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孤女:复仇路上捡个摄政王》 第1章 灭门 慕卿安在剧痛中醒来,目之所及尸体堆叠,喷溅的血液,染红了院中的青石板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空中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那儿,浩瀚无垠的夜空,显得那样的苍凉。 她的手下意识捂向痛处,才发现自己胸口中了一剑,脸也被划伤了,血液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她艰难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恍惚间转身,见廊下吊着四具尸首,皆是被人放干了血而死。 突然,脑中激荡,灵魂如同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拉扯,想要脱离这具躯体。脑海里不断涌入一些鲜血淋漓的画面,须臾一瞬,她就已经得知了一个人的一生。 南苑国昭仁帝五年冬,世代掌兵,位高权重的靖国侯府被不明力量灭门。 而她,却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一缕孤魂,恰好到了这具身体里。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同名同姓。 这本该是轰动全城的大事,却悄无声息得有点诡异。 堂堂侯爵府,可拥有府兵八百,但在这院中躺着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属于府兵的。 慕卿安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的灭门,她都应该尽快离开此地。 凭着原主的记忆,她穿过前院通往后院的拱门,从隐蔽的角门离开。捂着伤口跑了一段路,实在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恍惚间,听到了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被那些惨叫声和血液喷溅的画面给刺激醒的。 惊惶地坐了起来,胸口处的剧痛让她蹙了眉,看样子已经被处理过了,还换了衣裳,脸上的伤,估计也上了药,有些凉凉的感觉。 “醒了?” 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声音,她本能地看了过去,才发现这屋子还坐着一个人。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显得很昏暗,前世的她,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行,夜视的能力不错。 那人就坐在灯下,一身玄色蟒袍,轮廓刚毅绝伦,满身骄矜贵气,上位者的威严凛凛,叫人不敢直视。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所以,她不认识。但能着蟒袍的,这世上又能有几人?这人最差,也是个王爷? “靖国侯府上下一百零四口,有一百零三口都已经魂归碧落,你被当胸一剑,竟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啊……” 慕卿安已经不是靖国侯府的慕卿安,所以她对靖国侯府没什么感情。但是,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眼前,她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能让幕后黑手如此狠辣?坐拥府兵八百的堂堂侯爵府,竟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她是异世一个神秘组织里最出色的雇佣兵,亦是最出色的杀手。但她,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尸体。 “阁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知道救了我,定会惹祸上身,难道不怕吗?” “怕?” 昏暗中,耳边传来他的低笑,那笑里,极尽嘲讽。 “放眼南苑国,只有惧怕我的,而没有我惧怕的。只不过,我才刚刚离开了一年,就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想要粉墨登场,还真是叫我,有些意外啊……”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点愤怒,还有阴鸷。 慕卿安终于在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了他的身份。 兰嵇城确实有一位大人物,在一年前,昭仁帝亲政后,离开了——他是北平王容止陌! 北平王是南苑国唯一一位异姓王,太祖亲赐,世袭罔替。世代都是南苑国的镇国擎天柱,手掌南苑国全部兵马,就连靖国侯慕致卿麾下的兵,他也可以随意调动。 可以说,只要他想做皇帝,南苑国随时都能改姓。 先帝更是在临终前托孤,亲封他为摄政王。虽然如今的昭仁帝已经亲政,但这摄政王的名头,是先帝亲封的,任谁也不敢撸了去。 看他年纪,比当今皇帝估计也大不了几岁。 但他却能凌驾于皇权之上,真是匪夷所思。 “你是靖国侯府的遗孤,要懂得惜命。既然我救了你,就能护着你,安心养伤。” 他站起身子,微微挥了挥宽大的袖子,转身离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透进来一束稍显微弱的光,随即又被关上的门隔绝在外。 慕卿安下了床,借着微弱的光走向他刚刚坐过的地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她在异世做任务撤离时出了意外,醒来就到了这具身体里了。 原主是个骄傲的女子,出身高贵,相貌出众,为人机敏。将门出身,也有一身好武艺。 在她的记忆里,侯府出事之前,她们一家人正欢聚一堂。因为今日,是她母亲许颜安的生辰。 在座的还有专门从青州赶过来为她母亲庆生的舅舅许骁,舅母黄慧兰。 可贼人闯进来时,他们一家人,都中了叫人浑身无力的软筋散,舅舅舅母夫妇二人,却面色从容地与贼人站在一起。 贼人屠刀落下时,慕卿安甚至看到他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喝够了水,感觉喉咙没有这么难受,又挣扎着回到了床上。 这一夜比她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漫长。她受了伤,无法去查明真相,可既然占用了人家的身体,便要用人家的身体活下去,不能让幕后小人志得意满。 眼下,她身在北平王府之中,应当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那北平王手握重权,当今圣上无一日不想除之而后快,但是,他却做不到。 他刚刚亲政,还没有掌控全局的本事,只能受制于人。 慕卿安躺了回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这个时候,只有睡眠,能让她快速恢复。 院外,近卫寂无往慕卿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王爷,慕家姑娘,咱们该如何安置?” 容止陌暼了他一眼,“我偌大一个北平王府,还容不下一个姑娘吗?” 寂无忙低头,“属下多嘴……” 但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这可是王爷自己的寝院呢……平常连个洒扫的丫头都不给进来,更别提姑娘了…… 第2章 你这么高兴作甚 “让管家安排两个丫头,小心伺候着,不得怠慢。” “是!” ———— 兰嵇城内一座废墟里,一名黑袍人背对人站立。 他身后跪着一排黑衣人,个个面色惶恐,低头不语。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不要伤到她,你们竟然杀了她?” “回主子,我等并非有意,是她突然冲上来,为她父亲挡刀,我等这才误杀……”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鲜红的血液在他脖颈间喷溅而出,他瞪大了双眼,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其他人见状,都十分忐忑,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人既然死了,尸体呢?” 黑衣人面面相觑,人都死了,尸体当然是在靖国侯府里了,为什么这样问? “我问你们,尸体在哪儿!”那人咬着后槽牙,黑色的斗篷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在,在靖国侯府……” “把她带出来……” 黑衣人麻溜地消失在黑夜之中,再次回来时,他们都面如死灰。 因为,他们要找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何意?一具尸体还能长腿跑了?” 黑衣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慕卿安胸口中了一剑,他们是都看见了的,按理说不会有活着的可能,可满院的尸体都在,唯独不见了她的。 诡异,诡异得很! 黑袍人双目猩红,几欲崩溃。 “滚,都给我滚!” 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杀人的冲动。黑衣人见状不敢耽误,麻溜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人闭上眼,稳住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后,缓缓睁开,眼尾依旧泛着红意,嘴角却浮现出诡异的笑,“慕卿安,不管你在哪儿,你终究会是我的……别想逃……别想逃……哈……呵呵呵……” 睡梦中的慕卿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不过,那脸此刻十分狰狞可怖,他浑身染血,手里举着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扎向被他吊在廊下的她的亲人…… 看着他们的血液喷涌而出,他张狂的笑声响彻整座府邸。 叶世锦! 那人是叶世锦,他爱慕原主,上门求亲被拒后,便在朝堂上处处与靖国侯府为难。 他出身低微,却凭借着一身奴颜媚骨,一路爬到了中郎将的位置,成为了昭仁帝身边的红人。 那张狂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眼睁睁看着亲人在她眼前流血殆尽而亡…… 这一刻,慕卿安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是异世孑然一身的慕卿安?还是惨遭灭门的慕卿安…… “姑娘……醒醒……” “姑娘,醒醒……” 睡梦之中,她听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但她就是醒不过来。 “盈秋姐姐,怎么办?姑娘烧成这样,这会儿,王爷都歇下了,咱们该找谁?” 年纪看着比较小的一个丫头,急得就要哭出来了。 盈秋拍拍她的肩,“别慌,你先用冷帕子给姑娘冷敷额头,我去西院找鹿先生。” 盈秋吩咐了一声,便匆匆跑了,才出院门,就被寂无拦住了,语气还不怎么好,“王爷院子里,慌慌张张的作甚!不要命了!” 盈秋忙往后退一步行礼,“回大人,房里那位姑娘,发了高热,奴婢,奴婢想去西院找鹿先生……” 寂无面无表情,“王爷吩咐鹿先生出远门办差去了,不在西院。” 寂无刚说完,黑暗之中,不知打哪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王爷让你滚进去。” 盈秋吓得一哆嗦,让,让谁滚进去? 才疑惑呢,寂无就抬了脚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就搁这儿等着,别瞎跑,小心你的小命!” 盈秋闻言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还好扶住了院墙。 她和见冬昨日才进府,本来是去做浆洗衣裳的活计的,今夜突然就被派到这儿来了,进府时,可没人告诉她们,在这儿做工,还会丢命啊…… 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理智告诉她,来不及了,因为她们已经卖身为奴,签了身契的…… 那边寂无快步进了主院,禀报了慕卿安发了高热的事。 容止陌闻言愣了愣,哦,他倒是忘了,受了伤是容易发热来着。何况,她还伤得那样重,若不是有那支百年老参,她此刻已经香消玉殒了。 “去外头抓个大夫给她瞧瞧,别把脑子给烧坏了。” 寂无皱了皱鼻子,本来还以为王爷对这姑娘挺上心的,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又不像有多上心。 王爷动动嘴,他就得跑断腿。 年过七旬的老大夫,是在睡梦之中被逮来的,见到病人的时候,两眼还发蒙呢。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从寂无手上接过他的家伙事儿就开始坐下来给床上的姑娘把脉。 哎哟!这一把可不得了! 这姑娘被人当胸一剑,失血过多,如今发起了高热,看这样子,又深被梦魇所困,命在旦夕啊…… 老大夫赶紧下针,给她稳住伤势,又开了药方叫人去抓药熬药。 她退烧时,天已大亮了。 见她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一些,老大夫皱起的眉头总算舒展了。 “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她身上的伤得仔细养,她还算幸运,这伤口若是再深半寸,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盈秋与见冬小心翼翼的应着,送走了老大夫。 寂无兴冲冲跑去主院报信。 结果他主子只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人没死,你这么高兴作甚?” 寂无脸上的笑顿时凝固,“王爷,属下以为,您希望她活着……” 容止陌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抬眸,脸色晦暗不明,“你何时,这么喜欢猜测本王的想法?” 寂无心头一紧,忙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他怎么忘了,自己的主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不过,昨夜那慕家姑娘命在旦夕,王爷一夜未睡,一直在房里来回走动,他可看的一清二楚的。要说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可不信! 第3章 她已经死了 就是希望这慕家姑娘一定得争气呀!他们王爷都二十五了,还孤家寡人一个,也是时候该娶个媳妇儿了!不然,这世袭的爵位传给谁呀! 慕卿安昏睡了两日才醒转,还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天子脚下,堂堂侯爵府邸,一夜之间被灭门,百姓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她睁眼看到的,依旧是容止陌。 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见她醒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子,将这几日的状况说与她听。 “你的几位闺中密友,不顾家人反对,一身缟素到了靖国侯府,为你的家人殓尸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陛下雷霆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他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的好表妹,已经进了宫,被陛下封为婕妤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想过不了多久,你的母族亲戚,就全都会往兰嵇城来了。偌大一个靖国侯府,你成了漏网之鱼,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你猜,你会怎么个死法?” 慕卿安脸色有些苍白,对于他的嘲讽,她冷着脸回应,“王爷莫不是怕惹祸上身,想把我交出去?” 耳边又传来他的低笑,“很好,你比本王想象之中,更加有趣……” 说罢,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缓缓转身,人在慢慢往外走,低沉淡漠的声音,却像被风卷着,送到她的耳边,“你可以一直留在这儿,没人敢到北平王府来寻你的麻烦。但你若想走,本王也不拦着,不过出了这道门,你是死是活,本王可就管不着了……” 慕卿安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胸口,一时泄了气,她的伤要想完全好,起码得大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慕卿安啊慕卿安,你们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方瑾姝?原主那个自小客居在靖国侯府,乖巧懂事的表妹? 记忆里,出事之前,她便以祖母病重为由离开了。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野心啊! 长华宫里,已经受封成为婕妤的方瑾姝,一脸凝重地坐在铜镜前。 看着铜镜里,那个妆容精致,满头珠翠的女人,她一时有些恍惚。 慕卿安是名满兰嵇城的天之骄女,她自小锦衣玉食,得父兄爱护,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而她,却出身低微,寄人篱下。 父亲不过区区县令,芝麻大小的官儿。 如今好了,那座门楣高贵的靖国侯府,已经化为乌有,慕卿安不再是得天独厚的侯爵府小姐,而是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红颜枯骨,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而她方瑾姝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 得意之色才爬上眉梢,一名宫女匆匆走进来,在她身边耳语一阵,她就变了脸色。 “她的尸体不见了?怎么会?舅舅之前明明传消息说,是看着她被一剑穿胸而死的!” 方瑾姝突然就慌了。 慌得坐都坐不住,站也站不稳。 慕卿安,慕卿安如果没死,那她的荣华富贵,就是镜花水月……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因为慌乱而突突跳得厉害,头上的步摇也因为她的失态而甩动不停,拍得她粉嫩的脸生疼,全无一点身为宫妃的端庄。 宫女采荷抓住她的手臂,目露算计,“婕妤莫慌,即使她没死,也已经是丧家之犬了,整个兰嵇城的人都知道,靖国侯府,无一活口!” 方瑾姝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对,你说得对!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可慕卿安还活的消息,就像一根细如牛毛的刺,扎在她的心尖上,没有一下子要了她的命,却让她时时刺痛难忍! 为靖国侯府上下殓尸的文渊阁大学士之女燕鸿翎,翰林大学士之女谢璃君,内阁首辅之女张菱歌,三人十分清楚,靖国侯府上下共一百零四口,可她们只殓了一百零三具尸体,唯独没有看见慕卿安的。 她们都存着侥幸,慕卿安或许没有死! 但是,就在她们为慕家人下葬后,靖国侯府上下无一活口的消息,就突然在坊间传开了。 并且还隐约传出,靖国侯府是因为通敌,又手握重兵,才会被悄无声息地处决的。 “侯府遭难,客居侯府的表小姐,却能置身事外,还摇身一变成了方婕妤。如今兰嵇城内又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只怕,是有人不想卿安活着。所以就算她还活着,也有人不想让她再有体面的身份回来!” 谢璃君很愤怒。 其他两人也同样面露愤怒之色。 张菱歌性子急,直接气红了眼,“这件事情一定与那方瑾姝脱不了干系!她深受靖国侯府大恩,却踏着亲人的血肉上位,简直无耻!” 燕鸿翎扯了扯张菱歌的袖子,“慎言!你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想想你的父母亲人。” 张菱歌瘪了瘪嘴,再忍不住,抱着燕鸿翎就哭了起来。 其他两人也忍不住红了眼。 谢璃君擦了擦眼泪,忍住悲伤,“如今传出了这样的消息,咱们为侯府殓尸之事,定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恐连累家人。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卿安……靖国侯府没了,可慕家军还在!卿安若是活着,定会去联系慕家军的!” 事实上,不等慕卿安养好伤,就有人找到了她。 “属下来迟!主上恕罪!” 今夜的天,很黑,无星无月,没有一丝亮光。慕卿安一身素衣站在廊下,看着脚下跪着的人,“这里是北平王府,你们不该来的。” 靖国侯不喜兰嵇城的权力争斗算计,从前东征西讨时,曾将原主托付给一位隐世高人,这高人多年前驾鹤西去,原主才回到了兰嵇城。 这是原主自己培养的手下。 就连她的父兄都不知道。 但这些人从前并不在兰嵇城,而是分散在各处,搭救那些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甚至被人拐卖的孩子。 第4章 她想走不必拦 “主上遭了大难,我等如何还坐得住?哪怕这北平王府是龙潭虎穴,我等也要来闯一闯!” 慕卿安站得有些累了,便往后退了几步,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既然来了,就寻个地方先落脚,然后,帮我做几件事情。这件事情牵扯的人比较多,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 她如今这副身子,是原主的,她得为人家尽些力。原主有人脉,总比她单打独斗要强。 守卫森严犹如铁桶的北平王府来了不速之客,它的主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真是看不出来,这个丫头还不是个寻常的闺秀……” 容止陌手中笔走龙蛇,抬手间,一个笔锋苍劲的慎字,跃然纸上。 寂无可不懂这其中的弯绕,但他知道,没准儿他相中的未来女主人得跑! 这可是很严重的大事! “王爷,这慕家姑娘如今没了依靠,兰嵇城内又到处在传她已经死了,她就是想找人报仇,也得有身份才行啊!总不能诈尸?依属下看,她如今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牢牢抱住王爷您这条大腿!” 啪嗒! 容止陌手中的紫豪放在了笔搁上。 这声音让寂无悻悻地住了嘴。 “你倒是很会替她打主意,本王的大腿,是凭谁,想抱就能抱的吗?” 声音虽然很冷,但尖耳朵的寂无,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王爷似乎有些,口是心非啊! 寂无左右手相握,垂在身前,“王爷,慕姑娘挺可怜的……您都把人救回来了,再帮帮她,也是顺手的事儿……” 容止陌端坐着,身居高位,威严毕现。 “你倒很会怜香惜玉,可你看看你口中可怜的慕姑娘,像是需要本王相助的吗?” 寂无一时没了话。 也是,换了别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那还不得哭得死去活来的?可这姑娘,自打进了王府,别说哭了,就连红眼都不曾有过。 也不知是不是打击太大,给人刺激傻了。 哭也不会,笑也不会了。 王爷平日里就够冷的,这姑娘可比王爷还冷,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 敢直接呛王爷的,他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见。关键王爷居然不生气!也是奇哉怪也! “出去,若是有人来寻她,不必拦着,她想走,也不必拦。” 寂无低头应了一声,闷闷转身离去。 翌日的朝堂之上,热闹异常。 因为坊间传出靖国侯府是因通敌才被处决的闲言碎语,所以,便有言官参奏,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以及翰林大学士恐有通敌之嫌。 因为他们三人的爱女一身缟素前往靖国侯府殓尸的事,满京都有目共睹。 若不是交往甚密,谁会为他们做这样的事? 这三人是先帝亲命的辅政大臣。 平日里对昭仁帝的言行多有束缚,昭仁帝亲政后对他们多有不满,只不过碍着先帝遗命,不能表露。 眼下有了由头,倒是正合他意。 “靖国侯府是否通敌还有待查证,只不过,在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惨案,说明京都的防卫还是有问题的。禁卫营统领失职,这统领禁卫营的职责,便暂时交由叶爱卿代领。” 武官之中,走出一人,他低眉颔首,“臣遵旨,谢主隆恩。” “叶爱卿身兼数职,劳苦功高,既又领了禁卫营统领之职,那靖国侯府一案,就由爱卿与京兆府一同协查。鉴于言官所奏,涉及靖国侯府一案的三位卿家,便暂时停朝,待案情大白,再做定夺——” “陛下才刚刚亲政一年,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打压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难道就不怕悠悠众口吗?” 景泰殿外,传来威严赫赫的声音。 随后,一身玄色朝服的容止陌信步走来,众臣无论官职大小,都不得不转身朝拜。 “参见摄政王!” 昭仁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明明他才是一国之君!可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就会夺走他所有的光芒!没有人看得见他! 他已经亲政了,龙椅旁边,却永远有另外一把椅子,那个人,永远可以和他平起平坐! 容止陌从容地在龙椅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抬抬手,“平身!” 众臣这才敢直起身子,但依旧大气不敢出。 昭仁帝心中的愤怒就快要喷涌而出,但面上还要装出恭顺的样子,“皇叔何时回京的?怎么,没人告诉朕?” “贼人都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灭了堂堂侯爵府满门了,本王若再不回来,你在睡梦中被人抹了脖子,都无人知晓。” 昭仁帝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他心虚得很。 靖国侯慕致卿手握重兵,他虽亲政,但能用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想要让自己羽翼丰满,首先就要收拢兵权。 他的那点小心思,容止陌岂会看不出来,于是微微勾唇,“鉴于京都不平静,恐陛下有难,靖国侯手中的兵马,并入本王麾下。” 他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通知他! 昭仁帝咬着牙,说出了自己最厌恶的话,“那就,辛苦皇叔了。” 容止陌只是异姓王,并非皇室宗亲,比他也大不了几岁,本不该唤做皇叔。 但先帝遗命,他不得不从! 容止陌一双锋利如刀的眸子,在众臣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人的身上,“叶大统领负责守卫中枢,陛下的性命都系你一人之身,禁卫营则负责兰嵇城内治安,恐你分身乏术,这禁卫营统领一职,还是由原来的统领担任,至于靖国侯府一案,你也不必操心了,交由大理寺与京兆府即可。” 叶世锦心中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君无戏言,可他竟敢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否决陛下。 “臣,遵命……” “至于张首辅,谢大学士还有燕大学士,你们三位同为辅政大臣,对朝政,对陛下自有监督纠正之责,言官一张嘴,几句无稽之谈,陛下就让你们停朝,你们竟也不反驳不纠正,先帝御赐的打龙鞭,难不成你们留着挠痒痒吗?” 容止陌犀利的目光环视众人。 谁也不敢抬个头,与他的视线对上。 第5章 她给我们递消息了 提到打龙鞭,昭仁帝的脸都绿了。 先帝赐是赐了,但谁敢真的用那玩意儿抽他呀?嫌九族人头多吗? 被点名的言官,此刻也闭紧了嘴巴。 他们平日里,就是看谁不顺眼,就捕风捉影地弹劾弹劾,不能把人摁死在泥潭里,让人在泥潭里打个滚儿,也能解解气。 可摄政王面前,却没人敢造次了。 三位被点名的辅政大臣这回才算直起了腰杆子,昭仁帝亲政,摄政王离京这一年,他们可谓是如履薄冰。 昭仁帝宠信中郎将叶世锦,不但将整个宫防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还任由他肆意培养死士,铲除异己。 靖国侯府的惨案,不过是个开始。 内阁首辅张溪远往前一步参奏,“小女与燕,谢两位学士之女,与靖国侯府的慕姑娘乃是闺中密友,情意深重,闻得侯府遭难,不忍他们身后无人,前去殓尸,本是为了全姐妹情分,不曾想被有心人如此扭曲事实,真叫人寒心!” 另外两人,脸上也现愤愤之色。 方才言之凿凿说他们有通敌之嫌的言官此刻脸上火辣辣的。 哆嗦着不敢再说话。 只觉得后背哇凉哇凉的。 容止陌看向昭仁帝,“侯爵府,常规府兵八百,侯府被屠时,这八百府兵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踪影,府兵在册,人不难找,陛下,应当知道他们在何处?” 昭仁帝言辞闪烁,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这,事出突然,朕,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既没有头绪……”容止陌立马接过话头,“那这事,本王就受累查上一查,若是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地方,陛下可要多担待啊……” 昭仁帝心有戚戚,无言以对。 下方站着的叶世锦,更是就差咬碎了后槽牙。一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握成拳,指甲扎着手心,疼得厉害。 众臣因惶恐而浑身发抖,两股颤颤。 只祈祷着这尊大佛能快些离开,好让他们喘口气,再这么下去,他们就要被憋死了。 容止陌故意不说话,坐久了仿佛有些累,还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坦的位置靠着。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直到有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他才挑了挑眉,“身子骨这么弱,还怎么为君分忧啊?唐御史年事已高,不如告老还乡……” 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就终止了一个人的仕途。 唐御史正是方才弹劾辅政大臣的言官。 其实他的年岁不算大,才五十出头。 可摄政王一言九鼎,无人敢驳。 退朝后,昭仁帝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摄政王,一而再,当着文武百官驳他的脸面,叫他威严何在! “叶世锦,是你的说的,只要铲除了靖国侯府,就能将他的兵权揽在手里,再趁机撤了那几个讨人嫌的辅政大臣,可如今你看,靖国侯府是没了,他的兵权,却到了摄政王的手里!咱们这是白忙活一场,还给别人做了嫁衣!” 叶世锦躬着身子,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泛着冷芒。 “陛下稍安勿躁,少了一个能征善战的靖国侯,之后若是再有战事,那手握重兵的摄政王,他不得亲自上阵吗?待他离开京都,咱们断他军粮军资,他拿什么打仗?等他死在战场上,这兵权,可不就自动会回到陛下您的手中了吗?” 昭仁帝脸上的愤怒,慢慢被喜悦取代,“对,爱卿说得对,只要他死了,他所拥有的权利,自然,就都是朕的了……” ———— 晌午一过,张菱歌与谢璃君二人,匆匆到了燕府。 进了燕鸿翎的院子,三人的神色是既惊喜又忐忑,同时在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上面都画着一朵小小的鸢尾花。 “是卿安吗?她给我们递消息了?” 张菱歌激动得有些哽咽。 另外两人郑重点头。 慕卿安喜爱鸢尾,无论写信还是做女工,都会以一朵鸢尾做落款,这是她的习惯。 “那,她为何不告诉我们她身在何处?” 谢璃君叹气,“如今京中都在传靖国侯府通敌,她许是怕连累我们,又怕我们担心,所以只告诉我们她还活着,却不告诉我们她在何处。”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担忧了多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们三人的父亲,身份特殊,遭人嫉妒,打压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们平日里行事也十分低调,生怕给家人惹祸。但为慕家人处理身后事,她们一点也不后悔。 京都这地方,看似繁华似锦,实则肮脏丛生。 靖国侯府世代忠烈,却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被人泼脏水,天道不公! 自从昭仁帝亲政,摄政王离京,朝廷就不复往日了。 “我父亲说,今日早朝,摄政王上朝了,还当着朝臣的面,否决了陛下将禁卫营交给叶世锦,还有令他参与协查侯府一案之事。有摄政王在,咱们的父亲,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燕鸿翎的内心,其实是充满担忧的。 担心慕卿安无处藏身,担心她日后,要以何种身份归来。 燕家有一位旁支,她唤做叔叔的,现为吏部郎中。据他传来消息,慕卿安的外祖父与舅舅,姨夫,突然都升了官,调任到京都来了。 这些人是怎么升上来的,用头发丝想都知道。 他们不知与谁达成了交易,用侯府上下的血肉给自己铺路,踩着他们的骨血往上爬。 若是卿安知道了,得有多么绝望…… 那可是她的骨肉至亲啊! 真正的慕卿安也许会绝望,会大受打击生无可恋,但她不会。 她从来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她爱憎分明,有仇必报。 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也要经历别人的人生。她会做她该做的,但在那之前,她得把伤养好。 现在这副样子,只怕见了仇人,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 北平王又来了,这一次他倒没说什么话,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大夫按时来给她把脉调方子换药。 她为了伤势早些愈合,一直很配合。 第6章 他不配为君 到了晚间,那人又来了,还是坐在那个位置。 这回没穿蟒袍,只着了一件素袍,淡紫色的。也没束发,就用与衣裳同色的发带,随意随意绑了绑。 见惯了他威严凛凛的样子,乍一看如此装束,慕卿安还有些不习惯。 “你若是觉得伤势好些可以出门了,想回去看看,为你的家人上一炷香,本王便让人陪你回去一趟。” 慕卿安愣了,“你怎么知道……” “本王不但知道,本王还知道,你的几位好姐妹,和你做了一样的事情。她们不仅为你的家人供奉了牌位,还变卖首饰,凑了银子,给侯府下人的家人,送去了抚恤。她们和你一样,都有情有义。” 慕卿安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她的这几个好姐妹,都是什么样的性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从前不喜欢方瑾姝,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打从心眼儿里就知道,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慕卿安笑的有些凄凉,眼神却异常坚定,“王爷,杨泽远,不配为君。” 容止陌的脸,在跳跃的烛火间半明半昧,慕卿安看不清他是喜是怒,但他的声音,却比第一次见面时,多了几分温度。 他说,“本王知道。” 昏君冤杀臣子,还得费心思扣上几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直接秘密屠杀满门,连罪名都不必想,也不必动用有司定谳。 “如今天色还不算晚,但因侯府一案,街上已经宵禁了,你,想出门吗?” 慕卿安点头。 不等她说话,容止陌便已起身,“本王在外面等你。” 他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盈秋与见冬便走了进来,为她更衣梳发。 毕竟重孝在身,他命人准备的,也是白衣。 松松挽了半髻,没带任何首饰,披上白色的斗篷,便缓缓出了门。 那人就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便道,“马车准备好了,让这两个丫头,和非桐陪你去。” 她的伤口较深,又因失血过多,脸色很苍白。脸上的伤还未好,一指长的疤痕,落在这张苍白虚弱的脸颊上,叫人看了,忍不住生怜。 慕卿安抬头,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 “多谢王爷。” 她匆匆走了。 寂无又忍不住说嘴,“既然有宵禁,王爷为何不亲自陪她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非桐一人应付得过来吗?” 容止陌瞪了他一眼,“何时轮到你教本王行事?” 寂无低头嘟囔,“那还不是怕你一辈子孤家寡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这么多日,鹿先生也该回来了,我去西院瞧瞧啊!” 话音没落,人就已经跑到院外去了。 城内确实已经宵禁,街上除了巡逻的队伍,无人走动。她坐的马车挂着北平王府的灯笼,无人敢拦,于是一路畅通无阻。 因为马车颠簸,伤口还隐隐作痛。 非桐在外头驾车,盈秋和见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她磕着碰着。 北平王府与靖国侯府,只隔了两条街。 下车时,看到那两扇紧闭的门,慕卿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明明不是原主,心情却很沉重,恍惚间,她好像将自己代入了那个身份,去慢慢感受她的悲戚与哀绝。 一双素白的手,缓缓推开那扇门,记忆里的满地尸体与鲜血,已经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空空如也的院落,还有淡淡的艾草香…… 慕家的祠堂在前院的东边。 循着记忆,她来到了祠堂。 每逢初一十五,慕家人都会来给祖宗上香,所以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 不同的是,原本与她一起上香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牌位…… 这里不染尘埃,香火未绝,定是时时有人祭拜清扫。 前世,她无父无母,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 可通过原主的记忆,她也算是感受过,那日日有归处,事事有倚仗的快乐与欣喜。 她摘下斗篷的帽子,取了香点燃插进香炉后,跪在蒲团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刚关上祠堂的院门,她便感觉到了一阵陌生的气息,神情一凛,“滚出来!” 盈秋与见冬吓了一跳,只见暗处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一身夜行衣,此刻黑布罩面,低着头,行动缓慢,像是有愧于人。 慕卿安认得他,他是靖国侯府八百府兵的统领,赵万山! 他慢慢行近,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小姐!末将有罪!他们,他们拿我妻儿性命威胁我……” 慕卿安抬头,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赵统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无可厚非,可你踩着旧主的骨血往上爬,又想扮做无辜来掩盖你的野心与罪孽,就很无耻了……” 赵万山心头一跳,刚想反驳,就被她封住穴道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来。 盈秋与见冬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卿安拎起那人的领子,将他拖着走。 “非桐,帮我准备麻绳和匕首。” 就连非桐都愣在原地,听到这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拍了拍两个丫头的肩膀,示意她们跟上。 “慕姑娘,您的伤势还未痊愈,要做什么,属下可以代劳……” 很快,她就知道慕卿安要做什么了。 她将赵万山用麻绳捆了,吊在了菜市口,用匕首,在他身上整整戳了一百零三个洞,最后,还在他腕脉之处,割了一道口子。 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睁睁看着赵万山流血殆尽,确定他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才上了马车。 盈秋与见冬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得不轻,不过想了想慕卿安的遭遇,她们又觉得,这样的死法,还是太便宜了他。 她一身白色,被鲜血染红,面上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赵万山的死讯很快传到叶世锦的耳朵里。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舔了舔唇角,露出猥琐又狠绝的笑,“慕卿安,你果然还活着,真有意思……” 不过赵万山的死,也给了他一个警醒。 慕卿安可不同于寻常的闺阁之女,她出身将门,自是有些本事和手段在身上的。 第7章 他死得不冤 她能悄无声息地杀了赵万山,就证明她已经知道灭了靖国侯府的幕后真凶是谁。 所以,也会成为她下一个目标。 想想,就有些兴奋呢…… 翌日,谢璃君三人,看着禁卫营的将士,将架子上的尸体放下来,地上的血经过一夜,已经凝固变色,但依旧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们说,卿安会在何处藏身呢?” 张菱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具被放干了血的尸体。 从前她胆子很小。 但那日,她们去靖国侯府殓尸,见到满地的尸体后,她突然就不怕了。 因为那是卿安最亲最亲的人。 另外两人只能摇头,她们也不知道,慕卿安会在哪儿。 北平王府里,寂无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赵万山的死状。但听的人,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寂无咂了咂嘴巴,觉得没意思,“王爷,您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容止陌眼皮都没抬,“他死得不冤。” 寂无一想,那倒也是。要不是那厮为了平步青云,选择袖手旁观,靖国侯府何至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啊。 “鹿景行回来了,让他过来给那丫头瞧瞧伤,昨夜动手料理仇人,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伤口,只怕又要裂开了,真是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 寂无却在这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心疼。 “王爷,她一个闺阁女子,哪儿来的力气把个大男人吊起来?况且她又不傻,定是让非桐代劳的!” 容止陌顺手拿起一把匕首把玩起来,神情清冷,语气幽幽,“人是她亲手绑了吊上去的,那整整一百零三个血窟窿,也是她亲手一个一个戳上去的……” 寂无挠挠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喜上眉梢了,“属下马上去请鹿先生!” 他说完撒丫子就跑,边跑边乐。他就说王爷有心!明面上不陪着去,却避着人悄悄跟了人家一路!否则他如何得知人是慕姑娘自己动手料理的?还担心人家伤口裂开,巴巴儿的请人去瞧! “我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那姑娘又不是活不成了!”鹿景行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好不容易睡个懒觉,还在梦周公呢,就被寂无这个缺心眼儿的给从床上拽了起来。 “呸呸呸!你一个大夫,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要真让你说准了,小心王爷扒你的皮!赶紧走!” 慕卿安的伤口,确实裂开了,又渗了血丝。大夫之前开的金疮药还有,她回来就自己用上了。 没想到容止陌会派人来,见到鹿景行时,她还有些诧异。 这人年纪不大,玉面小生模样,眉眼风流,见到她时,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随即又被掩去。 这让慕卿安有些诧异,那晚,究竟是谁给她处理的伤口? 鹿景行仔细把了脉,伤势已然好转,没别的大问题。 “姑娘的伤势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还需要静养,不宜动作过大,以免伤口反复撕裂难以愈合。” 慕卿安微微颔首,“多谢先生。” “姑娘脸上的伤也不必担忧,待我回去,为姑娘调制一些去疤痕的膏药来,涂上十天半个月,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有劳先生费心。” 鹿景行微微一笑,施施然起身离去。 出了房门口,朝守在外头的寂无挤眉弄眼的,寂无忙跟上去,不住地追问。 “姑娘伤势如何?” 鹿景行不答反问,“寂无啊,慕姑娘的伤,最初是谁处理的?” 寂无愣了愣,“王爷啊……” 然后,鹿景行的神情就很微妙了。 屋子里,慕卿安也询问了那晚是何人给她包扎伤口的,但盈秋与见冬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心里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下去。 容止陌查到那八百府兵,已经被叶世锦巧立名目,纳入了禁军范围。与赵万山不同的是,这些府兵事先并不知情。事发之时,他们有的被外派,有的被迷晕。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 他们只是无名小卒,圣上下旨将他们纳入禁军的队伍里,他们也只能遵命。即使心有不满,也无可奈何。 而京兆府与大理寺负责查这案子,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于是只能暂时搁置。 名动京都的忠烈之家,堂堂侯爵府邸,就这样背着通敌的污名,消失在这座他们曾竭力守护的皇城里…… 并非所有人都相信传言,但这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总有一日,是会生根发芽的。 慕卿安的伤,足足养了半个月才痊愈,脸上的疤痕也淡得几乎看不到了。 而原主的外祖父,还有因为女儿成了宫妃而升了官职的姨夫,已经带着家眷结伴进了京。 原主的舅舅舅母,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酒楼雅间上,慕卿安冷眼看着他们春风得意招摇过市。 外祖父许平之,由原来的四品青州知府直接升任三品左督御史。 舅舅许骁,由从五品青州安抚使,升任四品鸿胪寺卿。 姨夫由七品宛县县令,升任六品大理寺右丞。 好,很好,好的很! 这些人若是不进京,她也是要一个一个找的。如今都一窝蜂来了,也省得她四处奔走了。 靖国侯府今日之祸,由来已久。 原主的父亲靖国侯慕致卿,乃难得的忠臣良将,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不善谄媚弄权。 而他的外祖父,却是一心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家。 他曾多次提出,让慕致卿将原主送进宫,将来诞下皇子,好让他们都跟着扶摇直上。 被慕致卿严词拒绝后,便心生不满。 认为慕致卿只顾守着自己的满门荣耀,锦衣玉食,却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不甘心外放,做一个没有前途的地方官吏,而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这繁华似锦的皇城里,争得满身荣光,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靖国侯府如今有了通敌的污名,你若是此刻出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活着,才有来日。” 身后的人缓缓开口。 慕卿安没有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 “王爷也觉得,那是污名?” 第8章 怎么怕成这副模样 “这皇城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通敌,但唯独靖国侯不会。当年三王暴乱,血染皇城,是靖国侯带着你的两位兄长星夜兼程,千里奔袭而来,才解了屠城之危。事后不受封赏,又连夜赶回边境,抵御外敌。这件事,陛下忘了,文武百官忘了,皇城百姓忘了,但本王,永远不会忘。” 他语气缓慢,但却铿锵有力。 “这些日子,多谢王爷收留,接下来的路,我要自己走了。就此别过,若还有来日,再报答王爷救命之恩。” 容止陌并不做挽留,也不觉得意外。 “好,本王等着你的报答。” 慕卿安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便快步离去。 “非桐,以后,慕姑娘,就是你的主子了。” 慕卿安走后,容止陌对着门口,说了这么一句。 非桐闻言,抬眸看了看对面的寂无,面无表情地应声离去。 寂无走了进来,“王爷可真舍得,非桐的武功可比属下强多了,您怎么不自己留着?” 容止陌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露出鄙夷的神色,“堂堂七尺男儿,武功连女子都不如,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寂无:“……” 他默默抬手,啪叽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然后,换来了他主子的一声嗤笑。 简直不要太扎心。 慕卿安见非桐跟上来,顿了顿脚步,“王爷让你跟着我?” “是,王爷说,以后,姑娘就是属下的主子,姑娘在哪儿我在哪儿。” 慕卿安摇头,“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有伙伴。” 非桐还没说话,人已经快步离去了。 她只好回到了酒楼雅间,寂无呆了呆,“你怎么回来了?” 非桐没理他,径直走向容止陌,单膝跪下,“王爷恕罪,姑娘不让属下跟着。” 这事似乎在他意料之中,见状只是抬抬手,示意非桐起来,“罢了,她不喜欢旁人插手,便让她自己解决。” 靖国侯府被灭门,又有通敌之嫌,本该抄家查封。但,容止陌下令维持原样,不许官府前去查封。 昭仁帝对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但叶世锦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摄政王容止陌离京一年,突然就回了京,事先没有一点动静。而且他一回来,慕卿安的尸体就不见了踪影,那多半是被他救了去。 难怪这些日子,他遍寻不着,原来是躲在了北平王府! 慕卿安啊慕卿安,你倒是挺会给自己找靠山的。 “大统领,下官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的,眼下那丫头多半是还活着,那她要是还活着,能有咱们好果子吃吗?那天晚上,她可是亲眼看见,下官和您派去的那群死士站在一块儿的……” 许骁半躬着身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论阶品,他如今已是四品鸿胪寺卿,叶世锦乃四品中郎将,他们是平级。 可论实力,他一个刚刚从外地升任,在京都毫无根基的人,如何能与手掌五万禁军,陛下的眼前红人相比? 叶世锦不过一声轻笑,“你未免太看得起你的这个外甥女了。没了侯府做她的倚仗,凭她有些手段本事,孤身一人,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呢?” 他微微抬着下巴,半眯着眼,一副睥睨众生的张狂模样。 “富贵险中求,既已迈出了这一步,怕是没有用的。你们不是赵万山,她敢在赵万山的身上捅一百零三个窟窿,难不成,也敢如此对你们吗?” 提起这事,许骁眼里的恐慌更甚。 那可说不好。 她可是全家都死绝了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叶世锦瞧着他冷汗涔涔的模样,满眼都写着鄙夷。 许骁心情忐忑地出了叶府。 门前停着接他的马车。 他低着头一步步迈了上去,帘子被撩开那一瞬,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吓得他差点一头栽下去。 不待他反应,戴着斗笠的车夫便一拉缰绳,驾车而去。 他拼命抓住车厢,被惯性一甩,便扑了进去。 惊魂未定,耳边就传来了那个如同地狱勾魂使者般森冷可怖的声音,“舅舅见了我,怎么怕成这副模样?” 许骁只觉浑身寒毛竖起,双腿止不住的抖动。 他努力半天,才勉强坐上位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手扒拉着车厢,整个人缩成一团。好像这样,才能让他安全一些。 但事实上,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喉咙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卿……卿安……舅,舅舅也是,迫不得已……” 慕卿安冷冷地盯着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笑声,更是叫人后背发凉。 她是笑着,可许骁却觉得,她浑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那寒意丝丝缕缕钻进他的毛孔,让他骨头缝里都泛着疼。 马车在兰嵇城的大街上哒哒行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从上面,被扔下一个血人……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忙跑去许府报信。 人被抬回御史府,许平之一瞧,自家儿子已经奄奄一息。 大夫来把脉,一番检查之下,低着眉眼不住的摇头,“大人身上的伤,应都是匕首划的,伤口不深,只要上药包扎止住了血,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腿,从膝盖骨往下,都被人以内力震碎了……” 许骁之母秦氏闻言,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下人们七手八脚去扶。 许平之一阵烦躁,命人将她抬回后院休息。 “大夫,我儿的腿,可还有痊愈的可能?” 大夫摇头,“骨头若是断了,还能接上。像这位大人的状况,别说痊愈了,若是血脉无法畅通行走,便只有截肢一条路了……” 许平之闻言,身形也晃了晃。 许骁之妻黄氏,已经泣不成声,“公爹,您救救夫君呀,他不能没有腿啊……” 许平之捂着胸口,极力稳住情绪,他喝住黄氏的哭诉,温声对大夫道,“还请大夫尽力,保住我儿的腿,若实在不行,为保性命,便截了……” 第9章 别叫他死了 刚刚从青州安抚使升任鸿胪寺卿的许骁,在春风得意之际,身上被划了一百零三道口子,还被人废了一双腿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百零三这个数字,对于兰嵇城的百姓而言,都不算陌生。 靖国侯府一百零三口人,死于非命。 侯府府兵统领赵万山,被人捅了一百零三刀,血流殆尽而亡。 许骁虽然没死,但一双腿废了,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这对于一个醉心于官场权利之人来说,岂不比死还难受? 当初虽然有传言说靖国侯府无一活口,但赵万山的死,还有许骁的伤,都在告诉众人,靖国侯府,还有人活着。 活在某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角落,并且伺机报复。 以命抵命,不是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她选择了更让人绝望的方式,让害了自己亲人的人,付出代价。 百姓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他们都有目共睹。 身为靖国侯的岳丈,妻舅,还有连襟的人,在他一家人死得不明不白之后,一起升了官职,风风光光带着家眷入京,没有一丝失去亲人的痛苦与哀戚,进了京之后,从未踏足那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府邸,更别提,料理他们的身后事。 若非与侯府大小姐情深义重的几位闺中密友有心,只怕堂堂侯爵,会连一口薄棺都没有,就被官府抬到乱葬岗去,曝尸荒野。 叶世锦得知这消息后,倒是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露出了嗜血的笑意。 因为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她想报仇,待她料理完那些废物亲戚,一定会来找我的,传令下去,就算找到她,也不要去打扰她……我倒要看看,她何时会来找我……” “是……” 靖国侯府一案,说是阴谋,但幕后黑手却是一目了然。 慕卿安手下的人,早已查明一切。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挨个儿收拾这些人。 许平之不是想要踏着自己女儿女婿的尸骨往上爬吗?那她就让他尝尝,后继无人,断子绝孙的滋味。 横竖他的子孙在青州的风评也不好,不算无辜。 “主上,都安排好了。” “好,废了他的命根子就行,可别叫他死了,死了就便宜他了。”京都一条不起眼的暗巷内,慕卿安静静地靠在墙上。 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夜月色真好。 许青云是许骁唯一的儿子,在青州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在遍地勋爵的兰嵇城,许家或许门第不算显赫,可在不算富庶的青州,许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这许青云便是仗着自己做知府的祖父,还有做安抚使的父亲,在青州欺男霸女,手段极其狠辣。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许青云的手上,还有不少命案。只不过,这些都被许平之给找了别的替罪羊给掩盖过去了。 眼下进了京都,他不但没有收敛,还处处以宫妃的表兄自居,整日眠花宿柳,与人争风吃醋。刚进京,就为了一个淸倌儿,与人结了梁子。 他既然自寻死路,她不妨助他一臂之力,也好全了这一份表兄妹之情。 靖国侯一生清明,绝没有徇私枉法之举。即使许平之几次三番请求,让他利用职权,将他们提拔上来,他也没有动摇。 谁知他的大公无私,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说起这位外祖父,原主可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他太过功利,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 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以前,原主只是觉得他为人过于精明,喜爱算计,却没想到,他竟为了往上爬,全然不顾念骨肉亲情。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顾念什么伦理纲常孝道了。 ———— 许青云如同往常一般,与一群酒肉朋友在花街柳巷里买醉。 平日里与他有过节的公子哥儿见到他,今日一反常态,不但没有与他争锋,反而在言语之上十分客气。 在许青云看来,他们是忌惮他宫妃表兄的身份了。于是更加得意起来,美滋滋地揽过一名欢场的姑娘上了楼。 进房不过半个时辰,楼上就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同时还伴随着女子惊恐的尖叫。 老鸨闻声前去查看,哎哟!那场面可真是惊悚。 那许家小公子,整个下身血淋淋的,整个人脸色煞白,半躺在地上哀嚎。 他带来的小厮火烧屁股似的跑回府报信,抬回府时,人都昏死过去了。 还是上次那位大夫,过来一瞧,脸色那叫一个沉重。 暗道这位刚刚升官儿的左督御史大人,到底是惹到了哪路神仙?前脚这儿子刚刚被人废了一双腿,仕途算是没了。后脚这孙子又废了命根子,传宗接代无望。 想起前一阵的靖国侯府灭门惨案,再想想想这两家的关系,他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 “大夫,如何?” 丈夫刚废了腿,黄氏还没缓过劲儿来,儿子又成了这副模样,她当场就脸色煞白厥了过去。 许平之又只好叫人将她抬下去,才向大夫询问伤势。虽然他心里已经有数了,还是想从大夫口中得到不同的答案。 大夫一个劲儿的摇头,“大人,小公子应是服食了效力强劲的助兴药,才会引起血脉贲张,从而导致阴丸破裂,又因药力过猛动作过大致阳锋折断……老朽学艺不精,眼下只能止住血,子嗣上,却是无望了……” 许平之一个踉跄,撞上了身后的桌子,顺势跌坐了下来。 许骁得知自己儿子废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只可惜他的腿不中用了,一个用力,便从床上翻滚下来,疼得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脑瓜子嗡嗡的,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 下人们七手八手的,好不容易将他搬上床。 用竹片固定,包裹得紧紧的两条腿,因为他的挣扎,又在不断地渗血。 大夫治完了儿子,又得来治老子。之前还能勉强抱住腿,这回把绷带拆了一看,两条腿都因血脉不通而发紫,甚至已经发脓溃烂。 “许大人,令郎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第10章 凭她也配 秦氏闻言,哭天抢地的,“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这是要我们许家,断子绝孙呐!” 老大夫在一旁不言不语,只等许平之做决定。 他暗暗想,若这许家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联合他人害了侯府,那他们有今日,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不过,大夫不能挑病人,该治还是得治。 最后,为了保住性命,许骁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被生生砍掉了。 黄氏才醒来,得知丈夫没了腿,儿子命根子废了,又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许府上方被阴霾笼罩着,下人们大气不敢出,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触了主人家的霉头,被乱棍打死。 这几日被活活打死的下人,已经不下十人了。 当初进京时有多么风光,眼下就有多么凄惨。 方培英得知消息,这心里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火燎的,嘴角都冒了几个大泡。 人在六神无主时,做任何事情,都不会顺。 本来他政绩并不突出,却突然升上来,就惹得同僚诸多不满。只不过碍于他的女儿进了宫深得陛下宠爱,其他官员才敢怒不敢言。 眼下许府接连出事,那些人便成日里阴阳怪气的。 人人都知道,她的女儿一直客居在靖国侯府,可靖国侯府遭难时,她女儿却能独善其身,还成了宫妃,这怎能不叫人猜疑? “夫人,你说,会不会,是卿安做的……兄长之前便说过,侯府上下的尸体都在,唯独卿安的不见了……若真是她做的,那咱们……咱们岂不是也……” 方培英不敢再往下说。 许氏这心也突突跳得厉害。 这事情很明显,和她们每个人都有关系,但是人又不是她们亲手杀的,就算卿安还活着,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做得这么绝。 都是骨肉至亲,她怎么忍心,看着让他的外祖父外祖母,遭受这样的打击呢? 可事情一件一件出了,又令她不得不相信。 “兄长和嫂嫂,是亲眼看着他们一家人喝下加了软筋散的酒水的。也是看着卿安被一剑穿心的,怎么可能没死呢?” 方培英再一次提醒她,“可满院子的尸体,只有她的不见了,你又如何解释?” 许氏故作镇定地吼了一声,“不会的!我们姝儿已经是婕妤了!将来还会晋升位份!她会成为贵嫔,成为昭仪,成为贵妃!若是诞下皇子,也许还会成为皇后!” “夫人慎言!” 方培英吓得站了起来喝道。 “你不要一慌乱就口不择言!传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许氏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不过心里仍是这么想的。 殊不知,她的这些话,却全都传到了慕卿安的耳朵里。 “皇后?凭她方瑾姝也配吗?”她低头冷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抬头吩咐,“这几日盯紧了张燕谢三府,有动静立即来报!” “是!” 方瑾姝此人,心胸狭窄又睚眦必报。若是寻不到自己,必然会拿旁人出气。她不想张菱歌她们受自己牵连。 在宫里圣眷正隆的方婕妤,如今已经听闻了外祖家的遭遇,已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剩下的,只有尽快除掉慕卿安这条漏网之鱼的狠辣。 “如今满京都都知道她是个死人了,不知夹着尾巴做人,竟还刻意生事!真是可恶!” 愤怒之余眼珠子一转,便对着身旁的宫人道,“去,将首辅家的千金,还有文渊阁翰林院两位大学士的千金,一并请进宫来,就说我想念昔日好友,想请她们到宫里来叙叙旧……” 宫人想说,这不符合规矩。 因为方婕妤的位份不够,是不可以随意传召他人入宫的。 但…… 沉默间,方婕妤的脸上已经现了怒气,“怎么?需要我告知陛下,让陛下下旨去请吗?” 宫人忙低头,“婕妤恕罪,奴婢这就去传话。” 无论方瑾姝的位份高低,如今她是正得圣宠的宫妃,明晃晃来召见,谢璃君她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只能跟着宫车进了宫。 三人坐在同一辆宫车上,神色都不算太好。 因为知道这位方婕妤突然传召,不怀好意。 许家出事,她无可奈何,寻不到慕卿安,只好拿她们来撒气。 作为京都贵女,她们的气度与底蕴不会低于一个小小地方官吏之女。但,坏就坏在,人家如今已经是陛下的枕边人了。 心情忐忑的下了宫车,跟着宫人来到了御花园内。 三人行动一致,规矩丝毫不差地,向方婕妤行礼。 可她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歪歪地倚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她的涂了蔻丹的指甲。 方婕妤没有喊她们起身,她们自然要一直跪着。 她的位份再不高,也是皇家人,若是有丝毫差错,被扣上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三人足足跪了一刻钟,方婕妤才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慢吞吞地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媚眼一抬,像是才发现了她们似的,带着虚伪的歉意开口,“哟!瞧我这脑子,让几位姐姐受累了,快起来。” 三人低头谢过,才慢慢站起身子。 跪了这么长时间,她们的腿早已发麻。 但世家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仪态礼节又怎么会差?她们面色从容,没有半点被人刻意刁难的难堪与狼狈。 方婕妤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力也无处使。 她假装抹了抹眼泪,“卿安姐姐生前,与三位姐姐最是亲厚,可她早早地便去了,真是天妒红颜啊……” 张菱歌极力忍耐着,听了这话差点上去给她两个耳光。 可她知道,这么做不仅自己会倒霉,还会连累家人。 她紧紧地抿住唇瓣,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捏烂了。 “三位姐姐怎么不说话?” 她顿了顿又道,“哦,我倒是忘了,我只是个七品小官儿的女儿,还寄人篱下,别说三位姐姐瞧不上我,就连我那位嫡亲表姐,也是瞧不上我的……” 第11章 不登台可惜了 谢璃君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随后温声道,“娘娘如今贵为婕妤,我们只是无阶无品的臣女,实在当不起娘娘的一声姐姐。” 这话本没有毛病。 可方婕妤就是想要故意找茬,于是勃然大怒,一只纤纤玉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拍到了破口的茶盏上,割了一道口子,食指瞬间被鲜血染红。 宫人忙不迭的上来,拿帕子包着,边大喊请御医。 “将这三个藐视宫妃的女子,拉出去,杖责!” 她一声令下,就有太监匆匆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拉扯她们。 三人脸上并不见慌乱,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内监如此拉扯,若传了出去,她们的名声就毁了。 张菱歌忍不住了,她挡在谢璃君与燕鸿翎身前,不让内侍靠近,“婕妤娘娘,我们是官眷,你即使看我们不顺眼,也不能枉顾国法随意处置!若我们有罪,还请交托有司审理,而不是动用私刑!” 方婕妤捂着受伤的手,突然就笑了,“在这深宫里,自然有深宫里的规则,你们不过小小官眷,就敢目中无人,言语犯上,我代陛下小惩大诫,有何不可——” “本王倒不知,如今区区从三品婕妤,也可以掌管后宫了……”亭子外面传来一个淡漠又深具威严的声音。 方婕妤还未反应过来,张菱歌三人已经从容地跪下行礼,“见过王爷。” “起来。” “谢王爷。” 容止陌扫视一圈,看到了桌上打翻的茶水,还有那只破口的茶盏,最后目光定在了方婕妤那只包着帕子的手上,幽幽开口,“这望月亭太小了,有碍婕妤发挥,不如本王命人在宫里搭个台子,婕妤的戏唱得这样好,不登台可惜了……” 方婕妤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之中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不提权势,就单那张俊美无涛的脸,就不知比陛下强多少。 更何况,他还可以凌驾在皇权之上。 当初若是…… 心头思绪万千,也抵不过被他当众奚落的难堪。 她也不过十五六,情窦初开的年纪,为着荣华富贵,才进宫。 可眼前人就那么突然撞进了她的心里,虽然他的言语犀利,丝毫没有顾及她的脸面…… 她眼里氤氲着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盈盈下拜,“王爷,她们,她们冒犯我在先……” “哦?是什么样的冒犯,至于动用杖刑?” “这……” 她矫揉造作,极力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只为了叫那人心软。 可是,那人自始至终,连个正眼也没有给她。这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明日,她就会变成满宫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可知你的棍棒若是落到她们的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方婕妤刚想答话,便被打断,“本王奉劝婕妤,登高易跌重,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别忘了,你是怎样爬上来的。” 方婕妤被戳中痛处,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再搔首弄姿,自取其辱。 容止陌又看向方才想要来拉扯张菱歌她们的内监,声音如同阎罗,森严可怖,“方婕妤进宫时日短不懂规矩,你们不该不懂。既如此喜欢杖刑,那便一人去领十杖,长长记性!” “王爷饶命,奴才们不敢了……王爷饶命……” “十杖而已,怎么扯上饶命了呢?” 方婕妤鼓起勇气上前,“王爷,这是后宫之事,王爷插手,怕是不方便!” 她今日,一定要拿这几个臣女出气,就算是摄政王又能如何,难道陛下的后宫,他也要管吗! 见他如此不留情面,她便歇了那心思。 摄政王而已,总是比陛下低一等的。她如今圣眷正隆,陛下定会为她做主的。 随知这话只是换来他的一声轻嗤,那笑里,极尽蔑视。 “本王只要想,现在就可以捏死你。只不过,你的命,有人预定了,本王才懒得脏了自己的手。张燕谢三位姑娘,是堂堂辅政大臣之女,非你小小婕妤可以随意处置。从今往后,你们三人,可以拒绝宫里任何人的传召,包括陛下,这是本王说的。” 三人忙跪下谢恩。 “寂无,你亲自送三位姑娘回府。” “是,王爷。” 后面的话,方婕妤忽略了,她只听到他说,她的命,已经有人预定了…… 是慕卿安! 但如今,她身在宫中,凭她慕卿安,真的敢闯宫杀人吗? 可她又突然发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摄政王今日出现,是慕卿安的手笔!他是特意来,给张菱歌她们解围的! 慕卿安,是何时勾搭上摄政王这尊佛的! 寂无亲自驾车,把人拉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看着马车走的不是回家的路,三人心里就有准备了。但真的站在那个小院的门前,她们还是忍不住心怦怦跳个不停。 “三位姑娘进去,属下在外头等候。你们慢慢叙话,不要着急。” 门被从里面打开,几人对视的那一瞬,这么长时间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关上院门,四人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下,慕卿安亲自为她们斟茶。 “今日之祸因我而起,以茶代酒,给各位赔礼了。” 她端起一饮而尽。 三人默默红了眼。 张菱歌最先开口,“卿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受伤?好了没有?” 另外两人也投入关切的目光。 慕卿安站起身,转了一圈,“如你们所见,我好好的呢!” 她说完沉默了,随后一脸郑重地跪了下来,吓得三人忙去扶,燕鸿翎拉着她,“你这是干什么?想让我们折寿吗?” 慕卿安郑重其事,“我慕家上下,仰仗你们,才免于曝尸荒野。这一跪,你们受得起。” “别说这些,快起来!” 谢璃君也拉着她的手。 慕卿安这才站了起来。 几个姑娘相互对视,都红了眼。 谢璃君又道,“你劫后余生,我们许久未见,要把光阴都浪费在这些虚礼上吗?卿安,你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哪里就发现了你的尸体。”张菱歌抹着眼泪。 第12章 你怎知本王一定会庇护你 她们是掩人耳目过来的,自然也不能停留过久,聊了一些近况,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寂无亲自挨个儿地将她们送回府,才返回王府。 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已经掌灯。 经非桐提醒,才得知慕卿安来了,正在王爷的院子里。 这事还多亏了慕卿安有识人之明,提前让人去张燕谢三府守着,这才能及时来请王爷去替她们解围,否则,那三位姑娘可就有苦头吃了。 “多谢王爷及时赶到,救了她们。日后若有用得着臣女的地方,王爷尽管吩咐。” “你废了许平之的儿子孙子,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 许家接连出事,靖国侯府大小姐没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对于许家的遭遇,众说纷纭,有说咎由自取的,也有表示同情的。但大部分人觉得慕卿安太过于狠辣,罔顾人伦孝道。 所以他这么一问,慕卿安还是挺意外的。 “王爷不觉得,臣女太过狠辣?” 那人轻笑,“这么想的人,一定没有被人害死过全家。” 慕卿安也露出了自嘲的笑,“是啊,世人愚昧,人云亦云。不过对于我来说,我想做的事便去做,旁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容止陌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许家方家,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他们心怀鬼胎,为了荣华富贵枉顾骨肉亲情,死不足惜。但,他们背后的人,你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尤其,那位深受陛下宠信的中郎将,叶世锦。” “所以我才说,当今陛下,不配为君。” 容止陌看向那张清冷得如同空谷幽兰的脸,淡淡道,“他不配,那你觉得,谁配?” “姜太妃之子,杨泽礼。” 他闻言,眸中闪过欣喜,不过转瞬即逝,“可世人皆知,姜太妃之子,自小患有脑疾,智力如同三岁孩童。” “正因为他对别人没有威胁,所以他才能活着。” 先帝共有九子,文韬武略又野心勃勃的,都莫名其妙的死了。除了当时尚且年幼的九皇子杨泽远,还有自小患有脑疾的七皇子杨泽礼。 容止陌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你若觉得,那小院过于简陋,可以回王府来住。叶世锦,已经知道你的下落了。” “王爷的好意,臣女心领,若臣女遇事无法周全,定会来寻王爷庇护的。” 她起身欲离去。 听到他在身后,语带戏谑地开口,“你怎知,本王一定会庇护你?” 慕卿安回头,“因为王爷救过我,应该,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的……”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便踏着微弱的月色离去。 呵…… 狡猾的丫头! 寂无进来时,就看到自家王爷端着茶盏在傻笑。 听到他的动静,立马就把笑容敛了起来,换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何事?” 寂无扯了扯嘴角,主子变脸太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有点懵,“王爷,属下按您的吩咐,把三位姑娘,都送回府了。” “知道了,退下。” 寂无不怕死的问,“王爷,慕姑娘走啦?您怎么不留她?还是您留了,她不肯跟您住啊?” 容止陌抬眸,“你很闲?那正好,你亲自去盯着那叶世锦。” 寂无,“……” 我…… 长华宫里,采荷正在给方婕妤受伤的手上药,“今日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婕妤疼得直咬牙抽气。 采荷小心翼翼地给她上了金疮药,用绷带包好。 “谁曾想摄政王那样的人物,会来管这等闲事呢。娘娘,听说那摄政王极其狠辣,咱们以后,可不能再招惹他了。” 采荷是自小就跟在方瑾姝身边伺候的,所以在无人时,两人说话,还算是比较随意。 在这危机四伏的重重宫墙之内,她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一个采荷。 提起摄政王,方婕妤暂时忘记了手上的疼痛,满脑子都是那张谪仙般的脸。 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她才惊慌失措地回神,站起来整理衣裙,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差错,才跪下接驾。 昭仁帝年岁不大,去年才亲政,后宫还空虚着。 除了她以外,只有景秀宫住着一位晴妃,与昭仁帝同岁。是自他登基便册立的,如今代行皇后之职,负责处理宫中琐事。 不过她仗着自己受宠,从未去拜见过。那人也当没她这个人一样,不管不问。 昭仁帝来了,宫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方婕妤顺势起身,拉着昭仁帝上了榻。 “听说今日,皇叔为难你了?”昭仁帝年轻,耳朵根子软,陷在温柔乡里不肯自拔。 方婕妤红着眼,诉说自己的委屈。 “陛下,臣妾好怕,摄政王,他说,要捏死臣妾呢……” 昭仁帝听了,愤怒不已,“哼!皇叔就是仗着先帝旨意,才如此不把朕放在眼里!如今不仅在朝堂之上处处束缚朕,连朕的后宫,他也要插手吗!真是岂有此理!” 方婕妤趁机火上浇油,“陛下,听说摄政王与靖国侯府有来往,臣妾那表姐没死,还躲在角落里伺机报复,臣妾的舅舅,还有表兄,就是被她害了……您说,会不会是摄政王在背后给她撑腰呢?” 昭仁帝本就忌惮摄政王,被这么一说,胸中的怒气噌噌往上冒,但眼下,他手里没有兵权,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与之对抗。 满朝文武,都盯着摄政王的脸色行事,何时有人清楚,他才是一国之君! 他垂眸,看着怀中娇软的女人,眼神逐渐迷离。 其实以方瑾姝的出身,是不够格做宫妃的,即使她是靖国侯夫人的侄女。 但她模样长得好,背后又没有让他忌惮的势力,自然只能依附于他。 所以,他才毫不吝啬的,升了她外祖父,舅舅,还有他父亲的官儿。他们不像世代盘踞在京都的簪缨世家,有不可动摇的势力与地位。 自然好拿捏一些。 满朝文武大臣,无人将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充实后宫。 第13章 吃点亏不妨事 但棋差一招,靖国侯府有了漏网之鱼,许平之儿子孙子都废了,他只怕也不成气候了。 “朕记得,你的这位表姐,可是名动京都的美人呢!” 方婕妤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娇媚的样子,“陛下,喜欢臣妾的表姐?” 昭仁帝却摇头,“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朕可不敢养在枕头边,还是姝儿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好,知冷知热……” 薄而不透的幔帐缓缓落下,帐内温度逐渐上升,里面传出一些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景秀宫内,晴妃一身白色寝衣,不饰粉黛钗环,静静地靠在矮榻上看书,神色从容,岁月静好。 宫人玉珠轻手轻脚地进来,欲言又止。 她顺手翻了一页,头也没抬,问道,“有话就说。” 玉珠斟酌着开口,“今日,方婕妤召了三位辅政大臣家的千金进宫,想要找借口为难她们,被,摄政王拦下了……” 听了这话,晴妃的脸色,并无变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那倒是新鲜,他何时,连这样的闲事也爱管了?” 玉珠低声道,“坊间传闻,靖国侯府大小姐在灭门惨案中死里逃生,是,王爷出手相救……” “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她突然抚上了自己的脸,自嘲地问道,“玉珠,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玉珠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娘娘宛若天上仙,绝没有丑陋一说。” 晴妃的笑容越发舒展,“起来,我逗你的,紧张什么?” 玉珠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又听她道,“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我不过是他放在深宫里,稳定后宫的棋子而已。那方婕妤本就是踩着亲人骨血上位的,她没有几天好日子过,她想作死,就让她作,看看她最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径直走向内室,“我睡了,你也下去休息。” “是……”玉珠福身退下。 她家这位娘娘,性情实在古怪,她比陛下大三岁,陛下一登基,她就被册为晴妃了,代行皇后之职掌管后宫,可陛下,从未踏进过景秀宫的大门。 她自己也一点都不在乎,除了打理后宫琐事,也从不踏出宫门半步。 方婕妤受封进宫后,从不来拜见,她也不当回事。从不因为方婕妤的不敬而去刁难。 不过晴妃娘娘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她有句话说得很对,像方婕妤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势力的宫妃,也敢随意得罪重臣之女,那不是上赶着作死,又是什么呢? 张菱歌她们回到家之后,都被父母勒令不可以外出,更不可以再与慕卿安有来往。这可急坏了三个姑娘,慕卿安如今无处可依,正是需要守护之时,她们怎么可以与她断绝往来? 燕鸿翎的态度与其他二人一般坚决。 燕景之拿这个宝贝女儿没有办法,他膝下共有一子一女,都是其妻王氏所出,王氏生下燕鸿翎就撒手人寰了,他心有愧疚,也不敢续弦,生他的一双儿女受了委屈。 “翎儿,不是爹爹要叫你做无情无义之人,实在是今日之祸,正是因为你与慕姑娘来往而起呀!爹爹不怕死,可爹爹怕你受委屈啊。” 他神色悲恸,“如今的朝堂上乌烟瘴气,陛下宠信叶世锦,纵容他豢养死士铲除异己,多少朝臣望风站对,又有多少人因气节死于非命……人心不古啊……” “爹爹官职不高,却因领了这辅政大臣之职,而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从前你与慕姑娘来往,爹爹不反对,可如今,靖国侯府被人灭门,还背着通敌的罪名,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你年迈的祖母,还有刚刚入仕的兄长?” 燕鸿翎知道,她父亲所言句句肺腑,但她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她相信,菱歌与璃君同她想的一样。 “爹爹,女儿知道,您说的都对。日后,女儿会当心的。只是卿安死里逃生,女儿不能让她觉得,她没了倚仗。您从小教育女儿,要明是非,辨善恶。侯府出事后,您也日日跑大理寺,京兆府,不就是想早点让侯府洗掉通敌的罪名吗?” 燕景之一时没了话。 燕鸿宇适时插话,“父亲,儿子觉得妹妹说得很对。侯爷戎马一生,为南苑国立下汗马功劳,不该是如此下场。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被几句空口白话,就担上了通敌的罪名,岂不让将门之家寒心?日后若有外敌来犯,又有谁,愿意披挂上阵,为我南苑国百姓,杀出一条血路来呢?” 燕景之听了后,久久沉默。 “怪为父,将你们教得过于正直了,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燕鸿翎笑道,“爹爹,吃点亏不妨事。最重要得是俯仰无愧于天地,遇事挺得直脊梁。” 谢璃君对于父母的反对,亦是同样的态度。 她们不想牵连父母,也不想在朋友落难时,袖手旁观。 “好了,咱们谢家受侯府大恩未能报答,如今侯府仅剩一个卿安了,孩子要去,便让她去,王爷也说了,以后可以不进宫了。” 谢宗之妻陈氏道。 谢宗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倔脾气,哪儿还有不答应的? 只不过,身为人父,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眼下乃多事之秋,若无事,还是少出门,免得招惹祸患。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要名声呢!” 谢璃君点点头,并不答话。 张菱歌亦是年幼丧母,与燕鸿翎不同的是,她父亲娶了续弦。这继母还生了一儿一女,她在府中的地位,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只不过她不在乎,没了娘的孩子,本就没人疼,有什么可难受的。 “你若是再任性,我就让你母亲,给你寻一门亲事,你早早嫁了人,便是我的福气了!” 张溪远身为内阁首辅,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的,根本没有心思管府中子女。 续弦周氏,自己的一双儿女都顾不过来,也没有心思去替别人教养孩子。 于是张菱歌就是被放养着长大的,她除了没有亲娘,什么也不缺。周氏虽是后娘,也没有虐待过她,但你若想有多温情,也不可能。 第14章 她说错了什么 “若父亲觉得我在家中阻碍了你们一家和睦,尽管为我择亲,但还请看在父女一场,给我找个好点儿的夫婿,选好了日子告诉我就行,我一定乖乖上花轿,不给你们添麻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溪远气得无话,但又对她深觉愧疚。 周氏上前抚慰,“少跟她置气,横竖是要出嫁的人。你看咱们先儿秋儿多听话,从不与你顶嘴。” 张溪远闻言,这么多年的父女不和,像是突然有了答案。 他公务繁忙,常不得空在家,周氏是后母,虽从未有过苛待之举,但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怕是没少说…… 菱歌自小没了娘,对这些,岂不异常敏感? 张菱歌回院子的路上,远远看见周氏的一双儿女在荡秋千,张玉先今年十四,仪态相貌都不错,已是翩翩少年郎模样。 他站在后面,慢慢地为他的妹妹张玉秋推着秋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坐在秋千的上小姑娘,今年十岁,娇憨可爱,笑容灿烂。 她们被周氏教养得很好,无意间看到了张菱歌,还会停下来,正经地给她行个礼,唤一声长姐。 张菱歌木讷地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那兄妹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有年长的妈妈走过来提醒,“大少爷,二小姐,夫人吩咐了,让你们少与大小姐接触,免得招惹祸患。” 张玉先稚嫩的脸上闪过不悦,“玉先敬房妈妈是我与妹妹的乳母,但也请房妈妈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论母亲如何看待她,她都是我与妹妹的嫡长姐,这样的话,还请房妈妈日后不要再说。” 房妈妈心一慌,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大少爷教训得是,老奴僭越了。” “下去。” 房妈妈诺诺地起身离去。 张玉秋年纪虽小,但什么道理都懂。 周氏常常耳提面命,叫她们不要与张菱歌亲近。 张菱歌也因周氏的排斥,从不主动往上凑,除了与谢璃君她们出门叙话,就只在自己院中待着,一家人用膳,鲜少能见到她的身影,偶尔见到了,也会因为母亲的阴阳怪气,父亲的红脸训斥,闹得不欢而散。 “哥哥,后日,也是长姐的生辰,我们去给她选个礼物,悄悄送去,不让她知道,是咱们送的。” 张玉先摸摸妹妹的头,“好,都听秋儿的。” 周氏可不会那么好心,给她操办生辰宴的。张溪远更是不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所以他更加不会记得,她的生辰,与张玉秋的生辰,是同一日。 自从她与谢璃君她们交好,每一年,都是谢璃君她们陪她过。 就算回府晚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她们都在欢欢喜喜地,给张玉秋庆祝生辰。 ———— 继许府接连出事之后,方培英在大理寺也处处受人白眼。 靖国侯府一案,交由大理寺与京兆府共同协理,如今身为大理寺右丞的他,却无算插手。 甚至连过问一句,都被人避之不及。 他在大理寺里,孤立无援,整日无所事事,回到家中,也是烦躁得很。 从前身为一方县令,虽然官职不高,可在那个小地方,乡绅土豪,岂不人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如今升了官,整日受一肚子窝囊气不说,还处处提心吊胆的。 女儿入了宫门,虽说是光宗耀祖的事,可他一面也没有见过,更别提能沾她的光了。 大理寺与京兆府看着朝廷风向查案,迟迟没有结果。直到摄政王施压,才匆匆结案,幕后操纵者不敢公布,但通敌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坊间传闻的源头也查到了,矛头直指方婕妤。 但昭仁帝有意包庇,草草推了个替罪羊出来,便算是交代了。 慕卿安知道以后,不置可否。 这案子能查不能查,结果都一目了然。既然明着不能讨公道,她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还是多谢王爷,让靖国侯府洗清了通敌之嫌。” 容止陌摇头,“本王知道这个结果,对侯府来说不公平,不过接下来,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既然没了通敌之嫌,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人前了。” 慕卿安抿唇,“在不在人前没什么区别,我如今孑然一身,没了倚仗,在哪儿都一样。” 容止陌闻言,拿杯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悦,“这话说的,可真是没有良心。燕张谢三位姑娘,不是不顾一切为你吗?北平王府不是随时为你敞开吗?怎的就被你说成没了倚仗?” 慕卿安愣了愣,许久没有说话。 待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离去了。 寂无见自家主子走了,愤愤不平,欲言又止。 实在憋不住了,才道,“慕姑娘,我家王爷从不管闲事,可你一句话,他二话不说便跑到宫里为你的好姐妹解围,你怎么能如此不放在心上?” 慕卿安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顿,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错了什么吗? 他生气了? 不至于?堂堂七尺男儿,这般小心眼儿? 不过主人都走了,她一个不速之客,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今年,张菱歌的生辰,姐妹几个在慕卿安暂住的小院庆祝。 虽然简陋,但眼前的人,都是她在意,并且可以豁出命的人。 “谢谢你们,每年都为我费心!我干了!” 她举起酒杯,猛灌了一杯酒。 因为喝得太猛,被呛得满脸通红。 燕鸿翎亲自下厨做的几个小菜,虽不丰盛,倒也温馨。 “今日是双喜临门,靖国侯府洗清了通敌之嫌,时候,卿安可以大大方方站在人前,不必遮遮掩掩了!干!” 燕鸿翎举杯。 大家也都跟着举杯。 原主是个话少的人,慕卿安话也不多,不过,她难得和这么多人在一起相处,倒也觉得新鲜,卸下心防后,人也轻松不少。 “干杯!” 小院里的欢声笑语,被门外巷子里马车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您来了,为何不进去?” 寂无觉得很奇怪,他家王爷最近真的很奇怪,没事儿就坐着马车到这里来,来了在门口停一会儿就走,也不进去。 “一帮姑娘家在庆生,本王进去做什么?扫兴吗?” 第15章 真是晦气 “那您每天巴巴儿地跑过来做什么?” 寂无低头喃喃,本以为他听不见,没想到特意回了一句,“本王乐意,你管得着吗?” 寂无忙摇头。 他家王爷要稳定各方势力,不让朝政乱,还要去军营处理军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可总会在回府之前,到这里来待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本以为今日也会像往日一样平静无波。 几位姑娘赶着在宵禁前回府,慕卿安派了人特意护送。 看着人上了马车,转身回去,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容止陌的马车隐在巷子暗处,并不起眼,所以没有人察觉。 慕卿安警惕地回头,见到了一个,她做梦都想掐死的人。 “慕姑娘,别来无恙啊?” 叶世锦站在门前的灯下,一张邪魅的脸被晦暗的烛光照得有些诡异。 “我有恙无恙,与你何干?有事说,没事滚。” 他听了这话,脸上并无怒意,反而笑语盈盈的,“慕姑娘对在下,还是这么大的敌意啊……你可知我为了你,夜夜不成寐啊……” 慕卿安只觉得恶心,“夜夜不成寐?怕睡梦中被我掐死吗?” “那倒不是,只是姑娘夜夜入我梦来,鱼水之欢,令我兴奋难耐啊——” 只听“咻——”地一声,一枚新叶在他颧骨间划过,一道不算太浅的伤口便流出鲜红的血液,他抬手摸了摸,笑得更加灿烂,“你比从前,更加有趣了……你对许骁父子如此狠辣,怎么到了我这儿,却是不痛不痒啊?” 慕卿安笑了,“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让你怎么死……” 她不是不想杀他的。 但是,单就武力而言,她没把握。叶世锦身为五万禁军统领,怎么会没有两把刷子呢?他看似孤身前来,但潜藏在暗处的暗卫不会少。她出手容易,但全身而退难。 况且,靖国侯府刚刚洗清罪名,她如今顶着侯府遗孤的身份,也不得不顾及。若是杀害了朝廷命官,昭仁帝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家人无足轻重,昭仁帝不会管,但叶世锦是他的心腹,他不会袖手旁观。 不是她怕死,而是这个人,实在是心理变态。 倘若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死都不能好死。 他对原主的心思,已成了心魔,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 叶世锦抬脚,想要走上台阶,慕卿安伸手取下腰间软剑,抵在他的喉咙处。 叶世锦笑着抬起双手,做投降状,慢慢退了下去。 “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答应,入我府中,成为我的姬妾,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想要许家人的命,要方瑾姝的命,我都可以双手奉上,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慕卿安冷笑,“我想要谁的命,何需旁人插手?叶世锦,你口口声声想要我做你的姬妾,但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真的敢,将我养在枕头边吗?” “啧啧啧……这你可就说错了,靖国侯瞧不上我,阻碍了我的路,我自然要将他铲除的。眼下你没了倚仗,我可以成为你的倚仗……” 慕卿安足尖一点,举着剑向他袭来,叶世锦展开双臂往后退去,五步之后,暗处有黑衣人朝慕卿安而来,她只好收了势转而去对付黑衣人。 同时,慕卿安的人也在这时候飞身而出,两边相抗,一时难分上下。 慕卿安与叶世锦隔着黑衣人相望,叶世锦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恨不得用她手里那柄软剑,也在他的身上,捅上一百零三个窟窿。 但这样的认知,没让他生出任何恐惧,反而让他越来越兴奋。 他做梦都想得到的女人,做梦都想杀了他。 想想就叫人醍醐灌顶,浑身充满力量。 他手下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但慕卿安身后也有这样的势力,却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要么是靖国侯留给她的,要么就是摄政王的,她自己本身,还是无依无靠。 他就又放了心。 “慕姑娘今日不太想见我,那我改日再来……走。” 他一声令下,他的人便齐齐收了手,很快消失在夜空,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主上,这人,没那么容易对付……” 慕卿安抬头,望着漆黑的夜,轻叹一声,“是啊,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变态玩意儿!真是晦气!” 门前恢复平静,巷子里的人,才缓缓离去。 寂无很奇怪,“王爷,您为何不出手帮慕姑娘?那叶世锦,您完全可以将他拉下马。” 马车里的人,在闭眼假寐,闻言眼睛也没有睁开。 只是淡淡反问,“那你倒说说,本王该如何将他拉下马?” 寂无,“这……您不是摄政王吗?随便找个由头,夺了他的职权,贬为庶人,他不就无计可施了吗?”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狗急跳墙?” 寂无被问到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家王爷今夜,似乎特别有耐心,“一年前,本王离京时,京中还没有叶世锦这号人物?短短一年时间,他从无名小卒爬到了四品中郎将的位置,并且手握五万禁军,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你猜,本王有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将他铲除掉?” 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往往要比有身家背景的人,要狠得多。因为他无所顾忌,所以更加豁得出去。 若是一下子将他踩死,他必会孤注一掷,倾尽全力反扑。 届时,朝廷所要面对的局面,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况且,靖国侯府的覆灭,也让朝廷的格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南苑国大部分的兵马,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但是,这些兵马都分散在边境各处戍守边防。 京都大营,只有原属于靖国侯掌管的五万兵马。 若是将叶世锦逼急了,他来个鱼死网破,他岂不成了南苑国的罪人? 正如慕卿安所言,昭仁帝不配为君,但想要名正言顺的将他拉下宝座,还得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契机,就在叶世锦的身上。 ———— “主上,方才,摄政王在巷子里。” “我知道。” 第16章 废他一条腿 慕卿安不知道他这一举动是为何,但是心里,总是觉得隐隐不安。 叶世锦是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但凡被他盯上的东西,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想要的,只怕不仅仅是位极人臣。 只可惜昭仁帝道行太浅,看不清他的野心。以为在身边养了一条听话的狗,没想到却是随时能对他露出毒牙的蛇蝎。 虽然有容止陌的存在,他的路不会那么好走,但靖国侯府的覆灭,却让他劈出了另一条路来。 只要摄政王离京,三位辅政大臣便失去了话语权,形同虚设。那整个朝堂,就在叶世锦的控制之下,昭仁帝明面上亲政,但实则成了傀儡。 但这世上之事,往往不破不立。 如今的朝堂想要恢复清正,非要破而后立不可。 容止陌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很多事情,他会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任其发展。 他放任昭仁帝宠信叶世锦,然后借叶世锦的手,造就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然后,他再出手推翻。 姜太妃之子是继位的最佳人选,但如果昭仁帝没有大过,这个择贤而立,就缺乏了正当的理由。 他需要为朝廷择选明君,却也要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总不能让天下人觉得,堂堂摄政王,只会以权压人。 叶世锦走后,她的小院,又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原主的外祖父,许平之,还有其外祖母秦氏。 这两个人端着长辈的架子,站在她的门前。 慕卿安没有行礼,被秦氏一顿呵斥。 “你个不孝的东西,见了外祖父外祖母,连礼都不会行了吗?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慕卿安静静地听着,没有一句反驳。 直到这夫妻俩骂得气喘吁吁,从原主母亲出生,骂到她出生,他们许家付出了多少云云。 “你们许家付出这许多,没有得到回报,所以就要慕家上下的性命,为你们的扶摇直上铺路吗?” 慕卿安神色淡淡地问出口。 秦氏想要破口大骂的话,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喉咙口。 然而许平之的狠辣,却超乎了她的想象,“我费尽心思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勋爵之家,当然是要物尽其用的!既然她不肯为我们铺路,我们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那如今,你的儿子孙子都废了,请问你作何感想?今日上门来,是要将我这条命,也一并拿去吗?” 许平之欲进门,被拦了下来,他不悦,“我们好歹是你的亲人,这更深露重的,你还要将我们拒之门外吗?” 慕卿安乐了。 亲人?亏他还说得出口。 “阿珂,废他一条腿,扔出去!” 她冷喝一声,立马就从里头窜出一条黑影,二话不说,一脚踢向许平之的小腿骨,只听一声哀嚎,许平之抱着一条腿滚下了台阶。 秦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下去查看。 许平之疼得冷汗直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哀嚎。 秦氏带着哭腔大喊,“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他可是你的外祖父!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慕卿安冷笑,“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没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秦氏还想反驳,慕卿安冷声打断,“你这条舌头若还想要,就闭紧你的嘴巴!” 她果然不敢再口出狂言,忙招呼小厮和车夫把人抬上马车,然后夺命狂奔,也不怕颠散了那一身不怎么牢固的老骨头。 许家的厚颜无耻,刷新了她对人性的认知。 还想以孝道来拿捏她?真是可笑至极! 老两口气势汹汹地出门,却灰溜溜地回来。 那老大夫又连夜被请上门。 边叹气边给人将被踢断的腿骨摁回原位,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许平之的一声哀嚎,老大夫已经熟练地装上夹板,然后用绷带将伤腿绑了起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朽开些活血化瘀壮骨的药,大人配合着吃一段时日再说。” 说罢拿着自己的药箱摇着头离去。 他都快成许府的专属大夫了,几乎日日都要上门。 许骁的腿被截了,许青云的命根子也没保住。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如今这老爷子的腿也断了,有时候,这生意太过兴隆,也不见得是好事。不过他私心里觉得,这许家是咎由自取,遭了报应了。 否则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许平之上门寻慕卿安晦气,被打断了腿的消息,被暗卫传给寂无,寂无又传到容止陌的耳朵里,那人只是笑笑,“若不是还顾及着大局,只怕那许平之也要被浑身捅满血窟窿了。” 寂无撇嘴,“那许平之夫妻俩脸皮也是够厚实的,居然还拿着亲情孝道去压人。她们也不想想,人家一家人都被她们害死了,还有什么亲情孝道可言?真是晦气!” 容止陌暼向他,“又没害你全家,你如此气愤作甚?” 寂无喃喃,“属下这不是为慕姑娘不值吗!她可是名动京都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只剩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想报仇,偏还得顾及孝道伦理,不能下死手!要属下说,这些人,一人一剑都抹了脖子省事!” 容止陌眼中的不屑更甚,“你确定,她是顾及孝道伦理才不敢下死手,而不是想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寂无挠挠后脑勺,最后得出结论,“反正以后,惹谁都不能惹了慕姑娘。就这狠辣劲儿,跟王爷您有一拼。” 容止陌挑眉,“本王会让非桐,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的。” 然后幽幽起身,回房,关上了门,将急得挠手的寂无,隔绝在门外。 寂无伸着脖子在外头大喊,“王爷,能不能打个商量,不告诉慕姑娘?属下错了还不行吗!” 回应他的,是房中灭掉的烛光。 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嘲,“该!让你多嘴!” 寂无捡起一块小石子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丢了过去,不过很快,那石子又被扔了回来,砸中了他的小腹,疼得他咬牙叫唤,“非桐!你给我等着!”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几片落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他仰着的脸上。 第17章 别赖在王府骗吃骗喝 许家进京时有多么风光,眼下就有多么狼狈。一家子男丁都成了废人,就剩两个妇人哭天抹泪,没有主意。 秦氏嘴巴厉害,但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在京都没有倚仗,她能想到的,就是让府中小厮,四处去传慕卿安罔顾人伦,残害至亲的言论。 许家有多惨淡,方培英就有多么害怕,害怕不知哪一日这苦难就轮到他的头上。 要说靖国侯府覆灭,首先获利的,就是他客居在侯府的女儿。慕卿安连自己的外祖父都不放过,没道理放过他的。 他很想见见自己的女儿,请她拿个主意。 可他只是小小六品右丞,连朝都没有资格上,女儿也只是小小婕妤,也没资格召见家人。 娘家出了这许多事,许氏也难免整日精神恍惚。原本对荣华富贵的憧憬,就在这一件接一件事的打击之中,都变成了恐慌。 长姐一家惨死,她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虽然人不是她们直接杀的,但她们事先都知道,而且从没想过要阻止这场悲剧。 倘若慕卿安死了,她们的富贵荣华或许还有盼头,但眼下,却是成了她们的催命符。 如今不但没有半点欢欣,还整日提心吊胆。 ———— 张菱歌回到府中,听着前院里,一家四口的其乐融融,心里一阵发苦。 她喝了些酒,脑袋沉沉的,有些晕乎乎的。 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回到自己院中。 屋子里多出来的两个精致的小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迷离着双眼,逐一打开,分别装了一支金钗,和一支玉钗。 成色说不上很好,倒也不算太差。 张菱歌将东西合上,然后一摇一晃地走到床边,倒头就睡。 呵!那两个小家伙,倒还记得,她也是今日的生辰。 兰嵇城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冷。 慕卿安也迎来了她穿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场雪。原本的她,是不怕冷的,不知为何,这一场不算大的雪,却让她病得猝不及防。 她在这小院里,也没有找什么丫鬟婆子,起居饮食都靠自己打发。 等她的手下发现她不对劲时,人都烧糊涂了。 还好非桐细心,知晓了她的习惯,只觉得今日不对劲,便自作主张进房去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于是急匆匆赶回王府禀告。 然后鹿景行就来了。 忙活了大半夜,烧总算退了,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才松了一口气。 出门看到廊下背手而立的人,嘴角泛起揶揄之色,“王爷不是说不来吗?” 容止陌回头,并未在意他的话,只是问道,“人如何?” 鹿景行见他不似有心情玩笑的样子,当下也没敢放肆,一本正经地答道,“上次那当胸一剑落下的病根,日后,她会十分畏寒。稍染风霜,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容止陌听了,沉默了半晌。 就在鹿景行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才幽幽开口,“你学医可别白学,不把人看好,以后就别赖在王府骗吃骗喝了。” “哎——” 鹿景行刚想反驳他何时骗吃骗喝了,人已经推门进去了,并且动作十分温柔地,将门合上。 当然,容止陌在门缝里,给了他一个闭嘴的指令。 他只能对着那道闭着的门,暗暗骂他重色轻友。 寂无看着他吃瘪,心里乐得跟什么似的。 然而非桐一个眼神飞过来,他又悻悻地咳了两声,然后故作正经地,站的直了些。 门内,容止陌关上了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看着床上双目紧闭,露着疲态的人,幽幽叹息。 “醒了就别装睡。” 床上的人,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相互避开视线,气氛有些尴尬。 “多谢王爷,又救了我一次。” 容止陌轻笑,“你不是说过吗,本王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突然道,“跟本王回王府?让鹿景行好好为你调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总这么病殃殃的怎么行呢?” 慕卿安眨了眨眼睛,问他,“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没名没分住男人府上,像什么话?” 容止陌,“……” 这他倒是没有想过。 但是,“你连不孝的骂名都背得不亦乐乎了,还在意这个?” “我是不在乎,我只怕有辱王爷名声。” 容止陌扭头轻笑,“本王的名声在这兰嵇城,也没有比你好上太多。不过你若实在不愿意,那我便让原先在王府里伺候你的两个丫头过来,依本王看,你也挺喜欢她们的。还有,非桐也给你留下。” 慕卿安沉默了一阵,开口道,“王爷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这样好?” 他抬头,思绪像是被拉得很远很远。 许久之后,才回答,“出于与你父亲兄长的,同袍之谊。也是出于愧疚,本王若能回来早一日,便能阻止这场悲剧……” 慕卿安苦笑,“王爷是人不是神,也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事事规避?再说,又有谁能想到,有人竟能为了一己之私,用自己亲人的尸骨来铺路呢?” 长长地沉默过后,慕卿安只觉得眼皮有些打架,不知不觉的便又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容止陌是何时离开的,反正她醒来时,就看到盈秋和见冬一人端着洗漱的水,一人提着食篮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可要起来洗漱用早点?” “什么时辰了?外面还下着雪吗?” 盈秋答,“回姑娘,巳时了。雪还在下,不过比昨晚小了些。” 慕卿安掀开被子起身,见冬赶紧过来扶她,盈秋则取来厚实的衣裳为她穿上。 屋子里生着炭火,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既能挡住风雪,也不影响进出。 这些都是她这小院原先没有的。 慕卿安浑浑噩噩地洗漱,洗漱完又任由两个丫头为她梳理头发。 一通忙活过后,才吃上了早膳。 温热的鸡丝粥,还有一小碗鸡汤小馄饨。 平时她都是随便对付几口,这还是离开王府后,第一次吃到如此精致的早膳。 第18章 我可以做你的刀 方婕妤得知自己的外祖父也被打断了腿,在宫里便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 可是,她如今空有一个宠妃的名头,却没有任何实权,宫门重重,她也出不去。 慕卿安,她竟然敢! 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陛下,臣妾,可不可以出宫归宁?臣妾的外祖一家,接连出事,臣妾实在是忧心如焚。外祖母年纪大了,舅母又是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如今家里的男丁伤的伤,残的残,臣妾在宫中,实在是不安……” 昭仁帝一进长华宫,她就盈盈下拜。 一番言辞恳切,让人听了很难不动容。 可成了妃子,是不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即使昭仁帝再宠爱她,也不能不顾皇家颜面。 “你如今身为宫妃,怎能随意出宫?实在担心,派个人去慰问一番,传个消息即可。” 方婕妤蹙了眉。 但又不能将不悦表现得过于明显。 只能诺诺地应着。 昭仁帝也不忍美人伤心,于是又道,“没几天就是除夕了,朕可以破例,让你的父亲母亲进宫来与你叙叙话。” 方婕妤露出惊喜的神情,随即又娇羞地低下头,“多谢陛下体贴,臣妾不胜感激。” 有了昭仁帝的首肯,她便派了采荷出宫,给许家送了些珍贵的药材与补品。 采荷一直跟着方婕妤,在靖国侯府住了许多日子,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如今又进了宫,成了长华宫的掌事宫女,应付起人来,也是游刃有余。 她按照方婕妤的意思传了话,还将昭仁帝答应除夕让方培英夫妇进宫的话,告知了他们。 夫妇俩高兴得不得了。 但她们高兴了,秦氏就不高兴了。 是啊,她丈夫的腿断了,儿子的腿锯了才保住命,孙子又没了命根子,她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许氏看出她的不悦,当下宽慰道,“母亲,陛下看中姝儿,是她的福气,只要姝儿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就不愁咱家没有好日子,您别不高兴……” 谁知秦氏不仅没领情,反而觉得她在炫耀,“你的女儿得陛下爱重,是你家的福气,与我许家何干?方才采荷可一句也没提,让我老太婆也跟着进宫沾沾光的话!” 许氏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因为丈夫儿子孙子接连倒霉,而记恨上了她们。 她觉得事情是一起做下的,凭什么只有许家倒霉,而她们夫妇俩还好好的,女儿还能在宫里风风光光地做她的宫妃! 有了这个认知,许氏回去的一路上,气都不顺。 方培英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觉得丈母娘方才的那番话着实有些过分了。 但他出身寒门,也多得老丈人当初不嫌弃,看中了他的才华,他才有机会入仕,还娶了他家女儿为妻。 承了人家恩惠,说话难免不硬气。 “夫人,毕竟是自己母亲,你别置气。姝儿如今受宠,眼看咱们家好日子就来了!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说起孩子,许氏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些。 方家人丁不旺。 她们成婚十几载,膝下也只有一女,她一直对丈夫心有愧疚。如今只盼着生下男丁,她也就算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了。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晃,除夕就到了。 慕卿安哪儿都没去,在靖国侯府的祠堂里待了一晚上。 过了子时才从里头出来。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动。 侯府很大,她走了很久很久,才从后院走到前院。 伴随着一声声巨响,璀璨的烟火不断在空中盛放。 她抬头,感受着属于这个时代,这座皇城里的烟火气息。 这个时代的慕卿安,曾经是个幸福的姑娘,她什么都有。但世事无常,如今已成了一缕孤魂,不知飘荡在何处,有没有与家人团聚…… 侯府大门被打开,慕卿安狐疑地转身。 容止陌的身影,在漫天的烟火下,缓缓朝她走来。 “王爷怎么来了?” 她微微屈身行礼。 因为畏寒,她穿得很厚实,但这些,都是容止陌吩咐人准备的。 “从宫里出来,路过小院,他们说你来了侯府,本王便顺路过来看看……” 慕卿安在心里低笑。 王府与侯府顺路不假,但从皇宫到小院,又从小院到侯府,是绝不顺路的。 “随本王回去,喝一杯?” 慕卿安默默点头,跟着他的脚步出了大门。 除夕夜,城中解了宵禁,眼下子时过了不久,大街上还热闹着呢。 两人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偶尔撩起帘子,看看外面的热闹。两人都不算是很热情的人,见到别人的热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今日,方培英夫妇奉旨进宫了。陛下一时高兴,方婕妤就变成方贵嫔了。今日之后,方培英在大理寺坐冷板凳的局面,就结束了,他会晋升得很快。” 慕卿安不懂官场的弯弯绕绕,但她也知道,昭仁帝想要完全掌控朝局,就得培养自己的亲信。 像方培英这样寒门出身的地方小吏,没有背景,最好拿捏。给他些甜头,他就会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没有根基之人,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陛下为了让方贵嫔高兴,出于安抚,又晋了许平之的官职,从正三品左督御史升任从二品布政使。” 昭仁帝的心思很明显,他就是想将容止陌在朝堂之中的人慢慢替换掉,好让他无人可用。 布政使可是个肥差,行军物资,军备,赋税,人口统计,都得经过他的手。 “王爷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急什么?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本王就要给他机会,把水搅浑。至于鱼最后会进了谁的网,那可不由他们说了算。” 慕卿安往后靠了靠,看着有些疲惫,“阴谋阳谋的我不会,不过王爷若要杀人,我可以做你的刀。许平之在青州的罪证都在我手里,只不过,我不想那么快就让他伏法,他不是喜欢往上爬么?我就等他爬得够高了,再把他拽下来,功败垂成的滋味,一定能让他刻骨铭心。” 第19章 听清楚了吗 “寂无说得很有道理。”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 慕卿安不明所以。 “寂无说,惹了谁都不能惹到你。” 马儿突然停下,外头驾车的寂无差点儿被甩下去。 反应过来坐好,才看到前面的黑衣人。 不知不觉,他们的马车已经过了闹市,走到了寂静的巷子。 “王爷小心,有刺客!” 外头传来寂无的声音。 慕卿安撩了帘子往外看,果然,有不少黑衣人围了过来,“王爷,大过年的,也有人想杀你呀?” 容止陌不甚在意,“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来杀本王的?” 慕卿安转念一想,也对,也有可能是来杀她的。 毕竟她如果死了,靖国侯府一案,就可以翻篇了。 但只要她还活着,那些与之相关的人,都不可能高枕无忧。她无权无势,没有羁绊,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 不过,她一定会在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外头已经打起来了。 寂无别看是个憨憨的碎嘴子,打起架来也是个不要命的。身手没有非桐好,但胜在灵活,也吃不了亏。 堂堂摄政王,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近卫,所以慕卿安一点也不用担心来人会得逞,她甚至在刀光剑影之中闭目养神起来。 容止陌则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 外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平息,马车又开始缓缓启动。 再次停下来时,已经到了她那小院。 花厅里,盈秋和见冬备了几个下酒的小菜,酒是温过的。 屋里还备着炭火。 主人回来后,她们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慕卿安坐下来后,漫不经心地开口,“王爷将人留在我这里,到底是为了方便照顾我呢,还是为了方便王爷更有理由登门?” 容止陌执壶给彼此倒了一杯酒后,笑着将酒壶放下,“不过是看你我都是孤家寡人,想着互相有个照应罢了。你若不喜欢,本王日后便少来。” 嗯,他说的是少来,而不是不来。 慕卿安也没有多想。 “那就谢王爷关照了。” “好说。” 关于这位摄政王,原主是完全没有记忆的。最多在父兄口中听过几句关于他的评价。 有褒无贬。 正如容止陌所猜测的那般,年后复朝,方培英在短短一月内,连升了三级,从六品大理寺右丞,一跃成为了三品大理寺卿。 原来的大理寺卿,则被打发到了太常寺。 朝臣对此议论纷纷,心中多有不满。 但年后,摄政王就再也没有上过朝。 三位辅政大臣一再上奏,都被昭仁帝视而不见。 方培英春风得意,一跃成为朝廷新贵。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羡慕者阿谀奉承,嫉妒者横眉竖眼。 叶世锦则因为年后祭祀大典上救驾有功,破格赐封了伯爵之位。 禁军,羽林卫,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得了赐爵,又有功在身,自然可以向昭仁帝,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比如说,赐婚。 但这话才说出口,就被久不上朝的摄政王给否决了。 “本王记得,荣禄伯与文国公千金有婚约?如此朝秦暮楚,不太好?” 文国公的脸色本就不太好看,听了这话怒气更甚了,只不过碍于在殿前不好发作。 之前,他看着叶世锦是个可造之材,是答应过要将女儿许给他,不过那是口头承诺,并没有信物为证。叶世锦对他家女儿,倒也是十分殷勤热心的。却不知,他何时又看上了一个满门被灭的孤女! 况且这事是他们私底下谈的,摄政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这事若传出去,岂不坏了他家女儿的名声! “荣禄伯,可有此事啊?” 昭仁帝问道。 叶世锦矢口否认,“文国公于臣,有再造之恩,臣对国公爷只有感激,万万不敢高攀。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话?” 容止陌微微一笑,“国公爷,您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吗?” 文国公就坡下驴,“哼!荣禄伯前途无量,是臣这小门小户,不敢高攀才是。” 叶世锦心中愤愤,若是能光明正大的求娶,他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但偏偏,摄政王就是要与他作对。 “王爷日理万机,莫不是连臣的婚姻大事也要做主?若是能得王爷保媒拉线,臣定能与靖国侯之女白头到老。” 朝堂之上,他的实力远远不足以与容止陌抗衡,所以,他也不愿意在明面上,与他撕破脸皮。 可那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却没有给他留一丝颜面,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番袖子,然后发出一阵轻笑,满朝文武都听到了,他极尽嘲讽的声音,“你,不配……” 什么不配? 当然是不配求娶靖国侯之女。 也不配得他容止陌保媒拉线。 本来静悄悄的大殿内,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阵阵低笑。 叶世锦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从脚趾头直冲天灵盖,他身上的每一根经脉都被愤怒充斥,叫嚣。 他低着头,死死咬住牙根。 眼里的杀意升了又退。 “靖国侯之女的婚事,除了她自己,任何人不得做主,陛下,您听清楚了吗?” 容止陌一本正经地看向他身旁的人。 昭仁帝被点名,心里忍不住一阵轻颤。 但忌惮过后,即是愤怒。可他还得拼命压制着,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叔不让旁人求娶,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她有了心思?” 容止陌抬眸,眼里凝着的寒霜快要把人冻住。 “本王的私事,也不需要陛下来过问。本王今日来,是要提醒陛下,年后所需要的军备,该出库了。您在朝堂上如何,本王可以不管,但将士们所需的物资,陛下可得仔细些,出了差错,本王可是要亲自问责的。” 他的目光在如今身为布政使的许平之脸上扫过,“许大人的腿疾尚未痊愈便来上朝,真是勤奋有加。军备之事,就要请你多多费心了……” 他还真的是为了军备而来。 因为说完,他就走了。 他既然发了话,那叶世锦求娶慕卿安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第20章 我才不信呢 他不仅没达成目的,还当众下了文国公的脸面。 下朝之后他想上前解释,可文国公却没给他好脸色,“老夫在官场数十载,过河拆桥之人,见得多了。不过如荣禄伯这样,自己还未走到对面,就开始拆桥的,还是头一回见。荣禄伯既然觉得老夫的女儿配不上你,那老夫就祝荣禄伯能得偿所愿,寻得良配!失陪!” 叶世锦见状,也不再伏低做小地讨好。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其实也可以不再讨好任何人。 但是,他也不想过多的树敌。 荣禄伯叶世锦当朝求娶慕卿安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慕卿安听了只觉得恶心。 而那文国公之女刘玉娴得知后,却在家中大发雷霆。 丫鬟劝都劝不住。 “他宁愿娶一个死了全家的孤女,也不愿意娶我!叶世锦!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眼下风光了,就忘了自己是如何爬上来的吗!下贱玩意儿!你给本姑娘提鞋,本姑娘都嫌脏!” 屋子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掀翻了。 就连从前叶世锦送她的衣裳首饰,都被她撕的撕,剪的剪,摔的摔,糟蹋得差不多了。 文国公夫妇匆匆赶来见到这副场景,都懵了半晌。 她们向来乖巧温顺的女儿,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面目狰狞,发鬓凌乱,衣衫不整…… 国公夫人庞氏小心翼翼地上前,刚碰到她的袖子,就被她大叫一声甩开。 庞氏吓了一跳,没站稳差点摔一跤。 还好文国公在后头将她扶住,“你发什么疯!这是你母亲!” 刘玉娴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一个激灵。记忆中,父母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过。 她知道是自己过分了,于是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裳,眼泪汪汪地跪了下来,拉着庞氏的衣摆,声泪俱下,“母亲,您要救救我女儿呀……女儿,女儿怀了叶世锦的骨肉……除了嫁他,别无选择了呀……” “什么!!” 夫妇俩被这话惊得一个踉跄。 文国公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的规矩礼节都学到哪里去了!竟然做出此等有辱门楣的事!你自己不要脸便罢,家中兄弟姐妹也要受你牵连!” 刘玉娴捂着脸,低低地哭泣,不敢再出声。 “去!让人乔装,出去买一副堕胎药!把肚子里的孽种打了!然后绞了头发,送去怡心庵!以后,不得再踏进国公府半步!我刘崇,没有这个女儿!” 庞氏大喊,“老爷!不可!” 刘玉娴失声痛哭,哀求道,“父亲不要,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要做姑子……求您……求您……” 刘崇气得跺脚,朝下人喊道,“还不快去!” 这屋子里除了她们,只有刘玉娴的两个贴身丫鬟。 得了吩咐,忙起身出门。 庞氏拦都拦不住。 “老爷,从前你嫌那叶世锦出身低微,不肯让女儿下嫁,如今人家已经是荣禄伯了,你为何……” 刘崇气道,“为何?因为人家压根儿就没看上你女儿!他只是将你的女儿视作踏脚石!你没听到这几日的传言吗?人家要求娶靖国侯之女!” 庞氏闻言大受打击。 随后怒骂道,“这个挨千刀的混蛋玩意儿!他不喜欢我的女儿,他还——” 文国公府的闹剧,并没有很快平息。 这刘玉娴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主,她打翻了下人熬好的堕胎药,出了门。 在叶世锦的府邸前破口大骂他负心薄幸。 还将他从前是如何狼狈,如何舔着脸往上爬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叶世锦在朝堂上被摄政王下了脸面,本就在羞愤之中。 如今老底都被人翻了个遍,他如何还忍得住?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掐死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女人。 只好耐着性子把人请进了府里。 这一幕,被隐在人群中的慕卿安看在眼里。 她默默地为那孤注一掷的刘玉娴点了一根蜡烛。 叶世锦此人生性阴狠毒辣,他在世人的羞辱与践踏之中长大,心理早已变态扭曲。 刘玉娴此举,与将他扒光了衣裳挂在人前无异。所以,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果然,叶世锦好言好语将人哄住,送回国公府后没多久,人就死了。 据说是自缢身亡。 但慕卿安让非桐避人耳目悄悄去看过,她是中毒死的,死后才被悬梁。而且,她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刘玉娴有孕之事并未传出,但文国公自觉丢不起这人,所以明知女儿死得蹊跷,他也不敢声张,草草买了口薄棺,连丧事都没办,就抬到城外埋了。 庞氏就差把眼睛哭瞎了,乱棍打死了刘玉娴的两个贴身丫鬟,还将她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都发卖出去了。 她膝下只得这么个女儿,其他的都是妾室所出。 眼下没了指望,她生不如死。 ———— “卿安,我听父亲说,那日叶世锦想请陛下赐婚,是摄政王阻止了他,而且,他还说,你的婚事除了你,任何人不得做主?” 谢璃君一得空,就拉着几个姐妹到了慕卿安的小院。 这些日子刘玉娴的事闹得挺厉害的。 也有人说,刘玉娴的死,是慕卿安造成的,就连文国公夫人庞氏也这么认为。 慕卿安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叶世锦求娶被容止陌阻拦,但容止陌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 张菱歌见她一脸茫然。 慕卿安点头,“我知道是他阻止的,但他说了什么,我今日才知道。” “那你与摄政王……” 燕鸿翎试探着问出口。 “打住!”慕卿安抬手,堵住了她的话头。 “我与摄政王,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关系,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仅此而已。” 尽管她否认得如此干脆,但她们貌似一点都不信,反而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 张菱歌手托着腮,撑在桌子上,“我才不信呢,你看你这院里,丫鬟是他的,护卫是他的,你早晚有一日,也是他的。” 闻言,盈秋和见冬眨眨眼。 非桐咽了咽口水。 看着门外走进来,还阻止她们行礼问安的人,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第21章 王爷紧张了 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非桐暗暗道,慕姑娘,你可千万稳住,不要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啊…… 刚这么想着,耳边就传来慕卿安的揶揄声音,“那我要是成了他的,你们见了我,可就得下跪请安了!到时候姐妹罩着你们,你们可以在兰嵇城横着走!” 另外三人默默笑了一声,都没放在心上。 门外的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身离去,就像他没有出现过一样。 门口守着的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方才王爷站在这里,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们的头上。 “王爷,您怎么又出来了?慕姑娘不在?” 寂无在外头停好马车,刚进来,他家王爷就出来了。 看这脸色,貌似还挺高兴的。 “她与好姐妹叙话,本王不方便在场。” 哟!还解释了,看来是真的很高兴。 “王爷,您今日,心情不错?” 容止陌的脚步,在马车前停下,抬眸问他,“很明显吗?” 寂无点头如捣蒜,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您那笑,都快咧到这儿了。” 容止陌的笑意越发明显,撩着袍子上了马车,“去明月楼。” “好嘞!” 他家王爷高兴最重要! 院子里,非桐打了帘子进来,站在那儿半天不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卿安皱眉,“怎么了?” 非桐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神情,“姑,姑娘,方才,王爷来了……还,把姑娘们说的话,都听去了……” 慕卿安眨眨眼,“你家王爷,有听墙角的习惯?” 非桐,“……” 姑娘,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王爷听了你们的话,是笑着走的! 慕卿安显然没抓住重点,但其他三人,都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不过,慕卿安明显是个对男女之情很迷糊的性子,当下她们心照不宣,都没有拆穿。 “今日我们来寻你,其实还有一件正事没说。” 燕鸿翎从香囊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慕卿安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契。 “地契?你们要做什么?”看这面积,地方还不小。 她刚问出口,脑海里就有个画面跳了出来,是了,她们四个,曾说好了,有一日要在兰嵇城,开一家绣房的。 要让京都所有孤苦无依的女子,都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 “想起来了?还以为你忘了呢!” 张菱歌看着她的脸色从疑惑变成释然,开口调侃。 “我们的绣房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要用的东西,就等着挂红开张了。我们走访了许多人家,有许多妇人,和穷苦女子,都表示愿意来我们绣房做工呢!我们不仅有绣房,还会开一间成衣铺子,以后,我们会财源滚滚来的!” 谢璃君见慕卿安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忙解释道,“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近来琐事多,你难免顾不上,所以我们就商量着,办好了再告诉你。我们买下作为绣房的这个院子的银子,也有你的一份的。没有呢那一份,我们还办不成这事呢!” 慕卿安捏着地契,慢慢展开笑颜,“挺好的,绣活儿我干不了啊,万一有人来砸场子,我负责打架。” “呸呸呸!你能不能盼我们点儿好啊!” 张菱歌忙捂住她的嘴。 几人笑做一团。 就连不苟言笑的非桐,也被感染着,浅浅的笑意爬上了眉梢。 明月楼,容止陌与一人同桌而坐。 那人姿容绝美,一袭白色滚银边长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其余的披散在脑后。 与谪仙般的容止陌坐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卿尘与卿随他们,安葬在何处?” “城郊十里亭外的檀香山上,我去看过,虽是匆匆下葬,却也十分妥帖。慕家姑娘交的这几个朋友,都是不错的。” 那晚,他匆匆进城,就遇见了重伤昏倒逃出来的慕卿安,顾不上去侯府。派了人前去查看,也为时已晚。 待把慕卿安从鬼门关拉回来,她的好姐妹已经着手为她的亲人入殓了。于是,他便叫人在暗中看着,以免有人从中作梗,为难这几个重情重义的姑娘。 “你匆匆派人传信,叫我回来,打算要我做什么?” “你早早跟着长公主去了封地,逍遥了这些年,也该回来了。回来替我,掌管刑部。” 他乃已故宁远侯陆川与晋宁长公主之子,陆非晚,封号永嘉郡王。 “好,谁让我那公主娘亲欠你的呢!说好了给你生个媳妇儿,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她懊恼至今啊……” 两人举杯相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日你陪我去看看他们。” “好。”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自明。 “慕家那个小姑娘,如今在你王府里?” 容止陌摇头,“说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没名没分住男人家里不成体统,自己在外头买了个小院。” 陆非晚一阵轻叹,“难为她了。我回京这几日,也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言,若是真的,那倒是颠覆了我对她的认知。” 容止陌闻言,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你对她的认知?你从前,见过她?” “那倒没有,只不过,卿尘他们,总是跟我炫耀,他们有一个多么玉雪可爱的妹妹……呵……提起这个妹妹的时候,他们可别提多自豪了。” 听到这里,本来莫名提起来的心,又默默放松下来。察觉到自己的这点反应,容止陌心中闪过疑惑,但又很快被他忽略。 “确实挺可爱的……” 他脱口而出。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说这话时,他笑得有多么灿烂。 陆非晚听出了味道,“容止陌,你不对劲!你非常不对劲!” 他立马收了笑容,故作矜持地看向对面的人,“我何处不对劲?” 陆非晚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然后,寂无眨眨眼,给他解了惑,“方才郡王提起慕姑娘时,王爷紧张了……后面突然就高兴了……” “对!就是这个感觉!” 然后,容止陌那要刀人的眼神,就落在了寂无的脸上,“你这条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 第22章 她要做自己的大树 “啧啧啧,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承认你紧张了,很难吗?” “陆非晚!” “好好好,不说了,不提了!你不紧张,我紧张!好了!” 寂无觉得,自从他家王爷救了慕姑娘以后,生起气来,都没有以前凶了。 ———— 靖国侯府出事后,慕卿安就没有再在人前出现过。 今日是头一遭。 跟着张菱歌她们出门,去看了买下来的绣房,回来时路过明月楼,便商量着进去吃顿饭庆祝一番。 刚下马车,还没进门,就碰到了来找茬的地痞流氓。 上来就想占姑娘便宜。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把慕卿安护在身后。 张菱歌看着那只伸过来的爪子,冷冷地道了声,“滚!” 谁知那人非但不收敛,反而发了狠劲儿,“大爷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可别不知好歹!” 慕卿安拍了拍张菱歌她们的肩膀,她们犹疑着让开了。 那人看到慕卿安的脸,更加兴奋了,“看来大爷今日,艳福不浅啊……” 说着露出猥琐的笑,他身后的人,跟着一阵哄笑。 他慢慢朝慕卿安靠近,然而手还未碰到人,就被抓住了。 那人愣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剧痛传来,他的手已经被敲断了。 慕卿安人狠话不多,掰折了他的手,又在他胸前拍了一掌,他飞出三尺远,狠狠摔在了地上,嚎叫不已。 其他人见状,撒丫子就跑得没影了。 慕卿安会武,她们从前便知道。但今日,是第一次见她出手,张菱歌愣了好久,嘴巴都没有合上。 还是燕鸿翎拉着她往里走,她才反应过来。 “方才我们拦在卿安面前,多少有点儿不自量力了……” 另外两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楼上走廊的人,将方才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陆非晚摇着扇子,姿态翩翩,对此评价,“不愧是将门虎女!就这身手,就怕你我都难在她手上讨到便宜。” 容止陌不置可否,可正在上楼的慕卿安正好抬头,便看到了这两个站在一起甚是养眼的男子,对方也正好看过来,距离太远,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她们都是姑娘家,是不好与外男同桌而食的。况且他们身份尊贵,和他们一起坐,这几个姑娘也难免拘束不能尽兴。所以容止陌拒绝了陆非晚要邀请她们的提议。 眼睁睁看着她们进了一旁的雅间。 张菱歌她们顾着低头说话,压根儿没有瞧见这两个人,于是慕卿安也就当作没有瞧见。 “今日我请客,你们不要跟我抢啊!”一进门,慕卿安久开口了。 谢璃君笑着答应,“好好好,我们刚刚将月例银子都花完了,囊中羞涩得很,就不与你客气了。” 姑娘家食量都小,她们也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一人点了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便让小二下去准备了。 “今日多亏了卿安在,你的功夫这样好,往后可不可以教教我们?” 张菱歌喝了口茶就准备拜师。 “你真的想学?” 她点头如捣蒜。 “从明日起寅时起床,每日扎一个时辰马步。等你何时能站稳不会晃了,我再开始教你别的。” 张菱歌闻言,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口中抱怨,“太难了……” 燕鸿翎忍俊不禁,“说要学的是你,嫌难的也是你。这世间之事,岂有简单的?” 谢璃君倒是来了兴趣,“若是我能坚持下来,你真愿意教我?” 慕卿安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世道,对女子的恶意简直不要太多!就像方才,若是我们没有本事,就只能等着旁人来救,若幸运便好,若不幸运呢?” 她没有说,多少穷苦人家的好姑娘,万一不幸惹上了这些地痞流氓,不堪受辱,唯有跳井投河了。 “所以,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 张菱歌像是被激励到了,忙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地握了握拳头,“你说的对!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我父亲说,让我那继母给我寻个人家早日嫁了,免得我成日在外头惹祸,我就想啊,万一我那继母没存好心,给我寻个花天酒地还会撒酒疯打人的混蛋玩意儿,我要是会武,还能大拳头抡死他,不至于受欺负。” 她顿了顿,看了看在座的几个好姐妹,然后郑重地告诉慕卿安,“我要学!” 这雅间的隔音并不好,几个姑娘说的话,很轻易就被隔壁的人听见。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张菱歌信誓旦旦的声音,听得陆非晚眯起了眼睛,他压低了声音问,“这是谁家姑娘?这么憨?” 容止陌自然认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首辅张大人家的千金。” 旁人说什么,他不甚在意。慕卿安的话,倒是让他印象深刻,是啊,这世间对于女子的恶意简直不要太大。 与其等待旁人来救,不如自救。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才不愿意住到王府去。他是一棵大树不假,但这棵大树会不会一直为她遮挡风雨,她不敢确定,不想冒险。她不愿意做一株依附别人的菟丝花,她要做自己的大树。 几个姑娘只是吃了饭,并没有喝酒。 她们会在任何场合,保持清醒,不会让别人有诟病她们的机会。但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要惹上是非。 刚刚下了楼梯到大堂,准备出门,就遇上了另外一行人,也是几个姑娘。 这几个姑娘面色不善地朝她们聚拢而来,并将她们围了起来。 为首之人一身火红对襟窄袖裙,脚下一双红色的鹿皮小靴,手上还拿着一条很精致的鞭子。一身利落的装扮在一众广袖长裙的贵女之间,显得标新立异,但又十分好看。 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仰着,眸中的不屑快要溢出眼眶。 “谁是慕卿安!” 慕卿安站了出来,她认得眼前的女子,她是齐宁郡主的女儿,宜安县主,凤云笙。父亲是刚刚袭爵的景福伯。 第23章 那叫拔舌之刑 凤云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露出厌恶的表情,口出恶言,“原来是长了一副狐媚样子,难怪勾得男人丢了魂!你一边吊着叶世锦,一边又勾搭着摄政王,如此人尽可夫,那叶世锦也就算了,摄政王那样的人,怎么也不嫌你脏啊……” 张菱歌刚想开口,被慕卿安拦住了,旁的女子听了这种话,必定羞愤欲死,可慕卿安却不以为意,“县主这么想知道,莫不如自己去问问摄政王,他老人家就在楼上。” 她口中的某位老人家,“……” 慕卿安话音才落,就听到了来自身后的一声轻笑,而且是忍俊不禁的那种。 众人回头,只见摄政王容止陌,就站在楼梯口,双手背在身后,威严凛凛地目光落在了凤云笙的脸上。他身旁,还站着一位同样风度翩翩的公子。 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凤云笙,这会儿惊恐地跪了下来,“见过王爷……” 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帮贵女,也都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 而慕卿安和她的几个好姐妹,只是微微地福了福身,从容且温婉,“王爷万安。” “免礼。”他这话没有指向谁,但慕卿安她们起身了,凤云笙她们却不敢,并且把头埋得更低了。 凤云笙暗暗后悔今日出门前没看黄历,怎么就遇上了这尊大佛! “非晚,你知不知道,刑部诏狱有一种刑罚,专门对付爱胡乱攀咬,拨弄是非的犯人的,那刑罚,叫什么来着?”容止陌一本正经地问身边的人,他好像是真的忘了,甚至还做出了一副沉思状。 他身边的人倒也十分配合,“那叫拔舌之刑。” 凤云笙浑身一个激灵,求饶就要喊出口了,可她又不敢,死死憋住不敢出声。和她同行的那些贵女吓得跪都跪不稳,胆子小一点儿的直接吓晕过去了。 张菱歌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身旁的燕鸿翎,得意地朝她挑了挑眉。 燕鸿翎的神情可不轻松,但是却没有恐慌。摄政王上次可是在方瑾姝手下救了她们三个,所以,他表现得再严肃冷漠,她也不会害怕。 可是,她却担心,回头他一走,这宜安县主又会寻慕卿安的麻烦。 若是侯府没出事,卿安身后有倚仗,何须怕区区一个伯府之女?可侯府没了,卿安如今孤身一人。即使有摄政王出手,但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今日宜安县主能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言语,他日就会有人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到时,她们又该如何是好? 谢璃君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张菱歌想的比较简单,眼下的事情眼下解决,后面有事后面再说,天无绝人之路。 容止陌的眼神移到了慕卿安的脸上,“日后再有人口出恶言,你尽管出手拔了她的舌头,天塌下来,本王替你撑着。” 哦哟哟哟! 陆非晚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稀罕了啊!万年老铁树,竟然开花了!连这样肉麻的情话,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慕卿安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听出重点,“王爷,拔舌什么的太血腥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我直接给她剃个光头得了,这样她就再也没脸出门见人了!” “噗——” “噗——” 有两人同时笑喷了。 “卿安你可太损了……” “你这丫头性子到底随了谁呀!”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听到对方的声音,抬眼朝对方看去,一瞬间电光火石,又同时尴尬地移开。 张菱歌面红耳赤地忙躲在燕鸿翎的身后,不敢再出声。 几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陆非晚一时也有些尴尬,他悻悻地挠挠头,开始自报家门,“各位姑娘好,在下陆非晚,是北平王的好朋友,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的那种!” 某位好朋友,“你好好说话!” 就那个眼神和语气,没的叫人误会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良嗜好! 然而对面的几个姑娘已经开始朝他行礼了,“见过郡王。” 弄得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本来没有打算同行的,但既然遇上了,也不好分开了,于是大家都一道跟着容止陌他们走了,凤云笙见人走了,刚刚想起来,门口又传来了那个叫她噩梦都能做好几宿的声音,“回去告诉你父亲,他的爵位若是不想要了,尽管继续把你放出来乱咬人。” 凤云笙气得想杀人,但对方可是摄政王!南苑国之中,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看他脸色行事的人! 容止陌摆明了还有话想要与慕卿安说,于是,燕鸿翎十分有眼色的拉着另外两人上了她们来时坐的马车,走了。 容止陌看了一眼陆非晚,陆非晚默默上了马,跟在马车后面护送。 寂无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他做护花使者了。 慕卿安只好上了容止陌的马车。 “王爷,有话想跟我说?” 容止陌不知道怎么的,这心里就有点忐忑,暗暗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开口,“非晚与你两位兄长交情匪浅,想约本王明日一起去祭拜,你,要不要一起?” 慕卿安点头。 之前她受了伤,伤好了之后,她只在祠堂里祭拜过,没有到过坟前。张菱歌她们不知是怕她难过还是怎么的,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她不是原主,但顶着人家的身份,该尽的孝道也是要尽的。 “那明日我来接你,路途有些远,我们需要早些出发,否则回城就该晚了。” “不用了,我在城门口等王爷。毕竟还要买些祭拜所需的物什。” 容止陌摇头,“这些事情,本王会安排好,你不必操心。你若嫌麻烦,今日就在王府歇一晚,明日直接出发,可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 慕卿安心里的感觉也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怪,但就是不对劲。 “王爷,为了您的名声着想,臣女觉得,您还是与臣女保持距离比较好,您是王爷,是南苑国神祗一般的存在,不该被人这样诟病。” 第24章 那是送给谁的 容止陌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觉得本王在乎这区区身外之名?还是你觉得,本王处处插手你的事情,让你遭人诟病,名声有损?”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慕卿安就是听出了一丝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王爷,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止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语气过分了,“抱歉,是本王没控制好情绪。” 寂无边驾车边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边叹气,完了,王爷完了,完全被慕姑娘给拿捏了。 明明是自己委屈了,还要道歉。他家主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何时如此委屈过啊?慕姑娘,您可长点儿心!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在沉默之中,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寂无直接把马车赶到了王府门口才停下,在明月楼耽搁那么长时间,天都黑了。 容止陌先下车,见是自己家门口,还愣了愣,随即看向了一脸得意的寂无。 “把慕姑娘送回去。” 寂无的得意凝固在嘴角边。 不是!王爷!属下都做到这份上了!您得把握住机会啊! 于是,他弯腰痛苦的捂住了肚子,“王爷,属下肚子疼,我先去方便一下,您找别人送!” 他一溜烟儿的跑了。 留下风中凌乱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慕卿安发笑,“王爷这护卫挺逗的,不过,他这演技是不是太拙劣了些?” 容止陌无奈,“本王送你回去。” “王爷会驾车?” “那倒是不会,但本王会骑马。” 于是,侍卫就牵来了两匹马。 两人并行在大街上,天才刚刚擦黑,华灯初上,街上还很热闹。人多,所以他们只能下马慢慢走。 寒冷的冬日过去,春季已然来临,人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已经不似前段时日那般厚重繁琐,显得格外清爽了。 孩童们举着风车在街上嬉戏玩闹,摊贩们在卖力吆喝,茶楼酒肆乐坊的伙计面带笑容的在门口揽客……这是独属于这座皇城的人间烟火气。 前世的慕卿安是个疲于奔命的杀手,连吃饭上厕所都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被人盯上一枪爆头。 她没有感受过的人间温情,在这个时代,都一一感受过了。 从前有父母亲人的疼爱,如今有知己好友的帮扶与关照,这样的人生,很好。 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快,鲜少能见到笑容的脸上,也微微染了喜意。她甚至会拿起路旁小摊上的小首饰小玩意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 她自己没有察觉,但身旁的人,却始终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因她笑而笑,因她喜而喜。 “姐姐,买支发簪!” 小首饰摊前,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开口,旁边还站着一名妇人,看样子是她的母亲,像是不能言语的样子,但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 慕卿安拿起摊上的发簪细看,不是很贵重,但手艺很是精巧,竟都是用木料雕刻而成。 “小姑娘,这些何人所刻?” 小姑娘看了看身旁的母亲,见母亲点点头,她才开口,“是我爹刻的,他双腿有疾走不了路,只能在家刻些小玩意儿,我娘不会说话,所以我跟着娘亲一起来摆摊子。” 慕卿安看向妇人,她脸上的笑很是从容,身上的衣物很素净,甚至还打着补丁,但生活的窘迫并没有让她生出怨念,她依然很努力的活着。 慕卿安挑了五支簪子,一支海棠,一支玉兰,一支腊梅,一支鸢尾,还有一支男子用的龙纹簪。 “我要这五支,麻烦分别帮我包起来。” 妇人高兴极了,忙拿出底下的小盒子,分别装了起来。那小姑娘的手脚也十分麻利地在帮忙。 “姐姐,一共二十个铜板。” 容止陌正想掏银子,但很遗憾,他出门没有带银子的习惯。一应琐事都有寂无打理,他根本不用操心这些。 慕卿安已经给了铜板,拿了东西。 “走!” 容止陌看向她怀里的五个盒子,买四个他能理解,几个好姐妹一人一个嘛,但这多出来的一个,是准备送给何人的? 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到她的小院,临分别前,她才将最上面的那个盒子塞给他,“王爷,小小心意,算是多谢你的关照,不要嫌弃。” 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门去。 容止陌愣愣地看着手里略显粗糙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男子用的龙纹木簪。突然,笑容就爬上了他的嘴角。 原来,竟是送给他的。 回去的路上,容止陌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那个木盒子正懒洋地躺在他的袖袋里,一晃一晃的,晃得他的心里暖洋洋的。 这一夜,他竟高兴得没有睡着,拿着那个盒子,反反复复地看,木簪在头上比了又比,怎么看怎么顺眼。 翌日天还没有亮,他便起了床,洗漱更衣,出门时一身素白,神清气爽的样子。 寂无默默打量王爷今日哪儿不对劲。 想了半天,才从头上那根不起眼的木簪看出端倪。 王爷从前,一直一身玄色锦袍,头上不是紫金冠就是玉冠,今日破天荒,戴了根木簪!而且为了配这木簪,竟着了一身素! 不对劲,王爷很不对劲! 即使是为了祭拜慕家人,也不用做到这样?他可是摄政王啊!连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行礼的人!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寂无点头。 “按王爷吩咐,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要去接慕姑娘?” “走。” 他脚步轻快,像是等不及了的样子。 寂无在后头嘀咕,“这木簪,不会是慕姑娘送的?” 已经出了院子的容止陌没听到他的嘀咕,只是看着人没有跟上来,喊了一声,“走了!” 寂无撒丫子去追。 其他暗卫摇头叹气,唉,这缺心眼儿的憨货! 慕卿安怕耽误时辰,早早地就起床洗漱,盈秋和见冬夜早早起来准备早膳。 “姑娘,这是奴婢们准备的一些干粮,您带着路上吃,出城一趟不容易,万一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第25章 你面前的这个姑娘送的 相处了这么久,她们已经不像开始那般拘谨,但对她的恭敬一如往日。 慕卿安笑着接了过去,“你们费心了,时辰还早,府里没什么要忙的,你们就再睡会儿去。” 两人齐齐点头,“姑娘路上当心。” 天蒙蒙亮,慕卿安才走到前院,就听到了敲门声,她赶紧跑着去开。 寂无站在门外,咧着嘴,笑得有些憨傻,“慕姑娘早!王爷在车上等您呢!” 慕卿安朝门外停着的马车看去,那人正好撩了帘子,露出一身素白衣裳,朝她微微点头,看到他头上那支木簪,慕卿安愣了一下。 她就是送个意思,他怎么真的戴上了?而且,今日穿得这么素是怎么回事?为了配木簪? 慕卿安轻轻咳了咳,低着头上了马车。 那人神色从容,慕卿安的眼睛却不知该往哪儿放。 倒不是他这么穿着不好看,相反,十分好看。平日里那一身玄色,显得整个人十分有威严,有气势。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其实也才逾弱冠而已。 今日这一身,倒多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意味。 就连严肃的眉眼,都变得柔和了。 容止陌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这是什么?” “盈秋她们做的干粮,叫我带上,王爷,要吃吗?” 容止陌这才想起,自己连早膳都没有用,于是伸手,“本王想尝尝。” 慕卿安老老实实打开包裹,拿出了一张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煎饼递给他。 行军打仗之人,对吃食其实没那么多讲究,即使他身份尊贵,到了军营里,将士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这煎饼他吃起来,倒也十分顺口。 “这两个丫头,手艺倒是不错,看来将你照顾得挺好。” 慕卿安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喜欢就多吃一些。” 马车在哒哒的走着,煎饼的香气飘出了马车外,飘进了寂无的鼻子里,他在外头喊道,“姑娘,属下也没有吃早饭,能不能赏一张饼子吃?” 慕卿安毫不犹豫又递了一张出去。 “谢谢姑娘。” “王爷,这饼子真好吃!”外头的人嘴里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话。 容止陌不像他似的,他嘴里有食物时,是不会张口说话的。 眼下一张饼子,寂无三口两口就塞完了,他慢条斯理的,还剩下一大半。 快出城了,接上陆非晚时,他都还没有吃完。 陆非晚也是个自来熟,一上车就开始抱怨,“你不厚道啊!我在外头顶着那么大的雾气吹了一早上的冷风,你却在车里吃着这么香的饼子!这一大早爬起来,我肚子还饿着呢!这还有没有啊?” 慕卿安默默地递了一张饼子过去。 暗道还好盈秋她们细心,不然她们都得饿死。 陆非晚这人性子开朗,遇着不熟悉的人,他不怎么开口,就是一个冷面公子。 在熟人面前,他却很随意,不过再随意,世家公子的教养与气度是不会差的,吃相同样优雅。 还好马车足够宽敞,即使坐了三个人,也丝毫不会显得狭窄。 容止陌是个话少的人,慕卿安没事也不会开口。但有了陆非晚,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吃完了饼子,开始调侃起容止陌今日的着装来。 “你今日这打扮,属实罕见啊!头上这木簪,有故事?” “咳咳……”慕卿安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容止陌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向陆非晚,语气不怎么好,“再多话就出去驾车。” “生什么气啊?说说呗?哪个姑娘送的?” 慕卿安觉得自己不能再装哑巴了,于是开口,“你面前的这个姑娘送的,有问题吗?” 陆非晚愣住了,容止陌也愣住了,马车突然晃了一下,坐在里头的三人毫无准备地撞上了车厢。 听着里头的咚咚声,寂无的小心肝儿都颤了颤,忙告罪求饶,“王爷恕罪,属下一时失了神。” 容止陌第一反应就是去查看慕卿安,“没事?” 她捂着磕疼的脑袋摇摇头,然后冲着外面道,“等一下你别想吃饼子了!” 寂无那个委屈啊。 他也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慕姑娘说的话叫他太意外了。 陆非晚也磕到了后脑勺,他愤愤不平地控诉,“你个重色轻友的!我也磕疼了,你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容止陌立马回怼,“还能喘气吗?不能我顺手给你埋了!” 某人不敢再吭声,捂着脑袋出去了,一副受伤小媳妇儿的模样,坐在了寂无的身边,小声抱怨。 “看见没,就你家主子这个过河拆桥的性子,他还想娶媳妇儿!” 寂无默默挪了挪屁股,不敢参与这个话题。 很快马车里就传出了他家王爷的声音,“本王娶不娶媳妇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娶上了么?” “我——”陆非晚想反驳,也无处使力,只能哼哼。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还疼不疼?” 他想伸手,但又收了回去。 慕卿安尴尬地摇头,“没事了王爷,没那么矫情。” 马车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才到檀香山脚下,接下来的路,只能徒步上去了。上山的过程之中,慕卿安心里就一个想法,得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情义,才能让张菱歌她们,为慕家做到这种地步啊? 几个姑娘平日里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很难想象她们当时是如何忍着失去挚友的悲痛,来帮她操持她家人的身后事的。 她们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啊…… 做这件事情本就不容易了,还要顶着世俗异样的眼光与议论。 慕卿安的心里是很酸涩的。 爬山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到了半山腰,看到了那一片坟茔,大家都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靖国侯夫妇合葬的坟茔在最前面,后面挨着的是侯府两位公子的墓。 再后面远一些的,是慕家的下人。 一百零二座坟茔,立在林间。 慕卿安挨个儿在坟前摆好祭品,点燃香烛。然后在原主父母的坟前跪下。 第26章 真是后悔出门没带镜子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直起身子时,已经红了眼睛。 慕卿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这份哀戚并不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另外一个已经离开的灵魂。 陆非晚在慕卿尘与慕卿随的坟前坐了下来,就靠在墓碑上,手里拿着一小坛酒,拔了塞子在墓碑前碰了碰,又洒了一些出来,自言自语的,一脸的故作轻松,但通红的眸子却出卖了他。 “你们两个,还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却走的这么早。不是说好了,待京城事了,便一起仗剑天涯,做个行侠仗义的武林侠客的吗?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他喉头哽咽,说到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还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灌到最后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容止陌把慕卿安拉走,留他一人在坟前大哭大喊。 林中有风飒飒吹来,去年的旧叶落下来几片,飘啊飘的,飘到了陆非晚的肩头,他停止了哭泣,取下肩头的落叶捧在手里,“阿尘,阿随,是你们吗……” 然而风势太大,他手里的落叶,又被一阵疾风卷起,飘然远去…… 思绪被拉回了年少时期,他们三人同在军中历练,每日趁着大人不注意拉着最听话的慕卿随偷溜出去,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被逮回去时,就推着他出来认错。 因为他最听话,资质又好,大人总舍不得罚他,所以他们每次都能跟着躲过一劫。 后来,再长大一些,他们就跟着靖国侯上了战场,后来行军途中遭遇埋伏,他们被打散了,他差点被俘,是慕卿尘与慕卿随两兄弟跟着他一路留下来的痕迹,拼着性命来救下了他。 那一仗,慕卿随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手臂差点废掉。 慕卿尘的大腿被砍了一刀,险些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自那以后,母亲便勒令不许他行军,更是在他父亲战死后,毅然带着他离开了京都去了封地生活。他曾不顾母亲反对,多次离开封地跑去军中看望他们,但那时战事吃紧,他们根本无暇叙话。 最后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后来母亲病得厉害,他收到消息便匆匆离开。 只约定了,待来日平定天下,要一起浪迹天涯,逍遥自在…… 可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练功,一起上阵杀敌,一起经历过生死。可如今,另外两个人,已经成了一抔黄土,就剩他一个,悲痛欲绝。 曾经对未来的期许与承诺,已成了一缕风,飘然远去…… “王爷,要不您去把他打晕带走?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不像方才似的,大哭大喊了,就是坐在地上,跟个丢了魂的破布娃娃一样,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让他自己待会儿,从封地临安到京都兰嵇城,他不知道憋了多久了。也许他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们已经死了,如今见到了他们的坟茔,才终于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留寂无在坟前守着陆非晚,他们先一步下了山。 “许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可知晓?” 慕卿安点头,他指的是,许平之连给自己抬了两房小妾的事情。 或许他还想着,儿子孙子都废了,他还老当益壮,多纳几房妾室,没准儿能老来得子,依旧可以继承香火。 更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一向泼辣蛮横的秦氏,居然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也是,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许骁腿没了,心志也残了。你指望他再在子嗣上出力,只怕也是有些困难的。所以,许平之就打量着干脆自己来。 “他不是又升了布政使一职吗?年后朝廷要出军备,王爷就不准备,抓一抓他的小辫子?” 容止陌却再一次确认,慕卿安是真的准备将许家人往死里整。 “你之前说,你掌握了他在青州贪墨渎职的罪证,如今可以交给本王了吗?” 慕卿安刚想说话,豆大的雨点说下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两人忙上了马车躲雨。 陆非晚被寂无拽下山时,都淋成了落汤鸡。 一身锦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被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摸索上马车。 一进去人还没坐下,一件披风就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他也不管这许多,抓着就往脸上抹。等把脸上头上的水擦掉了,这披风也没法要了。 “容止陌,你可一点儿不厚道,怎么走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慕卿安默默撇了撇嘴,这倒打一耙的。 然后就听容止陌毫不客气地回怼,“本王真是后悔今日出门没带镜子。” 陆非晚刚想问为什么要带镜子,就听那人欠欠地又说了一句,“照照你方才坐在地上大哭大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丑样子。” 慕卿安表示她本来不想笑的,但实在忍不住。 陆非晚郁闷了,很严重的那种。 雨下得很大很大,幸运的是容止陌这马车防水功夫很好,尽管外面大雨倾盆,车内一点也不受影响。 就是苦了在外面驾车的寂无。 风雨无情地往他脸上狠狠地拍,眼睛被大雨淋得无法辨别方向。 车子扭来扭去的,一点也不似来时稳当。 “这么大的雨,要不让寂无进来躲躲,雨停了再走?” 慕卿安实在受不了这样颠簸,再颠下去她就要吐了。 容止敲了敲车厢,“进来。” 寂无如蒙大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麻溜地钻了进来。 缩在角落那,笑得憨憨地,“多谢姑娘体恤属下。” 陆非晚觉得好笑,“是你主子大发慈悲让你进来躲雨,你不谢你主子,谢慕姑娘干什么?” 寂无脸上那股憨劲儿越发明显,“郡王,您以后就会知道了。” 慕卿安挑了挑眉,知道什么? 好像跟她有关? 她狐疑地看向容止陌,一向从容的那人,快速避开了她投过来的眼神。 寂无朝陆非晚挑了挑眉,好像在说,快看快看!王爷害羞了呢! 聪明如陆非晚,岂能不懂他的暗示? 第27章 难怪他喜欢你 慕卿安觉得这三个人都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但她又不好开口问。 在这漫长的沉默之中,方才的倾盆大雨慢慢小了下来,外面的风声也小了,雨声也小了。 在春日里突然下起这样一场大雨来,真的很不可思议。 好在马车抗造,否则她们都无可避免的要变成落汤鸡。 出城花了很长时间,又要步行上山下山,着实耽误了不少时辰,眼下道路泥泞,回城的路便更是难走。 雨一停,寂无便很有眼色地出去驾车。陆非晚浑身湿透,这会儿正不停地打着喷嚏,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瑟瑟发抖。 “我说慕家姑娘,今日为了祭拜你的家人,我可连身都湿了,你要对我负责啊!”他冻得牙齿都在打架,也不忘出言调侃。 容止陌又扔了件从马车坐垫下拿出来的衣裳过去,“若是本王没有记错,是你要求出城的,我们只是陪同而已。” 慕卿安知道自己坐在这个地方,怕是有些不方便,反正现在雨夜已经停了,她干脆打开门躬着身子走了出去,然后又贴心地关上了门。 寂无有些无措,“姑娘,您出来干什么?” 慕卿安坐在了他的旁边,寂无又无声地往边上挪了挪。 马车里头,陆非晚将自己剥了个精光,擦干身上的水渍之后,又一件件穿上容止陌拿出来的衣裳。边穿还边抱怨,“有衣裳你不早拿出来,想冻死小爷我……” 容止陌毫不客气地将他还在滴水的湿衣裳扔出了窗外,“——哎——” “那是我的新衣裳!” 陆非晚想去接,到底没有接到,把脑袋伸出去,眼睁睁自己的衣裳被风带着甩了老远,缓缓落在那泥泞的路上,被泥水淹没……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始作俑者,愤愤地坐了回去。 容止陌不顾他的三丈怒火,敲了敲车厢,“卿安,进来。” 慕卿安被他冷不丁地这么一喊,吓了一跳,卿安?叫得这么亲密作甚?听起来怪怪的。 她很不想进去,但是抬头看了看又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的天空,叹了口气,默默地打开了门,又钻了进去。 陆非晚已经换好了衣裳,只不过头发还湿着,有几缕还耷拉在脸上,再配上他此刻愤愤不平的神情,还挺滑稽的。 她刚坐好,耳边就传来了陆非晚气愤的声音,“慕家丫头,你可得小心点儿这个人!冷酷无情得很!” 慕卿安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容止陌,如实地答道,“王爷为人挺和气的,你为何觉得他冷酷无情?” 闭着眼睛的某人,嘴角在慢慢地上扬。 “和气?你说他和气?”陆非晚气笑了,表情夸张地表示他不同意。 “他要是和气,能镇得住朝廷上那帮牛鬼蛇神吗?你怕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哄得昏了头!” 慕卿安饿了,默默从小包裹里拿出一张饼,递给了容止陌,“王爷,吃饼子吗?” 她只是客气地问问,没想到他真的接了过去,她只好又拿了一张出来,然后把包裹系上,根本没有要见者有份的意思。 陆非晚就差自己上手抢了。 “身在其位当谋其职,王爷身为摄政王,是整个南苑国的定海神针,在朝堂上当然要有自己的威严。可抛开种种身份不谈,王爷也是个人,人就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 慕卿安咬了一口饼,慢慢嚼碎了往下咽,咽完了才慢慢开口。 见陆非晚盯着她手里的饼子直咽口水,犹豫了会儿,才又拿了一张递了过去。 “你倒很会说话,难怪这家伙喜欢你!” 低头吃饼的慕卿安与容止陌,“……” 喜,喜欢? 是她理解的那种喜欢吗? 应该不会? 容止陌的脸上一时有些尴尬,他看向陆非晚,“你要是觉得在里头坐的不舒服,就出去驾车,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陆非晚拿着饼子往边上缩了缩,低声嘟囔,“我不就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容止陌抬手,他怂了,忙双手合十求饶。 慕卿安只好装傻,低头啃着自己手里的饼子。 容止陌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轻咳一声开口,“他向来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慕卿安默默点头,没有出声。 马车一路赶,进城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赶到慕卿安的小院时,又小了些,寂无去拍门,非桐拿着油纸伞出来接人。 寂无拉着非桐叮嘱,“王爷吩咐给姑娘备些姜汤,别感染了风寒!” 非桐点点头,“知道了,你快送王爷回府!” 说罢砰地一声锁上了门。 寂无无奈,又赶着去驾车。 盈秋与见冬看着天色不好,算计着回城的时辰,早早地备下了姜汤和热水。慕卿安一进屋,热腾腾的姜汤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喝完又被推着去泡热水澡。 这两个丫头倒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好。 泡在浴桶里,浑身被热水包裹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原来有人记挂关心,是这样的感觉啊! 这雨一直下,直到翌日天亮才停。 雨后的早晨,湿气很重。院里的花都被打折了枝,徒留满地残败。 但当阳光洒向大地时,盛满露珠的枝头,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可很不幸的,慕卿安又着凉了,而且来势汹汹。 她想,也许这就是她穿越而来的代价……毕竟原主已经因为那一剑香消玉殒了,她用着这具身体,若还能如从前一般无二,那才不合常理。 于是,鹿景行一大早又背着药箱过来了。 是非桐跑回王府请的。 “姑娘日后可要小心了,那一剑留下了隐患,若是不好好保养总是受寒,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慕卿安裹了好几床被子,还在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多谢先生……” 鹿景行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先去写药方,熬好了给姑娘送来,您好好休息。” 鹿景行走后,盈秋又抱来了一个炭盆,见她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忍不住心疼,“姑娘,是不是还冷?奴婢给您拢个汤婆子放被窝里。” 第28章 怕他熬不到流放 慕卿安牙齿打着架,缩在被窝里应了一声。 盈秋便忙着去准备。 正好张菱歌来串门儿,见她这副样子,吓得不轻,“不是风寒吗?怎么这么严重?” 慕卿安的鼻音有些重,“你怎么过来了?” 张菱歌给她倒了杯热水,盈秋又拿来了汤婆子,她赶紧给塞到慕卿安怀里。 “你这身子骨如今怎么差成这样?” 盈秋忍不住解释,“姑娘之前,受过很重的伤,大夫说落下了病根儿……” 张菱歌这才想到,侯府出事以后,她很久才联系姐妹们,定是那会儿伤得不轻,没法行动。 “卿安……” 慕卿安怀里抱着汤婆子,寒意驱走了不少。 见冬熬好了药端过来,她也乖乖喝了。 “没事儿,就是一点儿小毛病,不用担心。过两日便好了……” 张菱歌也不想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于是转移了话题,“我听你的话,今日寅时便起身了,虽然马步是没坚持到一个时辰,但我坚持了半个时辰呢,这会儿腿还软着。你可要保重啊,答应了要叫我练武的,可不能食言啊!” 慕卿安这会儿觉得,没那么冷了,也不发抖了。 “知道了,等你扎满一个月再说!” 大门外,容止陌下了朝匆匆往这边赶,非桐禀报张家姑娘来了,他便顿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她,如何?” “鹿先生开了方子熬了药,现下应当好多了,姑娘早起一直喊冷,浑身发抖,鹿先生说,姑娘每受一次风寒,身子就会变得越差,让姑娘当心。” 正巧张菱歌从里头出来,见到容止陌,忙福身行礼,“王爷万安。” 容止陌微微颔首就算回应。 “卿安喝了药一直喊困,我怕吵到她便出来了,臣女告退。”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提着裙摆快步离开了。 容止陌想了想,还是抬脚往里走去。 就像她受伤那次一样,就在她房里坐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慕卿安没有睡死,容止陌一进来,她就知道了。但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是就盼呀,盼着他赶紧离开。 因为,装睡真的很辛苦。 他好像看出她在装睡似的,慢慢起身,从桌边,向床边走来。 然后,在床边的小扎坐了下来。 “还冷不冷?” 看着被里三层外三层埋在被子里的人儿几乎看不到脸。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嗯,是心疼。 这个丫头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好好的家突然没了,血浓于水的亲人,变成了啃她家骨血的豺狼。 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落下了病根。 慕卿安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有些局促地看着他那一如既往冰冷的脸,但今日这冰冷,又好像与往日不同——嗯,多了几分柔情。 “王爷怎么来了?” “下朝了,顺路过来看看。毕竟,若是昨日我不带你出城,你也不用遭这罪。” 又是顺路…… 不能换个借口? “王爷说的哪儿的话,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与王爷无关。郡王和寂无还浑身湿透,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谁知他答,“嗯,你口中活蹦乱跳的两个人,一个发着高热躺在床上说胡话,另一个挂着鼻涕在外头站岗呢。” 呃…… “王爷,人家都病了,你还叫人站岗,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你心疼他?” “不不不,我是说,得一个忠心又憨傻的下属不易,您省着点儿用。” 他沉吟了一会儿,居然表示同意,“憨傻这词,用于形容他,恰如其分。” 他顿了顿接着道,“今日许平之将所需军备数目,列了条陈出来。但数目与实际有出入,我打了他十军棍,撤了他的职,你打算何时呈交证据?京兆尹是我的人,你大可放心。” 慕卿安抬眸,像是不可置信,“十军棍?就他那身子骨,那还不得打散架咯!” 容止陌强忍住溢出嘴边的笑,“听起来你还挺心疼啊……” “那倒不是,若是我手里的罪证交出去,他最差也是个流放,我怕他熬不到流放的日子,死在牢里,那就便宜他了。” “那本王就给他请个太医,等把伤养好了,你再去呈递罪证。” 此刻的许府那真是用愁云惨雾也难以形容万一。 老大夫边给许平之上药边叹气摇头。 心道这官儿其实可以不做,这腿才刚好,又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这可是军棍!比起公堂上的板子可不要厉害太多! 而且,这显然是巴不得把人往死里打! 都说刑不上大夫,这许大人好歹是个堂堂正正的三品官,说打就打,一点情面都不留,指不定是有人故意要整他。 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许大人的年岁不算小啦,这伤不仅在表皮,更在筋骨,起码要卧床半月,才能养得七七八八呢!” 大夫殷殷叮嘱。 就算觉得他是活该,心里也难免升儿同情来。 结果他还未走呢,宫里的御医就匆匆赶来了。 瞧见大夫还客气地行了个礼,“在下奉摄政王之令,来看顾许大人。” 老大夫一听,这下可好,没他什么事儿了,当下回了礼,“既然有大人看顾,那老朽便不班门弄斧了,告退……” 许平之听了御医的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偏偏秦氏还口无遮拦,“摄政王派你来的?不就是摄政王命人打我家老爷的吗?还撤了我家老爷的职,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到底什么意思!” 许平之背上火辣辣地疼,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用拳头把床板捶得咚咚响,“该死的妇人!你给老子闭嘴!还嫌祸事不够多吗!” 太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按理说许平之是宫里那位独得恩宠的方贵嫔的外祖父,来许府看诊是个肥差,保不齐还能入了贵人青眼,晋升有望。可坏就坏在,许平之开罪的是摄政王啊! 摄政王要整垮——啊不!在摄政王眼里,许平之最多是个跳梁小丑,用整垮二字属实抬举他了。 第29章 他们家得了三个残废 秦氏这些日子被左一桩右一桩事,折磨得快疯掉了,此刻在外人面前被许平之呵斥,她这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你拿我撒什么气!要不是你一心想要往上爬,害了女婿一家,咱们许家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要不是被军棍打得下不来床,他真想撕烂这婆娘的嘴! 当初一起谋事时,她可没有反对! 如今出了事,她还没遭罪呢,倒先推卸责任了! 大夫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想出去,又架不住想听的欲望,于是就从容地站在那儿没有走。 这夫妇二人一个讳莫如深,一个口无遮拦,当真是绝配! 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之人他见得多,但如许家这样的,倒还是头一回见。 眼看许平之气得满脸通红,还不顾伤势想要起身,太医忙去扶,“许大人,气大伤身!您这身子可经不起一再折腾了!军棍不比旁的伤,年轻儿郎受了,尚且要吃些苦头,您这年岁,再不注意将养,那可是要落下病根的。” 许平之气得吹胡子,听了太医的话,倒是没有再乱动,但这怒意一时难消。 “宫里的贵人忧心着您呢,您可要注意身子。” 见他有所动容,太医又下了一剂猛药。 许平之听了一愣,随即就释然了,是啊!他的外孙女已经贵为贵嫔了,如今后宫空虚,封妃封后岂不指日可待? 只要他的外孙女登上后位,那将来,太子也要唤他一声外曾祖父!他许家成了皇亲国戚,封爵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有了祖辈承袭的荫封,许家在京都就算站稳了脚跟,再也没有人敢说他们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乡巴佬了! 他缓了缓呼吸,想着自己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觉得背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说话时甚至带了些许得意,“太医说的是,那这几日,本官这把老骨头,就有劳太医费心了。” 太医一听他志得意满的自称本官,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了,“好说,好说。届时还望许大人在贵人面前多多美言了……” 许平之得意地眯了眯眼,然后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秦氏气不打一处来。 这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想老来得子,新抬进门的两个小妖精简直夜夜都缠着他! 也不怕这把老骨头散架咯! 现在挨了军棍,可算能老实一阵子了! 她这么想着转身出了房门,就看那两个小妖精扭着水蛇腰并肩走了进来,说话时还搔首弄姿,一副勾栏做派! 这春日里虽已不算冷,她还要穿上比较厚实的衣裳。 这两个小妖精身上,仅一件薄纱遮羞,硕大的双峰随着身姿的扭动一耸一耸的,看着就要呼之欲出。 秦氏啐了一声,“我们许家虽非名门,可也是守规矩的正经人家,你们一副勾栏做派,做给谁看!” 两名女子面上恭敬地行了礼,但却丝毫没有将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稍高一些的谭姨娘娇嗔一声,“哟,夫人这话就严重了,老爷病了,妾身们身为老爷的枕边人,自然要来看看的。” 身形丰腴些的云姨娘也附和道,“是啊,夫人,老爷说看着我们姐妹高兴呢!我们可不得来瞧瞧吗?” “老爷受了伤,需要静养!你们穿成这幅模样,他如何静养!滚回你们的院子里去老实待着!若再出来招摇过市,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谭姨娘云姨娘倒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只不过,这门还是没进去了,跺了跺脚,愤愤离去。 另一座院子里,许骁自从被锯了腿之后,脾气变得十分暴躁,日日不是砸东西就是打杀下人,就连黄氏也挨了不少打,如今都不敢靠近他。 丈夫废了,儿子也废了,她守着两个废人,两头受气,时不时都萌生一头吊死的想法。 每每午夜梦回,慕家人的魂魄都与她纠缠不休,尤其是慕卿安中剑倒下前,看她们的眼神,简直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坏事是她们做了,恶名她们担了。 可得了好处的,却是方家! 方培英扶摇直上,方瑾姝成了贵嫔! 可他们家得了什么? 得了三个残废! 黄氏看着泛黄的铜镜中,那个鼻青脸肿一脸憔悴的女人,眼中有愤怒又有委屈。 可她只是一个女人,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她能如何呢?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黄氏收拾好情绪,前去开门,门外的人彬彬有礼,见到门开了,忙后退了两步,与黄氏拉开距离,并且低着头,“嫂嫂,行简唐突了。” 黄氏偏了偏脸,“小叔找我何事?” 许行简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递到黄氏面前,“今日上值,路过药店,给嫂嫂买了膏药,还请嫂嫂收下。行简没有旁的意思,如今府中是多事之秋,兄长他……脾气暴躁,还请嫂嫂多担待……” 黄氏愣愣接了过来。 许行简是许平之一位已故堂兄之子,自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跟着许平之住。这次进京也带了他,他一直单独住在偏僻的西院,从不多事,也不与人来往。 自从许骁残了之后,他开始大献殷勤。 黄氏岂能不知他的心思。 许平之对这个侄子不上心,在仕途上也只靠他自己。 如今不过区区九品,在太常寺挂了个闲职。 他觉得许骁废了,他就有指望了。 “嫂嫂多保重,行简告退。” 黄氏看着那人略显萧索,但却笔挺好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与许骁近二十年夫妻,他都没有如此好的脸色给过自己。 ———— 两天后,慕卿安出现在城外一间破庙里。 “大小姐!可算是见到您了!” “秦叔!不必多礼!” 慕卿安忙扶起地上英伟的男子。 这是靖国侯麾下大将秦松原,自从军起便跟随靖国侯出生入死。 从默默无名的大头兵,到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再到如今的抚军将军。 秦松原热泪盈眶。 “属下得知消息之后,便一直想要回京。奈何不能擅离职守,属下有愧……” 第30章 阴魂不散 慕卿安摇头,“侯府之祸,根在许家,在朝堂,不怪秦叔的。我杀了赵万山,许家,也没有多少好日子了……你看着,害了侯府的人,我会一个一个,让他们下地狱的。” 秦松原知道,眼前这位大小姐,并不是养在深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寻常女子,她生在侯府,养在江湖,自有她不同常人的坚定心志。 “大小姐可要属下做什么?但凡大小姐开口,属下这条命都可以豁出去!那昭仁帝听信谗言,克扣军饷物资,将士们饿着肚子为他守江山,他却如此不仁不义!如今侯爷又——咱们——” “秦叔!昭仁帝不仁不义,可南苑国的万千百姓是无辜的,父亲一生清正,咱们不能让他死后还背着污名,父亲没有做的事,我也不会做的。” 秦松原打住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 “属下失言……” “父亲手下的兵马,已经并入北平王麾下,日后由北平王亲自掌管,昭仁帝不会再有机会在军饷上动手脚。秦叔如今要做的,就是带领手下的兵马,守好南苑国的南大门,不让敌军有进犯的机会,这也是父亲与兄长毕生所愿……” 秦松原单膝跪下,郑重承诺,“谨遵大小姐之命!” 他站了起来,“如今大小姐孤身一人在京都无依无靠,属下派几名亲卫给大小姐。” “不必,我有自己的人。秦叔这次进京述职,能停留的时日应当不长,我就不耽误秦叔与家人团聚了,快回去。” 秦松原一年有一次入京述职的机会,每次最多停留半个月,就得返回驻地。 他之所以悄悄来见慕卿安,是因为如今慕卿安的身份比较特殊,之前侯府又被疑通敌,这总归是个隐患。若是再被有心人发现与靖国侯旧部有联系,恐有祸患。 昭仁帝又是个心胸狭窄,多疑多虑的皇帝,未必能容忍。 所以他不得不谨慎些。 “那大小姐一切保重,属下一定会谨遵侯爷意志,守好南疆!” “秦叔也保重,若是军中有事,也可来信告知于我,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但我可以帮忙寻救兵。你远在南疆,京中之人稍用些手段,你们便会寸步难行,所以,一切为将士们安全计,务必不能瞒我。” 秦叔原郑重承诺。 “是!属下告退……” 慕卿安看着他离去,直到看不见人了,她才准备离开。 但才出破庙,便遇到了不速之客。 “可算等到你落单了……在京中有摄政王护着你,我可是连与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叶世锦一身红袍,背着手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双略显阴柔邪魅的凤眼,此刻浸满了占有。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步履不停,一直向她靠近,慕卿安在他距离自己十步远时,隔空打出一掌。 叶世锦像是早有防范,她一出手,他便瞬步移向另一边,躲过了她的攻击。 站直身子后,竟然满眼欣喜,“我就知道你与京都那些只会争奇斗艳的庸脂俗粉不一样,果然啊!这身手,岂不千军万马也能对付得?” 慕卿安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取出腰间软剑,足尖一点飞身朝他刺去。 叶世锦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人,他的武器亦是一柄软剑。 长剑一挑,化去了慕卿安的招式。 慕卿安身形灵活矫捷,叶世锦也不相上下。 两相对峙间,叶世锦趁机撒出药粉,慕卿安忙闭气躲避,但还是吸入了不少,脑中瞬间一阵激荡,她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奈何那药着实厉害,不过吸入些许她便浑身发软没有了力气。 她软软地倒下,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迷离间看清了那张让她安心的脸,“王爷……” “是我……”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止陌将人交给非桐。 自己二话没说,便气势汹汹地朝叶世锦飞身而去。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他还来不及躲闪,胸前便中了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五成力,叶世锦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散了,胸膛里火辣辣的,喉中还有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 但他来不及顾自己的伤势,只能尽力与之对抗。 若不是有迷药,对付慕卿安他也要花上一番功夫。更何况是面对实力强悍,各方面都能吊打他的摄政王。 显然他对慕卿安下药的举动,惹恼了他,所以眼下他才会丝毫不顾及他的身份,下死手。 他,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摄政王果真如传言一般,与靖国侯交情匪浅,所以才会对他的爱女照顾有加……” 叶世锦赌他在意慕卿安,绝不会放任别人诋毁她的名声。 慕卿安已经失去了一切,若再没了名声,在兰嵇城则再无立足之地。 果然,在最后一掌将他拍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之后,容止陌收了手。 “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叶世锦吐了一口血,艰难地爬了起来。 “滚……” 他在慕卿安的脸上打量了一番,遗憾地离去。今日本是绝好的机会! 他的人缠住了慕卿安带来的那个丫头,只要她失去了意识,还不任他为所欲为? 可惜啊,容止陌来得太快了…… “属下失职,请王爷恕罪……” 慕卿安被容止陌抱在了怀里。 非桐跪了下来。 “起来,此事不怪你。” 他知道,慕卿安爱护自己的羽毛。非桐既已指派到她的身边,那他便不能随意处置。 马车在回京都的官道上飞快行驶。 慕卿安躺在马车里,头枕在容止陌的腿上。 那药没有让她完全丧失知觉,反而脑子清醒无比,只是无法行动。 叶世锦那厮真是卑鄙!明的不成,便想用这样的方式毁了她! 还好今日,容止陌赶到,否则她会被恶心死! 马车直接回了王府,没有往她的小院走。 容止陌抱着她下马车时守卫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是第二次了嘛。 “去请鹿先生。” 寂无与非桐紧紧跟在身后。 寂无听了,忙转身往边上那条路去了。 “你回去,把那两个丫头带来。以后,她就住王府!” 非桐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于是转身又出了门。 第31章 本王有心有何不可 容止陌抱着慕卿安一路进了她原先住过的屋子。 这里一应物事齐全,日日有人打理,连一丝灰尘也不曾落。 刚把人放到榻上盖好被子,鹿景行就匆匆赶到,他本想出门的,刚走到前院就遇到了寂无,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他拎到这里了。 路上寂无也与他说了慕卿安的状况。 把了脉之后,知晓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姑娘应当是中了迷药,但这药与一般的迷药又有所不同,她脑子清楚,有意识,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药效慢慢过去……” “需要多久?这药对身体可有损害?” 容止陌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陷入了沉思,若是今日他没有赶到,他都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如此强烈的杀心。 “药效一般会持续两个时辰,你们回城也花费了些时间,应该过不多久就会醒来。迷药一般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王爷不必忧心。待姑娘恢复行动,我再开些安神的药,让她好好睡上好一觉。” “下去。” 鹿景行却道,“王爷,属下有话想和您说,请借一步说话。” 容止陌本想让他就在这儿说,但一想到慕卿安能听到,便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脚走了出去。 “有什么话要与本王说?” 鹿景行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王爷对慕姑娘,是否有了心?” 从前他只是拐弯抹角,意有所指,如此直白地问出来,还是头一回。 容止陌看向他,“本王对她有心,有何不可?” 鹿景行被问得有点懵了,他,他居然面不改色的承认了! “王,王爷,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容止陌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随即进了屋子。 但关上门后,他的脚步却犹豫了。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抬脚往前走。 慕卿安能清晰地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能感知,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他就这么呆坐了近一个时辰。 慕卿安一睁眼,就跌入了一双满是担忧的幽瞳里。 “王爷……” 容止陌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端过来,很自然地,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把水递到她唇边。 慕卿安确实觉得口干舌燥,药效刚刚褪去,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虽然心里对他的亲近觉得有些尴尬,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喝了一杯水,喉咙的干涩稍缓。 容止陌用软枕将她后背垫高,让她能靠得舒服些,自己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望向她疲惫的脸,缓缓开口,“日后你就住王府,要出门带上暗卫随行,不可再大意。” 慕卿安问他,“王爷为何会出现在城外?” “因为本王的人一直盯着叶世锦的动向,得知他紧随着你出了城,本王便追了出去。若本王不来,你可知后果?” 慕卿安低头,“论身手,我并不输于他,是他太阴损,使那下作的手段……”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越来越没有底气,好像做错事的孩子,生怕受到大人责罚。 容止陌见她这般,也不忍再苛责,叹了叹气,“好了,我让鹿景行开了药,一会儿熬好了你就喝下,再睡会儿。” “王爷,我,能不能……” “不能!” 他坚决地否定。 慕卿安,“……” 她只想上个茅房…… “我,想上茅房……” 她听见自己低如蚊呐的声音。 容止陌脸上略过一丝尴尬,然后弯腰下来想要抱她,慕卿安下意识一躲,“做,做什么?” 容止陌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气乐了,“从城外回府本王抱了你一路,现在才躲,是不是晚了?” 慕卿安暗暗咬舌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又听他道,“况且,你自己能走?” “我能!”慕卿安信誓旦旦,她甚至掀了被子下床,然而才站起来,便因手脚不听使唤身体失重摔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摔个大马趴时,腰上突然有股力量,将她拉了回去,下一刻,她撞进了那个宽敞结实的胸膛,她惊惶抬头,正好对上他垂下的眸子,听到他带着些许责备的声音,“药效刚过,逞什么强?” 慕卿安只觉得自己的腰被他紧紧箍着,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得这样快…… 还未反应过来,人就被腾空抱起。 尴尬的解决了生理问题,她艰难地从净房里出来。 一开门,那人就在门口,忙过来扶她。 慕卿安尴尬得脚趾抠地,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抱着来抱着回去,他这动作做的十分自然,好像全程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饿不饿?让厨房给你做吃的?” 慕卿安犹豫了一会儿,刚想摇头,肚子就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 她悻悻地地摸了摸肚子,缩回了被窝里。 “等着。” 他丢下这句话,人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进来的人,是盈秋与见冬。 得知她们家小姐又又又生活不能自理了,进来就红了眼,“姑娘怎的这样命苦……” 慕卿安苦笑,“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盈秋见冬马上异口同声,“呸呸呸!姑娘不许胡说!”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可以吃饭了?我饿……” 她皱着一张脸摸着肚子,满脸可怜样。 “有有有!王爷吩咐厨房做了姑娘爱吃的点心,还有鸡汤!” 盈秋献宝似的将食篮里的东西端出来。 慕卿安不挑食,有的吃就行,闻到鸡汤的味道,她恨不得喉咙都长手。 吃饱喝足了,才想起来问,“王爷呢?” 盈秋在收拾碗筷,见冬答话,“奴婢们进府时,王爷就出门了。吩咐奴婢们照顾好姑娘。” 慕卿安点点头。 许是那迷药药效还未过的原因,她吃饱了就又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又躺下了。 盈秋见状笑了,“还是王爷心细,怕姑娘喝药太苦,所以让鹿先生将几味安神的药物加进鸡汤里熬煮。” 慕卿安听见了,但眼皮打架,她实在没力气去说话,又沉沉睡去。 第32章 他什么都知道 当夜,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昭仁帝遇袭受了伤,摄政王大怒,下旨彻查,并以无能守卫宫防为由,撸了叶世锦羽林卫统领的职衔。 叶世锦心知这是摄政王故意要寻借口夺他的权,但又没有实际的证据,眼下昭仁帝受了伤,谁也不知道他伤得如何,摄政王下令不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宫。 昭仁帝相当于被软禁了。 但很奇怪的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对此提出质疑。 反而对于他被夺职一事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毕竟他自从上位以来,得罪了不少人,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文国公刘崇。 刘玉娴虽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但也是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养着长大的,不仅被叶世锦骗去了清白,还死得不明不白。刘玉娴到他府门前大闹一事,他是知道的。好好一个人,出门时好好的,回到家没多久就悬了梁,这很难让人不怀疑到他的身上! 底层爬上来的人,心有多黑,手段就有多狠。 他为了往上爬,可以连尊严都不要,一个对自己都那么狠的人,怎么可能对别人存着善良? 眼下他空有一个爵位,却没了实权,便没有人再将他放在眼里。就连昔日阿谀奉承的人,如今也避而远之了。 叶世锦世态炎凉,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货色!所以他才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只要你站得够高,手上的权力够大,就不会有人提起你的过去,也不会有人敢瞧不起你。 安和宫内,昭仁帝受的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摄政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撤了叶世锦的职,摆明了是想架空他,软禁他。刺杀他的人,没准儿就是摄政王安排的!可眼下,他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皇叔将朕软禁在安和宫内,不许朕与大臣们见面,是想要做什么?” 容止陌看向他还稍显稚嫩的脸,那脸上带着愤怒,还有担忧,“陛下不必生气,本王对谋朝篡位不感兴趣。今日之事,只是想给陛下提个醒,你若是继续宠信叶世锦,放任他豢养死士铲除异己,草菅人命,为所欲为。那么本王当初可以扶持你,今日便可以不动声色的废了你。为君者若是不能为国为民谋福利,只想着不择手段的拢权,那他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受万民景仰。” 昭仁帝大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靖国侯府的灭门,幕后得了他的首肯! 难怪他迫不及待的,将靖国侯的兵马收归自己麾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 不费吹灰之力,就捏住了所有人的命门!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就相当于是撕破了脸皮。他也就不再怕了,“皇叔既然让朕亲政,又为何迟迟不肯交出兵权呢?偌大的南苑国,朕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调动一兵一卒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一国之君,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容止陌看向他,语带嘲讽,“这便是不能将兵权交给你的理由。” 昭仁帝一愣,“皇叔这是何意?” 容止陌毫不客气,“蠢货!本王若是将兵权交给你,这皇位,你连坐都坐不稳!你以为有了兵权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你会带兵还是会打仗?你若是将兵权全部交给叶世锦,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亡国之君,成为南苑国的罪人!” 昭仁帝沉默了。 但他不认为叶世锦有造反的本事。 “你是本王看着登上皇位的,你有没有为君之能,本王看得比谁都清楚!本王离京这一年,你都干了些什么糊涂事,自己还记得吗!你没有本事稳住朝局,还处处为难三位辅政大臣。你要知道当初若没有他们悉心教导,处处操心,你不过是个傀儡!” 昭仁帝被骂得无力还口。 记忆中的摄政王,是个十分冷漠严肃的人,从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 “皇叔,朕……” 他不是服软了,而是害怕,容止陌真的会赶他下台。 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没有强大的母族作为后盾,也没有文韬武略。 当初之所以能临危受命,是因为先帝的九个儿子之中,只剩了他和七皇子杨泽礼,那杨泽礼还是个自小患有脑疾的痴儿。 但凡七皇子是个正常人,这皇位都轮不到他来坐。 这些年他也曾怀疑过杨泽礼是真的痴傻,还是为了活命装疯卖傻。但姜太妃是个厉害的女人,多年来未曾让她的儿子露出过一丁点儿破绽。 加上他亲政之后想要尽快拢权,便没有顾得上他,慢慢丢到一边了。 “这几日,你好好在宫里反省反省,到底要怎么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而不是一个贪功好利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昏君。” 容止陌吩咐人看好他,自己就出了宫。 只不过,在出宫前,他去见了一个人。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我了呢!” 晴妃是个很美的女人,即使素面朝天,也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可容止陌并未正眼看她,只是淡淡地道,“本王答应过你,待朝局稳定,便放你离开,到那时你还想寻死,本王绝不阻拦。如今后宫多了一个方贵嫔,可有叫你为难?” 晴妃抬起自己那只素白的手看了看,笑了,“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区区方贵嫔,如何能称得上是为难呢?”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手段,所以才放心将她放在后宫。 晴妃是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当初她的部落被另一个部落攻打,族人全部死亡殆尽,唯独她举着长刀杀了一日一夜,最后活了下来。 她活下来,是想为族人报仇,可等容止陌借了人马给她,报完仇之后,她却一心求死。 那么强悍的一个姑娘,在千辛万苦活下来之后,竟是想要寻死,容止陌以恩情为挟,让她进了宫。答应稳定朝局便放她离开。 昭仁帝这个人,心智不定,极容易听信谗言,但他又是个好高骛远之人,就得需要晴妃这样有铁血手段的女人压制他。 第33章 少自作聪明 玉珠看着摄政王离去,才敢上前,替衣衫单薄的晴妃裹上披风。 “娘娘,外头风大,咱们回去……” 晴妃顺势靠在柱子上,没有走,她的眼睛像是看着前方,但并无聚焦点,倒像是透过这重重宫墙,再看向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 直到身后传来娇柔的请安声,她才站直了身子,看向来人。 方贵嫔进宫时日已不短,但她们今日才打照面,往常都是互不打扰的状态。 “更深露重,姐姐怎么还在外头吹冷风呢?” 方贵嫔表面上柔弱恭敬,但眼底闪着不屑。一个空有名分却无恩宠的女人,她何须怕她?只不过这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人家毕竟在妃位,还有代皇后统领六宫的头衔。 晴妃是个直爽的性子,最不屑于虚与委蛇,“姐姐?贵嫔独得陛下恩宠,将来封妃封后岂不指日可待?本宫可不敢当您的姐姐。失陪了……” 她抬脚就要走。 “陛下遇刺,龙体有损,晴妃娘娘却在深夜私会外臣,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身后传来方贵嫔趾高气扬的声音。 晴妃笑着回头,“本宫与谁私会,也轮不到你来冲本宫大呼小叫的,有本事,你就去咬摄政王一口,别没事儿冲本宫乱吠!” “你!” 方贵嫔自进宫以来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晴妃,竟将她比作狗! “你最好少在本宫面前晃悠,好好做你的宠妃便是。但你若想作死,本宫不介意帮你一把。” 晴妃撂下狠话扬长而去,方贵嫔有气没地撒,正好采荷上前来,“娘娘,咱们回去……” 她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拍在了采荷的脸上,“下贱蹄子,凭你也有资格看本宫的笑话!” 采荷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忙跪下来求饶,“奴婢该死!娘娘息怒……” 方贵嫔欲去安和宫告状,却被拦在宫门外,连昭仁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她心下不安,认为事情比她想象之中要严重得多。 回到长华宫,她便让采荷想办法去向宫外的方培英递消息。 可在容止陌的管控之下,焉能让她传出消息去? 于是采荷无功而返。 这让本就手足无措的方贵嫔,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晴妃如此反常,摄政王此等做法,无异于软禁!他竟连一国之君都敢软禁! 这可如何是好?她的一身荣华,与父亲的仕途都系与昭仁帝一人之身,若昭仁帝真的被大逆不道的摄政王拉下马,那她和父亲,还有什么指望? 眼下她被困深宫,消息也传不出去,还能靠谁? 正六神无主之间,寝宫内室传来了动静,她忙支开采荷,让她去外头守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锁上门栓。 牙床内居然暗藏机关,此刻慢慢打开了一道出口,从里头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 “公子!”方贵嫔惊喜的跑了过去。 将人扶了出来。 来人正是一身黑衣的叶世锦。 “宫里状况如何?” 叶世锦一把将人捞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耳鬓厮磨。 方贵嫔娇嗔出声,欲拒还迎。 “陛下的安和宫外,全是摄政王的人在把守,妾身见不到他……但晴妃,似乎与摄政王有牵扯……她们在宫里私会……” 叶世锦闻言,语带警告,“晴妃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守好你的本分,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你的,但你若自作聪明与晴妃斗法,死了我可不会管你。” 方贵嫔眼中闪过怒意,但很快褪去,她能进宫,本就是因为叶世锦。从前她客居在侯府时,曾在一场宴会上遇上,那惊鸿一瞥的动心,她到现在还记得。 但是,他的眼睛,却跟长在慕卿安身上似的。 她深知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太多。只图能时常悄悄在人群之中看他一眼便能满足了。 直到他上门求娶慕卿安被拒,她们之间才有了交集。那个时候,方瑾姝觉得他很可怜,便日日献殷勤,开始他很冷漠,但很快便有了回应。 她以为自己的真心最终能感动他。 没想到,他却将自己送上了龙床。 等她清醒时,木已成舟。 从此,他是外臣,她是宫妃。 她本不是个认命的懦弱性子,也不会因为自己莫名其妙丢了清白就寻死觅活的。更何况,夺她清白的,是当今皇帝! 她一跃成了宠妃,而她从小就嫉妒的慕卿安,却从天之骄女,变成丧家之犬,她想想就兴奋得很! 叶世锦从前对她不屑一顾,却在她成为了宫妃之后,频频求欢。 开始时,方瑾姝是很抗拒的,毕竟她如今可是皇帝的女人,给皇帝戴绿帽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有一便有二…… 隔三差五的,叶世锦便会通过密道,直接来到长华宫与她私会。 但是,每每情动难耐之时,他口中喊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慕卿安…… 她的母亲与慕卿安的母亲是亲姐妹,本就长得很像,所以她与慕卿安的眉眼,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方瑾姝不甘为人替身,但是,她又舍不得拒绝这个,她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人…… ———— “王爷此举,是否有欠考虑?叶世锦此人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他定然还有后手,若是将他逼急了,难免鱼死网破……”慕卿安蹙着眉,若说一年前,容止陌还能控制整个朝堂,但他离京一年,京都格局早已变了。 眼下明面上叶世锦被撤了职,受人挤兑,好像孤立无援的样子,但这个人心机深沉,在明知摄政王手段与实力的前提下,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朝中多是的拿着俸禄不办事,但关键时刻总会出来搅局的官员。 这些人就如同身上的跳蚤,不要你的命,但却能时时刻刻膈应你。 他们是朝廷命官,没有大过也不能随意处置,否则引起众怒形成舆论,也不好收场。 “他对你居心叵测,早日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慕卿安愣住了,提前布局,是因为她? 第34章 不用谢 “王爷……您……” 慕卿安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铲除叶世锦及其党羽,让朝堂重新洗牌,是势在必行的。你不必对此有负担。而且,他与宫里那位贵嫔,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心里就不觉得膈应吗?” 慕卿安语塞,膈应当然是膈应的。 方瑾姝从前就心悦叶世锦,在他上门求娶之后,更是对自己怀恨在心,这些原主都是知道的,但是就这么点儿女私情,竟能让方瑾姝下定决定去害死对自己有恩的姨母一家,真是颠覆了她对人性的沉思。 “那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你的计划和我的计划并不冲突,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万事都有本王给你兜底。” 这话说的,她还挺感动…… “王爷既已有心扶持姜太妃之子,可有与她商议过?姜太妃此人,有眼界有城府,否则也不能在先帝九子几乎折损殆尽的情况下,还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并且衣食无忧。她未必肯让自己的儿子趟这趟浑水。” 容止陌对此并不担忧。 姜太妃在先帝的后宫之中,本就是一个异于常人的存在。她的很多行为举止,都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因为她生的是个痴儿,又性情冷淡,与世无争,就连先帝去她的寝宫,她也闭门不见,只一心照看着她的孩子。所以后宫的女人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时移世易,先帝九子在夺嫡之战中几乎折损殆尽,连带着他们的生母也没能保住性命。可直到如今,姜太妃还活着,并且活得好好的,还将她痴傻的儿子,抚养成了人。 “如今去见她,过于引人注意,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去也不迟。你这几日都在王府里,可知你的好姐妹已经将绣房开起来了,许多贫苦人家的女子都去上工了,她们如此,也算是功德一件。你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福啊,才能认识到这样一帮志同道合的好姐妹?” 慕卿安觉得今日的容追陌尤其不同,话特别多…… 平日里看着挺冷漠的一个人,如今怎么跟个话痨似的呢! 不过,他话多起来的时候,倒还挺可爱的。 等等……她竟然用了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他!这也太诡异了! “那我今日想出门去看看……可以吗?” 那人却一脸傲娇的起身,“本王让你住王府里,可没绑你的腿,你想去哪儿,不用跟本王报备。” 嘿——这人,怎么一时一个样呢! 容止陌走了,非桐咧着嘴走了过来,“姑娘要出去吗?属下去备马车。” “好。” 她出门不喜欢带丫鬟,所以盈秋和见冬都没跟上,非桐是寸步不离的,不仅如此,还有府中的暗卫随行。王爷吩咐了,若是姑娘再有事,就让他们提头来见。 虽然王爷嘴上说不限制姑娘的行动,但她要是想出门,王爷必定会让人暗中跟随保护。 张燕谢三位姑娘合力开绣房之事,京都大户人家都有耳闻。 有人欣赏就有人不屑。 在有些人看来,女子出门做生意,抛头露面,迎来送往,伤风败俗!与勾栏瓦肆的女人没有什么分别。 捧场的多,砸场子的人自然也有。 慕卿安坐着马车到绣房时,门前好不热闹。 她在车上撩着帘子一看,哟,这还是老熟人啊!看来上次容止陌对她的警告,她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呢! “姑娘,到了。” 绣房是她们四人合力开的,但慕卿安鲜少出现在人前,所以人们都以为跟慕卿安没什么关系。这位一直活在传言之中的侯门孤女,今日见到了,才知何为佳人倾城。 见她到来,围在门前的百姓自动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让她进去。 毕竟燕张谢三位姑娘与她交情匪浅这是整个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 若不是情深义重,又怎会不顾名声,去为慕家人操办后事呢! “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非要来开什么绣房,你们是做生意的料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人群里很安静,所以宜安县主的声音她听得十分清楚。 “我们做不做生意,与你何干!”回话的是张菱歌。 她一向看这位目中无人的宜安县主不顺眼,仗着自己的母亲是郡主,四处惹是生非。 谢璃君与燕鸿翎一人一边拉着就要冲上去挠人的张菱歌,今日绣房才开张,宜安县主就带着人来寻晦气。 不仅命人在门前泼了一地的狗血,弄得四处腥臭不堪。 还让人将她们绣房门前的挂红全扯了下来,挂上只有白事才用的白灯笼和白幡。就算她们之前有过节,也不是这么干的!实在是欺人太甚! 慕卿安已经在百姓口中得知发生了何事。 正巧宜安县主安排来泼狗血的人又提了一桶腥臭难闻的狗血过来,慕卿安上前一把夺了过来,快步从人群中穿了过去,一手提着桶,一手扒住桶底,往那个盛气凌人的宜安县主身上一泼。 满满一桶狗血,就将她浑身都浇了个遍。 看热闹的百姓见她这个动作,用了毕生最快的反应躲开了,免遭了池鱼之殃。 宜安县主疯了,跟着她一起作威作福的女子也疯了。 张菱歌本来还在叫骂,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一瞬的愣神,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拍手称快,“卿安,干得好!” 谢璃君与燕鸿翎脸上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们都是官宦之女,但对上出身宗室,有封号的宜安县主,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她们吃点亏都能忍,就怕给家人惹祸。 “慕卿安!你疯了吗!啊啊啊……”宜安县主大喊大叫起来,这一身的狗血异常难闻,她浑身都充斥着这个味道,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她身旁的几个女子没她严重,但衣裳衣裳也是要不得了。 本想今日能出一口气,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宜安县主喜欢狗血,那我便赠你一桶,不用谢。” 慕卿安说完,还将装狗血的桶朝她扔去,宜安县主吓得往后一躲,那桶咣当落在她脚边,还在地上滚了滚。 第35章 她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百姓们捂着鼻子躲得老远,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宜安县主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愤愤地落荒而逃。 这一身的腥臭味儿,她怕是要在浴桶里泡上三日才洗得掉了! 慕卿安!你给本县主等着! 她跑了,跟她一起来的人可跑不掉,被慕卿安一手一个揪着头发拽了回来,“把你们带来的那些晦气的东西清理掉,还有地上的狗血冲干净,否则,我保证这些东西今夜就会出现在你们的床上。” 那些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平日里爱趋炎附势,跟着宜安县主欺负人,宜安县主身后有景福伯府,她们可没有显赫的门庭撑腰,保不齐连命都得搭上。 于是忍着委屈把刚才叫人挂上去的白灯笼与白幡扯了下来,又不知从何处打开井水,一桶一桶地往地上冲。 这狗血凝固了以后,特别难清理,她们本想着恶作剧,整整张菱歌她们的,没想到最后吃苦头的却是自己。 好在这绣房前面就有一条小河,否则这水还不知要往哪里冲。 百姓们对慕卿安的举动,十分赞赏。本就是她们仗势欺人,让她们自食苦果也没有错。 这些女子出身虽不算显赫,但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做过这样的活计?待把门前清理干净,她们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酸痛不已。 慕卿安令非桐盯着她们,自己早已与姐妹们进了绣房。 一早外头闹起来,绣娘们都很担心,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又没了。 眼下局面反转,她们自然是欣喜的。 “你搬去了王府住,我们也不好上门,就连递个消息都不方便,你不会怪我们自作主张?毕竟这绣房也有你的一份。” 谢璃君压低声音。 慕卿安摇头,“怪你们做什么?我可不爱管这些琐事,等挣了银子,你们别忘了我那份就行!” 燕鸿翎嗔道,“瞧瞧,从前视金钱如粪土的慕卿安,如今也变得这样庸俗了。” 张菱歌忍俊不禁,“就冲卿安这个谁也不怕的性子,分银子时她也该拿大头!换了咱们三个,谁敢把狗血往宜安县主身上泼啊?” 谢璃君忍不住后怕,“还说呢!方才可把我吓坏了。卿安,你就不怕齐宁郡主找上门吗?她可是正经的皇家郡主,当今圣上也得喊一声姑姑的人。” 慕卿安倒是认真想了想,然后不太确定地道,“齐宁郡主应该不敢到北平王府寻我的晦气?她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另外三人意味深长,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慕卿安,“……”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都等着你抱上摄政王的大腿,我们好在京都横着走!” 张菱歌打着哈哈。 绣娘们第一次上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也属正常。 这几位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竟不顾身份与她们这些穷苦妇人在一起,还不遗余力给她们提供更好的条件。 绣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存感激的。 在这个世道,女子生存不易。 就算是大户人家,也免不了被当做巩固权势的棋子。 她们这些人就更不必说了。 要么被债台高筑的爹卖去青楼抵债,要么欠了租金被黑心的地主抓去做小妾……再有就是家里有兄弟的,被拿去别家作为交换,给兄弟讨个媳妇儿…… 总之女子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都是待价而沽…… 如今有一份活计,让她们自力更生不必依附父母兄弟,这比什么都强。 “姑娘们好……我,我第一次做工,还未上手,过几日顺手了就会好的……” 一名绣娘不小心弄掉了布料,手忙脚乱地起身解释。 生怕会因此被赶出去。 燕鸿翎离她最近,顺手帮忙捡起了地上的布料,柔声安抚她,“王娘子别紧张,我们也是第一次开绣房,很多事情考虑得不周到,大家互相理解就好,不要害怕。做工时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被安慰的王娘子,激动得红了眼睛,忙点头答应。 其他人提着的心,也在这一刻,慢慢落了下来。 她们一直留在这里,绣娘们难免紧张,所以她们只是巡视了一番便出来了。 绣房里安排了两位比较年长,并且有经验的绣娘作为针工师傅,并负责安排日常活计的分配。 所以她们要做的事情也不算多。 燕鸿翎负责管账。 谢璃君负责与各府邸交接,记录各府对服饰布料的要求,还有尺寸。 张菱歌则负责一切所需的采买。 慕卿安负责出人护院,偶尔解决一些故意来找茬的人,比如今日被泼了一身狗血的宜安县主。 “璃君负责与各府交接,最为繁琐,为安全计,你不可单独出入任何一座府邸,必须要有人陪同。而且,为了避免事后麻烦,你所做记录,必要让主人家过目同意后,签名画押。如此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她们特意留了一个小院,作为她们商议事情的地方。 慕卿安看了一遍她们所列出的条陈,每一条都想得十分周到,很难让人钻到空子来寻麻烦。但她还是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提出了一些意见。 谢璃君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当下便道,“还是卿安想的周到,我也正在愁这件事情呢。我们身为闺阁之女,为了名声本不该抛头露面惹人闲话的,但我们又都觉得,咱们身为女子,更应该为天下女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女子也是可以自力更生的,并非一定要依附于男人,依附与家族,成为男人们巩固权势的棋子。” 这话立即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强烈同意。 “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必去在意世俗的眼光。即便日后嫁不出去,我们也有财物傍身,不会因为被家族抛弃而饿死。”张菱歌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糟心事,难免有些激动,但在好姐妹面前,她鲜少露出难过的神情来。 第36章 郡主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状况她们三个都知道,但是不会当着人的面揭人伤疤。 燕鸿翎同样也年幼丧母,但她父亲燕大学士并未续弦,而是一心教导好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所以即使没有母亲,燕鸿翎也有疼爱她的父亲与兄长。 但张菱歌不同,她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又与新夫人有了儿女,她自然在府中备受冷落。这继母没有在明面上为难她,但那些让人寒心的,总是一桩桩鸡毛蒜皮堆积起来的小事情。 比如寒冬腊月,她的院子里永远没有炭火,被子也是丫鬟缝缝补补过来的。 再比如,她每次一上桌与他们一起吃饭,继母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父亲面前上眼药。说些有的没的,好激怒她,再让她父亲以她目无尊长为由,撵她出去。 逢年过节,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可那偌大的家,竟没有一个地方能容得下她…… 姐妹四个就绣房的日常事务谈论了许久,直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才发觉已经到了下晌。 刚想起身出门,找个地方打牙祭,前院非桐就匆匆地跑了来,“姑娘,齐宁郡主来了,带了好多人……” 慕卿安对燕鸿翎她们道,“你们在后院离开回府,吃饭我们改天再约。” 三人一听就摇头,张菱歌脱口而出,“事情是我们一起办的,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面对齐宁郡主!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慕卿安摸摸她的头,“听话,我孑然一身,不过一条命而已,豁得出去。但你们还有家人要顾,得罪了齐宁郡主,你们家人怎么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会吃亏的。” 燕鸿翎也不同意,“卿安,我们姐妹一条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走的。” 谢璃君也忙点头,表示同意。 慕卿安叹气,“怎么这么犟……” “反正我们要与你一起!”张菱歌抓住她的手,生怕她自己就跑了。 慕卿安只好对非桐道,“一会儿打起来,她们几个你负责护着。” 非桐忙应声,“是,姑娘。” 慕卿安今日来,是带了自己的人手的,只不过宜安县主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他动用这些人。 齐宁郡主嘛,看看再说。 果真如非桐所言,她齐宁郡主带了不少人来,个个凶神恶煞,手里都还拿着一根棍子。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一群打手中间,边上又有不少百姓涌了过来,低声议论,“不得了哦!今日一早那宜安县主过来砸场子,吃了慕家姑娘的亏,回去搬了她母亲齐宁郡主做救兵,这几个姑娘怕不是要倒大霉。” “可本是那宜安县主有错在先,她怎么有脸找上门来的?还带了这么多人,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贵人的事,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免得惹祸上身啊……” “嘘——快住口。” 齐宁郡主见到几个姑娘从绣房大门里头出来,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本郡主当是哪几尊大佛呢!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慕卿安无视她的轻蔑与愤怒,反而面带笑容地问,“哟!郡主这么大阵仗,是要在咱们绣房做衣裳吗?” 齐宁郡主气不打一处来,“谁要穿你们这些下三滥地方做的衣裳!你胆大包天,往本郡主的女儿身上泼狗血,本郡主是要来与你讨个说法的!” 慕卿安想了一下,仿佛才知道,今早自己泼那人是宜安县主。 “哦,原来早上那个泼辣蛮横无礼又没有教养的女子,是令爱啊!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疯狗没有关好,放出来胡乱咬人呢!” “你——慕卿安!靖国侯府已经没了,你如今不过丧家之犬!京都天子脚下,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你踩死,你凭什么在本郡主面前张狂!你以为你如今勾搭上了摄政王,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本郡主今日便撕了你这张狐媚的皮子,看你还用哪张脸在男人面前邀宠!” 慕卿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因为愤怒而五官狰狞的齐宁郡主,忽然就笑了。 在场的百姓,无一不被这惊若天人的笑容给迷了眼睛。 “我道郡主为何如此生气,原来是因为自己人老珠黄得不到男人喜爱了,而恼羞成怒啊……” “噗——”张菱歌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齐宁郡主气疯了,指着慕卿安对自己身边的打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本郡主撕烂她的嘴!” 慕卿安在那些人冲过来之前开口道,“我的绣房今日开张,令爱无故寻衅,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郡主可想好了一定要动手?” 齐宁郡主冷哼,“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本郡主还能怕你不成!即使摄政王在此,还得给本郡主三分薄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大呼小叫!” 然而话才落音,人群里就传出了另外一个威严森冷的声音,“郡主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本王给你薄面?” 百姓们仓皇跪了下来,口中都道,“拜见王爷千岁!” 齐宁郡主呼吸一滞,愣子原地。 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身玄色蟒袍之人,越走越近。 后面还跟着另外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他们站在了慕卿安的面前,面对着本来张牙舞爪盛气凌人,此刻却呆若木鸡的齐宁郡主。 她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空有虚名的郡主,即使算是摄政王的长辈,见到摄政王,也是需要行跪拜之礼的! “见过王爷……”她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差点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容止陌抬头,对百姓们道,“都起来。” “谢王爷。” 齐宁郡主不敢起身,因为她方才口出狂言。 正思索着如何破解如此尴尬的局面,就听容止陌漫不经心的道,“本王可不敢受郡主大礼,怕折寿……” 容止陌的出现,让张菱歌谢璃君燕鸿翎三人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慕卿安怼齐宁郡主那些话虽然很解气,但若真的将人得罪狠了,吃亏的还是她们。 第37章 只能委屈凤家了 摄政王权势滔天,有他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不过,如此一来,岂不坐实了慕卿安与摄政王之间那些不堪的传言?这对慕卿安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 姐妹三个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卿安有了不可撼动的靠山,这是好事。 但是,无名无分,总是会被人诟病的。 “臣妇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失言?郡主指的是哪一句啊?” 齐宁郡主的脸红了又绿,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容止陌看向诚惶诚恐的百姓,目光最后落在齐宁郡主的脸上,义正词严,“靖国侯慕致卿,戎马一生,参与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场战役,从无败绩。为守护南苑国呕心沥血,落下伤痛无数!如今不明不白被人杀害,竟成了你恶言羞辱他遗孤的理由!” 他眼中愤怒至极。 “当年三王之乱,若没有靖国侯不顾生死千里奔袭而来,整个兰嵇城,会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在场的每一位,今日都不会有机会站在此地,对他的遗孤指指点点,随意羞辱诟病!” 在场的百姓,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天子脚下的富贵迷人眼,让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当年那一仗有多么惨烈。 诚如摄政王所言,若没有靖国侯,他们的坟头草都已经比人还高了。没准儿还没有坟头,只能曝尸荒野,任凭野兽啃食…… 这些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方才张菱歌她们心里的担忧,又少了几分。 摄政王大义,不忘前人功绩,照顾他的遗孤,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不像传言那般龌龊。若再有人胡乱嚼舌根,那么,他便不会再放任不管。 因为南苑国有律,随意谩骂传播不实谣言,诟病朝廷命官者,当处拔舌之刑。 靖国侯府已经洗清通敌之嫌,朝廷应当按律追封,对其遗孤,也当给予照顾与安抚。而不是放任坊间之人随意羞辱。当然昭仁帝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事情,也没有人去讨这个嫌。明知道靖国侯府一案有猫腻,还要去掺和一脚,不仅落不到好,没准儿还会惹祸上身。 今日之祸,本是由宜安县主挑起,齐宁郡主万万不该找上门来,还口出恶言。 慕卿安从前是个有些冷血的杀手,从来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牵扯,更不需要所谓的伙伴。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莫名其妙多了一些好伙伴,这让她觉得,身边有一些可爱的人,好像也很不错。但容止陌,算是那个,很可爱的人吗? 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她的名声,虽然她并不在乎。 齐宁郡主还跪在坚硬的地板上,摄政王不叫她起来,她便不敢起来。 身为皇家郡主的尊严扫地,她心中愤愤不平。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摄政王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他却为了慕卿安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常规,做了许多他从前不会做的事情,说了许多他从前不会说的话。 “令爱宜安县主无故挑衅,口出恶言已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本王警告过她。今日她变本加厉,看来是没有将本王这个摄政王放在眼里,更没有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景福伯才刚刚袭爵而已,郡主希望,本王是该撸了你们凤家世袭的爵位好呢?还是废除你与令爱的皇家封号好呢?” 齐宁郡主这才真的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她这个郡主虽是个虚名,但走到哪儿,旁人都得朝她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一声郡主万福。有郡主的封号,她还有俸禄份例拿,风风光光地过完这一生。她膝下只有一女,横竖这爵位日后是要落到那下贱的庶子头上的,撸不撸与她何干?相反她若是没了郡主的虚衔,凤家不仅不会有人将她放在眼里,就连那个生下了庶子的妾室,都会骑到她的头上来! “求王爷看在我父亲的面上,饶臣妇这一回……” 容止陌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既如此,只能委屈凤家了……” 他低头,朝身后的寂无道,“你去趟景福伯府,传本王旨意,即今日起,撤去凤家世袭罔替的伯爵位,凤岳贬官二级,挪去太常寺。” 寂无刚想应声,就听自家王爷又道,“务必将贬官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说句凤大人听,要恨要怨要报仇,可不要找错了人。” 寂无艰难地憋着笑,“是,王爷!” 然后匆匆离去,跑出二里地,他才敢仰天大笑。把这劲儿笑过去了,才去景福伯府传话。 齐宁郡主暗道自己完了…… 即使还保留着郡主的虚衔,也完了…… 景福伯府那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宜安县主出门,回来时被人泼了一身狗血,狼狈至极。 随后齐宁郡主便气势汹汹的带着家丁护院出门讨说法去了。 这厢宜安县主一次又一次的泡澡,身上都搓秃噜皮了,还是觉得自己有股难闻的腥臭味,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 反正一洗再洗都觉得恶臭难闻。 就在她恨不得将自己洗掉三层皮时,前院迎来了摄政王身边的近卫,寂无大人! 他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正厅,景福伯亲自接待。喝了一盏茶后,开始传摄政王的旨意。 这下凤岳懵了,他做错了什么事?要让摄政王亲自夺去他的伯爵之位? 然后,寂无就按容止陌的意思,添油加醋地说了宜安县主与齐宁郡主如何口出狂言开罪摄政王之事,当然,他弱化了慕卿安的存在,只说是妄议摄政王。更将齐宁郡主宁愿伯爵府被撤去爵位,也不肯放弃郡主的虚衔说得绘声绘色。 凤岳越听脸越黑。 这两个败家的玩意儿! 知道能得一个爵位有多么不容易吗?她们竟然在外头如此胡作非为! 那摄政王是什么人?那是连皇帝都敢随时拉下马的人物,她们不动脑子,上下嘴皮一碰,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凤大人,王爷说了,撤了您的爵位,贬官两级,挪去太常寺。爵位没了,这伯爵府邸自然是不能再住了,今日便拾掇拾掇,搬出去!” 第38章 夺封号贬庶人 凤岳知道,摄政王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他说夺爵贬官,那就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圣旨不过是个形式而已,摄政王决定的事情,就连当今圣上都不敢心存质疑,他又凭什么不服? 更何况,摄政王不过借题发挥而已。 齐宁郡主与宜安县主之事只是个由头而已,真正让他被夺爵贬官的原因是,他与荣禄伯之间的牵扯。 景福伯府传到他这一代,本就已经式微,没有了多少实权,但他还有一个户部侍郎的身份,那可是实打实将朝廷财政大权握在手里的,虽然职权没有一部尚书高,但风过留声,雁过拔毛,那白花花的油水从他手上流过,怎么能不沾到一点呢? 如今被贬去了太常寺,那个没什么油水,亦没什么实权的地方…… 这么大一家子人,要如何供养? 凤岳一想起来,头就大。 寂无走后,他将一家大小,上上下下都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被夺爵贬官一事。众人大惊失色,尤其是凤府老夫人,反应最大,手里的拐杖重重跺在地板上,发出如同它主人一般,愤怒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夺爵贬官?咱们家这世袭的爵位,到你头上才几日?你对得起咱们凤家的列祖列宗吗!” 凤岳冷哼,“母亲,这事儿您该去问问您的好儿媳!当初孩儿说的,宗室女子排场大,脾气也大,不好伺候。你非说做皇亲国戚有面子,让孩儿娶了齐宁郡主,如今她与女儿在外头摆皇家架子,处处招惹口舌是非便算了,竟连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也敢随意编排!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凤老夫人啊了一声,一时受不住打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时,齐宁郡主也灰溜溜地回府了。 她出门一趟,害得夫家被夺了爵,一颗心好像被人攥在了手里,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上刑一般。 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凤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举起手中的拐杖,往她身上招呼。边打还边骂道,“你个多嘴多舌,不知死活的蠢妇!丧门星!你还有脸回来!” “啊——啊——啊——”齐宁郡主自小养尊处优,哪里被人这样打骂过?还是当着全府下人的面! “你个老不死的,你敢打本郡主!”齐宁郡主在凤老夫人一声接一声的打骂之中,从最初的愧疚,变成颜面尽失的愤怒,她一把拽住了不断落在她身上的拐杖,用力一扽,凤老夫人那头便脱了手。 还被拽得踉跄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哭天喊地,起不来。 凤岳忙去扶,惊惶之下发现,自己母亲年岁已高,这一摔怕是不得了,于是又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齐宁郡主知道自己闯了祸,当下也不敢再留在府中,忙回自己的院子收拾细软,又拉上在浴桶里泡得浑身发白发皱的宜安县主,匆匆离开了伯爵府。 凤老夫人这一摔,经大夫诊断,尾椎骨断裂,就算将断裂的骨头正回原位,以老夫人的年岁,日后也会影响行动,最好卧床休养。 凤岳闭了闭眼,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有劳大夫为母亲医治,能用的药请务必要用上,尽量让母亲能如同从前一般,自己行走,就算落下些许残疾,也比卧床不起的好。” 大夫点头,他只是尽人事,至于能恢复成什么样子,还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 若是骨头长好了,病人因为惧怕疼痛不肯起身锻炼行走,那亦是不成的。 “母亲,咱们为什么要走啊?”宜安县主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坐在马车上时,还不断地抬起手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嗅来嗅去,总觉得有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你父亲被摄政王夺了爵,贬了官,那伯爵府,已经没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地了,不走,留下来仰人鼻息吗?”好在她这个郡主也不是白当的,年轻时总在宫廷里行走,得了不少赏赐。 自从知道自己生不出儿子,注定要被夫家嫌弃之后,她便留心着给自己买了一栋宅子。 即使凤岳那个老家伙要休了她,她也不怕无处容身。 只要她还是齐宁郡主,还挂着皇家宗室女的名号,她就永远有退路。 宜安县主花容失色,“怎么会被贬官?” “因为你我得罪了摄政王。” “我们,何时得罪了摄政王?” 齐宁郡主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道,“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之前你不是在明月楼对着慕卿安大呼小叫的,言语之中还扯到了摄政王吗?今日母亲去那绣房给你讨公道,又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叫摄政王听见了,这不,他为了给那贱人撑腰,竟然说我们编排他!” 宜安县主气坏了,“不过是个勾三搭四的贱人,怎么就值得摄政王那样的人处处维护于她!” “谁让人家长了一张狐媚的脸呢……那些勾栏女子取悦男人的手段,怕不是被她学了个十成十去!才惹得摄政王心猿意马,神魂颠倒!” 齐宁郡主气极,什么话都往外说,她以为离开伯爵府,也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心日子,没想到前脚刚到她置办的院子,后脚圣旨就送到了她的门前。 圣旨大意是这样的:齐宁郡主品行不端,教女不善,仗势欺人,妄议摄政王,不配享有皇家尊号。其女宜安县主性情乖张,品德有失,随意攀诬功臣遗孤,欺辱重臣之女,视为有罪。即日起夺去母女二人郡主县主封号,断一应份例供给。收回一应赏赐充公,一应皇家规制用物不得再使用,违者以藐视皇家罪论处。 母女俩面如死灰地匍匐在地上。 连接圣旨的礼节都忘了。 直到内侍不耐烦地出言提醒,齐宁郡主,不,如今该称呼杨氏这才失魂落魄地直起上身,双手颤巍巍地将圣旨接了过去,“谢主隆恩……” 没了皇家郡主的尊衔,无人会再将她放在眼里。 被贬为庶人,日后从前那些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妇贵女,都会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第39章 正是要给他们机会 凤云笙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的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变得这么严重了呢? 不仅父亲的爵位没了,自己和母亲引以为傲的封号也没了…… 贬为庶人?贬为庶人是何意?意味着以后,她不再有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挥金如土的日子了,是吗? “笙儿,快,我们快回伯爵府!你父亲虽然被夺了爵,贬了官,但再贬,他也还是朝廷命官。只要他一日未休妻,我们就还是官眷,他不能不管我们的!快走!” 可是,当母女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方才送她们过来的马车已经不见了。 周围只剩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除了走路,她们已经无计可施。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们的脚就已经磨破了皮,疼得想要把脚指头砍掉。 凤云笙突然就觉得,自己被杨氏害得不轻。无论她父亲休不休妻,她都是凤家的骨血,父亲不可能不要她。那她为什么还要跟着跑出来,遭这份罪呢? 她使了性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肯走了,“要走你走!无论如何我都是父亲的女儿,他即使休妻,也不能连我一起赶出门的!” 杨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今落魄了,居然说出这样叫她寒心的话来! “如此说来,你父亲若是将我赶出门,你准备不管我了是吗?” 凤云笙没说话,但那态度很明显。 杨氏突然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好……好得很……” 随后,她毅然转身,不再看凤云笙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另外一条路。 凤云笙又开始后悔了,忙起身去追,“母亲,对不起,是女儿急糊涂了,口无遮拦,您别生气……” 杨氏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母亲……您若是不管我了,那梁氏就该被扶正了,您让女儿如何过活?” 杨氏闻言停了下来,转身,眼里尽是失望与凄凉,“事到如今,你心里想的只有自己如何过活,你可曾想到你我母女有今日,归根结底是因为谁?笙儿,你太让我寒心了。” 凤云笙不说话,但上前挽住了杨氏的手臂,“母亲,你生我下来,疼了这些年,总不忍心看着我被人欺负……跟我回去,我会跟父亲说,不许他休妻的,母亲知道的,父亲向来最听我的话!他不是要我嫁给迎国公世子吗?我嫁!只要他不休妻,他让我嫁谁,我都愿意!”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凤家已经没了爵位,没了风光,与其跟着他们吃苦头,还不如找个显赫的人家嫁了,还是一样可以锦衣玉食。 迎国公世子生来有腿疾,能行走,但需要拄拐。否则堂堂公爵府,也看不上区区伯爵府。 他们两家是有婚约在的,即使他们家被贬了官,以迎国公世子的条件,他们府上也不可能轻易悔婚的。 只要将来她生出一个健全的孩子继承爵位,她便是公爵的母亲,还怕没有富贵可享吗? 横竖她眼下这个身份,想要更好的人家,也是没有的了。有腿疾便有腿疾,能让她衣食无忧,比什么都强!她生来富贵,一天的苦日子都不想过。 杨氏最终还是妥协了,生气归生气,寒心归寒心,她也不想无依无靠,去过风餐露宿的日子。 凤岳还在为老母亲的 伤势焦头烂额。 杨氏母女回来时,他并没有多生气,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她们又回来了,说实话他心里又挺感动的。 但想到自己因为这对母女被夺了爵,老母亲还因杨氏受伤,他就气得想把人轰出去。 但他还未说话,一行刁蛮任性的女儿便说话了,“父亲,我答应你,嫁迎国公世子。条件是,你永远不能休妻,不能将梁氏抬做平妻,威胁我母亲的地位!” 凤岳抬起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爵位没了,有实权的官位也没了,但若有一个嫁入公爵府的女儿撑着,他们凤家没准儿还有指望…… 于是,他脸上的愤怒开始缓和,做人得学会审时度势,只要能保住一家老小的衣食无忧,便是对她们容忍些,也没什么的。 夺爵的圣旨早已下来,但看在凤家有老有小,老夫人又伤重难行的份上,宽限了两日,两日后便要搬走了。 凤岳急匆匆地出门,去了迎国公府,希望在他们板栗伯府之前,将婚事办了,也不必隆重,有迎亲队伍上门,花轿来抬,正正经经从公府大门将她女儿迎进去就行了。 迎国公倒也不怕得罪摄政王,毕竟他儿子是个什么条件,满京都人都知道,两家有婚约,也是众所周知的。 伯府被撤了,县主封号也没了,他们若是这时候提出退婚,难免遭世人诟病,日后儿子议亲便更加难如登天了。 于是一拍即合,各生欢喜。 不讲究排场的话,想要寻个迎亲队伍,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横竖婚服是早已做好的了。 只求新人到位,吉时一到,拜了天地,这礼便成了,谁也挑不出错去。 这一日之内,被撤了爵位,夺了封号,凤家还有心思嫁女儿,倒让京都人觉得稀奇。得知她女儿嫁的还是公府,这心里又多少有那么些酸意。 慕卿安都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得有点懵,知道凤云笙要赶在搬出伯府前嫁入迎国公府,她更是摇头感叹,太疯狂了。 “生来便锦衣玉食的人,怎么甘心一无所有呢?”容止陌对此,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慕卿安就想不通了,“既是王爷亲自下旨撤爵位夺封号的,那迎国公让自己的儿子娶了凤岳的女儿,就不怕得罪王爷吗?” 容止陌唇角微微勾起,“迎国公之子娶了凤岳之女,他们两家不就紧紧绑在一起了吗?本王正是要给他们机会呀!” 慕卿安突然就明白了! 凤岳与迎国公,都是叶世锦的人! 凤岳从前可是手握实权的户部侍郎。 第40章 做了什么孽 若是没有出这件事情,凤云笙大概率不会愿意嫁给一个天生有缺陷的人,但她如今没了倚仗,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定然不会再拒绝。 而她一旦同意了婚事,那这两家便顺理成章地有了交集。 交集多了,就更容易露出马脚来。 不得不说,容止陌真的是机关算尽。 伯府被撤了,那公府只怕也离被撤不远了? 容止陌是要一步一步瓦解掉叶世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好逼他亮出最后的底牌,再一举将他铲除,让朝廷再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的朝臣,大多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看看能不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根本没有几个,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 朝廷内部损耗过于严重,就会影响到前线的供给。若是供给不足,再有敌来犯,那就相当于引颈受戮。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朝中的蛀虫清理干净,同时要巩固起不可撼动的前线。 “王爷,得罪了您的人,日子很不好过?” 容止陌挑眉,“你试试得罪一下本王,便知道好不好过了。” 慕卿安怂怂的,“我可不敢得罪王爷,我还要靠王爷给我撑腰呢!” 容止陌听了这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无比通畅,心情大好,笑容也展开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喜庆,但嘴上还硬气着,“本王日理万机,可没有那么闲,是个人都给她撑腰。” 慕卿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王爷说得对。” 容止陌难得看到她脸上露出如此可爱的神情,只觉得胸膛里突突往上跳了两下,然后又顺着原位掉了回去。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于是很快转移了话题,“许平之躺了这么久,应该能扛到流放了,你可以把证据递上去了。” 慕卿安抿着唇点点头,“好。” 于是,在慕卿安将证据提交到京兆府的第二日,衙门的官差天还没亮就到了许家叫门。 门房睡得迷迷糊糊的,开门时还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看清楚是官差之后,吓得立马醒了瞌睡,刚想撒丫子去通报,官差已经踏着整齐的步伐跑了进去。 许平之是在两个小妾的被窝里被抓起来的,赤条条的连衣裳都没有穿。 挨了十军棍,躺了这些日子,伤口刚刚养好了,疼痛还没完全消呢,但素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心痒难耐,于是昨晚歇在了妾室房里。觉得一个不尽兴,便干脆两个都招了来,一睁眼被这阵仗给吓着了,“本官犯了何罪!要你们强闯后宅拿人!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小的提醒您一句,您已经被撤职了,不该再自称本官!我等拿你,自然有拿你的理由!待你进了京兆府,你就知道有没有王法了!带走!” 官差用一条被子将他浑身裹了个严严实实的,打包带走。 两个小妾也同样一丝不挂,花容失色的裹在被窝里,看着人被带走了,才敢起身穿衣裳。 家里一大早进了官差,还带走了许平之,满府都传遍了。 黄氏推着许骁到了前院,就连身子废了后一直闭门不出的许青云都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住在偏院,不与人来往的许行简。 许平之被抓,秦氏虽是长辈,但却是个顶不住事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站着都双腿打颤,丫头们只能扶着她坐下。 “我们许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哟!一个两个身子废了,无缘无故的,老爷又下了狱……老天爷呀!这可如何是好哦……” 众人都沉默了,做了什么孽?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不是他们为了升官发财,害了侯府,他们能有这些事情吗? 眼下侯府没死绝,他们许家的活路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黄氏心中愤愤不平,但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即使丈夫残了,也轮不到她说话。 不经意间抬头,撞进了一双眸子里,她心头一跳,忙躲开了那道灼热的视线。 而两人之间的这点小举动,被许骁看了个正着。 “母亲先不要忙着哭,父亲为何被抓还有待定论,待结果出来再哭也不迟。”许骁自从没了腿后,整个人变得十分阴郁,不仅黄氏怕他,秦氏也怕。 一听这话,便不敢再大声哭喊,只能小声抽泣。 “行简如今还有官职,若是不怕辛苦,便去打听打听消息,回来告知我们一声。眼下府里除了妇人就是残废,能顶事的只有你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行简,说出来的话听着很谦卑,但语气却让人后背发凉。 许行简躬身行礼,“兄长莫要如此说,行简深受叔父大恩,如今许家有难,理当站出来的。” 许骁唇边勾勒出一个阴森的笑,“你知道就好,有许家在,京都才有你的一口饭吃,若许家没了,你也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许行简被如此羞辱,脸上不见一丝局促,反而带着浅浅的笑意回应,“多谢兄长提醒,行简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若兄长没有别的吩咐,行简这便出门打听消息了……” “去……” 许行简躬身告退后,秦氏才忍不住开口,“骁儿,他毕竟是你弟弟,说话莫要夹枪带棒的……当年若没有他父亲……” “母亲年岁大了,回后院歇着,府里的事,便不要操心了……” 秦氏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由丫鬟扶着回了后院。 许平之的两名妾室也在场,她们自进府以来仗着得宠,目中无人,更因为许骁的腿废了曾出言奚落,眼下许平之不在,她们便没有娇纵的资本,见秦氏都走了,她们也想走。 刚转身就被许骁叫住,“两位姨娘这是急着去哪儿呀?” 谭,云两位姨娘忐忑地转身,“大公子有何吩咐?” 许骁往后靠了靠,一双自膝盖以下截肢的腿动了动,掉在轮椅外头的衣摆也跟着晃了晃。 这动作很轻,若不仔细看,压根儿不会注意到,但却晃得两位姨娘的心尖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 呼吸一窒。 第41章 你想怎么死 “两位姨娘勾引男人的花样多,眼下我父亲不在,你们与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做到,既可以在我父亲身下邀宠,又能心安理得地,与我那废了命根子的儿子勾搭在一起的?” 许青云脸色一白,跪了下去,“父亲……” 黄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儿子,最后愤愤地盯住了面前两个妖艳的女子,“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敢枉顾伦理勾引我儿!” 谭,云两位姨娘慌忙跪了下来,“大,大公子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呵呵……” 许骁笑了,那笑森冷得可怕。 “来人!” 他突然暴喝一声,“把这两个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一声令下,立时就有力壮的小厮冲进门来,不由分说将跪在地上的两名妾室拖了出去。 “小公子救命……” “小公子救命……” 两人同时求饶,但许青云从头到尾都不敢看她们,只低着头,跪在许骁面前,脸涨得通红。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棍棒声,夹杂着尖叫与哀嚎。 没多久,哀嚎声便逐渐小了,最后没了声息。 负责执行的小厮跑进来禀报,“回大公子,人已经没气了……” 许骁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小厮低头应声,忙又走了出去。 这正厅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许骁盯着黄氏惨白的脸,意有所指地道,“这便是不守妇道的下场!” 黄氏心虚地避开他阴鸷的目光,许骁自从残了一双腿,心思变得十分敏感多疑,这些日子,许行简总是有意无意地来找她,他定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她确实有了异样的心思,但并未真的走到那一步。 可在许骁那样审视的眼神里,她实在难以招架。 许青云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青儿,你也来说说,你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才下得去手染指你祖父的妾室。” 许青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那些阴暗龌龊的心思,怎能在父母面前说出来? 他的身子废了,父亲的腿废了,祖父没了指望,便想着纳妾再生子续香火,可有再将他们父子当成人来看待? 那两个本就是勾栏瓦肆里出来的风尘女子,还不是在房中有手段才能令祖父神魂颠倒! 他流连花丛多年,最了解女人的心思,也知道女人最喜欢什么!虽然他身子废了,可身为男人那原始的欲望并未废!每每见到她们,便血脉贲张,难以自抑。 那两个女人也有意勾引。 这叫两厢情愿! “父亲,孩儿自知犯下大错,父亲想如何罚,便如何罚!只求父亲,顾念祖父与许家的脸面,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许骁扬手,挥掉了桌上的茶盏,瓷白精致的茶盏落地,碎成了一片片。 “你也知道要脸面!” 黄氏被他的怒意吓得不轻,但跪着的是自己儿子,她不能不出来说句话,“夫君,青儿血气方刚,那两个贱人又成日……他犯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许骁抬起头来,黄氏不敢再说下去。 “是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夫人知道这个道理就好。推我回房……我累了。” “是……” 她走走到许骁身后,推着轮椅往外走,还悄悄转身朝许青云使眼色,让他起身回院子待着。 许平之被入了狱,才进去换上囚服,就遭受了一顿毒打。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再打击,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更遑论他先断了腿,后又挨了军棍,伤才刚好,这又进了大狱。 本以为进了京都,便能扶摇直上!若早知是今日结果,他一直在青州做他的一方知府,岂不快哉!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打的遍体鳞伤后,被狱卒扔回了牢房里,他趴在满是脏污的地上,涕泗横流。 哭着哭着,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忙擦了眼泪挣扎着爬了起来。 看清了来人之后,他绝望了,“是你……” “好久不见啊,外祖父……” 慕卿安隔着牢门看向那张满是鞭痕血污的脸,与当日进京时的春风得意判若两人。 许平之扑过来,双手抓住牢房粗壮的栏杆,眼底带着愤恨,“是你一直在背后,报复我们!你舅舅的腿,你表兄遇害,还有我被撤职,到如今入狱,都是你在背后做的!是不是!” “既有当日因,必有今日果,外祖父这么生气做什么呢?” “我可是你的亲外祖父!你这是大逆不道!” 慕卿安笑了,“外祖父可真幽默,那我母亲,难道不是您的嫡亲女儿?我的两位兄长,难道不是您的嫡亲外孙?我的父亲,又何曾有半点对不住您?” 许平之暴跳如雷,“你父亲母亲只顾着自己的富贵,丝毫不管我们!他既要做我加官进爵的绊脚石,那我除掉他们,又有何不对!” 慕卿安也不生气,“诚如外祖父所言,我做这些事情报复你们,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她看了看暗无天日的四周,“你知道我父亲母亲还有兄长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是被人吊起来,放干了血死的。整座府邸一百零四口,只有我活了下来……你说说看,我该让你得一个什么样的死法?凌迟?分尸?剔骨?腰斩?还是斩首?” 许平之听得头皮发麻,两股颤颤,他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但依旧不想死,更不想死无全尸。 他还想着平步青云,配享太庙,青史留名呢! “你不要想着我那好姨夫能救你,待我收拾了你们,下一个,就该轮到他,和他的掌上明珠了……别急,你们一个一个,都得到奈何桥下,去向我的父母兄长忏悔。我父母兄长的死,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人人有份,不要妄想着能逃出生天!” 许平之急了,“害了侯府的幕后之人不是我们!是——” 他突然住了口,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要是说了出来,他可能就不止凌迟剔骨分尸了,他得被剁成肉酱!连带九族祖坟都得被刨起来鞭尸! 第42章 很快就轮到你们 慕卿安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胆子说出来。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想保守秘密,好让背后那人能保住他这条命!然而他太天真了。 她是不会再让许家和方家有活路的。 “你便在这牢里,好好地享受你最后的人生,待你从这里出去,你就要到地狱去报到了。我很快,就会让你的妻儿老小来陪你的,不会让你无人送终……” 慕卿安走了,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许平之绝望地瘫坐下来,愤愤地拿头去撞了那坚硬的栏杆。 牢头恭敬地将慕卿安送出去,“姑娘放心,我等定会看好他,不会让他有逃走的机会的。” “有劳大人了……” 慕卿安言语客气,还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小小心意,请大人们喝杯薄酒。” 牢头喜滋滋地接了过去,嘴里不住地道谢。 今日,亦是凤云笙嫁入迎国公府的日子。 没有宾朋满座,没有十里红妆,就一顶花轿,一队迎亲队伍,连新郎都没有出现。她一袭红衣,盖着盖头,由喜娘扶着,出了门,上了轿,走过兰嵇城的长街,到达门庭显赫的迎国公府。 这边说是在迎亲,也没有办喜宴,门前冷冷清清的,就挂了两个红灯笼。 凤云笙心里委屈,但这局面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如今已经上了花轿没有回头路可走,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那个刁蛮任性,身后有倚仗的宜安县主,而是迎国公世子的夫人。 慕卿安看着她下轿,被人扶着进了迎国公府,一时间分不清,她到底是奔向了更好的人生,还是一脚踏进了一个火坑。 不过,凤云笙与杨氏的遭遇,并不值得人同情。 她们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母女二人从前,因为妒忌与贪婪,没少草菅人命。 她之所以处处与慕卿安为难,是因为她与刘玉娴交好,她认为刘玉娴的死是慕卿安造成的。 到绣房找茬,也是因为张菱歌她们同慕卿安交好。 她与刘玉娴二人,从前以捉弄残害别家庶女为乐,就连自己家庶出的妹妹都不放过,手上并不干净。所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无论她今后有任何遭遇,都是她该受的。 三日后,原青州知府许平之渎职贪墨受贿,包庇徇私,残害百姓一案,正式升堂审理。 案件脉络清楚,前因后果一目了然,一应人证物证俱全,加上靖国侯府灭门一案,许家也牵涉其中,京兆尹当堂结案。 许平之身为一方父母官,却知法犯法,数罪并罚,最后,判了凌迟。 其子许骁任青州安抚使期间,也多有贪墨受贿之举,甚至于利用职权逼迫百姓做苦力。靖国侯府一案,他也并不无辜,判了斩刑。 其孙儿许青云在青州强抢民女,致使多名无辜女子惨死,事后竟还威逼这些女子的家人,不得宣扬,否则便要他们全家老小的命。 罔顾国法,罪大恶极,判了腰斩。 至于秦氏与黄氏,也因知情不报,徇私枉法,被判了终身监禁。 行刑那日,负责监刑的官员,特意让刽子手,先凌迟许平之,再斩了许骁,最后,腰斩了许青云。 而这一切,秦氏与黄氏亲眼目睹。 她们被官差摁着跪在刑场前,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被行刑。 刑场上每传来一声哀嚎,就相当于往她们身上剐一刀。 亲眼看着许平之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白骨。看着许骁人头落地,许青云的身体被砍成两截,血溅三尺…… 秦氏当场疯了,受不了这打击,发了狠挣脱开摁住她的官差,一头撞在了刑场两边的石墩上,天灵盖碎裂身亡。 黄氏也吓得浑身发抖。 她慌乱地四处看,觉得人群之中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看。 她看到了浑身是血,冲着她笑的许颜安,看到了慕致卿,看到了慕卿尘,慕卿随……还有靖国侯府所有的冤魂,一起朝她走来…… “啊——不要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她惊恐地拉出官差手里的长剑胡乱挥去,最后在一阵混乱之中,被人一剑从背后穿过胸膛…… 她瞪大了眼睛,还剩最后一口气,弥留之际,听见了那个让她噩梦缠身的声音,“舅母当日,特意从青州赶来为我母亲庆生,此等深情厚谊,卿安今日,也特意赶来,送舅母最后一程……” 她死不瞑目,就这么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许家人,死光了…… 方培英与许氏站在刑场对面的酒楼雅间上,看着刑场上发生的一幕幕。 看到黄氏被慕卿安一剑穿胸,许氏吓得大叫一声往方培英怀里钻。她如今怀了身孕,受不得刺激,却偏偏看了如此血腥的场面。 方培英低声安抚怀里的妻子,不经意间抬头,正对上了慕卿安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 她在冲他笑,殷红的唇瓣动了动,方培英看懂了,她说的是,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方培英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心神激荡,久久难以平静。 许家的下场,也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处境。 是啊,整个靖国侯府的人都被他们害死了,慕卿安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从他们进京的那一日起,便被盯上了? 原来眼前的荣华,不过南柯一梦…… 许氏惊惧过度,回府之后便喊着肚子疼,当晚就小产了,许是打击太大,恐惧过深,未成形的胎儿娩出之后一直止不住血,最后血崩而死…… 方贵嫔知道许家人被凌迟的凌迟,斩首的斩首,撞死的撞死,她无能为力。 但母亲许氏惊惧之下小产血崩而亡,却让她大受打击…… 她如今在宫里,孤立无援,还有一个阴晴不定的叶世锦与她纠缠不清。若是哪日东窗事发,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采荷端来了刚熬好的安神茶,劝说她喝一些。 方贵嫔接了过来,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母亲死了,她身为母亲唯一的女儿却不能前去,为她守孝送葬,这心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第43章 他盯上你的好姐妹了 “采荷,你怕死吗?” 采荷端着安神汤的手抖了抖,“娘娘……” 方贵嫔冷笑,“问一下,又不是真的让你去死,你紧张什么?” 昭仁帝的伤好了,又开始上朝了。据说是他亲自下旨让京兆府审理外祖父的案子的。 她不敢求情,怕惹怒了他,自己连最后这点荣宠都没有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叶世锦也很久没有出现了。 自从景福伯府被夺爵,凤云笙嫁入迎国公府后,他就变得很忙碌。 原来羽林卫统领之职被摄政王撤了,但这几日,又被昭仁帝找理由重新授予。 眼下的朝廷,叶世锦与摄政王两派分庭抗礼。 明面上看,叶世锦毫无胜算,摄政王各方面碾压,但实则,只要宫防还掌握在他的手里,摄政王便会有所顾忌。 否则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叶世锦他不是狗,更不是兔子,他是一匹充满野心的狼。 “看来昭仁帝是铁了心想要摆脱你的控制,竟然不顾你的反对,又重新让叶世锦掌握宫防。现在都明着跟你对着干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娃,无时无刻不想将你铲除,王爷作何感想?” 许家人上了刑台之后,慕卿安又回了一趟侯府祭拜慕家人。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许颜安会不会怪她,但她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有仇就要报,有恩也要还。 就算原主还在,相信以她的性子,也是会让许家付出代价的。 容止陌无甚所谓,反正无论他是摄政王,还是北平王,他的职责都是守护南苑国。 昭仁帝若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便罢,若他只想着耍君王的威风,不顾百姓死活,那他在这个位子上,也不会坐得太久的。 “许家没了,方培英的夫人也死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方培英不过是个小人物,方瑾姝若是没了,他也就蹦跶不起来了。”慕卿安想了想,往他跟前凑了凑,那特殊的女儿馨香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让他心神一荡。 慕卿安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王爷不是知道叶世锦与方瑾姝有一腿吗?你说要是把这事儿捅给昭仁帝,让他知道,自己被最信任的两个人戴了绿帽子,他会不会气得剐了方瑾姝和叶世锦啊?” 容止陌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慕卿安也察觉自己离他太近了,于是,又退了回去。 容止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会剐了方瑾姝,但不会剐了叶世锦。” 慕卿安点头,其实她也想到了。 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一个自己的人,这个人还颇有手段,能与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抗衡。 按照正常思维,叶世锦背叛了他,如果他放叶世锦一马,叶世锦必定从此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毕竟在昭仁帝的眼里,他是帝王,除了那个他睡梦中都想除去的容止陌,他想杀谁,还不是动动手指头那么简单? 况且叶世锦若死了,那他所培植的势力,能不能甘心为自己所用,也是个问题。 所以为了长久计,他不会轻易动叶世锦。 昭仁帝毕竟是皇子出身,自小对这些阴谋诡计耳濡目染,说他没有一点儿心眼儿慕卿安是绝对不信的。 他有心机城府,但志大才疏。 区区一个叶世锦便能将他玩弄于鼓掌。若是摄政王想要将他拉下马,那还不是眨个眼的功夫? “这几日,怎么不见郡王来寻你?” 容止陌悠悠叹气,“提他干什么!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嗯?” 慕卿安一头雾水。 容止陌轻轻弹了弹她带着疑惑的脑门儿。 慕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给弄得有点懵,他并没有用力,只微微有些疼,她抬手摸了摸被弹的地方,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一荡一荡的。 “你难道不曾发觉,他盯上你的好姐妹了吗?” “啊?谁啊?” 她几乎日日都与菱歌她们见面,也没听说谁与陆非晚走的很近呀? 容止陌已经起身了,“本王要去趟兵部,你自己慢慢琢磨。” 慕卿安在后面喊,“王爷你不厚道!有八卦不告诉我!” 回应她的,只是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非桐带着笑意走过来,“姑娘去绣房看看便知道了。” 慕卿安扭头,“你也知道?” 非桐站直了身子眨眨眼,不置可否。 慕卿安忙站了起来,一身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她兴奋地搓了搓手,“走,看看去!” 原本呢,她以为自己是个冷血的杀手。 以前,她也的确不需要伙伴。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你信任的那个人,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她却发觉,自己原来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 她渴望人间烟火气。 也渴望身边有人互相扶持关心。 孤零零一个人,病了只能靠自己扛的日子她过够了。现在想在虚弱时,找个人撒撒娇,使使小性子。 绣房内,陆非晚正四处晃荡,东看看西摸摸。 一屋子全是女子,就他一个男子,他自己也不觉得尴尬。 老远瞧见张菱歌抱着一堆布料进来,他忙不迭地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接了过来。 张菱歌举着空空如也的手发愣,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了,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放哪儿啊?” 她还在发呆,恍惚间听见他询问。 张菱歌顺手指了个地方让他放下。 谢璃君与燕鸿翎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偏偏张菱歌还不明所以,跑过去追问,“你们笑什么?” 谢璃君摇头,“没什么,你自己慢慢悟!我与严夫人约好了,今日要登门量尺寸,我先走了。” 慕卿安给谢璃君安排了两个护卫,一明一暗。 在明的扮做普通随从模样,跟着谢璃君,在暗的是以防万一。 谢璃君还带了另外一位绣娘一起前去,她负责交接记录,绣娘负责量尺寸。 她刚出门,便遇到了专门来看热闹的慕卿安,“璃君,出门啊?永嘉郡王可在?” 第44章 那可是我亲姐妹 谢璃君便停下上马车的动作,往里看了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在呢!可殷勤了呢!你自己去看,我先走了啊!” 慕卿安目送她上了马车,眯着眼睛想,璃君走了,陆非晚没有跟着出来,应当目标不是她。 然后带着非桐悄悄进了绣房大门。 门房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让他噤声的模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慕姑娘,不也是绣房的东家之一吗?怎么进自家地盘,还要鬼鬼祟祟的呢? 偌大的屋子里头,绣娘们正在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 燕鸿翎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的将算盘珠子拨弄得哗哗作响,丝毫没有注意到慕卿安。 她看了看燕鸿翎,又拿眼睛四处去寻张菱歌的身影。 果不其然,就在张菱歌身边,看见了那个恨不得黏在张菱歌身上的陆非晚。 慕卿安抱着手臂蹲在门口,乐滋滋地看着这货大献殷勤,最后越帮越忙,结果气得张菱歌满脸通红,他不住弯腰求饶讨好的场景,非桐很贴心的拿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姑娘,吃些蜜饯,路上买的,可甜呢!” 慕卿安顺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非桐啊,这可真好吃!你也吃!” 然后,就看到陆非晚从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变成了垂头丧气的倒霉熊,从里头走出来。 他叹着气跨过门槛,一扭头看见慕卿安带着非桐蹲在门口吃蜜饯,差点惊得撞门框上,“嘶……” 有点诡异…… 陆非晚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躲这儿偷吃呢?容止陌那家伙虐待你了?” 慕卿安嘴巴没空,非桐咽下嘴里的东西替她回答,“郡王可不敢胡说,我家王爷对姑娘可好了!” 陆非晚往里瞧了瞧,见张菱个还在忙活,根本没空搭理他,泄了气,蹲在慕卿安面前伸手,“好吃吗?给我一个?” 慕卿安抱着小油纸包吃得不亦乐乎,见他伸手,在里头左看右看,挑了个最小的给他。 然后跟老母鸡护犊子似的,捏住小纸包往后一藏,“要吃自己买去,这可是我们家非桐给我买的。” “小气……”陆非晚愤愤地将那小得可怜的蜜饯塞嘴里嚼巴嚼巴,最后没嚼出多少味儿来,又可怜兮兮地伸手,“再给我一个……回头我给你买!” 慕卿安这么一听,又乐滋滋的给他拿了一个大的。 “记得买啊!不然我让王爷揍你。” “嘿——你如今是找着好靠山了是不?” 慕卿安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你就说王爷能不能揍你!” 陆非晚怂了,能,能,能,绝对能!往死里揍的那种! “哎,你,看上我们家菱歌了?” 陆非晚慌了,“有,这么明显吗?” 慕卿安很嫌弃地撇撇嘴,“你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还不明显吗?” “那她为何看不出来?” 慕卿安起身,陆非晚也跟着站了起来。 “哎,你说呀!” 慕卿安走到院子外的凉亭坐了下来。 “那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们不是好姐妹吗?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有心仪之人了?” 慕卿安抬眸,“我凭啥帮你?那可是我亲姐妹!” 陆非晚,“……” “慕大姑娘,求求了……看在我与你兄长的交情上,你帮帮我……行不行?” 陆非晚不得已,搬出了她的兄长。 慕卿安想起他在原主兄长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感动,但是呢,交情归交情,姐妹是姐妹。她们是好姐妹,更加不能随意干涉人家的私事,若是她自己有意,根本不需要外人瞎掺和。若是不喜欢,外人再怎么瞎掺和,那也无济于事。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更何况,她连自己的感情都一头雾水呢,怎么去充当情感导师,去干涉别人的感情呢? “你扯破了天,我也帮不了你。” 陆非晚绝望了,他丧丧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慕卿安听得烦了,忙赶他,“快给我买蜜饯去!别想耍赖啊!” “知道了,姑奶奶。就你这性子,也不知道容止陌是怎么看上你的……” 他站起来嘟嘟囔囔地往外走。 慕卿安心思没在这儿,所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回头问非桐,“他嘀咕什么呢?” 非桐闭紧嘴巴猛摇头,一脸大写的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心虚什么。 她知道王爷对慕姑娘的心思,但慕姑娘自己不知道,王爷也不说破。那她们这些做属下的要是捅破了,坏了王爷的事,会被扒皮?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非桐还是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姑娘别多想!” 刚想追问,她派在谢璃君身边的暗卫便匆匆回来的,“主上,凤云笙去了严府……” 慕卿安眼里闪了怒意,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看了看里头,张菱歌与燕鸿翎都在各忙各的,根本没注意到外面的人。 为了避免他们跟着担心,慕卿安没有告知,而是匆匆跟着暗卫去了严府。 谢璃君看见凤云笙出现在严府,就知道事情不对。但严夫人一直言语纠缠,她也不好得罪客人。毕竟绣房才开不久,如今正是积累人脉的关键时候。 京都这些府邸之间,大多是有裙带关联的。得罪了这一府,很容易就坏了名声,日后生意便不好做了。 “今日尺寸已经量完了,夫人小姐的要求我也记录了,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严夫人又过来拉扯,“哎,谢姑娘可是翰林大学士的女儿,我严府小门小户,应当好生招待才是。你别急着走啊,留下来,吃些点心茶水再走,你瞧,我家女儿与你同岁,她一向很敬佩你,今日好不容易请你过府,定是有许多话想要与你说的。” 严芳宁顺势走了过来,亲切地挽住谢璃君的手,“就是啊谢姐姐,难不成,你看不起我们严府小门小户,连一盏茶也不肯吃吗?” 第45章 严府被刁难 谢璃君知道她这是故意为难,慕卿安说过,不可以轻信任何人,进了别人的府邸,入口的东西一定要谨慎。何况她们态度如此反常,定是有问题的。 不然为何非要拉着她不让走,还非得吃了茶再走呢! “严姑娘言重了,无论官职高低都是我们绣房的客人,客人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但是吃茶真的不必了。我今日还约好了下一家,时辰快到了,若是再耽搁,怕是赶不及。失信于人总归是不好的,还请夫人小姐见谅……”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 凤云笙开口了,“我说芳宁,人家不愿意吃你家的茶,你何必苦苦相逼呢?谢大姑娘如今与慕家姑娘交好,那慕家姑娘又与堂堂摄政王关系匪浅,连带着谢大姑娘都沾了光,这架子大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 谢璃君听着她阴阳怪气地挑拨,倒也没有容忍她,“世子夫人此言差矣,我今日上门本就是为了给严夫人与严姑娘量尺寸,不是为了吃茶,与我架子大小何干?即便我是上门做客,也没有主人家拦着客人不让走,非逼着吃茶吃点心的道理。” 凤云笙站了起来,一张娇媚的脸上现了怒意,她嫁了人,已做妇人的装扮,“我乃迎国公世子夫人,你一个区区二品官员之女,竟敢当众驳斥于我!” 谢璃君不卑不亢,“若论品阶礼节,我自认没有礼节疏漏之处,但若是世子夫人存心要拿身份来刁难人,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凤云笙从前就知道,与慕卿安交好的这几个姑娘,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再见果不其然。 “你说对了,我今日,就是故意要为难你的。你不是有慕卿安撑腰吗?等你失了清白从这府里出去,我倒要看看,她给你撑腰还有没有用。” 谢璃君不担心她计谋得逞,因为她知道,慕卿安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保护,若真到了危险关头,就会有人出来阻止她们的。 “世子夫人觉得,自己如今嫁进了公府,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可不要忘了,你的丈夫还只是世子,即便他日后承袭了爵位,也不能罔顾国法!蓄意残害官眷乃是大罪,我今日若是有失,你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我父亲虽只是二品官员,比不得公爵位高权重,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人随意残害自己的女儿!” “哈哈哈哈……谢璃君啊谢璃君,你真是太天真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国法又算得了什么?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又何时见过天子与庶民同罪呢?区区官眷,随意找个借口便掩盖过去了,人都死了,难不成你父亲还会为了一具尸体,赔上自己满门的荣耀吗?” 严夫人与严芳宁也在一旁,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已经有几名小厮慢慢朝谢璃君走过来,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但他们还没有靠近,扮做随从的护卫便不知道从何处飞身过来,拦在了谢璃君的面前。 方才一进门,严夫人就以后院不允许外男进入为由,将他拦在了前院。 但其实他一直都在暗处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并让另外一人回去报信。 虽然他们能用武力解决,但不到关键时刻,他们若是出手伤人,会给谢姑娘带来麻烦的。 “姑娘别怕。” 谢璃君见到来人,心里安定了不少,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得知了凤云笙的意图,她还是很担忧的。 她胆子再大,也是个姑娘家,若是在严府里丢了清白,就算父亲愿意孤注一掷为她讨回公道,那她这一生,也已然毁了。 严夫人没想到这人还是个练家子,当即招来力壮的护院,欲将他当做匪类除掉。 但慕卿安手下的人,岂是省油的灯。 这些护院平日里胡吃海喝,长了一身的肥膘,别说打,他们拿刀都费劲。 护卫始终将谢璃君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有靠近她的机会。 凤云笙怒极,朝严夫人发火,“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严夫人忙低头认错,“世子夫人息怒,臣妇也没想到,她身边还有个练家子啊……” “严夫人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就你这脑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在打斗声之中,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凤云笙化成灰都认得这声音!是慕卿安! 她踉跄一步,拽住丫鬟的手,“快走!不能叫她看见我在此!” 然而才刚想抬脚,人就已经到了眼前,“世子夫人想去哪儿啊?先喝杯茶再走呗!” 凤云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茶,茶冷了,就,就不好喝了……” “卿安,那茶,许是有问题……”谢璃君见她拿起茶壶,便出声提醒。 “哦?有问题的茶,你们还一个劲儿的逼着我的好姐妹喝?是打量着她今日孤立无援吗?” 谢璃君从没见过这样的慕卿安,此刻的她,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显得整个人很森冷可怖,就连声音都带着三分邪气。 她又看向严夫人母女,“你们喜欢做拉皮条的勾当啊?可曾想过若是自己身临其境,会如何吗?” 拉皮条是何意,她们不懂。只是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后脑勺,冻得她们浑身发麻,汗毛竖起。 还不等她们说话,慕卿安已经一手抓着茶壶,一手捏住凤云笙的下巴,将茶水灌了进去。 凤云笙想要反抗,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岂是慕卿安的对手。 即便拼命不敢咽下去,还是被呛了好几口,等她反应过来时,茶水都到肚子里了。 她捏住自己的脖子,咳得满脸通红,半天没有回缓过来。 慕卿安放开凤云笙,笑着走向严夫人母女,“到你们了……” 母女俩想逃,但奈何腿脚像灌了铅似的,挪都挪不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刚才对凤云笙做的事情,又对她们母女俩做了一遍。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严夫人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了…… 慕卿安将茶壶扔掉,拉着谢璃君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46章 干得漂亮 跟着谢璃君一起来的绣娘,吓得小脸煞白,还是谢璃君经过她身边时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走。 接下来,这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就太精彩了。 这三个女人都喝下了有问题的茶水,药效发作时,她们使劲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抓着院子里的那些五大三粗的护院和小厮就往上扑…… 丫鬟拼命拦都拦不住,小厮护院们则是半推半就…… 太仆寺少卿严禄生下值回来看到这场景,当场气得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等管家将事情通报给迎国公府,国公府夫人亲自带人前来把这些缠在一起的人拉来时,天都黑了。 这时候,药效也过了。 三人的意识也恢复清醒了。 严禄生醒来后下令,将所有与她们有染的小厮护院统统乱棍打死。 在场的丫鬟婆子也未能幸免。 得知事情始末后,他更是怒不可遏,将那浑身都是男人痕迹的冉氏往死里踹,直踹得她有出气,没进气,他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严芳宁悔不当初。 她捂着自己破碎的身子嘤嘤哭泣,丫鬟婆子都被打杀了,如今连个给她取遮身衣物的人都没有,她只能蜷缩着,手一直捂着胸口。 好在事情发生时,前院的人都没有去凑热闹,没瞧见主人家的丑事,就保住了性命。 可算是有婆子,给她取来了衣物,让她得以遮身。 严禄生看着在自己家做了蠢事害得自己失了清白的女儿,真的恨不得一巴掌将她呼死! “那凤云笙惹怒了摄政王,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这京都大户人家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偏你们母女这样伶俐,以为她攀上了迎国公府,便能富贵无忧了?脖子上顶着的,是一团浆糊吗!” 严芳宁无言以对,只在一旁低声哭泣。 如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反正是残花败柳了……也不知道方才意识不清时,被多少人糟蹋了…… 凤云笙被迎国公夫人拖回国公府后,也没好果子吃。 新进门的儿媳妇,做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让国公府丢尽了颜面。 迎国公世子陈彦闻声赶来时,凤云笙衣衫不整跪在花厅里。 国公夫人闵氏不发话,也没有人敢自作主张给她披上遮羞衣物。 “母亲,何苦发这样大的火气?儿媳不懂事,慢慢教便是……” 闵氏气道,“不懂事?我看她是懂事过头了!竟跑到严府去发号施令,要欺凌翰林学士之女,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人家害了,自己自食苦果!” 严府人来报信时,迎国公陈钰也在场,但儿媳的丑事他这个公爹去处理,显然不妥当,所以,便交由闵氏这个做婆母的带人前去处理。 他又赶紧派人去凤家报信。 做下这等丑事,无论是否被人陷害,这儿媳都是不能要了的。 凤岳与杨氏很快赶到。 见女儿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杨氏上前就搂住她,“哪个天杀的如此作贱我的女儿!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闵氏冷笑,“慕家姑娘做的,你去摄政王的府上将她抓出来千刀万剐。” 杨氏愤怒的哭声堵在喉咙口。 “事到如今,怪旁人有何用?要怪就怪你的女儿蠢!没有害人的本事,还偏偏自作聪明。她如今自食苦果也好,若真让她成了事,我迎国公府岂不跟着一起吃瓜落!” 凤岳不敢发话。 但杨氏还是好像忘了,她已经没了郡主的身份。 听了闵氏幸灾乐祸的语气,立马起身反驳,“我的女儿嫁到你们家,是你们的福气!眼下我女儿受人欺凌,你身为婆母不仅不为她出头,还想落井下石!门都没有!” 闵氏素来不喜杨氏仗着身份蛮横的做派,若不是两家早有婚约,她不好坏了名声,岂能愿意让一个品德败坏的女子嫁进来! “这样的福气,你还是拿回去!我陈家可消受不起!” 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杨氏心里咯噔一声,这才知道害怕了。 下人们很快就送来了笔墨纸砚。 “彦儿,写休书!” 陈彦腿脚不便,早已坐了下来。笔墨纸砚送到他手边,他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凤云笙。甚至很讨厌她,总是一副自视甚高的做派。 因他腿脚有疾,常被她奚落。 但若真的休了她,又还有谁,愿意嫁一个一生不能入仕的废人呢? 即使他日后袭爵,也只是空有名头而无实权罢了。 “彦儿,你还在犹豫什么!此等行为不检的残花败柳,难道你还要留在府中,任由她败坏门风吗!” 闵氏有些激动。 陈彦再三犹豫,最终提了笔。 凤云笙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静静等着陈彦写完休书,她起身接过,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迎国公府。 她成为公爵母亲的美梦,在慕卿安出现在严府的那一刹那,就破碎了。 以后,她就成了世俗口中,行为不检的弃妇。 自己的女儿出了这种事情,凤岳也没脸待下去,但杨氏似乎不死心,还想继续争论。 被凤岳一把拽走了。 凤云笙都接了休书了,她们还继续纠缠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呢! 慕卿安将谢璃君接回绣房后,与姐妹们说了这件事情。 把张菱歌和燕鸿翎吓得跳起来。 “那凤云笙都被夺了封号了,怎么还死性不改呢!”张菱歌愤愤道。 “有的人,不把自己作死是不会罢休的。只不过我让她喝了那茶,眼下她只怕不好过。” 慕卿安刚说完,非桐便回来了。 “姑娘,严夫人被严大人一怒之下打死了,严芳宁被送出京。凤云笙被休。” 张菱歌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她们害人不成,反倒自食恶果,真是老天有眼! “多亏有卿安派了人在我身边,否则今日还不知道如何下场……”谢璃君心有余悸。 慕卿安道,“你若是担心,日后过府,我亲自陪你去。” 谢璃君笑道,“我们说好了各司其职,怎么能让你跟着跑?再说了你都派了人跟着我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严夫人母女一般,愿意助纣为虐的。我总不能因噎废食?” 第47章 总归是亏欠了你 “自从我们计划开绣房以来,就假设过各种会出现的问题。虽然这次有惊无险,以后还是要多长几个心眼子,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出了这一次的事情,就更加坚定了她们几个要跟着慕卿安习武的决心。 以前也许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儿,但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想要学了。 因为她们总不能每一次都等着慕卿安来救。 好在她们几个也是说到做到的人,自从上一次说了要学武起,她们便每日晨起都开始扎马步,坚持了这么些日子,已经能稳稳当当的站上半个时辰了! 从前多走两步都费劲,但如今,跑起来都没有问题。 她们的家人如今也想通了,不再阻止她们出门,不再干涉她们与谁交好。 在这个女子寸步难行的时代,她们的家人能够做到这样,真的很难能可贵了。 从前,张溪远对这个原配所出的女儿不甚上心,自从知道她每日早出晚归,在与好姐妹们折腾了一个绣房之后,心里的愧疚便一日多过一日。 家里不愁吃穿,可她宁愿自己去外头折腾,也不愿意伸手向家里要银子花。 他悄悄去问了账房才知道,原来周氏经常有意无意克扣她的月例银子。管家也曾悄悄告诉过他,寒冬腊月的,大小姐房里连炭火都没有。 一家人吃饭时,总不见她的身影,开始他觉得是菱歌不懂事,故意给他添堵,但事实是,每次她一来,周氏便阴阳怪气说些有的没得,惹得他总是训斥这个女儿,久而久之,她就不愿意再与她们同桌而食了。 今日,他在书房里练字,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便想着出门走走,谁知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张菱歌住的院子。 比起周氏的一双儿女住的院子,她这个正经原配嫡出小姐住的院子,显得十分简陋。 院门上的漆东掉一块西掉一块,门上的锁都生了锈迹。 院子里头的那株腊梅倒是被她打理得很好,这春日里,枝头还挂着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张溪远站在院子里,抬着头,看着那热闹的枝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菱歌的丫鬟百合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候着,不知道怎么的,她们家老爷突然就来了小姐的院子,自从夫人过世之后,他从未踏足过小姐的院子。 小姐能长这么大,都是靠着夫人以前的陪嫁侍女悉心照顾。 “小姐何时会回来?” 他突然开口。 百合低着头回答,“往日这时候便回来了,今日许是绣房里有事情耽搁了……” 他听了以后,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底还是觉得,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不回府,不是很妥当。 刚走到腊梅树下的石凳前坐下,张菱歌便回来了。 父女俩双双抬眸,视线正好对上。 皆是一愣。 张溪远张口就想说一个姑娘家这么晚回来像什么样子,但发现自己的语气或许不对及时住了口,换了一种口吻,“吃晚饭了吗?” 张菱歌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她还不知道如何招架。 “吃,吃了……” “绣房里,很忙吗?忙到现在?” 张菱歌抬脚走了进来,“今日璃君过府给客人量尺寸,出了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是什么样的事情?要紧吗?可需要为父做些什么?” 哈? 他突然这么关心她,她真的有些不习惯。 “父亲,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给我找好夫家了?选好日子了吗?” 张溪远暗暗吸了一口气,原来他们从前,是这样交流的,难怪菱歌与他离心,对他敬而远之,从不主动多话。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来逼你嫁人的。你既喜欢做生意,那你便去做,想与谁交好,便去交好,为父日后,不再干涉便是了……” 他都这样说了,张菱歌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那我便多谢父亲体恤了。”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比家里,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跟父亲说。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父亲,我不会害你。” 张菱歌觉得眼睛有些热,她将头偏向一边,没有说话。 被冷落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也不委屈的。 不可能他莫名其妙到这儿来,说两句温暖的话,就能将那些过往全部抹杀掉的。 这些年,她没了娘,又相当于没有了爹。 若不是母亲留下的人忠心耿耿,她只怕也早就跟着去了,哪里还能有今日?不过她仍然感谢她父亲给了她生命,让她来到这世上,认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好姐妹。 如果她注定享受不到来自于父母的温暖,那么,能与好姐妹共同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很好的。 “这些呢,是为父这些年积攒的一些体己。为父的俸禄呢,不算高,要养着整座府邸,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总归是亏欠了你。日后你若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与父亲说……”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灰色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有银票,也有碎银子。 塞到张菱歌的手里。 张菱歌愣住了。 “怎么?你嫌少啊?”他貌似有些急了,以为他下一刻就要骂她,没想到他却道,“那你等我再攒攒的!攒多了,再拿给你!” 张菱歌再也忍不住,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 “你别哭啊……”张溪远慌了。 “父亲知道这么些年委屈了你,你娘早早就走了,为父娶了续弦,对你总是责备冷落,为父知道错了,你想要为父怎么补偿你,你尽管说!为父能做到的,尽量去做,好不好?” 张菱歌趴在桌子上越哭越凶。 张溪远手忙脚乱,对着百合招手,“快快,快哄哄你家小姐!把眼睛哭肿了明日怎么出去见人呢?” 这话管用,张菱歌马上就不哭了。 把那荷包又塞回了张溪远的手里,“我不要银子,我就想父亲以后,不要一见我,就对我横眉竖眼的。” 张溪远立马答应,“好!我保证不对你凶了!” 第48章 她可能活够了吧 尽管严府里当时在场的下人全都处置了,但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百姓们茶余饭后,传得绘声绘色如同亲眼所见。 严夫人死了,严禄生不愿发丧,叫人买了口薄棺,从后门抬出去了事。 严芳宁被连夜送出城,他丢不起这人! 家里刚刚发生了大事,又死了那么多人,所以整座府邸都死气沉沉的,下人们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又触怒了他们家老爷,再遭了池鱼之殃。 凤家也一片惨淡,他们搬离了原来宽敞的伯府,住进了一座只有三个小院子的房子,大家都挤在一起住,不能再像原来那般,一个人单独住一个院子。 老夫人伤了尾椎骨,如今只能在床上躺着,一刻也离不得人。 那些年轻一些没有生养的妾室眼看家道中落,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看着府里眉清目秀的小厮,都忍不住勾搭一番。 凤岳知道后,一怒之下找了人牙子,把人发卖了。 杨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损了身子,难以再有孕。梁氏本指望着儿子袭了爵,自己的好日子便来了,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爵位被撤了,还贬了官。 儿子尚未入仕,眼下凤岳被贬,没了实权,朝中那些拜高踩低的,还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 凤云笙成亲没几日,便被休出门,如今无处可去,又回了娘家。 杨氏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 若是她哭天喊地,她倒还能陪她哭一场,可如今这个样子,她想安慰都找不到由头来。 “母亲,你说,我若是杀了慕卿安,会如何?” 杨氏吓了一跳,虽然她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她不得不出言相劝,“摄政王看她跟看眼珠子似的,咱们动不了她的。何况,咱们如今拿什么与她斗?” 凤云笙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笑了,“如今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豁得出去,自然就斗得过了……” 她想到了一个人,可以帮她报仇。 于是,让下人抬来热水,泡了个澡,洗清一身污秽后,她便又重做未出阁时的装扮。 果然,张扬明媚的大红色,才是最称她的! 当晚,她便坐着马车,来到了荣禄伯府。 上一次来,是为了刘玉娴,但那次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勇气进去,因为得知刘玉娴从这府邸出来,回去就上了吊。 她与刘玉娴自小交好,知晓她绝不是那种遇事便寻死觅活的女子,所以,她觉得事有蹊跷。 刘玉娴与叶世锦有首尾,她是一开始便知道的。 这个人从一开始便没有存好心思,他一边讨好着刘玉娴,想借着文国公的势力往上爬。一边对刘玉娴几次三番提出婚事找借口推脱,推脱便罢,偏偏他又管不住自己的欲望,破了人家的身子…… 凤云笙站在门口,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虽然与虎谋皮不会有好下场,但堵一把总比坐以待毙强!她就不相信,慕卿安每一次都那么幸运! 倘若将摄政王拉下马,她还能有谁护着呢! 想到这儿,心里的那点怯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提着裙摆上了台阶,门房认得她,却拦着不给她进。 这个女人在严府做的事情,京都都传遍了,她还有脸出来现眼,脸皮可真厚! “麻烦通融一下,我要见伯爷。” 凤云笙从前刁蛮傲慢,但自从没了那尊贵的身份,她便也慢慢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话,还递了一块银锭子过去。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上哪儿有钱财收买不了的人心呢?于是,凤云笙在门房的通报下,很快顺利进入了荣禄伯府,见到了叶世锦。 但她前脚进了伯府,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北平王府。 慕卿安对此,只是淡淡回应,“与虎谋皮,她可能活够了……” 如今失了身份又被休弃的她,还有什么筹码能够让叶世锦答应与她合作呢?凭那一身皮肉?可如今的叶世锦,有权有势,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踩踏的流浪汉了…… “王爷接下来,要解决迎国公府?” 那人运筹帷幄,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刘玉娴的死,让叶世锦与文国公府交了恶。齐宁郡主母女作妖,给了本王撤了景福伯府的理由。但迎国公手里,有一些兵权,朝中的威望也比凤岳大很多,想要将他拉下马,只怕还需费一番功夫。但凤云笙自作聪明找上了叶世锦,这事情,好像又变得容易了……” “此话怎讲?” “明日你便知道了……” 翌日早朝上,一向是荣禄伯的党羽的兵部侍郎申墨突然上奏,弹劾迎国公挪用国库在封地豢养私兵,更是私自铸币在封地流通,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挪用国库已是罪无可恕,竟还豢养私兵!铸私币!那可是等同谋逆的大罪,是要诛灭三族的! 迎国公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叶世锦!因为申墨是他的人! 他的确豢养私兵不假,但这事连他儿子都不知道,叶世锦又是如何得知的? 叶世锦接到迎国公投来的目光,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是他授意的,但这么大个帽子兜头扣下来,他说不是,迎国公也得敢信哪! 难怪今日一早他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说他儿子的那个弃妇凤云笙,昨日从国公府出去后,直接去了荣禄伯府,并且一晚上都没有出来! 迎国公在心里无限唾弃,那样一个女人,他叶世锦竟也下得去嘴! “陛下明鉴!老臣忠心耿耿,申大人说的纯属子虚乌有!老臣对南苑国对陛下,绝没有二心啊!老臣一把年纪了,这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膝下只得一子,还是先天有疾的。说句大逆不道的,即使老臣想要谋逆,也得有人继承啊……” 迎国公跪了下来,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 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将这事情掩盖过去,他只盼着申墨没有实质的证据,只是听了些传言,如此一来,他还能赖得掉。 第49章 真是一只老狐狸 昭仁帝不知所措,看了看摄政王,容止陌看了一眼申墨。昭仁帝才清了清嗓子,道,“谋逆乃是大罪,申卿可有证据?若只是捕风捉影,那便是诬告,爱卿可是要担责的!” 申墨当即将证据呈上,内监快步走下来,接过去后又快速递到了昭仁帝面前。 昭仁帝看了后,勃然大怒,“大胆!” 申墨呈上来的,不仅有私铸的刀币,有迎国公与凉州守将唐雍的来往信件,还有豢养私兵用度的账本,也就是从国库之中挪走的银两与粮食数目! 迎国公心头一颤,本来直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 容止陌将证据拿过来一看,随即翻了个面展开,摆在文武百官面前,“诸卿看清楚了,这可是迎国公的私印,做不得假。” 内阁首辅张溪远也站了出来,“迎国公,凉州可是你的封地啊……若没有你的授意,谁又敢让此大逆不道之物在凉州流通呢!” 昭仁帝下令,“来人,将迎国公押入刑部诏狱!此事,由陆尚书全权负责!若查实无误,按律论处!” 如今的刑部尚书,正是永嘉郡王,陆非晚! 开始,昭仁帝是不同意的,毕竟陆非晚身份特殊。但容止陌不是来与他商量的,而是来通知他的。 “是,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绣房里,慕卿安听了手下传来的消息,笑着摇摇头,“还真是一只老狐狸啊……” 不过看着叶世锦的爪牙一颗一颗被拔除干净,她心里可是很高兴的,连手里原本不怎么好吃的糕点,都香甜了不少。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笑成这样? 张菱歌她们忙完出来,正好见到她笑眯眯的吃着糕点。 慕卿安吃完手里的糕点,喝了两口茶顺下去,忙拿出自己昨晚便叮嘱盈秋提醒她早上出门记得拿的东西。 “这是什么?” 按照她们三个的喜好,一人手里递了个木盒子。 张菱歌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支木簪,上面雕刻着她最喜欢的腊梅。虽不贵重,但胜在精巧! 谢璃君的那支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 燕鸿翎的,是一朵玉兰。 慕卿安取下自己头上的那支鸢尾,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去逛夜市买的,买完第二日我便病了一场,后面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我便忘记了,到今日才拿出来。这个虽然不贵重,但是挺好看的,咱们一人一支,就当姐妹之间的信物了!” “礼不在贵重,重在心意。日后,咱们一定得每日都带着!” 于是,姑娘便抬手,将各自那支,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间。 她们的发饰并不张扬,所以,多戴一支木簪,也不显得突兀。 迎国公入狱,又成了京都的大新闻。 儿子娶亲没几日,便休了妻。儿子刚休了妻,老子又下了狱,百姓们都忍不住同情迎国公,又开始议论那凤云笙的八字不好,克得家里丢了爵位,母亲丢了封号,自己也丢了封号。好不容易仗着婚约嫁了公府,又出了那样不堪的事情被休了。 听说又勾搭上了荣禄伯。 啧啧啧…… 百姓们边说边摇头。 凤云笙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她昨夜宿在荣禄伯府,如今日上三竿,她才从叶世锦的床榻上下来。 浑身酸软无力。 想起昨夜的体验,她意犹未尽地娇笑一声,叶世锦可比陈彦那个废物点心强多了!难怪刘玉娴不顾名声也要与他苟且! 她只着了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玲珑有致的身姿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她扭着细腰前去迎接,人一进来,她的一双纤纤玉手便抚上了叶世锦的脖子,“伯爷回来了?” 她没注意到叶世锦通红得要喷火的眸子,只顾着挂在他身上求欢。 谁知刚黏上去,就被一把推开了。 她尖叫一声摔在了地上,惊愕地抬头,看向来人,一双诱人的眸子氤氲着水光,“伯爷?” 叶世锦气得胸口发痛,他蹲下身子,用糊口捏住了凤云笙的下巴,她被迫抬头,眼里闪过慌张,“伯爷,妾身……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出现在我的府邸,更不该活在这世上!” 捏着脖子的手,开始往下移。 昨夜,这只手抚摸她时,她只觉得欲仙欲死,但此刻,死亡的威胁涌上心头,凤云笙只觉得害怕。 “伯爷,饶命……”尾音落下,她的脑袋便歪到一边,彻底没了气息。 叶世锦捏断了她的脖子,直接断送了她的性命。 “来人!” 叶世锦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血迹,对进来的家丁道,“拖出去,剁了,送去凤家!” 家丁颤颤巍巍地应声,把地上的尸体抬了出去。 叶世锦将染了血的帕子扔在地上,转身出了门。 他要去一趟迎国公府,看看有没有能牵连到他的证据,好毁掉。 棋子没了,可以重新培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容止陌!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吗!你做梦!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一心维护的南苑国,一点一点地毁在我的手上! 但他来晚了一步,陆非晚就防着他呢!所以一下朝,便带着刑部的官差,前去封府,迎国公府上下一并下了狱。 在迎国公陈钰的书房里,他倒是发现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明面上有,密室暗格里也有。 陈钰这个老匹夫,在朝堂上将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背地里……啧啧啧啧……真是一言难尽!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吃壮阳药! 敢情是打量着如今的儿子是个残废,补好了身子再生个健全的,以待日后啊! 叶世锦眼睁睁看着刑部的官差抬了好几口大箱子出来,然后在大门上贴了封条,有条不紊的离去。 他坐在马车里,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衣摆,“走!” 刑部的人都来过了,该搜的都搜了,他再进去毫无意义,反而落人口实。 陆非晚办完差之后,脱下一身官袍,兴冲冲地去了王府。 “我跟你说啊,也就是我机灵,要是晚一步去,那些能让迎国公万劫不复的东西,可就落在叶世锦那厮的手里了!” 第50章 狼头图腾 “嗯。”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不该好好夸夸我吗?给你办了这么大案子!” 容止陌瞥了他一眼,“本王叫你办的?” 陆非晚噎住了,那确实不是他叫的。 但这事儿是他在背后操纵的呀! “你将证据取出来了,能守得住才是真本事。叶世锦手底下的死士可不是吃素的,你确定你刑部里的那几个官差能招架得住?” 陆非晚嘿嘿了笑了两声,“他们招架不住,不还有你呢吗?你能眼睁睁看着叶世锦把证据抢走,让你功亏一篑啊!不过那老狐狸,你盯了他多久了?怎么一抓一个准呢?” 容止陌慢悠悠地喝着茶,“本王提醒你一句,若是重要证据丢失,你可就算渎职。更有甚者会有言官上奏你与迎国公乃一丘之貉,所以故意丢失证据包庇于他。” 陆非晚头疼,“行了知道了!叶世锦那厮要是敢来,小爷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走了!” 走了两步又跑回来,在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放桌上,“这是我给慕家丫头买的蜜饯,上回吃了她两个,吵着让我赔给她!” 他来去匆匆。 容止陌看着桌上那包蜜饯起了疑问,他不是喜欢张家姑娘吗?何时又与慕家丫头如此熟悉了? 陆非晚正好在王府门口遇见了回来的慕卿安。 “慕姑娘回来了?”陆非晚主动打起招呼,不经意间见她头上多了支木簪,笑的有些一言难尽,“嗯,这簪子,与你很是相配。蜜饯我给你带了啊,给王爷了,你找他要去!” 说罢也不等慕卿安说话,便快步离去。 慕卿安看着他匆忙却不慌乱的步伐,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世家培养出来的翩翩公子,看他们走路,也是一场享受啊…… 容止陌在院里喝着茶,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忐忑,觉得要出点什么事。再次看向那包蜜饯后,心里的不安到达了极点,他便起身走了出来,就看到慕卿安痴痴地盯着陆非晚的背影。 他心下有些不悦,“看够了吗?” 慕卿安回过神来,“王爷,您,要出去?” 容止陌瞥了她一眼,然后脸上奇怪地问,“他,很好看吗?” 慕卿安是个老实人,点了点头,“好看呀,郡王为人很随和的。” 容止陌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的意思是,本王很难接触?” 慕卿安也是有一说一,“那倒不是难以接触,而是王爷身居高位,世人对您只有景仰,见到您时,压根儿不敢抬眼看您,要如何接触呢?” “本王是问你的想法,你扯世人作甚?” 慕卿安低头想了想,随即无奈道,“王爷,我也是世人……” 容止陌觉得自己今日的心情坏了。 他不再说话,扭头进了门,丢下一句,“他给你带的蜜饯在院子里,自己去取。” 慕卿安哦了一声,然后低头问身后的非桐,“哎,非桐,你家王爷,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非桐低头憋笑,憋得可辛苦,被她这么一问,不住地点头,根本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会喷出来。 今夜的夜空,黑得没有一点星光。 整个刑部官邸像是被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气氛十分压抑紧张。 负责巡逻守夜的人搓了搓手臂对同伴道,“见了鬼,如今都快要入夏了,今夜怎的这样冷?” 另一人看了看天,“谁知道呢,许是倒春寒!快抓紧巡逻!咱们接了这么大个案子,要是出了差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耸着肩膀挑了挑,往冰凉的掌心哈了哈气,“走走!” 他们才刚离开原地,便有七八条黑色的身影,踏着黑暗而来。 这些人不出声,形容都按手势。 就着府衙里微弱的烛光,慢慢从漆黑的屋顶滑了下来。 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分散行动,四周围便出现了弓箭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这一夜,一共来了三批死士,统统铩羽而归。 慕卿安挨个儿查看这些人的尸体,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个狼头标志,好像是某个家族的图腾。在原主的记忆之中,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靖国侯府灭门那晚,我的人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尸首,身上也有这个狼头标志,这些人,都是叶世锦豢养的死士。” “我想起来了!我跟随骊山师父学艺时,曾与她一同下山游历,见过这种图腾,这是赤沙部王族的图腾!是王族的象征!” 容止陌皱眉,“但赤沙部,早在十二年前就覆灭了……” 慕卿安面色凝重,“但十二年前,也是叶世锦第一次出现的时间……” 赤沙部是位于南苑国西边的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的人生性好战,经常骚扰边境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原主的父亲靖国侯,亲自带兵去剿灭的。 所以,叶世锦有可能来自赤沙部王族!他千辛万苦从赤沙部,来到京都,费尽心思往上爬,是为了报复靖国侯,报复南苑国! 以他那偏激的性子,定是认为,赤沙部覆灭了,他也要让南苑国覆灭,才算报仇! 这个人的心思深得可怕! 赤沙部覆灭时,他最多才十岁。 却能以仇恨浇灌着自己,逼自己成长起来,一步一步达到自己报仇的目的。 当年原主还小,与骊山师父出门游历,到了西边的一座小城。 就遇上了赤沙部残杀百姓的一幕。 他们以杀人为乐,无论老幼妇孺,只要落在了他们的手里,便是死无全尸…… 他们不仅杀人,他们还将死者的肉片下来,涮着吃…… 边境小城,守卫薄弱,朝廷也鞭长莫及,所以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后来,原主的父亲得知后,便自请带兵前来,剿灭赤沙部。赤沙部覆灭后,边城百姓,才能睡得一个安稳觉。 否则整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哪一日,就碰到了赤沙部的强盗,丢了性命…… 也许在叶世锦的眼里,赤沙部覆灭后,他就成了正义的一方,可以将赤沙部做所的一切都掩盖掉。 第51章 我可是个姑娘家 知晓了这个可能,那么铲除叶世锦就更是势在必行了。 “王爷,你说,他除了结党,还会做什么呢?” 从刑部回到王府,慕卿安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如果叶世锦真的存了让南苑国覆灭的心思,那么,他一定还有更疯狂的后招。 眼下,阻碍他走上这条路最大的阻碍,便是摄政王容止陌。 假如他结党营私拖垮南苑国内政的计划落空,那么,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勾结外敌,让整个南苑国陷入战乱之中。 如今的朝廷, 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将领并不多。 若是前线起了战事,那么身为掌握南苑国全部兵马的人,容止陌是一定要赶赴前线迎敌的。只要他一走,京都便再也没有能够压制叶世锦的人,那么整个兰嵇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且,前线起战事,后方粮草供应也是必不可少的,若是他存心要除掉容止陌,那么只要在这个时候,切断一切的粮草供应就可以了。 没了粮草,将士们无法补足能量,也就没有力气抵御外敌。边境没有了坚固的防线,百姓就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这个时代的一切,貌似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靖国侯府已经没了,她又不是真正的慕卿安,报不报仇,好像也与她无关。她大可以寻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在这个时代也需要立足之地。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倘若叶世锦得逞,那受苦的,将会是整个南苑国的百姓。还有她在这里结识的朋友,也都会死于非命。 所以,她远远做不到那么冷血。 “不管他要做什么,本王都不会让他得逞的。如今瓦解掉他的势力只是开始,更难的路还在后面。本王当然可以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他,但他一人之死,并不足以稳定整个朝纲。你也说了,他一定会留有后手的。比起我们还未得知的底牌,他这匹害群之马,好歹是在明面上的。” 慕卿安点头,“在迎国公一案开审前,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证据,所以郡王那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陆非晚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他若是这么容易就遭了别人的道,那本王就不会让他掌管刑部了。” 慕卿安微笑,“王爷算无遗策,卿安佩服……我会让人去查叶世锦的,朝中之事我不便插手,待查到眉目,就呈交给王爷定夺。” 容止陌看向她,“本王倒是很好奇,你是何时培育了这样一批有本事的人?就连你父兄都好像不知道……” “倒也不是我培育的,他们都是骊山师父游历江湖带回去的孤儿,师父将他们养大,悉心教导成人。他们长大了得知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的幸运,便想着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让更多像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能够有归处。师父如今年大了,已经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便摆脱我照顾他们。但他们觉得,这么多的人若是不好好统一管理,各司其职,就如同一盘散沙,莫不如成立一个什么组织门派,每个人安排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此一来,既不虚度光阴,也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唤我主上,其实是为了更有气势一些,显得很有威望的样子。” 慕卿安只是根据原主的记忆来解释。 确实,原主与这些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原主就像她们的小师妹一样。 慕卿安也是骊山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天资聪颖,有领导之能,所以,师父的衣钵传给她,倒也合情合理。 “你确实,很有领导之能!依本王看,若是让你上阵杀敌,千军万马,你也对付得了。” 慕卿安嫣然一笑,“王爷,我可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让我打打杀杀的呢?多不斯文啊……” 容止陌又伸手,在她的额前弹了弹,没有用力,很轻很轻,有点点痒。 “斯文有何用?面对强敌能不挨揍才是硬道理,况且,本王看你杀赵万山时,手法可利索得很……” 慕卿安却听出不一样的意思来了,“王爷那日,跟着我?” 容止陌暗暗咬舌,心道怎么不打自招了…… “本王不过看你伤得太重,怕你遇到麻烦,正好那日出门了,顺路,去看看……不曾想,你如此剽悍……”他很庆幸,她是个性格坚韧的姑娘,否则,遇到这样大的打击,只怕是熬不过来。 慕卿安偏着脑袋凑了过来,“王爷大半夜的要去哪儿啊?怎么个顺路法?” 他没回答,伸出一个手指,将慕卿安那颗充满好奇的脑袋给戳了回去,心虚地遁走。 “王爷,咱们回寝院也顺路,您等等我呗?” 她在后面喊。 本以为他会停下,没想到那人脚步越发快了。 寂无跟在身后,都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非桐忍不住发笑,心道这世上,还没见过能有人让王爷落荒而逃呢!慕姑娘可真有本事! 不过慕姑娘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王爷对她那么明显的……她都看不出来吗? ———— 与整座京都的沉寂不同,凤府今夜灯火通明。 叶世锦命人将凤云笙剁成几块然后送回凤家。 尸体剁开了就会有大量的血液流出来,他们在箱子里垫上了厚厚的油纸,封好抬进了凤家大门。 只说是荣禄伯府送来的大礼,便走了。 凤家人围着这口箱子转了一圈,迟迟不敢打开。 唯有杨氏,自己的女儿一夜未归,她担忧不已。 她扒开众人上前,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将箱子掀开,入目的是堆积在一起的肉块儿……还有那颗瞪着大眼珠子的头颅,就那么立着…… “啊——” 杨氏大叫一声,众人凑过来看,见是被剁了块儿的凤云笙,都捂着嘴巴逃开,胆小一些的直接晕了过去,有的跑一边吐了起来。 “笙儿!我的笙儿……”杨氏泣不成声,想伸手去摸摸,又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 她的女儿死了,还被人砍成一块儿一块儿……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让她死无全尸啊…… 第52章 最好不要落在他手里 凤岳也悲恸欲绝,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啊…… 怎么到最后,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呢…… 但事已至此,再伤心过度也无济于事,女儿是荣禄伯府派人送来的,是谁害的一目了然。今日迎国公府之祸,莫不是因他家女儿进来荣禄伯府起?所以叶世锦才在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女儿? 他如今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对叶世锦来说没有了利用价值了。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杀害他的女儿,还明目张胆的将尸体送过来!根本不怕他的报复与反击! 凤岳抹了眼泪,派人去请了大夫,买了丧葬之物,连夜布置起了灵堂…… 大夫来到府中,见到这些尸块儿,一时间无从下手,“凤大人,这……” “大夫,老夫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您将小女的尸首缝合好……好让完完整整的入殓下葬……这也是,我这个身为父亲,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大夫心道,他又不是仵作…… 但这大半夜的,来都来了,也不好推脱,凤大人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缝合尸体这事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寻常见了这等场景,胆子小的直接得吓疯了。 大夫行医,断脉无数,见过的尸体自然也不在少数。但一块儿一块儿的尸体,却是头一回见。 忙活了一夜,将尸首缝合好之后,天都快亮了。 凤岳给了大夫一包碎银子,算是谢他大义。 大夫知道这府里如今一团乱麻,也没有多留,净手后便离开了。 风云笙是弃妇,本不应在府里给她办丧礼的,所以没有发丧,缝合好尸体入殓后,便趁着 天未大亮,从侧门抬了出去。 杨氏哭成个泪人儿。 起灵时扒着棺木不让走。 凤岳不得已把她打晕了,让下人赶紧抬走。 杨氏被打晕之后,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醒了又睡,烧就是不退。 凤岳一脑门儿官司,也没心思管她了。留了个丫鬟盯着,也不给请大夫。 丫鬟见主人不上心,她也不怎么上心,昨夜府里忙得够呛,白天可了劲儿地打瞌睡,等她想起来去瞧时,人都没气了。 嘴唇发乌,两眼泛白,嘴边还有些呕吐物,像是被呛着上不来气活活给憋死的。 丫鬟慌了手脚,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去通报。 凤岳连瞧都没去瞧一眼,只吩咐下人去准备棺木。 连灵堂都没摆,直接装进棺材抬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梁氏虽然与杨氏不和,但见到枕边人对自己原配嫡妻如此凉薄,心里又忍不住为自己担忧,自己虽然给他生了个儿子,但是,如今没了爵位继承,她儿子又不是十分有天资之人,想要入仕途搏前程,只怕也不易。 “姨娘在想什么?” 梁氏所出的庶长子凤云居,是个温润书生模样。五官身形都生得像凤岳,脸型像梁氏。 “我只是在想,凤家日后会何去何从……” 凤云居在她身边垂手而立,闻言回道,“如今朝廷局势不好,父亲挪去太常寺没了实权,未必不是好事。姨娘瞧瞧许家,再瞧瞧迎国公府便知道了……” 梁氏只是个后宅妇人,不懂朝政波谲云诡那些事。 但凤云居提及许家与迎国公府,她心里却突然明白了其中关窍。 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能平安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儿说得对,是姨娘糊涂了……” “姨娘不糊涂,只是想为儿子谋求生路。眼下与你作对之人都不在了,父亲又有意将姨娘扶正,咱们慢慢等着就是。有没有爵位,孩儿不甚在意,孩儿只想活着。” 梁氏一直觉得,她这个儿子胸无大志,今日这一番话,倒让她改观。 “你说得对,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愿父亲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犯糊涂,与虎谋皮。” 凤云笙被叶世锦剁了,杨氏也死了,慕卿安都并不意外。 反正她做的一切,只是防守而已,并未主动出击。说她心狠也好,手辣也罢。她从未主动招惹过谁,都会惹来这样那样的祸患。 若不反击,只站着挨打,只怕早已被拆了骨头了。 刑部官邸,如同容止陌所说,并不像表面那样松懈,叶世锦不断派人前去,用尽各种方法,折损了不下百人,也未能将迎国公的罪证毁去。 他在府中焦急得来回踱步。 本以为永嘉郡王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会做什么一部尚书?刑部在他手里,岂不形同虚设? 结果却让他抓心挠肝。 也是啊!摄政王愿意重用之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呢? 迎国公已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眼下是保不住了,为了不牵连到自己,他只能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了! 只要迎国公死了,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于是,刑部诏狱里又热闹了起来。 但牢狱里不比外头宽敞,进去容易,出来便难了。 叶世锦派来的死士以为自己进来得无声无息,但事实是,他们一进来,外面就有人将他们包抄了。 除非他们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这些人进来才发现,此刻的刑部诏狱空空如也,别说犯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看到——哦!那儿有一只!正在啃稻草呢! 但他们发现了亦是为时已晚,每一间牢房的门都是紧闭的,中间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两边路一堵,他们无处可逃。 只能奋力一搏。 他们都是死士,就算抓住了活口也没有用,所以,陆非晚也从未想过要抓活口,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 一想到就是这些人,杀害了慕卿尘他们,他的眼睛就忍不住因愤怒而泛红。叶世锦那厮最好不要落在他手里!否则,他定要在他身上戳足一百八十个洞!让他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诏狱里的犯人早就被他转移了。 就连迎国公府搜出来的证据也早已不在刑部。 叶世锦就算派兵来打刑部,他也绝不可能达成目的。 第53章 怎么跟哄小狗似的 派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都有去无回,叶世锦在自己府里气得快要升天了。 短短两日,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死士,就折损了一大半! 陆非晚可是真狠啊! 看来还是小瞧了他了! 正巧这时候,晋宁长公主进京了。 自从宁远侯陆川战死后,她便带着儿子离京去了封地生活,已经多年不曾回来。 要不是陆非晚不顾她的劝阻,非要进京来淌这一趟浑水,她担心儿子有事,只怕这一生,她都不想要再回到这个充满血腥与肮脏的地方。 靖国侯府一事,但凡是官场上的人,没有哪一个看不明白的。 生在将门,你要忠君爱国,要马革裹尸,要次次凯旋。 但你一旦劳苦功高,便是功高震主,上位之人自然容不下你。 “母亲,您怎么回来了?” 晋宁长公主在上一站便命人传信,陆非晚忙完手头的事,紧赶慢赶跑到城门外去迎接。 晋宁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脸上已现疲态。 但皇室贵气堆砌出来的嫡长公主,往那一站,那仪态与风姿,便是叫人眼前一亮的。 陆非晚的长相多半承袭了母亲,眉眼柔和。晋宁长公主是个叫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眼的美人,即使如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也难掩年轻时的风华。 临安郡距离京都何止千里,她轻车简从,只带了些必需之物,并不奢华,就连身上的衣物,看起来也就是寻常稍微富贵些人家的夫人。 见到儿子好像瘦了些,便忍不住心疼,“若非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回来,母亲何苦跟着你一起折腾呢……” 陆非晚愧疚地低下头,“母亲……卿尘他们,与我乃生死之交,如今他们被人害死了,我怎么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地过我锦衣玉食的日子?” 长公主叹气,“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府……”如今陆非晚住在宁远侯府,宁远侯虽不在了,但世袭的爵位仍在。 所以,陆非晚既是郡王,也有侯爵之衔。 晋宁长公主在京都也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但她自从出嫁后,便一直没有回去过。 在她心中,她只是陆川的妻子,陆非晚的母亲,而非高高在上的晋宁长公主。 之所以带着儿子去封地生活,一来是不想总在这里睹物思人,二来,是想远离京都的是是非非。 她的孩子,平安就好,不需要位高权重。 陆非晚前去接应自己的母亲,刑部里便乱了套,存档的屋子突然走水,房梁都烧断了,里头的东西自然也没能抢得出来。 于是,他才将晋宁长公主送回宁远侯府,那边宫里便传来了消息,据说言官上奏,弹劾他这个刑部尚书失职,才一上任便致使重要档案损毁,不堪为一部尚书。 陆非晚气得鼻子都歪了,叉着腰来回踱步,“这帮老油子,正事不干就盯着别人的错处七嘴八舌!看我日后不撤了御史台的!” 晋宁长公主回到府中才坐下,喝了一盏茶。 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便忍不住道,“喜怒不形于色,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尤其是在这人吃人的兰嵇城里,这点事情就让你气成这样,你还怎么和那帮牛鬼蛇神斗法?” 陆非晚只在自己熟悉交好的人面前才会这样,平日在生人面前,他可沉稳着呢。 “母亲,陛下召见,我得去一趟啊,您先好好歇个脚,孩儿忙完便回来。” 说罢去换上官服匆匆走了。 晋宁长公主便命人传信给摄政王,请他照拂一二。 其实她这举动完全没有必要。 陆非晚乃堂堂郡王,又有侯爵之衔,如今还是朝廷一部尚书,即使有过失,昭仁帝也不会责罚太过,进了宫,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况且,刑部的事情,摄政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晋宁长公主还真是慈母心肠,还特意派人传信,让本王前去照拂陆非晚。” 原主对这位晋宁长公主的印象不深,总共也没见过几回。 不过她与原主的母亲许颜安交好却是真。 “那王爷去吗?” “去啊,毕竟是本王将他拉进这个泥潭的,总不能看着他被人踩死。” 慕卿安撇撇嘴,“郡王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定然后悔答应回京帮你。” 容止陌施施然起身,留下一句,“乖乖待在府里,别乱跑。” 慕卿安,“……” 这语气,怎么跟哄小狗似的? 哼!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出去吗?偏不听你的! 陆非晚已经快马进宫了,昭仁帝在御书房里等着他。 在场的还有荣禄伯叶世锦,御史台黄忠明,还有如今的大理寺卿方培英。 陆非晚走到昭仁帝面前行礼,“参见陛下……” “黄爱卿弹劾陆爱卿身为一部尚书,在值期间玩忽职守,致使档案库走水,历年来的重要存档损毁殆尽,陆爱卿对此,可有话说?” 昭仁帝并未唤他平身,所以他只能继续跪着。 “回陛下,臣并非玩忽职守,臣接到母亲来信,说她即将到达兰嵇城,臣身为人子,前去接应远道回京的母亲,难道罪大恶极?” 昭仁帝对此一无所知。 陆非晚之母晋宁长公主,乃先帝皇后崔氏所出的嫡公主。先帝有九子,但只有这一个女儿,宠得跟什么似的,而且她比所有的皇子都年长,三王暴乱时,她早已嫁人生子。 只不过,丈夫宁远侯战死后,她便寡居至今。 昭仁帝年幼时,生母位份不高,常受人欺凌,也多得她照拂,才能有今日。 想到这儿,昭仁帝便让陆非晚平身了。 “原来是皇姐回京了,若是朕提前知道,朕也该亲自前去迎接的!” 陆非晚暗暗腹诽,谁稀罕你去迎接,你个糊涂皇帝! 但他面上却不敢松懈,毕竟昭仁帝今日召他入宫,是专门找茬的。 “母亲不喜排场,轻车简从便回来了,她说,多年不曾归家,马上便是清明了,想回来祭拜一下先人……” 昭仁帝点头,“宁远侯故去多年,应该的。说起来,你也还未正式承袭爵位呢!要不是今日这事,朕倒忘了……” “咳咳……”叶世锦轻咳了两声。 第54章 挺大个脑瓜子装的是浆糊 昭仁帝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跑偏了。 于是将话题拉了回来,“陆爱卿是为了接应皇姐,此事倒是情有可原。但存档室走水一事,你身为一部尚书,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皇姐回京了,那爱卿便暂时留在府中陪伴皇姐,刑部之事,爱卿暂时不要插手了。迎国公一案,朕便暂时交由大理寺负责——” “迎国公一案兹事体大,区区大理寺,怕是担当不了这个重任。” 殿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众人回头,便见一身蟒袍的摄政王缓步走来。 他目不斜视,一举一动间,尽显威严,凛凛不可犯。 昭仁帝心生不悦。 其他人却不得不转身向他行礼。 容止陌在御书房也是有属于自己位置的,他也不必像昭仁帝行礼,径直便走向自己的位置,撩了袍子坐下后,才慢悠悠地让人平身,那架势,倒像他才是皇帝。 昭仁帝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 他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好像底下坐着的龙椅,有些滚烫,叫他坐立不安。 “皇叔,大理寺权力虽比不上刑部,但查案亦是一把好手。再说,存档室走水一事若是不做处置,朕难免有徇私之嫌啊……” 容止陌抬眸看向他,“原大理寺卿范阳在大理寺任职十年,才自从九品录事,一步一步升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如今的方大人进大理寺任职一月之内连升了三级,难道陛下要告诉满朝文武,您,没有徇私吗?” 昭仁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方培英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升官升得快,他本就心虚。从前做一个小小县令,还算游刃有余,如今进了京都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何况,他心里还有个大秘密,就连他的妻女,他也不曾透露半个字。 这个秘密要是被人发现,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迎国公的案子交给大理寺,本王没有意见,但大理寺卿的位置,该由能胜任它的人来坐。”言下之意是,要让原大理寺卿回来,重新担任。 叶世锦暗暗咬牙。 那范阳是个油盐不进的倔驴,软硬不吃! 当初为了将方培英升上去,他可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将他挪去了太常寺,如今又要回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陛下,范大人查案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只是,迎国公一案兹事体大,范大人以三品之身,审核公爵之案,只怕是难以服众,莫不如请文国公从旁协理?” 昭仁帝刚想应下来,就被容止陌打断了,“迎国公一案,罪证确凿,按理说,早就应该夺爵审理,事到如今竟还扯什么三品之身审不了公爵之案?若说刑不上大夫,那他要是通敌谋反,是不是也不能砍头啊?迎国公才入狱,便有人看见荣禄伯急匆匆赶去国公府,见了刑部官差贴封条才作罢……你倒是与本王解释解释,你去国公府作甚?莫不是你与迎国公乃一丘之貉?想要去销毁罪证?” 叶世锦愤怒极了,“王爷可不要信口开河!本官有事要从国公府门前路过,怎么在王爷口中便成了一丘之貉!” “既然你说是路过,那便是路过。” 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物件丢了过去,“这是迎国公入狱后,来偷袭刑部的刺客在现场留下的,荣禄伯是不是也该解释解释,这东西是怎么会出现在刺客身上的?” 叶世锦看了看他丢过来的物件,忍不住眯了眯眼。 这是他的玉佩,因为他救了昭仁帝,昭仁帝专门令玉匠做的,世上唯此一枚,执此玉佩,他可以随时进宫,随意替换宫防!他一直贴身戴着的,怎么会在死士身上! “嗯?荣禄伯想这么久,还想不到理由来解释吗?”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凤云笙! 这几日,因为迎国公一事,他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这玉佩好像在他与凤云笙云雨后,便没有在他身上了! 昭仁帝看向叶世锦,“叶爱卿,这玉佩,可是朕亲赐的,这世间仅此一枚,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如何叫人信服?难不成,你真的与迎国公……” 他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这玉佩早已丢失了,臣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死士的身上……臣从来没有派过死士去刑部,与迎国公更没有任何勾结!” “呵……” 安静空旷的御书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陛下,臣说的是刺客,可没有说他们是死士,荣禄伯怎么会知道,那些刺客,是死士?” 叶世锦知道,这是摄政王故意在给他下套呢! 这玉佩根本不是在死士手上拿到的!他就是在诓他!看准了他无法辩驳! “臣,臣一时紧张,便将刺客,说成了死士……一时口误,也属正常……” “嗯,是挺正常的,那你再说说,为何在迎国公入狱后,你会马上杀了才与你春风一度的凤云笙,还将她碎尸抬回凤府,吓死了凤夫人?” 一桩一件,都在指向他与迎国公有瓜葛。 叶世锦跪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自己这一脑门官司。 昭仁帝看着他,带着失望的语气,“叶爱卿,朕是多么信任你,你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迎国公挪用国库养私兵,还私自铸币在封地流通,这些事情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杀头的大罪,你要跟着他万劫不复吗?” 叶世锦大声道,“迎国公一案,尚未有定论。所谓的罪证,都可以伪造!位高权重者想要对付谁,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还请陛下明鉴!” 容止陌拍了拍手,“说得好!” 他站了起来,走到叶世锦的身边,“荣禄伯是想告诉陛下,迎国公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本王捏造出来的,是吗?” 他不语。 陆非晚看不下去了,“先不说凉州距离临州有多远,摄政王离京一年,边境就打了一年的仗。难不成他会分身?一个去打仗,一个去凉州铸币养私兵陷害迎国公吗?荣禄伯长了挺大个脑瓜子啊,里头装的都是浆糊吗?但凡长了点脑子,你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昭仁帝亦是一脑门的官司。 第55章 你喜欢他 叶世锦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当然会全力保他无虞。而且,摄政王越要对付叶世锦,他就越是要保住他!否则,他该如何拿回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 “迎国公一案,不是眼下争论不休便能有结果的。既然皇叔不想让大理寺审理此案,那便继续由陆爱卿主理。荣禄伯与此案有牵扯,暂时禁足在府,待案子查清,再行定夺,都退下……”他装模作样的捏了捏眉心。 容止陌抬脚便往外走,头也不回。 方培英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也颤颤巍巍地离开。 黄忠明是跟着方培英一起走的,下台阶时踩空,他下意识拽了一把身边的方培英,结果没把自己站稳,反而将心神不宁的方培英一起拽了下去。 然后,还在御书房一角看风景的容止陌与陆非晚,便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从景泰殿前的最高一级台阶,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最后一级…… 肥胖的黄忠明,还将有些瘦弱的方培英给压在了自己身下。 两人都磕得鼻青脸肿,脑子发懵。 方培英被压中心门,喘气艰难,他拼命推搡着自己身上的那座大山,“黄大人,快下去……下官要被你压死了……” 黄忠明好不容易回魂,艰难用手撑着两边,用脚一蹬,肥胖的身体像一坨死肉似的,摇晃着滚向一边。 两人都气喘吁吁的。 容止陌与陆非晚并肩走来,也没打算管他们。 但陆非晚却在经过他们身边时,摇摇晃晃的背着手,仰天长叹,“现世报啊现世报……” 方培英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心里暗暗叫苦。 直到负责守卫的羽林军去禀报,才有内侍匆匆跑过来扶他们。 黄忠明因为胖,肉厚,滚下来也没多大问题,就是磕到鼻子流了点儿血。 方培英可就惨了,他的右腿动不了了,而且马上肿了起来,估计是骨头断了。 人是在宫里伤的,为表现对臣属的关心,昭仁帝少不得要派个太医前去照看。 方贵嫔得知父亲在宫里摔断了腿,急得团团转。 许家一个接一个出事,如今满府都死绝了。 她娘也没了。 如今就剩一个爹了!若是这个爹再出了事,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了呀? 想到这儿,她就暗暗骂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管是谁的,好歹先怀上一个,让她母凭子贵,再往上爬一爬。只要她爬得够高,即使慕卿安想要对付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陆非晚跟着容止陌回到王府,跟慕卿安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宫里发生的一切。 容止陌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两人谈笑风生,只觉得五心烦热,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尤其是说到方培英从台阶上滚下去那一幕时,慕卿安笑的那个样子! 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展颜!却对着陆非晚笑得这样灿烂!真是可气! 咚! 他故意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盏,两人闻声,都莫名其妙地扭头,见他一脸不悦,陆非晚还不怕死的问,“你怎么了?茶不好喝?” 慕卿安没说话,她仿佛觉得,容止陌的怒气,是因她而起的。 “长公主千里迢迢回京,你忙完了,不应该去陪着吗?总在我府里晃悠什么?” 陆非晚刚想问你撒什么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身边的慕卿安,仿佛就明白了,于是他故作轻松地起身,“行,我走了,慕家丫头,得空去宁远侯府找我玩儿啊!我娘可喜欢姑娘了!” 慕卿安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等陆非晚走了,她与容止陌应该怎么相处? “你,很喜欢他?” “什么?” 慕卿安在发呆,但在容止陌的眼里,就变成了她痴痴看着陆非晚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你心悦他?” 慕卿安皱眉,“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他?你不是说,他看上我的好姐妹了吗?” 容止陌心里这口气,好像顺了些。 “你不喜欢他,总盯着他的背影作甚?一副痴心不改等着良人归的模样。” 慕卿安,“……” “王爷不要污蔑我,我刚才是在想,你为什么生气了……” 容止陌被戳破心事,当下有些尴尬,“谁说本王生气了?” “那你摔茶盏作甚……” “本王是一时手滑,没拿稳,所以放得重了些……” “哦……手滑……” “噗……”身后传来一阵笑声,原是寂无憋不住了。 容止陌回头瞪他,“你不想活了?” 寂无马上捂嘴遁走。 慕卿安默默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就是个憨憨,你总吓唬他干什么?真叫你杀,你舍得啊?” 容止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她,“方培英,你打算何时对付?” 慕卿安嗯了一声,“算算脚程,人也应该到了的。” 她说的人的确是到了,而且一到京都便直奔京兆府,敲响了鸣冤鼓。 京兆尹本来正在午睡,被这鼓声吓得一激灵。 忙穿好官服戴好乌纱帽,前去升堂。 前来击鼓鸣冤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衣衫虽然破旧,但很整洁,头发有些凌乱,但丝毫不狼狈,还带着个十七八的少年郎。 负责记录的师爷呈上状词,京兆尹接过,那竟是用血写出来的,看起来像是女子的字迹,清楚有力,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大意是状告原宛县县令方培英,原名刘春,冒名顶替他人为官,染指人妻,为掩盖真相,害人性命…… 当年方培英前往宛县赴任途中,曾遇到山体塌方致使无法行走。于是在附近的农户住了几日,当时入住的这家,便是刘春的家。 刘春寒窗苦读,却一再落榜,心中愤愤不平,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得知自家的客人正是要去宛县上任的官老爷,便起了歹心。 伙同其父母将其杀害,夺了他手中的官服印信与文书。 而这一切,都被方培英的妻子文氏看到,刘春见文氏颇有姿色,便强行占有了她。 他倒是个惯会怜香惜玉的,得了文氏的身子后,哄骗她说,只要她什么都不说出去,便可以不杀她。 第56章 冒名顶替 文氏一心想着为丈夫报仇,于是假意顺从,求着方培英让丈夫入土为安。方培英长在这穷乡僻壤里头,难得温香软玉,一时乱了心神,便什么都依着她。 她将丈夫埋了后,便找了一处悬崖,脱了自己的鞋子放在悬崖边,伪造成绝望跳崖的假象。 然后逃回家乡。 “可怜我那儿媳是个忠烈女子,她怕路上再遇歹人,划花了自己的脸,回来写了血书,告知我们真相后,便一头撞死了……朝廷任命书下达时,离上任时间很短,这孩子那时候还小,又发了高热,怕路上有个万一,便没带着他一同去,想着等到了那边安定下来,再派人回来接我们……谁曾想,这一去,便成了如今这幅光景……”老妇人声泪俱下。 老翁说话了,“儿媳千辛万苦逃回来报信后,那刘春早已拿着我儿的文书印信去了宛县上任。我们老两口无权无势,还带了个孩子,实在是求告无门哪!后来听说没多久,他便娶了知府大人的女儿为妻……大人,我们穷苦百姓,如何与官府斗?他手里拿着我儿的印信文书,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因为害怕那人寻过来,我们还改了姓名,躲藏至今……如今孙儿长大成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们躲躲藏藏,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听说了那位知府大人已经伏法,我们才敢进京来啊……” 京兆尹一想,也实在是这个道理,就凭许平之在青州做的那些事情,这老两口但凡有那么点沉不住气,他们也得跟着枉死。 “来人,去请大理寺卿,方培英!” 官差很快去了方府。 方培英的腿刚刚接上固定好,京兆府的官差是用担架将他抬来的。 就在他被抬过来的这点时辰,慕卿安已经命人将查到的刘春的底细交到了京兆府,就连他留在宛县的父母,也被一同请进了京。 被抬到公堂之上时,他还趾高气扬的想以腿脚不便为由找个地方坐下,京兆尹岂能叫他如愿,“本官提醒方大人一句,您如今是被告。” 他环顾堂内,那个少年的脸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若不是如今腿还伤着,他定要惊得跳起来! 他是谁! 怎么会和那人,长得这样像! “刘春!” “啊?”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如此一来,他冒名顶替的事,便是抵赖不得了! “你既承认了你叫刘春,那便是承认了你冒名顶替他人做了朝廷命官的欺君之罪,师爷,让他画押!” 刘春回过神来,连忙否认,“不不不!方才本官是腿痛才出声的,并非答应大人的叫喊。” “哦,那你倒说说,你参加秋闱之时的题目是什么,你又是如何作答的?” 他支支吾吾的回答,“事情过去许多年了,本官哪里还记得?” 京兆尹便拿起案上的一张宣纸,念了一段文字。随后问他,“这便是你当年应试的答案,当年你的文采出众,还在殿试之中脱颖而出,得了探花,是与不是?” 刘春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下,便道,“是,正是大人所说的这般。” “大胆!”一声惊堂木响彻公堂。 把刘春吓得不轻。 “方培英乃是元德三十一年的新科状元郎!” 刘春这回算是知道自己要完了,看到自己远在宛县的父母被人带进来时,他的绝望更是到达了极点。 刘春的父母一上公堂便跪了下来,颤颤巍巍一声不敢吭。 “在你面前的,便是真正的方培英的父母,与他的孩子方远知。当年方培英上任途中遇到山体塌方无法行走,便在你家客居了几日,你数次参加乡试都未能拿到名次,见了方培英便心生歹意,杀人夺印辱其妻,还冒名顶替,上任去做了宛县县令!这是方培英的妻子亲手写的血书,将你的恶行交代得清清楚楚!你还敢抵赖!” 刘春还想争辩,“本官如今乃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理寺卿,你仅凭几个刁民的片面之词,一张不知从何处来的血书,便想定本官的罪,怕是没这么容易!若真如他们所言,本官是冒名顶替的,那为何过去这么多年,才来告发?” 京兆尹按事实审案,也见过不少死不认罪的犯人。 “那你如何解释,你如今的笔迹,与当初科举答卷时的笔迹截然不同?” 刘春低头沉默。 “当年你们居住的小山村,如今还有人健在,需要本官一一传进来,为你们验明正身吗?” 京兆尹掌管京城治安,除了朝廷特意指派那个官邸主审的,其他什么案子都审得。 如今一切证据确凿,他抵死不认也不行。 “方培英,原名刘春,祖籍丰阳县刘家村。父刘狗儿,母张氏翠莲。三人合伙加害前往宛县赴任的方培英,刘春杀人夺印辱人妻,冒名顶替成为朝廷命官,人证物证确凿无疑。刘春所犯罪行重大,当堂杖三十,三日后斩首示众。其父母乃从犯,且包庇其刘春多年,念其老迈,当堂杖十,行刑完毕立即发配黔州,服苦役终身!” “啪——”惊堂木一响,官差们便有序的敲起了手中的杀威棒。 另有官差上前,搭上长凳,将刘春及其父母押上刑凳,执杖刑。 一时间,公堂之上,响起了杀猪般的叫喊,但这叫喊,却越来越弱。 刘春的杖刑还没打完,其父母已经被套上枷锁,拖走了。立即发配便是立即上路,连让你准备行囊的时间都不给。至于能不能撑到流放地,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刘春的腿本就有伤,三十棍打下来,已经去了他半条命,打完还得认罪画押,画完押像条死狗似的,被拖走了,等待着他的,便是三日后的人头落地。 方培英的父母拉着方远知跪了下来,重重磕头,“多谢青天大老爷,为我那苦命的儿子儿媳伸冤……” 京兆尹忙起身快步走过来将两位老人家还有那可怜的孩子扶起来,“三位是苦主,本官身为父母官,为百姓伸冤是本分,不需如此的。本官会上奏朝廷,恢复你们官眷的身份,朝廷该出的抚恤也会慢慢补回来。小公子若是想入仕,本官也可以帮忙举荐……” 第57章 赶出宫去 老两口宽慰地点点头。 他们带着孙儿出了京兆府,又被人带着去了慕卿安她们的绣房。 一见到慕卿安,老两口便拉着孙儿跪下了,老翁有些泣不成声,“多谢姑娘,帮我们替儿子儿媳伸冤……若没有姑娘,我们以后到了地下,都没有脸去见他们……” 慕卿安忙弯腰将人扶起来,“老人家这样跪晚辈,晚辈受不起的。有话快起来说。” 好说歹说把人拉起来在凉亭内坐下,非桐给他们倒茶,他们还受宠若惊的样子。 老两口眼泪未干,眼眶还泛着红,方远知不怎么说话,坐在一旁很规矩。对于他们来说,京都的一切都是很可怕的,他们在这里无依无靠。凭着一腔为家人申冤雪恨的意志,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眼下仇报了,何去何从,亦是大问题。 “老人家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老翁慢慢喝了一口茶,小心翼翼地又放下了,“不瞒姑娘,我们还没想过。我们老两口都老啦,黄土都埋到嗓子眼儿啦!现在坏人终于得了报应,即使叫我们现在就去死,我们也不怕见到九泉之下的儿子儿媳了。只是……” 他看向了一旁还稍显稚嫩的方远知,拍了拍他的肩,本就布满岁月痕迹的额头,皱得更加厉害了,“只是苦了这孩子,我们若是走了,他便无依无靠……” 一直沉默的方远知突然开口了,“祖父,祖母,孙儿可以去做工养活你们,不用担心!” 老妇人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 慕卿安便道,“老人家若是不嫌弃,我们这儿绣房还缺打理院子之人,平日也不用做什么,扫扫落叶,剪剪花枝便好,你们若是会做饭,便负责帮我们这里的绣娘准备午饭如何?给二位算工钱!绣房晚上没有人住的,后头还有几间厢房,不算宽敞,但拾掇拾掇,也能住人!至于小公子,你识文断字的话,可以帮我们打理账目,或者平日帮忙搬一搬布料什么的,可以吗?” 方远知本来严肃凝重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谢姑娘!” 他忙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老两口虽然穷苦,但将孩子教养得很好。 按这个时代来说,若是生在大户人家,十八岁,也到了该成家的年岁。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本可以是官宦人家的小少爷,却阴差阳错,落魄至此。为了保住性命以待来日,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今日你们便先在此地歇下,屋子我就不帮你们收拾了,你们自己去看看,想住哪一间,便收拾哪一间。我派人去街上给你们买些要用的物件,今日先好好休息,旁的不用想。” “姑娘大恩,在下此生不忘!”方远知郑重跪了下来。 慕卿安只好又将他扶起来,“莫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人人膝下都有黄金,除了父母长辈,不要随意对人下跪。” 方远知牢牢记在心上。 两只手挽过祖父祖母,去了后院。 “让人去买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回来,老人家这辈子不容易,能照顾的尽量照顾着……” “是……”非桐应声离去。 东西不用她买,但她要去传话。 人刚走,燕鸿翎便走了过来,“人安顿好了?” “嗯……” 燕鸿翎拉着她坐下来,“看你神思不宁的样子,想什么了?” 慕卿安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原本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就这样被人毁了,觉得挺闹心的……” 燕鸿翎知道她定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靖国侯府,原本也是和和美美的家,如今,却只剩了她孤身一人…… “你有我们呢……”燕鸿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慕卿安突然就有点想哭了。 从方培英的女儿变成刘春的女儿,方瑾姝心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消息传到宫里时,她觉得所有宫人看她的眼神里都挂满了嘲讽。 刘春有罪,她身为刘春的女儿,自然也是有罪的。 很快,昭仁帝的旨意就传到了长华宫。 “刁民刘春,冒名顶替朝廷命官,欺君大罪难逃其咎,现已判斩首!念其女不知情,从轻处罚。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赶出宫去,自生自灭,钦此——” 方瑾姝双手颤抖地接过圣旨,“谢主隆恩……” “圣旨已下,罪女刘瑾姝,出宫去……带走!”负责宣旨的内监一甩拂尘,扭头便走。 刘瑾姝被一人一边架了起来,连拖带拽的轰出了皇宫,就连跟着她进宫的采荷也没能幸免。 她趴在地上大哭起来,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她昨日还做着登上后座的美梦,今日,就成了庶人…… 如今,靖国侯府没了,许家没了,娘死了,爹也要被砍头了,她能去哪儿? 采荷把她扶了起来,刘瑾姝大受打击,已经接近癫狂了。 她哭完了又开始大笑,走路歪歪扭扭的…… 来到大街上,刘瑾姝觉得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的。从前,她身为靖国侯府表小姐,在京都贵女之间走动,人家也会给她三分脸面,如今,人人见了她,都避之不及。 都知道她如今是刘春的女儿!那个杀了人,冒名顶替了别人的刁民刘春! 昭仁帝不杀她,却让她比死还难受!原来床笫间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那是刘春干的事情,凭什么要惩罚她呢! 她也不敢去找叶世锦。 因为去找了叶世锦的两个女人都死了。 如果她去了,她会变成第三个。 不知不觉间,她就走到了京兆府的大牢外,她想去问问刘春!为什么要冒名顶替,既然冒名顶替了,为什么这么蠢,没有斩草除根!还让人家找上门来! 好在他是死刑犯,按例,在行刑前,是可以让家人探望的。 刘春见到她时,眼里还闪过惊喜,他爬着到了牢门边,扒着栏杆抬起头,“姝儿,你是来救我的吗?姝儿,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刘瑾姝蹲下身子,笑了,笑的有些瘆人,“救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啊?” 第58章 好歹父女一场 刘春愣愣地看着这个稍显狼狈的女儿,心里闪过狐疑,不过他还是宁愿相信她是来救他的!她是陛下宠妃,想要救个人,还不是撒个娇的事情?能有多难呢? 男人嘛,只要温香软玉在怀,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出宫?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货!你冒名顶替别人做了官!现在被人告发,让我也跟着受了牵连!我现在不是方贵嫔!我变成了刘瑾姝!你这个蠢货做下的事情,我要跟着一起受累!你说,我该怎么救你!啊?哈哈哈哈……” 牢房里响起了她近似疯癫的笑声。 狱卒走了过来,将她拉走。 既然已经没有了宫妃的身份,那就算不得什么尊贵。 “放肆!我是方贵嫔!你们竟敢如此对我!”她的记忆似乎有些错乱,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贵嫔?你如今不过是个罪臣之女,陛下没让你跟着一起下狱,就算有情有义了,你还当自己是宠妃呢!笑话!” 狱卒将她扔了出去。 一直跟着她的采荷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刘瑾姝摔在地上,半晌也没有人来拉她。 这时,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水花溅起的泥点子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弄得她狼狈不堪。 她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这时,劈头盖脸落下的雨消失了,她茫然抬头,原来是有人给她打了伞!她惊喜地扭头,却见到了那张,让她绝望又害怕的脸…… “从靖国侯府娇养的表小姐,到锦衣华服的方贵嫔,再到如今的罪臣之女刘瑾姝,滋味如何啊?”慕卿安蹲下了身子,用指尖微微划过她狼狈的脸。 刘瑾姝忙爬起来双膝跪好,态度谦逊可怜,“表姐,你救救我表姐!侯府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都是外祖父他们逼我的……他们说只要侯府没了,我进了宫,许家一定能在京都大展宏图,若是,若是我争气,一举生下皇长子,陛下一定会立我为后……我不肯的,可他们拿我和我爹娘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这么做……” “说得真好啊,从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 她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眼中闪过杀意,“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叶世锦勾结,他负责送你进宫,你负责勾搭赵万山,许他加官进爵,让他对你言听计从!你计划好了要害侯府,便提前以祖母病重为由离开了侯府。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京都!侯府出事那晚你也是在的,你趁我们都在花厅里为母亲庆生,进了父亲的书房,偷走了他的印信!调动了府兵!所以,才会在贼人闯进来时,无人来援!你与叶世锦的算盘打得好啊!你说若是昭仁帝知道你在自己的寝宫里,在那张你与他欢合的床上,又与叶世锦耳鬓厮磨,你猜,他会不会气得把你碎尸万段啊……” 刘瑾姝被她捏得被迫抬着头,只觉得下巴都快叫她捏碎了。 耳边是哗啦啦的大雨。 眼前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慕卿安。 刘瑾姝开始后悔了,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亲手送她上西天!若是慕卿安死了,许家定然就会平步青云,蒸蒸日上!会成为她皇后之路上最强大的后盾! 她死了,他父亲就永远都是方培英!不会有人将此事翻出来!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但她还是想赌一把,赌她是个心软的。 “表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我肚子里,可怀着龙种呢!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孩子是无辜的……” 慕卿安都要笑死了,到了这个时候,还撒这种谎有什么意义? “先不提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龙种还是野种!就算你怀着的真是昭仁帝的孩子,你猜他会不会承认?” 慕卿安在她脖子后劈了一掌,她便晕了过去。 她招呼着狱卒,将人拖了进去,就让她在地上躺着。很快非桐就带着大夫来了。 若是她真的有身孕,那她可能真的不能杀她,就算她罪大恶极,她也不能杀一个孕妇…… “这姑娘并未有孕……” 大夫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是一个杀手,但是,有再大的仇恨,她也不会对一个孕妇下手的。 只要她没怀孕,让她死一百次,她也不会手软的。她与许家一样,都参与了害侯府的行动,若是放过了她,那侯府的一百零三缕冤魂,就该日夜来质问她,为什么放过刘瑾姝了。 她拖着半醒的刘瑾姝,去了关押刘春的牢房。 京兆府是容止陌的地盘,所以她进来,不会有人干涉。 狱卒甚至还为她举着灯笼带路。 慕卿安将刘瑾姝关进了刘春隔壁的牢房,啪嗒一声将门锁上。 随后递了一块银子给狱卒,“劳烦大人帮我看好她,到刘春行刑之日我会再来,这期间可千万别叫她死了。” 狱卒笑着答应,“姑娘有话,小的们一定记住!” “有劳……” 她跟狱卒说的话,隔壁的刘春听得一清二楚。 慕卿安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了,只是扭头说了句,“好歹父女一场,让你们多团聚两日,给你送个终。你放心,九泉之下,你们父女也很快会团聚的,我定不让你们孤单。” 刘春扒着牢门喊,“姝儿,姝儿你醒醒……” 可他喊了半天,刘瑾姝也没有醒来。 因为慕卿安给她喂了安睡散,她将药量算计得很好,刚刚好能在刘春行刑那日醒来,也省得她醒来作妖! 慕卿安出了大牢门口,刚想打伞,一抬头,便有一把伞撑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一转身,容止陌那挺拔的身姿便在眼前。 “王爷怎么来了?” 容止陌将另一只手上的披风递给她,“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吗?还跑出来淋雨?你想再病一场?” 慕卿安放下手中的伞,乖乖将披风裹了起来,“我,好了……” 披好后又将手中的伞打开,“走……” 雨下得很大很大,一把油纸伞根本不管用,等上了马车,她的绣鞋和裙摆都湿透了。 寂无在外头拼命赶车。 一进府,慕卿安就被拉去泡药浴,喝姜汤,生怕她有个万一。 第59章 控制不住自己 这回大约是处理得及时,慕卿安没有着凉,但盈秋与见冬就勒令她待在床上,哪儿都不许去,慕卿安无奈得很,下这么大的雨,她想去也去不了啊…… 大雨连下了三日,直到刘春行刑那日才放晴。慕卿安起了个大早,填饱了肚子便打算出门去。 非桐是寸步不离的,马车有专人赶。 寂无站在门口,有些不高兴地问他主子,“为何同是近卫,属下与非桐,待遇差这许多啊?属下又得当车夫又得当跑腿儿的……非桐只需要跟着姑娘就好了……” 容止陌扭头瞥他一眼,“要不你去问问慕姑娘要不要你?你与非桐换一换?” 寂无顿时不敢吭声,他要是敢与慕姑娘形影不离的,那还不得被王爷的眼刀一天剜八百回啊? 刘瑾姝醒了,眼睁睁看着狱卒给刘春送来了断头饭,刘春含泪吃完,被狱卒套上了枷锁,带走了。 他要坐在牢车上游街,从大牢到刑场,还要接受百姓们的辱骂与抛物泄愤。 刘春刚走,慕卿安就来了,不由分说拉走了刘瑾姝。 “你要带我去哪儿?”刘瑾姝挣扎不肯走,被非桐连拖带拽的扔进了马车,为了防止她在车上发疯,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慕卿安就在她对面坐着,她惊恐地发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给你爹送终啊,他今日不是要被砍头了吗?” 刘瑾姝气红了眼,“慕卿安,你是个疯子!” 如果她此刻能动,她一定豁出命扑过去挠花她的脸! 只可惜,她不能!眼下她只能任人宰割。 “你放心,等刘春人头落地,我很快就会送你去陪他的,现在时辰还早,你先想想,你打算怎么死?悬梁?溺水?毒药?还是给你一把匕首让你自行了断?亦或是,像赵万山那样,我在你的身体上,戳它百八十个洞,让你身体里的血,慢慢流干了,再死……” 刘瑾姝快要被她瘆人的语气给吓疯了。 她大喊大叫来躲避恐惧。 “非桐……”慕卿安喊了一声,下一刻,刘瑾姝的声音消失了,因为非桐又封了她的哑穴。 她不仅动不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憋得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慕卿安闭目养神,“我劝你省点儿力气,别一会儿看见你爹的头颅滚下来,吓得晕过去,我一定会在你醒着的时候杀你,你晕过去也没有用……” 后面的这一段路,马车里寂静如鸡,针落可闻。 从大牢到刑场,需要行过四条街,犯人从囚车下来,还要在刑场上跪着示众,等到了午时三刻,才会正式行刑。 方培英的父母带着孙儿方远知,早早地站在人群里观刑。 老两口神情有些激动,热泪盈眶! 从慕卿安派去的人寻到他们,到带着他们进京击响鸣冤鼓,他们是存着豁出命去赌一把的心思来的!老天有眼!他们赌赢了! 从今以后,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必再因为害怕而隐姓埋名了! 朝廷已经将他们应得的抚恤发放给他们了,往后的日子,也不算是有了奔头。 方远知那时候还小,对父母的印象并不深刻。 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正直的君子,母亲是个温柔又坚强的女子。他日后,也要做一个正直的君子,要去参加科考,入仕为官,继承父亲的遗志,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慕卿安亲手拽着刘瑾姝站在刑台下,让她跪在那。 监斩官看着日头,拿出斩令,“午时三刻已到,犯人已验明正身!斩!” “不要——”非桐早已解开了她的哑穴,这会儿她又能喊出来了。 但她敢喊出来,刽子手手起刀落,刘春的人头,就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刚好滚到了刘瑾姝的面前,血还溅了她一脸。那双眼睛瞪得老大,刘瑾姝吓疯了,她想逃,可她动弹不得,只能闭着眼睛大喊大叫。 从前刘瑾姝还是侯府表小姐时,很喜欢沽名钓誉,常在百姓间招摇,表现她的优越感,所以,很多百姓都认得她。 也知道侯府一被灭门,她就进宫做了昭仁帝的妃子,还四处散播谣言,说侯府通敌,全都死绝了,想让侯府背上污名,就算慕家大小姐活着,也因为这污名在这世上没有立足之地,用心险恶至极。 慕卿安解开了刘瑾姝身上的穴道,她动一下,慕卿安便戳她一剑……直到她身上被戳满了一百零三个洞,刘瑾姝也因为疼痛动弹不得了。 她哭着喊着求饶,喊救命,可是,满刑场的人就这么看着,没有一人来救她,甚至没有一个人同情她,脸上都是愤恨的神情。 “疼吗?”慕卿安眼尾泛红,一双犀利的眸子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我父亲,母亲,长兄,次兄,就是被人吊着,身上戳满了洞,流血而亡的……刘瑾姝!你自小养在侯府,甚至在侯府待的时间比我还长!一应吃穿用度,但凡我有的,母亲从未亏待过你!你害死了他们!你害死了他们!” 刘瑾姝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已经无言辩驳。 慕卿安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原主的记忆中关于刘瑾姝的部分一直在她脑海之中盘旋,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刘瑾姝身上的伤口都不深,但血一直在往外流。 她开始发抖,冒冷汗,脸色惨白,瞳孔涣散,意识慢慢丧失…… 慕卿安就这么盯着她,直到她流干了血,呼出最后一口气,她还这么站着,没有动,好像整个人魔怔了一样。 燕鸿翎她们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来到了她的身边,看到地上满身血洞,已经没了呼吸的刘瑾姝。 再看看眼珠子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似的慕卿安,担忧不已。 “卿安……把剑给我,好不好?” 张菱歌试图从她手里拿过剑,但那柄剑就像长在她手里似的,一动不动。 谢璃君与燕鸿翎一人一边,抱着她的肩膀,一直唤着她的名字,尝试让她回过神来。 可是,慕卿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灵魂一样,一动不动,就连眼珠子都不眨。 “卿安,你别吓我们好不好……” 谢璃君快哭了。 第60章 失去了信念 “卿安……你醒醒……卿安……你别吓我们……”燕鸿翎拍了拍她的脸也没有反应,她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眼睛一直注视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突然,眼睛一闭,她就倒了下来。 燕鸿翎她们始料未及,只得跟着跪坐在地上,抱住她的身体。 “卿安!” “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怎么了……”张翎歌跪在地上,慌得眼泪直流。 另外两人也手足无措。 直到另一人的出现,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蹲下来,将昏倒的慕卿安抱了起来,快步上了马车。 走之前还不忘交代同行的陆非晚,“照应好那三位姑娘……” 陆非晚看着马车狂奔,无奈地叹气。 这时,张菱歌她们试图去追马车,被陆非晚拦下,“几位姑娘,坐在下的马车去王府!” 事态紧急,她们实在担心慕卿安的状况,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于是就都上了陆非晚的马车。 好在,陆非晚也是个有分寸之人,马车里坐的都是姑娘家,他就没有进去,跟车夫一起,坐在了外面。 方远知在人群来看到了这一幕,本想过去看看来着,见慕卿安被人带走,便没有多事,带着自己的祖母祖母,回了绣房。 “远儿,慕姑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老妇人问他。 “祖母,慕姑娘是靖国侯府的大小姐,可是前段时间,侯府满门被杀害了,就剩了她一人。那刘春,是她姨夫,那被她杀了的女子,是她表妹,听说就是这父女俩还有她外祖父一家,合伙害了侯府……” 老妇人大惊失色,“啊?可怜的孩子……慕姑娘人这样好,怎么摊上这样凄惨的事呢……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老翁搭着老妇人的手,也悠悠叹了口气,“咱们以后啊,在绣房里更要尽心了,别让慕姑娘再为咱们几个操心了。” 方远知点头答应。 慕姑娘很好,但永远,与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但是,她只要从今往后平安快乐,一切顺遂便好…… 人一回到王府,寂无又撒丫子去请鹿景行。 这个家伙是个药痴,没事就窝在自己屋子里熬药试药,弄得他那院子里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药味儿! 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这个味道。 寂无捏着鼻子在外头大喊,“鹿先生!江湖救急!慕姑娘又病了!” 话音才落,鹿景行就匆匆背着药箱跑出来了,“走走走!自从这慕姑娘来了王府,我都快成她御用的了!” 寂无这一路上就跟他形容了一下慕卿安的那个状况,他越说,鹿景行的眉头就皱得越深,这事儿怕是有些棘手了。 人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都几乎没有。 陆非晚带着几个姑娘焦急地等在外头,这是容止陌的寝院,没有主人的同意,她们也不敢贸然闯入。 他倒是无妨,只是这几个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他没头没脑的就带着人闯男人的寝院,只怕是不妥。 更何况容止陌还不是普通男子,他可是当朝摄政王! 鹿景行把了脉,手一收,脸色凝重的样子,让容止陌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床上双目紧闭的慕卿安,叹了一口气,“王爷,咱们出去说……” 容止陌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鹿景行知道陆非晚她们在外头,便走到寝院外头,在几个焦急得六神无主的人面前,缓缓道出方才把脉的结果。 “慕姑娘这病,乃是由心而起。当初侯府出事,她自己也身受重伤。亲人的离去,还有至亲的背叛,双重打击。仇恨支撑着她逼自己吃药,尽快将身体复原,将心里的伤痛全都埋在心底。我们看着她像是没事人一样,但其实,这痛苦一直沉积在体内,无法得到纾解。撑着她走到现在的,只有一股报仇的信念,眼下大仇得报,这口气便松下来了,所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没有了信念的支撑,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失去了生机……” 张菱歌急忙上前,“那您可有办法救救她?” 鹿景行摇头,“眼下她昏迷着,药也喂不进去,生命会在这样的昏睡之中慢慢流逝,直到她完全失去生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张菱歌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不敢相信,“不会的……卿安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 谢璃君抱住失魂落魄的张菱歌,自己也同样有些站不稳。 燕鸿翎也红了眼睛,“先生,请您想想办法……救救她……” 鹿景行意味深长的,看着容止陌道,“既是失去信念才会如此,那为她建立起新的信念,或许,她便能醒过来……” 容止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 若是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也牵挂她的人,她或许会醒过来…… 可是,除了慕家人,她还牵挂谁呢? 对了!骊山师父! 慕卿安手下的人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也坐不住了,于是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王爷,请您一定要救救主上!” 容止陌看着他们道,“你们去请骊山师父,或许,能唤醒她……” 那人后知后觉,“对啊!小师妹与师父的感情最是好!她老人家来了,定能让小师妹醒过来的!” 他忙吩咐身边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看顾好慕卿安,自己便匆匆离去了。 鹿景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气。他们家王爷,好像完全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啊! 什么骊山师父!师父哪有心灵相通的恋人管用啊!难道他认为,慕姑娘要是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愿意无名无份地待在王府里任人诟病吗? 于是他又道,“眼下没什么好的办法,你们多与她说说话,刺激刺激她,药我会配着,至于能不能有用,就看她的造化了。” 张菱歌眼巴巴看着容止陌,“王爷,我们,能进去看看卿安吗?不行我们把她带回府里照顾……” 第61章 你怎么这么懂得叫人心疼 其他两个姑娘也向他投来请求的目光。 容止陌的脸色与平常无异,“留在王府中随时有大夫照看,你们带她回府,也不方便,就让她留在王府,若是你们想要留下来照顾她,王府里也有客房,住下也可。” 住,住下……? 那像什么话? 慕卿安住在这儿还能说是摄政王有情有义,照拂功臣遗孤。她们住在这儿,那市井传言岂不是要多得飞起? 但眼下,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 慕卿安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好像这人世间的一切已经与她毫无关系了,她的身形比她们三个都要高挑一些,此刻她静静地躺在那儿,你才发现,她的身形单薄得叫人心疼…… “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卿安这么瘦?你们瞧,脸只有我的巴掌大……都捏不起肉来……”张菱歌趴在床边,用手在慕卿安的脸上比了比。 说着说着,眼睛就开始泛红。 燕鸿翎和谢璃君也在床边的踩脚凳坐下,身体靠在床边。 “咱们三人,每日轮流来看卿安,直到她醒来,可好?绣房的事情,有张娘子与林娘子盯着,应当出不了大错的。” 燕鸿翎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赞同,“这里是王府,我们经常一起出入只怕有所打扰,但是轮流来,就要好一些了。” 谢璃君道。 “其实我觉得,咱们不来,王爷也会照顾好她的。难道你们看不出来,王爷对卿安……” “菱歌,不可胡说,那可是王爷……”燕鸿翎忙低声阻止。 张菱歌捂嘴,“好,我不提了……只是我在想鹿先生说的话,若是卿安心里还有牵挂的人,她牵挂那人若是王爷,那王爷整日在她耳边说话,她没准儿能醒过来……” 这倒是提醒了她们,谢璃君道,“菱歌说的也对,若是如此,咱们便不能常常出入王府,耽误王爷与卿安说话。” 于是,胆子最大的张菱歌便在走之前对容止陌道,“王爷,您得空,就多与卿安说说话,她一定喜欢听的!记得啊!” 容止陌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陆非晚自告奋勇,“那我来说啊!我说的,她一定也爱听!” 容止陌抬起下巴,“你很闲?迎国公的案子不审了?” 啊……这……能不能不要在这个糟心的时刻提那更糟心的案子啊!真是的…… “那我送她们回府……”陆非晚垂头丧气地跟着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容止陌才缓缓抬脚,进了屋子。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想伸手去摸一摸,最终又在靠近她的时候,收了回来。 不合时宜,不论是她醒着,还是如今毫无知觉的躺着,如此举止,都是不合时宜……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懂得,让人心疼呢……你进王府,不知道有多少回,是这么躺着的,但是没有一回,让本王心里如此慌张……丫头,本王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剐了叶世锦,还是杨泽远,本王都在一旁给你递刀,可好啊?” 他想了想又道,“你最大的仇人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倒下了呢?要是这样就去见了你爹娘和兄长,可抬得起头来?” 靖国侯的灭门,是叶世锦和昭仁帝一手造成的,可慕卿安却在许家人和刘春父女都死了以后倒下了,大概是因为,这些人,曾经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对这些人是有感情的。她杀她们,心里定然也是十分煎熬的。 而叶世锦与昭仁帝不同。 这两个人,她没有感情,只有恨意。 因为要顾全大局,她暂时不能用像对付许家那样的办法,去对付这两个人,所以,这一口气暂时松了下来。 床上的人,还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容止陌这才逼自己相信,她不是装睡,她是真的睡了…… ————两日后,迎国公一案正式审理。 这其中有些物证牵涉到了叶世锦,所以他也被传唤到了公堂之上。 但他巧舌如簧,竟用各种理由蒙混了过去。 陆非晚知道,这个人有昭仁帝护着,他是无法凭着这几张轻飘飘的纸就将他定罪的。而且这些证据里面,也没有哪一样可以直接证明,他与迎国公豢养私兵挪用国库之事有牵连。如此看来,叶世锦只是与迎国公有勾结,但迎国公做的这些事情,都是瞒着他的,毕竟兹事体大。 于是问明一切后,便放他离开。 迎国公挪用国库豢养私兵,私自铸币在封地流通一案,所有证据齐全,并无诬告一说。最初上奏迎国公一案的兵部侍郎申墨也在当场。 迎国公在案情事实面前,无可辩解,虽然这些都是砍头的大罪,他仍想着要靠军功留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但容止陌又怎么会让他如愿? 凉州的私兵他已经派人控制起来,所有在凉州流通的私币也被回收,有私自藏匿者,按谋反罪论处。老百姓或许不懂国法,但涉及身家性命的事情,他们还是十分害怕和佩服的。 北平王军亲自去凉州抄了迎国公在那里的府邸,搜出来的钱财不计其数!大部分都是从国库流出来的官银,坐实了他挪用国库的罪名。 他不仅在凉州豢养私兵,还秘密建起了一处行宫。里头养着许多相貌出众的女子,据说都是当地百姓家的女子,他每每以巡察封地为由回凉州,便要强迫这些女子与他行乐。 竟还与这些女子生下了几个孩子,都是健全的男丁。 在凉州,迎国公与土皇帝无异。 昭仁帝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当即下令夺去迎国公爵位,抄家斩首,诛三族。成年男子皆斩首,未成年孩童及女眷没官。 陈彦得知自己父亲还在凉州与人生有子嗣时,气得脸都歪了。 他的腿有疾,父亲从来没有表现出嫌弃他的样子! 原来是为了稳定军心,好让家宅安宁! 他什么都没有做,如今却要跟着被砍头!凭什么! 陈彦在牢里发了疯似的撕扯着陈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第62章 那她愿不愿意呢 狱卒来了五六个人,才将他的手从陈钰身上扯开,只能分开关押。 陈钰咳嗽了老半天,才缓过气来。 看着隔壁牢房,跟乌眼鸡似的盯着他的陈彦,“你如此生气做什么?你先天腿部有疾,你母亲又强势,不给为父纳妾,为父总不能让你以残疾之身袭爵?” “哈哈哈哈……是啊!我是个残废之身!可如今,你机关算尽,又如何呢?你的爵位没了,封地也没了,就连人头,明日也要落地了……哈哈哈哈哈……你开心吗?父亲?哈哈哈……” 陈彦好似疯魔了,一直在哈哈哈大笑,直到狱卒过来,甩了他几鞭子,他才安静下来。拖着那条残疾的腿找了一个角落,缩了起来。 陈钰是被大铁链子锁住的,就连脖子上,也套着一个铁圈,若是方才狱卒不来,他就要被自己的儿子活活勒死了。 陈彦害怕极了,一直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念叨着,“我什么都没做,不要砍我的头,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陈钰听着这几句重复的话语,闭上了眼睛。 他就是想要造反来着,若不是摄政王突然回来,如今皇宫里的主人,就该是他了! 他堂堂公爵之身,三朝元老,到头来要被一个蠢笨无比的毛头小子颐指气使!他心里怎么能不恨! 当年的三王之乱,他本有瓜葛的,答应好了在关键时刻出手,让事情全盘掌握在三王手中。可是靖国侯与当年刚刚承袭北平王一位的容止陌回来了,事情就变得不好控制了。所以,他及时抽身,洗脱了自己的嫌弃,还护驾有功,荣享至今! 但如今,这些都成了浮华一梦了。 明日,他便要人头落地。 日后世人再提起他的名字来,便只有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了…… 陈家在兰嵇城也算旺望族,只不过到了这一代,人丁凋零。但三族被诛,这场面亦是十分叫人震撼的。 叶世锦亲眼看着迎国公人头落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还好慕卿安的倒下,给了他偷换证据的机会,洗脱了自己的嫌弃。真是老天都在帮他呀! 凉州守将唐雍也因与迎国公有勾结,被判附逆之罪,在凉州被押解进京,与迎国公一起斩首示众。 正如鹿景行所说的那般,慕卿安自从那日倒下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已经整整五日了。 盈秋与见冬想尽办法,给她喂食喂水,开始时还能咽下去一些,可这两日喂的东西都从嘴角流出来了。她已经不会吞咽了…… 眼瞧着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二人急得边喂边哭,想着喂的多了,总能流一点儿进去的。 张菱歌她们每日都轮流来看她,越看就越难过,除了难过,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日,姐妹三人都一起来了,因为鹿景行说,若是到了第五日再不醒,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弱,脉搏几乎没有了。 容止陌除了上朝,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但是,也只能是看着她的生命,在沉睡之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王爷!骊山师父来了!”寂无在外头大喊着跑进来。 在他身后快步走进来的正是慕卿安手下去寻来的骊山师父,她一身灰色道袍,满头银发。虽然脚步很急促,但脸上并无一点慌乱。这便是看透人生百态的从容与淡定。 张菱歌她们也快步走了进来,就想在骊山师父的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容止陌忙起身行礼,“有劳师父远道而来……” 骊山师父回礼后,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慕卿安的手,给她把脉。 把脉后便在桌子上写下药方还有所需的一切物事,命人下去准备。 “王爷,贫道这法子也只能尽力一试,用药时需要宽衣,还请王爷回避……” 容止陌弯腰作揖,“既然师父有法子医治,那便尽人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晚辈定会准备妥当……” 一屋子人,只有鹿景行注意到了,一个连见了皇帝都不需要行礼的人,却对骊山师父行了礼,还自称晚辈…… 很快,王府的下人们就将骊山师父所需要的物事备齐了,由于她的法子不需要男子,需要丫鬟,可府中只有盈秋与见冬两个丫鬟,于是,张菱歌她们便派上用场了。 她们关上房门,将慕卿安的衣裳退尽,放到了准备好的架子上,四周围按骊山师父的吩咐,摆放着摆放着屏风,还有熬药的炉子。炉上放着药罐,里头熬着药,药汤被烧开之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们要做的事情,便是用扇子将这热气往慕卿安身上扇。 慕卿安的身上,从头到脚,还被骊山师父扎满了银针。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慕卿安还是丝毫没有反应。 鹿景行静静地站在容止陌的身边,“骊山师父的这个法子,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我就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用。” 容止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有法子不用,眼睁睁看着她死?” 鹿景行可太无辜了,“那你可知骊山师父为何要叫咱们回避吗?” 容止陌不知道,说是要宽衣,定是不方便。 “要让她一丝不挂的躺在架子上,底下用药气熏蒸,让药物通过因身体寒冷而打开的毛孔渗进去。并且,还要在她身上各处穴位施针,这过程起码得需要三个时辰,直到血脉里的淤积,通过发汗,而发散出来,人就会清醒了。若是这法子不奏效,她依旧不会醒来……” 容止陌还想说什么,鹿景行又道,“你愿意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我面前袒露身体吗?” “只要能救她!” “那她愿不愿意呢?我是个大夫啊,面对病人我是没有任何歧念的,那她醒来若是知道了,该如何?又假若她对你……她日后如何面对你?” 容止陌沉默了,他并没有抓住鹿景行话里的重点,他只是在想,是啊,她愿不愿意呢?她是一个受了伤宁愿自己包扎也不愿假手于人的人…… 会愿意让自己在一个男子面前,一丝不挂吗? 在这个女子名声比命重要的时代,放着任何一名女子,只怕是宁愿去死,也不会愿意的? 那当初,他救下她的那一晚……自己不也…… 第63章 从未见你如此谦逊多礼 好在如今骊山师父来了…… 屋子里的人,还在各自忙活着。 每隔半个时辰,骊山师父便要将她身上的银针全部取下,两盏茶后,又重新换穴位再扎上去。 如此反复了三次后,她的身体,终于在滚滚的药气之中,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骊山师父凝重的神色终于有了缓和,“有效果了,她终于发汗了!” 姑娘们手里的扇子是一刻也不敢停,哪怕是酸了痛了,她们也没有喊一声,只是在不停的重复同一个动作,心里都盼望着同一件事情——她快点醒过来! 听到骊山师父的话,姑娘们喜极而泣! 手里的扇子扇得越发快了! 越来越多的汗不断地从她身体里冒出来,连一头青丝都湿透了。 终于,慕卿安的眼皮动了动,睁眼的那一瞬,周围云雾缭绕,她还恍惚地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师父……” 这是骊山师父,自小带着原主四处游历之人。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慕家人,梦见了异世的自己,也梦见了原主…… 她说,谢谢你来到这世上,替我报了仇。我心愿已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代我活下去…… 随后,原主的魂魄越飘越远,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最后,她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容止陌的声音,他说,卿安,回来……我需要你…… 骊山师父笑着点点头。 张菱歌她们丢了扇子扑了过来,抱着慕卿安就哇哇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们了……” 盈秋和见冬去拿衣裳,将浑身赤裸的慕卿安裹了起来,两个丫头都泪流满面,“姑娘受苦了,醒了就好,奴婢去告诉王爷!” 慕卿安昏睡了五日,眼下刚刚醒来,浑身无力,连说话都困难。 盈秋去禀报容止陌。 见冬负责帮她擦身子,穿好衣裳。 几个姑娘合力将她抬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见冬这丫头倒也细心,“姑娘定是饿坏了,奴婢就盼着姑娘醒来,方才师父让我们去准备东西时,王爷便吩咐奴婢要让厨房备着吃食,姑娘等一等,奴婢马上去取来!” 骊山师父知道,她没什么力气说话,跟几个姑娘叮嘱了几句,便出去了。 很快,屋子里的碳炉药罐都搬了出去,开始打开窗子通风,让雾气和药味儿都散出去。 燕鸿翎担心慕卿安着凉,取来帕子将她被汗湿的长发绞干,发了这样多的汗,是不能马上沐浴的,否则寒气入体,她又得大病一场。 “有劳师父了,随晚辈到前厅喝杯茶……晚膳已经在准备了,师父稍等等。” 其实他很想马上进去看看慕卿安,没有亲眼看见她醒过来,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但张菱歌她们在,他也不方便去。 “王爷不必客气,贫道是来救自己的弟子,也不是救旁人。” 容止陌走在前面,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骊山师父缓步出了院子,往前厅去了。 早有小厮奉上了茶水。 “卿……”他想说卿安,出口又觉不妥,便又改了,“慕姑娘可还有大碍?” “只要她醒了过来,这一关便算是过了。贫道会开个方子,好好固一固她的元气。府中在饮食上也可以用些温补的药膳,双管齐下,静养几日,便好了。” “听师父如此说,晚辈便放心了。” 骊山师父点点头,又道,“待卿安身体恢复后,贫道想带她回骊山,王爷可会阻拦?” 容止陌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许久,若是慕卿安想离开,他似乎并没有立场阻拦…… 他面上露出苦笑,“师父这话,倒叫晚辈不知如何回答……慕姑娘何去何从,当由她自己决定,晚辈……无甚立场阻拦……” 骊山师父看破不说破,当朝摄政王之尊,在她面前自称晚辈,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只是,不知她那徒弟,是如何想的? 若真是两情相悦,倒也是美事一桩。 只不过,她不愿慕卿安再陷入那波谲云诡的朝廷争斗之中了…… 靖国侯府之祸,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就是功高震主四个字。 摄政王如今位高权重,是因为当今陛下尚且年轻,还未曾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和威严。再过十年,二十年呢?他还会不会容忍,有一个权力威严都在自己这个帝王之上的摄政王? 所以卿安若是与他在一处,难免会受牵连…… “既如此,那便等卿安痊愈,再问问她的意思。” “师父远道而来,定是车马劳顿,眼下慕姑娘已无大碍,府中也准备了厢房,师父便先去歇息,梳洗一番,晚膳晚辈会命人给您送去。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师父多担待……” 骊山师父点头,起身行礼离去。 容止陌同样起身相送。 人走了之后,鹿景行才从后堂走出,“师父……晚辈……我认识你小半辈子了,也没见过你如此谦逊多礼的模样。”他用手肘撞了撞容止陌,“哎——心思藏不住了?” 容止陌瞪他一眼,“多嘴!” 然后扬长而去。 鹿景行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何时!再不表明心迹,待人家跟着师父走了,有你后悔的——” 慕卿安被张菱歌喂了一碗粥,又喝了一盅鸡汤,撑得她不得了,“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张菱歌还想往她嘴里塞,“你饿了五日,不得补回来吗?乖!再吃点儿……” 慕卿安一脸菜色地朝谢璃君求助。 谢璃君只好道,“行了,再给你撑坏了……饿了这么久,要补也不能一顿补回来啊。” 张菱歌只好作罢。 燕鸿翎看了看外头来回踌躇就是不肯进来的人,轻轻拍了拍谢璃君,示意她看外头。 谢璃君看到容止陌立马会意,忙拉了拉张菱歌,“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张菱歌刚想说不,眼角就瞟到了外头的身影,忙道,“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啊……” 三人匆匆离去,在门外齐齐朝容止陌行了个礼,便走了。 容止陌忙吩咐寂无,护送她们回府。 “属下知道了,王爷快进去……” 说捂着嘴跑开了。 第64章 随遇而安 容止陌暗暗调整好呼吸,又整理了一番衣冠,确定自己没有不妥之处,才抬脚走了进去。 慕卿安本来还在想,这几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说走就走了。 容止陌走进来的那一刻,她明白了。 “王爷……” 她躺在床上,本来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根本起不来。 “躺着,你大病初愈,别折腾了。” 他坐下后,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一次多亏了骊山师父,千里迢迢跑来救你……师父说,待你痊愈,要带你回骊山休养,你,可会跟她一起离开?” 慕卿安眨了眨眼睛,“王爷希望我离开?” 容止陌才发现,如此问问题不妥。 “本王,就是顺口问问,离不离开,随你。” 慕卿安将被子里的手拿出来,抓住被子,像是自言自语,“许家和方家都没了,叶世锦和昭仁帝,我又对付不了。侯府也不在了,骊山就是我的家呀,我跟师父回家,也没什么不好……” “那若是有人舍不得你呢?” “谁舍不得我?王爷?” 容止陌罕见地有些慌了,“本,本王是说,张家姑娘她们……” “她们终归是要嫁人生子的,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的。” 容止陌就差脱口而出,你的生活里,也会出现更重要的人。 但话到嘴边,他愣是忍住了。 他是摄政王,亦是掌握南苑国全部兵马的北平王。整个南苑国的内忧外患都压在他一人身上,他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京都,只要待朝局稳定,他终是要回到临州去的…… 行军打仗之人最后的结局,不是功高震主便是马革裹尸…… 他习惯了,亦能接受。 但怎忍心,让一个生活里已经支离破碎的姑娘,再去陪他面对这些…… 况且,他们的年纪,也有七八岁之差……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便好好休息。你是个好姑娘,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兰嵇城这地方,有过太多的血腥和杀戮,不适合你……” 他走了,脚步好似有些沉重。 那背影,更加萧索孤独了。 但身居高位者,本就是孤独的。 容止陌啊容止陌,杀伐果断如你,竟也有胆怯的时候。 你可知但凡你说一句,你希望我留下来,我便会留下来的…… 可你若不开口,我又如何厚着脸皮,一直留在你的府里呢? 容止陌刚走,骊山师父便来了。 “师父……”面对骊山师父时,她总觉得莫名心虚。因为在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里,她看到了审视之意。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将疑问问出口,但慕卿安明白,骊山师父知此非彼。 她是修道之人,大约是懂得一些通玄之术的。 “既有此造化,便随遇而安……” 慕卿安心头一跳,“师父,您知道……” “侯府出事之日,贫道曾有所感应,但已经无济于事。又推算出卿安的死劫之中透着生机,没想到,是如此的生机啊……” 骊山师父拍了拍她的手,“此非你之过,是他们命中有此一劫,谁也改变不了。但你的出现,却能救更多的人于水火啊……” 慕卿安不明白。 “若你没出现,如今的局面只会更糟。但有你的存在,却在无意之中影响着朝廷的整个格局。卿安性子要强,但她却未必有你坚韧,你若能与摄政王联手,便会改写整个南苑国的气运,铲除奸佞,还百姓安居乐业……” 慕卿安沉默了许久,“师父,我,可以随您回骊山吗?” 骊山师父愣了愣,“你,对摄政王无意?” 她不语。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留下,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虽然你不是真正的她,但骊山,永远是你的家……” 慕卿安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块冰冷的地方,被一股暖意慢慢化开。 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早些休息,多思多虑,最是伤神损魄。一切,待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从她昏迷到养病这段日子,朝中已经经过了一次大换血。 迎国公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也弄得朝中人人自危。 从前有意向叶世锦靠拢的大臣,都默默地缩了回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就生怕摄政王的这把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抄了京都迎国公府,还有他在封地的府邸,收回了封地,国库都充盈了不少。 昭仁帝为了拢权,开始选妃充盈后宫。 晴妃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摸不得碰不得。 就那个生人勿近的性子,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冷。 此事,摄政王难得没有反对。 但昭仁帝觉得,后宫没有太后,区区一个晴妃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他便以自己尚且年轻为由,请了晋宁长公主为他掌眼。 晋宁长公主岂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当下便以多年未回京都,水土不服为由推掉了。 昭仁帝心生不悦,但又不能勉强。 “母亲,陛下几次三番召见,您都推脱,他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晋宁长公主在侯府凉亭里埋头绣花,闻言动作不停,“他生他的气,与我何干?我是回京都看儿子的,不是回来给他跑腿做苦力的。再说,我一没逼宫二没造反,他还能砍了我啊?” 陆非晚咽了咽口水。 那自然是不能的。 就算他造了反,陛下也不可能砍他皇姐的头。 不过这天底下也只有他母亲有底气说这话。 “慕家丫头听说一直在养病,到底养好了没有?何时请过来给我看看呀?这没出阁的丫头,怎么能一直住在王府呢?让她搬过来,跟咱们住!” 陆非晚面露难色,“母亲,您净给孩儿出难题。您想让她搬,您怎么不去说呀?” 长公主放下手里的针,煞有介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是,水土不服吗?头疼着呢,如何出门啊?” 嘿——这理由倒是找的挺好,不仅能堵陛下的嘴,连满京都想要上门来送礼的名门望族的嘴都堵上了。 第65章 你们的母亲可真有福气 “阿陌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她,孩儿若是叫人搬过来,他还不得急得砍了我!” 长公主低头想了一会儿,“你说的也有道理,谁让你是个男儿身呢!你要是个女儿身,你俩早就儿女成群了!还用等到今日吗?” 陆非晚鸡皮疙瘩掉一地! 这话他母妃说了多少年了! 怎么还没死心呢! 长公主没了心情绣花,悠悠起身,“什么都指望不上你!我自己去一趟王府!我多年不曾回京,与那丫头也不亲近,就这么请她过来,好像也挺冒昧的……” 陆非晚,“……” 母妃您这么上门,也挺冒昧的…… 但他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便听到自家母亲吩咐人准备马车了。 母亲要出门,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陪同的。 宁远侯府离北平王府只隔了两条街,并不远。 他骑在马上,暗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有几名可疑人物在盯着他们。 陆非晚命人加强戒备,同时加快脚程。 这一路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有人暗中盯着他们的行动,这事情本就不寻常。 晋宁长公主嫁到,不是小事,门房急忙前去通报,容止陌虽然不需要亲自出来迎接,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 “本宫是来看慕家丫头的,不用你招呼,她在哪儿呢?” 容止陌看向她身后的陆非晚,陆非晚无奈摊了摊手。 “慕姑娘在后院,长公主请……” 正好今日,张菱歌也在王府陪着慕卿安在花园里散心。她大病一场之后,一直在卧床,好不容易醒过来,身子骨又虚弱得很,骊山师父一直让她在房里休息,今日好不容易同意,让慕卿安出来逛逛园子散散步。 晋宁长公主远远看着两个姑娘谈笑风生,顿住了脚步,没有前去打扰。 她捅了捅自己儿子的手肘,“哎,那位绿衣姑娘是哪家的?可有婚配?” 陆非晚心里一阵擂鼓,“母,母亲,人家姑娘有无婚配,孩儿怎会知道?” 晋宁长公主有些狐疑地盯着他好一会儿,“问你有无婚配,你脸红什么?” 陆非晚大窘。 容止陌好心帮他解围,“那是内阁首辅之女,张菱歌,并无婚配。” “哦……张家姑娘啊!看着是个可心的人儿!瞧见这俩姑娘,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与你母亲,还有慕家丫头的母亲……只可惜造化弄人,她们俩都早早地走了……如今在这京都,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们那样,贴心的姐妹了……” 容止陌不语。 但慕卿安与张燕谢三位姑娘之间的情义,他一一看在眼里。从不顾市井流言家人反对为慕家人殓尸,到后来的守望相助……桩桩件件都难能可贵。 慕卿安发现有人一直盯着她们,于是往后看了一眼。 见到了原主记忆中,那位和蔼可亲,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遗憾自己生不出来的晋宁长公主。 不过原主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对她大部分的印象都来源于许颜安的口述。 她拉着张菱歌快步走了过来,到长公主近前,盈盈下拜,“见过长公主殿下……” 张菱歌也跟着一起行礼。 长公主伸手一边一个,将两人扶了起来,面带笑容,“哎哟!你们的母亲可真有福气!竟生得出这样标致的可人儿!不像本宫,就生了个自小便调皮捣蛋,气得人半死的猴子!” 她回头瞪了陆非晚一眼,那眼神,是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陆非晚,“……” 他向容止陌投去恳求的目光,希望看在大家同样是猴子的份上,替他说两句话。 可某人故意把头一扭,看向远处的天空,完全无视了他的眼神。 张菱歌还是头一回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的孩子,于是忍不住笑了。 这一声低笑,却让陆非晚紧张不已。他就生怕自家母亲再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毁坏自己的名声。 好在,他娘知道自己儿子还没有娶上媳妇儿,得在姑娘家面前留个好印象,于是适可而止。 就在陆非晚想着如何找借口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他家母亲不耐烦的白眼就瞟了过来,“还不走?我与姑娘家说话,你也要听吗?” 陆非晚如蒙大赦,拽着容止陌便跑。 被拽着的某人一脸嫌弃,“你放开本王!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陆非晚忙放开他,但是脚步却没有停。 长公主倒也是个自来熟的,拉着两个姑娘就往亭子里走。 上来就问慕卿安愿不愿意搬到宁远侯府去住,这让慕卿安有些招架不住,“长公主殿下……臣女,臣女的师父还在等着臣女,待臣女的身体再好一些,便会跟着师父回骊山……” 长公主貌似很遗憾,“为何要走啊?阿陌他赶你?无妨,你若是怕住到侯府惹人闲话,可以住到公主府去!我那公主府虽然我不常住,但一直有人在打理,你搬过去便可以住,什么都不缺的!就是有缺的,我马上给你添……” “多谢殿下厚爱……卿安,只怕要辜负您的好意……” 长公主脸上露出失望之情,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 “也好,京都是个是非之地……若非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非要回来,我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了想又道,“你我之间,从前并没有见过几面,我对你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小时候了,但我今日来,是真心邀你过去同住的,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别有用心……我与你母亲,也是有过命交情的……侯府出事,我未能帮上忙,这心里,也是愧疚得很……” “母亲在时,也时常提起殿下的。侯府之祸,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必愧疚……” 长公主又问了一些关于在王府生活习不习惯的问题,慕卿安都老实回答。她是个周全之人,怕张菱歌坐在一旁尴尬,便又找她能插上话的话题来。 “听说你们几个姑娘在京都开了家绣房?如今生意如何?可需要帮忙?” 张菱歌看了看慕卿安,觉得受宠若惊,小小绣房,竟能得长公主过问!她们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66章 长公主殿下是个妙人 激动归激动,还是没有忘了礼数,“劳长公主殿下过问,绣房内如今一切都好,生意也还过得去。” “我多年不曾回京都,穿的衣裳也都不是京都时兴的布料和款式了,想着做几身新衣裳,你看何时有空,帮我做几身?” 张菱歌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长公主要在她们绣房做衣裳!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啊! “公主殿下何时得空,我们便何时上门为您量尺寸,同时将您的要求都记录下来。” “那明日!明日我就有空!是姑娘来帮我量吗?” 张菱歌有些不好意思,“臣女士负责采买的,负责上门量尺寸的是谢家姑娘,不过长公主殿下若是需要臣女去,臣女自当从命!” “哦,原来你们还是分工合作的啊!那慕家丫头,你负责什么?” 慕卿安眨眨眼,“回殿下,若是有人上门找茬,臣女便负责将人打出去。” “这个好!”长公主殿下越听越新鲜,“姑娘家能有这样的魄力,已是不易,没想到你们还将事情办得如此妥当!” 她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家中可有为你选亲了?” 呃…… 张菱歌一脸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您,问这个,做什么……”张菱歌脸红得厉害,同时也心虚得紧。 长公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给你做媒了!你看我那儿子如何?可能入你青眼?” 张菱歌紧张得猛喝水,听了这话,呛得半死,咳得脸都红了才缓过劲儿来。慕卿安轻轻为她拍着背,边拍还边揶揄,“平时胆子挺大的,给你做个媒,瞧把你给吓的……” 长公主叹气,“唉,怪我太唐突了,就我那儿子,好像也确实不太能讨姑娘喜欢……怪我怪我,你可别放在心上啊……这里没外人,也不会传出去的,不会有损你的名声的。” 张菱歌见她误会,忙解释道,“殿下别这样说,郡王挺好的,是臣女自惭形秽……” 长公主一听,这事儿大概有门儿,“这么说,你挺喜欢我那儿子的?” 张菱歌,“……” 我,我何时说过喜欢您儿子了…… 慕卿安憋得肚子疼,“殿下,您别逗她了,再都该哭鼻子了。” 张菱歌羞红了脸,起身跑开了。 低着头不看路,只顾着往前跑,就跟后头有狼撵她似的,刚穿过角门,就碰上了一堵肉墙。撞得额头生疼,还有些晕乎乎的。她抬头一看,是陆非晚,这下更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跑什么?” “没,没什么,臣女告退……”她捂着头又接着跑。 陆非晚有些摸不着头脑,后面受慕卿安之命追过来护送的非桐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长公主殿下要给您和张姑娘做媒,姑娘羞得跑了……” 说罢又匆匆跑去追。 陆非晚回过神来,撒丫子又跟着跑,在门口追上了非桐让她打道回府,他亲自去送。 于是,非桐又折了回来,面对慕卿安的疑惑,她淡定地回道,“郡王说,他去送……” 长公主殿下乐得跟什么似的! “这榆木疙瘩,可算是开窍了!我还担心他有什么癖好,不喜欢姑娘,担心了好久呢!” 慕卿安笑得肚子疼!没想到,堂堂长公主殿下,竟是如此一个妙人! 长公主眼尖,瞧见了缓步走来的容止陌,于是也寻了个蹩脚的借口,要离去。慕卿安刚想起身相送,她便匆匆走了。 陆非晚不在,慕卿安担心长公主回府会有危险,便让非桐跟着护送,非桐点头应声,跟着长公主离去。 慕卿安一回头,便看见了容止陌在朝自己走来,“王爷……”她微微福身。 好像自从那日,她说要跟随师父回骊山后,她们之间的气氛就变得特别奇怪,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早不见晚不见的,他好像是在刻意避着她。从前他偶尔会来与她谈谈近日朝中所发生了哪些新鲜事,可自那日后,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今日还是头一次,主动来寻她。 “已经,决定好了几时动身吗?”容止陌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往日,他不会坐的离她这样远的。 “大约是后日,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在府上打扰……” 她们之间,变得很客气,言语之中,也没有了从前那般轻松从容,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还需要带些什么吗?我让人去准备……” 慕卿安摇头。 “你把盈秋和见冬带走?你如今身子不比从前,多个人照顾,总是好的……” 慕卿安仍是摇头,“骊山弟子都是自力更生的,师父不会允许我带着丫头回去……” “那非桐你带着,可以保护你……” “王爷身边更需要人保护……” 容止陌看向她的脸,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出口。 他想让她留下来,但是,他能以什么理由让她留下来呢?京都注定不会是个平静之地,将来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他虽然手握重兵,但仍旧觉得势单力孤。 也罢,这些事情,让他自己一个人面对就好,何苦再拖着她呢? 让她离开,也好…… “后日,本王要进宫,也许没办法……” “不敢劳烦王爷来送,朝中之事更加要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 慕卿安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拜托他一件事情,“王爷,臣女,有件事情想要求您帮个忙……” “你我之间,不需要用到求字,说,无论是何事,我都会帮你的……” “昭仁帝要选妃,按律,朝中五品以上官员之女,都是要进宫参与选秀的……” 话说到这儿,容止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我会在选秀名单之中,划掉她们三人的名字。” “多谢王爷……日后,他们三人,便仰仗王爷多多照拂了……”说完,慕卿安又有些不安的样子,“好像自从臣女与王爷相识以来,我便一直在麻烦王爷……我却,没什么能报答王爷的,真是惭愧……” 第67章 南苑国岌岌可危 容止陌心头酸涩,却只能强忍住不表露分毫,“你动手料理了许家和那冒名顶替的刘春,连带着让文国公与叶世锦生出嫌隙,又因凤云笙几次三番挑衅,让本王有了机会扯了凤岳的爵位,如今连迎国公府都倒了,你为本王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相反,本王做的事情却很少,你不需要惭愧……何况,她们三个,都是辅政大臣之女,本王护着她们,亦是为了让三位辅政大臣没有后顾之忧,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慕卿安觉得,心头闷得慌,于是起身告退,“王爷,臣女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去……”他头也没抬,十分淡定地喝着茶。 但她一走,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背影。杯中茶已冷,入口苦涩得紧,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 陆非晚追着张菱歌而去,她冒冒失失在前头跑,差点撞上了别人的马车,千钧一发之际,陆非晚几个踏步间穿过人群,将她在马蹄之下揽了过去,躲过了一劫。 驾马车之人拉住缰绳大喊,“不长眼的东西!看见这是谁的马车了吗就敢往上撞!” 陆非晚刚想上去理论,就被惊魂未定的张菱歌拉住,“别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马车虽然在京都没有见过,但是看起来也是非富即贵的,还是不要惹事的好。连车夫都如此嚣张,可想而知坐在马车里的人,有多么的难缠了。嚣张之人,必定有嚣张的本钱。 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她忙挣脱与他拉开距离。 “多谢郡王救命之恩,臣女失态了……” 陆非晚怀中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他苦笑一声,“你没事便好,我送你回去……” 张菱歌本想拒绝,但人家一片好意,方才还救了她,她若是再出口拒绝,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于是,在一片尴尬之中,默认了对方的存在。 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 坐着马车路过的晋宁长公主见此情景,不住地摇头,“本宫还以为这小子开窍了!没想到啊,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想了想,她便重新撩开帘子,冲着张菱歌喊道,“张家姑娘,上来!我送你一程!” 张菱歌受宠若惊,“殿下,不用了……” “你就一双腿,打算走着回去?快上来!” 这么显眼的马车停在路中间,好像也不是很好,已经有很多百姓带着审视的目光看过来了。张菱歌不想被人围观,于是不得已上了长公主的马车。 她本以为陆非晚也要上来,可晋宁长公主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个儿子一般,张菱歌一坐稳,她就吩咐往前走。 陆非晚才想抬脚上去,马车就走了,他错愕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而他,吃了一嘴的灰…… “母亲,您还记得您有个儿子吗!” 与车夫一起坐在外头的非桐憋笑憋得要疯,肚子都抽筋了,她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也没能压下扬起的嘴角。 马车内,张菱歌很是尴尬,“殿,殿下,不,不用让郡王上来吗?” 长公主殿下一脸嫌弃,“不用管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笨死他得了!” 张菱歌如坐针毡,“殿下,侯府,也挺远的,不然,咱们回去接一接郡王……” 于是,马车又掉头了。 马车帘子撩开那一瞬,陆非晚正蹲在地上画圈圈,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那模样,怪可怜的…… 感觉到自己被一股阴影笼罩,他抬头,见自家娘亲正一脸揶揄地盯着他,他委屈得瘪起了嘴,“母亲,您终于想起孩儿来了……” 然而,长公主让非桐坐进去,让他坐在外头。 陆非晚更加郁闷了…… 合着是个姑娘就比他这亲儿子金贵! 不!他这儿子大约不是亲的!许是捡来的! 直到张菱歌到家,非桐也下车了。他才能坐进去,当然,他在马车里,可比在马车内痛苦得多,因为他家母亲数落了他一路。他听得云里雾里,就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晋宁长公主突然话锋一转,就提起了方才那辆横冲直撞的马车。 “那马车上挂着的,可是兰陵萧氏的玉牌。” 提及正事,陆非晚脸上没有了那股吊儿郎当之色,晋宁长公主,也不再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而是一脸沉肃,隐隐带着对南苑国即将要面对的局面的担忧。 兰陵萧氏,乃当世五大世家之一。嫡系世代居住在兰陵,旁支更是遍布天下,根深蒂固,枝叶繁茂。鼎盛时期,就连皇室都要看他三分颜色。 昭仁帝要选妃,方才那辆马车里坐着的,定是兰陵萧氏之女? 但昭仁帝,是何时搭上了兰陵萧氏的? “若是陛下得了兰陵萧氏的帮助,那阿陌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陆非晚道。 晋宁长公主摇头,“何止是阿陌的地位岌岌可危……就连咱们南苑国,也岌岌可危了……”昭仁帝并不是做皇帝的料,他根本没有能力掌握整个朝局,又偏偏想要将权力全部把持在自己手里。 看不清形势,重用居心叵测的叶世锦,如今又与世家望族搭上了线。 他怎么不想想,摄政王虽然权势滔天,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朝局的稳定为出发点的。 若世家势力参与进了朝堂之中,昭仁帝最终只会沦为世家的傀儡。 “母亲,若是到了必要时刻,我想调动紫霄卫。” 长公主点头,“到了必要时刻,不需你开口,母亲都会安排好一切的。你父亲一生都在为南苑国的太平而奔忙,我绝不容许他以生命换来的平静,被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破坏。” ———— 燕张谢三人的名字,本是应当出现在选秀名单上的,由于容止陌的插手,这三人的名字在名单上被划去了。 昭仁帝本想着辅政大臣的女儿若是进了宫,还能不与他站在同一立场吗? 结果这三人的名字便在名单上消失了。 好在兰陵萧氏之女进了京,有了这等助力,他何需在意区区辅政大臣? 第68章 十全十美 两日后,慕卿安跟着骊山师父,离开了兰嵇城。 出城那日,张菱歌燕鸿翎谢璃君都来相送。 “卿安,你这一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身子才刚好,这舟车劳顿的,该停下来就停下来,不要急着赶路……”她们深知慕卿安留在京都,并非好事,所以,心中再不舍,也没有说出让她留下来的话。 有的只有殷殷期盼和叮嘱。 期盼她来日一切顺遂,叮嘱她前路当心。 “我知道了,你们在京都,自己也要一切小心。有事便去寻王爷和郡王帮忙,他们,也会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搭把手的……” 谢璃君上前抱住她,眼角泛红,“好了,别担心我们了,我们好歹是官眷,只要不主动招惹是非,也没有特别不开眼的,会主动来招惹我们的。绣房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慕卿安挨个儿与她们拥抱道别,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师父已经等了许久了,我不能再耽搁了,你们若是有事,也可以让我留下来的人送信给我,保重……” “保重……” 慕卿安在好姐妹的目送下,上了马车。 离别总是叫人伤感,慕卿安在四处环视了一眼,那人,果然没有来…… 她落寞地弯着身子,进了车厢内。 马车在车夫的控制下,开始缓缓启动。 张菱歌她们在后面走了一段路,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才停下了脚步。 “朝中风波已起,卿安离开了也好。咱们不必难过,我们姐妹,定有相聚之日。”燕鸿翎看着远方,缓缓开口。 三人转身欲回城,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了站在城楼之上,目送慕卿安远去的摄政王…… 张菱歌叹气,“你们说,王爷对卿安,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啊……若是,他为何不留卿安,而是放任她离开呢……” 谢璃君拍拍她的肩,“别想了,摄政王这样的人物,哪里是我们能看得透的?不过依我看,卿安也未必不想留下,她只是缺一个理由而已,但是,这个理由,王爷没有给她。” 她们没有看见,容止陌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你说你,别不别扭!想让人家留下,死活不肯开口,人家走了,又巴巴儿地来送!” 容止陌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那你心悦张家姑娘,为何迟迟不敢表明心迹呢?” 陆非晚顿时语塞,“说你呢!提我干什么……不过,你在选秀名单上划去了她们的名字,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我是受了慕姑娘所托,要照拂她的好姐妹,又不是为你,何须你来谢我?” “好好好!就你这个性子,就适合孤独终老,你最好啊,一辈子也不要讨媳妇儿!那慕家丫头跟着师父回了骊山,保不齐就能在江湖上寻一个名门出身的侠客,到时候来个双剑合璧,闯荡江湖,潇洒快活!你就孤零零地,守着你那王府过一辈子……” 容止陌闻言,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便走了。 陆非晚被这城楼上的风,吹得一时睁不开眼,见他走了,忙不迭跟上。 ———— 一晃,慕卿安离开京都已经半月有余,昭仁帝选妃也有了着落,京都世家贵女有九人入选。加上兰陵萧氏之女,共十人,取十全十美之意。 文国公刘崇庶女刘玉容,册从二品昭仪,入住庆阳宫。 太常寺少卿凤岳庶女凤云贞,册从五品良媛,入住沁芳阁。 御史台黄忠明之女黄婉,册正三品贵嫔,入住兰栖宫。 雍州按察使温放之女温燕秋,册正三品贵嫔,入住芳华宫。 骁骑参领康震之女康百灵,册从二品昭容,入住鹿灵轩。 扬州漕运总督方修临之女方兰香,册从二品昭媛,入住云西宫。 左翼前锋营统领赵锋之女赵语思,册正二品舒妃,入住含香宫。 工部尚书袁绍廷之女袁心妍,册正二品妍妃,入住储秀宫。 銮仪使左秀之女左湘宁,册正二品宁妃,入住秀宁宫。 兰陵萧氏之女萧施锦则直接凌驾于众贵女之上,册立为后,掌凤印,统领六宫。入住凤仪宫。 原本冷冷清清的后宫,一下子多了这么些倾城美人,便热闹了起来。 晴妃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代掌的凤印交到了萧施锦的手中。 在进宫之前,萧氏便知道有晴妃这么个人在,但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兰陵萧氏要的是滔天权势,她进宫来,也不是为了和一帮庸脂俗粉争宠的。 所以,不管昭仁帝有多少女人,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很快生下嫡子,正位东宫。昭仁帝不过是志大才疏的酒囊饭袋,空有君王的头衔,却没有王者之风,这样的人就算让他坐在皇位之上,也不过是个任人随意摆弄的傀儡罢了。 他浑身上下唯一能看的,便是这点皇室血脉了。 只要她生下皇嫡子,将来册立为太子,待昭仁帝殡天,有着兰陵萧氏血脉的孩子继承大统,那么,整个天下,将再无家族,能与兰陵萧氏比肩。 看着入选之人的名单,晋宁长公主都气乐了,啪地一声将名单合上,“他以为将这些手里有些兵权的大臣之女纳入后宫,便能将权势拢在手里了吗?殊不知这些愿意进宫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他这是嫌前朝不够乱,再在后宫添一把火呢!” 容止陌在一旁幽幽开口,“乱一些也好,若是不乱,我们又怎么有机会拨乱反正呢?他的心思这样明显,生怕本王看不出来,那便让他多享受享受被权力美色包围的生活,看看权力美色的背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昭仁帝确实很享受当下的日子,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舒心过。 他的后宫充裕了,前朝也多了许多站在他这边的官员,不再是朝着摄政王一边倒的局面。 看来叶世锦还真是一个可造之材,听了他的话,不仅能大权在握,还能美人在怀,不用再独守深宫,与那些冷冰冰的奏折相伴。 第69章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昭仁帝确实舒心了一段时日。 自从他开始选妃之后,摄政王便不上朝了,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倚老卖老的几位辅政大臣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朝中一片大好,每日都有为他歌功颂德之人,他听着这些称颂之言,心里那是无比的舒坦!各种糟心的奏折也没了,全是一片太平盛世。 回到后宫之后,又有温香软玉在怀,别提有多美妙了…… 晴妃本是个透明人,从前昭仁帝便知道她是容止陌放在后宫的棋子,从不想去碰她,只当她不存在。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不必再去容忍一个对他冷脸相待的女人了,于是,抛下一众刚进宫的美娇娘,去了晴妃居住的景秀宫。 这宫里冷清得很,门口连个守门通报的人都没有,宫门紧闭,寂静如鸡。 昭仁帝让身边的内侍去叫门。 好半晌,才有个小宫女怯生生地将门打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陛下恕罪,晴妃娘娘身体抱恙,无法接驾……” 昭仁帝冷笑,“身体抱恙?她进宫多少年了?有哪一日不抱恙?朕倒要看看,她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昭仁帝说罢袍子一撩便抬脚闯了进去。 晴妃虽然总是对他避而不见,但并不是怕了他,她只是懒得应付。 昭仁帝进来时,她依旧坐在那个她最喜欢的位子上,翻着自己爱看的书籍。宫墙深深,她又不喜欢出门,与那些人虚与委蛇,所以总是用看书来打发晨光。 “听说爱妃身体抱恙,朕,特来看看!爱妃脸色红润,精神尚好,倒看不出是身体有恙之人,难不成,是不想见朕,而寻的借口?” 晴妃头都没抬,甚至还翻了一页书,好像这个不速之客,并未影响她分毫。 “陛下知道就好……” “你!你可知道,藐视君上,是大罪!”昭仁帝气极。 晴妃还是没有抬头,与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不屑,“知道,我就只有这一条命,陛下想要,便拿去……” 昭仁帝走上前去,眼睛里闪着怒火,捏住晴妃的下巴,愤怒地问出口,“你进宫多年,却从不肯服侍朕,是不是因为,你与摄政王有染?方氏亲眼见过,你与他私会!” 他说的方氏,便是被废之后赶出宫的方瑾姝,后因刘春冒名一事暴露,她就变成了刘瑾姝。 晴妃虽是被迫抬头,但眼中并不见一丝波澜,“陛下但凡长了脑子,都问不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我若是与摄政王有染,何须待在这肮脏的皇宫里,看你的脸色?” 她用力甩头,甩开了昭仁帝掐住她下巴的手,随后站起身来,走下一步,与昭仁帝平视,“陛下不要以为,谁都稀罕你这皇位!你若看我不顺眼,大可像废了方贵嫔一般,废了我。如此,我便碍不着你的眼了。如今这后宫里,全是新开的娇花,陛下何苦在我这里浪费光阴?” “若朕今日,非要留下呢?” 他是一国之君!想要哪个女人,还没有要不到的! 晴妃如何?摄政王如何?不都得在他面前称臣吗! 他上前抓住晴妃的肩膀,刚想低下头去与他亲近,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喉咙。 “御前露刃,你,不怕死吗?” “怕……但是死之前,我会拉你陪葬的……” 她的眼中闪过锋芒,刀锋又近了一分。昭仁帝心中惶惶不安,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敢杀了他…… “你把匕首收好,朕不勉强你便是……” 晴妃果真收起了匕首,“陛下不要想着出了这道门再与我算账,我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摄政王就不会将我放进宫来了。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对于你来说,我比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安全……因为,她们对你都有所图,而我没有……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昭仁帝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停留。 出了景秀宫的门口,他还心有余悸地往里看了一眼,眼看着那道殿门合上,他才愤愤不平地离去,不,应该说是,落荒而逃。 跟着他的内侍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去讨嫌,只是默默地跟着。 昭仁帝自从选秀后,没有哪日不临幸妃子的。今日在晴妃处碰了壁,还有晴妃说的那些话,倒让他醍醐灌顶。是啊,后宫里的女人,都是有所图的。 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还有那兰陵萧氏,表面上说是可以倾家族之力助他夺权,可成功之后,也要他付出巨大代价呢?萧氏女作为皇后,将来若是诞下皇嫡子,定是要册立为太子的! 他这步棋走的太险了。看着像是摆脱了摄政王,但又何尝,不是将自己推进了另一个深渊呢? 若是皇后生下了有萧氏血脉的孩子,那整个萧氏,还会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吗? 不会的。 他这几日只顾着享乐,此刻却越想越心惊! 难怪皇叔连朝都不上了!原是知道,他会有骑虎难下的一日。借助萧氏之力夺权,但这权到底是为谁而夺,他此刻才想得明白。 可契约已经达成,人也已经进了宫,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她生下嫡子?自己还有求于萧氏,亦不能冷落她。 晴妃的话,给他提了醒,昭仁帝总算没有糊涂下去,但朝堂之上的一片赞颂之声,还是让他飘飘欲仙,不知天地为何物。这一点点醒悟,就被淹没在这些谗言里了。 叶世锦看着如今朝堂的萎靡之相,便心情舒畅不已。 唯一不顺心的,便是摄政王依旧存在。 眼前人是人是鬼,他一眼便看穿了,但摄政王此人,他看不穿。他看似无欲无求,没有软肋。当初觉得他看上了慕卿安,可慕卿安却离开了京都。 一个男人若是想要一个女人,是一定不会让她离开的! 他曾不止一次地派人夜探王府,却一无所获。 想要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只怕不是易事…… 何况他若是莫名其妙死在了兰嵇城,他麾下的王军大概会直接挥军直取京都腹地,为他们的主子报仇! 第70章 你不是缺心眼儿是什么 “你这些日子不上朝,你可是不知道朝中都变成什么样了!那些大臣们,日日只有报喜不报忧,有多少民生大事被地方呈报上来,都被他们瞒下不报,一个劲儿地歌颂陛下治国有方,眼下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如何如何的。”陆非晚每日一进王府,人还没坐到凳子上就开始抱怨。 容止陌不上朝,耳朵根子是清净了。 他每天听着那些称赞昭仁帝的话,可是恶心坏了! 简直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你何时能上朝,去管管这些只会拍马屁的佞臣?再这么下去,百姓就要怨声载道的了!” 容止陌还是那句话,“凡事不破不立……本王不但如今不能管,本王还得推波助澜……” “你这是何意啊……” “叶世锦不是一直想要暗中除掉本王吗?本王若是一直待在王府里,他怎么有机会除掉本王呢?”王府每日有多少人来夜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陆非晚奇怪地瞧着他,“你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 “你表面上是为了给人机会除掉你,其实,你是想离京去寻人?毕竟,慕家丫头离京都快一个月了……是不是想她想得慌?” 容止陌作势便要打他。 陆非晚下意识缩了脖子。 容止陌又收回了手,“别逢人就胡说八道,京都是个是非之地,如此,会给她招惹祸患的……” 他平时就很严肃,但陆非晚从来不怕他。但只要提及慕卿安,他的态度就异常冷漠,叫人不得不心生惶恐。 可他的态度越是严肃,陆非晚就越是坚信,他对慕卿安的感情已经到了难以克制的地步。其实这些日子,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人生不过也就这几十年,还不如勇敢一些,能快活一日便是一日。如此你不说我不说,那便是互相折磨。 所以,慕卿安走的第二日,他直接找到张菱歌,问了她一句,愿不愿意嫁与他为妻? 到了今日,也没得到答复。 张菱歌如今避他如蛇蝎,根本就不愿意再见到他。所以,他大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甘。 想来想去想不通,在府里借酒消愁,晋宁长公主见他不太对劲,威逼利诱,他将这事说了出来。 他家母亲听了前因后果,戳着他的脑门儿,直骂他缺心眼儿。陆非晚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哪有你这么跟姑娘表明心迹的?你不是缺心眼儿是什么?” “那,我直接问她有什么不对?我明示暗示,她也不懂啊……”之前,他经常去绣房找她,帮她忙前忙后的,结果呢!人家觉得他是故意来捣乱的,嫌他烦…… 要是张菱歌在场,定会大喊冤枉。 他帮忙?帮的什么忙?分不清布料的种类便算了,连颜色都弄不清楚!大红的,紫红的,嫣红的,玫红的,全给她混到一起! 帮忙到最后,她还得重新挑选颜色和种类,这样的帮忙,还是少一些为好! “说你缺心眼儿,你还不承认!你这么莫名其妙地跟人家说要娶人家,哪家好姑娘不得绕着你走啊!人家不要名声的吗?” 陆非晚悻悻地问,“那母妃觉得,孩儿该如何?才能让她见我?” 长公主想了想,“你这么的,你挑个时机,来一场英雄救美,最好顺势受点小伤!你想啊,你都为了救她受伤了,她还能不理你吗?” 陆非晚觉得,这不算是个聪明的主意,但他不敢吭声。 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怎么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搏得姑娘家的同情呢? 在家喝酒会挨骂,他干脆寻了个借口出门了。 反正今日不当值,也不会有人弹劾他玩忽职守。 漫无目的的在闹市间慢慢骑着马行走,陆非晚觉得心里无比的孤独。想着容止陌与慕卿安之间别别扭扭的感情,又想想自己那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心里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突然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他好像听到了张菱歌的声音,于是策马赶了过去。 下马拨开人群才发现,张菱歌被人推倒在地上,她身边还有几匹布料,上面还有好几个脚印。 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站在一旁趾高气扬的盯着她,眼神里尽是不屑。 陆非晚冲出去,想把人扶起来,“啊——” 张菱歌刚站起来,便喊了一声。 “我的腿……” 陆非晚不好当街去查看她的伤势,看向来人,“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两个丫鬟见是一位衣着华贵的翩翩佳公子,方才嚣张的姿态稍稍有些缓和,“我们能做什么?她进店里选布料,冲撞了我家小姐,我们不过给了她一些教训而已!公子想要为她出头,也得问问我家小姐是何许人也!” 陆非晚刚想起身去理论,又被张菱歌拦下,小声道,“她家小姐是兰陵萧氏嫡出小姐,当今皇后的亲妹妹,郡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走……” 陆非晚不是个怕事之人,但他堂堂男子,也不好去跟一个小女子为难。于是忍了这一口气,抱起张菱歌上了马背,“郡王,我的布料……” 陆非晚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弄脏了的布料,“你的伤要紧,布料我改日赔你。” 他没有上马,而是在将她放上了马背,自己在下面牵着马儿走。就近找了家医馆给她看伤。 医馆里有医女,若是有不方便检查之处,便由医女代劳。 张菱歌在屏风后面由医女检查伤势,陆非晚在屏风这边焦急地等候。好不容易等医女出来转述伤势,他急忙上前询问,“如何?” 医女缓缓道,“姑娘的脚腕是扭伤,骨头并无大碍,只不过腿上有几处红肿,应当是被重物撞击形成的淤血……姑娘除了腿,身上并无其他伤。” 大夫闻言坐了下来,“那老朽开些理气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吃上几日,再开几贴膏药,贴在患处,贴几日便好了。” 看了伤,拿了药,陆非晚又将人送回府。 张菱歌不让他走正门,非让他走后门。 第71章 受人欺辱 陆非晚不解,但尊重她的意愿。心里也在悄悄想着,是不是自己形容惭秽,她不想让家人知道,她与自己有什么牵扯? 但是进到她住的院子,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些什么…… 堂堂一品大员嫡出的女儿,竟住在这么偏的院子里,那院门上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听说张大人原配亡故后,娶了续弦夫人,这续弦夫人周氏进门后育有一子一女…… 继母进门,又有继弟继妹,她没有生母护着,继母把持后院,她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院子里只有个丫鬟在扫地,见她家小姐被个男子扶着进来,忙丢下手里的扫把奔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崴了一下脚,先扶我进去再说……” 方才在大街上,陆非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上马,还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她只想快点进屋子,好送走这尊大佛。 另一边,在布行里为难张菱歌的兰陵萧氏女听婢女说张菱歌被一蓝衣公子给带走了,气得将布行里的布都给砸到了地上,“你们见到他,怎么不告诉本小姐!” 丫鬟不明所以,她们家小姐向来跋扈,在兰陵时也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与人为难,这次她们也以为同是如此。 没想到她为难张菱歌还另有缘由! 想起那蓝衣公子一身贵气,气质翩翩,骨相不凡,身份怕是不低,许是她们家小姐在哪儿看上了! 哦!她们想起来了,她们随大小姐进京选秀那日,在闹市经过时,好像是有个姑娘冲撞了她们的马车,险些被马儿踩死,好像就是今日那个姑娘!那个救了她的公子,好像也是今日带走她的公子! 这位姑娘一进门,她的丫鬟便亮出了身份,原是兰陵萧氏的小姐!听说兰陵萧氏女刚刚被册立为皇后,那眼前这位萧氏女大约是皇后的妹妹。布行掌柜深知兰陵萧氏不好惹,他们是小本生意,惹不起这些世家望族。 于是壮着胆子上前道,“姑娘,小店的东西粗陋,您若是瞧不上,可以前往更大一些的店铺挑选,小店小本生意,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小人啊……” 萧月苒横眉怒目,“本小姐砸你点儿东西怎么了?就是砸了你的店,我兰陵萧氏也赔得起!我们走!” 掌柜的本还想理论,但是门口守着的那两个彪形大汉让他心生怯意,银钱事小,性命事大,总不能为了些银钱丢了性命。 人走了以后,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这年头,还是有钱有势好使!不高兴了,可以随意撒气。 “掌柜的,咱这些布料怎么办?” 店里的伙计小心翼翼地问。 掌柜的倒也是个有良心的,“都被踩坏了,只能低价挂售,看有没有人要了……唉,可惜了这批布料啊……若是那位张家姑娘要去了,该多好啊!捡起来,能弄干净的尽量弄干净。这些布料与别的分开卖,有人问价时,也要与人说明白缘由,以免再招惹是非。” “知道了掌柜的……”伙计们忙蹲在地上将布料捡起来抱到后院去清理。 张菱歌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赶紧让百合送走陆非晚,在大街上搂搂抱抱已经不成体统了,这要是再让周氏发现她竟然带着男人回家,那可不得了。 陆非晚知道她心里顾虑多,也知道自己出现在女子闺房之中有多么不妥,当下也没有强留。 “你的脚暂时不要下地行走了,以免伤上加伤……我走了……” 张菱歌默默点头,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陆非晚走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又回了方才那家布行,问了张菱歌都挑选了哪些布料,他原样再来一份。 掌柜的先是一愣,后又觉愧疚,“小人人微言轻,方才张姑娘在小人店里被人欺辱,小人却畏于强权不敢为姑娘出头,真是惭愧……姑娘可有大碍……” 陆非晚岂能不知世家望族子弟的行事风格?只是没有想到兰陵萧氏刚刚捧起一位皇后,在京都尚未有半分根基,就敢行事如此嚣张跋扈,看来,他们觊觎京都富贵已久! “这些都是方才张姑娘选的,为表歉意,这些布料,小人就不收公子银钱了,就当小人为方才的胆怯,而进行的补偿……” 掌柜的歉疚深深,一脸作为普通百姓的无奈。 陆非晚岂能让他做赔本生意?痛快地将银票取了出来,放在柜台之上,“小本生意不容易,钱掌柜的照收,只是日后,若是张家姑娘再来买布,您能多照顾,便多照顾些……拜托了……” 陆非晚抱起布料便离去。 掌柜的拿着银票追出去,人已经策马绝尘而去了。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几张银票,似有风吹来,被沙子迷了眼睛。他伸手揉了揉,眼眶便红了起来。 陆非晚策马直接来到了绣房,将布料搬了进去,谢璃君不在。燕鸿翎见是陆非晚来了,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见礼,“怎么是郡王将布料带回来了?菱歌呢?出什么事了?” 这几日张菱歌都在避着陆非晚,定是出了什么事。 “张姑娘在布行遇到兰陵萧氏女,被人弄伤了腿,我将她送回去了,这些布料是我按照她所需的又买了一份,你看看对不对。不对我再去一趟……” “布料的事不急,菱歌怎么会惹上兰陵萧氏之人?她的腿伤得重不重?”燕鸿翎急忙打断他的话。 “就是扭伤,并无大碍,你若得空,便去瞧瞧她……” 燕鸿翎跟里头的人说了一声,匆匆就要走,随即被陆非晚叫住,“燕姑娘,张姑娘她,是不是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燕鸿翎低头,抿了抿唇,“郡王,这是菱歌的家事,臣女不好多唇舌的。您若想知道,自己用心看便懂了……我先去张府了。多谢郡王照应……” 她匆匆离去,陆非晚却在原地站了许久,又抬脚进了绣房内,问了里头的绣娘,自己那几日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张菱歌如此生气,以为他是来故意添乱的。 第72章 乌烟瘴气的京都 被问到的绣娘开始挺紧张的,但见他身份虽高,却没什么架子,胆子也就慢慢大了起来。 “那,郡王先告诉小女子这几匹布料都是什么颜色?” 陆非晚看了看,“这不都是红色吗?” 绣娘怔住了,然后指着那几匹布料挨个道,“郡王,这是大红,这是朱红,这是嫣红,这是橘红,这是杏红,这是桃红……那几日,您总是将这几种颜色放到一起,还,将布料的品类弄错了,所以,张姑娘才会着急上火,跟您生气的……” 陆非晚挠挠头,原来红色,还分这么多种…… 那张菱歌冲他生气说他添乱,倒也没有冤枉他…… “多谢,你去忙,我不打扰你了……” 绣娘对着他的背影微微行礼。 燕鸿翎出门,匆匆到了张府,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与自家小姐交好,根本不用通报,便可以进去了。 她到张菱歌屋子里时,张菱歌还愣了半天,“你怎么来了?绣房出什么事了?” 燕鸿翎走到她床边,不由分说便要去瞧她的脚,“怎么肿成这样?看大夫了吗?有没有伤着骨头?” “看了看了。大夫说只是扭伤,休息几日就好,也开了药,你别担心了……” 燕鸿翎这才松了一口气,“郡王带了咱们绣房要的布料过去,与我一说,我便匆匆赶过来了,吓我一跳……怎么会惹上兰陵萧氏的人了?” 张菱歌摇头,“我刚挑好布料,正抱着往外走,在门口碰到兰陵萧氏的人,硬生生说我冲撞了他们家小姐,掀了我手里的布料,还上脚去踩,然后我的腿不知被谁踹了两脚,又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站好摔地上腿就崴着了。” 燕鸿翎气愤得站了起来,“太过分了!他们才进京都,没根没蒂的就敢如此欺压人!难道不知就算他们萧氏出了一位皇后,这皇后,也是需要民心所向的吗!” 张菱歌忙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消消气。咱不跟那些小人计较……” 燕鸿翎突然又颓废地坐了下来,“我想卿安了……如今这京都,乌烟瘴气,若不是不能走,我都想走……” 张菱歌苦笑,“这京都,何时不是乌烟瘴气的?富贵迷人眼,人人趋之若鹜……咱们生在官宦之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非卿安离京前找了王爷帮忙,只怕咱们三个,如今都被困在那吃人的深宫里了……” 姐妹俩相对无言,只能深深叹气。 “你来都来了,陪我吃顿饭?我让百合添双碗筷。” “好。” “上次不是听你说,你父亲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吗?怎么,你还是……” 张菱歌苦笑,“再不一样,我如今也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他一个做父亲的,也总是要避嫌的。朝中事就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这后院的事情他又不管,哪里能事事周全……” 百合的手艺还是挺好的,如今她手里有了余钱,不像从前那样过得紧巴巴,大厨房若是实在没有做她的,她便让百合自己出去采买些肉菜,自己回来做,反正她这院子里虽然简陋,倒还是什么都齐全的。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清净。 这人啊,只要将自己的心放宽,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周氏是别人的母亲,她要为自己的儿女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谁让她自己没有了亲娘呢?若是她亲娘还在,她也定会幸福,万事有人护着的! 燕鸿翎也不能久留,陪着她吃完饭,叮嘱她注意安全,便离开了。 回到绣房时,谢璃君也正好回来。 “你怎么出门了?是出了什么事吗?”燕鸿翎负责管账,还肩负着监督绣娘们针法的活计,无事一般是不会出门的。 燕鸿翎拉着人进去,将张菱歌被兰陵萧氏的人欺负了一事说与她听。 谢璃君第一反应也是气愤,随后便是无力坐下。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连我们的父亲,都不敢明着与萧氏起冲突,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萧月苒的姐姐,如今成了皇后,她可不要在京都横着走了吗?” 燕鸿翎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菱歌也是真倒霉,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这些瘟神!偏偏还不能出气!” 谢璃君抬头看了看天,“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如今登门怕是不妥,只好明日再过去瞧瞧她了。” 这边还在为不能出气而郁闷,陆非晚已经回到府中将这事与晋宁长公主说了。长公主听了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本宫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整日待在府中也属实有些无趣,不如办个春日宴,下帖子,请些夫人贵女过府,来说说话,姐姐闷……” 啊? 陆非晚有些懵。 啊? 春日宴?母亲不是一向喜欢清静吗?何时开始喜欢热闹了? “春日宴不能在这儿办,回公主府办!”她说罢便起身离去。 陆非晚愣在原地,无所适从。他本来以为,母亲听到这事会很气愤,要马上为张姑娘出气呢!结果,就这? 难道因为张姑娘拒绝了自己的儿子,她便不高兴了?不能? 长公主要办春日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大小府邸,接到帖子的人家都兴奋不已。 因为长公主的嫡子,永嘉郡王,还未婚配! 他可是当朝最年轻的一部尚书,不仅是郡王,还有侯爵之位!这身份,还能不让人垂涎三尺吗?若是谁家姑娘能嫁给永嘉郡王,那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家里没有女儿的,儿子能与永嘉郡王搭上话,那也叫人激动!没准儿与他性情相投,若能得他提拔,还愁不能官运亨通吗? 一时间,整个京都的人家都热闹了,都在盘算着要送些什么礼过去的好!堂堂长公主府,好东西自然是不缺的,他们既不能送得太好,也不能送得太差了。 送得太好,有炫耀优越之嫌,送得太差又怕长公主觉得他们寒碜。 没有收到帖子的人家,只能巴巴儿望着。 第73章 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的客人 张燕谢三人都接到了帖子,春日宴定在了五日后,那会儿,张菱歌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门了。但她却更加苦恼了,长公主之邀不能拒绝,可去了,又未免尴尬…… 萧月苒接到帖子,那叫一个兴奋! 她正愁没有机会与陆非晚相识呢!自家办宴会,他定会在场的?到时候,只要她们遇上了,还怕他会不喜欢她吗? “赶快,将我最好的衣裳首饰都拿出来,这春日宴,我定要叫那永嘉郡王对我一见倾心!神魂颠倒!” 萧月苒的哥哥萧定晔一脸不屑,“区区一个长公主办的春日宴,瞧把你给兴奋的!没的让人觉得咱们兰陵萧氏之人,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呢!” 萧月苒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陆非晚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身上还有世袭的爵位!我若是能嫁给他,那将来我的儿子就是侯爵之身!还有皇室血脉!懂了吗!” “你既如此贪恋皇室血脉,为何当初不肯进宫啊?你与长姐一起伺候皇帝,姐妹同心,不是更好?将来不管你俩谁生下皇子,下一任皇帝,都妥妥是咱们兰陵萧氏的血脉。” 萧月苒笑他愚不可及,“伺候皇帝有什么好的?跟一帮女人争得头破血流,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给害了!不累得慌吗?我可不像长姐,有鸿鹄之志!我更不甘心,与众多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萧定晔耻笑,“那你又如何确定,陆非晚不会纳妾,只要你一人呢?” 萧月苒眼中闪过狠毒,“他若敢纳妾,他纳一个,我便弄死一个,看是他纳妾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 萧定晔看了那样的眼神,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个妹妹自小便乖张霸道,行事狠辣。陆非晚叫她盯上,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不过他们兰陵萧氏,行事向来如此,凡事只看对自己有利的,阻碍自己前进的绊脚石,除掉便是。 春日宴这一日,长公主府门前门庭若市,这一条街排了长长的队伍,等着门房检查帖子,确认无误才能放行。 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地排着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直到萧月苒的出现,打破了这宁静。 她来得晚,马车直接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她不仅带了丫鬟,还带了打手开路。 一身金黄色抹胸及地长裙,梳着牡丹髻,头上是与衣裳同色的发饰。看那架势,不像是来赴宴,像是来砸场子的。 她一来,前面开路的打手便不由分说的推开了前面正在排队的夫人贵女。 紧挨着的众人被连带着往后倒去。 于是,本来和谐等候的场面,变得混乱无比,一众夫人小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又因今日服饰繁琐,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门房见情势不对,忙跑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长公主便亲自带着人走了出来。 府中的丫鬟嬷嬷都快步出来帮忙将还在地上挣扎的夫人小姐扶起来。 场面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众人都不悦地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月苒,偏偏她还无动于衷,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长公主殿下,这是我兰陵萧氏历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块暖玉,保留着刚出矿的模样,没有进行过雕刻,长公主殿下可以请工匠随意切割雕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玉佩也好,首饰也罢……” 众人齐刷刷瞧了过去,只见一口可以装进一个人的大箱子里,装了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她们最多见过玉佩,玉簪等小玩意儿,这么大一块玉石,还是头一回见! 虽然不喜这萧月苒的霸道做派,但也不得不佩服兰陵萧氏的财大气粗。 “本宫窃以为,兰陵萧氏身为当世五大家族之一,族中子女定是温文尔雅,知书识礼的……” 萧月苒听不出这是讽刺之意,还沾沾自喜,“长公主殿下说得对,祖父与父亲对我们这些晚辈,很是严厉……” “哦?是吗?如此严厉,就教出这么个东西来?本宫孤陋寡闻了,还是头一回见到排场摆得比主人家还大的客人呢……” 萧月苒这才意识到,自己喧宾夺主了。 不过,排场已经摆出来了,也不可能收得回去,于是挤出一抹笑意,“长公主殿下莫见怪,我兰陵萧氏鲜少到旁人家里做客,有些不周到也是人之常情,这玉还请长公主手下,我再派人寻些好东西来,就当给长公主赔罪了……” 她都如此伏低做小了,长公主若是识相就该见好就收了。 可她却依旧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用那睥睨众生的语气,对她说,“兰陵萧氏财大气粗,什么宝物不是手到擒来啊?本宫不过是个小小公主,有没有实权,哪儿当得起兰陵萧氏的姑娘说一声赔罪啊……” 这话在萧月苒听来,她便是在给自己寻台阶下了。 今日毕竟是她长公主的场子,若是不依不饶,难免惹人笑话。 可下一刻,长公主却道,“虽说是春日里,但外头日后到底大了些,不必验帖子,让众位夫人小姐进去,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主人发了话,一众夫人小姐齐齐行礼谢恩,一个跟着一个慢慢进了大门。 再看到张菱歌的那一刹,萧月苒眼里的杀意毕现! 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能来赴宴!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是轻了! 长公主没说收她的礼,也没说让她进去,萧月苒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张菱歌走了进去。她嫉妒得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萧家姑娘,你这一箱玉石,本公主就不收了,你这样排场比主人的还大的客人本宫也不便招待,从哪儿来的,便回到哪儿去!今日你的手下伤了我长公主府客人之事,本宫会去问问皇后娘娘,该怎么补偿的!” 萧月苒这暴脾气就上来了,“长公主给我下了帖子,却又不收我的礼,将我拒之门外,莫不是有意羞辱我萧氏!” 第74章 我亲手捏断你的脖子 长公主抬起下巴,“是又如何?只准你兰陵萧氏仗势欺人,本宫,便欺你不得吗?你今日若是非要进我这长公主府,倒也不是不行,将你这一身逾越了规制的衣裳换了,学得温婉客气些,你便可以进去了……” 萧月苒气不过正想上前,长公主又接着开口,“还有,纵你兰陵萧氏财大气粗,富可敌国,也不过是我南苑国的子民。你无阶无品,日后见了本宫,记得行跪拜之礼,自称臣女!若你学不会这些礼数,本宫劝你,还是不要在京都,丢你兰陵萧氏的脸了!” 客人已经全部进了长公主府,门外也只剩下了一脸气愤不甘的萧月苒,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过此等羞辱! 本以为今日,能如愿见到陆非晚,没想到,想见的人还没见到,倒先被人家的娘给打了脸。 长公主教训完了她,便转身进了府。并且吩咐门房,闭门谢客。 萧月苒的眼中直冒火星子,就差将那道门给盯穿了。 随行的丫鬟不敢上前劝告,甚至都不敢靠近她。 她们家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这样训斥过,今日这脸却丢到了长公主府,她岂能忍下这一口气!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胸前因为愤怒而不断起伏,直到她确认,那道门不会开了,才一脸杀气地离去。 “走!我们进宫!区区长公主,我就不信,能比皇后还大!” 殊不知在她进宫之前,长公主的人就已经先她一步进了递了消息。 于是乎,萧月苒进到凤仪宫时,迎接她的,不是姐妹情深,而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踉跄着摔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向那个扇了她一耳光的人。 她如今凤袍加身,满头都是都是彰显着她如今身份地位的凤钗步摇。 “长姐,这是你第一次打我!为什么!” “你还知道本宫是你的长姐?你可知道晋宁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姐!” 萧月苒第一反应就是长公主给她穿小鞋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萧施锦广袖一甩,便站直了身子,凤仪无限,“你自己作了什么蠢事,还需要本宫复述一遍吗?穿成这样去长公主府赴宴,还送一整块玉石!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兰陵萧氏隐瞒玉矿不报,有不臣之心吗!” 萧月苒哪里想得到这些,“这本来就是们萧氏自己寻到的矿山啊,为何要上报!” 萧施锦快要被她蠢哭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自小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兰陵萧氏再是名门望族,那也是依托在南苑国杨姓皇室之下的!我们如今在京都还没有半分根基,你与定晔弟弟就成日在外头惹是生非,你们是生怕不给家族惹祸!” 萧月苒委屈,那一巴掌是打得实实在在的,她这张脸已经肿了起来。才在长公主府受了委屈,还以为进宫来能得到一点安慰,没想到也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就说我不该进京,你们非要叫我来!若早知今日,打死我也不来!” 她站起来就想跑,被萧施锦喝住,“你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想要做给谁看!你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还得本宫来替你收拾!你若再出去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本宫不介意亲自动手打死你!这里是京都,不是兰陵!在兰陵你打杀几个人,随便使点银子就遮掩过去了。京都遍地是勋爵,你不要仗着你是兰陵萧氏之人,就可以目中无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施锦如今十分后悔将这两个人带进京。 家族里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子弟,祖父和父亲都不让他们进京,反而让这两个只会闯祸没有一点大局观的人跟着她进京来! 兰陵萧氏在鼎盛时期,是连皇室都要看他们颜色的。但今非昔比!萧氏在兰陵的确是不可一世的望族,可在京都,他们并没有半分根基。 眼下正是积攒人脉,拉拢权臣的好时机,自己在后宫之中也需要助力。与她一同进宫的这些女人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她平时应付这些人已经够累的了,偏偏还有人在不断地拖他的后腿。 “你给本宫回府,安分地待着,不许再出来惹是生非,否则,本宫亲手捏断你的脖子!”萧施锦语气平平,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萧月苒浑身一震。 她的这位长姐,一向说一不二。 在家族之中,就连族老也得敬她三分。 这一次叶世锦向他们萧氏抛出橄榄枝,也是这位长姐拍板定案,说要与昭仁帝合作的,条件是,她要做皇后。 然后,她就如愿了。 以兰陵萧氏嫡长女的身份,登上了世上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 她不是没有想过的,但是,有长姐在,这个位置不会轮到她,她也不想一辈子屈居于长姐之下…… 别的女人进了宫,或许还能赌一把母凭子贵,可她若进了宫,不管是生了皇子还是生了公主,都只是为长姐做嫁衣而已。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萧月苒是不会做的。 浑浑噩噩地,顶着一张肿起的脸出了宫。 长姐让她禁足,她就不能出门了。 她才闯了祸惹恼了长公主,这个时候就要听话。只要她听话,长姐就会为她摆平一切烂摊子的,这件事情她从小就知道。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长公主还会接着来找她麻烦。 萧定晔是在青楼里被逮回来的。 回到府里时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见到萧月苒的脸肿了起来,还出言嘲讽,“哟!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不会是被人扫地出门的?” 萧月苒一个茶盏扔了过去,他利索的避开了,甚至还接住了。 “哟!你这样衣衫不整的,不会是在哪个姑娘的身上被拽回来的?”比起嘴损,她可不输给任何人! 她们兄妹从小就被萧施锦压制,所以就将不满全部发泄到对方的身上。 第75章 张菱歌遇险 长公主府的春日宴并没有因为萧月苒的出现而冷清,反而很热闹。 长公主能为了她们这些人跟萧氏叫板,她们是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心道摔那一跤真的值了。 张菱歌她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尤其是张菱歌的腿刚刚恢复,她们也不敢离她太远。 今日那萧氏女被落了面子,心中定是不忿。只盼着日后不要再碰到她才好。 张菱歌还担心碰到陆非晚会尴尬,但直到宴会结束,他都没有出现。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事重重,神思不属。 燕鸿翎与谢璃君都看在眼里,但又无从劝起。 张菱歌心里的顾虑太多,这得她自己想明白才行。旁人说再多,只会影响她的判断。 她们身为好姐妹,能做的只有在她需要时陪伴在她身边。 燕鸿翎回到府中后,提笔给慕卿安写信,将她离开京都后发生的一切,都大致说了一下。 除了坊间之事,朝中人事变动,她能知道的,都在信上写了。 但关于摄政王容止陌,她只字未提。 慕卿安收到信,心里是高兴的,但关于那人没有只字片语,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骊山上并没有什么好的消遣,但修身养性倒是个绝佳的地方。 此处甚有灵气,就连小鸟儿都比别处叫得欢快。 她每日不是在林间打坐就是在舞剑,说好了要教她们几个练武的,也迟迟没有兑现。 这一日,她舞剑舞得有些心不在焉。 被骊山师父唤了过去。 “心若不能平静,便不要练剑,容易气血逆冲,损伤经脉。” “师父……” “你若想下山,不必顾虑……” 慕卿安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低着头,“师父,我会不会有一日,突然就离开了这具躯体,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骊山师父闭着眼睛打坐,闻言缓缓道,“世间自有因果,你的命格已然改变,何不坦然去接受它呢?若是现在让你回去,你岂不是要带着遗憾过一生?” “师父的意思是,人生最要紧的,是不让自己留遗憾……” 她没有再回答,但沉默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慕卿安从来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是别人给的,也可以是自己给的。 但如今她还没有下定决心,直到手下人传来的关于叶世锦的消息,她才毅然决定要赶回京都。 萧月苒在府里禁足几日后,实在是憋不住了,于是出了府。在明月楼时碰到了鬼鬼祟祟心神恍惚的张菱歌,想起陆非晚几次三番救了她,自己又在长公主府被人那样羞辱,便心生歹意,让手下人去追她,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将她围住。 张菱歌本就魂不附体,眼下看到萧月苒就更加害怕了。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让你悄悄地在这世上消失啊……”萧月苒冷笑着让人将她打晕带走。 “带到城外去解决,处理得干净点儿!别给人留下把柄!” 今日恰好是谢璃君生辰,姐妹几人约好了要在老地方相聚的,张菱歌却迟迟不见踪影,明月楼的掌柜说张家姑娘来过,定好包厢后,就上楼了,之后萧家姑娘也来了,她出现后,张家姑娘就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有伙计想起来在后厨出去的那条小巷子里看到过几个人影,有个绿衣姑娘神色很紧张的跑了出去。 燕鸿翎与谢璃君都觉得大事不好,伙计口中的绿衣姑娘大约就是张菱歌,便跑到伙计说的那条巷子里去寻。 顺着巷子走,果然发现了一只耳环,上面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小珠子,正是张菱歌平日里爱佩戴的款式。 “今日郡王不当值,大概会在府里,你去找郡王,我去趟绣房,让卿安留下的人去寻,再顺路去王府找王爷帮忙!”燕鸿翎压下心里的不安,冷静地道。 谢璃君郑重点头,“走路太慢了,我们先找明月楼掌柜的借两匹马!” 明月楼后院是有马厩的,这里面的马有的是住宿的客人的,有的是掌柜的养着的,方便有需要的客人可租可买。 慕卿安出身将门,会骑马不出奇,她们与慕卿安交好,跟着她也学过一阵,虽然害怕,但为了救人,也顾不得害怕了,鼓起勇气爬上了马背,凭着记忆拽紧缰绳,各走一个方向。 宁远侯府离明月楼并不远,所以谢璃君很快便到了,她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顾不得什么仪态礼节,上去就冲门房道,“小哥,你家郡王在吗?” 门房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定是有什么大事,忙打开门,“郡王在府里,姑娘随小的来……” 正巧陆非晚准备出门,见谢璃君匆匆扑过来,眼睛都急红了,“郡王,快,菱歌出事了!” “什么!” 随后,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清楚,着重点明了萧月苒在明月楼出现后张菱歌便不见了的事实。 陆非晚忙召集人,丢下一句,“你先回府等消息。”人就跑的没影了。 另一头,燕鸿翎已经到了绣房,让慕卿安留下的人去寻人,她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王府。 她见到的人是非桐,“燕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燕鸿翎的心跳得很快,她抓住非桐的手,声音都在发抖,不敢想象张菱歌落在萧月苒的手里,会面临着什么。 “非桐,王爷呢!菱歌出事了,她有可能被萧月苒带走了……能不能请王爷帮帮忙派人去寻一寻……” 燕鸿翎说到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 非桐反握住她的手,“姑娘先别急,王爷如今不在府里,但属下可以找人去寻,您先别急……” 燕鸿翎浑身都在发抖,能撑到王府求救已经是极限了。 非桐找了几个不当值的护卫暗中查探,毕竟是姑娘家,名声最是要紧。 “姑娘若是害怕,便先在王府里等消息,我们会尽力的。” “好……” 她这个时候,就无比希望,慕卿安能够出现。 在王府里坐立不安,不断地祈祷。 她也不敢走,就怕错过了消息。 而已经被掳走的张菱歌,此刻却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她醒了过来,听到外面驾车的人在闲聊,“这么漂亮一个美人,杀了多可惜啊?不然我们把她卖到青楼去?” 第76章 得救 另一个声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萧家这位小姐的手段,你要是不听她的命令,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了!” “那我们把她卖到别的地方去,她又不知道……” “卖是不能卖的,不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大家闺秀的,咱们还没尝过……嘿嘿……” 张菱歌越听越害怕。 还好那两人没有绑着她,她将身上的东西,能摘的都摘了,隔一段路就扔一样出去,希望有人能顺着这些东西找到路来救她。摘的时候发现自己掉了一只耳环,想着定是方才挣扎时掉了,也没有在意。 今日是璃君的生辰,她们约好了在明月楼相见的,若是她迟迟不出现,以她们的聪明,一定能想到自己是出了事。 不要放弃张菱歌!璃君她们,定会来救你的! 她手里握着那支慕卿安送她的木簪,想着这支木簪一定要留到最后才扔。 外面的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非桐带着人在城内四处寻找,没有踪迹,便一路寻到了城外。 还在城门口遇到了陆非晚。 他带着人去明月楼堵住了萧月苒,把剑抵在她脖子上,才逼她说出张菱歌的下落。 于是匆匆策马赶出城。 与此同时,慕卿安也在往兰嵇城的方向赶。 只不过,她比陆非晚他们要快了一步。 因为,她没有走官道,在一条小岔路过来时,听到了一些动静。 她下马查看,见到了那只腊梅木簪! 慕卿安顺着脚印寻了过去。 一座荒山上,有一座破茅屋。 “啊——救命啊!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们杀了我!”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男人的闷哼。 随后传来男人的怒骂,“臭娘们!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救命啊!陆非晚!卿安!你们在哪儿!救救我——啊——” 里头传来张菱歌撕心裂肺的叫喊,慕卿安心头一凛便踹门冲了进去。 一脚踹开了压在张菱歌身上的男人。 “啊——放开我!放开我——”张菱歌闭着眼睛不断挣扎,衣裳已经被撕破了,她手脚并用的乱打乱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救, “菱歌!是我!” 她听到这声音,愣住了,恍然睁开眼睛,“卿安……呜呜呜……” 知道自己得救了,哭着扑进她的怀里。 “没事,别怕!我在呢……” 慕卿安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刚想去追那两个禽兽,便看见他们被人用剑又逼回了屋子里。 来人正是陆非晚,见到张菱歌满脸泪痕裹着披风的狼狈模样,陆非晚差点就疯了。 手里的剑就想将那两个禽兽劈成两半。 张菱歌裹紧了披风,偏过脸去,此刻得救了,身上还在瑟瑟发抖。 非桐带着人赶到,慕卿安留在绣房的人也找到了这里。 “主上!属下失职……” 慕卿安摇头,“起来……你们留两人,另外两人先回去,给燕谢两位姑娘报个信,让她们安心。” “是……” 非桐忙道,“燕姑娘也许还在王府!” 看到这么多人来救自己,张菱歌感动得无以复加。 “郡王!”看着陆非晚的剑就要落下,慕卿安开口了,“让我来。” 陆非晚把剑放了下来,冲到了张菱歌身边,想抱抱她,又觉得是冒犯,“你还好吗……” 张菱歌往非桐身边躲。 女孩儿家刚刚经历这种事情,肯定是对男子很排斥的。 “对不起,我没能早点赶来,让你面对这种事……” 张菱歌摇摇头,“不关郡王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没事,我就是,吓坏了……” 陆非晚眼睛都红了。 “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慕卿安冷声问。 那两人还一脸不忿,“我们是兰陵萧氏的人,你们敢杀我们吗?” 慕卿安笑了,“兰陵萧氏?很厉害吗?” “我们大小姐可是当今皇后!你说厉不厉害!” 慕卿安嘴角边上浮着诡异的笑,“那你们大小姐摊上你们这样愚蠢的狗腿子,也是够倒霉的……放心,我不杀你们,但是我会切掉你们的作案工具,放到你主人的床上……” “非桐,把菱歌带走。” “是……” 非桐扶着张菱歌出了小破屋,走得远了些,还捂住了她的耳朵。 两人还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作案工具是什么,就觉得下身一阵剧痛,然后,血流如注。 “啊——”两人齐齐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不断哀嚎惨叫。 这疼还没过去,那疼又来了,慕卿安手起刀落,他们的手和脚便被从肘关节和膝关节处被砍了下来。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当狗,以后就爬着走好了……我不管你们的主子是什么兰陵萧氏还是什么王八羔氏,若她再敢用这些下作的手段害我的人,我一定让她自食苦果!” 屋子里响彻了两人的哀嚎与哭喊。 “将切下来的东西丢到他们主子的床上去,别漏了……”这是在提醒他们,别忘了裤裆里还有。 “是……”他们知道,这两个人的主子,是那萧月苒。 陆非晚突然觉得,慕卿安是一个比容止陌还要可怕的人。 但是,心底里又觉得,她这样做,很好。 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人这样欺负,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卿安……”张菱歌还是心有余悸,满脸泪痕的样子。 慕卿安将她抱在怀里,“没事了,别怕,我把那两个人都砍了,谁欺负了你,砍下来的东西就丢到谁的床上,杀不了她,吓都吓死她!” 张菱歌一直深在恐惧之中,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卿安你听我说!” 她从慕卿安怀里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今日是璃君生辰,我先到的明月楼,我在无意之中偷听到叶世锦在与人密谋,要趁王爷离京之后,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慕卿安看向闻言神色紧张的非桐,“王爷离京了?” 非桐点头,“已经离京三日了……算算脚程,约摸到嘉县了。” 慕卿安把张菱歌交给陆非晚,并将那支腊梅花簪塞到她手里,“让陆非晚送你回去,自己好好的,别害怕,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等我回来,再给你报仇!” 第77章 守了一夜 随即又对陆非晚道,“照顾好她,少一根汗毛我砍了你!非桐!我们走!” “是!” “小心啊!”张菱歌捏紧那支腊梅花簪在后面大喊,慕卿安已经策马远去。 护卫们都主动离得很远。 所以原地就只剩下了陆非晚与张菱歌。 “我,送你回去……” “好……” 燕鸿翎确实还在王府里,得知张菱歌被慕卿安救下的消息,这提了一晚上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 王府的管家知道她得到消息就要回府,便早早准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去。 谢璃君则回了自己家里等消息。 知道得救的那一刹那,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里念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张溪远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历了什么。只是,她深夜未归,他心里总归是有些不高兴的。 见到陆非晚亲自将她扶下马车,她还一脸狼狈,衣衫不整的样子,他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周氏在一旁阴阳怪气,“这么晚回来,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该不会,是遇着什么强盗土匪了?我就说嘛,一个姑娘家家,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到了年纪找个人嫁了就行了,非要出去做什么生意!” “你闭嘴!少说两句!”张溪远呵斥周氏。 周氏悻悻闭上嘴,不过那眼里的不屑与轻蔑却像锋利的刃,一下一下在剜着张菱歌的心。 “郡王,我家小女,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张姑娘今日受了不少惊吓,张大人还是先让她进去沐浴梳洗一番,定定神,明日再说……” “好好好,菱歌,咱们先回家,啊……” 张菱歌跟着张溪远上了台阶,一直回头看着陆非晚。 直到大门被关上。 百合见到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回来,都哭了。 张菱歌将一身被撕得不成样子的衣裳褪了下来,整个人泡进浴桶里,想起在茅屋的那一幕,她吓得突然睁开眼睛。 如果不是慕卿安及时赶到……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办…… 突然听见了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吹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停下来。 在这样动听的笛声下,她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 泡完澡,百合端来了安神汤,“小姐,这安神汤刚熬好,还烫着,您先吃点东西……” “好……”劫后余生,张菱歌变得有些沉默。 见外头的笛声一直没有停下来,她便问道,“是谁在外头吹笛子?” 百合犹豫着,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是,永嘉郡王……” 张菱歌放下碗筷,披上外衣,打开房门,果然见院中站着一人。 他的背影是那样好看,但不知为何,这背影好像充满了忧伤…… “郡王……”那人闻声停了下来,缓缓转身。 她披着外衣,头发披散着。素白的小脸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担心你害怕,所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那我,马上走……” “没有——很好听……”张菱歌忙道。 他的脸上写满了自己没有及时找到她的愧疚。 张菱歌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腿。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问,“郡王是嫌弃臣女肮脏,所以,连坐下来跟臣女说说话都不愿意吗……”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忙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是怕,你不想见到我……” “今日,多谢你来救我……我在绝望时,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陆非晚……我希望,他能来救我……谢天谢地,你来了……” “可我却不是第一个赶到的……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若非慕姑娘赶到……” “那,你会因此而嫌弃我吗……” 张菱歌问得小心翼翼。 她没有失去清白,但依旧担心,他会因此而看轻她……这世间对女子何其苛刻……若是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不管她有没有失去清白,都只能去投河…… 她想好好活着,不想因为声名而放弃生命。 可人言可畏,世俗的言论不会放过她。 好人家更不会要一个被人质疑过清白的女子,更遑论,陆非晚这样的皇亲贵胄之家…… 就算他不在意,长公主呢? “如果你愿意,我明日就可以上门提亲!你放心,今夜之事不会传出去,你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张菱歌喜极而泣。 陆非晚问她,愿不愿意嫁与他为妻时,她第一反应是逃,后面是躲,时间长了,却觉得自己不配。 虽然她父亲是当朝首辅,但她没有生母为她操持婚事。以周氏的性子和对她的态度,定然不会让她嫁与勋贵之家的。 她曾想过,日后自己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一生?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认命,哪怕周氏给她找一个贩夫走卒,她可能也会嫁的…… 直到她遇见了陆非晚…… 她知道,自己不甘心嫁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 可嫁陆非晚,她又好像不配…… 但心里的感情又像藤蔓一般疯长不受她控制。 于是,她矛盾,迷茫,苦恼,难过,自卑……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她无所适从。 直到她在绝望之际喊出他的名字,她才明白,自己的一切情绪,都只是由于,自己认为的不配。 可今夜他来了,还说要娶她。 “你今夜受惊吓不小,早点歇息。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好……” 张菱歌本来以为,自己会噩梦连连,可一想到那人就在外面,她就无比安心。 早起百合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洗漱,悄悄与她说,“郡王在外面守了一夜,天亮才走……” 她只觉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可萧月苒就惨了。 她是被丫鬟的尖叫声吓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了床边挂着的残肢,枕头边上,还有两坨血肉模糊的东西…… “啊——这是什么东西——快弄走!弄走!” 萧月苒吓疯了,一直尖叫着往床里面躲。 可满屋子的丫鬟没有一个敢上前碰这些残肢。 第78章 噩梦缠身 萧定晔闻声赶来时,也被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床上那两坨,像是男子被切下来的……那个啥…… 这府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住,院子是临时买下来的。家中长辈全在兰陵,只有一个老管家跟着他们进京了。 他倒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像这些小年轻遇事只会慌乱。 他叫人取来麻袋,亲自上前将那些断肢一一取下来扔进麻袋里。 床上那两坨……被他布包着拿走也扔进了麻袋里。 东西是拿走了,可滴落在床上的血迹却还是触目惊心的。 萧月苒下床时,还心有余悸地尖叫,仿佛那些断肢还在床上挂着,她只穿着一身寝衣冲出了屋子,死活都不敢再进来。 管家是个有魄力的,当即让下人给萧月苒换个院子,这屋子里的东西通通拿去烧了,一件不留。 萧月苒一想到那些断肢,还有枕头上那两坨恶心的东西,陪她过了一夜,她就忍不住反胃作呕。 过了最初的惊吓,此刻只剩下了愤怒!若是叫她知道是谁将那些东西放她床上的,她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拉去喂狗,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昨日出城的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吗?” 丫鬟不知如何作答。 在她犹豫间,便有小厮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报,“小姐,外头,外头有两个人……说要见小姐……” “什么人想要见本小姐?他不会自己滚进来吗!”萧月苒还在起头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恶心的场面。 小厮欲言又止,萧月苒不耐烦,“你的舌头要是没用了,就不必留着了!” 小厮吓的扑通跪地,“小姐,那两人被人砍了手脚……滚不进来……” 萧月苒心下一惊,忙起身出门去看,正是她昨日派去杀张菱歌的两个打手,但眼下,这两人的手脚都从关节处被人砍掉…… 她想起自己床上那些断肢……还有那两坨恶心的玩意儿…… 原来是从这两个人身上砍下来的! 张菱歌,竟然有如此手段吗? “说!谁把你们变成这副样子的!” 那两人是被人用马拖回来的,伤口都被止了血。拖到离萧府还有半条街时,才将他放开。被拖了一夜,又爬了半条街,此刻也就剩一口气了。 “小,小姐……那姑娘没死……被人救,救了……属下听到……那姑娘唤她,卿安……” 说罢便脑袋一偏,断了气…… 另一个人见同伴死了,心知自己也活不了了,但他不想死…… “小姐,救,救救我……” 萧月苒冷笑,“救你?本小姐看到你们这两个肮脏的东西就想吐!办差办不好还有脸回来!来人!把他们拉下去!剁碎了喂狗!” “是!” 萧月苒转身进了大门,边走边吩咐身边的人,“给你半个时辰,本小姐要知道,这个卿安是何许人也!” 丫鬟匆匆应了一声,忙转身出门去打听消息。 好在,这卿安两个字一出口,许多人都听说过。 丫鬟假说她是到京城来寻亲的,这卿安是她远房族亲,老家遭了难,家人都死了,临终前让她来投奔。 被打听者是一位老大娘,得闻这样凄惨的身世,当场抹起了泪,“你这姑娘也真是可怜,不过你说的这位族亲,她也与你不相上下,她本是侯府千金,却在一夜之间侯府被灭门,全家上下都死了,就剩了她一人……听说前段时间,好像离开京都了……你怕是寻不到她……” 丫鬟跟大娘道了谢后,匆匆返回府上,将这消息与萧月苒说了。 萧月苒进京时,关于侯府的流言已经没有人再传,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在她进京前还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但是,就算她是什么侯府千金,侯府都已经没了,她哪里来如此大的胆子,竟敢与兰陵萧氏叫板!凭她孤身一人,难道斗得过一个名门望族吗! 慕卿安可没功夫管什么名门望族,此刻她心急如焚,一刻不停策马狂奔,只想快点奔到那人的身边,好确定他是平安的。 可人已经走了三日了,她再怎么心急也只能一日一日地赶路,不能一下子飞过去。 京都这头,谢璃君与燕鸿翎交代好绣房里的事后,便结伴到了张府,去陪伴张菱歌。 女儿家遇到这种事情,定是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的。不敢想象若是慕卿安没有在那个时间回京,没有从那条小路经过,没有看到那支木簪,张菱歌该是如何的绝望。 “见你脸色尚好,吃得下东西,我们便放心了。昨儿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就怕你有事!还好还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谢璃君又是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在嘴里念叨。 “这几日你先好好休息,定定心神,不忙去绣房了,有我们呢,出不了岔子。”燕鸿翎摸摸她的脸。 张菱歌却笑着道,“你们不要将我想得太脆弱了,我没事的,就是吓得不轻。自己在家更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出门去呢!手上有事情做,脑子就没空乱想了。” “那,你就在绣房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若是需要采买,我们多待几个人,日后,我们都不能再单独出门了,多吓人啊……”谢璃君想起在严府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 “卿安回来了,咱们定要好好学武!不能每次都等着她来救!”她们始终没有忘记要习武的事情,听了慕卿安的话,每日都有好好坚持扎马步。 如今她们虽然还不能与男子对抗,但是身子骨却比从前好了许多,手脚比从前有力得多。 张菱歌在想,若不是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马步,手脚比从前有力,说不定都等不到慕卿安到来,那两人就得逞了。 自那日后,陆非晚每晚都在张菱歌的院墙之外吹笛子。 张菱歌听着那悠扬的笛声进入梦乡,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然而萧月苒却夜夜噩梦缠身,甚至产生了幻觉。即使换了院子居住,她也总觉得,自己床边被人吊满了残肢断臂,窗子若是打开,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第79章 南苑国姓杨 从前她不喜欢丫鬟进房守夜。 可如今,她每晚都要求两名丫鬟在她床前守着,不准睡觉。 一日她醒来,看到两名丫鬟睡着了,当下下令将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一时间,府中人心惶惶,生怕哪一日不小心惹了这位祖宗,就会丢了性命。 萧月苒夜晚噩梦连连,白日里当然没有精神出去折腾。 只不过,她家那位当上了皇后的长姐,今日却突然宣她入宫。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梳洗更衣,因为连日来的噩梦,她眼睛下面都是一片乌青。丫鬟扑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才勉强盖住。 又因在给她梳理发髻时不小心扯痛了她,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毛手毛脚的东西!滚出去!在炭火上跪一个时辰再起来!” 萧月苒惩罚下人,可不止打个耳光那样简单。她总有许多新鲜花样。 跪炭火只是其中一种。 被罚的丫鬟不敢求饶,因为求饶,就该被罚去跪钉板了。 萧月苒一身珠光宝气地进宫后,见到坐在皇后边上的长公主殿下,心里暗道不好,上一次她就是因为长公主被罚禁足的,这一次不知道又有些什么惩罚了。 “长姐……” 一声长姐唤出声,萧施锦就怒了,“跪下!家里教你的规矩,你就是这么学的!见到长公主殿下,都不知道行礼吗!” 萧月苒心头一跳,忙跪了下去,震得膝盖生疼。 她这双膝盖可尊贵得很,连皇帝都没有跪过,跪什么长公主!但是此刻,她家长姐在这儿,让她跪,她就得跪! “拜见长公主殿下,臣女多日未曾见到长姐,想念得紧,一时忘了礼数,还请长公主见谅……” 晋宁长公主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抬了抬眼皮,悠悠道,“看来还是皇后的威仪更甚,你瞧,你一开口,她便知道了。你不开口,她怕是没有将我这个区区长公主放在眼里。” 萧施锦脸上的怒意稍缓,带着歉疚的笑,“舍妹在家中被宠坏了,来到京中一时不适应,皇姐大人大量,不要与她置气……” “本宫怎敢与堂堂兰陵萧氏置气……你们兰陵萧氏财大气粗,一来到京都本宫便知道了,整个兰嵇城的百姓也都知道了。皇后,可你不要忘了,兰陵萧氏在兰陵如何,那是在兰陵的事。这是京都,南苑国,姓的是杨,而不是萧……” 萧施锦忙起身,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皇姐言重了,兰陵萧氏再如何,都是因为深受皇恩,绝不敢生出异心来。本宫日后,一定对弟弟妹妹严加管教,不会再让他们胡作非为的……” 长公主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她,“皇后可知,内阁首辅,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萧施锦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但还是如实作答,“内阁首辅,乃是朝中肱骨,辅佐陛下决策朝政,劳苦功高……” “那若是肱骨之臣的嫡女无故受人欺凌更有甚者想要取她性命,皇后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萧施锦知道,晋宁长公主不会无的放矢,定是萧月苒又做了什么惹怒了她。 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作答,“理当与谋害朝廷命官同罪……” 晋宁长公主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萧月苒,“你听到了?” 萧月苒伏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臣女听是听到了,不过,不知道长公主所言何意……臣女并未有谋害朝廷命官之举……” 长公主笑着点头,“好一张伶牙俐齿啊……你既不承认,那本宫也不能逼你承认,没得说本宫以势压人。但需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害人害得心安理得,难道午夜梦回时,就没有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萧月苒脸色一变,不敢再说话。 长公主已经起身,“皇后,你这个妹妹不得了,就怕你很快便要压不住她了。本宫知道于你萧氏而言,皇室不过也是一颗棋子,眼下伏低做小,必定有更大的图谋。但是,在你们还不能做到可以不敬皇室时,就要记得把尾巴藏好了。本宫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 萧施锦目送长公主离去,冷声对萧月苒道,“你随我来!” 再次踏入凤仪宫 ,萧月苒的心情是很忐忑的,仿佛上一次那个耳光,还在隐隐发痛。 看着那道殿门缓缓合上,她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压迫感。 “跪下!” 这是今日,萧施锦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了! 萧月苒愤愤地跪下。 “说,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萧月苒只好将自己命人杀害张菱歌失败,被人将手下残肢断臂丢到床上报复一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还着重说了自己这几日噩梦缠身,吓坏了,以求能得她可怜,就算要罚她,也罚得轻一些。 然而,期望中的可怜并没有到来,萧施锦的脸越听越黑。 甚至拍案而起,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好大的胆子!” “谁让她抢了我喜欢的人!我就要她死!还要死得声名狼藉!” 萧月苒不知悔改。 “那你可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不就是一个死了全家的孤女吗!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背后是摄政王!” “咱们萧氏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区区摄政王又算得了什么——” “啪——” 这是萧施锦第二次扇她耳光了! “你若是再如此口无遮拦,咱们萧氏,就要毁在你这张嘴上!你若是真能悄无声息让人抓不住把柄地杀了张菱歌,本宫还算你有些脑子!可如今,她还活着!虽然人家没有证据证明,人是你派人掳去的,但人家会放过你吗?你等着,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萧月苒不以为然,“我身后有整个萧氏,你又是堂堂国母之尊,谁敢与我过不去!长姐,不是我说你,在整个萧氏,连族老都要看你三分颜色,你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为何如今成了皇后了,还要对那长公主赔笑脸说好话呢!她算个什么东西!” 萧施锦气过头了,已经不气了。 她反而笑出声来,“好啊,长公主说得对,我如今压不住你了。” 第80章 太小看本王了 “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本宫不管了。但你若是因为任性而丢了命,本宫可不会给你出头的,萧月苒,这是你最后一次入宫了,好自为之,不过我提醒你,你如今夹着尾巴做人没准儿还来得及,若是继续作死,那你就看看,你有几条命,够你折腾的……滚……” 萧施锦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无力过。 这深宫,就像一只吃人的怪兽,每日都在吞噬着她从前长出来的棱角,也在吞噬着她身为兰陵萧氏嫡长女的尊严。她不得不耐着性子,与这宫里心怀鬼胎的女人虚与委蛇。 不得不在皇室面前伏低做小。 她当然知道自己可以不必将皇室放在眼里,也不必将区区长公主放在眼里。 如果她没有入宫,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做那个骄傲的兰陵萧氏女。 她需要嫁人生子,变成一个只能管管后宅琐事的怨妇。 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再有能力的女人,都只能依附男人! 可她偏偏不信这个邪!她就要进宫,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若是整个家族因为她而变得更加有威望和权势,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她比男子要强得多呢! 眼下,她需要仰仗家族给她带来荣耀地位。 以后,她要家族成为她权力的陪衬! 谁说她永远需要家族了?家族,不过是她往上爬的踏脚石而已! 待她生下嫡子,一切,就不一样了…… 萧月苒知道,自己算是与萧施锦扯破脸皮了,她说不会管就真的不会管!那更好,以后耳边没有人说教,她行事岂不是更能随心所欲了? 真是想想就高兴! 她总以为自己是嫡长女,就高人一等,处处摆长姐的架子。祖父和父亲给她几分颜色,她便忘了自己的荣耀都是谁给的。 祖父与父亲都是机关算尽之人,从不会做无用功。 对萧施锦的言听计从,也不过是表面功夫。 兰陵萧氏,是当世五大世家之一不错,但却是五大世家里,唯一一个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家族。 所以,他们才会高高兴兴地送萧施锦入宫,为的正是让她为族中男子铺路。 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呵!真是可笑!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的可怜虫罢了……不将才华满腹又野心勃勃的嫡长女送进宫,难不成让她继续压得族中男子抬不起头,将来这庞大的家业要交给她吗? 萧月苒满心嘲讽,萧施锦醉心权势,她不一样,只要家族在,她就一直能横行霸道无所顾忌,那些让家族兴旺发达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头疼!她只负责享受别人的成果,不好吗?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心里无比舒畅。 她回头看了看那重重的宫墙,眼里闪过厌恶之色,果然,她与这皇宫就是八字不合的,来一回挨一个巴掌!哼! ———— 张菱歌在府中休养了两日,便又回到绣房忙活了。在绣娘口中得知,陆非晚是分不清各种红色的区别,才会好心办坏事,不是有意添乱时,张菱歌笑得嘴角都麻了。 还被燕鸿翎她们嘲笑,“看看你,之前别别扭扭的躲着人家,早把话说清楚了不就好了?” 张菱歌脸皮薄,忙扯开话题,“也不知道卿安到哪儿,见到王爷没有……” 另外两人果然没了笑她的心思,担忧之色浮现在脸上。 慕卿安还在不停地赶路,而容止陌自从到了嘉县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眼下月黑风高,他被人逼到了一片密林之中,负责护卫他的人都被分散了。从他出京到嘉县这一路上,遇到了不下十次伏击,但这一次,来人好像非要他的命不可,不仅人比之前多了一半不止,而且个个都是好手,好像非要他的命不可。 叶世锦此人,真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反正他就是要搞垮南苑国,眼下兰陵萧氏已经在逐步插手朝堂,各方势力都在聚集,想让昭仁帝在权力美色之间沉沦,然后任由他摆布。 他只要除掉了自己,朝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将他如何了。 “这点人就想杀了本王,你们的主子未免太小看本王了!”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双拳难第四首,眼下你身边的护卫全都被缠住脱不开身,只要解决了他们,想取你的首级,还不是轻而易举吗?”他忽然敛住笑意,眸中闪过阴冷,“上!”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慢慢朝容止陌聚拢。 这位传说之中能以一敌百的将军王,今日才算真正与他交手,还真是让人兴奋! 虽然诛杀当朝摄政王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但他们是亡命之徒,早就没有了什么九族,这条命还留着,就是为了复仇的!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们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大半! 若是死后能回到故土,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容止陌一身玄衣,手中持剑,剑身泛着寒意,在敌人的剑朝他刺来时,他足尖往后踏去身形放低,避开了第一轮攻击。身形起落旋转间,剑刃饮血泛起蓝光,瞬间将血液吸了进去。 他的这柄剑,跟着他上阵杀敌,不知抹过多少敌人的脖子,饮过多少敌人的血,为他挡过多少敌人的明枪暗箭…… 剑刃与剑刃相向,摩擦出火花,容止陌一手持剑,一手捻过剑尖,剑身竟弯做一个圆,然后轻轻一放手,剑尖弹向敌人,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剑身大小的红痕。 在他还未回神之际,容止陌反手将剑往前一推,剑身便送进了敌人的胸膛。一人倒下。 其他人不仅没有因此而感到恐惧,反而加快攻击的趋势,想要利用车轮战术,将容止陌拖垮。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打不过,一个一个熬,也要熬死他。 但容止陌怎么会让他们如愿,他手起刀落,动作十分利索。在战场上,最要紧的就是反应速度够快,只要你杀得够快,敌人的刀剑就永远刺不到你的面前来。 你若有一丝分神,那便是将自己送给敌人屠戮。 第81章 你想害死我 可再警觉也总有疏漏之时,毕竟人是血肉之躯,又只有一双手,一双眼睛,抵挡如此多的敌人难免会受伤。 很快,他的手臂,后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但依旧没有倒下。 他受的只是皮外之伤,中他剑者,已经去阎王殿报到了。 来者共三十,眼下已经死了一半。 看着那柄不断染血,血液染上去又很快消失不见,一直泛着幽幽蓝光的剑,黑衣人心中今日一定能取下容止陌头颅的自信,也在慢慢瓦解。 他们只知道当朝摄政王很强,但没有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 难怪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从无败迹。 难怪在朝中会让人人忌惮,畏惧! 两厢对峙间,又有三人倒下。 容止陌一般不会让人受别的伤,他都是瞧准机会,一击毙命。若是不能一击即中,他便会收势留存力气再出手。 所以,倒下的人,要么是被抹了脖子,要么是被一剑穿胸,死得很利索。 他听到树林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轻笑道,“你们瞧,本王就说,你们杀不了我……” 黑衣人还不明白他所言何意,黑暗之中便有人踏风而来,伴随着一阵强大的剑意,压得他们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定睛看去,一名蓝衣女子轻盈地落在容止陌的身前,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身法极快,人一到,剑便饮了血。 来人正是赶了好几日路的慕卿安与非桐。 非桐很快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这时,容止陌的护卫才在四面八方靠拢过来,他们被其他黑衣人缠住,拼了命的杀出重围。 见到非桐与慕卿安的那一刻,寂无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但看到他家王爷脸色煞白地倒在慕姑娘怀里的那一刹那,寂无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家王爷,何时变得这样弱了? 不应该啊…… 非桐见他发呆,一剑砍掉了差点送他归西的杀手,“你发什么愣呢!不要命了!” 寂无看了一眼非桐,然后指了指慕卿安的方向,小声道,“慕姑娘怀里躺着的,是咱家王爷没错?” 非桐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掌,“不该管的别管,当心被人砍死了!” 他们突破重围回到容止陌身边,那边的黑衣人也跟着追了过来,眼下大敌当前,他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真是嫌命太长! “王爷,你不是很能打的吗?怎么才受了一点皮肉伤,就赖着不起来了……”慕卿安仿佛知道,他是装虚弱的。 容止陌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因为失血而泛白的嘴唇,微微扬起一个角度,“叫你看出来了?” 慕卿安挑眉,“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容止陌坐了起来,看向那张显得很疲惫的脸,“赶了很久的路?知道本王有危险,担心?” 慕卿安看了一眼打得如火如荼的两方人马,寻了个舒服的姿态坐着,“不过是路过,听到林子里有动静,来看个热闹而已,我怎么会知道是您在这里啊?” 容止陌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哦?那你是如何碰巧遇到远在京都北平王府的非桐的?” 慕卿安依旧嘴硬,“我这不奉师父之命下山游历,在路上遇到的非桐,大概是京都有什么急事,她出来寻你的,我们并不是一起来的……” 容止陌凑近她的脸,“需不需要本王告诉你,非桐在王府里,是不需要做跑腿的辛苦活儿的……” 慕卿安脸一热,忙站了起来,“我,我去帮忙打架,你自己当心点儿!” 容止陌看着她落荒而逃,嘴边的笑容又多了三分得意。 很快,黑衣人就全都被解决了,暗卫查看后,发现他们无一例外,身上后腰的地方,都有一个狼头图腾。 暗卫们负责处理尸体,寂无与非桐负责护送容止陌回到嘉县城中下榻之地。客栈人来人往,人多口杂,所以他们直接租了一间小四合院住。 鹿景行老远就见到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又在见到慕卿安的那一刻,忙躲了起来。 以至于寂无在角落里寻到鬼鬼祟祟的他时,以为他犯什么病了,“鹿先生,您怎么躲在这儿了?王爷受伤了等着您去给他处理伤口呢……” 鹿景行手指伸到嘴边示意他噤声,“你个缺心眼儿的!闭嘴你!” 寂无不明所以,还想说点什么,被他捂住嘴一把薅走,到了自己住的屋子,神色紧张的关上门,吓得寂无赶紧抱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惊恐,“鹿先生,属,属下没有那种爱好,您,您找别人去……” 鹿景行脸一黑,反应过来后给他恶心坏了,“我呸!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我就是有那种嗜好,我能瞧上你吗!” 寂无嘿嘿地笑了,挠了挠后脑勺,“近来看话本儿看得有点儿多……” 鹿景行将准备好的外伤药放在托盘上递给他,“喏!药!拿走!” 寂无懵了,“您是大夫,把药给我作甚?” 鹿景行眼珠子动了动,“你去给王爷上药,王爷肯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赏你呢!” 寂无倒也不笨,忙回嘴道,“呸!你想害死我!”然后端着药骂骂咧咧地走了,鹿景行哈哈大笑起来。 寂无将药端到门口,顺手就递到了慕卿安的手里,也没说一句话,敲了敲门就走了。 非桐在暗处笑得脸都裂了,心道这小子今日倒是挺上道!这要是没头没脑地进去给王爷上药,王爷不得扒了他的皮子做灯笼啊! 慕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门里头就传来容止陌的声音,“进……” 她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你的下属该好好敲打敲打了,你这个主子受了伤,没有一个人来问一句就算了,还把这个活儿推给我这个外人,算怎么回事啊!”慕卿安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嘴里忍不住抱怨。 容止陌低眉浅笑,“你怎么会是外人?你使唤他们,他们可跑得比我这个主子使唤他们时快的多……” 第82章 锁也要将你锁在身边 她刚想说上药,一抬头,他已经很自觉地将衣裳都脱好了…… 他穿着衣裳时,看着挺瘦弱的一个人,没想到褪去衣裳时,竟是这般精壮…… 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不但没有破坏这副躯体的美感,反而平添几分禁欲的味道…… 慕卿安脸一热,忙扭开脸,没好气地道,“你如今使唤我,也使唤得得心应手了!我说要给你上药了吗?你就脱衣裳?” 容止陌将药拿过来,“本王可没使唤你,本王自己上……”他艰难地将手够到后面去,一脸的痛苦。 慕卿安一把将药夺了过来,“刚才还一副病弱美人的样子,这会儿逞什么强!” “啊——”她故意用力将药摁上去,容止陌夸张地叫了一声。 慕卿安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想笑,手上的力气也慢慢放轻,生怕再弄疼了他。 给他的几处伤口都撒上药粉之后,便用绷带缠了起来,动作看起来很是娴熟。一共伤了四处,腰间的伤口最深,所以缠绷带时就得多缠几圈,以免行动扯到伤口,总是裂开,难以愈合。 这个过程之中,容止陌甚是煎熬。因为,慕卿安离他很近,浅浅的呼吸在他胸膛之间流连,弄得他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好不容易等她绑好伤口,容止陌的额角都有了细密的汗珠。 他忙穿好衣裳,转向一边,暗暗平复自己凌乱的呼吸。 “王爷来嘉县,是不是也查到了什么消息?” 说起正事来,两人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是,本王在京都,叶世锦少有机会向本王动手,再加上查到了嘉县,本王便想着出京一趟,好给他机会更多地往朝中安插人手,也好向本王动手。” “他如今搭上了兰陵萧氏,应当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但是他若打着要搞垮南苑国的念头,就不该与兰陵萧氏有牵扯呀……萧氏女入宫成了皇后,萧氏一族定会不遗余力稳固她的地位,如此一来,昭仁帝就有了更多的助力将你拉下马,但将你拉下马之后,他又如何确定,萧氏一族定会受他掌控呢?”慕卿安很是疑惑。 容止陌抬眼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但慕卿安却在这样平静的眼神之中想明白了缘由。 不受掌控的,便悄无声息地抹杀掉,靖国侯府便是如此覆灭的。昭仁帝需要一个能带给他助力的皇后,所以身后有着整个兰陵萧氏的萧施锦入宫了。 倘若萧施锦生下皇子,他又除掉了容止陌,昭仁帝再出个意外暴毙,他再顺势捏造一份遗诏。那么,整个南苑国,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若他只想要南苑国灭亡,那这时候,只要他将边境的兵马挪走分散,那么虎视眈眈的敌国,便会挥军直捣黄龙,瓦解南苑…… 一阵沉默之后,慕卿安才惊觉,容止陌一直在盯着她瞧,那眼神,像是要吃人……她偏过头躲避那炽热的眼神,“王爷受了伤,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先走了——啊唔——” 她刚起身,整个人就容止陌带到了怀里,他的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 慕卿安被禁锢着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疯狂野蛮又带着克制的吻,直到她差点儿被憋死,他才放开。 两人额头相抵,都有些气喘不匀。 慕卿安呼吸缓和后,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开口,“王爷是欺我无依无靠无人撑腰,才如此轻薄我的吗?” 容止陌手捧着她脸,怎么也移不开眼,呼吸沉重,嗓音低沉,“本王如此对你,在你心里,是轻薄?” 慕卿安垂下眼,摇摇头。 “摇头是何意,是算,还是不算……”他的唇又落了下来。 边吻边道,“本王受了伤,以你的身手,很轻易就能将本王推开,但你并没有……”最后,他的呼吸在耳边缭绕,就像那拂面的春风般,撩拨着她心里那根本来就快要崩了的弦…… “卿安,待嘉县事了,随本王回京可好……” 慕卿安一个姿势躺在他怀里久了,有些不适,于是动了动,惹得他闷哼一声,“不许乱动……” 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道,“你既想我留下,当初为何不留……” 他将人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伏在她的脖颈间,努力平缓着内心那股冲动,“你走了若再也不回来,本王会克制住此生都不会去打扰你……可你出现了,本王就再也不打算放你走了……” 慕卿安笑了,“那我若一定要走,你拦得住?” “那本王就算用铁索锁着,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你好可怕……” 这本是一句玩笑,但她故作娇俏的语气,却让容止陌好不容克制下去的燥热又平白升了起来,“卿安,回房去……” 慕卿安起身,不敢再回头,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他的房间的,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容止陌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把头埋进水盆里,直到自己憋不住气了才将头抬起来。双手撑在架子边缘,低着头苦笑,但这苦里又带着得偿所愿的甜…… 非桐一直在远处注意着这屋子,见慕卿安从房里出来,她也只好走出来,“姑娘,属下给您准备好了屋子,您去歇歇……” 慕卿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你倒是出现得很及时啊!方才躲哪儿去了?满院的护卫,还有大夫,让我一个姑娘家去给你们家王爷上药!我要是居心叵测,一刀抹了你们家主子的脖子,你们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这话是对着满院子的暗卫说的,所以声音很大,就连房里的容止陌都听见了。 他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他身边的这帮人,都很有眼力见儿!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主子高兴。 非桐低着头默默发笑。 看来王爷与姑娘之间,算是有着落啦! 她才这么一想,她家王爷的房门就打开了,他一身白衣,头发散落在脑后,谪仙一般,出现在房门口。 第83章 本王高兴 这时,夜空之中,黑压压的乌云慢慢散开了,露出了一弯小小的月牙。 像极了王爷唇角,那一抹笑意…… “传令下去,所有人,赏银百两。” 本来空无一人的院子,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兴奋的喊声,他们齐齐喊道,“谢王爷!” 慕卿安咬咬牙,“他们不管你这个主子,你还要赏他们!” 容止陌抬头,看着天上那一弯小小的月牙,眉眼慢慢舒展开来,“本王高兴……” 非桐与对面的寂无互相挑了挑眉。 躲在柱子后面的鹿景行,开心地抱着柱子狠狠亲了两口。 满院子的人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的主子很高兴。 慕卿安哼了一声,进了非桐给她准备的屋子。 关门的那一刻,笑容抑制不住地爬上了嘴角,带着少女春心萌动的娇羞与憧憬。这具身体里虽然住着一个不是这个年纪的灵魂,但是,前世今生,她也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 慕卿安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唇,像在回味方才那个忘情的吻…… 赶了多日的路,激动过后,就只剩下了疲惫,她想着那人的脸,和那人的吻,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非桐端着热水进来给她洗漱,这里没有侍女,所以这种粗活儿只有非桐来干了,毕竟这里除了慕卿安,就她一个女子。 “姑娘,您醒了。” 慕卿安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和有些酸胀的脖子。 “王爷起来了吗?” 非桐放盆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嘴角,“姑娘,王爷他,不要别人给他换药……鹿先生说,药要及时换,伤口才好得快……” 慕卿安漱口洗脸,动作一气呵成,“他想拿我当丫头使唤啊?昨夜的赏银有我的份儿么?” 非桐乐滋滋地掏出一张银票,递到慕卿安手里,“这是姑娘那份儿!王爷特意吩咐的!” 慕卿安拿着银票瞧了瞧,“那我就看在银票的份儿上,勉为其难……” 跟着慕卿安出门,寂无正端着药在容止陌的房门口踌躇,见非桐老远就给他使眼色,他忙挂着笑脸跑过来,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慕卿安,“有劳姑娘了……” 慕卿安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接过托盘就走,寂无还十分贴心地给她打开了房门,好方便她进去。 容止陌已经洗漱过了,一头墨发尚未挽起,像昨夜一般,披散在脑后,衣裳也没有换,还是昨夜那一身白衣。 看来今日是不打算出门了。 见慕卿安进来,他十分自觉地宽衣解带,露出伤处。 慕卿安没说话,动手解开他伤处的绷带,又重新上药。 这伤药效果倒是很好,才一夜,浅一些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腰间那道比较深的伤口,也没有渗血了,正在慢慢愈合之中。 “今日不打算出门吗?怎么不换衣裳?” 容止陌看向她的脸,“本王伤口疼,换不了……” 慕卿安忍不住翻白眼,“我要是不在,您都能徒手打死一头老虎!装什么虚弱……” 刚绑好绷带,又被他一把带进了怀里,慕卿安挣扎着道,“你疯了!小心撞到伤口又裂开……” 容止陌禁锢着不让她起来,“裂开了好,如此一来,你便能每日都来给我上药了……” 可知他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一闭上眼睛,就是她那张明媚又清冷的脸,还有这身蓝衣下,那白皙的冰肌玉骨……救她那晚给她处理伤口时,他像个六根清净的和尚,没有半点邪念,可昨夜的梦里,竟都是那个场面…… 慕卿安怕自己动作太大真的扯到他的伤口,便忍着没有再乱动,只是小声念叨,“哪有为了让我给你上药,故意不让伤好的?京都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你不打算管啦?” 怎么能不管?他这两日也本就要动身回京了的,只不过,还在等一个消息而已。 此次出门,确也像陆非晚猜测的那样,他想见她……但他一直忍着,看自己能不能忍住,一直不去见她…… 昨夜她再次出现,他一直在胸膛的里晃荡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只想着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下。 “想好了,要随本王回京吗……” 慕卿安站起来,容止陌只觉得怀中一空,心里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 却听她道,“我回京可不是为了你,我答应了要回去给菱歌报仇。” 他笑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回去的,总归是回去了。 晌午时,他等的那个消息便有了着落,是鹿景行带回来的。 “这叶世锦确实是赤沙部首领普敦之子,名普那。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名唤普达。当年这两兄弟被忠心的仆从拼死救出后,辗转来到了南苑,后来一直在这嘉县居住。普达先天有疾,一直在求医。眼下寄住在嘉县城西的一户百姓家里。叶世锦每月会定时给这家人送来银钱,只为了让他们照应这个疾病缠身的弟弟……我去给他看诊,他这病治是能治,但所需之药世间难寻。眼下只能用药吊着命而已,一日不能停。这家百姓有个儿子,被叶世锦带到了京都,若是他弟弟死了,他就要这家人给他弟弟陪葬……” “但是我的人查到的消息却是,叶世锦根本不是赤沙部人,而是一直与赤沙部争地盘的西戎部人,西戎部是在赤沙部被灭之后,被您的父亲,前北平王驱逐出关的。如今的西戎部人,只能游离在关外逐水而居。这两个消息,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若两个都是真的,叶世锦保着自己死对头的后代作什么?” 此时,寂无又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容止陌展开一看,叶世锦的身世便了然了。 原来,赤沙部当年确实有两位首领之子从灭族之祸中逃出。他们的名字也确实叫普那与普达。 赤沙部与西戎部互相厮杀争斗时,叶世锦的生母,也就是西戎部首领夫人康朵,曾被普敦掳去,她逃回西戎后,便发现怀上了身孕。 但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却不为族人所容。自小被欺压凌辱着长大。 这个孩子,便是如今的叶世锦! 第84章 不要考验本王 他在西戎部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每个人都管他叫野种。趁着西戎部被驱逐出关时,他假死逃过一劫,从此就留在了中原。 他在无意中救下了普敦的两个孩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叶世锦想要成为人上人报复西戎部,普敦的两个孩子想要报仇复立赤沙部。 于是,他们便同仇敌忾一拍即合了。当年他们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可赤沙部与西戎部族人一直都处在争斗不休你死我活的状态,所以部落里的孩子,也早早见识了杀戮与血腥。拿不起刀剑的人,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所以,他们拿起刀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杀人!敌人死了,他们才能活下去。 真正的普那负责训练死士,而叶世锦则用普那的身份,驱使那些死士。 赤沙部王族有一个规矩,他们只认强者为主。普那只有一身蛮力,但他缺乏智谋。想要报仇光有一身蛮力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过人的智计才行。 所以,精于算计筹谋的叶世锦,便成了他们的首领。 普那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帮自己,但只要叶世锦能搞垮南苑国,就足够了。 “王爷,那普达,我们如何处置?” “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普那在何处训练死士!他们在嘉县盘踞多年,必然有一个地方,作为训练死士的大本营。嘉县守军不足三百,倘若叶世锦有心,他完全可以驱使死士控制住整个嘉县……派人盯紧普达,另外传令回临州,调三千北平王军,化整为零,分批进入嘉县,一旦发现异常,务必护好城中百姓!” “是!” 安排好一切后,容止陌一行当晚便离开了嘉县。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抄小路回京。 非必要不做停留。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躺着,马车这么颠,伤口别又裂开了……” 容止陌一路都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无妨,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你不是说,你若不在,本王老虎都打得死吗?” 慕卿安知道,他是在担忧嘉县百姓,还有京都局面。 叶世锦是个疯子,正因为是个疯子,你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心理去猜测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但他想要搞垮南苑国,是铁板钉钉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南苑国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要总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容止陌没说话,朝坐在对面的她招招手。 慕卿安犹豫了一下,坐到了他身边去。 才刚坐下,就被他揽了过去。 她就这么静静靠在他肩上,两人什么也没有说。 慕卿安很困,眼皮一直打架,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吓得一个激灵忙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着了……”一撩车帘,外面天都黑了。 她们已经连续赶了两日两夜的路了,一直没有休息过,应该明日一早便能进京了? “你腿麻了?我帮你捏捏?” 容止陌抓住她就要上来给他捏腿的手,眼神带着危险的警告,“卿安,不要考验本王……” 慕卿安悻悻地收了回去,乖乖坐好。 还默默地坐得离他远了些。 容止陌斜着眼瞧她,“坐这么远作甚?怕本王轻薄你?” 慕卿安对这轻薄二字,尤其敏感。 “我,我哪儿有……你不是,让我老实点吗?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靠近你……” 某人叹气,不带这么误解人的! 她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欲擒故纵呢?聪明如她,会不懂他刚刚那句话,是何意?他可不信! 他一直盯着那双狡黠的眸子,直盯得她无处可逃,自己捂着脸,“你要吃人啊,总盯着我干什么?” 容止陌发笑,但语气甚是遗憾不甘,“确实想吃人……只不过,名不正,言不顺……” 慕卿安觉得,她给自己挖的坑,挺好的,够深!现在,出不去了,找谁说理去? “我出去骑马,透透气去——”刚想起身出去,就被人拦腰抱了回去—— 寂无听着里头的动静,再看看身旁面无表情的非桐,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龌龊!他家王爷还受着伤呢!怎么可能如此没有节制呢? 但你听着这里头的动静,你又没法不胡思乱想。 王爷啊王爷,您如今美人在怀,能不能考虑考虑属下这个无人问津的下属啊…… 马车里头,慕卿安被吻得七荤八素,浑身发软的。 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襟,在他离开自己唇瓣之际揶揄,“王爷从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是如何装出来的?” 容止陌的指腹轻轻磨挲着她水润的红唇,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不是装的,本王生性如此……” 慕卿安抓住他在自己唇上放肆的手,“撒谎……我在你府里醒来那会儿,你明明对我一脸警惕和审视……说话的语气更是能冻死人!明知道我受了那么重的伤,连个大夫都没给我……”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伤,是你给我包扎的……衣裳,也是你给我换的……” 容止陌面色十分不自然地解释道,“当时鹿景行不在府里,非桐也不在,本王总不能将你丢给暗卫?你放心,我只是给你处理伤口,换了外衣,不该看的,什么也没有看……” “哦……王爷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乱看了……” 容止陌默默移开了眼,不敢再看她的脸,想起昨夜那个梦,小腹下的一股燥气又开始升腾起来。 他们日夜兼程,终于在翌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大地上时,见到了兰嵇城的大门。 慕卿安想说,她还是住到自己那个小院去,结果,马车就直接将她拉到了王府。 “我要回小院住,这样菱歌她们来寻我也方便些……” 容止陌瞧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让非桐进去将那两个丫头唤出来,同你一起回去。非桐跟着你,不许拒绝,否则你就住王府。” 他都这样说了,慕卿安只能点头答应。 很快,盈秋和见冬就一人提着一个包裹出来了。得知慕卿安回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寂无只好又掉头,将人送回小院去。 第85章 我就是 慕卿安 回小院的路上,需经过闹市。 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前面路上很是吵嚷,许多百姓聚集在了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 慕卿安撩开帘子往人群看去,只见谢璃君被一名男子拉扯着,言语之间还十分轻佻。 边上还有几名看起来像是官家子弟的男子围着,脸上都露出猥琐的笑。 很快,另一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马上的男子一身青袍,下马便匆匆朝谢璃君奔来,扒开围着的男子,便上前一把拽开了那名男子的手,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谢姑娘,你没事!” 谢璃君见到燕鸿宇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我没事,谢谢燕公子。” “堂堂萧氏,竟如此下作!当街欺凌女子,这便是你们兰陵萧氏的教养吗!”燕鸿宇将人护在身后,怒视着对面的人。 萧定晔一时不慎被推了一把,这会儿回过神来,一脸不屑,“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鼠辈!竟敢管小爷的闲事!” 两人相互较量起来,但很明显,燕鸿宇的身手更胜一筹。 趁他们二人较量之际,边上那些官家子弟又想来拉扯谢璃君,但还没有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人捏住了手腕,提了起来。 谢璃君惊恐回头,见到来人,又惊又喜,“卿安!你回来了!” 萧定晔在见到慕卿安的那一刻,脑子和手就不听自己使唤了。接连挨了燕鸿宇好几拳,等他被人打趴下时,他又觉得在美人面前十分丢脸。 开始呼唤自己的手下,“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来救小爷!” 如此一来燕鸿宇便有些难以招架了,这时候,寂无与非桐也加入了进来,对付这些护院,对于非桐与寂无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三两下就将人扔在一起,叠罗汉似的叠了起来。 只能哀嚎了。 燕鸿宇退出来后,走到了谢璃君的身边。 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的萧月苒终于看不下去了,带着人走了过来。 “是谁如此不长眼,竟敢与我兰陵萧氏作对!” 人群自从散开,一身红衣似血的萧月苒走了进来。 看到慕卿安的脸那一刹,向来以自己容貌为傲的萧月苒,竟也忍不住自惭形秽。 “你是何人?” 谢璃君紧张地拉了拉慕卿安的手,慕卿安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看向来人,“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和一堆断肢残臂同床而眠的滋味如何呀?” 萧月苒一脸惊愕,“你就是慕卿安!” “慕卿安……”萧定晔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我就是慕卿安。” “你一个死了全家的孤女,凭什么在本小姐面前横?” 慕卿安慢慢走到她面前,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慢慢地走,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直到萧月苒经受这样的压迫,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萧定晔的身边。 慕卿安的眼睛,又移向了萧定晔。 “阿璃,他方才,用哪只手碰了你……” 谢璃君有些胆怯,“卿安……” “咔嚓——” “啊——” 谢璃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咔嚓一声,伴随着一声嚎叫,萧定晔的右手就被慕卿安给折断了。 “慕卿安!你好大的胆子!”萧月苒额头突突跳了两下。 “我的胆子再大,也没有你们兰陵萧氏的胆子大呀。他欺负我的好姐妹,我断他一只手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了。回去找个大夫把骨头摁回原位,吊上个把月,也就好全乎了。但这命根子要是没了,可就没那么好接了……” 萧定晔心头一凛,浑身开始冒冷汗,他想起了萧月苒床上那两坨…… “慕,慕姑娘大人有大量……我错了……”他平时练武被碰到一点都觉得疼,何况是生生被人掰断了骨头。 他没有想到,这么美丽的女子,竟如此心狠手辣…… 萧月苒听到他求饶,眼中闪过不屑。 慕卿安将他一推,便将人推得老远。萧定晔长这么大,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暗暗发誓,有一日定要将这女子弄到手里,狠狠教训她!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谁让他技不如人! “走!” 萧月苒回头看向慕卿安,眸中闪过杀意,“你很好,得罪了兰陵萧氏,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慕卿安不以为然,“我可不管你们是兰陵萧氏还是王八羔氏,得罪了我,你们的好日子,才要到头了……滚,还想让我送你走啊……” 萧月苒咬牙,愤愤道,“你给本小姐等着!” 她们兰陵萧氏出门,哪怕只是一个丫鬟,都没有这样丢脸过! 百姓第一次见敢有人与兰陵萧氏叫板,当下忍不住欢喜地喊了起来。 不过热闹看够了,人也就散了。 “吓坏了?” 慕卿安拉住谢璃君的手问道。 “你真是不顾后果,那可是兰陵萧氏,她们的姐姐可是当今皇后……” 慕卿安鼓了鼓腮帮子,“皇后怎么了?皇后的家人就可以横行霸道了?这事儿传出去,皇后有脸吗?” 谢璃君拿她没有办法,然后对身边的燕鸿宇道,“今日谢谢燕公子及时赶到,改日,我定备上厚礼,登门拜谢。” 燕鸿宇都有些不好意思,“谢姑娘不必客气,你与阿翎交好,我也当你是自己妹妹一般看待,哪有哥哥看着妹妹被人欺负还能袖手旁观的?不过今日我也没有帮上忙,都是慕姑娘将他们赶跑的。既然慕姑娘在此,我就不便打扰你们叙话了,你自己当心些,告辞……” 说罢他又朝慕卿安颔首示意,便匆匆离去了。 “唉……” 慕卿安悠悠叹气。 谢璃君本来在看燕鸿宇,听到这一声叹气回头,“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我叹我自己,打扰了别人英雄救美呀……” 谢璃君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多了,我与阿翎几乎日日都在一处玩耍,与燕家哥哥亦是自小便认得,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慕卿安耸耸肩,“好,是我多想了……” “走!我们去绣房!”谢璃君一把挽过她的手。 第86章 与我同住 绣房里一切如常,在她们三个的齐心协力下,如今已经扩大了些。 绣娘也比她离京前多了许多。 姐妹相见,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说起方才在街上的惊险一幕,又让她们有些提心吊胆。 “你何时能教我们习武啊?”张菱歌脱口而出。 慕卿安想着,她一个一个上门好像也不现实,但是要她们都搬出来与她同住,好像更不现实。 毕竟她们的家人是不会同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跑到别人家去住的,尽管她也是个姑娘家。毕竟影响不好。 将这种种顾虑与她们说了,姐妹几人并没有泄气,“那若是我们能说服家人与你同住,你是不是就可以教我们了?” 慕卿安苦笑,“你们别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就算要教,我也要先做些准备。只是,练武没有速成的法子,我只能先训练你们的体能,强健你们的体魄,然后教你们一些近身格斗术,或者散打。” 想要变强,首先就是要训练体能,体能过关了,才可以学习格斗散打,否则力量不够,打出来的只能是花架子,对敌人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就算体能过关了,也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与实战,才能有所成就。若她们没有毅力,吃不了这个苦头,那只能学个半桶水,遇到危险,能跑一阵便跑一阵,反正训练体能是没有坏处的。 于是,三个姑娘,便想尽办法地说服自己的家人,让自己跟着慕卿安同住习武。 开始,燕谢两家都不同意。 张溪远倒是没有反对。 因为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他也心有余悸。 “只要你觉得高兴,爹爹不反对你去学。只是,你将来难道不打算嫁人了吗?” 张菱歌低头,“父亲,嫁人跟习武,是不冲突的。我只想让自己变强,有危险时能自救,而不是遇事只能指望他人来救。技多不压身,我们女子更要自立自强!” 张溪远瞧着,她还是与自己有所隔阂,他不得不感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女儿受人欺负了,他连去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不如人家慕姑娘有勇气。所以他这个当朝首辅,有什么用呢?如今在朝堂之上,多是奸佞谗滑之辈,日日围绕在陛下身边,他们这些正直的大臣,愣是连一句忠言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奸佞小人当道,不是个好兆头。 女儿去学武也好,遇事能自保。 若是日后真的有灾祸,也能多一条活路…… “既然你都想好了,爹爹不反对。只是,风雨欲来,你还是少在外头走动,免得惹火上身啊……” 张菱歌点头,“知道了父亲,谢谢您……” 燕鸿翎将这事与燕景之一说了,遭到了强烈反对。 “你住到别人家去,算怎么回事呢?平白惹人闲话。不行,爹决不能答应你!” 燕鸿翎忙向自家兄长求助,燕鸿宇只好开口,“父亲,横竖也是与慕家姑娘在一处,还有张谢两位姑娘。她们几个自小要好,又志同道合的,多难得呀……何况,小妹想去习武,孩儿是很支持的!如今惊中乱,小妹打理绣房,需经常在外走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嗯嗯嗯……”燕鸿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燕景之的脸色有些许动容。 燕鸿宇又添了一把柴,“今日孩儿出门,正好遇到谢家姑娘被那萧定晔欺凌,若不是慕家姑娘来了,事情还不知如何收场呢!堂堂二品大员的女儿,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兰陵萧氏就敢如此,您想想,他们眼里有没有王法?” 燕景之神情严肃的坐了下来,“如今这朝堂已经变了,变得叫人心寒啊……为父也不知,摄政王是如何想的,竟放任陛下重用佞臣,排挤忠臣良将……” 燕鸿宇在朝中任职,但职位并不高,可他也能感受到父亲的无奈与不甘。 “父亲,总有一日,咱们南苑,会守得云开的。你宽心些……” 燕景之默默点头,“去……只是,慕家姑娘如今孤苦无依,你们去叨扰人家,得把银钱准备多一些,可别让人家破费……” 燕鸿翎喜出望外,“谢谢父亲,女儿知道了!” 看着女儿喜气洋洋的背影,燕景之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来,她们与慕家姑娘,真的相处得十分好!” 燕鸿宇忍不住赞叹,“父亲可不知道,慕姑娘不愧将门虎女!今日教训萧氏兄妹时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可是叫人解气呢!” “靖国侯嫡女,理当如此……” ———— 谢璃君这边虽说一开始也受到阻挠,但她将严府之事,还有今日在闹市发生之事说了出来,吓得她母亲陈氏脸色煞白。 “你,你这孩子,出了这些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呢?” 谢宗亦是一脸震惊。 脑中一下子就将严府与迎国公府之事串联了起来,才觉惊心动魄。 “父亲,母亲,女儿之前不说,是因为有惊无险,免得你们担忧,但如今说出来,却是因为,女儿想着,能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虽然你们二位自小便教导女儿,要与人为善,不可行事乖张惹是生非。但人不惹事,事惹人。严府之事,女儿何错之有?今日闹市之间,女儿何错之有?道理与好人讲有用,与坏人讲无用。唯有自己有能力自保,方是上策。” 女儿都这样说了,陈氏也不忍再反对了,可心底还是很担心,“可,可你们几个姑娘住在一处,府中没个长辈,也不是个办法呀……这万一夜间有那宵小……你们几个姑娘家,可怎么应付呢?” 谢璃君笑道,“母亲不必担心这个,卿安的那个小院,有护院的,而且我们都习武了,还会怕霄小吗?” 她又看向谢宗,“父亲……您怎么说……” 谢宗亦是头疼,近来饱受排挤,朝堂之事已让他心力交瘁,不知何时才是头。 “你母亲都同意了,为父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你自己出门在外,更要当心啊……” 第87章 找面镜子照照你如今的样子 于是,翌日一早,燕张谢三位姑娘,便带着行囊,搬到了慕卿安的小院居住。小院小,她们连丫鬟都没有带,俨然一副要自食其力的样子。 慕卿安高高兴兴将人迎了进去。 昨晚,盈秋与见冬已经连夜将屋子收拾出来了。 不仅每人收拾了一间屋子,还准备了一间大通铺,可以四个人同住的那种! 大家都是姑娘家,住在一起也热闹,还能说些体己话。 但这可苦了容止陌还有陆非晚,自家心爱的姑娘成日和好姐妹混在一起,眼里哪儿还有他们的存在啊? 慕卿安本不是个爱花爱草的人,干脆命人将后院所有的花都给移走了,空出场地来,弄了一些木桩还有架子之类的,来给她们做体能训练的场地。 由于这个时代的体能器械有限,只能就地取材,将就着用。 昨日见她们决心满满,她已经连夜将每日训练体能的内容都给安排上了。 “蛙跳一炷香,俯卧撑十个,交叉跳二十个,跳绳一百……跑步半个时辰……负重跑……卿安,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 “这些都是你们以后每日要做的事情。今日先安顿下来,明日寅时起,洗漱后开始热身,热身后,就开始训练,哦,对了,训练时可不能穿这些繁琐的长裙,还得做几身衣裳呢……” 慕卿安转身进了屋子里,训练时的衣裳不用什么花样,最好是耐磨抗造的布料,只要将图画出来,绣娘们应该很快就能做出来的。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几个姑娘拿着她写出来的这些东西,一脸懵,这些字她们都认得,但是组合在一起,她们倒是第一次见。 这个蛙跳,究竟是怎么个跳法呢? “哎,你能不能管管你那位慕姑娘啊?这都当起总教头来了?这是打算要开镖局的架势啊?” 陆非晚一见容止陌,就忍不住抱怨,慕卿安一回来,他连张菱歌的人影都见不到。 那小院,都是姑娘家家的,他去也不方便,这给他抓心挠肝的。 容止陌瞪他,“你脑子里只有张菱歌?让你盯紧刑部,你怎么就让叶世锦把眼线给插进去了呢?” “那,那我一时疏忽,让他钻了空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跟你说他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简直无缝不入!如今的朝堂是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啊!冀州连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今年亦是滴雨未下,连春播都做不到。百姓饿死无数,冀州知府上奏求援的折子,递了几回,都石沉大海,这一次,居然递到我刑部来了,你可想而知,他有多无奈。” “你要再不说上朝,过不了多久,就得民怨四起了!” 容止陌面无表情,“本王总得让他知道,他配不配当个皇帝……”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事儿你不管呗?” “管呀,快了……” 快,快了?快了是何意? 就在昭仁帝以为如今是太平盛世,整日在美人乡里流连忘返时,冀州百姓因为饥饿愤而暴起,冲入粮仓欲夺粮充饥以至于踩踏人命事件,更与守城士兵起了冲突,一时难以镇压一事,给了他当头棒喝。 不是说南苑国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四海升平吗? 怎么会有人饿死? 怎么会因为饥饿而引起暴乱? 以至于到官兵都无法镇压的地步? 他还在温柔乡里,衣衫不整,醉生梦死,浑身疲软无力。 摄政王容止陌,将百姓求救的联名血书丢到他的面前。 “好好看看,这便是你听到的所谓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他居高临下,看着因纵欲而瘦弱不堪的昭仁帝,“自己找面镜子照照你如今的样子,与市井间流连花丛的酒色之徒有何区别!” 昭仁帝慌忙起身,身边的美人抓住被子将自己的身子捂住。 “皇叔……朕不知道……皇叔,都是他们,他们告诉朕,天下太平……” “待你酒醒了,再来同本王说话!” 容止陌拂袖而去。 昭仁帝慌了,美人还想扑过来,被他一把掀开,“滚!都滚!给朕滚!” 他第一次如此怒吼,吓得两名美人花容失色,胡乱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往身上一套,便落荒而逃。 昭仁帝招来内监,“去,把叶世锦给朕找来!快去!” 他下意识地将叶世锦当成救命稻草。 他一来,昭仁帝便揪住他的衣襟质问,“不是你与朕说,朕只管享受,前朝之事有你盯着吗?如今,你告诉朕,这是什么东西?” 他将那血书砸到他脸上。 叶世锦脸色不变,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血书折好,放回案上。 然后告诉昭仁帝,“陛下是一国之君,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发动暴乱者以谋逆论处,就地斩杀便是!他们手无寸铁,拿什么与朝廷斗?” 昭仁帝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 是啊,就地斩杀便是。 不过是些贱民…… “那摄政王……” 叶世锦脸上浮起冷笑,“陛下不是说,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吗?那便拿出你身为帝王的威严来,怕他作甚?他若敢有异,陛下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他头上,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昭仁帝因醉意而泛红的脸,此刻挂着冷笑,“爱卿说得对……” 吃了这颗定心丸,昭仁帝又开始放心地召幸美人了。 容止陌早知他会是如此,也没指望他能因为这一件事情而悔改。 但昭仁帝听信谗言,不顾百姓,他不能不管。 暴乱不止,叶世锦定会用最极端的手法去镇压。 “我觉得你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够了。若再放任下去,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如何,你这个摄政王的门口,就要被人扔臭鸡蛋了。” 慕卿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顺手倒了杯茶喝上。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好像回京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我每日都得空啊,只不过,懒得跑。出趟门不容易,太累了。” “你近来训练你的好姐妹,成果如何?” 慕卿安放下茶杯,答道,“才几日,哪有这么容易有成果?这几日她们都还在适应,定是浑身酸痛苦不堪言。但又不想半途而废,所以只能咬牙坚持。” 第88章 冀州暴乱 慕卿安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问道,“冀州之事,王爷想好了如何应对吗?” “本王抓住了普那,也控制住了普达。北平王军已经分批进入了嘉县,嘉县百姓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可叶世锦未必会受王爷威胁,毕竟是普敦掳走了他的生母,才导致了他的悲剧,所以,普敦的儿子,也算是他的仇人。” “可没了普那和普达,普那驯养的死士不会受他差遣。所以,他是一定会保住这两个人的性命的。这也就是普那会甘心供他驱使的原因。” 慕卿安点头,“既然嘉县暂时无恙了,那冀州之事就更是迫在眉睫了!昭仁帝如今沉迷温柔乡,朝中实则成了叶世锦的天下。这样的皇帝,要他何用?” “所以,姜太妃之子,便有了出世之机。” 慕卿安惊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想让七皇子在众人面前出现?这不是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吗?如何保证他的性命安全?” “除了姜太妃与本王,无人知道,如今的七皇子长得是何模样。若想让他上位,他势必要收揽人心,眼下冀州之事,便是最好的机会。” 慕卿安明白,容止陌当然可以利用权势直接逼昭仁帝退位,让七皇子上位。可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他没有任何功绩,朝中大臣亦会处处掣肘。三来,眼下由叶世锦把持朝政,他的党羽众多,如今又搭上了兰陵萧氏。 七皇子若想成为王者,就必须要自己趟过这条充满风雨的王者之路。 容止陌能做的,便是在他身后推着他走,在必要时,拉他一把。 而不是为他扫平风雪,直接将一个太平盛世捧到他的手里。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王者,就像昭仁帝那样,肩上没有担当,眼中没有家国,他只想着要权要势要享乐,却不曾想如何守住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开拓先人未达之功。 在叶世锦镇压的暴乱的人还没有派出去之前,七皇子杨泽礼已经化名李隐以一个江湖帮派之名,给冀州送去了大批粮食。 李隐带着粮食进入冀州城时,大批的百姓还在官府粮仓前不断地打砸,势要涌进粮仓夺粮,尽管冀州知府季鹏不断地在一旁劝告,粮仓内已无存粮,但人在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去劝告。 有人愤愤开口,“知府大人,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官,我们不为难您,我们只想填饱肚子而已!您一直上奏朝廷,朝廷不可能不知晓冀州大旱,但赈灾粮却迟迟没有拨付,定是朝廷根本不愿意管我们,想让我们活活饿死!我们若是不闹,如何能让朝廷知道!” 另一人也神情激愤,“就是,知府大人莫要以为我们无权无势,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一位远房亲戚,就在京都住!听他说,陛下招揽了许多美人入宫,每日里连朝也不上,只顾着与美人享乐!这样的皇帝,根本不会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乡亲们,你们若继续如此,会让朝廷以为尔等要造反,到时候派兵前来镇压,你们只能引颈受戮啊……听我一句劝,停下来……” 若能安居乐业,没有人愿意以粗暴蛮横的方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暴民之所以会成为暴民,不过也就是为了果腹而已。 听到这人说的话,本就激动的人,此刻更加怒火中烧了,府衙的官兵也不可能真的对百姓动真格的。百姓们本就在怒气冲冲之中,众怒难犯,若是动真格的闹出了人命,就更加坐实了朝廷不管他们,会闹腾得更加厉害,有甚者揭竿而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没有粮食吃,横竖也得饿死,还不如闹得更大一些,让朝廷知道!好让更多的人不用死!” 有人如此喊了一声。 很快,挡在粮仓前的官兵都被拥挤的百姓推搡开来,粮仓的大门被蛮横的撞开。 然而,本来以为打开了粮仓就能吃上饭的百姓却傻眼了,偌大的粮仓里头,空空如也,连一颗稻谷的壳壳都没有。 本来神情激愤的人,此刻蹲了下来,捂着脸绝望大哭。 一时间粮仓里响起了阵阵绝望地呜咽之声,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大旱三年,家里种子都吃没了,山上草根野菜也都挖没了,要是能下雨,野菜没准儿还能长出来一些,可连年大旱,树都枯死了,哪儿还有什么野菜…… 人人脸上都现了绝望之色,他们面色萎靡,嘴唇干裂,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能绝望的干嚎…… 官兵们见到这种场面,心里也酸啊。他们也有父母亲人,也许就在这些百姓中间!他们身为官兵,可他们同样饿着肚子,也想去问一问京都里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为何不管他们! 可是,人微言轻! 知府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断上奏尚且石沉大海,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时,外头的还有百姓不断地往城门处奔跑,嘴里还在高喊,“有人来给我们送粮食了!” “有人给我们送粮食了!” 粮仓内的百姓闻言,抹了一把脸,就跟着往城门口跑。 方才一窝蜂涌进去的人,此刻又拼了命地往外跑。官兵们都有些懵了,“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呢?” 季鹏叹气,“把粮仓的门锁好,咱们也去看看去……” 大旱以来,冀州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家中有亲戚能投靠的,都争先恐后的投靠亲戚去了。没有亲戚投靠的,只能老老实实守在冀州等待朝廷赈灾粮的到来。 因为户籍问题,你就算离开了冀州城,去了别处没有路引,就会变成流民,别的州府也不会允许你进城。所以没有后路若是随意离开,只会死得更快。 不仅是百姓暴动,附近山上的土匪强盗,也时常下来打秋风,但百姓家里除了四堵墙,都已经没什么好抢的了。 抢不到吃食,就抢人。 许多良家女子就遭了殃。 被土匪抢了去,不外乎就一个下场,最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第89章 修元谷李隐 法不责众,官府理亏,也不可能对所有参与了暴乱的百姓采取什么武力镇压。但整个冀州的百姓都知道了一个名字——修元谷谷主,李隐。 冀州知府季鹏几番上奏请求朝廷支援,都没有得到回应,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百姓因为饥饿引发暴乱而围攻官府,致使人员伤亡一事,自然也能因为粮食的到来而不了了之。修元谷这个名号,他倒是听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过一二。 据说修元谷是在这两三年才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谷主李隐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呢! 季鹏自诩看人的眼光不差,少时得一位高人指点,学过几日命理术学,也懂一些面相之说。这位年轻有为的李谷主,骨骼非凡,乃大贵之相。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可不敢宣之于口。否则容易招惹杀身之祸。 看着一车接一车的粮食被拉进城中,百姓心中别提有多兴奋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能吃上一顿饱饭了。但这些粮食,并没有直接发放到他们的手中,而是又拉到了粮仓门前,交给了冀州知府季鹏。 “知府大人,在下四处拼凑,目前只能筹集到这些粮食,但是应该也能撑上一段时日了。” “多谢李谷主大义,解我冀州百姓之危啊……”季鹏弯腰行礼深表感谢。 李隐忙回礼,气质彬彬谈吐不凡,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季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不过是尽一些绵薄之力力罢了。大人身为冀州的父母官,更是为百姓殚精竭虑。这几日,在下正在各处筹集更多的粮食,陆续会送来,定能帮助冀州百姓度过难关的……” 百姓们因为天灾,朝廷的赈灾粮又迟迟不到,所以对皇室多有怨怼。 眼下因为有了粮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着李隐又跪又拜,直道他是天神降世,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李隐面对此等场面,没有沾沾自喜,心里唯有心酸与苦涩。 百姓们要的,只是能填饱肚子而已,但身为南苑国的掌权之人,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还有什么资格受百姓爱戴呢? “乡亲们,乡亲们,快快请起,在下一个普通人,与大家一样,都是南苑国的子民。实在受不起诸位的大礼,快快请起!” 季鹏看着这场面,心里头也酸涩难忍。 如今的朝廷,真的叫人心寒…… 冀州算是富庶之地,从前也是人人安居乐业的。 但这几年突然遇上了连年大旱,导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前两年百姓还能靠着家里的余粮,紧巴巴的过日子。但若是一直无法播种,有收成,再多的余粮,它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后来余粮吃没了,季鹏便将冀州的府的粮仓打开,每家每户按人头分发,又紧巴巴地过了半年,再后来,只能到相邻的州府去借粮。 从去年开始,他便不断地向朝廷上奏请求支援,但这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这一次,他将消息递到了刑部,希望能有回应,但还没等到朝廷的回应,便引起了暴乱。 但百姓们都知道,朝廷不拨付赈灾粮,不是他这个知府的错,这气倒也没有朝着他发,甚至有他在场时,百姓发难还会避开他,免得误伤。 这时候,李隐的出现,就像是等了几年的一场的及时雨啊! 百姓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更巧妙的事,在李隐带着粮食来到冀州城的第三日,就下起了大雨! 连年大旱,冀州的河流小溪,全都干涸了,田地都起了能将一只脚放进去的那么的大的裂口。这是三年来,第一场大雨! 百姓们高兴得都站在大雨下,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家中的水缸,水桶,水盆,能储水的器皿,全都被雨水灌满…… 高兴之余,百姓们都认为这位李谷主是他们的福星。 三年大旱,滴雨未下,他一来,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眼下虽然已过了春播时节,但还是有好多作物可以种,只要能种庄稼,就不怕饥荒。 有了存粮,人就不会饿死。 叶世锦得知冀州饥荒已解,给冀州送去粮食的是一个江湖门派,他心里是疑惑的。但江湖中人,喜欢沽名钓誉,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以图一个好名声,他只是稍微有些疑惑,也没有细想。 毕竟,能不用自己动手去镇压暴乱,比什么都强。 兰陵萧氏送了几人进京,想要求他安插进朝中为官,这倒是不难,如今的吏部在他手里把持着,他想要谁做官,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萧施锦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他就有些着急了。 “皇后娘娘不要忘了,您入宫可不是只为了做一个深宫妇人的,您这肚子,也得争气才行啊……” 萧施锦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荣禄伯为陛下挑选了如此多的美人入宫,还怕陛下没有子嗣吗?” 他十分不喜欢萧施锦看他时,那不屑的眼神,但当下萧氏还有利用价值,他也能忍下这口气,“旁人的子嗣,与皇后娘娘可没有关系,与萧氏更加没有关系……” 萧氏与叶世锦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必藏头露尾的了。“你答应让我萧氏子弟入仕一事,还未兑现,急什么?只要你选的那些美人,没有将陛下的身体掏空,本宫总能怀上的。不过本宫有件事情特别好奇,你心里一直想要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如今,又回来了?” 叶世锦眼中闪过不悦,“这与你无关!” “无关吗?你信不信,只要本宫有请,她定会进宫来的。只要你说到做到,答应我萧氏的好处一件不少,本宫定会不遗余力助你成事……” 叶世锦不发一言,甩袖而去。 他是想要慕卿安不错,但不能让这件事情成为萧施锦拿捏他的筹码。 他叶世锦走到今日,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哪一件做不到的! 慕卿安,定有一日,会乖乖躺在他身下的! 第90章 看你一眼都嫌脏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杨泽礼如今有了另一重身份,难怪你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隐送去粮食,解了冀州饥荒,眼下又连日大雨,旱情也得到了缓解。 昭仁帝没有做的事情,杨泽礼做了。 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能笼络人心了。 原来她只知道姜太妃不简单,能在手段阴狠 的三王手底下活下来的七皇子,更是不简单,没想到,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修元谷谷主。 李隐,隐去身份的杨泽礼。很好。 看来,他并不是与世无争。只是暂时的韬光养晦。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往后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昭仁帝越是荒淫,便越是能显现出他的好来。 容止陌看向她,“萧施锦让你入宫见她?” 他没有错过,她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厌恶,“还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你的耳目啊……对啊,我本来,也是要去见她的。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与兰陵萧氏,其实是有一些渊源的。骊山师父在成为骊山师父之前,是姓萧的。只不过,她厌倦家族内斗,尔虞我诈,所以早早地脱离了家族的掌控,自己寻了一方天地。萧施锦年幼时,在骊山待过一段时日,但她为人过于功利,事事带着目的,骊山师父不喜欢她,便让她下山了。” “所以,你早就认识她?” 慕卿安点头,“认识的,不过没什么交情,师父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 “那便不要去见她。你在本王这里,她也不敢来绑你。” 慕卿安嘻嘻地笑了,“王爷,你是怕我进了宫,被杨泽远看上吗?” 容止陌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脸,“自己长得多招人心里没数吗?” 慕卿安凑了上去,“那王爷,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就爱上我了吗?” 容止陌有些招架不住,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慕卿安是晌午入宫的,萧施锦在她的面前,不似在其他人面前那般,要么冰冷严肃,要么虚伪做作。其实人前的,都不是最真实的她,那只是家族希望她表现出来的样子。 在慕卿安面前,她才更像一个妙龄少女。 有些天真,也有些娇憨。 但在慕卿安看来,这天真与娇憨,都是装模作样。一个能在那么庞大的家族之中脱颖而出,又能在深宫里八面玲珑的女人,哪儿还有什么娇憨可言? “一别多年,你这张脸倒是越发好看了……” 萧施锦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端庄样子,慕卿安都替她觉得累得慌。 “你寻我来,应当不是想要与我叙旧的?你我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旧情可言呢?” 萧施锦看到了她眼中的警惕与厌恶,也毫不在意,毕竟慕卿安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你在她眼中,永远看不到欢喜,有的只是一张冷冰冰的脸,连一个虚假的笑脸,她都舍不得给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怪我当年……” “你自己做的恶心事,你自己还记得就好,不要逼我吐给你看。萧施锦,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最好看好你们姓萧的人,萧定晔的手,就算是我放了他一马,若她们还有下次,我会直接将他们砍了送到你的凤仪宫。” 萧施锦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我如今人在深宫,想要管他们,只怕手还没有那么长。只是,我今日,想跟你做个交易……” 慕卿安转身就走,对她所说的什么交易,没有兴趣。 “你就不想为你的父母兄长,真正的报仇吗?”慕卿安闻言,停了下来。 萧施锦继续道,“聪明如你,会不知道,害了侯府的真正幕后黑手是谁?” 她回头,“萧施锦,你还是想从前一样卑鄙,一点也没有变……可是,我知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又与你何干?我为何要与你这样的人做交易?要不是看在你与师父同出一脉的份上,我看你一眼都嫌脏!” 萧施锦在四五岁时,便在骊山待过几年,后来因为骊山师父不喜,将她送回了兰陵。 三年前,她突然浑身是伤的又出现了。 骊山师父救了她,事后她请求骊山师父出山为她主持公道,师父不肯,并让原主与两位师兄一起送她回兰陵。 谁知进了萧府,萧施锦就借口要与原主说女儿家的体己话,将两位师兄支开。 进了她的卧房后,原主不知怎么的,就迷迷瞪瞪的了。 后来,兰陵萧氏的嫡长子,也就是萧施锦的兄长萧应许便出现了,上来就对原主动手动脚。 还好两位师兄警惕,及时赶到救下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早在三年前,萧氏就不满足只是做一方氏族。他们还要位享庙堂,世代簪缨,成为权倾朝野凌驾在五大世家望族之上的大族。 但是,当时的元德帝,不喜氏族权势过大过强,即使能入朝为官,也不能身居高位,只能位居末流。 所以,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原主的身上。 因为原主出身世代掌兵的靖国侯府。 只要萧应许成了靖国侯府的女婿,就不愁在仕途上,靖国侯不搭把手。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是有了一块跳板,一脚踏进了京都的大门。 萧施锦冷笑,“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本宫,不讲往日情谊了!” “怎么?你又想故伎重演,逼我就范?萧施锦,女人做到你这个份上,真的很恶心!难道你就不怕有一日自食苦果吗?” 萧施锦刚想笑,但是,感觉身形一晃,脑袋晕乎乎的,看人就有了重影…… “你……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慕卿安已经离开了。 这皇宫,多待一刻,她都嫌脏。 但是,一直躲在凤仪宫里的人,却没有离开。 他在这里,闻了近半个时辰的迷情药,虽然吸入的量很小,但也足够叫人心猿意马了。 萧施锦为了今日成事,特意支走了所有的宫人,所以,当叶世锦将她抱上榻的那一刻,她都慌了…… 第91章 姓萧的都不是好人 “你想做什么……本宫是皇后……”尽管她的神情很严肃,但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软很软了…… “那又如何?这宫里的每个女人,我都尝过了,就差你了,皇后娘娘……” 萧施锦终于明白了慕卿安的那句,自食苦果…… “你不是说陛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你不好怀皇嗣吗?我帮你……” 萧施锦已经无力反抗,身上的华服落地那一刹,萧施锦闭上了眼睛。 出了宫门的慕卿安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你怎么知道,叶世锦在凤仪宫?”原主上过一次当了,她有原主的记忆,怎么可能会在同一个人的手上栽两次。 她一进那凤仪宫就知道有问题。 也知道那宫里除了萧施锦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不是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本王的耳目吗?你会出现的地方,本王当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同样的事情,本王不想再出现第二次。” 他指的,是上一次被叶世锦下药。 她之所以没有中招,是因为鹿景行提前给了她能规避迷情药的药物。 萧施锦之所以中招,是因为她饮用的茶水有问题。 叶世锦是个警惕之人,他没有把握能在武力上压制慕卿安,所以不会轻易让自己暴露在人前。 若是他无缘无故出现在凤仪宫,昭仁帝那儿,他可说不清楚。 “我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容止陌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厌恶。 “她之前,对你用过同样的伎俩?”容止陌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愤怒。 “三年前,她曾复上骊山,而且被打得一身伤。师父给她治伤后命我与两名师兄送她回兰陵。她便趁机对我下药,好让她的兄长萧应许有机可趁。不过两位师兄足够警惕,她没能得逞。所以,姓萧的除了我师父,都不是什么好人!” 容止陌将慕卿安揽入怀中。 她低着头,没看见容止陌眼中的杀意。 此刻的凤仪宫,十分热闹。 因为摄政王让人给昭仁帝送了个口信,请他去凤仪宫看一场热闹。 于是乎,因迷情药而忘我的两人,就在昭仁帝的亲眼目睹之中,上演了一场真人秀。 两人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 睁眼看见火冒三丈的昭仁帝那一刻,萧施锦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整理好仪容。 叶世锦也丝毫没有慌乱,他甚至有些愤怒,好事被人搅扰。 “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见他云淡风轻没有一丝大祸临头的模样,昭仁帝气得要跳脚,大喊来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太平盛世,什么美酒美人,都是眼前这个人营造出来的假象! 实际上,他一直把持朝政,将自己这个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叶世锦!你大胆!” “那又如何?陛下不是要江山,也要美人吗?如今您可不是坐拥天下,享乐美人,还不用日理万机吗?摄政王逼您勤政爱民,您不是不喜欢吗?依臣看来,陛下这段时日,过得可是无比滋润啊……” 萧施锦没见过如此窝囊的皇帝,不过正是因为他窝囊,萧氏一族才能进入朝堂崛起。 若是像元德帝一般,压制世家势力,不允许世家进入朝堂,那她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昭仁帝气得胸前不断起伏,他看向萧施锦,“你,身为萧氏嫡长女,竟如此罔顾廉耻!此事若传出去,你萧氏的脸面往哪儿搁!” 萧施锦已经穿戴好衣裳,又变成了那个端庄持重的一国之母。 闻言只抬了抬眼皮,“陛下还是先担心担心,若传了出去,您的脸面该往哪儿搁……我萧氏的脸面,就不劳陛下操心了……” “你——你们——噗——” 昭仁帝突然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叶世锦……你,你对朕做了什么……” 他的身子向来很好,自小很少生病。 但这一阵子,却总是觉得食欲不振,四肢发软……他原以为,是自己纵欲过度的原因。可有两日不曾召幸美人后,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太医来把脉,也总是闪烁其词…… 叶世锦穿好衣裳,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陛下不想打理朝政,臣只是帮您一把而已……以后,您就好好在后宫享乐,前朝之事,都交给臣……臣,定会还您一个——太——平——盛——世——” 说罢他站了起来,边走边吩咐,“陛下龙体有恙,送回安和宫休养,传太医……没有本官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昭仁帝是昏迷着被抬回安和宫的。 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他不认得的小太监在伺候。 他的人生,自小就不算平静,但却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了绝望二字。 他不该厌恶摄政王,处处与他为难,作对。 皇叔再如何把持朝政,也没有想过害他性命…… “昭仁帝被下毒软禁,你真的不管了?”慕卿安顺嘴问了一句,可得到的只有一句“自找的,活该……” 嗯,这是他的风格。 翌日,昭仁帝因病停朝并由叶世锦暂时监国之事在前朝一公布,三位辅政大臣就提出要面圣,被叶世锦巧言阻止。 “陛下龙体有恙,就算要监国,也该摄政王监国,再不济,我等也是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监国!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 “诸位臣公!” 殿外传来一个温柔且有力量的声音。 众臣忙转身跪迎,“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萧施锦缓步走进来,走到了众臣面前,站在龙椅旁,眸光扫向众人,“陛下昨日突然暴病,本宫就在身旁。亲耳听到陛下口谕,让荣禄伯监国,还请诸位臣工以朝政为重,莫要横加阻挠……” 张溪远道,“皇后娘娘容禀,臣有一问。” 萧施锦看向他,“张大人请问。” “陛下龙体有恙,为何荣禄伯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萧施锦从容应对,“太医说了,陛下这病需静养,若人人都去探望,岂不打扰陛下休息?有碍龙体恢复?张大人身为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自有监国之权,可陛下口谕,本宫与荣禄伯亦不能置若罔闻?您说,是不是?” 第92章 昭仁帝被软禁 燕景之又道,“身为臣子,担忧主君亦是人之常情,娘娘莫不如通融一下,就让臣与张大人去看一看陛下,臣只是想确认陛下平安,并不会打扰陛下静养……” 萧施锦的脸色变了,“燕大人的意思,是连本宫说的话,你也要质疑了?” 燕景的没说话,头又往下低了低,很显然,他要见昭仁帝的态度很坚决。 “本宫乃陛下亲封,御赐凤印宝册的南苑国皇后!岂容你小小臣子质疑!难不成,因你是先帝亲封辅政大臣,便可以无视陛下,无视本宫了吗——” 她疾言厉色,但燕景之依然没有退步,“臣只是想确认陛下平安,请皇后娘娘通融!” “臣附议!” “臣附议!” 满朝文武,只有三位辅政大臣强烈要求面圣。 就连身为刑部尚书的陆非晚都没有吭声。因为他知道,张溪远他们,不过是做无用功罢了。 萧施锦摆明了就是叶世锦推出来向朝臣施压的。他一个外臣,说不许面圣,总是难堵悠悠众口,可身为皇后的萧施锦则不同。 她的话,要比叶世锦的话,有说服力得多。 但三位辅政大臣过于耿直,只会引火烧身。 果不其然,萧施锦便以他们质疑中宫,以下犯上的罪名,停了他们的朝,无召不得入宫。 但殊不知,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他就是想要犯错,逼得萧施锦罚他们。 但皇后到底是后宫妇人,即使再生气,也不能随意处置朝臣,勒令停朝,就是她最大的权力了。 辅政大臣都被停朝了,杀鸡儆猴,其他人也都畏畏缩缩,不敢再多言。 叶世锦一党都十分得意。 昭仁帝一直希望容止陌能救他出苦海,可是,他左等右等,也没有见到人。反而是萧施锦,一日来三回,就想看看他驾崩了没有。知道自己后宫的女人全都被叶世锦染指过之后,他只觉得恶心! 他恨不得将叶世锦碎尸万段! 但是,他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屈辱地躺着,仰人鼻息! “萧施锦,你个无耻之尤!竟还敢来见朕!” 萧施锦笑着摸了摸发鬓,“我为何不敢来见陛下?难道陛下以为,您还能从安和宫里走出去吗?臣妾告诉你,不可能了……你是不是,还指望着摄政王能来救你呀?别想了!他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没有人能救你!” 昭仁帝怒目而视,“你这是何意!” 萧施锦却不说话了,端起一旁的参汤,就往他脸上倒,那参汤刚熬好,还很烫,昭仁帝疼得大叫,直到碗中见底,她才停了下来。 “陛下不喜欢喝参汤吗?那正好,明日就让御膳房不必熬了……” 昭仁帝不明白,萧施锦为什么要与叶世锦苟且,明明他才是一国之君!叶世锦不过是个臣子,即使他如今控制了朝政,他也永远登不上那个位置,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摄政王再不满意他这个皇帝,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南苑国毁在狼子野心的叶世锦手里! 所以,皇叔不会不管他的!是他惹了皇叔生气,皇叔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对!一定是这样的! 皇叔答应过先帝,要好好辅佐他成为一个明君的! ———— 父亲同时被停朝,就是身为闺阁女儿,也知道朝廷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但她们除了担心,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努力训练,强健体魄,还要打理好绣房,积攒更多的银钱。 她们已经熬过了最初的肌肉酸痛,如今浑身通畅,四肢充满力量。 开始连十个俯卧撑都难坚持,如今做十个,都不在话下了。 慕卿安开始教她们格挡的动作与技巧,她们开始时,是与那些木头桩子练,后来是姐妹之间相互切磋。 现在,在非桐不用内力与轻功的条件下,她们都能过上几招了。 而且就算被擒住,她们也很快利用技巧助自己脱困。 “你们进步很快啊!居然都能和非桐过招了!不过你们别骄傲,非桐对你们没有歹心,又怕伤着你们,定是收了力气的,要是面对真正的敌人,他们可不会顾及你会不会受伤。所以,还是要继续训练,不仅要锻炼格挡,还要训练你们对危险的敏感度,反应速度!这样才能在与人对抗时,做好防守,即使不能伤人,也要保证不被伤。” 她们也都是十六七的妙龄少女,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如果去参军,接受更专业的训练,以她们的天资,绝对能更强。 今日的训练任务算是完成了,几个姑娘都一身汗,去后院泡了个澡,便又要出门去绣房忙活了。 朝中再乱,也不妨碍夫人小姐们爱美。 她们绣房不仅给京中贵妇贵女做衣裳,也给如同百姓做,而且价格比同行要便宜得多。 做好了无论银钱多少,都会送上门。 在京中有口皆碑。 但是,做大做强了,影响了同行,便会招来嫉妒。 今日她们一来,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不止一个,清一色戴着帷帽挡住脸,直指她们做的衣裳有问题,穿上就浑身奇痒,到处起疹子,就连脸上也未能幸免。 很快,附近的百姓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燕鸿翎请她们到绣房内说话,她们不但不领情,还大声嚷嚷,说她们想要谋财害命。有事情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解决,还想逃避责任。 她们的衣裳,都是谢璃君亲自上门量尺寸按要求做的,她自然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哪些人,是她们绣房的顾客,有哪些不是。 “几位若是有心来解决问题,便先随我们进来,坐下来谈,若是存心想要闹事,我们就只好报官了……” 说到报官,几人帷帽下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是苦主,要报官也是我们报!” 谢璃君笑了,“好啊,既是如此,我们欢迎诸位去报官,但是,若查明真相证明我们绣房的衣裳没有问题,我们可要讨要名誉损失费的!” 第93章 衣裳出了问题 这个词儿,还是在慕卿安那里学到的呢!怪新鲜的。 “什么名誉损失费?你们的衣裳有问题,还敢讨什么费!还有没有王法!就你们如此蛮横的态度,日后谁还敢在你们这绣房做衣裳!” 这时,人群里有百姓说话了,“我们一家老小的衣裳都是在她们绣房做的,穿这样久了,没见出过什么问题啊!是不是你们在别的地方做的衣裳,出了问题,却要诬赖人家啊?” 质疑之声有一就有二。 “就是啊!我与夫君成亲的婚服还是她们做的呢,十分得体合身!在我们成亲那日,她们还特意送来了贺礼!试问满京都的绣房,谁家有这样好啊?” “就是就是……” 质疑她们的人越多,这几个人就越是心虚。 本就是有意来刁难,想要搞垮她们的名声,没想到她们竟然如此受百姓欢迎! “明姐姐,怎么办?” 边上一名黄衣女子轻轻扯了扯带头来闹事的姑娘的衣裳。 带头那姑娘此刻心里也很慌乱,当下甩开了她的手,“你问我,我去问谁!说好了一起来的,怎么你们都不说话!拿我当筏子呢!” 她扭头骂了一句,又转过来愤愤地扯掉了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姑娘家的脸多么重要!我会为了陷害你们,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吗!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若是新郎见到我这个样子,怕不是会当场悔婚!你们要如何赔偿我!”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摘下了帷帽。 症状有轻有重,但都确实不是作假。 谢璃君的目光扫过那两个没在她们绣房做衣裳的姑娘,不同于其他人的理直气壮,她们的目光闪躲,整张脸都写着心虚。 “几位姑娘口口声声说穿了我们的衣裳,脸上才变成这副样子的,那起码要将有问题的衣裳拿来,让我们验看一番,才能确定有问题与否。总不能空口无凭的,我们就要认下这罪责?” 带头那女子倒像是知道她会如此说似的。当下冷笑一声,跟身边的婢女附耳说了些什么,在场几位姑娘的侍女便离开了,没一会儿,便捧了衣裳过来,放在了她们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给谁做了衣裳都是做了记录的,我们这里也都有一份同样的记录,白纸黑字,你总不能抵赖!” 谢璃君她们蹲下身子检查面前的衣裳,看样式与布料,也确实是出于她们绣房。 而且与谢璃君手里的记录也对得上。 她们绣房出去的衣裳,都是她们做好了,亲自送上门的,绝不会假手于人。 那便是进了府之后,才出的问题。 方远知祖孙三人得知绣房出了事,忙完了手头的活儿都出来了。 “有劳方公子,帮我们梅大夫来。” 燕鸿翎本想自己去请,但眼下这状况,她们三个得镇住场子,否则闹起来,那边人多势众,她们会吃亏。 绣房里有护卫,但这事还没有定论,她们算是理亏的一方,若护卫出手,对方再借题发挥,于绣房声名有损。 方远知颔首离去。 绣房的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老大夫,姓梅。年事已高,除了上门求医的,已经很少出门看诊了。 但离绣房近,老人家无儿无女的,平日里也多得谢璃君她们的照应,今日有求上门,他也愿意出来帮一帮这忙。 只不过,他已年逾耄耋,行动缓慢。 方远知一步一步搀扶着他过来,燕鸿翎早已准备好了椅子与桌子,方便老人家看诊。 此时,来闹事的姑娘们都面色各异,带头那姑娘在众人的退缩之下,第一个上前让梅大夫看诊。 有了她为先,后面的姑娘都犹犹豫豫地上前了。 轮到最后那两个,却相互推搡着怎么也不敢上前来。 张菱歌眯了眯眼睛,开口道,“不是要讨公道吗?与你们同行的姑娘可都来看诊了,就你们两位互相推脱,莫不是心里有鬼,不敢让大夫瞧?” 她们只好硬着头皮上来。 大夫一把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那些姑娘症状有轻有重,但都系中了同一种能让人起疹子,皮肤发红发痒甚至溃烂的毒。后面这两位姑娘分明没有中毒,脸上的疹子是假的!是用脂粉画出来的!难怪方才她们一直躲在后面,还迟迟不肯摘下帷帽! 张菱歌拿来沾过水的帕子,趁她们不注意,往他们脸上一抹,帕子顿时红了起来,而她们脸上,却什么也没有了。 看热闹的百姓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故意来寻衅滋事的! 带头那姑娘顿时怒了,“好啊你们俩!就是你们嚷嚷着让我们来绣房闹事的,结果你们脸上的疹子是假的!说!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敢拿本姑娘作筏子!” 梅大夫也检查了那些衣物,“这些衣裳也被人撒上了同种药粉,但这两套,却没有被洒药的痕迹……” 谢璃君看向那两个姑娘,“你们二位,根本不是我们绣房的客人,这两套衣裳,也根本不是在我们绣房做的?” 那二人慌慌张张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人告诉她们,这绣房给人做衣裳,还会做什么记录啊?她们都是京都里官宦人家的小姐,家中虽不显赫,但也时常做衣裳的,外头的绣房从未听说过,上门做衣裳时,还要做什么记录的。 巷子里头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儿,马车里头的人听了丫鬟来禀报的话,狠狠地吐了两字,“蠢货!” 这人正是萧月苒。 “小姐,这下我们怎么办?” 萧月苒瞪了她一眼,“什么怎么办?这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走!” 丫鬟惶恐低头,马车缓缓启动,她之后默默跟了上去。 那两个姑娘还在指望着能有人来帮她们,但眼瞧着那辆马车走了,她们才真的开始慌了。 谢璃君平静的脸上,已经有了怒意,“你们若不肯说实话,我们送官法办了。” 两人忙跪了下来求饶,“我们知道错了……是,是别人指使我们这么做的……但是,我们二人人微言轻,就怕事情轻轻揭过,所以,才怂恿了明家姑娘陆家姑娘和陈家姑娘她们的……” 第94章 庶女的悲哀 明家姑娘正是带头来的那姑娘,此刻怒意爬上眉梢,“你们竟敢戏弄本姑娘!” 陆家姑娘也上前,“原是我们好心办了坏事!” 向来和气的陈家姑娘也怒了,“你们在家中受欺凌时,哪次不是我们帮你们!你们的良心都到哪里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这郑,林二女不知受何人指使要来陷害绣房。 但自知自己身份不够,胆子又小,一不小心就会露了怯。所以,她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明家姑娘她们身上去了,心里盘算着牵扯的人越多,事情才能闹得越大。所以,得知她们在绣房做了衣裳后,便伺机下毒,造成衣裳有问题的假象,然后等待毒性发作,她们再在脸上画作出了疹子的模样,想着戴着帷帽谁也看不见,但没想到,明嫣她们为了让百姓都看到,居然不顾脸面摘了帷帽。 她们是小官家的庶女,不受重视,无人出头,但明嫣她们可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父亲也都是四品以上官员。事情闹到官府,她们家里不可能不管,只要绣房的名声毁了,开不下去了,她们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梅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交给她们的丫鬟,诊费由绣房出了。 “有劳梅大夫跑这一趟,等这事了了,我们一定登门致谢。”燕鸿翎她们齐齐福身致礼。 梅大夫摆摆手,“小事一桩,不必挂在心上……” “方公子,还是有劳你,将梅大夫送回去。” 燕鸿翎看着方远知,温声道。 方远知微微点头,“是,燕姑娘……” 大夫走了,明嫣满脸愧疚道,“此事是我们受人蒙蔽,给各位添了麻烦,方才言语不逊,实在是心中有愧。今日看大夫的诊金,我们三倍赔给您,就当谢罪了……” 说罢她唤来丫鬟,拿出银钱就要递过去。 被谢璃君拦住,“明姑娘不必客气,诊金就不必了,此事与我们绣房的衣裳无关,但却是由我们而起,各位是受了我们连累,我们出诊金也是应当的,几位还是先去抓药服药要紧。” 明嫣看了看身后跪着的郑,林二人,冷哼一声,“你们二人既然心怀不轨,往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们了,也不要四处拿着我们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明嫣,没有你们这样两面三刀的姐妹,好自为之!我们走!” 郑迎与林曦二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们只是小官家的庶女,平日里受磋磨惯了。身后无人撑腰,眼下唯有低声哭泣,别无他法。 谢璃君上前,“你们起来,我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帮别人陷害我们,但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与虎谋皮的下场,你们应该知道。” 二人一脸惶然地抬头,哭得梨花带雨,“你们,不追究我们了……” 燕鸿翎也走了过来,“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你们可是要入狱的,可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吗?” 她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真要是入了狱,她们这辈子也就毁了。家里会将他她们赶出去,让她们自生自灭的。 郑迎与林曦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道谢,“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并非有意要陷害你们……” 在郑迎的哭诉之中,她们才了解到,原来这郑迎与林曦的遭遇差不多。 都是小官家里的庶女,郑迎的生母早逝,自小被嫡姐欺凌,如今嫡兄在外头染上了赌瘾,债台高筑,嫡母要将她许给嫡兄的债主,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那男人家中还有十八房姨太太。 林曦则是因为嫡姐自小与人有婚约,但临近婚期,对方骑马受了伤,听说不仅腿断落下伤残,日后也不能人道了。但对方家里有钱有势,林家不过小门小户,嫡女不愿意嫁,便想让庶女代替着嫁过去。 两人在外头谈心时,碰到了萧月苒,她便给这二人出了主意,只要她们愿意帮她做一件事情,她就可以利用萧家的权势,帮她们平了此事。 这二人都知道萧家是兰陵望族,如今萧月苒还有一位姐姐在宫中做皇后!于是,她们无比相信,萧月苒定能帮她们脱离困境,走向更光明璀璨的人生。 做这件事情之前,她们也是十分忐忑的。 后来又想通了。 谢璃君,燕鸿翎还有张菱歌她们的父亲都贵为辅政大臣,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即使没有了绣房,她们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会愁吃愁穿,也不会被谁拉去填坑。 可她们不一样,她们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不为自己搏一搏,那便只有认命了。 张菱歌走了过来,面对这样身世凄凉的女子,实在也是恨不起来。 虽然这件事情,她们做得不对,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们可知那萧月苒是什么样的人?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帮你们呢?她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事情败露,她便会推得一干二净。毕竟,像她那样身份的人,怎么会认识你们呢?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为了摆脱困境,而将别人推向困境,实在是自私。” 郑迎自知不对,但她依旧去做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起身离去,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阿迎!” 林曦忙起身去追。 燕鸿翎对谢璃君道,“你们先将这些东西处理一下,我去看看,别闹出人命来了……” 谢璃君刚想说我与你同去,方远知便回来了,闻言直接道,“我与燕姑娘同去……” 谢璃君便不再坚持,与张菱歌一道,收拾掉有问题的衣物。 郑迎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很久,她站在桥上往下看,护城河的水虽然看着不急,但听说底下有暗流旋涡,若是跳进去,应当是救不回来了…… 她只是一个庶女,除了接受家里的安排,别无他法。 她一闭眼,人就向栏杆外倒去…… “阿迎!” “郑迎!” 林曦大喊。 燕鸿翎也刚刚赶到,想要抓住她,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抓到。 第95章 剩下的交给老天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麻绳腾空抛了出去,卷住了身子已经入水的郑迎,只见绳子一动,已经入了水的郑迎就被拽了上来,一个蓝色的身影闪过,接住了郑迎。 “卿安!”燕鸿翎跑了过去。 “阿迎。” 林曦抱住郑迎已经打湿的身子。 郑迎睁开眼,被水呛得直咳嗽。 “你怎么这么傻!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林曦边哭边道。 郑迎一脸绝望,“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能抵抗父亲不嫁吗?阿曦,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意我们……没有人在意我们……” “你自己都不想活了,还想谁替你惜命?”这冰冷的声音,像是破开重重雾霾的一道光,让她灰蒙蒙的人生里,有了希冀…… 郑迎抬眸,看向这声音的来源,那张清冷的脸,叫她浑身一颤,方才,就是她救了自己。 慕卿安看向她,“方才你落水那一刻,是真的想要寻死的,现在你再跳下去,我绝不再阻拦,你还跳吗?” 郑迎沉默了许久,然后摇摇头…… 死,也是需要勇气的。 方才绝望之间,她心如死灰,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可若是让她再跳一次,她却再也不敢了。 她说得对,自己都不想活了,谁来替她惜命? 可是谁能告诉她,继续活着,又该如何? “谁闯的祸谁去平,凭什么要你来填坑?你的父亲若不为你做主,你便是拼着与他决裂也要拒绝,那又如何?若不喜欢受人摆布,就让自己变强。若是自己不争气,那便听之任之,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郑迎脑子里还一片惶然,此刻听了这些话,她觉得心里冷的那一块,好像热起来了,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听她的话,听她的话…… 但是,与家中决裂后,她孤苦无依,又该何去何从…… 慕卿安不再看她,“你二人听了萧月苒的挑唆,使计想要陷害绣房,我本来不该对你们心软。可是,你们又实在可怜。但自己再如何水深火热,也不该踩着旁人往上爬,今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若有勇气,与家里决裂,往后不再想着能依附家里过活,被赶出家门了,我给你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如何?” 郑迎借着林曦的力气站了起来,眼中升起希望,“当真?” 慕卿安回头,“我说给你们安身立命之处,只是让你们有处可去,不至于露宿街头,能不能活下去,还是得靠自己。” 郑迎与林曦互相看了看,都坚定地点头,“我们愿意一试。” 但表了态后,林曦又面露忧色,“怕就怕,即使我们想决裂,也无法与家中对抗,最后,会被绑着上花轿……” 慕卿安却道,“是啊,那你们要不要尽力,为自己搏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呢?努力过,剩下的,交给老天怎么样?” 二人默默点头,对慕卿安微微福身,又对着燕鸿翎微微行礼,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去。 看着她们远去,燕鸿翎心有余悸地走到慕卿安的身边,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慕卿安拍拍她的肩头,“没事了。” 方远知上前见礼,“慕姑娘……” 慕卿安微微颔首表示回应,“方公子,我还有事,麻烦你,送鸿翎回去。” 方远知点头,“是……” 燕鸿翎拉着慕卿安的手走到一边,“卿安,我知道你是想将她们二人都弄到绣房来,可是,你想好了吗?咱们开绣房本就惹人非议,若是再收留了郑家姑娘和林家姑娘,未免会落人口实,说我们撺掇着人家忤逆父母,有悖孝义……” 慕卿安让她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做事,怎会虎头蛇尾呢?你放心,我定然不会给自己,给绣房寻麻烦的。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燕鸿翎面色忐忑地往回走。 慕卿安给了非桐两样东西,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非桐便拿着东西离开了。 慕卿安一转身,就见到了那个,她看见了就想吐的人。 扭头就想走,被他快一步拦住了去路,“慕姑娘为何一见到我就想走呢?你我之间,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吗?” 慕卿安退后五步与他拉开距离,面色警惕,“我与你之间,只有不死不休!” 叶世锦貌似很受伤的样子,捂着胸口,“原来在你心里,竟如此恨我啊……真是想不到……不过你越是恨我,你就越忘不了我……不是吗?你不爱我,恨我也好……” 慕卿安只想抽出腰间的软剑,刺穿他的胸膛。 “叶世锦,你想让整个南苑国,为你那悲惨的童年陪葬是吗?” 对面那人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闻言脸色骤变,“你知道了什么……” 叶世锦知道,容止陌一直在查他,也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即使查了出来,容止陌现在也不敢动他。 之所以他现在能在朝堂之中一手遮天,是因为他还有容止陌忌惮的王牌。 赤沙部灭了,但王族根基尚在。 西戎部只是被驱逐出关,但并不是没有能力再次进犯! 只要他容止陌胆敢在京都做些什么,他保证,西戎部会很快卷土重来,给中原百姓带来无尽的灾难。除了西戎,边境还有敖国与颐国虎视眈眈。 一旦他们与西戎联手,兵犯南苑,容止陌便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如今国库空虚,他一手把持着朝政,容止陌根本不敢想若是这时候起了战火,他该如何去应对十面埋伏的敌人。 南苑,不过剩了个空架子而已,只是北平王军的虎狼之师的名头过大,让人闻风丧胆,轻易不敢犯。 虽然他知道慕卿安与容止陌的关系匪浅,但容止陌身为一国摄政王,不至于连这些事情,都跟一个孤女说? 在他的眼中,慕卿安如今不过是个孤女,要不是容止陌护着她,她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第96章 王爷今日喝醋了 就像现在,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他都可以当街将她掳走。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论身手,慕卿安不见得比他差,若是打起来,自己不一定能够能占得到便宜。 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得到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只要将容止陌拉下马,就没有人能护着她了……很快了…… 想到这儿,他本来有些愤怒又窘迫的脸上,又多了一抹诡异的笑,“慕卿安,你终有一日,会属于我……” 慕卿安冷笑,趁他不备隔空拍出一掌,掌风带动气流,让叶世锦措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运功抵挡已是晚了,生生挨了一掌,内息被震得紊乱,在身体内四处流窜。 他不得不先行离开去调息。 慕卿安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难怪能在侯府灭门那晚逃出生天!也好,太弱的女人,就没有意思了!他就喜欢有挑战的! 慕卿安站在原处看着他狼狈离去,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她才离开。 郑迎与林曦二人一进府门,就被府中恶奴押到了正厅,面临三堂会审。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跑出门去!你若敢私自出逃,老子今日就打死你,免得你在外坏了名声,祸害家里!” 郑迎的父亲郑奎不过一个七品小官,没什么实权。 但素来爱摆官架子,在外头与人点头哈腰,回到府里对着家眷摆官威。 郑迎被人扔到地上,闻言爬了起来,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冲着郑奎便道,“父亲若是要拉我去给兄长填坑,那还是打死我更好!横竖嫁到那家去,也是生不如死的!” 郑奎被她突如其来的气性惊得眼睛瞪得溜圆。 记忆中,这个女儿一直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今日是撞了什么邪?竟敢朝她大呼小叫的! “你竟敢忤逆长辈!我现在就打死你!” 边上早有人递来了藤条,郑奎接过去,劈头盖脸就往她身上抽。 郑迎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叫喊,生生挨了五六道鞭子。 郑奎气喘吁吁,“你,知道错没有!” 郑迎语气坚定,“女儿没错!父亲尽管打死女儿!若嫌女儿丢人,莫不如你我父女就此决裂!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郑奎一听,她还敢提父女决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提起鞭子又是五六鞭打过来。郑迎就那么站着,让他打。 嫡母唐氏见她快要站不住了,才假惺惺地过来拦,“好了好了!打出个好歹来,怎么上花轿呢?明日一早那头就过来接人了!” 郑奎这才扔了手里的鞭子,“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明日也得上花轿!还想跟我决裂!休想!” 唐氏忙吩咐两个粗使婆子,把她拉回后院,好生看管。 林曦那边,也没能有好果子吃。 同样挨了嫡姐一顿毒打,被关进了柴房。 非桐与另外一名同伴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手阻拦,而是在她们被关起来后,才进去,分别给了她们一样东西,跟她们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非桐回到小院,禀报了这一切。 “她们反抗的决心,倒还算坚定。也不枉我帮她们一场。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非桐点头,“姑娘放心,都安排好了。” 翌日一早,两边的花轿同时上了门,一边是填坑的,一边只想着给儿子抬个新娘回去堵住儿子不能人道的流言。 这边又只想着赶紧把人抬走,好平息事端。 所以两边都没有大操大办。 新娘出了门子,进了洞房,才知道闹了大乌龙。 郑家上花轿的不是郑迎,而是那个债台高筑的兄长郑辉。 林家嫁人的不是林曦,而是本就该上花轿的嫡姐林芝。 郑辉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纳了十几房姨太太的债主,居然是个男女通吃的,入了洞房见是他,当场就给他扒光了闯了后门。 他被下了药浑身虚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有虚弱得如同呻吟的呐喊…… 林芝所嫁的夫婿确实不能人道,所以代替他来行房的,竟是他的庶弟。 他不顾林芝杀猪般的叫喊,强行与之交欢,而与她拜堂的丈夫,竟在一旁面带笑容的观看…… 郑迎与林曦二人,都服下了能暂时闭气的药物。 郑家与林家发现弄错了人时,一切都为时晚矣,可家里的尸体不能不处置,于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庶女,竟连一口薄棺都没有,一张破席子卷了,就从后门抬到城外就地埋了。 两人再次醒来时,都如获新生。 从今以后,她们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庶女,而是自由之身了! “多谢慕姑娘助我们出火海……” 二人跪在慕卿安的面前,眼含热泪,面带感激。 “火海是出了,能不能体体面面的活着,就看你们自己了。你们若想留在京都,便去绣房,若不想,我也可以你们安排别的去处。” 二人互相看了看,均不想留在京都。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于是,慕卿安便派人,连夜将她们送出了京都。 容止陌得知她将一个男人送上花轿时,着实惊愕了许久。 尤其在寂无口中听到了,那些关于洞房的描述……他更是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慕卿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容止陌有些尴尬地别过脸,“你,是如何得知,那人……有这嗜好的?” 慕卿安眨眨眼,“那人专门在地下赌庄干黑吃黑的勾当,我的人盯他好久了,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他做这黑心勾当的收入,大头都入了叶世锦的口袋……” 提起叶世锦,容止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与他,在街上说话来着?” 慕卿安凑了过去,“王爷今日喝醋啦?这么酸?” 一缕女儿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他的鼻腔,某人默默地往后挪了挪,不敢靠太近。 见他躲闪,慕卿安也不戳破,只是换了一副正经面孔问道,“但凡跟你沾边的官员,不是下狱就是停朝了,你还打算让他如此乱来多久?” 第97章 走一步看十步 容止陌一脸讳莫如深,“很巧,本王也盯上了这日入十万金的地下赌庄……” “你想断他财路?”慕卿安转念一想,“也对,他如今位高权重,想动他不易。地下赌庄本就是个见不得人的行当,你就是去抄了它,他也不敢声张。” 容止陌矫正她的说法,“不是动他不易,而是如今的南苑国,国力已经无法支撑起任何一场战役。我若要动他,势必要将他所有的势力连根拔起。但物极必反,若逼得他没有退路,他必定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南苑国将面临的,是十面埋伏的局面,本王如今要做的,便是整顿好各方布防,保证敌人没有可乘之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动兵之前,还要准备好后方辎重,打起仗来,才不会束手束脚。” 慕卿安不得不佩服,他这份走一步看十步的心计。 他不是放任自流,而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叶世锦此人虽说心机深沉,可也有些恃才傲物,刚愎自用。与其说,他想搞垮南苑国,还不如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容止陌较量。 好不容易挣到今日这个局面,若叫他一败涂地,他必会不遗余力反扑。 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南苑国百姓。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赤沙部,那野蛮残暴的血液,也有着独属于西戎部,那凶狠喜好侵略的野心。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你这时候让七皇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出世的原因。江湖人少了身份的束缚,也不会惹人注意,他可以充分地去准备好战时所需。以商队的形式走南闯北,也不会引起怀疑。” 化名李隐的七皇子正如慕卿安所说的那样,以商队的形式去筹措粮草辎重,往各方送去囤积起来,以备不测。 一旦起了战火,这些粮食,就是战士们冲锋陷阵的底气。 两日后,刑部尚书陆非晚,以接到举报有地下赌庄做黑庄,坑害百姓为由,带着府衙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没了属于叶世锦的那间地下赌庄。 在赌庄内搜出还未来得及过明路的赃银,银票计三十万余两,纹银计二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碎银铜钱无数。 涉案人员计一百七十人。 赃银经户部进了国库后,容止陌不仅明面上派了重兵把守,还派了暗卫。 地下赌庄被抄没之后,中了慕卿安一掌本就内息紊乱还没调整好的叶世锦更是气得吐血。 他没有想到,慕卿安那一掌,能伤及他的心脉,让他至今没有恢复。 “主上,那批银子全都经户部的手进了国库,摄政王不仅派了重兵把守,还有暗卫……” 叶世锦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眸中闪过怒火,“好一个摄政王!好一个慕卿安!” 户部尚书是他的人,但在这个关头,他绝不敢对这批银子动一点念头。 但凡他有一点动静,摄政王都能马上撸了他的职衔。 “叶世锦那厮可气得够呛啊,听说还吐了血呢!”慕卿安心情好得不得了。 “那还是得益于你的那一掌啊……” “不过你将这么多银子放进国库,就不怕有人惦记?”银钱可是个好东西,就没有人不喜欢的。 “他们不敢……” 他盯上的,可不止一间赌庄。 南苑国虽然明令官员不允许经商,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何?哪个大臣家里不是田产铺子一大堆? 这还是明面上正经的生意。 京都,可不止一家地下赌庄,见不得人的行当多了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京都各种地下产业都被刑部一一清缴,所搜出来的财物,如数进了国库。容止陌不在朝堂上收拾这些人,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断他们财路,这让原本得意洋洋的叶世锦一党,人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昭仁帝患病多时,迟迟没有复朝,许多正直的大臣都被停朝停俸。 但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眼下这个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京都就要出大事了。 皇帝抱恙,萧施锦以皇帝要静养为由,不允许任何一名宫妃前去探望陪伴。 后宫之中已经传言纷纷。 晴妃独自一人,闯进了安和宫,见到了短短几日,已经瘦成骷髅架子的昭仁帝。 他见到晴妃,心里别提有多么激动了。 “是不是,皇叔让你来救朕了?你快去告诉皇叔,叶世锦,他要造反!他给朕下毒,要朕下禅位诏书……” 晴妃见他惊恐无状的样子,脸上只有冷笑,“如今整个朝堂都掌握在叶世锦的手里,他想要禅位诏书,何须你来动手?杨泽远,时至今日,你有此下场,都是咎由自取,还指望谁能来救你?” 昭仁帝沉默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皇叔是故意的!他想让朕死!他想自己做皇帝!是不是!” 晴妃面露不屑,“莫要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摄政王若想要皇位,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他弹指挥间就可以废了你自己坐到那个位置上,还没有人敢说他一句乱臣贼子,你信不信?” 昭仁帝慌了,他不想死,“那他为何要放任叶世锦害朕!他明明答应过父皇,要用心辅佐朕成为一代明君的!” 晴妃揪起他的衣领,目露凶光,“在你为了收拢兵权对抗摄政王,而放任叶世锦屠了侯府满门时,你就不可能成为一代明君!” 昭仁帝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揪着自己的领子,眼中满是哀怨。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从前的晴妃最多不搭理他,可从来没有用那样仇视厌恶的眼神看过他。 今日她突然提起靖国侯府,他就明白了,“你,心里装着慕家的哪位公子……” 晴妃突然松开了他,还厌恶地甩了甩手,好像生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心里只有自己的那点子欲望吗?你可知道,靖国侯与他的两位公子,都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他们死了,除了摄政王,南苑国再也没有了可以独当一面统领大局的将领。” 第98章 水玲珑 “南苑国即将陷入十面埋伏的境地,你心里却只有你的皇位。杨泽远,你自己摸摸良心,你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晴妃真的很想一刀了结了他。 但为大局计,她不能这么做。 她扔给昭仁帝一个药瓶子,“这药每日一粒,能缓解你毒发的日子,让你多活些时日,你要是不想死,日后就不要再吃太医院送来的药。留着这条残命,为你的昏庸赎罪!” 昭仁帝已经是惊弓之鸟,当下也没有考虑更多,抓起药瓶打开瓶塞就倒了一颗出来,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萧施锦每日都会来试探他,所以这药不能叫她发现了,他只能拨开床下的暗格将药瓶放了进去,又将暗格合上。 晴妃已经走了。 他也开始深思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发现晴妃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南苑国东有天鹿国连年进犯,西有朔海国虎视眈眈,南有契真部落骚扰不断,关外还有一个一直想要入侵中原的西戎部落。 晴妃说的十面埋伏,一点也不夸张。 摄政王前年突然离京,也是因为天鹿国大规模进犯,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否则,他也不会允许自己重用叶世锦,酿成今日大祸。 晴妃走后不久,萧施锦便来了,平日里她不会来得这样晚的,今日,倒是有些反常了。他被软禁一个月,她几乎每日都来,有时候一言不发,来看一眼就走,有时候也会说一些话,但都是关于她的野心之言。 虽然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在昭仁帝心中,他对于萧施锦的野心是十分鄙夷的。 女人的地位,都是男人给的。 尤其是皇家的女人。 但今日的萧施锦似乎特别的高兴,走进来时眉梢眼角都透着喜庆,一走近,就跟他报喜。 “恭喜陛下,要做父皇了……” 萧施锦脸上很是得意,但昭仁帝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这孩子,是叶世锦的野种,是他的耻辱! 他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还未有孕相的肚子,仿佛要将它盯穿。 萧施锦不以为意,“陛下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哦……也对,等这孩儿降生,你也就没用了……你当然不高兴了……” 昭仁帝愤怒不已,可偏偏,他眼下浑身无力,连起床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你秽乱后宫,不知廉耻!竟还妄想母凭子贵!做梦!” “哈哈哈……陛下这话说的,您日夜召幸美人都不叫秽乱后宫,臣妾不过就那一回,怎么就算不知廉耻了呢?再说了,你宫里的哪一位美人,没有与叶世锦同床共枕过呢?您早就是个绿头王八了,也不差这一回……” 昭仁帝闻言内心躁动不已,只觉得有人用什么东西,在一下接一下的敲打他的后脑勺,快要将他的骨头敲碎了。心口像被剜了几刀,又气又急又疼,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萧施锦却还在继续,“您要保重龙体,这么容易就死,可就不好玩了……等这孩儿降生,您还得亲自封他做太子呢……” 昭仁帝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后便昏死了过去。 萧施锦见状,也不过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他不过是急火攻心,死不了的。 昭仁帝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她必须得尽快除掉叶世锦,才能保证这孩子将来能以皇家血脉顺利登位。 兰陵萧氏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她萧施锦想要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要不到的。 “主上,叶世锦近来好像受了内伤,但那荣禄伯府仍是铁桶一块,我们想要进去,并不容易……” 凤仪宫内,出现了一名黑衣劲装的女子,那行动体态,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萧施锦正在案前制香,动作手法熟稔精巧,看着亦是一番享受。 闻言动作不停,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道,“你们进不去,自然有人能进去……若是他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他也活不到今日了……” 与此同时,京都兰嵇城的新月坊内,出现了一位名动京都的乐妓,名水玲珑,水玲珑在乐理之上的造诣,号称京都无人能出其右。 在容貌上也是百年难遇的美人。 身姿袅娜,一曲倾城,一时名声大噪。 叶世锦向来喜欢猎艳,所以水玲珑名声一出,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新月坊。 在新月坊与之邂逅后,便一掷千金欲将她买下来带回府中,但水玲珑貌似深谙欲擒故纵之法,即使叶世锦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她也不愿意跟他回府。 雅间内,只有两人在场,叶世锦听完一曲后,意犹未尽,一把将还在弹琴之人拉到了自己的怀中,“你如此欲拒还迎,倒是深得我心……你可知道,我叶世锦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水玲珑一番挣扎后无法挣脱,便索性冷了脸,“小女子以为,伯爷生得这样一番好容貌,又是位高权重之人,必定是一位君子,然而君子,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玲珑虽然身在风尘,但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践踏的。” 叶世锦闻言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来看着自己,那张白皙无瑕的脸,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心心念念,却始终近不得身的女人。 “你知道你越是这个生人勿近的模样,我就越是喜欢吗?” 水玲珑抗拒不了,就干脆不挣扎了,反而满眼挑衅地看向他,“伯爷是拿玲珑,当成了谁的替身吗?那玲珑要告诉伯爷,我永远不会成为谁的替身!” 叶世锦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将她推开,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但眼睛却始终没有放过水玲珑的一举一动。 在他眼里,眼前的人,俨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就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 第99章 兰陵萧氏家主进京 每每见到她,只有针锋相对。 他对于想要得到的女人,向来是不择手段的,但是面对慕卿安,他却舍不得那样对她…… 思绪拉回到他年幼时,他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好不容易有人给他施舍个馒头,却被人抢了去,还被打得半死。 当那些人的拳脚接连不断地往他身上招呼时,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可就在他奄奄一息时,那个小姑娘,就那么出现了。 她个子还没有自己高,手里拿着一柄木剑。 身子站得直直的,气势很足,她打跑了那些欺负他的人。还给了他银两和干粮,叫他另寻一个地方生活。 她身着朴素,但那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奢侈的饰物,唯有发间,别着一朵蓝色鸢尾…… 后来,他辗转来到兰嵇城,生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潦倒后,在明月楼饮酒,不经意间往窗下一瞥,那朵别在鬓间的蓝色鸢尾,跟他记忆里的那一朵重叠了…… 本以为萍水相逢,此生再无缘相见,不曾想还有今日。 得知她是靖国侯府千金时,心神有一刹那恍惚,以他的身份,是远远无法与之相配的。 其实若是他硬是用强,他有很多机会能让她委身就范,但他最后都放弃了。 他可以对天下人心狠,唯独舍不得对她心狠。 “伯爷在想什么?如此入神?”水玲珑喊了他许久也没见应答。 一壶酒,在不知不觉中见了底。 他摇晃着起身,“既然玲珑姑娘不愿意随我回府,那我便明日再来……只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你是宁愿在这新月坊当一个迎来送往的乐妓,还是随我回府,只伺候我一人,随你选择,不过嘛,我得跟你说一句实话,我若是想要用强,你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当了这么久的小人,偶尔当一回君子也无不可,看在那张脸,他还算感兴趣的份上。 不过,他心里清楚的很,那张脸上的神情学得再像,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水玲珑闻言不但不害怕,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谁说她要拒绝了? 只不过,男人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往往不会珍惜的,所以,她还得吊他一段时日。 想到这儿,她用厌恶的眼神环视四周,有人想用她做棋子,可那人怎知,谁才是真正的执棋人呢? 水玲珑的高姿态,让满京都的达官贵人都高看一眼,只不过,在他们的眼里,再高的姿态,也不过是待价而沽。 ———— 萧施锦派人来接萧月苒与萧定晔时,这兄妹二人内心都是拒绝的。 但奈何那人是他们的长姐,还是堂堂皇后,皇后召见,是不能不从的。 再一次踏入凤仪宫,萧月苒这心里是很不悦的。 她很生疏的行了君礼,没有唤她一声长姐。 而萧定晔则碍于威势,还是喏喏地唤了一声长姐。 萧施锦看着这两个各有心思的弟弟妹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本宫不下懿旨召见,你们就打算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都是一脉同宗,血浓于水,同气连枝的,怎么?你们如今在京都,已经混出人样来了,不需要我这个做长姐的庇护了?” 萧定晔低着头,“长姐不觉得我们是累赘便好……” 萧月苒却没有心情与她上演姐妹情深的把戏,“皇后娘娘召见我们,有何事?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萧施锦将茶几上的一封信递给她,萧月苒接过快速扫视,随即大喜,“祖父与父亲要进京了!太好了!” 萧定晔也面露喜庆,最近这一阵,他可是憋屈坏了! 尤其是手受伤了以后,他已经很久不曾出门了! 只要祖父与父亲进了京,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待祖父与父亲进了京,那慕卿安,岂不是手到擒来! 萧月苒心里想的却是,待祖父与父亲进京,会将她当做棋子,送给谁? 兰陵萧氏女,说白了都是为族人铺路的棋子。 在室时可以任性妄为,家族一定会为你撑腰,可如果你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那就只有被弃之不顾了。 三日后,兰陵萧氏如今的家主萧正,及其子萧恪,其长孙萧应许进京。 进京那日,萧定晔与萧月苒带着京都萧府的一众家奴出城迎接。 那场面,比晋宁长公主回京时还要大上许多。 明月楼上,慕卿安冷眼瞧着萧氏前呼后拥的车队,还有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面徐徐前进的萧恪父子,心头涌起一阵厌恶。 “卿安,过来坐下。” 晋宁长公主朝站在窗边的人招招手。 慕卿安回头嫣然一笑,“来了。” 不止长公主在,容止陌与陆非晚也在。 “母亲,兰陵萧氏的排场可比您这长公主还大。您回京时,就该将长公主的仪仗给用上,好让那些得志小人瞧瞧,什么才是天潢贵胄的威仪。” 长公主瞥他一眼,“天家威仪从来不在这些虚无的东西上。你看看如今的南苑国,哪儿还有什么天家威仪啊?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向容止陌,“本宫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他毕竟是先帝指定的继位者,你当真不打算管他了?” 容止陌淡淡回应,“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怎会懂得守护祖宗基业不易呢?本王若是现在救了他,过了最初的恐惧与绝望,他又会故态复萌。殿下,他,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他也根本不配!” 晋宁长公主又岂不知,容止陌此言何意。 若无他授意,靖国侯府不会走向覆灭。 但慕卿安在此,她也不好多言。 “他你可以不管,朝堂你得管?你瞧瞧如今在朝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旁喝茶的陆非晚感觉有被冒犯到,“母亲,你说的人里头,不包括孩儿?” 晋宁长公主给了他一个你猜的眼神。 朝中所剩无几的几个正直大臣,都已经被停朝了,有的不仅被停朝,更是被勒令在府,不得出门。 “萧正与萧恪急着进京,是因为萧施锦有孕。当初作为萧氏扶云梯的叶世锦,如今俨然成了萧氏的心头刺,萧施锦在深宫之中,许多事情都无法动手,所以,萧正才会放下兰陵的百年基业,转战京都。” 第100章 家底被人盯上了 所以,现下根本不用他动手,萧氏就会不遗余力对付叶世锦的。 只不过,萧施锦与叶世锦最大的把柄都在对方的手里,鹿死谁手,就看谁比较豁得出去了。 但在容止陌看来,此战,萧氏必败。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叶世锦,更不知道,他究竟能为权利付出怎样的代价。 昭仁帝被软禁,萧施锦与叶世锦有染,晋宁长公主都门清 。但是,动一个萧施锦简单,想要撼动萧氏的百年根基可不易。所以,才要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 眼下的南苑国,正在风雨飘摇之中。就好比家中进了贼,但贼首还未上钩,想要一网打尽,就要放出更大的饵,好一击即中。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万事不破不立,这个道理容止陌懂,她也懂。 “齐桓何时回来?”齐桓乃齐国公世子,齐国公一家都在封地冼州。陆非晚问道。 “齐国公的意思是,眼下还不是时机,所以,要再等一等。本王也是这样想的,就要让叶世锦和萧氏都觉得,只要京都没有了本王,他们便可以为所欲为的才好。对手太强大,即使诱饵足够,他们也不敢露出狐狸尾巴来。让他们先斗着,斗得两败俱伤,我们才好坐收渔利。” 晋宁长公主却道,“阿陌,本宫知你向来运筹帷幄,但朝堂生乱,必会引得敌国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国探子潜伏在兰嵇城内……” 陆非晚宽她的心,“母亲,您就不用操这些心了。阿陌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他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再说了,敌国能派探子潜进我们兰嵇城,我们南苑国难不成就没有探子吗?但凡他们有一点动静,阿陌必定会将他们扼杀在摇篮之中的。” 晋宁长公主叹气,“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但也不要太低估了敌人。毕竟如今的南苑国,真的岌岌可危了……” 慕卿安适时开口,“长公主殿下不必忧心,王爷也只是想要给足他们机会,好一网打尽,一劳永逸而已,毕竟南苑国连年战乱,已经拖垮了国库,眼下有萧氏的百年家底充盈国库,还怕没有银子打仗吗?” 容止陌颇为赞赏的挑了挑眉,“知我者,卿安也……” 陆非晚一阵恶寒,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忙伸手在腿上搓了搓,“你这么说话,怪肉麻的……” 朝廷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也不影响百姓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是大军压境,他们都没什么好怕的。 萧氏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刚进京,家底就让人给惦记上了。 “祖父,您说什么?让我嫁叶世锦?他也配!”萧月苒薄怒。 她堂堂兰陵萧氏嫡女,要嫁一个在京都靠着奴颜媚骨爬上来的肮脏小人吗? 萧正无视她的意愿,“咱们萧氏是怎样的人家,你比谁都清楚,你以为你的婚事由得你吗?你长姐不喜欢皇帝,可她还不是为了家族进了宫!你自小在家族的庇护之中长大,没有经过半点风雨,如今轮到你为家族贡献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我不想嫁叶世锦,你们本就要对付他,将我推过去,岂不是成了他们拿捏你们的筹码!难不成他知道你们要杀他,他还会与我相敬如宾吗!”萧月苒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这样让她措手不及。 “就是要让你过去稳住他,我们才好动手!你嫁了过去,你父亲就成了他的岳丈,他会怀疑自己的岳丈要害他吗!”萧正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萧月苒岂是这么好忽悠的? “祖父莫要以为,他是个没有长脑子的酒囊饭袋。他若是一点心机都没有,也不可能走到今日。你们要我嫁过去,无非就是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提拔萧氏子弟,占据朝中不可或缺的位置。但你们对付他之后,我会面临什么,不在你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是不是!” 萧正心思被戳破,没有一丝窘迫,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如此聪明,当知此事,你没有回绝的余地。他在京都的势力,已经非同一般,我们萧氏就算想要对付他,也绝非易事。你嫁过去若生下嫡子,那他知伯爵之位,不就是咱们萧氏的囊中之物了吗?” 萧月苒冷笑,“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若我猜得没错,进京的不止你们三人?族中适龄的女子,也会陆陆续续进京来,被当做你们发展家业的棋子,送到家世显赫的人家里去?” 男子想要出头,除了自身必须优秀之外,机遇也很重要。而想要成为人上人,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够做到。可女子便不同了。 以萧氏的手段,将女儿嫁过去,生下男丁,再让掌家之人悄无声息的消失,那属于这个家族的一切,便都会归萧家所有。 在兰陵,萧家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积累家财的。 女子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聚财的棋子罢了…… “我不嫁叶世锦,我要嫁宁远侯世子!” 萧正一听便怒了,“你在晋宁长公主面前泄露萧氏有玉矿一事,我还未与你算账呢!你得罪了晋宁长公主,连累我萧氏跟着颜面扫地,你还想做长公主的儿媳妇!我看你是疯了!” “晋宁长公主不过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在朝堂也没有任何势力,可她有封地呀!儿子又是侯爵又是郡王,若我将来生下嫡子,最差也是个侯爵,而且,长公主的封地皇家不可能再收回去!这不比嫁叶世锦强吗!反正我不嫁,祖父让其他的姐妹去嫁!” 萧月苒在家人面前,一直装出一副刁蛮无礼的模样,但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要自己足够在人前足够愚蠢,就可以扮猪吃老虎,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兰陵萧氏到了这一代,实则已经远远不及其他世家了,只有萧氏子弟还在做梦,守着祖宗基业便能高枕无忧。 但只要祖父萧正一倒下,再到她的父亲萧恪继任家主,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家族内斗,比起皇室夺嫡更加惨烈。 第101章 打开心结 萧正沉默了。 萧氏这一代出色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萧月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其实是最适合嫁给叶世锦的。 没有心机的人,往往很愚蠢,太精明的人,装是装不出那股由内散发的愚蠢劲儿的。 但萧月苒的性子与其他女子不同,你若是不顾她的意愿愣是要她嫁,那她嫁过去,不仅帮不上忙,有可能还会添乱。 萧月苒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内心默默泛起冷笑。 “你若有法子让晋宁长公主喜欢你,那你嫁宁远侯府也无妨,但你要答应祖父一件事情。” “只要不让我嫁叶世锦,祖父说什么我都答应。” “收一收你这目中无人的性子,这儿毕竟是京都。你在外生事,丢面子的,是整个萧氏!还有,你在宫里当皇后的长姐。” 萧月苒冷着脸答应,但是,心里却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她看谁不顺眼,就对付谁,反正出了事,都有萧家兜底,怕什么! 长公主不喜欢她,那不让她开口不就行了?不过一个寡妇而已,便是有个长公主的虚衔,又能翻起什么浪来?上一次,她想利用萧施锦给她施压,成功了吗?还不是无可奈何,只能拂袖而去? 当今皇帝有没有将这个皇姐放在眼里还两说呢。 就知道在她面前摆谱! 只要那张菱歌死了,陆非晚就一定会爱上她萧月苒的! 事情谈妥之后,萧正便写了拜帖,欲上门提亲。 晋宁长公主看都没有看,就将拜帖扔进了香炉里。 “母亲,您怎么不看看里头写了什么就烧了?” “萧正身为萧氏家主,刚进京就想过府拜访,想做什么还不明显吗?你不知道兰陵萧氏在兰陵是如何行事的吗?” 陆非晚后知后觉,“是,冲着我来的?” 长公主点点头,“你还不算太笨。你承袭了父母的好皮相,叫人惦记上了呗!让你成天在外头招摇!这下好了,叫苍蝇给盯上了!你说,打算怎么办!” 这下他总算知道那萧月苒为何会针对张菱歌了!原来竟是因为自己! 张菱歌出门采买,再一次碰上了萧月苒,这一次,萧月苒不像以往似的目中无人,竟主动过来示好。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张菱歌可不会被她迷惑,当下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欲离去。 萧月苒出门,向来会带着打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走为上策。 但萧月苒并不打算放过她,“我一片诚心邀约,张姑娘如此不通情理吗?往昔你我多有误会,今日,我在明月楼设宴,就当是给姑娘赔罪了,如何?” 张菱歌冷着脸拒绝,“萧姑娘的这一句赔罪,叫我受宠若惊!堂堂皇后亲妹向我一个臣女赔罪,我可消受不起,告辞!” 她欲走,门外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掌柜的见状,忙向伙计使眼色,伙计瞧见了,便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张菱歌见她又想故技重施,于是道,“萧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向我赔罪,可你们萧家,便是如此赔罪的?人家不乐意,便拦着不让走?” 萧月苒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我萧氏行事向来如此,我与你好好说话,是给你留脸面,可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张菱歌,本姑娘奉劝你一句,你,配不上陆非晚,趁早死了这条心!要我告诉满京都百姓,你被人——” “啪!” 萧月苒的话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她愤怒地看向从后堂走过来的人,“慕卿安!你找死!” 张菱歌忙走过来与慕卿安站在一处,“卿安……” 方才萧月苒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若是人人都知道她被人掳走过,那她以后还有脸出去见人吗? 慕卿安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看向萧月苒,“你若是再敢提此事,我便你亲自尝尝这个中滋味!” 萧月苒招呼自己带来的打手,“你们都是死人吗!没见你们主子挨打了吗!” 门外守着的人呼啦啦冲了进来。 掌柜的吓得心肝都在打颤,“姑娘,姑娘,息怒,息怒……小人这是小本生意啊……” 慕卿安一句话,让他扑通乱蹦的心落回原处,“出去打……” 那些人围着她,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街上此时没有什么行人,但有热闹看,很快便引来了许多看客。 “慕卿安,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今日,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给我打!” 那些人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慕卿安看向自己身旁的张菱歌,“害怕吗?” 张菱歌扔掉手里的东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不怕!” 随即还撸起了袖子,一脚揣向了来人的下盘,一声哀嚎响彻四周。 “好样的!”慕卿安一个转身,逮着一个人甩了出去,见状朝张菱歌竖起了大拇指。 张菱歌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似的,眼神十分坚定,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警惕着那些人的偷袭。 那天的噩梦一时涌上心头,浑身血液都滚烫起来,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闭着眼一拳挥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嘴角,打得他脸都歪了。 慕卿安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让她独自面对那些打手。 张菱歌有过被掳的经历之后,其实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今日,便是让她打开心结最好的时机。 因为,她的拳头也可以挥向恶人,不再是任人宰割了。 “菱歌,好样的!你想不想,替自己报仇!” “想!” 她立马盯上了在外围的萧月苒,正好慕卿安给她打开了一个缺口,她便顺势冲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了萧月苒的小腹。 萧月苒被踹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疼得五官扭曲。 张菱歌一个旋身到她身边,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叫你欺负人!” “啊——疼疼疼——张菱歌!你疯了吗!小心我让我长姐下旨,抄了你们家!” 第102章 你喜欢她 “你是狗吗?总是仗势欺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却心心念念想要置我于死地!萧月苒,我今日,也得让你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张菱歌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泼辣蛮横的一面。 眼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来,什么大家闺秀,什么规矩礼节,什么窈窕淑女,统统都是放屁!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唯有过硬的拳头,才能救她! 萧月苒虽然不会武,体力也远远跟不上张菱歌,但是,她也不甘心被人摁着打,于是发了狠与张菱歌扭打在一起。但是,张菱歌是做过力量训练的,力气自然比她大得多,尽管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改变不了被张菱歌压着打的命运。 “住手!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成何体统!”突然,人群之中冲出来一人,将张菱歌推开,把被打得狼狈不堪的萧月苒扶了起来。 萧月苒一看来人,就委屈的瘪着嘴巴哭了起来,“大哥……你怎么才来……呜呜……” 她的发髻被撤掉了,发饰散落一地,衣裳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慕卿安眯着眼睛看向来人,眼中怒意一闪而过,“萧应许,好久不见!” 张菱歌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相比萧月苒的狼狈不堪,她没吃什么亏,就是发髻有些松了,掉了几缕下来,衣裳有了些褶皱而已,无伤大雅。 “卿安,你认识他……” 慕卿安安看向对面不敢直视她眼睛的人,“我可太认识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萧月苒不知道她大哥与慕卿安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他这个心虚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家大哥向来是神采奕奕,目空一切的。 “月苒,随大哥回家!” 萧应许不但不敢看慕卿安,他连慕卿安的话都不敢回应,拉着萧月苒扭头就走。 慕卿安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张菱歌挑了挑眉,“打架有什么感觉?” 张菱歌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挺舒服的,就是累得慌……” “下次她再敢找你麻烦,给我往死里揍!” 张菱歌重重点头,反正,她不能在等着挨打了,“不过你怎么会在那家店后堂里啊?” 慕卿安挽着她的手离去,“萧月苒从你出门那一刻就盯上你了,我不放心,便跟过去看看呗,我没有在后堂,我是在店后面的巷子里等着的,跟掌柜的说好了,有事就出来喊我一声,我也想看看,你能不能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呀……” 张菱歌很老实,“你若不在,我哪里敢动手呢?” 所以,强大的武力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倚仗,她会的不过是花拳绣腿,遇到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够看的。 慕卿安摸了摸她的头,“我会保护好你们的,谁也别想欺负我的好姐妹! 这话说得张菱歌鼻头一酸,好像每一次她们有危险,都是慕卿安来救。她们却从未为她做过些什么,“卿安,你一个人,是不是很辛苦……” 慕卿安摸了摸她泛红的眼尾,“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不是有你们吗?” “可我们,总给你添麻烦……” “这叫什么话?好姐妹之间就是要互相帮衬的。难不成,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欺负吗?” 张菱歌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若是卿安被人欺负,不管那人多么强大,她们都会站出来的。 萧月苒被萧应许匆匆带上府中马车,这一路,萧月苒都在打量着一脸忐忑不安的萧应许,区区一个慕卿安,就能让一向云淡风轻的大哥,变成这副模样,这当中一定发生过她不知道的事情。 “大哥,你与那慕卿安,有过节?” 她试探着问出口。 萧应许眼神闪躲,不敢正面回答,“没有的事,你瞎想什么?” “那你方才,为何轻易放过她?以我萧氏的实力,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萧应许闻言恢复了往昔那般沉着冷静的模样,“无依无靠?你觉得当朝摄政王,还不算靠山吗?” 萧月苒沉默了,她进京以来,倒是听说过许多传言,但是,她都没放在心上。 慕卿安确有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样貌,自家大哥……莫不是也叫他迷了去? “大哥,你喜欢她。” 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萧应许心事被戳破,脸色一红,再加上当年那件事,心里一直无法面对,此刻又羞又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插手,管好你自己!” 萧月苒却在这半羞半恼的语气里,得到了更加肯定的答案。 可是,自家大哥是第一回进京,今日应当是第一次见到慕卿安此人,可慕卿安说那句好久不见,又摆明了两人必定认识已久! 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萧家的事情,就没有管家不知道的,大哥不肯说,自然有人愿意说。她就不信,这事能瞒得住她! 可是回了府后,她悄悄找了管家,想打听这事,管家亦是三缄其口,一句不肯多说。 “二小姐,我们做下人的,不可妄议主子,更何况,大少爷是未来的家主,老奴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说呢?” 萧月苒见没达到目的,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管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回头恭敬地弯着腰,唤了一声,“大少爷……” 旁人或许不知道萧月苒背地里是什么样的人,他可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可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叔父的床都敢爬的女人。 “当年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祖父,父亲,你,我,还有施锦,若是传到第六个人的耳朵里,你这条命,就不必留着了……听明白了吗?” 管家一脸恭谨,“是,大少爷,老奴省得。” 萧应许转身离去,萧家到了他这一代,其实已经有些无以为继了。可祖父与父亲总还想着用老一套,来维持萧家表面的风光。这么多年连续不断的家族内斗,已经耗尽了萧家的底气。 兄弟阋墙,后辈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偌大一个萧氏,看似根深蒂固,其实深埋地下的根,已经烂掉了。 第103章 随波逐流 当年为了攀上靖国侯府这架扶云梯,他才会一时糊涂听了祖父的话,与萧施锦一起设计慕卿安,但其实事情并非他所愿,萧施锦为了成事,不仅在房里点了迷情香,还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 好在慕卿安被人救走,他才没有犯下大错。但这一件事,便成了他心头的刺,他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地去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厌恶这看似风光无限,却无比肮脏的兰陵萧氏。 可他身为萧氏子弟,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荣誉与富贵,他厌恨,憎恶,却无法脱离,更无法改变…… 骊山师父不喜欢萧家人,所以连带着慕卿安对萧家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年幼时,她便识得萧应许,但那时,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唯有那一回的欲行不轨,让原主厌恶,慕卿安也不会喜欢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他却是萧家里为数不多算是比较有良心的人。 可萧家根已经烂了,他这一片摇曳在烂根大树枝头的叶,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无非就是随波逐流罢了。 生在大家族的人,是没有自我的,他们每一个人,无论男女,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套上了家族的枷锁。这一生,无论生老病死,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存在。 “在想什么?” 容止陌远远的走来,便看到慕卿安靠在院中的亭子里发呆,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想萧家这么急着进京,只怕那昭仁帝,也没有几日好活的了。走到今日这一步,也不知他后悔了没有……” 其实害死慕家人,昭仁帝才是罪魁祸首,但是,她不能顶着慕家后人的身份,去弑君…… “我知你在想什么,他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叶世锦之所以还留着他一口气,就是要等萧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只要这孩子生下来,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是啊,萧施锦那样的人,也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的傀儡的。所以,她定会不遗余力的,除掉叶世锦,然后,扶幼子上位,她再名正言顺的垂帘听政……难怪萧正父子急着进京,兰陵离京都着实远了些,想要给萧施锦撑腰,也有些鞭长莫及的意思。不过,他们是不是太没将你这位摄政王放在眼里了?” 容止陌走近,在她身边靠着。 “本王这个摄政王,本就是个不讨喜的存在,帝王年幼时,劳心劳力,朝臣们说你独揽大权,目中无人。帝王长大后,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你。说实在的,若非先帝于我容家有恩,我可一点也不想待在京都,还是我临州舒坦,天高海阔,我自逍遥……” 慕卿安听着他语气里的无奈,垂眸苦笑。 这世间,向来事与愿违。 “你将普那训练的死士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那两兄弟也被你控制在手里了,打算何时对叶世锦动手?若是有需要,我这里也可以出一份力。” 容止陌回头看向她,忽而莞尔一笑,“冲锋陷阵的事情,本王来就可以了,不用王妃操心……” 慕卿安脸一热,忙避开他暧昧戏谑的眼神。 容止陌知她脸皮薄,不禁逗,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提醒,“那萧月苒向来行事狠辣,你要多加小心,虽然她没什么本事,但萧氏养了许多来自江湖的门客,这些人在萧正父子进京之后,都陆陆续续跟着来了。她几次三番在你这里吃亏,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定是要来挑事的,让你那几个好姐妹,也当心些,别着了人家的道。”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只不过,萧家带着门客进京,会不会除了对付叶世锦,还另有所图……” 萧氏一族在兰陵一手遮天,但先帝是不喜氏族势力过强过大的,昭仁帝选妃,却让萧氏女做了皇后,此举本就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眼下,在叶世锦与萧施锦的联手之下,萧氏子弟已经在朝堂上有了立足之本,眼下萧正父子进京,必然不会只做富贵闲人的。 他萧氏想要从一方氏族,变成权倾朝野的权臣,就不会只让几个毛头小子,在朝堂上蹦跶。 如今昭仁帝被软禁,萧施锦完全可以假传圣旨,给她祖父和老子封侯拜相。 在这之前,还得给萧家制造一个契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封侯拜相。 慕卿安猜得没有错,翌日,朝堂之上,便有人故意提出想要面圣。 之前,萧施锦推三阻四,但这一回,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几个大臣去了安和宫面圣,亲眼见到昭仁帝人事不省躺在龙床上,面色憔悴萎靡,没有一丝鲜活气。 萧施锦在一旁装模作样地抹着泪。 “几位臣公,本宫可有骗诸位?之前隐瞒不说,是因为怕引起朝政动荡,这些日子,本宫也遍寻名医,想要治好陛下,奈何收效甚微,眼下,本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诸位臣公与众臣解释解释,并非本宫刻意隐瞒,实在是……” 她像极了一个柔弱妇人,在面对自己重病不起的丈夫时,那般无助与可怜。 来面圣的这几个人里,有一半是叶世锦的人,有一半是萧氏的人。 他们看过之后,亦是束手无策。 恰好这时,又内侍匆匆跑进来禀报。 “何事?”萧施锦已经擦干了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一个皇后,在臣子面前哭诉,可以说是情之所至,也可以是逢场作戏,但是,绝不会在下人面前失仪。 内侍跪下行礼,头始终不敢抬起,“回禀皇后娘娘,您的祖父与父亲,在宫门外求见……说是,寻了名医……” 萧施锦假装一惊,“祖父寻了名医来?快!快快有请!” 皇后想要召见家人,本也在情理之中。殿内的大臣都没有怀疑什么。 再说,他们今日本就是负责配合演戏的,只要明日再朝堂之上,将安和宫的情形做个见证,事情也就了了。 很快,萧正父子被宫人匆匆领了进来。 第104章 景秀宫走水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看起来像是江湖郎中的人。 这人一进来,便满脸桀骜,“在下看病时有个规矩,就是不许有太多人看着,不相干的,都请出去,留一个伺候的人就行了。” 于是,跟着萧正父子一起进来的一名内侍便跟着一起进了内寝,萧施锦与萧正父子在外间等候,几位大臣,则到了殿外。毕竟皇后娘娘要与家人说话,他们也不能在一旁听着不是? 约摸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内寝的门就被打开了。 那位江湖郎中亲自打开的。 “诸位,都进来……” 萧施锦领着众人走了进去。 只见方才还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昭仁帝,此刻已经醒了,背后垫着许多垫子,勉强坐着,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但比起方才那样不省人事的样子,还是叫人松了一口气。 几位大臣齐齐称赞那位江湖郎中医术通神。 那江湖郎中此刻倒没有了初进门的时的傲气,反而很是谦虚,“陛下洪福齐天,鄙人不过略尽绵力而已……” “陛下……” 几位大臣跪了下来。 昭仁帝抬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让诸位臣公担忧,是朕的不是……今日,能得幸醒来,全仰赖太岳父与岳父大人请来名医。即日起,太岳父着封为正二品知枢密院事,岳父大人封三品宣奉大夫……” 几位大臣都露出诧异的神情,只有一人除外,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很快,萧是父子请来名医治好了昭仁帝消息,就传遍了。 慕卿安与容止陌相对而坐,都神色淡淡,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波动。 “若是叶世锦知道,自己请来的助力,变成了他的绊脚石,他会不会气得跳脚啊……”慕卿安倒是很想看一看那个画面,一定很滑稽。 “萧氏狼子野心,他岂能不知?只不过,他请来对付本王的人,变成了杀自己的刀,确实有些……滑稽……” 慕卿安撇撇嘴,“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萧氏对付完叶世锦,就该来对付你了。” 容止陌毫不在意,“他们拿什么来对付本王?我倒是很期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都做了些什么,你让李隐专门对付萧氏的生意,就想来个釜底抽薪,先断了他们的财路。可你有没有想过,萧氏毕竟是百年氏族,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就能对付得了他们吗?你不怕李隐引火烧身吗?” “姜太妃出身名门,虽然如今娘家没落了,但她的母亲可是博陵崔氏的嫡女,萧氏虽然位列五大世家之一,可论财力人力物力,萧氏连博陵崔氏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慕卿安一时沉默。 有世家大族撑腰,固然是李隐立身之本。 可又怎知,崔氏不是第二个萧氏呢?只怕是赶走了财狼,又来了虎豹…… “本王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博陵崔氏与兰陵萧氏不同,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情。” 萧正父子放下百年基业跑来京都,就是不满足于固守一方。如今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岂有回头之理? “萧施锦都敢推一个假冒的昭仁帝出来糊弄群臣了,她可想过以后要如何收场吗?” 其实她知道,那几位大臣看到的那个醒过来的昭仁帝是假的,那个昏迷着的昭仁帝,也同样是假的。 真正的昭仁帝,早就被晴妃带到了自己居住的景秀宫。 “假皇帝只要熬到萧氏生产,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便可以糊弄过去。但萧氏的胆子这样大,一定是叶世锦始料未及的。” “那晴妃把真正的昭仁帝藏在自己的寝宫里,万一他沉不住气,岂不是连累自己……” 在容止陌的沉默里,慕卿安知道,自己的担忧怕是多余的了。 因为很快,宫中便传出了景秀宫走水的消息。 萧氏身为中宫,一宫走水,本就是她的责任,但如今皇帝说话都不作数了,她还怕什么?晴妃那个女人,在宫里不声不响的,也从不来拜见她这个中宫皇后。虽不碍眼,却也膈应,死了也好。 于是,她故意姗姗来迟。 等到她带着阖宫的妃子赶到时,富丽堂皇的景秀宫,都烧得只剩两根柱子了。 什么也没有留下。 晴妃向来不与人来往,宫内也只有一名宫女伺候,在废墟里,也只找到了两具尸首,都快烧成炭了。 “尸首是如何得来的?” “寂无在乱葬岗里找的,多是大户人家打死扔过去的侍女……” 她就在北平王府里,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晴妃娘娘。 “我一直很想很想见见你,却至今日才见到……”晴妃,不,如今该唤阿桑见到她时,满是相见恨晚的遗憾。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但,她眼里的那抹,不同于寻常的情愫,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我们,曾经见过吗……” 阿桑意外的点了点头,“见过的,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慕卿安绞尽脑汁,终于在原主的记忆之中,找到了那么点蛛丝马迹,“你是我五岁那年,兄长在狩猎陷阱里救回来的姐姐?” 阿桑貌似有些激动,“对!对!你终于想起来了!那年,她也才七岁。” “其实我与你兄长可不止这点缘分,他有一年受伤,被我救回了我们部落,我阿爹愣是要把他留下来做女婿,他吓得带着伤就跑了,半路又被我给逮回来了。我好说歹说不要他娶我,他才肯留下来养伤……” 晴妃说着说着,思绪就飘远了。 属于她的部落,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有的只是那些存在记忆里的欢声笑语,和那一场屠杀之中,满目的血腥……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缘分在,所以,当她得知侯府覆灭,只留下了一个慕卿安时,才会那样深有感触…… “阿桑姑娘,很挂念家人?” 阿桑叹气,“挂念也无用,我什么也做不了……偏偏,你们家王爷,还不让我去陪他们……否则啊,我早就舍了这副躯壳,去寻他们了……” 第105章 你配吗 阿桑悠悠叹气,看了一眼往这边走过来的容止陌,道了一声失陪就离开了。 其实慕卿安很好奇,阿桑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昭仁帝带出来的,她一点也不爱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却又甘愿为他铤而走险。 容止陌救过她的性命,她为了报答,便甘愿留在宫中看住昭仁帝,如今功成身退,她自可以逍遥一方,但很显然,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容止陌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慕卿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身后的脚步越发近了,她便慢慢转身,“阿桑,要留在王府?” 容止陌拉着她坐了下来,“留在王府并非长久之计,你若是愿意,可以让她搬过去与你同住,你的那几位好姐妹不是要练武吗?她定是一位很好的师父。” 慕卿安挑眉,“我倒无所谓,只怕她不愿意呢……” 容止陌垂眸想了想,随即眼带戏谑地看向她,“本王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 慕卿安暗暗拧了他一把。 “那昭仁帝呢,你打算如何?如今假皇帝在宫里,即使将来他再现于人前,你又怎么证明,他才是真的呢?” 宫中所有防卫都掌握在叶世锦的手里,萧氏拿假皇帝糊弄群臣一事,他未必不知。只是,如今木已成舟,真皇帝又已不在他掌控之下,他想翻盘也不易了。 萧施锦大可以让假皇帝夺去他统领羽林卫和禁卫营的职责,换自己信得过的人统领。 没了羽林卫与禁卫营,他不过是个空有虚衔的伯爵。那他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大大被减弱,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人,定是会见风使舵的。 南苑国已是风雨飘摇境地,昭仁帝亲政以来,亲小人,远贤臣。 导致满朝都是蛀虫,就连想要打仗,都拿不出军资来。靖国侯府还在时,起码有三位能在战场上独当一面的大将,可侯府没了,边防的一切,都只靠容止陌一人撑着,他不仅要防范敌国来犯,更要自己筹措军资送到前线去。 虽说万事不破不立,可放任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又该如何收场呢? “他如今在王府里,你若有什么话想同他说,可以去。” 慕卿安闻言,双手握成了拳,“我只想取他性命,以他的血,祭奠我侯府满门!” 容止陌拉住她的手,“本王向你保证,会有这么一日,但如今,还不是时候……” 慕卿安当然知道要顾全大局,不能因一己之私去破坏他的计划。 “那我便去见一见,这个糊涂皇帝,瞧一瞧他的心肠有多黑!” 昭仁帝被叶世锦下了慢性毒药,已经损伤了根本,眼下虽然停了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他被安置在一间不算宽敞的屋子里,只留了一名小厮专门服侍。 慕卿安曾随家人进宫赴宴,所以,昭仁帝自然是认得她的,只不过,原主也是个性子冷清的人,除了燕鸿翎她们几乎不与旁人有牵扯,所以,昭仁帝一直都觉得,这个女子,不像是深宅大院里培养出来那些一举一动都被框在条子里的闺秀,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 见到慕卿安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和退缩,还有无尽的心虚…… 尤其是,从赵万山开始,到那个冒名顶替的刘春……她一步一步,都走在复仇的路上…… 昭仁帝不住地咽口水,虽然他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没有了一丝身为帝王的尊严,可他确实不想死,事实上,只要能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哪怕只是苟延残喘…… “你在害怕什么?怕我杀了你?” 慕卿安眼看着他缩到了床榻的一角,一双手死死地攥着覆在身上的被褥,眼睛里溢满了恐惧与无措。 “朕,朕乃一国之君……何,何须怕你……” “呵……”慕卿安露出嘲讽的笑声,“好一个一国之君啊……”她忽然敛了笑,一双晶亮的眸子里蓄满了厌恶与愤恨,“你也配!” “朕,朕果然猜得没有错,摄政王一直居心叵测!如今,居然胆敢谋害朕,还将朕软禁起来!他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不怕,堵不住悠悠众口吗——” “居心叵测?软禁你?我真想把你脑袋撬开来,看看里头塞的是不是棉花!事到如今,谁要害你, 你都看不清,你活该被人算计得命不久矣!” 门外传来了阿桑的声音。 她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要不是姑奶奶从宫里把你带出来,你如今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你这样的人,要是没有摄政王为你劳心劳力,只怕你都活不到亲政!真是不知好歹!” 昭仁帝沉默了。 道理他哪里不懂,只不过,还想仗着身份,让这些人心软罢了。 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摄政王与叶世锦不同。 “阿桑姑娘,你怎么来了?” 该不会是担心她控制不住,所以赶来阻止的?看着也不像啊…… “我是想来告诉你,这样的糊涂虫子,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你都用不着废那劲,别脏了自己的手。” 还真是赶来阻止的。 “你放心,叶世锦给他下的药,就已经让他伤了根本,就算我不动手,他也没几天活头了,我现在杀了他,便宜他了……” 昭仁帝看着两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讨论着他的生死,眼里的恐惧逐渐加深,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中毒后虚弱,解毒后慢慢休养便会好起来的,即使以后只能如此生活,他也甘愿。 到了眼下这步田地,他才知道,什么皇权富贵,倾城美人,都不如活着重要。 可是,老天爷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朕,真的命不久矣了……” 两人齐齐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傲娇的模样,如出一辙。 容止陌在门口等着二人出来,他一直觉得,阿桑不该是那样消沉避世的,见她与慕卿安并肩,脸上流露着同样的神情,他就明白了,这两人除了样貌不同,性子怕是如出一辙。 冷则冷矣,处事却总有三分暖意。 恨则恨矣,亦知要顾全大局。 第106章 打小就认识 “慕姑娘,我住在王府着实有些不便,不如搬去与你同住?” 阿桑突然停下了脚步,慕卿安愣了愣,随即道,“好啊,人多热闹……只不过……” 她还是有所顾虑,毕竟阿桑曾经有宫妃的名分,若是被人察觉……她倒不是怕麻烦,只是宫妃出逃乃是大罪,若是萧氏知道了,自己可护不住她…… 阿桑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当即笑道,“你不用担心,宫里的那个晴妃已经死了,宫里那些见过我的女人也没几个,如今都困在了高高的宫墙里头出不来,谁会将我与那晴妃联系在一起呢?我不过想要个安静的居所,奈何囊中羞涩,只好求人收留了……你就看在你我自小有缘的份上,让我搬过去……不然,你家王爷长得这么勾人,我可真怕哪一日,我把持不住自己呢……” 慕卿安悻悻地看向容止陌,仿佛在说,你瞧,剽悍不? 容止陌一脸坦然看向满脸戏谑的阿桑,“你如今,不想寻死了?” 阿桑摆摆手,“不死了不死了!将来你定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里面这个糊涂虫子,你自己好好看着,姑奶奶就不费这个神了!我呀!要和我的慕姑娘双宿双栖了!” 慕卿安,“……” 双宿双栖,是这么用的? 果然,容止陌脸上,浮现着一言难尽的神情。 阿桑已经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走到院门口发现慕卿安没有跟上,回头招呼,“慕姑娘,走啊?” “哎,来了!” 她加快脚步跟上,还不忘回头,朝他耸耸肩,表示自己有多无奈。 夜间,燕鸿翎她们从绣房回到小院,见家里多了个气质清冷独特,跟慕卿安有一拼的美人时,都愣住了。 慕卿安刚想开口介绍,阿桑便大大方方开口了,“你们好啊,我叫阿桑,以后,我就与各位同在一屋檐下了,多多关照哦!” 众人都有些愣神,还是谢璃君最先回过神来,“阿桑姑娘好,我叫谢璃君……” “我是燕鸿翎……” “那个,我叫张菱歌……你,是怎么认识卿安的?” 阿桑瞟了一眼一旁的慕卿安,“我呀,我与卿安自小就认识了!只不过,多年未见,如今我家人都不在了,我辗转到了京都,想着来寻她一寻,没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我给寻着了!” 慕卿安心里暗暗道,嗯,自小就认识,倒也不算假话。多年不见,也算是。家人都不在了,更是事实…… 慕卿安本来还想着怎么跟她们解释阿桑的由来,没想到人家三言两语的就给解释清楚了,这也不像容止陌口中那个,厌世的晴妃啊…… 你瞧,进了这院子,倒比她还像主人一些呢!丝毫没有拘谨。 见到那些练武用的家伙什,比谁都兴奋,开口就说让谁跟她切磋一番。 谢璃君与燕鸿翎都摆手推脱,唯有张菱歌一个莽夫——哦不,莽女……竟然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趁她们比试切磋之际,燕鸿翎与谢璃君凑到她身边,“哎,你从哪儿寻了这么个神仙啊?不说话的时候,那冷得跟冰窖似的,一开口,完全换了个人……” 慕卿安笑笑不说话。 张菱歌一招一式之间,其实都没有什么破绽,但与她对上的,是那个面对强敌,杀了一天一夜都不倒还活了下来的阿桑。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尽力,只是在试探张菱歌,发现她还真的有点意思的时候,便开始发力。举手投足间,将张菱歌逼得没有招架之力。 最后败下阵来。 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瘫坐下来,摆手摇头,“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人了……” 阿桑已经收了势,背手而立,“你练武时日尚短,根基未稳,但能在我手底下过这些招,倒也还算是有些天赋的。”她回头,对慕卿安嫣然一笑,“你这师父,着实不错!” 慕卿安回以微笑,摩拳擦掌,“我倒想,与姑娘较量较量……” 谢璃君与燕鸿翎忙跑过去将瘫坐在地上的张菱歌拉了起来,退到一边,给她俩腾出场地。 两人都没有用武器,只是赤手空拳,近身搏斗。 张菱歌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阿桑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儿呢!没使力,就把她给打趴下了! 这两人你一拳我一掌之间防守进攻无缝衔接,原来看人打架,也可以是一种享受啊! 她们各自用尽了全力,但旗鼓相当,都伤不到对方一分一毫。 慕卿安一掌拍过去,阿桑四两拨千斤化解。 阿桑一个扫堂腿过来,慕卿安一个璇身避开,裙摆飞舞,速度快得出了残影。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两人都没有分出胜负,但各自退了一步,已经打算停手了。 “好久没有这样与人较量过了!慕姑娘,身手不错!即使是你两位兄长,也不见得能与我过这些招!” 提起兄长,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的三人齐齐变了脸色,毕竟,人已经不在了。 慕卿安抱拳一笑,“今日胜负未分,改日再比如何?” 阿桑闻言,眼睛里的光越发明显,“好呀!反正闲来无事,就当是消遣了!” 张菱歌咽了咽口水,打架当消遣?你们体力是真好…… 相比她打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这两人打了两盏茶的功夫,还面不改色的,真是不能比…… 不过,姑娘家打起架来,还真是英姿飒爽啊! 她都能想象慕卿安若是一身铠甲提枪上马冲锋陷阵的样子,有多么叫人着迷了! ———— 翌日,免朝已久的昭仁帝,突然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景泰殿内,叫众臣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能不疑惑。 昭仁帝一直抱病免朝,叶世锦把持朝政已久,太医治了这么久都没有好的病,突然就被萧正带进宫来的所谓江湖名医给治好了,还真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听说昨日陛下一醒来,就给萧正父子封了官职,这官职还不小。 昭仁帝免朝的这些日子,都是由叶世锦监国,那位摄政王从未露过面,辅政大臣也被停朝已久。 至今没有恢复。 第107章 萧家的富贵都是偷来的 叶世锦看着那个冒牌货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心里头就在想,萧氏的胆子是真的的挺大,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 萧氏有了身孕一事,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她腹中那孩子是谁的。 新月坊里的那位名噪一时的乐妓水玲珑,已经进了他的府邸,将萧氏要她做的事情和盘托出。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来自兰陵,是萧氏送我进京的,他们利用钱财为我造势,在京都引起你的注意,就是要让我接近你,然后,趁机取你性命。” 她说这话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死在荣禄伯府,满脸倨傲。 叶世锦本还怀疑她是以退为进消除他的疑虑,待自己将她的底细摸清之后,便明白了她行事的原则和目的。 她出生在商户人家,是富甲一方的千金小姐。 可萧氏为了侵占她的家财,派了杀手将她满门屠尽。 她因为调皮去了后山捉兔子,结果迷了路,才侥幸逃过一劫。 萧氏经营了不少乐坊青楼,更是暗中掳掠良家少女,逼良为娼。 水玲珑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此事,便改名换姓,故意被人掳了去,变成了萧氏经营的一间乐坊里的乐妓。 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因此入了萧施锦的眼,一直护着让她做一个不必接客的清倌。 可萧施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想要利用的人,反过来利用了她。 青楼乐坊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便是萧氏一族的子弟也难免流连其间。喝几杯小酒后,便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说。 她也是在醉酒的萧氏子弟口中得知,萧氏不满足于权倾一方,而是想要跨越阶层,与皇族攀上关系。 她知道,想要报灭门之仇,靠她一人是难以成事的,需得徐徐图之,不能白白丢了性命。家人已经不在了,若是她再因一时冲动丢了性命,便不会有人再记得萧氏的罪恶与肮脏! 萧正父子因为请来名医治好了昭仁帝便被赐封官职一事,朝中是颇有微词的,不过眼看着那么多的大臣都被停朝停俸,至今没有恢复,就算有微词,亦是敢怒不敢言。 此前,萧氏子弟已经陆续进京,被叶世锦安排了官职,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萧氏想要把控朝政的第一步。 往昔,陛下偏信叶世锦,谁的谏言也听不进去。 如今,却完全任由萧氏摆布! 就连上朝,都允许萧皇后垂帘听政! 南苑国危矣,危矣啊…… 下朝之后,人人都垂头丧气,不复往昔生气。有几人想要凑在一起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处乃是是非之地,不便说话,闹不好,就得人头落地。于是又心照不宣的各自走开。 文臣人头落地的,只占少数,但不是没有。 眼下这风口浪尖的,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就连先帝亲封的摄政王都不管了,三位辅政大臣也都被停了朝,他们人微言轻,又能做些什么呢? “荣禄伯想要见本宫,可是有何要事吗?” 萧施锦在御花园里召见他,眼中没有一丝惶恐不安,反而多了几分挑衅。 “皇后娘娘还真是算无遗策呀……如今你身怀有孕,陛下又对你言听计从,还让你祖父与父亲入朝为官,真好,这可比与臣合作,还要容易得多……但是,皇后娘娘利用臣,一脚踏进了重重宫门,登上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怎的对臣这个合作伙伴,如此的冷漠无情呢?” 萧施锦冷笑,“荣禄伯说笑了,本宫能当上皇后,靠的是家族的扶持,本宫何时与你合作了?” 好啊,这是一推四五六,打算来个死不认账了。 但是,他叶世锦是个让人用完了就扔了玩意儿么? 显然不是。 “萧氏一族,惯会过河拆桥的。你们积累了百年的底蕴,都是从别家烧杀抢掠得来的?只是不知,这偷来的富贵,还能维持多久啊……” 叶世锦一语双关,萧施锦脸色微变。 但她好歹是个稳得住的,叶世锦三言两语之间就想让她破防,根本不可能。 “荣禄伯可真是爱说笑,我萧家百年基业,一分一毫都是祖宗的智慧与辛劳,怎的到了伯爷口中,变成偷来的?偷了谁家的?伯爷可说得出名目来?否则,便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本宫可是要治你污蔑之罪的!” 叶世锦笑了,“皇后娘娘不要动怒,小心伤了腹中的孩子……” 那眉眼之间的得意,让萧施锦感受到了羞辱。 他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更知道如何拿捏她! 若是不能尽快将此人除掉,整个萧氏,都将万劫不复! 水玲珑已经进了荣禄伯府,却迟迟没有动作,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差错? 叶世锦退下之后,她回了凤仪宫,唤来自己的暗卫,“去,探一探那水玲珑,究竟在做什么!” “是!” 荣禄伯府里,水玲珑正赤足在院中跳舞,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居然还能边弹边跳。 长袖舞动之间收放自如,琵琶声丝丝入耳,十分动听。 她一头青丝如瀑,就这样散开来,随着身姿的扭动而飘扬。 叶世锦看得呆了。 这样的脸配上这样的乐,再配上这样的舞,简直惊为天人。 暗卫将自己在荣禄伯府里看到的如实禀报,萧施锦听了,勃然大怒,“好个下贱坯子!入了男人的眼,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真以为她能得人庇护,脱离萧氏掌控了吗!” “娘娘,那水玲珑本就是个清倌,这些年养的性情十分骄纵,不将人放在眼里,眼下以清白之身入了荣禄伯府,又是那样的容貌性情,难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既然不能成事,不如……” 暗卫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萧施锦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眼下再动手,只怕是晚了,荣禄伯府虽说不像皇宫里这般守卫森严,但也不是谁都能来去自如的。你们去探听个消息不是大问题,可是杀人,只怕是不容易了。叶世锦若是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他今日,也就不会来与本宫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那水玲珑究竟是何来历……” 第108章 当下最为要紧 “属下去查一查!” 萧施锦挥手。 许是有了身孕的原因,她近来特别容易疲乏嗜睡。 她这一步也许走错了,若是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除掉叶世锦,那便只有先撤去他手中的职权了。 只要禁宫不在他的掌控之下,那她就会安全得多…… 当晚,昭仁帝遇刺了,据说伤得不轻,但萧恪伤得更重。叶世锦身为羽林卫统领,自是责无旁贷,被连夜宣进宫。 昭仁帝就坐在龙床上,让太医给他包扎伤口,一张脸上,怒意难消。 “叶世锦!你这羽林卫统领做的好啊!贼人都能闯到朕的安和宫来行刺了!今日若非国丈恰好在与朕议事,替朕挡了一剑,朕这条命,就呜呼归西了!” 叶世锦知道,这是萧施锦想要撤去他掌控禁宫去权利。 当下也不反驳,只是低头认错,“臣护驾不力,任凭陛下处罚!” “你既认错,当是知道了自己不胜任守卫禁宫之责,那从今日起,便撤去你羽林卫统领之职,三日内查清今日刺杀朕的主谋!” 叶世锦俯身在地,领罪受罚,但垂下的眼眸里,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萧施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会据理力争,今夜没有这么容易平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这样一来,父亲的那一剑,就不算白挨了。 昭仁帝遇刺之事,她会派人好好宣传一番,将她萧氏又一次救圣驾于危难之事散出去,免得总有人觉得,她萧氏只会投机取巧,什么都不做,就被赐封官爵。 果然,天还没亮,各达官贵人的府邸就迎来了内侍的传话,大意是昭仁帝昨夜遇刺,幸得国丈大人不顾生死救下,这才转危为安,但因龙体有损,免朝三日。 一时间,众臣哗然,惶惶不安。 “要不怎么说这萧氏一族上不得台面呢!这样的伎俩也敢使得如此明目张胆,她是生怕天下人不知她萧氏有功啊……但是她这么做,难道不怕逼急了叶世锦,他狗急跳墙,然后曝出她与人珠胎暗结,还弄了一个假皇帝的事啊?萧施锦也不像是这么蠢的人啊……” 慕卿安有点想不明白,萧施锦这顾头不顾尾的一出,到底在唱什么。 “如今朝堂上一边倒,叶世锦再失了羽林卫统领之职,等于是被架空了,再加上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他说什么话,会有人人信吗?再说了,昭仁帝一直在宫中,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萧氏带进来的人治好的,叶世锦凭什么说昭仁帝是假的?若皇帝是假的,那真的又在哪里?他拿得出来吗?” 慕卿安忍不住笑了, “王爷,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一步来着?就想萧施锦逼得叶世锦狗急跳墙,你好一并收拾了,一劳永逸?” 现如今的朝堂,真是君不君,臣不臣的。 自从那些正直的大臣因为进言被停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肯站出来说句实话了。 所以萧施锦才敢如此胡作非为。 她不会不知道若是假皇帝被戳穿,她是什么下场,整个萧氏又是什么下场。但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依旧这么做了。 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龙种就算了,她还会自己给孩子找个爹,倒也是新鲜。 “如今还在朝堂之中的大臣,要么是有什么把柄被萧氏拿捏住了,要么就是谄媚贪利之辈。若有朝一日,能肃清朝纲,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 容止陌早就给南苑国留好了后路,所有忠直良善的大臣,都在他的授意下进言,然后顺利被停朝停俸。 这就避免了哪一日,萧氏拿他们开刀立威。 忠直良臣不少,但他们也需顾忌家人性命,不可以身入局。 “话说,李隐到底筹够军饷没有?你之前查抄底下产业所得充公的银两如今都在国库,若是一朝战火起,萧氏从中作梗怎么办?到时候你人不在京都,谁能帮你?” “萧氏在兰陵积累的百年基业,难道还比不上地下产业抄出来的那点吗?” 好。 果然,萧正父子能顺利进京,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家主都不在兰陵了,鞭长莫及啊…… 希望李隐除了是个有勇有谋的皇子,还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合格商人,能够一举掏空兰陵萧氏的家底,充做军饷,助他一朝乘风起,荣登大宝。 不过,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皇子若是上了位,还会记得,是谁在为他铺路吗? 会不会到时,又是另外一个昭仁帝呢? 自古帝王多猜忌,有从龙之功者多半没有好下场。 “卿安,若是来日,京中一切平顺,不再需要本王了,你会随本王回临州吗?” 慕卿安抿了抿唇瓣,这,叫她如何回答?现在,不都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吗? 就算李隐上位,他这个摄政王的头衔是先帝亲封的,谁也不能撸了去,若是边境没有战事,非要回临州做什么? 她从前只是一心想要为原主的家人报仇,至于报完仇之后,还要做什么,倒是还没有想过。 昭仁帝已经命不久矣,可叶世锦还活得好好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什么名头能将他拿下…… 虽然事情一步一步都在容止陌的布局之中发展,但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未来,是个未知数…… 她怎敢轻易做出承诺? “王爷……” 容止陌在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到了拒绝的意思,他有些失望。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如今诸事未定。 他若是将来上了战场,也不见得就能全身而退。 南苑国内忧外患,他竟还有闲心去记挂儿女情长…… “无妨,你不必急着回答我,等想好了再说……” 慕卿安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见他起身,忙唤道,“王爷,我并非不愿……只是,将来的事情,你我都说不准,咱们就这样,顺其自然,不也挺好的吗?免得到时失望……” 他回头,微微一笑,“你说的对,当下最为要紧,旁的皆是虚妄……” 对,就是这个意思。 第109章 又遭了别人的道 叶世锦被撤去羽林卫统领一职后,整日闭门不出,像是一蹶不振。 昭仁帝命他查清楚刺客背后的主谋,他也没有要查的意思。 三日过后,他再次被宣进宫。 一副任君处置的态度,惹恼了昭仁帝,下令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杖打完之后,萧施锦特意来落井下石,“伯爷权倾朝野之时,可想到会有这一日啊……” 叶世锦丝毫没有将她的嘲讽放在眼里,反而反唇相讥,“娘娘还有心思操心臣的事情?莫不如派个人回兰陵看一看,看看你们萧氏,如今是何境况了……” 萧施锦变了脸色,“你这是何意!你对萧氏做了什么!” “树大招风,何须我做什么?损阴德的事情做得多了,总是会有报应的……你说是吗?皇后娘娘……” 叶世锦露出了诡异的笑。 萧施锦冷哼,“若论损阴德,你又比本宫强多少?若真有报应,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逃?我为何要逃啊?要遭报应,大家一起遭报应好了……哈哈哈哈哈……” 萧施锦眼中闪过杀意,但暗卫刚出现,四周围便出现了许多人影,他们并未真的出现,只是一晃而过。 “皇后娘娘最好不要再动杀我的念头,否则,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陪葬的……” 叶世锦从刑凳上起身,居然还能直立行走,仿佛那三十杖,没有对他造成一丁点伤害…… 萧施锦知道,惹上这个人,恐怕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但眼下,她没有功夫为这个人分神了,“马上通知祖父与父亲,让他们派信得过的人回兰陵打探消息!看看叶世锦说的是真是假!” “是!” 萧施锦命人传的话很快传到了萧正父子耳朵里。 他们知道萧施锦不会空穴来风,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如此着急叫人来传话。 于是忙派亲信出发前往兰陵。 但人才出了兰嵇城城门,还未到城外十里亭,就被人截了下来。 五日后,萧正收到了来自兰陵的飞鸽传书,上面写着兰陵一切如常。 这纸是他们兰陵萧氏一族自制的纸,上面还有他们萧氏的花押和印信,绝对不会有假。 萧施锦闻此消息,心中的忐忑并未消失。 而是更加忧心起来。 叶世锦也不是个空穴来风的人,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定然不是捕风捉影…… 那兰陵来信,又说一切如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月苒不像萧施锦这般听风就是雨。 她还在为自己能嫁给陆非晚而绞尽脑汁。 但努力了这么些日子,依旧连陆非晚的面都难见一次,就更别提那个足不出户的晋宁长公主了。 好在,刑部最近恰好有个案子要审,她干脆跑到刑部衙门去等着。 见到人便主动走上去打招呼。 “陆公子,好久不见。” 陆非晚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于是一言不发,快步往前走。 萧月苒见他对自己爱搭不理,于是便叉着腰道,“你再往前走,你信不信,明日你心上人在城外遭遇的事情,全城百姓都会知道!到那时,她还有脸嫁给你吗?” 果然,他停下了脚步。 萧月苒得意地走到他身边,“今日,陪我去喝一杯如何——啊——” 陆非晚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萧月苒的脸涨得通红,咽喉被人捏住,她无法呼吸,拼命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毫无办法。 今日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并没有带随从或者丫鬟。 “放……放开……” 她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脖子上的力道却越发重了。 直到她快要窒息,那人才将她松开。 她失重摔在地上。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抬头,正好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眼神,“这件事情若传了出去,我会亲自割掉你的舌头,送到你姐姐的案头!不信你就试试……” 萧月苒被这猩红的眼神给吓到了,“你是个疯子……” 记忆中的陆非晚,是那种憨憨的贵公子,眼睛里浑然一片天真,不受世俗污染。 萧月苒从小在萧氏那个豺狼窝长大,自己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不敢看。她知道自己不干净了,但她仍旧渴望,能拥有一段干净纯澈的感情,和一个不带任何目的,心里只有她一人的丈夫…… 从她第一眼见到陆非晚,她就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身处黑暗的人,总是向往光明的…… 只要碰到一点光,就拼命想要攥在手里。 陆非晚走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她。 萧月苒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陆非晚才不喜欢她。 而是有人占据了他心里的位置,只要把他的心腾空了,就能装得下她了…… 可是张菱歌现在一直跟慕卿安住在一起,进出都同行结伴,她的人根本没有机会对付她…… 直到她看见,谢璃君带着绣娘进了一座府邸,她才心生一计。 傍晚时分,张菱歌匆匆出门,进了一家布行。 因为布行掌柜的派伙计来报信,说是她上一次定的一批布料出了问题,让她赶紧过来看看。 谁知她才刚进门,店门就咣当被关上了。 张菱歌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是又遭了别人的道了? 难怪她看那来传话的活计面生,从未见过。 这时,掌柜的被人五花大绑地押了出来,一起被绑着的还有店里的几名伙计。 掌柜的一脸愧疚,“姑娘,我对不住你……她们,她们一进来就把我给绑住了……翻看了我做的顾客记录,得知姑娘在小店定了一批布料……” 张菱歌面上很镇定,但心里慌的一批,尤其是看到萧月苒的那一刻,她只道真是阴魂不散。 “掌柜的不用抱歉,是我与她旧日有怨,连累了掌柜的受罪,该抱歉的是我才对。” 萧月苒冷笑,“你还有心思说这些,知道今日,本姑娘打算如何对付你吗?” 张菱歌同样回以冷笑,“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用我多说吗?萧月苒,同样身为女子,你难道就不怕哪一日遭了报应?” 第110章 鬼剃头 “少拿那一套来吓唬我,我若是怕了,就不会想着来对付你。反正你今日,别想着活着走出这道门!” 张菱歌没有一点害怕的神色,反而十分坦然,“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只要我死了,陆非晚就会喜欢你呢?” 萧月苒倒也没想藏着掖着打肚皮官司,“他心里有人,我就把这人杀了,让他把装了人的位置腾出来,有问题吗?” 张菱歌笑了,“原是你们萧氏家学渊源如此,教出的子女如此优秀。难怪,难怪啊……” 萧月苒眼带警惕,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她今日为何如此淡定? 而张菱歌则趁她溜神之际,快速向前跨了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萧月苒的脖子,并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否则,我就让你们的主子给我陪葬!” 她说话的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萧月苒呼吸一窒,那窒息的感觉她可太熟悉了。 张菱歌手上的力道,并不比陆非晚手上的力道轻。 萧月苒手下的人投鼠忌器,只能去打开门。 张菱歌让他们向两边退开,自己拎着萧月苒快速转了个身,眼睛注视着两边,慢慢地退了出去。 萧月苒的腿跟着跨出门槛,但她还没站稳,后背就被张菱歌重重地拍了一掌,她整个人向里扑去,又被门槛绊住,整张脸着地,门牙都磕歪了,疼得哭爹喊娘。 那些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萧月苒捂着脸尖叫,“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给本姑娘追!把人追回来,打断她的腿,拔掉她的牙!” 随从又赶紧呼啦啦出门去追。 四处一看,大街上还有人在行走,可哪里还能见着张菱歌的身影。 张菱歌跑出去以后,一步也不敢停地往小院跑。 其实也怪她自己大意,每次出门都不带人,这一次还好有惊无险。 等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小院拍门,是阿桑来开的,其她人还未回来,见她小脸煞白,累得直喘气的样子,“谁欺负你了?吓成这样?” 张菱歌捂着跑痛的肚子,直摆手,“先,先让我进去,喘口气再说……” 阿桑忙将她扶了进去,给她倒茶,张菱歌连灌了三杯茶,才缓过气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给描述了一遍。 听得阿桑眉开眼笑的,“不错啊,功夫没白学。我跟你说啊,人呢,就怕遇到比自己狠的。你若是在生死关头还缩手缩脚前瞻后顾的,那你就只能等着被人抹脖子了。” 张菱歌也心有余悸,但凡那会儿她多犹豫一下子,今日怕是不能囫囵个儿回来了。 萧月苒一心就想弄死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躲得了这回躲不了下回啊……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阿桑姐姐,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摆脱她呢?” 阿桑不假思索,简单粗暴,“很简单啊,在她杀你之前,你先杀了她不就得了。” 张菱歌,“……” “她可是堂堂皇后的亲妹,我父亲虽是一品官,但他如今都被停朝了,我若是在外头惹祸,会害了他们的……” 再说了,萧月苒出门前呼后拥的,她哪里能对付得了她呢? 阿桑又道,“这还不简单?她不是要与你争心上人吗?你就当着她的面风风光光嫁了,气死她!” 正好慕卿安她们这时候回来了,一进门便听到这句话,“要气死谁呀?” 然后阿桑又把张菱歌的遭遇给复述了一遍,然后摊摊手,“你们看,怎么办……” 燕鸿翎与谢璃君面露难色,慕卿安一脸凝重,她是个内敛的人,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你们早点休息,我出去一趟。” “卿安,你去哪儿……”张菱歌追着喊。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沉默。 “卿安一个人出去,会不会有事啊……”谢璃君捏了捏自己的手,满脸担忧。 阿桑倒是看得很开,“放心,以她的本事,还没有人能为难得了她。这是给你出气去了。” 想了想又道,“萧氏总有一日会为自己的愚蠢和跋扈付出代价的,但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你且耐心等等,不过眼下给你出口气,还是可以的。” 谁也不知道慕卿安干什么去了。 反正她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大家还在院中等着,便叫大家去睡觉。 翌日,萧月苒再一次被丫鬟的 尖叫伴随着水盆落地的咣当声之中惊醒。 “小,小姐……你的,头发……” 萧月苒睡眼惺忪的模样,一场好梦被惊醒,她满脸怒气,正要发作,听得丫鬟的话,抬手往头上摸,嗯?光的?她的头发呢? “啊——”一声尖厉的叫声响彻了萧府。 萧应许赶到时,就见自家妹妹满头的青丝,被人剃掉,那人的手艺不怎么好,还剩下东一块西一块的发根,贴在脑袋上,像狗啃的一般。 眉毛也没能幸免,被尽数剃掉。 萧月苒照完镜子,似乎受不了这个打击,拿衣裳裹住头,一直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双眼无神,眼睛一直念叨,“这个不是我,这个丑八怪不是我……不是我……” 萧应许愣是把人给拽了出来。 萧月苒拼命的想再钻进去。 “我不要,我不要出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已经有些疯魔了,一大早看到自己这个德行,吓都吓疯了。 丫鬟那句‘鬼剃头’,更是让她的心跳得就差破膛而出了。 “哪有什么‘鬼剃头’!谁再说些怪力乱神的话,休怪我不客气!”萧应许可是族中默认的未来家主,他的话,谁也不敢不当回事,于是扑通跪地连连求饶。 可是除了‘鬼剃头’,她们实在想不出还有旁的原因呢?自从上回,萧月苒的床上被人扔了残肢断臂之后,守卫加了三倍不止,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剃了她的头发和眉毛之后,又全身而退呢? 萧应许让府医给开了安神药,让丫鬟熬了伺候她喝下,让她继续睡。 第111章 该收网了 人受了太大的惊吓和打击,精神一时失常是正常的,萧应许只怕那个一向自诩美貌的妹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会从此失了心。 他盘问了萧月苒近来的动向,在丫鬟的口述中得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那张家姑娘动了杀心,而那张家姑娘又是慕卿安的好姐妹,他便知道了,能悄无声息进到这院子里的,恐怕也只有一个慕卿安了…… 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正因为这是达官贵人的聚居地,所以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能会被放大来,让百姓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萧应许向祖父萧正禀报了这事后,萧正愤怒得拍了桌子,“岂有此理!她当我萧氏无人了吗!” 慕卿安敢这么做,就不怕萧氏的报复,她还巴不得他们快点找上门来,她好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但是,萧正怒归怒,终究是不敢找上门去为自己的孙女讨个公道的,说白了,区区一个萧月苒,也并不值得他大动干戈。 萧正的父亲萧拓生来体弱,能撑到成婚的年纪,再娶妻生下萧正,已是不易。慕卿安是骊山师父的关门弟子,骊山师父姓萧,原名敏,是她那一辈唯一的嫡出之女。萧敏是萧正的姑母,长子体弱撑不起门庭,是萧敏以女子之身站出来,守护萧氏一族近二十年时光,直到萧正长大成人。当初若不是她厌恶了家族内斗,自请在族谱除名,如今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家主。 虽然她自请除名,但却没有人敢动她的名字。甚至她在府时住的院子,如今还保存得好好的,里头的东西一应不敢动,只每日派人去打扫。 “父亲,难道咱们,就这么忍了这口气?那苒儿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萧恪心疼自己的女儿。 但萧应许却道,“苒儿寻衅滋事在先,慕姑娘不过是以牙还牙,算不得白白委屈。” 萧恪不悦,“你这是在为谁说话!那是你嫡亲的妹妹!” 萧应许用沉默来表达他的立场。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族人行事的不满。 萧恪愤怒不已,“你如今翅膀硬了是不是!敢顶撞你父亲了!我——” “恪儿!” 萧正一开口,萧恪便收回扬起的手,躬身听训,“父亲……” 比起儿子,萧正还是更加看重孙子。 他的儿子也不差,但孙子才是他最心仪的接班人。 萧氏一族行事蛮横,树敌无数。眼下看着繁花似锦,可谁知哪一日就会一败涂地…… “应许说的,也不无道理。京都乃天子脚下,遍地勋贵,族中子弟不能像在兰陵那般蛮横行事,否则树敌过多,不利于咱们萧氏立足。” 萧恪都想笑出声,什么天子脚下,那宫里不就是个冒牌货。 但在自己父亲面前,他还是不敢放肆的。 萧家虽然对外行事蛮横,但在内部,对于家主还是必须要尊敬的。若是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那萧氏才是真的要完了。 慕卿安是如何教训萧月苒的,她回来之后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消息还是她们出门去绣房时经过闹市,听了一耳朵的闲话。 把马车上的四个姑娘惊得不轻,头发眉毛都剃光了?那萧月苒岂不是这辈子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她活该。 尤其是张菱歌,更是大呼痛快。 “可是,萧氏也不是好惹的,卿安会不会遭到报复啊?”燕鸿翎向来考虑得比较周全。 阿桑笑出了声,“放心,萧氏再有能耐,他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萧氏不好惹,你当摄政王就是好惹的吗?况且,卿安也不是个冲动无脑之人,她做事,必定是预想过后果的,而且很明显,她根本就不怕萧氏的人。” 兰陵萧氏说好听点儿是个百年大族,说难听了,就是个专偷别人家,来扩大自己声势的贼。 摄政王与慕卿安本就有意要收拾他们,萧月苒不过是个开始。 “李隐那边如何了?鱼儿都游到一起了,也该收网了……”慕卿安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 但有需要时,她又恰好会出现。 “萧氏的许多产业,已经被收归囊中。本王得先将该挣的挣回来,然后才去抄家。否则进了国库,还不一定是谁的……” 慕卿安无语。 你是个王爷,怎么说得跟见钱眼开的贪利小人似的? 不过也对,要是打起仗来,没有银子可不行。萧氏在兰陵横行霸道,弄得其他的商行几乎没有喘息之地。萧氏族人欺压百姓,奸淫掳掠,与强盗匪贼无异。 “你封锁了萧氏的耳目,不让他们得知兰陵的消息,但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兰陵距京都千里迢迢,如今在兰陵掌事的,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萧正也是心急了,将得力的人都带到了京都,以为能在这里拼出一场富贵,却顾前不顾后,也怪不得本王钻空子……” 慕卿安笑而不语。 那是人家顾前不顾后吗? 那还不是您老人家算计得准? 萧氏想要更上一层楼,您立马就将机会递了过去,让他们搭上了叶世锦。 还让萧氏成了皇后。 叶世锦与萧施锦珠胎暗结,如今更是为了掩人耳目,弄了个假皇帝出来。 在萧施锦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萧氏的结局就是注定了的。 可笑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凭着萧施锦一人得道,整个萧氏都跟着鸡犬升天。 “听说萧正本想让萧月苒嫁入荣禄伯府,好迷惑他。如今萧月苒被剃了头,这步棋算是废了,你猜,萧正会如何对付你呢?”容止陌将一颗黑子放入棋盘之中。 慕卿安不假思索,丢了一颗白子进去。 “偌大一个萧氏,萧正能放心托付的人,只有一个萧应许,就连他的儿子,都只是个人云亦云的酒囊饭袋。可萧正毕竟老了,蹦跶不了几年。他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再将萧氏往高处拉一把,可底下全是拖后腿的人,你猜,他有多么绝望啊……” 第112章 早该消失了 容止陌不厚道地笑了。 也是这个理,萧正只想维持萧氏表面的风光,可内里已经烂透了,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掩盖不了那股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腐朽之气。 区区一个萧应许,又如何扭转乾坤,使得枯木逢春呢? 这盘棋,终是分了胜负。 慕卿安险胜半子。 “不容易啊,这还是头一回赢你。”慕卿安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松了一口气。 赶紧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又就着茶水咽了下去。 下棋是个体力活儿,累。 “我今夜离京,你自己在京都,一切小心……” 慕卿安没问原因,只道了一声好。 容止陌做的每一件事情的,都有自己的目的,她不需要去追根问底。 京都这一片乱局,也是时候,该拨乱反正了。 容止陌的行踪,自然有很多人在暗中盯着。 他前脚一走,后脚各方势力就开始动了起来。 假昭仁帝在皇宫里,像一个牵线木偶,终日惶惶不安。满宫的美人,他不敢碰,山珍海味,他不敢享用,日日只躲在安和宫中,萧施锦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让他上朝便上朝,让他称病便称病。 他也是逼不得已才来做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他一整个村子里的人包括他的一家老小,都被萧氏捏在手心里,但凡他有一点不听话,萧氏便会屠村…… “看看你这副德行!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给本宫站起来!”假昭仁帝瑟瑟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龙袍。 “萧,萧姑娘……” “什么萧姑娘!本宫如今是皇后!你给本宫记住了!想要保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你就得给本宫好好的把这场戏给演下去!日子不长,待本宫腹中的孩子出生,本宫便放你回去,和你的家人团聚……” 萧施锦低头,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 那眉眼间的笑意夹杂着野心,她仿佛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假皇帝心里很明白,踏进这座皇城的那一日起,他就注定了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萧氏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他也不想整个村子的乡亲们,都因他而死,所以,他得想办法,想办法自救。救不了自己,好歹保住全村人的命。死他一个,换全村的人活,也值了。 “我……我知道了……乡亲们都是无辜的,还请皇后娘娘,一定不要为难他们……” 萧施锦冷笑,“你自己都如履薄冰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命,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你放心,本宫也不想妄造杀孽,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本宫便说到做到,不会为难他们的,反正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假皇帝心知肚明,她这话是何意,其他人可以活,他,绝计不能活…… 可他在这宫里,孤立无援,有谁,能帮他将消息传递出去呢?就算能传递消息,这消息又该传给谁?一个弄不好,就是屠村之祸…… 正好慕卿安想看看萧氏是从哪里找来一个冒牌货的,便让人去查了萧氏这些年的行踪,于是便发现了这假皇帝的来处。 “主上,萧氏以一村为挟,逼迫他就范,倒也情有可原。” 慕卿安冷笑,“是啊,萧家人行事向来龌龊,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修元谷那边有无消息?” “近来,修元谷谷主亲自出手,搞垮了萧氏在兰陵的多家商行,并且暗中操作,让萧氏账面亏空,萧家人为了减少损失,便想将这些亏空的商行尽快盘出去,好收拢资金,填平亏空的账面。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氏毕竟是百年世家,想要在短时间内伤其根本,还是有些困难……” 慕卿安的指尖,轻轻敲击在桌面上,面色沉静,眸光锋利,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开口,“萧家真正能掌事的人如今都在京都,只要封锁住了京都这边的耳目,萧氏就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百年世家如何?德不配位,早该消失了……” “可是主上,若萧氏败落,师父她老人家……” 慕卿安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师父若在意萧氏,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避而不见。摄政王离京,你们盯着点,别让人有可乘之机,修元谷那边若有需要,你们也可以搭把手。去……” 手下人离开后,阿桑便走了过来,“你这是想,插手朝堂?” 慕卿安苦笑,“按我的性子,自然是离这些糟心事越远越好,可我慕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不能白死了。阿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总有自己使唤得上的人?” 阿桑有些得意的笑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要做什么?” “萧氏以一村为挟,逼迫那人做一个傀儡皇帝。皇城里的酒色财气容易迷人眼,不知道那人,如今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何而来……” 萧施锦冒天下之大不韪走了这一步险棋,必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那一村的人,不会知道这个计划,只要那人配合,便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只要萧施锦顺利诞下皇子,这个傀儡皇帝,是不会再有活路的。 若这人还有良知,救他一救倒也无妨。若是与萧氏沆瀣一气,那便是咎由自取。 阿桑在宫中做了这么多年的晴妃,也不是白做的,只不过,在世人眼中,晴妃早已死在了景秀宫的那一场大火里面,若是再让她出面搭线,会不会,又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阿桑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出卖我,我若是连这点驭人之术都没有,也早死八百回了。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反正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不为别的,就为咱们自小相识的缘分,还有你哥哥和王爷对我的救命之恩。” 如阿桑这般女子,其实是很矛盾的。 她一边因为自己的亲人都离世了,丧失了生的信念。一边又因为要报还别人的恩情活着。 你说她厌世,可她一举一动又十分大气乐观,一点没有消极的念头。 她性子冷,可又与所有人都能相处得十分融洽。 第113章 棠梨花开 不知道阿桑是用的什么方式,反正她很快便联系上了宫里的眼线。 这一日,安和宫中,进来了一名面生的洒扫宫女。 假昭仁帝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家乡的味道。 “你,身上,带的什么东西?” 那小宫女忙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跪在地上,十分惶恐的模样,“回,回陛下,是,是奴婢身上的千层饼子……今日,今日有位同乡出宫为主子办差,替,替我带了我娘给我做的千层饼子……” 假昭仁帝闻出,这是他家乡人爱做的千层饼子的味道。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仿佛只是寻常问问,“你,起来,这饼子朕闻着挺香的,可否,分给朕一些……” 小宫女忙从自己的袖袋里将用油纸包着的饼子全部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假昭仁帝拿着这饼子出了好一会儿神。 才开口道,“你先出去,这儿不用伺候了……” 小宫女忙提上洒扫的东西,麻溜地起身,离开了寝殿。关上那道门之后,眼神犀利,没有了一点方才惶恐不安的样子。 殿内的假昭仁帝看着手里的饼子愣愣出神,半晌才咬了一口。 入口才发现不对劲,原来一层一层的饼子里头,居然被人塞了纸条!他四处瞧了瞧,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小心翼翼将纸条取了出来,展开,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棠梨花开,乡人愿归否。 棠梨,是他家乡那个小村子的名字! 是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问他想不想回去的意思? 但转念一想,又怕是萧皇后对他的试探。 这纸条留不得,被他扔进香炉里,烧了个干净。反正香炉里有灰,也不怕留下痕迹。 纸条刚刚化为灰烬,殿门就被打开了。 一身华贵的萧皇后从外头走了进来,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皱起了眉,环顾四周,发现了他案头的饼子,“这是哪儿来的?” 萧皇后多疑,他生怕连累那个小宫女白白丢了性命,于是便道,“我,我自小吃这饼子长大的,馋这口了,让外出的内侍顺便买的……没想到皇城里,也有这但粗陋的吃食……” 萧皇后盯了他好一会儿,没在他脸上发现不对,皇城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担心他会传递消息出去。但适当的提醒还是有必要的,“你在与本宫耍花样之前,先盘算盘算,自己有几条命。” 假昭仁帝忙低头,“皇后娘娘明鉴,草民不敢。” “不敢就好,明日上朝,你找借口,将这几个人给清理了。这几个人是何身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写在这上面了。该说什么,不用本宫教你了?” 他接过萧皇后递过来的纸,打开看了看,忙又合上,“我,我知道了……” 翌日的朝堂之上假皇帝按照萧施锦的要求,一一剔除了她纸条上所写的人。并且有理有据,朝中大臣连个反驳的人都没有。 许久不曾上朝的陆非晚,今日破天荒的来了。 他看着那几名被羽林卫押出去的大臣,那些人都是叶世锦的党羽。 萧氏动手清除掉叶世锦的党羽,这样也好。等她把这些蛀虫的都处理掉了,之后,他们只需要清除萧氏就好了。 就让他们狗咬狗,也挺好的。 叶世锦得知自己的人又有几个被下了狱,却没有一丝慌乱与不安,反而觉得十分可笑。 水玲珑伏在他身上,给他按着肩膀。 “伯爷笑什么?” “我笑萧氏愚蠢,以为撤了我的职,弄掉了那些个酒囊饭袋,就能让我孤立无援了吗?你瞧见没?这些日子,翻我伯府墙头的人可不少,但他们成功了吗?没有!” 提起萧氏,水玲珑眼中闪过厌恶,“萧家人向来骄傲自满,觉得全天下人,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在真正布局的人眼里,他们也过就是跳梁小丑而已……” 叶世锦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水玲珑看向他的眼神,可不一般,既有算计,也有欣赏。但更多的,却是厌恶。 这个人,注定也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只不过眼下的风光还在,他便以为自己能够高枕无忧…… “这几日你先乖乖待在府中,不要出门。我离开几日,到时候,会回来接你的……” 水玲珑惊讶,“伯爷要去哪儿?” 叶世锦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眼里露出凶狠,“你不过是个玩物,不要因为我对你有几分好脸色,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水玲珑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眼眶泛着红意。 叶世锦很快放开她,“滚……” “是……”水玲珑跌跌撞撞出了他的卧房。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那双本来泛着红的眼睛,突然露出了杀意。 叶世锦,谁是谁的玩物,还不一定呢!你给老娘等着瞧! 叶世锦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在慕卿安的掌握之中,人一离开那座伯府,她就收到了消息。 “给我盯住了,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 “是,主上,那水玲珑……” 慕卿安的脸色有所缓和,“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只要不妨碍到我们的计划,便由她去,横竖萧氏,也是她的敌人。” “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人才离开,她的院中就出现了一个陌生而窈窕的身影。 “慕姑娘……”来人正是水玲珑,她对着慕卿安微微施了一礼。 “玲珑姑娘到我这儿来,不知有何见教?” 水玲珑苦笑,“见教不敢当,只是,想与姑娘做个交易……” 慕卿安抬抬手,示意她坐下来。 水玲珑倒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身上没有了那股八面玲珑的风尘气,整个人很恬静。 “以慕姑娘的本事,大约已经将我的底细查清楚了。旁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如今我身在风尘之中,孤立无援,想要为家人报仇,也无法与整个萧氏对抗,但是,我知道慕姑娘是要做的大事的人,关于萧氏和那位荣禄伯,我有些消息可以提供……” 慕卿安耐心地听她说完,越听便越心惊。 原来叶世锦一直在暗中与外敌有勾结!更想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联合外敌一举瓦解南苑国! 第114章 愿你一切顺遂 “这些,是我在他的密室暗格之中拿到的密信,还有我收集的所有萧氏为了侵占他人家财,而屠杀人家满门,或者暗害家主,霸占人家妻女的证据……我知道萧氏是百年大族,只要这些东西不翻到明面上来,朝廷便不会管……但是,这些被萧氏害了的人,也是生命……萧氏踩着他们的骨血,享用着属于他们的富贵,还能逍遥法外,这实在是没有天理……” 慕卿安并没有着急去看信,而是看向了一脸悲戚的水玲珑,“我想知道,玲珑姑娘为何会找上我?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伙伴?万一我与萧氏沆瀣一气呢?那你岂非自投罗网?” 水玲珑低眉浅笑,“慕姑娘,我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沦落风尘之中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察言观色。你若与萧氏是一丘之貉,又怎会为了给好姐妹出气,掰断了人家少爷的手,还剃了人家小姐的头发呢?” 慕卿安挑眉,“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玲珑姑娘啊……” “我与慕姑娘也算同病相怜,不过慕姑娘比我有本事,不但能自立门户,还能手刃仇人。我不行,我只能以身入局,靠着出卖色相一步步走到今日。我的身子脏了,心也脏了,但我从没有忘记,是谁,让我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我活着,就是想要亲眼看着萧氏倒台,好让我九泉之下枉死的父母安息……”提起萧氏时,她满腹怨气,但语气又异常平静,仿佛她已经麻木了。 而今到了蓄势待发之际,剩这一口气撑着,想要看看最终的结局。 水玲珑走了,看似弱柳扶风的身姿,内里却不知藏了多少坚韧。 阿桑从后堂走了出来,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沓纸,“啧……真是难为了这姑娘……身在红尘之中如履薄冰,她还能做到这些,也真是不容易……” “萧氏只谋害帝王这一条罪名,就够诛九族的了,何况她还祸乱宫闱,妄图混淆皇家血脉。再加上这些被萧氏残害的人,真是人手一个凌迟都不解恨!” 真正的昭仁帝如今还在北平王府之中,假昭仁帝只要愿意与她们暗中配合,那么揭穿萧氏的阴谋其实很容易,但叶世锦又是一个变数!还有那些,当初被选锦宫里做妃子,如今蠢蠢欲动的女人。她们的母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兵权,没有兵权的,也都或多或少与叶世锦有勾结。 若是让他们拧成一股绳,想要彻底铲除也是件麻烦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防着敌国联手,南苑国能够独挡一面的将领简直犹如凤毛麟角,就算是有,也不敢轻易动用,因为怕他与叶世锦有勾结。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容止陌分身乏术,京都这边再乱起来,那可真是头都大了。 萧施锦腹中的孩子要降生,还需时日,但叶世锦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他应当会在这之前,戳破萧施锦想要垂帘听政,手掌南苑国大权的美梦。 叶世锦离京,只怕就是去调动自己的人马去了。 好在容止陌早有准备,就算此刻敌国立即来犯,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普那和普达两兄弟已经被控制起来,叶世锦身边的死士也被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如今能用的人也不多。就看他手中,还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底牌了。 李隐在兰陵从根本上搞垮萧氏,军用物资不必担忧了。 原靖国侯的兵马如今也在容止陌麾下,加上北平王军,兵力也算雄厚。 目前只缺乏领兵的将领…… 这才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慕卿安早已将自己手下的人全部调到京都来了,无论如何,皇城都要稳住,不能落在叶世锦的手里,否则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阿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收到王爷的消息,明日也要离京了,京都这么多豺狼虎豹,王爷又不在你身边,你可要万事小心啊……” 慕卿安并不意外,阿桑出身元契部落,身手矫健,能以一当百。而且她十分聪明伶俐,驭人有术,就算让她身为一方将领,领兵打仗,也无不可。容止陌知人善用,这一点,慕卿安是很佩服的。 英雄不问出身,亦不问来路。阿桑虽然不是南苑国人,但她在南苑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个中感情早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何况,她自己经历过部落的灭亡,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以她的性情,当然不忍心,叫天下百姓跟她一样,无家可归…… 慕卿安给她倒了一杯茶,举杯满饮。 忽而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京都的乱流,终有一日会停止的。阿桑,愿你此去,一切顺遂。” 阿桑亦举杯,将杯中茶饮尽,“愿你我此生,还有相见之日。” 上了战场,生死难料,但,她依旧义无反顾。 “会的!” 阿桑虽然性子清冷,但却是个念旧的人,在这小院里住了这么些日,还真的有些舍不得这院里的几个姑娘。但大家都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虽然不舍,却也没有露出什么悲伤的神情。 怕不吉利。 张菱歌上前一把抱住她。 阿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半晌才回过神来,笑着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别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答应要教你很厉害的功夫不是?” 张菱歌强忍着没有哭,“那你可说好了啊!骗人是小狗!” 她伸出手,想与她拉钩。 阿桑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然后,两只大拇指轻轻碰了碰。 燕鸿翎与谢璃君也分别上前,拥抱了阿桑。 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抱了一会儿,就放开了。 至于慕卿安,两人只是相视一笑,抱了抱拳,“卿安,等我回来,你我再战,下一次,定要分出胜负!” 慕卿安笑着答,“一约既成。” “万山无阻!” 阿桑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姑娘,道了声,“我走了!” 便利落地跃上了马背,勒紧缰绳,策马而去,再不回头。 几个姑娘站在小院门前,看着一人一马迅速消失在巷子拐角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第115章 连个护着她的人都没有 阿桑走之前,与慕卿安说了如何与宫里暗线联系。 于是慕卿安很快收到了来自假皇帝的传来的消息,此人行事也算谨慎,一张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唯恐棠梨落尽,此生无缘归家…… 慕卿安看到信,便知此人是个有良心的。 他如今被困宫中,无法与家人联系,自己也不敢贸然行事。 “大师兄,劳烦你往棠梨村走一趟,确认村民安全。若是有萧氏的人,不要打草惊蛇。百姓人身安全要紧。” 一个村子,少说也有上百人,依照萧氏的一惯行事,只怕不仅假皇帝性命难保,连那些村民,也是朝不保夕。百姓无辜,能救一个是一个…… 三日后,大师兄陈行便快马赶回,确认棠梨村村民暂且无恙。 “我留了人在那儿盯着,萧家人若是有动静,我们的人会立即出手,师妹不必担心。” “萧家人行事不留余地,那些村民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如同草芥,让他们警醒着点儿,不要大意。” 陈行点头,“师妹放心,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让人去给假皇帝传消息让他安心之后,慕卿安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我们如今收留的孤儿之中,可有好苗子?” “按照你的意思,已经集中训练出一支队伍,骑射之术尤为出色。其中有两人,十分擅长做弓弩,这支队伍平时训练,用的也是这两人自己做出来的弓弩,威力不比军中用的弓弩差。” “有多少人?”京都如今局势紧张,若是一朝生变,需要的便是出其不意的精英队伍。 “有两百五十一人。他们之中最大的才二十出头 ,最小的只有十四。”陈行按照实际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慕卿安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击,闻言突然停下了动作,“能调用的都调到京都来,来之前要与他们说明来的目的,若是有人不愿,便不要勉强。此刻心志不定,真要面对敌人时,多半也是畏畏缩缩,不堪大用的。现在将人挑出来,也好过到时候因为退缩白白丢了性命。” 陈行点头,“我这就亲自走一趟,将人带到皇都来。但是,这样多的人进城,势必会引人耳目,就算进了城,又该如何安置呢?” “城南有一座荒废的府邸,我早已暗中将它买下来,就是备着今日,那儿原是罪臣府邸,被抄家之后便荒废无主了。但地方还算宽敞,你先将人分批带到那儿去,不要轻举妄动引人注意。准备好足够的材料,让他们加紧做出更多的弓弩,之后等我安排。” “是!” 陈行走后,慕卿安拿出了一块令牌放在手中查看,这是容止陌离京前交给她的,有了这块令牌,她便可以调动驻扎在京都外的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都是原靖国侯的兵马,大部分在边关镇守,留在京都的,只有五千。 加上她自己手里的人,即使容止陌不在,稳住京城乱局应当也不算大问题。更何况,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晋宁长公主也是早有准备的。 虽然大家都没有宣之于口,但都一门心思想要护住皇城。 陆非晚一直想让晋宁长公主上张家提亲,可皇城诸事未定,他又犹豫不决,担心将来有变数,会拖累了张菱歌。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眼下终究不是好时机,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只怕那位首辅大人,此时也没有心思,嫁女儿。”晋宁长公主也算将张家的状况打听了一番,了解了张菱歌在府里的处境。 张溪远或许是个好官,却算不上是个好父亲。 有了续弦之后,便将后院之事尽数交由继室打理,对于原配所生的这个女儿,一点做父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所以张菱歌在外面干什么,遭遇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担心,听说近来有所改变,但那又有什么用?小姑娘家的心思最是敏感,她在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没有站在她那边为她遮风挡雨,那她以后就再也不需要你了,甚至于你现在对她情真意切,也会被她当成是敷衍。 陆非晚知道,此时不是好时机。所以才一直犹豫,近来为了朝堂上的事情,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见过她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母亲若是得空,帮孩儿去绣房看看她呗?哪儿都是一些姑娘家,我常去也不方便,还惹人眼……” 长公主瞪他,“你去惹眼,我堂堂长公主去,就不惹眼吗?想什么呢你?”她顿了顿又道,“如今是多事之秋,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宁远侯府呢,你这时候,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妙,免得给她招惹祸患。那萧月苒几次三番寻她麻烦,还不是你惹下的乱子?最后还是卿安那丫头出手,给了她教训,你呢?你作为人家的心上人,祸是你惹出来的,你又为人家做过些什么?” 陆非晚只觉得臊得慌。 确实是这样,他真的没有为张菱歌做过些什么。 每一次她出事,都是慕卿安及时出现…… 就像这一次,他也不可能跑到萧府,闯进人家的闺房,去剃光人家的头发…… “行了,我也不是怪你,只是觉得菱歌那姑娘,着实可怜,娘没了,爹又不疼。出了事,连个护着她的人都没有……” 陆非晚低着头,“母亲,我去看看她。” 他出府后便直奔绣房,到了绣房却被告知她家里临时有事,已经回家去了。 府里有事,一般不会找张菱歌,能找她的事情,定是与她有关,陆非晚心里闪过一抹不安,调转马头又往张府跑。 此时的张府正厅里,气氛有些紧张。 张菱歌站在屋内,一言不发。 “你年纪也不小了,皇城之中,谁家好姑娘到了你这个年纪还不嫁人呢?”说话的,是她的继周氏。 她与张溪远一左一右,坐在首位。 “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托人说了这么一门亲,对方可是堂堂勋爵人家,府里就他一个独子。如今的主母身体不好,你一嫁过去,就可以掌管一府中馈,不用受婆母的气,多好啊……” 周氏说得天花乱坠,张菱歌就是不发一言。 第116章 把我往火坑里推 从前,她心灰意冷,对自己的婚事没什么指望。就算周氏让她嫁个贩夫走卒,她估计也会闷头嫁了,可如今不一样,她心里有了人,许多想法也与从前不同了。 卿安说过,女子不一定要嫁人,才是好的归宿。 若是不能两情相悦,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张菱歌看向自己的父亲,“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她一厢情愿?” 张溪远也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可是,她确实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总不能一直跟着谢家燕家那两个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女子不管有多大的本事,总归是要嫁人的,嫁得晚了,还会落人口舌。 “菱儿,为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 张菱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父亲整日忙于公务,定是对皇城人家后宅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了……” 周氏闻言,露出一抹心虚的神色。 “她说的,是秉国公世子赵凡章?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秉国公夫人,姓方,是你的娘家表妹。” 张溪远见她言语不敬,便出声训斥,“什么你啊 我的,这是你的嫡母!正因为是她的娘家表妹,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有何不可?” 张菱歌冷笑,“所以我才说父亲对后宅之事一无所知嘛……那赵凡章不学无术,放鹰逐犬,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她就是因为知根知底,明知道是火坑,还要把我往里推!” 周氏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这些都是坊间传言,哪里算得真?我娘家表妹身子不好,就怕自己哪一日撒手人寰,想要在那一日到来之前为自己的孩子选个良配。我这也是想到既然两家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在,总比盲婚哑嫁要强得多嘛……谁知,她竟然不领情,还编排这些话来诋毁我的侄儿……” 周氏说着说着,便低下头抹起了泪,满腹委屈的样子。 这样的举动落在张菱歌的眼中,就是故作姿态,想要利用她父亲施压,逼她嫁过去。 “我在外头走动做生意,也不是白做的。那赵凡章虽尚未娶妻,房里就有七八个通房妾室了。如今不知哪个小妾有了身孕,眼看就要瞒不住了,才想要着急忙慌的寻亲。毕竟勋爵人家的公子,未娶妻先纳妾,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张溪远与周氏齐齐变了脸色。 不同的是,张溪远是满脸不解夹杂着怒意。 周氏则是心虚加恐慌。 因为她一直以来在自己丈夫面前,都是一副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样子。 张溪远看向周氏,带着质问的口吻开口,“你与我说说实话,那赵家公子,是不是如同菱儿所说那般!” 周氏支支吾吾,憋得脸都红了,最后一推四五六,“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这位娘家表妹也才刚刚联系上,我,我哪里知道得这样清楚……” 张菱歌趁热打铁,撕掉她那张慈母的假面皮,“是啊,昨儿我在望江楼与人谈事情,恰好在你的隔壁,你与那位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我可听得一清二楚。你说横竖我在府里碍你的眼,正好把我送过去,给她儿子填坑……你可是真厉害,为了让父亲信服,竟诅咒自己的表妹命不久矣!你也不怕一语成谶!” 周氏的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这会儿都不敢坐着了,忙起身告罪。 “老爷,我,我并非她说的那样……我……” 张溪远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周氏能装到今日,还不是他纵容的结果?从前听下人嚼舌根,说周氏对菱歌不好,他只当时闲话,可眼看这个女儿与自己一日比一日生疏,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次父女谈心,关系本已有所缓和。 可今日这一出,便是又将她们父女之间的隔阂,又拉开了一条鸿沟。 “你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以后,菱儿的事情,你就不用费心了!” “老爷……我……” 张溪远厉声道,“在孩子面前,我愿意给你几分脸面,可你也要自重!”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自从她嫁入张家以来,张溪远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就差说她给脸不要脸了。 周氏愤愤而去。 正厅里只剩了父女二人。 “菱儿……” “父亲不必多说了,往后我的事情,不仅不用她费心,父亲也不必费心了。反正我如今不在家住,自己也能养活自己。父亲管好其他孩子就可以了,别让他们跟着周氏,长歪了……” 张菱歌扭头便走,头也不回。 张溪远看着那个坚定又落寞的背影,心里无比后悔。 虽然他嘴上说,以后会好好补偿她,但在许多事情上,他还是下意识地与其他人站在一起去指责她。 是他亲手将女儿推远了的,如今再想弥补,只怕是不易,而且,她也不需要了……张菱歌出了大门,刚好碰到策马而来的陆非晚,“你怎么来了?” 陆非晚下马,“我去绣房找你,他们说你家里出事了,我担心,所以赶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张菱歌嗐了一声,低着头往巷子外头走,陆非晚忙牵着马跟上。 “我那继母,说是给我寻了门好亲事,着急找我回来商量。” 陆非晚急了,“什么好亲事啊?你答应了?” 张菱歌见他这个憨样,起了逗他的心思,“答应了啊,为什么不答应?对方可是公爵家的公子,这么好的亲事,我干嘛不答应?” 某人抓耳挠腮,五心烦躁,就想拽着马掉头回张府,“我,我去找张大人说清楚!我才是你的良配,别人谁都不行!他要是不答应退婚,那我就抢亲!” 说罢急冲冲地往回走,张菱歌在原地笑着看他。 陆非晚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瞧,见张菱歌正一脸得逞地盯着他瞧,“好啊!你骗我!” 张菱歌嗤笑,“谁知道你那么笨,这样的话你都信!” 她边说边跑。 “你别跑!” 第117章 上门提亲 陆非晚本来还诸多顾虑,想着诸事定下来之后,再上门提亲。 可周氏这个举动让他有了危机感,于是将张菱歌送回绣房后,自己又匆匆回府找晋宁长公主商量下聘的事情。 “下聘?你受什么刺激了?不是说好了,等京都一起定下来之后,再提亲吗?” 长公主觉得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儿子太不靠谱了,提亲是小事吗?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不管,成婚可以往后推一推,但必须先把人给定下来!不然谁知道她那后母又会想着法儿的把她往哪个火坑里推?” 听了前因后果,长公主也没了脾气。 “行了,你让我合计合计,然后找张大人商量商量再说,这事情,不能咱们一厢情愿,也得找菱歌说一说,好让人家有个心里准备才对啊!你这么大个人了,不能说风就是雨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菱歌早已与孩儿心意相通,只是,她说如今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想那么快就成亲然后困在后宅,只能待在院子里,抬头看看那四方的天……所以,才迟迟不让我上门提亲……” 长公主面露欣喜,“这个性子,倒是与我年轻时很像……可不是,女子成亲之后,只能困在后院,多出几趟门,闲言碎语的的就来了。这么想想,我又突然不想去给你提亲了,你说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谁说姑娘家只能在屋里相夫教子的?女子自有自己的天地!” 陆非晚问完,眉毛眼睛皱成一坨,但是又拿自己的娘无可奈何,“娘……” “别喊娘,哎哟!我头疼得很……” 长公主作势捂着脑门儿,搭住丫鬟递过来的手,忙离开。 话是要说的,图个乐子。 但事情也是要办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抓心挠肝的,做个事情都提不起劲来。京都如今是多事之秋,让他们早些定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晋宁长公主便带着聘礼上了门。 满满当当三十六抬聘礼,浩浩荡荡进了张府。 张溪远被停了朝,如今赋闲在家,听得门房来报长公主大驾光临,眉头皱成了川字。 看到红彤彤的聘礼抬进来,摆了一屋子,张溪远都有些不知所措。 周氏虽然是续弦,但家中有客,她还是需要出来接待的,尤其是对方还是长公主,就连她的孩子,也是要出来迎接的。 但长公主不在意这些礼数,她今日来,也不是来摆长公主的架子的。 “张大人,今日本宫过府叨扰,就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他呀,一听说您家闺女要许配人家了,急哄哄得就跑回来让我来下聘,菱歌这孩子啊,本宫也是真心喜欢。我俩有没有做婆媳的缘分,还要看张大人成不成全了……” 长公主一来,就开门见山。 周氏岂能不知道长公主是何许人也,但她私心里不想张菱歌攀上这样好的亲事,于是便开口,“长公主殿下,这,凡是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家菱歌,正与秉国公世子议亲呢……” 张溪远瞪了她一眼,周氏马上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长公主倒也不恼,只是道,“秉国公那等人家,确实比我宁远侯府强上一些。只不过,我家非晚与菱歌相识在先,这婚姻难道不讲究个两厢情愿吗?” 她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秉国公的门第虽高,但那秉国公世子,着实算不上什么良配……” 张溪远开口了,“长公主殿下说得对,与秉国公世子一事,我家菱歌也不情愿,便作罢了。郡王,确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但我家菱歌性情顽劣,恐难与之相配啊……” 长公主皱了皱眉,不过只有一瞬,“张大人忙于朝政公务,女儿家的心思,又能了解多少呢?此事若张大人拿不定主意,就请菱歌出来,问问她的意见?” 周氏见缝插针,“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儿家,但凡要些脸面,也不会与人私相授受的……” 张溪远脸上已经有了怒意,但碍于客人在场,不好发作,只能忍下。 长公主听了这话,看向周氏,“你虽是填房,却也是菱歌名义上的母亲,一个当母亲的,怎么能说出这等言论来呢?” 周氏被如此下脸面,当下不悦了起来,“我知道长公主殿下位高权重,可我家的女儿嫁不嫁,当是我家说了算。难不成因您是长公主,就可以强娶我家姑娘吗——” “你闭嘴!”张溪远出言呵斥。 长公主不怒反笑,“张大人,你的这位续弦夫人可真是好样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本宫说话。菱歌非她所出,本宫只要张大人一句话,张大人怎么说?” 张溪远想起张菱歌昨日说的话,苦笑道,“长公主殿下,下官也想做这个主,但是,我家菱歌主意大,她已经明言,她的事情,她自己做主……” 张菱歌匆匆从绣房赶回,一进正厅就看见了满目的喜庆。 “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忙起身去扶她,“你我都这般相熟了,怎么还这样客气,今日啊,我冒昧上门,没跟你事先打招呼,吓着你了?” 张菱歌在面对长公主时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局促,眼下笑得落落大方,“郡王,他同我说了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 “哎,这事情宜早不宜晚,夜长梦多啊!我若是今日不来,保不齐人家就要把你往哪个火坑里推呢!事情定下来了,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日后谁想欺负你,她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长公主特意拔高了声音,为的就是让周氏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也明白,这是长公主在借机敲打她呢。 脸色十分难看。 张溪远面对自己的女儿,总是少了几分底气,“菱儿……你……” 张菱歌收起笑容,“父亲,我同意这门亲,聘礼就请您代为收下。” 张溪远愣愣地应了一声,便让管家去拿庚帖。 交换过庚帖和定亲信物之后,这门亲,就算是定下来了。 第118章 脸皮厚 “提亲?”张菱歌将这事同姐妹们一说,几个姑娘都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谢璃君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张菱歌便又将周氏欲将她推给秉国公世子一事说了出来,“你们也都知道,那赵凡章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我能嫁那样的吗?当时就和家里闹翻了。这事儿被郡王知道了,第二日,长公主殿下就带着聘礼去了我家……” 慕卿安发笑,“要不是如今京都事情,他怕是要连夜娶你过门,免得夜长梦多。定下来了也好,省得你那继母总打坏主意。” 张菱歌点点头,“我如今很少回去,不过听府里的下人嘀咕,这些日子她与我父亲闹得挺不愉快的。因为她私底下答应了秉国公夫人,这事一定会成,但长公主上门下聘一事,传了出去,秉国公那头她不好交代,好像也闹翻了。” “她们闹她们的,你过你的。横竖是她自己招惹的麻烦事,让她自己头疼去。”慕卿安摸摸她的头,算是安慰。 张菱歌是她们这几个姑娘之中最小的,却最早定下来,也真是有些意外。 “卿安,王爷走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吗?”张菱歌问道。 她知道,如今京都不平静,不止京都不平静,就连边关也不平静,看这情形,迟早是要打仗的。京都要是乱起来,王爷又不在,那她们该如何是好啊? 她们都是重臣之女,但她们的父亲,已经停朝已久了。 涉及朝政之事,慕卿安不会告知她们,免得引起恐慌。 “他要去何处我也不知道,路途遥遥,想要传个信也不易,不过没事的,他可是堂堂摄政王啊……”容止陌此刻离京,不外乎就是调兵遣将去了,他必须要稳住边关局势,才能放心回京都,解决京都这个大烂摊子。 叶世锦也已经离京了,她的人也一直盯着他的动向,只要事情还在她的控制范围内,就不必担心。 萧施锦如今是个孕妇,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筹谋,所以,萧正父子的注意力就会落在朝堂之上,而无暇顾及远在兰陵的萧家的动静。 一切都在往她们预想的方向在发展,鹿死谁手,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在北平王府里的昭仁帝,还在终日惶惶之中。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更加料想不到,萧家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不仅找来一个冒牌货顶替他,还想要混淆皇室血统!简直不可饶恕!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否则,他如何有脸面去见杨家的列祖列宗! “你找我来,是希望我给你个痛快吗?”慕卿安见到那张脸,就忍不住想要挥剑抹了他的脖子。 即使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昭仁帝勉强坐了起来,满脸愧疚,“朕知道,你恨朕!但是,南苑国绝不能落到萧家人的手里,萧施锦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是她与叶世锦秽乱宫闱怀上的!不能让她的孩子继位!”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更何况他是帝王。 今日能说出来,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的。 但换来的只是慕卿安冷冷一瞥,“你以为就你知道萧施锦肚子里孩子不是你的?你现在才知道南苑国不能落在他们的手里?那你听信叶世锦的谗言,封萧施锦做皇后时,脑子是被猪油糊住了吗?现在后悔,不觉得太晚了吗?” 慕卿安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问得昭仁帝无言以对,“还有,你南苑国的存亡,与我何干?” 昭仁帝以为她真的不在乎南苑国的存亡,于是急急解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京都乱起来,虎视眈眈的敌国定会趁机来犯,到时候兵临城下,遭殃的是百姓,你也是百姓中的一员,能落得什么好?慕姑娘!慕大小姐!你父兄一生都在为边关平稳而奔忙,你作为他们的家人,难道不该承其遗志吗?” 慕卿安眼眶泛红,“杨泽远,我看等敌国兵临城下,也不必叫人去守了,就把你的脸皮扯下来把整座皇城糊住,敌军指定攻不进来。” 昭仁帝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但刚想问,人就走了。 那道让他与世隔绝的门关上之后,才传来慕卿安冷漠又带着对他嘲讽的声音才又传了进来,“你既还算有良知,就好好存着你这口气,别轻易死了。你杨家的江山,还需要靠着你这张脸拨乱反正。” 昭仁帝不明白她是何意,他没有子嗣,若是他死了,江山便后继无人,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即使活着,也不可能留存子嗣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昭仁帝是想不明白的。因为药物的关系,他一日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会陷入昏睡,即使到了北平王府也不例外,他出不去这道门,即使有满腹的担忧,也只能禁足这一方天地…… 突然之间,福至心灵,他就想明白了慕卿安方才说的话,原来是在嘲讽他脸皮厚……他明知道靖国侯府满门忠烈,却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下了黑手。今日,他却愚蠢的想用靖国侯父子的忠烈来劝说慕卿安…… 昭仁帝绝望地躺了下来,浑身无力。 他没有想到摄政王回来得这样快,即使靖国侯府没了,慕致卿手里的兵权,也不曾落到他这个一国之君的手中。 他早就该知道,自己不是摄政王的对手…… 也早该知道,叶世锦非善类。 更不应该罔顾先帝遗愿,让世家大族涉足朝政…… “咳咳咳咳咳……”昭仁帝觉得喉咙发痒,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吐出了一口黑血…… 看着地上的狼藉,他发出了自嘲又绝望的笑。 向来忠言逆耳,摄政王对他严厉之时,朝政不曾出过乱子。 摄政王对他不管不顾之后,南苑国的江山,就摇摇欲坠了。 “皇叔啊皇叔,朕曾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可到头来,朕能指望的人,竟只有你一个……朕知道错了,你还想朕做什么?写禅位诏书?可以,朕写……但朕,还想活……” 昭仁帝在里头又哭又喊,可是,无人理会。他也总算了解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119章 奔赴冼州 容止陌离京后,杳无音信,就连在他后面动身的阿桑都传信回京报平安了,那个人就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主上,我们的人追着王爷的行踪,但是进了冼州地界之后,便没了踪迹。” 冼州?冼州不是齐国公的封地吗?按理说容止陌去了冼州,应该是与齐国公商议边关防御之事的,怎么会失去了行踪呢? “齐国公府可有动静?” “奇就奇在这儿了,齐国公府的人,好像也没有见过王爷的样子,一点风浪都没有。” 事情过于平静了,就是不寻常。 容止陌本就有意要与齐国公商议如何平京都乱局,他若是进了冼州地界,不可能不去齐国公府。 但眼下人却在冼州地界没了踪影! “去查,齐国公平日里都与什么人有接触!若是齐国公其心有异,王爷进了齐国公府只怕不妙……” “是……” 慕卿安出了住处直奔宁远侯府。 恰好碰到要出门的陆非晚,这人也是一脸凝重,“我正要去寻你,进府再说。” 穿过前院进了正厅,晋宁长公主也在。 陆非晚将一封信递给了慕卿安。看到上面的内容,她一口气没松下来,又往上提了提,“王爷能给你传信,为何我的人查不到他的行踪?” 陆非晚叹气,“这不是王爷传来的信,而是有人冒用王爷的字迹传来的,我怀疑王爷出事了。” 慕卿安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其中关窍。她与容止陌平日里鲜少有书信往来,这字迹她看着眼熟,是容止陌平时惯用的书体,但是她却看不出其中关窍。 陆非晚同她解释,“王爷与我传信,喜欢用密押,这是只有我俩才知道的秘密。” “我的人追踪到冼州,就失去了王爷的踪迹,这其中的猫腻会不会就是在齐国公府出的?” 陆非晚点头,“这就是我找你要说的事情,你看这里。” 他指着书信上面的桓字,“这整封信的字迹,都是冒用王爷。唯独这个桓字,是齐桓的字迹。所以我猜测,这是齐桓在向我们传递消息,但是,他又不能让旁人发现。” 慕卿安抬眸,“郡王,齐国公此人,可信吗?” 陆非晚没有回答,但长公主开口了,“只怕是天高皇帝远,把心养大了,不甘心偏守一隅啊……” 这话一出,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京都眼看就要生乱,王爷这时候出事,谁能去救他……” 慕卿安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令牌拿了出来,“这是王爷离京前给我的,我父亲带回的五千兵马,如今还驻扎在京都城外大营。现在我把人交给你,我跑一趟冼州。” “不行!”陆非晚想也不想就反对。 “如今冼州境况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你贸然前去,只怕会有危险!” “是啊,卿安。阿陌那小子,是千年的狐狸变的,哪儿有那么容易就遭了别人的道呢?你就留在京里等消息,我派人去查看。” 慕卿安摆摆手,“在京都尚且没几个人认识我,那千里迢迢外的冼州就更加没人认识我了。我速速去一趟,确认王爷平安我就回来。放心,京都的事情,我不会不管的,叶世锦已经离京了,京都里,只要盯紧了萧家人,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我离开的这段日子,王府里的那位客人,就有劳你盯着了。” 此去冼州,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三日可到。 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些行囊,准备了些干粮便快速出发了。 出发前已经派人前去一站一站安排快马,确保脚程不会受限。 非桐想要跟着去,但慕卿安没让,毕竟小院里住着的三个姑娘还需要人照看。虽然萧月苒已经受了教训,暂时没脸出门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你替我照顾好她们三个,王府里的事情也多费心,有事就给我传信,我有了王爷的消息会很快赶回来的。” “姑娘,路上要小心啊……” 慕卿安点点头,便勒紧缰绳,策马狂奔。 原主曾跟着骊山师父四处游历,南苑国的大好河山,她也算是看了个大概,所以此刻出远门,并不会觉得四顾茫然。心里有一个一直朝前走的目标,脚下就不会慌乱。 一路上她都不敢休息,到站还能马后,最多备些干粮和水,又赶紧上路。晚到一刻,容止陌便多一分危险,所以,能不耽搁,她一刻也不想耽搁。 在她马不停蹄地往冼州狂奔时,有一个人也在往那个方向奔。 但因为他是先出发的,所以,他比慕卿安早两日到达了冼州。 慕卿安的手下在冼州早就准备好了住宿的地方,她一来便可以入住。 “师姐,现在冼州有什么消息?”人刚进前院,就开始打听消息。 被叫师姐的女子神色如常,“我们一直盯着齐国公府,倒没什么异常,只是,那位从前经常出门喝酒的齐国公世子,近日来不曾出门了。还有,前两日,有一人也到了冼州,从京都方向来的。一到冼州,齐国公连夜去见了他,但我们害怕打草惊蛇,两人说了什么,我们不曾探听到。” 慕卿安猜想,那是叶世锦。 他离京之后也来了冼州,这倒是赶巧了。 她的人一路盯着他,没想到他却金蝉脱壳,来了冼州,这可真是歪打正着啊! “师妹,你赶了几日的路,先休息,探听消息的事情急不得,你养足了精神,再操心这些也不迟。” 慕卿安何尝不知要养足精神,但是她这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儿,就算是躺下来也睡不着。 “我还是得想办法进一趟齐国公府,联系不上王爷,能联系到齐桓,说不定也能有转机。你们有国公府的方位图吗?” “有,我们也曾夜探过。国公府这几日的守卫,与平常也没太大的差别。在冼州地界,齐国公府的地位,就跟皇宫差不多,也没有谁敢去讨晦气。” 慕卿安看向在桌上摊开了方位图,对于齐国公府各院落的位置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第120章 他在哪儿 她人已经到了冼州,不可能干坐着等消息。既然问题出在齐国公府,那便去探一探也无妨。 但她私心里觉得,容止陌那个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遭别人的道。 若是他真的栽在齐国公府,那只能说明,那位齐国公,是位好演员。 “叶世锦此人,你们给我盯死了!” “师妹,你让大师兄把咱们训练的好苗子都调到京都去,是打算参与皇室争斗?” 师姐丽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慕卿安也没想要瞒着她,“师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南苑国分崩离析,那等待着百姓的就是灭顶之灾。咱们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怎能做到袖手旁观?” 丽书赞同地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局面真的糟糕到这个份上了吗?” “萧家人都敢弄一个假皇帝出来糊弄群臣了,你觉得还能更糟糕吗?若是容止陌真的身陷齐国公府,事情只会更加难以控制,所以,我才会跑到冼州来。” 听到这里,丽书有些愧疚,“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报私仇,才如此行事的……我跟你说一声抱歉……” 慕卿安只是笑笑摇头,“这些都是小事,师姐你帮我准备一下,今夜,我要探一探那齐国公府。” “好!” 丽书走后,慕卿安本来淡然的脸上,多了几重愁绪。 容止陌,你到底在哪儿? 子时一过,慕卿安就换上了利落的夜行服,在丽书的叮嘱下,消失在夜空里。 “你们跟上,随时准备接应!” “是!师姐!” 虽然慕卿安一再强调人多了容易引人耳目,但她不放心,还是安排了两个人跟上去。她们这些人里,谁都可以出事,唯独慕卿安不能。 慕卿安不知道丽书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希望今夜不要无功而返。 循着脑海之中的方位图,她成功地探进了齐桓居住的院子。 这个时辰,府里的人应当都进入沉睡了。 但奇怪的是,齐桓所在的院子,还是灯火通明的。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还有专人巡逻。 在自己家里如此严密的布防,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慕卿安在房顶之上,一身夜行服,让她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今夜无星无月,即使屋下灯火通明,也难以发现在屋顶上的她。 “啪——”屋内响起一瓷器落地的声音,并伴随着激烈的争吵。 慕卿安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片瓦,借着屋内的烛光,看清了屋内人的面容。 “关了你这么多日,你依旧冥顽不灵!”这说话之人,应该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齐国公。他生得十分魁梧,脸上怒气森然。 被他训斥的人,应当就是齐桓了。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看那个怒气冲冲的人一眼,背佝偻着,发丝凌乱,整个人显得十分的颓废。 “他们杨家坐拥江山近百年,咱们齐家就守护了近百年!到头来,咱们得到了什么?被收了大部分的兵权,赶到了这距京都千里的冼州!同样是武将,容天秀就可以封王,他儿子如今还是摄政王!你还死心塌地与他是知己!若是知己,怎么在自己风光无限时,没有想起你来!” 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齐国公的情绪很激动。 他甚至边说话,边将手边的茶几拍得咚咚响。 “父亲,您已经位列三公,还想如何?摄政王的位置有多高,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重。您也知道南苑国如今是个烂摊子,您想收拾,只怕是没这个本事!您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难道还想让整个齐氏,都给你的野心陪葬吗?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齐国公大手一挥,茶几上的茶盏,便朝齐桓的额上飞去,咚地一声,在他脑门儿磕了个大口子,然后应声落地。 齐国公脸上的怒意丝毫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看见儿子血流满面,也丝毫没有动容。 “你是被鬼迷了心窍!只要我们能成事,整个齐氏一族都会鸡犬升天!只要我们将萧氏的阴谋大白于天下,萧氏才会诛灭九族!” 齐桓苦笑,“父亲,杨家江山后继有人,你就算登上了那个位置,也是其位不正。而等待着齐氏的,就是世世代代背负着乱臣贼子的名头,再也抬不起头来……” 齐国公愤怒起身,“你一日想不明白,便一日不要出去!等你想明白了,再来与为父说话!” 屋子的门被大家,又咣当关上,还被落了锁。 齐桓慢慢起身,拿了一块帕子,摁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对着房顶说了句,“出来……” 慕卿安倒是有些意外,他是何时发现自己的。 很快,屋后的一扇窗子就被打开了,慕卿安手撑着窗棱,借势一跃,便进了屋子。随后,窗子又被关上。 “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是慕家姑娘?” 慕卿安看向他头上还未止住血的伤口,从腰间掏出一瓶伤药递给他,“需要帮忙吗?” 齐桓笑着接过,答非所问,“你与侯夫人,长得很像……你们兄妹三人的相貌,都承袭了母亲……” 他拿了药,拿开了瓶塞,凭着感觉倒在伤口上,然后撕了一块布在额上绕了几圈裹上,样子有些滑稽,但他好像并不在乎。 齐桓这个人,长得与容止陌不相上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他不喜不怒,平淡如水。 “你既知道我是谁,我也没必要跟你绕弯子了,容止陌在哪儿?”慕卿安开门见山。 齐桓的脸色变得讳莫如深,“你既知道阿陌有可能身陷齐国公府,还敢单枪匹马闯进来?胆子倒是不小。” “唰——”慕卿安剑指他咽喉,“说,他在哪儿!” 齐桓微微勾唇,低眉浅笑,“阿陌,你还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响动,慕卿安回头,暗格打开,露出了那人挺拔的身姿。她放下剑,愣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容止陌背着手走了过来,在她怔愣之际,用指腹划过她的脸颊,“真是太冲动了……” 第121章 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慕卿安瞪他一眼,“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故意写那封信给陆非晚又是什么用意?” 容止陌看了齐桓一眼,然后拉着人进了密室。 暗格的门关上那一刻,慕卿安的心都有点突突地跳。 “早知道你会跑来,我就不该让齐桓传信给陆非晚,那个家伙自从心里装了张家姑娘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怎么能把信给你看呢!” 慕卿安来都来了,她可不想听这些,“你们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快点说,我好去安排!那叶世锦比我早两日到冼州,我的人查探到他与齐国公碰头,但是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容止陌拉着人坐下,言简意赅的将这事跟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齐国公那时不肯让齐桓回京,是为了拖住齐桓。 齐国公年岁大了,尤其是到了封地之后,手底下的那点子兵马,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掌管。这齐桓又是个治军的能手,这就导致他手下的兵马,只听齐桓一个人的号令,而且,调动兵马的印信也在齐桓的手中。 齐国公想要起事,但齐桓不肯交出印信。齐国公欲设局抓住容止陌,也被齐桓给破坏了。 “他们父子俩意见不合,你在这儿掺和什么呢?你就不怕哪一日,齐桓也跟他爹一个鼻孔出气,你成了瓮中之鳖?” 容止陌却异常自信,“不会,齐桓永远不会背叛南苑国。” 慕卿安不知道他的自信来源于何处,“你今日便跟我走,老呆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啊?你人出不去,齐桓又被限制了行动,外头的 事情你们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容止陌笑得有些诡异。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 “卿安,你觉得如果齐国公府真的是齐国公做主,你还能避人耳目闯进来,并且见到我吗?” 慕卿安皱眉,“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早知道我要来,故意放我进来的?” 在容止陌的沉默之中,慕卿安找到了答案。 她就说嘛,外面那么多人巡逻,齐桓能堂而皇之的打开窗子让她进来!就属实诡异! 慕卿安没了脾气,“行,那你接着在这儿待着,我就先回京了,那头还乱糟糟的呢!” 她刚起身,只觉得腰间一紧,人就到了他的腿上。 “你,做什么……” “别动,让我 抱抱……” 容止陌把脸埋在她肩窝处,一双手犹如铁钳,将她紧紧禁锢。 “卿安,很多事情来不及跟你解释,但你这么聪明,定然能够理解。你一到冼州,我就知道了,本以为你没有那么快到这里来,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慕卿安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呼吸都有些不畅。 “你,人在齐国公府,那寂无他们呢?被你派到哪里去了?还有,阿桑来信,说她已经到了边关,她一个外族人,只身前去军中,能得军中人信服吗?” 容止陌的呼吸在她脖颈间流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有人不服,阿桑会打到他们服的。你没有见识过她在战场上的样子……” 第122章 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脖子上传来细密的异样感,慕卿安心头一跳,才发现容止陌正在……吻她的脖子…… 她一动不敢动,“王爷……你……” 听到她有些慌张的声音他停了下来,伏在她肩窝处,有些粗喘,“抱歉,我有些控制不住……” 慕卿安感觉腰上的力道松了,赶紧扯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 那人舔了舔唇瓣,像是在回味,笑得十分邪魅。 “你怕什么,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会乱来的……过来……” 慕卿安才不听他的,推开密室的门便走了出去。 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齐桓打量的目光。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窗子吱扭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眼前掠过,窗子又关上了。 齐桓盯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向了从密室里走出来的人,满脸揶揄,“你对人姑娘做什么了?吓得人家落荒而逃?” 容止陌白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但压不住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喜悦。 “你的人在外头可盯好了啊,我可听说那叶世锦一直对这位慕家姑娘念念不忘,她孤身一人在外头,可别中了人家的计。”齐桓悠悠提醒。 容止陌却对自己的姑娘十分有信心,“她可比你想象之中要聪明得多,不需要我去做什么,她自己就会对那叶世锦避如蛇蝎的。快了,最多还有三日,只等那位将萧氏的产业完全收归囊中,我们就可以行动了。至于你父亲,若是他能悬崖勒马,我可以让他毫发无伤的荣养天年,但他若是一意孤行……” 提起这件事情,气氛有些沉重。 齐桓比谁都清楚,这事一旦开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劝不动。 他只想家人不要跟着受牵连。 “我知道……” 慕卿安回到住处,这小心脏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丽书见她平安回来,这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你可算回来了,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慕卿安猛灌了三杯茶,才将心里的躁动压了下来,“我见到齐桓了,他被齐国公软禁。” 丽书愣了愣,“那,摄政王呢?你有没有探听到摄政王的消息?” 提起那个人,慕卿安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丽书皱眉,“你怎么是这个反应?脸红什么?” 慕卿安忙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有,有吗?那个,师姐,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我累了。” 她推着丽书出了房门,然后怦地一声关上。 自己靠在那儿,脑海中忍不住开始回味密室里的那个异样感觉…… 一张脸不自觉地发烫。 ———— “国公爷,我来冼州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你信誓旦旦地说要助我成事,如今却告诉我说,你拿不出一兵一卒来?我瞧着,就连你那国公府,你怕是都做不了主了?” 这阴阳怪气的人,不是叶世锦又是谁? 齐国公也没想到,自己平日里谦恭温顺的儿子,这一次态度会如此强硬。 “伯爷莫恼,谁年少时还没有血气方刚犯倔的时候?我定会劝说他的。” 第123章 恕孩儿不能答应 “我再给你三日时间,你若是再劝服不了他,那我可就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拿到你齐国公的兵权了……” 齐国公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但叶世锦离开之后,他的脸色却立马变了。 论身份品阶,他是公爵之身,叶世锦不过区区伯爵,就敢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真是可恨! 但谁让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受制于人,不得不顺从。 他膝下不止齐桓一个儿子,但能扛起复兴齐氏一族重担的,却只有齐桓一个。他当然知道谋反会有什么后果,迟迟下不定决心与叶世锦周旋,就是想要找到一个保全族人的办法,他年岁大了,死便死了。但齐氏上千族人,可不能跟着他一起死。 他这一生,都在为齐氏的兴旺而努力,不能临老了,让这一切毁于一旦…… 叶世锦固然不是善类,与他谋事定然不会有好下场,但是,若他的秘密保不住了,等待齐氏的,依旧是灭顶之灾。他该怎么做,才能既保住秘密,又能保住齐氏一族…… 齐国公看了看那座灯火通明的院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开锁!” “是!” 锁一打开,齐桓便道,“父亲不必来劝了,我是不会答应的。您若一意孤行,你我父子,便缘尽于此。” 齐桓没听到他的回应,只听到身后传来咚地一声,他忙回头,见自己父亲跪在自己面前,他大惊,忙弯腰去扶,“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齐国公老泪纵横,“阿桓!算为父求你!” 齐桓用尽力气,也没能将他拉起来,只好撩了袍子,在他对面跪下,神情依旧坚定,“父亲,孩儿自小随您征战四方,见过伏尸万里,血流成河。咱们齐氏一族,有多少男儿血洒疆场,难不成今日您要告诉他们,他们白死了?” 齐国公此刻后悔不已,但大错已然铸成,只能想办法补救,死去的人不管是因什么死去的,终是看不到眼前了。但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阿桓,你自小听话懂事上进,是咱们齐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孩子。齐家的未来就交托到你的手上了,但今日,为父求你,将调用兵马的印信交给为父,为父要去做一件事情……” 齐桓依旧摇头,“恕孩儿不能答应!” 齐国公恼羞成怒,甩手站了起来,“为父都跪下来求你了,你都不能答应,难道你想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死在你面前吗!” “父亲!您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人的手上!” 这是齐桓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齐国公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儿子,自小以他为荣为榜样,一举一动,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希望,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形象,一直光辉璀璨…… 可时到今日,这秘密怕是总有一日要保不住…… 齐国公眼含热泪,甩袖而去。 齐桓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道门,又落了锁,屋里屋外,重新恢复平静。 第124章 糊涂 “阿陌,你说,一个人的性情,真的会变吗?我父亲戎马一生,光明磊落,到了今日,他居然会想着助纣为虐……” 齐桓像是深受打击似的,浑身无力地后退几步,坐了下来。 容止陌从密室里走出来,“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性情大变,除非他原本就是如此。只是在人前装得好……” 虽然这话很伤人,但这未必不是事实。 “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当年三王之乱,你父亲是有参与的。若无靖国侯千里奔袭,三王有绝对胜算。只是靖国侯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你父亲作为三王的后备部队,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弃了他们,这才导致了三王的败落。” “什么!”齐桓大惊失色。 惊讶过后,只剩了难以置信,“所以,他今日如此反常,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 “这件事情我能查到,叶世锦也能查到,你父亲,大概是被叶世锦用这个把柄拿捏住了……” “糊涂!”齐桓怒骂了一句。 “他以为今日帮助叶世锦起事,就能掩盖自己当年的罪行了?当年的事早已过去,就算揭发,罪行也不会比今日造反来的严重!他就为了掩盖自己当年犯的错,要让整个齐氏跟着陪葬吗!” 容止陌没有说话。 齐国公此人,心思一向很重。当年助三王谋反,确有错处,但你又不能用这一件事情,将他征战多年的功劳全部抹杀。 或许,他只是想在齐桓面前,一直保持一个完美的父亲形象。不愿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我们不能就这么躲在这里了,必须要先发制人!”齐桓握紧了拳头。 容止陌抬眸看向他,“你可想清楚了,当年的事情若是如今被戳破,你们齐家所有的功劳的,可能就会被抹灭掉。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保住齐氏族人的性命。” 齐桓坐了下来,神情凝重,“一人与一族比起来,自然还是一族更重要。但与一国比起来,一族又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我不能让父亲为了掩盖自己当初的错,让整个南苑国的百姓遭殃……” 三日后,在齐国公的一再软硬兼施之下,齐桓终于将调兵遣将的印信交了出去。 “待为父事成,定然将你放出去,到时候,为父再来向你请罪!”齐国公满心欢喜的拿了印信离开,没有注意到齐桓眼中闪过的失望与决绝。 “阿陌,你说,叶世锦得了兵马,下一步会去哪里?” “叶世锦原本的死士,已经折损得差不多了,他身边并没有一个自己能完全信得过的人可以差遣,在他的心里,齐国公也不过是眼下能利用的棋子而已。他的目的是让南苑国大乱,只要南苑国乱起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边关那头,咱们也得提前做好防范了……” 齐桓点头,“只是如今,京都那头只有非晚一个人撑着,会不会有危险……” 容止陌翩翩然笑了,“你怕是忘了,非晚还有一个厉害的母亲……” 齐桓像是被某种记忆击中了天灵盖,顿时四肢通畅,“是啊,我怎么忘了,还有晋宁长公主呢……那可是个连宁远侯爷都甘拜下风的人啊……” 第125章 等他造反 齐国公拿到印信,喜出望外的跑去寻叶世锦。 他能在自己限定的时间内拿到印信,叶世锦是有些意外的。他急需要人马成事,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猜忌。 “既然是你自己的人,就由你自己来调用,到时候,听我命令行事就好。”他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人,“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可不是什么三王五王那等蠢货,被你出卖了,还能让你把自己摘干净。你若敢首鼠两端背叛我,我保证,整个齐氏一族,会鸡犬不留!” 齐国公当然知道他的手段,否则他也不必怕他怕成这样。 这南苑国,也该乱一乱了。 不乱,怎么能叫皇室看出行伍之人的重要性呢? 如今的昭仁帝,比起南苑国的历代帝王,都差远了。 而容止陌得知齐国公有反心之后,还十分庆幸,没有将李隐的事情告知于他,连齐桓都不知道。 从齐国公府出来,他便去了慕卿安暂住的地方。 “你闷在齐国公那么久都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容止陌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道,“本王要省吃俭用凑军资,在国公府里包吃包住,还能探听到最新的消息,有什么不好?” 慕卿安忍不住翻白眼。 “齐国公遇上你这么个千年老狐狸,他也真是倒霉,造反造到你的眼皮子底下去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容止陌的眼神倏而变冷,“等他造反……” “那齐桓怎么办?齐国公若是造反,齐家定会受牵连,难不成,你就看着齐家因为齐国公一人,受这灭顶之灾?”齐桓不像他父亲这般糊涂,他忠于这个国家,也忠于自己的信仰。 容止陌能够无条件的相信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忠臣寒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容止陌这话,一语双关。两日后,边关八百里加急传回京都,萧施锦则慌了神,在这个时候突然大规模爆发战事,对她们萧家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一来,堂上坐着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帝王。 二来,她才将朝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若是不能妥善解决战事,朝政定会大乱。 可关键是,如今的朝堂之中,哪里还有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呢? 每传回一封战报,萧施锦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祖父,我们该怎么办?朝廷之中根本没有可派之人……” 到了这个时候,萧施锦才明白,自己怕是只适合在后宅之中用用手段,一旦遇到这些关乎家国存亡的大事,她是扛不住的。 萧正略微思忖,便道,“当初选妃,不是也有武将的女儿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身为皇后,难道不能以身份压之?” 这话倒是点醒了她。 于是当日,庆阳宫刘昭仪,鹿灵轩康昭容,含香宫舒妃,都被宣召到了凤仪宫。 萧施锦册封为皇后之后,除了例行的参拜,她其实很不愿意同这些眼睛里只有后宫那点子事情的女人来往。但今日是没了法子。 第126章 你还真是孝顺 “今日本宫宣你们来是因为什么,相信你们心里也有数了。本宫给你们托个底,只要这一次边关战事能平,你们的位份通通都可以升。横竖我们都是要一辈子在这深宫里了的,位份越高,尊荣也就越多,你们的家人也会跟着受益的。” 坐在下首的三人面面相觑,都不肯做这个出头鸟。 谁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能好好的待在京都锦衣玉食,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冲锋陷阵?她们若是为了自己的位份劝说父兄请缨,上了战场丢了性命,还有谁能为她们做后盾? 宫里的生活虽不好过,但只要娘家人还在,就不会不管她们。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施锦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只想锦衣玉食,不想流血牺牲。 “怎么?唾手可得的尊荣你们都不要,是希望自己将来老了,没有儿女傍身,只能搬到冷宫里去,跟那些失宠的疯女人抢吃食度日吗?” 提起冷宫里的那些疯女人,殿中的人明显都慌了。 她们进宫的第一日,皇后就带着她们往冷宫里走了一趟。 以此来告诫她们,千万不要作死,把自己弄到这种鬼地方来。 “皇后娘娘希望我们劝说父兄主动请缨,只说了会升位份,也没说会升到什么位置上来,总不能空口白牙的,就让我们跑腿?再说了,那战场上,是多么危险啊,这要是父兄上了战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可如何与家人交代呢?” 说话的,是舒妃,她是左翼前锋营统领之女。 萧施锦冷笑,“舒妃心思倒是巧,这还没上战场呢,你就敢诅咒自己的父兄会有三长两短,还真是孝顺啊……陛下洪福齐天,我南苑国大军,必定会大败敌国,难不成,舒妃觉得,不是这样?” 萧施锦这话,意在诛心。但凡她敢说个不字,一顶言行无状,冒犯天颜的帽子就会扣在她的头上。 到时若仗打赢了还好,若打不赢,那可就是她的责任了! “皇后娘娘何必如此曲解臣妾的话呢?臣妾身为人女,担忧自己父亲的安危,难道不该吗?怎么扯到成败去了?”她见萧施锦的脸色没有回缓,便只能妥协道,“臣妾会劝说父亲的,还请皇后娘娘放心。” 舒妃都这样说了,刘昭仪和康昭容只得跟着应下。 事实上,就算不应,也没有办法。 人家是皇后,那身份来施压,还答应升位份,算是好的。就算不来找她们劝说,陛下直接下旨,也是不可抗拒的。 有了这一番打压,翌日的朝堂上,便有三人自动请缨了。 昭仁帝装作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说了些场面话,便让户部安排军资出库,让这三人点兵出征。 他们手上各自都有些兵马,但数量还远远不够。 于是,萧施锦便将主意打在了禁卫营和羽林卫的头上。 但遭到了群臣的强烈反对。 毕竟,边关战事再紧急,原本守护皇城的兵马也是不能动的。否则若是这时有人逼宫,不消一兵一卒,皇城就会沦陷。 第127章 希望这一日快些到来 萧施锦就算是皇后,也不能罔顾大臣的意见,一意孤行。 昭仁帝在他的授意下,打住了这个念头。 其实他心里很害怕,若是边关失守,敌军打到皇城来,他应该怎么办?他只想活下去,让自己的乡亲们一起活下去。 可他如今被困在这个牢笼,走不出去了。 朝政不稳,边关情势紧张,萧施锦在千丝万缕之中,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传说之中战无不胜的北平王。 可自从她们萧家人进到这座皇城之后,这位北平王兼摄政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来没有出现过。更诡异的是,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人提起这位摄政王。 可她忘了一件事情,早在叶世锦掌控朝局之时,与摄政王同气连枝的大臣们,就被停了朝,至今没有恢复。 假皇帝更是对朝廷的结构,权力中心一无所知。 他只听萧施锦的,萧施锦让他怎么说,怎么做,他就怎么说,怎么做。并且不能出差错,出了差错,不仅他自己性命不保。连带着自己的乡亲,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可今日,多时不曾给他递消息的小宫女,突然就又出现了。 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棠梨归宁,保君安。 他喜出望外之际,也没有忘了要销毁纸条。 萧施锦这些日子正在想办法调兵遣将,暂时不得空来教训他,所以,他也松了一口气。 “需要我做什么?” 那宫女又给他递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静待时机,告发阴谋。 “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 那小宫女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即匆匆离去。 假皇帝烧毁了纸条,心中亦是十分忐忑的。假冒皇帝这事,怎么看都是要杀头的。但是,身为南苑国的一份子,他不能让萧氏继续祸乱朝纲。只要有机会,他定会配合外面的人,铲除萧氏。 虽然,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但到了这个份上,他毅然选择了相信。 边关战乱已起,皇城也岌岌可危。 陆非晚与晋宁长公主也在想办法暗中调兵,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在靖国侯麾下,有五千人,调令在我手上,加上紫霄卫五千,这一仗不算实力悬殊。叶世锦手上并无兵权,但坏就坏在,他原来统领着羽林卫,就怕这些人也被猪油蒙了心,助纣为虐。” 陆非晚接到容止陌的密信,得知齐国公被叶世锦胁迫的消息,觉得有些无语。原来那时候不让齐桓回京,是有原因的。 眼下容止陌不在京都,很多事情无法掌控。他这个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郡王无足轻重,但齐国公和叶世锦似乎都忘了,他是宁远侯之子。 也正是因为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才更加便宜他行事。 “眼下诸事缠身,若是一朝兵变,你只怕无暇顾及其他,该安置的人,你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长公主不担心此战对她们不利,她反而希望这一日快些到来。 这一方天地,快些归于平静。 第128章 蓄意纵火 “母亲放心,我知道了。” 在陆非晚的提醒下,张菱歌同燕鸿翎她们商议,为了安全起见将绣房暂时关闭,各自待在府中不再出门。 绣娘们也各自回家告知家人,少在外头走动。 陆非晚本想让她们都到宁远侯府或者北平王府避避风头的,但张菱歌她们都不同意。 一来她们不可能只顾着自己,不顾及家人。 二来,谁也不知道,皇城何时会变天,总不能一直躲在别人家里。 “不能出门了,就不知道对方的消息了,咱们几家又隔得比较远,想要再见一面也难,你们要保重,若是能传信,便传个信,若不能,千万要保重自身。”燕鸿翎低声叮嘱。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互相点点头。 “卿安不在京都,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危险……” 谢璃君隐隐有些担忧。 张菱歌倒是对她很有信心,“卿安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高手相护,定会安然无恙的,她始终与我们不同……靖国侯府没了,她得自己撑着。” 提起靖国侯府,三人又是一阵轻叹,锁上小院的大门后,互相提醒一番,然后各自上了马车往自家方向去。 “小姐,咱们回去……大少爷说了,不让您出门……” “啪——” 女子反手一个巴掌,丫鬟的脸上就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黑色的斗笠下,是狰狞的面目,“如今连你也敢教本小姐做事了!” 丫鬟捂着脸低头,“奴婢不敢,大小姐息怒……” “我如今成了这个鬼样子,他们就嫌我丢人了!整日把我关在府里,我都快要疯了!” 女子一把掀掉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眉毛。 丫鬟忙蹲下身子去捡,又快速将斗笠戴在了她的头上,“小姐快戴上,可不能叫人瞧见了。” 萧月苒看着那道紧闭的门,咬得牙关嘎嘎作响。 “你附耳过来!” 丫鬟只好照做。 入夜后,绣房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很宁静,一点人声都没有。 黑暗之中,有几条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绣房。放了一些干柴在墙角,并倒上火油,丢了火把下去后,立即燃起熊熊烈火。 这些人还将几个火把扔进了院墙之内。 但是火势还未来得及蔓延,就被人兜头浇灭。 那几个纵火的人,也被抓了起来,扭送到了京兆府大门口。 张菱歌和谢璃君燕鸿翎同时出现,敲响了鸣冤鼓,在场的还有方远知。他们祖孙三人是一直住在绣房后院的,若今日火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何人深夜击鼓?” 京兆府尹拍响惊堂木,看向堂下人。 燕鸿翎为代表,向京兆府尹行礼答话,“回府尹大人,小女燕鸿翎,是永春巷绣房的东家之一,今夜有人在绣房蓄意纵火,被我们当场拿下,漏夜惊扰,望大人见谅。” 京兆府尹看向被五花大绑着的三人,“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受何人指使?报上名来!” 跪着的人哆哆嗦嗦的,稍胖那人犹豫了一会儿,便和盘托出。 第129章 委屈萧二小姐了 “我,草民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两个姑娘,丫鬟长得挺好看的,主子没看清,她戴着黑色的斗笠,但是,身上穿的衣裳很熟悉,像是,那萧家的小姐……她给我们好多银子,不但要烧绣房,还要烧一座宅院,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抓了……” 京兆府尹满脸正气,手下惊堂木一拍,直接吓得几人一个激灵,半天都不敢抬头,只能伏地求饶。 “来人,传萧家小姐上堂!” 张菱歌就猜到,这京都除了萧月苒,也没有人这么缺德! 她都被剃光头发眉毛了,还敢出来作恶! 今日若是让她得逞,方远知他们祖孙三人,岂不活活被烧死在绣房里头! 萧家的da们三更半夜被人敲响,门房打着哈欠骂骂咧咧。 看清是官差之后,大惊失色,忙去通报主人。 萧正住得远,而且年纪也大了,不宜打扰,所以门房最先告知的,是大少爷萧应许。 得知官差来拿人,他倒也没有存心包庇,只是平静地让人去告知萧月苒。 萧月苒正噩梦缠身,被丫鬟叫醒时,还满脸冷汗,寝衣都湿透了。 “小姐,京兆府,来人了,说是,要请小姐上堂……” 萧月苒愣住了,恍惚中反应过来,只怕是纵火一事败露了。她冷眼看向丫鬟翠心,“人是你找来的,你去替本小姐上堂,你揽下此事,我会好生待你的家人。” 翠心跪了下来,“小姐,您是萧家小姐,有皇后娘娘和老太爷在,没有人敢为难您,可奴婢只是个丫头啊……” 萧月苒冷声道,“平日里你不是时常自表忠心吗?如今正是需要你表现忠心的时候,怎么你就不愿意了呢?你不去,我就让人打杀了你的爹娘,把你妹妹卖到花楼里去!” 翠心闻言,心头震动,虽然早就知道萧月苒不是好人,可她今日说出来的话,是真叫人心寒。 她含着泪答应去揽事,茫然起身,走到了前院。 官差见是个丫鬟出来,不满道,“看来是我等身份低微,请不动萧家小姐了。” 萧应许看向翠心,“月苒呢!” 翠心忙跪了下来,“大少爷救救奴婢,小姐说,让奴婢去顶罪……不然就要打杀了我爹娘,卖了我妹妹……” 萧应许闭了闭眼,朝自己的随从道,“去请二姑娘,就说我说的,她今日若不自己站出来,我就亲自在族谱上,划掉她的名字!以后,她再也不是我萧家人!” 方才在等待的过程之中,他已经在官差的口中得知了萧月苒做了什么事。 天子脚下,纵使萧氏手里有些权利,也不可以罔顾天威,随意滋事。人家都深更半夜告到京兆府去了,定是知道了慕后主使者,哪里是推一个丫鬟出去就能善了的? 很快,萧月苒就穿戴整齐的出现了。 官差见到她头上那顶黑色斗笠,冷笑出声,“委屈萧二小姐,随我等走一趟!” 萧月苒瞪了一眼站在萧应许身后唯唯诺诺的翠心,眼中透出杀意。 第130章 重打十大板 自家妹妹出了事,不能惊动长辈,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跟着去看看的。走之前吩咐管家,“明日一早,你再告诉祖父和父亲,祖父年岁大了,此刻,便让他好好休息……” 管家低眉顺眼地答应,但心中却知道,萧应许这是想要越过家主行事。但他却不能不按他的吩咐去做,因为老太爷虽然如今是家主,但他毕竟已经风烛残年,萧家的将来,是要看大少爷脸色的。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要审时度势。 萧应许不满萧家人行事已久,眼下,正是要拿萧月苒开刀来重新立规矩。 大少爷还是很有威严的,自从他跟着老太爷进京之后,二少爷再也不敢出去胡作非为了。 一向嚣张跋扈的二小姐,也收敛了不少。自从她被人剃光了头发后,今日是第一次出门,没想到就惹出了祸事。有这样的祸根在,别说萧家有人登上了皇后之位,就算将来,皇后的孩子做了皇帝,萧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在兰陵天高皇帝远,那里也没有什么能与萧家抗衡的门户。 可京都不一样,京都遍地是勋贵。二小姐几次三番在外头惹是生非,被人报复也不知收敛,说句不该说的,她这也是活该,不见棺材不落泪。 京兆府公堂,萧月苒一出现,纵火之人就连忙指着她道,“就是她,就是她,白日里她戴着的就是这个黑色的斗笠!” 另外一人看到跟着萧应许进来的翠心,也忙着开口,“就是这个女子将我们找来的,给了我们好些银子!” 萧月苒怒而开口,“你们这些贱民,知道本姑娘是谁吗?就敢胡乱攀咬!” “怦——” 惊堂木的声音响起,纵火之人转头,老老实实跪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京兆府尹看向萧月苒,“萧二姑娘,今日在公堂之上,你是被告,你若是咆哮公堂,我京兆府的板子,可是不认人的。” 斗笠下的脸满是不屑,“那又如何?你敢对我动刑吗?我姐姐可是皇后!” “住口!”萧应许怒斥。 而后向京兆府尹行了一礼,“拜见府尹大人,舍妹口出狂言,请府尹大人按例处置,不必顾忌他人。” 京兆府尹看向萧应许,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来人,被告藐视公堂,重大十大板,以儆效尤!” “咚咚咚——” “威——武——” 说话间,刑凳已经被人拿了上来,萧月苒还一脸不屑的站在那儿,依旧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会有人敢拿她如何。她甚至还怒瞪着张菱歌等人。 直到官差一人一边将她押上刑凳,板子落在那一刻,痛楚传来,她才不可思议的大叫出声。 挣扎间,斗笠掉落在地上,露出她长出短茬发根的脑袋,眉毛是画过的,但一个大家闺秀这副样子显露在人前,她依旧羞愤欲死。 嘴里也开始语无伦次的咒骂,“萧应许!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没做成萧家家主呢!你就敢拿我开刀!你不得好死!” “啊——啊——哥哥……救我……” 任她呼天喊地,萧应许自岿然不动。 第131章 让你尝尝人性的后果 “我还未成为萧家家主不假,可要将区区一个你,从族谱上除名,我还是能做主的。你不听劝告,几次三番在外惹是生非,你当祖父与父亲不恼?他们不愿做这个恶人,我来做。今日你若是不学乖,这顿板子你就白挨了!” 翠心此刻有些后怕,她当着大少爷的面说了二小姐要她顶罪的事情,在萧家已经没有活路了。只求不要连累爹娘才好……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萧月苒滚落在地上,狼狈不堪。 她一向自负美貌。 可此情此景,再好看的容颜,落到在场人的眼中,也只有了厌恶。 张菱歌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坏成这样,但今日是彻底将萧家给得罪了。不管那萧家大少爷是有意肃正家风,还是逢场作戏,她们与萧家,都不会再有冰释前嫌的一日。 尤其是,萧月苒这样的人,只要她不死,这祸事就不会有终结那日。 “萧月苒,你指使张三,王二还有赵六人在绣房和民宅纵火,被苦主当场拿获并指证于你,你可认罪!” 萧月苒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又哭又笑地抬头,露出狰狞的面目,“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敢杀我吗?啊?哈哈哈……” 萧应许叹气摇头,这人已经没救了。 “你既已认罪,来人!让她画押!” 官差拿来证词,萧月苒看都没看,就画了押,还一脸挑衅地看向京兆府尹,“我画了押,你又敢拿我如何啊?” “啪——” 京兆府尹当堂宣判,“萧月苒指使人蓄意纵火,人证物证俱在,着其赔偿苦主损失三百两白银,监禁六月,即可押入大牢!” “什么!”萧月苒不敢相信,区区一个京兆府,竟敢真的判她的刑。 她大惊失色的看向萧应许,他没有丝毫要帮自己脱罪的样子,“大哥,你要看着我被监禁吗?” 萧应许垂眸,神情淡漠得如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早就告诫过你,凡事三思后行,你不听,那便让你尝尝任性的后果,也挺好的。” 被人带走之时,萧月苒没有反抗,只是恶毒的盯着萧应许,还有一只躲在他身后的翠心。 翠心见她被带走,跪了下来,“大少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二小姐她,不会放过奴婢和奴婢的家人的。” 萧应许转身,“回到萧府,我会做主将你一家人的身契还给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与萧府再无瓜葛。” 翠心使劲磕头,“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 张三他们虽是受人指使,但尚未铸成大错,事后也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所以从轻处罚,判了三个月的监禁。 “多谢大人为我们做主。” 燕鸿翎她们拜谢京兆府尹后,离开了府衙。 绣房走水,虽然没有大面积的烧毁,但要复原,也需要费些人力物力。 “方公子,绣房那边,就劳你多照看了,眼下是多事之秋,我们也不便在外走动,待这一阵过后,我们再做修缮。”燕鸿翎轻声与方远知叮嘱。 第132章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方远知抱拳行礼,“绣房如今也是我与家人安身立命之地,我们定会小心谨慎的。夜深了,我先送几位姑娘回去……” 张菱歌马上道,“不必不必,我们都是乘家里的马车来的,也有随从护送,鸿翎来得比较急,家里又远,你送她!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拉着谢璃君快步离去。 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燕鸿翎看着张菱歌她们的马车走远,不觉失笑,“菱歌这丫头,真是……” 她又看向方远知,“不是要送我吗?走?” 方远知还有些懵,闻言有些慌乱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燕鸿翎搭着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方远知犹豫了一会儿,也上了车。 马车哒哒地走,无人知道方远知心里的忐忑与不安。 不知不觉间,掌心都冒了汗。 燕鸿翎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怕笨嘴拙舌的,唐突了人家。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异。 “今日绣房起火,还要多谢你及时发现,否则只怕那一条巷子的人,都难以幸免。两位老人家,没有吓着?”燕鸿翎总算找到话题开口了。 方远知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瓣,“幸好火势没烧起来,她们没什么事。只是知道我又要上公堂,只怕是还悬着心呢。她们本想跟着一起来的,被我拦下了,毕竟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老人家还是有后福的。” 方远知听了,突然就有些不高兴,“燕姑娘年岁与我相仿,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是我的长辈一般……难不成在姑娘的眼里,我,只是个孩子……” 燕鸿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酸。 微微弯了弯唇角,“你连与我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孩子是什么?” 方远知立马挺直腰杆,“谁,谁说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 马车突然一晃,燕鸿翎失重往他那头扑去,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方远知几乎是在那一刹那,下意识地,抱住了她扑过来的身子。 两人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搂抱在一起,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她们都忘了,该作何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燕鸿翎,她快速直起身子,离开了方远知的怀抱。 那小小插曲,让两人都有些尴尬。方远知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 气氛变得很微妙,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到了……” 燕鸿翎什么都没有说,快速下了车。方远知听到她吩咐车夫,“将方公子送回绣房。” 然后提着裙摆,匆匆上了台阶。方远知撩开车帘子,看见她上了台阶后,满面娇羞的往他这处看了一眼,才匆匆进了府门。 方远知心里,亦是十分欢喜的。但这欢喜里,明显夹着愁。燕姑娘的父亲是辅政大臣,燕家在京都算不上显赫,但也是清贵人家的小姐。 他如今一无所有,连栖身之地,都还是别人提供的。如何敢肖想旁的东西? 第133章 他不能让燕姑娘跟着他吃苦 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绣房,他的祖父祖母果然都还未就寝,更深露重的,还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祖父,祖母,你们怎么还不睡?” 老人家见到他回来,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你三更半夜的去上公堂,我们能睡得着吗?怎么样了?那府尹大人,是怎么说的?” “幕后指使的人被判了半年的监禁,纵火的人判了三个月,没事了。夜深了,你们年岁大了,可不能这么熬,快回去休息了。” 那萧月苒与张菱歌之间的恩怨,他多少也知道一点,但是说多了容易变得复杂,所以,他就言简意赅了。 把两位老人送回房休息后,他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在书案前坐下,又开始挑灯夜战。 他是布衣出身,想要改变命运,配得上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只有读书考取功名这一条路可以走。他不能让燕姑娘跟着他吃苦…… 而燕鸿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自家大哥逮住了。 “我说你怎么火急火燎的出门,还不让我跟着,原来是有护花使者啊!说说,那小子,是何方神圣啊?” 燕鸿宇立在她的院门前,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燕鸿翎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院门,从容地走了进去。 “不是何方神圣,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真以为你大哥对他一无所知呢?他是那个被冒名顶替的方培英的儿子,是不是?” 燕鸿翎翻白眼,“你既然知道,你还问我做什么呢?” 燕鸿宇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记,“你是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还是在装糊涂呢?我说你怎么对父亲给你寻亲一事反应那么大,原来是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目标了!那小子有什么好?能得你青睐?” “你与其操心我的事,还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没瞧见父亲也因为你迟迟不肯娶亲着急上火吗?” 这下他算是被抓住了痛脚,无言以对了。“你一个当妹妹的,怎么教训起哥哥来了!我娶不娶亲,也不耽误你嫁人。” 燕鸿翎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有些阴阳怪气地道,“那是,等阿璃嫁人了,你就有的哭了。” “你说什么!她要嫁谁!什么时候!” “你看你看,你急了,急了!看你还装鹌鹑!我睡觉了!你快走!哪儿有当哥哥的,半夜三更还赖在妹妹院子里的!” 燕鸿翎边说话边推搡着他出去。 “你别推我呀,你先告诉我她要嫁谁!” 燕鸿翎费老大劲把人给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院门,“想知道自己去问!” 院里独留她一人,她踏着月色,带着满怀娇羞,回了屋子,躺在床上时,还在回味马车上那一幕,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其实她之前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与方远知在一起。 她不在意出身,不代表她的父兄不在意。方远知若是师出无名没有半点成就,她的父亲是绝不可能允许她嫁的。 第134章 背后有人撑腰 她身为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受规矩礼教束缚,也不可能做出忤逆父亲的事情来。之前,她只是心里有想法,不确定方远知是不是和她心里想的一样。但今日在马车上,那惊慌失措间,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她突然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她一厢情愿,那就该快刀斩乱麻。 若是两情相悦,就该排除万难在一起。 方远知并不是不上进,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人。她知道,他一直有意科举之路。当初审理刘春冒名顶替他父亲一案时,京兆府尹也答应过,若是他想要入仕,可以为他引见。 自己的父亲身为文渊阁大学士,自有不少的门生。多一个方远知又如何?能得父亲赏识,那将来考取了功名,再提亲事,便是水到渠成的了。 燕鸿翎知道,自己身为闺阁女子,如此这般暗地里盘算自己的婚姻大事,在世俗的眼里,是一件叫人羞耻的事情。可她不这么认为。人生而为人,不论男女,都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愿意为之努力达到目的的事情。而不是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 若是这一生,不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相守,那还不如不嫁。 ——— 陆非晚赶到张府时,张菱歌正好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策马而来的陆非晚,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他翻身下了马,抓着张菱歌上下打量,“你没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张菱歌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呀没事,卿安留下了人看护绣房,还好有他们在,才能及时阻止火势蔓延,那萧月苒挨了十板子,还要被关上半年,暂时不会再出来蹦跶了,你别担心。” 陆非晚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家?我去了京兆府,他们说你早就走了。” “我送璃君回去又折回来,当然会晚些。真的没事,我们都不是当初,被人欺凌只会忍气吞声的人了。你瞧,京兆府尹也是个胆子大的,他连皇后的亲妹妹都敢监禁。” 陆非晚苦笑,京兆府尹并非胆子大,而是背后有人在撑腰。这京都的父母官,若是都不敢为百姓做主了,那京兆府岂不形同虚设? 其他与刑律有关的,诸如刑部,大理寺,廷尉府,都或多或少,参与了朝政党争,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拉帮结派,唯有这京兆府,像是浑水里的一股清流,不受任何污染。 “你记住我的话,京都风云将起,之后能不出府就尽量不要出府。有事情你让人去通知我一声,慕姑娘不是给你留了人保护你吗?你让他们传个话,总行?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出头。”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张菱歌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小命,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我知道了,你,知道卿安的消息吗?她现在在哪儿……” “之前在冼州,这几日没有消息,我也不确定,但是,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第135章 好玩吗 萧月苒入狱的消息,翌日一早,萧正才知道。 相比于萧恪的暴跳如雷,萧正平静得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连个后辈都比不上!像什么样子!”萧应许走后,萧正才低声训斥自己的儿子。 “父亲,应许他如今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敢瞒着我们悄悄办了!他如今还没有成为家主呢!就敢如此行事!若是哪一日,他真当了家主,哪儿还有我这个做的父亲的立足之地!” 萧正虽然不满萧应许的做法,但他着实是有些欣赏他的魄力的。 萧家家主,就是需要这样冷静,懂得审时度势之人来担当。这也就是为什么,萧恪做不了家主,而身为后辈的萧应许可以。 “月苒那孩子人性,还不是被你惯的。如今吃个教训也好,这件事情,你不许拿去烦施锦,眼下正是我们萧氏立足京都的关键时期,月苒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若是以权势包庇之,那只会让萧氏被人诟病。” 萧恪却十分不满,“我们在兰陵时,还不曾如此憋屈过。不就纵个火吗?又没死人!赔点儿银子就能了的事情,何苦要让月苒去那牢里遭罪?我就不相信,施锦堂堂皇后之尊,一道懿旨下来,他京兆府敢不放人!” “混账!”萧正拍案而起。 萧恪吓了一跳,惊魂未定间,只听到他父亲道,“这里是京都,不是兰陵!无论我们萧家在兰陵如何行事,到了京都都得收敛起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将来施锦的孩子登上了皇位,我们为了皇帝的颜面,也得谨言慎行才能走得更远!” 萧定晔听到里头在剧烈的争吵,吓得直咽口水。 父亲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老爷子劈头盖脸的骂。所幸老爷子还知道顾忌他的面子,没有再晚辈的面前下他的脸,否则父亲挨了骂,还不是得再他们这些小辈的身上找补回来的! 正这么想着,后脖领就被人给提溜起来了。 他缩着脖子回头,“大,大哥……” 萧应许将他拽到了外院,才黑着脸训他,“看自己父亲的笑话,好玩吗?” 萧定晔耸着肩膀当鹌鹑,忙不跌的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听听,月苒的事情他们准备怎么处理……” 萧应许双手背在身后,“监禁六个月,这个结果已经判了,祖父不会去为她奔忙的。”因为这是他处理的结果,若是这一次,老太爷或者萧施锦出手,改变了这个结局,将来他继任了家主,如何族人面前站得住脚? 偌大一个萧氏,萧月苒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老太爷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损害下一任继承者在族人面前的威信。 萧定晔咽了咽口水,心里只庆幸,还好这次犯浑的不是他,否则只怕下场比萧月苒更惨。 “所以,你给我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出去惹是生非。你只要乖乖听话,萧氏所有的尊荣都有你一份。但你若是想要继续犯浑,我会亲自把你送到京兆府去,让你也常常暗无天日的滋味!” 第136章 酒囊饭袋 萧定晔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位大哥这么可怕过。 从前他只是冷,不爱说话,很多事情他看不过眼,但都没有直接插手,只是视而不见。自从来了京都之后,他就变了,就连自己出门去喝一口花酒,他都要派人去将他捉回来醒酒。不仅泼他一身冷水,还得去跪祠堂…… “大哥,我知道的,我没有萧月苒那么蠢,明知道你不喜欢她出去惹祸,还愣是要犯浑。我知道的,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萧应许想救萧氏的,但是,他恐怕做不到了。 祖父和父亲,还有在宫里的那位皇后妹妹,在谋划着什么,都一个劲地在瞒着他。 兰陵那边传来的消息,无一不是好消息,但凡有点不好的,也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这绝对是不寻常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氏族人是什么德行,从前他们个个只想着依附长房这一支,从不想自己出力费心。 他们不过都是些被酒色财气浸软了骨头的酒囊饭袋,偌大一个萧氏突然交给了他们,能不出一点差错,那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但祖父和父亲都没有这样的觉悟,还想着在京都站稳脚跟。呵……不过时痴人说梦而已。 如今的萧氏,就像是空中楼阁,底下没有一点根基了。只消有人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只是祖父他们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们窃以为,控制了朝堂,就能掌控南苑国的命脉。 殊不知如今还能在朝堂之中站着的,不过都是些谄媚无能之辈,边关八百里加急,敌国都要打进来了,连个领兵打仗的人都选不出来。 有人主动请缨,也不过是背后以利诱之的结果。根本选不出一个真正想要保家卫国的人,去冲锋陷阵。 在齐国公与叶世锦带着兵马奔向皇城那一日起,容止陌与慕卿安就已经跟着离开了冼州。 边关早就做好了防御,之所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都,是要让叶世锦相信边关真的有望突破,而且边关有敌情,京都之中的兵力必定空虚,他会更加有成算。 容止陌就等着他带着兵马进京,好在适当的时机,以正当的名义彻底将他铲除,以绝后患。 “我交给父亲的人马,都是他原先的旧部,留下来的都是我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父亲手里那一批人,我会让他们按计划行事,京都那头,你们都有所准备了?”齐桓看着远去的大军,心中无限感慨与忐忑。 父亲这一去,注定了不能再回来了。 虽然容止陌答应了可以留他性命,但一个谋划造反的人,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他不敢多想,只想能保住齐氏一族,上千条生命。 父亲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族人生死,他不能! “已经传信给非晚,做好了部署,只等叶世锦入京,等待着他的就会变成十面埋伏。”容止陌目光森冷地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大军。 “待此战过后,我会请辞,希望你能答应。”齐桓看向容止陌。 他笑道,“胡说什么?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的。只不过,令尊可能要吃些苦头就是了。” 第137章 兵临城下 齐桓苦笑,“他自作孽,应该的。” 慕卿安皱着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自己的父亲造反,却无能为力,齐桓应该很难过?齐氏满门忠烈的名声,也会因此毁于一旦了。 “走,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回到京都。别忘了除了叶世锦,还有一个满腹野心的萧施锦呢!你这么长时间不出现,也不知道朝廷被她搞得怎么一个乌烟瘴气了。”慕卿安更担心的,是京都里的百姓。 叶世锦这个人,是个十足的疯子。他做事情没有章法,全凭喜恶。 他自小在南苑国的各州郡流浪,辗转到京都,吃过的苦头,只怕都要算在南苑国头上。 若是京都兵败,他不会放过城里面的百姓。 大军的脚程慢,并且只能走官道。 她们可以骑马抄小道回京,一定能敢在他入京前做好防范。 虽然她们什么都考虑到了,可就怕有变数。 边关那头,有北平王军坐镇,敌国倒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而且有李隐在背后补备辎重,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使绊子,导致粮草不足的事情。李隐也可以趁此机会立功,扬名皇子身份,振奋士气。 在慕卿安的心里,京都北平王府里的那个昭仁帝,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如今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容止陌对付萧氏的时候,他出来指正。 况且,李隐隐身江湖,想要重新回到朝堂,也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所以,他还得下一封诏书,一封让李隐能顺利登位的诏书。 毕竟满朝文武都知道,七皇子杨泽礼,生来便有脑疾。若是突然好了,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缘由。 十日后,叶世锦率领大军,到达兰嵇城下。 “什么!叶世锦兵临城下?他调兵遣将一路往京都而来,为什么沿途州府没有示警!”萧施锦因为动作太大,导致隆起的小腹有一瞬间的痉挛,疼得她咬紧了牙关。 萧正深吸一口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守住京都!为什么没有示警已经不重要了!” 萧施锦看向一旁忐忑无助的假皇帝,“你,快去下令,让羽林卫,禁卫营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守城!” 假昭仁帝忙按照萧施锦的吩咐,召来羽林卫与禁卫营的统领,说了叶世锦兵临城下之事,让他们分拨人马前去城门守城。 虽然他是个假皇帝,也不懂领兵打仗,但他知道,向来有战乱,首当其冲的必定是百姓。所以此刻,他倒真的生出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与魄力来。 皇城突然生乱,城门一戒严,百姓们就慌得跟无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大街上,一队一队的将士们踏着整齐的军步从四面八方而来。 叶世锦一到京都直接攻城,根本没有给皇城准备的机会。 “叶世锦能调集的兵马不多,应当大部分都集中在北城门,但其他三座城门也不能放松警惕,以免让他钻了空子。” 晋宁长公主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冷静自若的调兵遣将。 “阿陌在城外守着,咱们先整合兵力,来个两面夹击,让他前后都没有退路。” 第138章 小场面 “母亲,您一切小心。”陆非晚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记忆里,她一直都是柔弱温婉的样子,虽然偶尔有些泼辣,但身为皇族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他并未觉得不妥。 “放心,昔日出征时,你父亲的风光都要被我压一头,今日这个,不过是小场面,不碍事的。走了!” 她单手一拍直接翻身上马,身后的披风被扬起,那英姿,若是年轻几岁,不知要迷死多少少年郎。 “驾——” 看着长公主带着紫霄卫快速离去,陆非晚眼睛眯了眯,也快速翻身上马,往另一边城门而去。 叶世锦看着自己的人马不断倒下,眼中没有任何起伏。边关四国联合来袭,容止陌定是奔赴边关去了,这京都,他今日一定得拿下!等容止陌回来,他会送他一座死城,一座只剩下了尸体的死城…… 打着打着,他就觉得不对劲。 因为身后,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冲锋声! 他扭头一看,他刚刚念叨的容止陌,一身银白色铠甲,策马而来。 身后还跟着士气满满的将士! 怎么可能! 边关战事吃紧,朝廷迟迟没有支援,不说兵马,就连往昔正常供应的粮草,都没有及时续上。容止陌此刻应该身在边关,腹背受敌才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京都! 他身后的兵马是怎么来的! 错愕之间看到紧跟他身后的齐桓,他下意识就看向了身边的齐国公,“你敢背叛我!” 齐国公满脸惊惶,“我的把柄都握在你的手里,我怎么敢背叛你!” 叶世锦明显不信,他挑眉冷笑,“你一定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的!我告诉你,若我今日兵败,我就让整个齐氏一族,给我陪葬!” 城楼上的将士见到北平王的军旗兴奋不已,长公主殿下已经下令开城门,成前后夹击之势,将叛军死死围住。 不让任何人有突围的机会。 “容止陌!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容止陌勒马停下,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凭你这点微末伎俩,也配与我斗?若不是你有利用价值,你早就该下油锅了。” 叶世锦胸前不断起伏,显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突然,他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恨意迸射而出,“你利用我,引萧氏入京!你看不惯杨泽远的昏庸,想让他一错再错,你好名正言顺取而代之!” 容止陌面露不屑,“你只猜对了一半——” 说话间,他已经拔剑而起,直冲叶世锦面门而去。 叶世锦不甘示弱,同样从马背上跃起,自腰间抽出自己的武器,与容止陌较量起来。 齐桓策马前去,大声喊道,“白羽卫听令!剿灭叛军,重重有赏!” 白羽卫,是他交给齐国公的人马。 很快,本来帮着叶世锦攻城的白羽卫,就开始调转枪头,开始对付起叶世锦的人来。 城内本来看着形势行动的羽林卫与禁卫营,一看这情景也懵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犹豫徘徊间,就看到他们的统领被长公主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第139章 你们都很厉害 “长公主殿下饶命!”士兵们忙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被五花大绑的两名统领一脸的不服气,他们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为什么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被抓住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晋宁长公主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有领兵打仗的能力! 她带着人将皇城各处守得死死的,他们连一点行动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城门下,他们的主子就要败落,自己的人头肯定也保不住了。 “把人关进刑部大牢,给本公主死死看住了!” “是!” 北城门这边一切顺利。 但陆非晚所在的西城门处,就没有那么舒服了。叶世锦曾是羽林卫统领,有不少人都追随他,他们在城中四处纵火引起骚乱,还见人就乱砍。 陆非晚赶到时,已有不少百姓罹难。 张菱歌,燕鸿翎,谢璃君三人,也不顾家人反对,投身到救助百姓的行动之中。 她们的身手虽然不高,但对付起普通士兵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好在慕卿安提前将自己手下的人安排进了城,此刻显得尤为重要。他们跟着张菱歌她们,四处搜寻叛军的踪迹,救下了不少百姓。 慕卿安则带着人在东城门处出现。 遇到了同样在救助百姓的萧应许,她很是意外,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只能先聚精会神,清扫叛军。 原禁卫营统领黄施也在此时出现,他不知何时被撤了职,但手下仍有一批忠心追随的将士。于是很快,在各处作乱的叛军都几乎被清剿完毕。 慕卿安在长街上策马而过,见到张菱歌时,她正举着剑去砍一个欲侵害百姓的叛军,手起刀落间,十分利索,她的脸上,身上,都染了不少血迹。 谢璃君则救下了一个孩子,在她没有察觉身后有叛军正欲对她下手时,叛军的身后,出现了燕鸿宇的身影,那个想要杀谢璃君的叛军,就死在了燕鸿宇的剑下。 “阿璃,你没事!” 谢璃君摇摇头,“没事,多谢燕大哥。” 她叮嘱身边的孩子,“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听话……” 那孩子哆哆嗦嗦地找了一个角落,钻了进去。 燕鸿翎为了救一个老人,差点被叛军砍死,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风而来,在叛军砍向燕鸿翎之前,他就被一箭穿心了。 燕鸿翎顺着箭矢来的方向看去,惊喜地喊道,“卿安!” 姐妹四人终于在这一刻重逢。 慕卿安策马而来,在她们身边停下,翻身下了马,“不错,你们都很厉害!” 几人有些不好意思,“跟你学了这么久,总不能白学嘛……” 北城门外,叶世锦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在容止陌身上占到半点便宜。眼看自己就要败落,他唯有破罐破摔——“齐国公——啊——”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接下来的话,喉骨之处就多了一条细微的伤口,不致命,但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说出一句话了。 容止陌居高临下,剑指他的咽喉,“你的命,卿安会亲自来收。” 第140章 你不会得逞 齐国公在听到叶世锦喊他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已经做好了拔剑自刎的准备,没想到摄政王一剑伤了叶世锦的咽喉,不让他开口,他惊讶地看向容止陌,“王爷……臣……” 容止陌扬声道,“齐国公为了剿灭叛贼叶世锦,假意投诚,功不可没!” 齐国公擦了擦额角的汗,但转念一想又心慌不已,“王爷,我齐氏族人……” 齐桓走了过来,“父亲放心,他们都没事,王爷早有安排。” 齐国公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多谢王爷!老臣糊涂啊……” 容止陌挑了叶世锦的手筋,卸了他一身武功,让人将他五花大绑。等着慕卿安亲自动手,送他归西。 “起来,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齐国公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神情十分尴尬,不敢直视自己的儿子。 城楼之上,晋宁长公主的身影出现了,“阿陌,你可算是回来了!” 容止陌抬头,高声回应,“长公主殿下辛苦了……” 晋宁长公主只是笑了笑,“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非晚那小子。” 容止陌扭头对齐桓道,“传令下去,一半人进城,一半人守城,清剿叛军。” “是!” 还在宫里心急如焚的萧施锦,听得内侍传来喜报,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原处,但另一层不安,又随即涌了上来。她说不清是什么,但这不安,仿佛有愈演愈烈之势。 边关告急时,她只想到要派兵支援,但这些派出去的人能不能派上用场,她是控制不了的。毕竟当初选妃之时,是叶世锦一手操纵的。 果不其然,皇城的危机才刚刚解除,就又传来了康震等人沿途作乱的消息。 叶世锦已经被拿下了,但谁也不知道他背地里还安排了些什么。 康震等人的家眷,也不知何时起,已经离开了京都,就连在宫中为妃的康昭容等人,也凭空消失了。 萧施锦只得将剩下的妃子看管起来,不让她们有逃跑的机会。 但沿途作乱的康震等人,在萧施锦束手无策时,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早知叶世锦的意图,容止陌怎么可能允许他让人继续祸乱沿途各州府。 “你的计划本王早已知晓,不管你安排了什么,你都不会得逞的,省省……” 叶世锦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引以为敌人的摄政王玩起心眼子来,有多么的可怕。 之前,他放任一切恶劣的发展,都是为了今日,可以名正言顺的肃清。被停朝的那些大臣,都是对南苑国忠心耿耿的忠直之臣,不管朝政如何乱套,他早已为南苑国留下了后路。 慕卿安赶到北城门时,叶世锦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了城门口。从前,他一身狼狈,挣扎着苟活到如今,像是一夜又回到了从前。 城内城外四处戒严,将士们尽心尽力地清扫藏匿在各处的叛军。 叛乱解除后,百姓们自动自发的收拾着乱糟糟的长街,收殓罹难百姓的尸体。 第141章 人心不足 慕卿安将叶世锦倒吊起来,在他身上不知划了多少个口子,挂在了北城门之上。 他的血不断地滴落下来,整个人痛苦不堪,但被伤了喉咙,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咽咽的,表示着自己的痛苦。 那朵蓝色鸢尾,终是没能属于他。 他这一生,忙忙碌碌,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张菱歌拉住慕卿安的手,生怕她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昏迷不醒。 慕卿安回之一笑,“放心,我没事的……” 她划的伤口很小很小,足够他受尽折磨而死。 她算计着出血量,知道他就算现在还有一口气,也绝无可能还有生机时,她进了城。 四边城门戒严,以防突发状况。 萧施锦得知皇城危机已经彻底解除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当身为摄政王的容止陌和晋宁长公主领着在朝堂之上消失已久的群臣出现在景泰殿外时,她突然就慌了。挺着孕肚缓缓起身,颤着声音问道,“摄政王与长公主,这是,想要逼宫?” 晋宁长公主已经换下了一身冰冷的铠甲,穿上了她身为一国长公主的朝服。在这样的时刻,皇家威仪显得多么的重要。 萧施锦虽然身为皇后,但比起气场与贵气,她在长公主面前,犹如跳梁小丑。那一身华贵的凤袍在她的身上,只有两个字:不配! “萧氏,你与叶世锦勾结,祸乱宫闱,妄图混淆皇家血脉,还命人假冒天子,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在场的萧家人都慌了。尤其是萧应许! 他看向自己面如死灰的祖父和父亲,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妹妹,心下只有绝望二字。 难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兰陵,想要跻身皇城来!在皇城立足还不够,他们还想将整个南苑国揽在手里!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萧施锦慌过了头,反倒镇定了,闻言冷笑,“长公主殿下,府衙办案都知道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全,难不成本宫堂堂中宫皇后,任凭你红口白舌的,随意诬赖吗?” 容止陌看向了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假皇帝。 假皇帝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就看今日了。 于是站了起来,看向面前的群臣,“我,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一个,被皇后胁迫,来假冒皇帝的人……” 群臣反应激烈,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事实摆在眼前,当真叫他们大惊失色,有人问了,“你既不是真正的陛下,那真正的陛下,在何处——” “朕在此……”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但又很虚弱的声音。 群臣转身,见一个与殿上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一时间,他们也难以分清孰真孰假。 但是,身体却很诚实,齐齐挪动了脚步,给身后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萧施锦更是惊得站不稳,她神情一恍惚,便跌坐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慢慢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的昭仁帝。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明明看着人将他的尸体抬走的…… 第142章 他还挺贪心 昭仁帝走的很慢,但三步一喘,总算是走到了萧施锦的面前。 他痛恨这个女人,更痛恨识人不清,昏庸无能的自己。 虽然他也恨明知他掉进了深渊,也不肯拉他一把的摄政王。但是,这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身为杨氏皇族子孙,不能让南苑国毁在自己的手里,所以他再恨,也得站出来,让所有祸害南苑国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萧氏与叶世锦勾结,秽乱后宫,乃朕亲眼所见,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非皇族血脉。叶世锦给朕下了毒,妄图颠覆我南苑江山,萧氏一族更是狼子野心!诸位臣公,朕昔日虽荒唐,但终究是南苑国的国君。” 真正的昭仁帝归来,紫霄卫已经将萧家人团团围住。 萧施锦百口莫辩,被人押下去的那一刻,她还弄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假皇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昭仁帝看向他,眼中闪过杀意,但慕卿安站出来阻止了他,“他冒充帝王,自是罪无可恕,但他是被萧氏拿整个村庄百姓的性命相要挟,不得已这样做的,也算是情有可原,还请陛下,放了他,让他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慕卿安从来没有如此客气地与他说过话,昭仁帝很意外,她竟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向他低头。 “既然慕姑娘求情,朕便给你这个面子,但是,他这张脸,实在是留不得!” 那人忙拿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三四道口子,他的脸上顿时鲜血淋漓,“草民只想和家人一起,好好活着,若不是因为这张脸,此生也不会有机会到京都来,陛下放心,草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昭仁帝明显不信。 他眼中闪过戾气,像是非要把人逼上绝路不可。 容止陌开口了,“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适可而止……” 他眼中的杀意这才褪去,无力地走进了景泰殿,“皇城生乱,诸事繁多,还劳诸位臣公多费心,朕累了,退下……” 萧家人入狱,先前选出来的宫妃,除了逃出去的,一个都未能幸免。昭仁帝亲自下令将她们绞杀。 得此消息的慕卿安,心头很不是滋味。 “你不觉得,杨泽远变了吗?当初知道叶世锦阳奉阴违,我也没见他有如此大的戾气。今日,简直判若两人。” 容止陌淡淡回应,“他恨本王,觉得我明知道叶世锦要将他拖向深渊,还有意推波助澜。他不想死,更不想将皇位拱手让人。” 慕卿安冷哼,“他还挺贪心,一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还想着做人上人呢!” “齐桓明日会带兵离京,支援边关,等他到了边关,李隐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就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了。” “那齐国公,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样心思不定的人,留着终是祸患。 容止陌朝慕卿安招了招手,慕卿安便顺势靠了过来。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我本想让皇帝下旨,令齐桓承袭爵位,看在他征战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让他回冼州颐养天年算了。可惜,他自己不肯,他说,他不想带着罪孽度过余生,所以想要跟着齐桓去边关……” 第143章 曝尸荒野 反正他与三王,与叶世锦勾结之事,也没有公之于众,若是此番死在战场上,也算是功过相抵。既能保全自己的颜面,也不会让世人有诟病齐桓的机会。 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想保全自己儿子和齐氏一族的名声。 叶世锦被吊在城门上,流血而亡,尸体挂了三日,守门的将士才去请命,要怎么处理。 容止陌下令,扔去了乱葬岗,任他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 至此,京都的乱局,才算平息。一切与叶世锦有牵扯的人等,全都被押入大牢,祸及妻女。 在京兆府大牢里的萧月苒还盼着有人能来救她,人是等来了,可惜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将她提到刑部大牢,与萧家人关在一起的。 京都萧府已被查封,所有人等全部入狱。 这时候,才有人来告诉他们,兰陵萧家,在他们踏入京都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变成了空壳子。 眼下他们的计谋败露,远在千里之外的萧氏族人,也无一能幸免。 以他们所犯罪行,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萧正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好一个摄政王啊……原来他早就盯上了咱们萧氏,故意放咱们进京,就是为了能有顺当的理由,将我们铲除掉……” 萧恪自从真正的昭仁帝出现在景泰殿的那一刻,就一直浑身抖如筛糠,没有说过一句话,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充斥着他的每一个感官。 他一直深陷在恐惧之中。 “祖父,孙儿早就说过,萧氏如此行事,早晚是要惹祸的。” 萧应许自始至终,面色都平淡如水,仿佛萧氏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最终都要一死,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该享受的,也早都享受完了!只是我们萧氏百年积累的财富,就这样便宜了朝廷,真叫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男女分开关押。 萧月苒被送到了关押萧施锦的牢房里。 再次见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姐姐时,萧月苒嘲讽的笑声响彻牢狱。 “你不是谨言慎行吗?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怎么也落到如此田地啊?啊?哈哈哈哈……”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个曾经疾言厉色训斥她的人,也同她一般沦为阶下囚,她就觉得十分痛快。 “我劝你省些力气,别到了凌迟的时候,没有力气叫喊……”萧施锦靠着墙根静静坐着,闭着眼睛,无视她的狂笑与嘲讽,只是轻轻地提醒。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家人是不会有活路的。她选择让人假冒皇帝的那一刻起,就算好了会有今日,富贵险中求。人生区区几十年光阴,本就是一场豪赌,输了,不过性命一条,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她不会费力气去哭爹喊娘。 “凌迟?” 听到这两个字,萧月苒有些慌了,“你们,你们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凌迟!” 萧施锦不想搭理她。 小腹传来的阵阵痛感,让她后背冷汗直冒。 此刻只是佯装镇定而已。 这个孩子,不过是她野心的一部分,何况还是在那样的状况下怀上的。 第144章 让她更痛苦的死去 她既需要这个孩子作为她掌控权力的筹码,又以他为耻。 横竖已经落到这个局面,若是保不住也好,免得跟着她,成了无头的鬼…… 当夜,昭仁帝就收到废后在牢中腹痛流血不止的消息。 他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起伏,只是冷冷的吩咐,“给她找个大夫,保住她这条贱命,那个贱妇,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内侍见他脸色阴沉狠厉,心中也十分害怕,诺诺地退了下去,给狱卒传话。 萧氏一族犯下滔天大祸,合该凌迟九族的。 废后与人私通,给陛下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陛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狱卒按照内侍的传话,给找了个大夫和稳婆,让废后将死胎娩出,保住了她的性命。萧月苒听见她躺在那里,毫无尊严体面的惨叫,也歇了嘲讽的心思。 即使她再不喜欢萧施锦,她们也姓萧,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看着她疼得不顾身份体面嗷嗷大叫,她也于心不忍。大夫和稳婆都走了以后,萧施锦像是获得了重生一般,面无表情地躺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天亮,内侍来传旨,她才起身,跪在地上。 果然如同她所想的一般,萧氏全族,参与假冒皇帝一案的,皆要被凌迟,其余男子斩首,萧施锦也被判凌迟,其余妇孺没官为奴。 昭仁帝特意下令,将整个萧氏族人全都押解进京行刑。 还让萧施锦看着她的族人被凌迟斩首,最后才轮到她。 从始至终,萧施锦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的神色始终如常,没有一丝波动。直到她看见水玲珑的出现,那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动容。 “你受我萧氏庇护,才免于以色侍人,为什么要背叛我?”萧施锦冷声质问。 水玲珑报以同样的冷笑,“你们萧家为了侵占我家财物,将我家满门屠尽,我才会堕入烟花之地,我所经受的一切,全都拜你们萧氏所赐,难不成我还要给你磕头谢恩?你应该最清楚,像我这样,因为萧氏家破人亡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萧施锦,你看看,高高在上如你,也会落的今日这样的下场,这世间之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定的呢?” 萧施锦突然就笑了,是啊,凡事岂能没有因果?她的耳边充斥着家人的哀嚎,凌迟之刑,何其残忍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削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除了痛苦哀嚎,别无他法。 萧施锦是最后一个被行刑的。 刑台已经被鲜血染红,刽子手的身上,沾满了她族人的鲜血。她现在才想到,昭仁帝为什么要在她小产时找人救她,原是为了今日,让她更加痛苦的死去…… 只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但当自己身上的第一片皮肉给划下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哀嚎颤抖起来。但这样,并没有办法减轻她的一点痛苦。 濒死之间,她看见了正在不远处客栈的窗口看着她的慕卿安,心里突然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为了达到目的,选择用那样的方式去害她。 第145章 我不怪你了 其实她是很喜欢慕卿安的,也很羡慕她。 她有一个特别好的家,也有特别好的家人。不像她们萧氏族人之间,有的只是利益和算计。 若她没有生在萧氏,也生在京都,会不会能像张家谢家燕家三位姑娘一样,与她成为生死不弃的知己?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些问题,她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哀嚎,原来凌迟是这种滋味啊…… 萧施锦死了,在她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独揽大权的那一年,死在了京都刑台之上。至此,那个属于叫人艳羡的百年世家大族的时代,也从此落下了帷幕。 在萧家被抄,萧家人被押解进京的那一日,整个兰陵,家家户户都放了一挂炮竹以示庆贺。那些被萧氏害得家破人亡的人,都在夜晚点了河灯,以此来祭奠自己亡故的亲人。 萧应许本以为,自己会跟他们一样,被判凌迟,但因为慕卿安上表,说他助大军平叛有功,并且没有参与萧氏的阴谋,所以免了死刑。但他也被打上了罪人的烙印,驱逐出京。 萧氏没了,族人也没了。 茫然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人立在其中。 在城外十里亭,慕卿安去见了他。 “当年的事,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都无法掩盖我的过错,但这句抱歉,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说。” 他的脸被烙了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萧家大公子,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慕卿安不是来落井下石的,萧氏一族也是罪有应得。 但萧应许,是那棵烂透了根的大树上,结出的唯一一颗好果子。 “时过境迁,所幸你也没有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况且我知道,你被下了药,身不由己……算了,我不怪你了。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你自己选一方天地,好好过活,萧氏的罪孽,已经有人背了。” 行刑的前一晚,萧施锦让狱卒传话,说想要见她。 她去了。 萧施锦道出了当年害她的实情,只希望她看在萧应许并不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救他一命。萧氏一族走到今日,所有人都罪有应得,但萧应许不该跟他们一样。 她不是因为萧施锦的一番话,而救下萧应许,而是因为她的师父骊山。 “未来之路漫漫,姑娘多保重……”萧应许抱拳行礼,随即缓缓走下山坡,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这时亭子里出现了另外一人,“此处风大,还是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她与容止陌相对而坐。 “杨泽远不肯写传位诏书,你打算怎么办?如今他知道了七皇子的存在,若是这时出了变故,只怕他有危险。” 就剩一口气了,还想整幺蛾子!美得他了! “他还想选妃,自己留下子嗣,不让七皇子继位。” 马车太颠簸,容止陌顺手一拉,便将慕卿安拉到了自己身边。这个姑娘,只要他不主动,她保管离得他远远的,恨不得没有交集的那种。 第146章 我又不是想抱别人 慕卿安都气笑了,“就他那副破壳子,还想留子嗣!” 精心养着能活到过年都偷笑了,就算留下了子嗣,又能如何?那孩子在肚子里就得待上十个月,生下来还不一定是男是女,他能撑到那会儿吗? “我说过会给你,给靖国侯府一个交代,就不会食言。” 慕卿安叹气,“侯府通敌的罪名早已洗清,如今叶世锦死了,杨泽远也没几日好活的了,他毕竟是皇帝,他就算是有什么过错,也不可能被人揪着不放。你把他逼急了,谁知道他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有本王在,他就翻不起大浪。如今他身体不支,朝堂之事多由辅政大臣处理,本王倒是落了个清净。” 慕卿安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还是王爷有远见,看着朝廷要乱,以退为进,保住了大部分的纯臣。如今百废待兴,边关战事也还未平息,你这个摄政王还想躲懒?” 她感觉到揽在自己肩上的手紧了紧,头顶上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本王不仅想要躲懒,还想要尽快抱得美人归……” 慕卿安只觉得心脏都漏掉了几拍,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如同小鹿乱撞。 “怎么不说话?被本王吓着了?你就这点胆子?” 她蹭地坐直了身子,一个转身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偏过头不去看他那充满戏谑的脸。这个人,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原先还端着王爷的身份,像个翩翩君子,如今再看,他就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时刻都想将她拆吞入腹。 “卿安,过来……” 听听,那声音,多么可怜啊,像极了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慕卿安不理他,闭上眼睛假寐。 但下一刻,他就不要脸地凑了过来,“我不过说了句想要抱得美人归,我是想抱你,又不是想抱别人,你生什么气呀?方才,你同那萧应许,单独说了那么久的话,我都没有生气呢……” 什么鬼! 她和萧应许说的话总共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个字! “王爷,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她仰面盯着那双好看的瑞凤眼。 但他突然就凑了过来,一手控住她的后脑勺,不断在她唇瓣之间索取…… 半晌,他才离开她的唇,但那双大手依旧搂住她的后脑勺,眼睛盯着她饱满的唇瓣,悠悠地道,“要脸的话,就没有媳妇儿了……媳妇儿都没了,还要脸做甚?” 这理由,服了! 慕卿安叫他盯得脸热,只能往他怀里躲。 “卿安,你我的婚礼,定会办得热热闹闹的……” 她躲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道,“什么婚礼?我还没答应嫁你呢?” “我不管,你看了本王的身子,你就要对本王负责。不然,你就是始乱终弃!” 慕卿安,“……” 王爷咱能要点儿脸么? “你现在想成亲,只怕是还早得很,不打退敌军,边关就永无宁日。不将杨泽远那厮从皇位上换下来,朝政还得乱。七皇子想要名正言顺的回到京都,单靠百姓拥护也不成,他还得得到朝臣的认可。” 第147章 皇位是他的 就昭仁帝这个德行,他能乖乖退位让贤吗? 果然,容止陌很快就收到了七皇子回京路上遇刺的消息。昭仁帝既然打好了主意不会听容止陌的话乖乖退位让贤,就一定会在七皇子回到京都之前解决了他。 好在七皇子这些年在江湖上历练,有一身的好武艺,身边也有高手相互,这才没让昭仁帝得逞。但是他回京都这条路,是注定平静不了了。 在世人眼里,七皇子先天有疾,只要他不冒头做这些事情,这一生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就该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但他依旧不后悔。 比起庸碌一生,他宁愿轰轰烈烈。 “谷主,咱们快马加鞭,还要两日才能赶到京都,这一路,已经遇到了好几拨杀手,只怕离京都越近,就越危险。” 李隐啃了一口干粮,看向京都方向的目光无比坚定,“无妨,我早知这路不好走,我走了二十多年才走到这一步,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此刻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对于他的事情无一不知,也是亲眼看着他走到今日的。 “无论如何,我等都会追随谷主的!” 李隐笑着飞身上马,“好,有你们在,何愁前路不平坦!驾——” 而接连几拨人马派出去都无功而返,昭仁帝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不是说你们本事大吗?连个江湖草莽都解决不了,朕要你们何用!” 叶世锦这人虽然坏,但到底也不是毫无用处,好歹给他留下了几个可用之人。 荣禄伯府邸被抄了之后,这些暗卫没了去处,又没有过明路的身份,只能四处躲藏,没准儿还会被当成叛军一刀给砍了。所以,他们选择了认昭仁帝为主。 虽然依旧不能见光,但他们好歹有个主子,可以不用四处躲藏度日。 昭仁帝原本以为有了这些人,他还可以扳回一城,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在北平王府苟延残喘的日子,他想着不管身在何处只要能活着就好,但今日回到这金碧辉煌的景泰殿之中,看着脚下的锦绣河山,他突然就又不想放手了! 他是先皇钦定的继位者,凭什么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让他愤怒的是他那位在世人眼中先天有脑疾的七皇兄!他可真是能忍辱负重啊!竟然装了这么多年!要不是这一次边关大乱他以皇子之身前去振奋士气,他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位皇兄! 正是因为知道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也知道了摄政王的意图! 他原是想着让他足够荒唐,弄得天怒人怨,好让他这位皇兄顺理成章的登位!他做梦! 皇位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咳咳咳……”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突然呛出了一口血。 昭仁帝大惊失色,这几日,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进食也越来越少,他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却仍旧想着摆脱摄政王的控制,独立处理朝政。 他这时候就后悔啊,为什么那个时候就不能勤勉一些,但凡那个时候他勤勉一些,不沉溺于享乐,不听信谗言,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 第148章 你也配做皇帝 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他终是一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任凭大罗金仙下凡,也拉不回来了。 在他惊慌错愕之间,听到了殿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他很熟悉,那是摄政王来了。 他忙擦掉自己唇边的血,将染了血的手藏在袖子里。没有表现出一点虚弱的样子。 但他忘了照照镜子,他的脸白得像鬼一样。 “皇叔怎么有空来了?”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北平王军,这些人不由分说的冲进殿内,将隐藏在暗处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逮了出来。 “皇叔御前露刃,这是想要逼宫造反吗?” 容止陌的脚步很慢,却很有力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昭仁帝的心尖上,他每走一步,昭仁帝的眉头就突突跳两下。 容止陌在昭仁帝面前,从来不需要行礼,他径直走到殿内主位上坐了下来。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一国帝王放在眼里。 “本王若是想要造反,早在假皇帝进宫时,你就已经死了。本王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想让你有个善始善终,可你非要折腾,那本王也不怕与你把话挑明了。你若是还想给自己留一些身为君王的颜面,你就乖乖写传位诏书,不要再想着以你这残破的身子留下皇嗣。你若是不要脸面了,本王也可以成全你。” 昭仁帝觉得这是威胁,“皇叔想如何成全朕?你明知道叶世锦非善类,你看着朕坠下深渊不可自拔,袖手旁观,可还记得你对先皇的承诺!” “本王从未忘记过对先皇的承诺,也没有任何一处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南苑国。本王屡次提醒你,你屡教不改,既然你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便让你撞个头破血流又如何?如今你反倒有脸来怪本王没有拉你一把?真是可笑!你为了夺兵权,不惜动用死士屠杀忠烈之家满门,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皇帝?” 昭仁帝心头一慌,没了话回答。 但转念一想,当时与此案有牵连的人,都已经死了,他是一国之君,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掩盖过去,谁还能揪着他去赔命不成? “皇叔此言,可有证据?” “本王没有证据,但有先皇密诏。密诏上写着,若新帝昏庸不仁,我可以择贤另立,陛下忘了吗?” 昭仁帝闻言,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本王的手上,还有叶世锦画了押的口供,他命人屠杀靖国侯府,正是得了你的授意。你说说看,若是这封口供昭告天下,你这个毫无作为,却为了兵权残害忠良的帝王会如何?” 昭仁帝跪了下来,“皇叔,朕错了……求您看下先皇的颜面上,不要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你想要朕怎么做,朕都听你的……” “第一,写禅位诏书。第二,下罪己诏。三,停止对七皇子的追杀。” 昭仁帝慌了,“禅位诏书朕写,但是,先太祖有令,下了罪己诏者,百年后不得以帝王之礼下葬,不得入皇陵,牌位更是不能在太庙供奉……” 第149章 下诏罪己 “原来,陛下心里什么都知道啊……那你当初为了让本王离开京都,不惜将临州的军事布防图泄露给敌国,害得临州将士险些全军覆没时,你怎么没想到犯下如此大错,死后不配入皇陵呢?” 闻言,昭仁帝浑身发软,连坐都坐不稳了。 更别说提笔写诏书。 “本王说过,你若是还想要脸面,就乖乖写诏书,否则,你死后不但入不了皇陵,我还会让新帝在皇家玉牒上抹去你的名字,让史官着笔,让你遗臭万年!” 两日后,昭仁帝将罪己诏公之于众。 帝王罪己,引起满京都哗然。文武百官,寻常百姓,无一不惊,无一不愤。 昭仁帝为夺兵权残害忠良,为掩盖罪孽,还诬陷忠良通敌叛国!为了让摄政王还他亲政,居然勾结敌国,泄露边关军事布防图,害得边关将士险些全军覆没!真是令人发指! 慕卿安与张菱歌她们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贴在告示栏上的罪己诏,听着百姓们的议论纷纷。 他说,要给靖国侯府和她,一个公道,他做到了。 朝堂之上,昭仁帝一脸懊悔,“朕自知罪孽深重,不堪为君。即日起,由七皇子杨泽礼继位,朕退位让贤,即日起便去守皇陵,非死不出!” 听到七皇子的名字,不明就里的大臣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七皇子不是有脑疾吗?有脑疾的人,怎么能继位呢?” “谁说不是呢?陛下突然下诏罪己,弄得坊间议论纷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群臣的低微的议论声之中,站在昭仁帝身边的内侍突然高喊,“宣七皇子杨泽礼进殿——” 大臣们纷纷回头,看向殿外之人。 那人身姿凛凛,面容俊逸,眉宇间像极了先皇。举手投足间,贵气凛然,一身王者之风难以掩盖。 虽然身着普通百姓的衣物,但是却难掩皇家风华。 他走至殿前跪下,“臣叩见陛下……” 昭仁帝给内侍使了眼色,内侍立马拿起手中的让位诏书展开,开始宣读。 “皇七子杨泽礼听旨:七皇子杨泽礼,人品贵重,文韬武略远甚于朕,不仅在冀州暴乱之中立下大功,更在铲除兰陵萧氏一案中劳苦功高。边关战乱,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鼓舞士气,如此气魄胸襟,可堪大任。即日起,朕让位于皇七子杨泽礼,望其拨乱反正,勤政爱民,扬先祖遗志!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泽礼接完旨意站了起来,扬起手中的圣旨后,群臣跪下叩拜新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仁帝,不,此刻应该叫杨泽远,他取下了头上代表着帝王身份的发冠,由内侍扶着,满身颓废地,走出了景泰殿。 站在殿前,看着那依旧一片碧蓝的天,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原来一无所有,竟是这样的感觉……” 从前,他一味的想要与摄政王争权,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证明自己比摄政王强。想要告诉天下人,即使没有摄政王与辅政大臣,他也能做一个勤勉的好皇帝。 第150章 她们是臣女的生死之交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他不仅没有将南苑国变得更好,还让它满目疮痍。 “回禀王爷,陛下,九皇子去了皇陵……”他已经让位了,自然不能再称陛下。 “知道了,下去……” 杨泽远在位时所封的宫妃,出逃的没能躲过追捕,没出逃的也被他下令绞杀了个干净。 如今后宫空无一人。 钦天监已经选定了黄道吉日,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很快到了这一日,他亲自前往太庙,祭祀天地宗社,表示自己是受命于天。随后,穿戴好衮冕礼服端坐在景泰殿内,接受百官朝拜,自此开始临朝称制。 改元文祯,称文祯元年。 文祯帝一登基,便下旨奉自己的生母姜太妃为皇太后,入主寿宁宫。 先帝亲封的辅政大臣,仍旧为辅政大臣,摄政王,也仍旧享有摄政王的尊号。 他登基的第五日,下了一道圣旨,宣靖国侯之女,慕卿安进宫觐见。 慕卿安接旨时,容止陌也在,于是,便亲自送她入宫觐见。文祯帝见到容止陌,恭敬地行了礼,“皇叔怎么也来了?” 他是在御书房召见慕卿安的,见容止陌来了,便起身让座,“皇叔请。” 容止陌摆手,“臣今日就是个护花使者,陛下不必在意我。那是陛下的位置,日后,不必如此……” 文祯帝从善如流,看向慕卿安,“朕今日召你进宫,一来是想着,靖国侯戎马一生,死后不该寂寂无名。所以,朕想下旨,追封靖国侯为护国公,令慈追封护国夫人,两位公子也追封护国将军,你身为侯府遗孤,又在此次平叛之中立下大功,自然也有你应得的封赏,享受朝廷食邑,不知你意下如何?” 慕卿安跪下行礼,“陛下圣恩,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臣女的封赏就不必了,倒是三位辅政大臣家的姑娘,在平叛中救助了不少百姓,陛下还是赏她们!” 文祯帝差点就笑出声来,“旁人能得封赏,只怕高兴得找不着北,你往外推就算了,还为别人求封赏。” 慕卿安淡淡回应,“回陛下,她们都是臣女的生死之交,不是别人……” 文祯帝沉默了,这三位姑娘当初不顾流言为侯府众人收殓下葬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当时心里还很佩服这三个姑娘的魄力与勇气。 但今日看来,慕家姑娘的品行,值得她们守望相助。 “早知如此,朕今日该将她们三人一同请进宫来的,也免得皇叔担忧,巴巴儿地来做什么护花使者。” 难得,容止陌会在人前露出笑容来。 “既然都进宫来了,臣去寿宁宫看看太后。” “好啊,母后正念叨着皇叔呢!” 慕卿安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姜太妃,如今的太后。 她仿佛习惯了从前清贫简单的生活,眼下成了太后,凤钗华服倒束缚了她。 “阿陌,你可算知道来看哀家了!”太后一见他,就十分热情地招手。 瞥见他身后跟着的慕卿安,又一脸惊讶地问,“这是,慕家的姑娘?哎呦!长得可真俊!” 第151章 有些东西注定要失去 “快,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慕卿安慢慢走近,对于太后的热情有些茫然。 原主的记忆里,太后与靖国侯府素无瓜葛。 “瞧你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不认得哀家,可你小时候,哀家见过你,那会儿,你祖母还在,你还在襁褓之中,你祖母将你带进宫来,我还抱过你呢!” 原来是祖辈的情义,难怪,她见着自己一副慈爱的模样。 “祖母逝去多年,臣女连她的样子,都不太能想的起来了。”她说的是事实。原主在京都待的时日很短,与家人在一处的时光并不多。 姜太后点点头,眼眶微红,“可不是,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当年与哀家有交集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在了……” 她这一生,都被困在深宫里了。她在宫里不争不抢,费尽一切力气保全着自己的孩子活到成年,又有了今日这样的造化,个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阿陌,虽然礼儿如今已经登基,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来提点的,你比他年长几岁,为人又比他稳重得多,你可要辛苦些,把他往正道上引,不要步了九皇子的后尘……” 容止陌看了一眼文祯帝,“太后多虑了,陛下生性稳重,朝堂之事刚刚接手,就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无需臣操心。臣还想着等边关事了,陛下能放臣回临州呢!” 文祯帝诧异,“皇叔要回临州?朕刚刚即位,许多事情还要仰仗皇叔呢。” “是啊阿陌,哀家还想,让你掌掌眼,给礼儿挑一位温婉谦逊的皇后呢……” 容止陌失笑,“太后莫要取笑臣,臣连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如何去给陛下挑选皇后?陛下心仪谁,自当由陛下决定。” 都听得出来,容止陌这是想要抽身朝堂,不再管朝政之事了。 姜太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南苑国终究是姓杨的。北平王府势大,为昭仁帝所不容,才会生出那些乱子。他自然担心新帝也会与他生出嫌隙来。 毕竟,帝王心难测,即使如今不变,不代表日后不会变。 就连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儿子能一直不忘初心。 容止陌与慕卿安走后,偌大一个寿宁宫正殿内,就剩下了文祯帝和姜太后母子俩。姜太后忍不住提醒,“你走到今日不容易,有些东西得到了,有些东西就注定要失去。做人不能太贪心……” 文祯帝苦笑,“母后,儿臣知道……” “哀家知道,你一心想要做个好皇帝,也做不出过河拆桥,登上高位就夺人所爱之事。阿陌这一生也不容易,能得一个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他也不至于孤苦一生。你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一道旨意降下去,他们不得不从,可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瞧着那慕家丫头,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你藏着自己的感情,没准儿还能得个知己。若撕破了脸皮,北平王军,就会成为你心腹大患……” 文祯帝低眉浅笑,那笑里,藏着几分苦涩,“母后放心,儿臣知晓轻重,也懂得分寸。只是……” 只是,终究是有遗憾。 明明,是他先遇上她的…… 第152章 自有她的天地 他自小在深宫的阴谋诡计环绕之中长大,若不是母妃让他装作有脑疾的憨傻模样,极力护着,他早已在夺嫡的明争暗斗之中死去。 后来,三王暴乱,父皇暴毙。九弟在摄政王的扶持下登基,他跟随着成了太妃的母亲离宫,避世而居。 那年他年少无知,初入江湖想要拜师学艺。在一座山门前被宗门弟子欺凌殴打。 当他一身狼狈,面容损毁,奄奄一息时,那蓝衣女子的出现,犹如他灰暗生命里的一道强光,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她救下了他,给了他银子,引见他去了别的宗门。 后来,他学有所成,不甘心屈于人下,又见这天下,被昭仁帝治理得满目疮痍,于是决心取而代之。他深知这条路不好走,却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日。 可当他成功之后,那个给他重生信念的姑娘,已经不可能再属于他了,她甚至根本就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之中,还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她大概救过很多人,而他只是其中一个,并不值得她特别留意。 道理他都明白,所以,他就算是控制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欲望,也没有开口,将她困在这座,囚困住很多女人一生的宫城里。 这里的富贵权势迷人眼,红墙绿瓦动人心。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罢了。 如同慕卿安那样的女子,自有属于她的一番天地。 出宫后回王府的路上,慕卿安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撂挑子不干了?文祯帝与昭仁帝终究是不同的,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就表明立场。” “帝王心似海,将北平王府视做左膀右臂如先帝,当年还不是对我父王诸多猜忌。三王暴乱时,他是除了我,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才给我这么大的权利。但凡他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容忍大权旁落的。我早些抽身出来,也免得到时候诸多猜忌离心,撕破脸皮,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是没有反心的,可也要人家相信才是。” 慕卿安撇撇嘴,表示赞同。 不过文祯帝提出要追封她父亲一事,倒是让她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你说,文祯帝不会暗戳戳计划着什么?才会突然提出来要追封我父亲?” 容止陌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当初可是你看中了他,提出要扶持他上位的!怎么?你这么快,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慕卿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习惯性了阴谋论吗……” “放心,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的,也不会为了达到目的,在背后搞小动作。就像,他明明想立你做皇后,却始终没有提出来一样……” “什么?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想立我做皇后?”她怎么不知道? 那人一把将她捞过来,禁锢在自己怀里,低垂的眸子,露出明显的情欲,“别忘了,我也是男人。我还能看不明白,他看你的眼神代表什么吗?” 第153章 封兰康公主 方才在御书房,那小子可是拿野兽看猎物的眼神,在盯着她,偏偏这个小糊涂虫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也没有拿正眼看他,所以,才一点没有发觉。 想到这儿,容止陌心里就不太舒服。 不过,比起昭仁帝,他至少懂得收敛还有审时度势,知道要顾及全大局。 他要追封靖国侯,也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笼络人心而已。 追封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除了父母兄长被追封之外,文祯帝昭告天下,认了慕卿安做义妹,封兰康公主。一来是朝廷有愧,对她的补偿。二来,也是为了绝自己的念想。有了兄妹的名分,此生就不可能再有旁的关系。也是安容止陌的心。 不得不说,文祯帝此举,真的深得容止陌的心。 除此之外,张菱歌燕鸿翎谢璃君都收到了文祯帝的表彰和赏赐。 相比于慕卿安的隆重,她们的赏赐就显得简单得多。 晋宁长公主已经亲自派人到钦天监,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在中秋前夕。 也就是说没几日,张菱歌就要出嫁了。 周氏就算再不乐意,也得打起精神来给她准备婚事。 既然是要成亲了,张菱歌就不能常常出门了。姐妹们隔三差五的就到张府来看她,每回碰到周氏,都要受她阴阳怪气一顿数落。好在燕鸿翎她们都不是爱计较的人。这府里除了张菱歌,她们谁也不在乎。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只要对方不嫌累,她们只当没听见。 “你们怎么又来了?绣房不用管啦?”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还不是怕你在府中被闷坏了!来看你,你还嫌我们来得太勤了?”慕卿安在她头顶拍了一下。 “看看啊,你那好继母都给你备了什么嫁妆。” 张菱歌不好意思道,“这些都是父亲安排的,她可不会舍得给我添嫁妆,就这些,还是父亲日日同她争吵,才得来的呢!她连陛下赏赐给我的东西,都想收入囊中,被父亲训斥了几次,才作罢,等我出了这个门,无事我都不会回来了。” 父亲虽然极力想要弥补父女之间的裂痕,但已经碎裂得瓷器,再如何修补,亦是有瑕疵的。 她只能以礼相待,别的就做不到了。 “人要朝前看,不要想这么多。” 张菱歌突然看向慕卿安,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你这么看着我做甚?我脸上有东西?” “我是想问,你与王爷,何时成亲啊?” 慕卿安捏了捏她的鼻子,语带宠溺,“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操心完,你还有功夫操心我?” 张菱歌皱了皱鼻头,躲开她的摧残,“我听非晚说,王爷很快要离开京都,回到临州去,你,会同他一起走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这个。 若是慕卿安跟着摄政王去了临州,那此生想见就不易了。 临州千里迢迢,大家嫁了人之后,有了儿女,便不能再同在闺阁一般,随心所欲了…… 慕卿安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她一直跟着自己的心走,心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第154章 他一次次把我拉回来 “我,不知道,我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你这样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京郊皇陵 负责守陵的士兵一大早进去给九皇子杨泽远送饭食,却发现他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叫也不答应。 士兵心中大惊,伸手上前推了推,没动,硬邦邦的。一探他的鼻息,才发现人已经没了气。 御书房,内侍匆匆走了进来,“陛下,九皇子,殁了……” 与此同时,容止陌也收到了消息。 本来下了罪己诏的帝王,是不可以举行国丧,也不可以葬入皇陵的。但文祯帝念在同出一脉的情分上,也念他真心悔过,还是准他以皇子之礼葬入皇陵。只不过,丧礼办得十分匆忙就是了。 杨泽远死后没两日,边关又传来了齐国公为国捐躯的消息。 但他的死,换来了边关大捷,敌国退兵求和,不仅死得其所,还保全了自己和整个齐氏。 按照他自己的遗愿,齐桓将他安葬在边关,让他一直守着国门。 齐桓班师回朝那一日,阿桑也跟随大军回了城。她一身红衣铠甲,一头青丝高高束气马尾,神采奕奕。她与齐桓并驾齐驱,气场丝毫不输齐桓。 在长街看见慕卿安的身影,她明媚的笑意瞬间爬上了眉梢,“卿安!” 扬声唤了她的名字后,翻身下了马,往她身边奔去。 两人街头相拥的画面,让在场的容止陌和齐桓,齐齐吃了味。阿桑领兵退敌有功,本该随齐桓进宫接受封赏的,但她连马都不要了,拉着慕卿安就往酒楼里奔。 “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还好你回来得及时,赶上菱歌大婚了,咱们到时候可以喝个痛快!” 阿桑看起来瘦了,皮肤也黑了。但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怎么说呢!就仿佛找到了另一种信念支撑着她往下走的感觉。 容止陌陪着齐桓进宫复命,文祯帝体恤他劳苦功高,复命之后便准许他先行回府修整,封赏之事待定。 出宫后,两人便到了明月楼里,也唤上了陆非晚。 隔壁的五个姑娘欢声笑语,他们这边倒显得安静许多。 “我跟你们说啊,我上了战场之后,那是一心奔着死去的,可是,齐桓他一次次把我拉了回来……嗝……” 阿桑高兴,灌了好几壶酒,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眼神也很迷离。 她们没有一个人阻止,人的心里装的事情多了,就需要这样发泄。总憋着,会把人给憋坏的。阿桑能平安回来,她们就很高兴了,喝点酒就喝点酒,反正有她们陪着,出不了事。 等她喝得不省人事时,几人正想将她送回去,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张菱歌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三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齐桓很客气,“抱歉,叨扰了,在下来接阿桑回家。” 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抱走了。 自从婚期定了之后,张菱歌与陆非晚已经许久未见了,今日突然见面,还有些尴尬。 慕卿安她们十分识趣地离开了包厢。 “喝酒了?”包厢里就剩下这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第155章 我只想让你活下来 张菱歌脸颊微红,低着头回答,“阿桑回来了,我们高兴,都,喝了一些……” 陆非晚见她身形有些摇晃,就要站不稳的样子,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好……”喝醉了的张菱歌很乖,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一闭一闭的像是要睡着又一直强撑着的模样,别提多招人了! 陆非晚也有些醉了,脑子里面嗡嗡的,心里那股子躁动也越发明显。在彻底沦陷之前拉回一丝理智,他拼命告诉自己,还有三日,大婚之期就要到了…… 齐桓带着阿桑策马回府。 容止陌派了寂无和非桐护送燕鸿翎和谢璃君回府,他则拉着慕卿安上了自己的马车。 慕卿安也喝了酒,但她一直很清醒。上了马车后,乖乖靠在容止陌的身上,一动也不动。 “阿桑说,她一直想死在战场上,这样,她的魂魄就能回到家乡,与亲人在一起了……是齐桓一次又一次将她拽了回来,她现在,彻底不想死了……” 策马吹了一路的冷风,阿桑的酒就醒了大半。眼睁睁看着齐桓将她抱进了国公府,穿过前院,进了他自己居住的屋子。 她以为齐桓要做些什么,结果只是叫来丫鬟伺候她沐浴更衣。 她褪下一身铠甲,洗去这一路的尘埃,长发洗过之后随意披散在脑后,丫鬟用干净的棉布帮她将头发绞干,给她换上了薄薄的白色寝衣。 齐桓再次出现时,她正靠在床上发呆。 “我让丫鬟煮的醒酒汤,喝一些,明日起来,会舒服些的……” 他将手里的醒酒汤递过来,阿桑二话没说,端过来就喝了个干净,那豪迈的样子,仿佛喝的不是醒酒汤,而是叫人回味无穷的甘醇烈酒。 喝完把碗放在一边,抬着头,眼神还有些迷离地告诉眼前人,“我没醉……” 沐浴过后的女子,带着诱人的清香,合着几分醉意,叫人心猿意马。齐桓忙移开眼神,“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了……” “齐桓——” 他顿住脚步。 “你过来……”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在军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 在战场上,她不要命的往前冲,受伤了也不肯接受医治。她就是想着,打赢了仗,她就可以去死了,所以不用治。 可是齐桓将她抓进了自己的营帐,将她摁在榻上,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裳,强制性给她处理伤口。 怕她乱动,甚至还封住了她的穴道。 齐桓依旧背对着她,“那时候,我只想让你活着……没想这么多……” “那你今日把我带回自己的府邸,还是自己起居的屋子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阿桑本就是个爱憎分明的洒脱性子,遇事不喜欢扭捏,只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齐桓终于转身,“我就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阿桑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胸膛,察觉到他的肌肉瞬间紧绷,她的笑意更加明显。 第156章 这是我的屋子 “齐桓,你招惹了我,就得对我负责。现在才想起来躲躲闪闪,是不是有些晚了?” 齐桓浑身紧绷,不敢直视她魅惑的双眸,“我,我没想躲……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阿桑见他脸红到耳朵根子,笑得更欢了,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在营帐里扒我衣裳那气势,哪儿去了?” 阿桑只想逗逗他,要他一句准话。但是,本来始终不敢直视她的齐桓,却突然定住了目光,而后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榻上,自己欺身而上。 眸光深深地盯着她水润的唇瓣,“阿桑,你永远不要忘了,我是个男子……你这样,我会……” 阿桑并不将这弱弱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上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人鼻尖相碰,近在咫尺。 “会如何?还是说,你心里明明很想,但是,却在意我曾是昭仁帝的妃子的事实?”她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齐桓是早就知道了的。 “我不是,我没有……” 阿桑放开他,将他推开,自己坐了起来,“我知道,令尊新丧,眼下谈及风月实在是不合时宜。不过我没想别的,我就想要你一句话,这句话,关乎到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你,所以,你必须要好好回答。” 齐桓知道她要问什么,抬眸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但是,父亲新丧,我得守孝三年,又唯恐耽误了你……” 阿桑笑出了声,“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要睡觉了,你走!” 齐桓却没有动,喏喏地道,“这好像,是我的屋子……” 阿桑噤了声,自觉地往里挪了挪。齐桓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和衣而眠。 很快,便到了张菱歌陆非晚大婚那一日,在新皇登基之后,陆非晚便正式承袭了宁远侯的爵位,身兼刑部尚书之职。 是南苑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侯爵之身,也是最年轻的一部尚书。 当朝首辅嫁女,侯爵娶亲,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大事。何况,这是两家一起嫁娶。 周氏再舍不得出嫁妆,也阻止不了张溪远想要补偿女儿的心。 加上文祯帝的赏赐,姐妹们的添妆,抬嫁妆的脚夫浩浩荡荡排了起了长队,虽说没有十里红妆那般盛大,却也让多少普通女子望眼欲穿,艳羡不已。 姐妹们看着她出门,上花轿,又一路跟随着送亲队伍去了宁远侯府。 张菱歌一身凤冠霞帔,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心里别提多紧张了。但一想到慕卿安她们都在,扑通乱跳的心,又平静了几分。 想到未来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就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她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抿着唇瓣。 宁远侯府门前,热闹异常,下了轿子,张菱歌接过了喜娘递过来的红绸,抓在手里,红绸的另一端,就是她即将要拜堂的夫君,陆非晚。 盖着红盖头,她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即使有人指引,她也走得很慢。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绊倒了,不仅自己丢脸,还让夫家蒙羞。 第157章 萧月苒行凶 她刚刚走上台阶,边上一个穿着粉色丫鬟服饰的女子就莫名其妙地低着头走了过来,张菱歌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一把匕首就插进了她的腹部。 “菱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面一阵慌乱。 行刺者很快被控制住。 她哈哈大笑出声,“张菱歌,你这辈子也别想嫁给陆非晚!哈哈哈哈……” 众人这才看清她的脸,那行凶的女子,不是萧月苒又是谁。 “菱歌!快请大夫!快请大夫!”陆非晚把人抱住,封住了她的穴道,以免流血过多。 长公主本来子在府里应酬宾客的,管家匆匆进来报信,她大惊失色,刚想往外奔,就看到陆非晚抱着张菱歌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堆人。 “母亲,菱歌受伤了!我先带她进去!” 大夫很快被带了进来,张菱歌疼得小脸煞白。 好在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又即使止住了血,有惊无险。 萧月苒被抓住,毫无悔意,知道张菱歌没有死,她甚至开始用十分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张菱歌。 晋宁长公主忍无可忍,命人削了她的舌头,这才安静了下来。萧家败落之后,萧氏的女眷多数没官,也有下放到教坊司这样的风月场所的。 萧月苒年轻,又有美貌,自然是免不了被送去这些地方当做摇钱树。 “罪人萧氏,意图杀害永嘉郡王妃,拖下去,乱棍打死!” 萧月苒没了舌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拖下去那一刻,她开始嚎啕大哭。 婚礼上突发变故,长公主只能满怀抱歉地送走了宾客,待府里安静下来,她才去了新房,看望张菱歌。 人已经没事了,就是因为失血,脸还有些苍白,精神还算好的。慕卿安她们都在。 “今日是我安排得不周到,才让那萧氏有机会混进来,趁机对你下手,是我对不住你……”晋宁长公主十分愧疚。 张菱歌的声音有些虚弱,“这怎么能怪长公主殿下呢?谁能想到,她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死心要我的命……” 晋宁长公主抬眸,“你还叫我长公主?虽然你们今日没拜成堂,但我儿可是实实在在三媒六聘将你迎进府的……” 张菱歌有些不好意思,声如蚊讷地喊了一声,“母亲……” “哎——”晋宁长公主眼眶发红,“那你好好歇着,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慕卿安适时开口,“我们也不在这儿吵你了,好好休息。” 说罢,跟随长公主的脚步,出了喜房。 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非晚满脸心疼,“对不起……” 张菱歌拉住他的手,“说什么傻话?又不是你让她来杀我的……这事儿,谁也想不到嘛……” 陆非晚失笑,“受伤的是你,怎么反过来安慰我?” 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即使上了妆面,也掩不住受伤后的苍白与虚弱,今日可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啊,一辈子就这一次,就这么被破坏了…… 还好,还好她没事…… “萧月苒已经被母亲下令乱棍打死,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萧月苒固然可恨,可乍一听到她死了的消息,张菱歌还是吓了一跳。 第158章 慕家已经没有人了 “真的,打死了……” “她几次三番伤害你,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有负担……” 张菱歌受伤之后,又服了安神药,这会儿眼皮开始有些发沉,“好……” “睡,等你伤好了,我再命人将喜堂重新布置一番,把咱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请过来,见证我们正经拜堂。” 张菱歌笑着闭上了眼睛。 “今日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就恕我招待不周了,我这就命人,把你们送回府,辛苦你们今日跟着跑了一日。” 长公主言语之间十分愧疚。 慕卿安笑着摇头,“长公主殿下不必如此,菱歌是我们的好姐妹,今日是她的大日子,我们只是跟着跑一跑,没什么辛苦的。府里事情多,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长公主留步……” 不等长公主说话,慕卿安便拉着谢璃君和燕鸿翎离去。 宁远侯府门外,容止陌背手站在马车前,燕鸿翎见状,拉着谢璃君道,“阿璃,你不是说,要上街看看中秋前的热闹吗?走走走,我陪你一起去!” 慕卿安还没叫出口,人就跑远了。 她只好挪着步子走到容止陌身边,“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在里面,我走了像什么话?” 容止陌看她往燕鸿翎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弯腰凑近,“你也想去看热闹?” 慕卿安只是想说,时辰还早,回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她如今成了文祯帝的义妹,担了个兰康公主的封号。靖国侯夫妇及其两子,也已经被拟了封号追封。 文祯帝觉得,她好歹有了公主的名头,还住在那个小院不成体统,所以,她又搬回了侯府,不,如今已经成了护国公府。 可偌大一座府邸,却只有她一个主子。 虽然盈秋和见冬一直跟着她,可她有什么话,也不能去同她们说…… 想想也怪可怜的。 慕家,就剩她一个人了。 不!严格意义来说,慕家,已经没有人了……因为原主,也死在了那场灭门之祸中。 不过,她也算对得起原主,帮慕家报了仇,让罪人得了应有的下场。 “想去便去,不要让身份束缚住了。”容之陌看出她的顾虑。 “今日,不算特别热闹?明日中秋,会有灯会,咱们明日再去也行,可惜菱歌受伤了,恐怕好长时间都不能出门了,她可是最喜欢热闹的。” 容止陌看她满心欢喜地上了马车,低头喃喃,语气里全是遗憾。 “你与我在一起时,怎么心里还想着旁人呢?本王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啊?” “王爷,我想的是女子又不是男子,你吃什么醋呢?” “你想的女子如今是别人的妻了,自有别人将她放在心尖上,你能不能把心里给旁人的位置腾一腾,让本王有些立足之地啊?” 慕卿安抿了抿唇,主动坐到他身边,小鸟依人般,靠在他肩头,“这样可以了?”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亲昵动作,也足够让容止陌心猿意马半天了。 第159章 瞒得挺好 中秋前夕,街上确实很热闹。 她们下了马车,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走着。 不买什么东西,感受一下人间烟火,亦是好的。 “听说方家那小子,报了名参加科考?倒是个有出息的。” “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他还年少,总这么蹉跎岁月也不是办法。他祖父祖母为他颠沛流离,到时能衣锦还乡,也算是了了他父亲的遗憾。” 长街人来人往,花灯锦簇,很是喜庆。 “能遇到你,是他们的福气。若没有你替他们安排筹谋,只怕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翻案。毕竟无缘无故的,谁会去怀疑有人竟敢冒充朝廷命官呢。” 慕卿安晶莹的眸子里,映照着花灯的光芒,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娇憨。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除了张菱歌那几个,几乎没有与任何人有来往。 今日一反常态,倒让容止陌有了意外之喜。 “说到安排筹谋,若没有王爷给京兆府递话,就算我把证据提上去,只怕也没这么容易。遇到王爷,才是他们的福气……” 慕卿安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心里突然十分感慨。但又不知道这感慨从何处而来。 正在心头千千结时,眼前一晃而过,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鸿翎吗?她身边那个,是方远知? 慕卿安有些诧异地看向容止陌,“她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话音还没落,容止陌已经拉过她的手快速躲到了一边了。慕卿安正奇怪呢,容止陌便示意她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车前,谢璃君与燕鸿宇站在一起,那气氛,是相当的和谐。 慕卿安一脸震惊。 “她们……她们瞒得也太好了……” 容止陌摸摸她的头,便是安慰。 “这街还逛吗?遇上了会很尴尬?毕竟她们都瞒着你……” 慕卿安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往他腰间挥了一拳,容止陌顿时变了脸,但是碍于面子,他没敢发出很明显的声音。 捂着被打痛的地方无奈地笑了笑,便快速跟上她的脚步。慕卿安可不是个怕尴尬的人,她直接走到了燕鸿翎她们所在的小摊面前,“哼哼……” 发出了哼哼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燕鸿翎的笑容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方远知也有些不知所措。 慕卿安朝两人挑挑眉,“你们,藏得挺好啊……”边说着话,眼睛还瞟向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两人察觉后,飞快的撒开,各往边上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容止陌站在风中凌乱。慕卿安很聪明,但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是真的很不解风情,你说看到小情侣逛街,你悄悄走远了就是,怎么还非得跑人家面前去,让大家都尴尬呢…… 不远处,谢璃君也看见了燕鸿翎,燕鸿宇见着自家妹妹当街与男子手牵手,这当哥哥的保护欲立马就开始作祟。 他完全忘了自己还牵着谢璃君的手,头脑一热,就越过人群走了过去。 第160章 别生气 “阿翎!” 燕鸿翎还陷在被慕卿安撞破的尴尬之中,乍听到这声音,她下意识地就往方远知身后躲了躲。 但转身的那一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哥哥与谢璃君十指相扣的手。 但她家哥哥好像只顾着训她,忘了这回事了…… 方远知面对未来大舅哥,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你不是跟爹爹说,在侯府吃完了酒,要去绣房查账吗?怎么查到大街上来了?还跟男子在一起!” 燕鸿翎不甘示弱,盯着他与谢璃君紧紧相握的手,“那哥哥也说要与朋友探讨文章,迎接科考啊,怎么也探讨到大街上来了!而且,你什么时候与阿璃看对眼的!” 燕鸿宇这才惊觉自己还牵着谢璃君的手,这当哥哥的威严,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摸着后脑勺,憨憨地傻笑。 谢璃君与燕鸿翎站在一起,有些不敢直视慕卿安的眼睛。 “卿安,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说……本来我们打算今晚就告诉你的,但菱歌不是出事了吗?我们吓坏了,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谢璃君弱弱地解释。 燕鸿翎伸手,抓住慕卿安的手摇了摇,“卿安,别生气……” “哼……”慕卿安故意扭头不去看她们,但其实,她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生来。 这两人还真怕她生气,于是一人一边搂着她不断地哄。 慕卿安可算是忍不住了,笑了出来,“哎呀,你们两个,烦死了,干嘛瞒着我?这事菱歌知不知道?” 两人忙摇头,也许她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她们确实没有亲口坦白过。 方远知不经意间看见了容止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确定自己无不妥之处,才躬身作揖。 燕鸿宇亦然。 于是,这逛街就从一男一女单独逛,变成了三个姑娘在前面逛,三个男子在后面陪同,不仅要做姑娘们的钱袋子,还要做她们拎包的脚夫。 方远知倒是想争着给银子,奈何燕鸿宇根本不给他机会。方远知也不气馁,因为他看得出来,燕鸿宇对自己没有恶意,纯粹是因为,自己拐了他妹妹,所以,他想出口气罢了。 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有个妹妹,精心呵护着长大,忽然有一日就被人拐走了,他也会对那人百般刁难,甚至更过分的。 于是他安安静静接受燕鸿宇对他的不满,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一笑置之。表现得无可挑剔。 “你们两位要参加科考?可有做好了准备?”姑娘们都买的差不多了,只是在闲逛看热闹,于是容止陌便与另外两人闲聊起来。 如今新帝元年,朝廷被叶世锦与萧氏弄得乌烟瘴气,急需选拔人才为朝廷效力,所以此届科考尤为重要,文祯帝也十分重视。 不仅请出了前朝大儒来出试题,还下旨令三位辅政大臣同时作为监考官,以确定科考的公平公正公开。 大家手上都拿了不少东西,行礼也不太方便了,于是燕鸿宇只能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第161章 回家 “回王爷,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入仕,为国效力,他是个文官,也希望我走他的路。但我其实对行军打仗比较感兴趣,可父亲说,我们燕家人丁凋零,若我上了战场,有个不测,他没法跟祖宗交代,所以,我就只能按照父亲的意愿,去走科考的路……” 容止陌失笑,“你倒是很老实,不过你父亲担忧的也没有错。” 他又看向方远知,方远知忙道,“回王爷,我自小跟着祖父念书,一步一步从乡试走到现在,他老人家从前一直希望我能高中,然后有了官职,可以为父亲鸣冤,如今父亲的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他依旧希望我能去参加科考,走父亲没走完的路……”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成了燕大学士的门生,你的婚事,便会顺利许多的……”容止陌难得也会安慰人。 方远知看着前面自己心爱的姑娘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借王爷吉言,我会竭尽全力的。” 平日里,兰嵇城会有宵禁,但在节日前后,通常会放宽,宵禁时间会往后推一个时辰。 男子对逛街没什么兴致,不过作为护花使者,他们可不能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之色。 直到几个姑娘逛得不想逛了,街上的人也慢慢散了,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别,各回各家。 方远知想要送燕鸿翎回府,被燕鸿宇拦下,“我自己的妹妹自己会送,你早些回去,一会儿宵禁了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在外头行走,会很麻烦的……” 他说这话也没有恶意。 燕鸿翎知道,兄长是为了自己好,自己也不能拂了哥哥的面子,于是柔声对方远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你先回去,别让老人家担心……” 如此,方远知只好弯腰作揖,孤身一人离去。 燕鸿宇负责送谢璃君回府,燕鸿翎又是他妹妹,安全自然不必担心。看着他们都走了后,慕卿安也主动牵上了容止陌的手,“走,我们也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让一向淡然的容止陌心头一阵激荡。 好像自从父母离世,他就没有了家这个念头了。 一心只想着守护南苑。 那只柔软无骨的手带着暖意钻进他掌心时,容止陌心头荡,笑容跟着爬上眉梢,“好,我们也回家……” 慕卿安许是逛得累了,一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马车停下也没有醒,容止陌直接抱着她下车,进了王府,一路进来自己的屋子。 跟在后头的寂无与非桐的眼睛慢慢睁大,直到那扇房门完全紧闭,她们还一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慕卿安睡着的时候,特别安静,也不会乱动。容止陌将她放在榻上,轻轻拉过被子,帮她盖上,自己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躺下,一动也不敢动。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他心里乱得如同万马奔腾,他艰难地侧过身子,手撑着脑袋,看着她,低喃道,“明明是我们最先认识的,陆非晚都成亲了,你我还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卿安,你可真是会磨人……” 第162章 中秋宫宴 本该是洞房花烛的张菱歌夫妻俩,却因为一个萧月苒的出现,此刻只能相互抱着,一个因为伤痛而皱着小脸难以入睡,一个却因为没保护好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愧疚万分。 陆非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又怕自己姿势不当碰到她的伤处,于是整个人都紧绷着,手脚都发麻了也不敢动弹一下。 张菱歌发现了他的紧张,便轻声开口,“你放我自己躺着,这样一直抱着,等明日你的手脚都废了。” 陆非晚的唇,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无妨,你睡?大夫说,休息好,伤才好得快,你若是睡不着,我让厨房再熬一碗安神汤来可好?” 张菱歌缓缓摇头,“安神汤只能安神,又不能止疼,疼得厉害了喝再多也睡不着,今日已经劳师动众的了,别再吵到母亲那边去,让大家都跟着休息不好……” 陆非晚满脸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声音也越发温柔,“都听你的……” 翌日便是中秋,新帝登基后的头一场宫宴,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新帝登基,后宫空虚,不少大臣都存着要把女儿送进宫的心思,于是有资格进宫赴宴的人家,都恨不得将自己家的女儿打扮成一朵花送进宫去,给新帝相看。 皇后这个位置,普通人家是不用想了,但四妃九嫔什么的,还能盼一盼。 新帝还未来得及册立皇后,宫宴是姜太后吩咐光禄寺盯着内务府操办的。 被委以重任的光禄寺卿与内务府总管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事无巨细一丁点儿也不敢松懈,人人心里都清楚,新帝登基的第一场宴席的份量。办得好或许无功,办得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可以不升官发财,但是不能因为办坏了差事丢了小命。 宫宴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资格进宫官宦女子也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可劲儿地打扮自己,生怕自己的风头被别人压了下去。 “嫣儿,今日进宫,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莽撞,免得开罪贵人,给家里惹祸,记住了吗?”进宫的马车上,明夫人止不住的叮嘱。 “知道了母亲,从晨起您便一直都在念叨,女儿知晓轻重,不会给您添乱的……” 明嫣一本正经地坐在一侧,心里却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中选。不知道陆家妹妹到了没有?自从京都生乱后,她们已经好久没有机会见面了。今日在宫里,定能见着的? 果然,她一下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嫣姐姐!这儿呢!” 身后,陆思宁像她招手,但又怕招摇,声音尽量压得低些,但明嫣还是咋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身影。 “母亲,宁妹妹喊我,我先去一下啊!” 明夫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已经下了马车,匆匆往人群那头去了。 她忍不住与身边的嬷嬷抱怨,“你瞧,我从早晨就开始念叨,有什么用?” 张嬷嬷笑着回应,“这还未进宫门呢,咱们姑娘与陆家姑娘自小玩在一处,这么些日子没见,可不把她高兴坏了吗?姑娘知道分寸的,夫人由她去……” 第163章 新华殿生事 “摄政王到——” “兰康公主到——”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各家要进宫的夫人小姐,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突然听到有人高喊,都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过去。 那位传说中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翩翩然下了马车,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凛冽之气。身姿挺拔,气质高贵,面容俊美得难以用人间的言语来形容。 待他的目光触及到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时,本来冰冷的眸子,突然就染上了柔和的光晕,唇角抿着浅浅的笑。 在场的贵女无一不为他痴狂,但他的眼中,除了他眼前的女子,别无她人。 “这位兰康公主真是好福气啊,能得摄政王青睐,还得陛下认做义妹,封为了公主……”明嫣看着那一双丽人并肩走进宫门,心生艳羡。 陆思宁的目光也随着两人的背影而动,“是啊,他们可真是般配……也不知你我的良人何时才能出现……” 明嫣闻言,看看自己今日无一出挑的装扮,再看看陆思宁也一身素净,就连发饰,都小的几乎看不到,便知她也没有入宫的心思。 “良人出不出现,还得看我们能否躲过今日……”明嫣压低了声音。 陆思宁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点头。 长街那头,又来了两辆马车,从车上下来的,竟是两个熟人。两人对视一眼,主动上前打招呼,“燕姑娘,谢姑娘,久违了……” 明嫣与陆思宁微微行礼。 燕鸿翎与谢璃君还之。 “明姑娘,陆姑娘,好久不见……” 几个姑娘相视一笑,都没有将上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姜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亲自出宫门口,迎接众贵妇贵女,一来是先替太后看看,这些贵女之间,有无特别爱出风头的,好在新帝看上她们之前就仙女剔出来。 新帝刚刚登基,就算要选妃,也要选一些品性好,不爱生事的。 宫宴在新华殿举行,大家按照品阶入座,丝毫没有生乱。进了宫,大家都正襟危坐,一举一动都尽量不惹人注目。但还是有人不长眼,在天子脚下作死。 “你这小蹄子!你没长眼睛吗!这么烫的茶水都能倒本姑娘身上来!” 众人抬眼看过去,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蹭地站了起来,扬手就给了前来添茶的宫女一个耳光,那宫女的脸顿时就红了。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跪了下来,低头认错。 “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拿你的命也赔不起!你给我弄脏了,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完了——” “何事喧哗?”姜太后身后的黎嬷嬷走了过来,那宫女忙转身,“嬷嬷,奴婢不小心,弄脏了这位姑娘的衣裳……” 那女子不依不饶,“嬷嬷,你看我的衣裳,刚穿上就被她给弄脏了,要不是我躲得快,这滚烫的茶水,就要倒我脸上了!这样毛手毛脚的奴婢,在我府上,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黎嬷嬷看了看她座位上的铭牌,记住了她的身份,心下早已生了不悦,在宫宴上大呼小叫的就算了,居然穿着逾制的衣裳招摇,还掌掴宫女!她当自己是什么人! 第164章 你吵得本公主头疼 “宫女毛手毛脚,让姜姑娘受惊了,来人,带姜姑娘去偏殿,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姜悦一听这是要敷衍了事,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嬷嬷这是要护着她么?这样的人留在宫里,若是哪日伤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那依姑娘所见,该如何是好?”黎嬷嬷已经开始在心里骂人了,但面上依旧恭敬。 姜悦狠狠瞪了那宫女一眼,“自然是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宫女忙不跌的求饶。 众人看得真真儿的,其实她并没有被茶水烫到,所谓的弄脏了衣裳,也只不过是被溅了几个水点子而已,她今日这身衣服鲜艳,根本就看不出来哪里脏了。 而那宫女,则是在规避的时候,茶水全倒在了自己的手上,整个手背都被烫红了。 “被溅了几滴茶就要把人给打死,那你在这里吵得本公主头疼,是不是也该拉下去活活打死?”慕卿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弯腰将那宫女扶了起来。 “拜见公主殿下……” “谢公主殿下……” 黎嬷嬷躬身下拜,那宫女也诚惶诚恐的躬着身子站起来。 “嬷嬷免礼……” 姜悦一脸怒意,“你不过是个孤女,是陛下看你可怜,这才看在你家里的功劳上封了公主,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在这儿摆什么款!” “姜姑娘慎言!”黎嬷嬷心头突突跳了起来,这姜家姑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就这样的性子,家里也敢让她独自进宫,真是胆大包天! 慕卿安没理会她,只对黎嬷嬷道,“嬷嬷,这丫头的手被烫坏了,容她下去上药……” 黎嬷嬷应了一声,便对那宫女道,“还不快谢谢公主……” 宫女哭着盈盈下拜,“多谢公主体恤……奴婢告退……” 姜悦还想说话,慕卿安便道,“姜姑娘,这里是宫廷,不是你的文敬伯府。宫女内监,犯下了何种过错,宫里自有法度,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在这儿发号施令。黎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代表的就是太后,难不成,你还想教太后如何管教宫女?” 姜悦这才心生恐慌,低下了头。 而坐在她边上的另一个姑娘,在不为人知的角度,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然而她的得意没有维持多久,便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公,公主殿下,这么看着我作甚……” 慕卿安看着她得意之色未尽的脸,淡淡地道,“我方才,亲眼瞧见你,伸腿绊了宫女一脚,她这才失手打翻了茶水,险些烫到人。但她为了不让别人受伤,在茶水倾倒的那一刻,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你可知你方才的行为,险些害了一条人命……” 姜悦闻言,怒意之中带着失望,“楚毓,你为何要害我!枉我将你当做好姐妹!” 楚毓眼睛立马就红了,一副受了委屈的小白兔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公主殿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我?我好好坐在位置上,何时出脚绊了宫女?这宫宴,是我父亲督办的,我若故意生事,岂不是给父亲招灾?我虽天资愚笨,却也不至于这么蠢……” 第165章 你想打谁的脸 慕卿安点点头,“嗯,你是不蠢。可我要是不说出来,谁又会知道,是你干的呢?你说,太后与陛下,会信你还是信我呢?” 楚毓心里没了底,她明明很小心,那么刁钻的角度,也能被她看见,可真是倒霉!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只能抵死不认。否则就算今日能在宫里全身而退,回到家里,父亲也会把她打死的!今日,父亲让她进宫,也是为了能得陛下青睐。宫宴若无差错,父亲就能在陛下面前露脸。她的相貌在一众贵女里,也算是出挑的,有着父亲的功劳,她被选上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但偏偏,姜悦这个蠢东西也来了。 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伯爵府的姑娘,处处想着压她一头,什么当她是好姐妹!不过是为了表现她的优越感而已! 平日受她不少气,就想在今日给她一点教训,让她行为出格,太后陛下就会对她生厌,不会让她进宫来。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想法来进行的,只可惜偏偏半路跑出了慕卿安这个程咬金! 姜悦的名声是坏了,可她也把自己拉下了水! 只要这些话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她父亲有再大的功劳,她也进不了宫了…… 楚毓完全没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把一切的责任都怪到慕卿安的头上,如果不是她多事,今日姜悦就要倒大霉了。但现在,事情闹开了,倒霉的,就不只是姜悦一个,还有她这个不怀好意的始作俑者……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到——” “摄政王到——” 听到内监的高呼,在座的人都起身行礼,口中都道,“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摄政王……” 姜悦的心慌了,楚毓也没好到哪儿去。 文祯帝与姜太后一坐下,喊了平身之后,黎嬷嬷就快速走上前去,在姜太后耳旁,言简意赅的,禀报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姜太后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凌厉的眼色朝姜悦这个方向看来。 “兰康,你过来,坐到哀家的身边来……” 慕卿安微微颔首,道了一声,“是……”便往太后的身边走去。 “赐座……”姜太后吩咐身边人,很快,便有人端了椅子过来,放在她的身边,慕卿安微微福身,“谢母后……” 众人刚刚落座,席间鸦雀无声。 慕卿安坐下来之后,姜太后的眸光再次扫向席间,最后停留在姜悦的身上,声音带着冷意,“听说,你对陛下赐封兰康公主一事,颇有微词啊……” 姜悦忙起身,跪了下去,声音都打着颤,“太后恕罪,臣女不敢,臣女胡说的……” “你方才的行径,可不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啊!在宫里都敢言语张狂,行为跋扈,你是想打陛下和哀家的脸呢?还是想做陛下和哀家的主啊?”姜太后的语气淡淡,但没有人敢忽视这淡然背后的威严。 “太后恕罪,臣女知错了……求太后开恩……”姜悦就差哭出来了,但殿前失仪,罪名更大,她只能不住的求饶。 第166章 你怎么不跟着死 姜太后不管姜悦的求饶,直接道,“今日趁着大家都在,哀家就再说一遍,兰康公主,救过陛下性命,在兰嵇城乱局之中,更是身先士卒立下大功,巾帼不让须眉,丝毫没有辱没她父亲护国公的威名,兰康二字封号,是哀家亲拟的,她当之无愧!今后若是谁还敢出言不逊,与妄议君主同罪!” 殿中鸦雀无声,大家都憋着一口,不敢喘息。好好来赴宴不好吗?偏偏就有些蠢人自作聪明生事,弄得他们都得跟着提心吊胆,真是无妄之灾! “来人,姜氏女穿戴逾制言行张狂,鞭二十,赶出宫去,永远不得再踏入宫门!” 姜悦已经害怕得喊不出声了,她心里很明白,这时候如果再大喊大叫,只会引来太后更多的不满,所以,她死死咬住唇瓣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今日,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没有连累家人,就已经是难得了…… 姜悦被拖走了,楚毓知道,接下来该倒霉的就是她了。 “光禄寺卿何在?” “微臣在……”姜太后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一名年过四旬的官员走了出来,在文祯帝和姜太后面前跪下。楚毓做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人告诉他了,他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儿,但是眼下,泄愤是其次,保住官位和一家性命才更要紧。 “中秋宫宴你操办有功当奖,可你教女无方却该罚。看在你今日辛苦的份上,哀家便饶了你,可此女心术不正,存了害人之心,事后还强辩推脱,实在是没有担当。你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日后,就不要再让她进宫了……” 光禄寺卿楚秀忙磕头谢恩。 拉着楚毓快速离去。 场面总算平静了下来,宫宴便正式开始。 文祯帝说了开场白之后,大家便慢慢开始品尝起面前的菜肴,但方才的小小插曲,还是让众人心有余悸,只盼着今夜不要再出什么事情的好。 姜悦被打了二十鞭,赶出了宫门,她还没有走,靠在自己家的马车上奄奄一息,等着那个害她到如此田地的人。 她知道,她成了这个样子,楚毓也不会好过的。 果然,没有多久,她就被自己的父亲连拖带拽的扔了出来。 楚毓被狠狠地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擦在青石板上,顿时破了皮,流了血。她来不及喊疼,等待着她父亲更甚的怒火。 楚秀一脚踩在她的背上,她刚爬起来的身子,又被重重跌回地上。 姜悦看着这一幕,本来她觉得自己会很痛快,可是,当楚秀的脚踩上楚毓的背时,她却有些心惊,怎么会有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 “你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样,就会给我惹祸!她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跟着死!” 他边说话,脚下边用力。 楚毓被踩得痛苦不堪,脸擦在地上,磨得生疼,眼泪直流……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踩死在宫门口时,压在她背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她惊讶地抬头,发现是姜悦,她不顾自己的伤势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把地上的她扶了起来。 第167章 我那好后娘打的 “楚大人,这可是宫门口!就连陛下和太后都没有要了楚毓的命,你是打算在这儿踩死她,以表现你对天家的不满吗?”杀人诛心,这话可算把楚秀给拿捏了。他方才一时被怒气冲昏了头,竟忘了这是在宫门口! 他没有说话,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坐着自家的马车走了,楚毓心里那个绝望。 此刻,她更是羞于面对姜悦,“对不起……” 姜悦闻言,放开了她的手,往边上退了一步,冷哼了一声,“你害我到了这步田地,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够了吗?我方才,只是看你可怜……才救你的。不过看他那样子,你回了家,没准儿会被活活打死,你打算怎么办?” 楚毓苦笑着摇头,“本来他是要打死我的,不过你方才那句话,也算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脉,他最多打我一顿,再把我关起来,不会让我死的。” 姜悦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你这爹是真狠,你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去。你回了府是死是活,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楚毓却没有动,“我要害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呢?” 姜悦抬头,眼眶有些发红,“谁知道呢,可能,是被害得不够惨……你走不走?我被打了二十鞭,再不上药,我就要死了……”她转过身,楚毓才看到她背后纵横交错的鞭痕,衣裳都被打破了,背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可想而知有多疼,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连声疼都没喊,还跑来救她。 难道自己以前,都看错了?姜悦,其实很善良? 怀着忐忑与不解跟着她上了马车。 她今日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带,上了车,就在坐垫底下翻腾,没多久便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递到她手里,“这是金疮药,看在我刚才救了你的份上,你帮我涂上,我自己够不着。” 楚毓愣愣接过瓶子。 姜悦已经宽衣解带,露出自己的满是伤痕的整个背部。 “你,你这背上,怎么还有旧伤!”楚毓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新伤旧伤,陷入了惊慌之中。 姜悦倒像是满不在乎似的,“让我那好后娘给打的。” 世人都知道,她是文敬伯府的大小姐,可鲜少有人知道,如今的文敬伯夫人,不是她的亲娘。她的亲娘早就死了,她一直养在后母膝下。 这后母怨恨自己的母亲抢了她原配的身份,只能成为继室,所以可了劲儿的磋磨她。可在人前呢,又装出好一副贤良淑德的慈母样子来。 “嘶……你轻点儿啊!”姜悦喊了一声。 楚毓吓得缩了缩手,换上更轻的力度去给她涂药。 “我呀,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风光,我母亲早逝,爹娶了后娘之后,又纳了六七房姨娘,家中有六七个姐妹,两个弟弟。我这个原配嫡出的大小姐,只是在人前风光,其实在府里,我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今日,你绊那宫女一脚其实我都看见了,但我就是故意发作的。 第168章 都是身不由己 “我那好后娘想着让我进宫,为她女儿铺路,我偏不。我本来想着,今日这么一闹,没准儿能把整个文敬伯府的人都拉下马,但是没想到,太后只打了我一个人,没迁怒他们!但好在,我不用进宫了!” 楚毓听得心酸,“其实,你在府中过得不好,进了宫若是能得陛下宠爱,日子,也定然不会难过的……你为何……” 姜悦是个明白人,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待在宫里早晚有一日,会丢掉小命的。与其提心吊胆过活,还不如一劳永逸呢。 “你太天真了,陛下只有一个,可日后,会有多少女人进宫,谁说得准呢?宫里的那些阴暗肮脏,与后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你自信自己背后长了眼睛,任凭什么阴谋诡计都能对付吗?还是,你喜欢日日提心吊胆,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楚毓被反问得无言以对。 在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从前认为除了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之外无一可取的姜悦。 原来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自己才是糊涂那个。 药上了,姜悦穿戴好衣裳,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她才睁开,“回去自己小心些,若是真的被打死,记得在死之前,让人给我传个话,我好给你收尸,就算不能收尸,也多少给你烧点儿纸钱。” 楚毓下车的动作顿了顿,闻言笑了,“你还是担心自己,你今日故意在宫宴上闹起来,想必府里早已得到消息了,你身上本就有伤,再挨了打,你可就享年十六了!” 姜悦哼了一声,吩咐车夫,“走……” 楚毓看着马车远去,才一步步上了台阶,叩响门上的铜环,却没有人应门。 她不死心再叩,里面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恕罪,老爷说了,让您就在府门外跪着……” 楚毓省了力气,反正也没人看着,她便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坐了下来,反正父女早就翻了脸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随他去。 让她说准了,姜悦回府后,又挨了一顿毒打,被抬回院子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 宫宴散去后,慕卿安的手下来禀报消息。 她听了后,倒是有些诧异。 “非桐,你拿着我的玉牌,领着大夫,去这两座府邸走一趟,好歹是两个花样年华的姑娘,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也没有坏到实处。” “是……” 出了宫后,她与摄政王分开,和另外两个姐妹一起去了宁远侯府。 因为张菱歌受伤的缘故,晋宁长公主和陆非晚都没有进宫赴宴,太后和文祯帝也送来了补品表示关怀。 张菱歌伤及腹部,不能随意动弹,只能在床上躺着。 这才过了一日,小脸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可以。见到好姐妹来了,精神头就更足了,还嚷着要坐起来。被慕卿安拦下,“你这身子就别折腾了,好好躺着。逞什么强?” 张菱歌悻悻地躺了回去,“没想到你们从宫里出来,还会跑到我这里来……” 第168章 都是身不由己 “我那好后娘想着让我进宫,为她女儿铺路,我偏不。我本来想着,今日这么一闹,没准儿能把整个文敬伯府的人都拉下马,但是没想到,太后只打了我一个人,没迁怒他们!但好在,我不用进宫了!” 楚毓听得心酸,“其实,你在府中过得不好,进了宫若是能得陛下宠爱,日子,也定然不会难过的……你为何……” 姜悦是个明白人,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待在宫里早晚有一日,会丢掉小命的。与其提心吊胆过活,还不如一劳永逸呢。 “你太天真了,陛下只有一个,可日后,会有多少女人进宫,谁说得准呢?宫里的那些阴暗肮脏,与后宅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你自信自己背后长了眼睛,任凭什么阴谋诡计都能对付吗?还是,你喜欢日日提心吊胆,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楚毓被反问得无言以对。 在此刻,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从前认为除了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之外无一可取的姜悦。 原来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自己才是糊涂那个。 药上了,姜悦穿戴好衣裳,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她才睁开,“回去自己小心些,若是真的被打死,记得在死之前,让人给我传个话,我好给你收尸,就算不能收尸,也多少给你烧点儿纸钱。” 楚毓下车的动作顿了顿,闻言笑了,“你还是担心自己,你今日故意在宫宴上闹起来,想必府里早已得到消息了,你身上本就有伤,再挨了打,你可就享年十六了!” 姜悦哼了一声,吩咐车夫,“走……” 楚毓看着马车远去,才一步步上了台阶,叩响门上的铜环,却没有人应门。 她不死心再叩,里面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恕罪,老爷说了,让您就在府门外跪着……” 楚毓省了力气,反正也没人看着,她便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坐了下来,反正父女早就翻了脸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随他去。 让她说准了,姜悦回府后,又挨了一顿毒打,被抬回院子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 宫宴散去后,慕卿安的手下来禀报消息。 她听了后,倒是有些诧异。 “非桐,你拿着我的玉牌,领着大夫,去这两座府邸走一趟,好歹是两个花样年华的姑娘,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的,也没有坏到实处。” “是……” 出了宫后,她与摄政王分开,和另外两个姐妹一起去了宁远侯府。 因为张菱歌受伤的缘故,晋宁长公主和陆非晚都没有进宫赴宴,太后和文祯帝也送来了补品表示关怀。 张菱歌伤及腹部,不能随意动弹,只能在床上躺着。 这才过了一日,小脸还是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可以。见到好姐妹来了,精神头就更足了,还嚷着要坐起来。被慕卿安拦下,“你这身子就别折腾了,好好躺着。逞什么强?” 张菱歌悻悻地躺了回去,“没想到你们从宫里出来,还会跑到我这里来……” 第169章 别瞎说八道 “听说今日宫里挺热闹的,文敬伯家的,和光禄寺卿家的,还闹起来了,惊动了陛下和太后,还发落了两人?” 燕鸿翎闻言笑了,“你这人在府里,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这热闹看的,比我们在场的人还仔细呢?” 张菱歌有些不好意思,“非晚他知道我爱热闹,就让人去打听来着,我是怕你们吃亏不是?听说今日宫宴,本就是为了陛下选妃的,你们,不都有意中人了吗?难道不怕自己被选上?” 燕鸿翎与谢璃君相互对视了一眼,有慕卿安在,她们可没有这样的烦恼。 上一次昭仁帝选妃,她们不就毫无声息的躲过去了吗? 进宫赴宴本就耽搁时辰,进了宁远侯府也没有多待,与张菱歌说了会儿话,又去给长公主请了安后便回去了。 非桐带着慕卿安的玉牌往文敬伯府和姜府走了一趟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姜悦有了大夫看顾和医治保住了性命。 她的后娘余氏是个色厉内荏的,见到公主殿下的玉牌,已经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了,一听说这大夫是摄政王府上请过来的,就更加害怕自己小命不保了。 楚毓也被放进了府里。 “楚大人,太后只说让您带回府好生管教,可没说让您把她丢在外头自生自灭呀,天时已入秋,夜凉如水,我家公主特命属下来看看,大人可不要会错了意,让世人以为太后她老人家苛刻……” 非桐把这似是而非的语气拿捏得刚刚好,楚秀只能点头称是,“劳公主殿下记挂……” “我家公主说了,过几日让楚姑娘去侯府叙话……” “是,是……下官遵旨……” 五日后,张菱歌总算哀求着陆非晚同意让她下床走动走动了。 她想出门,可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就是陆非晚最大的宽限了,“听话,你的伤虽然外头看着好了,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张菱歌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比我祖母还唠叨……” 陆非晚一脸委屈地把人纳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唠叨,还不是怕你有事……我恨不得那一刀扎我身上——” “呸呸呸——别瞎说八道……” 姜悦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她以要过府向兰康公主道谢为由,不仅在库房里拿了东西,还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路上刚好碰到同样目的的楚毓,便同行前往护国公府。 “公主,姜家和楚家两位姑娘求见……”门房前来通报。 “让她们进来……” 慕卿安是在花厅里见她们的。这两人都不像当日在宫宴上表现的那样,反而沉稳冷静,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 “拜见公主殿下,我二人今日特备薄礼,登门拜谢殿下救命之恩。” 慕卿安让她们免礼,又让二人坐下。 她看向楚毓,“姜姑娘谢我,倒还有来处,楚姑娘绊倒宫女可是我揭穿的,你为何要谢我?” 不过两人都懂得感恩,倒也不枉费她白管一档子闲事。 第169章 别瞎说八道 “听说今日宫里挺热闹的,文敬伯家的,和光禄寺卿家的,还闹起来了,惊动了陛下和太后,还发落了两人?” 燕鸿翎闻言笑了,“你这人在府里,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这热闹看的,比我们在场的人还仔细呢?” 张菱歌有些不好意思,“非晚他知道我爱热闹,就让人去打听来着,我是怕你们吃亏不是?听说今日宫宴,本就是为了陛下选妃的,你们,不都有意中人了吗?难道不怕自己被选上?” 燕鸿翎与谢璃君相互对视了一眼,有慕卿安在,她们可没有这样的烦恼。 上一次昭仁帝选妃,她们不就毫无声息的躲过去了吗? 进宫赴宴本就耽搁时辰,进了宁远侯府也没有多待,与张菱歌说了会儿话,又去给长公主请了安后便回去了。 非桐带着慕卿安的玉牌往文敬伯府和姜府走了一趟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姜悦有了大夫看顾和医治保住了性命。 她的后娘余氏是个色厉内荏的,见到公主殿下的玉牌,已经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了,一听说这大夫是摄政王府上请过来的,就更加害怕自己小命不保了。 楚毓也被放进了府里。 “楚大人,太后只说让您带回府好生管教,可没说让您把她丢在外头自生自灭呀,天时已入秋,夜凉如水,我家公主特命属下来看看,大人可不要会错了意,让世人以为太后她老人家苛刻……” 非桐把这似是而非的语气拿捏得刚刚好,楚秀只能点头称是,“劳公主殿下记挂……” “我家公主说了,过几日让楚姑娘去侯府叙话……” “是,是……下官遵旨……” 五日后,张菱歌总算哀求着陆非晚同意让她下床走动走动了。 她想出门,可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就是陆非晚最大的宽限了,“听话,你的伤虽然外头看着好了,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张菱歌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比我祖母还唠叨……” 陆非晚一脸委屈地把人纳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唠叨,还不是怕你有事……我恨不得那一刀扎我身上——” “呸呸呸——别瞎说八道……” 姜悦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她以要过府向兰康公主道谢为由,不仅在库房里拿了东西,还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路上刚好碰到同样目的的楚毓,便同行前往护国公府。 “公主,姜家和楚家两位姑娘求见……”门房前来通报。 “让她们进来……” 慕卿安是在花厅里见她们的。这两人都不像当日在宫宴上表现的那样,反而沉稳冷静,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 “拜见公主殿下,我二人今日特备薄礼,登门拜谢殿下救命之恩。” 慕卿安让她们免礼,又让二人坐下。 她看向楚毓,“姜姑娘谢我,倒还有来处,楚姑娘绊倒宫女可是我揭穿的,你为何要谢我?” 不过两人都懂得感恩,倒也不枉费她白管一档子闲事。 第170章 她们会好过很多 楚毓的脸上闪过难堪,“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存了害人的心思……从前,我看不惯姜姑娘,但又嫉妒她出身比我好,以至于生出那些阴暗的心思,我很惭愧。公主殿下不过道出了事实,我若因此生出怨恨,那才是不该……何况,若不是公主殿下派人给我父亲传话,我只怕,早已被活活打死了……” 姜悦也道,“我承认,我当日的行为十分不妥,但,我也没有旁的办法躲避选妃……所以,只能在宫宴上出此下策,好让太后厌弃……” 听说宫宴过后,已经有三名贵女当选入宫了。 皇后之位却仍未定下来。 慕卿安知道,她们并非心术不正,只是身不由己,挣扎求存。虽有些出格之处,倒也并非罪大恶极。 “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你们的对错。当日我让人去递话,就是不想你们白白送命。往后若有困难,尽管来寻我就是,只要你们不行伤天害理之事,我都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护住你们。” 两人忙又跪下谢恩。 慕卿安没有多留她们,嘱咐了几句,便吩咐人送她们回府。有了当日的递话,再加上今日这一遭,她们在府中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即使有那不长眼的想要欺负她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有多长。 正如慕卿安所想,她特意派了马车送她二人回府的消息传到两府主母耳朵里时,她们气得脸都绿了。 但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不仅不能发难,还得客客气气地对待她们!兰康公主虽不是正牌皇族,册封之后兰嵇城内也颇有微词,可中秋宫宴之后,谁不知道这位兰康公主在陛下和太后面前的份量? 如今姜悦和楚毓在她那里得了脸,若是府中对她们不好,让她寻了错处,保不齐就要传到太后耳朵根里,一顶藐视公主的帽子扣下来,就够这两座府邸吃一壶的。 姜悦和楚毓也算是因祸得福。 虽然惹怒了太后,但得了兰康公主的庇护,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过也有人道,太后亲自发落的人,兰康公主却护着,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为了这事,姜太后还宣了慕卿安进宫问明缘由。慕卿安自然不能说,是这两人不想选妃故意闹事。 “两人在府中度日艰难,那姜悦在府中本就被打得一身伤,宫女不小心碰到她一时忍不住失态,也情有可原。至于楚毓,也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倒不是罪大恶极,眼下两人互相得知彼此的遭遇,倒是惺惺相惜起来,儿臣想着,若能引人向善,还是不要将她们逼上绝路的好……至于那一身逾制的衣裳,儿臣也悄悄打听了……是文敬伯那位继室……” 她没有再往下说,但姜太后都听懂了。 后宅里的那些肮脏的手段,她岂能不知。向来继室对原配子女,难得有真心。若有,也是基于利益牵扯,算计为上。 第170章 她们会好过很多 楚毓的脸上闪过难堪,“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存了害人的心思……从前,我看不惯姜姑娘,但又嫉妒她出身比我好,以至于生出那些阴暗的心思,我很惭愧。公主殿下不过道出了事实,我若因此生出怨恨,那才是不该……何况,若不是公主殿下派人给我父亲传话,我只怕,早已被活活打死了……” 姜悦也道,“我承认,我当日的行为十分不妥,但,我也没有旁的办法躲避选妃……所以,只能在宫宴上出此下策,好让太后厌弃……” 听说宫宴过后,已经有三名贵女当选入宫了。 皇后之位却仍未定下来。 慕卿安知道,她们并非心术不正,只是身不由己,挣扎求存。虽有些出格之处,倒也并非罪大恶极。 “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你们的对错。当日我让人去递话,就是不想你们白白送命。往后若有困难,尽管来寻我就是,只要你们不行伤天害理之事,我都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护住你们。” 两人忙又跪下谢恩。 慕卿安没有多留她们,嘱咐了几句,便吩咐人送她们回府。有了当日的递话,再加上今日这一遭,她们在府中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即使有那不长眼的想要欺负她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有多长。 正如慕卿安所想,她特意派了马车送她二人回府的消息传到两府主母耳朵里时,她们气得脸都绿了。 但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不仅不能发难,还得客客气气地对待她们!兰康公主虽不是正牌皇族,册封之后兰嵇城内也颇有微词,可中秋宫宴之后,谁不知道这位兰康公主在陛下和太后面前的份量? 如今姜悦和楚毓在她那里得了脸,若是府中对她们不好,让她寻了错处,保不齐就要传到太后耳朵根里,一顶藐视公主的帽子扣下来,就够这两座府邸吃一壶的。 姜悦和楚毓也算是因祸得福。 虽然惹怒了太后,但得了兰康公主的庇护,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过也有人道,太后亲自发落的人,兰康公主却护着,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为了这事,姜太后还宣了慕卿安进宫问明缘由。慕卿安自然不能说,是这两人不想选妃故意闹事。 “两人在府中度日艰难,那姜悦在府中本就被打得一身伤,宫女不小心碰到她一时忍不住失态,也情有可原。至于楚毓,也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倒不是罪大恶极,眼下两人互相得知彼此的遭遇,倒是惺惺相惜起来,儿臣想着,若能引人向善,还是不要将她们逼上绝路的好……至于那一身逾制的衣裳,儿臣也悄悄打听了……是文敬伯那位继室……” 她没有再往下说,但姜太后都听懂了。 后宅里的那些肮脏的手段,她岂能不知。向来继室对原配子女,难得有真心。若有,也是基于利益牵扯,算计为上。 第171章 秋闱 “你是个善良的,能得你护着,想来她们能好过很多了。” “儿臣的面子不够,主要是看母后。那日宫宴之上,母后为儿臣说的那番话,儿臣感激不尽。有了母后撑腰,儿臣的话,旁人才会放在心上。” 姜太后很喜欢慕卿安这个性子,今日这番话若是在旁人的嘴里说出来,她会觉得是虚伪的奉承。但在慕卿安的嘴里说出来,她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很舒坦。身居高位,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好话。可真心却总是很难得的。 中秋过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秋闱。 这也是文祯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秋闱,显得尤为重要。考生们早早地从各地奔赴兰嵇城,就希望能在秋闱之中一举夺魁,从此跨越阶层,改变命运。 “你堂堂摄政王,居然也要做监考啊?这不该是翰林学士的事情吗?”慕卿安对于容止陌要去做监考这件事情,有些不解。 “本王是去做定海神针的,监考的事情,自然有旁人操心。” 慕卿安暗笑,什么定海神针,文祯帝把你当镇宅的神兽了。有你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得乖乖的不敢造次。 科考最忌闹出舞弊的乱子,有容止陌这尊大佛在,谁还敢顶风作案,那定是向天借了胆子。 考生们历经九天七夜之后,终于考完,从贡院里面出来。 一个月后放榜,燕鸿宇和方远知皆在头甲榜上,排名在前十。 燕鸿翎是跟着自家哥哥出来看榜的,见到方远知的名字那一刻,她简直比自家哥哥高中还要兴奋。弄的燕鸿宇十分吃味,“你这丫头,哥哥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 燕鸿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被他敲得有些疼的头,远远瞧见方远知搀扶着他的祖父祖母蹒跚而来,忙跑过去打招呼。 看到自家孙儿的名字后,两位老人家都泪眼婆娑的,仿佛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放榜的第二日,方家二老便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带着他们备下的聘礼,上燕家提亲。虽说不知今日结果如何,但总归要为了孙儿试一试。 自己家出身贫寒,虽然孙儿如今高中,但比起燕家的门第,还是差得远了。 但孙儿有此心,他们便要为了他尽力一试。 燕景之得知有人上门提亲,心里是有数的。当初女儿特意带着那方家小子过来,说想要参加科考,求他指点,他心里就有所准备了。这个孩子天资还算聪颖,这一次还在头甲榜上,也算是没有枉费他的教导。 “燕大人,我们今日上门,是为了给我家孙儿提亲的。希望大人,看在两个孩子投缘的份上,应下这门亲事……” 燕景之对于方远知的身世是有所耳闻的,也深表同情。 但他真的要与自己的女儿谈婚论嫁,他是犹豫的。 方远知刚刚高中,将来要去何处赴任还不好说,若是在那离京千里的偏远之地,那自己的女儿岂不也要跟着远走? 第171章 秋闱 “你是个善良的,能得你护着,想来她们能好过很多了。” “儿臣的面子不够,主要是看母后。那日宫宴之上,母后为儿臣说的那番话,儿臣感激不尽。有了母后撑腰,儿臣的话,旁人才会放在心上。” 姜太后很喜欢慕卿安这个性子,今日这番话若是在旁人的嘴里说出来,她会觉得是虚伪的奉承。但在慕卿安的嘴里说出来,她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很舒坦。身居高位,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好话。可真心却总是很难得的。 中秋过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秋闱。 这也是文祯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秋闱,显得尤为重要。考生们早早地从各地奔赴兰嵇城,就希望能在秋闱之中一举夺魁,从此跨越阶层,改变命运。 “你堂堂摄政王,居然也要做监考啊?这不该是翰林学士的事情吗?”慕卿安对于容止陌要去做监考这件事情,有些不解。 “本王是去做定海神针的,监考的事情,自然有旁人操心。” 慕卿安暗笑,什么定海神针,文祯帝把你当镇宅的神兽了。有你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得乖乖的不敢造次。 科考最忌闹出舞弊的乱子,有容止陌这尊大佛在,谁还敢顶风作案,那定是向天借了胆子。 考生们历经九天七夜之后,终于考完,从贡院里面出来。 一个月后放榜,燕鸿宇和方远知皆在头甲榜上,排名在前十。 燕鸿翎是跟着自家哥哥出来看榜的,见到方远知的名字那一刻,她简直比自家哥哥高中还要兴奋。弄的燕鸿宇十分吃味,“你这丫头,哥哥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 燕鸿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被他敲得有些疼的头,远远瞧见方远知搀扶着他的祖父祖母蹒跚而来,忙跑过去打招呼。 看到自家孙儿的名字后,两位老人家都泪眼婆娑的,仿佛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 “你爹娘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放榜的第二日,方家二老便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带着他们备下的聘礼,上燕家提亲。虽说不知今日结果如何,但总归要为了孙儿试一试。 自己家出身贫寒,虽然孙儿如今高中,但比起燕家的门第,还是差得远了。 但孙儿有此心,他们便要为了他尽力一试。 燕景之得知有人上门提亲,心里是有数的。当初女儿特意带着那方家小子过来,说想要参加科考,求他指点,他心里就有所准备了。这个孩子天资还算聪颖,这一次还在头甲榜上,也算是没有枉费他的教导。 “燕大人,我们今日上门,是为了给我家孙儿提亲的。希望大人,看在两个孩子投缘的份上,应下这门亲事……” 燕景之对于方远知的身世是有所耳闻的,也深表同情。 但他真的要与自己的女儿谈婚论嫁,他是犹豫的。 方远知刚刚高中,将来要去何处赴任还不好说,若是在那离京千里的偏远之地,那自己的女儿岂不也要跟着远走? 第172章 提亲 “二老今日上门来提亲,着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按理说,两个孩子若是有意,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该横加阻拦。但是,远知这孩子刚刚高中,陛下还未赐封官职,将来要去何处赴任尚未可知。内子去的早,我膝下只得这一儿一女,若是女儿要跟着远知千里迢迢的去赴任,我这心里,是舍不得的……” 方家二老也是做父母的人,岂能不知道做父母舍不得儿女的心思。 燕家这样的门第,堂堂大学士,能够如此耐心地同他们解释,他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方家祖父道,“燕大人若是舍不得姑娘跟着远知去外地,那咱们便做个约定如何?无论远知将来要去何处赴任,若是两年内未能做出成绩调任回京,这门亲事,便作罢……但就是,这对燕姑娘来说,有些不公平……” 燕鸿翎一直躲在后堂听着,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的,她也不能就此冲出去,为了一门亲事,公然抹自己父亲的面子。 燕景之思虑再三,答应了。 毕竟,从前不管如何替女儿择婿,她都推三阻四的,说自己不想嫁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个意中人,等一等,就当好事多磨了。若是方远知真的能在两年内做出成绩,能够得陛下调任回京的话,说明这个人,真的可以托付。 燕景之本要留方家二老用膳,但二老推说不必,放下聘礼便匆匆离去。 看着人走了之后,燕鸿翎在后堂走了出来,“多谢父亲体恤……” 燕景之拍拍她的肩膀,愣是喉头发紧,没说出一句话来。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就希望她能平安喜乐顺遂地过一辈子。 燕鸿翎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发现他好像突然就老了,从前,她从未发现,他的背已经有了些许佝偻,鬓边也有了银丝…… 燕鸿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叹了一口气,“父亲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一出生,娘就没了,他生怕你受委屈,这么多年愣是没有再娶,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燕鸿翎也理解父亲的苦心,一辈子还很长,两年而已,她愿意等。 “大哥,你也高中了,何时去谢府提亲呢?” 说到自己的事情,燕鸿宇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未同父亲提起……我觉得父亲说的有理,如今官职未定,若是要外放,也不好让阿璃跟着我去吃苦……” 燕鸿翎不太同意这说法,所谓的吃苦是外人所想,苦不苦在于当事人怎么想。 “那你什么承诺也没有,若是谢家伯父要给阿璃定亲,你让阿璃怎么办?难不成要她一个女儿家跟家人说,自己已经与人私定终身了?” 燕鸿宇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撒腿就往燕景之的书房跑去。 于是,两日后,燕景之又带着聘礼上谢府提亲。 谢璃君正巧在府里,听得丫鬟来传话,说燕家上门提亲了,她突然就慌了起来。 谢家父母也提出了同样的顾虑。 不过大家同朝为官,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双方父母都尊重儿女的意愿,就此交换庚贴,定下婚约。 第172章 提亲 “二老今日上门来提亲,着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按理说,两个孩子若是有意,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该横加阻拦。但是,远知这孩子刚刚高中,陛下还未赐封官职,将来要去何处赴任尚未可知。内子去的早,我膝下只得这一儿一女,若是女儿要跟着远知千里迢迢的去赴任,我这心里,是舍不得的……” 方家二老也是做父母的人,岂能不知道做父母舍不得儿女的心思。 燕家这样的门第,堂堂大学士,能够如此耐心地同他们解释,他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方家祖父道,“燕大人若是舍不得姑娘跟着远知去外地,那咱们便做个约定如何?无论远知将来要去何处赴任,若是两年内未能做出成绩调任回京,这门亲事,便作罢……但就是,这对燕姑娘来说,有些不公平……” 燕鸿翎一直躲在后堂听着,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的,她也不能就此冲出去,为了一门亲事,公然抹自己父亲的面子。 燕景之思虑再三,答应了。 毕竟,从前不管如何替女儿择婿,她都推三阻四的,说自己不想嫁人。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个意中人,等一等,就当好事多磨了。若是方远知真的能在两年内做出成绩,能够得陛下调任回京的话,说明这个人,真的可以托付。 燕景之本要留方家二老用膳,但二老推说不必,放下聘礼便匆匆离去。 看着人走了之后,燕鸿翎在后堂走了出来,“多谢父亲体恤……” 燕景之拍拍她的肩膀,愣是喉头发紧,没说出一句话来。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就希望她能平安喜乐顺遂地过一辈子。 燕鸿翎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发现他好像突然就老了,从前,她从未发现,他的背已经有了些许佝偻,鬓边也有了银丝…… 燕鸿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叹了一口气,“父亲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一出生,娘就没了,他生怕你受委屈,这么多年愣是没有再娶,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燕鸿翎也理解父亲的苦心,一辈子还很长,两年而已,她愿意等。 “大哥,你也高中了,何时去谢府提亲呢?” 说到自己的事情,燕鸿宇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还未同父亲提起……我觉得父亲说的有理,如今官职未定,若是要外放,也不好让阿璃跟着我去吃苦……” 燕鸿翎不太同意这说法,所谓的吃苦是外人所想,苦不苦在于当事人怎么想。 “那你什么承诺也没有,若是谢家伯父要给阿璃定亲,你让阿璃怎么办?难不成要她一个女儿家跟家人说,自己已经与人私定终身了?” 燕鸿宇闻言犹如醍醐灌顶,撒腿就往燕景之的书房跑去。 于是,两日后,燕景之又带着聘礼上谢府提亲。 谢璃君正巧在府里,听得丫鬟来传话,说燕家上门提亲了,她突然就慌了起来。 谢家父母也提出了同样的顾虑。 不过大家同朝为官,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双方父母都尊重儿女的意愿,就此交换庚贴,定下婚约。 第173章 唱的是哪一出 由于新婚当日,张菱歌受了伤,没有正经拜堂,晋宁长公主觉得,一辈子就这一回的事情,不能让两人留下遗憾。所以在她伤势痊愈之后,又着人在府里张灯结彩,置办了礼堂。 请上一些她们最好的朋友前来见证,正经地拜了天地。 一场喜事,等了这么久,也算是好事多磨。 看着与大婚当日布置得一样的新房,关上门后,只剩下了夫妻两人。 虽然这些日子她们都是同床共枕的,但由于张菱歌受了伤,陆非晚又觉得不能亏欠了她,硬是忍到今日正经拜堂之后,才行了夫妻之礼。 方远知已经接了旨意,要到兰嵇城隔壁的均县赴任,好在也不远。 燕鸿宇则在刑部谋了一个七品的官职,虽说官职不高,但在刑部之中好好表现,却是大有作为的。他有父亲在朝的人脉与背景,仕途自然要比没有根基的方远知要顺遂得多。 几个姐妹都各自定下了归宿之后,众人的眼睛就盯在了慕卿安的身上。 “王爷怎么还不提成亲的事情啊?你们可是比我们都先定下的……”年龄最小,却最先成婚的张菱歌最有发言权了。 慕卿安倒觉得无所谓,反正现在天下太平,也不需要他们劳碌奔波,日子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她还真的不急着成亲。要是容止陌突然提起来,她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呢…… 正这么想着,门房就匆匆来报,“公主殿下,晋宁长公主带着聘礼,上门了……” 什么?晋宁长公主?聘礼? 不管怎么样,不能把人晾在外头,“快请!” 慕卿安急急起身去迎,另外三人也不能坐着,于是都跟着前去。 张菱歌身为晋宁长公主的儿媳妇,也没明白她婆婆今日这一出唱的是什么。 反正她在府里时,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慕卿安恭恭敬敬把人请进了门,看着跟着她进来的那一抬又一抬挂着红绸的聘礼,她只觉得头大。 家里有客至,燕鸿翎她们虽然也认识长公主,但毕竟不好去打扰二人说正事,于是请了安之后,退到了后院喝茶聊天。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 晋宁长公主也不喜欢绕弯子,当即便开门见山道,“阿陌说,他父母去的早,家中也没有什么长辈了。于是就拜托到我的头上来了,今日我便托个大,做一回他的长辈,来向你提亲。这些,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聘礼,就等着这一日了!” 慕卿安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只不过,提亲直接提到她这个正主身上了,她也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搓。 长公主貌似看出了她的窘迫,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你们两个相识了那么久,如今我家非晚都和菱歌成婚了,你们还没有着落。从前是因为朝中事多,都得仰仗着阿陌,如今大局已定,他也卸下了那个担子,也该想想日后了……” 慕卿安郑重接过长公主递过来的庚帖和信物,又将自己的庚帖递了过去,这婚约就算定下了。 第173章 唱的是哪一出 由于新婚当日,张菱歌受了伤,没有正经拜堂,晋宁长公主觉得,一辈子就这一回的事情,不能让两人留下遗憾。所以在她伤势痊愈之后,又着人在府里张灯结彩,置办了礼堂。 请上一些她们最好的朋友前来见证,正经地拜了天地。 一场喜事,等了这么久,也算是好事多磨。 看着与大婚当日布置得一样的新房,关上门后,只剩下了夫妻两人。 虽然这些日子她们都是同床共枕的,但由于张菱歌受了伤,陆非晚又觉得不能亏欠了她,硬是忍到今日正经拜堂之后,才行了夫妻之礼。 方远知已经接了旨意,要到兰嵇城隔壁的均县赴任,好在也不远。 燕鸿宇则在刑部谋了一个七品的官职,虽说官职不高,但在刑部之中好好表现,却是大有作为的。他有父亲在朝的人脉与背景,仕途自然要比没有根基的方远知要顺遂得多。 几个姐妹都各自定下了归宿之后,众人的眼睛就盯在了慕卿安的身上。 “王爷怎么还不提成亲的事情啊?你们可是比我们都先定下的……”年龄最小,却最先成婚的张菱歌最有发言权了。 慕卿安倒觉得无所谓,反正现在天下太平,也不需要他们劳碌奔波,日子就这么过着,也挺好的。她还真的不急着成亲。要是容止陌突然提起来,她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呢…… 正这么想着,门房就匆匆来报,“公主殿下,晋宁长公主带着聘礼,上门了……” 什么?晋宁长公主?聘礼? 不管怎么样,不能把人晾在外头,“快请!” 慕卿安急急起身去迎,另外三人也不能坐着,于是都跟着前去。 张菱歌身为晋宁长公主的儿媳妇,也没明白她婆婆今日这一出唱的是什么。 反正她在府里时,是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慕卿安恭恭敬敬把人请进了门,看着跟着她进来的那一抬又一抬挂着红绸的聘礼,她只觉得头大。 家里有客至,燕鸿翎她们虽然也认识长公主,但毕竟不好去打扰二人说正事,于是请了安之后,退到了后院喝茶聊天。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 晋宁长公主也不喜欢绕弯子,当即便开门见山道,“阿陌说,他父母去的早,家中也没有什么长辈了。于是就拜托到我的头上来了,今日我便托个大,做一回他的长辈,来向你提亲。这些,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聘礼,就等着这一日了!” 慕卿安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只不过,提亲直接提到她这个正主身上了,她也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搓。 长公主貌似看出了她的窘迫,上前来拉住她的手,“你们两个相识了那么久,如今我家非晚都和菱歌成婚了,你们还没有着落。从前是因为朝中事多,都得仰仗着阿陌,如今大局已定,他也卸下了那个担子,也该想想日后了……” 慕卿安郑重接过长公主递过来的庚帖和信物,又将自己的庚帖递了过去,这婚约就算定下了。 第174章 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夜间,容止陌出现在侯府,慕卿安的房里。 “今日,可还惊喜?”慕卿安已经洗漱完换了寝衣躺在床上了,他突然出现,让她瞬间有些心慌。 “原来王爷喜欢乱闯香闺啊……”心里乱糟糟的,但嘴上却不能认输。 说话间,只觉得身边一沉,那人就坐到了她的身边,一双幽深的眸子染着掠夺的意味,“京都诸事已定,我让人择了几个好日子,我们选一个成亲……” 慕卿安心头突突跳,耳边全是他灼热的呼吸,还有低沉的声音。 “王爷,你,这么急做什么?啊——” 慕卿安一声惊呼,人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床锦被。 “你说我急什么……” 慕卿安紧紧揪住身上的被子,满脸惊慌地盯着他的眼,可那急切又炙热的目光,快要将她融化了。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之后,慕卿安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听他道,“年底成婚太冷了,怕你辛苦。而且时间也很紧,要不就选过了年,开了春的日子……那个时候暖和些,你也少遭些罪……” 慕卿安的手松开了被子,手指穿过他落在胸前的两缕长发,状似无意的把玩了起来,殊不知这个看似很寻常的举动,却让容止陌差点破了防。 这个丫头,是知道他不会怎么样,故意的! “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到今日,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容止陌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慕卿安就这么躺着,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容止陌快要沉不住气了她才开口,“我知道,朝中一旦有了能掌大局的君主,你定是要回到临州去的。但是,文祯帝不是昭仁帝,他会放心你手握重兵,权倾一方吗?临州山高皇帝远,你手里握着那么多的兵马,就是脱离了南苑,自立为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文祯帝是容止陌一手托上去的,但杨泽礼是杨泽礼,文祯帝是文祯帝,他从前只是一个想要争权夺势的皇子,自然需要力量扶持。如今得偿所愿,帝王的猜忌之心,便会日渐加重。人一旦到了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总会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来的。 否则历史上何来那么多的功高盖主,血迹斑斑呢? 从前,昭仁帝无能,万事需仰仗容止陌,还要千方百计地想给他使绊子,把他拉下马呢。 如今的文祯帝,文韬武略,自然比昭仁帝强上万倍。但这样的人,更加不会容忍,有一个人,权力可以凌驾在皇权之上。容止陌固然没有反心,但架不住帝王心术,他不会信。 容止陌侧过身看她,只觉得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 “你不肯跟我回去,是害怕有一日我造反,让你为难吗?毕竟,靖国公府世代忠烈,你若跟了我与朝廷作对,会堕了他们的清名。” 他从来没有想过反,但是,身在这个位置上,他不想别人会替他想的。 可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冲锋陷阵,手握重兵的武将。 第174章 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夜间,容止陌出现在侯府,慕卿安的房里。 “今日,可还惊喜?”慕卿安已经洗漱完换了寝衣躺在床上了,他突然出现,让她瞬间有些心慌。 “原来王爷喜欢乱闯香闺啊……”心里乱糟糟的,但嘴上却不能认输。 说话间,只觉得身边一沉,那人就坐到了她的身边,一双幽深的眸子染着掠夺的意味,“京都诸事已定,我让人择了几个好日子,我们选一个成亲……” 慕卿安心头突突跳,耳边全是他灼热的呼吸,还有低沉的声音。 “王爷,你,这么急做什么?啊——” 慕卿安一声惊呼,人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床锦被。 “你说我急什么……” 慕卿安紧紧揪住身上的被子,满脸惊慌地盯着他的眼,可那急切又炙热的目光,快要将她融化了。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之后,慕卿安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后又听他道,“年底成婚太冷了,怕你辛苦。而且时间也很紧,要不就选过了年,开了春的日子……那个时候暖和些,你也少遭些罪……” 慕卿安的手松开了被子,手指穿过他落在胸前的两缕长发,状似无意的把玩了起来,殊不知这个看似很寻常的举动,却让容止陌差点破了防。 这个丫头,是知道他不会怎么样,故意的! “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到今日,可以给我答案了吗?” 容止陌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慕卿安就这么躺着,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容止陌快要沉不住气了她才开口,“我知道,朝中一旦有了能掌大局的君主,你定是要回到临州去的。但是,文祯帝不是昭仁帝,他会放心你手握重兵,权倾一方吗?临州山高皇帝远,你手里握着那么多的兵马,就是脱离了南苑,自立为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文祯帝是容止陌一手托上去的,但杨泽礼是杨泽礼,文祯帝是文祯帝,他从前只是一个想要争权夺势的皇子,自然需要力量扶持。如今得偿所愿,帝王的猜忌之心,便会日渐加重。人一旦到了那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总会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来的。 否则历史上何来那么多的功高盖主,血迹斑斑呢? 从前,昭仁帝无能,万事需仰仗容止陌,还要千方百计地想给他使绊子,把他拉下马呢。 如今的文祯帝,文韬武略,自然比昭仁帝强上万倍。但这样的人,更加不会容忍,有一个人,权力可以凌驾在皇权之上。容止陌固然没有反心,但架不住帝王心术,他不会信。 容止陌侧过身看她,只觉得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 “你不肯跟我回去,是害怕有一日我造反,让你为难吗?毕竟,靖国公府世代忠烈,你若跟了我与朝廷作对,会堕了他们的清名。” 他从来没有想过反,但是,身在这个位置上,他不想别人会替他想的。 可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冲锋陷阵,手握重兵的武将。 第175章 你舍得吗 慕卿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南苑国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百废待兴,你不会亲手毁掉自己的心血的,这一点我永远相信你。但帝王之心深似海,他怎么想的,就会怎么做,若是做得过分了,就算你能忍,你手下的人也忍不了,那到时候,你会如何?是会被人推着往前呢?还是罔顾同袍的委屈与气愤,继续做一个忍气吞声的臣子呢?” 北平王世袭罔替,到容止陌这一代,权势已经超越了先人。 但这也代表着,他的后代,绝不可能再同样拥有这样的权势了。 如果天下太平,朝廷就不需要一个能够掌控整个南苑国兵权的异姓王,这对皇室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其实说来也很讽刺,有外敌的时候,皇帝恨不得让所有的将领都上战场,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可一旦战事平息,功高震主的猜忌便会滚滚而来。 武将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家国筑起御敌的高墙,可到头来,却只有一句功高盖主。 容止陌知道,慕卿安这是物伤其类了。 靖国公府世代掌兵,为南苑国的安定立下不世之功。先元德帝已算是贤明的君主,可在南苑国歌舞升平之时,靖国公府在京都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你功劳大,皇帝既要捧着你,也会压着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这时你再拿功劳说事,那便是真真的功高盖主了。 如今整座国公府,只剩下了慕卿安一人,她若跟着自己去临州,文祯帝只怕更加不会放心的。 毕竟,靖国公的旧部,都对他忠心耿耿,作为靖国公的遗孤,但凡慕卿安有求,他们定会不遗余力,这让文祯帝怎么睡得着觉呢? “天下若能太平,舍了这身功勋荣耀,去浪迹天涯,貌似也很好。你若不嫌餐风饮露辛苦,我倒是很愿意奉陪……” 这话算是说到慕卿安的心坎上了。 “北平王几代人的功勋,你舍得?” “靖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几代人的功勋?你舍得,本王就舍得……” 慕卿安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早已物色好了一个孩子,现在正在致力于将他培养成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能人,将来,将他过继到我父亲的名下,即使陛下不同意让一个外人袭爵,也可以以养子的名义,给我父亲供奉香火,不至于让他身后凄凉……” 容止陌心中狂喜,“所以,你是早就想好了,要跟我一起走?” 她没回答,但柔和的眉眼,以及小心翼翼地,在他脸颊上落下的那一吻,给了他最好的回答。 一年后,方远知果然因为政绩出色,被调任回京,在御赐的府邸里,与燕鸿翎风光大婚。 而燕鸿宇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与谢璃君完婚了,眼下,谢璃君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张菱歌则在两个月前,诞下了一女,取名嫣然。 阿桑也跟着齐桓回了冼州。 京都发生了许多事情,绣房的规模却越来越大了,如今她们三个都已经成了家,要操持府中的大小事务,自然也不得空日日去绣房。但绣房里有得力的人管着,也从来没有出过差池。 第175章 你舍得吗 慕卿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南苑国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百废待兴,你不会亲手毁掉自己的心血的,这一点我永远相信你。但帝王之心深似海,他怎么想的,就会怎么做,若是做得过分了,就算你能忍,你手下的人也忍不了,那到时候,你会如何?是会被人推着往前呢?还是罔顾同袍的委屈与气愤,继续做一个忍气吞声的臣子呢?” 北平王世袭罔替,到容止陌这一代,权势已经超越了先人。 但这也代表着,他的后代,绝不可能再同样拥有这样的权势了。 如果天下太平,朝廷就不需要一个能够掌控整个南苑国兵权的异姓王,这对皇室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其实说来也很讽刺,有外敌的时候,皇帝恨不得让所有的将领都上战场,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可一旦战事平息,功高震主的猜忌便会滚滚而来。 武将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家国筑起御敌的高墙,可到头来,却只有一句功高盖主。 容止陌知道,慕卿安这是物伤其类了。 靖国公府世代掌兵,为南苑国的安定立下不世之功。先元德帝已算是贤明的君主,可在南苑国歌舞升平之时,靖国公府在京都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你功劳大,皇帝既要捧着你,也会压着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这时你再拿功劳说事,那便是真真的功高盖主了。 如今整座国公府,只剩下了慕卿安一人,她若跟着自己去临州,文祯帝只怕更加不会放心的。 毕竟,靖国公的旧部,都对他忠心耿耿,作为靖国公的遗孤,但凡慕卿安有求,他们定会不遗余力,这让文祯帝怎么睡得着觉呢? “天下若能太平,舍了这身功勋荣耀,去浪迹天涯,貌似也很好。你若不嫌餐风饮露辛苦,我倒是很愿意奉陪……” 这话算是说到慕卿安的心坎上了。 “北平王几代人的功勋,你舍得?” “靖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几代人的功勋?你舍得,本王就舍得……” 慕卿安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早已物色好了一个孩子,现在正在致力于将他培养成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的能人,将来,将他过继到我父亲的名下,即使陛下不同意让一个外人袭爵,也可以以养子的名义,给我父亲供奉香火,不至于让他身后凄凉……” 容止陌心中狂喜,“所以,你是早就想好了,要跟我一起走?” 她没回答,但柔和的眉眼,以及小心翼翼地,在他脸颊上落下的那一吻,给了他最好的回答。 一年后,方远知果然因为政绩出色,被调任回京,在御赐的府邸里,与燕鸿翎风光大婚。 而燕鸿宇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与谢璃君完婚了,眼下,谢璃君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张菱歌则在两个月前,诞下了一女,取名嫣然。 阿桑也跟着齐桓回了冼州。 京都发生了许多事情,绣房的规模却越来越大了,如今她们三个都已经成了家,要操持府中的大小事务,自然也不得空日日去绣房。但绣房里有得力的人管着,也从来没有出过差池。 第176章 你答应做掌门就行 京都里贫苦无依的女子都会到绣房来谋一份差事。也有许多外地慕名而来的。 当初慕卿安救下来的孩子,很大一部分已经长大成人,当初京都生乱,有一部分人还立下了功劳。 如今,这些人,有的从军,有的从文,有的从商,不论男女,人人都有了傍身的本事 ,可以自力更生,再也不是当初只能在街头乞讨的流浪儿了。 离开京都,她带着容止陌去了一趟骊山。可骊山师父见到了慕卿安之后,没说上两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大师兄安慰她,“师父她老人家一直撑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她好像算到了你就会回来似的,所以,没让我们告诉你,她说,师徒的缘分,就剩一面了,见了就再也不念了。” 慕卿安明白她的意思,终归,她不是骊山师父真正心疼的那个徒弟。 见这一面,也算是了了这一段浅薄的师徒缘。 老人家隐居此处,生活俭朴,丧事也没有大操大办。 弟子们素服守灵三日,便给老人家下葬了。 大家都是骊山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大师兄说,“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像师父一样,见到可怜的孩子,就捡回来,悉心教导,引人向善,给人生的希望。师妹,虽然,师父从没说要开宗立派,但这里叫骊山,日后,我们就是骊山派的弟子了,师父便是开宗祖师,你就是第二代掌门。” 慕卿安震惊,“师兄,你……” 大师兄挠挠头,“你知道的,我就是个粗人,只会吆喝,做不来那领导的功夫,从前你还小的时候,每回出门,虽说我们年长,可师父总说一切要听你的安排,你也确实做的很好,我们已经习惯了,你就勉为其难,继续做这个掌门。”生怕她不答应,大师兄还忙道,“你放心,一切还像从前似的,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有事儿咱们传信说话就行,别的事情,我们都会安排好的,但是,我就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主心骨,你不在,我们心慌……” 慕卿安哭笑不得,“大师兄,你若是争气一些,你和大师姐的孩子都满山跑了,成熟一点好不好啊……” 大师兄悻悻地笑了,“你怎么知道了……不过,我和你师姐的事情 你别管,你答应做掌门就行!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跪在你面前,直到你答应为止!” 慕卿安挑眉,“学会威胁我了?那我要是还不答应,你预备如何啊?将我迷晕了,绑到掌门之位上做你们的主心骨啊——” “这主意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身后传来另一个明媚的声音,那是她的大师姐。一听到这声音,身长八尺的大师兄顿时红透了脸,头也不敢回,撒丫子跑了,好像背后有狼撵他似的。 大师姐只是嗤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大师姐,你,不觉得师兄很古怪吗?” “古怪什么?他一直都躲着我跑,没什么不对啊,他打不过我,怕我揍他呗!” 第176章 你答应做掌门就行 京都里贫苦无依的女子都会到绣房来谋一份差事。也有许多外地慕名而来的。 当初慕卿安救下来的孩子,很大一部分已经长大成人,当初京都生乱,有一部分人还立下了功劳。 如今,这些人,有的从军,有的从文,有的从商,不论男女,人人都有了傍身的本事 ,可以自力更生,再也不是当初只能在街头乞讨的流浪儿了。 离开京都,她带着容止陌去了一趟骊山。可骊山师父见到了慕卿安之后,没说上两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大师兄安慰她,“师父她老人家一直撑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她好像算到了你就会回来似的,所以,没让我们告诉你,她说,师徒的缘分,就剩一面了,见了就再也不念了。” 慕卿安明白她的意思,终归,她不是骊山师父真正心疼的那个徒弟。 见这一面,也算是了了这一段浅薄的师徒缘。 老人家隐居此处,生活俭朴,丧事也没有大操大办。 弟子们素服守灵三日,便给老人家下葬了。 大家都是骊山师父捡回来的孤儿,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大师兄说,“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像师父一样,见到可怜的孩子,就捡回来,悉心教导,引人向善,给人生的希望。师妹,虽然,师父从没说要开宗立派,但这里叫骊山,日后,我们就是骊山派的弟子了,师父便是开宗祖师,你就是第二代掌门。” 慕卿安震惊,“师兄,你……” 大师兄挠挠头,“你知道的,我就是个粗人,只会吆喝,做不来那领导的功夫,从前你还小的时候,每回出门,虽说我们年长,可师父总说一切要听你的安排,你也确实做的很好,我们已经习惯了,你就勉为其难,继续做这个掌门。”生怕她不答应,大师兄还忙道,“你放心,一切还像从前似的,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有事儿咱们传信说话就行,别的事情,我们都会安排好的,但是,我就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主心骨,你不在,我们心慌……” 慕卿安哭笑不得,“大师兄,你若是争气一些,你和大师姐的孩子都满山跑了,成熟一点好不好啊……” 大师兄悻悻地笑了,“你怎么知道了……不过,我和你师姐的事情 你别管,你答应做掌门就行!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跪在你面前,直到你答应为止!” 慕卿安挑眉,“学会威胁我了?那我要是还不答应,你预备如何啊?将我迷晕了,绑到掌门之位上做你们的主心骨啊——” “这主意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身后传来另一个明媚的声音,那是她的大师姐。一听到这声音,身长八尺的大师兄顿时红透了脸,头也不敢回,撒丫子跑了,好像背后有狼撵他似的。 大师姐只是嗤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大师姐,你,不觉得师兄很古怪吗?” “古怪什么?他一直都躲着我跑,没什么不对啊,他打不过我,怕我揍他呗!” 第177章 我该睡哪儿 慕卿安差点笑出声,这位大师姐,练武收集情报都是一把好手,偏偏感情上却如此愚钝。 “大师姐,你好好想想,除了怕挨你揍,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大师兄一见你就脸红遁走?” 大师姐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 慕卿安点点头。 “嘿呀!这棵老铁树,总算是知道开花了!我找他去!你可一定答应做掌门啊——”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得老远了。 容止陌走近,“你师门的人,果然有趣。难怪你当初宁愿回骊山,也不愿意留在王府……” 慕卿安给大家留了书信后,便悄悄离开了。反正她从前也是来去匆匆,大家不会不习惯的。 离京前,容止陌辞去了摄政王一职,交出了其他的兵权,只留下属于北平王麾下的军队,通通带回了临州。此举虽然不能让文祯帝完全安心,但起码,他交出了大部分的兵权,即使容止陌想反,他手里也有了倚仗。 北平王军由容止陌麾下将领带回临州,他二人则一路游山玩水,观赏南苑国各方的风土人情。 在林州下榻时,慕卿安还遇到了两个熟人,那是当初救下的林曦和郑迎。 这二人都成了婚,嫁与普通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不仅是邻居,还挨着弄了小摊,做点小生意,夫唱妇随,夫妻和睦,各忙各的,偶尔抬头四目相对,眸中流露出的幸福是做不得假的。 慕卿安没有去打扰她们,见到自己曾施以援手的人,如今都好好在生活着,她也很高兴。 林州是座小城,但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成了两座大城互通贸易的的必经之地,所以,也带动了这里的民生。因此往来商户众多,此处的客栈人满为患。 两人出京以来,常常餐风饮露,难得有个地方能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慕卿安不想矫情,一间房就一间房,反正容止陌是君子。 慕卿安不知道她心目中的君子当得有多么的辛苦。 有容止陌在身边,她总是一点也不设防,他心里是喜忧参半。不设防,说明她相信自己。但是太不设防了,又好像有些瞧不起他的意思…… 他好歹是个正常的男子!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能与人说的隐疾,这才如此放心与他共处一室的? 慕卿安沐浴过后,便上了榻了。她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又睁开,发现容止陌还在门口那个地方站着,一动也不动,“你,在干什么?” 容止陌被这么一问,心里的兵荒马乱,顿时平息下来,“我在想,我该睡哪儿?” 慕卿安在这狭小的房里四处看看,好像,能睡人,只有她身下这张不算太大的床。 于是,她往里挪了挪,还伸手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拍了拍,这在容止陌看来,是一种要命的邀约。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 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每走一步,都仿佛在经历莫大的考验,这房间很小,从门口到床边,大概也就十来二十步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了半辈子。 第177章 我该睡哪儿 慕卿安差点笑出声,这位大师姐,练武收集情报都是一把好手,偏偏感情上却如此愚钝。 “大师姐,你好好想想,除了怕挨你揍,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大师兄一见你就脸红遁走?” 大师姐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是不是——” 慕卿安点点头。 “嘿呀!这棵老铁树,总算是知道开花了!我找他去!你可一定答应做掌门啊——”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跑得老远了。 容止陌走近,“你师门的人,果然有趣。难怪你当初宁愿回骊山,也不愿意留在王府……” 慕卿安给大家留了书信后,便悄悄离开了。反正她从前也是来去匆匆,大家不会不习惯的。 离京前,容止陌辞去了摄政王一职,交出了其他的兵权,只留下属于北平王麾下的军队,通通带回了临州。此举虽然不能让文祯帝完全安心,但起码,他交出了大部分的兵权,即使容止陌想反,他手里也有了倚仗。 北平王军由容止陌麾下将领带回临州,他二人则一路游山玩水,观赏南苑国各方的风土人情。 在林州下榻时,慕卿安还遇到了两个熟人,那是当初救下的林曦和郑迎。 这二人都成了婚,嫁与普通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不仅是邻居,还挨着弄了小摊,做点小生意,夫唱妇随,夫妻和睦,各忙各的,偶尔抬头四目相对,眸中流露出的幸福是做不得假的。 慕卿安没有去打扰她们,见到自己曾施以援手的人,如今都好好在生活着,她也很高兴。 林州是座小城,但得益于天时地利人和,成了两座大城互通贸易的的必经之地,所以,也带动了这里的民生。因此往来商户众多,此处的客栈人满为患。 两人出京以来,常常餐风饮露,难得有个地方能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慕卿安不想矫情,一间房就一间房,反正容止陌是君子。 慕卿安不知道她心目中的君子当得有多么的辛苦。 有容止陌在身边,她总是一点也不设防,他心里是喜忧参半。不设防,说明她相信自己。但是太不设防了,又好像有些瞧不起他的意思…… 他好歹是个正常的男子!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能与人说的隐疾,这才如此放心与他共处一室的? 慕卿安沐浴过后,便上了榻了。她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又睁开,发现容止陌还在门口那个地方站着,一动也不动,“你,在干什么?” 容止陌被这么一问,心里的兵荒马乱,顿时平息下来,“我在想,我该睡哪儿?” 慕卿安在这狭小的房里四处看看,好像,能睡人,只有她身下这张不算太大的床。 于是,她往里挪了挪,还伸手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拍了拍,这在容止陌看来,是一种要命的邀约。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 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每走一步,都仿佛在经历莫大的考验,这房间很小,从门口到床边,大概也就十来二十步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了半辈子。 第178章 怎么是你们 在她身边躺下时,他觉得自己方才的澡都白洗了,因为背后,又沁出了凉凉的寒意。 他一躺下,慕卿安就靠了过来,娇软的身子,带着少女独特的馨香,就这么闯进了他的怀里。 容止陌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自抑,只得开口,“卿安,别这样,我会……” “会什么?我好困,快睡……明日咱们不歇了,到你家再歇……”她好像是真的困了,说这话的时候,脑袋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找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容止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知道她真的睡着了之后,便抬手拂了她的睡穴,给她盖好被子后,自己连灌了几杯冷茶,才勉强将心里的那股燥气给压了下去。 回头看向熟睡的人,他苦笑。 翌日一早,两人简单洗漱后,用了些早点,便离开了林州,直奔下一站去了。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速度很慢,还在骊山耽搁了几日,按照北平王军的脚程,他们早该到临州了。 果不其然,看到临州城的大门时,有许多将士在城门口等候,大家都想来看看,他们北平王府的未来女主人,长什么模样。 风风光光将人迎进城后,便一路直奔王府。 看到北平王府门前,挂着的红绸红灯笼,慕卿安都懵了。 有将士笑着解释,“莫将军一回来就命人着手准备了,就等着新郎新娘一到临州,就拜堂!我们找先生算过了,今日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眼下离吉时还有些时候,烦请王爷与王妃,先去沐浴更衣!” 被簇拥着进府门的时候,慕卿安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向容止陌,“你绝对是故意的!” 容止陌笑的如沐春风,“对,我就是故意的!难道你打算悔婚?” 容止陌去了自己从前起居的院子,慕卿安则被府里的嬷嬷和侍女带着去了另一边院子。 经过一番搓搓洗洗之后,慕卿安被从水里捞起来,穿衣裳,梳头上妆。 离吉时不远了,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急促,但又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乱。 慕卿安任凭她们摆弄自己的脸和头,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那顶沉重的凤冠压在她额角的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她是真的要嫁人了…… “卿安!恭喜恭喜——”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慕卿安惊讶地转过身去,“怎么是你们!” 张菱歌,燕鸿翎,谢就连大着肚子的谢璃君也来了! “你身子重,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呢!”慕卿安看着她的肚子红了眼。 谢璃君笑着道,“没事的,我一直跟着你习武,哪有那么娇贵!再说了,你大婚,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 三人的夫婿也是跟着一起来的,说什么都不放心,便结伴一起来了。 “今日你是新娘子,可不能流眼泪,不然上了妆的脸就成花猫了!”张菱歌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托你的福,我这辈子头一次出远门!不得不感叹,咱们南苑国可真够大的,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居然走了近一个月才到临州,哎哟!我这老腰都快颠散了……” 她边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腰。 第178章 怎么是你们 在她身边躺下时,他觉得自己方才的澡都白洗了,因为背后,又沁出了凉凉的寒意。 他一躺下,慕卿安就靠了过来,娇软的身子,带着少女独特的馨香,就这么闯进了他的怀里。 容止陌深吸一口气,有点难以自抑,只得开口,“卿安,别这样,我会……” “会什么?我好困,快睡……明日咱们不歇了,到你家再歇……”她好像是真的困了,说这话的时候,脑袋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像是在找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容止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知道她真的睡着了之后,便抬手拂了她的睡穴,给她盖好被子后,自己连灌了几杯冷茶,才勉强将心里的那股燥气给压了下去。 回头看向熟睡的人,他苦笑。 翌日一早,两人简单洗漱后,用了些早点,便离开了林州,直奔下一站去了。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速度很慢,还在骊山耽搁了几日,按照北平王军的脚程,他们早该到临州了。 果不其然,看到临州城的大门时,有许多将士在城门口等候,大家都想来看看,他们北平王府的未来女主人,长什么模样。 风风光光将人迎进城后,便一路直奔王府。 看到北平王府门前,挂着的红绸红灯笼,慕卿安都懵了。 有将士笑着解释,“莫将军一回来就命人着手准备了,就等着新郎新娘一到临州,就拜堂!我们找先生算过了,今日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眼下离吉时还有些时候,烦请王爷与王妃,先去沐浴更衣!” 被簇拥着进府门的时候,慕卿安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向容止陌,“你绝对是故意的!” 容止陌笑的如沐春风,“对,我就是故意的!难道你打算悔婚?” 容止陌去了自己从前起居的院子,慕卿安则被府里的嬷嬷和侍女带着去了另一边院子。 经过一番搓搓洗洗之后,慕卿安被从水里捞起来,穿衣裳,梳头上妆。 离吉时不远了,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急促,但又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乱。 慕卿安任凭她们摆弄自己的脸和头,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那顶沉重的凤冠压在她额角的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她是真的要嫁人了…… “卿安!恭喜恭喜——”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慕卿安惊讶地转过身去,“怎么是你们!” 张菱歌,燕鸿翎,谢就连大着肚子的谢璃君也来了! “你身子重,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呢!”慕卿安看着她的肚子红了眼。 谢璃君笑着道,“没事的,我一直跟着你习武,哪有那么娇贵!再说了,你大婚,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 三人的夫婿也是跟着一起来的,说什么都不放心,便结伴一起来了。 “今日你是新娘子,可不能流眼泪,不然上了妆的脸就成花猫了!”张菱歌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托你的福,我这辈子头一次出远门!不得不感叹,咱们南苑国可真够大的,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居然走了近一个月才到临州,哎哟!我这老腰都快颠散了……” 她边说着,还夸张地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腰。 第179章 大婚 “吉时到——”只听外头一声高呼,便有喜娘将盖头盖在了慕卿安的头上,拉着她出了门。 容止陌的双亲也不在了,今日要拜的高堂,是晋宁长公主。 她不辞辛苦,也来了临州。 宁远侯与前北平王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更是有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谊,长公主与北平王妃年轻时,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何况当日她便作为容止陌的长辈去国公府提亲,今日来受新人的礼倒也没有错处。 正经拜过天地之后,随着一声高呼,“送入洞房!” 慕卿安便被拉着走了。 这一顿功夫下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直到人坐在喜房里,她的心才落回了原位。 外头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喝她们喜酒的至交好友,慕卿安觉得,把她们晾着不像话,于是便想揭盖头,被喜娘眼疾手快的拦下,“王妃,这盖头您可不能自己动手揭,不吉利的。王爷还在外头应酬宾客,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且耐心等等……” 慕卿安只好作罢。 酒席在前院,但人声喧闹,多多少少也会传到后院来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简直比打坐练功还辛苦。头上的凤冠也沉得很,压得她额角发疼。 但她不敢乱动,生怕下一刻,那道门就会打开,人就会走进来,看到她的窘态。 恍惚之中,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了。 心里开始咯噔咯噔地跳得特别明显。 看到那双黑靴,越走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听到喜娘轻轻喊了一声王爷,然后就带着一众丫鬟走了出去。房门再次被关,她还听到落了门栓的声音。是容止陌,在喜娘与侍女出去之后,又走向门口,去落了门栓。 慕卿安的心越发慌乱,盖头被掀起,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均是呼吸一滞。一个是过于紧张所致,一个则是惊艳。 容止陌端来合卺酒,与她双臂交缠一饮而尽。 放好酒杯,他有些忐忑地坐在了她的身边。能清晰地感知她的紧张。 他伸手,取下她头上那沉重的凤冠,一头青丝如瀑垂下,看到她额角的红痕,眼中闪过心疼,“疼吗?”他伸手,抚上那道红痕。 慕卿安摇摇头,现在她紧张得要命,谁还管疼不疼的。 他的手慢慢滑过她的脸颊,眼睛里的深情快要把人给溺死,“王爷——唔……” 慕卿安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以吻封缄,堵住了她的要说的话。 她一直觉得,容止陌是个君子,至少在今日之前,他最多只是蜻蜓点水,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强势的攻城略地。慕卿安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他点了火似的,大手所到之处,皆是滚烫。 “王爷——” “卿安,卿安……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好久……” 慕卿安紧紧抿着唇,才能阻止自己发出那羞耻的声音。 后来实在忍不住,她干脆咬住了唇瓣……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入眠的,就让她沉沦在这样的春宵里…… ——全书完—— 第179章 大婚 “吉时到——”只听外头一声高呼,便有喜娘将盖头盖在了慕卿安的头上,拉着她出了门。 容止陌的双亲也不在了,今日要拜的高堂,是晋宁长公主。 她不辞辛苦,也来了临州。 宁远侯与前北平王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更是有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谊,长公主与北平王妃年轻时,更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何况当日她便作为容止陌的长辈去国公府提亲,今日来受新人的礼倒也没有错处。 正经拜过天地之后,随着一声高呼,“送入洞房!” 慕卿安便被拉着走了。 这一顿功夫下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直到人坐在喜房里,她的心才落回了原位。 外头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喝她们喜酒的至交好友,慕卿安觉得,把她们晾着不像话,于是便想揭盖头,被喜娘眼疾手快的拦下,“王妃,这盖头您可不能自己动手揭,不吉利的。王爷还在外头应酬宾客,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且耐心等等……” 慕卿安只好作罢。 酒席在前院,但人声喧闹,多多少少也会传到后院来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简直比打坐练功还辛苦。头上的凤冠也沉得很,压得她额角发疼。 但她不敢乱动,生怕下一刻,那道门就会打开,人就会走进来,看到她的窘态。 恍惚之中,她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了。 心里开始咯噔咯噔地跳得特别明显。 看到那双黑靴,越走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听到喜娘轻轻喊了一声王爷,然后就带着一众丫鬟走了出去。房门再次被关,她还听到落了门栓的声音。是容止陌,在喜娘与侍女出去之后,又走向门口,去落了门栓。 慕卿安的心越发慌乱,盖头被掀起,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均是呼吸一滞。一个是过于紧张所致,一个则是惊艳。 容止陌端来合卺酒,与她双臂交缠一饮而尽。 放好酒杯,他有些忐忑地坐在了她的身边。能清晰地感知她的紧张。 他伸手,取下她头上那沉重的凤冠,一头青丝如瀑垂下,看到她额角的红痕,眼中闪过心疼,“疼吗?”他伸手,抚上那道红痕。 慕卿安摇摇头,现在她紧张得要命,谁还管疼不疼的。 他的手慢慢滑过她的脸颊,眼睛里的深情快要把人给溺死,“王爷——唔……” 慕卿安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以吻封缄,堵住了她的要说的话。 她一直觉得,容止陌是个君子,至少在今日之前,他最多只是蜻蜓点水,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强势的攻城略地。慕卿安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他点了火似的,大手所到之处,皆是滚烫。 “王爷——” “卿安,卿安……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好久……” 慕卿安紧紧抿着唇,才能阻止自己发出那羞耻的声音。 后来实在忍不住,她干脆咬住了唇瓣……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入眠的,就让她沉沦在这样的春宵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