你也有心事，老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祠堂那次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了。” 安惜玉警觉性非常人能比，可莫青渊却并不能告诉安惜玉自己的事情，当下便扯开话题，只是说道：“算不上心事，只不过明天文论，到底有些感慨。” “想着明天能够在文论上压过广衡？”安惜玉说道。虽说安惜玉不知道莫青渊心中之事到底是什么，可莫青渊既然不愿吐露，她便也不再问，接过了莫青渊的话茬。 莫青渊道：“文论本就是佛门的长处，况且广衡曾经在寺中辩难第一，我口舌笨拙，文论非我所长。” 安惜玉道：“你口舌笨拙？我看不尽然，那天不知是谁以三寸之舌说的门中前辈让道的？” 莫青渊哈哈大笑，说道：“安师姐，你又揶揄我。” 安惜玉也笑了，道：“难得你受我揶揄还能笑得出来，比陈湛他们厉害多了！”两人向前走了，又开始说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但莫青渊心思却不在，过了很久莫青渊突然开口道：“安师姐，你真好看，我真的喜欢你。” 安惜玉闻言，停住了脚步，于夜色之中看向莫青渊，微微皱了眉头，她明显听出莫青渊的语气不同以往，可见他脸色平常，也不知心中到底有多大事情。 过了很久，安惜玉也笑了，道：“很好，我知道。” 莫青渊说出藏在心底的话，心情却极为淡然，不是他真的像曾经安惜玉所说的那样，而是因为他的心中藏着一个更大的天下。 不久之后，莫青渊和安惜玉辞别，回了昊云峰。回了昊云峰之后，莫青渊去了陈湛的住处，和他说了些话，又去了后山找了曹宁过了几招；接着，他去了天爻洞府，在很远的地方跪拜李隐，而后他在长老院外站了很久…… 第148章 蚍蜉撼大树（上） 清晨，仙古论道的文论在无极殿无极广场举行。 广场上增加了十几张的桌椅，两边是文论参加者的，前头有三张大椅，分别是萧寒、了寂、穆知净，其他的人则在外面有次序的观看。随着前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几乎都传到了祖师祠堂。 在祠堂坐了三日的易鸿蒙，和姚风穹“相谈甚欢”，于此时也起了身。易鸿蒙走出祠堂，道：“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这三天里，我学到了很多，希望今后我们有缘再见。”看着易鸿蒙走出祖师祠堂，姚风穹方才艰难起身，看着易鸿蒙的背影，自语道：“师侄啊，你可一定要赢啊！” 参加文论的十三人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落座，萧寒等三人也在随后抵达。无极殿范围极广，虽近千人在场却也不显得拥挤。萧寒环顾扫了一眼，眼见着从祠堂方向走来一个人，身材伟岸，气度不凡，正是易鸿蒙。 易鸿蒙没去看萧寒这些人，兀自站在人群之后，或是他身材高大，能够看清楚场中的一切。易鸿蒙没去看萧寒他们，是因为不屑看，而值得他去注意的必然是有威胁的人——混在人群中的戒堂十二长老。 这十二个人浑身气机全隐，没有丝毫的真元波动，纵然萧寒这般大宗师若不仔细也全然不会发现，可在易鸿蒙眼中，这十二个人可能会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 不过易鸿蒙除了看了这十二个人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对他而言，这些人也只是可能能够对他造成伤害。念及此处，他转头看了看正端坐在中间的萧寒，又想起了祠堂中姚风穹说的那句话，嘴角突然扬起，他想看看这位如今的道门掌教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旋即他盯着端坐于条案前的莫青渊，莫青渊感觉到易鸿蒙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瞬间低头，不再去看他。 陈湛一早拿了文论的题目站在一旁，等萧寒示意他之后，他才走到场地中间 ，顿了片刻，陈湛清了清嗓子，道：“此次文论的题目由萧掌教、了寂神僧、穆宗主共同拟定。”随后他打开纸条，一眼扫过纸上的字，不由微感诧异，过了很久之后，陈湛才道：“蚍蜉如何撼大树。” 面对这样一道题目，人群中一时之间没了声音，都在细细思索这道题该怎样回答，然而却都觉得这道题和修道无甚关联。而莫青渊等人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些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只片刻后便知道此题看似与修道无关，实则大有关联。人在修行一途，大多数想的都是如何前进，但在一辈子的修行道路上定然会遇见不可战胜之强敌，当面对这些强敌，自己便如蚍蜉一般。而面对这种情况，自己又该如何解决呢？ 这依然是修行。 众人想明白其中的隐喻，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之前所说，这些人都是万中无一之辈，在修行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竟是还从未遇见过不可战胜之强敌。纵然他们遇见了这些不可战胜之强敌，但他们又哪里会想过自己是蚍蜉呢，他们的脑子里永远都是自己一棵大树。 广衡细思之下才知这题目着实难解，一旦沉浸进入有可能会破坏禅心，他抬头眼见对面安惜玉与傅逍云都是陷入沉思，唯有莫青渊一副漫不经心，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易鸿蒙听了这个题目，自顾笑着，对他而言，在场众人皆是蝼蚁，可他自己并非大树，而是一座高山，世间最高最大的山。也许蚍蜉可以撼大树，但永远撼不动大山。 时间过了很久，没有一个人发声。端坐在最上方的萧寒、了寂、穆知净三人倒是很有耐心。 “唉，我本以为他们这群年轻人比我们要有希望的多，却没想到竟也这般沉稳老练。”穆知净说道。 “修真界承平日久，怪不得他们。”了寂在一旁轻声说道。萧寒默不作声，他看着莫青渊，又注意了几眼易鸿蒙，却不知易鸿蒙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莫青渊虽因为下山之事而心思不在，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是一早就有了答案。 他和在坐的这些人不同，没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世，资质也不如他们，他的修道之路充满了坎坷，曾经的莫青渊就是蚍蜉，他对如何撼大树这件事情有着太多的想法，他曾经白天想、晚上想、吃饭想、走路想，甚至连受伤的时候都在想。虽然他的想法没有一次实现过。莫青渊微微抬起了头，不敢平视易鸿蒙，想着师傅今天出这道题目，是在向易鸿蒙宣战吗？ 十三人中秦汨、南宫竹雪、计伏成、曾复、唐狂皆放弃作答。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身上。 终于一声悠然的佛号打破了场中的寂静，果然还是那位声名遐迩的千佛寺天才最先开口。 广衡首先站起，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了寂神僧的几分气度，再加上他绝美的容貌，一时间观战的人都被广衡吸引住了。 “古语有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广衡带着微笑缓缓说着，“然而，若能联合天下的蚍蜉共撼一棵大树，未尝不能将其摧毁。” 广衡说完之后，萧寒等三人略一思索，面露微笑，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广衡见到三人的表情，心中微喜。片刻后，竟是了寂亲自问道：“倘若，这棵大树无惧天下蚍蜉又当如何？” 广衡沉思良久，无奈道：“弟子不知。”萧寒、穆知净微微摇头，似是可惜。广衡看着自己的师尊，一瞬间禅心通明，又想明白了一层道理，他有些激动，双掌合十，道：“若是如此，自然还有蚍蜉之外的力量来撼动大树。譬如师尊、萧真人与穆宗主。” 语罢，了寂三人笑出声来，面露喜悦之色。观战众人有人拍手称好，旋即掌声如雷。广衡见此，料定这个答案就算不是最好的，想来也符合三人心中所想。 第148章 蚍蜉撼大树（上） 清晨，仙古论道的文论在无极殿无极广场举行。 广场上增加了十几张的桌椅，两边是文论参加者的，前头有三张大椅，分别是萧寒、了寂、穆知净，其他的人则在外面有次序的观看。随着前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几乎都传到了祖师祠堂。 在祠堂坐了三日的易鸿蒙，和姚风穹“相谈甚欢”，于此时也起了身。易鸿蒙走出祠堂，道：“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这三天里，我学到了很多，希望今后我们有缘再见。”看着易鸿蒙走出祖师祠堂，姚风穹方才艰难起身，看着易鸿蒙的背影，自语道：“师侄啊，你可一定要赢啊！” 参加文论的十三人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落座，萧寒等三人也在随后抵达。无极殿范围极广，虽近千人在场却也不显得拥挤。萧寒环顾扫了一眼，眼见着从祠堂方向走来一个人，身材伟岸，气度不凡，正是易鸿蒙。 易鸿蒙没去看萧寒这些人，兀自站在人群之后，或是他身材高大，能够看清楚场中的一切。易鸿蒙没去看萧寒他们，是因为不屑看，而值得他去注意的必然是有威胁的人——混在人群中的戒堂十二长老。 这十二个人浑身气机全隐，没有丝毫的真元波动，纵然萧寒这般大宗师若不仔细也全然不会发现，可在易鸿蒙眼中，这十二个人可能会对他造成一定的伤害。 不过易鸿蒙除了看了这十二个人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对他而言，这些人也只是可能能够对他造成伤害。念及此处，他转头看了看正端坐在中间的萧寒，又想起了祠堂中姚风穹说的那句话，嘴角突然扬起，他想看看这位如今的道门掌教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旋即他盯着端坐于条案前的莫青渊，莫青渊感觉到易鸿蒙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瞬间低头，不再去看他。 陈湛一早拿了文论的题目站在一旁，等萧寒示意他之后，他才走到场地中间 ，顿了片刻，陈湛清了清嗓子，道：“此次文论的题目由萧掌教、了寂神僧、穆宗主共同拟定。”随后他打开纸条，一眼扫过纸上的字，不由微感诧异，过了很久之后，陈湛才道：“蚍蜉如何撼大树。” 面对这样一道题目，人群中一时之间没了声音，都在细细思索这道题该怎样回答，然而却都觉得这道题和修道无甚关联。而莫青渊等人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这些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只片刻后便知道此题看似与修道无关，实则大有关联。人在修行一途，大多数想的都是如何前进，但在一辈子的修行道路上定然会遇见不可战胜之强敌，当面对这些强敌，自己便如蚍蜉一般。而面对这种情况，自己又该如何解决呢？ 这依然是修行。 众人想明白其中的隐喻，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之前所说，这些人都是万中无一之辈，在修行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竟是还从未遇见过不可战胜之强敌。纵然他们遇见了这些不可战胜之强敌，但他们又哪里会想过自己是蚍蜉呢，他们的脑子里永远都是自己一棵大树。 广衡细思之下才知这题目着实难解，一旦沉浸进入有可能会破坏禅心，他抬头眼见对面安惜玉与傅逍云都是陷入沉思，唯有莫青渊一副漫不经心，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易鸿蒙听了这个题目，自顾笑着，对他而言，在场众人皆是蝼蚁，可他自己并非大树，而是一座高山，世间最高最大的山。也许蚍蜉可以撼大树，但永远撼不动大山。 时间过了很久，没有一个人发声。端坐在最上方的萧寒、了寂、穆知净三人倒是很有耐心。 “唉，我本以为他们这群年轻人比我们要有希望的多，却没想到竟也这般沉稳老练。”穆知净说道。 “修真界承平日久，怪不得他们。”了寂在一旁轻声说道。萧寒默不作声，他看着莫青渊，又注意了几眼易鸿蒙，却不知易鸿蒙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莫青渊虽因为下山之事而心思不在，但对于这个问题他却是一早就有了答案。 他和在坐的这些人不同，没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世，资质也不如他们，他的修道之路充满了坎坷，曾经的莫青渊就是蚍蜉，他对如何撼大树这件事情有着太多的想法，他曾经白天想、晚上想、吃饭想、走路想，甚至连受伤的时候都在想。虽然他的想法没有一次实现过。莫青渊微微抬起了头，不敢平视易鸿蒙，想着师傅今天出这道题目，是在向易鸿蒙宣战吗？ 十三人中秦汨、南宫竹雪、计伏成、曾复、唐狂皆放弃作答。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身上。 终于一声悠然的佛号打破了场中的寂静，果然还是那位声名遐迩的千佛寺天才最先开口。 广衡首先站起，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了寂神僧的几分气度，再加上他绝美的容貌，一时间观战的人都被广衡吸引住了。 “古语有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广衡带着微笑缓缓说着，“然而，若能联合天下的蚍蜉共撼一棵大树，未尝不能将其摧毁。” 广衡说完之后，萧寒等三人略一思索，面露微笑，看起来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广衡见到三人的表情，心中微喜。片刻后，竟是了寂亲自问道：“倘若，这棵大树无惧天下蚍蜉又当如何？” 广衡沉思良久，无奈道：“弟子不知。”萧寒、穆知净微微摇头，似是可惜。广衡看着自己的师尊，一瞬间禅心通明，又想明白了一层道理，他有些激动，双掌合十，道：“若是如此，自然还有蚍蜉之外的力量来撼动大树。譬如师尊、萧真人与穆宗主。” 语罢，了寂三人笑出声来，面露喜悦之色。观战众人有人拍手称好，旋即掌声如雷。广衡见此，料定这个答案就算不是最好的，想来也符合三人心中所想。 第149章 蚍蜉撼大树（下） 而后穆知净开口问道：“我有一问，世间无数蚍蜉，以一己之力如何联合？” 广衡一怔，沉思良久，方才坚定地说道：“当布施、爱语、利行、同事。” 听到这样的答案，萧寒、穆知净都不禁说了声“好”，广衡在佛法上确有一定造诣，如此年纪着实难得。 穆知净更是对了寂道：“了寂神僧，这个弟子不赖。” 听着穆知净的夸奖，了寂也很高兴，哈哈笑着。随即他示意示意广衡坐下，他虽极为高兴却也有一丝落寞，当穆知净在问这个问题时，他自己也在思考，最后得出的答案和广衡相差无几。 广衡所说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乃是佛门菩萨行者度人之四种方法，亦即普度众生之法。 广衡于佛法一途确已到了一定境界，然而了寂修行数百年，佛门修为精深，佛法更是精深，远非现在的广衡所能比的。 了寂深深明白，普度众生乃天大胸怀，但最终的结果却并不可能，以普度众生之法不可能联合世间蚍蜉。 易鸿蒙看着缓缓坐定的广衡，不禁嗤笑了一声，听着广衡的回答，神思悠悠，四百年前，无相好像也和他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如此看来，经历了数百年光阴的千佛寺似乎没什么成长。 穆知净转而看向傅逍云，见他神色沉稳，料定他已想好答案，便道：“傅逍云，不知你的答案是什么？” 傅逍云起身行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不自量，唯死而已。”对此，萧寒等人微微点头，而后了寂追问道：“老僧有一问，死之后呢？” “天下蚍蜉当随其后。”傅逍云说道。 “前者既死，后者未必有勇气随之其后。”萧寒说道。 傅逍云想了一会儿，再次说道：“有撼树之志之蚍蜉自然会随其后，若无此志，不敢言勇。”傅逍云说完坐了下来，穆知净虽明白照傅逍云的说法最终也只会失败，但终究是高兴的，他魔宗行事向来快意，傅逍云的回答正是魔宗风范。 此时佛魔两宗皆说过答案，很多人都在等着太玄门人的高妙之语。数年时间，莫青渊声名鹊起，后来山下武论更是直逼广衡、傅逍云，此时文论很多人都想看看莫青渊的回答。 可莫青渊哪有心思去回答什么答案。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易鸿蒙身上。 从易鸿蒙踏足无极广场的那一刻，莫青渊体内道心便心生感应，借助道心的强大的力量时刻关注着易鸿蒙。 安惜玉看着莫青渊，看他一副心事模样，不再等他开口，当下站起来说道：“蚍蜉擅蚀树根，若令其啃食树根，动其根本，大树纵然根深蒂固，经年累月，必然松动，再加上风霜雨雪，莫说撼树，断折亦可期之。” “好一个动其根本，试问，蚍蜉之寿短，而撼树之期长，何日可功成？”萧寒眼中尽是赞赏，追问道。 安惜玉未做思考，当即道：“道门典籍《列子·汤问》篇曾有‘愚公移山’一则故事，蚍蜉之寿虽短，然‘子子孙孙无穷尽’，自有功成一日。” 萧寒满心欢喜，他在安惜玉身上看到了苏晓镜的一丝影子，自信、果决，他突然想着如果苏晓镜在世，必然会是另一个极为自信、果决并且简单的答案。这样想着他将目光转向了乔梦烟，他道：“不知乔师侄有何见解？” 乔梦烟知道今日文论出这个题目的寓意所在，平静地说道：“蚍蜉若有灵智，当知此事不可为，”她看了一眼安惜玉而后继续说，“方才贵派安惜玉道友的有个观点我非常赞同，蚍蜉可以借助天地之力，撼树轻而易举，断折之日屈指可待。” 莫青渊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道心的波动起伏不定，导致莫青渊心中一直有股气在堵着。在乔梦烟说完之后，莫青渊猛地起身，扭头朝着人群后面看去，而后坚定地、高声地说道：“等到我不再是蚍蜉的时候，大树自然可以撼动。”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真正只有两个人明白了，一个是萧寒，另一个就是易鸿蒙。 前来观战的人越听越玄乎，萧寒等人还未评论，他们不敢插嘴，只能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萧寒等三人对望一眼，心生警觉，不由得脸色冷峻，神情肃穆。果然片刻之后，无极广场上响起了清脆、洪亮的掌声，伴随着数声“有意思”。 易鸿蒙从人群之后走到场中，闲庭信步，自成天地。 第149章 蚍蜉撼大树（下） 而后穆知净开口问道：“我有一问，世间无数蚍蜉，以一己之力如何联合？” 广衡一怔，沉思良久，方才坚定地说道：“当布施、爱语、利行、同事。” 听到这样的答案，萧寒、穆知净都不禁说了声“好”，广衡在佛法上确有一定造诣，如此年纪着实难得。 穆知净更是对了寂道：“了寂神僧，这个弟子不赖。” 听着穆知净的夸奖，了寂也很高兴，哈哈笑着。随即他示意示意广衡坐下，他虽极为高兴却也有一丝落寞，当穆知净在问这个问题时，他自己也在思考，最后得出的答案和广衡相差无几。 广衡所说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乃是佛门菩萨行者度人之四种方法，亦即普度众生之法。 广衡于佛法一途确已到了一定境界，然而了寂修行数百年，佛门修为精深，佛法更是精深，远非现在的广衡所能比的。 了寂深深明白，普度众生乃天大胸怀，但最终的结果却并不可能，以普度众生之法不可能联合世间蚍蜉。 易鸿蒙看着缓缓坐定的广衡，不禁嗤笑了一声，听着广衡的回答，神思悠悠，四百年前，无相好像也和他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如此看来，经历了数百年光阴的千佛寺似乎没什么成长。 穆知净转而看向傅逍云，见他神色沉稳，料定他已想好答案，便道：“傅逍云，不知你的答案是什么？” 傅逍云起身行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不自量，唯死而已。”对此，萧寒等人微微点头，而后了寂追问道：“老僧有一问，死之后呢？” “天下蚍蜉当随其后。”傅逍云说道。 “前者既死，后者未必有勇气随之其后。”萧寒说道。 傅逍云想了一会儿，再次说道：“有撼树之志之蚍蜉自然会随其后，若无此志，不敢言勇。”傅逍云说完坐了下来，穆知净虽明白照傅逍云的说法最终也只会失败，但终究是高兴的，他魔宗行事向来快意，傅逍云的回答正是魔宗风范。 此时佛魔两宗皆说过答案，很多人都在等着太玄门人的高妙之语。数年时间，莫青渊声名鹊起，后来山下武论更是直逼广衡、傅逍云，此时文论很多人都想看看莫青渊的回答。 可莫青渊哪有心思去回答什么答案。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易鸿蒙身上。 从易鸿蒙踏足无极广场的那一刻，莫青渊体内道心便心生感应，借助道心的强大的力量时刻关注着易鸿蒙。 安惜玉看着莫青渊，看他一副心事模样，不再等他开口，当下站起来说道：“蚍蜉擅蚀树根，若令其啃食树根，动其根本，大树纵然根深蒂固，经年累月，必然松动，再加上风霜雨雪，莫说撼树，断折亦可期之。” “好一个动其根本，试问，蚍蜉之寿短，而撼树之期长，何日可功成？”萧寒眼中尽是赞赏，追问道。 安惜玉未做思考，当即道：“道门典籍《列子·汤问》篇曾有‘愚公移山’一则故事，蚍蜉之寿虽短，然‘子子孙孙无穷尽’，自有功成一日。” 萧寒满心欢喜，他在安惜玉身上看到了苏晓镜的一丝影子，自信、果决，他突然想着如果苏晓镜在世，必然会是另一个极为自信、果决并且简单的答案。这样想着他将目光转向了乔梦烟，他道：“不知乔师侄有何见解？” 乔梦烟知道今日文论出这个题目的寓意所在，平静地说道：“蚍蜉若有灵智，当知此事不可为，”她看了一眼安惜玉而后继续说，“方才贵派安惜玉道友的有个观点我非常赞同，蚍蜉可以借助天地之力，撼树轻而易举，断折之日屈指可待。” 莫青渊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道心的波动起伏不定，导致莫青渊心中一直有股气在堵着。在乔梦烟说完之后，莫青渊猛地起身，扭头朝着人群后面看去，而后坚定地、高声地说道：“等到我不再是蚍蜉的时候，大树自然可以撼动。”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真正只有两个人明白了，一个是萧寒，另一个就是易鸿蒙。 前来观战的人越听越玄乎，萧寒等人还未评论，他们不敢插嘴，只能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萧寒等三人对望一眼，心生警觉，不由得脸色冷峻，神情肃穆。果然片刻之后，无极广场上响起了清脆、洪亮的掌声，伴随着数声“有意思”。 易鸿蒙从人群之后走到场中，闲庭信步，自成天地。 第150章 众生皆草木 易鸿蒙缓步走到场中，便如同一座高山矗立在无极广场之上，广场上的人只能仰望。 萧寒等三人心中微凛，但脸上并未有异常，也没有出言阻止。 广衡心中惶恐，那日他在山下见过易鸿蒙，后来推测此人便是四百年前的大魔，如今看到他在太玄门上出现，一时间全无思绪。 乔梦烟则是呼吸不畅，没曾想易鸿蒙竟然敢一人上太玄。反倒是莫青渊并不是太过紧张，想来是体内道心的缘故。 易鸿蒙面对天下群雄，浑若无人，自顾道：“方才你们说的不对。”他这一句“不对”说得理所当然，说得义正言辞，放眼天下都能算得上天资纵横的这些人，在易鸿蒙眼中全是“不对”。 在场近千人听他一口否定这些天之骄子的言论，都觉得这人狂妄至极，竟敢在太玄门上大放厥词，可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辩驳。 下一刻，萧寒起身，走了下来，他的脚步不慢，声音却很稳：“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了寂和穆知净依旧端坐，静观其变，按照之前的推算，他们要等太玄门的十二位道人出手他们才会有后续动作。 易鸿蒙瞧了一眼萧寒，而后转过身去，看着两排坐着的莫青渊等人，先指着广衡说道：“四摄法能度众生吗？你千佛寺立寺千年，凡间信徒有多少？如今修真界佛门弟子又有多少？怎敢以普度众生之法联合众生？荒谬！” 不待他人开口，他继续指着傅逍云，道：“唯死而已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其实不过是弱者、懦夫之举，自知无能才会求死，全无用处，可笑！” 接连否定了千佛寺和魔宗的理论之后，易鸿蒙转而面向安惜玉，到了太玄门这里，他朗声道：“子子孙孙无穷尽，看似有些道理，实则愚不可及。若众生皆死，何来无穷尽之说？妄言！” 众人见易鸿蒙一连数问，竟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教人心惊胆战，教人哑口无言，教人步步后退！ 然而易鸿蒙还未结束，他转而看着乔梦烟，道：“没想到幻冰谷的传人竟还算见过些世面，知道借天地之力，”易鸿蒙难得地顿了一下，“借天地之力确可以撼树，更可以折树，不过你们的这个题目从根本上就错了。”他这最后半句话是对着萧寒说的。 易鸿蒙正对着萧寒。 萧寒看着距离自己尚有数丈的易鸿蒙，如同看着一座大山，很是沉重。他稳定心神，缓声道：“阁下请说。” 易鸿蒙平静地道：“也许蚍蜉确实能够撼动大树，可是你们搞错了，你们要撼动的不是大树，是一座山。”易鸿蒙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有少数人修为精深、思维敏捷，一番推理便明白眼前这人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想同其中关节，冷汗涔涔，惊恐万分。 易鸿蒙看着萧寒，仿佛看见了一条自天而降的长河，这河水静静流淌，似乎看不出汹涌，可易鸿蒙知道，这条大河底藏着世间最凶险、狂暴的力量。 于是，他逐渐释放出自己强大的精神威压，朝着萧寒而去。 萧寒蓦地承受着这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不得已以真元相抗，他道：“阁下所说何意？” 易鸿蒙哈哈大笑，转身朝着山门方向，一振双臂，倏忽之间一道磅礴大力自易鸿蒙身上发出，将在场观战之人全都推开数尺，原本摆在地上的桌案也未能幸免，翻飞断折。 “众生皆蚍蜉，唯我是青山！”易鸿蒙的声音本就洪亮，此刻更是声传数里，落在每一个人耳中，振聋发聩！ 这十个字回荡在无极广场，传遍昊云峰每一寸土地，甚至远远地扩散至整个太玄门！ 此刻的易鸿蒙睥睨天下，气吞八荒，他是比太玄门还要高的高山！ 此时，即便再笨的人也看明白了，也知道了眼前这个气势十足的人是谁。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在天下第一大派太玄门上，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出这样一句狂言——四百年前那尊大魔——易鸿蒙。 人群中惊呼四散，都躲得远远地，有些极为眼尖的连招呼都不打便直往山门而去，一下子逃离了太玄门。 无极广场瞬间恢复了空荡，近千人一下子消失得很是干净。 但还有十三个人站在广场中间，其中十二个自然是戒堂的十二长老，还有一个是莫青渊。当易鸿蒙体内那股大力发出的时候，众人皆被震退，便是连修为直逼余谷的乔梦烟也不得不暂避其锋，但莫青渊没有。 莫青渊体内神府之处在易鸿蒙动作同一时刻发热，继而一股热气涌了上来，对抗着易鸿蒙强大的威压，两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将两人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第150章 众生皆草木 易鸿蒙缓步走到场中，便如同一座高山矗立在无极广场之上，广场上的人只能仰望。 萧寒等三人心中微凛，但脸上并未有异常，也没有出言阻止。 广衡心中惶恐，那日他在山下见过易鸿蒙，后来推测此人便是四百年前的大魔，如今看到他在太玄门上出现，一时间全无思绪。 乔梦烟则是呼吸不畅，没曾想易鸿蒙竟然敢一人上太玄。反倒是莫青渊并不是太过紧张，想来是体内道心的缘故。 易鸿蒙面对天下群雄，浑若无人，自顾道：“方才你们说的不对。”他这一句“不对”说得理所当然，说得义正言辞，放眼天下都能算得上天资纵横的这些人，在易鸿蒙眼中全是“不对”。 在场近千人听他一口否定这些天之骄子的言论，都觉得这人狂妄至极，竟敢在太玄门上大放厥词，可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辩驳。 下一刻，萧寒起身，走了下来，他的脚步不慢，声音却很稳：“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了寂和穆知净依旧端坐，静观其变，按照之前的推算，他们要等太玄门的十二位道人出手他们才会有后续动作。 易鸿蒙瞧了一眼萧寒，而后转过身去，看着两排坐着的莫青渊等人，先指着广衡说道：“四摄法能度众生吗？你千佛寺立寺千年，凡间信徒有多少？如今修真界佛门弟子又有多少？怎敢以普度众生之法联合众生？荒谬！” 不待他人开口，他继续指着傅逍云，道：“唯死而已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其实不过是弱者、懦夫之举，自知无能才会求死，全无用处，可笑！” 接连否定了千佛寺和魔宗的理论之后，易鸿蒙转而面向安惜玉，到了太玄门这里，他朗声道：“子子孙孙无穷尽，看似有些道理，实则愚不可及。若众生皆死，何来无穷尽之说？妄言！” 众人见易鸿蒙一连数问，竟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教人心惊胆战，教人哑口无言，教人步步后退！ 然而易鸿蒙还未结束，他转而看着乔梦烟，道：“没想到幻冰谷的传人竟还算见过些世面，知道借天地之力，”易鸿蒙难得地顿了一下，“借天地之力确可以撼树，更可以折树，不过你们的这个题目从根本上就错了。”他这最后半句话是对着萧寒说的。 易鸿蒙正对着萧寒。 萧寒看着距离自己尚有数丈的易鸿蒙，如同看着一座大山，很是沉重。他稳定心神，缓声道：“阁下请说。” 易鸿蒙平静地道：“也许蚍蜉确实能够撼动大树，可是你们搞错了，你们要撼动的不是大树，是一座山。”易鸿蒙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有少数人修为精深、思维敏捷，一番推理便明白眼前这人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想同其中关节，冷汗涔涔，惊恐万分。 易鸿蒙看着萧寒，仿佛看见了一条自天而降的长河，这河水静静流淌，似乎看不出汹涌，可易鸿蒙知道，这条大河底藏着世间最凶险、狂暴的力量。 于是，他逐渐释放出自己强大的精神威压，朝着萧寒而去。 萧寒蓦地承受着这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不得已以真元相抗，他道：“阁下所说何意？” 易鸿蒙哈哈大笑，转身朝着山门方向，一振双臂，倏忽之间一道磅礴大力自易鸿蒙身上发出，将在场观战之人全都推开数尺，原本摆在地上的桌案也未能幸免，翻飞断折。 “众生皆蚍蜉，唯我是青山！”易鸿蒙的声音本就洪亮，此刻更是声传数里，落在每一个人耳中，振聋发聩！ 这十个字回荡在无极广场，传遍昊云峰每一寸土地，甚至远远地扩散至整个太玄门！ 此刻的易鸿蒙睥睨天下，气吞八荒，他是比太玄门还要高的高山！ 此时，即便再笨的人也看明白了，也知道了眼前这个气势十足的人是谁。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在天下第一大派太玄门上，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说出这样一句狂言——四百年前那尊大魔——易鸿蒙。 人群中惊呼四散，都躲得远远地，有些极为眼尖的连招呼都不打便直往山门而去，一下子逃离了太玄门。 无极广场瞬间恢复了空荡，近千人一下子消失得很是干净。 但还有十三个人站在广场中间，其中十二个自然是戒堂的十二长老，还有一个是莫青渊。当易鸿蒙体内那股大力发出的时候，众人皆被震退，便是连修为直逼余谷的乔梦烟也不得不暂避其锋，但莫青渊没有。 莫青渊体内神府之处在易鸿蒙动作同一时刻发热，继而一股热气涌了上来，对抗着易鸿蒙强大的威压，两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将两人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第151章 唯我是青山 易鸿蒙笑了起来，转而看向莫青渊，问道：“你也许能够撼树，可该如何撼山呢？” 莫青渊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面对世间最强大的易鸿蒙，他当然无法遮掩自己的恐惧。 可是，此刻的莫青渊，不是他一个人。 他的身体里还有一粒道心，传承自占天涯的道心。 当体内再一次被这股熟悉的强大力量所占据的时候，他不再害怕。 片刻后，莫青渊盯着易鸿蒙，一字一句地说道：“以青山对青山，自然可撼。”由于诡异的威压，莫青渊这句话只传到了易鸿蒙耳中。 听着这个答案。易鸿蒙的眼中出现了浓烈的杀机，莫青渊在说话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四百年前占天涯的影子。 便也在这一刻，萧寒一声大喝：“阁下莫不是要对一个晚辈动手？”这一声大喝夹杂着道门大神通，破了两人的威压，莫青渊暗自喘气，连退数步。 易鸿蒙看着莫青渊，道：“如果我觉着有意思，那么杀杀他也无所谓。” 易鸿蒙这句话说完，莫青渊突然发觉自己真元受限，周围数步之内的空间也被限制住了，萧寒见此也知道易鸿蒙摆明了是想要从莫青渊身上得出个究竟。如果这个时候，他出手救下莫青渊，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易鸿蒙扫了一眼莫青渊手中的天道剑，看向萧寒，“你为什么传他天道剑？”易鸿蒙此话一出，尽皆哗然，尤其是太玄门中弟子，一则惊讶于莫青渊手中之剑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二来天道剑乃是太玄门掌教一脉亲传，也就意味着萧寒要将太玄门的未来交给莫青渊！ 萧寒心中一凛，如果易鸿蒙得知他传剑的真实目的，莫青渊可能会性命不保，那么他的除魔大计便会全盘落空，当下也无法顾及许多，朗声道：“莫青渊是我关门弟子，心性卓绝，根骨绝佳，百年之后，太玄门我会交给他，那么传他天道剑理所应当！” 萧寒的话回荡在无极广场之上，也是振聋发聩，太玄门人更是震惊无比，甚至比今日易鸿蒙出现在太玄门更加震撼！ 莫青渊虽然修为进境极快，可他怎能做日后的太玄掌教？太玄门数千弟子心中顿生议论，便是连门中一些长老们都觉萧寒此事太过鲁莽。 莫青渊见萧寒急忙出言阻止，却抛出这样的理由，心知师傅关心自己。 太玄门掌教之位虽有前任掌教指定，但随着年岁增长，莫青渊逐渐知道各门各派为此明争暗斗的也不在少数，更不消说自苏晓镜死后，整个太玄门都认为下任掌教陈湛无疑，此番解释，怕是会平添太玄门数分隔阂。 莫青渊虽怒从心头起，却毫无办法，他尝试过调动道心的强大力量，可却发现这股力量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 易鸿蒙看着莫青渊，问道：“你去过绝命五峰？” 此时莫青渊虽极为恐惧却心神不乱，道：“去过。数年之前，我与门中师兄决斗受伤，误入绝命五峰！” “然后呢？”易鸿蒙紧接着问道。 莫青渊呼吸急促，脑海中一瞬间想着到底如何回答，他把心一横，道：“然后我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体内有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莫青渊避重就轻，隐去了占天涯之事。易鸿蒙听莫青渊说道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时流畅自然，不像假话，如此说来便是占天涯在机缘巧合之下将自己的衣钵传承给了莫青渊。他如此想着，全身气机便立时松散，莫青渊瞧着这个空档，原本已经做好后撤的他脚尖一点，极速后退！ 这一退让易鸿蒙杀机又起！大袖一挥直击莫青渊而去！而在莫青渊后退之时，萧寒便一声怒喝“走”，如鬼魅般到了易鸿蒙与莫青渊之间，承受了易鸿蒙这一袖之力，顿时萧寒被震得连退数尺，最后才堪堪停住，压住心头的翻涌的气血。 莫青渊听的萧寒指示，心中万分不舍，眼眶蓦地噙满泪水，他带着些许颤音，吼道：“师傅保重！易鸿蒙，终有一日我会取你性命！”他边说着便御起天道剑直往昊云峰山下而去。 从易鸿蒙出现不过盏茶时间，却将修真界声名遐迩的后起之秀、太玄门的未来掌教逼得下山逃命，所有人除了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魔幻之外，便是无尽的惊恐——他们能否活着。 易鸿蒙眼见莫青渊下山，懒得再去追，而且萧寒必然不会让自己去追。他自语道：“招式未起而真元先发，他果然还是占天涯的衣钵传承。” 萧寒上前道：“你凭刚才他那一手就推断他是占师祖的衣钵传承，未免过于牵强了？” 易鸿蒙冷笑道：“天下修道者，俱是招式起而真元发，和当年占天涯的真元如出一辙。” 萧寒道：“那是因为他修行了本门玄功‘三道’，此功能够使真元液化，一旦修成便能真元先发而招式后动。只不过此功太过特殊，自开派以来只有三人练成过，而占师祖正是其中之一。” 萧寒不惜将太玄门压箱底的神功当众说出，无非是为了打消易鸿蒙心中疑虑，让他短时间内不去找莫青渊的麻烦，可天下群雄今日齐聚太玄门，听得如此秘辛，想法不一，但无不感叹莫青渊到底何德何能，竟然一掌天道剑，二授如此神功。 但易鸿蒙却很愤怒，不是因为自己错判，更不是因为莫青渊修行了神功，掌握了天道剑，而是因为占天涯骗他。 易鸿蒙深深吸气，脸上露出了颇为狰狞的笑容，自语道：“四百年前，占天涯告诉我这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修行法门，天底下独一无二。”轻微的真元波动从易鸿蒙身上发出，萧寒一时也没空去细细感叹当年师祖做过的事，此刻易鸿蒙必然是要准备大开杀戒，他真元一动，赶紧退出，同时说道：“太玄白首，一战功成。”他话音刚起，一直处在无极广场上的十二个道人同时出手，攻向易鸿蒙。 第151章 唯我是青山 易鸿蒙笑了起来，转而看向莫青渊，问道：“你也许能够撼树，可该如何撼山呢？” 莫青渊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面对世间最强大的易鸿蒙，他当然无法遮掩自己的恐惧。 可是，此刻的莫青渊，不是他一个人。 他的身体里还有一粒道心，传承自占天涯的道心。 当体内再一次被这股熟悉的强大力量所占据的时候，他不再害怕。 片刻后，莫青渊盯着易鸿蒙，一字一句地说道：“以青山对青山，自然可撼。”由于诡异的威压，莫青渊这句话只传到了易鸿蒙耳中。 听着这个答案。易鸿蒙的眼中出现了浓烈的杀机，莫青渊在说话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四百年前占天涯的影子。 便也在这一刻，萧寒一声大喝：“阁下莫不是要对一个晚辈动手？”这一声大喝夹杂着道门大神通，破了两人的威压，莫青渊暗自喘气，连退数步。 易鸿蒙看着莫青渊，道：“如果我觉着有意思，那么杀杀他也无所谓。” 易鸿蒙这句话说完，莫青渊突然发觉自己真元受限，周围数步之内的空间也被限制住了，萧寒见此也知道易鸿蒙摆明了是想要从莫青渊身上得出个究竟。如果这个时候，他出手救下莫青渊，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易鸿蒙扫了一眼莫青渊手中的天道剑，看向萧寒，“你为什么传他天道剑？”易鸿蒙此话一出，尽皆哗然，尤其是太玄门中弟子，一则惊讶于莫青渊手中之剑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二来天道剑乃是太玄门掌教一脉亲传，也就意味着萧寒要将太玄门的未来交给莫青渊！ 萧寒心中一凛，如果易鸿蒙得知他传剑的真实目的，莫青渊可能会性命不保，那么他的除魔大计便会全盘落空，当下也无法顾及许多，朗声道：“莫青渊是我关门弟子，心性卓绝，根骨绝佳，百年之后，太玄门我会交给他，那么传他天道剑理所应当！” 萧寒的话回荡在无极广场之上，也是振聋发聩，太玄门人更是震惊无比，甚至比今日易鸿蒙出现在太玄门更加震撼！ 莫青渊虽然修为进境极快，可他怎能做日后的太玄掌教？太玄门数千弟子心中顿生议论，便是连门中一些长老们都觉萧寒此事太过鲁莽。 莫青渊见萧寒急忙出言阻止，却抛出这样的理由，心知师傅关心自己。 太玄门掌教之位虽有前任掌教指定，但随着年岁增长，莫青渊逐渐知道各门各派为此明争暗斗的也不在少数，更不消说自苏晓镜死后，整个太玄门都认为下任掌教陈湛无疑，此番解释，怕是会平添太玄门数分隔阂。 莫青渊虽怒从心头起，却毫无办法，他尝试过调动道心的强大力量，可却发现这股力量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 易鸿蒙看着莫青渊，问道：“你去过绝命五峰？” 此时莫青渊虽极为恐惧却心神不乱，道：“去过。数年之前，我与门中师兄决斗受伤，误入绝命五峰！” “然后呢？”易鸿蒙紧接着问道。 莫青渊呼吸急促，脑海中一瞬间想着到底如何回答，他把心一横，道：“然后我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体内有了一股奇怪的力量。” 莫青渊避重就轻，隐去了占天涯之事。易鸿蒙听莫青渊说道自己体内的那股力量时流畅自然，不像假话，如此说来便是占天涯在机缘巧合之下将自己的衣钵传承给了莫青渊。他如此想着，全身气机便立时松散，莫青渊瞧着这个空档，原本已经做好后撤的他脚尖一点，极速后退！ 这一退让易鸿蒙杀机又起！大袖一挥直击莫青渊而去！而在莫青渊后退之时，萧寒便一声怒喝“走”，如鬼魅般到了易鸿蒙与莫青渊之间，承受了易鸿蒙这一袖之力，顿时萧寒被震得连退数尺，最后才堪堪停住，压住心头的翻涌的气血。 莫青渊听的萧寒指示，心中万分不舍，眼眶蓦地噙满泪水，他带着些许颤音，吼道：“师傅保重！易鸿蒙，终有一日我会取你性命！”他边说着便御起天道剑直往昊云峰山下而去。 从易鸿蒙出现不过盏茶时间，却将修真界声名遐迩的后起之秀、太玄门的未来掌教逼得下山逃命，所有人除了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魔幻之外，便是无尽的惊恐——他们能否活着。 易鸿蒙眼见莫青渊下山，懒得再去追，而且萧寒必然不会让自己去追。他自语道：“招式未起而真元先发，他果然还是占天涯的衣钵传承。” 萧寒上前道：“你凭刚才他那一手就推断他是占师祖的衣钵传承，未免过于牵强了？” 易鸿蒙冷笑道：“天下修道者，俱是招式起而真元发，和当年占天涯的真元如出一辙。” 萧寒道：“那是因为他修行了本门玄功‘三道’，此功能够使真元液化，一旦修成便能真元先发而招式后动。只不过此功太过特殊，自开派以来只有三人练成过，而占师祖正是其中之一。” 萧寒不惜将太玄门压箱底的神功当众说出，无非是为了打消易鸿蒙心中疑虑，让他短时间内不去找莫青渊的麻烦，可天下群雄今日齐聚太玄门，听得如此秘辛，想法不一，但无不感叹莫青渊到底何德何能，竟然一掌天道剑，二授如此神功。 但易鸿蒙却很愤怒，不是因为自己错判，更不是因为莫青渊修行了神功，掌握了天道剑，而是因为占天涯骗他。 易鸿蒙深深吸气，脸上露出了颇为狰狞的笑容，自语道：“四百年前，占天涯告诉我这是他自己领悟出来的修行法门，天底下独一无二。”轻微的真元波动从易鸿蒙身上发出，萧寒一时也没空去细细感叹当年师祖做过的事，此刻易鸿蒙必然是要准备大开杀戒，他真元一动，赶紧退出，同时说道：“太玄白首，一战功成。”他话音刚起，一直处在无极广场上的十二个道人同时出手，攻向易鸿蒙。 第152章 太玄白首 绝顶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往往很迅速，而此刻场中的战斗可以算作这数百年间规格最高的一场。 十二个道人飘摇而起，挟雷霆万钧之势，然而未及易鸿蒙身前三尺，便如惊鸿落雁一般倒飞而起，场中易鸿蒙足尖一点，作势欲起，无极广场上的天空便霎时间阴暗了下来。 倒飞而起的十二个道人仅仅在空中停止了不过数息时间，便重新定住身形，其中九个道人急速掠向易鸿蒙，将其围住。这一次，数声刺耳的剑鸣之音破空而去，似要刺穿这座巍峨的山峰。 这正是太玄门最为强大的九霄云外剑阵。 易鸿蒙方才离地一尺便堪堪停住，一道无形的屏障从九天之上骤然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易鸿蒙微微皱眉，这股力量着实强大，虽远远不如镇煞池中的煞气，然而却也让他产生了一丝丝不确定，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破开这道屏障。 易鸿蒙身形再动，挥起拳头便朝着正前方的一个道人砸去，然而在拳头接触道人的同一时刻，道人的身影蓦地模糊，迅速变得透明，成了一柄明晃晃、悬在半空的剑！与之同时其他八个道人也同样变成了一柄透明的剑，此时的无极广场上，只剩下最后三个道人。 这一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易鸿蒙虽没有出全力，但却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开这道屏障。当他的拳头撞上那个道人，或者说是那柄剑的时候，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极其迅速地产生了无数道足以摧毁世间绝大多数修道者的恐怖剑气。 其实没有人看见易鸿蒙的拳头是被绞碎了而后再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重生。 易鸿蒙站在阵中，只要微一动作，那些剑气便生生不息，不断侵入自己体内。但若是静立不动，这阵中便无一丝剑气。易鸿蒙想起了绝命五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处，这剑气似乎和那煞气有些许相似。他站在剑阵之中，试图推算出九霄云外剑阵中的剑气与绝命五峰峰底煞气的联系。 然而，易鸿蒙这短短思考的时间在这些道人眼中便是绝好的攻击机会。便是这短短时间，昊云峰的上空转瞬间就变了颜色，千里云层骤然聚集，密不透风，黑压压一片停留在了易鸿蒙的正上方，乌黑的云层里面白色光线此起彼伏，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时而传来极为沉闷的雷声。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巨大能量，易鸿蒙脸色微变，他未曾想到太玄门的这些人竟然能够驱使如此强大的天地之力。头顶上方的这股强大能量竟然隐隐有了镇煞池煞气的味道了。 易鸿蒙一脸冷峻，右脚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直往天上去，伴随着易鸿蒙的一声沉喝，他手掌之中一道黑色光柱直冲上方的云层。而随着易鸿蒙的动作，剑阵之中剑气恣肆，来回碰撞，叮叮作响，时不时地从易鸿蒙身体里带出一丝粘稠的黑色液体。但这些剑气并没能切断这道光柱。光柱撞上了上方的云层，浓厚的千里云层中间被冲开了一道口子，迅速地向四周散开。不过这一切也没有持续太久，易鸿蒙被迫回到了地上，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实则易鸿蒙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随着易鸿蒙的落下，上空的云层重新聚合。易鸿蒙深吸了一口气，这九霄云外剑阵着实麻烦，他今日上太玄门，当然有很多目的，不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验证方中豪前些日子传给他的信息。就在莫青渊离山之时，易鸿蒙也生出了下山的念头，不愿在此多事。然而，当这十二个道人围攻他的时候，他明知道此战会让自己陷入麻烦，却迟迟不愿离去，心中好似有一口气堵着，就想着要给太玄门的这些牛鼻子道士们颜色瞧瞧。 极短的时间内，易鸿蒙扫了一眼场外的萧寒，发现他身上有极为黯淡的青色光芒，却不是修炼九重心录的原因。他没来得及细想，便又发觉九霄云外剑阵之外有纯金色光芒接二连三地升起，一个个文字逐渐漂浮在无极广场之上。易鸿蒙不清楚这些文字什么来头，可却隐隐感觉出这些文字似乎在堵着自己的路。几息的时间，易鸿蒙果断出手，杀气铺天盖地转瞬便至，无极广场瞬间便狂风乱吼，但见九霄云外剑阵之内，一道黑色残影奔腾不止，带出无数道黑色光圈。 场外的萧寒等人心中暗道不好，霎时间，九霄云外剑阵被破，十二位道人瞬去其九。 而易鸿蒙依然站立在无极广场之上，他抬头看着已经飘满了大半个无极广场的金色文字，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些文字果如他之前所感觉的那样，一个一个都堵在了他行走的道路上。只是此时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剩下的那三位道人依然强大！ 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飘扬起来，变得更加雪白，白得没有一丝杂质，与此同时，易鸿蒙陡然发现这三位道人的真元强大以及强大气势正在以一种狂暴的方式在增长！这气势竟然超越了当日临死前的古炎。 在易鸿蒙颇为惊讶的眼神中，这三位道人呈三才站位，同时并剑指直指易鸿蒙左胸口而来。 而这个地方，正是易鸿蒙的最强大，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一颗深黑的珠子从易鸿蒙左胸口浮现出来，虽是散发着不甚强烈的黑光，但仅仅片刻时间，三位道人便彻底灰飞烟灭，从这世上消失了。但易鸿蒙也受到了颇为严重的伤。之前，他为了破开九霄云外剑阵，便已受伤，此刻又被这三个道人在本命魂珠之上留下了三道深浅不一的剑痕，着实痛苦。 不过片刻之间，太玄门真正的底蕴烟消云散，萧寒等人一阵头皮发麻，易鸿蒙的强大的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萧寒默默地紧了紧拳头，感受着那颗珠子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第152章 太玄白首 绝顶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往往很迅速，而此刻场中的战斗可以算作这数百年间规格最高的一场。 十二个道人飘摇而起，挟雷霆万钧之势，然而未及易鸿蒙身前三尺，便如惊鸿落雁一般倒飞而起，场中易鸿蒙足尖一点，作势欲起，无极广场上的天空便霎时间阴暗了下来。 倒飞而起的十二个道人仅仅在空中停止了不过数息时间，便重新定住身形，其中九个道人急速掠向易鸿蒙，将其围住。这一次，数声刺耳的剑鸣之音破空而去，似要刺穿这座巍峨的山峰。 这正是太玄门最为强大的九霄云外剑阵。 易鸿蒙方才离地一尺便堪堪停住，一道无形的屏障从九天之上骤然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易鸿蒙微微皱眉，这股力量着实强大，虽远远不如镇煞池中的煞气，然而却也让他产生了一丝丝不确定，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破开这道屏障。 易鸿蒙身形再动，挥起拳头便朝着正前方的一个道人砸去，然而在拳头接触道人的同一时刻，道人的身影蓦地模糊，迅速变得透明，成了一柄明晃晃、悬在半空的剑！与之同时其他八个道人也同样变成了一柄透明的剑，此时的无极广场上，只剩下最后三个道人。 这一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易鸿蒙虽没有出全力，但却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开这道屏障。当他的拳头撞上那个道人，或者说是那柄剑的时候，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极其迅速地产生了无数道足以摧毁世间绝大多数修道者的恐怖剑气。 其实没有人看见易鸿蒙的拳头是被绞碎了而后再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重生。 易鸿蒙站在阵中，只要微一动作，那些剑气便生生不息，不断侵入自己体内。但若是静立不动，这阵中便无一丝剑气。易鸿蒙想起了绝命五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处，这剑气似乎和那煞气有些许相似。他站在剑阵之中，试图推算出九霄云外剑阵中的剑气与绝命五峰峰底煞气的联系。 然而，易鸿蒙这短短思考的时间在这些道人眼中便是绝好的攻击机会。便是这短短时间，昊云峰的上空转瞬间就变了颜色，千里云层骤然聚集，密不透风，黑压压一片停留在了易鸿蒙的正上方，乌黑的云层里面白色光线此起彼伏，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时而传来极为沉闷的雷声。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巨大能量，易鸿蒙脸色微变，他未曾想到太玄门的这些人竟然能够驱使如此强大的天地之力。头顶上方的这股强大能量竟然隐隐有了镇煞池煞气的味道了。 易鸿蒙一脸冷峻，右脚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直往天上去，伴随着易鸿蒙的一声沉喝，他手掌之中一道黑色光柱直冲上方的云层。而随着易鸿蒙的动作，剑阵之中剑气恣肆，来回碰撞，叮叮作响，时不时地从易鸿蒙身体里带出一丝粘稠的黑色液体。但这些剑气并没能切断这道光柱。光柱撞上了上方的云层，浓厚的千里云层中间被冲开了一道口子，迅速地向四周散开。不过这一切也没有持续太久，易鸿蒙被迫回到了地上，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实则易鸿蒙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随着易鸿蒙的落下，上空的云层重新聚合。易鸿蒙深吸了一口气，这九霄云外剑阵着实麻烦，他今日上太玄门，当然有很多目的，不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验证方中豪前些日子传给他的信息。就在莫青渊离山之时，易鸿蒙也生出了下山的念头，不愿在此多事。然而，当这十二个道人围攻他的时候，他明知道此战会让自己陷入麻烦，却迟迟不愿离去，心中好似有一口气堵着，就想着要给太玄门的这些牛鼻子道士们颜色瞧瞧。 极短的时间内，易鸿蒙扫了一眼场外的萧寒，发现他身上有极为黯淡的青色光芒，却不是修炼九重心录的原因。他没来得及细想，便又发觉九霄云外剑阵之外有纯金色光芒接二连三地升起，一个个文字逐渐漂浮在无极广场之上。易鸿蒙不清楚这些文字什么来头，可却隐隐感觉出这些文字似乎在堵着自己的路。几息的时间，易鸿蒙果断出手，杀气铺天盖地转瞬便至，无极广场瞬间便狂风乱吼，但见九霄云外剑阵之内，一道黑色残影奔腾不止，带出无数道黑色光圈。 场外的萧寒等人心中暗道不好，霎时间，九霄云外剑阵被破，十二位道人瞬去其九。 而易鸿蒙依然站立在无极广场之上，他抬头看着已经飘满了大半个无极广场的金色文字，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些文字果如他之前所感觉的那样，一个一个都堵在了他行走的道路上。只是此时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剩下的那三位道人依然强大！ 原本花白的头发此刻飘扬起来，变得更加雪白，白得没有一丝杂质，与此同时，易鸿蒙陡然发现这三位道人的真元强大以及强大气势正在以一种狂暴的方式在增长！这气势竟然超越了当日临死前的古炎。 在易鸿蒙颇为惊讶的眼神中，这三位道人呈三才站位，同时并剑指直指易鸿蒙左胸口而来。 而这个地方，正是易鸿蒙的最强大，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一颗深黑的珠子从易鸿蒙左胸口浮现出来，虽是散发着不甚强烈的黑光，但仅仅片刻时间，三位道人便彻底灰飞烟灭，从这世上消失了。但易鸿蒙也受到了颇为严重的伤。之前，他为了破开九霄云外剑阵，便已受伤，此刻又被这三个道人在本命魂珠之上留下了三道深浅不一的剑痕，着实痛苦。 不过片刻之间，太玄门真正的底蕴烟消云散，萧寒等人一阵头皮发麻，易鸿蒙的强大的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萧寒默默地紧了紧拳头，感受着那颗珠子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第153章 一战功成 穆知净与了寂两人已然凝神戒备，全身气机运转不止，只待余谷逍遥游被破之后全力出手。 十二个道人身死之后，易鸿蒙强行压下了方才的伤，他的脸上阴晴变幻，转而看着萧寒，易鸿蒙露出一丝微笑，很是自信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萧寒冷静地注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切，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易鸿蒙所言非虚，仅凭修真界的人力根本无法对抗易鸿蒙，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寒也露出微笑，温和地回道：“我相信人定胜天。” 很平静的话语在易鸿蒙听来却极其荒谬，他朗声大笑，往前走去，只是，当他跨步，一只脚还未落地的时候，漂浮于无极广场的金色文字动了起来，仿佛齿轮转动一般，易鸿蒙落脚的前方凭空涌出一股奇异的力量堵着他。 距离易鸿蒙尚有数丈距离的余谷此刻正在凝神施法，那些金色文字锁住了易鸿蒙的强大气息，他能够从中感受到巨大的能量波动。 易鸿蒙不屑一顾，一只脚重重踩下，“咔嚓”一声，短暂、迅速，原先漂浮于空中的金色文字顿时崩碎，余谷如遭雷击，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 同一时刻，穆知净与了寂飞身而起，一出手便是自己最为厉害的杀招。这恐怕也是这两位宗师生平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出手了。 逆天七斩在穆知净手中才真的是逆天，其威力或许比不上当日绝命五峰古炎的七曜斩龙诀，然气势上却也不遑多让。了寂起身之时，金光耀眼，漫天梵唱不止，而当他飞入半途，金光渐趋黯淡，而他整个人也隐隐不可见，在他周围出现了数十个高约三尺的金身罗汉，各结着不同的手印，与穆知净的长刀一同朝着易鸿蒙而去。 易鸿蒙叹了口气，有些烦躁，他重出修真界之后数次被人类所伤，这让他很不开心。易鸿蒙愤怒起来便是极为可怕的事情，面对现有修真界修为绝顶的两大宗师全力一击，易鸿蒙并无太多的心绪波动，在他看来这与萤烛之光无异。 他拔地而起，以超越了现行修道界的速度连出四拳，一拳破逆天七斩，一拳重创穆知净；一拳破佛门的罗汉金身，一拳重创了寂。 穆知净、了寂一击告破，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只能静等着萧寒出手。易鸿蒙极快地解决了穆知净、了寂的进攻，却牵动了之前的伤势。而此时此刻，萧寒还未出手，这个让他也看不太透的太玄门掌教，竟有一丝丝乱了他的心神！ 萧寒眼见着易鸿蒙以一人之力先灭太玄门最大底蕴，其后落脚破逍遥游，最后四拳败穆知净、了寂，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诸位，萧某人去也！” 萧寒说完这句话后，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他抬了抬袖口，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手臂轻松自然地舒展，朝着远方，像是要取什么东西一般。 低沉的剑鸣声由远及近，一柄铁剑从远处破空而来，被萧寒握在手中。那是林流云的佩剑，取太玄门后山大深谷神铁铸造而成——暮霄剑。 看着朝自己逐渐走来的萧寒，易鸿蒙倍觉有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寒身上有一股他没有接触过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却绝非来自于天地之间，更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的。这让他产生了疑惑，他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这茫茫天地之间，还有多少他所不确定的强大力量存在。当易鸿蒙思考的这短短瞬间，他愕然发现萧寒走过的地方出现了十数道残影！ 易鸿蒙微微“咦”了一声，道：“玉清正魔剑？”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萧寒握着暮霄剑一步一步走近易鸿蒙，战场之外的几人虽身受重伤此刻也因易鸿蒙的话心神激荡。太玄门从未现世过的剑诀，更有甚者，曾有传言这式剑诀是上下千年第一剑诀，不消说穆知净、了寂这两个外人，便连余谷这个自家人也想亲眼见识见识。 易鸿蒙屈指带出了一道真元直射前方走来的萧寒，然而眼前的萧寒却立时被这道真元打散了，方才十数个萧寒的残影也随之被击散。萧寒出现在易鸿蒙的左前方，残影随着他的脚步一道一道，真真切切。易鸿蒙皱起了眉头，他开始努力回想着四百年前那一战，可惜光阴久远，加上当时他杀意四起，压根没有注意过，那一战的情形模糊不堪。 易鸿蒙抬眼环顾四周，而后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萧寒，慢慢地道：“你的玉清正魔剑似乎比占天涯的要高明些。那个老头还真的没乱说。”接着，在所有人包括萧寒震惊的眼神中，易鸿蒙往后退了一步！ 在此战之前，萧寒推演了许多种可能，也给出了应对办法，可唯独没有推演过易鸿蒙会退！电光火石之间，萧寒已下决断，易鸿蒙退的这一步便是他出手的绝佳机会。残影如飞灰，暮霄剑上铁光暴涨，然一息未到，这铁光便急速收缩。这铁光急速收缩的同时，便是方圆数丈内的颜色一同收缩了进来，偌大的无极广场顿时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黑白二色。 暮霄剑寒光一抹，直刺易鸿蒙胸口本命魂珠之处！ 易鸿蒙面对这一剑避无可避，只得硬接这一剑。他怒不可遏，决心要彻底杀了萧寒，这是他四百年后真正意义上动了杀心。 一道道黑色气体从本命魂珠中涌出，沾上了暮霄剑，旋转缠绕，直冲萧寒而来。没有声震天地的动静，一切都是极为安静的，可萧寒看得出来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危险。那迅速逼来的黑色气体还未沾到自己，他体内真元便已然流转不畅，甚至朝外消散！看着易鸿蒙那轻蔑的眼神，萧寒笑了，他不退反进，暮霄剑上猛然寒光、铁光、青光，数种光芒交错、暴涨，硬生生刺进了易鸿蒙的左胸口，触碰到了易鸿蒙的本命魂珠。 第153章 一战功成 穆知净与了寂两人已然凝神戒备，全身气机运转不止，只待余谷逍遥游被破之后全力出手。 十二个道人身死之后，易鸿蒙强行压下了方才的伤，他的脸上阴晴变幻，转而看着萧寒，易鸿蒙露出一丝微笑，很是自信地说道：“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杀死我。” 萧寒冷静地注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切，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易鸿蒙所言非虚，仅凭修真界的人力根本无法对抗易鸿蒙，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寒也露出微笑，温和地回道：“我相信人定胜天。” 很平静的话语在易鸿蒙听来却极其荒谬，他朗声大笑，往前走去，只是，当他跨步，一只脚还未落地的时候，漂浮于无极广场的金色文字动了起来，仿佛齿轮转动一般，易鸿蒙落脚的前方凭空涌出一股奇异的力量堵着他。 距离易鸿蒙尚有数丈距离的余谷此刻正在凝神施法，那些金色文字锁住了易鸿蒙的强大气息，他能够从中感受到巨大的能量波动。 易鸿蒙不屑一顾，一只脚重重踩下，“咔嚓”一声，短暂、迅速，原先漂浮于空中的金色文字顿时崩碎，余谷如遭雷击，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出。 同一时刻，穆知净与了寂飞身而起，一出手便是自己最为厉害的杀招。这恐怕也是这两位宗师生平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出手了。 逆天七斩在穆知净手中才真的是逆天，其威力或许比不上当日绝命五峰古炎的七曜斩龙诀，然气势上却也不遑多让。了寂起身之时，金光耀眼，漫天梵唱不止，而当他飞入半途，金光渐趋黯淡，而他整个人也隐隐不可见，在他周围出现了数十个高约三尺的金身罗汉，各结着不同的手印，与穆知净的长刀一同朝着易鸿蒙而去。 易鸿蒙叹了口气，有些烦躁，他重出修真界之后数次被人类所伤，这让他很不开心。易鸿蒙愤怒起来便是极为可怕的事情，面对现有修真界修为绝顶的两大宗师全力一击，易鸿蒙并无太多的心绪波动，在他看来这与萤烛之光无异。 他拔地而起，以超越了现行修道界的速度连出四拳，一拳破逆天七斩，一拳重创穆知净；一拳破佛门的罗汉金身，一拳重创了寂。 穆知净、了寂一击告破，身受重伤，无力再战，只能静等着萧寒出手。易鸿蒙极快地解决了穆知净、了寂的进攻，却牵动了之前的伤势。而此时此刻，萧寒还未出手，这个让他也看不太透的太玄门掌教，竟有一丝丝乱了他的心神！ 萧寒眼见着易鸿蒙以一人之力先灭太玄门最大底蕴，其后落脚破逍遥游，最后四拳败穆知净、了寂，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诸位，萧某人去也！” 萧寒说完这句话后，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他抬了抬袖口，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手臂轻松自然地舒展，朝着远方，像是要取什么东西一般。 低沉的剑鸣声由远及近，一柄铁剑从远处破空而来，被萧寒握在手中。那是林流云的佩剑，取太玄门后山大深谷神铁铸造而成——暮霄剑。 看着朝自己逐渐走来的萧寒，易鸿蒙倍觉有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萧寒身上有一股他没有接触过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却绝非来自于天地之间，更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的。这让他产生了疑惑，他迫切地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知道这茫茫天地之间，还有多少他所不确定的强大力量存在。当易鸿蒙思考的这短短瞬间，他愕然发现萧寒走过的地方出现了十数道残影！ 易鸿蒙微微“咦”了一声，道：“玉清正魔剑？”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萧寒握着暮霄剑一步一步走近易鸿蒙，战场之外的几人虽身受重伤此刻也因易鸿蒙的话心神激荡。太玄门从未现世过的剑诀，更有甚者，曾有传言这式剑诀是上下千年第一剑诀，不消说穆知净、了寂这两个外人，便连余谷这个自家人也想亲眼见识见识。 易鸿蒙屈指带出了一道真元直射前方走来的萧寒，然而眼前的萧寒却立时被这道真元打散了，方才十数个萧寒的残影也随之被击散。萧寒出现在易鸿蒙的左前方，残影随着他的脚步一道一道，真真切切。易鸿蒙皱起了眉头，他开始努力回想着四百年前那一战，可惜光阴久远，加上当时他杀意四起，压根没有注意过，那一战的情形模糊不堪。 易鸿蒙抬眼环顾四周，而后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萧寒，慢慢地道：“你的玉清正魔剑似乎比占天涯的要高明些。那个老头还真的没乱说。”接着，在所有人包括萧寒震惊的眼神中，易鸿蒙往后退了一步！ 在此战之前，萧寒推演了许多种可能，也给出了应对办法，可唯独没有推演过易鸿蒙会退！电光火石之间，萧寒已下决断，易鸿蒙退的这一步便是他出手的绝佳机会。残影如飞灰，暮霄剑上铁光暴涨，然一息未到，这铁光便急速收缩。这铁光急速收缩的同时，便是方圆数丈内的颜色一同收缩了进来，偌大的无极广场顿时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黑白二色。 暮霄剑寒光一抹，直刺易鸿蒙胸口本命魂珠之处！ 易鸿蒙面对这一剑避无可避，只得硬接这一剑。他怒不可遏，决心要彻底杀了萧寒，这是他四百年后真正意义上动了杀心。 一道道黑色气体从本命魂珠中涌出，沾上了暮霄剑，旋转缠绕，直冲萧寒而来。没有声震天地的动静，一切都是极为安静的，可萧寒看得出来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危险。那迅速逼来的黑色气体还未沾到自己，他体内真元便已然流转不畅，甚至朝外消散！看着易鸿蒙那轻蔑的眼神，萧寒笑了，他不退反进，暮霄剑上猛然寒光、铁光、青光，数种光芒交错、暴涨，硬生生刺进了易鸿蒙的左胸口，触碰到了易鸿蒙的本命魂珠。 第154章 正道的光 同一时刻，从易鸿蒙本命魂珠中涌出的黑色气体也钻进了萧寒的身体里。只不过，易鸿蒙认为的局面并没有出现，那些黑色气体钻入萧寒身体片刻之后，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便尽数被逼出，在空中消散得干干净净。 易鸿蒙半眯着眼睛，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眼见着萧寒浑身一道道游走的青光遍布其体内奇经八脉，这才知道萧寒身上定然有什么其他的强大力量在支撑着他，如此才能逼出自己的真元。而萧寒身上的东西所蕴含的独特能量绝对能够和自己体内的真元分庭抗礼，甚至隐隐胜之。 易鸿蒙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于是，易鸿蒙再退。 萧寒持剑再进。 暮霄剑上传来的剑气不断肢解着本命魂珠，纯正、刚烈却又醇和的剑气开始侵入易鸿蒙的身体，时间一长，这剑气必然会将易鸿蒙的身体割裂，直至撕成碎片。 易鸿蒙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萧寒，但片刻之后，这双眼睛便再无任何的情绪包含其中，只是漆黑。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暮霄剑，使得萧寒停步不前。暮霄剑散发出的光芒与越来越浓重的黑光相互纠缠，彼此映衬，如同九天之上漆黑云层中的电闪雷鸣。 暮霄剑刺进了易鸿蒙的胸口，而那颗本命魂珠却莫名地离开了易鸿蒙的身体，不见了踪影，转而代之是一个硕大的拳头，如同一座小山砸向萧寒。当易鸿蒙没能一击必杀后，他便知道此时只能依靠绝对强大的力量来破坏萧寒的肉体。 面对易鸿蒙的拳头，萧寒竟是毫不畏惧，左掌迎上，硬接易鸿蒙这一拳，与此同时，右手变掌，打在暮霄剑剑柄之上，暮霄剑穿过易鸿蒙胸口，直钉在无极广场的石栏杆上。其后，萧寒剑指直往易鸿蒙胸口的伤口而去，与之同去的还有数万道剑气。那是萧寒修行数百年所得，最为强大也最为直接的杀敌手段。 易鸿蒙的拳头破开萧寒的手掌，直接打在萧寒的胸口，萧寒闷哼一声，却并未退却，也并未因此而倒下，那些源源不断的剑气依然朝着易鸿蒙身体里去。易鸿蒙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断地挥舞着拳头砸向萧寒，而萧寒有时能抵挡一会儿，有时没办法只能任由那拳头打在自己身体上。 战场之外的三人眼见这一幕，心惊胆战之余还有些难以置信，修真界第一第二的人物战斗起来就这般模样？仿佛俗世中那些地痞流氓打架一般，着实有些无趣。 不过，这样的场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易鸿蒙如此猛烈的拳头。即便萧寒也不例外。 萧寒重重地摔在地上，七窍流血，极为狼狈。 反观易鸿蒙，虽是站着，但此刻竟也动弹不得，先前暮霄剑的剑气涌入身体，而后又被萧寒灌注了无数剑气，此刻体内剑气纷杂，一时之间他没有丝毫办法将这些剑气彻底平息。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的萧寒在余谷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身上一阵一阵的青光闪动，很快，他的七窍不再流血，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易鸿蒙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很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传闻中的青龙珠？” 萧寒勉强地咧开嘴，嘴角挂着鲜血，笑了，道：“不错，正是上古青龙一族的青龙珠，否则我不可能在你的手底下硬撑这么长的时间。” 得到萧寒的回答，易鸿蒙默不作声，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问道：“青龙珠只不过是传闻中的东西，你竟然能真的找到它？” 萧寒道：“你小看了人类的传承。我太玄门万千道藏，有关青龙珠的记载虽是只言片语，可将这些碎片的记载糅合起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易鸿蒙闭上了双眼，无匹的神识覆盖住了整座无极殿，仿佛看见了浩如烟海的道门典籍。在无数泛黄的书页中，眼前这个消瘦的道人，没日没夜地燃灯苦读，寻得那百来字的线索，而后披星戴月，天南海北，印证真伪。 万千风霜归于一身，只为今日的一战。 好算计！好心性！好修为！ 易鸿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萧寒，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笑道：“你的修为虽不如占天涯，但的确已经超过了他。想不到四百年后，这天下还能有个大才。有趣！” 说完这句话，易鸿蒙缓缓转身，朝着太玄门山门之外走去，他走得很缓慢，而且很僵硬，肢体很不协调，脚步很不顺畅，很不连贯。 看着易鸿蒙离去的背影，看着那僵硬到有些可笑的身影，萧寒却并没能笑出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又轻又缓地吐了一口气，心想：看来玉清正魔剑那道剑气还是伤了他，幸好。 萧寒傲然挺立在无极广场之上，他像一道光，照耀着整个太玄门，照亮了人间。 等到易鸿蒙离开山门，离开太玄门地界之后萧寒才轰然倒下。 太玄门算是保住了，这修真界也会暂时平静一段时间。萧寒心里想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154章 正道的光 同一时刻，从易鸿蒙本命魂珠中涌出的黑色气体也钻进了萧寒的身体里。只不过，易鸿蒙认为的局面并没有出现，那些黑色气体钻入萧寒身体片刻之后，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便尽数被逼出，在空中消散得干干净净。 易鸿蒙半眯着眼睛，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眼见着萧寒浑身一道道游走的青光遍布其体内奇经八脉，这才知道萧寒身上定然有什么其他的强大力量在支撑着他，如此才能逼出自己的真元。而萧寒身上的东西所蕴含的独特能量绝对能够和自己体内的真元分庭抗礼，甚至隐隐胜之。 易鸿蒙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于是，易鸿蒙再退。 萧寒持剑再进。 暮霄剑上传来的剑气不断肢解着本命魂珠，纯正、刚烈却又醇和的剑气开始侵入易鸿蒙的身体，时间一长，这剑气必然会将易鸿蒙的身体割裂，直至撕成碎片。 易鸿蒙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萧寒，但片刻之后，这双眼睛便再无任何的情绪包含其中，只是漆黑。一只手死死拽住了暮霄剑，使得萧寒停步不前。暮霄剑散发出的光芒与越来越浓重的黑光相互纠缠，彼此映衬，如同九天之上漆黑云层中的电闪雷鸣。 暮霄剑刺进了易鸿蒙的胸口，而那颗本命魂珠却莫名地离开了易鸿蒙的身体，不见了踪影，转而代之是一个硕大的拳头，如同一座小山砸向萧寒。当易鸿蒙没能一击必杀后，他便知道此时只能依靠绝对强大的力量来破坏萧寒的肉体。 面对易鸿蒙的拳头，萧寒竟是毫不畏惧，左掌迎上，硬接易鸿蒙这一拳，与此同时，右手变掌，打在暮霄剑剑柄之上，暮霄剑穿过易鸿蒙胸口，直钉在无极广场的石栏杆上。其后，萧寒剑指直往易鸿蒙胸口的伤口而去，与之同去的还有数万道剑气。那是萧寒修行数百年所得，最为强大也最为直接的杀敌手段。 易鸿蒙的拳头破开萧寒的手掌，直接打在萧寒的胸口，萧寒闷哼一声，却并未退却，也并未因此而倒下，那些源源不断的剑气依然朝着易鸿蒙身体里去。易鸿蒙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断地挥舞着拳头砸向萧寒，而萧寒有时能抵挡一会儿，有时没办法只能任由那拳头打在自己身体上。 战场之外的三人眼见这一幕，心惊胆战之余还有些难以置信，修真界第一第二的人物战斗起来就这般模样？仿佛俗世中那些地痞流氓打架一般，着实有些无趣。 不过，这样的场景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易鸿蒙如此猛烈的拳头。即便萧寒也不例外。 萧寒重重地摔在地上，七窍流血，极为狼狈。 反观易鸿蒙，虽是站着，但此刻竟也动弹不得，先前暮霄剑的剑气涌入身体，而后又被萧寒灌注了无数剑气，此刻体内剑气纷杂，一时之间他没有丝毫办法将这些剑气彻底平息。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的萧寒在余谷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身上一阵一阵的青光闪动，很快，他的七窍不再流血，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易鸿蒙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很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传闻中的青龙珠？” 萧寒勉强地咧开嘴，嘴角挂着鲜血，笑了，道：“不错，正是上古青龙一族的青龙珠，否则我不可能在你的手底下硬撑这么长的时间。” 得到萧寒的回答，易鸿蒙默不作声，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他问道：“青龙珠只不过是传闻中的东西，你竟然能真的找到它？” 萧寒道：“你小看了人类的传承。我太玄门万千道藏，有关青龙珠的记载虽是只言片语，可将这些碎片的记载糅合起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易鸿蒙闭上了双眼，无匹的神识覆盖住了整座无极殿，仿佛看见了浩如烟海的道门典籍。在无数泛黄的书页中，眼前这个消瘦的道人，没日没夜地燃灯苦读，寻得那百来字的线索，而后披星戴月，天南海北，印证真伪。 万千风霜归于一身，只为今日的一战。 好算计！好心性！好修为！ 易鸿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萧寒，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笑道：“你的修为虽不如占天涯，但的确已经超过了他。想不到四百年后，这天下还能有个大才。有趣！” 说完这句话，易鸿蒙缓缓转身，朝着太玄门山门之外走去，他走得很缓慢，而且很僵硬，肢体很不协调，脚步很不顺畅，很不连贯。 看着易鸿蒙离去的背影，看着那僵硬到有些可笑的身影，萧寒却并没能笑出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又轻又缓地吐了一口气，心想：看来玉清正魔剑那道剑气还是伤了他，幸好。 萧寒傲然挺立在无极广场之上，他像一道光，照耀着整个太玄门，照亮了人间。 等到易鸿蒙离开山门，离开太玄门地界之后萧寒才轰然倒下。 太玄门算是保住了，这修真界也会暂时平静一段时间。萧寒心里想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155章 剑出太玄 易鸿蒙虽然下了太玄门，但这场战斗却远没有结束。因为这场战斗的主人公是莫青渊。 却说莫青渊御剑直奔山下而来，陡然间遭逢巨变，心中彷徨，根本不知往哪里去。然而，山上的易鸿蒙有通天之能，莫青渊为了安全，心中倒是有个清晰的认识——离太玄门越远越好。是以他虽毫无头绪，但脚下生风，速度奇快。 太玄门山下皆是茂密的丛林，树大根深，布满荆棘，莫青渊不敢御剑从上空走，因而进入密林之中。仙古论道前一夜，萧寒特意嘱咐过他，让他下山之后要提防一个人——方中豪。莫青渊不敢御剑而行缘由在此。密林之中不易行走，莫青渊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期间他多次转头看向昊云峰方向，只是相距甚远，加上树木遮挡，根本无法看清。 如萧寒所料，在莫青渊下山之后，方中豪暗中跟着莫青渊也偷偷下了山。方中豪潜伏在太玄门是易鸿蒙授意，要他前来调查太玄门中那股神秘力量。而当易鸿蒙确认了莫青渊传承了占天涯的修为之后，便吩咐方中豪要盯紧莫青渊。因此，当莫青渊离山之后，方中豪悄悄地也撤离了太玄门，跟在莫青渊后面。 本来以方中豪的修为要跟住乃至于抓住莫青渊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但中间却出了些岔子，这岔子是乔梦烟。 当日方中豪一开始进入太玄门时，萧寒并未在意，直到自己亲自试了方中豪的修为之后，便觉得事有蹊跷，再到仙古论道之时易鸿蒙在山下出现，萧寒料定这两人之间必有关联。除了制定重创易鸿蒙的计划之外，萧寒也算到了一旦莫青渊下山，可能会有人紧跟其后，而这个人是方中豪的可能性极大。以如今莫青渊的修为决计不是方中豪的对手，而太玄门处在生死关头更无一人可以下山保护莫青渊，于是乔梦烟便成了萧寒的所托之人。 乔梦烟修为直逼余谷，足以和方中豪抗衡。当萧寒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乔梦烟后，仙古论道当日，乔梦烟便注意到方中豪也随之悄悄躲藏在人群中。随着易鸿蒙的出现，整个局势变得无比紧张，场面颇为混乱。而当莫青渊被迫下山之后，方中豪随即也跟了上去，时刻注视着方中豪动静的乔梦烟自然紧随其后。 莫青渊进入下山之后，凭借自己的感知力心中已经料定自己身后多半是有人跟踪，为求安全，莫青渊进入密林，试图甩掉跟踪的人。山下的密林地形复杂，莫青渊因生在太玄门，对此地尚算熟悉，他料想自己能够借此甩掉跟踪。在他进入密林之后一段时间，发现身后那道气息确实离自己很遥远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则，莫青渊能够甩掉跟踪却是因为乔梦烟出手拦住了方中豪，给了莫青渊足够的逃离时间。 方中豪看着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子，虽有些心急却无可奈何。他震惊于乔梦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高的修为，竟与自己不相上下！此时倘若自己要继续追踪莫青渊，必须要有人牵制住乔梦烟才可，于是他只能等，等那个能够牵制住乔梦烟的人来。 方中豪不打算与乔梦烟继续斗下去，一则他未必能够占得上风，二来一旦真元消耗巨大，对追踪莫青渊不利。方中豪停手之后，乔梦烟亦不再与之纠缠，她虽有把握重创方中豪，但实无必要。 两相对峙，沉默了许久的方中豪突然开口：“他跑不了的。”乔梦烟旋即感受到一股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力量迅速逼来，速度虽奇快，然极其从容。乔梦烟望了一眼昊云峰方向，又朝着莫青渊逃离的方向瞥了一眼，道：“在你的帮手到来之前，你走不了。” 毫无情感的话语让方中豪觉得很不对劲，不过他无暇顾及了，因为他要去追莫青渊了。一袭玄黑长袍自幽深密林中急速而来，代替方中豪站在了乔梦烟对面。两人连照面都没打，方中豪便已离开。 眼见着这个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从右额直抵鼻梁骨的刀疤男子，乔梦烟体内气息开始隐隐不稳，从这个人身上他感受到了易鸿蒙的气息。只是这一次不等乔梦烟反应过来，一道爆裂的刀罡横空而起，在太玄山数千里的山脉间摧枯拉朽般斩向乔梦烟。 已经追出数十里地的方中豪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一刀的巨大威力，心中很是惊讶：幻冰谷传人竟然强大到这般境地，这一刀我都未必能挡得下。神秘刀疤男子的强大攻势不仅方中豪深有感触，便是连更远的莫青渊也略有体会，只是一路奔逃的他并未多想，他拼尽全力只为能躲到一个安全之地，好好生存。 不过，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方中豪逐渐追了上来，一开始循着莫青渊微弱的气息到而今他能清晰感觉到莫青渊的呼吸，越来越短的距离让方中豪渐渐松了一口气。想到易鸿蒙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再次加快了脚步。而正在前方奔逃的莫青渊也再次感受到了方中豪的气息，他和方中豪之间的差距现如今是云泥之别，乔梦烟虽给他奔逃创造了一些时间，终究不能让他甩开方中豪。 莫青渊体内真元已然翻涌不息，且喘着粗气，脑海中有根紧绷着的弦，他在大脑中迅速思考着，如何才能摆脱方中豪。如今一味逃离是行不通的，倘若与方中豪斗上一场也绝无取胜的可能。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逐渐清晰的“莫青渊”，在逐渐逼近的过程中，方中豪正在试图摧毁莫青渊的心理防线。 莫青渊的喘气越来越粗、越来越急，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当初和萧寒下山时的情景，那时候，萧寒给他提过山下有一条浊河。那条浊河奔涌不息，在万丈悬崖之下，水势汹涌，寻常修道者不敢轻易涉足。莫青渊的一股直觉告诉他，这是师傅萧寒早已为他设计好的一条逃生路线。 第155章 剑出太玄 易鸿蒙虽然下了太玄门，但这场战斗却远没有结束。因为这场战斗的主人公是莫青渊。 却说莫青渊御剑直奔山下而来，陡然间遭逢巨变，心中彷徨，根本不知往哪里去。然而，山上的易鸿蒙有通天之能，莫青渊为了安全，心中倒是有个清晰的认识——离太玄门越远越好。是以他虽毫无头绪，但脚下生风，速度奇快。 太玄门山下皆是茂密的丛林，树大根深，布满荆棘，莫青渊不敢御剑从上空走，因而进入密林之中。仙古论道前一夜，萧寒特意嘱咐过他，让他下山之后要提防一个人——方中豪。莫青渊不敢御剑而行缘由在此。密林之中不易行走，莫青渊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期间他多次转头看向昊云峰方向，只是相距甚远，加上树木遮挡，根本无法看清。 如萧寒所料，在莫青渊下山之后，方中豪暗中跟着莫青渊也偷偷下了山。方中豪潜伏在太玄门是易鸿蒙授意，要他前来调查太玄门中那股神秘力量。而当易鸿蒙确认了莫青渊传承了占天涯的修为之后，便吩咐方中豪要盯紧莫青渊。因此，当莫青渊离山之后，方中豪悄悄地也撤离了太玄门，跟在莫青渊后面。 本来以方中豪的修为要跟住乃至于抓住莫青渊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但中间却出了些岔子，这岔子是乔梦烟。 当日方中豪一开始进入太玄门时，萧寒并未在意，直到自己亲自试了方中豪的修为之后，便觉得事有蹊跷，再到仙古论道之时易鸿蒙在山下出现，萧寒料定这两人之间必有关联。除了制定重创易鸿蒙的计划之外，萧寒也算到了一旦莫青渊下山，可能会有人紧跟其后，而这个人是方中豪的可能性极大。以如今莫青渊的修为决计不是方中豪的对手，而太玄门处在生死关头更无一人可以下山保护莫青渊，于是乔梦烟便成了萧寒的所托之人。 乔梦烟修为直逼余谷，足以和方中豪抗衡。当萧寒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乔梦烟后，仙古论道当日，乔梦烟便注意到方中豪也随之悄悄躲藏在人群中。随着易鸿蒙的出现，整个局势变得无比紧张，场面颇为混乱。而当莫青渊被迫下山之后，方中豪随即也跟了上去，时刻注视着方中豪动静的乔梦烟自然紧随其后。 莫青渊进入下山之后，凭借自己的感知力心中已经料定自己身后多半是有人跟踪，为求安全，莫青渊进入密林，试图甩掉跟踪的人。山下的密林地形复杂，莫青渊因生在太玄门，对此地尚算熟悉，他料想自己能够借此甩掉跟踪。在他进入密林之后一段时间，发现身后那道气息确实离自己很遥远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则，莫青渊能够甩掉跟踪却是因为乔梦烟出手拦住了方中豪，给了莫青渊足够的逃离时间。 方中豪看着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女子，虽有些心急却无可奈何。他震惊于乔梦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高的修为，竟与自己不相上下！此时倘若自己要继续追踪莫青渊，必须要有人牵制住乔梦烟才可，于是他只能等，等那个能够牵制住乔梦烟的人来。 方中豪不打算与乔梦烟继续斗下去，一则他未必能够占得上风，二来一旦真元消耗巨大，对追踪莫青渊不利。方中豪停手之后，乔梦烟亦不再与之纠缠，她虽有把握重创方中豪，但实无必要。 两相对峙，沉默了许久的方中豪突然开口：“他跑不了的。”乔梦烟旋即感受到一股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力量迅速逼来，速度虽奇快，然极其从容。乔梦烟望了一眼昊云峰方向，又朝着莫青渊逃离的方向瞥了一眼，道：“在你的帮手到来之前，你走不了。” 毫无情感的话语让方中豪觉得很不对劲，不过他无暇顾及了，因为他要去追莫青渊了。一袭玄黑长袍自幽深密林中急速而来，代替方中豪站在了乔梦烟对面。两人连照面都没打，方中豪便已离开。 眼见着这个身材魁梧，脸上一道从右额直抵鼻梁骨的刀疤男子，乔梦烟体内气息开始隐隐不稳，从这个人身上他感受到了易鸿蒙的气息。只是这一次不等乔梦烟反应过来，一道爆裂的刀罡横空而起，在太玄山数千里的山脉间摧枯拉朽般斩向乔梦烟。 已经追出数十里地的方中豪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一刀的巨大威力，心中很是惊讶：幻冰谷传人竟然强大到这般境地，这一刀我都未必能挡得下。神秘刀疤男子的强大攻势不仅方中豪深有感触，便是连更远的莫青渊也略有体会，只是一路奔逃的他并未多想，他拼尽全力只为能躲到一个安全之地，好好生存。 不过，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方中豪逐渐追了上来，一开始循着莫青渊微弱的气息到而今他能清晰感觉到莫青渊的呼吸，越来越短的距离让方中豪渐渐松了一口气。想到易鸿蒙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再次加快了脚步。而正在前方奔逃的莫青渊也再次感受到了方中豪的气息，他和方中豪之间的差距现如今是云泥之别，乔梦烟虽给他奔逃创造了一些时间，终究不能让他甩开方中豪。 莫青渊体内真元已然翻涌不息，且喘着粗气，脑海中有根紧绷着的弦，他在大脑中迅速思考着，如何才能摆脱方中豪。如今一味逃离是行不通的，倘若与方中豪斗上一场也绝无取胜的可能。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逐渐清晰的“莫青渊”，在逐渐逼近的过程中，方中豪正在试图摧毁莫青渊的心理防线。 莫青渊的喘气越来越粗、越来越急，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中猛地想起了当初和萧寒下山时的情景，那时候，萧寒给他提过山下有一条浊河。那条浊河奔涌不息，在万丈悬崖之下，水势汹涌，寻常修道者不敢轻易涉足。莫青渊的一股直觉告诉他，这是师傅萧寒早已为他设计好的一条逃生路线。 第156章 生死一线 此时此刻，莫青渊已经无法印证自己的这个想法，生死时刻，他只能先保住性命。 莫青渊当机立断，真元强行再起，“嗖”得一声，一头钻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任凭自己强大的冲击力将那些灌木丛冲成木屑，在自己的脸上、身体上划出数十道血痕。而后莫青渊猛地一转，朝着左前方的浊河方向而去。 莫青渊短暂地消失在方中豪的视线中。 方中豪对太玄门山下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虽是知晓世间有浊河的存在，可是不知道莫青渊是有意要去往浊河方向。 当他来到被莫青渊撞开一角的茂密灌木丛，衣袖一挥，前方的灌木丛顿时被轰击的七七八八，出现了一个能容数人通过的入口，方中豪随之追踪而去。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莫青渊的心蓦地慌乱起来，莫名的燥热感涌遍全身，不由得使得他心神不稳，速度无形间下降了几分。 对于方中豪这种高手来说，这种心神稍稍不稳无疑是致命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方中豪的感知能力便能确定莫青渊的具体位置。 当莫青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三道紫芒朝着莫青渊百会、气海、章门三大穴而去，这紫芒当中赫然有金、银、铜三根细长之针，正是当初萧寒在栖静阁中见到的——失传千年的王氏三针。这一次，方中豪三针尽出只为让莫青渊一击毙命。 那三道紫芒倏忽而去，对目前的莫青渊来说，这三针一旦近身，他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叮”、“叮”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传开，银针、铜针被天道弹开，但最强的金针却穿过莫青渊的身体，虽被莫青渊以极为迅速的反应力打偏了位置，没有刺中气海要穴，可莫青渊还是被这一击重创，狠狠摔倒地上，原本满地的草木青苔因为莫青渊的冲击，露出了深褐色的、潮湿的泥土。 “噗”，大口鲜血吐出，莫青渊目眩耳鸣，脑袋似炸裂一般，猛然间又是崩得一声，直把莫青渊痛得五官扭曲起来。 莫青渊被迫吸了一口冷气，直冲脑门，巨大的危险迫使他思考着接下来必须要反击，否则就是必死的局面。然而此时此刻，方中豪的这一针挫乱了他体内真元，压住气息，让他根本无法再调动真元，更不用谈反击了。 方中豪的金针刺中莫青渊后，他便放慢了速度，朝着莫青渊的方向走过去。他对自己的金针见血绝学自信得很，被这一针刺中，寻常修道者当场身死道消，莫青渊虽异于常人，竟能够击退自己的银、铜两针，但肯定失去了战斗能力。 方中豪已经看见躺在地上的莫青渊，背后流血汩汩，那些血已经渗入到褐色的土壤里，两者相混，互不分辨。 那些潮湿的土壤上留下方中豪的脚印，这片山林此刻无比寂静，方中豪感知到莫青渊的气息从一开始微弱到后来的时有时无再到眼前的消失，心里想着：你能挡下我那铜针见肉、银针见骨，也算罕见，死在我这金针见血绝技之下不算冤。 方中豪心里虽是如此想着，但却必须要亲眼确认莫青渊已死，放慢的脚步声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在离莫青渊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莫青渊手里紧握着那把剑——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泛着黯淡的青色光芒，剑身上沾了一些泥土。 “一定是这把剑挡下了我那两针，果然是神器。”方中豪喃喃自语，丝毫没有发觉在剑身之中有光芒在缓缓流动，那些细若游丝的光芒的来源是莫青渊体内纯正的道门真元。 当方中豪离莫青渊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抬起的脚像是凝固了一般，他觉得很不对劲，随之心底猛生警觉，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自己。 只瞬息之间方中豪便抬手出击，然而在方中豪出手之前，莫青渊骤然翻身，似翱翔于蓝天的雄鹰般一剑刺出，磅礴的真元、犀利的剑气尽数朝着方中豪的小腹而去，方中豪急速收手，转而防守，可是莫青渊的攻击来的太急并且力量强大到令他无法想象，他竟然没办法挡下莫青渊的这沉重一击。 轰隆一声，方中豪被击退数尺，莫青渊眼见这空隙，转身便走。被一击击退的方中豪面色赤红，气血激荡，除了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被一个修道不过数年的晚辈一击击退，面子上无疑挂不住。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逐渐远去的莫青渊，痛苦地沉哼了一声，再次抬指，金针激射而出。 风声呼啸，万丈悬崖之下浊河水发出的巨大轰鸣声携带着水气穿过莫青渊的身体，身后那急速逼近的金针他已无法抵挡，只能任由它再次穿过自己的身体，而莫青渊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接着方中豪这一击的力量，将自己送进了奔涌不息的浊河水。 没有听到任何落水的声音，相比于那奔腾汹涌的浊河水流，一个人掉进的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方中豪彻底调整了气息，也旋即恢复了理智，莫青渊这一剑所蕴含的能量绝不是他自己的。 他快速走到浊河边，站在崖壁边，探着头朝下一看，雷鸣般的巨大声音直击心脏，虽是万丈之下，那些携带着泥沙的浑浊水流依旧散发出强烈的气味。 他迟疑了一会，转身看向太玄门方向，那里也再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伫立良久，方中豪不得已离开了。 第156章 生死一线 此时此刻，莫青渊已经无法印证自己的这个想法，生死时刻，他只能先保住性命。 莫青渊当机立断，真元强行再起，“嗖”得一声，一头钻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任凭自己强大的冲击力将那些灌木丛冲成木屑，在自己的脸上、身体上划出数十道血痕。而后莫青渊猛地一转，朝着左前方的浊河方向而去。 莫青渊短暂地消失在方中豪的视线中。 方中豪对太玄门山下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虽是知晓世间有浊河的存在，可是不知道莫青渊是有意要去往浊河方向。 当他来到被莫青渊撞开一角的茂密灌木丛，衣袖一挥，前方的灌木丛顿时被轰击的七七八八，出现了一个能容数人通过的入口，方中豪随之追踪而去。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莫青渊的心蓦地慌乱起来，莫名的燥热感涌遍全身，不由得使得他心神不稳，速度无形间下降了几分。 对于方中豪这种高手来说，这种心神稍稍不稳无疑是致命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方中豪的感知能力便能确定莫青渊的具体位置。 当莫青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三道紫芒朝着莫青渊百会、气海、章门三大穴而去，这紫芒当中赫然有金、银、铜三根细长之针，正是当初萧寒在栖静阁中见到的——失传千年的王氏三针。这一次，方中豪三针尽出只为让莫青渊一击毙命。 那三道紫芒倏忽而去，对目前的莫青渊来说，这三针一旦近身，他便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叮”、“叮”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传开，银针、铜针被天道弹开，但最强的金针却穿过莫青渊的身体，虽被莫青渊以极为迅速的反应力打偏了位置，没有刺中气海要穴，可莫青渊还是被这一击重创，狠狠摔倒地上，原本满地的草木青苔因为莫青渊的冲击，露出了深褐色的、潮湿的泥土。 “噗”，大口鲜血吐出，莫青渊目眩耳鸣，脑袋似炸裂一般，猛然间又是崩得一声，直把莫青渊痛得五官扭曲起来。 莫青渊被迫吸了一口冷气，直冲脑门，巨大的危险迫使他思考着接下来必须要反击，否则就是必死的局面。然而此时此刻，方中豪的这一针挫乱了他体内真元，压住气息，让他根本无法再调动真元，更不用谈反击了。 方中豪的金针刺中莫青渊后，他便放慢了速度，朝着莫青渊的方向走过去。他对自己的金针见血绝学自信得很，被这一针刺中，寻常修道者当场身死道消，莫青渊虽异于常人，竟能够击退自己的银、铜两针，但肯定失去了战斗能力。 方中豪已经看见躺在地上的莫青渊，背后流血汩汩，那些血已经渗入到褐色的土壤里，两者相混，互不分辨。 那些潮湿的土壤上留下方中豪的脚印，这片山林此刻无比寂静，方中豪感知到莫青渊的气息从一开始微弱到后来的时有时无再到眼前的消失，心里想着：你能挡下我那铜针见肉、银针见骨，也算罕见，死在我这金针见血绝技之下不算冤。 方中豪心里虽是如此想着，但却必须要亲眼确认莫青渊已死，放慢的脚步声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在离莫青渊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莫青渊手里紧握着那把剑——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泛着黯淡的青色光芒，剑身上沾了一些泥土。 “一定是这把剑挡下了我那两针，果然是神器。”方中豪喃喃自语，丝毫没有发觉在剑身之中有光芒在缓缓流动，那些细若游丝的光芒的来源是莫青渊体内纯正的道门真元。 当方中豪离莫青渊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抬起的脚像是凝固了一般，他觉得很不对劲，随之心底猛生警觉，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自己。 只瞬息之间方中豪便抬手出击，然而在方中豪出手之前，莫青渊骤然翻身，似翱翔于蓝天的雄鹰般一剑刺出，磅礴的真元、犀利的剑气尽数朝着方中豪的小腹而去，方中豪急速收手，转而防守，可是莫青渊的攻击来的太急并且力量强大到令他无法想象，他竟然没办法挡下莫青渊的这沉重一击。 轰隆一声，方中豪被击退数尺，莫青渊眼见这空隙，转身便走。被一击击退的方中豪面色赤红，气血激荡，除了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力，被一个修道不过数年的晚辈一击击退，面子上无疑挂不住。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逐渐远去的莫青渊，痛苦地沉哼了一声，再次抬指，金针激射而出。 风声呼啸，万丈悬崖之下浊河水发出的巨大轰鸣声携带着水气穿过莫青渊的身体，身后那急速逼近的金针他已无法抵挡，只能任由它再次穿过自己的身体，而莫青渊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接着方中豪这一击的力量，将自己送进了奔涌不息的浊河水。 没有听到任何落水的声音，相比于那奔腾汹涌的浊河水流，一个人掉进的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方中豪彻底调整了气息，也旋即恢复了理智，莫青渊这一剑所蕴含的能量绝不是他自己的。 他快速走到浊河边，站在崖壁边，探着头朝下一看，雷鸣般的巨大声音直击心脏，虽是万丈之下，那些携带着泥沙的浑浊水流依旧散发出强烈的气味。 他迟疑了一会，转身看向太玄门方向，那里也再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伫立良久，方中豪不得已离开了。 第157章 浊河滔滔 随着莫青渊坠入浊河，方中豪离开，山林重归寂静。 阻拦乔梦烟的刀疤男子在方中豪离开后不久也不再与乔梦烟对峙，迅速遁入茂密的丛林中，似乎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乔梦烟没去追赶刀疤男子，看了一眼昊云峰方向，山上再无动静，想必萧寒以大神通手段重创了易鸿蒙，使得易鸿蒙下山，这修真界也暂时得以平静。 先前幻冰谷之事已经初步解决，她也需要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父亲，商讨下一步幻冰谷究竟该如何。 在临走之前，乔梦烟微一停步，朝着浊河方向走去。 萧寒在山上交待她的时候只是让他阻拦方中豪，后面事情让她一概不管，纵然如此，对一个易鸿蒙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的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想，未来的修真界局势都必然会与之相牵连。 鉴于幻冰谷内忧外患的情形，乔梦烟得去确认一下莫青渊目前的状况。 然而，毫无疑问，即便以乔梦烟的修为，她也无法感知到坠入浊河中莫青渊的气息踪迹。在崖边站立了片刻后，乔梦烟确认自己无法感知到任何气息的，于是顺着浊河的流向行走。 太玄门上，她从萧寒的言行中知晓莫青渊是太玄门的希望，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那自然也就是幻冰谷的希望。 凡是对幻冰谷有利的事情，乔梦烟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太玄门，昊云峰。 一片狼藉。 当萧寒倒下之后，余谷当机立断，宣布太玄门封山，凡太玄弟子一律不得出山，来客一律不见。 在得知萧寒虽伤势过重，但并不伤及根本之后，了寂、穆知净才放下心来，在莫青渊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能阻拦易鸿蒙的，这天下还只有萧寒。然而，萧寒想要恢复，只怕也要数年时间。 了寂和穆知净各自受伤，但相较萧寒来说，自然轻了许多，如今易鸿蒙下山，充满变故，他二人旋即下山回去，各做应对。大约两个时辰，来参加仙古论道的各方同道均已下山。 遭受了巨大变故的太玄门陷入了无边的静默，山峰、道观、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人。 余谷默默站在萧寒床前，脸色依旧平淡，竟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磨难。淡淡的青丝在萧寒身体里游走、流动，随着青丝的流动，一股新生的气息从萧寒身上散发开来。 长老院内，李泽仲、吴信瘫坐在地上，斜倚着大门两侧，满脸疲惫；殷蝶虽也坐在地上，却优雅得多了。三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殷蝶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散乱的头发，将它们别到耳后。 四峰首座除了余谷，其他的皆已各自回峰，袁晋坐在中堂，眼神空洞；岑夏坐在已经从山门外搬进大厅中的檀木大椅，闭目不语；薛灵雨似乎和往常一样，站在屋外 …… 残阳斜照。 太玄门被笼罩在残阳之中。 山峰静默，草木无声，似乎要与这残阳一起隐去，不过，在短短静默片刻之后，太玄门的人不再沉默无声。 余谷走出无极殿，传令各峰各司其职，长老院前的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起来，走入内堂，逐一吩咐任务，随后便见着赵涛带领一群弟子分赴各处…… 太玄门以西三百里地的一处峡谷，三个人俯首站在一个伟岸身影之后。 此时，暴雨已将停了，但依旧淅淅沥沥，崖壁上的雨水哗啦啦流下，冲刷着裸露着的岩石。 低沉而又疲惫的声音慢慢响起：“无妨。即便没有幻冰谷那个女娃娃，你也杀不了他。他得了占天涯的传承，命数已然发生改变。” 这个伟岸的身影便是在太玄门受了重创的易鸿蒙，而其他三人，一个是方中豪，另一个便是阻挡乔梦烟的刀疤男子，还有一个男子却是未曾见过，身着白袍，气质儒雅，相貌与方中豪相仿。 方中豪沉吟了一会，说道：“那，我还要继续追查莫青渊的下落吗？” 易鸿蒙缓慢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黯淡，眉宇之间黑气频现，他道：“不必刻意，一旦有他的下落，先来报我。” 方中豪点头，一旁的刀疤男子神色有点担忧，问道：“您的伤？” 易鸿蒙看了一眼刀疤男子，虽是平常举动却让刀疤男子立时低下头来，随后易鸿蒙扫了一眼那儒雅的白衣男子，道：“很重。” 三人默不作声，不知道易鸿蒙口中所说的很重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易鸿蒙再次说道：“方通，此后一段时间我要去疗伤，我要你在修真界立起一方门派，除掉所有违背我意志的人，包括佛道魔三宗。” 那刀疤男子应声称是，随后问道：“佛道魔三宗强大，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除掉他们。” 易鸿蒙道：“你们人类想要除掉一个人不是有很多种方法吗？难不成要像我一样直接杀？” 方通沉默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确如易鸿蒙所说，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除掉一个人有的方法可能比此刻下的雨还要多。 “太玄门上不可再去了，那个萧寒已经是天下第二了。” 听得易鸿蒙这样说，三人俱是震惊，未曾料到萧寒如此强大。方中豪则是心有余悸，这才明白当日在栖静阁外窥探他的必然是萧寒，所幸当日萧寒未动杀心，否则自己难逃一死。 易鸿蒙道：“你们先去办事，如有情况老地方寻我。”随后易鸿蒙缓缓转身，渐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中，又过了许久，直到他们再也感知不到易鸿蒙的气息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明远，你胆子太大了，怎敢动这个念头！”方通压低着声音，颇有威严。 那叫方明远的白袍男子背后满是汗水， 不过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他在太玄门上不杀那个叫莫青渊的，在这里也不会杀我。对他来说，我们太没意思了，”方明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转而是森然、惊恐，“又或许，他刚刚真的杀不死我们。说不定刚刚真是一个可以永远摆脱他的机会，可惜了。” 方中豪听罢，道：“三弟，你不要做傻事，若果真如此，太玄门上萧寒拼死也会除掉他，不会任由他下山的。” 方明远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二哥，事已至此，我虽不愿掺合进去，终究是身不由己，打打杀杀的我不感兴趣，还是去寻一寻那莫名其妙的地方。至于他说的立个一方门派和追踪莫青渊的事，就交由你们了。” 方通、方中豪二人知方明远性子，亦不多言，只嘱咐他小心行事。临别之际，方明远又和方中豪说道：“二哥，遇见了那个莫青渊，能放水就放水，毕竟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方明远走后，方通、方中豪各自无奈摇头，不过方通却道：“明远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今后对莫青渊不必非要下死手。” 方中豪听出方通话中弦外之音，应下了。随后两人各自离去。方中豪照着易鸿蒙的要求，顺着浊河流向前去。 滚滚滔滔的浊河轰鸣不止，加之暴雨，两岸稍微脆弱的山体崩塌了不少，大块的岩石、泥土掉入浊河，被巨浪卷走，随浪而行。 千百年来，浊河一如既往地向前奔涌，从未停歇，在这条最宽处有八千丈的长河中，有无数生灵葬身河底，其中不乏修道者，从未有过生还的。因此，修道者们也不会轻易涉足浊河。 沿着河流一路东下的乔梦烟和方中豪心里却不太相信莫青渊会死，乔梦烟是因为相信萧寒，而方中豪是因为易鸿蒙。可即便他们再笃信这两位，也没有发现莫青渊的一丁点气息。 也许，这滔滔浊河水真的将莫青渊带走了。 第157章 浊河滔滔 随着莫青渊坠入浊河，方中豪离开，山林重归寂静。 阻拦乔梦烟的刀疤男子在方中豪离开后不久也不再与乔梦烟对峙，迅速遁入茂密的丛林中，似乎两人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乔梦烟没去追赶刀疤男子，看了一眼昊云峰方向，山上再无动静，想必萧寒以大神通手段重创了易鸿蒙，使得易鸿蒙下山，这修真界也暂时得以平静。 先前幻冰谷之事已经初步解决，她也需要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父亲，商讨下一步幻冰谷究竟该如何。 在临走之前，乔梦烟微一停步，朝着浊河方向走去。 萧寒在山上交待她的时候只是让他阻拦方中豪，后面事情让她一概不管，纵然如此，对一个易鸿蒙千方百计想要除掉的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想，未来的修真界局势都必然会与之相牵连。 鉴于幻冰谷内忧外患的情形，乔梦烟得去确认一下莫青渊目前的状况。 然而，毫无疑问，即便以乔梦烟的修为，她也无法感知到坠入浊河中莫青渊的气息踪迹。在崖边站立了片刻后，乔梦烟确认自己无法感知到任何气息的，于是顺着浊河的流向行走。 太玄门上，她从萧寒的言行中知晓莫青渊是太玄门的希望，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那自然也就是幻冰谷的希望。 凡是对幻冰谷有利的事情，乔梦烟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太玄门，昊云峰。 一片狼藉。 当萧寒倒下之后，余谷当机立断，宣布太玄门封山，凡太玄弟子一律不得出山，来客一律不见。 在得知萧寒虽伤势过重，但并不伤及根本之后，了寂、穆知净才放下心来，在莫青渊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能阻拦易鸿蒙的，这天下还只有萧寒。然而，萧寒想要恢复，只怕也要数年时间。 了寂和穆知净各自受伤，但相较萧寒来说，自然轻了许多，如今易鸿蒙下山，充满变故，他二人旋即下山回去，各做应对。大约两个时辰，来参加仙古论道的各方同道均已下山。 遭受了巨大变故的太玄门陷入了无边的静默，山峰、道观、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有人。 余谷默默站在萧寒床前，脸色依旧平淡，竟丝毫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磨难。淡淡的青丝在萧寒身体里游走、流动，随着青丝的流动，一股新生的气息从萧寒身上散发开来。 长老院内，李泽仲、吴信瘫坐在地上，斜倚着大门两侧，满脸疲惫；殷蝶虽也坐在地上，却优雅得多了。三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殷蝶默不作声地整理起散乱的头发，将它们别到耳后。 四峰首座除了余谷，其他的皆已各自回峰，袁晋坐在中堂，眼神空洞；岑夏坐在已经从山门外搬进大厅中的檀木大椅，闭目不语；薛灵雨似乎和往常一样，站在屋外 …… 残阳斜照。 太玄门被笼罩在残阳之中。 山峰静默，草木无声，似乎要与这残阳一起隐去，不过，在短短静默片刻之后，太玄门的人不再沉默无声。 余谷走出无极殿，传令各峰各司其职，长老院前的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起来，走入内堂，逐一吩咐任务，随后便见着赵涛带领一群弟子分赴各处…… 太玄门以西三百里地的一处峡谷，三个人俯首站在一个伟岸身影之后。 此时，暴雨已将停了，但依旧淅淅沥沥，崖壁上的雨水哗啦啦流下，冲刷着裸露着的岩石。 低沉而又疲惫的声音慢慢响起：“无妨。即便没有幻冰谷那个女娃娃，你也杀不了他。他得了占天涯的传承，命数已然发生改变。” 这个伟岸的身影便是在太玄门受了重创的易鸿蒙，而其他三人，一个是方中豪，另一个便是阻挡乔梦烟的刀疤男子，还有一个男子却是未曾见过，身着白袍，气质儒雅，相貌与方中豪相仿。 方中豪沉吟了一会，说道：“那，我还要继续追查莫青渊的下落吗？” 易鸿蒙缓慢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黯淡，眉宇之间黑气频现，他道：“不必刻意，一旦有他的下落，先来报我。” 方中豪点头，一旁的刀疤男子神色有点担忧，问道：“您的伤？” 易鸿蒙看了一眼刀疤男子，虽是平常举动却让刀疤男子立时低下头来，随后易鸿蒙扫了一眼那儒雅的白衣男子，道：“很重。” 三人默不作声，不知道易鸿蒙口中所说的很重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易鸿蒙再次说道：“方通，此后一段时间我要去疗伤，我要你在修真界立起一方门派，除掉所有违背我意志的人，包括佛道魔三宗。” 那刀疤男子应声称是，随后问道：“佛道魔三宗强大，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除掉他们。” 易鸿蒙道：“你们人类想要除掉一个人不是有很多种方法吗？难不成要像我一样直接杀？” 方通沉默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确如易鸿蒙所说，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除掉一个人有的方法可能比此刻下的雨还要多。 “太玄门上不可再去了，那个萧寒已经是天下第二了。” 听得易鸿蒙这样说，三人俱是震惊，未曾料到萧寒如此强大。方中豪则是心有余悸，这才明白当日在栖静阁外窥探他的必然是萧寒，所幸当日萧寒未动杀心，否则自己难逃一死。 易鸿蒙道：“你们先去办事，如有情况老地方寻我。”随后易鸿蒙缓缓转身，渐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之中，又过了许久，直到他们再也感知不到易鸿蒙的气息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明远，你胆子太大了，怎敢动这个念头！”方通压低着声音，颇有威严。 那叫方明远的白袍男子背后满是汗水， 不过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他在太玄门上不杀那个叫莫青渊的，在这里也不会杀我。对他来说，我们太没意思了，”方明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转而是森然、惊恐，“又或许，他刚刚真的杀不死我们。说不定刚刚真是一个可以永远摆脱他的机会，可惜了。” 方中豪听罢，道：“三弟，你不要做傻事，若果真如此，太玄门上萧寒拼死也会除掉他，不会任由他下山的。” 方明远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二哥，事已至此，我虽不愿掺合进去，终究是身不由己，打打杀杀的我不感兴趣，还是去寻一寻那莫名其妙的地方。至于他说的立个一方门派和追踪莫青渊的事，就交由你们了。” 方通、方中豪二人知方明远性子，亦不多言，只嘱咐他小心行事。临别之际，方明远又和方中豪说道：“二哥，遇见了那个莫青渊，能放水就放水，毕竟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方明远走后，方通、方中豪各自无奈摇头，不过方通却道：“明远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今后对莫青渊不必非要下死手。” 方中豪听出方通话中弦外之音，应下了。随后两人各自离去。方中豪照着易鸿蒙的要求，顺着浊河流向前去。 滚滚滔滔的浊河轰鸣不止，加之暴雨，两岸稍微脆弱的山体崩塌了不少，大块的岩石、泥土掉入浊河，被巨浪卷走，随浪而行。 千百年来，浊河一如既往地向前奔涌，从未停歇，在这条最宽处有八千丈的长河中，有无数生灵葬身河底，其中不乏修道者，从未有过生还的。因此，修道者们也不会轻易涉足浊河。 沿着河流一路东下的乔梦烟和方中豪心里却不太相信莫青渊会死，乔梦烟是因为相信萧寒，而方中豪是因为易鸿蒙。可即便他们再笃信这两位，也没有发现莫青渊的一丁点气息。 也许，这滔滔浊河水真的将莫青渊带走了。 第158章 一把剑的旅行 浊河两岸的山体周围囤积大量黄沙，经年累月流入河内，致使河底黄沙堆积，又因两岸山势险峻，环境恶劣，坠入浊河中的动物、植物，甚至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计其数，造成了浊河现如今浑浊不堪的场景。 乔梦烟和方中豪虽修为极高也无法分辨浊河水的颜色是否正常，否则他们便会发现莫青渊的踪迹。 在浑浊发黄的河水中，有一抹淡淡的绿色随着河水流动，一直向前，任凭河水奔涌，或是卷起巨浪，甚至冲击崖壁，那抹绿色丝毫不受影响，极其稳定地跟着水流。 莫青渊就是被这抹绿色保护着，才没有被浊河水的巨大能量撕扯得粉身碎骨。 倘若此刻有人能够潜入河水之中，便能发现莫青渊被一股绿色的光幕所包裹着，这些光幕将莫青渊和河水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那绿色的光芒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发出来的，在莫青渊的生死时刻，这柄数千年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宝剑终于展现出了它的神奇能力。 莫青渊受方中豪两次攻击，纵然他肉身强悍也必死无疑，因为体内道心，才得以护住心脉并且绝地反击，但由于道心的巨大冲击力，使得他的身体被透支，因此坠入浊河的时候，莫青渊就已经昏死过去。 一坠入水中，巨大的浪流便将莫青渊裹起，水流迅速，之片刻间就带着莫青渊撞到了河底的一处礁石，棱角分明的礁石割破莫青渊的身体表层，鲜血忽的渗出，当然和浑浊不堪的河水相比，那鲜红的血液从一开始就没了颜色。 眼见着莫青渊即将被河水吞没，被紧握着的天道剑忽的从莫青渊手中挣脱开来，紧贴在莫青渊背后，发出柔和的光幕将莫青渊包裹住，将他和河水分隔开来，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中途有任何的阻挡物都被天道剑散发出来的纯正剑气所摧毁。 莫青渊受了很重的伤，在浊河中随浪而行，不知将会流向哪里，但莫青渊还活着。 天道剑跟随着水流而行，速度均匀，但有些时候，它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便停在哪里不动，无论河水有多么湍急，稳稳当当；有的时候它又觉得河水太过平缓，自行加快了速度；又有些时候，它许是觉得太过单调，发出铮铮剑鸣，和着河水拍岸的声音。 它在天爻洞府沉寂了四百年，如今再一次苏醒。 世间万物，人乃万物灵长，拥有其他生物无法比拟的智慧，是以世间修道者基本都是人类。也有那些岁月极长的兽类，吸天地日月之精华得以开智，便是同类中的强者，倘有幸运的，能听得高人只言片语而修成神通的，足以称霸一方，虽修行极难，却也常见。 相较兽类，草木亦有灵性，只不过修行更难，往往要付出比兽类十数倍乃至于上百倍的努力，在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草木之中修成大神通的也寥寥可数。 余下的便是类似天道剑这种本身无灵，经过人类以大神通铸就，开得一丝灵智，而后再经漫长岁月才拥有自主神识，这类兵器就是世人所称的神器。 在昏暗的河水中行走，天道剑似乎想起了它的曾经。初记事时，它隐约知道自己是块不规则的铁球，并不是把剑。 它记得它生在莽莽群山之中，那山比现在的太玄山要高，也更雄伟奇绝，在那莽莽群山中它孤独的看着周围的山川移位，草木枯荣，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终于有个人捡起了自己，把它铸造成了一把剑的模样，而后它像是睁开眼睛一般，惊奇于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 它本以为能跟着这个人去见识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但很可惜，它被这个人一直放置在一方池塘之中，那池塘的水很是特殊，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温润如朝阳，更让它不适应的是池塘中的水是墨色的，它觉得那些黑色的水都快要让自己窒息了。但好在还有另一件事值得高兴，能让它忘却这方池塘所有的不好。 它遇见了自己的同类——另一把剑。 这是它自开智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类，它欢喜雀跃，无比兴奋。感受着浊河水的冰冷浑浊，天道剑开始想念起它的朋友，那个被称作墨覃的家伙。那家伙可不像自己这般温和，容易亲近。墨覃身上发出的刺骨之意，很难有人能够忍受得了，再加上浑身漆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也许是两把剑同在一方池塘中，着实无聊，又或者是天道剑能够受得住墨覃所散发出的森寒之意，两把剑成为了极为默契的好朋友。 它以为自己会在这恶心的池塘中待一辈子的时候，某一天，它随着那个人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取得胜利之后，它被供奉在一间亮堂堂的屋子里面，那屋子太空旷了，除了它便只有那冰冷的铜炉和讨厌的供香。于是，它又过起了更为枯燥无聊的日子，那个时候，它无比想念它的朋友。 当然，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也曾和墨覃并肩作战过，那当然是段畅快无比的记忆。岁月无情，当初那个把它铸造成剑的人死了，它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在它的世界里，遇见过很多个人，可只有这个让它难以忘记，每一次遇见新的宿主的时候，它都会想起他，可它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回来。印象中，他总是喜欢穿着一件破旧衣裳，身上不怎么干净，不知是不是在那个池塘边待得太久的缘故。 虽然不修边幅，可它总能听见他的笑声，即便是遇到天大的困难，就如同他和墨覃并肩作战的那一次，他伤得极重，但它仍旧听到的那句：幸好还有你们。 在他离去很多很多年以后，它被另一个人带走了，离开了那座大山，离开了它生长的地方。这一次它再次满怀希望，想着能够看一看外面那美丽的世界，然而他看到的是另一座山。 沧海桑田，天道剑辗转在很多人手上，换了不少座山，这让它极其郁闷。数万年的大山生涯甚至让它最初的梦想渐渐掩埋于尘土之中，以至于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完全沉寂的。 也许再过数百年的山中岁月，天道剑就会完全忘却它曾经想要去看看那美丽无比的世界的愿望，甘心而又安稳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一座又一座大山。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四百年前它又燃起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心——那个长相极为英俊、脾气却又着实暴躁的家伙——占天涯，带着它下了一次山。它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家伙脾气暴躁，但是资质、心性在它的所有宿主中都能排的上号，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的胆量大到没边。 它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清朗的月夜，它本在天爻洞府之中沉睡，直到自己离开了太玄门的地界，它才醒过来。那时候，它以为自己将要有一场大战，不过等它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心意的时候，它欢呼雀跃，在数千里的太玄山脉上带出久久不散的青绿剑芒，无心却震慑得千里山脉静寂无声。 它终于见识到它自出生以来心心念之的美丽无比的世界，它观赏着这个世界的繁华，听着鼎沸人声，满心的喜悦，可是很遗憾，这次下山只有短短数个时辰。那个家伙带着它在人间漫无目的的行走，好似很着急，他似乎带着很明确的目标却因为时间的缘故只能匆匆驻足。 汹涌的浊河水拍打着两岸的山壁，哗啦的声音流淌过它的耳畔，将天道剑的思绪带回了现实，想起它还托着一个要死不活的小家伙，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无疑，在它所有的宿主里，这个小家伙是最弱的，弱得会让它觉得丢了脸面。另一方面，从这个小家伙坠入浊河的这一刻开始，它好像真的能够去在这美丽无比的世界中旅行一次了。 河水奔涌，前方河宽骤然变窄，水流也慢慢变缓了，莫青渊跟随着河水进入到了浊河的支流段，也就是区遗城的范围了。 第158章 一把剑的旅行 浊河两岸的山体周围囤积大量黄沙，经年累月流入河内，致使河底黄沙堆积，又因两岸山势险峻，环境恶劣，坠入浊河中的动物、植物，甚至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计其数，造成了浊河现如今浑浊不堪的场景。 乔梦烟和方中豪虽修为极高也无法分辨浊河水的颜色是否正常，否则他们便会发现莫青渊的踪迹。 在浑浊发黄的河水中，有一抹淡淡的绿色随着河水流动，一直向前，任凭河水奔涌，或是卷起巨浪，甚至冲击崖壁，那抹绿色丝毫不受影响，极其稳定地跟着水流。 莫青渊就是被这抹绿色保护着，才没有被浊河水的巨大能量撕扯得粉身碎骨。 倘若此刻有人能够潜入河水之中，便能发现莫青渊被一股绿色的光幕所包裹着，这些光幕将莫青渊和河水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那绿色的光芒是太玄门的镇山神器天道剑发出来的，在莫青渊的生死时刻，这柄数千年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宝剑终于展现出了它的神奇能力。 莫青渊受方中豪两次攻击，纵然他肉身强悍也必死无疑，因为体内道心，才得以护住心脉并且绝地反击，但由于道心的巨大冲击力，使得他的身体被透支，因此坠入浊河的时候，莫青渊就已经昏死过去。 一坠入水中，巨大的浪流便将莫青渊裹起，水流迅速，之片刻间就带着莫青渊撞到了河底的一处礁石，棱角分明的礁石割破莫青渊的身体表层，鲜血忽的渗出，当然和浑浊不堪的河水相比，那鲜红的血液从一开始就没了颜色。 眼见着莫青渊即将被河水吞没，被紧握着的天道剑忽的从莫青渊手中挣脱开来，紧贴在莫青渊背后，发出柔和的光幕将莫青渊包裹住，将他和河水分隔开来，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中途有任何的阻挡物都被天道剑散发出来的纯正剑气所摧毁。 莫青渊受了很重的伤，在浊河中随浪而行，不知将会流向哪里，但莫青渊还活着。 天道剑跟随着水流而行，速度均匀，但有些时候，它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便停在哪里不动，无论河水有多么湍急，稳稳当当；有的时候它又觉得河水太过平缓，自行加快了速度；又有些时候，它许是觉得太过单调，发出铮铮剑鸣，和着河水拍岸的声音。 它在天爻洞府沉寂了四百年，如今再一次苏醒。 世间万物，人乃万物灵长，拥有其他生物无法比拟的智慧，是以世间修道者基本都是人类。也有那些岁月极长的兽类，吸天地日月之精华得以开智，便是同类中的强者，倘有幸运的，能听得高人只言片语而修成神通的，足以称霸一方，虽修行极难，却也常见。 相较兽类，草木亦有灵性，只不过修行更难，往往要付出比兽类十数倍乃至于上百倍的努力，在数万年的历史长河中，草木之中修成大神通的也寥寥可数。 余下的便是类似天道剑这种本身无灵，经过人类以大神通铸就，开得一丝灵智，而后再经漫长岁月才拥有自主神识，这类兵器就是世人所称的神器。 在昏暗的河水中行走，天道剑似乎想起了它的曾经。初记事时，它隐约知道自己是块不规则的铁球，并不是把剑。 它记得它生在莽莽群山之中，那山比现在的太玄山要高，也更雄伟奇绝，在那莽莽群山中它孤独的看着周围的山川移位，草木枯荣，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终于有个人捡起了自己，把它铸造成了一把剑的模样，而后它像是睁开眼睛一般，惊奇于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 它本以为能跟着这个人去见识这个美丽无比的世界，但很可惜，它被这个人一直放置在一方池塘之中，那池塘的水很是特殊，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温润如朝阳，更让它不适应的是池塘中的水是墨色的，它觉得那些黑色的水都快要让自己窒息了。但好在还有另一件事值得高兴，能让它忘却这方池塘所有的不好。 它遇见了自己的同类——另一把剑。 这是它自开智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同类，它欢喜雀跃，无比兴奋。感受着浊河水的冰冷浑浊，天道剑开始想念起它的朋友，那个被称作墨覃的家伙。那家伙可不像自己这般温和，容易亲近。墨覃身上发出的刺骨之意，很难有人能够忍受得了，再加上浑身漆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也许是两把剑同在一方池塘中，着实无聊，又或者是天道剑能够受得住墨覃所散发出的森寒之意，两把剑成为了极为默契的好朋友。 它以为自己会在这恶心的池塘中待一辈子的时候，某一天，它随着那个人经历了一场大战，在取得胜利之后，它被供奉在一间亮堂堂的屋子里面，那屋子太空旷了，除了它便只有那冰冷的铜炉和讨厌的供香。于是，它又过起了更为枯燥无聊的日子，那个时候，它无比想念它的朋友。 当然，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也曾和墨覃并肩作战过，那当然是段畅快无比的记忆。岁月无情，当初那个把它铸造成剑的人死了，它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在它的世界里，遇见过很多个人，可只有这个让它难以忘记，每一次遇见新的宿主的时候，它都会想起他，可它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回来。印象中，他总是喜欢穿着一件破旧衣裳，身上不怎么干净，不知是不是在那个池塘边待得太久的缘故。 虽然不修边幅，可它总能听见他的笑声，即便是遇到天大的困难，就如同他和墨覃并肩作战的那一次，他伤得极重，但它仍旧听到的那句：幸好还有你们。 在他离去很多很多年以后，它被另一个人带走了，离开了那座大山，离开了它生长的地方。这一次它再次满怀希望，想着能够看一看外面那美丽的世界，然而他看到的是另一座山。 沧海桑田，天道剑辗转在很多人手上，换了不少座山，这让它极其郁闷。数万年的大山生涯甚至让它最初的梦想渐渐掩埋于尘土之中，以至于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完全沉寂的。 也许再过数百年的山中岁月，天道剑就会完全忘却它曾经想要去看看那美丽无比的世界的愿望，甘心而又安稳地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一座又一座大山。 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四百年前它又燃起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之心——那个长相极为英俊、脾气却又着实暴躁的家伙——占天涯，带着它下了一次山。它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家伙脾气暴躁，但是资质、心性在它的所有宿主中都能排的上号，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的胆量大到没边。 它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清朗的月夜，它本在天爻洞府之中沉睡，直到自己离开了太玄门的地界，它才醒过来。那时候，它以为自己将要有一场大战，不过等它知道了这个家伙的心意的时候，它欢呼雀跃，在数千里的太玄山脉上带出久久不散的青绿剑芒，无心却震慑得千里山脉静寂无声。 它终于见识到它自出生以来心心念之的美丽无比的世界，它观赏着这个世界的繁华，听着鼎沸人声，满心的喜悦，可是很遗憾，这次下山只有短短数个时辰。那个家伙带着它在人间漫无目的的行走，好似很着急，他似乎带着很明确的目标却因为时间的缘故只能匆匆驻足。 汹涌的浊河水拍打着两岸的山壁，哗啦的声音流淌过它的耳畔，将天道剑的思绪带回了现实，想起它还托着一个要死不活的小家伙，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无疑，在它所有的宿主里，这个小家伙是最弱的，弱得会让它觉得丢了脸面。另一方面，从这个小家伙坠入浊河的这一刻开始，它好像真的能够去在这美丽无比的世界中旅行一次了。 河水奔涌，前方河宽骤然变窄，水流也慢慢变缓了，莫青渊跟随着河水进入到了浊河的支流段，也就是区遗城的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