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诀》 第1章 初遇 方蕴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京都的第一次逛街竟然会被一匹马撞了。 严格地说是一匹失控的马。 那马抬起前蹄一下踢在了方蕴玥的左肩,随即她尽力地顺势卸了下力,可那力度十足的马蹄依旧将她往后踢了下去。 在倒地的刹那,方蕴玥用右手撑住身体,避免头部往后倒去。 日光从头上照来,她向左仰起头,看到的巷子里有间似乎丢空多年的大院,门头上并没有牌匾,而梁上有许多将跌未跌的漆块,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不知为何,一股凄凉由然而生。 一行暖流不知为何突然从眼角落下。。 她余光看到那匹失控的马在青年的控制下已倒在地上,前蹄抽动了两下,再也起不来。 方才马背上的那人走到她跟前,问:“姑娘,你没事?” 声音清冷如山泉流动。 方蕴玥抬头望去,那人挡住了刺眼的日光。 青年面庞清朗,鸦睫下一双秋水湛湛的眸子投在自己身上,闹市之中,日光之下,整个人似蟾宫秋境一般,一袭蓝衣纤尘不染,映得皮肤中寒色皎皎。 那朗目深邃浓如墨的双眸正望着她,里面有她看不清的情绪。 右手手心传来丝丝刺痛,方蕴玥抬手一看,那里正渗出了丝丝血迹。 方才那马踢到了她的左肩,向后倒地的时候她用右手撑了下地面,被路上的石子划破掌心。 “无障。”她轻声道。 “疼吗?”青年看着方蕴玥的掌心,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姑娘家的一向娇养,而且看她衣着打扮,应是出自京都世家,估计今天受的惊和伤平时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的。 青年垂眸看她,一张洁白无瑕的鹅蛋脸婉约清雅、明眸皓齿。 “不疼。”方蕴玥摇摇头,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手帕。 青年此时已拿出了自己那方蓝色的手帕,轻轻为她拭擦着。方蕴玥微微怔了怔,想收回手,却始终没有动。 她看着蹲在身前的青年,他年约二十,长得身材挺拔,风神俊朗。脸部线条分明,气宇轩昂,周身带着一股无言的压迫感。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会有的气质。 一阵暖流从手心传入大脑,那玥年一边吹一边帮她擦擦掌心的细沙。 方蕴玥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只有一颗心脏强烈地跳动着。 “还疼吗?” 耳边传来青年的声音,音色清润纯正,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方蕴玥抽回手,立即垂下了眼睑,脸也随即垂了下来,耳根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到手心上。 方才青年已帮她将手心上细沙全部清理干净了,两道细细的血丝躺在那里,她支支吾吾道:“不疼了。” 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京都街道闲逛的第一天,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青年着看方蕴玥有点慌乱的样子,从怀里拿出一小盒子递上前,“这叫轻风露,对外部伤口疗效甚好,姑娘可用于处理手上的伤口。” “哦,好。”方蕴玥点点头,伸手接过。 可是瓶子虽小,却是有个盖子的,她一只手确实不方便拧开。 “我来。”青年看出她的窘迫,将瓶子拿了回来随之拧开,再次递给方蕴玥。 他的手指修长而纤细,宛如琴弦。 方蕴玥眸子落在他的手上,微微抬眸看了眼青年,随即用左手轻轻地抹了点药膏,轻轻地拭擦在手心的伤口上。 药膏覆下,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掌心散开,疼痛骤减。 好药! 方蕴玥不禁感叹。 青年的声音再次传来:“姑娘家住何方,我一会送姑娘回去。” 方蕴玥顿了顿,方想起来自己与小桃他们失散了。 “我一家搬来京都不儿,住在城南,本来今日与两个家仆到长安路逛一下,结果好似的失散了。”方蕴玥说着,想起方才在路上的情景。 她本迁居至京都不过十来日,这两天家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父母兄长也已按计划开始了工作,便与家中管事和随行侍女到这京都最是热闹的长安路游玩一番的。 青年听了,勾起唇角笑了下:“长安路人多,姑娘如果不熟悉路况,确实容易走散。不过幸好这长安路也不长,我一会陪姑娘到路边寻会,如果实在找不到姑娘的家人,那我便送姑娘回家。” 方蕴玥摸了下小腿处的匕首,点头应下。 她原本只是想带小桃来这长安路的东来酒家,尝尝他们最是着名的酱香鹅的,岂料小桃说看到了对面街道卖的油糖丸子,便跑着去买了。 方蕴玥原本想在原处等她的,但看到油糖丸子店门前的那排着长长的队伍后,便向后方的巷子张望了下。 不知为何,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她一般,就这样,她走进了巷子,越走越深。 直到走到一家废弃的宅子前面。 这似乎只是宅子的后门,不知为何,方蕴玥很想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而刚好这时,这青年骑着这失控的马也进入了这条巷子。 看着青年将手放在嘴巴旁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方蕴玥问:“你是发现这马失控了,所以才走进这条巷子的吗?” “是。”青年看着眼前的方蕴玥,秋水般的眼眸中透露别样的聪慧。 那是他很少在别的姑娘家眼中看过的。 “长安路尽头头直通永定路,皇宫就在永定路尽头,如果任这马随意在街道上的话,那可能会造成不少百姓的伤亡。”青年说着,抬头看着方蕴玥:“这巷子一向没人,只是我没想到姑娘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是与家人失散了,看到如此荒凉的巷子,也会调头回去的。 “我也是没料到啊。”方蕴玥勾唇苦笑,抬头间眼若秋波顾盼生辉。 不知为何,她看到那扇破旧的宅子却有一股莫名的伤感,是那里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吗? “姑娘练过武?”萧彧望着她,问。 方蕴玥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有星光在眸子里闪烁,她看了眼那倒在地上的马,笑着说:“学过两年。” 两年? 从那力道和动作来看,估计不止。 青年笑笑看着她,又望向她身后的大门,缓声道:“我也是好久没来这里了。” 那声音听来,不知为何有点悲凉。 方蕴玥看去,只见青年神色如常,便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似乎已是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会如此直白地问他的名字,青年再次勾唇笑了下:“我叫萧彧,姑娘叫我萧大哥即可。” “萧大哥不方便的,还是唤您殿下。”方蕴玥笑着,看着萧彧。 这个名字她听得多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遇见他。 四皇子名萧彧,今年二十二,八年前离京到长鸣山上修习,两年前下山后组建一支军队长风营。 这两年间,萧彧带领的长风营多次歼敌有功,圣上赐号宣王,并已赐府自居。 既然萧彧回京了,那么她一同在长鸣山上修习的二哥哥,是否也已经回来了? “殿下,那我二哥哥也回来了吗?”方蕴玥问完,想到自己的的问题似乎并不完整,想再次开口时,萧彧已打断她。 “回来了。” 萧彧看着她,难怪他一看到她那双眼睛,会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原来,她竟是方星辰的双生妹妹方蕴玥。 而且她方才也说了,刚迁居到京都不久。 而据方星辰所说,方家已从苏州搬到京都,府邸座落在城南,也是在不久前才到的。 而眼前这姑娘,也与他所想象的一般。 聪慧、美丽,讨人喜欢。 “我们今早入京,方才进宫面见圣上,星辰这会应该是已经回家了。”萧彧目光柔情似水,看着她的眼眸微微一笑:“看来,你们就这样错过了。” 方蕴玥表情没有变,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萧彧:“那我便给二哥哥买好吃的回去给他吃。” 这里,巷子那边快步走来一人,看到萧彧后立马揖手:“殿下!” 萧彧看了眼男子,随后扶着方蕴玥站了起来。 “马失控了,你处理一下。”萧彧顿了顿,又道:“将马拉回长风营。” “是。”男子看了眼萧彧身后的方蕴玥,眨了下眼睛。 这姑娘长得不错,而萧彧在她面前竟也没有隐瞒身份,这让他有点好奇。 男子没有再多想,随即转身看到倒在地上的马。 “殿下,雪龙驹被你打倒了?”男了惊讶,回头望着萧彧。 “不是我一个人打倒的,玥儿也有份。” 萧彧清洌的声音传来,震惊的不止方蕴玥,还有那男子。 方蕴玥没想到,虽然她知道萧彧已然猜到了她是方星辰的双生妹妹,但她并未曾说出过自己的闺名的啊。 而男子更是震惊得不停地上下打量方蕴玥,长得是不错,还会武功,可让他们殿下直接唤闺名的姑娘却是第一个。 只是,这名字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看着眼前男子歪头苦思冥想的样子,方蕴玥微微一笑。 她好像,已经猜到了眼前的男子是谁了。 两年前,方星辰在长鸣山上的修习已满,方跟着一起在长鸣山修炼的当朝四皇子萧彧及户部侍郎的三公子郭开庭前去西境驻守,三次击退西凉军,后成立长风营,将士三万,封萧彧为将军。 后萧彧带领长风营驰援北疆,协助驻北大将军郑东临击退北塞三万突击军,记二等功,封方星辰郭开庭为副将。 “郭大哥,你好!” 郭开庭抬头看去,只见那姑娘一脸笑容看着他。 第2章 再见倾心 又一夜寒风来袭,下了整整一夜的雪,虽然寒冷,但它也带来了一份宁静和美丽。 方蕴玥伸了伸懒腰,今日又起晚了。 她看向手心,那里的疤痕已经全部愈合了,只是左肩仍有丝丝酸痛。 看来,过两日便可早起,能到练武场与二哥哥一起切磋切磋了。 “小姐小姐,前院的梅花开了,可漂亮了,我们去看看吗?”小桃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身上披着几朵雪花。 “梅花?”方蕴玥回眸,那是在苏州的方府所没有的,回忆来到小时候的堂学堂里,问:“你记得常知府的二公子吗?” “肯定记得啦!”小桃嘟起小嘴,把地上的小猫抱起,道:“常小二就是那年到了京都,看到了梅花,天天嘴上吟着梅花香自苦寒来,然后嘲笑我们没离开过苏州,家里也没有梅花,连冬日里的梅花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他就只会那一句。”冬梅一边为方蕴玥系上披风一边道。 那时的常二公子可是老用她的名字说话,还说着要带她到京都欣赏梅花,可不曾想,她们方府后来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梅花,可等到梅花开的时候,他又随着父亲到别处上任了。 “那我们便去瞧瞧这京都的梅花与咱们苏州的可有什么不同!”方蕴玥莞尔一笑,抱过小桃手里的小猫,便向外踏去。 她站在回廊下,看向院子里,片片飘絮随意落下,院子仿佛被一层层的白纱覆盖着,让人感到无比的神秘和浪漫。 方锦年携着夫人李柔娘在正院前厅接待了四皇子萧彧和户部侍郎的三公子郭开庭。 “早就该登门拜访了,只是营里事务繁忙,今日方能过来,望伯父伯母不要见怪。”萧彧让随从放下几个礼盒,一脸诚恳继续道:“这是我为祝贺方家乔迁挑选的礼物,请笑纳。” “这是我的,也请方伯父方伯母笑纳。”郭开庭笑着也让随从递上了礼物。 方锦年让管家收下礼盒,把主位让于萧彧,双手还礼。“殿下与郭副将今日到来,敝府蓬荜生辉,请上坐请上坐。” “方伯父,我其实早就想来了,只是确实忙啊!而且我不止今日来,以后也会常来的”郭开庭笑着,看向李柔娘,扬起笑脸:“方伯母,你不要见怪,主要是多年以来,我与殿下受你们的照顾颇多,想当年我与殿下,每年都能收到好几次你送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有。” “殿下与郭副将客气了,那只是寻常用品,我们既然都要带上去给星辰了,便多带了两份。”李柔娘笑着回复。 方星辰上长鸣山修习那年只是一个八岁小儿,她无法亲身照料已是愧疚难安,只能在平时多整理一些吃穿用度所需的物品,也会在空闲时余与厨房的婆子做些能储存的食物,让方锦年或者李堂带过去。 后来,她们发现萧彧和郭开庭与星辰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关系也较为亲近,便多准备了两份。 这对于她来说也只是顺道的事。 “那可不寻常啊,其他的师兄师弟可羡慕我们三个了,那苏州来的衣服和被子都是特别的柔软温暖,我们仨在山上的夜里,向来都是睡得最好的。” 郭开庭笑着,一脸真诚。 他虽是户部侍郎之子,却是庶出的,在家里并不受重视,母亲只是一名寻常人家的子女,并无任何背景。听说到四皇子上长鸣山修习,为了他的前途,母亲便求了父亲,让他也跟着来到长鸣山。 当时的他也只有十岁,山上环境艰辛,一到冬天更难过了。凌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冷得手脚都是冰的,一到夜里只想哭。而母亲拮据,两年才会派人来一遍,并没有带来什么保暖的东西。 那年,一同修习的小师弟的父亲上山探视,给他与萧彧了也带来了不少物品。除了有吃的,还带来了冬衣冬被。 那个晚上,他终于暖暖和和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穿那上柔软暖和的衣服,便对着方星辰道:“我下山后不回京都了,我要去苏州,住你们家!” 长大后,他知道不能再说不回京都的话,但是去苏州却一直是他的念想。 所以方家迁居京都后,估计除了方星辰,最高兴的就数他了。 “能用得上就好,我们在苏州离长鸣山太远了,不知道什么能帮得上忙,就只能准备那些东西了。”方锦年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着道:“日后得空了也可常来,喜欢吃什么让家里人准备便是了。我家那闺女不仅吃得细、还挑,厨子都是按她的口味做的,虽比不上京都,但也是江南特色了。” 郭开庭放声大笑,他拍了拍方星辰的,向萧彧挑了挑眉,“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日后来伯父伯母可不能嫌啊!” “开庭所言不虚,届时还请伯父伯母不要见怪。”萧彧眼含微笑,不紧不慢地接过话。“今日我与开庭登门,除了祝贺方府乔迁之喜以表当年的照顾之情外,也向前几日在街上冲撞了方姑娘一事而来。” 而郭开庭也是在后来,知道了那日巷子里的姑娘,便是方星辰的双生妹妹。 “玥儿已无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孩子嗜睡,一到冬天更是如此,只怕这时尚未起来。”李柔娘一脸歉意,准备着身旁的仆人去请。 “还未起便暂不打扰方姑娘了。”萧彧阻止了下人去请方蕴玥的动作,“之前听星辰也讲起方姑娘身体状况,既然未起,就得好好休息。京都天寒,还得好好注意身子才行。如果身体有不适,可着人到宣王府,营里的军医正在府上暂住,医术也不错。” “那就先谢谢殿下了。” 这时,一男子匆匆进来,他附身在萧彧身旁说了几句的,便见萧彧对着方锦年一脸歉意:“我先与沈信说两句。” 说着,他向在座的人点头示意,与沈信往外走去。 回廊下,沈信汇报:“先前那匹失控的马已经查出来了,确是服用了药,齐老已经检测过,认为是出自西凉的玄七草。” “西凉?”萧彧眉心微微动了动,“可查出有可疑之人?” 雪龙驹原是他师父道衡所赠,想来对方想对付的人是他。 只是那日重新换了马鞍。 “暂时还未查到。”沈信回话:“齐老认为对方可能没有想到雪龙驹抗药这么强,如果是一般的马,估计后果不难想象。” 雪龙驹从小在长鸣山长大,吃的是长鸣山上的奇花异草,一般的药草对它效果甚微。只是,如果那只是一匹普通的马,那天在长安街的造成的,便不会只是冲撞方蕴玥了。 如果不小心造成有人员伤亡的,届时朝堂上弹劾他在京都大道上肆马的折子便一堆胜一堆了。 “王府和军营里凡是接触过马的,包括制作马鞍的,全部都查一遍。凡是有可疑的,先抓起来。”他吩咐完,让沈信退下。 萧彧准备往回走,眼角不经意处瞥向前院,看见四方亭下一抹倩影。 那少女披着一件粉色提花的披风,厚厚的兔毛围住脖子,鹅蛋小脸红红的,一看就很暖和。 她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小猫,柔荑小手正一下一下地顺着猫毛。 她眉眼轻笑着,如明月般皎洁。 她的明眸深邃如夜空,闪烁着星辰的光芒,让人陶醉。 他想起那日在长安路上看到她时,莫名地觉得很熟悉。 她那从脸颊滑落的泪珠,似乎并不是滴落在地,而是滴在了自己的心房里。 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令人发痒。 萧彧就那样站在那里,双腿似乎定住了般,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她看着圆脸侍女从院子的梅花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然后偏头让侍女在头上插上,只听她弯着眼眸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似是回答她,似在对自己说。 美人如花,婉约而清雅。 萧彧看着她与侍女拾阶而来,他从右侧提步而出。 “殿下?”方蕴玥有点惊讶萧彧竟会在这里,而后携着两个侍女福了福礼:“见过殿下,殿下安好。” 萧彧俯身盯着她,压住了嗓子,声线被刻意压得又低又磁,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方姑娘不必多礼。多日不见,方姑娘伤势可好?” “谢殿下关心,本就是小伤,我已无障。” 方蕴玥抬眸而上,正好将他映入眼中。 她抬起手心,向着他说道:“殿下你看,已完全康复了。” 萧彧低眉看去,那手心除了淡红色的痕迹外,已看不出几天前曾划出血口。 “肩伤呢?”他遮住眼底的轻柔,清了清嗓子问道。 “肩上更是无妨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方蕴玥收回手,继续顺着小猫,示意他向前去,“殿下才刚到吗?天气寒冷,咱们到屋里。” “好。”萧彧侧着与她前行,脚步与她保持着一致。“才刚到没多久,我与开庭一起来的,一来祝贺你家乔迁,二来为那天冲撞你一事向你父母说明原由。” “那天的事不怪殿下的,殿下不必介怀,我和二哥哥与父亲母亲说过了,他们都理解的。”她说着,向他扬起轻轻的笑脸。 她小时候学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过几次,不也没事。 萧彧微微怔了怔,随即指着她怀里的猫问:“这是你养的小猫?挺可爱的。” “对啊,它可乖了。”方蕴玥把小猫转向他,小嘴一张一合继续道:“它是我来的第一天,在院墙下找到的,当时可比现在小多了。我看它又冷又饿,便带回屋里养了起来,现在可粘人了。” “那它有名字吗?” “它叫老黄牛。”方蕴玥说完,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看着他压下忍俊不禁的嘴角,一字一句道:“名字起得甚是有趣。” 萧彧看着她俏皮的小脸上,于是顺着她意问:“猫与牛本不相干,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看他问,方蕴玥扬起嘴角道:“你看它浑身都是黄色的,与我在苏州庄园田间看到的黄牛一样,所以就起名为老黄牛。” 她抓起小猫的前肢小猫向他展示 ,“我把它的指甲也剪短了,现在就是一只无爪小猫,更像黄牛了。” 萧彧将她有趣的表情收入眼中,一同踏入前厅,立即传来郭开庭的声音:“殿下,我与方伯母说好了,下次休沐我还来吃饭,您可一起?” 看着几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萧彧眉眼一挑附和道:“那肯定,只是多多叨扰方伯父伯母了。” “呵呵呵呵,无妨无妨,我也喜欢跟你们年轻人呆在一起。”李柔娘伸手拉住方蕴玥,关切地询问:“冷吗?怎么不拿个手炉呢?” “不冷,暖和着呢,不信你摸摸。”方蕴玥扎进母亲怀里,在她脸上蹭了蹭,随后向郭开庭福了福礼,“郭副将别来无恙。” “别郭副将郭副将地叫了,刚才我与伯父伯母都说好了,以后就叫开庭,我也喊你玥儿,可好?”郭开庭大手一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那必然也是好的。”方蕴玥笑着,喊了一声开庭。 众人听后均是哈哈大笑。 她转身向着对萧彧,轻轻道:“那殿下也喊我玥儿。” 她眼睛弯弯的,明晃晃地一下下地点着他的心头,萧彧点头应着:“好,玥儿。” 这时管家上前,对着众人道:“殿下、老爷,饭已备好,请移步饭厅用膳。” “殿下,开庭,这边请,今天便来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看是否合你们的胃口。”方锦年领着众人,朝旁厅走去。 “伯父,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今天可要放开肚子大口大口吃。”郭开庭哈哈笑着,搭上方星辰并肩而行。 席上,郭开庭一边尝着美食,一边感叹道:“这可跟我想象中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啊,太好吃了!我过几天还要再来。” 萧彧学着李柔娘与方锦年一样,夹了一块肉到方蕴玥碗里,然后道:“味道确实不错,不比宫中御厨差。” 方锦年先是给萧彧布菜,而后又夹向方蕴玥前,“那殿下与开庭,多吃点多吃点。” 看着方蕴玥前面堆起小山似的碟子,郭开庭不禁感叹道:什么才叫众星拱月,这就是啊,连一向不近女色的殿下也如此。 第3章 接你回家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寒风渐渐停息,年关已至,街道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真好吃,小姐再给我分一点。”小桃把勺子伸进一旁的碗里,往里舀了一勺子,热乎乎地放进嘴里。 “呵呵呵呵,你吃慢点。”方蕴玥打笑道,拿手帕拭了拭嘴角。 她看着掌柜忙碌的身影,那矫健的步伐不同于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年纪较大的掌柜,微微弯了弯明眸,问:“掌柜,之前没见过你呢?” “这不是明天就是除夕了嘛,我姑父与姑母前日便回乡下了,我过来帮他顶几天。”掌柜手脚麻利地清理一旁桌上的碗碟,便又去招呼刚进来的两个路人。 这是京都郊外最大的一条官道,而附近又只有这一家客栈,路上都是赶路回乡过年的途人。 即使年关已至,但店里的生意也是不错的,难怪老板回乡侄子也过来继续开店。 “这虾鱼肚子羹做得确实很好吃。”方蕴玥赞许地对着刚经过掌柜道。 “嘿嘿,我就只有这个做得不错的了,喜欢下次再来哈。”掌柜手里拿着水壶,往茶壶里添了水,笑得一脸憨厚。 方蕴玥唇角微扬,笑道:“我很是喜欢的,一会我的哥哥到了,也上两碗让他尝尝,他一定也会喜欢的。我还会告诉我哥哥,以后他们经过这里,也要过来试一下。” “那好,那太谢谢这位小姐了。”掌柜抱拳以示感谢,笑着又忙去了。 小桃把碗里的汁水都喝光了,拿起水杯灌了一口,把头伸向远处,问:“小姐,你说二少爷今天会不会改道,不走这条路了?” 方蕴玥抬头看向已渐渐西斜的日头,嘴角微微抬起,“二哥哥今日未时便可回去了,现在才刚刚到未时,一刻钟后如果见不到他的话,我们就回去。” “那好那好,我们一会再点一碗虾鱼肚子羹给二少爷尝尝。”小桃说着吞了吞口水。 看着小桃那馋嘴模样,方蕴玥不禁莞尔:“我看,是你想再吃一碗。” “那确实是好吃啊。”小桃唧唧小嘴,建议道:“要不我们下次带吴大哥过来,让他也尝尝,然后回家做给我们吃,可好?” 吴大家是方府的厨子,同是苏州人士,这次一同与方家来到京都。 方蕴玥想了想,认为这也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她浅啜一口,望着小桃:“我们家小桃变聪明了,能想到这样的好方法。” “小姐莫要打趣我。”小桃放下水杯,望向远处的眼眸一亮,拉着方蕴玥欢快地大叫:“小姐,你看你看,好像是二少爷和四公子。” 方蕴玥闻言望向远处,路道尽头日头西下,有些看不清楚。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来,她凝目望去,但见两人策马而来,行至她们面前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方星辰一脸惊喜地跃下马背,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妹妹会在这里等他回家。 “二哥哥,方才我与大哥哥经过这里,我便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方蕴玥迎上去,她先是与方星辰照面微笑,而后微微仰头,看向萧彧。 只见他一把长剑别在腰间,转着手腕,随手甩了甩马鞭,姿态潇洒。 方蕴玥朝他微笑点头打招呼:“多日不见,四哥可安好?” 四哥这个称呼是早在萧彧第一次登门时方星辰指示的,为避免在外人面前透露出萧彧的身份,有外人在时,侍人们改喊他为四公子,而方蕴玥年纪小,则应称呼他作四哥。 方家人了然,萧彧是当朝皇子,且最近两年风头正起,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律不在外人面前主动提起他的身份。 萧彧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点头示意免礼。 “年关已至,外头可不太平,玥儿有心了。” 她今天披了件浅蓝色的披风,头上只有一株与之匹配的蓝色珠钗,清新而雅致。 方星辰望向方蕴玥,这妹妹从小娇养,现今天气如此寒冷却来接他回家,心下顿时一暖,语气却依旧严肃:“你跟小桃也太大胆了,两个人就敢跑来这,大哥也不拉你回去。” “二哥哥,阿生和阿庆都在呢,你看。”方蕴玥示意他望向店内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人和等候在路旁的马车。 只见两个护院一个坐到隔壁桌品茶、另一个则坐在马车上。 看到他的目光,二人均是点头示意。 家里的护院方星辰这段时间都在练武场试练过,这阿生与阿庆确是上承的,也难怪李柔娘会将他们安排给方蕴玥。 “总之,凡事都要小心点。”他依旧沉静道。 “我知道啦,我会很小心的,二哥哥不要担心,以前在苏州的时候,我和小桃也是这样上街玩儿的。”方蕴玥扬着明眸,拉着他的衣袖坐下,月牙弯弯的,让人不禁眉头舒展。 萧彧坐在主位上,看着她灵动的样子,刚将方星辰安抚坐下就示意小桃去找掌柜点吃食。 “四哥、二哥哥,我和小桃刚才吃了这里的鱼虾肚子羹,美味极了,你们一会也尝尝。”她一边倒着茶水一边欢快地说着,“我下次把吴大哥也带过来,让他来尝尝味道,然后回家做给大嫂嫂和媚姐儿吃。” 媚姐儿是方家大少爷方泰晔的女儿,如今已四岁多了,也是一齐来到了京都。 方星辰第一次抱起媚姐儿时,便想起了小时候的方蕴玥,倘若那时玥儿身体康健,也会像如今的媚姐儿一样软糯可爱。 “你还来?”方星辰皱眉,却没了刚才的严肃。 方蕴玥甜甜一笑,娇俏道:“嗯嗯,来,嘻嘻。” 萧彧浅啜一口,将她的小表情收入眼底,开口道:“只是京都不比苏州安定,玥儿还应谨慎为好。下次可叫上星辰或者开庭一同前来,让他们也尝尝。” 方蕴玥连忙摆手解释:“不用下次,一会就能吃到了。” 然后让小桃到后厨催促掌柜上菜。 萧彧看向柜台后面,掌柜跟着小桃从后厨出来,眼眸转了一下,略带惋惜道:“长鸣山有一规定,元日前的三天开始斋戒,元日方可吃肉食,所以今日确实是可惜了。” 方蕴玥听着,转头望向方星辰,从他的眼神里确认了这事实。她叹了一口气,望着小桃帮着掌柜摆盘子。 “可是现在不在长鸣山啊。” “但我们终生都是长鸣山的弟子。”萧彧说着,将两个碗推往她和小桃的面前。 小桃受宠若惊看向她,两眼放光。 方蕴玥看着掌柜忙着招待刚才进来的另外两桌客人,想着刚才还说着要点给自家哥哥吃的,多向他人介绍,哪知一转眼便食言了。 心下顿时觉得脸上发烫。 “小桃,那我们吃。”她挑眉,看向期待已久的小桃。 小桃得令,快速递来一只勺子,然后自己也快速吃了起来,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方蕴玥莞尔一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萧彧垂眸看去,看到她春葱玉节如兰花,腕似白莲藕。 树枝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天空中的云朵被风吹得快速移动,形成了一幅移动的画面。 萧彧放下杯子,看着方星辰,“起风了。” 方星辰了然,看着依然在吃的二人,道:“吃完就回去,一会我和四哥还有要事呢。” “啊?”方蕴玥没想着此趟前来居然会耽误萧彧的要事,要知道他乃宣王爷,他的要事可不是她这等小姑娘能耽误的。 她用手帕轻拭嘴角,道:“那不能耽误,咱们回去。” “不去长安路了吗?听阿堂哥说那灯笼铺子过了今晚,要初七以后才回来开店呢!”小桃把碗放下,嘟囔着。 “那我们便初七再去。” 方蕴玥看看了碗底,还有一半没吃完,可是刚才她已经吃了一碗了,现在确实有些撑了,她嘟嘟小嘴。 “小姐,我帮你灭了它。”只见小桃飞快地拿起自己的勺子,把她碗里剩下的也一并豪饮进去。 待两人吃完后再休息了一会,四人往马车方向行去。 方星辰停下脚步,对萧彧道:“四哥一会与玥儿一同坐马车,马车宽敞,也能休息片刻。” 萧彧侧身看向方蕴玥,只见她一双杏眼朦胧温柔,盈盈似水,点头同意了方星辰的建议。 “也好,只望玥儿见谅了。”他道。 “四哥不用客气的,这马车我时常坐的,里面铺了软垫,很舒服的。”方蕴玥马上接话,然后引着他上马车。 方蕴玥刚坐进马车里,便听方星辰对其中一个护院道:“阿生,你骑四哥的马。” 方蕴玥掀起帘子望去,只见方星辰已解下缰绳跃上马背。 阿生得令,待小桃也坐上马车后,骑上了马。 方蕴玥拍了拍小桃略为紧张的小手,眼神示意她放松后,眨了下睫翼,对萧彧道:“四哥,那你好生休息一下,我与小桃不吵着你。” 萧彧笑了笑,随后斜倚在小案上看着她,清淡的眸底沉得发黑:“是我叨扰你了。” 看着他朗目微动,略带慵懒地坐着,方蕴玥怔了下,而后道:“四哥说笑了。” 然后拉起小桃的手,数着手指上的螺纹圈,尽力消散着刚才从他那眼睛带来的丝丝心悸。 那是诗上说的: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吗? 啊,不对,他是男的。 她天人交战着,却也不得不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隐隐的血腥味担心着。 早在刚才见到他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所以当方星辰提出让萧彧坐马车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连嬷嬷教的男女有别、礼乎全然抛之脑后。 她知道方星辰这两年来一直与萧彧郭开庭南征北战,为大萧皇朝保家卫国、立汗马功劳。 可她却从没想过,即使回到京都,也会有凶险的时刻。 也能负伤。 她很想问:他是在军营里训练时受的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只是后面的她不敢想,也想不到。 第4章 埋伏 “小姐,我有点不舒服。”小桃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吭吭哧哧道。 方蕴玥立即将小桃轻扶靠在车身上,只见她脸色发白,细细的汗水从额角渗出,紧张地问:“怎么了?” “痛……”小桃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没事,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方蕴玥看了眼萧彧,随后掀起窗帘对外面的方星辰道:“二哥哥,小桃突然不舒服,你们让马走快点。” “怎么了?”方星辰策马前来,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小桃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发紫,人已接近昏厥。 “不知道,得赶紧去看大夫了。”小桃从小身体就好,小病小痛的都不会有。 方蕴玥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是一片叶子在秋天的微风中颤动。 “别太担心,我看看。”萧彧的声音清冷温润,似在安抚她,然后一手执起小桃的手,为她把脉。 他侧身低头,专注地听着小桃的脉搏,没有言语。 他的手指修长而纤细,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仿佛流淌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怕是方蕴玥会怀疑他的医术,萧彧向她解释:“前几年我在长鸣山,曾跟着齐老学过一段时间医术。” 话音未落,只见他眉头陡然一收。 小桃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发紫,不停地呻吟着。 方蕴玥没有错过萧彧皱眉的样子,她的心突然一收,尽力压下心底的不安,惴惴不安问:“殿下,小桃怎么了?” “她这脉象,似乎是中毒了。”接触到她的视线,萧彧沉静道。 他虽跟过齐老学习过医术,但毕竟学习时间不长,能力有限,不能探出是何毒。 这时,只听方星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四哥,前方是出城交叉路口,途人较多。如果从那边回城,马车通行恐怕有阻,我们得绕道石塘村。” 石塘村是到京都必经的村庄,村里人丁兴旺,道路四通八达,村后的山路近两年也重新修筑。往日他们急着赶时间回城时,也会从那里走。 “好。”萧彧了然,目光扫向方蕴玥,却见她的眉头微蹙,脸色苍白如雪,失去了平日的红润。 萧彧心下一紧,赶紧将她捞起,放到榻上,问:“玥儿,你怎么了?” 他望着方蕴玥那苍白的脸颊上渗出的丝丝汗珠,心底开始感到不安,心里也透着紧张。 马车一抖一抖的,方蕴玥不知是马车加速的抖动引起的不适,亦或是由于担心小桃而来的心理反应,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一阵一阵地收缩着。 却见方蕴玥扶着萧彧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微微颤抖的手摸到榻上中间的小案,拉开小案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 “这是我娘给我备的上清丸,不知是否有效,可试试吗,殿下?” 她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疼痛引起的汗珠还是茫然,但那绝美空灵的容颜,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脆弱得让人心疼。 “可以一试。”萧彧看着她的样子,点了点头。 随即,他从方蕴玥手里拿过瓶子,倒了几粒出来,捏住小桃的嘴唇,往里放。然后,他快速倒了杯水,准备喂过去。 方蕴玥看着他的动作,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扶着小桃的身子,轻声对着小桃道:“小桃,乖,张开嘴巴喝点水。” 她声音轻颤,似乎要哭出声来。 近乎昏厥的小桃似乎能听到她的声音般,慢慢张开已然泛黑的嘴唇,尽力喝了进去。 把水喂给小桃后,方蕴玥拿出手帕为她拭擦了下嘴边。 然后,她拿过瓶子,同样倒了几粒放进嘴里。 看着方蕴玥越发苍白的脸庞和颤抖的手,萧彧知道,她也中毒了。 与小桃一样的毒。 “鱼虾肚子羹!”方蕴玥抬眼看着萧彧,眼神确定。 小桃与她、萧彧与方星辰、阿庆阿生,他们四人都喝了客栈的茶水,却唯独她和小桃中毒了。 而小桃的症状比她更重,毫无疑问,毒便是下在了后来的那两碗羹汤里。 她想起那年关顶店的掌柜,步履平稳,是习武多年才会有的。 冷风寂寂,她的容色凄绝,好似被打碎的玉瓷,眼神却又如此确定。 看着方蕴玥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那症状与小桃越发相似的,萧彧心头微微一缩,点头回应她:“没错,大概就是那两碗羹汤了。” 但下毒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方蕴玥和小桃,而是他与方星辰。 想起掌柜那税利并时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以及刚才的临时换道,萧彧心中警惕声起,背脊一片发寒,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对着车外大声道:“星辰,掉头,退回官道上。” 霎时间风声四起,马似乎也受了惊发出一阵嘶鸣,同时也听到方星辰吩咐护院做好防备。 方蕴玥唇边微微颤抖,她听到了外头拔剑的声音。 还有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呼起。 “那是火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方蕴玥闻言看向萧彧,发现他正拧眉看着自己。 “玥儿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家的。”他拍了下她的手,沉静道。 “嗯,我信你。”说着,方蕴玥压着自己颤抖的手,弯身下去从座位下方用力抽了一下,只听哗啦声响起。 萧彧低头看去,软榻下方安装了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几把长剑。 看着萧彧稍微有点惊讶,方蕴玥扯了下嘴角,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与平日无异:“这是我娘帮我准备的,她说姑娘家在外在学会保护好自己。” 说着,她拿出两把剑,递了一把给萧彧。 冬寒卷过村落,满山梅花渐渐露出了花。 方星辰无心观赏这遍山美景,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上用力一点,身子飞跃而起,凌空朝树后扑去,一剑刺向前方的黑衣人。 随后,他与阿生阿庆形成三角保护墙,抵挡黑衣人往马车上扑。 车上一个是当朝皇子,身上本就有伤,而另外一个是他的妹妹,八年分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失守。 萧彧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只见黑衣人高达十余人,方星辰等人尽力招架,情况不容乐观。 他用力抓了抓剑,手上青筋清晰可见。 萧彧轻轻扶着方蕴玥坐到榻上,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玥儿,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今年过年,我要到你们家去吃饭,开开心心的” 方星辰盼了八年终于能和家人团聚一起过年,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破坏了他的心愿。 “嗯,好,我们要吃好吃的。”方蕴玥拢着披风,手依然捂着肚子,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还要放烟花。” “好!”萧彧眸光加深,深深看了她一眼,朝外跃去。 方蕴玥靠着车身掀起帘子,看着外头。 方星辰左右开弓,同时与三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阿生身形矫健,正一剑劈向一人,同时向另一个跃去;阿庆手臂似乎受了伤,正吃力地抵挡住一人,战斗力明显下降。 而这时,萧彧的出现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已有三四人向他发起进攻。 他按剑在手,收敛眼眸,刷地亮开架式,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呼呼作响。 方蕴玥放下帘子,她忍住不适,将小桃拥在怀里。 “小桃,没事的,二哥哥和殿下会保护我们的,一会我就带你去看大夫。” 她在小桃耳边轻轻道,不知道是在对小桃说,还是在安慰着自己。 小时候,她在话本上看到一个女侠持剑勇闯江湖,靠着一把剑、一身正气在江湖上打出一身名堂,后来成立了一个门派、收了不少的弟子,受众人景仰。 于是,她随手捡起地上的树枝耍了起来,觉得自己也能当女侠,就嚷嚷着李柔娘自己也要学武术。 李柔娘常年跟着方锦年一起管理方家的生意,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富商夫人,也不认为姑娘的世界只有女工和相夫教子。 而李柔娘认为学习武术不仅能强身健体,遇到坏人的时候也能保护自己,更何况,这是自己闺女要求的,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 后来,更是在家里为了方蕴玥建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夫妻俩只要有机会便为她张罗兵器,更为她请了一个剑术师父。 记得有一次,方蕴玥跟着父亲到乡下庄子巡视,半路遇到山贼,所幸随同护院都是练家子,才有惊无险没有出事。 后来,李柔娘更是在她的马车上装了一个抽屉,专门存放她的剑和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你记得吗,小桃,我说过要当女侠保护你的,我不会食言的。”方蕴玥说着,拢紧小桃的衣裳,让她尽可能暖和一点。 她尽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解开披风裹在小桃的身上。 这时,一把长剑从窗外伸进来,差点就刺到小桃肩部。 方蕴玥一手撑住塌板,一腿用力踢去,刚好踢中那人肩膀。 萧彧当前一腿,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人,将那人踢倒飞出去。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两个黑衣人扫倒在地。 霎那间,一黑衣人寻到机会扑向马车,一剑往里刺去。 萧彧心下一紧,立马回身往回跃去,却见那人已被车里的人一脚踢出。 他跃上马车,眼睛上下扫射了几下,却见方蕴玥拿着一把匕首放在小桃手中,然后抓住她的手握紧,对着小桃的耳朵道:“小桃乖,把匕首拿好,等一下除了我们,不管谁进来,你就刺他。” 也不知道小桃是否能听懂,真就拿着匕首不放。 然后,方蕴玥转过身,对一脸担忧的萧彧道:“殿下,我也学过武功的。” 方蕴玥习武的事萧彧第一次见她时便知道,方星辰也在他和郭开庭面前说过无数遍了。 即使是习过武,她也仅仅只是一个小姑娘。 可是她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万事小心,待在我身旁。”萧彧心知自己无法阻止方蕴玥,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她。 第5章 中毒 方蕴玥拔出剑鞘,凌空挽了一个剑花,剑光四射,一剑劈向一人。 寒冬的夜晚,夕阳如残雪,村后的山林小路里,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方蕴玥一直围绕在马车旁边不敢离开,她怕万一走远,那些人会进马车对小桃不利。 方蕴玥看了一眼前方,只见方星辰一人缠斗三四人,分散着黑衣人的注意力。 阿生与阿庆虽然功夫不错,但与上过战场的人来说依旧有不小的差距,但即使他们现在身上都挂着彩,还是拼着全力。 方蕴玥知晓萧彧身上有伤,血腥味有点重,但他始终在她的后方,一边打斗还一边注视着她。 方蕴玥劈了一剑,击倒了一个黑衣人,虚靠着马车的柱子上,用力地深呼吸着。 此时,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浑身血液上下流窜,头颅似乎在破裂而出。 方蕴玥知道,是毒素在发挥作用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这时,一黑衣人持一把长刀向方蕴玥劈来,她灵活地往左侧跃去,堪堪躲过一击。 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在树枝零星的光影下泛着寒冷而嗜血的光芒,就像一条毒蛇,张开了嘴巴。 只见那人身形瘦小,立马抽身而起,来势凌厉,招招都是致命的攻击,刀锋如风,银索如蛇,虚实变幻无常。 方蕴玥迅速反应,振剑高举,一声呼喝,剑芒腾空而起,势如破竹,犹如一道闪电直插对方的胸膛,取其性命于顷刻之间。 是的,在这生死时刻,她如果不杀掉这些人,可能性命不保。 那人侧身,堪堪躲过那一击,而方蕴玥方才的招式似乎出乎对方的意料,转身快速持刀劈来。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回头,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刀光剑影之间,只听蚩啦啦割破空气的声音响起,映射出刺眼的钢铁之芒。 方蕴玥身形一晃,利剑飞射而出,眨眼间就已经接近那人,手中的长剑狠厉无比地劈了过去。 方蕴玥的手臂也被对方的长刀划过,疼痛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肉绽开的声音,毒素已让她几乎不能控制手中的剑,她必须要一击打败他。 她抬头看向那人,只见对方眯起眼眸,一脸愤怒。 那黑衣人没想到她能躲过刚才自己的攻击后还能快速攻来,当即脚下用力,又是一刀劈来。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那人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黑衣人没想到,方蕴玥竟然放弃使用剑,改而飞踢而来,正好一脚踢到原本就被刺伤的肩膀上。 “哔!哔!哔!”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是撤退的信号。 黑衣人看向前方已体力不支的方蕴玥,如果再来一击,确保自己能拿下她。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山林,那人看着同伴们已倒下一大半,剩下的都已受伤,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与方蕴玥缠斗。 方蕴玥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快速捞起一旁受伤的同伴,撤下一团白雾后,跃向林中深处。 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终于走了吗?” “哐当。”长剑离手落地,方蕴玥另一只手用力的捂住受伤的手臂,尽可能止血。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脚步虚浮难行,头部眩晕,眼前一片昏黑,周身冒出汗来,身体不由得向后倒去。 可方蕴玥却觉得沉重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并没有倒地撞击的疼痛。 她尽力睁着眼睛,入眸的却是萧彧那充满担忧而涨红的眼眸。 不用担心,我没事。 方蕴玥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萧彧紧紧托住方蕴玥将要倒下的身体,随即腾空抱了起来,跃上马车,对均已受伤的三人道:“赶紧回去,快!” 方星辰看着萧彧怀里的玥儿,他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惴惴不安,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那是他盼了八年要回来照顾的妹妹,如今却因为他所负责的事务而受牵连。 可方星辰也知道即使再担心再愧疚,也必须尽早回到城中。 只有回到宣王府里,才能得到更好的医治。 毕竟,齐老在那里。 想到这里,方星辰快速从地上的一个刺客身上寻出一块令牌收入怀中,然后跃上马背,引着马车策马前去。 方蕴玥的马车装扮得很舒适,就连榻上的垫子都是软软的,坐得很是舒服。可是如今,萧彧却无心享受。 他一手揽住方蕴玥,一手往前侧,将小桃手中的匕首取了下来。 小桃如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指甲已转变成幽深的紫,整个人已然昏迷。 萧彧转眸看向怀里的方蕴玥,只见她双眼紧闭,眼圈发黑,嘴唇泛紫,全然没有了往日红润俏皮的模样。她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一道口,一道触目惊心的创伤赫然出现在眼前。 萧彧眸光微沉,拿起刚才从小桃手中拿出的匕首,快速划破衣裳,从中划出一块布条出来,而后细心地替方蕴玥包扎着。 他眉头皱成了一团,拧成个“川”字,而眉眼间尽是温柔。 作为这两年突然军功加身的四皇子,他早已料到自己会四处暗藏杀机。 但是,针对他可以,刺杀他也无妨,毕竟这些,他早就预料到了。 可是,如今却连累了无辜的方蕴玥。 这一次,他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们的。 从八年前起,他每日都能从那个年龄最小、动不动就爱红眼睛小师弟方星辰的嘴里听到过她。 方星辰说:妹妹方蕴玥是他在世上最大的牵挂,自己最想回去见的人,而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学有所成,然后回去照顾妹妹、照顾家人。 听得多了,也把她当成自己最想见的人。 那一日长安路初见时,她那一滴从眸中落下的眼泪,不知为何落进了他的心里,久久没有散去。 似曾相识一样,觉得心悸。 再见她时,犹如雪中精灵一般,那样灿烂那样美好,让他心头为之颤动。 而如今,她双眼紧闭,神志模糊起来,陷入了昏迷状态。 夜晚的凉风呼啸的吹进来,带来丝丝的凉意。 方蕴玥的披风套在了小桃的身上,而她只着了一身长袍。 萧彧怕她会冷,将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尽可能地将自己身上的体温传给她。 马车飞驰在热闹的京都大道上,穿来永定街道,来到长安路。 马车尚未停稳,萧彧已怀抱方蕴玥跃下马车,对跟上来的方星辰道:“你带上小桃,到齐老院子。” 然后飞速转入大口,消失不见。 方星辰看着他转入大门的衣角,转身从马车上把小桃抱下来,随后对跟上来的吴管家道:“吴叔,你安顿一下马车。” 随即转头对两个护院道:“你们跟我过来。” 傍晚的京都寒风愈发猛,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宣王府里却有一处院子与外头似乎不太一样,温度较暖和。 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走了过来,但见他步履平稳,行走如飞,毫无龙钟老态,一张沧桑的脸孔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他手落在方蕴玥腕上,面上神色突然一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恢复淡然。 而后,他来到旁边榻上的小桃旁,继续听脉,屏气凝视。 半晌,齐老撤了手,对着萧彧道:“脉象几乎一样,但症状轻重却相差甚多,可以确定的是中的是同一种毒。” 方星辰一脸焦急,急促问:“齐老,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我自问,这世上的毒,即使没有全部认识,但也遇到过七七八八,但今天这……”齐老转过身,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方蕴玥,顺了下胡子,对候在一旁的孔婷道:“你先为她们两个施针,尽量将毒素排出来。” 转而又问向萧彧和方星辰:“这娃儿症状轻得多了,可是有服用过何物?” 萧彧闻言立即把刚才从马车上拿来的瓶子递到他面前,“这是发现中毒后,玥儿与小桃服下的,说这是上清丸。但当时她意识是清醒的,而小桃已然昏迷” 齐老拿过瓶子,从里面倒了几粒出来,拿到一旁已点起的油灯上观察。 “她们症状轻重不同,可能与食下的毒物量的大小不一有关。”方星辰说着,将小桃吃了一碗外加一半的鱼虾肚子羹一事说出来。 “无色无味,确实难防。”齐老目若悬珠,他拿起银针往小桃头顶及腕上扎去。 说着,他又向方星辰:“星辰,这上清丸从何而来、配方如何?” “这是我母亲为玥儿备下的。”话音刚落,方星辰拿起一旁的纸笔,边写边道:“玥儿年幼时病重,说是尚在胎中的毒素未清导致的。后得高人指点,于是便留下这药方制成药丸,以随身携带。如遇身体不适,可吃上一粒。” 然后他拿起刚刚写下的药方,递给齐老。 “后来我便从母亲处拿了此药方,交给宫中的太医,他们也曾说过这方子是上好的药方,尤其擅解清热,对人体并无害。” 齐老看着纸张,目光骤然一亮,不禁感叹道:“妙,妙,这确实是一副上好的清热解毒药方,既可清热、也可解毒,且对人体无害。你母亲说的这个高人,老朽倒也想见识一番。” 说着,齐老吩咐一个男弟子:“孔铭,你先替殿下与星辰处理身上的伤。” 然后他指着小桃,对孔婷道:“婷儿,你按这个方子准备药浴,这位女娃需要浸泡三个时辰。” “那玥儿呢?”方星辰上前,问。 “她嘛……”齐老顺了一下胡子,继续将手放到方蕴玥手腕上诊脉,“她本来中毒不算深,虽然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好,但她之前运功打斗过,毒素挥发得快,以致于全身血液乱窜,也恰好把毒素排了出来。一会我再给她施针,估计五六个时辰后能醒来。届时,我再根据她们两个不同情况确定下一步如何诊治。” 然后,齐老转身看着两人,“幸好她们之前服用了这个上清丸,我知道你们担心,但现在也只能保守一点,等我研究出她们所中何毒后,那离她们解毒也不晚了。” 第6章 龙舌散 待孔铭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后,萧彧拿起刚才写好的信交给沈信:“你拿着我的令牌,进宫将这封信交给父皇,如果父皇要问我的伤势,你如实回答便是。” 沈信领命,拿着信与令牌转身离去。 临近除夕,已有不少的百姓开始燃放烟花,绚丽灿烂的烟火从窗外映来。 “明日除夕,看来玥儿得在这过年了。”萧彧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他随即转身向方星辰道:“我让吴管家到方府,将你父母请来!今年,你们就在我这里过年。” 方星辰略作思索后点头答应:“嗯,也好。让他们看着玥儿,反而会更放心。” 说着,方星辰转身向吴管家道:“吴叔,有劳你了。” “方副将莫要客气,老身这就去。”吴管家拱手,说完便离去做准备了。 寒冬的雪夜已来临,寂静的院子里只有脚踏雪地的声音,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风雪在肆虐。 “连累你们了。”萧彧站在窗前沉静道,看不清他的表情。 “殿下莫要这样说,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方星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彧看着方星辰,心境坦然道:“两年前我便问过你,是否愿意随我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虽然当时你心系苏州,却也只身一人,便随我平西凉、战北疆。而如今你家人已定居京都,与当年的情况已大大不一了。” 没等方星辰开口,他又继续道:“小时曾听你说,要好好修习、博一个大好前程,然后回家照顾父母、爱护妹妹,可记得?” 方星辰看着他,眸光坚定:“殿下,我所决定的依然不会变。” 他深呼了一口气,望向齐老的房子,“牵连玥儿是我一直未曾想到过的,但今日之事更让我坚定,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才能更好地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殿下,我追随之心、保卫大萧疆土完整之心,永不会变!” 萧彧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坚定:“好,那我也答应你,我会变得更强,不会让你的家人为我们的事而再受牵连。” 少年时,他们在长鸣山上,曾许诺过的,都将一直不变。 突然,对面的门“哐当”打开,齐老疾步而出,神色紧张。 “龙舌散,她们中的是龙舌散!” 话音未落,已见萧彧与方星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龙舌散,西凉至毒,唯龙舌丹可解。 窗外突然映来了五颜六色的烟火,可萧彧的心,却如院子里的积雪般寒冷。 窗外大雪初停,映着年关节气悬起的灯笼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起淡淡的红光。 萧彧就站在门外,屋内灯火不沾。 由于方锦年还在城外做最后的收账,需得明日方能回来,李柔娘便带着随身侍女阿圆匆匆赶来。 此刻,她正坐在床边,轻轻抚着方蕴玥的手,神情担忧。 半晌,方星辰开口:“娘,齐老说了,玥儿大概五六个时辰后便能醒了,您不用太担心。” 李柔娘叹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轻轻道:“玥儿从小身体不好,大夫都说她活不过八岁,可我不认命,四处为她求医,终于,她好转了,也长大了。” “我是很担心的,不过我也相信玥儿,以前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李柔娘站起身来,握住方星辰的手轻轻拍了拍,继续道:“辰儿,娘同样也担心你。这么多年了,娘知道你也不容易,不管如何,你决定要做的事,我和你爹爹都会支持你的,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别让自己受伤,也别让我和你爹担心。” 方星辰望着她,眼眸湿润。 他曾一度害怕连累家人,更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让玥儿中毒昏迷。他还以为父母会责怪他,让他远离这朝局纷争。 “娘,是辰儿不孝。”他转身,不愿让母亲看到他将要流下的泪水。 “傻孩子。”李柔娘轻道一声,转头吩咐阿圆,“阿圆,你在这看着玥儿,我去看看小桃。” “是,夫人。”阿圆说着,往前两步,以方便随时查看方蕴玥的情况。 李柔娘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方蕴玥,随后对方星辰道:“辰儿,带我去看看小桃。” 方星辰便领着李柔娘,来到另外一间房子外头,示意她自己进去。 李柔娘推门而进,屋内中央有一个大圆桶,桶里都是棕黑色的药水。 只见小桃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坐在桶中,嘴唇黑紫黑紫的。 可即使小桃在药桶里泡着药浴,嘴唇依然干枯裂开。 李柔娘心中咯噔一下,这症状何其熟悉! “小桃。”她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伸上前去,将小桃额间的头发挽至耳后。 虽然小桃只是方府的一名侍女,但她从小入府,与方蕴玥一起长大。 李柔娘对她的感情,也不似一般的下人。 孔婷走了进来把门关紧,看了眼李柔娘,解释道:“她还是要少吹风的。” “嗯嗯,我明白。” 李柔娘走上前,又顺了下小桃额前的头发,默默叹了口气。 “方夫人?”齐老上前,看着眼前的略微富态的妇人,问:“星辰方才写给我一副药方,是这娃儿刚才服下的上清丸,我见这方子极妙,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李柔娘回头看着他,知道这是方星辰的师叔,长鸣山药门长老齐山海。她立马点头以示行礼,随即转了转眼眸,思绪似乎回到多年前。 “这是多年前,我到农灵山,向他们的山主求来的。” 那是多年前,有人告诉她的:农灵山的山主擅长用药、解毒有方,他必有方法能救方蕴玥。 于是,她带着阿圆与几个护院,一路来到西南边的农灵山,一个人爬上山顶,求来了这药方。 “农灵山山主,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啊!”齐老顺着胡子深深地感叹,看了一眼后方的孔婷,道:“难怪能有如此妙的药方,原来是出自他之手。” 孔婷听着,表情微动。 “只是这名字起得,也过于普通了点,上清丸,啧啧。”齐老上前,领着李柔娘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面色正经了起来。 “方夫人,实不相瞒,这女娃所中之毒,上清丸只能作缓解作用,并不能完全清除,估计还得需要几日才能醒来。”齐老说着,转头继续道:“但令千金脉象奇特,气血也异于常人,服用上清丸的作用远大于这女娃,我估计几个时辰后便能醒来。醒来后好好调养一番,很快便能恢复如初。” 李柔娘听着他的话,心里压着的石头放下大半。见齐老依旧盯着自己,她缓缓开口:“齐老有所不知,玥儿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从小便是在不停的医治与吃药中度过,寻过无数大夫,均说是药石无救。后来,一江湖游医说她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毒素,我们方才找对方向。” 那时的方蕴玥,因为身体虚弱,基本上都是卧床调养,连门外是什么样的,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李柔娘眨了下眼睛,收起里面的悲凉。 “但即使知道是中毒,我们依旧查不出是何毒,只能从解毒这方向给玥儿医治。所以,玥儿从小便开始吃药,就连吃的饭菜,都放了不少去除毒素的药方。” 想到这,李柔娘转头试了试眼角,她可怜的女儿,那么小小一个,连美味的食物都未尝过。 齐老有些不可置信,话说方家只是一个生意人,虽然生意似乎做得不错,但想不到竟然也有人会向一孕妇投毒? 他不禁感叹,这得是多大的生意往来啊! “所幸令千金是有福气的。”齐老说着便站起来,招呼孔婷送人,“齐夫人,失陪了,那我先按这个方向去给这两女娃解毒,您到外头好好休息。” 李柔娘了然,跟着孔婷往门外走去,只见方星辰依然站在门外,背影有些孤独。 世人都说她疼女儿,可她也为挂念这个儿子而默默流泪。 骨肉分离之苦,令她在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睡。 “辰儿。”她轻声呼唤。 方星辰转身,看着李柔娘那心疼的眼神,紧紧拽住自己的手心。 他走上前,轻扶着自己的母亲,轻声回应:“娘,我扶你去那边休息。” 方星辰下山时曾对师父道衡说过: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让家人因他而受苦,所以,这在条路上,他必须更加努力。 可是才与家人团聚没几日,便牵连至他一直忧心的妹妹身上,更是让他的母亲为之担忧。 “娘,齐老是目前京都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有他在,玥儿和小桃都不会有事的。”他安慰道。 在一年多以前,方星辰与萧彧前往西境支援,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身中龙舌散的西境知州。 可当他们准备将知州送去长鸣山解毒时,在路上再次遇到了西凉人的截杀,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只能看着知州毒发身亡。 那种感觉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久久没有忘却。 第7章 那梦 一群官兵快速冲入府内,为首之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声道:“上将军叶茂之勾结西凉,证据确凿,现我神策军奉皇上之命前来缉拿,府上所有人必须放弃抵抗,如有违抗者,斩立即!” 顿时,将军府内的人吓得六神无主,四处逃窜。 叶茂之带着两个儿子站在院中,在一群神策军合力之下锁上镣铐。 此时后院中,叶夫人孟湘将年幼的女儿交到孟祈云怀里,同时将一个包袱挂到她脖子上,一边推着她们往后院走去一边道:“阿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能回头,去长鸣山找我阿哥,务必将阿清交到他手上。” 她一边说,一边将两人推入暗道内。 随后,孟湘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清,将暗道的门用力关上,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去。 她不仅是叶清的母亲,更是上将军夫人、烈火军的副将,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弃将军府而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暗道,只见孟祈云抱着叶清不肯离去,而她的女儿叶清则满脸泪花,大声哭喊。 孟湘狠心抽回不舍的眼神,快步离去。 “娘,爹,不要离开我,我要跟你们在一起……”叶清挣扎着,看到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哐当”一声传来,另外一扇暗门从外头关上,光线一下暗了下来,彻底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叶清挣扎着,被孟祈云抱着离去。 “阿清不要闹,我们去外头,寻机会救她们出来。” 孟祈云说着,抱着叶清快步往外跑去。 两人一路不停地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暗道跑到郊外无人的庄子,再回到热闹非凡的京都街头。 而市场的尽头熙熙攘攘,人们聚在一起,看着朝廷罪人在这斩首。 午时将近,太阳当空。 今天斩首的是上将军府一家,听闻有近七十人。 “阿清,我们去送送你的家人。” “阿清,一会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能让人认出来。” “阿清,不要哭,睁着眼睛看他们,这是最后一眼了。” “阿清,你仔细看着,将来我们要回来替他们昭雪、报仇。” “阿清,我们要赶紧走了,城门一关,不知何时能再出城了。” “阿清,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清紧紧咬住嘴唇,她死死地盯住刑场,那里的人已被斩首,血流了一地,似乎流到了她的脚边、涌入了她的心底。 那是她的家人,上将军府上下一共六十八口人,全在今日斩首。 她看着有人拿着黑色的大袋子走上斩首台,把尸体装塞进去。 是了,他们要把她的家人都扔到乱葬岗里。 大萧皇朝建立以来,凡是因罪斩首之人均不能由亲人收尸也不能祭拜,而是由专门的人收走,统一扔到城郊的乱葬岗。 那叫死无全身,即使到了地狱,也无法申诉冤情。 叶清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尝到自己嘴角的血腥味,眼睁睁地看着她挚爱的家人即使身首异处,也要被粗鲁对待、随意地装在袋子里、扔到地上…… 终于,她晕死过去。 方蕴玥在一旁看着她,心里难受极了。 她似乎能与这女孩感同身受一般,感受着亲人离去的痛苦。 撕心裂肺,无与伦比。 她转身看向斩首台,回想起刚才那位母亲在斩首前一刻突然抬头看向人群,她似乎也看到了她的女儿,眼神即使再坚定,也埋藏不住那份不忍与不舍。 可是,她却是怕别人发现叶清的存在般,立即将头低下,生生忍住了那份不舍。 方蕴玥捂着胸口,平复着方才那母亲带来的心悸。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双眼睛看向的不是孟祈云怀里的叶清,而是她自己一般。 真的很难过。 很想过去抱抱她。 方蕴玥伸手往脸颊拭去,那一行泪珠,滚烫了她的手指。 她看着身旁的人来回不停地穿梭过她的身体,知道即使自己再想帮助这个女孩,也无济于事、也帮不了她。 方蕴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已经死了,亦或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的人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而她,却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叶清的痛苦和无助。 她蹲下身去,看着眼前已然昏迷但依旧紧皱眉头的叶清。 方蕴玥伸手,想抹去女孩眼角的泪水,可是她的手却无法触及过去。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一直将她往后拉,一直往后一直往后,直到无边黑暗。 方蕴玥微微动了动睫毛,手指也抬了抬。 好一会过去,方蕴玥终于勉强地睁开了眼,突然入眼的黑暗,让她感到很不习惯,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尝试着慢慢睁开。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月光星影洒落在床前。 方蕴玥看到李柔娘躺在一旁的软榻上,阿园趴在旁边的案桌上。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了一番,想起今日在城外石塘村发生的事。 客栈的掌柜在两碗鱼虾肚子羹里下了毒,然后她们一行在石塘村后的林子里遭遇到了一群黑衣人的袭击。 不知小桃现在如何了,不知萧彧和方星辰有没有受伤、阿庆阿生医治过了没。 她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萧彧。 那时的他眉头紧皱、脸色凝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往下坠的身体。 那时,她是想对他说自己没事的,也想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可是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也快要撑不下去。 思及此,方蕴玥抬手准备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手臂疼得根本动不了,这才想起,那是被那瘦小的黑衣人用刀所伤的。 她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软绵绵的,似躺在无尽的棉花般,动也动不了。 而喉咙,疼得更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 “娘……”,方蕴玥轻唤,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正在浅睡的李柔娘听到声音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立马看向床上,惊喜地发现方蕴玥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她立马掀起身上的被子,快步跑来,握住方蕴玥的手,一脸担忧地问:“玥儿,你感觉如何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方蕴玥看着母亲那忧心忡忡的双眼,梦境与现实突然重合起来,那都是为人母亲对自己儿女的担心。 她心下一紧,缓住突然涌上鼻头的酸气。 看着李柔娘的样子,方蕴玥心疼万分。 母亲这两年的身体已大不如前,眼角更是长了几条皱纹。 她觉得自己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不孝子孙,不仅没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父母,还要让父母为自己担心、受累。 “水……”她想告诉李柔娘自己没事了,却因为喉咙实在太疼,说不出话来。 阿园也已经醒来,她立即打了一杯水过来,两人合力将方蕴玥扶起来,并把杯子放在她唇间让她喝下。 方蕴玥从没来发现原来茶水也是如此甘甜,这水就像甘流一样滋润着她,她清了清嗓子,发现说话已经没有那么困难了。 她靠在俩人为她摆好的枕头上,扯开唇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好点。“娘,让你担心了,我感觉现在已经无碍了,就是力气不太足,估计休息两天就好了。” 李柔娘抚着她的手,慈爱的眼里依旧满是担心:“那就好,要不要继续睡一会?” “才刚刚醒来,还不算困。”方蕴玥勾了勾唇角,看着两人的眼睛流露出愧疚:“现在还是半夜呢,娘、圆姨,你们回去房里休息,让冬梅过来就行了。” 她们两人年纪都大了,却一个躺在软榻上、一个趴在桌子上,身体根本就受不住。 “可是我不放心。”李柔娘握住她的手,随即补充道:“今天的事不比平日里的小病小痛,现在可得好好看着你才行的。” 早知道李柔娘会拒绝,方蕴玥缓了缓情绪,抑制住那从梦里涌出来的莫名伤感,缓缓开口:“娘,没事的,这里还有大夫呢。更何况,如果为了照顾我而累坏了你的身体,我心里会很愧疚的。” 看着如此体贴的女儿,李柔娘轻抚着方蕴玥的手,轻言浅笑:“我的玥儿也长大了,会心疼娘了,娘再苦也不觉得累的。” “那娘你可不能让我不开心。”方蕴玥娇嗔道:“娘,你跟圆姨回去休息,冬梅也会好好照顾我的。” 拗不过方蕴玥,李柔娘轻轻叹了口气,只得道:“那行,那我让冬梅过来,你记得早些休息,别聊太久了。” 没过多久,冬梅进来替代了李柔娘和阿圆,俩人一顿嘱咐后,方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门。 方蕴玥靠在床上,问了小桃和萧彧等人的情况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二哥哥他们即使回到京都了,也依然会如此凶险。” 冬梅将外室的烛火灭了,边走边道:“是啊,但愿小桃无事,明早你能起床了,我带你去看她。” “嗯,好。”方蕴玥轻叹着,在冬梅的搀扶下重新躺到床上,望着帐顶幽幽开口:“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8章 小桃 旭日稍稍东升,闭眼沉思的那一刻,已光耀中天。 城门刚启,方锦年已坐着马车,过家门不入,直往宣王府来。 他昨夜已收到方蕴玥和小桃受伤的消息,但那时城门已关,他唯有四更起来赶路,天蒙蒙亮就到达城门处等开城了。 方锦年看着床上的小人儿,紧皱的眉头稍稍顺了些。 齐老说方蕴玥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了,昨夜已醒了一次,现在未醒是身体仍需要更多的休息。 方锦年转身对齐老拱手感谢:“有劳齐老了。” 齐老道一句无妨后离去,小桃尚未脱离危险,他需要实时关注她的状况。 方锦年回头,有些许无奈地对萧彧笑道:“殿下,如今这般,看来今年过年得在宣王府叨扰叨扰了。” 今天除夕,虽说方蕴玥已有好转,但仍未能真正脱离危险。而且小桃至今昏迷不醒,极需齐老及其弟子的悉心医治,如果贸然回府,二人估计难以康复。 他们也不放心。 他深深地看了眼站在后方的方星辰,心房丝丝地纠在一起。 “方伯父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因我而起的。”萧彧虚扶起方锦年,眼神真诚。他看向床上依然昏迷的人,继续道:“这几年过年,我都是与星辰和开庭一起过的,听了好多年他说起在家过年的景象,我与开庭均是向往不已。能与你们一起过年,那也是我一直所期待的。” 他知道方家人对方星辰多年的担忧,也愧疚于自己这次牵连方蕴玥和小桃。 随即,萧彧招来吴管家,吩咐他:“吴叔,那今日便劳烦你多多费心准备年夜饭了。方府那边,也需要派人前去打理一番,让他们知道,即使伯父父母在王府过年,方府也是热闹的。” 吴管家闻言,立即向方锦年及李柔娘拱手,开口道:“方老爷方夫人放心,老奴保证让大家过个好年。方府那边也不必担心,我让陈妈过去照看一二。” 随后,在方锦年等人的点头下离去准备工作。 “方伯父,厢房已经备好了,您先下去休息休息,我与星辰需进宫面见圣上。” 遇刺一事,昨夜萧彧已让沈信进宫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但具体的还得他与方星辰进宫汇报。 同时,也得掀起衣服让宫里的御医检查一遍,让皇上也看看他们身上的伤口。 萧彧安排好一切后,与方星辰一道离去。 方锦年目送萧彧二人走远,方才回头安抚了下李柔娘,而后随着宣王府的家仆到客房里休息。 李柔娘由于昨晚下半夜也睡了两个时辰,这时精神不错。 她嘱咐了冬梅好生照顾方蕴玥后,带着阿圆跟着吴管家离去的方向走去:既然在宣王府过年,那她也得去准备一下,好热闹热闹,驱走邪气。 不多时,方蕴玥悠悠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看着在她面前来回踱步的齐老。 听到她苏醒后齐老立马来到她的房间,对她为何能在昨晚苏醒一次后、又在三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醒来感到不可思议。 龙舌散的毒素多么狠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即使所摄入的量少,但也不是她这般如此快速康复的。 而方蕴玥这次醒来后,比昨晚的状态好上许多,已能在冬梅的帮助下撑起来坐着,身体的力量似乎恢复了一点。 照这样下去,他觉得方蕴玥今晚就能下床走路了,与大家一齐吃年夜饭不是问题。 “奇怪,真是奇怪。”齐老满脸都是疑问,他坐下来,又继续替方蕴玥号脉。 接着,他依然一脸问号地站起来,盯着方蕴玥的脸,连声不解。 “齐老,你这是想在我脸上望出两个洞吗?”方蕴玥不禁打趣道。 “我是好奇你的毒是怎么解得如此之快的?一般来说,即使你服用了那上清丸,又耍了功夫运了功让药效发挥作用,但也不应该啊!” 站在一旁的冬梅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怎么说话的,难道解毒解得快还不好了? 方蕴玥掩下笑脸,微微一笑:“那可能与我的体质有关,毕竟也没有谁从出生起就开始吃药,一直吃到大的。” 她刚醒来,就从李柔娘和齐老处听来此毒的厉害之处,虽然她药理方面的知识不多,但除了这个原因外,她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毕竟她十岁那年才慢慢开始停止用药的,以往的药一日三次就如吃饭一般准时,喝得嘴巴都没什么感觉了。 “只可惜现在也无法得知你尚未出生时所中何毒了。”齐老有些可惜,然后吩咐她,“你好生休息,有不舒服的马上差人来寻我。” 方蕴玥微微点头,只是心里一直忧心小桃。 “小桃如何了?”方蕴玥问。 她原本想着今日醒来后如果身体没什么事的话,就去看看小桃的。毕竟小桃当时食用的羹汤比她多、中毒迹象也比她更重。 她都如此难受了,更何况小桃。 齐老垂眸看着她,随即目光一闪:“她比你严重多了,虽然也服用了上清丸,但作用并不大。现在已经将上清丸的药材煮成药汤让她浸泡在里面,希望能加速毒毒的散去。” 他从二十几年前起,遇到过身中龙舌散之毒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除了方蕴玥。 而那小桃,症状也比昨夜要轻得多了,想来也是能治愈的。 方蕴玥闻言怔了下,随即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她?” “你先好好养好,不着急,我会看着她的。”齐老看了她一眼,准备离去,再次开口:“今日去明日去也大差不差,不如等自己休养一番再去。” 方蕴玥看着齐老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心口其实亦有疑问想咨询他。 齐老是长鸣山药门的长老,说不定也会知晓解梦之事。 她想知道,她昨晚所做之梦,就只是一个梦、亦或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只是梦,为何她的感觉如此真实? 冬梅为她倒来一杯暖茶,方蕴玥接过杯子,轻轻地吹了吹,望了窗外。 外面空气清冷,梅花迎风绽放,那满树鲜红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得耀眼夺目,空气中隐约飘着清幽的花香,令人心神俱醉。 方蕴玥望着门外的梅花,思绪来到方府。 方府院中也有两株梅花,她前些日子方与小桃到花园里赏梅,小桃依旧为她折了两枝,给她插到花瓶里。 方蕴玥看向后方,那里站着的是一直寸步不离照顾她的冬梅,她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有点失落。 她的身边,一直都是两个人的:小桃和冬梅。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桃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那时小桃的父母刚刚离世,伯父一家要把她卖到青楼里。 那是她第一次坐马车出门,是她大病初愈后第一次跟着母亲外出。 她感叹着外面世界是如此美好的同时,听到路的那边一阵吵闹声音传来。 方蕴玥掀起车帘,看到的是一个小姑娘哭红双眼,死死抱住一旁的大树,一口咬向拉着她的大手。 随之而来的是那小姑娘被一个中年男人大力地扇了一掌,然后粗暴地将她拉了起来。 方蕴玥侧脸看过去,只见那小姑娘的脸颊已高高肿起,嘴角流下血丝。 她心下不忍,于是高声制止。 因为感激方蕴玥那年的制止、给自己带来的这平稳安定的生活,所以小桃后来时常与她回忆起那天的经过。 小桃会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学着她那天说的话:“放开她!” 然后从马车出来 ,轻扶门框,向她眨了一下眼睛,问向那男人:“你卖她去青楼,能有多少银子?” 中年男人伸出五只手指。 “五两银子?”方蕴玥有点不可置信,虽然她平常只在府中,对外面的事物了解不多,但也根本想象不到有人会为了五两银子而将一个小丫头发卖青楼。 “我给你十两银子。”她看着那男人从惊讶转至窃喜的眼睛,留下一句:“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的人了,与你们再无半点关系。” 随即吩咐身后的阿圆将银子交给那男人。 就这样,小桃跟着她从乡下庄子回到苏州方府,一晃,便是八年了。 虽然方蕴玥贵为苏州首富的女儿,却因为从小体弱,身边没有任何同龄玩伴,小桃便是她身边第一个同龄人。 所以,她从来没将小桃当成贱籍的下人,更不会随意驱遣她去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们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睡觉,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许多默契。 即使李柔娘后来再为她添了冬梅,也无法打破她和小桃之间的那种亲密。 只是后来长大了,小桃自己才真正认识到身份上的差别,会在各种环境下提醒她要注意主仆关系。 不过这事她一直没有挂在心上。 后来,她们方家迁居至京都,小桃和冬梅也跟着她一并来了,住在了方蕴玥西小院的耳房。 就像幼时一样。 第9章 烟花 方蕴玥再次提出去看小桃时,齐老极力反对。 齐老认为,她体内余毒未清,如果二人接触,可能都会被对方散发的余毒再次攻击身体,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方蕴玥要求,每天都要告知她小桃的状况。 齐老气得吹鼻子瞪眼,他都一个头两个大了,至今连她为何解毒如此之快的疑团都未知,还要当她的信使。 如果不是看她身体如此奇特,仅仅一天就能起来,又想到萧彧那天担忧的眼神,他才不管她。 反正,他每天也要给方蕴玥检查,顺便说上几句也无妨。 就这样想着,齐老转头便看见自己认为最有实力的师侄正盯着人小女娃儿的脸看,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他一把坐下,随手拿起一双筷子,看着那满桌佳肴。 “哎呀,今晚佳肴美味,可不能浪费了!” 不等萧彧开口,齐老已夹了块肉丢进嘴里。 萧彧轻轻勾了勾唇,领着众人到饭桌前坐下。 众人也在萧彧的带领下,开始举杯进食。 “师叔,你可不知道,今日这个年夜晚饭啊,除了星辰,最期待的就是我了。”说话的是本应在营里值守的郭开庭。 他虽是吏部尚书之子,但却是庶出的,生母已离世多年,郭大人对这个儿子也没有过多关注,除夕都是与正妻夫人及嫡出儿女一起过。所以,当他知道方星辰等人在宣王府过年的时候,马上就来了。 李柔娘一边为众人布菜一边道:“齐老,开庭,尝尝这几道菜,这是苏州的特色。” 李柔娘今日让人将府上的厨子带来,做了几道京都少见的苏州菜式。 “确实不错,香糯可口又不油腻。”齐老唧着嘴,又夹了几筷子。 “来,小姐,这是你的。”阿圆端上来一碗粥,一旁配了几个小菜,起来均是色香味俱全。 浓郁的海鲜香味传过来,郭开庭伸长脖子过来瞄了一眼,“这粥看起来也不错啊,还有吗,我也想要一碗。” “这可是专门为病人做的,怎么你也想要中毒吗?”齐老没好气地回他,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天天说要跟方家人吃饭,吃这个你!” “谢师叔。”郭开庭夹起碗里的鸡腿开吃,嘴里塞了不少食物,口齿不清道:“想起我上次在西门受伤,喝粥喝了半个多月,那味道,啧啧,让我以后都不想要再喝粥了。殿下,你看看,原来粥也能做得这么好吃的啊!” 方蕴玥闻言抬眸看着萧彧,看来方星辰所言不假,每次他们有人受伤,做饭的真的都是殿下呀! 可方星辰也说了,殿下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啊,起码是他们三人中做得最好吃的。 注意到方蕴玥看来的眼神,萧彧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嘿嘿,这就吃这就吃。” 郭开庭嬉皮笑脸,转头又对着李柔娘大擦马屁,说以后每天到方家吃饭云云。 齐老与方锦年喝了口酒,转头看到萧彧那躲闪人家女娃儿的眼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哼哼,出息。 李柔娘柔情地看着眼前几个孩子,从阿圆手上拿过锦囊,从里面拿出今日装好的红包。 “哇,终于到我最期待的环节了!”郭开庭眼尖,赶紧放下碗筷,一脸期待。 同样期待的还有方星辰,他不言一语,可却胜千言万语。 可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能在除夕这天亲自收到父母给他的红包了。 “来,这是我与方伯父给你们的压岁钱,祝你们身体健康、越来越好!”这几个都是皇亲贵胄,华丽的话李柔娘也不会说,只向着他们一人递去两个红包。 “哇,两个!谢谢伯父伯母,也祝您二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郭开庭将红包拿在手里,左右前后地看着。 方星辰眼眸有点湿润,看着两个滚烫的红包,久久没有言语。 方蕴玥莞尔一笑,谢了声父母后将红包放入怀里。 看着眼前三个神色各异的青年,想到他们这几年的艰辛不易,方蕴玥心里也为他们感到开心。 红包表面依旧印着几个灯笼,还有四字:岁岁平安。 萧彧轻轻地将红包放入袖袋中,对着方锦年及李柔娘揖手,以示感谢。 “以往在长鸣山上过年,我和开庭每年都能收到伯父伯母准备的红包,心生感激,让我们即使远在长鸣山,也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氛及家人的祝福。” 萧彧顿了顿,想起以往过年都会收到父皇的红包,但到长鸣山后,过年前宫里会有人送来各种所需物品,却独独没有红包。 当时他想,宫人出发前还未过年,未准备也是正常的。 也是那天,方家也来人了,来的是家里的年轻管事李堂,拎着大包小包而来,装了满满一大车,吃穿用度应有俱有,给他与郭开庭也带来了两大包。 同时而来的,还有两个红包和几句祝福。 红包里有几绽碎银、一个护身符、一个平安符,还有两张红纸,里面是方氏夫妇为他们写的福语,无非就是:身份健康、快高长大之类的。 但他就是觉得幸福,被人挂念着的幸福。 后来的几年,甚至有方蕴玥写的祝福语,字迹端正秀丽。 祝福语前面都会写上他们三人的名字,虽然上面写的是殿下二字,但那也是他们亲手为他写的、亲自为他而准备的。 而不是在皇宫里一般,每个孩子收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父皇派给他们的红包,都是由宫人一早就备好的。 “那我便祝福伯父伯母身体康健、生意顺利、合家安康。” 萧彧说着,举起酒杯。 众人也举杯共饮,互道祝福。 方蕴玥也拿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唉,老朽虽然也一把年纪了,却也未婚的啊!”齐老故作调皮,道的却也是心里话。 他的师父未离世前,每年也会给他准备红包。 李柔娘刚吩咐完阿圆代她去给其他下人派发红包后,笑盈盈地拿出一个锦盒,递到齐老面前。 “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怎敢给齐老派红包呢。这是年前我家老爷从南阳收到的一对自暖杯,承蒙齐老对我儿星辰和玥儿的照顾,这是专门送予齐老的新年贺礼,还请齐老笑纳。” “我也有?”齐老有点不可置信,他刚刚看到他那三个师侄的眼睛都能滴出泪水来,原本也只是想活跃活跃气氛。 他站起来,同样双手接过锦盒。 “太惊喜了,太让人感动了。” 这可不,连他也给感动上了,不难怪开庭那小子老是嚷着要上人家家里吃饭了。 齐老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对杯子,杯身青色而有纹如乱丝,其薄如纸,于杯足上有缕金字。 他拿出一个取酒注之,温温然有气相次如沸汤。 齐老一饮而尽,而后用手帕轻轻拭干,如珍宝般放回盒里。 “太感谢了,方老爷方夫人。”齐老一脸真挚。 酒杯珍贵,但更珍贵的,是有人将自己记在心里。 “齐老哪里话,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方锦年接过话,再次与齐老对饮。 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屋内,他们在饭桌上畅谈着不同的话题。 “嘭!”一道美丽的弧线升上天际,在夜幕里噼里啪啦地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 方蕴玥惊喜地抬头望去,这是每逢过年她最喜欢的环节了。 她前几日与小桃上街买了一堆烟花,打算除夕晚开始放,要连续放好几晚的。 今日还想着今年可能没法放烟花要便宜媚姐儿了,毕竟宣王府较她们方府要严肃,而萧彧贵为皇子,可能不会与她们这般民间儿女玩这些小玩意。 没想到,宣王府的院子里也燃放了烟花。 只可惜小桃未能看到这烟花了。 不过也没关系,待她好起来,上元节再放也是一样的。 方蕴玥回眸,看向萧彧。 只见绚丽的烟火点点落入他的星眸,同样多彩。 谢谢你,让我来京都的第一个新年,即使身体不便,也过得如此开心。 郭开庭早已按捺不住,他拉着方星辰一同到院子里,从吴管家手里拿过一支香,开始点燃立在地上的烟花。 只听嘭嘭两声,天边燃起炫丽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璀璨四散。 院子里流溢着一片欢声笑语,和喧闹的烟火融为一体。 萧彧回眸看向方蕴玥,只见她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天上,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美目光华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火。 他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烟花是今日他与方星辰从皇宫出来后,专门到长安路买来的。 记得方星辰在长鸣山上的第一个新年时就说过:在苏州每到过年,每家每户都会放烟花,只是玥儿身体不好,只能在房里看烟花,他还没和她一过烟火。 然后说着说着便哭了,他说:他害怕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让他与妹妹一起放烟花。 次年春节前夕,方家人送来物品,说方蕴玥身体好转,可以下床了。 他又一次眼框湿润,跟他们说:以后,我要跟妹妹一起放烟花。 本想着今年他们能一烟火,奈何又出了这样的事。 回想着今日在皇宫里皇上说的话:“彧儿,你要做的事尽管去做,不需要有后顾之忧,父皇会全力支持你。” 即使现在困难重重,也绝不会再动摇他们的决心。 这个新年,他有父皇的支持、有好友的相伴、更有心仪的人在身边,他过得很开心。 第10章 春日宴 路头神这一日,方蕴玥在齐老的许可下,跟着父母回到了方府休养。 她这几日在齐老的针灸和药物的辅佐下,恢复良好,毒素已基本排出,已能下地走路。 虽然偶有头疼、嗜睡,但生活自理没有问题,她也觉得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一直待在宣王府里,怕会给萧彧带来不好的流言。 只可惜小桃仍未清醒,暂不能跟她回府。 在齐老承诺会还她一个健康如初的小桃后,她留下方家一个叫桂香的侍女照应。 虽然方蕴玥已回方府,但齐老的女弟子孔婷每日会上门替她号脉针灸、调整药物的剂量。幸好两间大宅离得并不远,坐马车大约两刻钟就能到了。 而方星辰与萧彧也早已回到军中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这天,归德将军府差人送来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府上的长风营副将方星辰及妹妹方蕴玥参加他们举办的春日宴。 时间定于初八那日。 这是方蕴玥到京都后受邀参加的第一个宴会,也是她所参加过的最大型的宴会。 京都的宴会,应该会比苏州的要好玩得多了。 由于她尚未完全康复,李柔娘其实并不想让她去到处走动,正想找个借口回绝,孔婷却说无妨,早去早回注意休息便可。 看着方蕴玥一脸期待的样子,李柔娘也只好作罢,便让管家将京都最好的成衣坊请来,为她量身定做衣裳。 这春日宴名为“踏雪寻诗”,每年春节期间都会举办,受邀的都是京都达官贵人的子女,且未婚的占一大半。 虽说这宴会大体都是这些受邀参加的人聚于温暖的厅堂中,一边烹茶,一边赏雪,时有女伴裘衣貂帽,踏雪寻友前来助兴。 其实最终的目的,也是让这京中贵人儿女齐聚一堂的社交活动,如有看对眼的,即回家告予父母,上门提亲。 往年都是长公主举办这个宴会的,只是现时长公主怀有身孕,便让归德将军的千金何少少代为举办。 方蕴玥能收到邀请,实属是沾了方星辰的光。 虽说方星辰出身商贾之家,但方家的盐业生意遍布大萧,掌握整个大萧八成的盐业往来,是苏州的首富,身家之多为多少达官贵人所向往。更何况方星辰虽然刚入军营两年,但早已身挂战功,更升为长风营副将,是宣王萧彧的得力助手,听闻已与萧彧多次进宫面圣,前途无量。 更何况京中传闻,方星辰长得剑眉星目,是不可多得的俊俏少年。 身家不薄加上尚未婚配,京中已有不少世家夫人暗暗打听。 因此,作为第一批的受邀名单,归德将军府早早便将邀请函送上。 而方蕴玥作为方星辰的双生妹妹,京中自是也有她的传闻。 有人传言她与方星辰一样长得不错,但却性格粗鲁、随意动手,上不得厅堂。 不过,碍于她曾在宣王府中做客几日,不管如何,碍于萧彧的面子及对方星辰的期待,顺便也邀请了她。 方蕴玥自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每日跟着母亲学习管账之事,还要研究药膳和毒素之理,忙得不可开交。 碍于她最近的身体状况,李柔娘并未让她出府,只是每日限时让她消耗消耗时间。 即使每日只能待在府上,但方蕴玥并没有感到无聊。 因为方蕴玥较为嗜睡,还有老黄牛作伴,没事做的时候就躺床上休息,以致方星辰每日回来便看到她刚睡醒时红彤彤的脸。 方星辰本觉得这样的宴会其实是在浪费时间,本想一口回绝,但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同意,毕竟当日得要他照顾妹妹。 那日,他早早回府,换了身衣裳,在前厅里等方蕴玥,一边与父母聊着军中趣事。 李柔娘笑盈盈地说:“辰儿年龄也不小了,如有看到合适的,也可大胆追求。” 方星辰闻言一顿,立马笑了笑。 “爹、娘,我现在暂时还没往这方面想,我还想在军中历练几年,待自己功名加身,再考虑婚姻大事也不迟。” 建功立业在方星辰的心里,一直排在成家前面。 “娘也不是催你,只是如果你有看对眼的,先定下来也行。实在没有也没关系,慢慢来,娘也不着急。” 李柔娘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账簿放到他眼前。 “你看,这账簿里的这几家店铺的生意都是你大哥一直在管理的,他早已能独当一面了,我和你爹都很放心了。” 接着,她继续道:“家里的事有我和你爹、你大哥一起管理,你就尽管做你想要做的事,我们不会逼你也不会催你的。只是如果确实有心仪的姑娘,那也得定下来,要不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可千万不要后悔。” 话音刚落,一旁的方锦年也哈哈笑着,边点头同意她的观点。 其实方星辰也认可母亲说的话,只是现在他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也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 这时,门外送进来一阵风,方蕴玥一袭妃衫绿裙的月华裙款款而来,纱织的腰带系成蝴蝶结,随风飘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头上只搭配了同色系的步摇,显得小脸格外清新动人,玉白的肤色若隐若现。 “爹,娘,二哥哥。”方蕴玥站到他们面前,朱唇轻启、笑意盈盈。 “玥儿可真好看。”李柔娘立马放下账簿来到方蕴玥身旁,从冬梅手中拿过象牙色的披风帮她系上。 方蕴玥俏皮地接上话,笑靥如花道:“那也是娘把玥儿生得好看。” “就你嘴甜。”李柔娘为方蕴玥将披风系好,将手炉递到她手心,握了握她的手,再次叮嘱:“外头风大,要注意保暖。累了就跟你二哥哥说,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娘。”方蕴玥轻轻笑着,又对着方锦年道:“爹爹,那我跟二哥哥出发了,你们不必担心。” “嗯,去,早去早回啊。”方锦年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着挥手。 李柔娘将两人送到门外,看着方蕴玥上了马车,方进入屋内。 方蕴玥靠在软榻上,悠哉悠哉地品着冬梅为她准备好的暖茶,对着冬梅轻轻笑了笑,笑得轻快而娇嫩。 “不要紧张,就当我们在苏州时参加的宴会一样就行了。” 看着她眼若秋波顾盼生辉,冬梅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嗯,好。” 在苏州的时候,方家也是大户人家,自方蕴玥身体好后也会收到不少的邀请函,参加过不少宴会。 而方家二房的夫人陈氏,也是一个喜爱热闹的人,经常会在府上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方蕴玥也没少参加。 “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加宴会,我确实是第一次。” 不说其他的,光是衣服都多穿了一件,外头还披着披风呢。 当他们来到归德将军府里,宾客已到了大半。 方星辰递上庚帖,便专门有人将他们带进宴客厅。 归德将军府府邸气势恢宏、布局规整,沿着一条由南到北的中轴分东中西三路展开,左右均衡对称,高低起伏变化 ,大开大阖,雄伟壮阔。 由于分设不同的男宾女宾宴厅,于是两人在分叉处便分开了。 方蕴玥带着冬梅,走至堂前,阵阵暖流从里向外流溢,可见里头暖气供足。 当冬梅为她脱下披风交由将军府的下人时,方蕴玥能清晰地感觉到堂内的眼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一个身穿妃色月缎的女子来到跟前,她自我介绍为归德将军之女何少少。 方蕴玥看着眼前之人,只见她远山眉,丹凤眼,青丝如瀑,香腮似雪,眉目间有一股天然的矜贵之气,唇边挂着笑,领着自己往宴厅去。 随着方蕴玥走的越近,众人也才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座位安排在中下座,是以匹配她商贾之女及长风营副将妹妹的身份。 毕竟今日来参加宴会的,无一不是京都世家子女。 她抬头向南厅看去,那边是男宾宴厅,却是比这女宾宴厅要喧闹得多。 有才子高声佳咏,抒发雅怀,谁咏不出来,当自罚酒三杯。 期间也有不少女子上前交谈,方蕴玥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开始正式地认识并融入京都这个贵女的圈子了。 也有人替自己的兄弟过来打听她是否婚配。 说是踏雪寻诗的宴会,但女宾宴厅这边,更多的是一群小姐们在一起嬉笑聊天。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向着门前处望去,有人望一眼便红着脸低下头,又有大胆的少女向前走几步站在那里吸引眼球。 方蕴玥随着大伙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名男子在下人的带领下踏步前来。 少年身姿挺拔,虽然瞧着步履闲散,一步一步却自有威压。他本就是极出色的容貌,这么一来瞧着,在紫金长袍的衬托下,竟然有隐隐不可逼视之感。 颜如雪,眼如漆,眉如剑,如天上的旭日,满满都是灼目的亮眼。 这与方蕴玥与萧彧第一次见面时有点像,她以为是那日日光灼伤了眼睛的错觉,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平日里也是这般模样的。 虽然这也很迷人,不过,她还是喜欢他温柔的目光,因为那时的他眼如星星,是那样的清澈温和。 “这就是四皇子宣王殿下?” “宣王殿下这两年才从长鸣山修习完毕,便早早上战场了,想不到他竟也会来?” “好想去跟殿下交谈共饮,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你看看我脸上的妆有没有花了?身上的衣服可有褶皱?” “哎呀,你快给我补补脸上的妆!” 方蕴玥听着这些贵女们窃窃私语又蠢蠢欲动的模样,微微笑了下。 她抬眸看去,正好接触到萧彧递过来的目光。 似乎是在穿过人群,只专注地看着她。 方蕴玥愣了一下,好像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 站在她身旁的几个少女脸颊立刻似坠上了花瓣般,也有因为太激动而手脚颤抖的。 但见萧彧转入男宾宴厅,这些贵女顿时发出阵阵失落。 方蕴玥随之坐下,但在她抬眸的瞬间,她察觉到一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不温和、不友善。 方蕴玥抬头寻去,只见一位身形消瘦身穿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立在何少少的旁边,与他人畅谈着。 虽然那少女此时并没有继续看她,但方蕴玥很肯定,刚才正是这人盯着自己。 她捏了捏冬梅的手,提醒她帮忙注意那位少女。 “宣王殿下突然到访,你猜他是不是为了少少而来?” “估计是,殿下以前可少参加宴会了,这两年更是没出现过。今年突然改成少少组织,他就来了,这可不就是了嘛!” 方蕴玥听着一侧的谈话,心绪回到刚才的那个眼神中。 不是。 她在心里默念。 突然,从后院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凄声尖叫大喊。 贵女们赶紧聚在一块,不敢到处走动。 男宾那边也有人走动,他们有的向后院走去,有的过来女宾宴厅保护自家姐妹。 方蕴玥拉着冬梅,往前门方向走去。 如果发生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跑出去。 “玥儿!”方星辰疾步而来,他面色如常,将二人带到门边:“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与开庭过去看看。放心,这是归德将军府,不会有什么事的。” 而后,他放低声音道:“殿下会在这里,不用怕,有事你喊他就行了。” 有事直接喊殿下? 方蕴玥呐呐地点了点头。 在方星辰离去那一刻,冬梅拉了拉她的袖子。 方蕴玥转头看去,看到何少少作为宴会主人带着几个护院往后院走去,那位青衣少女紧随其后。 后院传来打斗声,贵女们惊慌失措,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 这时,男宾宴厅的人也来到了这边,萧彧站在中间,似在安抚着众人。 刚才蠢蠢欲动的贵女们,此刻却没人上前搭话。 方蕴玥拉了拉身旁的一位少女,问:“刚才何小姐身边的那位青色衣裙的小姐,不知是哪位千金、可有婚配?” 身旁的这位小姐对方蕴玥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感到有点惊讶,但还是基于礼貌回答了她。“那是羽林中郎将的二小姐赵雾芸,据说仍未婚配。” “谢谢你,我知道了。”方蕴玥回以微笑,看到萧彧一闪而过的目光。 打斗声很快停止,刚才离去的众男子也相继返回。 何少少也回到宴厅,她对着众人福了福礼。 “家中方才进了几个小贼,惊扰各位了。现小贼已被擒,请大家放心。” 然后,她令人添上各类糕点茶水,并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宴会各项事宜。 方星辰也已经返回,他对方蕴玥道:“玥儿,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府。” 方蕴玥闻言点了点头,她再次往何少少那边望去,只见她正与旁人说着话,时而拍手,时而开怀大笑。 并没有看见赵雾芸的身影。 看来,这小贼不小,恐意有所图。 方蕴玥身子并没有完全康复利索,也不愿扯入这事故中,已心生离席之意。随后,她与何少少打过招呼后,便随着方星辰离去。 萧彧也与郭开庭一起,与何少少兄长告别后向外走去。 众人看着萧彧走远,大多已无意继续,也陆陆续续离去。 方蕴玥坐在马车上,她掀起帘子,再看了一眼这座恢宏的府邸,不禁对冬梅感叹道:“京都果然是天子脚下,连宴会都与众不同,特别地刺激。” 她欲放下帘子,却见院墙黑暗处站着一个人,男女不分,神色不明,似乎在看着她。 方蕴玥心里咯噔一下,这人,似乎似曾相识。 但见那人转入拐角,消失在黑暗中。 她死死地盯住那墙角,却怎么也看不到人了。 “小姐,怎么了?”冬梅问。 “没什么,好像看到个人。” “人?没有啊。”冬梅探过头来,往外瞅了瞅。 “走了。”方蕴玥声音闷闷的,若有所思。 第11章 银月长枪 第二天早饭过后,方蕴玥收到何少少差人送回来她昨晚落下的披风。 同时送来的,还有两个礼盒:一个盒子里装的是糕点,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另外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两个香囊,出自京都玲珑阁。 可见歉意十足。 方蕴玥回头便将此事告知了方星辰,只见他道:“何少少从小入宫,乃是长公主的伴读,从小学习的都是如何协助长公主处理事项。” 他顿了顿,望着她继续道:“入门休问荣枯事,且看容颜便得知。这是她从小便习得的。” 所以,现在的何少少为人处事俱是如此完美,万不会让人挑出任何的毛病来。 方蕴玥记起昨晚回府后,她与方星辰的对话。 “今晚的贼人抓住了吗?” “不曾。” “啊?”方蕴玥不由吃惊,昨晚护院少说也有十来个,加上后来从宴厅前去的男宾,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没抓到。 “那贼人武功很厉害吗?”这是她想到的唯一理由了。 “武功确属上乘的,只是对方是冲着书房去的,那里护卫本就不多,而且昨夜人多,很容易混进人群中出府。” 冲着书房而去,那就是不是一般的小贼,而是冲着归德将军去的、且可能与朝堂的事有关。 方蕴玥想起昨晚,何少少从后院回来后,那依然容貌不改的模样,不由感叹其内心强大。 “二哥哥,你也要当心。” 上次萧彧城外遇刺、这次贼人闯进将军府,方蕴玥顿觉比起京都,还是苏州平静得多了。 “我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记得要注意好好休息才是。” 方星辰摸了摸她的头,准备出门。 看着方星辰将要踏出前门,方蕴玥对着他喊:“二哥哥你今日几时回来?要等你吃晚饭吗?” “不必等我,我今夜需要值守。”方星辰回头,示意她回房休息。 “那可辛苦了,你记得也要提醒殿下和开庭哥哥记得吃饭和注意休息啊!” “放心,而且今日是我与开庭值守,殿下过完午时就会回府了。”方星辰吃吃一笑,将手中的鞭绳卷好,转身离去。 看着方星辰策马离去的背影,方蕴玥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午饭过后,方蕴玥带着冬梅,往宣王府而去。 她已多日没见了小桃了,心中异常挂念。 方蕴玥来到马车上,将最近收集到的两把剑放入软塌下的箱子里。 她想起那天城外遇刺,幸好在马车上放了两把剑,不然以她的赤手空拳,可敌不过那个黑衣人的长刀。 然后她又觉两把剑似乎不够,又匆匆下车往练武场跑去,再拿了一把剑和匕首放于其中。 然后方蕴玥再次爬下马车,摸到车身下暗格的武器后,才放心地与冬梅一齐坐上马车,驶向宣王府。 由于萧彧有交待过,所以当方蕴玥来到宣王府前时,便有下人将她带到齐老的院子。 齐老先是替她号脉,又吩咐了几句后,便让她去了。 只见小桃仍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无神,眼窝深陷。连日被病痛折磨得日渐消瘦,连嘴唇都是都是白的。瘦弱的身形,随便一阵风都能吹倒。 方蕴玥鼻头一酸,她没有想到小桃会是如今这副模样的。 看到她的到来,小桃强撑起来,半卧在床上,朝她扯出一个笑容。 “小桃,我和冬梅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方蕴玥轻声问,怕声音大点都能吓到眼前的人。 “我感觉挺好的,小姐不用担心我。” 小桃握着她的手,用力地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也才刚恢复一点,不用着急来看我的,我在这里挺好的。” 听着小桃那虚弱的声音,一道暖流似乎要从眼中喷涌而出。 方蕴玥眨了眨眼,努力将眼眶的湿润吸回去。 她拍了拍小桃的手,“我现在挺好的,有空我就过来陪陪你,也顺便来找齐老看一下,说不定我多陪你了,你就能好得更快了。” 看着方蕴玥那将哭要哭的样子,小桃用手抚着她的脸,道:“那你不能太劳累,也不能哭,你哭我也会伤心的。” “嗯嗯,好。”方蕴玥没忍住,终是落泪了。 看着方蕴玥那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水,小桃故作轻松叹了一口气,拿着她的手放到腰间。 “小姐你摸摸,我都瘦了,年前在永定路做的那两套衣裳我都还没穿呢,现在估计都穿不上了,那么好看那么贵。” 看着方蕴玥扑哧一笑,小桃用手拭了拭她脸上的泪水,接着道:“等我好了,我得吃多点,赶紧胖回去,这样就能穿了。” 知道小桃是在用这种方式转移她的难过,方蕴玥心领神会,“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做两套,到时天气暖和了,那两套可就穿不上了。” 小桃一听,马上嘟起小嘴,“啊?那又得冬天才穿了啊,我还没穿过呢!” “可我听说京都春天衣裳的款式会更多,又有绵缎又有纱织的,可好看了。”说话的是刚刚进屋的冬梅,她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两个碗。 “好香啊,冬梅你做的是什么啊?”小桃吸着鼻子,伸长脖子往盘上看去。 “这是五果羹,用百合、莲子、山药、枸杞和白果做的,齐老说吃一点没问题的,来,赶紧趁热吃了。”冬梅将一碗拿出放在桌子上,端起另一碗来到床前。 “小姐,您过去坐着吃点,我来喂小桃吃。” “也好,那小桃你慢点吃啊。”方蕴玥站起来,又回头吩咐道。 “我等不及了,冬梅你快点快点。”小桃立马伸长脖子,“你可知道我这些天吃的都是什么吗,天天都是吃粥,吃得我嘴巴都淡了。” “那等小姐身体利索了,我们就经常过来看你,顺便给你和齐老都做些好吃的。” 小桃嘴里吃着,一边道:“齐老他们天天跟着殿下吃香的喝辣的,只有我这么可怜。” 听着她俩打笑,方蕴玥也弯起了眼眉。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小桃,爱吃、爱笑、爱玩闹。 方蕴玥今日吃食的速度可比平日快多了,想着吃完后,去见见萧彧。 小桃吃过五果羹后又睡着了,方蕴玥让冬梅在齐老的院子里多备一些做羹汤的用料,让小桃想吃的时候,王府的下人可以简便地做出来。 于早,她便一人出来了。 她记得方星辰说过,萧彧的练武场建在西边空旷那处。 还没走近,便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重物落地及衣袂飘动的声音。 方划玥向前走了两步,往里看去。 只见萧彧身穿青色长袍,单手操纵着一把银色长枪,长枪中嵌着一颗红色晶石,银枪挥舞间,一股赤色火浪汹涌,炽热逼人。 忽地,他一仰身,枪锋以一个完美的半弧从下扫起,而后撑地而起。 方蕴玥就像听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动着,那一招一式,似乎从前有人为自己舞过。 熟悉、却又异常沉重。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师父李沉的时候,他问她想要练习什么样的兵器,那时的她刚在话本上看过一个女侠仗剑走天涯,于是便说:“我要学剑法,很厉害的那种!” 为了能让方蕴玥认识不同兵器的使用方式及杀伤力,李沉在她面前将练武场上的兵器通通耍了一遍,最后,他拿着一旁的一根长棍,道:“这里没有长枪,我便用这木棍代之。” 然后,他手持木棍,在她面前耍了一招名为四夷宝伏势的枪法。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方蕴玥仍然记得李沉边耍枪边念:“乃中平枪为六合,枪之主作二十四势,之元妙变无穷,自古迄今各械鲜有当其锋,诸势莫可拔其趣。” 可即使李沉说得如此妙,方蕴玥最后依然还是选择了练剑,做着仗剑走天涯的女侠梦。 记忆如初,李沉的身影与眼前萧彧的影子似乎重叠在一起,招式似乎很像,却又不一样。 所以,她刚才突然想起的,是那日师父耍枪的样子吗? 方蕴玥甩甩头,转而专注地看着萧彧。 只见他手中的枪腾空飞出,那枪势霸道,硬生生地将一旁的小几劈成了两半。 方蕴玥拍着胸脯,长枪之势果然强大,难怪当时只有木棍,师父也给她耍了一套枪法。 余光瞥到门口处似乎有人,萧彧目光锐利望过去,却在看到来人后,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 “玥儿,你怎么来了?” 练武场的地面上飘落着许多刚才被长枪扫落下来的树叶,方蕴玥唇角微扬,提着裙子向着他走去。 走到跟前,向萧彧递出手帕后,方蕴玥轻启朱唇:“我来看小桃,也来看看你。” 她出门前向方星辰打听过了,萧彧下午不在军中,那约莫是会在府里的。 所以,她来偶遇。 幸好,真的在呢。 萧彧拿过她手中绣着粉色桃花的手帕,在额上擦了擦,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小桃在休息呢,冬梅在照看着她,我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 她是想一个人来找他的,所以留下了冬梅。 如果找不到,她便也一个人回去。 萧彧将手帕置于腰袋中,领着她向门外走去。“你现在身体如何了?可还有不适?” “没有了,现在感觉挺好了,齐老刚刚也看过了,他说可以不用吃药了。”看着萧彧并没有将手帕还于自己,而是收起来,方蕴玥内心一喜。 “殿下刚才使的,是银月长枪吗?” “玥儿看来还认识不少兵器,那正是银月长枪。” 虽然方蕴玥最后没有练习枪法,但也在兵书上看到过几次长枪。 “没想到我能看到这银月长枪,殿下刚才的枪法好威猛,可是什么枪法吗?” 出乎意料的,她看见萧彧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 “是一个故人自创的。”萧彧顿了顿,多年过去,他想不到有一日竟与旁人论起此枪法。 看着他表情微变,方蕴玥转了转眼眸,转而又问道:“殿下下棋吗?” 看着方蕴玥甜甜的笑脸,萧彧也微微眯了眯双眼,“偶尔也会下的。” “那我们一会下棋,我昨日看到一棋谱,觉得甚是厉害,想看看能不能学到一点皮毛。” “好。”将方蕴玥领进书房,萧彧拿出棋盘看着她,“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刚才在练武场将近半个多时辰,身上黏乎乎的。 他想,清清爽爽地与她一起下棋。 “嗯嗯,殿下你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萧彧转身走出书房,心头重复着方蕴玥刚刚那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桌面上摆放着一副紫竹棋盘,盘上棋子散落如星。 方蕴玥下棋,风轻云淡,很难让人察觉出她的布局,乍看之下平静无波,棋路诡异莫测,处处都是陷阱,在细节的处理上更是精妙得让人叹为观止,她的每一步棋看来凌乱,实则都是小心的布局。 萧彧捻棋而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这便是玥儿所说的皮毛?” 方蕴玥两指夹着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笑着拿掉他的两个棋子,“殿下见笑了。” 萧彧凝视着黑白两色棋子,仔细盘算棋路后,微微一笑。 今日确是他轻敌了。 只是从未听方星辰说过她会下棋,也未曾想到,她竟是个中高手。 “玥儿这棋路巧妙,我回头也要研究一二,下次万不可输得如此彻底了。” 下了一半,萧彧竟感抵抗无望,这是多少年来首次大败啊。 即使与齐老下棋,也没有让他像今日这般。 但是输给她,他确是心服口服。 “殿下,等我回去再学几个棋谱,再来与你下。”方蕴玥俏皮地笑着。 看着她潋滟明亮的凤眸中蕴着皎洁的灵动,萧彧猝不及防地被这抹微笑撞得晃了心神。 “好,那我等你来。” 萧彧收着棋子,将棋子一颗颗放进锦盒中,在扫过她面前的棋盘时,不经意间触到她的。 指尖的触碰让方蕴玥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 半晌,她莞尔一笑,那双好看的杏眼蓦地炸开喜悦的烟花来。 美丽的瞳仁墨色沉沉,她想,原来他也是喜欢着她的。 第12章 九连环 四进院落,亭台楼阁,飞檐青瓦,一步一景处处雕梁画栋。 方蕴玥先是到齐老院子里找小桃说了会话、再吃了碗羹汤,看着小桃再次入睡后,她再次吩咐冬梅准备两天做羹汤用的材料后,拿着手炉向院外走去。 “听说你下棋还不错?” 齐老在院中叫住了她。 方蕴玥一顿,猜到是萧彧与他说的,于是点头:“棋艺不精,会下一点。” “那过来与我下一盘。” 方蕴玥抬头看了下天色,弱弱地问了一句:“现在下吗?” 齐老看着她那迟疑的表情,不禁腹诽:跟那小子一样,下一盘怎么了,人又不会跑。 看着齐老那不容拒绝的样子,方蕴玥只好无奈地拾阶而上。 今天与齐老下的,用的也是那天与萧彧下的一套棋路。只是,对比萧彧,齐老显然没那么温柔。 齐老下棋似乎不用想,待她放下棋子,马上就下,然后瞪着她,示意她快点。 齐老快速地落下一子,看着棋盘满意地点了点头,浅啜一口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不过如此。” 说完便转身离去。 方蕴玥依然坐在那里看着棋盘,她自认棋艺不弱,在同龄人中虽然也有输的时候,但却从未像今天一样输得那么彻底。 输了六点五目,用的还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棋路。 齐老回头望去,只见她依然坐在那里复盘。 他眼神略有缓和,虽然这女娃着急却也能沉得住气,这个模样,确是能配得上萧彧那小子。 想起萧彧这两天有事没事就过来找他下棋,竟说他输给了一个女娃儿? 那还得了?虽然那小子偶有不那么成熟的时候,但也是最得意的长鸣山弟子。 于是,待听到方蕴玥来的时候,他故意在这等着她。 知道她要去找萧彧,所以在这个时候与她下棋。 今日这一盘棋下来,虽然棋艺确实不差,但能赢萧彧,实乃那小子见色起义而已。 方蕴玥叹了口气,将棋子一粒粒收好,往西院走去。 她来到拐角处,想着该去练武场还是书房的时候,刚好看到萧彧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姿态卓然,笑意舒朗。 触及他投射过来的眼神,方蕴玥睫羽轻颤,心中一紧,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来了?” 萧彧俯身盯着她,压住了嗓子,声线被刻意压得又低又磁,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 “嗯嗯。” 他身上气息清爽,发尖湿润,似乎刚沐浴过。 方蕴玥轻启朱唇,“刚刚与齐老下棋,输了。” 那样子有点不甘,又有点无奈。 萧彧自觉好笑地看着她,眼底始终荡着温柔的笑意。 “齐老的棋艺在长鸣山时便没有对手,很少能有人与他对抗,你也很不错了。” “是吗?”方蕴玥立马唇角微扬,笑道:“我还以为输得很惨呢。” “怎么会,你连我都赢了。” 萧彧侧身,与她并排走着,就连脚步也与她保持一致。 “这是我爹爹生意上的伙伴差人送来给我的,说是如果我能解开,便送我一套神秘的礼物。” 方蕴玥从袖兜里拿出一物,递到萧彧眼前。 “可我解了几日,仍不能解开,你帮我看看。” 萧彧接过,那是一个九连环,虽然之前有听到过,书上也有记载,这却是他第一次见。 九连环由九个圆环及框架组成,玩法比较复杂,解开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还记得书上有人曾用“九连环从中折断”来表达相思。 先是下棋,然后解九连环,她的点子可真不少。 萧彧挑眉一笑,带着方蕴玥往前去。“我们到书房试一下。” 方蕴玥齐身跟着他,心中欢喜。 这九连环其实是昨晚吃饭时方锦年给她的,她解了半刻钟不到就放下了,因为她想着拿来与萧彧一起解。 将方蕴玥领进书房后,萧彧先是带她熟悉屋里的环境。 “这是我平常看的书,下次你过来,如果我不在,你可过来这里看书。” “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方蕴玥抬头看着他,样子俏皮可爱。 她的脸庞洁白无瑕,宛若仅存的一片未染尘埃的美丽瓷器。 萧彧挑眉,顿觉好笑。 “没有军事秘密,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眸子一闪一闪的,可爱中带着几分迷糊。 萧彧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浮起温和的笑意:“你有想要知道的,直接问我便是,我知无不言。” 他那深沉的眸底,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那份心意,如同静谧夜空中的一颗流星,突然划过,让人欢喜。 “好。”方蕴玥红着脸答道。 看着她娇羞的样子,似乎有羽毛在萧彧心口划过,一颤一颤的。 萧彧转身,怕自己忍不住想要拥抱她,带她来到屏风的另一边。 印入眼帘的是那挂在衣架上的银色盔甲,它静静地挂在那里,诉说着往日的辉煌战绩。 另外一边的博古架上,放着各种不同的兵器,最上面的,是那把银色长枪。 为了保持通风,这边的窗子并没有关上,萧彧怕风吹着她,转过身去关上。 日头从西边照进来,射在那把长枪上,刚好折射在枪上嵌着的红色晶石上,炽热逼人。 方蕴玥顿时心下一沉,好似有股无形的压力冲她而来,压得她心口闷闷的。 窗户关上,将那日光关在窗外,同时关住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郁闷之气。 “怎么了?”看着方蕴玥似乎神色有异,萧彧轻声问。 “没什么,这剑怎么在这里?” 方蕴玥将心中郁闷之气挥去,指着架上的一把剑问他。 那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了,在他这一架兵器上实属意外,但看到那剑穗,方蕴玥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的剑。 剑穗由紫妃两色的流苏汇编而成,上方编着一个同色系的并不工整的吉祥结。 那是她自己编的,还编了不少,每把剑上都挂着。 那是年前那天在城外石塘村遇刺时,她从马车上拿给他的。 想不到他竟然拿回来,还放到书房里了? 萧彧脸上抹了几分窘迫之色,他随即清了清嗓子,“因为那是你的剑。” 他的尾音带着水哑,像一帐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 她竟不知,他从那时起,或许心里就已经有她了。 方蕴玥心中一喜,泛红的脸上飞出笑意。 “殿下还是帮我解这个九连环,我还等着人送我神秘礼物呢!” 方蕴玥觉得连空气都是温甜的,赶紧往书桌那边走去,转移着刚才的暧昧气息。 他心中有她,她心中亦是,光这样想着,就已让她窃喜万分。 “好。”萧彧一笑,跟在她身后。 九连环确实不易解,尤其这才是萧彧第一次真正接触这玩意。 萧彧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物品,时而动手试着解开。 许久,他抬起头,望着方蕴玥道:“解开九连环并非易事,但是再难的难题也有解决之道,巧解九连环就分步进行。” 萧彧将九连环递到她面前,为她讲解。 方蕴玥微微吃惊,竟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想到解决方法了。 她凑上前去,坐到他身旁。 闻着她突然靠近的少女气息,萧彧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继续道:“上一就下二,上二就下一。隔一可上下,上中有下,下中有上。” 看着他手中动作不断,没过多久就解开了其中。 方蕴玥一脸崇拜地从他手中拿过已解开的九连环,小心翼翼地放好。“归我了,我要拿去换礼物。” 看着她甜甜一笑,萧彧却对她那所谓的礼物有些好奇了。 “换的什么礼物?” “不知道,没说,爹爹也没问。”方蕴玥接着道:“到时我收到了,如果真如所说那般有趣,我便拿来与你分享可好?” “好。” 她轻轻对上他深邃的双眸,点头。 第13章 夫子 夜色深浓,山里一片寂静,偶有飞鸟穿过天际,留下细细簌簌的声音。 城外天目山。 萧彧对着那位负手而立之人稽首行礼。 “夫子。” 来人闻声转身,看着萧彧。 “彧儿。” 弯月高挂天际,月光从背后打来,看不出他的表情。 “你说,龙舌散又出现了?” 如果不是因为萧彧一直在为那件事努力着,而后又与他传信说龙舌散出现了,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京都里来了。 萧彧依然恭敬地站着,他答道:“是的,除夕前一日,在城外一家茶馆下的毒,对方的目标本是我与方副将,却不幸连累无辜之人。” 牵连至方蕴玥,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并为之后怕。 看着她被病毒缠身昏迷不醒时,他宁愿中毒之人就是他自己;看着她为了不让他担心,每日牵起那勉强的笑容时,他更是为之痛心;看着她为小桃担忧不已时,他恨不得将那些人捉起来凌迟。 所以,萧彧用了专门与他联系的赛鸽。 赛鸽是夫子留下的,不管他在哪里,赛鸽总能找到他。 “那中毒之人死前是何症状?” “所幸中毒之人并没有因此而离去,一个轻症的已经基本恢复,另一个重症之人虽未完全恢复,但已能下地行走。” 萧彧如实回答。 “没有死?两个?”夫子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萧彧抬起头,看着他那仍旧不可置信的样子。 夫子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空中那轮弯月,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龙舌散是世间至毒,毒药由龙舌花制成,解药是龙舌草根所制,如果没有解药,中毒之人必死无疑。” 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身中龙舌散的人,能够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活过来。 曾有一人,中毒后只服用了半颗解药,也得用药物养了大半年,即使后来康复了,却也远没有达到之前的状态。 “所中这毒齐老也确认过,确实是龙舌散无疑。至于为什么症状不一且能康复,我们的猜想是所食用的毒量不一,不然不会如此怪异。” 齐老是长鸣山药王长老,如是他所确认的,那必然不会有错。 “那他们中毒后症状如何?”夫子问。 萧彧回想起那天的情况,心中一片后怕,沉静地答道:“食用毒物后大约一刻钟左右,便浑身疼痛、脸色发白、嘴唇变紫,后陷入昏迷,唇色更是变成紫黑。” 闻言夫子沉默着,这确实是中了龙舌散症状。 “所中龙舌散之毒,不管剂量如何,症状均不会有差异。半个时辰内如果没有服下解药,必死无疑。” 夫子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继续道:“此毒出自西凉,练就毒物本就异常艰辛,每年能练出来的毒物一个手便能数出来。而由于之前凉町山发大水,龙舌草据说已近消失。现世上存有的龙舌散本就不多,他们必定会拿来对付大萧朝最难对付之人。” 这位大萧朝的四皇子,第一次出征支援西凉,就带领两千刚刚组成的队伍,夜挑西凉驻点,趁夜色不备,一枪挑落敌军首领首级。 第二日,更是在敌军撤退之路上埋伏,以少胜多,歼敌二万。 战事从西北传来,举国上下皆知四皇子的英勇事迹,即使他远离朝堂,也在茶馆市集里听过多次。 据说,西凉现任大将军乃前将领亲哥哥,势必要为弟弟报仇。 而现在,西凉使用了为数不多的龙舌散来对付萧彧,只怕不止是因为这事。 看来,萧彧已查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西凉及那藏在暗处的人,不得不将之除之后快了。 言下之意,萧彧,是西凉现在最想杀的人,一击不中,必再攻之。 “彧儿无惧,现在我已掌握了当年一案的关键证据,只待些时日,我将会让皇上重审旧案,还上……” “好了。”夫子看着萧彧愈发激动的样子,出言打断,“一切尚未明确之前,断不可妄言。” “是,夫子。” “西境这几年,如何了?”夫子问。 萧彧抬眸看去,只见夫子正抬眼看着天上那轮弯月。 背影是那样的悲凉、孤独。 “自八年前起,程将军和范将军一直驻守在西境,这几年虽边境一直都有不少的打打闹闹,但所幸也没越过道口。” 冲突最严重的,便是萧彧前往西境支援的那次。 那时范将军刚好受了风寒,西凉来势汹汹,座下的副将疲于作战,于是将战报送回京都,请求支援。 萧彧便是那时带着两千刚组成不久的长风营前往支援。 西境一战后,皇上为奖赏他的功绩,给长风营增派了一万人。 “那里,还好?”夫子又问。 萧彧知道,夫子这一次问的,并不是西境的战事,而是那里的旧事。 “我在那里待的时间不多,击退西凉军后便往北境去了,所以对那里,其实并不了解。” 萧彧如实道。 他其实也是想去西境走走的,可是时间不允许。 夫子闻言点了下头,又问:“子安何如了?” “师叔都挺好的,只是他双腿不便,所以很少外出,现在基本上都是待在长鸣山上教习弟子奇门八卦术。” 说起孟子安,萧彧微微叹了口气。 那本是长鸣山上最年轻、最负盛名的弟子,却因多年前在山上的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腿,从此很少再下山。 他是已离去的孟太傅的养子,自孟太傅离世后,他也就没有下过山了。 “我与子安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多年未见了。”想到这里,夫子抚了胡子,问道:“那两人现下在何处?” 萧彧知道,夫子问的是身中龙舌散的两人。 不过萧彧不太想将方蕴玥牵扯进来,而且知道她中毒的人本就不多,所以他回答道:“尚有一人我在府中休养,由齐老照看着。” 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萧彧又继续道:“还有一事,他们二人中毒后,曾服用几颗药物,名为上清丸。” “上清丸?”夫子闻言皱皱眉,“未曾听说过,可有配方?” “方子齐老那里有一份。”萧彧道:“而且,那中毒症状深的那人,这几日也是用这药方浸泡的。” “那改日我去瞧瞧。” 没说瞧的是人还是配方,但他总得去看看。 萧彧点头应是,他看着夫子那鬓白的发髻,心下怅然,便问起:“夫子这几年都去何处了?” 一走便是八年,从未回来看过他,也未有一封信。 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出现过。 如果不是萧彧将龙舌散出现的消息传给他,估计,他也不会那么快回来。 寒风吹过,扬起夫子已染上银色的发丝,他抚了一下衣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在苏州,教一小孩练武。” 而后,挥挥衣袖转身离去。 方星辰正守在远处,今夜郭开庭值守走不开,沈信在南阳训练暗影卫,便只有他一人前来这里,替萧彧守着,以防有人闯进。 他看着从眼前离去的长者。 小小的月牙从云层里冒出来,皎洁明亮,他看清了从眼前走过之人的模样。 他年约五旬左右,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凌乱的黑头发夹着几根白发,一张清冷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之感。 “走。”萧彧来到他身后,与他并肩而行。 第14章 红缨枪 一连几日,李柔娘都带着方蕴玥在府中清账。 从初九那日起,京都的方涧盐铺已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了,李柔娘想趁着这段时间尚未开始忙碌,便将之前的账清算完,然后将一小部分慢慢转交给方蕴玥,让她开始学习管账之事。 之前在苏州的时候,虽然方蕴玥也会帮母亲的忙,但却从未真正地掌管店铺。 李柔娘的用心良苦方蕴玥心里是明白的。 拥有一技之长,就算以后成亲了,也能在婆家站稳脚跟,也能更利于掌管中馈。 只是,她已有好多日未见萧彧了,心里甚是想念。 后日便是上元节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想与她一起去看灯? 方蕴玥这几日与李柔娘到京都的店铺巡视的时候,已看到城中各坊开始忙着张满彩灯。 以往上元节,大哥哥都会陪着她一起到街上,玩得不亦乐乎。 今年,她期待能与萧彧同游京都的灯会。 方星辰最近非常忙碌,连见上一面都难,有时回来更是夜间,害得她都不能打探到萧彧那日是否要值守。 不知道那天,他要值守呢还是不要值守呢? 午饭过后,方蕴玥带着冬梅与阿生阿庆,来到朱雀大街。 听闻这里有一家兵器铺名唤天工铺,里面的兵器十分齐全,如果识货的话,还能淘到罕见的宝物。 方蕴玥走进店里,在一排排的兵器面前扫过,目光定在最后一排的长枪上。 那排红缨枪虽大致一样,但款式却微有不同。 看着她专注在长枪上,掌柜便在她面前为她介绍起这些长枪。 “这把是仿雁翎枪,虽不是那真正的雁翎,但其式样与双钩镰枪相似,惟枪尖为扁平梭形状,形如雁翎,均受女子喜爱。” 方蕴玥将长枪拿在手上,舞动了两下。 只见枪身猛地向前一刷,雁翎似的枪尖随即凌厉地倘然而出。 “是把好枪。”方蕴玥不禁赞叹。 “掌柜,我来取我之前订做的兵器。” 后身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掌柜随即向方蕴玥致歉后转身招呼而去。 方蕴玥放下手的的长枪,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依旧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兵器。 她用余光看到,掌柜从后堂里搬出来一个大锦盒,看重量似乎不轻。 里面装的,想来就是那位女子定制的兵器。 只见掌柜将锦盒放到案上,转向那人,然后将盒子打开。 方蕴玥转身,脸上立马勾起上一抹笑意,她向着那人走去,“赵姑娘,别来无恙。” 赵雾芸看到将要走近的方蕴玥,一把盖上锦盒,回以笑脸:“方姑娘,多日不见,尚可安好?” 而后,她示意下人将锦盒拿起退出去。 “二哥哥近日老说兵器不好使,我便来看看能不能为他选上一二,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赵姑娘,可真是巧了。” 冬梅看着方蕴玥指向后方的兵器,说得那样情真意切,于是将刚才被塞在手上的一把剑递到她面前,问:“小姐,这把剑如何?” 方蕴玥拿起剑,左右看了看,实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一脸歉意地看向赵雾芸,“从前苏州也没有太多这样的兵器铺,我对兵器的了解也实在不多,能劳烦赵姑娘帮忙看看吗?” 赵雾芸扫视了她一眼,收起眼中的疑惑,随即扯出一脸歉意。 “实属不巧,我其实对兵器了解得也不多,今日前来也帮家中兄弟取的。”她顿了顿,拿起方蕴玥手中的剑,拔出剑鞘。 “我认为这剑还不错的,不过不知道是否适合方副将使用。” 看着赵雾芸将剑收好,方蕴玥双手拿过,然后递回冬梅手中。 “我那二哥哥也真是的,让他来也不来,不然他就能自己试一下了。” 方蕴玥说着,端起一脸歉意看向对方。“今日确是我冒昧赵姑娘了,还请见谅。” “无妨。” 赵雾芸回以微笑,随即道:“只是我帮家人取了剑后,还需赶紧回去,看来不能再与方姑娘一起挑选了,改日我们再聚。” “嗯嗯,赵姑娘慢行。”方蕴玥目送着对方走出门外,坐上马车离去。 她转身回头,看向冬梅。 冬梅摇头,“没看到。” 方蕴玥自己也没看到方才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兵器,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出。 想起刚才赵雾芸看到她时那瞬间的慌神,她不得其解。 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不能让她瞧见? 还是她疑心重,觉得赵雾芸就该是有什么异样?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当她从何少少身旁看过来的眼神起,她就觉得人家似乎藏着什么一样。 究竟是什么呢? 最后,她选了两把长枪,然后往宣王府而去。 小桃虽然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了点,但依然身体乏困,清醒的时间并不多,吃完没多久就又睡去了。 方蕴玥待小桃休息后又想去找萧彧,可齐老告诉她府上没人,别去了。 她一惊,呆呆地看向齐老:这是知道她是专门来找萧彧的吗? 看着方蕴玥脸上抹红的脸,齐老立马意识到自己似乎戳穿了人家两个小青年想要保守的秘密,于是假装抚了抚胡子,轻轻咳了一声。 “殿下这几日从军中回来后便进宫了,特别吩咐让我看好小桃。” 所以他刚才才说府上没人的。 “如果你要找殿下下棋的话,可能要改日了。” 所以也让你别去了。 齐老心下腹诽,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脸皮薄,都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开始不好意思了。 “来这坐下,我来把把脉。” 方蕴玥整理了一下心情,堪堪将漏掉的心跳拾了回来,坐下后将手放在案上。 齐老伸出手探到她的手腕上,细细地感觉着手指跳动的韵律。 萧彧将与夫子的对话告诉他,也与他一向的认知及医书上记载的一致,那为何,这女娃如此不同? 难道真是与从小服用了上清丸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按着这思路下去,便能以此来消耗龙舌散的的毒素? “你最近感觉如何?”齐老将手收回,问。 “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都觉得挺好的,能吃能睡,不痛不晕。”方蕴玥如实回答。 她一直对于齐老对她解毒的速度的疑惑而疑惑。 世间万物皆有所解,只是所解时间方法不同,难道不对吗? “脉象平稳,毒素已清,但似乎脑中淤血未清,可有头疼头晕?” 淤血? 方蕴玥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确认自己那时并未伤及头部,怎会有淤血呢? “没有啊。”她如实回答。 齐老看了她一下,继续道:“你这淤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估计已有多年,只是一直未有症状,所以你可能也不太留意。” 然后,他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一袋细针,示意她到软榻上躺下。 “我给你针灸一下,过几天就清了。” 方蕴玥起身,向他福礼,“那便有劳齐老了。” 虽说淤血已有多年,但她从小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确定是没有碰撞到头部的,也没听父母及兄长提起过。 难道是自己失去记忆的那几年撞到过头部,所以才失去了记忆? 针灸完,齐老将细针收好,开玩笑道:“能这么快就能恢复,实属万幸。看来你祖上阴德不错。” 方蕴玥顺着他的话,笑着说:“那肯定是的啊,我家已是三代辅盐,一直为百姓提供食盐从不间断,想来也是他们的保佑我的。” “你这女娃,给点颜色便顺着往上绣花。”齐老哼了一声。 果真如萧彧一般,看着就想让人驯服。 齐老看了眼她,问:“有没有什么想要学的,我长鸣山上的虽然都是莽夫,但我药王谷的医学知识,却是天下人所向往的。” 意思就是:赶紧来向我拜师,我勉强收你为徒。 “却有一事想请教的。”方蕴玥一脸笑意,看向齐老。 齐老一脸期待,尤其温和地问:“那你想请教什么?” “听闻长鸣山有一枪法,特别厉害,您能不能教教我?” 齐老一听,立马刷下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讨人厌的女娃。 怎么能有人如此不识好歹? 他药王齐老的威名她难道没听过? 多少人想来拜师他都没有答应,难得他看上这女娃了,她竟然只想学枪法? 那枪法有什么好学的,粗鲁、粗鄙、没见识。 看着齐老那瞪胡子吹鼻的样子,方蕴玥觉得好笑,她拉了拉齐老的衣袖,柔声道:“还不是因为那天遇刺,如果我会一点枪法,那就不用他们保护我了。” “听说你剑术还不错,怎么不能保护自己了?” 齐老有些生气,真是莫名其妙害他失望了一轮。 “那您能不能教教我嘛?” “不教。” 齐老刷一下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他走近房里的书柜前,看着满柜的医书,大声叹息。 要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徒弟,谈何容易啊,好不容易来了个孔婷,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继承下去。 即使他身为长鸣山药王长老,也难啊。 曾经他认为萧彧是不错的,接他的位置卓卓有余,可他毕竟身为皇室中人,有更深大的抱负,有他更适合的路要走。 虽然惋惜,但他也赞成。 而如今这女娃儿,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毕竟以后也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即使能凭着长相入宫,那怎么能比当一个医者治病救人、造福百姓更有意义呢? 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长得又可可爱爱乖乖巧巧的,整日舞刀弄枪的有什么好,当个安安静静的大夫不是更好吗? 跟萧彧那小子一样,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眼睛瞥向墙角那几本被他丢弃一旁的《长鸣枪法》,越看越生气。 他气鼓鼓地拿起上面那本,打开门缝向外一扔,而后大力关上门。 方蕴玥本来打算离去,突然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飞出一物。 她立马用手接住,正想过去敲门将书还予齐老时,看到了书面上的字。 方蕴玥一喜,对着齐老房门大声道谢:“齐老谢谢您,我会好好练习的!” 看着房内依然没有动静传来,她将书收好,对着房门福了福礼,然后转身离去。 宁静的夜晚,星空璀璨,宛如一个魅惑的世界。 夜明珠放射着明亮的光线,方蕴玥正坐在软榻上,专注地看着手中今日得来的《长鸣枪法上》。 这可能只是长鸣枪法中最基础的一本,里面讲解的大都是使用技巧、操作方式,但对于她一个从未练习过的新手来说已经足矣。 方蕴玥放下书,拿起今日从兵器铺买来的那把红缨枪,走到院子里。 她回忆着书中的描述,一招一式认真地练习着。 眼看自己已越来越熟练,方蕴玥停了下来,认真地回忆着那天看到萧彧使出的招式。 随后,她按照回忆,学着萧彧那样出招。 一腿横扫出去,身体灵活地向后跃起,立即将手中的枪向前一击。 隐约中,似乎有人在说:“十面埋伏势,乃下平枪法,门户紧于上平,技巧不亚于中式,精于此者诸势可降。” “手提,脚出,步伐稳!” “右拐,左击,翻后跃!” 手中的长枪跌落地面,方蕴玥四处望去,没人。 她捂着胸口处,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 明明这是她第一次执起长枪练习,却偏偏像学过一样,旁边好像还有人在辅导她一般? 她没看到有人,可是声音却似乎并不陌生。 那是谁? 她,以前也练过长枪吗? “小姐,你怎么了?”冬梅跑过来,为她披上披风。 方蕴玥抓住冬梅的手,问:“刚才有人到过这里吗?” “没有人啊,我一直在前面坐着,只有小姐在这里。” 冬梅说着,指着她刚才坐的位置。 那是走廊拐角处,坐在那里能看到整个院子。 “没事,我练得有些累了。” 她想着书上那句:枪法诱人,习之处之。 看来,练习长枪,也要学会如何与它相处。 那刚才出现的,究竟是什么? 亦或是她自己魔怔了吗? 方蕴玥看着冬梅捡起那把红缨枪,吩咐道:“你明日将这枪拿到练武场去。” “好的,小姐。” 方蕴玥回到屋内,将方才的心悸甩下,坐到榻上。 还是想想上元节要不要跟萧彧一齐赏灯。 可是人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他那天要不要值守、忙不忙? “小姐,二少爷来了。” 冬梅进门,领着一身风雪的方星辰。 “二哥哥怎么来了?” 虽然才晚饭没多久,但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方星辰回来了,只会跟父母请安后便回房,很少上她这来。 “后日便是上元节,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赏灯?”方星辰问。 闻言,方蕴玥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已然知道,这或是萧彧来问她的。 “想啊,以往在苏州,我都是与大哥哥去的,如今嫂嫂尚未显怀,大哥哥估计要陪嫂嫂。”方蕴玥站起来,弯着眼眉问:“二哥哥,你们后日都不用值守吗?” “沈信回来了,该轮到他值守了。” 方星辰继续道:“殿下在摘星楼留有一个雅间,如果你也有兴趣的话,那我跟殿下说一声,我们到时一起去就行。” “殿下也去吗?” “难得沈信回来值守,殿下已然想去的,又怕人少不够热闹,让我回来问问你。” 所以,果真是萧彧差他来问自己的。 压下心中早已经乐开花的欢喜,方蕴玥点头回应:“自然想去的。” “那行,那我明日便告诉殿下,你早些歇息,不要累着了。”方星辰吩咐完,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蕴玥跑到衣柜前,看着自己里面的衣裳。 赏灯,该穿哪件衣服好呢? 冬梅默默地关上门,站在一旁。 她想,她应该知道为什么每次去宣王府,小姐都那么开心了。 第15章 上元节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融融如海。 与方星辰他们约好的时间未到,方蕴玥便领着冬梅在人群熙攘的朱雀大街上游玩着。 两个护院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不远处。 满城烟火长燃,将这一方阔无天际的黑夜照如璀璨白昼。 歌姬唱曲,武夫卖艺,小贩此起彼伏地敲鼓吆喝,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这京都的上元节果然比苏州的要热闹多了。”方蕴玥感叹着,突然想起什么,声音闷闷的,“可惜小桃还不能来,我们一会买几个好看的花灯,让殿下带回去给她。” “好。” 冬梅微笑应着,也就她们小姐敢叫宣王帮忙带东西了。 “明年一定要带她来,不然该不开心了。” 说着,方蕴玥拉着冬梅,来到一个卖花灯的档口前。 只见眼前的架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璀璨的花灯,有老虎的、兔子的、圆形的、桃花样的…… “买个桃花的给小桃。”方蕴玥说着,冬梅便上前从小贩那里买来,随即提在手上。 随后,冬梅看到她家小姐提着一个木芙蓉样式的花灯,便也买了下来。 萧彧在那挂满花灯的架子下停下脚步,一盏木芙蓉花灯闯进了他的视线,芙蓉花娇嫩艳丽,与她娇俏动人的容颜最为相称。 他是一路按着方蕴玥从方府的路线行走,希望能在这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找到她。 如此,他便能与她在这灯火阑珊处独处一会,在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玥儿。”萧彧轻声呼唤。 方蕴玥侧目望去,忽而烟火冲天而上,五彩缤纷,绚丽多彩,在空中绽放。 身后烟花璀璨,重重人影纷杂交错,四周的喧闹似在脑海中止息,万籁俱静。 眼前,只有萧彧负手而立,站在那里笑着,眼里也只有她。 忽而,她想起那几句诗:万家灯火,欢乐元宵。愿与灯依旧,人与人长久。 “四哥哥。”方蕴玥甜甜回应,来到萧彧面前。 银花火树,落落星痕。他们在熙攘的人群中漫步穿行。 萧彧不着痕迹地将拥挤上来的人群避在身侧,不让他们靠近推搡方蕴玥半分。 行至漓明湖畔,不少人在放孔明灯。孔明灯冉冉上升,如莹莹烁烁的星子,形成一条连接着天际和湖面的璀璨星河。 “四哥哥,我们也去放孔明灯。” 萧彧随着她,向小贩买来一个孔明灯,来在石拱桥上。 “要写字吗?”他问。 “嗯。”方蕴玥点头,然后拿起笔,歪头想了一下,便提笔写在灯上。 她写的,正是刚才想到的那几句诗。 看着方蕴玥落笔而下的字,萧彧眸光闪闪。 方蕴玥放下笔,提起灯,与他相望。 萧彧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孔明灯缓缓上升,带着他们的希冀与愿望。 方蕴玥缓步跟着萧彧,并排着走在这灯火阑珊的朱雀大街,往摘星楼走去。 摘星楼这里位置极好,临清水河流,往几步就是石拱桥。 方蕴玥随着萧彧来到三楼的雅间,一入房内就已感受到那火盆传来的暖烘烘的气流。 方星辰与郭开庭已到,他们正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热闹非凡的街道。 “二哥哥,开庭哥哥。”方蕴玥上前与二人行礼,随后站在他们身旁,不禁感叹:“这位置还真不错,能看到朱雀大街最热闹的地方。” “那肯定,这只有咱们四哥才有的资源。今天这日子,如果没有四哥,我们恐怕也只能在楼下挤了。”郭开庭附和着,随即看着萧彧笑了笑。 方星辰转身进入里厅坐到桌子旁,问:“我还以为你在下面玩得不亦乐乎,正准备下去找你,你怎么跟四哥一起上来了?” 店小二上来添茶,方星辰随即吩咐在旁边加一张四方桌,好让冬梅、护院及郭开庭的随从也能坐下休息。 “就刚好碰到一起了。”萧彧倒了一杯热茶,不动声色地放到方蕴玥面前,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外面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胃。 方蕴玥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喝着,双手覆盖着杯身,用温暖的杯身暖着冰冷的小手。 萧彧愣了一下,眉头微皱,早在外头的时候他就想用自己的大手覆盖上去,却又怕众目睽睽之下,会让她感到不好意思。 虽然他们已互相确认了心意,但他尚未上门提亲,按照大萧朝如今的风气,如果他在大街上将她的小手牵住,明日或将有许多不利于她的流言出现。 萧彧恨不得明日就上门提亲,好能光明正大地牵起她的手。 看着冬梅放到一旁的桃形花灯,萧彧对方星辰与郭开庭道:“我明日退朝后需与父皇商量开营收徒的事,明日不回军营,你们辛苦点。” “四哥哪里的话。”郭开庭也坐了下来,捻起茶杯喝着,“开营收徒这事还得皇上支持,我们也好开始准备,皇上这次能否大力支持就靠四哥你了。” 然后转头看向方蕴玥:“玥儿,到时你也来参加,好让这京都的贵女认识认识来自苏州的风范。” 方蕴玥想着刚才萧彧所说的明日不回营里,是否能见个面,听到郭开庭与自己说话,便问:“开营收徒是什么?” “就是面向所有人,以发收徒之邀,想进军营的,均可以报名参加,不分男女。” 堂堂四皇子殿下收徒之邀,想必前来报名的世家子弟不会少。 加之萧彧在大萧朝的威名,京都贵女但凡有点武功底子的,估计都会前来。 “我那三脚猫功夫,也可以报名吗?”方蕴玥从没想到过要进军营里,但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她也是可以试一下的。 毕竟那仗剑走天涯的梦是不可能实现的了,那是否也可以像方星辰他们一样当个小小的将士,女将士呢? 女子从军,听起来就很威风。 “可我听说你那已经不叫三角猫功夫了,我猜京都能打得过你的女子不会有太多。”郭开庭笑着看她,想到年前萧彧遇刺那天的事。 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小脸,萧彧一笑,道:“玥儿是可以去试一下的,都是点到为止,选不上也无妨。” “对啊,我们到时在一边看着你,绝不会让旁人伤了你的。” 方蕴玥看向方星辰,看着他也同意后,开口道:“那我这段时间也得好好练习一下我的剑法,二哥哥你有空记得跟我说,好指导指导我。” “可以。” 方蕴玥的剑术其实是不错的,灵活性也很好,就是力道可能不太够。 但是练力气这事,一时半会倒急不来。 “不用急于一时,灵活取胜也不是不可以。” 京都也有女子学武,就萧彧所知,几个将军之女都是个中高手,但以他对方蕴玥剑术的了解,想要争取名额,倒也还是有机会的。 “那也还是得要练练的。”方蕴玥接着看向萧彧,一脸期待:“四哥明日有没有一点点时间,我打算明日拿花灯过去给小桃,如果可以的话……” 剩下的话她没说,倒是郭开庭在一旁笑了笑。 萧彧淡定地喝了口水,前面辅了这么长的路,他就想明日与她见上一面,有些话,他想亲自跟她谈谈。 “未时后应该可以。” 方蕴玥一听乐了,立马笑开了脸:“好的,我明日看完小桃就去找你,辛苦四哥、麻烦四哥了!” 她为他续上茶水,满脸喜悦。 “有四哥为你指导,肯定能一日千里。”郭开庭举起茶杯,“那就预先祝你成功入营,到时我们一起与共事。” “好!” 方蕴玥举起茶杯,分别碰了三人的杯子。 “咚咚咚锵!咚咚咚锵!” 欢快的鼓乐声从窗外传来,冬梅探头一看,“表演开始了!” 桌上的四人均站起来,来到窗前向下望去。 只见表演队伍刚好在摘星楼下进行,一条条火龙韵律有致地表演着。 紧随其后的,是踩高跷表演。 接着,是一群舞者带来的霓裳羽衣舞。 方蕴玥双手托腮,看得出神。 萧彧侧眸看去,将她收入眼中,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她翘了起来。 看到有来自苏杭的白娘子传奇表演,方星辰正想叫冬梅过来瞧瞧,却看见萧彧专注地看着自家妹妹,完全没有看向楼下的表演。 眼里只有一人,如此专注、那样深情。 方星辰转眸看向方蕴玥,只见她正专心地看着楼下的表演,时而跟着开怀大笑,看到有趣的事时,便会转向萧彧让他一起看。 那倾向萧彧的站姿、那想要一起分享的表情,不也是心里眼里都是只有那一人? 方星辰想起萧彧这段时间一到时辰就立马离营回府,而每每那天,方蕴玥都会到宣王府看望小桃。 而刚才,他自己好似也帮他们促成了明日约会的时机。 只是,萧彧乃皇室中人,他们要想在一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翌日,方蕴玥如期来到宣王府。 方蕴玥看过小桃后,看到在门口等她的齐老。 “这两天可有什么不适?” “挺好的啊。”除了拿起长枪后有点怪怪的。 齐老为他号脉后,用手在她头上按了按。“可会有头疼头晕?” “不曾。” “那记忆如何?” “记忆挺好的啊!”方蕴玥自诩记忆力还不错呢,“不过小时候的事情确实没有印象。” 方蕴玥以前每次问起爹娘以前的事,他们都含糊其辞,她还当是病愈后恢复不好所以没能记起以前的事。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记起来。 直到前两天练枪时,发现自己练起来似乎并不困难,而且总感觉似乎曾有人在教过她一般。 所以,她以前有学过吗? “多久以前的事记不得?” “七八年前。”病愈前的事方蕴玥都没什么印象。 “一点也记不得了?” “嗯嗯。” “大病一场,确实很容易导致部分记忆丢失,但全都想不起来的,我倒也没见过。可能还是这头上的淤血作怪。” 方蕴玥其实也曾想将记忆恢复,可就是没有办法,爹娘曾说那时的她过得很不好,想不起就不要想了。 久而久之,她就没再当一回事了。 齐老收起手,将细针拿出,“躺好,我再帮你针灸一下,争取能把这淤血都散了去。” 方蕴玥眸底骤然一亮,“那淤血散后,以前的事我就能想起来了吗?” “我不是活神仙。”齐老翻了个白眼,“但起码头上没淤血,以后可以避免头疼头晕。” “那也挺好的,谢谢齐老。”方蕴玥甜甜一笑,将头上的珠钗卸下,乖乖躺在软榻上。 她其实是想恢复之前的记忆的,起码那样,她能对自己以往的情况一清二楚。 即使他们说以前的她,过的真的是很痛苦。 再痛苦,方蕴玥也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样,她才能更好地面向以后的生活。 跟萧彧一起的生活。 齐老弹了下银针,在方蕴玥额上扎去。 细细的刺痛从头顶传来,方蕴玥似乎看到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随即陷入昏迷中。 第16章 救过你 “小姐,你慢点。”一个穿着小袄的侍女拿着一件浅黄色的披风,快步往前跟去,一边小跑一边吩咐。 方蕴玥站到水池边,她往水里一看,发现自己变成小小一个,大约四五岁的样子。 只见她头上扎了个可爱的琯髻,身上穿着一套蓝黄浅色的套装。 她用手抓了下头发,把刚才被风乱的刘海顺了顺。 “走,我们去找父亲母亲。”说着,方蕴玥带着侍女往西边走去。 “小姐,是走这个方向吗?”侍女不确认,边走边问。 “走这条路也是可以的。” 方蕴玥老神在在地回答,其实心里也没谱。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小树林里。 “穿过这里就是了。” 看到前方又是一个水池,方蕴玥眼底一亮,飞快地向前跑去。 “小姐,你慢点!” 侍女提着披风,在后面跟着。 可转眼间,小树林里却看不到她家小姐了。 方蕴玥依着之前的记忆,正穿过小树林时,忽然听到了一阵落水声。 还有人呼救的声音! 她立马提起裙子,朝着呼救声音的来源跑去,却没看到跟上来的侍女。 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蕴玥心里默叹一声,来到湖边。 只见一人正在湖水里挣扎,时而浮起,时而下沉,嘴里喊着:“救,救我!” 方蕴玥往四周看去,想找人帮忙,却发现小树林里一闪而过一个人影,她正欲呼唤的时候,人却不见了。 她来到湖边,想伸手去拉,却发现自己的小手太短了,根本碰不到那人。 方蕴玥再次往小树林里看去,看到一条倒在一边的树枝。 她赶紧跑过去,将树枝扛起来,用力地放到湖水里,对着那人喊:“你抓住树枝呀,我拉你上来!” 她这才看清,湖水里的竟然也只是一个小孩,只比她大一点点。 她心里说了句:“真笨呐,长这么大还掉水里。” 看着那人近乎完全沉入水里,方蕴玥着急地四处看去,看能否找到更长的树枝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甚至祈祷侍女赶紧过来找她。 突然,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正缠着一条蓝色的腰带。 方蕴玥灵机一动,想把腰带解下来绑在树枝上,这样就能让那人抓住了。 她一边解腰带一边对湖里的人说:“你再等等,我很快就想到办法了。” 可是,她这么小,平时都是有人帮她穿衣服的,解腰带可从来没试过呢。 “别,别急。”那人尽力将头冒出水面,朝她说了一句。 “嗯嗯我不急,我不急我不急!”方蕴玥唱着母亲教她的小曲,终于将腰带解了下来,然后绑在树枝上,朝着那人的方向甩去。 水里的人终于抓住了腰带,正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着。 他怕太大力,会将那绑住的结一下就扯开,刚才他可是看着那小姑娘就那样随便一绑的。 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如果他得救了,一定会让父皇好好奖赏她的,包括他自己,也会好好感谢她的。 腰带还没被他拉散,却看到那小姑娘被自己拉得摇摇欲坠。 正想对她说扎个马步站稳,只见小姑娘已靠到一旁的树干上,用树顶住自己的身子。 这是个聪明的小孩,很聪明。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小树林里传来侍女呼叫的声音。 “阿瑶,我在这里!”方蕴玥大声回应着。 这时,另外一边也传来另一批呼叫的声音:“殿下,四殿下!” 方蕴玥回过头去,看着已差不多来到岸边的人,问:“你就是四皇子殿下?” 他没回话,依然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方蕴玥用力地拉着树枝,两只小手都用力地抓着,生怕力气不够,拉不住。 “你快点,我手疼。” 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小姐,小姐!” 阿瑶的声音越来越近,方蕴玥吸了吸眼睛里的泪水,大声回应:“阿瑶,我在这里!” 为了能让阿瑶看到她的身子,她从树后站出来。 小树林里也冲出来一群宫人,他们看到湖里的人后马上阵阵呼喊地跑过来。 “殿下,四殿下!” 湖里的那人没有理会岸边跑来的宫人,他现在很冷,只想赶紧回到岸上。 他眼看就能抓住树枝,往前挪动了一大步。 刹那间,那绑住树枝的结却突然松开了。 树枝那头突然一松,方蕴玥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啊,小姐,小姐落水啦!”阿瑶跑过来,将一旁围到那少年旁的两个宫人推入水里。 “救人!”刚刚被拉上来的少年匆忙地吩咐宫人。 只见那两个突然被人推入水里的宫人听命朝着方蕴玥的方向游去。 看着两个宫人已经抓住了那小孩,萧彧看着小树林里又跑来了一群人。 有宫人拿来披风披在他的身上,那小女孩此时也被人拉了上来。 只见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冷得身体直颤抖着。 “我好冷,阿瑶!”方蕴玥哭出了声音,眼里都是泪水,可怜兮兮的。 她伸出双手,想要阿瑶抱住她。 可刚才解开腰带的衣服此时正湿哒哒地挂在方蕴玥的身上,手一扬,衣服往一旁掉去,漏出了左肩上一个红色的胎印。 阿瑶赶紧将她那好看的披风往她身上套去,一下把抱在怀里。 那是一枚粉色的月牙胎记,萧彧看到了。 看着她此时正伏在阿瑶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萧彧顿时也觉心疼。 “不哭不哭,我们现在就去换衣服哈。”阿瑶哄着她,往来人的方向走去。 “哎哟,小祖宗,这是怎么回事?”一群人向着这边走来,将阿瑶怀里的小人儿抱去。 萧彧抬头看去,那是上将军叶茂之。 方蕴玥窝在熟悉的人的怀里,她回头看去,刚刚那少年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由于年少,没有正经地束着,只随意用极紫色的带子扎起,正与她遥遥相望。 “玥儿。”耳边传来一声呼唤,那样温柔、那样熟悉。 是他,萧彧。 方蕴玥慢慢睁开双眼,只见萧彧正坐在软榻旁,双眼专注地看着她。 看着她醒来,萧彧立俯过身来,问:“醒了吗?” “醒了。”方蕴玥轻轻笑着,刚刚我还做梦梦到你了,梦到你小时候,我还救了你呢! “我刚刚做梦梦到你了。”她慢慢撑起来,看着他道。 “梦到我什么了?”萧彧将她身上的薄被重新铺好,看着他。 “不告诉你。” 梦里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虽然是梦,但是却很真实,真实到都能把自己的胎记给露出来了。 萧彧低低一笑:“那我等玥儿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她乖巧地答。 “如果我们小时候就认识,那该多好。”她笑着,将现实与梦里的他合并在一起。 一样的眼睛,沉静如水。 “如果我们小时候便认识,那真的很好。” 能陪她一起成长、一起嬉笑打闹,想想就觉得无比的欢乐。 突然,萧彧有点羡慕起那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萧彧倒来一杯水,然后坐在方蕴玥面前,正了正脸色。 “我今日退朝后找父皇了。”说着,他抬起头来,眼神坚定。“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 方蕴玥一怔,微微失神,随即小脸便像熟透的果子般红了起来,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 突然间就说起这事,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 ,方蕴玥也想过萧彧会去做这事,今天让她前来也是说他们之间的事了,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找皇上了。 “我们的什么事?”方蕴玥小脸红红的,小声地问。 虽然他们互相确认过心意,但她还是想让他亲自说出来。 看着她那变化的小脸,萧彧吃吃一笑,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跟父皇说,我想要迎娶你。” 由于刚才针灸的时候把头上的珍钗都卸了下来,方蕴玥的头发便如丝般随在身上,想了想,萧彧还是没忍住,往她的头发上顺了顺。 皇上并没有反对。 “可是,我还没跟爹娘说呢。”方蕴玥抬起头,有些犹豫。 不知爹娘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毕竟,他们应该没想过自家的女儿刚刚及笄没多久,就说要谈婚论嫁了,会不会过于快了点了? “这个不急。”萧彧将喝完的茶杯放在一旁,继续道:“我今日与父皇说了,但他也有个要求,希望你能选上长风营的第一批女将。” 果然是有要求的。 虽然方蕴玥心里早已确认了萧彧的心意,但是历来皇子挑选儿媳,均是从皇亲贵族中选择的,而方家虽然掌管着大萧大半的食盐生意,但怎么说也只是商贾之家,在朝廷并无势力,对他以后的地位提升也无相衬。 方蕴玥其实心里没底的。 不过萧彧说皇上有要求,那她是不是达成就可以了呢? “你,会不会觉得有压力?”萧彧小心翼翼地问。 虽然,萧彧认为以方蕴玥的剑术,当选长风营第一批女将或许不难,但难的,是怕她会退缩。 一开始就要当选长风营女将,那从军以后呢,入宫后呢? 毕竟,帝皇之家的儿媳之路,注定不平凡、也不平稳。 “我不会觉得有压力。”看着到萧彧那心疼的眼神,方蕴玥握着他的手,“殿下,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的。” 她顿了顿,看向他再次道:“而且我有信心,我能当上长风营第一批女将军,到时我们一起,不要分开。” “好,不分开,永远都不会分开的。”萧彧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让他过分担心。 门窗都关上了,屋里的火盆发出霹雳霹雳的开裂声,萧彧的唇带着浅浅地暖意,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就如他想象的一般,唇齿间都是软糯的香甜。 方蕴玥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鲜活有力的,一下又一下。 许久,萧彧将方蕴玥圈在怀中,在她而耳边道:“上巳节那天,我会带你进宫去见父皇,在此之前,我会到方府,亲自向伯父伯母说明我的心意。” “那我也得好好练习,排名不能太差。” 方蕴玥伏在他胸前,想着今天之前,她都是只想着参与一下,能当选上当然好,当选不上,那她就纯当成是体验一下的。 但既然皇上有要求了,她就不能抱着玩玩的心态。 萧彧有些心疼,还没跟他正式地在一起,方蕴玥就要开始受苦了。 “那也不能累着,反正到时我会想办法的。” 方蕴玥立马摇头,看着他:“我不要你为我开后门,皇上知道了肯定不认可我的,我要凭自己的实力当选上的。” 到时,谁也不会在背后说她是靠关系的。 “殿下,我不怕累的,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练习过来的。” 那时的她小小的,拿着一把比自己还长的剑挥舞着,把一旁看着的小桃和冬梅都吓个半死,但她依然坚持下来了。 虽然这两年以来,知道自己可能无法仗剑走天涯后懒于练习,但方蕴玥相信,师父说她有天赋,估计也是真有的。 “而且,我师父也来京都了,我可以找他陪我练习的。” 今日收到师父的来信,他也来到了京都,安顿好后便会登门。 萧彧对于方蕴玥那个启蒙师父有点印象,是从方星辰那里听来的。听说是一个游侠,本领也不小,曾多次协助苏州的官府捉拿过山贼。 只是他一向不喜热闹,无事更是喜欢种种菜、浇浇花,每隔一日的教习她的剑术。 “那改日我也去拜访拜访你这师父。” “好啊,那我跟他约好时间,我带你去。” 第17章 常小二 春龙节的前一日,方蕴玥将小桃接回了家。 距中毒至今已一个月有余,这段时间小桃一直在宣王府里修养,这日回来,激动得眼泪直掉。 而她衣柜里的衣服,也已被方蕴玥与冬梅重新更换了一批。 都是新衣裳。 小桃依然无比叹息,认为那些衣裳都是好的,还有两件都未穿过就送人了,心疼得不行。 方蕴玥笑着看她,心里无比庆幸:她们都中了这个据说没有解药不能救的毒都活下来了,那往后,她们的生活,都将会更加顺利。 李沉在距方府不远的地方置办了一间二进室的房子,就在朱雀大街后的巷子里,闹中取静。 屋前有一个大院子,方蕴玥这些天就在这里学习枪法,冬梅也趁春天来临之际,将院子的土都翻了,打算种些菜和花。 日子过得忙碌且快。 但这些日子萧彧却十分忙碌,处理完朝堂之事,还要准备长风营收徒的事。 加上龙抬头那日,皇室中举行祭典,作为四皇子他是必须要参与的。 说好在收徒开始前来与方家父母说的儿女大事也一直未有空前来。 连着方星辰也几日未见踪影了。 这几日,方蕴玥除了提升剑法的练习,李沉也教她修习枪法。 他说:枪为诸器之王,以诸器遇枪立败也。不见大枪百兵强,一见大枪百兵亡。 论单打独斗,长枪也是实用技巧,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方蕴玥的剑法技巧不错,但如果遇到真正武夫厉害的人,可能无法抵挡。 毕竟,她的力道不够,经验也不足。 不过大多京都贵女都不练习武功,如有练习的,要么像骠骑将军的两位千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但不会来参加长风营的收徒之礼;要么就只是跟随父兄练习过,并不十分精通。 所以,方蕴玥是有机会的,但又恐遇到高手。 可是,这几日李沉教她的枪法,却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所舞的那些招式。 而是长鸣枪法。 李沉说:他年少时也曾修习过长鸣枪法,加之她已有这本枪法的第一部书,修习起来会更得心应手。 但主要的,还是以提升剑法和力道训练为主。 几日下来,方蕴玥的双手酸痛得不行,就连吃饭都觉得费劲。 “小姐,要不还是别去了,太累了。”小桃一边帮她吹着羹汤,一边心疼道。 方蕴玥看了她一眼,心里也十分同意。 “可是我答应了殿下和二哥哥了,要争取拿个好点的名次的。” 虽然方蕴玥并没有与其他人说过皇上的那个要求,但长风营收徒一事她们也是知道的。 “那我一会帮你按按。” 小桃喂方蕴玥吃了些羹汤,看了看她的手臂。 “小桃,还是你最好。”方蕴玥娇娇地嗔了一口,轻轻地靠在小桃肩上。 冬梅拿着一堆衣裳进来,她看着二人笑了笑,然后道:“小姐,吃完这些羹汤你便先上床休息,明日一早,夫人要带我们去明德寺祈福,然后放龙灯、敲龙头。” 春节和上元节小桃都因为中毒疗养而错过,这次的春龙节她可不能错过了。 小桃正欲与方蕴玥商量着明天行程的时候,只见冬梅转头又道:“小桃你也是啊,要想一起去的话,今晚得早点休息。” 听到能外出祈福本是很开心的小桃随即小脸一垮,扁扁嘴:“我跟小姐都还没聊够呢。” 虽然不认可冬梅的话,但小桃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还没恢复好,自家小姐又因为每天苦练武功劳累得很,只得道:“冬梅现在就像外院的李嫂一样啰嗦了。” “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 冬梅将衣柜整理好,出来又吩咐了声:“夫人说明早需要一起吃了早饭再去,所以得要早点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桃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着方蕴玥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夸张表情:“小姐,那我先回去睡了,你可别太想我了。” 方蕴玥扯开笑颜,“好!” 自打及笄后,她便不再让小桃和冬梅睡在外间,她们会伺候好她更衣后回到隔壁的房间里休息。 方蕴玥坐在软榻上看着前几日方泰晔带给她的书,仍未休息。 她一向都是在戌时后入睡的,太早了睡不着。 虽然白天练得很累很辛苦,但精神却很好。 “吱呀!”窗外传来一阵响声。 声音不大不小,她却听得很清楚。 方蕴玥一手从案子底部掠去,从里抄出一把匕首。 她来到窗前将窗子打开,往外看去,除了一片寂静的夜色,没有任何人。 夜色深浓,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一轮弯月高高地挂在夜空,安静,祥和。 院子里的雪地依旧平整,就连掉落下来的树叶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不知为何,眼前的景象开始翻转,似乎从院子转到一处同是雪夜的山路上。 “吱呀!吱呀!” 女人背着一个小姑娘,艰难地在山路上行走,脚踩到路上的枯枝树叶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音。 叶清伏在女人的背上,头又痛又晕,整个身体痛得缩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这种疼痛,却让方蕴玥依稀觉得有点熟悉。 但叶清没有喊疼、也没有闭上眼睛,她依然坚持着,没有失去意识。 终于,女人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叶清也被女人放倒在一片草堆上。 月牙从山间露出一角,方蕴玥看清了眼前的女人。 孟祈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起来就像是中毒了。 她将一颗红色的药丸从腰袋中取出,把药丸从中间一分为二掰开,一半塞进嘴巴里,另外半颗放到叶清的嘴里。 药丸很苦,但叶清还是吃进去了。 只见孟祈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着天上的那轮弯月,自言自语道:“听说你最懂民间疾苦、最疼惜人间受苦的人,如果你真的有灵,请保佑我们这一次要活下去。” 叶清看着孟祈云的背影,她似乎抹了一把眼泪,依旧对着月亮道:“解药只有一颗,是死是活也只有你知道。如果今夜我们都将活下去,那就请你记住,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说完,孟祈云回过头来,虽然脸色不佳,但目光依旧坚定。 “阿清,你记住,今天杀不死我们的,只会让我们更加强大。” 叶清看着孟祈云,很想回应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眼泪就要掉下来,孟祈云道:“记住,不要哭,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眼泪。我们今天失去的,掉多少眼泪都不够。” 所以,不要哭,不要流泪。 远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孟祈云一听脸色大变,朝着远处望了望,又赶紧回头将叶清重新背起来。 孟祈云往回看了一眼,声音坚定:“京都,今日一别,我还会回来的。” 叶清重新伏在女人的背上,抹掉刚刚不小心掉下来的那滴泪水。 她回头,看着远处。 那里草丛划动,似乎有人向这边走来。 突、突、突、突,她的心跳动得很快。 她在害怕。 她害怕被来人追上,她害怕她再也不能回来,做她想要做的事。 方蕴玥捂着胸口,一把将窗户关上。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脑海里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回忆。 而那个人,似乎过得很不好。 她从小看过不少的话本,各种怪力乱神、游魂之说的书也看过,她时常怀疑,是否现在正有一个人,希望她能去帮她做一些事情。 比如,刚才那女人说的:报仇? 方蕴玥脱掉外衣随手放到榻上,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如果你真的有事相求,就到我梦里来。” &&& 漫长的严冬将要过去,天气就骤然暖和过来,山野泛着青,柳条抽出了新芽。 郊外的明德寺人群熙熙攘攘,都是各处来祈福的人。 方蕴玥携着小桃冬梅,跟着李柔娘在寺里拜神祈福。 之后,她们来到寺庙外,那里正举办着放龙灯和敲龙头等春龙节的习俗活动。 虽然这明德寺的春龙节没有上元节来得热闹,但小桃依旧玩得很开心。 毕竟,她已经卧床休养一个月了。 难得出来,肯定是要尽兴的。 就连放龙灯,她也要来两盏,说是多放一盏,多祈一个愿望。 方蕴玥刚刚把龙灯放上,发现对面有人正盯着自己这方瞧。 她看过去,是一个年约二十的男子。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人好生面熟?”小桃站在她的身旁,示意她看向对面那男子,问她。 “是有点熟悉。”方蕴玥回忆着。 那人身穿一件鸦青色长袍,长得高高瘦瘦的,五官平平却一双桃花眼十分夺人眼球。 “以前苏州那个常知府的二公子,常子亦。”冬梅在一旁说道。 “哦哦,我记得了,常小二嘛。”小桃撇撇嘴:“就是在学堂里说他来京都看过梅花的那个,后来跟着他爹去别的地方赴任了。只是这天气都拿把扇子,太装模做样了。” 方蕴玥点点头,也想到了这人,而且他好像也认出她们来了。 常子亦揺着手中的扇子迎面走上前来,对着三人点了点头。“在下常子亦,见过方小姐和两位姑娘。” “常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方蕴玥同样点头微笑。 “是多年未见了。”常子亦说着,表情似乎放空了会,接着道:“我父亲年前调回京都,我跟兄长母亲也一起来到京都了。” 他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你们方家也迁居京都了,可真是巧了。” “是挺巧的。”方蕴玥笑了笑。 像常知府那样的官职,应该是每到一处赴任都将至少做满三年,然后再调任到其他地方,但他那样快就能调到京都,可见政绩不菲。 “我们也是年前来的。”方蕴玥问:“不知常大人高升何职啊?” “家父现任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是从四品上,是个不错的官职。 “那就有劳常公子代为恭喜常大人高升了。”虽然是旧识,但方家从商,与常大人的牵连并不多,方蕴玥并不打算与他过分热情,正想着如何脱身,只听常子亦道:“长风营最近正准备举行收徒之事,我已报名参加了,听闻方家二少爷在长风营里当副将,不知方小姐可有听闻?” 何止听闻,我还要参加呢。 方蕴玥纤眉一挑,这人不止知道她二哥哥回来了,连他在长风营里当副将也清楚,那这样看来,是不是连她参加收徒之事也了解过了? 小时候只觉得这是一个口若悬河之人,想不到几年不见,还长心眼了? “有听二哥哥说过,怎么,常公子有兴趣从军吗?”方蕴玥问。 听说早年常大人调到西边赴任,那里环境艰苦,但离军营近,难道他在那里就生了想从军的想法? “现在要说为国征战尚且过早了些,只是想去军营里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常子亦说着,继续道:“想当年我们在学堂时,方小姐曾说过要当一名行侠仗义的女侠,那时我更说过:你当女侠,我当将军,如果你犯事了,我带兵捉拿你。现在想想,你可能不当女侠了,那我也不当将军了,但将军是怎么样的,我还是想去看看。” 方蕴玥怔了怔,幼时说的话自己想想也好笑,这人怎么还能拿来说呢。 “那你小时候可说只有京都才能长梅花呢,你可知苏州这几年梅花也遍地生长了?”小桃嘟嘟嘴,十分不满常子亦将她家小姐小时候说的话拿来说。 谁小时候还没个小梦想呢。 “而且,你小时候还欠着我们东西了,结果人跑了,现在出现,倒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常子亦一怔,看着小桃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还欠你们什么来着?” 他是着实想不起来。 “那你回去慢慢想,总得想起来的。”小桃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她们还想再逛逛呢,别再挡着了。 只见常子亦笑了笑,道:“那好,那我回去好好想想,待我想到了,便登门拜访,将曾经欠下的双倍归还。” 怕你还不起了。 小桃扁扁小嘴,正想再说话时,冬梅拉了下她的衣袖,只好作罢。 “小姐,我们回去,夫人在那里等我们好一会了。”冬梅虚扶着方蕴玥,引着她向那边小路走去。 看着冬梅那微微变了变的脸,方蕴玥向常子亦道:“常公子,家母还等着我们,今日就此别过了。” 别了常子亦后,三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方蕴玥坐在软榻上,看着小桃与冬梅神色各异的脸,想着常子亦那似乎果真忘记了以前所说过的话,她低低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注定是过去了的。 即使再见,也已是过去。 第18章 长风比试 收徒比试那日,方蕴玥一早便随着方星辰来到了长风营里。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军营,迎面而来的都是沙子与铁锈的味道,还有穿着铠甲的士兵。 因为今日不知何时能结束,方蕴玥便只带着冬梅前来,小桃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留在家里休息。 她在女宾部等候区里出来,看到几个眼熟的官家女子,均是那日在归德将军府的宴会上见过的。 方蕴玥往阁楼的看台上看去,只见萧彧和兵部侍郎吴大人正端坐中间,方星辰与郭开庭分别站在两边。 萧彧今日一身月白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的冷傲。 虽然他未着铠甲,但周身却挟带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气,极为引人注目。 这时,萧彧状似无意地转身看来,目光扫向她后随即定住,眼里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 也是只有对着她才会有的神情。 方蕴玥唇角微扬,轻轻地张了张嘴:我会加油的。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萧彧忙于朝堂与收徒比试之事,但也会抽出时间与她见面。 他们除了诉说相思之情、谈论着各自对不同事物的不同见解,也会在秋千下唇齿相亲,感情日日加深。 就像现在这样,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亦只有他。 冬梅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有人往这边看来。 方蕴玥借着风劲顺了顺额间的发丝,将身子转回来,看向前方那人。 那是赵雾芸,她也来了。 赵雾芸看见她,错愕了下,随即朝她点头,以示打招呼。 比试已经开始了,由于世家子弟比较多,所以分成了八个校场同时进行,据说在第四轮胜出的,便可加入长风营。 第四轮以后也还会有进一轮的比试,来决定这些胜出的人能胜任什么职位。 待男子比完后,方到女子。 而女子这边,据说东拼西凑才够三十二人,但也没说最后胜出多少能入营从军。 估计也是对这京中贵女的水平摸不透,得最后看水平如何才能决定。 每胜出一人,便可进入下一轮的比试。 此时已有八组世家子弟上场,打得如火如荼。 “小姐,你看那。”冬梅示意方蕴玥往第三个校场看去,只见蓝衣裳与灰衣裳的两人正比试着,蓝衣裳的更胜一筹。 “常子亦?” “嗯,是他。”冬梅点头,依然看着那里。 而后,常子亦当前一腿,向灰衣裳用力踢去,将人踢出场外,胜。 “果然有两下子,看来这几年没少练。”方蕴玥点头评价,随即看向另外一处。 几圈过后,男子的第一轮比试已经完成,紧接着进行第二轮的比试。 常子亦这一轮的对手是一名手持长剑的黑大块,看起来就很厉害。 这一轮他打得较为吃力,不过最后用蛮力将人放倒,堪堪晋级。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倒是能打。”冬梅为方蕴玥拢了拢披风,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校场上。 方蕴玥看了她一眼,想起前几天小桃说的那个欠下的东西。 那时她们大约十岁左右,她带着小桃和冬梅到学堂学习。 虽然小桃和冬梅是下人,但她依然也为她们俩报了名,与她一起上学。 李柔娘对于下人学习认字还是赞成的,特别是方蕴玥身边的人,毕竟以后也是要辅佐她的。 于是,方蕴玥成了学堂里唯一一个带下人来学习的富家小姐。 有富家公子对这种方式并不赞同,于是对小桃和冬梅二人出言羞辱。 那时,同样在学堂里学习的知府二公子站出来,他怀手胸前,对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富家公子不卑不亢道:“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的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在于自己应该不断拼搏不断进步,依靠自己的勤奋努力拥有自己的前途和才干。所以她们来学堂学习知识,我们应欢迎才对。” 那人虽然不敢对常子亦这知府公子出言不逊,但还是指着一旁的冬梅说了一句:“你虽说无高低贵贱之分,那你以后娶个这个丫头当夫人,看你家人是否同意、世人又如何看待你?” “会被人笑话堂堂知府公子娶个贱籍下人。”一旁有个公子哥附和。 那时的冬梅刚来方府不到一年,长得又瘦又黑,比一般寻常的江南女子要粗糙得多。此时已涨红双眼,似乎要哭出来。 “不许你们这么说。”小小的方蕴玥站出来,两步上前跨在冬梅面前,她双手叉腰、杏目圆瞪。“我们爱来就来,你若不喜,把你家的仆人也叫来上学便是,在这胡说什么。而且,我从未将冬梅当成贱籍下人,我就当她是我的姐妹一样。” 她无法理解 ,这些人不仅嘴巴歹毒、心思也不正。 “即使你将她当成姐妹,也无法摆脱她那贱籍之户,她永远也无法嫁于像我们这般的人当妻子。” 那富家公子说着,看向冬梅,一脸不屑:“而且长成这样,也没人娶啊。” 冬梅拉红了脸,转身就想逃离这里。 只见常子亦从后方向前走来,站到冬梅身旁,道:“倘若这位姑娘长大后人品端正、孝敬老人,那不管她相貌如何,我也必然会娶她。” 似乎没听到常子亦所说的,方蕴玥拉着冬梅和小桃便坐到一边,远离那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与你讨论这些并无用处,我们仍是会每天来上学的。” 而后不久,夫子前来上课,对于上课前的事他也听说了,头头是道地说了一遍众生平等人人皆可读书识字云云并让众人以后不可再因这等事发生争执。 也由于那两位富家公子鲜少来学堂上课,那天后,也没人再有讨论过这事。 如果不是那天小桃说了一句常子亦有欠下的东西,估计方蕴玥也不会想起来。 如今看来,冬梅可是一直都有记着的。 很快,男子第三轮的比试开始了,因为前两轮已经淘汰了不少人,现在场上的人水平均不会太差。 看着冬梅又将视线转到校场上,方蕴玥开口:“虽然第二轮胜得有些险,但他还没有使用兵器,估计这一轮用上武器的话,问题也不会太大。” 不是她对常子亦有信心,而是他刚才敢赤手空拳上阵,可见对自己是有信心的。 方蕴玥看过去,看到常子亦手持一把长剑,长身挺立,站在场中。 该说不说,这人几年不见,确实比起少年时瘦弱不堪的样子顺眼多了,用小桃的话说:长得人模人样。 比试已正式开始,只见常子亦长剑一抖,剑光疾起,剑招骤变,招招刺向对方要害。 好凌厉的剑术! 方蕴玥自问不是他的对手,同时也在想,女子这边,会不会也有这样深藏不露之人? “他这样的水平,跟二少爷比如何?”冬梅转过头来问她。 方星辰平时在家里的练武场与她切磋都是比较温和的,唯一一次招式狠厉便是那次城外遇刺,他一人抵挡了当时大部分的攻击。 可他的招式没有常子亦来得变化多端,但却招招直击要害。 毕竟那个时候,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是万万不可轻敌的。 “那肯定是二哥哥厉害多了。”那是她最亲爱的哥哥,跟谁比都是他厉害。 方蕴玥说着,往看台看去,只见萧彧几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几个校场,时而与旁人探讨。 从他们的表情看来,对常子亦应该是较满意的。 由于人数较多,长风营对后续的比试重新制定规则,男子的比试在第三轮完成后便停止了,胜出的明日早上再进行下一轮的比试。 有人离去,也有人留了下来观看女子的比试。 由于女子参加的人数不多,校场便缩小至四个,方蕴玥是第一组上场的。 她脱下披风,一身劲装地上台,随即在兵器架上拿起一把长剑,站到中间。 对手是一个青色劲装的女子,模样长得娇俏可爱。 随着号声响起,方蕴玥拔出剑鞘,向前两步,发现对方竟吓得直直后退,于是凌空一跃,用手劈掉对方的剑,随即将剑指向对方胸前。 那女子眼眶一下便红了,转头看了一眼看台,随即双手捂脸奔下校场。 方蕴玥不禁扶额,她这是在这女子的心上人面前,让她颜面扫地了吗? 她看向露台,上面除了她认识的几人外,还有几个官职不低的将领也在上面,不知道,哪位是那女子的心上人? 号声再次响起,方蕴玥看到她的名字往上挂去。 她就这样晋级了? 方蕴玥呆呆地走下校场,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冬梅前来为她披上风衣,便马上问:“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方蕴玥一笑,“别紧张,我都没开始出剑呢。” 她苦笑,反而感觉有点胜之不武了。 方蕴玥往校台看去,刚好赵雾芸比完下来。 随着名牌挂起,方蕴玥看到是赵雾芸晋级了。 可是她们同一组进行,方蕴玥看不到赵雾芸的招式,只能看出她同样是用剑的。 自那天在天工铺遇见她后,方蕴玥回去想了想,越是觉得她那天取的应该是一把刀。 于是方蕴玥画了一个样式,让冬梅拿着前去定制一把长刀,要求也是用锦盒装上。 只是这些天了,还没做好。 她甚至觉得自己疑心太重,还有些莫名其妙,竟生出了那样怪异的想法。 第二轮,与方蕴玥对阵的,是光禄寺卿的千金陆知意。 据说她从小跟着父亲练习武术,所以修为应该不会低。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方蕴玥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运气不够好,竟第二轮就碰到高手了。 她着实没想到,第一轮的对手可能是这群人中最弱的一个,而第二轮的这位,倒更像是最强的那位。 这落差,也不是一般的大。 陆知意比她早一步登场,她手持一条长鞭,静立于场中,任由风吹着额间的秀发。 方蕴玥远而望之,觉得她仿若芙蓉出渌波,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其气魄便能挫掉对方的锐气。 不过,她从小看过的那些话本中,那江湖女侠是从不会退缩的,现在,她亦是一样。 方蕴玥给冬梅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在兵器架子上拿起一把长剑,便站到了她的对面。 作为光禄寺卿的千金,陆知意对这次收徒比试是志在必得的。 方蕴玥将目光从看台上收回来,为了能与萧彧携手一生,八强,是她这次参加比试的最低目标。 所以,她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随着号声响起,只见陆知意轻巧自若地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右手一转,优雅转身,长鞭狠厉地向前袭来。 方蕴玥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耀眼的光幕,似繁星点点自半空中坠落。随即,她长剑挥洒,先是抵挡住那长鞭的一击,立马抽身向陆知意劈去。 对方一鞭未能得手,第二鞭接踵而来,在半空中形如灵蛇,鞭影叠加看不清虚实。 方蕴玥在半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堪堪抵挡住对方长鞭的击打。 长剑疾进中,旁人只看到银色的光影与黑色的蛇形交叠在一起,只听见打斗的声音传过来,却连两人如何出手也看不清。 速度之快,令人赞叹。 连着几击下来,陆知意往后退了几步,她定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富家小姐。 陆知意知道方蕴玥有个当副将的哥哥,也听闻她偶有练习剑术,但她没想到,这个对手竟然这么强,不仅能接住她的长鞭攻击,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对她发起进攻。 陆知意深深地吐了口气,随即挥动长鞭向对方挥去。 只见她快速旋动长鞭,刹那间,鞭影随动,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如黑蛇飞舞,使人眼花缭乱。 但见方蕴玥如燕子一般轻灵的身形一动,她随即起剑,挥动的长剑发出钝钝的破空声,往复不歇。她上下飞跃,剑越转越快,身形如风般变幻莫测,剑光四溅中,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伴随着清脆的金属声响,瞬间切开了空气。 随着长鞭被劈开几段跌落地面,此时方蕴玥剑心向上,抵在陆知意的喉前。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将士吹起了号声,方蕴玥胜,随即将她的名牌往上一挂。 陆知意大力地呼吸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方蕴玥,不甘之情毫无掩饰。 今日的长风营收徒比试,她本是志在必得的。 虽然京中武功修为不低的女子大有人在,但今日唯一一个较强的对手便是羽林中郎将家的赵雾芸。 而陆知意此前打听过,赵雾芸与她并不在一个循环组上,所以,她本以为自己能走到最后一轮。 可谁曾想过,会半路杀出这个刚来京都的富家小姐。 这人不仅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加上一场比试胜得毫无意义,她本来以为,淘汰她将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蕴玥收起长剑,对着眼前之人福了福礼,而后向场下走去。 很多人都在看着她,但她并没有在意。 从参加这场比试开始,方蕴玥就会想到会有刚才这般的情形。 她来到紧张得双手颤抖的冬梅面前,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她,“我没事,别太紧张。” 冬梅正欲将披风为方蕴玥披上,看到她额间都是汗珠,又忙忙拿出手帕为她擦拭。 “小姐没事就好。” 冬梅收起手帕,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温水,递到自家小姐手中。 拿起水杯喝下,方蕴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看着陆知意携着下人匆匆地往马车那边行去,问:“刚才,我没有使用什么阴损的招式?” 冬梅将水杯收好,摇头:“没有,小姐使的招式都是夫子教的那些。” 虽然从小到大,冬梅日日跟在方蕴玥身边陪她练习,但她其实看不懂招式如何。 她只知道,她家小姐刚才确实是一招一式赢下来的,没有耍赖。 而且,招式看起来都很有灵性,怎么会阴损呢? 一道锐利的视线传来,方蕴玥转眸望去,那是赵雾芸所在的方向。 此时,她正跟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并没有看向她。 “刚才赵小姐,比试得怎么样?”方蕴玥问。 冬梅会意,她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赵小姐刚才是持剑比试的,没多久便赢了,对手看起来并不怎么厉害。” “她在场下时,一直盯着您瞧。” 第19章 梦中人 “方副将妹子的剑术看起来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看台上,兵部侍郎吴大人抚着被风吹散的胡子,呵呵地问向一旁。 方星辰立即拱手,恭敬回话:“舍妹并非师承大师,她的启蒙师父是苏州的一名剑士,听闻也曾协助当地的知府捉获过两三次山贼。” “民间高手多啊!”吴大人哈哈一笑,“方家能出两名将才为朝廷效力,也是难得。” “这才第二轮,吴大人谬赞了。” “虽然才第二轮,但看方才令妹的剑法,进入最后一轮的机会也是很大的啊!” 方星辰知道,其实吴大人所言不假,以方蕴玥的剑法来看,要想进入最后一轮,机会也是不小的。 萧彧听着,会心一笑。 那是他的姑娘,当然不是一般的优秀。 看着方蕴玥这段时间日日苦练,萧彧心疼不已,但她每每说起,那副向往且期待的小表情,都能令他怦然心动。 那是她在为他们的将来所努力的,他必然也是支持的。 她说:“路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萧彧看了眼刚才递上来的晋级名单,方蕴玥的下一轮对手同样也是使用长剑,但观方才的比试,实力远不如她,估计用时不多便能胜出。 再往下看,余下的几名女子中,武功修为皆不高,均没有像方才陆知意那样的高手。 所以,进入最后一轮,指日可待。 第二轮所有的选手比试完后,便收到通知明日午时再来进行剩下的比试,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方蕴玥抬头看了眼准备西下的日头,肚子正发出一阵不适宜的咕咕声响。 虽然临近午时她已吃过冬梅准备好的餐食,但刚才的那一场比试确实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小姐,走,先回去车上吃点糕点。” “嗯嗯,走。”看了眼晋级名单,方蕴玥转眸沉思,随即转身朝马车那边行去。 目前看来,这一组已再没有像陆知意那样的高手了,进入最后一轮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而另外一组,实力最强的还是赵雾芸。 不知明日,她是否会与赵雾芸在最后一轮相见呢? 也不知今日与陆知意这一场比试后,其余的人是否会针对她的剑法,而想招式破之呢? 刚才比试完未离去的世家公子此时也三三两两地往马车停放之处走去,人一下子集中在了一起。 一抹蓝色的身影走上前来,开口道:“方小姐刚才好生厉害啊。” 方蕴玥拉着冬梅停下步伐,对着眼前的常子亦点头微笑。 “常公子谬赞了,方才公子也不错,这么轻松便进入第四轮了。” 常子亦的剑法确实不赖,她自问远远不及。 “我随父亲去甘肃后,便在当地拜了师父学习剑法,想来也有好几年了,不曾想你也修习了剑法,可真是巧了。” 他们的剑法截然不同,但他对于方蕴玥刚才的比试确是佩服的。 虽然险胜,但实力确实不弱,起码在女子中是属于高手了。 他想起幼时的她,是那样的娇气柔弱,动不动就会红着眼睛,可却从不会将眼泪掉下。 “也算是巧合。”方蕴玥浅眉笑笑,道:“那便祝常公子明日能达成所愿。” “那我们明日见。” 常子亦说着,转身离去。 明日的比试,男子依然是从辰时开始,女子从午时开始。 而方蕴玥明日并不打算过早到来,所以可能是碰不上面了。 她坐到车内的软榻上,将手中的帘子放下,勾起一抹苦笑。 今日较为可惜的是,一直未能看到赵雾芸的比试。 冬梅随后而上,她将手中的信封递上:“小姐,这是沈护卫托我交予你的。” 方蕴玥眉头轻轻上扬:沈信拿来的,便是萧彧的。 她将信封打开,纸张上是他的字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是萧彧对她今天表现的认可。 方蕴玥笑意盈盈地将信重新折起收入袖中,美目光华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冬梅耳观鼻鼻观心,似要将她那烟水秋瞳忽略而过。 她家小姐与四殿下早已芳心暗许,但却没有道破,她就不能当做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临近城门处,羽林卫正在对进城和出城的所有人和马车全部进行排查 阿生向旁人打听,却未知缘由。 排查进行得较慢,此时方蕴玥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直叫。 她挑起帘子,看着虽然分开排成几队但依然缓慢的队形,发现已有不少百姓发出异议。 刹时间,方蕴玥瞳孔微缩。 人群中一个粗布衣裳女人的身影令她心悸。 那身影,似乎,似乎就是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里,背着那女孩的那人。 对着月亮祈祷,分一半药丸的人。 方蕴玥一直以为那是游神离魂之人的记忆,不知为何会来到她的脑海里,发生的时间可能是以前的,亦或是未来的,她不确定。 但那个背影,她却很确定,就是那个女人。 似乎感受到方蕴玥的眼神,女人突然回头,一眼便朝她看来。 方蕴玥直直地接收到女人的视线,任她打量着自己。 那画面里看不清的脸,此时正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眼睛里。 孟祈云!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一般,微微喘息,心似乎缩成一团,痛得让方蕴玥无法呼吸。 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记忆,从她的脑子里冲出来,但她却无法抓住那一闪而过的思绪。 在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后,孟祈云转过头去,专注地应对着羽林卫的检查,而后通行而过。 方蕴玥不愿眨眼,她紧紧地抓住帘子,眼睛一直死死地追着那令人心慌的背影,怕眨一下眼后就看不到了。 可是,城门口人群涌动,那人很快就便消失不见。 像是丢失了什么似的,方蕴玥感觉心房突然停止跳动一般,无比心慌。 直到她们通行进了城门,方蕴玥的心依然紧紧绷在一起。 “小姐,前面就是五味居,我去买碗热食给你暖暖胃可好?” 看出方蕴玥心绪不宁,冬梅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问。 “嗯。”虽然寒冬将过,但早春融雪之际寒风刺骨,加上她现在确实有点心慌,吃点热食暖暖身子,脸色也会好点。 于是冬梅拉开门帘,与阿生说着路线和停放马车的地点。 方蕴玥顺着拉起的门帘往外看去,路上人来人往,却没有刚才的那个身影。 来到五味居店前,马车缓缓停下,冬梅道一声下车后,掀开门帘往下走去。 从掀起的门帘看出去,方蕴玥看到冬梅吩咐阿生好生等候,阿生正将缰绳往木墩上套。 门帘落下之际,一个人影跃上马车,坐到方蕴玥的身旁,直直地看着她,并摇头示意她不要喊叫。 方蕴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知道孟祈云武功修为不低,但能在这眨眼间上车、又能不被阿生发现,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 方蕴玥向她微微点头,随后对着车外道:“阿生,你在外守着。” 阿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依然听令。他从马座下抄起一把长剑,站到木墩旁,不远不近地盯着。 方蕴玥眨了下眼睛,生怕眼前之人是她臆想出来的。 身旁这人她在梦中见到过,也从那一闪而过的记忆中见过,但这次,却是实实在在地坐在她的身旁。 她曾以为,这是一个跟她生活在不同时空下的人。 那么那些梦,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开口打破这宁静。 方蕴玥看着眼前之人,五官清朗英气,一双丹凤眼下生出了些许细纹。 孟祈云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言语。 许久,孟祈云似乎在确认:“方蕴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与两次梦中的声音有些许不同。 方蕴玥回答:“我是。” 待方蕴玥确认后,孟祈云又陷入了沉思,半晌,她又问:“你可认得我?” “我认得。”方蕴玥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你曾出现在我的梦中,不止一次。” 闻言,孟祈云勾起一抹苦笑。 “梦?” 看着她那微微自嘲的样子,方蕴玥继续说:“或许是梦,或许是某个人的回忆,我不确定,但我确是见过你的。” 看着方蕴玥的脸,孟祈云似乎陷入了回忆。 许久,她收起脸上的表情,沉静问:“那你可知我是谁?” 她是谁? 方蕴玥其实也曾想过,孟祈云或许是某个时期某个将军府里的人,但是现在,她更加不确定了。 “我并不确定。” 而她看着自己的脸时,感觉似乎在看着某个熟悉的人,方蕴玥问:“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吗?” 孟祈云再次苦笑,“何止是像。” 不止是像的话,那我们之间可还有什么关联呢? 方蕴玥心中都是疑问,她全部都想知道,却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知道那些事。 “今天城门口的那些人,是在找你吗?” 孟祈云一听,收敛了脸上表情。 “是,他们要找的人是我。”然后问:“你害怕吗?跟我这样的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害怕吗?” “我不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方蕴玥就是很确定,眼前这人,并不会伤害她。 孟祈云依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未变。 许久,她轻轻呼了口气,道:“你,长大了。” 方蕴玥一窒,孟祈云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那个雪夜里看叶清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就像是,看着一个从小疼惜的孩子。 方蕴玥的心似乎停止跳动般,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的感觉。 那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她呼吸一噎,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背后一凉。 “冬梅,你回来了。”马车外传来阿生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一样。 方蕴玥回过神来,她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孟祈云并不着急,她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她。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着,她站起来。 心里一急,方蕴玥抓住她的衣袖,“你小心点。” 她本该还有很多话要问的,但话到嘴边,只道保重。 “我会的。”在冬梅即将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孟祈云留下一句后,从窗子一跃而出。 就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冬梅提着一个食盒上来,她坐到榻上,将食盒里的碗摆出。 软榻柔软而温暖,就像刚才有人坐过一样。 她想起刚才回来时,阿生有点刻意地跟她说话。 “小姐,这是五味居的雪霞羹,吃点暖暖身子。” 冬梅从小心细,或许已经发现了刚才这里有人来过。 方蕴玥将小勺拿起,小小地吃了一口。 五味居的雪霞羹味道确实是不错的,以前方蕴玥也多次让人外出买回去给她吃。可是,现在她却吃不出任何味道似的。 她想起方才孟祈云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并不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会有的眼神,她们,或许是认识的。 “去宣王府。”方蕴玥吩咐着。 第20章 长胜小姐 吴管家看到方蕴玥的到来有些意外,将她带到了齐老的院子里。 萧彧不在,而她确实也不是来找他的。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齐老看到方蕴玥也有些意外,他听闻她要去参加长风营的收徒比试,以为她受了伤。 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伤口后,稍稍放下心来。 方蕴玥将手放到案上,让齐老为她号脉,然后问:“齐老,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中过两次龙舌散?” 齐老认真地为她听脉,感觉着那脉搏跳动的韵律,回答她:“以前,龙舌散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但从你和小桃这次中毒来看,龙舌散除了龙舌丹以外,原也是能用其他的药解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食过龙舌丹的人,是不会二次中毒的。因为,龙舌丹的抗毒性会沉入到人的经脉里,永不消散。” 那如果是只吃了半颗解药的人呢? 方蕴玥突然不敢再问下去,她害怕。 害怕结果与她所想的一样。 “你哪里不舒服吗?” 齐老收起手,再次问向她。 “我的头有点疼。”方蕴玥低下头。 头疼是真的,自那天齐老为她针灸过后便开始,但齐老也说过,这是淤血消散的过程,是会有一点的。 齐老定眼看着她,想着她今天到来的真正目的,或许并不是这个。 现在的女娃,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点说吗? 竟然还要让他猜。 但看她那恹恹的样子,又不忍大声呵斥,于是耐心道:“回去好好歇息歇息,过几天就不疼了。” “嗯,谢谢齐老。”只见方蕴玥点点头,抬起双眸看着他问:“齐老,你可听说到怪力乱神、游魂离神之说?”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听说过,没见过,所以并不确定。”最终,齐老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 “长鸣山的书楼里虽有相关的记载,但我们一直没有见过,所以也不能说有或没有、存在或不存在。不过,与其有心思去想这些,不如活在当下,好好想想我们生活中更实在的事情。” 齐老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他不理解这女娃何苦要为这不确定的事苦恼。 “何必庸人自扰,不如专心应对明日的比试。” 对于方蕴玥来说,收徒比试确实是目前需要认真且专注地对待的。 可是,孟祈云的出现,打破了这局面。 也许齐老说得没错,人首先要面对的,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事情,那缥缈的,本该等到既定事实再想也不迟。 明日,她还有很重要的比试,关乎她与萧彧的未来。 方蕴玥道别齐老,返回方府。 为了能有更充足的精神应对明日的比试,晚饭后没多久方蕴玥便回房卧床。 次日一早,便也早早起来。 小桃对于首日没能到场观看方蕴玥的比赛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个早上了,何况方蕴玥今日推迟出门,她说什么也要跟去。 经过昨日齐老劝说,方蕴玥心无旁骛 她看着小桃一早便来伺候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终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你累了,记得要马上说出来,我让冬梅带你回马车上歇息。” “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小桃一口答应,随后又道:“但我哪里能那么柔弱啊,我这几天都是在府里走来逛去的,一整天都不带累的,小姐你不用挂心我的,你专心比试就好。” 然后拉过冬梅,“我跟冬梅为你加油呐喊!” 看着这两个从小便跟着自己的侍女,方蕴玥会心一笑,她行至衣柜前,问道:“那请问小桃姑娘,我今天该着哪件衣裳呢?” 小桃闻言,笑着一蹦一跳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裳放在冬梅怀里,便开始为方蕴玥更衣。 “这套这套,穿了这套,保证能旗开得胜。” 方蕴玥看去,那是一套月白劲装,精细的桃花提花若隐若现,拼接着绯色凌云花纹蜀锦,前襟双层右开衽,领子略高,飒爽夺目。 小桃将方蕴玥的头发高高束起,仅用一条红色的头绳绑住,比起平日的温婉,显现出些许英气。 几人用过饭后,提起两个三层的食盒,坐上马车往城外长风营而去。 出城门时,依然需要对每个进出的人进行排查后方能放行。 但对比于昨日已没那么严格,也没再拿着画像对着每个人来对比,秩序较好,通行也快多了。 当她们到达长风营时,男子的比试已进入最后一轮。 而等候区里,不仅有刚比试完的世家公子,有准备比试的京中贵女,还有很多前来观看和呐喊助威的亲属团。 小桃看了一圈,回来将她得到的消息告知。 “常子亦没有进入最后一轮,他刚才的对手就是现在台上那个杨清颂,穿白色衣服的那个。” 方蕴玥闻言往台上看去,只见场上一灰一白影子上下跳跃,手中的刀剑挥舞出极速的招式。 目前看来,白色衣裳的杨清颂略高一筹。 “据说他父亲是一个千户,他自己也是从小在军中长大的。” 小桃将听来的消息道出,“本来他也是一名禁军,在宫中当值的,不过据说他想到长风营跟着四殿下历练,便来参加了。” 杨清颂这人方蕴玥曾听方星辰说过,武功了得,本受禁军大统领白南赏识,却一直向往战场上阵杀敌,故而皇上也允他来了。 看来今日过后,禁军大统领要损失惨重了。 方蕴玥环顾一周,并未看到常子亦。 但见一个女子狠狠剜了她一眼,是昨日第一轮比试输给她的那个姑娘。 想着昨日自己似乎让那姑娘在心上人面前落了面子,方蕴玥无言苦笑。 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小姑娘。 不久,随着号声响起,杨清颂胜出。 而接下来,便是女子的比试了。 方蕴玥这一轮的对手是京都最大的珠宝行琉璃阁的大小姐霍心。 有传言这位霍心小姐从小跟在父母身边走南闯北做生意,因此也是从小习武,用以健体防身。 她昨晚回家后,向方泰晔打听了这琉璃阁,据闻背后的老板是皇太后。 而昨日,方蕴玥也看了霍心的比试,剑术精湛,在女子之中属高手。 不过方蕴玥依然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段时日她在李沉的指导下,属实也进步不少。 随着号声响起,方蕴玥拔出剑鞘,迎接着霍心的进攻。 霍心剑气纯正、气势如虹,是个不错的对手。 十几个回合下来,方蕴玥腾空跃起,将对方的剑踢下,紧随其后剑尖立即指向对方。 号声响起,方蕴玥胜。 “承让了!”方蕴玥将剑收好,看着霍心。 霍心拱手,她昨天也观看了方蕴玥与陆知意的比试,深知她的剑法修为不低于自己。 “方小姐哪里话,能与小姐比试,我也获益良多,祝方小姐接下来的比试所向披靡。” 说完,正眸看着方蕴玥,勾起唇角笑着。 方蕴玥同样笑了笑,缓缓走下校场,听着台下那群世家公子阵阵的欢呼声,她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她从小就长得好,在苏州时也得不少世家公子青睐,她知道今日自己装扮得亮眼,对于这种吹捧,她也见过不少了,便笑笑应之。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方蕴玥总觉得霍心刚才看她的眼神,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但是什么,她猜不透。 方蕴玥来到她所在的位置,小桃赶紧将她扶着坐下,将冬梅准备好的茶水端上。 “小姐,你刚才好厉害啊!” 方蕴玥浅啜一口,将茶杯交还给冬梅,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 “那待会给你看更厉害的。” 随即,她问向冬梅:“赵小姐在哪个场比试?” 冬梅指向第二个校场,名牌上已将赵雾芸的名字往上挂了,可见,刚才赵雾芸又胜了。 可惜,她们又是同时进行的,方蕴玥还是没能看到赵雾芸的比试。 “赵小姐刚才也是用剑。”冬梅道。“对手是一个使用长刀的姑娘,两人打了好一会,看起来赢得不易。” 自从那天在天工铺见过赵雾芸的兵器锦盒后,方蕴玥便对她的兵器很是好奇,还让冬梅去定制了一把长刀,只是时间未到,刀也未能制出。 昨天,冬梅也是在方蕴玥的示意下,对赵雾芸的比试多加关注,每场下来,也向她汇报。 刀? 方蕴玥闻言看向赵雾芸那边,只见对方也刚刚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方蕴玥拢了下小桃给她系上的披风,听着旁边的人说着昨日城门排查的事。 “听说昨日羽林卫要抓的人,就是上次在归德将军府春日宴那天的小贼。” “上次没捉到吗?我怎么听说当晚就将人捉住了?”另一人问。 “据说是没捉到的,只是当时为了稳住宴会上的人,才说捉到了。” 众人小声一嘘,京都之人,果然都是爱面子的。 “什么样的小贼,要出动羽林卫,还要在城门排查?” 方蕴玥闻言挑了挑眉,认真听着。 原来那夜闯入归德将军府的人竟是孟祈云,那她到底从将军府里拿出了多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要让羽林卫排查捉人? 从那几场梦来看,方蕴玥能感觉出来孟祁云此次回来是要报仇的。 她不知道孟祈云仇恨具体的情况,但却也知道,她很危险。 如果春日宴那晚她被捉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那几人继续道:“听说是闯到了归德将军的书房里,不知是不是拿了朝廷什么重要文件呢!” 因着这段时间除了收徒比试一事,方星辰还跟着萧彧一起处理朝堂上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方蕴玥已经有多日没在家见到过他,想问一下这具体情况,估计也得一会比试完后了。 或许,问萧彧也可以的。 反正他们也好久没见了,不知道一会比试完后,他有没有时间。 方蕴玥抬眸往看台上看去,今日除了兵部尚书吴大人外,中书令和行军总管也来人了,看得出对这次长风营收徒一事的重视。 萧彧坐在主位上,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锈着银丝边祥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项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如此招摇亮眼。 在下方等待比试的京中贵女,时而掩面抬头望去,大多都是在看着他的。 还好,你是属意我的。 方蕴玥一笑,眼底闪过一抹欢喜。 越是往后的比试,对手的实力越强大。 虽然方蕴玥已进入到最后的八强,但还有两轮的比试也是不容轻视的。 方蕴玥看着校场上正在比试的这一组,胜出的那人将是她下一轮的对手。 场上看起来双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而这时,红衣女子突然甩出两枚飞镖,直中对手手臂,飞镖回旋之际,对手的长剑落地。 “她,她用暗器……”小桃不可思议地回头,眼眸里都是对方蕴玥的担忧。 之前场上从未出现过有使用暗器的人,因此,方蕴玥也以为这次的比试无人使用暗器。 却不曾想,在这等着她呢。 虽然场下众人也议论纷纷,但规则上并未注明不得使用暗器。 因此,号声响起,红衣女子胜。 看着那挂起的名牌,方蕴玥看到了那个名字:高胜言。 江南最大的镖局长胜镖局的大小姐,去年跟随父亲来京都开分局,因此已在京都生活了一年多了。 高大小姐的生活,曾是方蕴玥幼时的梦想——一名仗剑走天涯的女侠。 只是想不到,女侠也想从军。 方蕴玥握了下小桃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师父早就教过我如何应对飞镖的袭击了,我心里有数。” 方蕴玥曾在李沉手下练习过如何用武器抵挡暗器的袭击,虽也有些担心,但不至于胆怯。 她也是有信心的,毕竟使用飞镖的时候,对方用剑的速度或招式都会有所改变或慢下来。 方蕴玥刚才也看了,高胜言使用的是回旋镖,飞出去后会返回,这就有了可以利用的时机,她可以利用这时机去击败对手。 “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小桃为她解开披风,再次叮嘱。 第21章 叶家枪法 待小桃将披风收好后,方蕴玥上场。 她来到兵器架上,随手拿了一把长剑。 收徒规则有写:可以自己携带兵器,也可使用军营里已有的兵器。 军中兵器众多,可供参加的人选择,所以这两日,方蕴玥都是用这里的兵器的。 高胜言长得落落大方,五官英气,没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加之穿了一条红色长裙,更显明艳大方,一派江湖女侠之气。 随着号声响起,两人拔剑而起。 高胜言的红裙随风飘扬,手中握着一把银剑,嘴角始终带着一抹玩味般的笑容。银剑快速舞动,转瞬间便刺向方蕴玥的心中。 见对方来者不善,招招致命,方蕴玥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起,霎时拔高数尺,而后快速挥动长剑,剑随着身子落下一招一式使向对方,稳稳而立,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李沉曾说:一剑破万法,万法归一剑。 即使对方的剑法快如闪电,方蕴玥仍坦然应之,为的,就是挑战对方的耐性。 那剑越舞越快,如银蛇一般绕着方蕴玥上下翻飞,左右盘绕。只见她如燕子一般轻灵的身形一动,盈盈飘然至对方眼前,剑尖直指对方左肩而去。 高胜言下意识提剑相抵挡后猛然后退,她堪堪稳住身子,左手从腰中的抹去,然后快速向前一甩。 就在这一瞬间,方蕴玥快速旋剑向前,一跃前移数步来到跟前,只闻得呛啷两声,猝然听得剑锋与回旋而来的飞镖相击的声音。 紧随着一枚飞镖落地,另一枚飞镖被她用剑往回甩,直往前击而去。 高胜言眼眸一缩,她用剑相抵,刚将飞镖劈落,发现喉前已抵住一剑。 她抬头望向方蕴玥,只见她面若桃花,即使刚才打斗得厉害,此刻也盈盈地站在前面,只是那红色的发带似有些松散,见证着她刚才的威猛。她乌黑的秀发随着剑定而慢慢飘落下来,此时也正回眸看着自己。 高胜言着实没想到,对方竟能利用她的飞镖回旋之际返回来对付她。 这次,她是输得心服口服。 随着场下众人的欢呼声响起,号声也高高响了起来,。 这一轮,依然是方蕴玥胜。 “方姑娘剑法精湛,小女佩服,希望来日有机会,能再与姑娘切磋切磋。” 面对这输局,高胜言坦坦荡荡,对着方蕴玥拱手一笑。 而且,她对于方蕴玥这样赢得大方坦荡之人非常欣赏。 “高小姐承让了,那我们改日再约。” 方蕴玥了然一笑,向她福礼后转身下了场。 小桃拿着披风在出口处等着方蕴玥,待看到她后,连忙将披风为她系上,“小姐,你好厉害啊,看得我紧张死了,心都跳出来了。” 被小桃这样一说,方蕴玥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她笑盈盈地打趣问:“我看看心跳到哪里去了,我帮你接住装回去。” “小姐你笑话我。” 小桃轻捏了一下方蕴玥的玉手,拉着她往回走去。 “小姐,先喝口热水。”刚刚一坐下来,冬梅便将茶杯递上,随后由衷道:“小姐刚才打得真好。” 冬梅一向含蓄,能听得她这么真诚地开口,方蕴玥微微一笑,“那也得是你们平常陪我练习才有的结果。” 从小到大,每次她练习的时候,小桃和冬梅都会在一旁陪着她,给她加油呐喊,给她斟茶倒水,给她擦汗系发。 “我也有陪的。”小桃嘻嘻一笑,将水杯从她手里拿开,然后与冬梅一起细细地将她刚才略微弄散的发带重新系好。 有旁人来为她祝贺,也有人专门过来与她道喜。 也许从今天开始,方蕴玥就要到长风营或者其他军营里入职,也算是小官一枚,打声招呼碰个熟脸还是要的。 虽然方家才到京都几个月,但本就有方星辰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长风营副将,而如今这大小姐看来也要从军了,前途看来不可限量。 一门出两将,还是一商贾之家,这在大萧朝,可是从未有过的。 虽然方蕴玥的官职可能并不高,但这亭亭玉立的身段、娇俏可人的面容,后有家财万贯支撑,他日必不会过得平庸。 方蕴玥一一回以微笑谦虚以对,人群中看过去,赵雾芸那边同样如此。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赵雾芸同样转头看她,隔着人群对她点头微笑。 但是,方蕴玥却能从赵雾芸的眼神里看到一股不服输的意味。 当然,她也不会认输的,她也一定会全力以赴,不管是为了她与萧彧的未来,亦或是她自己的信仰。 半途而废之事,她从来不做。 休整片刻之后,便是最终的比试:在方蕴玥与赵雾芸之间进行。 现场的人也分成大约三派,其中一派是看热闹的;一派是京中贵女及世家公子,本就与赵雾芸相识,因此大多支持赵雾芸;另外一派是支持她的,要么被她的美貌征服的、要么被她的剑法征服的,还有些方星辰的同僚。 但这些其实对方蕴玥的发挥影响并不大,她所关注的,向来不是这些。 她依然来到兵器架子上,选择了一把普通的长剑。 赵雾芸手持的长剑,则是她自己带来,两天都是用了同一把,剑身修长,泛着银白色的光泽,锋利无比的剑尖寒芒闪闪,剑柄的位置镌刻着一朵妖冶夺目的紫莲花。 随着号声响起,场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均齐眼看着校场上的两人。 他们想知道,这场大萧朝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女子收徒比试,究竟是代表着京都贵女的羽林中郎将的二小姐赵雾芸获胜,亦或是商贾之女方蕴玥能直取桂冠。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方蕴玥拔出剑鞘,而赵雾芸也随之拔剑而起,随着银剑的光影,比试开始了。 剑光闪闪,一招又一招,速度愈加紧张,空气中充满着尖锐的摩擦声。 双方的动作极为熟练,各式各样的招式技巧竟然在两个女子间显现出气势恢弘。 凌厉的剑气无声袭来,双方比试的程度进入更高的境界,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力量,剑尖处流动着火光,看来是一场持久战。 萧彧双眼紧紧盯着校场上那时而飞跃时而进攻的影子,他抿紧嘴唇,不动声色地握着拳头。 赵雾芸确实是一个剑术高手,虽然方蕴玥与赵雾芸间不相上下,但刀剑无眼,一不注意就可能受伤,甚至…… 昨天她与陆知意的那一场比试,都未能让他如此紧张,但现在的这场比试,却让他不敢往后想。 片刻之后,见久久未能攻下对手,赵雾芸改变了招式,她身形一转,持剑横劈过去。 这一剑力道之大,让方蕴玥以剑相抵堪堪接住。 突然,她灵光一闪,这招式,却有些熟悉。 方蕴玥看着对方,她没有变幻招式,依然横剑在前。 只见赵雾芸见方才的招式小有成效,快速再次横剑劈去。 在赵雾芸第二剑劈下之时,方蕴玥猛然想起,这熟悉的招式,竟与那晚遇刺之时那黑衣长刀的刺客是一样的。 方蕴玥瞳孔微缩,她连连后退,被刚才自己的这一发现惊凉了背脊。 多日以来对赵雾芸的怀疑也在这一刻得到答案: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原由的。 那熟悉的身形,那转身回望的姿势,都与那晚之人一模一样。 赵雾芸,原来真的是你! 萧彧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紧张时刻里,方蕴玥竟似乎在发愣。 只见赵雾芸第三次横剑劈去之时,方蕴玥被这突然加大的力道击退至一旁,而手中的剑更是被劈碎掉落地上。 方蕴玥看着碎剑落地,方才赵雾芸的三次大力道横劈已让她的右手微微颤抖。 她稳住身形,往对方的长剑看去。 只见赵雾芸那把紫莲花银剑的剑身也已开始有了裂纹,看着她趁着自己武器碎裂之时快速朝自己击来,方蕴玥转身在身后的兵器架上抄起一把长枪。 长枪一挥,直指对方的长剑。 那剑也轰然碎裂,剑身掉在地上。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方蕴玥抽出枪锋,旋即一枪回转,又一次刺向对方。 赵雾芸大惊,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剑竟也碎裂,看着长枪朝自己袭来,她侧身后翻,在兵器架上拿起一把武器。 看着她拿起的是一把长刀,方蕴玥心中了然。 人在紧急而又没有过多时间思考的情况下想要拿的,肯定是自己最拿手最趁手的兵器。 长刀,显然更是赵雾芸擅长的兵器。 而自己选择长枪呢? 比起剑,长枪显然不是方蕴玥所擅长的兵器,但她方才选择长枪,均是为了能快速击碎赵雾芸的剑,让她更换武器。 如果赵雾芸在这紧急的情况下选择刀的话,那证明方蕴玥的猜想是没错的。 更何况,师父说过一寸长一寸强,长枪有时往往更能出奇制胜。 不等赵雾芸歇息,方蕴玥单手操纵着长枪,枪锋以一个完美的半弧从下扫起,对方的长刀则从完全相反的方向纵劈而下,枪锋和刀刃撞击,互相荡开。 枪身似乎发生阵阵嘶鸣声,方蕴玥似乎听到一个远远传来的声音。 “起枪,回旋,右挑。” 方蕴玥按着那声音所讲的招式,回旋着长枪,腾空跃起,快速向赵雾芸挑去。 看着变幻莫测的枪法向自己袭来,赵雾芸有片刻失神,她从来不知,方蕴玥竟会使枪,而且这般精湛。她立马横刀相抵,被逼得连连后退。 她举起长刀,招式凌厉向前砍去。 这才是你真正的刀法! 方蕴玥抬眸看去,按着那似乎愈发熟悉的声音,枪势一变,连着甩出三枪,枪枪都直指对方的要害。 “叶家枪法,使之攻之。” “回枪,右旋,左挑,起势!” 手中的长枪腾空飞出,那一枪之势,满城的风似乎都盘旋到了她的长枪之上,枪头风声呼啸,一枪击出,凌厉无比。 方蕴玥破空而来,身影已至赵雾芸跟前,随即将她的长刀打落,枪锋直指她的眉心。 方蕴玥双手握紧长枪,长枪那似乎要破空而出的嘶鸣扰得她头疼,她沉静一闪,那声音尽头处,出现的竟是萧彧少年时的身影。 方蕴玥尽力隐住自己那颤抖的手,看着眼前一脸愤然的赵雾芸。 方蕴玥随即看向露台,却发现萧彧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不是本该为自己高兴的吗,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随着号声响起,场下的众人为她欢呼,但方蕴玥却像听不到似的,心里眼里的,都是萧彧那少年时骤然出现的脸和刚才那惊恐的表情。 胜利的喜悦猛然退下,方蕴玥没有话语,转身朝场下走去。 几乎是瞬间便清醒过来的萧彧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方蕴玥一向待人亲和温柔,但却是一个骄傲的人。 尽管她有时表现得毫不在乎,天天嬉笑打闹,也喜欢口不对心的戏弄人,但萧彧知道,她是极其敏感和自傲的,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猛然灌下冬梅递过来的茶杯,方蕴玥一时觉得有点冷,自嘲地笑了笑,拢紧刚刚小桃为她系上的披风。 她仍然面带微笑地接受着旁人为她送来的各种祝贺之词,可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般疼痛。 自己方才使的枪法,既不是李沉教予她的,也不是长鸣枪法,而是自己听从脑子里的声音使出的。 而那声音,却正正是萧彧。 方蕴玥勾起一抹苦笑:萧彧,你方才是在透过我,在看什么人吗? 亦或是,你看的,一直都不是我。 有卫兵长过来告诉方蕴玥,待一会整顿过后,男子前四名和女子前两名需到将军营中集合,中书令和行军总管有要事颁布。 规则本来说明,赢得收徒比试之人,可以选择在长风营任职,跟随萧彧,亦可以在尝试军中生活后自行选择退出。 当然,即时退出的也是可以的。 毕竟很多报名参加的人,均没有在军中任职和生活过,特别是女子这边。 虽然大萧近几年一进提倡女子也可从军,但参加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这次,打着萧彧收徒的名义,实则是在为大萧女子从军打下基础。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看着她面色不善,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之色,冬梅连忙上前,顺便拉了下小桃的衣袖。 “是啊,小姐,吃点,打了三场了,你也饿了。”小桃赶紧附和。 方蕴玥脸色沉了沉,想着一会还要去帐中与萧彧见面,她实在提不起胃口吃东西。“还是一会出来再吃。” 她抬起头,想让这冰冷的寒风将她阴郁的心思吹去。 此时未时已过,日头依然挂在高空中,却并没有让方蕴玥感到暖和。 自己梦中的那人,是与萧彧一起长大的。原来那女孩幼时,就曾受萧彧那样温柔地对待。 她想问那女孩:他如今这样待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你的影子? 方蕴玥闭上眼睛,想让这刺骨的寒风吹尽心中的不快,将萧彧也吹走。 她苦笑,想到自己那还没成形的爱情,就这样消散了。 第22章 到此为止 原本两万将士的长风营,自打回京以来,因着战功累累,备受朝廷和皇上认可,因此从羽毛卫和抚西军中抽调了部分将士过去,此时已增员到三万。 而此次收徒,便是要从中挑选出能力出众者,带领这增加的一万将士。 男子的前四名分别任职大把守、守备官、坐营官和中路左参将。 当然,由于这次参加的女子均未从事过军中官职,也不一定能胜任军中的艰苦,官职是可以进行选择的,如认为自己无法胜任守备官的,便可以选择次之官职——操守官。 方蕴玥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行军总管那热情的介绍,恨不得赶紧将眼前几人收之麾下。只可惜都是长风营的人,他也只能望天长叹可惜。 她能感觉到身旁几人的兴奋之情,甚至能看到赵雾芸那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是这一刻,她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方蕴玥听到行军总管说完可以现在决定或者考虑两天后再决定是否到军中任职时,她立马回答:“我考虑两天后再答复。” 漠然的声音吵起,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 赵雾芸闻言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行军总管一噎,他讪讪一笑,回头看了眼萧彧与总书令,随即一笑:“没关系没关系,是该考虑清楚的。那我两日后,期待大家的答复。” 然后呵呵地坐下,用手碰了下总书令。 总书令也不解,这方蕴玥那剑与长枪都使得非常熟练且有技巧,特别是那枪法,非常适合行军打仗,却不知为何还要考虑。 总书令站起来,对着眼前的几人呵呵道:“那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大家先请回,两日后,我与行军总管在这恭候大家的佳音。” 众从闻言,向着几人行礼后,向外走去。 方蕴玥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走出将军营帐,直到常子亦唤她。 “你怎么了?” 方蕴玥比试完后脸色就完全变了,常子亦很是不解,加之她刚才快速地回复说两日后答复,似是在这几个获胜之人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令他不解。 “我饿了。”方蕴玥礼貌地回复过后,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是吗? 常子亦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看着她走到两个侍女身旁,也转身离去。 “小姐,怎么样?” 看着归来的方蕴玥面色依然没有好转,小桃往冬梅使了个脸色,虚扶着她向前走去。“要不要吃点?该饿了!” “嗯。”方蕴玥点头,随着小桃登上马车。 “那就先吃点,这些刚才用炉子热过了。”冬梅将食盒一个一个打开,放到案子上。 “嗯。”方蕴玥先是喝了口热汤,而后在小桃的伺候下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本该是香喷喷的热食,却嚼之无味。 待众人离开后,方星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方蕴玥比试完后完全变了脸色,甚至看到他和萧彧都没有了往日那样欢喜之情。 他转头望向萧彧,发现他眉头紧锁。 难道这二人吵架了?隔空吵架? 却听萧彧沉郁着嗓音道:“星辰,麻烦你去接玥儿回来,我有话想跟她说。” 看来两人还真有事。 方星辰驻足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朝停放马车的地方快步走去,祈祷方蕴玥并未离去。 当他在马车上找到方蕴玥时,她正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前的几盘精细的食物。 方星辰眉心蹙了蹙:从小便娇养的玥儿,根本就不适合从军。 “二哥哥。”方蕴玥看到他眸光亮了亮,然后她将筷子递给冬梅,拿过小桃递上来的手帕拭了拭嘴角,问:“二哥哥找我吗?” 车内多了一人,空间确实不太够,小桃与冬梅便退了出去。 方星辰坐在方蕴玥跟前,有些心疼地问:“饿坏了。” 他这妹妹,估计这两天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没有按时吃饭了。 方蕴玥抬眸勾唇轻笑了笑,“已经吃过了,不饿了。二哥哥要不要也吃点?” “我不用。” 方星辰从八岁那年起便上长鸣山,后来随萧彧西征北伐,饥一顿饱一顿的早就习惯了,更艰苦的环境他也遇到过,却从未生出退缩之意。 可他这妹妹,即使有一顿推迟吃了,估计胃部也会不适。 “二哥哥是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方蕴玥悠悠开口,其实她能猜到方星辰的到来是为何事。 “殿下有话要跟你说,你随我到营帐上。” 方星辰一直认为,有事应当即时解决方为上策。 “好。” 方蕴玥跟在方星辰的身旁,随他走向将军主营帐。 将方蕴玥送到营帐后,方星辰便转身离去,留给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 “殿下。”方蕴玥向萧彧福礼,随即看向他。 她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往日那拖长的软绵绵的尾音。 萧彧心口一窒,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方蕴玥身上,随后将她引到座位上。“玥儿,饿了吗,我让厨子做点吃食过来,你先吃点。” “我刚才在马车吃过了,现在不饿。” 所以刚才确实是饿着的。 萧彧想着,内心里涌动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念头,他的玥儿,似乎正在以直白的事实告诉他,她并不适应这里。 其实,他想问出心中的疑虑,然后向她解释方才那略显突兀的反应。 “你刚才使的枪法,是何人教与你的?” 他的声线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可是,方蕴玥心中却是一陡。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同样也是淡淡的,“不是殿下教的吗?” 萧彧一顿,他有点意外这个答案。 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慌。 没人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着急向她问出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的话,他的内心非常不安。 现如今知道这枪法的人其实还是不少的,但在这时期,却是万万不能使出这枪法,否则被人认出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彧记得,有天方蕴玥到府上找他的时候,自己正在练习枪法,。 但他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又学去了多少。 如果因为自己而再次令她陷入困境的话,他将不能原谅自己。 为了能清楚地知道更多的事实,也为了日后如果因为这枪法惹出的麻烦能快速反应处理,萧彧冒着方蕴玥那不悦的表情,再次问道:“那除了今日,玥儿可曾向他人使过这枪法?” 方蕴玥从进来伊始,萧彧便执着于这枪法,所以她心中不爽。 萧彧在意的,到底是她,还是这枪法,亦或是使用这枪法的那个姑娘? 方蕴玥的心似乎是被什么抓住一样,紧紧地绞在一起,令她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但是衣袖里盖住的却因心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方蕴玥刚才进来之时就已经想到,自己与萧彧可能再无可能在一起了,可是当她决定道破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哭泣。 方蕴玥抬眼看向他,一脸平静,“没有。” “那玥儿……” 待萧彧将要开口,方蕴玥打断他,“殿下,我以前不曾知道,这郊外的风比城里要大得多,还刺骨得很。” 她拢了拢披风,继续道:“这里离家里要走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我想先回去了,要不然的话太晚了,路上不安全,爹娘也该担心我了。” 萧彧猛然抬头看她,似乎能在方蕴玥的脸上看到她那话里的意思:营地的风我不适应,到营地的路程我也适应不了,殿下,我们也是不合适的。 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感觉正在缓缓地袭来,萧彧紧紧抓住方蕴玥的手,问:“我明日下朝后到陶心斋买点桃花料理,然后到你府上找你,可好?” 他们曾说过,等收徒比试完毕后,他会上门,亲自向方锦年和李柔娘表明他的心意的。 虽然明日可能是急了点,但萧彧现在的不安已快要将他击破。 “殿下朝中与军中的事都很繁忙,不必如此着急的。何况,我明日约了师父,早上便出门了。” 方蕴玥将手抽出来,表情平静,声音也淡淡的,“殿下,我们,就这样。” 说完,站起来欲离开。 萧彧一急,从背后将方蕴玥抱住,但却又不敢太用力,他怕将她逼得太急了。 “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那个表情吗,萧彧刚要开口解释,但听她道,“殿下,我不适合从军的,没有这层身份,我是无法站在皇上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与你一起的。” 她一介商贾之女,如何能配得上如此优秀的宣王殿下呢? “即使从军后军功卓着,我也不会成为你的正妃的。你知道吗,这两天来参加比试的那些姑娘,几乎全是为你而来的,而我们家,属仕农工商里最低一层的商。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你这里,是无法实现的。” 萧彧以前便知,即使方蕴玥从小娇贵长大,长得更是娇滴滴的,但他知道,其实她的内心非常坚韧,为了他们两人的将来,她也会一一克服的。 她也曾与他说过天下无双,难以接受与人共侍一夫。 他以为,她能理解他,也会知道他将会为了她而克服这些困难的。 “所以殿下,我们就这样!”说着,方蕴玥轻轻地掰开萧彧的手,向外走去,没有一点点停顿。 萧彧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克制着全身喧嚣把她留下的欲望,没有再向前一步。 临到门口,方蕴玥背着他,告诉他:“赵雾芸,是那晚遇刺时那个持长刀的刺客。”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彧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来,就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一下下击打。 尽管如此疼痛,却依然克制着自己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他回想起方蕴玥今日第一场比试时,她英姿飒爽地站在场上,对着已击败的对方依然微笑面对,那时他便想,这样的女子,他不想放手。 他的身旁,将会是她,仅会是她。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喜欢一个姑娘,想要与她一生一世。 想到那时方蕴玥第一次参加京都的春日宴,他想也没想的也跟着过去了,怕的就是她一个人无聊或被人欺负,也想去多看她几眼。 又有谁知,那也是他这多年来第一次去参加这种宴会。 可没想到,仅仅过了不到半天,竟会这般结局。 萧彧眼里有了酸涩的刺痛,喉咙堵得让他有些无法呼吸,他闭上眼,狠狠地将那湿意锁住。 方蕴玥不知道自己走后,萧彧是如何想的,她更不敢往深处去想。 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了。 她来到练武场,鬼使神差般拿起拿起在天工铺买的红缨枪。 意动手先动,她想起今日使的叶家枪法,手一挥,便使出那不知为何深入她脑海里的枪法。 方蕴玥右旋左挑后起势,从萧彧的影子和声音起始,最后竟出现首次见到李沉时他用木棍在她面前比划的枪法。 竟然是一致的。 她收势回枪,长枪似乎发出阵阵嘶鸣,直达她的脑袋里,如此深入,生生不息。 方蕴玥将长枪放回架上,快步往回走去,边走边吩咐小桃:“去准备马车,去我师父那里。” 小桃看着她那神色紧急的样子,赶紧向前院跑去。 待在马车时,小桃细细地观察着方蕴玥的神情。 从方蕴玥一言不发地坐上回府的马车,一路上神不守舍,回府后更是直达练武场,而现在又急着要去找李沉,她实在想不到是什么缘故。 而李沉的房子大门紧锁,更是加重了方蕴玥的不安。 她站在后面,看着小桃敲门没有回应后,从门外的花盆下拿出一把钥匙,直接开门而进。 小桃进门寻人,方蕴玥来到厨房,看到里面干干净净的,似乎已有两三日未曾煮食过了。 她呆呆地往外走去,坐在院子里木椅上。 方蕴玥看着院落里那前几日刚刚被冬梅翻过的地,当时说着待阳春到来之际,在这里种上花草和蔬菜。 “小姐,里面没人。”小桃从里面出来,向她回话。 方蕴玥抬头看向里屋,刚刚在练武场那得来的记忆,本是该来问清楚的,可人却不见了。 虽然师父以前在苏州时也经常不辞而别,有时还会三四个月不见人影,但这次,她却有很多的疑问想问他的。 或许,她能从师父那得到她想要解决的疑问。 “小姐,回吗?” 耳边传来小桃的声音,方蕴玥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走。” 李沉估计一时半会也等不到,方蕴玥吩咐小桃留下书信后,便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看到匆匆过来寻她的方星辰。 夜色已深,他的神情焦急浮于面上,关切道:“玥儿,这么晚了,回去。” “嗯嗯。”方蕴玥回头看了一眼,小桃正在关门,然后把钥匙放于原处,对着方星辰扯了下唇角,“本有事来问师父,结果他却不在,二哥哥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出门了,我看天色已晚,便来接你。”方星辰看着她上马车,随后跃上一旁的马背上,向着方府方向前去。 想起今日方蕴玥走后,萧彧那痛苦不安的样子,红着眼睛跟他说,“玥儿说,我们不可能了。” 然后,他痛苦的将头侧过去,继续道:“她说她适应不了校场的寒风,适应不了来回路程的时长,而她的身份也配不上我的正妃之位,我更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 “可是星辰你知道吗,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所说的那些,我现在每天都在努力着,只是效果甚微,所以她看不到希望了,也不愿再与我一起了。” 他看着萧彧的侧脸,那样孤独,那样无助,不甘心不情愿,却不得不放手。 别人或许不知,但方星辰对萧彧这段时间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清楚的,他在为大萧朝努力地提升女子的地位,为的便是能在皇上和天下人面前,能与方蕴玥携手共进。 方星辰处理完事务后匆忙回府,却得知方蕴玥也急匆匆地外出了,他放心不下,让阿庆带着他寻来,看到她神不守舍的样子。 方蕴玥如此失魂落魄,仅仅是因为师父没有辞别吗,他不认为。 他心疼不已,却不敢多问,怕一不小心牵出她心中的不快。 方蕴玥回到小院,冬梅交予她一个锦盒,说是方锦年那生意伙伴差人送来的,以兑现上次所说的:解开九连环,将赠予更特别的礼物。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苏派建筑的千机榫卯。 从锦盒上层的说明上看,此榫卯完全依照了苏州当地的建筑来做的,就连园林中的假山、亭台楼阁都充满了苏派的诗情画意。 方蕴玥打开其中一格,看着里面细小的木制颗粒,想着自己那天收到九连环时,明明花点时间便可轻易解开,但却为了能跟萧彧见上一面,能有更多的话题,她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当然萧彧也是很聪明的,他花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便解开了。 她记得那时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一点一点地慢慢绽放着自己的心思,毫不掩饰,那样直白。 而今的这千机榫卯如果要拼出来,得花费不少时间,可她却不能再去找萧彧了。 方蕴玥拿过锦盒,放在书柜的抽屉里,看了一眼,将抽屉关上。 关上的,除了抽屉里面的榫卯,还有她与萧彧那未能走下去的感情。 第23章 遇刺 翌日清晨,方蕴玥将她不从军、从而专心跟家里学习管理生意的决定告知了众人。 李柔娘望向方锦年,眼神透出些许不解,但也没有多问,遵从她的决定。 方星辰欲言又止,却也没有多说,吃完早饭便往军营去了。 方泰晔对于这一决定是举双手赞成的,他认为自家这娇贵的妹妹,就连喝口水都是端坐好才会喝的,从军并不适合她,与他一道做生意不仅能手里有钱不用看他人脸色,以后成亲了更是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于是,方蕴玥便开始了忙碌的生意学习之路。 几日下来,方泰晔带着方蕴玥将京都里所有的分店都走了个遍,更是直接将城南的一家店铺交予她直接管理。 城南这家店是方家最早设在京都的分店,里面的所有员工都是跟随方家多年,而且生意往来一直稳定,也是最容易管理和接手的一家。 这几天,方蕴玥都是带着冬梅到城南店铺学习和处理事务,几乎都是直到夕阳西下才离去。 由于开年不久,各地对于食盐的需求也开始增多了起来,今日的出货量也较之前几日有所增加。 待处理完所有事务后天都已经开始黑了,冬梅拿着两本账本,随着方蕴玥登上回府的马车。 上马车后,冬梅将账本放下,拿起准备好的暖壶倒出一杯,“小姐,今日没带手炉,先喝点热汤暖暖。” 仲春二月,冰雪融化,京都的天气依旧十分寒冷。 “嗯。”方蕴玥接过杯子喝过,暖流顿时从喉间传来,心下立马舒服不少,她抬过头道:“这几日你跟着我,也累坏了。” “不累,能跟着小姐学习是冬梅的荣幸。”冬梅回头,收好暖壶和杯子。 方蕴玥拍拍她的手,冬梅的心思,她或多或少是知道一点的。 或许常子亦已忘了当年说过的话,冬梅也没有认为自己能嫁给他,但她那一直想要上进和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心 ,却从幼时便生根发芽。 方蕴玥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 城南店铺往方府的路,是需要经过城南市场,早上的时候人群熙熙攘攘,傍晚时分却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上下左右也没住人,光线也是相当的暗。 所以,每次傍晚回府,阿生与阿庆都会前来接她。 街道依然沉静,虽然与往常一样。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方蕴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放下帘子,吩咐冬梅:“这马车四方的那些武器,记得每日检查。” 冬梅虽对她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奇怪,依旧点头回应:“我每日早上都有检查的,小姐放心。” 话音刚落,却听见外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冬梅一惊,抬头往方蕴玥看去。 只见方蕴玥已飞快将冬梅从软榻上拉下来,拉出抽屉,从里拿出一把长剑和匕首。 “尽量离窗子远一点,趴在这里不要动。” 街道两旁皆是店铺,方蕴玥担心上头会有弓箭手,届时箭会从窗子进来,趴在地上能躲避部分利箭。 马车已被紧急拉停,外头传过来阿庆的声音:“什么人。” 他们两人经过上次城外石塘村事件后,又被方星辰特别训练过几次,应对突发事件的反应与武功也比之前提升不少。 因此,方才市场店铺里的声音一出,便已做好了准备。 外头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方蕴玥用长剑挑起门帘往外看,只见对方大约有七八个黑衣人。 虽然阿生阿庆的武术修为不低,但对方人手却很多,已有黑衣人不断尝试向马车攻来。 “照顾好自己。”方蕴玥对冬梅说完,一下跃出车外,拔出剑鞘。 她猛然出现在车外,疾步奔出,朝骤然冲来的人影迎面而上。 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黑衣人,方蕴玥抡起右臂,手中的长剑向面前的人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呼呼作响。 这样的天色,她们没有支援,更是担心对方在黑暗处还有人手,所以她必须快速快决,然后冲出这巷子。 呼呼声传来,一支弓箭向方蕴玥快速射来,她挥剑抵挡,将利箭扫落在地。 果然在暗处藏有弓箭手。 一击未中,又有箭矢射来,可是却并非落在方蕴玥身上,而是射向那本就不安稳的马脖子。 马匹受伤,她们已无法驾驶马车突围而出了。 方蕴玥当胸一腿,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人,将那个踢人飞出去,随后腾空而起,将刚才掉落地的箭捡起,朝着刚才射箭那高楼扔去。 她刚才观察过,市场四周皆是平房,只有那一处是两层的,平时是给官府的人视察时用的。 随后,方蕴玥听到有重物坠下的声音,可见她刚才扔去的箭已射到那弓箭手了。 她抬眸看去,发现阿生与阿庆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如不能尽快解决面前之人,那她们想突围而出将愈发困难。 方蕴玥左手从马车底下抄过,另一把长剑持于左手,她左右开弓,疾速向黑衣人挥去。 “小姐……” 后方传来冬梅颤抖的声音,方蕴玥将眼前那人踢去,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黑衣人手持一把长刀置于冬梅喉前,正冷冷地看着她。 而那人身后,还站着三个黑衣人。 阿生前来护在方蕴玥的身前,阿庆刺向一旁的人后,也来到她身边,面露担忧地看向她。 “放下你的武器,走上前来。”黑衣人发出故作沙哑着声音,随后将刀往前抬了抬,立即在冬梅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是你。” 你果然沉不住气了吗,赵雾芸! 赵雾芸不动声色,依旧看着她。 方蕴玥看向冬梅,只见她似乎受到惊吓,但却在她看过去时,手动了动。 方蕴玥将两把长剑扔在地上,向前走去。 “小姐!”后面传来阿生阿庆惊呼。 方蕴玥定定地站在离她们三步之外,看着赵雾芸,眼神淡漠问:“你想怎样?” 赵雾芸依然没有动作,眼神冰冷,“想让你死。” 随即再次沙哑着声音道:“你确实很聪明,可是,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那天的收徒比试后,她复盘了当天比试的所有招式,发现竟然使用了并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长刀,而且招式竟也使出了与那晚一样的刀法。 她慢慢地回想着,发现竟是方蕴玥步步设局,先是毁了自己的长剑,然后用长枪逼近,让她在那根本来不及思考的情况下选用了刀,更是步步横劈而来,让她使用出惯用的刀法。 赵雾芸细思极恐,觉得方蕴玥已认出自己。 她本来是想在长风营中当上千户,然后将自己的势力带入进去,却发现萧彧让她做了守备官,不得不时时随在萧彧身旁。 后来,她更是发现方蕴玥推辞了在军中任职的机会,不得不让她联想到自己已经暴露。 这几日,她都派人跟踪方蕴玥,虽然她每日到店铺工作,却也难敌她心中的猜忌。 今夜,她不听劝阻,决定击杀方蕴玥。 “可我觉得我能活挺久的。”方蕴玥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赵姑娘,你觉得呢?” 赵雾芸眸光骤然缩了一下,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果然,她认出自己。 “今晚,你必须死!”赵雾芸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随即踢向冬梅,长刀劈向手无寸铁的方蕴玥。 就在这瞬间,赵雾芸顿觉手臂一凉,随后刺痛感从手臂传来。 只见方蕴玥已再次从马车底下抄出一把长剑,朝她跃来。 而那个刚才被她吓到浑身颤抖的侍女,此时已转到一个护院身后,手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没有多想,赵雾芸横刀而去,大力朝方蕴玥砍。 “杀!” 赵雾芸冷笑一声,随即身后那三个人也加入混战,生死似乎很快便能见分晓。 冬梅惊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蕴玥发现自己后背一阵冰凉,随即阵阵刺痛传来。 她挥剑劈向前方之人的胸口,立马腾空而起往赵雾芸而去。 赵雾芸连连后退,她想不到即使刚刚背后中了一剑,方蕴玥依然攻击力十足,她提刀抵挡,而后定住身子,再次朝前而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方蕴玥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响。她一手撑向地面,拾起刚才冬梅落下的匕首用力往前扔,往赵雾芸胸口直去,紧随着长刀扫荡匕首,她快速将长剑刺去。 扑哧一声,长剑刺进对方左肩。 黑暗中,狂风快速吹过,吹动着衣角,吹过那血迹斑斑的伤口。 长剑跪倒在地,呻吟声从嘴里溢出,方蕴玥被对方的杀手刺伤了,致命的攻击让她难以站立。 “小姐!”冬梅心中猛然一紧,她甩开抓住她的人,想要上前扑去。 赵雾芸稳住身子,她看了一眼自己被长剑刺伤的肩膀,眼眸染上了一抹笑意,她提刀向前走去,用力踢向方蕴玥的胸前。 那本就受伤站立不稳的身子马上向后倒去,头部更是撞向后方的石墩上。 “不要,不要……”冬梅乞求的声音传来,她想要上前,却被人用力地踩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赵雾芸再次朝着方蕴玥而去。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嘴角滑落,一滴两滴。 阵阵疼痛从头上而来,方蕴玥伸手揉去,触手一片湿腻。 她感觉头越来越痛,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乱窜,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今日,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殿下,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早知道这样,那日我便不对你说那样的话伤你了。 方蕴玥眯着眼,看着赵雾芸那模糊的身影朝自己逼近。 殿下,再见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萧彧焦急地朝自己奔来,脸上的神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痛苦。 他嘴巴不停地张合着,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殿下…… 她想再唤他一次,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想抚上他的眉眼,将他那紧锁的眉头抚平,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手。 就这样,就这样躺在你的怀里离去,即使这不是真的,我也很满足了。 第24章 叶清 头很痛很痛,似乎有无数只大虫在咬着,令她的脑子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而出。 方蕴玥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手持一把银月长枪,正立在一处院子里。 “阿清,你又在偷懒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叶清转过身去,看到三个少年正朝自己走来。 两边的人剑眉星目,长相英气。 而中间那少年长身如玉,丰神挺秀,穿着一色浅紫的祥云长袍,一张笑意满满的脸看着她,两道眉毛也泛起柔柔的神色,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大哥,二哥,你们又笑话我。” 叶清朝前走去,对着中间那人福礼,“见过四殿下。” 少年萧彧勾着轻浅的笑,道:“阿清不必多礼,只是你身为叶家人,这叶家枪法练得似乎并不精通啊。” 叶清小小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少年,随即问:“哪里不精通了,我明明练得挺好的啊!” “好几处都错了。” “是吗,我不觉得,要不你使给我看看。”叶清不服,将手中长枪递给他。 少年萧彧接过长枪,对她道:“那你看好了,我只使一次。” 一旁个子稍高的少年挑了挑眉,笑道:“那我们便也看看四皇子殿下是如何使我们这叶家枪法的。” 叶清站到两位哥哥身旁,笑着齐齐看向萧彧。 但见他挥起长枪,向前一击,长枪一挥,腾飞如蛟龙,他口里念道: “叶家枪法,使之攻之。” “手提,脚出,步伐稳!” “右拐,左击,翻后跃!” “起枪,回旋,右挑。” 手持银月长枪的少年,身材修长,眉宇之间英气逼人,手中那银色的长枪犹如利刃划过大地,带着一股凌厉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银光。 “回枪,右旋,左挑,起势!” 长枪破空,带起一道凛冽的气流直袭而来。 随即少年收枪退回,问她:“看好了吗,阿清?” 叶清点头,接过自己的长枪,笑盈盈地答道:“看好了看好了。” “想不到殿下竟对我叶家枪法如此熟练,阿清,你可得认真学好了。”个子稍矮的少年鼓掌,他摸摸叶清的头,以示鼓励。 “我知道了,二哥,我会好好练习,迟早有一日能跟你们到校场的。”叶清撅起小嘴,不甘示弱地再次提枪练习。 “四殿下,你看好了,这次看我练得对不对!” 少女的眸光清澈见底,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枪身银白,泛着寒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嗡!” 方蕴玥的头疼痛无比,她想张嘴问:“我是谁?” “可我明明就是方蕴玥啊!” 她用力的睁开眼,亮眼的白光刺来,她似乎看到萧彧眼里顿时升起一道喜色,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 方蕴玥看着他,颊边长出来青色的胡根,双眼猩红,似乎有多日没睡一样。 她有点心疼,想开口说话,却是阵阵晕厥再次进入脑中,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 看着方蕴玥再次闭上眼睛,萧彧心下一紧,立马大声呼唤齐老。 看着齐老和孔婷提着药箱疾步前来,萧彧慢慢退出房间,站在门外。 想起两日前,他进宫与皇上详谈了一个多时辰。 皇上起初对方蕴玥夺得收徒比试第一却推辞到军中入职感到惋惜,但萧彧一番话,又升起了他对方蕴玥的兴趣。 萧彧告知他,方蕴玥在比试时试探出年前在城郊石塘村刺杀他的人。 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将人引入营中,就近监视,以引出背后之人。 只是,对方可能已经得知此事,将会对方蕴玥不利,他派出暗影卫就近保护。 皇上赞同他的做法,同时也为方蕴玥的安全担心。 毕竟敌人藏在暗处,防不胜防。 于是,萧彧拿到了那个一直想要的手谕。 有了这手谕,他将能更好地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做他想做的事。 他拿着手谕,往宫门而去,却得知暗影卫今日傍晚后没有了回复。 萧彧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暗影卫每日有两班人轮流就近保护方蕴玥,每班三人,并每隔一个时辰向他汇报情况。 他策身上马,朝着城南往方府店铺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却发现沿途的一个暗影卫负伤,另外的人不知去向。 萧彧焦急万分,不敢有所停留,吩咐郭开庭发射出火信后,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去。 当萧彧来到市场门前那条黑暗的街道时,血雾弥漫。 方蕴玥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他心中一窒,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呼吸般,趁那几人未反应过来时,将身上的长剑向她身前那人狠狠掷去。 当长剑穿过那人的身子时,萧彧来到方蕴玥跟前,他深呼了一口气,轻轻地将她抱到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将她揽入怀中,感受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抽搐颤抖,身体晕开的湿意一下下烫到了他心里。 萧彧小心翼翼地抱起方蕴玥,朝着赶来的郭开庭开口,“拿我的手谕,领长风营一万将士,将羽林中郎将赵继良全家收入大牢。” 然后,他看着腹中插着一把长剑倒地挣扎的赵雾芸,眼神冰冷,幽幽开口,声音似是从地狱那头传来:“将赵雾芸打入暗牢,给她找个大夫,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好起来。” 很快,趁着赵家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赵府被长风营将士团团围住。 方星辰在踏入赵府那一刻直冲书房等机密地点,在中郎将赵继良反抗中拿出皇上的手谕,将其拿下。 整个赵府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内被完全控住,而有两个下人趁机偷偷往外报信的,也被暗影卫跟踪而去。 就在整个赵府移送大牢之际,大理寺的人拿着皇上刚刚下发的手谕来到归德将军府,将何将军及其两个儿子请入大理寺。 一时间,与中郎将及归德将军来往密切的人陷入沉沉的恐慌中,赶紧吩咐自家儿女远离事非、远离这两家人。 &&& 入春多日,春雨连绵,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气宇轩昂的帝皇一双眼光射寒星,长眉微挑。 皇上坐在大殿上,看着案上的一堆文书眉头紧锁,他看向殿堂上的众人,问:“赵继良可招了?”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递上手中的资料,回答道:“禀陛下,赵继良至今未曾开口招认,结合宣王殿下提供过来的证据,他的两个儿子倒是招供了,但是他们所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所以并不能直接将赵继良伏法,也无法得知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但可以确定一点的是,赵继良确实与西凉有来往,这便是他两个儿子画押的供词。” 萧彧这两年一直都有收集当年上将军叶茂之一案的资料,故赵继良一捉拿,便将他的证据拿出。 皇上令内侍将供书拿上,他横目看去,随即将供书狠狠砸在案上。 “十二年了,赵继良与西凉勾结十二年,竟无人发现?” 底下众人一片沉寂,不敢抬头回话。 皇上锐利的双眼再次扫向众人,问:“何将军那可有问出什么?” 大理寺卿依旧站在前面,他开口回道:“何将军之处尚未问出有用的线索,他只道与赵继良时有来往,而那往归德将军府报信之人,他认为是有人借故陷害,一直在喊冤,并请陛下还他以清白。” 感受着皇上那迎面而来的威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站得腿酸也不敢动一下。 皇上抬起威严的双眸,看向萧彧:“宣王有何想法?” 萧彧向前一步,拱手回话:“由于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归德将军与本案有关,所以何将军肯定主动不会承认,唯有从赵继良身上挖出更多的线索,儿臣倒是有一方法。”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儿臣请旨到大牢,亲自审讯赵继良。” 归德将军勾结西凉的证据萧彧一直没有完全掌握,而且牵扯太深,他一时半会无法将他绳之以法,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 皇上眯眼看去,他这四子从小便足智多谋,可八年前他对自己处理叶茂之一案一直存有异议。 后从长鸣山回来后越发优秀,虽刚入军营两年,但军功不菲,故而对他一直多加期待。 只可惜萧彧一直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不然,他能走得更远更强。 罢了,由得他,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放下的。 “传朕口谕,即日起宣王可随时进出大理寺大牢,有权审理与此案有关的所有人员,大理寺卿全力配合。” 话落,众人领旨而去,皇上独留下萧彧。 “方家那姑娘,如何了?” 听到皇上关怀的话语,想起方蕴玥此时的状况,萧彧眼中流露出阵阵心疼。 “她失血过多,头部受创,至今仍未醒来。” 即使他用最快的时间将方蕴玥带回府中让齐老治疗,但她身受重伤,恐怕没那么快好起来。 而且齐老说过,她本头部就有淤血,现在就更是棘手。 皇上闻言看向萧彧,看着这个从小便不在身边的儿子,此时满脸担忧,可见对那姑娘用情至深,。 但这对于皇室中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可他也只能开解,“彧儿不必过于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十多年前,看到那正直善良又坚强的生意人,还有他那温婉而又长得熟悉的妻子。 “此女娃有谋有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惜这次事故发生得如此突然。”皇上顿了顿,继续道:“我着吴御医前去,他在处理外伤方面技术不错,有他在,应该更能处理这些问题。” “那我代玥儿谢过父皇了。” 皇上拍拍他的肩,有点可惜道:“倒不必如此客气,本想着上巳节宴会能见上一面,如今看来,得再等等了。” 这方家姑娘,多年前他也曾放在心上挂念过,如今既然来到京都,他一直也是想见上一面的。 “等玥儿康复后,我带她来见您。”想起依然未醒来的那人儿,萧彧的心紧紧地绞在一起。 “嗯,去。” 萧彧拜别皇上,转身离去。 第25章 记忆 雨声夹杂着雷声,闪电划出白色光亮。 叶清挣扎着睁开眼睛,她浑身疼痛不已,就连动一下手指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微微转过眼,看着窗外那滴滴落下的水珠。 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天空,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似乎要把整个宇宙震碎似的。 想着自己几天前还在京都那荒无人烟的郊山雪路上,仅仅过了几天,就到了江南。 而这里的天气与京都更是天差地别。 雷雨将月亮遮住,叶清看不清外屋的情景,但她听到孟祈云将一人领进屋内,此时正在说着话。 她头痛欲裂,仍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父亲之于你,可能是一个陌生人,但你可知,这些年到苏州赴任的知府为何个个如此正直?都是他老人家在皇上面前力荐而来的,为的就是不想有心术不正之人为难方家。方家这些年的食盐生意愈发顺利,父亲一直劳苦功高,只是你们都看不到罢了。” 孟祈云咳喘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他知道你怀胎时所中的胎毒一直未解,这些年,他四处寻找大夫,不管是名医还是乡野游医,只要是听到解过胎毒的,都往苏州这边送。他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帮你和你的女儿解毒。” “咳咳咳……咳咳咳……” 可能是话说得太多,孟祈云又不停地咳喘起来。 “云姨……” 叶清很想去帮她顺顺背,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现不止身体疼痛,心口更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呼吸都困难。 我们都只剩下彼此了,你不要再说了。 “你怎么了?”外屋传来那女人的询问,声音尤其熟悉。 叶清努力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我和阿清身中剧散,是龙舌散。”孟祈云稳住微身形,看向那人,继续说道:“中龙舌散之毒,唯龙舌丹可解,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我只有一颗解药,只能两人分吃……” “那你,你们……”闻言,那女人紧张地问:“你们待如何?” “我没事,只不过就是要养上一段时日,只是阿清,她年幼体弱,现在更是心生郁症,怕是,捱不了多久了。” 听着孟祈云的声音,叶清却突然像似解放了一般:父亲、母亲,阿清要来与你们团聚了! 可是,留下云姨一个人怎么办? “那,那该怎么办?”女人有点焦急,想上前来看她。 “大姐,今日前来,我有二事相求。”说完,孟祈云猛然跪下,不管那女人如何搀扶,她依旧不为所动。 她一个习武之人,力道并不是一般妇人可比的。 “我知父亲有愧于你,你可以对叶家的事置之不理,没有人会怪你的。可是,阿清是二姐唯一的血脉了,孟家之于世上,除了你,就只剩阿清一人了。我求你,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好好活下去。” 说着,孟祈云声音哽咽,再次憋出一串咳嗽。 半晌,她顺了顺气继续道:“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可是,阿清已经没有了父母兄长,又身中剧毒,如果她跟着我的话,她会活不下去的。” 女人闻言摇晃着身子,用手掩面,半晌,她缓缓道:“今日早晨,玥儿已不堪病毒困扰,离我而去,而你们现在找来,是命吗?” 看着那人摇晃不定的身子、听着她那欲破碎的声音,叶清瞪大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她想阻止她说下去,她不想要听了,她不想要再听下去了。 “罢了,或是为了替爹娘赎罪,或者报答那未曾见过面的父母生恩,亦或是弥补玥儿离去的缺失,就让她跟着我,代替玥儿好好活下去。” 女人往前走来,烛火摇曳。 叶清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李柔娘。 年轻时的李柔娘。 叶清瞳孔微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这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她看着李柔娘向她走来,却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似要撑不起来般。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听到孟祈云继续说:“阿清余毒未清,恐撑不了多久,我要求你的第二件事,便到农灵山去,亲自向农灵山山主孔长青求药。” 李柔娘走到床前坐下来,伸手往叶清的额头抚了下,轻声道:“好。”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玥儿了,好好活下去。” 四周一片黑暗,方蕴玥猛然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脑海里回想起的,依然是李柔娘那一句:“代替玥儿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到底是谁,方蕴玥?还是叶清? 突然,回忆似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她忆起幼时,与兄长在西境的将军府里长大,时常会回京一趟。 而她与萧彧,更是在三四岁时便已识得了。 殿下,原来小时候,我是真的救过你。 原来,她叶家上下六十八口人,全在八年前,便已在京都被全部斩杀。 那都不是梦,也不是神离游魂之人的记忆。 那是她自己的记忆,全部发生在她的身上。 方蕴玥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的孔婷正关切看着她,那是之前在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的。 可是,在叶清的记忆中,却没有出现过孔婷孔铭二人。 不管是在方蕴玥的记忆,亦或是叶清的,她都没有想起来。 “你醒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方蕴玥看向孔婷,点点头。 “要喝水吗?” 见她点头,孔婷倒来一杯水,吹了下,慢慢地将她扶起,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孔婷将她放下,然后轻声道:“你在这等会,我去叫齐老和御医过来。” 看着孔婷离去的身影,方蕴玥想抬手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臂痛得不行,连抬手都费劲。 她想起齐老曾说过她头上有淤血,是多年前形成的,那天被赵雾芸暗算后,头撞到了石墩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将小时候丢失的记忆都找回来了。 是的,她想起来了。 所有的事,她都想起来了。 第26章 吴蒙秘密 方蕴玥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李柔娘和方锦年也赶了过来,正欲上前,被齐老拦于门外。 而后齐老与两名长者对着她一边把脉一边询问,阵仗之大,她都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 方蕴玥仍旧头晕晕的,但也仔细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孔婷将她扶起,小口小口地喂她吃下粥水。 暖流从喉间而下,方蕴玥感觉身体好像恢复了点点知觉。 良久,齐老下了最后的定论:此女娃福大命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好得也快,醒过来后就不必太过于担心了。 看着几个大夫收齐药箱准备外在走,方蕴玥问:“殿下呢?” 齐老回头看了眼刚走出房门的众人,压低声音笑道:“本是夜夜陪着你的,就刚刚出去了,替你报仇去了。” 说完,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笑嘻嘻地往外走去。 那夜夜二字,令方蕴玥浮想翩翩。 李柔娘得知消息后赶紧带着方锦年与小桃进来,还没坐下便焦急地问:“玥儿,你感觉怎么样了,疼不疼啊?” 然后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握住了易碎的稀世珍宝。 看着李柔娘一脸疲倦的样子,方蕴玥鼻头一酸,扯出一抹笑容。 “娘,我不疼,这次又害你担心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柔娘吸吸鼻子,伸手抚过方蕴玥的脸,欣慰地看向方锦年,“辛苦什么呢,你看,我便说了今早能醒,果然是。” “是是是,夫人说得极是。”方锦年探过头来关切地问:“玥儿,有不舒服记得说啊。” 看着他们布着细纹的脸,方蕴玥想起八年前,他们在真正的方蕴玥下葬的那天,依旧赶回去安慰她睡觉,突然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疼啊?”李柔娘看着她的眼泪,有点不知所措,她往后看向方锦年,似乎想从他那找到方法。 只见方锦年快步走出房去,喊了齐老进来。 齐老一看,对着二人道:“她没什么大事,只是需要休息了,你们也回去休息,有事我会通知你们的。” 这是逐客令。 当然了,方蕴玥刚醒,确实需要更多的休息。 看着三人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去,齐老对红着眼眶的小桃道:“你去煮点她爱吃的流食,少油少盐,一会醒了要吃点的。” “那现在不用吃吗?”小桃哽咽着,心疼地问。 “刚刚吃过了,现在不能吃太多,出去出去。”齐老将三人送出房门,再次叮嘱孔婷各种注意事项后,方才离去。 那便是她的父母,即使不是亲生的。 即使只是将她当成了真正的方蕴玥来养着,却也是发自真心地对她好。 孔婷为方蕴玥掖好被角,准备离开。 “孔姑娘,你从小在长鸣山长大的吗?” “不是。” 孔婷没有过多理会她,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医书翻看着,对她轻声说了句:“睡,你现在需要休息。” 然后,她拿出小抄本,对着医书上的知识一点一点地抄写下来,很是认真。 方蕴玥看着她的身影,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去。 听着她轻且长的呼吸声传过来,孔婷放下手中的书。 她慢慢地回过头看去,视线定在了方蕴玥的脸上。 &&& 萧彧抬起头,他放下手中的信件,转过椅子,望向眼前的人。 赵继良被两个狱卒押上来,扣在对面的凳子上。 “赵大人,还是不招吗?” 萧彧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赵继良抬眼看去,眼前之人长身挺立,眉眼清朗,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假以时日,他的作为必不会比皇上少。 只是可惜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赵继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宣王殿下,我没什么好说的。” 萧彧闻言,依旧不动声色,他缓缓开口:“是吗,可你的两个儿子却贪生怕死,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早早就招认了。” 闻言,赵继良自嘲地扯起一抹苦笑。 他的两个儿子什么德行他早就知道,胸无大志一事无成,所以一直以来也尽量让他们少接触他的事,于是开口:“他们两个招认的,就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与我无关。做了错事,就得承担责任, 这一点,我作为他们的父亲,也为他们感到羞耻。” 那天郭开庭带着皇上的手谕而来,但他自认自己隐藏得极好,不会让人发现任何事端。 虽然他那两个儿子招供了,那也不会是多大的事,毕竟他们知道的本就是边边角角的料。 现在赵继良唯一担心的,便是他的女儿赵雾芸。 自从长风营的收徒比试完后,她担心自己在比试中使用的刀法引起他人怀疑,所以可能会有些想法,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实施了? 这些日子以来,也没听到她的消息,估计是没出事的。 “呵呵。”萧彧笑了笑,继续道:“无妨,赵大人既然如此嘴硬,那便将人带上来。” 牢门一开一合间,郭开庭提着一人进来后便放倒在地。 赵继良抬头看去,一霎间,他瞳孔震惊,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正是他的女儿赵雾芸。 赵继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劲地令自己冷静下来,他抬眼看在向萧彧,叱问道:“宣王殿下,你这是滥用私刑,是准备屈打成招吗?” 说着,他大声呼道:“可怜我儿,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被你们打成这样,我要见圣上,我冤啊,我儿冤啊!” 萧彧闻言一笑,不带温度的眼眸瞥过去,淡淡地开口:“她身上的伤可不是我们弄的,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她便是这个样子了,反而是本王令人请来大夫为她医治,才得以让你见上她一面。” 迎着赵继良震惊的眼神,萧彧继续道:“堂堂羽林中郎将的千金,年前在城郊行刺本王。虽然当时让她侥幸逃脱,可这段时间日日追寻,竟让本王找到了线索证明她就是年前行刺本王的人,不然,你以为你的两个儿子为何会招供?” 赵继良抬眼看去,只见萧彧眼眸一片冷意。 他定下心神,颤抖着声音,已没有了刚才的自信:“如果殿下有证据,大可到大理寺报案,让人前去捉拿的啊!” “我是想这么做来着,可前日入夜,她竟行刺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而赵雾芸,就是在当场被擒的。” 深谙的眼眸漆黑一片,萧彧继续道:“如今人赃并获,不知赵大人该当作何解释。” 赵继良一噎,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赵雾芸会如此沉不住气,他也曾劝她再观察一段时日,如果对方没有察觉到的话,那便再做打算。 “我,我不知这事……”如今,他也只有牺牲女儿,保全自己了。 萧彧一笑,眼神犀利灼灼地看去:“京都谁人不知,赵雾芸从小便跟着你练习武功,可她竟会西凉的九转刀法,这赵大人不会不知。” 西凉九转刀法? 赵继良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那本刀法是多年前那人相赠的,他一直放在书房里 后来他看这个女儿性格沉稳,是个难得的练武之材,而且他确实也需要人手协助,便将那刀法教予她。 这么多年,为了避免将刀法外泄,她从未在公开场合使过。 除了那天在长风营的比试上。 而赵雾芸一直担心的,便是方蕴玥试探出了她的刀法与那次行刺时所使的是一致的。 却不曾想,萧彧连她所使的是西凉的刀法竟也熟知。 萧彧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冰冷刺骨目光犀利如猎鹰,透着寒光。 赵继良很不确定,结结巴巴开口:“我,我也不知她会西凉的刀法……” 萧彧一笑,一双冷如墨玉正直勾勾地看向他,问:“那赵大人又可知道,她这两天都招供了什么?” 赵继良心跳得厉害,嘴唇微微地抖动起来,连眉毛也在跳动着。 他往地上看去,只见赵雾芸眼神涣散,奄奄一息。 他的心越发往下沉,虽然赵雾芸从小沉静,办事可靠,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看着赵继良依然犹豫不决,萧彧缓缓开口,“也难怪赵大人不怕牺牲儿子、牺牲女儿,毕竟养在吴蒙的那两个儿子从小聪明,假以时日,定能接替大人继续为西凉效力。” 他停了下,看着赵继良,继续道:“吴蒙那书房,可真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赵继良惊讶得睁大眼睛,他急忙站起来,却发现手脚被绑住,又踉跄地倒坐下来,他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彧。 吴蒙县那头,是他外室所在之处。 虽说是外室,可那却是他的青梅竹马,生的两个孩子也比京都这几个来得聪慧。 虽然那人每次都让他把信件烧掉,但他怕事成后那人不认数,所以全部都留存了下来,每次去吴蒙都会带到那里书房的暗室里存放好。 暗室只有他知道,门锁的钥匙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有。 他本是打算着,待西凉进攻大萧之时,他先到吴蒙躲避两年,而后再以新朝的功臣回归的。 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吴蒙还有一个家。 这萧彧,虽说才回来两年,可是却连吴蒙的事都知晓了。 那他探得的,到底还有什么。 赵继良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招吗?”幽幽的声音传来,萧彧乌黑的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 像是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一般,赵继良吭吭哧哧道:“我招,我招,但求殿下,放他们一条生路,毕竟,他们对我的事一概不知。” 萧彧一笑,他将一张白纸扔到赵继良面前,薄唇轻启:“自己写。” 拿着纸笔,赵继良颤颤巍巍地在纸上写着。 听着他们的对话,仍躺在地上神情不清的赵雾芸拉扯了一下嘴角,。 她嘲讽一笑,自己做了这么多,竟不及那连听都没听过的外室。 许久过后,萧彧拿起赵继良画完押的纸张,冷冷一笑,对着地上的赵雾芸道:“你看,你替他出生入死,至死都不愿开口,但一提吴蒙,他全都招了。” 赵继良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他以为,他这个女儿也像那两个没用的儿子一样,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的心钝钝地挫痛,后悔莫及。 第27章 半颗解药 萧彧走出牢房,沈信将方蕴玥醒来之事告诉,他眸底闪过一抹喜色,交待将赵雾芸押回暗牢后匆忙往宣王府赶去。 害怕身上沾染牢房的气味令方蕴玥不适,他先是回房匆忙净身换了衣裳,再往齐老的院里奔去。 “师兄!” 刚要推门而进,守在门口的孔婷喊住了他。 自从下山后,孔婷便跟着众人一齐称他为殿下,不再唤他师兄。 萧彧收回将要推门的手,看着孔婷欲言又止的表情,问:“怎么了,师妹?” 孔婷迟疑着,开口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让你对方姑娘好点,她太苦了。” 萧彧不解,孔婷一向稳重,今日这般,难道是方蕴玥身体出什么事了? 他一急,连忙上前推门而进。 此时小桃正坐在床前,将碗里的流食慢慢地喂给方蕴玥。 听到哐当一声,门被大力地推开,两人均是震惊地回过头来。 “殿,殿下……”小桃惶恐,起身福礼。 看着躺靠在床上的人,萧彧稍稍将紧绷的心放下。 他看着方蕴玥缓缓向前走去,泼墨般眸子映着她的身影。 “下去,这里我来便行。”从小桃手里拿过碗,萧彧示意她退下。 小桃再次福礼,她退出门外,慢慢地将门关上。 方蕴玥一时讷讷,想起多日前自己刚刚拒绝过萧彧,还说了那些话伤害他。醒来后却得知这两晚竟都是他在床前彻夜不眠地照顾她、看着她,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而且,她现在应该很丑。 方蕴玥想着自己头上包着一大块纱布,上面似乎还残有不少血迹,虽然身上缠着的纱布有衣服遮住,可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身形。 更何况,她现在脸色肯定不好,也没有梳头。 方蕴玥越想越颓废,越不想让萧彧看着,偏偏无所遁形。 看着方蕴玥脸色不定,萧彧以为她身体不适,他放下手中的碗,极尽柔和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了?我让齐老来看看。” “不,殿下,我没事。”方蕴玥微微咬牙,抬起头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想起他年少时那春风得意的样子。 原来,当年以外人之姿来教她叶家枪法的四殿下,也已经长大了。 眼前蒙上一片薄雾,方蕴玥轻声道:“殿下不用过于担心,痛是有一点点的,但不影响。” 受伤了怎么可能不疼痛,但这些,都是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看着方蕴玥泛红的双眼,即使身体疼痛也依然笑着安慰自己,萧彧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仿佛在擦拭一块冰冷易碎的瓷器。 那冰冷的泪滴,令他的喉咙干涩得像沙漠,让他几乎无法开口。 从第一次牵连她受伤开始,萧彧最害怕的,就是再次发生这样的事。 之前方蕴玥说她想要全部的他、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说的那些些,即使天下人不认可,他也必能为她实现。 可是,最让他担心的,就是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他为了当年的案子,为了能让自己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却不得不为她作更多的打算。 “殿下不是要喂我喝粥吗,我都饿了。”看着萧彧自责不已的样子,方蕴玥望着桌上的碗,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彧有点手忙脚乱地转身拿过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让玥儿笑话了,来,吃点。” 他舀起一小勺,在嘴边吹了吹,确认食物温度后朝着方蕴玥喂去。 方蕴玥吃了小口,她缓了缓,问:“赵雾芸如今怎样了?” 这两天她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即使醒来也没有知晓的人可问,对于赵雾芸,她还是想知道她会落得何下场。 “她与西凉有勾结,现关押在暗牢。”萧彧轻声开口。 他觉得赵雾芸死不足惜,本想一剑处决她。可是,死对于她来说太简单了,而且,留着她还有用处。 待他日他查清所有的事情,赵雾芸身上已无半点可利之处,那将是她下地狱之时。 “勾结西凉,她么?”方蕴玥拧眉,张嘴吃了刚刚又喂来的一小口,仍是不解。 当年叶茂之被陷害与西凉勾结,以致全家被斩。 可天下人都知道,那是被诬陷的,而诬陷他的人,也有赵雾芸吗? 可她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儿。 看着方蕴玥咽下去,萧彧拿起一旁的手帕为她拭了拭,继续道:“暂时得知的是她是一队杀手的头目,替他父亲和背后之人除掉他们想杀之人。” 赵雾芸武功在女子中虽为不错,之所以选她做杀手头目,估计也是因为她是一个姑娘家,在追查杀手时往往容易忽略。 “那他们也想要除掉你吗?” 除掉方蕴玥,是怕自己的刀法已暴露,但年前他们却已派人来行刺萧彧了。 “是。” 看着萧彧那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方蕴玥再次问:“为何?” “因为我知道了他们不少的事。” 虽然那些人并不确定他知道多少,但为了以防万一,早在他从西境退兵之时,便开始派人前来刺杀。 想起那夜,如果他来迟一刻,自己便会命丧赵雾芸刀下时,方蕴玥依然觉得一阵后怕。 “殿下,你做的事,很危险吗?” 萧彧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眉头紧锁的人儿,他轻轻抬手抚过她的脸,缓缓道:“有些事情,如果决定了要做的话,危险也是不能退缩的,我从八年前便已想好,再危险也要做下去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会三番两次地将你牵扯其中,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懊悔不已。” 又是八年前的事,所以跟叶家有关吗?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记住叶家的人,又有多少呢? 方蕴玥笑笑,试图开解他,“我受伤也不全是殿下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过于聪明了,让赵雾芸害怕了。” 萧彧闻言一笑,“你确实是聪明的。” 连他也是在她提醒下,才想起她舍剑用枪,为的就是逼出赵雾芸用刀,使出她惯用刀法。 “那你以后还是要保护我的。”方蕴玥从他手里拿过手帕拭着嘴角,“不吃了,有点撑着了。” 萧彧将手中的碗放下,转眸看向她,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我此生,都会保护你的。” 他望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对她的无限爱意和想要保护她的决心。 方蕴玥呼吸一窒,一瞬间神情有些慌乱。 前几日她以为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却突然发现那人竟也是自己。 而且,她还说了那些过分的话,为此深深地伤害了他。 “可是殿下……”方蕴玥支支吾吾,她有点不确定,“那个,我我……” “你想说什么?”萧彧俯身盯着她,压住了嗓子,声线被压得又低又磁,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慢慢说。” “我剑法枪法都不错的,如果这次不是赵雾芸趁我不备伏击我,我也不会弄成这般模样。” 其实方蕴玥想告诉他,自己就是叶清,可是话到嘴边,她又不知如何说起。 这两天照镜子的时候她观察过,其实她现在的样子是按着小时候的模样来长的,还是能看得到小时的影子。 如果提起枪法,不知萧彧能否想到什么。 萧彧闻言一笑,勾了勾唇,“即使你武功修为再高再好,埋伏暗算无处不在,还是防不胜防的。” 也罢,还是顺其自然。 毕竟,能不能恢复身份,方蕴玥也尚未可知。 “殿下,你玩过千机榫卯吗?”话机一转,她问道。 “榫卯?没有。”长鸣山除了修习武术和医药,也有修习阵法的,但与阵法相关的内容里面却是没有榫卯的。 “怎么,你有榫卯吗?” 他的玥儿,其实心思很容易猜,就像当时拿着九连环来找他一样。 “嗯嗯,爹爹的朋友说过如果我能解开九连环,便送我其他更特别的礼物,于是托人给我带来了一套榫卯。” 方蕴玥顿了顿,看着他,“可是我以前也没有玩过,便想着拿来与你一起钻研。” “那待你康复后,我们一起研究着怎么玩。”萧彧看着她,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嗯。” 看着方蕴玥精神越不济,萧彧知道她需要休息了,于是道:“玥儿,你先睡会,我就在这里。” 他将她轻轻放下,为她掖好被角,就这样坐在床沿看着她。 “嗯。” 方蕴玥同样看过去,缓缓闭上双眼。 听着方蕴玥轻且长的呼吸传来,萧彧坐到一旁的书桌边,翻看起刚刚一起带来的文书。 赵继良已经招供了,而且将他自己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交待出来了。 可是,赵继良接触的人却不是最上层的,自己一直想抓的那个,在这里却没有提及。 不过,有了这些供词,离真相也越来越近了。 天色渐微,萧彧看了一眼窗外,他起身将一旁边的烛火点燃,火光逐渐明亮,他回头透过纱帐看着熟睡的方蕴玥,忽明忽暗的烛影勾勒出她的轮廓。 她的头上依旧缠着布条,额上的伤疤今日已褪去,留下淡淡的浅色印记。 想起那天比试时,她熟练地使用叶家枪法,仍让他觉得不可置信。 她说着是他所教,也让萧彧复盘过几次,并不确定他那天是否在她面前使出了全套的枪法。 萧彧开门而出,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李沉。 自那晚见过李沉后,他便没再出现,现在突然前来,不知道是否发生了何事。 “夫子。”萧彧上前。 不待萧彧开口,李沉看着他身后的房门,笑着道:“我来看我那爱惹事的徒儿,听说她又受伤了。” 虽然李沉曾经说过他在苏州教人习武,可萧彧却从没想过,他教习的人竟就是方蕴玥。 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道疑问,也在此刻终于清明。 叶家枪法,或许是李沉所教。 “夫子要进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知道她无碍就行了。”李沉转过身看了眼方星辰,道:“带我去齐老那。” 萧彧来到李沉身旁,将他引往东去,“夫子随我去,我正好有事要找齐老。” “嗯,也好。” 与萧彧并肩而行,李沉转头看去,当初那年少的四殿下如今已长身挺立身姿出尘,更是能独当一面,挑战那多年前的冤案了。 “听说抓了赵继良了?” “是的,今日他已招供,明日我便会将他的招词呈给圣上。” 萧彧眼眸沉了沉,黑夜中目光宁静幽深,继续道:“顺着他的供词能扯出不少人,那背后的人估计也会慌乱,我可以趁着这些乱子,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李沉闻言点头,他虽不想再牵扯到这些事当中,可如今他既已回京,有些事情恐怕也不得不参与其中了。 夜里起了凉风,齐老房中却仍旧暖和,李沉开门见山问:“玥儿之前所中龙舌散,敢问齐老是如何医治的?” 齐老将一纸张递上,那是方星辰给他抄来的上清丸药方,“说来也惭愧,老夫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诊出那就是龙舌散,只是这方子药效奇佳,我便用上了,包括小桃那丫头也是用这个方子所解的。” 李沉拿过纸张,细细地看着,继续问:“可知这方子从何而来?” “方夫人说是从农灵山上求来的。” “农灵山?”李沉放下手中的纸张,思绪似乎回到多年前,依稀记得那个挺拔的身影。 “还有一事,我那徒弟孔婷也是从农灵山而来,当年农灵山山主修书给我师父,说是有要事缠身托我师父照顾他的义子和女儿,从此便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到长鸣山看望过一双儿女。” 所以他这次下山,便将孔铭和孔婷也带了下来。 “虽然我医术修为不高,但也看得出这方子确实是一副上好的常用药方,用来解毒也确是上佳的。”李沉顿了顿,“但龙舌散毒性极毒,没有龙舌丹来解而仅靠这上清丸,似乎并不能快速康复?” “确是不能。”齐老抚了抚长胡,继续道:“小桃那丫头就没好得这么快,我用这方子做成药浴让她泡了十天才略微好转,而玥儿麻,我估计是因为从小便开始服用上清丸,以致全身上下都有了这方子的药性,所以解毒较快。” 听着齐老的话,李沉陷入沉思,半晌,他问出心中疑虑:“那如果是曾经中过龙舌散的人呢?” “那不可能。”齐老立马否认,“龙舌散非龙舌丹可解,但食过龙舌丹的人身上具有抗毒性,是不会再次中毒的。” 这事李沉也是知晓的,但农灵山这三个字又让他想起了一人。 那时,她整个人大变,几乎没了当初的模样,她说,她曾中过龙舌散,但仅吃了半颗解药。 “那如果是只服用过半颗龙舌丹呢?” 闻言,齐老与萧彧俱是一愣,他们之前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也是因为方蕴玥不像是中过龙舌散的人。 “可玥儿从小便在苏州方家长大,她从胎儿时期便中胎毒,所以才一直有服用上清丸,应该不存在曾经中毒的情况。” 对于药理知识,萧彧知道得并不如齐老与李沉多,但他对方蕴玥的事情却是知道的,李沉所说的那种情况,应是不可能的。 李沉想起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柔娘时,也曾被她那样貌惊住:几乎与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可却又完全不同。 那人英气爽朗,而李柔娘却是典型温婉的江南女子。 她是一苏州秀才的女儿,从小在苏州长大,嫁予方锦年后相夫教子,时而会帮家里管理账目,从未踏出过苏州半步。 而她的女儿方蕴玥,也是一个柔弱的江南小姑娘,瘦瘦小小娇滴滴的,非常惹人怜爱。 而他当初之所以答应留在苏州当她的师父,除了她那可爱柔和的小模样,更是与那人相像的眉眼。 可是,方蕴玥始终不是京都人。 半晌,李沉开口道:“我也仅是猜测而已。” “虽然仍未可知缘由,但现在起码也知道了这上清丸能解龙舌散,虽然效果甚微,毕竟也是有用的,日后可顺着这个方向,看能否研制出更有效果的解药。” 夜色深浓,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 李沉走到门前,转身又问:“听说,玥儿在比试时,使用了长枪?” “是的。”萧彧抬头看去,见他表情欣慰。 “嗯嗯,我知道了,你回。”李沉摆摆手,消失在黑夜中。 第28章 生辰 赵继良一案,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天晚上,大理寺再次出动,将太常寺少卿捉拿。 皇上勃然大怒,要求大理寺与萧彧连夜审查,势必要将这批与西凉勾结之人连根拔起。 一时间,朝廷中人紧闭门户,不设宴不访友,怕被牵连其中。 可是,线索来到归德将军这里就断了,连续几日都未有新的进展。 方蕴玥这几日已有好转,虽未能下床,但伤口已经好很多了,而且精神甚佳。 小桃进屋,她将手中的信封递上,道:“小姐,方才有个孩童来到门口送信,说是有人让他交给你的。” 方蕴玥将手中的话本放下,拿过信件,问:“有没有问是什么人让他交给我的?” “问了,他说是一个女人,还给了他一锭碎银。”小桃说着,似乎有点羡慕。 方蕴玥左右翻看着信封,并没有直接打开。 知道她此时正在宣王府养伤的人其实不少,但却不能前来见面的,莫非? 孟祈云! 想到这里,方蕴玥赶紧将信封拆开。 里面是两封他人的信件,均不是写给她的。 “小桃,赶紧去看看殿下回府了没,如果还没回的话马上派人到大理寺向他带话,就说,就说……” 肯定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只能婉转点了,“就说我有急事寻他,让他尽快回来。” “好,我马上去。” 看着小桃离去的身影,方蕴玥想到那熟悉的身影。 孟祈云是外祖父孟太傅的养女,据说是孟太傅外出时在山野间遇到的。 当时她饿得昏了过去,而孟太傅为了能寻到她的家人,在当地住了半个月,才将她带回京都。 后来,她便与孟襄一起长大。 再后来,孟太傅因病去世,她便随着孟襄来到上将军府生活,帮孟襄处理日常事务,也照顾着她与两个哥哥的生活。 但是,她却没有婚嫁。 后来,她们身中剧毒,分食一颗解药,她带着自己前往苏州后,再没有出现过。 直至前段时间,她们在城门相见。 “云姨,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弃吗?” 方蕴玥看向窗外,她想起春日宴那晚,在归德将军府外,她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谁。 将信件收好,方蕴玥喃喃道:“这便是你那夜从归德将军的书房里拿到的。” 有了这些信件,归德将军叛变的事实也确定了。 同时确定的,还有当年叶家一案归德将军也确定参与其中。 可是,归德将军却并不是那事的定夺者,而仅仅靠这些信件,却仍是不能直接抽出背后之人。 萧彧很快便回来了,他拿起信件看了起来,眼神闪过一丝光亮。 之所以归德将军一直不承认,是因为他的所有往来信件都会立即烧毁。 仅靠赵继良的供词,并没有无实质的证据。 而这两封信,几乎是在到达将军府的那天,未来得及拆开就被偷去了。 那天,正是春日宴,府上人来人往,既方便了信件送达,也方便了前去偷信之人。 这下,可谓是证据确凿了。 只是,为什么会送给方蕴玥呢? 萧彧将信件收好,坐到床沿,问:““玥儿,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方蕴玥之前就想过了,现在还不是暴露孟祈云的时候。她或许只有自己一人,暴露了就太危险了。 “不知。” “无妨。”萧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在做这些事的人,或许都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也知道你在府上养伤,不要想太多。” 他担心的,始终都是她的安危。 方蕴玥其实心里并不好受,这些天两人都已经敞开心扉,决定继续在一起了,可她却仍有事相瞒。 而且,还不是小事。 “那这些,足够定归德将军的罪了吗?”方蕴玥问。 “这其中一封,是他与西凉来往的信;另一封,是西凉那边让他转交他人的信。这人,也是他背后之人。”萧彧眉头紧锁,信上并没有写予何人,只有落款。 所以,并不能直接将那人定罪,甚至连质问提押可能都不行。 “殿下,你要做的,仅仅是要为大萧找出与西凉勾结的叛徒吗?” 方蕴玥一直觉得,萧彧要做的,似乎并不是表面这样简单。。 这些天,她一直想着,却没有问。 当年的事,他是否还记得呢? 又是否会为了叶家翻案? “不止。”萧彧答道。“但现在事情并不明朗,待日后清晰,我再告诉你。” 萧彧笑着,伸手抚上她的脸。“吃过晚饭了吗?我陪你吃点。” “还没。”方蕴玥同样轻轻笑着,“让小桃将晚饭端上来,殿下再陪我吃点。” 其实她方才便已吃过了,但萧彧没有,她想陪他一起。 “好。”看出她的小心思,萧彧没有说破。 他一向喜爱她这样的心思,就像心里时刻装着他,令他无比心安。 待饭菜摆好,萧彧将方蕴玥从床上抱到饭桌旁,轻轻放到椅子上。 方蕴玥浅啜了两囗甜汤,问:“何少少有无参与归德将军之事的?” “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她是知情的,更不能证明她有参与。”萧彧说着,为她布菜。 想到何少少那清冷高贵的面容,那晚贼人进书房盗窃后她那依旧镇静自若的模样,确是很难让人相信她是知晓的。 只是,她身旁当时站着的,是赵雾芸。 “赵雾芸现如何了?” 闻言,萧彧眼神一沉,“她还在暗牢,有专门的人看管。看来,得再去会会她了。” 这些时日忙,他都快要忘记要处置赵雾芸了,想不到竟还有这用处。 随即,萧彧勾唇,眉眼弯起,笑着问:“不知玥儿还有什么可以提示提示我的?” 方蕴玥笑着,为他夹起一块食物放到他嘴旁,朱唇轻启,“没了,想起来再告诉你,快吃快吃,一会该凉了。” 她声线软糯,却又不显得黏腻,清透又干净,说起话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萧彧笑着张嘴吃下,心窝暖暖的,心下满足。 &&& 古香古色的石阶上,长长的廊道伸向远方,两侧是满目琳琅的翠竹,清泉潺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李柔娘扶着方蕴玥,在凉亭坐下。 “都过去半个月了,看玥儿如今好转过来,我与你爹爹也能放下心来了。” 李柔娘伸手抚去,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目前你还未能完全康复,还得在宣王府里再住一段时间。过段时日待你好转了,我们便回家。” “嗯,好。”即使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多年以来她们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任何要求都能满足,方蕴玥反而觉得是自己一直以来拖累了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他们可能还会再要一个孩子的。 在一个健康的孩子身上所花的心思,怎么也会比她来得少。 她看着李柔娘这几年逐渐富态的身形,虽然已近四十,眼角已长出几根细纹,但仍是那个温柔贤淑的江南妇人,一举手一投足,均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眉角那颗黑痣,更添婉约。 虽然李柔娘与孟襄容貌相像,但与方蕴玥印象中的母亲还是能一眼分辨。 孟襄英气爽朗,说话声音洪亮,每天都是劲装,头发更是直接在头顶用头绳一扎了是,更显巾帼风范。 俩人长得像,却又那么不像。 所以当年自己身中剧毒神智模糊,仍能一眼就看出,那不是自己的母亲。 “是女儿不好,整天让自己受伤,让爹娘担心受累了。” “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呢,受伤也不是你自己想的。何况,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没法让你回家休养,我与你爹爹一直都觉得很是惭愧。” “娘,不许再这样说。”方蕴玥打断她的话,靠在她的怀里,“我过段日子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天天陪着你。” “好。”李柔娘笑着,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怀里人儿的背。 她抬头往日头看去,开春后阳光明媚,与苏州别无二样。 本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来京都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来了,带着方蕴玥。 “下个月,就是你跟辰儿的生辰了,过了生辰就是十七岁了,想当年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有你大哥哥了。” 时间飞逝日月如梳,时间过得真快啊。 “娘放心,我这个月底便能回家了。”以为母亲仍是担心她的身体,方蕴玥柔声道。 “那定然好啊,只是也要看身体状况,不能勉强。” 李柔娘说着,环顾了下四周,继续开口:“昨日,中书侍郎府的常夫人上门来了。” 中书侍郎常夫人,那不就是常子亦的母亲? 以为方蕴玥已将人忘记,李柔娘补充道:“就是当年苏州常知府的夫人,他的小儿子以前还跟你在一个学堂一起学习过的,只是后来常大人到其他地方赴任,他们就搬走了。” “我记得。” 只是他们两家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方蕴玥想不通常夫人为何无缘无故地上门,便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是上门来提亲的。”李柔娘说着,细细地看着她。 一旁的小桃听了,表情微动。 方蕴玥的心却突突地跳着,如果常夫人是来向冬梅提亲的话,李柔娘不会如此谨慎,也不会这样看着她。 “向谁提亲?”她问。 一旁的小桃听到她的问题也将耳朵竖了过来。 “自然是向你提亲了,说是小时候在学堂时便喜欢上你了,这么多年一直未变。” 李柔娘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只是……” 方蕴玥知道李柔娘担忧的是什么。 如今她两次入住宣王府,而他们也是知道她与萧彧之间的感情。 只是皇子娶妻,要不就是门当户对,要么就是皇上下旨,她一商贾之女,谈何容易呢? 方蕴玥轻轻拍了拍李柔娘手,安慰道:“娘,你不用过于操心,女儿自有自己的想法,你容我再想想,过两天答复你如何?” 她对常子亦没有男女之情,断然是不会嫁过去的,更何况还有冬梅在中间呢。 可是她与萧彧,又会怎样呢? 方蕴玥之前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段时间以来,萧彧对她温柔极致,每天都细心呵护,她都快把这一层忘记了。 “不着急,你爹爹和我都不会催你的,我们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李柔娘拍拍她的手,将她轻轻拉起,“来,我送你回去,你还要好好休息,别太操心了,万事有我们呢!” “娘,你答应我,你跟爹爹也不要太为我的事担忧,女儿长大了,很多事都能自己处理的。” 方蕴玥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可却又是如此的坚定。 “不说这些了,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尽管跟娘说,我让你爹爹给你弄来。” 宣王府人多眼杂,李柔娘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扯到她的生辰上去。 往年方蕴玥的生辰,李柔娘与方锦年都会花费心思帮她想生辰礼,这么多年以来送的都是稀世珍宝,且从未重复过的。 “只要是爹娘送的,我都喜欢。”方蕴玥声音细细的,继而补充道:“不用为这生辰礼花太多心思的,女儿长大了,不能再太过于劳烦爹娘了。” 过去的八年,他们精心为她准备礼物,她都是觉得理所当然的。 “好,那就依你!”李柔娘顺着她的话,笑呵呵道:“玥儿果然是长大了。” 走出凉亭,穿过回廊,她们朝着齐老的院子慢慢走去。 日光余晖照下,回廊有转角处,映出萧彧的影子,神色不明。 回到屋内,看着小桃轻轻地将软被铺到脚上,方蕴玥开口:“今日之事,你先不要说出去,待我想到好法子了,再跟冬梅说。” “我知道的,我肯定不说。”小桃闻言点头,“小姐放心,小桃我呀,也长大了。” 方蕴玥闻言抬起头看向她,愉快的笑起来,“想来我们小桃也快过生辰了,确实也是长大了,那请问小桃姑娘,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呀,我悄悄地为你准备准备。” “小姐又打趣我。”小桃呵呵大笑,“可是人家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劳烦小姐操心了,随便送点就好。” 她将刚才方蕴玥与李柔娘的话学来,转而问道:“那敢问小姐又想要什么呢,小桃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有心呀,定能达成你所愿的。” 方蕴玥侧过脸,轻笑出声口眼珠一转,对着小桃道:“当真?” “当真。”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方蕴玥收起笑意,沉静道:“那我还真有一事想让你去办的。” 看着方蕴玥突如其来的正色,知道她真有要事,小桃也收起笑容,“小姐,你说。” 方蕴玥抬起头,她看着小桃,似有些犹豫,半晌,开口道:“你到城西的五味居,帮我买几样吃食回来,下面的字,你必须一个不漏地说予店铺老板听,可以办得到吗?” “可以。”小桃回答。 她知道,或许方蕴玥吩咐她的,并不是只买糕点这么简单,但只要是小姐吩咐的,她肯定也必须是能做到的。 “清香云片糕三块,缃叶酥一份,间色栗子糕一份。”方蕴玥说完,问:“记住了了吗?” 小桃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于是重复着她刚才说出的三道糕点,“小姐,我记住了。” 方蕴玥点头,继续吩咐:“还有一事,向老板下单的时候,必须一字不漏,顺序亦不能更改。但如果有人问起,便说我馋了,想吃城西五味居的糕点,可将顺序调乱。” 知道事情重要且严谨,小桃也收起平时那玩笑模样,她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了。” “嗯嗯,那你便去。” “那小姐你等我回来,我买糕点回来给你吃。”换回平时那活泼爱笑的小桃模样,她转身出去了。 方蕴玥看着小桃转身离去,转向窗外,凝眉看着院中新芽露出的枝头,心里闪过一丝惘然。 第29章 五味糕点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屋外忙碌的侍从人来人往,小桃踏着最后一道夕阳而归。 “小姐,吃点,我闻着可香了,一路上都流口水了。” 将糕点摆放到桌子,小桃转身扶着方蕴玥坐下。 “那你半路不吃两块?”方蕴玥缓缓坐下,笑着打趣。 小桃闻言小嘴一扁,“我是真的想吃来着,又怕独食难肥,所以紧赶慢赶回来,跟你一起吃,这样,就能将之前瘦下去的肉肉长回来了。” 小桃原本长得肉嘟嘟的,可是上次中毒后由于吃不下饭,所以急剧消瘦,现在身子依然是轻飘飘的。 “没事,下次想吃就先吃,不会因为吃了那么一点就不长肉的。” 方蕴玥将一块糕点拿起,放到小桃嘴前,“吃,小桃姑娘。” “嘻嘻。”小桃弯眼一笑张嘴吃下,一脸满足,“果然好吃,小姐,你也赶紧吃点,还是热的。” “好。”方蕴玥咬下一小块缃叶酥。 舌头卷动,那是熟悉的味道。 这么多年了,店铺的老板原来竟然一直未换吗? “吃什么呢,好香。”门口传来萧彧温润的声音,很快便来到跟前。 “殿下。”小桃起来行礼,为萧彧移出椅子,而后退出房内,将门关上。 看着小桃那熟练退出再关门的动作,方蕴玥浅浅一笑,随后看向萧彧,“殿下,你也吃点,挺好吃的。” 说着,她拿起一小块糕点,举到萧彧面前,示意他用手接过。 萧彧看着方蕴玥笑意盈盈的脸,张嘴直接吃下她手里的食物,舌头卷过她的手指,然后撑着头嚼着嘴巴,勾唇看着她。 方蕴玥指尖一阵颤抖,继而延伸到她的脸、她的心口…… 她耳根红透,心跳疯狂加速乱跳,将手收到衣摆下,声音微糯:“殿下……” 小姑娘声音娇娇的,听得萧彧背后一酥。 “你自己吃。”方蕴玥鼓了鼓腮帮子,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萧彧用手帕将手试了试,伸手抚向她,将她的头轻轻地转回来,直勾勾地凝望着她,缓缓开口:“怎么办,一天见不到你,就甚是想你了。” 他声音温润,目光温柔似水,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方蕴玥抬头望向萧彧的眼眸,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 那里只有一个人,满眼都是。 在他直白的注视下,方蕴玥的脸颊越发滚烫,心跳怦然乱动。 萧彧俯下身,轻轻啄吻了她的唇,然后将她抱到腿上,深深地看着她。 “玥儿,我们成亲!” 不待她反应过来,萧彧又继续道:“我已跟父皇说好了,过几日便到方府提亲。” “嗯。” 看着眼前的方蕴玥自然流露的羞赧,萧彧捧起她的脸,轻吻着她的唇。 月色如水,夜风轻拂,他们相拥而吻,唇齿相接,如同月光洒下的温柔。 萧彧拥着她,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抚着。 方蕴玥近在咫尺地凝视着萧彧,透过他的瞳孔,看到自己带着红晕的脸颊,还有因刚才拥吻而红肿的唇。 萧彧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看着她道:“玥儿,这一次你不要再拒绝我了,要不然,我真的该伤心了。” 想起自己之前确实曾经伤害过他,方蕴玥羞赧地低下头,趴在他的怀里,柔声道:“不会了。” 她声音软糯软糯的,听得萧彧心里微微颤动,他道:“那你好好养伤,伤好后,我便娶你进门。” “嗯。” 方蕴玥依然窝在萧彧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意,暖到了她的心房。 “我娘今日过来了。” 细软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萧彧回应一声:“嗯。” 他看到了,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李柔娘说:常子亦上门向她提亲了。 自从长风营收徒比试后,萧彧便得知了方蕴玥幼时便与常子亦相识,只是没想到,常子亦竟会向她提亲。 萧彧自是知道方蕴玥长相娇美、性格恬静,有不少倾心之人。所以,他也在努力地提升自己,试图说服父皇让自己尽快迎娶她。 可是,皇室儿女的亲事,有多少是能自己作主的。 萧彧本想着这次案件过后,便再将此事重提,届时或许将会容易一点。 可是今日,他却听到了已有人上门提亲,紧迫感已到身边,萧彧不得不调整计划,将此事尽快解决。 所幸,他成功了。 “她将我的千机榫卯带来了,殿下要一起拼吗?” 看着她那柔和的小脸,萧彧点头,“好。” 这套榫卯很大,他们俩齐心协力地拼了半个时辰,也只是拼出个花园凉亭。 方蕴玥将找出的小颗粒放到一旁,看着萧彧拼接上去,问:“归德将军认罪了吗?” “他已经招供了。”萧彧小心地将榫卯搭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低头看着图纸,“他的罪证很明确,就是向西凉出卖大萧的行军布防图。” “行军布防图?” 方蕴玥不可置信地抬头,那对于一个国境安全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全国的布防图都泄露出去了,那敌方攻进来便轻而易举了。 两国一旦开战,最先受苦的可就是边境的百姓和将士。 “可他也是一个将军,为何要这样?” 萧彧握住方蕴玥一只手,另一手将一块榫卯搭上,继续道:“西凉允诺事成后,让他统管大萧所有的军队,这估计是他叛变的首要原因。但其实他从十二年前便开始与西凉勾结,当年的他不过是一个只有二万将士的营将,手上并没有掌握布防图,那时的他,只不过是想吞并烈火军。” 烈火军,那是叶家的军队,有二十万将士,占了大萧将近一半将士的数量。 “那他,将布防图泄露出去了吗?” 萧彧从她手上拿过榫卯继续搭上,笑了声,“他手上的布防图,一份是冀州的,另一份是整个大萧的,但里面的内容只有冀州部分是真实的。” “假的?” 萧彧看了方蕴玥一眼,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道:“冀州是当年归德将军的驻守地,所以布防图肯定是真的。但冀州在大萧的东北面,远离西凉,即使泄露出去,暂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父皇会派平南将军前去,重新布防。” 然后,他看着她,笑容有些得意:“假的那份,我是故意泄露给他的,现在已经在西凉手上了。” 既然布防图现已到西凉,那估计,萧彧早就已经开始怀疑归德将军,并且在暗中做了不少事了。 方蕴玥突然有些心疼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了大萧,他到底有多努力。 方蕴玥靠过去,抱住他一条手臂,嗓音轻缓:“殿下真厉害!” 萧彧亲抚她的脸颊,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将她手里的榫卯拿过,再次道:“只是,他为了得到烈火军,与西凉勾结陷害上将军,却迟迟找不到证据。” 方蕴玥闻言心里一紧,这多年前的冤案,竟是因为这个缘由吗? 她将微凉的手放入衣摆下,依旧靠在萧彧身上,没有抬头让他发现她的异色,低声问:“是叶茂之,叶将军吗?” “是,可是没有证据,他亦不承认。” 没有发现方蕴玥的异常,萧彧继续道:“这几日我从多个方向试探,他也没有透露分毫,可见,他已将所有证据销毁了。” “他既然都已经承认勾结西凉了,为何不直接也承认了这事?” “虽然他承认勾结西凉,将布防图泄露出去,但现下来看,大萧仍有时间可以变防,暂时没有对大萧作出实质的危害,可一旦承认陷害上将军,那就不一样了。” 萧彧缓了缓,想起当年那威严正直的叶将军,那两个正直清朗的少年,还有他们那个阳光爱笑的小女儿,他们一家,向来忠正护国。 可惜,叶家上下六十八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命丧何将军的陷害之下。 “那烈火军,最后被他占领了吗?” “嗯,十万。” 想起归德将军这几年春风得意的样子,萧彧拧眉道:“当年的他,不过是一个从五品游击将军,手上只有两万兵马,因为在叶将军一案中立功,太后将烈火军十万兵马划归给他。这几年来,能与他抗衡的,也只有镖骑大将军和辅国大将军了。” 当初叶家一案,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归德将军。 他从一个只有两万兵马的从五品将军升至现在的归德将军,但能带给他军功的,始终都是那训练有素的烈火军。 “还有十万烈火军呢?” 想到烈火军最后的遭遇,萧彧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父皇病重无法上朝,太后也怕全部兵马给到归德将军不妥,于是将五万划到巡防营,另外五万派到了郑州。” 巡防营驻扎在城郊,归镇国大将军所有,更是太后的娘家。 而郑州,则是大皇子的封地。 太后的目的,就是将这二十万烈军收为己用。 “不过,后来父皇病愈,将已归到巡防营的五万烈火军拆散开来,分别划到禁军和羽林卫。” 虽说皇上极力争取,但最后也只能拿回五万兵权。 说到禁军,方蕴玥想起了一个人,问:“杨清颂,不是从禁军出来的吗?” 萧彧闻言,赞赏似的摸摸她的头,“没错,杨清颂是禁军校尉,他和他父亲以前就是烈火军将士。” 所以,杨清颂参加此次收徒比试进入长风营,是为了能从禁军出来后,进入烈火军吗? 方蕴玥有点不可置信,难道,萧彧此前就知道了能将烈火军收回来了,是事先就设计好的?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萧彧抚了抚她的脸,笑着说:“你啊,就别想那么多了,当年叶家一案是冤案,全家丧命奸臣的设计之下,或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会有水落石出的这一天吗?” 这世上,除了她与孟祈云,估计只有萧彧期盼叶家一案能真相大白。 “会的。” 真的会吗? “那叶家一案,是否说明还有翻案的可能?”方蕴玥问,没有控制住自己微颤的声音。 “冷吗?”萧彧放下手中的榫卯,从一旁的衣架上拿来一件披风,为她系上。 萧彧看着方蕴玥,有些心疼,“夜深风凉,还是要注意保暖的,你现在的身子是万不可着风寒的,知道吗?” “知道了。”方蕴玥掩下眼中的异色,朝他身上靠去。 方蕴玥清楚,如果归德将军不承认当年的事,萧彧和皇上或许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那我们的婚事,你是怎么跟皇上说的?” 不想朝堂上的事,总可以想他们之间的事了。 “这个也不着急告诉你,反正你之后就会知道了。” 萧彧说着,将手上的榫卯搭在上面,一棵树就这样拼接好了。 她同样想要与他长相厮守,虽然以方蕴玥的身份嫁入皇室或许会有人质疑她配不上,可这对于她来说却又是最简单的。 如果能在成亲前为叶家翻案,那么,她那些已死去的家人都会瞑目了。 “你看,这么快也拼好这棵树了。” 耳边传来萧彧轻快的声音,然后将榫卯拼成的树拿至她眼前。 方蕴玥将树拿起来,左右翻看着,不禁感叹:“哇,做得真的好逼真啊,就跟我在苏州家里的树一样,而且怎么翻也不会散开来。” “榫卯的设计果然精妙,看来这次,我是托了玥儿的福,才有机会接触到的。” 萧彧笑着,朝她额上又落下一吻,然后将桌上的盒子一件件收起来。 “这是给你的。”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到她手心。 手里的是一个四四方方黑色的盒子,只有手掌般大小,方蕴玥上下翻转着,问:“这是什么?” “这是火信,别看它小,但是发出的光影方圆二十里都能看到。” 说着,萧彧拿过去,向她展示着后方的小机关。 “按下这里,便能发射信号。” 方蕴玥重新拿过信号弹,这与她以前所接触到的火信不一样,更小更玲珑,方便携带。 “这是给我的吗?” “嗯,是的。”说着,萧彧看着她,道:“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记得第一时间按下这里,我看到信号后,会第一时间过去找你。” “殿下,谢谢你,这个火信我就收下了。” 方蕴玥解开腰间的荷包,将火信放了进去,然后又将荷包系上。 萧彧一笑,将她抱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在她发间印下一吻,缓缓开口:“夜色已深,你早点休息,过几日我将你送回方府,然后亲自上门提亲。” 这几日,他们偶尔也会像今日这般月下亲吻,发乎情止于礼。 但萧彧真的很想将她尽快娶进门,让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嗯。”方蕴玥闻言羞红着脸点头,乖乖地站起来,再次抱了抱他,才往床上走去。 不知今日她为何如此黏人,但对于萧彧来说却是意外之喜,他浅浅笑着,从背后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怕自己控制不住,仅仅浅啄一下便放开她。 “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嗯。” 月色已深,烛光柔和,方蕴玥看着萧彧刚毅的侧脸,缓缓地闭上眼睛。 小桃敲门,进来将桌上的糕点收起,打算到厨房热热后再与冬梅分吃。 “这是在城西的五味居买的?”萧彧放下手上的书,问向小桃。 小桃顿了顿,随即手下动作不停,开口道:“是啊,小姐今天说想吃点不一样的糕点,我想起上次去明德寺的时候买过一次,我看小姐喜欢,今天便过去那买了。” “下去,上半夜我在这守着,三更你再过来。” 见小桃并无异色,萧彧继续看向手上的书,撩拨了下一旁的烛火。 第30章 朱雀大街 自那日天晴之后,春雨没再落下过,阳光日趋温暖,此时像一层柔软的轻纱落下来,将朱雀大街笼罩。 小桃掀起马车帘子,好奇地左右看去。 从帘子往外看去,前方便到朱雀大街的集市了。 方蕴玥收回目光,对冬梅道:“今日天气好,恰逢集市趁虚,我们也下去走走,你跟阿堂说一下,在前方找个地方停一下。” 冬梅闻言有些迟疑,“可是小姐,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 “没事的,趁太阳好,我就走走,最多一刻钟就回来。” 说着,方蕴玥转头问向同样坐在马车上的孔婷:“孔姑娘觉得如何?” 正在打盹的孔婷随之掀起眼皮看了方蕴玥一眼,开口道:“适当活动活动有益于恢复,况且今日有太阳,下去晒晒也是好的,过几日可能又要下雨了,到时想晒也不能晒了。” 看着说完继续闭眼休息的孔婷,冬梅只得拉起门帘吩咐赶车的李堂找个方便的位置停车。 阿生与阿庆上次也受了重伤,至今也未完全康复,虽已回方府休养,但暂时仍未开始工作,所以便让稳重的李堂来接方蕴玥。 萧彧也派了一队暗影卫跟着,无论武功修为或作战技巧都比阿生阿庆来得高。 但暗影卫却并没有光明正大地跟着,而是乔装成普通民姓不远不近地跟在方蕴玥的马车四周。 三人下车后,方蕴玥对冬梅道:“前方有一家专卖苏州特产肉线条子和虾腊的店铺,你前去各买一些,回去好做给孔姑娘尝尝。我和小桃在这里逛逛,一刻钟后在马车这里汇合。” 冬梅闻言,叮嘱了小桃一番后向后方走去。 走过漓明湖桥,便是朱雀大街的集市中心。 此时正逢午时,人群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集市尘世喧嚣,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各式店铺摊档,人群熙熙攘攘,车马来往,叫卖不断。 小桃扶着方蕴玥,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走在街道一旁,好奇地看着四周贩卖的物品。 方蕴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有喜欢的可以停下看看。 看着四周人来人往,想着过两日萧彧就上门提亲了,方蕴玥便打算提早两日返回方府。 她没有告诉方府中人今日回去,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便让小桃收拾好细软,坐上马车便回了。 孔婷是萧彧与齐老要求她一起随着方蕴玥返回方府的,以便随时照看她的身子。 而孔婷也没有反对,听完后就便回去收拾了。 只是一路上对各种事物都兴趣缺缺的样子。 方蕴玥提前回府,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那天让小桃到五味居买糕点,其实是释放了一条消息。 清香云片糕三块,缃叶酥一份,间色栗子糕一份,其实便是:三日后午时一刻,清相见。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店铺糕点的味道依旧,方蕴玥却不确定是否有人能读懂她的暗号,也无法确定是否会有人前来相见。 方蕴玥没有刻意四处观望,如果真的有人认出了她的暗号,便会有人前来相认的。 如果没有人知晓那暗号、又或者是今日无法认出她,那他们也无法相见。 一切都是缘分。 “姑娘,这是苏绣金丝攒牡丹手帕,布料采用的是江南名贵的蚕绫,使用的是只有锦绣坊特有的双面绣,京都仅我们家有,过来瞧瞧吗?” 方蕴玥转身望去,只见妇人手上拿着两条款式新颖的手帕,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妇人年约四十,皮肤略粗糙,眼角刻着几根细纹。一块蓝白相间的头布将头发盘起,几缕发丝垂下,隐约可见额角那浅色的伤痕。 虽然伤痕颜色浅淡,却依然灼痛了方蕴玥的眼睛。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京郊那布满残雪的山路上,孟祈云为了躲避杀手的追杀,背着她从山上滚了下去。 为了保护小小的她不被山坡的石头伤到,孟祈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待她们终于在山脚下停下来时,叶清看到孟祈云的额角已被划破,大滴大滴的血珠流下。 孟祈云用衣袖一抹额角,重新将叶清背了起来,用脚将一旁的雪踢过,掩去那血迹,安慰她:“阿清不要怕,云姨不会让你被人抓住的。” 叶清趴在孟祈云的背上,感受方才因滚落山崖时崴到脚后一拐一拐的步伐。 她想哭,却拼命地忍住。 然后,叶清抬头往孟祈云的脸看去,只见那额角的伤口又渗出血珠来,于是用衣袖轻轻拂过。 孟祈云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受伤的额头用力按去,对她说:“阿清,按着,这样伤口就能重新合起来,就不会再出血了。” 叶清感受着手心的湿蠕,心下钝钝地痛着,仿佛那里流下的是她自己的心头血。 过去的种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方蕴玥鼻尖酸楚,眼角蒙上阵阵湿雾。 她的云姨,不过三十岁左右,可是却已经如此沧桑了。 这些年,她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又经历了什么。 方蕴玥那日让小桃传话,只是为了测试一下之前父亲建立的暗桩是否还在,看是否还能联系得上。 可令她想不到的,出现的竟会是孟祈云。 只见孟祈云将手中的方帕举起往日头下摆开,依然对着她方蕴玥笑道:“姑娘你看,这样往日光下一照,能看到不一样的绣花,这暗丝绣下的提花只有在曝光下方能显现。” 方蕴玥看着她手中的动作,抬头往她举起的手帕望去。 只见在日光下,手帕上那金丝暗线绣下的庭院清晰地显现出来。 儿时的记忆又一次呈现在眼前。 那一次,叶清因将堂妹推下水池被父亲责罚,站在院中不肯低头承认错误,叶茂之便不准母亲兄长安慰她,而她只有认错了方能回屋吃饭。 那时,年轻的孟祈云偷偷为她塞来一个白面馒头,让她看向方才飞过屋顶的一排小鸟,道:“阿清,记住,叶家儿女有泪不轻弹,以后要是想哭了,就将头抬起来,将泪水吞回去,不管天空中是否有东西飞过,也要看着,不能低头。” 半晌,方蕴玥看着那双细纹横铺的手拿着的手帕,开口问:“这手帕绣的,是何物?” 孟祈云闻言笑着将手帕拿下摆至一旁的摊档上,对她细细说来:“这手帕名为探花寻舍,两面绣的是神态不一的梅花,讲述的是一个外出多年的游子寻着梅花寻找自己的家,最终在朗朗乾坤下,找到归家之路。” “为何要寻归家之路,那人是不识路吗?” “也是有可能的呢。”孟祈云笑呵呵的,继续道:“但又有人有不一样的解读,常有富贵人家可不止一处房子,不记得其中一些也正常,说不定那些不记得的房子里正藏着珍贵的宝藏呢。” 说着,又笑着道:“姑娘喜欢的话,便买下,也不贵,就三两银子。” 小桃闻言,立即从腰包中取出银子交过去。 孟祈云将手帕折好,放到一个荷包里装好,交到方蕴玥手上,“看在姑娘如此识货,妇也不好收全,返你两铜板。” 说着,将两个铜板拿出,一同放到方蕴玥的手中。 “姑娘好走啊,喜欢的话下次再来哈!” 方蕴玥紧紧握住手中的荷包和两个铜板,由小桃虚扶着往回走去。 她多想再回头看看孟祈云,可是她却不能。 这些年来,孟祈云东躲西藏,或许过得很不好,又或许经常面临敌方的追捕,今日现身,极有可能冒着许多不可见的危险。 如果她贸然回头,说不定暗处也有人观察。 冬梅已买好东西等在马车前,一见方蕴玥返回,便与小桃一并将她扶上马车。 原本在打盹午休的孔婷看到她上前来,便问:“方才买的是什么,给我看看行么?” “是一条手帕,来自苏州的双面绣。”虽然对孔婷这一番话略有错愕,但方蕴玥还是打开荷包,将手帕拿出。 孔婷拿过手帕看了一会,便将手帕返回给她,“不过尔尔,不感兴趣。” 方蕴玥笑笑,她深知孔婷嗜医,对身旁其他的事物都不太感兴趣,于是便道:“双面绣是苏绣中的精品,绣工细致、针法灵活,对绣娘绣工的要求极高,大件的绣品都是进贡给皇宫使用的,民间流传的大都是小件的绣品,但都难能可贵,孔姑娘如果喜欢……” “不感兴趣。” 孔婷打断她,合眼在一旁休息,却张嘴喃喃道:“我以前也有一件。” 方蕴玥闻言看过去,却见她已闭上双眼,便不再开口。 这段时日以来,她觉得孔婷对她态度比之前好上许多,心里一直觉得怪异,现在这个角度看去,却发现她的眉眼有点熟悉的感觉。 “孔姑娘是第一次来京都吗?”方蕴玥问。 “是。”孔婷开口,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孔婷没有必要说谎,方蕴玥也确定以往没有在苏州见过她,可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呢? 方蕴玥低下头,将手帕细细叠好,放回荷包里。 “苏州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刚将手帕收好,耳边传来孔婷那略带清冷的声音。 小桃人大大咧咧的,说话更显活泼,方蕴玥看了她一眼,示意由她来回答孔婷的询问。 小桃领意,立即眉飞色舞道:“苏州可好玩了,气候好环境优美,好吃的也多,以前我们几乎天天出门上街,走到哪吃到哪,天黑才回家。” 她看着孔婷依然闭着的双眼继续道:“孔姑娘如果要去苏州的话,我们便让苏州老宅的人带着姑娘去玩,就能节省不少时间呢。” 孔婷眉眼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开,她缓缓道:“我就问问。” 小桃拉拉方蕴玥的衣袖,似有委屈地看着她。 像孔婷这样的人,她也带不动啊。 方蕴玥笑着拍拍她的手,不再言语,转而看着手中的两个铜板,依旧不明孟祈云此举是何意。 晚饭前夕,方锦年携李柔娘与方泰晔归府,看着前厅正与媚姐儿玩耍的方蕴玥,对她回府之事皆倍感惊喜。 可方星辰由于近来接管了归德将军的旧部,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知道孔婷这次会随着方蕴玥到方府照料,方锦年几日前便托人去寻找各种各样的医书,恰好友人也给他捎了几本北疆的医书,便交给了孔婷,以表谢意。 孔婷对于前来方府照料方蕴玥并不反感,反而内心觉得欢喜,本想拒绝方锦年,但在看到医书后一脸兴奋,而后便拿着医书回房观看。 过了大概一刻钟,又寻来冬梅为她准备纸墨笔砚,便于将重点摘抄下来。 晚饭过后,萧彧前来拜访,他将两人之事正式提起,并承诺后日宫宴后上门提亲。 方锦年对着萧彧稽首行礼,一番感叹,老泪似要夺眶而出:“殿下,如此,玥儿的余生就拜托你了。” 萧彧将他扶起,随即与李柔娘及方锦年到一旁谈论提亲的具体细节。 方蕴玥看着此刻因欣慰而涨红双眼的父母,吸了吸微酸的鼻子。 他们养育了自己八年之久,一直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这份恩情似乎怎样也无法报答。只能期盼他们日后平安喜乐,没有烦事烦心。 当明月高高升起,方蕴玥与萧彧走在长廊下。 “明日便是宫闱宴,皇后前几日便将庚帖送来,邀你一同前往,父皇也想见见你,我明日退朝便来与你一同前去可好?” “嗯。”方蕴玥点头,这也是她首次以方蕴玥的身份入宫面圣,去见自己那即将成为一家人的皇室中人。 多年没去了,不知皇宫是否与之前无异,于是方蕴玥开口笑着道:“殿下,那明日你便带着我,我怕自己会紧张。” 她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听得萧彧心下疼惜,他轻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说着,牵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继续道:“那我明日早点到,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方蕴玥勾唇一笑,“我会的。” “明日风大,将孔婷也带上。”不知宫宴会何时结束,加上开春以来依旧寒气逼人,孔婷在旁看着他心里能安心一点。 “那我得问问她是否愿意去。”方蕴玥说着。 其实她不太说得准孔婷会不会去。 “好。”萧彧答道,但他内心确知道孔婷即使不愿也会跟着前去,对于自己这个师妹,他是没有怀疑的。 “夜深了,不用送了,你快回房休息,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去。” 萧彧摸摸方蕴玥的头,示意她回去。 “那殿下要小心一点。”方蕴玥说着,关切的心思完全流露出来。 “去。” 方蕴玥搭上后方跟着的小桃,回头看了一眼,往前拾阶而上。 待到拐角处,又回过头来。 萧彧看着,勾起深邃的眉眼,笑着朝方蕴玥摆摆手,让她回去。 “走小姐,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耳边传来小桃打趣的声音,方蕴玥小脸一红,回过头转身随着小桃离去。。 看着那娇小的人儿消失在长廊处,萧彧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第31章 圣旨 方蕴玥是与萧彧、方星辰及郭开庭一同前往皇宫的。 虽然方星辰和郭开庭年纪尚轻且入军营时间不长,但因在长风营多次立功,而后又在归德将军叛变一案中有着不俗的功绩,于是这次宫闱宴也邀请了他们。 因着方蕴玥在长风营收徒比试中夺得女子比试的魁首,京中大多数人也听说过她,但对于她也受邀出席这即使四品官员也企及的宫闱宴还是多少有些意外的。 许多未曾见过她本人的,也想见识一番。 当方蕴玥与三位外形不俗的公子才俊一齐出现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过去。 原本人群嚷嚷的宴殿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抹蓝色的身影上。 方蕴玥的披风已被拿下,她身穿挼蓝色的绫缎长衫,橘丹色裙摆勾画着祥云刺绣,腰间一根同样是橘丹的腰带,更衬得纤腰不及一握,皮肤白皙的甚至有些通透,却越发显得眉目清秀。 然而那一双晶亮的黑瞳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眼眸生得圆圆的,眼神清澈,配着温柔婉约的眉形,令人过目不忘。 而衣袂飘飘的模样,更有几分仙子之风。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歌舞升平,衣衫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方蕴玥抬眸看去,她曾在幼时见过这位帝皇,多年不见,他那威严的鬓角多了几缕银丝。 随着内侍的通报,方蕴玥随着方星辰坐到左下的座席上,而萧彧则坐在皇上的右下座,她稍稍抬头,便能看到他。 乐声继续响起,教司坊的舞队进场跳舞,宴殿上觥筹交错掩下皇上眼中的震惊。 多年前那个一马当先的英气女将军,同样有着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 而方蕴玥的眼眉,又多了丝远在苏州的那个江南女子的温婉柔和。 多年前的记忆再次翻涌而来,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那两名女子,均因为他,或已身死冤案之中,或曾中毒受伤险些危及性命。 想起当年在苏州看到那个说着柔和的江南口音的妇人时,皇上也曾怀疑过为何这世上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虽然两人脾性性格南辕北辙,可就连眉眼也那样相似,令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但他一番调查后,却发现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单纯也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后来回宫将此事告诉皇后,记得当时仍是贵妃的皇后却只是笑着说世间万物有相像不足为其后,便不再追问,可见其并没有相信他所说的。 想到这里,皇上转头朝一旁的皇后看去,只见她紧紧地盯着方蕴玥的脸上下左右地看着,似乎才想起当年皇上所言不虚。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大萧朝最大的盐商方涧盐铺的千金,只怕会认成是那人的女儿。 皇后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笑着转向皇上。 “臣妾真是失礼了,如今看到人了,方知道皇上当时所说的像,竟是这般的像啊。”皇后端坐着,轻声对着身旁的皇上道。 “也不怪皇后,朕当时比皇后震惊多了。”皇上笑着,举起手中的白瓷杯喝下一口。 歌舞退下,内侍们端着一盘盘文书进场,那是皇上对近来表现优异的文武百官的赏赐文书。 方蕴玥看着,知道那里也有萧彧三人的。 内侍主管德福开始拿起文书,一封一封地大声宣读起来,听到名字的人皆上前接书。 轮到萧彧三人时,先是赞扬了他们的智勇才干,更是直接将归德将军的十二万兵马并入长风营,由萧彧直接统管,方星辰与郭开庭协同管理,任烈火军副将,升从四品。 方星辰为商贾之子,跟随萧彧从长鸣山而下西征北战,从一个统管五千营队的副将到如今的从四品副将,仅仅只用了两年时间,再过段时日定能再升。 一时间,宴殿内众人目光齐齐转向他,并向周围的人打探其是否已有婚配。 郭开庭虽为户部侍郎的三公子,但其母亲原是大夫人的侍女,因着大夫人怀孕怕家中小妾得利,便将她推上郭大人的床。虽然那一夜她便怀上身孕,却因此而得罪了大夫人,在府上的日子越发艰难。故郭开庭从小在小院长大,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看着自己那从小不受重视的庶子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郭大人内心百感交集。 他一边接受着旁人的恭维,一边满意地看向殿中那长身挺立的儿子。 看来他们老郭家,也终于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了。 方蕴玥看着身后的小桃忙着回复着别家下人过来打探方星辰是否已有婚配,弯眉笑了笑。 方星辰也接受完赏赐文书回到座席上。 方蕴玥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家哥哥,低声道:“二哥哥好生厉害,现在别人看向你的目光都多了许多敬畏呢。” 她用了敬畏这词,实则也是打趣他。 “看,有多少人想来当我的嫂子啊!” 方星辰无奈一笑,低声道:“我还没这想法,你也别太张扬。” 京都人事复杂,还是不要牵扯太深为妙。 “可是耐不住我二哥哥优秀啊,所以……” 这时,德福尖锐的声音传来,“有请方家姑娘蕴玥上前接礼。” 方蕴玥正与方星辰打趣闲聊,一时没有听清,但见众人都转头看过来,她还是有点懵懵的。 孔婷撞了她一下,“喊你上前接礼了。” 方蕴玥赶忙起身,提起衣裙走到宴殿中央,向主位行礼:“小女蕴玥拜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毕后,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待主位上传来一声“免礼”后,站在原地抬头望去。 “蕴玥,你可知,朕想见你很久了?” 皇上笑着,看向下方,虽然声音和表情都是轻松的,但却依然带着那帝皇的威严。 众人听着这话皆看过去,不明皇上何出此言。 方蕴玥闻言笑着,嗓音清爽,“陛下,面见陛下也一直是小女所期盼的,今日终于有幸前来,一睹圣上风采。” 皇上听着呵呵一笑,继续道:“朕听闻你前些日子在长风营的收徒比试中,夺得了魁首,可有此事?” “承蒙当时其他参赛选手的相让,小女方能侥幸晋级。”方蕴玥回着,声音谦虚有礼。 “那可不。”皇上听着,依然笑着,“能让中书令和行军总管都认可的,可没有侥幸一说,可见你的实力确实不错。” 皇上顿了顿,继续道:“我也听说,前些时日,你为了与彧儿配合捉拿与西凉叛变之人,设陷引敌,结果身陷险境受伤严重,现在身子可好了?” 众人听着皇上的一番话,均是低头窃语。 原来这方家小姐不到军中入职是因为要设陷引敌。 之前听说宫中御医到宣王府为人治病,治的竟是这方家小姐。 此时坐在萧彧下方座席上一个样貌清丽的女子,伸手抚着诺大的肚子,也朝她看去。 方蕴玥听着,融融一笑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小女的荣幸,现在身子已经完全康复,谢陛下关心。” 皇上看着她,微笑着点头。 他对这个不卑不亢大方得体的姑娘那是越看越满意,于是继续开口,声音轻松:“你的这份英勇无畏,在女子中犹难可见,大萧多少年没出过女将军了,朕希望有朝一日,这世间的女子皆能像你一样,能文能武,保家卫国,除奸铲恶。” 在听到皇上这一番话后,不管是众人还是方蕴玥,皆觉得有点意外。 皇上已多年没有这样称赞过一个女子。 上一个,怕是那位不能提及的叶夫人孟襄。 这时,下席两个看起来年约三十的男人讨论起来。 “说起来,上一个女将军便是叶将军的夫人了,当时还以为他们的女儿叶清能女承母业,上阵杀敌呢。” “可不是嘛,那女娃我当年也曾见过,加以培养,日后怕是会超过叶夫人的,可惜叶家全家斩杀,叶清也消失不见。”另一人附和道,他环顾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好了好了,隔墙有耳,说不得说不得。” 小桃听着撇撇嘴,她仍沉浸在她家小姐被皇上点名称赞的喜悦中,却不曾想身旁的人在讨论别的,好像是已被抄家之人。 只是叶清这名字,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皇上微微眯着那双曜石般幽深的双目,他看着宴殿中众人一眼,道:“昨天你的父亲托盐运史给朕带来一封信,信的内容估计你是没看过的。今日下午,朕与尚书太傅他们商量过后,决定采纳你父亲的建议,方才你出门时,文书也已经发出,估计这个时候,也到你家了。” 有那么一瞬间,方蕴玥也是怔怔的,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皇上说的是她的爹爹方锦年。 只是她却从来不知,方锦年与皇上竟会有联系。 “你父亲写信给朕,愿将两条盐道献予朝廷,由盐运司直接管理,而另外一条盐道则留给他,用于暂时安顿以前曾为盐道工作时受过伤、或者年迈之人,待他将那些人安顿好后,另外一条盐道也交由朝廷,多则五年,少则两年。” 此话一出,宴殿内众人顿时低头窃语。 这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是直接将三分之二的生意拱手相让,对于朝廷来说,不仅能直接管理食盐流向,更是得到了一笔不扉的收入。 在方家的管理下,这几十年来,大萧的食盐流向清晰可见。 在大萧,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到有人吃不起盐。但在西凉北疆,这些事常有发生,每每伴随着不少的躁动反抗。 朝廷这些年来,为了能让百姓不再饿肚子,让百姓都能吃得上饭,下了不少功夫。 管理大米的流向、不准米商囤积居奇、限制暴利涨价,但效果甚微。 而食盐价格稳定,供应充足,从未发生过那些事。 “你父亲是一个大量无私之人,朕身心佩服,而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朕第一眼看到你,就非常喜欢。今日,朕没有为你准备赏赐文书,不过,却有道圣旨是下予你的。” 众人闻言,看向方蕴玥那柔美的样子,心里暗道:莫非皇上想将其充盈后宫? “德福,宣旨。” 随着皇上话音刚落,德福拿出一道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方氏蕴玥,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皇四子年已加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方氏蕴玥待字闺中,与皇四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四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便闻之。钦此!” 话音刚落,宴殿中顿时人声鼎沸。 有祝福的,有细声讨论的,也有不屑的。 萧彧立马闪过一抹喜色,他快步来到方蕴玥的身边,与她一齐跪下接旨。 在萧彧的带领下,方蕴玥愣愣地接过圣旨,却依然不敢相信。皇上今日亲自为她和萧彧赐婚。 她眨眨眼,看向身旁之人。 萧彧为她将圣旨收好,伸手握住她的。 想起之前连牵手都是在身旁无人的情况下才能做,今日之后,他便能光明正大地与她一道。 萧彧侧过脸看着依旧一脸震惊的方蕴玥,轻轻笑出了声。 方蕴玥受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落坐到方才她的座席上。 乐声响起,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皇上坐上金漆雕龙宝座上,举杯喝上一口,笑呵呵对皇后道:“今儿彧儿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澄儿了,今儿皇后可有看上的儿郎?” 萧澄是皇后的次女,即将及笄,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皇后闻言愣了下,眼神朝方星辰看了看,笑着叹了口气:“陛下可知,臣妾方才相中的是谁?” “哈哈哈哈。”皇上看着她的眼神,一下便猜到了,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轻声道:“那方家门第不高,难得皇后也相中了?” 皇后闻言娇嗔一句:“这方家虽然门第不高,可臣妾却听闻长鸣山的掌门对他很是厚爱,如今看来不仅品性良好,日后也大有所为,更何况长得俊,想必澄儿也是喜欢的。” 想到自己女儿的脾性,宠溺的眼神浮现,皇上抚上她的手,轻声温和道:“皇后放心,朕一定会为澄儿寻一良婿的。” 皇后脸上一红,她已好久未在皇上这感受到这般温柔相对了。 座席上的长公主萧霜看着,心下欣慰。 她抚了下大肚皮,朝着方蕴玥方向看了一眼,便让侍女扶起退出宴殿。 不久,皇上与皇后退席,留下众人依旧在宴殿中举杯畅饮。 第32章 两个铜板 冷月高悬,夜色渐浓,宽敞的朱雀大街上,一辆马车徐徐驶过。 萧彧伸手将方蕴玥摇摇晃晃的脑袋扶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着她已然睡着的面容,会心一笑,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终于,他们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萧彧的马车虽然宽敞,坐四个人也不觉得狭小,小桃耳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我没看到,看不到看不到。 随后,她看向旁边的孔婷,发现她自从上马车后就睡着了,中间从未醒过,心下羡慕不已。 随着马蹄停踏,小桃掀起门帘,将孔婷唤醒并拉她下车,留独下萧彧与方蕴玥。 小桃看着哈欠连连的孔婷,想让她先回房休息,可她却并未移动,与她一并等在车旁。 随着车轮轱辘声停,方蕴玥缓缓张开双眼,看到的,便是一双深情的黑瞳。 真好,是萧彧 “殿下,怎么不唤醒我?” 看着方蕴玥睡醒迷糊的双眼,萧彧一笑,嗓音温润:“正想叫你,你便醒了。” “殿下是不是打趣我?” “没有。”萧彧抚着她的头发,缓缓道:“夜深了,你今夜早些歇息,我明日退朝后还有要事处理,处理完后我再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 看着方蕴玥逐渐清明的双眼,萧彧勾唇,继续道:“当然是来与你商议成婚之事了。” 闻言,方蕴玥脸颊绯红,想到不久就与他成亲,虽有点匆忙,但心下满足。 “嗯。”她点头,任由萧彧拉着自己下车。 夜风徐徐,萧彧为方蕴玥拢了拢披风,对小桃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有事便让暗影卫前来。” 这段时间,暗影分成两队暗中保护方蕴玥,其中有四人更是住进方府,方便有急事时能立即处理。 “我会的。”小桃点头,无比真诚。 “回去,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萧彧再次握紧方蕴玥的手,而后放下,示意她回去。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孔婷移步至中间,将方蕴玥往门内推去,直至大门关上。 院内挂着两排灯笼,在风中摇曳着。 小桃扶着方蕴玥往前走去,并未看到长廊下的阶梯,一个去咧差点摔倒。 “吓死我了,差点就摔了。” 小桃堪堪站稳身子,依着灯笼的光线去捡方才掉落的荷包。 看着小桃将树下的荷包和散落下来的铜板拾起,方蕴玥瞳孔微缩,幼时那微不可见的记忆突然清明起来。 对孟祈云前日返回给她两个铜板的不解,此刻也从那记忆中寻到答案了。 她快步往西小院走去,在房中冬梅诧异的目光下来到柜前,将那荷包中的手帕取出,放到烛火前照映。 苏绣惯用的金丝暗线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完全显现出来,但许多人不知,其实烛火也能将之照射显现。 方蕴玥看着手帕,烛火照射下,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宅院清晰可见。她将手帕翻转过来,手帕另一面的刺绣也清晰起来。 那是一间小宅院,隐隐约约地藏在梅林后。 “小姐,怎么了?”小桃跟了上来,她探上身来,一脸担忧。 “没事。” 方蕴玥将手帕收起,转过身来,收起方才焦急的神色,对着小桃道:“时间不早了,打点水来,洗漱洗漱。” 小桃顿了顿,这段时间以来她家小姐很是多变,她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 “好,那小姐你等下。” 看着小桃走出房门,冬梅过来将方蕴玥头上的步摇取下放到盒子里,道:“今日宫里来人了,嘉奖老爷献出两条盐道,并为小姐赐婚给四殿下,不知小姐接到消息没。” “嗯,在宫里的时候,圣上给我圣旨了。” 可是,她都要成亲了,叶家一案依然没有重见天日。 夜色深浓,后花园里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声。 方蕴玥翻了个身,望向窗外那轮高挂的明月,想起今夜归府时,小桃捡起地上的铜板。 她小时候,可还会在树下种铜板呢。 那时,父母因为军中事务忙碌,带着两个哥哥到军中历练,只留叶清一人在府中。 陪伴她身侧的,基本都是孟祈云。 那日清风徐徐,阳光正好,孟祈云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叶清在树下挖洞。 因为叶江说过,春天的时候种下去什么东西,秋天便能收获更多的果实,种银子也是一样的。 叶清信以为真,但是她没有银两,只有每次与孟祈外出买东西时,找零回来的铜板。 她认为种铜板也是一样的,便将自己辛苦攒了好长时间的那袋铜板拿出,准备在家中的树下全部种上去。 孟祈云问她为什么种在树下,她说,是怕收成的时候忘了种在哪里。 叶清将土埋好,重重地压了几下泥土,一抬头,发现父亲母亲正站在门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突然回来啦。”叶清扔下手中的小铲子,奔到他们身前,一把抱住孟襄的腿。 “是啊,我们回来看看小阿清在家里做什么,有没有调皮?” 孟襄笑盈盈地说着,拿出手帕为她擦拭干净。 “阿清可乖了,不信你问云姨。”叶清说着,指向一旁的孟祈云。 孟祈云走上前来,她向两人问安后,摸着叶清的头笑着说:“是挺乖的,家里的地都被翻了一遍了。” 随后,她看向虽然脸上带着笑意,眼角却露着一股沉重的叶茂之,问:“姐夫,阿姐,怎地突然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今日烈火军举行马球活动,作为上将军的叶茂之和副将孟襄理应全程出席,可现才午时刚过,两人便已回府,可见是发生了紧急之事。 “没事,你不用操心,我们会处理好的。”孟襄看着她,随后问:“你什么时候启程去苏州?” 看着两人脸上露出的担忧,孟祈云回道:“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我与宋大夫约好在卯时在码头一起出发的,来回可得月余了。” “嗯嗯,没事,那你就按原本的计划出发,阿清这段时间就先跟着我。” 孟襄说完,只听叶清兴奋地大叫:“太好了,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跟着你们去军营了!” 孟襄笑笑,抚着她的头看着她道:“明日先不去军营,明日我们去别苑。” 叶家有一处别苑,只是知道的人甚少,只有叶茂之与孟襄会过去,就连孟祈云与叶清都未曾到过。 因为,那里收着叶茂之不便放于家中的东西。 所以,孟祈云也从来不问,更是每次他们出门的时候,都会在家带着叶清。 “别苑?我还没去过呢,那里可有好玩的吗?”虽然明日不能去军营,但别苑叶清也没去过,也是十分向往的。 “那里只是一个小院,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但你要乖,我们后日便带你去军营校场。” 孟襄摸着叶清的手,拍拍她,继续道:“我跟你父亲还有要事处理,你先在这玩。” “嗯,好。”叶清乖巧地答着,看着父母转身离去的身影,又将地上的小铲子拿了起来。 孟祈云跟在她的身后,来到另外一棵树下,蹲在她跟前,叮嘱道:“阿清,你父亲母亲到别苑是去处理事情的,你到时不要无故跑进书房,也不能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叶清其实从小就聪明,知道大人做事的时候不能打扰,如今听闻孟祈云这样说,她便知道,明日父母确实是要去处理事情,而不是去玩的。 “嗯,云姨放心,我知道了。”叶清一边回着话,依然挖着小洞。 “别苑四周还种了十香草,叶子细细的,我给你看过的,你记住不要碰。” 孟祈云也曾教叶清认识各种药草,这十香草碰触后会浑身发软使不上劲,如果不小心割破皮肤渗到血水里,就连话也发不出。 叶清抬头,拿起铲子问:“那我能去那里种铜板吗?” 孟祈云闻言笑了笑,眯着眼看她:“那肯定可以啊。” “可是我已经没有铜板了。”叶清将荷包打开,刚刚最后两个铜板已被她种了,现在里面空空如也。 孟祈云看了一眼,假装惊讶,掩嘴道:“呀,小阿清的铜板原来已经种完了,没关系,云姨再给你两个。” 说着,笑眯眯地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两个铜板,放到叶清的手上。 一同昨天在朱雀大街的集市上,她将两个铜板放到她手中。 方蕴玥捏了捏空空如也的手心,仿佛那两个铜板还在手上。 孟祈云这般,是让她去别苑,找父亲当年留下的东西吗? 别苑里,是否会有能让叶家沉冤得雪的东西,是否放在那个曾叮嘱她不能乱入的书房里? 是否孟祈云也想要去那里寻找,却一直不知道别苑的位置? 所以,她等这天,是否已经等了八年了? 这八年里,她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苦。 方蕴玥忆起,孟祈云其实年纪并不大,所以以前她们曾天天一起玩闹,有时候还会被外祖父一起责罚。 但那天见到她,她已满脸沧桑,一眼看去,与她实际的年龄要年长几岁。 突然,方蕴玥想到还有一人,那个她曾在苏州的师父李沉。 其实她以前也是认识李沉的,只是见得不多。 他曾是孟太傅的学生,孟太傅因病不能到宫中教导皇子后,怕新来的太傅无法跟进,便向皇上引荐了李沉。 就这样,李沉以太傅学生的身份入宫,成为众皇子的夫子。 直至后来他到苏州游历,被李柔娘请来给她当武术师父。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紧紧地盯着自己,还在她面前使了一套叶家枪法。 可那时的她,因崇拜话本中的女侠,选择了练剑。 在之后,她经常在练习的时候,都会看到李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 现在想来,那是他在透过她的脸,在看自己的母亲。 毕竟,李沉与孟襄、孟祈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他外出游历、又入宫教习,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一起长大的人,怎么地也是熟悉的。 看来,也是时候去见见他了,以恢复记忆后的叶清与他见面。 翌日一早,方蕴玥几人吃过早饭后,便往朱雀大街后的巷子里去。 李沉此时也刚吃过早饭,正在院子里为刚种下的花草翻地。 “玥儿来啦!”李沉看到方蕴玥笑了笑,勾起薄薄的嘴唇,连带着脸上那沧桑的褶皱都带着如沐的春风。 小桃过去将他扶过,任由冬梅接过他手里的铲子,为他翻剩下的地。 “我来看看你,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方蕴玥笑着看他,撩了撩炉中的炭火,将茶壶放到炉上,为他煮茶。 “你这丫头,已经开始学会打趣师父了。”李沉用布拭了拭手,坐到她的对面。 “听闻皇上你为和四皇子赐婚了,感觉如何啊?开心吗?” 方蕴玥闻言挑眉看了李沉一眼,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随后专心在茶壶上,“师父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 “今早经过集市听到的。”李沉说着,定定地看住她:“当年那个小玥儿,如今也长这么大了,都要成亲了,师父我这是打心里高兴。” 如果,那人的女儿还在,也长这么大了,也要定亲成家了! “即使玥儿成亲了,您依然是我的师父。”方蕴玥将茶叶放入壶中,倒入方才煮开的水,然后将茶叶隔出,细细地斟出一杯,放到他面前。 “我记得师父你曾说过,京都是一个让你伤心和失望的地方,如今回来,是不再伤心和失望了吗?” 那是两年前他对她说的。 那时,刚刚得知李沉是京都人后,方蕴玥便缠着他问京都里的事。 他说,如果他心中所想的能达成,他也仍会回去的,只是,机会渺茫。 那时她便看出,自己这个师父对京都感情复杂,后来便没再过问。 “现在为师的伤心和失望并没有散去,只是见有希望了,便回来瞧瞧。”李沉捻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赞叹她的茶艺有进步。 “那师父以后还会走吗?” 李沉此次回来,并没有大张旗鼓,他就住在这看似热闹的朱雀大街后的巷子里,其实很安逸。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缓缓道:“为师也不确定会不会走,又会不会留。” 他的心中,依然期盼着叶家能沉冤得雪。 只是,那一日会到来吗? 方蕴玥看着他,她其实能理解李沉的心情,那期盼着却又无法确定的事,是时时刻刻都在牵扯着自己的心的。 第33章 别苑 辞别李沉后,方蕴玥让冬梅回方府,让其在方府等萧彧,以免与她错过。 而她则带着小桃和两个暗影卫,往北郊而去。 时隔多年,这里的路形变化很大,方蕴玥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向暗影卫指路。 小桃问:“小姐,我们到这儿做什么?” 方蕴玥看着车外陌生的景象,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路,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那处别苑,更不确定里面是否有她想要的东西。 “我去找点东西,你一会帮忙看着点。”方蕴玥放下车帘,从榻下拿出两把匕首。 看着她将匕首递上来,小桃颤颤巍巍接过,心里想着:今日不会又要发生什么事? 记得上次也是在马车上,她家小姐给了她一把匕首,然后便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今日,不会也是如此? 看着小桃将心思全摆在脸上,方蕴玥安慰她:“放心,今日不会这么倒霉的。” 只是,方蕴玥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感到不安。 所以她才把匕首也拿了出来。 别苑座落在半山腰,马车经过好一阵颠簸终于到达。 方蕴玥看着眼前这座破旧不堪杂草丛生的宅子,想起自己当年来的时候,打扫打扫还是能住人的。 而且风景很是不错。 她指着院边叶子细长的杂草,对着众人道:“这叫十香草,是用来制作十香软骨散的,碰触后会浑身发软使不上劲,大家要小心一点。” 然后,方蕴玥回过头,对两个暗影卫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与小桃进去就好。” 看着她对这里如此熟悉谨慎,小桃不解地看向方蕴玥。 暗影卫点头应是,随后便一东一西相对分开站在宅院两旁,观察着四周。 方蕴玥看了一眼四周,用匕首小心地分开杂草,带着小桃往里走去。 老屋已是残垣断壁,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呈现在眼前的是满院的杂草。 方蕴玥踏着杂草夹道的青砖铺就的通道而行,但见潮湿的砖缝里生出大片大片的青苔,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几株大树遮天蔽日,枝叶随风婆娑,树下荒草萋萋,一片萧瑟的景象。 她沿着记忆往里屋走去,在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前停下,门上那铜制的锁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似乎一手就能把它敲开。 方蕴玥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推门而进。 如果里面真有她需要的东西,那她就能为叶家翻案;如果没有,她该如何向众人解释自己要来此处。 可是,那是她的家人,全家上下六十八口人,就这样惨死在奸臣的陷害下,白白失去性命。 她不甘,她不忍,也不愿。 也许,她八年前没有随之一起死去,便是要让这真相重见天日的。 举起手中的匕首,方蕴玥用力地往铜锁敲了下去。 “哐当”一声,本就腐败的铜锁被她敲下。 屋里也是狼藉不堪,墙角已布满了零碎的蜘蛛网,蜘蛛却已经干瘪地吊死在那里,地上桌上的尘土已有关节那么厚。 方蕴玥来到书柜前,看着那一排排残破的旧书,拿出一本。 那是她的记事本,是外祖父让她写的,将自己遇到的事记下来。 她轻轻地将封面上的灰尘抚去,露出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叶清的记事本。 小桃看着书上的字,猛然想起这名字。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方蕴玥翻开记事本,看着自己以前写下的一字一句。 看着这本属于叶清的本子,年幼时的记忆蜂拥而至。 方蕴玥感觉鼻子酸楚,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她将记事本合上,放进自己带着的袋子里。 方蕴玥踏步前进,往右间而去,用力推向摆在房中间的一张大书桌,想要将其推到一旁。 小桃看着,赶紧上前帮忙。 方蕴玥深知自己功力不错,这段时日也专门针对力道不足的问题训练过,不过与小桃两人一起推这张桌子依旧感觉劲不够用。 “吱吱吱”声响起,书桌终于被推向一旁。 方蕴玥循着记忆,踩着方才推开书桌露出的地砖。 她拿起匕首,将匕首插入砖缝,用力往上一翘。地砖松动,她又用手将一旁的其他砖块拿起。 小桃见状,赶紧蹲下来帮忙。 地砖清理干净后,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铜制的盒子。 方蕴玥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几封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后没有拆开,转而放到袋子里。 “方姑娘,有人朝这里来了。”这时,暗影卫突然出现在门外,对着她们大声说。 两人闻言赶紧将盒子放回原位,把地砖重新铺上,又将方才的桌子推回原处,提起袋子便往门外走去。 “来人有多少?”方蕴玥边走边问。 她担心行踪泄露,更担心的是孟祈云的安危。 她知道,那天孟祈云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与她相见,而她自己也可能因此暴露了。 “具体多少人仍然未知,但看树叶耸动的样子,估计不少于十人。” 话刚说完,另外一个暗影卫也上前来,神色略微焦急。 “方姑娘,对方看来是跟踪我们而来的,人数看着不少,为避免意外,得赶紧走了。” 这是萧彧专门为方蕴玥安排的暗影卫,应对刺杀跟踪经验丰富。 方蕴玥看向那条上山的路,隐约能看到人影。 她没有迟疑,立马道:“我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下山,跟我来。” 方蕴玥转身快步朝老宅西面走去,那里有一条下山的小路,是母亲告诉她的。 那天,叶清在院子里种铜板时,听到吱吱的声音响起,心下好奇,便趴在窗沿偷看,看到叶茂之推开书桌,似乎在取什么东西。 孟襄刚好经过看到,却没有批评她,而是叹了口气,告诉她宅子西面还有一条下山的小径。 “方姑娘,你们先走,我在这里守着。”听着后面跟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个暗影卫留下,让她们三人先走。 想着这样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方蕴玥突然想起萧彧曾送她的礼物,她从腰间将荷包取下,拿出火信,问:“会用吗?” 暗影卫点头接过,转身便将火信放出。 刹那间,空中绽放出一个圆形的烟火,即使在白天也无比刺眼。 另一个暗影卫往宅子后方隐去,那里是十香草种植最多的地方,可在那拦住一部分人。 “小心!” 看着小桃就要碰到有半人高的十香草,方蕴玥拉了她一把,却一脚踩到一个泥坑中,崴了一下。 小桃连忙将方蕴玥扶稳,却发现她掌心湿润,已然被那十香草划破了手心。 “小姐,你……”小桃六神无主地托住方蕴玥的手,眼泪就要掉下来。 随着小桃的视线看去,方蕴玥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她的手心处已经没有知觉,估计很快就会蔓延至全身。 听着后方打斗的声音传来,方蕴玥知道,已有人追了上来。 可是,她却中了十香草,行动不便,估计逃离不了了。 “你赶紧带小姐先走。”小桃对暗影卫说着,一把扯下方蕴玥头上的步摇,胡乱插到头上。 方蕴玥摇头,她似乎知道小桃要做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但见小桃将方蕴玥身上的披风解下往自己的身上套,看了她一眼,往后方走去。 “不要,小桃,你回来!” 方蕴玥很想大声反对,可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被暗影卫扶着往小径走去。 那答应过孟祈云不能轻易落下的眼泪,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地唰唰往下掉。 她想回过头去寻小桃的身影,却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那头的暗影卫似乎难以支撑。 下山的小径杂草丛生,似乎已很久没人走过。 扶着方蕴玥的暗影卫发现了一个山洞,将她放进去,又从旁边搬来树枝挡住。 对方人手很多,即使前一个暗影卫用十香草解决了部分人,但还是有不少人追了上来,只有将现在没有行动能力的她藏好,方能杀出一条血路。 方蕴玥靠在湿润的小洞内,她可以从树枝的缝隙中看得到外面。 “小桃,你一定要平安。”她担心着,不停地祈祷。 小桃,是她成为方蕴玥后,身体痊愈后第一次出门遇到的。 那时的她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对着周遭的一切都无比好奇。 当方府的马车来到乡下庄子的那条小道时,一阵阵吵闹声传来。 方蕴玥掀起车帘看去,只见一个圆脸女娃正抱住一棵树,一旁两个中年人拉住她,她一边大声哭着,死死不松手。 一旁的男人见状狠狠刮了一掌过去。 “放开她!” 女娃见车帘掀起,赶紧撒手跑到跟前,抓住车柱。 “小姐,你救救我,他们昨天要把我卖到青楼去,现在发现卖给东头村王富贵的儿子银子更多,就要卖我过去,说是给那人配冥婚,可是我还没死呢。”她趴住马车的前柱,不肯松手。 “你放手,惊扰贵人了。”一个中年妇人过来拉她,却被她一口咬去。 “我不放,你们是我的伯父伯母,对我如此狠心,我不能跟你们走,走了就没命了。小姐,你救救我,我什么都会干的,我去你家当牛当马。”她大声哭喊着,就是不愿松开双手。 同车的阿圆已下去,准备从腰间荷包里拿出几个银子打发了。 这时,车上传来方蕴玥略显稚嫩的声音,她看着圆脸女娃,问:“他们为什么卖你?” 似乎看到有人能营救自己,女孩一边躲避着那妇人的手,一边道:“因为我爹娘死了,他们霸占了我爹娘给我留下来的房子银子,又不想养我了,说我吃得多,要把我卖掉。” 说着,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你说他们卖我到富贵人家当丫鬟就算了,可他们竟然要把我卖给东头村的王富贵,给他儿子配冥婚……” 冥婚,是给已死去的人配的,而她,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可是我的伯父伯母啊,怎能如此狠心!” 那两人听了,立刻上前来捂住她的嘴巴,对着马车和一旁的阿圆道:“小孩子乱说的,两位贵人不要介意,她就是懒,怎么也不肯去田地干活,就说我们要卖她。” “不是的不是的,他们前些天还要把我卖去怡红院,人家说我太小了先不要,又带了回来,今日就要卖我去东头村的。不信你问问村里的人,大家伙都知道的。”她依然没有死心,也没有放开那紧紧抱着车柱的手。 “净胡说,赶紧松手!”中年男人也走过来,将她抓了起来。 她在那男人的肩上大锤大叫,不死心地看向马车,“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他们卖你去东头村能收多少钱?”方蕴玥问。 不知为何,她相信这个女孩的话。 “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我爹娘留下的都不止这个钱呢!”她说着,挣扎着跳下那男人的肩。 就为了五两银子,就要把一个半大的孩子卖到青楼、卖给人配冥婚…… 方蕴玥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圆,发现她也一脸不满地看着那男人。 方蕴玥看着那女孩即将扑过来,又被男人抓住,清了清嗓音道:“十两银子,就让她跟着我!” 闻言,那两人立即双眼放光,不可置信地看向马车,立马将女孩放开,走上车前,弓着腰搓着双手一脸期盼地问:“这位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十两银子?能马上付钱吗?” 方蕴玥看着眼前的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很明显他们就是要卖掉那女孩。 “没错,可我也有话说在前面,今天这十两银子过后,她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话本上可说了,卖了儿女后还会去找儿女拿钱的大有人在,更何况这还不是亲生女儿呢。 而眼前这两人,一看就是贪婪之人,所以,她觉得得说清楚才行。 说着,方蕴玥看了一眼一旁的阿圆,只见她对着自己欣慰地笑了下,似乎挺满意她的处理方式。 “那没问题,肯定没问题的,跟了小姐就是小姐的人了。”妇人拼命点着头,怕是晚一刻回话就被对方拒绝。 阿圆闻言,上前拿出十两银子,“那将她的卖身契给我!” 妇人看着那银子眼冒金光,随手将一早便已准备好的卖身契递给阿圆,伸手就要去拿银子。 阿圆立即将银子收回,问:“你不问问我们是谁?” 可眼前之人眼里只有那十两银子,对阿圆的问题视而不见,“不用问的不用问的,你们将人带走就行。” 阿圆闻言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马车内的方蕴玥,在她的点头示意下将银子交出去。 “那她就跟我们走了,从此与你们再无关系。”方蕴玥看了一眼两人,将车帘放下,“走!” 阿圆让小桃也跟着上了马车,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只见她一直盯着方蕴玥的脸,表情很是不确定,半晌,她问:“你是方家小姐?” 方蕴玥有点疑惑她认识自己,没有否认,答道:“没错,我就是方蕴玥。” 她依然一脸不确定地看着,再次问道:“你真是方家小姐?” “是的,我是方家小姐,仅此一人。”方蕴玥勾唇一笑,随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下头,弱弱道:“我名字不好听,祖母希望我娘能生个儿子,就将我取名来弟,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伯父伯母都是喂喂喂地叫我。” 方蕴玥勾唇笑着,想起方才那路边灼灼的桃花,道:“那便唤你小桃!” 第34章 两封书信 洞口的边沿参差不齐,烙在方蕴玥的脊背上,让她感到生疼。 厚重的树枝挡住洞口,阳光照不进来,以致经过的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山洞。 但她却能清晰地看着外边的情形。 方蕴玥看着不远处,一个暗影卫正利用树林茂密的枝叶,灵活地与好几人周旋。虽然他身手不错,可是对方人数众多,显得很吃力。 别苑离这有点远,她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却依然听到打斗声从那里传来。 小桃穿着她的披风离去后,方蕴玥一直没有再看到过她。 她希望小桃不要做傻事,希望她能脱离险境。 可是心房却不安地乱跳着。 方蕴玥试图将力气集中在手上,用力地想将手抬起,可是却一丁点的作用也没有。 她气恼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不仅不能一起对抗那些人,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更是让小桃冒险顶替她前去诱敌。 呼喊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那些围攻小桃的人正通知其他同伴,“在那,在那!” 方蕴玥寻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处山头,刚好突出了一块大石,一抹丁香色身影出现在那里。 那是小桃,身上穿着她的披风。 方蕴玥双眸猛然一缩,全身忍不住发抖。 她的耳畔微微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方蕴玥死死地盯着那里,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半分。 “小桃,你赶紧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赶紧说呀!” 她多么希望今天没有出门,也没有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别苑。 这样,小桃就不会被逼到绝壁处了。 “殿下,你不是说看到我发出的信号就会来的吗?殿下,你赶紧来救救小桃啊!” 方蕴玥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北风呼呼,她看到小桃拿着她刚才给她的那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前,望着前方逼近的人,声音颤抖:“没错,我就是叶清,上将军叶茂之的孤女!”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方蕴玥如遭受雷击。 “小桃,你怎么会知道!” “不,你不能承认,你赶紧否认啊,他们会杀了你的!” 那方,小桃已被逼到悬崖边,眼看就要掉下去了,她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假装拢紧披风,让人看着里面似乎藏有东西。 她继续颤颤巍巍道:“我叶家人,死不也会落在你们手上的。” 看着眼前的人就要抓过来,小桃猛然向后一跳,消失在悬崖上。 “不!” 方蕴玥的心脏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紧紧绞在一起,剧烈的疼痛蔓延到指尖,她用力一撑,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她无暇顾及自己满脸泥土,也不知对方是否会听到她这里的动静,但她只想去到那个悬崖,去找她的小桃。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 虽然小桃是方家的侍女,可方蕴玥却从未将她看低,她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很的,好到她们动了下眉毛,便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对啊,她们如此熟悉,她这段时间的变化,小桃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啊!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桃便问了几次她是不是方蕴玥、是不是方家小姐。 是否,她见过真正的方蕴玥? 是否,她早已猜到她真实的身份,却仍然每日为她奔波掩饰。 指尖传来细微的酸软感觉,方蕴玥用力地趴着地面,奋力地朝着那个方向爬去。 可是,十香草的药效已彻底进入她的身体,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前去。 心房死死地绞在一起,一股腥味从喉间传来,方蕴玥一张口,那腥红渗落到地面上,慢慢外向扩散。 意识越来越不受控制,她不想随着意识闭上眼睛,她想要看着,小桃是否会从刚才那悬崖边爬上来。 或许,刚才看到的只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了,小桃依然在她床边,笑着问她今日想穿什么样的衣裳。 如果为叶家翻案是会牺牲小桃的话,那她宁愿什么也不要做,她就当方蕴玥,一辈子。 眼皮越来越重,方蕴玥隐约听到似乎有人朝这里来。 无所谓了,就让她随小桃去。 这样,小桃在路上就不会孤独害怕。 意识完全丧失之际,方蕴玥又看到了那个似天神般再次来救她的人。 “殿下,你去救救小桃,你去救她!” 身体被人抱在怀里,而方蕴玥的眼睛,却依旧紧紧地停留在小桃跳下的那个悬崖上,不肯合上。 &&& 齐老神情有些伤感,叹了一口气。 方蕴玥这女娃,这几个月以来几次身负重伤。虽每次都康复无虞,但一般的小姑娘家,哪能受这般苦呢。 今日更是,虽无外伤,但气滞血淤、肝郁气滞,至今昏迷不醒,要想醒过来,恐怕还得要几日啊。 还有那活泼可爱的小桃,可是他亲手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怎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将门关上,准备到院子里研究适合方蕴玥的舒肝理气之方。 听着齐老关门的声音,萧彧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疼痛难忍。 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静静安睡的女子肌肤白皙若冷瓷,脸庞几乎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呼吸极轻,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想起今日,他到方府寻她,冬梅告诉他方蕴玥往城外北郊而去。 不知道为何,他的心突然不安地乱跳着。 即使他知道方蕴玥带着两个暗影卫,但也依旧不放心,快速骑上马往城外而去。 萧彧才出城门不久,看见北处山腰上燃放的火信。 他猛然一惊,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让她在危险的时候放出的。 意识到方蕴玥可能已经身陷险境,他立马策马赶去。 这个火信,他的暗影卫但凡看到都会前去营救,只是,会来得及吗? 而且对方看到她用火信求救,会不会想在救兵到来之前,赶尽杀绝? 萧彧不敢再往下想,用力地鞭打着胯下的雪龙驹,让它跑得更快。 当萧彧来到半山腰往上看时,悬崖上那抹丁香色的身影将他的心紧紧地绞住。 他记得,方蕴玥有着同样的披风。 可披风下却是小桃的脸。 他听到小桃对着那些人道:“没错,我就是叶清,上将军叶茂之的孤女!” 那一刻,萧彧如遭雷击,以为小桃就是叶清,正自责自己没有早些将她认出之时,脑袋却突然清明起来。 小桃那是穿着方蕴玥的衣服在诱敌,那玥儿,才是叶清。 那玥儿呢,她在哪里? 萧彧挥剑,将所有挡在前面的人一一斩于剑下,他只想再快点去找他的玥儿。 不管她是叶清还是方蕴玥,她都是他萧彧未过门的妻子。 萧彧和暗影卫全力将对方斩下,并将未死的人全部捉拿并卸下他们的下巴,以防他们自杀。 他跑到暗影卫所说的山洞前,将树枝挪开,看到方蕴玥正趴在地上,神识不清。 光线斑驳,她的脸色惨淡如霜,眼泪夹着微红血色不住滚落,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绝望可怖的苍凉空洞。 萧彧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慢慢地站起来。 烛火摇曳,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萧彧拿起手帕,轻轻地拭擦着方蕴玥额角的汗珠,而后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 他将那个锦绣布袋拿过来,拿出里面的书信。 那是一本书和两封信。 是今日方蕴玥冒死拿回来的。 萧彧将书翻开,看到的是叶清幼时记录的一些琐碎之事。 “成萧十六年九月初二,天气晴,今日学习了叶家枪法第七式,不知学得如何,反正整个手臂疼痛,想想明日还要继续练习,心里觉得苦。” 小时候的叶清虽然看起来坚韧,但也毕竟只是一个姑娘,怕苦怕累是难免的。 只是,她从不在外人面前抱怨过。 他将书又翻了几页,继续往下看。 “成萧十七年三月十四,今日与大哥二哥和四殿下到城西木子场放风筝,四殿下虽是第一次放,但放的最高最远,好是羡慕。” 这事萧彧也记得,那日他本在宫中学习,可是夫子说天气不错适合郊游,于是放了他们一天假。刚好看到叶江叶洵说要去游玩,便和萧霜一同随着他们去放风筝。 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放风筝,也是第一次如此轻松自在。 那天以后,他便跟叶家兄弟更是亲近。 “成萧十八年二月初四,今日将与父亲母亲到别苑,第一次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要着种些铜板也不错。但身上铜板不多,希望明年能长出不少。” 这是记事本的最后一篇了,估计那天到别苑后没有拿回去,一直放在那里。 萧彧看向床上的人儿,睡颜沉静,双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眉头,似要将她那忧心之事抹去。 萧彧将记事本放下,拿起那两封信。 那是她今日前去别苑的真正目的。 信封的封面上,字迹娟秀,很是熟悉,写着:云锦亲启。 云锦,便是西凉现如今的摄政王,梁云锦。 萧彧将信翻过来,但见朱红的盖印已被人从边上划开,是被拆开过的。 他将信指抽出,摊开在眼前。 落款处的名字和印章,都是相宜。 相宜,是太后的字。 难怪字迹如此熟悉。 只是太后近些年来已很少作诗写字,现在流传她的书画甚少,也很少人能认出她的字了。 萧彧记得,那时他还小,曾看过太后抄写了一本长寿经书,置于灵隐寺门楣。 所以,他认得这字。 萧彧一直都知道太后与西凉有来往,可是一直苦无没有证据。 归德将军虽已入牢多日,但却从未将其供出,故而一直未能让太后认罪伏法。 第一封是太后写给西凉摄政王的,而第二封,则是西凉寄来的。 萧彧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看完叠好,放回信封中。 那些有份参与陷害叶茂之一家的,这一次,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萧彧站起身,将信封收好,招来暗处的沈信,问:“放回的那人跟踪到了吗?” “跟踪到了,在永成侯府。” 永成侯,就是太后的亲弟弟,但政事修为不高,多年前却因统领五万萧军大胜西凉被封侯爵。 看来,当时那场战役,是太后与西凉所勾结的。 “进宫。” 说着,萧彧吩咐了外厅的孔婷好生照料后,带着沈信离去。 夜色微凉,寒风呼啸,殿内燃着香银碳,不仅暖和,还有淡淡的幽香。 殿内很安静,一个内侍也没有。 皇上坐在那张金漆雕龙宝座上,拿着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一封,是太后亲自写的。 信的开头先是一段相思之语,然后将最近大萧的布防告之,让梁云锦因此次战役立功后将西凉的行军动态带来,好让她安排人去夺取军功。信的最后,依然是大量的相思之言。 看来,这大萧朝的当朝太后不仅为了稳住个人和永成侯府的地位与西凉互相勾结泄露行军秘密,还与西凉的摄政王保持着私情。 信被叶茂之截获,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他将信放好,拿出第二封。 那是一封回信,但对应的应该不是刚才的那封。 信上说:因着太后的消息,梁云锦带领的西凉军在边界上杀敌一万,御敌两万,大获全胜,封保国大将军,升正二品,并将西凉最近的行军动向告之太后。最后,他查到大萧的上将军叶茂之在西凉安插了眼线,恐怕他们的关系已被他人掌握。所以,他也给出了方法对付:命人将他字的书信放到上将军府,告诉大萧朝廷:西凉的大胜就是因为叶茂之泄露的秘密。 “来人。” 终于,皇上发话,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德福立即从殿外细步上前。 “奴才在。” 皇上将桌上两个手谕往前一推,道:“将这两个手谕交禁军大统领白南,让他立即按手谕上的指示行动。” 德福领命而去,殿内又只剩下萧彧与皇上。 皇上靠在龙椅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与萧彧一样,先是去军营历练了几年。 军中将士生活艰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将士的命、边境百姓的生活,都不是当权者为谋求私利而胡乱牺牲的。 太后此举,置大萧的将士何在、置边境百姓性命何在,又置他这个帝皇何在。 而且,她还与西凉人有着这般说不上台面的事,又置先帝于何地呢? “彧儿,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太后,如何处置永成侯?”皇上声音疲惫,充满着无力。 当年,他为了收回烈火军权,已与太后发生过冲突。 那是他与太后第一次在明面上的冲突。 那以后,他们两人虽表面无虞,可却是谁也不服。 萧彧抬头看去,他方才进宫时已派人通知白南,只怕现在他已经集结禁军,待手谕一到便会马上行动。 现下已是子时,想必太后已睡去,永成侯府若知事情败露,或已派人到宫中传递消息。 彼时,禁军围困,那永成侯府的人也无法踏出咸宁宫半步。 “父皇,上将军忠肝赤胆,一心只为大萧征战,全家上下驰骋沙场数十载,身过利剑锐刀却躲不过自己人的算计。没有战败在沙场上,没有战败在对付外敌上,却败在同寮伪造的文书上。以前苦于没有证据,父皇已为此事忧心多年,而现在证据确凿,儿臣认为,理应为上将军翻案,让二十万烈火军重见天日!” 萧彧说得很沉重,一字一句重重地落在皇上的心头上。 他与叶茂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宜。 年少时,他到军中历练,正是到烈火军去。 那时,叶茂之的父亲亲自带着他,教会他各种军事知识,他说:为国而战,死而无憾。 而后,皇上随着烈火军四处征战,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奋血浴战。 他曾苦战三天,最后累到晕倒;他曾见过自己的同伴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也曾为自己的同伴裹尸埋葬,送回家乡。 战争的苦,最先波及也是最直接伤害的,就是为国征战的将士。 可是,如今却伦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可是霜儿呢,她下个月就要生了啊!” 长公主萧霜当时阴差阳错地嫁到永定侯,如今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却要被牵连。 想起只比自己年长几日的姐姐,萧彧眼神微动。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情谊高于其他的兄弟姐妹。 他还记得,年少时,萧霜曾倾心于叶茂之的二子叶洵。 之后叶家被砍,他上长鸣山修习,而长公主嫁到永成侯府,夫婿为永成侯府的二儿二郎。 只是,那时他尚在长鸣山,没有参与她的出嫁礼。 但京中有传闻,萧霜下嫁永成侯府,是太后设计的。 成亲两年,一直听闻他们夫妻相敬如宾,直至现在才怀了第一胎。 “儿臣会想办法,保下长公主。” 永成侯府的所有信息从萧彧大脑快速转过,他似乎看到能解救长公主不受牵连的方法。 “嗯,好。”皇上闻言,稍稍放开紧皱的眉头。 第35章 长公主 入春多雨,春雨连绵,本来回暖的天气渐渐又降了温。 龙椅之上,皇上环视着殿内,此时依然是深夜,可他却并不想回去歇着。 太后与西凉勾结证据确凿,还有一事同样令他惊讶不已。 “方蕴玥,真是茂之的女儿?” 他见过方蕴玥,打从心里就觉得她长得很像孟襄。 可是,苏州的李柔娘也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何况,她与方星辰同为双生子,苏州的人都是知道的。 “朕年轻的时候到过苏州,曾见过李柔娘,她与孟襄长得很像,是一个柔美的江南女子。” 所以,他一直没有怀疑过。 萧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对方蕴玥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可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怀疑。 可是,孟襄与李柔娘能长得如此相像,本就是一件说不通的事。 而他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今日也回信了。 萧彧从袖带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上前去。 “这是儿臣这段时日让人前去苏州打探的消息,也几乎可以确定,玥儿,就是上将军叶茂之的女儿,叶清。” 李柔娘的父亲是苏州一个秀才,在苏州开了私塾教习,而他的妻子是一个大家闺秀,是苏州锦绣坊为数不多会双面绣的女师傅,附近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们。 而李柔娘,便从小就在私塾长大。 后来,李秀才的妻子离世,李柔娘也开始为父亲的私塾打理照料一切。 后嫁给苏州盐商苏锦年为妻。 只是,深入调查后发现,李秀才与妻子年轻时曾到杭州探亲,一年后返回,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他们向众人说着妻子在路上怀孕并生下孩子,一路好不艰辛。 可是,派去调查的人却发现,李秀才夫妇并未去往杭州,而是去了安庆,而且一路上也并没有怀孕。 而刚好那段时间孟太傅与身怀六甲的夫人到安庆视察。 由于孟夫人早产,便在当地生产了。 那时,御医曾为孟夫人号过脉,认为她怀的是双生子,可是最后带回京都的,却只有一个孩子。 那位御医以为是自己号错脉,一直耿耿于怀,甚至上门致歉。 而大概二十年前,孟太傅发现了自己女儿的行踪,曾多次到苏州去面见李秀才。 更是在李柔娘生下双生子后,由于其中一个胎儿体弱,让养女孟祈云为她寻去各种名医带去往苏州,为其女儿治疗。 后来叶家被害,追踪的人曾跟着孟祈云一路南下,失去了踪迹。 想来,那个时候孟祈云是到苏州寻求帮助,然后将叶清留下。 只是,如果方蕴玥就是叶清,那李柔娘生下的那个女儿,又到何处去了? 皇上将手上的纸张放下,他想,如果方蕴玥就是叶清,那他应该知道李柔娘的女儿去哪里了。 终究,是他有负于人。 想起之前曾听萧彧说过,方蕴玥之前大病一场,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所以,她才能以方蕴玥的身份长大。 只是,回到京都,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难免会恢复记忆。 他记得,那女孩叫阿清,从小就聪慧沉静。 而如今的方蕴玥,娇柔温顺,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皇上不禁感叹,看来什么样的环境确实会培养出不一样的人啊。 如今的方蕴玥也挺好的,只是,承载着以前的记忆,她还会是方蕴玥吗? 夜里起了凉风,越近早晨,天气一瞬比一瞬寒冷。 皇上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他看向屋外的天际,那里虽然尚未泛白,可却隐隐听到大批人经过的踏步声响。 那是禁军通往后宫了。 “彧儿,替朕传旨下去,今日朕身体有恙,不早朝了。” 一夜未眠,又要准备早朝,萧彧抬头望去,只见皇上两鬓银丝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更加刺眼。 他还记得,自己八年多前上山时,父皇还是那年轻的模样。 “父皇,你要保重龙体。”萧彧看着他,沉静道。 皇上闻言一愣,然后笑了笑,“朕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自会注意自己的身体,决不会让八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八年前那一次,他只是感染了风寒,但太后却联合太医、内侍将自己的药调换,以致自己连续昏睡多日。 醒来后却发现,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太后竟下旨斩杀了叶家,还将那伪劣不堪的证据呈予他。 自那次以后,他将身边的人全部换了,只留当年为自己传递消息的德福,而整个太医院更是全部切换。 又为了防止那样的事再次发生,皇上每日都有锻炼身体,丹药防身。 所以这八年来,他每日都早朝,从来不缺席。 而今日不早朝,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太后与永定侯府一案,他还有很多事要捋清。 比如,母子之情,父女情宜。 一个月的时间内,京都的氛围变了又变。 太后被软禁在后宫,不得外出,而禁军更是将她身边之人全部带入大牢拷问。 永定侯府也差不多,永定侯及一众家人全部被抓入大牢。 太后不服,日日派人到太极殿传话。 那半夜从永定侯进宫传递消息的人则已画押招认,说是给太后传信。 而那封信,也被找了出来。 太后仍旧不服,皇上便让人将从叶家别苑找来的那两封信抄写了一份送过去。 而在永定侯府更是发现不少证据,先是那名被萧彧放归的刺客被抓,那天城外北郊上的刺客身份也被查明,均是永定侯府的死士。 还有两名死士因受不住禁军的严刑逼供皆已招认,承认都是受永定侯的命令。 但其他人却没有一个招认。 禁军也陷入了两难之地。 太后沉默了几天,永定侯府内也无人再招认,如没有更多切实的证据,只怕不能轻易定罪。 叶茂之一案就是因为只凭几封信便被抄家斩首,如今,朝廷大臣都不敢轻易发言。 这一日早朝,依旧在讨论能否仅凭这两封信和几个刺客的招供定太后和永定侯府的罪时,长公主于殿外求见。 萧霜三年前下嫁到永定侯府,是侯爷的孙儿媳。 前几日,由于皇后惦记她即将临盆、日日为她求情,皇上下旨将她带回了宫中,住在长寿殿,日日抄经念佛。 这些日子以来,萧霜一直对永定侯府之事没有过问一句,就连皇后也担心不已。 今日,她却要在早朝之上求见。 “宣!” 殿内众臣顿时议论纷纷,害怕萧霜一会要为永定侯府求情,从而惹怒皇上。 毕竟,这次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是一定要处置永定侯府和太后的,只是证据尚不充足,怕无法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萧霜一袭青绿长裙缓步上前,蛾眉婉转,眼尾微挑,檀唇点朱,自是一股与生来的典雅端庄。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何心情。 因身怀六甲的缘故,身形微胖,却依然走得怡然自得。 萧霜走到殿前,跪拜在皇上跟前。 随后,她缓缓开口,声音清丽而响亮:“儿臣今日前来,是要将永定侯府中人勾结西凉的证据呈于父皇。” 说完,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叠书信,双手递上。 殿内众臣顿时议论纷纷,他们大都知道当年萧霜嫁到永定侯府,是因她参加宴会时被酒水洒湿衣裳,换衣裳时刚好永定侯府的二公子也在殿内。 当时殿内除了几个贴身宫女,还有萧霜的伴读。 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萧霜只好嫁了过去。 可是京都一直有传闻,萧霜一直看不上这永定侯府的二公子,那次巧合实则是被设计了。 更有传闻,每逢萧霜与夫婿朱新同房后都会服用避子汤。 直到成亲三年才怀上第一胎。 皇上从内侍手上拿过书信,将之打开。 他知道,这便是萧彧口中保下萧霜的方法。 他飞速地看了几眼,让人将书信拿到殿下让众臣过目。 顿时,大殿内议论纷纷。 原来,除了叶茂之截获的书信,永定侯府也与西凉有着这来往书信。 太后及永定侯府勾结西凉之事,已经板上钉钉,就差人证了。 声音如击玉般泠泠,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萧霜继续道:“除了上述书信外,儿臣还有事汇报。” 皇上闻言看向长公主,他深知仅靠这几封信可能无法将永定侯定罪,便道:“霜儿,你说。” “只是大殿人口众多,儿臣道出的,是否会有人透露出去,而让人逃掉?” 萧霜的忧虑是有理由的,万一有人提前泄露而逃之,不知能否将人捉拿归案。 “长公主不必担心,想必在整个京都,没有人会比禁军跑得快。” 禁军大统领白南上前一步,大声道:“只要陛下一声命下,禁军定将立即出动,决不让人逃离京都!” “对,没错,只要霜儿说出,朕立即命禁军前去捉拿,不管是否有罪,先捉回大牢再下定论。”皇上满意地看了眼白南,威严的声音从上传下来。 萧霜顿了顿,再次开口:“去年年底,有一彭姓男子找到公爹,想出钱买官。后来,公爹没有收他的钱,但答应给他安排一个羽林卫城门官,前提是让这彭姓男子的连襟帮忙送两封信。这家店是东海粮油店,那买官的男子名叫彭贵来。” 待萧霜语尽,皇上立马吩咐白南:“白大统领,立即派禁军前去捉拿这彭贵来和东海粮油店的人。” “是,臣领命。”白南立即往殿外走去,直接便在殿外安排了这一事项。 待白南回归原位后,萧霜继续道:“每月,珠宝行琉璃阁都会拿上其新款的珠宝到府上,供女眷挑选。每次只要琉璃阁的大当家、二当家上门时,公爹都会与他们进书房详谈。儿臣以为,琉璃阁是专门替西凉传递信件的,收到信件后以送珠宝上门挑选的名义前来送信。” 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人声鼎沸。 琉璃阁背后的人据说是太后,但一直未有真正的证据,而他们府上的女眷都会到琉璃阁挑选珠宝,有时也会送上门来供家里的女眷挑选。 “白大统领,立即派禁军将琉璃阁一干人等悉数抓入大牢。”皇上看了众臣一眼,再次向白南下达命令。 白南再次踏出大殿,向殿外的另外一名副统领安排了此事。 “永定侯府这几年花絮其外败絮其中,早已入不敷出,但却能维持着各方面风光,皆是因为有人每月供来五百两。” 萧霜此方一出,殿内众臣皆是不解。 他们都知道永定侯年纪大了之后,儿孙中无一人能有大作为的,可是这几年却风光依旧。 “城郊有一赌坊名曰永胜坊,其背后大掌柜实为归德将军连襟,这永胜坊每月进供五百两至永定侯府,以供府内日常花销使用。但据儿臣了解,这赌坊的真正掌控人,来自后宫。” 归德将军之前已经招认罪勾结西凉、并借机吞并烈火军,却一直未承认陷害忠良、也不承认与太后及永定侯府有关联,如今想来,原来背后还有一个赌坊。 而后宫,那便是太后了。 皇上再次吩咐白南,前去捉拿赌坊众人。 殿内议论声渐少,萧霜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上,缓缓开口:“儿臣嫁入永定侯三年,却也是最近半年才发现他们的事,为了能让儿臣一心留在永定侯府,他们竟……” 说着,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皇上心下一紧,看向依旧跪在地上身怀六甲的女儿,一时忘了收起关切的神情,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殿内众臣屏息,他们也想知道永定侯府的人会对长公主做了什么。 “他们让朱新夜夜与我同房,并调换了儿臣备下的避子汤。” 这等闺房中事,如今却不得不搬到大殿来讲,饶是她长公主从小端庄明理,也不得不让人垂泪。 早前听闻萧霜不愿与夫婿同房,后来更是听闻次次服用避子汤。而如今,为了能将萧霜拉到自己的阵营,永定侯府中人竟干下如此荒唐之事。 “放肆,朱新他一小小永定侯之孙,连侯爵之位都无法继承,竟敢对长公主做这等事。” 二皇子萧炎怒目圆瞪,他大步上前对皇上道:“父皇,儿臣立即去斩了他!” 看着泪流满面的长公主、一脸愤然的二皇子,皇上叹了口气,道:“炎儿,冷静点。” 接着,他望向长公主,问:“霜儿,此事之后,你愿做何打算?” “儿臣乃罪臣之妻,已无任何打算,只想让罪人伏法、上将军一家能沉冤得雪、保全我大萧百姓和疆土。” 看着长公主那委屈的模样,白南大声道:“长公主何出此言,先不说长公主当时是因设计下嫁,再到现在被逼迫,本就是无辜之人,何况还将这证据献上,按大萧律法,是可以消除罪证的。” 萧彧闻言看去,看来今天让白南上朝参与,效果确实是不错的。 第36章 孟太傅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绿叶和花朵都显得更加鲜活。 冬梅站在凉亭底下,静静地看着已经呆坐了一个时辰的叶清。 只见她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水气,还是眼泪。 但那绝美空灵的容颜,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脆弱得让人心疼。 叶清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痛苦,还会不时泛起隐约的伤痛。 这几天搜寻的消息不断传来,可却一点小桃的消息也没有。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叶清并没有昏迷多久,那夜半夜她便醒了。 她想去那悬崖之下寻找小桃,被告知暗影卫和方星辰一直在那里未曾归来,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如果前去可能会成为他人的累赘,便放弃了。 她不愿再像白天在城郊的山上一样。 她宁愿自己没有去过那里。 李柔娘和方锦年一直在她身旁悉心照料,看到她醒来,一脸焦急,可竟也无言以对。 而后,方锦年拍了拍李柔娘的肩膀,示意她将当年的事说出来。 烛火摇曳,星光点点,叶清看着李柔娘脸颊细纹日渐增多,眼眶湿润,将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一一告知。 四十多年前,孟太傅携身怀六甲的夫人到徐州视察,却发现徐州知府勾结当地流寇,在徐州的大山深处挖矿,他们不仅将狱中的犯人押去挖掘,更是连路过的人也被他们捉去。 秘密被发现,徐州知府携同流寇派人追杀他们。 于是孟太傅便带着夫人一路快马往京都赶。 可就在途经安庆时,孟夫人却动了胎气,即将生产。 于是,他们半夜敲响了一户人家,一对年轻的夫妇接待了他们,孟夫人在那里产下了两个女婴。 由于生产前一直在赶路,加上生产时间过长,第一个女婴出来的时候已经全身紫黑,已无气息。 由于后面仍有杀手追来,在孟夫人生产完两个孩子后,又坐上了赶往京都的马车。 临走前,孟太傅将那死去的女婴交由那对年轻的夫妇帮忙处理,便匆忙离去。 那对年轻的夫妇,便是去往杭州探亲的李秀才和妻子。 就在李秀才准备将女婴带去后山埋葬时,那女婴却发出了浅弱的婴叫声,这才发现女婴气息未断。 于是,夫妻俩便把孩子带回去好生养着,在原地等了两个月,未见孟太傅夫妇再回去,便留了一封信在原处。 如果孟太傅回去的话,说不定能看到那信。 可当李秀才他们离开后不久,安庆那处却突然发大水,附近的屋子都被水淹了。 那封留下的信,估计也不见了。 李秀才与妻子成亲多年未有儿女,加上这次天灾,李夫人便觉得这是天意,是上天将孩子带给他们的。 于是,他们便将孩子带回苏州,对外说是探亲途中怀上,生完才回来的。 多年来对李柔娘亲身教导,视如己出。 后来李夫人病逝,李秀才将孩子带在身边,一直在学堂长大。 长大后与方锦年成亲,没多久就便生下了大儿子方泰晔。 后来,李秀才染上重疾,身体每况愈下,这时候知道有人在打探他的消息,于是便想到了多年前的事,向那人传递了见面的意愿。 孟太傅闻信亲自去到苏州,与李秀才会面。 两人的妻子均是多年前离去,身边至亲也只有一个女儿。 孟太傅得知自己的大女儿仍然生还并已长大成人感到很是意外,更对李秀才当年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不胜感激,两人促膝长谈,更是在李秀才的建议下,与李柔娘见面。 李秀才将李柔娘留在身边侍疾,将这多年前的事告知后,把一直等在书房的孟太傅唤来。 说到这里,方锦年过来拍拍李柔娘的肩膀,拿过手帕给她拭擦了下,眼神安慰着她。 李柔娘伸手抚去,她眼眶湿润,看着眼前虚弱的叶清,想着当年那个年迈的老人不远千里去到苏州,在看到她后,老泪纵横。 像是回到二十年前,李柔娘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坐在书房靠窗的椅子上,看到她来连忙起身,不小心绊到了桌子上。 旁边一位年轻的女子赶忙扶住他,带着他走到跟前。 他一脸慈祥,头发梳理得很仔细,没有一丝凌乱,但黑色的头发上仍能看到银色的发丝。眼窝微微凹陷,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地诉说着人世的沧桑。 虽然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但不知为何李柔娘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即使是第一次见,但血液中似乎有什么在滚动着。 她知道,那是血缘中的牵绊,是与生俱来的。 孟太傅轻轻颤抖着双手,想过来握住她的,却又有点胆怯放了下来。 他轻颤着声音开口:“我本无意来打扰你的生活,远远看着你生活得不错,我心里便放下心来了。我在京都里也算是一个官,如果生活或者其他方面遇上问题了,可以写信告诉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如果是急事,可告诉苏州的知府,他们有特殊的送信渠道可以加急给我的。” “如果你以后想见我了,也可以写信给我,我得空了,就来苏州看看你。” 那一刻,李柔娘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即使是第一次见,却像是已熟悉多年一般,她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他,道:“有机会,我也上京都探望您!” 虽然他很瘦,但却很结实,抱过去很是温暖。 李柔娘后来知道,他是太傅,官职不低,但却很是忙碌,抽时间来苏州后需要赶回去处理朝事。 为了能让李秀才安生度过晚年,孟太傅认为李柔娘暂时可不用认回孟家。 李柔娘觉得这事无所谓,而且她一直跟着李秀才生活,外人也只知道李秀才才是她的父亲。 孟太傅待了几天,便回去了。 后来,李秀才去世,李柔娘为他办理一切后事,按着最高的标准。 即使不是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一般。 后来,李柔娘怀上二胎,大夫告之那是一对双生子。 她很是高兴,也写信告诉了远在京都的生父。 可是,她却中毒了,毒性很烈。 那贵人为她寻来大夫,日夜诊治,一个月后,才恢复了走路。 而远在京都的孟太傅也得知了此事,让他的养女孟祈云带着两位解毒高手前来。 孟祈云一来便住了一个月,看着她毒素清除后,才返回京都。 后来,李柔娘生下一双儿女,可女儿一出生便哭闹不止,后来发现,她身体自带胎毒。 于是,她又开始了四处寻医。 而远在京都的孟太傅,早在李柔娘生产前便让孟祈云带着一堆礼物到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匆忙离去,待她返回时,又带来了两个大夫。 而后,每隔一段时间,孟祈云都会为她寻来大夫。 有时她会与大夫一起到苏州,有时只有大夫带着书信前来。 当年方老夫人不满李柔娘日日只为这个体弱的女儿奔波,对她稍有怨言。 可想到远在京都的生父依然牵挂她,为她想尽方法从全国各地寻来名医。 那时的她心里觉得踏实,感觉到始终还是有娘家人在为她着想的。 便想着,待玥儿身体好些了,她便带着孩子到京都去探望他。 可是,玥儿还未康复,孟太傅却先一步走了。 李柔娘想着去京都送送他,可是那段时间方蕴玥的病却更严重了,而且方星辰也生病了,她无法抽出身来。 可即使孟太傅离世,孟祈云依然不停地为她寻来不同的大夫,解毒高手、宫廷名医、乡村大夫,只要是会解毒的,都一一被她寻来。 那一天早上,方蕴玥因毒性入肺,还是走了。 那个从出生起,便一直看病、吃药、一直未曾到外面走走的女儿,还是离她而去了。 李柔娘觉得她的心口缺失了一大块,想着随着玥儿而去,想着在那世间的另一头,也要好好照顾她。 可是,孟祈云却让人带口信前来,有要事相见,急! 她来到约见的地点,是一处偏僻的小镇,走过村居,行过弯弯绕绕的小路,看到了一脸疲态的孟祈云。 孟祈云一见她便跪了下来,说着叶家被抄,自己身中剧毒,请求她能收留同样余毒未清的叶清。 此时的叶清刚服用了半颗解药,如能求得农灵山的方子,是能完全康复的。 李柔娘走了过去,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孩,五官精细,外貌与年纪跟刚刚离去的玥儿差不多大,身子骨看上去要壮上许多。 那曾是她希望玥儿能长得到的身子骨。 那是她那未曾见过面的双生妹妹的孩子,同样也是生了二子一女。 以前她也曾感叹二人竟如此有缘,连生的孩子的数量与性别都是一样的。 可是却命运弄人,她自己的女儿刚走,叶家却全家被斩,只余一个幼女。 李柔娘想着,自己生下玥儿后,多年来一直是京都给她寻来大夫,才撑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那些大夫,不管是她亦或是玥儿早就撑不住了。 而玥儿刚走半天不到,叶清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也许,她是替玥儿来到她身边,来陪伴她的。 用一个健康的身体。 于是,李柔娘答应了,回去与方锦年商量后,将玥儿安葬后起程前往农灵山,为她求药。 农灵山的药果然是有效果的,半个月不到,叶清便恢复了许多,只是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李柔娘想,就这样,就让她将叶清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 而知道这件事的,由此至终也只有三人:她自己、方锦年和侍女阿圆。 李柔娘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而即使是家人,她们竟也分不出叶清与方蕴玥。 他们由此至终也不知道,真正的方蕴玥没有挨过那个寒冬。 李柔娘从方锦年手中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珠,随即叹了口气:“现在你也长大了,哪条路该走,走怎样的路,也该是由你自己来选择的。但你要记住,我和你爹爹虽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对你的感情确是真的。你要是还当玥儿,方家始终都是欢迎你的,你要是做回阿清,我们拼尽全力也会支持你的。” 叶清看着眼前的两人,她叫了他们八年的爹娘,却从来没有感到过违和。 即使不是亲生的,他们待自己却与亲生的一般。 叶清将自己的身子伏到李柔娘的怀里,就像以前一样。 娘的怀抱,一直都是那样柔软,让她感到安心。 即使如今知道了自己并非是她亲生的,那安心的感觉依然在。 她打心里认为,像李柔娘这样的怀抱,才是一个母亲的怀抱。 “娘,你永远都是我的娘,叶家,也永远是我家。”叶清轻轻说着,那是她最心底的话。 李柔娘闻言再次红了眼眶,八年前她亲生女儿走了,可是上天对她不薄,又给她送来了一个女儿。 “那你记住要好好休养,赶快恢复过来。”李柔娘说着,想到小桃,眼眶又是一红,“小桃那里,我也让你爹爹派人到那下游寻找的了,一切都是命数,别太忧心了。” 李柔娘的话仍在耳边,叶清的心却依旧冰冷冷的。 一如这个严春。 叶清呆呆抬头看着眼前刚冒出新芽的树枝,冬天过去了,春天也渐渐回暖,连树枝都开始发芽了,可是小桃,却看不见了。 当时方府搬迁至京都,最开心的就是小桃了。 只是最终,她也只在京都呆了半年不到。 都是命数,是吗?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便被家人卖去给别人配阴婚,如果那天不是自己路过,那小桃又是怎样一般的命运呢? 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叶清没有哭,没有闹,只是苦涩一笑。 心不是没有痛,也不是无所谓,只是认命了,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自己那天连累了她,恨自己无法前去寻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她上山。 但是,再恨自己,也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这个仇,她叶清是一定要报的。 当年陷害叶家的、如今害死小桃的,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们,都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叶清扶着凉亭柱子缓缓站起来,她松动了下有点麻的腿,抬头再望了一眼那枝头上的新芽。 第37章 龙舌丹 这是叶清多年后,第一次亲自来到五味居。 店铺门面比以前旧了很多,但那站在门前招呼路人的店小二、亲自为客人将糕点装起来的掌柜,都还是她记忆里的人。 叶清让冬梅在门外等着,自己走上前去,在店小二惊讶的目光下,坐在一张空余的桌子上。 虽然对她此行略有不解,但年约四十的掌柜走上前来,笑呵呵地问:“这位小姐,请问想吃点什么?” 叶清抬头看去,她看着掌柜折起的皱纹,缓缓开口:“我需要太后和永定侯府勾结西凉的证据,为叶家翻案、为死去的家人报仇、为烈火军鸣冤。” 听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出,胡掌柜明显一僵,他看了一周店内的客人,发现他们都没有注意这边。 “我前几日被人伏杀,皆是因为前些天在朱雀大街与云姨相见的时候被发现了,所以这里,估计也已暴露。” 叶清依然看着他,继续道:“八年了,这件事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闻言,掌柜眼眶一红,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坐了下来。 是啊,八年了。 这么些年,他与其他人依然保持着联系,互相传递消息,可是感觉能翻案的机会却很渺茫,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直到前些时候,他收到了一个久违的信号,方知叶清回来了,而且找回了记忆。 那一天,他哭了一场,不管叶清能不能为叶家翻案,能不能重组烈火军,叶家终是有后了。 这几天,他听闻城郊北面曾有过一场厮杀,然后又听闻太后与永定侯府都被软禁。 虽然详细的情况仍未传过来,但已有消息确认是与叶家的案子有关。 胡掌柜看着叶清,郑重道:“老胡一切,都听小姐的。” 叶清看着他,继续道:“这里已经暴露了,你们收拾一下,随我一起到宣王府里。” 宣王府里有几个高手,外人不容易进入,而且萧彧为当朝四皇子,更是不会有人敢闯进去。 “我们这里就三个人,收拾一下就能过去。”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叶清看了眼等在外头的冬梅和暗影卫,她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你先去忙,半个时辰内就要走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人也会注意到她今日的动向的,但现在太后与永定侯府的人消息传递没有那么及时,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截杀。 “不用半个时辰,一刻钟就可以了。”胡掌柜说着,与小二厨子一起收拾,手脚利落。 回到宣王府后,叶清写了一封信交给暗影卫沈七,嘱咐他:“你到宫里,亲自将这信交给殿下。” 沈七领命离去。 半个时辰后,传来皇上手谕,传见叶清和五味居的人。 就这样,叶清带着三人,正大光明地穿过宫门,来到太极殿上。 当胡掌柜一行人抬起头时,皇上一脸震惊。 那是当年他在烈火军历练时,曾追随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百夫长与将士。 皇上还记得,当时自己腿部中箭,百夫长背着他,穿过一路的刀林箭雨,躲在了一个小山洞内。 只是他们后来受伤了,从前线退了下去。 但后来他们去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胡大哥,你这些年,还好吗?”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他已身处高位,但皇上仍记得这百夫长的名字。 “皇上,草民过得挺好的。只是,上将军被杀,烈火军被拆,一直是我等烈火战士最为记挂的事,草民斗胆,请皇上为上将军翻案。” 皇上已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皇子,他们也早已不在战场上,今天见面,亦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他们现在心里想的,就是为叶茂之翻案,重组烈火军。 胡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继续道:“不瞒皇上,草民当年因伤重从烈火军退下后,便与其他几个因伤退出的兄弟成立了五味居,专门收集各路信息,这些年来,也得到了不少机密的信息,请皇上过目。” 德福接上信件,递到皇上跟前。 皇上打开第一封信,那是一份西凉的行军路线图,是一个月前的。 其实,五味居收集信息的事,他二十年前就知道了,也甚是认同他们的做法。 当年他因病不能上朝,眼睁睁地看着叶家一家被抄,却不曾想五味居一直在。 所以,他也任由着他们的存在,也能从中收到不少西凉和北疆的消息。 而第二封,却是一个药方。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跳动着,皇上抬眼望去,问:“这是什么?” “这是北疆的一味药方名曰虞美人,食用后,初时的状况为咳嗽,而后吐血,然后会持续晕迷大约一个月,一个月后,无需服用任何解药,这毒自会痊愈。” 大殿内的重臣大惊,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这般毒物。 而已经有人将这毒联想至八年前,皇上也曾躺了一个多月,莫非? 他们不敢继续往下猜测。 向皇上投毒,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北疆王妃九年前因病去世,死后尸身不腐,一直存放在北疆王宫,据每日服侍的宫人称,北疆王妃口含一物,是一方形红色石块,是为朱颜宝石。” 胡掌柜话音刚落,大殿内众臣面面相觑。 朱颜宝石是长鸣山宝物,由历代掌门炼化,长鸣山建山以来,才出过一颗,四十年前曾献给朝廷,先帝将之赏赐给了当时仍是皇后的太后。 “如何能证明北疆王妃口中所含的是朱颜宝石?”有人提出异议。 皇上闻言看去,眯着双眼。 终于,太后一党要忍不住现身了吗? 萧彧也看了过去,只见那大臣似乎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冲动的话语,正左右闪躲着。 “那就验证一下太后手中的朱颜宝石是不是真的!”皇上说着,命人前去咸宁宫取宝石。 皇上不再言语,而是拿起第三封书信,里面记录着这些年前龙舌散的使用明细。 纸张上清楚详细地记载,这龙舌散是用西境胡林小镇换来的,收进了五颗龙舌散,解药却只有两颗。 为了得到这毒药,竟出让国家疆土,让百姓流离失所,从此过上惨不忍睹的异国生活。 当年为追杀叶家人用了两颗,几个月前刺杀萧彧时用了两颗。 “那还有一颗龙舌散呢?” “草民愚笨,尚不知最后一颗在何处。” 如无意外,那最后一颗龙舌散,应该是在太后或者永定侯府内。而如此重要的东西,必是在太后手中。 “报!” 内侍尖锐的声音传过来,他惊惊慌慌地跑上前来,一下跪倒在地上,吞吞吐吐道:“启禀陛下,太后,太后服毒自杀了!” 大殿内众人震惊,那最后一颗龙舌散,果然在太后手上。 但她却服用了。 “立即派太医前去查看,将太后救起。” 叶家一案未清,太后仍未认罪,暂时不能死。 叶清跪在地上,听着太后服毒的消息,双眼微动。 那毒药她曾中过两次,她深知中毒后的感受,也知道即使中毒,除了龙舌丹,也依旧能有办法救治。 小桃不就是这样救过来的吗? 而且,她还知道最后一颗龙舌丹在哪里。 想一死逃避责任,免除自己和永定侯府的罪责吗? 不可能! “启禀陛下,小女知道最后一颗龙舌丹在哪里!”叶清抬起头,直直地面对皇上。 从当年的信件可得知,龙舌散和解药是分两批送来的,而龙舌丹却遗失了在途中。 想到那是解药,那些人便没再花心思去寻。 因为,毒药是用来杀人的,要解药何用? 而截获这解药的,便是叶家。 当年,孟祈云拿了一颗,而另外一颗,如无意外,还在上将军府。 “在哪里?” “陛下派人与我前去取便是了。” 这是时隔八年后,叶清第一次踏足上将军府。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萧彧那一天,自己走进了那条无人的巷子,看到这旧宅门楣时那股不知为何由然而生的伤感。 这里是她的家。 她在这里生活过,也在这里与家人分离。 而今天,她终于回来了! 萧彧站在叶清身后,看着她跟着前方开路的将士踏入府内,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审理案件,自叶清醒来后俩人并没有真正地聊过。 “玥儿,小心!”看到她踩到一块从墙上脱落的砖块,萧彧上前拉住她,一手扯进怀里。 “这里多年来没有任何人进入过,砖石会有些松散,也可能会有蛇虫,要小心一点。” 感受到那似乎久违的怀抱,叶清有点怔怔的。 她轻眨微动的双眸,轻轻从萧彧怀里离去,看了眼一旁的众人,轻咳一声,“谢殿下,我会小心的。” 其实,她们也只是几日没见而已,感觉却有点怪:陌生又熟悉。 叶清回眸看着萧彧那似乎有点委屈的眼神,心下不禁莞尔。 虽然她恢复了叶清的身份,但喜欢他的心,却依然是一点也没有变。 叶清往回走了两步,站在萧彧面前,伸手拉住他的,朱唇轻启:“那殿下你便拉着我。” 萧彧看着她,咧开嘴唇,张开手掌包住她的。 “好!” 他牵住她,带着她踏入杂草丛生的府内。 经过多年岁月的洗礼,上将军府早已不复当年,墙面的漆落已经让人难以辨认这曾经的大宅是何等的恢宏。墙角的砖石已经被风沙侵蚀,颗颗破碎的砖块散落在地上。院子长满了杂草和野花,填满了整个院子。 随着前厅大门被推开,破败不堪的家具也展现在眼前,家具表面的木材已经变得发黄,甚至裂开了。旧旧的桌子上堆满了灰尘,椅子上的织物已经破烂不堪,都被虫蛀得满满都是小洞。 想起当年,她天天在前厅等着父亲母亲回家,在这里与前来的人各种闲聊。 可如今,却破败不堪。 叶清拉着萧彧的手往前厅后门走去,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书房前。 萧彧示意将士将书房的门打开,映入眼底的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子。 桌椅翻倒在地,书也被乱丢在地上。 因为知道这里的资料重要,而且是父亲处理公务的地方,叶清一直将之当成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本就极少踏足。 虽然在心里早已想像过这里的模样,可亲眼瞧见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阵阵辛酸。 虽然父母兄长都看不见了,可是这叶家,还有她。 叶清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书,拉着萧彧往书房里边走去。 她凭着记忆,来到一幅画前,将画往右挪动,找到那个仅见过一次的开关,用力按了下去。 暗室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间黑暗的房子。 萧彧从将士手中接过火折子,先一步走了进去。 他四下观看无恙后,才将叶清拉了进来。 这暗室一看就是用来摆放东西的,本来摆放着多个博古架,都被推倒在地,博古架上的东西也都散落在地。 “这里原本放的都是我与两位兄长从小到大的衣物、玩具,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叶清松开萧彧的手,蹲在地上,将一件小衣物拾起。 这个房间也被发现了,只是对方发现里面的东西并没什么价值后,破坏一顿便离开了。 萧彧也与她一起,将倒在地上的博古架一一扶起来,摆放整齐。 叶清指挥着他,让他按顺序与位置摆放至原来的位置上。 看着那三个博古架重新放归原处,叶清上前两步,将每个博古架最上层的尘土拭去,看到显现的字。 上六右三下二。 孟祈云带她来过一次,她记住了。 叶清往外走去,来到书房门口,数着地上的砖块。 她站到选定的砖块上,看着那已被重新铺上的地砖,只有边边一条小小的缝,她从萧彧手中接过匕首,沿着地砖上的缝划去。 一块本是紧实的地砖被翘了起来,萧彧立马刨开泥土,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还有一个小的锦盒。 锦盒褪去原本的颜色,只剩下朴素的木纹边框。 叶清打开锦盒,里面正躺着一颗红色娇艳的丹药。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丹药的颜色却始终如初。 “就是它了。”叶清将丹药拿出,用手指将之掰成两半,一半放到锦盒里,一半收进自己的荷包中。 她将锦盒递给萧彧,望着他,“拿进宫里,不要让太后轻易死去。” 不让她轻易死去,也不能轻易地救活她。 她与孟祈云、小桃所受过的苦,就让太后也尝尝。 第38章 李沉 太后被救了回来,可是却没有完全康复,每天躺在床上,被病毒折磨得不成人样。 中了龙舌散的人,浑身绞痛难忍,就像被成千上万只虫啃咬一般。即使梦中,也是能被痛醒。 睡不好,吃不好,就连呼吸,也是痛的。 太后知道自己只服用了半颗解药,有人拿着另一半。 她哭着闹着,希望能有人将那半颗解药拿来,缓解她的痛楚。 在病毒与希望的双重折磨下,太后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太后年轻时,曾跟随作为大萧使臣的父亲到西凉庆祝他们新帝的登基大典,认识了当时毫无地位的七皇子梁云锦。 梁云锦母妃原本只是一个宫女,后来因容貌上佳被西凉王相上纳入后宫。 但由于她地位低微无后台,即使贵为小主却依然不受重视,生下梁云锦后更是被西凉王妃和多个贵妃针对。 在这种环境下,梁云锦从小便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曾经看不起他的、欺负他的人都伏在他的脚下。 年轻时的太后明艳动人、英姿飒爽,深深地闯进他的眼中。 他们曾在西凉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只是大家都知道,梁云锦需留在西凉,而太后,则必须随着父亲返回大萧。 他们当下约定,一定要成为当朝权力最高的人,相约顶峰相见。 于是,他们做好了约定,在不会全力进攻对方国境的情况下,分别将自已所知的消息传递给对方,让对方能把握机会立功,步步踏上那最高的位置。 太后最终成了大萧的皇后,而梁云锦由于非长非嫡无法继任皇位,成为了西凉的摄政王。 这期间,她们一直互通书信,交换消息,让自己的人得到立功的机会。 首先立功的是太后的娘家,连立三个大功后,她的弟弟被封为永定侯。 而后,为了能让她们的团队更强更大,拉拢了归德将军与赵继良等人。 而大约九年前,他们发现部分书信丢失,经过一段时间的排查,发现是叶茂之将书信截获。 于是,太后与梁云锦联合设计了叶茂之一家造反,为了斩草除根,从西凉要来五颗龙舌散以防万一。 可皇上信任叶茂之,断不会让她贸然行动。 太后打听到北疆王妃病逝不久,于是便拿出朱颜宝石交换了无色无味的毒药虞美人,买通内侍将之投入皇上的茶水中,对外谎称皇上病危,趁机除去叶茂之一家。 可是叶茂之的小姨子却带着叶家年幼的女儿出逃,她当即让人前去追杀,使用了两颗龙舌散。 后来,丢失了孟祈云的踪迹,她还以为两人早已因为没有解药而死去。 去年,有消息传来,有人一直在查探当年的事,且永定侯府又有书信丢失。 太后大惊,让人查之,却查到了萧彧的身上。 这个一直与叶茂之一家亲切的四皇子,从小聪慧敏锐,之后更是到长鸣山上修习,而孟太傅的养子一直在长鸣山,她怕俩人早已结盟,要翻查当年的事。 为了斩草除根,她让人将萧彧除去。 而后,更是派人在宣王府附近监视,却让她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从江南而来的富家之女,不仅长得像叶茂之的夫人孟襄,她还见了那个一直追寻不到的孟祈云。 于是,她派了两队人马,各自跟踪这两人,欲找机会除之。 那一天,她收到了消息,两人都已外出。 于是太后下令,杀! 可是,她却没有收到最后的消息,孟祈云下落不明,叶清也逃过了一劫。 当天晚上,她被软禁,消息也传递不出去。 但她没有慌,即使叶清与孟祈云没死,但估计她们手上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要再给她时间想想办法,只要她一口否认,便不会有事。 可是,当禁军带着手谕前来拿朱颜宝石的时候,太后知道,八年前对皇上下毒的事被发现了。 为了保存永定侯府、为了自己能体面地离去,她拿出那颗仅剩的龙舌散一口吞下。 可现在她才发现,当年丢失的两颗龙舌丹,竟是被叶茂之截获,难怪他的女儿没有死去。 她不甘她不愿,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根本受不住龙舌散的毒性,她将自己的身体都抓破了,那虫咬般的痛楚依然存在。 她已经好几天没真正地睡着了,吃下去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希望有人要么递给她一把刀让她自我了结,要么将剩下的解药拿来。 可她作为堂堂大萧尊贵的太后,都跪着求他们了,他们依然没将解药拿来。 那日早晨,太后又是一夜无眠,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萧彧,她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只为了他能给自己一个解脱。 她躺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宫人不断地走来走去,将她带到了一个毫无生机的宫殿,她知道,这里便是冷宫了。 解药还是没有等来,却有人每日喂她吃药,神情终于也清醒了一番。 雨声夹杂着雷声,闪电划出白色光亮,照亮了冷清的殿内。 太后呆呆地抬头望向窗外,原来,冷宫是这样子的。 原来,失势是这样的。 虽然太后与永定侯府的人均已经认罪伏法,但他们势力太大牵连太多,怕出现意外,叶清还是让胡掌柜他们住在宣王府,更是让他们嘱咐在外的兄弟时刻注意安全,暂时不要外出。 如果有孟祈云的行踪,切记第一时间将她带回。 得知太后那天同时也派人前去击杀孟祈云,可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的下落,叶清心里一直担忧不已。 这天,圣旨来了。 德福从锦盘上拿出一道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氏阿清,柔嘉淑顺,智勇双全,今册封为郡主,赐字安宁,赐居永胜院,今后称安宁郡主。钦此!” 在众人一片不解且欣喜的眼神中,叶清抬声:“承蒙皇上厚爱,小女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圣旨,是八年前圣上亲手写的,准备在你的八岁生辰册封你,可是却错过了。” 德福笑嘻嘻的,示意她接旨。 原来,多年前,皇上便打算封她为郡主,赐号安宁。 只是,这圣旨迟到了八年,叶家的人,也走了八年。 而永胜院,就是之前的上将军府,以后,得改名为郡主府。 她,终于可以回去以前的家住了。 再见李沉时,叶清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李沉本是孟太傅的学生,性格沉静、功课突出,是孟太傅最为得意的学生,出入都带着。 叶清记得小时候,偶尔能在孟太傅家里遇见他。 孟太傅因病去世后,李沉一直在宫里教习几位皇子。 叶家一案后,李沉因知道叶家是被冤枉的,对整个朝廷失去信心,更是因为自己无法为叶家申冤而自责不已,故他辞去夫子的工作,离开京都。 这天天气风和日丽,就如八年前在苏州见到李沉时一样,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若那天人一般。 “师父。”叶清上前,朝他行着以前的师徒礼。 李沉闻言勾起嘴唇笑了笑,语气一如往日那般温和:“现在都不知该叫你玥儿还是阿清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那个正直善良的孩子。” 在苏州的八年,他能忘记自己的无能、忘记朝廷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听着他的话,叶清笑着扶过他的手。 “那就叫阿清,小时候你也是这样叫我的。”过段时间,她会回方府住一段时间,待郡主府修整好后,她再到郡主府,然后从那里出嫁。 “礼部的日期定好了吗?” 来到凉亭处,李沉坐了下来。 他提起茶壶,用木棍撩了撩盆里的火炭。 “定了,下月初二。”叶清坐在他对面,将水杯拿起。“到时候师父一定要来” 将茶壶重新放归原处,李沉笑了下,“我打算往南下一趟,来不及参加你的婚礼了,为师祝你与殿下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说着,便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殿下从小聪慧,是个不错的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如果哪天他欺负你了,你便告诉我,为师有法子治他的。” 看着茶壶的水开了,叶清提起来细细地倒了一杯,接着他的话:“那师父你到时可不得偏心他。” “那肯定不会。”李沉收起笑脸,他细细地盯着她,缓缓开口:“我这次往南下走,其实,是去找她。” 叶清闻言一怔,立马领悟过来,李沉口中的她,应该就是孟祈云了。 从太后的口供可知,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南城门,是出城而去。 而最后她的目的地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我给你留一只赛鸽,有急事的话可用赛鸽给我带信,它会寻得到我的。” 叶清闻言点头,“如果我有她的消息,也马上带信去给你。” 李沉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着孟襄。 “我与你母亲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也见过你几次,可是在苏州这么多年,竟也没有将你认出来,说来也真是惭愧啊。” “这有什么,我自己也将自己忘记了。”叶清笑着捻起水杯,“我的两个娘亲是双生子,她们长得像,估计没什么人会不迷糊的。” 孟襄与李柔娘是双生子,所以她们的孩儿也长得很是相像。 可是,孟祈云却是孟太傅的养女。 当年她冒着生命危险将她带离京都,又将一半解药给予她,后来,更是为了能让叶家一案翻案,在京都出生入死地寻找线索。 “这么多年来,云姨都是一个人在奔波着,肯定也累了。如果她知道了叶家一案能沉冤得雪,肯定也会很开心。” 虽然孟祈云只是孟太傅的养女,跟孟襄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她与孟家叶家,却又不止那层血缘关系。 “如果她还在的话,估计会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似乎是能感觉到宣王府喜事将近,两只喜鹊从枝头飞过。李沉望去,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少女。 孟太傅生前,想为李沉和孟祈云二人指婚,但那时孟祈云年纪尚小便作罢了。 但这件事,李沉一直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从未放下过。 “叶家一案了了,悬在我心头的这桩旧事也该放下了,找到她后,我也去过我想过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孟祈云的心意如何,但起码是要确认她是活在这世上的。 “那师父以后还会回京都吗?想过怎样的生活?” 李沉闻言笑着:“不知道呢,可能会再找一个小孩,教习她武术和功课。” 虽然他当年背负着叶家一案离去,心里一直郁郁寡欢,但在苏州看到她的那一刻,却是能将心中的种种不快忘却。 除了她,还有那个爱笑的侍女小桃,让他在苏州的那段日子,过得很快乐。 小时候叶清跟着他,除了修习武术外,也会跟他学习与学堂上不一样的功课。 那时候,小桃与冬梅也会跟着的。 只是可惜了小桃这孩子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一直都懂,可如今,当权者为了自己的私欲,逼死却是那些无辜之人。 小桃,本与这些事都没有任何关系的。 叶清闻言,想起自己当年与小桃到李沉小院练习的场景,叹了一口气。 她举起水杯,勾起嘴唇:“世事无常,阿清祝愿师父以后的日子更加顺畅,也能找到一个跟我一样乖巧聪明的徒儿。” “好,哈哈!”李沉也举杯喝了下去,瞧见长廊拐角处一抹身影,“有人来找你了,为师也该上路了。” 他站起来,轻拍叶清的肩膀,“不管你是阿清还是玥儿,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 叶清是他老师的外孙女,是他师妹的女儿;而苏州的方蕴玥,是他亲自教习的徒弟。 说完,李沉没再看她那湿漉漉的双眼,转身便离去了。 今日一别或是永远,而离别的痛他这一生,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了。 叶清与他,或许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的,看缘分! 第39章 孔婷 李沉离去后,孔婷来到叶清的前面,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任凭冬梅如何拉她也不肯起来。 那倔强的身影,让叶清想起当年孟祈云跪在李柔娘面前一般。 “孔姑娘这是为哪般?” 孔婷是齐老的弟子,一直以来都负责照顾自己和小桃,可以说是自己与小桃救命恩人,可她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姑娘,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风神诀?” 风神诀是长鸣山一位女长老所创,修炼时需借助风的力量,提升速度和灵活性。 风神诀炼成后,左肩上会显现一个粉色月牙形的印记,且这修炼者后世的所有女性后代不管有没有修炼,左肩都会遗传这个印记。 而外人,只以为这只是一个胎记。 这位女长老名为余瑟,可是却在修炼成功后染上重疾,诞下一个女儿后撒手人世。 故这风神诀,也成了绝句,外人只知其后人左肩有印记,却也无人能再修炼这功法。 而这余瑟,就是叶清的曾外祖母。 所以,孟襄与叶清的身上都有这印记。 如今这世上,怕是只有叶清与李柔娘身上有了,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是知道,但知道的也甚少。” 只见孔婷扯开衣角,露出自己的肩膀。 虽然现在已是阳春三月,但京都的风依然刺骨,冷风吹到孔婷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泛起粒粒红点,白皙的皮肤上显现出浅浅的月牙形印记。 形状与叶清的无异,颜色却是浅上许多。 叶清一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孔婷。 外祖母只生了孟襄和李柔娘,长鸣山上的孟子安与庇佑她多年的孟祈云都是收养的。 真正的方蕴玥已经在多年前已死去,而孟襄只有她一个女儿。 孔婷,到底是谁的小孩? 而后,叶清听到孔婷缓缓开口:“孟祈云是我的母亲,求求你,帮忙寻找她。” 叶清猛吸一口气,她不明所以。 在她的印象中,孟祈云是没有成亲生过小孩的,而且她是外祖父的养女,怎么会有风神诀印记? 似是看到叶清的疑惑,孔婷继续道:“我母亲年幼时曾受过一次大伤,那次,孟太傅亲自找人为我母亲与叶夫人渡血,我母亲身上有一半的血是叶夫人的,所以我就有了这个印记。” 冬梅过来将孔婷的衣领拉好扣上,想要将她扶起来,但她仍旧不为所动。 孟祈云受伤那事叶清知道,是外祖父告知她的,以告诫她行事要小心。 “可我印象中,云姨并未成亲生子。” 孔婷看起来就十三四岁,而孔铭怕是有二十了。 “我是十四年前出生的,当时她到农灵山为方蕴玥求药,与我父亲有了我。后来,她在农灵山上住了九个月,我便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而后 ,孔婷又补充:“我哥哥是我父亲收养的,与我没有血缘关系。” 叶清记得,孟祈云每次出门,外祖父和孟襄都会千叮万嘱她一定要注意小心路上的机关,更是从长鸣山借来一本《机关道》让她学习。 这些,都是因为孟祈云多年前在去往江南的途中曾失踪过将近一年的时间。 可是,叶清却记得,孟祈云是说她误入一片山林机关而困于其中,并未提及曾与人成亲生子之事。 可如今看来,孔婷,确是孟祈云的孩子。 “以前母亲每年都会到农灵山看望我,直到八年前,方夫人到山上求药,告知了我父亲她身中剧毒后,便没有了她的音讯。” 说完,孔婷看向叶清,跪着向前挪去几步。 “你之前能有方法见到她的,我求求你,想想方法找她,父亲寻了她八年都没有音讯,能找到她的也只有你了。” 看着孔婷泛红却依然忍住没有流下来的眼泪,叶清的心微微地颤抖着。 这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 八年前因孟祈云失踪,农灵山主便将孔婷孔铭寄托到长鸣山,自己下山去寻。 这八年,孔婷没有父母的相陪,有的只是长长的思念。 而叶清自己,因为失去记忆,这八年倒是过得很开心。 “你先起来,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说着,叶清上前与冬梅一起将孔婷拉了起来。 “说起来,你也是我的表妹。”叶清勾了勾唇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轻松点,“云姨我会继续找的,我也会让殿下派人去寻,有消息了一定会告知你。” 只是,孟祈云如果与农灵山主相爱并生下孔婷的话,那李沉又如何呢? 他也一直心心念念地说要去找她的啊。 叶清来到胡掌柜他们居住的外院寻他们。 由于他们不愿闲呆在宣王府里,于是杨大厨便到厨房去帮忙,小二哥和胡掌柜便也担当起了护院的工作。 “你们与云姨是如何联络的?” 胡掌柜闻言,脸色有些窘迫,他抬头呐呐道:“其实,一向是孟姑娘主动找我们的,我们没有主动找过她。” 这也是叶清前几天来问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可她却觉得,在这里仍然会有找到孟祈云的方法。 “那上次我让小桃去五味居留下的线索,你们又是如何通知她的?” “其实,那段时间她受伤了,寻到我们居住的地方,在那住了几日。”胡掌柜说着,将他们的居住地告知了叶清, “只是那天与你见完面后,她也没回来。” 叶清闻言一愣,她知道孟祈云一个人在外单打独斗,受伤肯定是会有的。 只是,那天她们在朱雀大街相见时,她却并未发现异常。 “她有没有说是怎样受伤的?” “孟姑娘没说,也让我们少过问,因为我们只是负责信息传递,怕知道了太多对我们不好。”胡掌柜说着,用手拭去眼角流下的泪,“她上次去归德将军府时人手不够,才过来找我,我们仨便随她一起潜了进去。后来,她说要去永胜坊,让我们在外接应,那次其实也受了点伤。” 他们那晚在永胜坊也有点收获,却也打草惊蛇了。 所以朝廷查封永定坊时发现少了很多的账簿。 很可能就是那次,让人追踪到了孟祈云。 “赵家小姐截杀你的那晚,我们也收到了消息,只是赶到的时候,殿下也已经到了,所以我们没有现身,幸好你没事。” 叶清听着点点头,心绪在快速地思考着,“那她平时是怎样与你们联络的?” 胡掌柜想了一下,继续道:“她有时会让人带信过来,有时会叫小孩来买东西,只有那次受伤了才会直接去我们的那个院子的。” 听完胡掌柜说完,小二哥补充道:“孟姑娘居住所不定的,我知道她曾在一个地方呆地过。” 哪里?” “城郊相山路。” 相山路,怎么那么熟悉? 叶清转眸思考,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相山路,那是李沉出生的地方。 只是后来李沉的父亲去世后,他也搬离了那里。 而后李沉入宫教学,在此后八年,他甚至没有回到京都,现在那里只怕是荒废了。 叶清立马起身,让暗影卫去通知萧彧,自己等在王府里。 叶清和萧彧等人赶到城郊相山路时,除了看到破败不堪的房子,里面没有任何人。 但是,却发现后院的草房中,似乎曾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里面有一套茶具,翻过来,底面刻着几个字:一、二、一、二……。 叶清将那些数字记下,却始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萧彧牵着她走出那所旧宅子,轻轻地揽过她,轻声道:“不用着急,总会找到的。”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孔婷是孟祈云的女儿,难怪那次叶清受伤后,她曾让他好好对叶清。 想来,当时孔婷为叶清清理身上的伤口时,看到了她左肩上的印记,将她认出来了。 “可她一个人,还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叶清回揽着他,呐呐道。 “那些字我也记住了,回去我们再研究一下。”说完,萧彧牵着她,带着她回到马车上。 晚饭过后,叶清便拿起纸笔,将那些数字一一列在纸张上,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萧彧看了,将她面前的纸张全部收起来,“有时候一直想一个问题,是想不到答案的,先放下来,明早起来再想,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叶清本来想将纸张夺回,却闻他这道理似乎也说得过去,便作罢。 她唤冬梅进来,将之前还未拼完的榫卯拿来,准备将之前未完全的部分都拼接完。 “殿下,这榫卯已搁置了好长一段时日了,再不拼完,春天都快要过完了。” 萧彧闻言笑着接过榫卯,勾起唇角道:“过完这个春天,你也该是时候嫁给我了,也挺好的。” 叶清耳朵骤红,她轻拍了一下萧彧的手。“如今叶家一案已了,嫁给你也不是不行。” 萧彧一怔,笑着看她:“那你之前是不想嫁给我咯?” 一旁的冬梅见状,识趣地退下关门而去。 叶清看着那关上的门,莞尔一笑,“殿下这理解能力可真是让人惊讶,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嫁给你了?” 她要是不嫁,京都的那些贵女可都高兴坏了。 “那你方才说的嫁给我也不是不行,指的是什么?” 叶清看着他那小心眼的模样,心下高兴,她探上头去,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一口,道:“我嘴快,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本来要说的是: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萧彧闻言深深地看着她,回味着方才因她那轻轻啄下荡漾出的悸动,笑着开口:“不与你计较便是,想来你已经记起以前的事,那我便问问你,以前我是怎样的人?” 叶清笑着,想也没想便道:“不太聪明。” 看着她那笑意盈盈的样子,萧彧将她从软榻上揽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将她圈在怀里,拧眉问:“何出此言?” 他可是从小便被人说是聪慧的,怎到她嘴里反成了不太聪明了? “殿下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被人扔进池子里,是我救的你呢!” 回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叶清依然笑着,“那时我还以为那个是梦,没想到却是真的,别的不说,我可从没被人扔到过水里。” 看着她的意思似乎在说:那是不聪明才会被人扔到水里的!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那天的事,其实,那是太后让人推我下去的。” 萧彧看着她,说起多年前的那桩事,“那时我母妃病重,她想为我争取挂在皇后名下养着,如果我能养在皇后膝下,那日后的地位怕是在几个皇子中无人能及。所以,便有人动了心思,想要将我除去。” 那时,他才八岁。 而八岁的他,遇见了才三岁的她。 那个小小的人儿,看到他在水里,二话不说就前去营救。 多么可爱,又多么勇敢聪明。 要与她比起来,那他确是不够她聪明的。 “那为什么会是太后动手?” 看着她,萧彧继续道:“因为那时,丽妃怀孕了。” 当时,太后为了稳固自己与朱家的地位,便从家族中挑选了一个长相貌美的侄女进宫,那便是丽妃。 只是,后宫的斗争又岂是太后与他之间的,其他的妃子亦不会让丽妃的孩子降世,于是,后来丽妃的孩子无缘无故地流了。 太后发现无法利用丽妃及孩子作为稳固地位的武器,便又重新联络上了西凉的梁云锦。 比起后宫斗争无法避免的牺牲,战场上的一场小胜利便能让朱家翻身。 于是,太后便与西凉的勾结更为深入,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丽妃再次怀孕,生下了九皇子萧凌,如今十一岁,暂未有封号和封地。 “那九皇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太后做这么多,虽然能暂时稳固她与永定侯府的地位,但她终将会老去,那永定侯府的人脉及地位,会是为九皇子的存在而铺垫的吗? “我与他见面的机会不多,对他的了解确实也不甚多,只知道他功课成绩优异,父皇颇为赞赏。” 萧彧将叶清的身子掰过,从她手中接过一块榫卯,将之拼接好,继续道:“他现在尚未及冠,暂时生不出什么风浪,就暂且继续观察着。” 叶清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为他将接下来要用的榫卯找出,问:“成亲后,你想过去西境吗?” 看着怀里的人儿舒服地靠在他身上,萧彧一笑,刮过她鼻子,道:“会去的,带着你一起。” 他知道,叶清是在西境出生长大的,偶尔跟着叶茂之回京述职,早已把西境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而她那次进宫,便遇见了落水的自己。 “好。”叶清记得,她在西境度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带上烈火军。” 即使她自己可能无法像父亲母亲一样上战场,但那曾是她叶家的军队。 重组烈火军,是她、也是所有将士们的心愿。 她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诛杀西凉逆贼,报效朝廷! 而西境,是外人所说的边野之地,却是烈火军组建的地方。 “会的,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和烈火军,回到西境。”萧彧看着她,郑重地承诺。 叶清双手圈过他,耳朵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搏动。 那是他的心声,是他对她的承诺。 第40章 烈火阵法 郡主府在方家、宣王府及户部三方人马合力下,很快就焕然一新。 院里的杂草已除,种上了五颜六色的时季花草;大树全都修剪了一番,更显婆娑苍劲。 叶清踏入院中,四处望去,眼前显现出的依然是八年前的样子。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李柔娘从主屋出来,看到她来了,笑脸盈盈地将她带进去,边走边给她介绍:“屋里的家具能用的都让人重新翻新了,不能用的都买来差不多的填补上,你看看。” 叶清放眼望去,眼眶有点雾气。 记忆中的家是怎样的,她有点迷糊了,应该是跟她眼前这个一模一样的。 李柔娘心思细腻,这屋里,基本都是按着以前的样子来进行翻新的。 叶清站在主厅里,有种仿若梦中的感觉。 她仿佛看到门口处,她的父母兄长均站在那里,朝她招手微笑。 似乎在对她说: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叶家一案已公示天下,乃是被太后为首的一干人诬陷的。 太后此生都会在冷宫中度过,永定侯府和归德将军一干人等发配边疆,女眷充入辛者库。 而何少少,由于没有证据证明她与案件相关,何况之前就已与左都御史大儿郎婚配,免去了所有责罚。 只是,从左都御史大儿郎的正妻降为侧室,与正妻同一日入门。 她想起那日春日宴上,那个清冷高贵又骄傲的女子,降为侧室,对她的打击也很大。 叶清轻靠在李柔娘身上,轻声道:“娘,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重整郡主府,谢谢你让它的样子与从前一般。 “傻孩子,这都是娘该做的。”李柔娘将叶清拉到后院继续参观着她的杰作,一边介绍一边与她道:“只是这府院太大了,你一个人住会很冷清,这段时日我们都会搬过来与你一起住,待你与殿下成亲后再搬回方府去。” 叶家全家上下已不在了,她们整个方家都是她的娘家,都为她送嫁。 “好。”知道李柔娘的心意,叶清轻声应着。 “嫁妆我与你父亲从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这些天已陆续地从苏州运过来,就放在这两个房间。” 李柔娘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满屋的箱子扑面而来。 这是苏州首富为自家女儿准备的嫁妆,有从方蕴玥一出生便开始准备的,也有后期陆陆续续添上的。 那是他们方家,连同死去的女儿的一片心意。 也让外人知悉,叶清既是叶茂之遗孤,又是苏州商贾之女,身份与财富都是可以匹配得上当朝四皇子的。 “谢谢你们。”叶清很感激方家对她的照顾,即使现在身份说穿了,那感情依然没有变过。 一句谢谢,却像是如何也表达不够。 “傻孩子,怎么老是说谢呢,这就是给你的,你安心等着那天殿下来娶你便是了。”李柔娘为她抚顺被风吹散开的头发,拉着她继续逛着。 “姑姑!” 一个孩童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叶清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精致的小娃娃向她奔来。 叶清美眸轻扬,伸手将女娃儿抱了起来,用脸去蹭她那圆鼓鼓的小脸蛋,笑着道:“媚姐儿,你又重了。” “我长大了嘛!”女娃奶声奶气道。 媚姐儿是方泰晔的女儿,她用手抱住叶清的脖子,嘟起小嘴:“姑姑,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叶清闻言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说起来,她也只不过几天没住在家里,在这女娃的嘴里感觉像是好几年没见的委屈样子。 她朱唇轻启、笑意盈盈:“姑姑也想媚姐儿了,媚姐儿这几日可乖?” 媚姐儿听着她细软的声音,大力点头,口齿清晰道:“乖,可乖了,弟弟就要出生了,我这几天要为他准备礼物呢!” “哦?准备什么礼物啊?” 方泰晔的夫人周氏已怀孕八个月,再过不久就要生产了,此时挺着肚子正指挥下人修整花园里新种的花草。 媚姐儿将嘴巴靠近叶清的耳朵,看了一眼远处的父周氏,用自以为只有她们听到的声音小小地道:“一条很好看的裙子。” “裙子?”叶清看着她,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问:“为什么是裙子呢?” “因为很漂亮的,我都舍不得穿。”媚姐儿比划了一下,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心疼。 叶清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道:“那姑姑下次看到好看的裙子,便买几身给媚姐儿作为补偿可好?” “真的?那太好了!”媚姐闻言立即眉开眼笑,她往叶清脸上亲了一口,又跳到草地上,抬头再次确定:“姑姑可要说定了,那我就去玩儿去了。” “说定了,一定送你。”叶清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去玩。 看着那小女娃一蹦一跳地走开,周氏走了过来,柔声道:“媚姐儿惯会撒娇,你不用事事都就着她的。” 叶清转过身扶过周氏,嗓音轻缓:“媚姐现在可是我们方家的宝贝儿,宠她是应该的,再过两个月,又多一个让我宠的小人儿了。” 周氏抚摸着诺大的肚子,望向园子里跑跳的女儿,感慨道:“想当年我刚入门的时候,你也不过一个小丫头,时间过得真快,如今你也要成亲了,嫂嫂先祝你新婚快乐,然后生几个小娃儿出来,到时有伴一起玩儿。” 叶清闻言耳朵骤红,她低下头,郝然道:“我们还没想过这事呢!” “呵呵,有什么好想的,自然地就会来了。”那着叶清那仍是一副不明床事有表情,周氏掩面一笑,在她耳后轻声地讲了几句。 叶清先是微微失神,而后整张脸红得像是能滴出水珠似的,她假装嗔怒道:“嫂嫂欺负人,我不跟你说了。” 而后,窘迫地转身朝外间走去。 媚姐儿看着她往外走去,也蹬着小腿朝她奔来。 叶清弯下腰,将她抱起。 自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后,天气忽然暖和起来,并一直沉浸在这种暖洋洋的氛围里。 上将军府经过这段时日的重整,庭院之中,春花烂漫,转过墙角,飞檐青瓦,一步一景处处雕梁画栋。 叶清抱着媚姐,带着冬梅,走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庭院中。 她抬眼的一瞬间见到走廊外逆着夕阳染红的光走过来一人,只是一个剪影,便认出了他。 她走上前,抱着媚姐,屈膝向他柔声问好:“殿下安。” “阿清安。” 萧彧学着叶清说话,一手将媚姐从她怀里接过,另一手牵过她的手,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浅浅的笑,“在这里做什么?” 细细看去,她的脸上泛着红晕。 叶清抬眸望向他,美目光华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 “殿下,你说,我们成亲后,要生小孩吗?”说着,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看着叶清那红透的脸蛋,想着方才看见她时那羞赧的样子,萧彧看了眼一直往他瞧的媚姐儿,不自觉勾唇一笑,手刮过她的鼻尖,挪揄道:“那肯定是要生的,具体生多少个,那就得看阿清的意愿了。” 叶清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处,面红耳赤道:“嫂嫂说是由殿下你说的算的,怎跟你说的不一样。” 萧彧知道她一向喜欢看话本,以为会在话本上多少会接触一点男女之事,如今看来,她所看的那些,均都是纯纯的江湖武侠话本。 “成亲后,你便知道是谁说的算了。”萧彧一手揽过她,怀里有小人儿依然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生生忍住要亲下去的冲动。 萧彧牵着叶清往外院走去,边走边道:“太后和永定侯府均已招供伏法,上将军他们都瞑目了,现在就希望能尽快找到你姨母。” 他看着叶清,顿了顿继续道:“胡掌柜今日已向我辞别,他说要继续去过他们以前的日子,继续为大萧和烈火军提供各路消息,烈火军重组的那一日,他们也会回归。” 想起那些父亲年少时的同伴,叶清心中感慨万分。 即使他们年华不再,可是追随烈火军和报效朝廷的心却一直没有变。 如果烈火军终将有一日能重组,那么,最开心的便是他们了。 “他跟我说过,到时他可能无法上战场了,但是军营总该会是需要厨子的,他到时就跟随着烈火军,为他们做好吃的。” 胡掌柜年轻时曾受过伤,所以才会从一线退下来,可回归军队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烈火军重组,我也要带上银月长枪,上去耍两把。” 那不仅是烈火军旧部的心愿,也是她父亲的心愿? 叶茂之在烈火军军功高企、最是盛名的时候被陷害,身死后却无法保全烈火军。 他,该是多么心痛! 萧彧看着叶清那向往的样子,想起她那似乎有点生疏的枪法,低低一笑。 “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我们在西境的军营里,继续训练他们叶家枪法和烈火阵法。” “殿下笑什么。”叶清将手从他手中拉出,假装嗔怒道。 萧彧厚脸皮的重新拉过她的手,唇轻笑了笑:“我那是在向往我们即将过上幸福的生活,向往着能重组烈火军,带你到军营里耀武扬威。” 叶清闻言扬唇笑了下。 是啊,她那绣花小拳,跟京都贵女切磋切磋是没问题,但在校场里,却真的只能靠着他耀武扬威了。 “那我等着殿下带我耀武扬威去。” “哈哈哈哈,走,我带你见一个人。”萧彧哈哈笑出声,将媚姐儿交给一旁的冬梅,将她带到外院处。 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人,个个身姿挺拔。 “见过小姐!”为首一人对她揖手行礼,其余人便跟着。 叶清望去,那是长风营收徒比试中胜出的杨清颂,之后听闻他进入归德将军旧部,成为了一名副将,接管的正是烈火军旧部。 “杨副将,多日不见,可安好?” 叶清对杨清颂这人的印象只停留在长风营的比试上,而他的父亲,她却依稀记得。 那曾是烈火军的一个千户,却因长着一张笑脸而让大家熟知。 而且,他惯会雕刻一些木制品。 每次见面,那杨千户都能从腰包里掏出一些小物件送给她。 虽然并不名贵,但心意却是难得的。 “我最近才恢复记忆,不知杨千户可还好?” 杨清颂闻言眼神微动,他再次揖手作答:“父亲于七年前从前线退了下来,如今身体无恙,在日照老家过得悠然自得。” “那便好。”昔日的熟人很多都不在了,难得听到一个尚在人世且过得不错的,叶清放下稍稍拧紧的眉心。 那头杨清颂继续道:“父亲给我来了一封信,托我带给小姐。” 杨清颂依然称她为小姐,那是她当时在西境的时候,校场的将士都是那样称呼她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叶清。 叶清看了一眼萧彧,接过信拆开。 信封很厚,上面是一张写给她的信,而下面则是一本书。 叶清细细读去,信里写着的,是一个老人家对她仍活在世的感慨,又为了上将军能翻案的喜悦。为了庆祝她的回归,他将多年的收藏献出。 叶清拿起那本书,封面印着几个字:烈火阵法。 她眼眸微缩,不可置信地看向杨清颂,只见他对着她点头,告诉她那是真的。 “这是父亲当年一直留存下来的,正是为了这本阵法不被归德将军发现,才退隐回乡的。如今,这阵法也该回到真正的叶家人手中了。” 当年叶家被抄,很多东西要么被偷去,要么被毁去,留存尚好的几乎没有。 叶家枪法与烈火阵法更是其他武将最想要得到的。 可是叶家枪法并没有用纸笔留下,一直都只存在叶家人的脑海里。 而烈火阵法,却拓了下来,当年的副将手上都有一本的。 只是叶家出事后,很多副将都被牵连,他们出事前都将这书毁去。 烈火军的将士,很多都能将这阵法记下。 只是没想到,竟留存着这一本。 如今,正完好无损地在她的手上。 这是叶茂之当年在西境时,根据烈火军战斗情况所创的阵法,屡次将这阵法发挥极致,退敌多次。 “谢谢!”叶清将书收起,神情诚恳。 她知道谢谢二字很轻,可是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达对这些烈火老军的感激之情。 “小姐不用谢,这本来就是属于叶将军、属于烈火军的,现在只是物归原处罢了。”杨清颂看着她,继续道:“如今我已经开始接管部分烈火军,待小姐重上战场那一日,必定带领他们追随小姐。” 曾有人说过,烈火军只认叶家不认朝廷,是很危险的。可是皇上却笑笑道:“可我的叶将军,却一心向我大萧啊!” 是的,叶家从无二心,只效忠朝廷。 烈火军,也终将是朝廷的军队。 “好。”或许她并不是当将领的材料,可是为了父亲、为了等待她的烈火军,她也会不遗余力去做。 萧彧前来握住她的手,给她更多的勇气。 你的烈火军,我会帮你重组的。 第41章 本草阁 大婚前夕,郡主府内已布置满当。 府门内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树枝上红绸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齐老笑嘻嘻地坐在院中,看着忙碌紧张的众人。 他抬眼看向旁边的孔婷,打趣道:“再过两年,也到你了,你现在可以先学习学习。” 孔婷脸颊刹时便红了,但很快沉静下来,不管齐老,一个人走开了。 “这孩子。”齐老看着孔婷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对着正在摆棋盘的叶清道:“婷儿从小性格沉静,你作为她的表姐,要多担待一点。” “我会的。”难得多了一个亲人在这世上,叶清高兴还来不及呢。 随后,她弯起眉角问:“齐老怎么到我这来了?” 明日便是大婚,齐老应该是在宣王府里,挑剔挑剔各种不满意,然后吃吃喝喝等着看热闹。 “人不熟,不及这儿。”齐老呵呵笑着。 “是因为胡掌柜到我这儿了,您老馋他的美食了。”叶清笑着,戳穿他。 “你这女娃,没大没小的,萧彧那小子就不敢打趣我。”齐老状似生气般白了她一眼,捻起水杯喝了口茶,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问的,自然是孟祈云。 白玉棋盘摆好,叶清将黑子玉盘摆至齐老面前,开口道:“没呢,前些日子找到一个地方,里面就只有几只杯子,虽然上面写着几个字,但我与殿下琢磨多日依然不明所以。” 齐老手捻黑子快速放下,问:“什么样的字?” 长鸣山有专门修习奇门八卦的,简单的术士他大多会点,而且萧彧也是有修习过的。 能难倒这聪慧的叶清和萧彧,齐老也是好奇。 “就是一些数字:一二四六三七三九三。” 简单的数字,确实毫无章法,让人头疼不已。 冬梅曾说过,或许这些数字并非什么暗语,只是制作杯子的人随意写上的。 齐老没有回话,一边默念那几个数字,一边将棋子放下。 看着叶清的白子落下,齐老问:“还有什么特殊的吗,比如摆放位置?” “就三三摆放。” “三三摆放?”齐老捻起一颗黑子,放到棋盘正中,问:“这样吗?” 看着黑子落到白玉棋盘上,叶清眼眸微缩,她细细地看着棋盘,想着那日看到的情形。 白玉茶杯倒放,突出了杯底的几个黑色的数字。 她猛然抬头看着齐老,甚是觉得齐老的方向是对的。 齐老立马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拿起,将九颗黑子放下。 “一二四六三七三九三。”黑子一一落下,形成了一条路线。 叶清看着棋盘,觉得这棋路似乎比她之前的所有设想都来得正确。 可是她却看不出这是哪里。 “齐老认识这路线吗?” 齐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好气道:“我来京都半年而已,天天为了你们的事操心,王府大门都没怎么出过,我怎么可能知道。” 叶清一窒,随后陪笑道:“是阿清冒犯了,齐老勿怪。” 随后她唤来沈七,吩咐道:“你去找殿下过来,就说有线索了,让他带一幅京都的地形图过来。” 沈七立即领命而去。 一旁的冬梅却神色焦急,她吞吞吐吐道:“小姐,成亲前三日,是不宜见面的。” 叶清闻言眉心蹙了蹙,随即走到冬梅面前 ,伸手握住她的,微起唇角安慰道:“没事,我与殿下感情深厚,不会受这些习俗影响的,不必担心。” 冬梅想再说些什么,可她看着叶清如此笃定,也没再开口。 孔婷拿着一本医书走了出来,看到院中两人在棋盘旁似乎在研究着什么,走上前看一眼。 “咦?”孔婷瞳孔骤然一缩。 虽然棋盘上只有几颗黑色的棋子,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心口突突地跳。 齐老抬头望着她,问:“怎么了?” 孔婷依然死死地盯住棋盘,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叶清也回头看着她,向她说道:“那天我们到城郊相山路寻找云姨的线索,那里摆着几个水杯,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刚刚齐老试着按照那几个数字在这棋盘上摆了上来。” 孔婷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问:“杯子是白色,而且是三三并列摆放的吗?” 话音未落,叶清与齐老均是震惊地望她,问:“婷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这是我父亲独创的。”孔婷说着,一向沉静的脸上显现出期待的神色,“小时候,父亲教我北斗七星阵,可我怎么也学不会,他便在棋盘上教我用棋子在演示阵法。” 说完,她看向两人,欣喜开口:“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现在正跟我母亲在一起。” 如果暗号真是农灵山主留下的话,那代表他也去过城郊相山路。 而那个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 所以,孔婷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叶清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孔婷,问:“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孔婷将棋盘摆正,眉毛拧紧,“我对京都不熟,如果能结合地形图来找的话,我能找到具体的位置。” “那太好了!”齐老抚着须白的长胡子双手一拍,“原来那杯上的暗号,是留给你看的!” 亏得叶清跟萧彧还研究了这么多天,原来是没找对人。 不多时,萧彧在方星辰的带领下来到郡主府。 由于明日即大婚,所以他从昨日便开始休沐,郭开庭今日本来也是要到宣王府里帮忙的,方才听到消息也一起过来了。 按照京都的习俗,成亲前两日两位新人都要上香祈祷,所以都会穿上新做的衣裳。 萧彧从进入院中那一刻起,眼睛便落在叶清的身上。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白玉云丝长裙,妃色锦边外裳,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红珊瑚簪子和流苏步摇,衬得皮肤白里透红,更显明艳。 他来到她的身旁,轻轻牵过她的手,望向石桌,看着郭开庭将地形图铺开。 叶清纤眉一挑,任萧彧握住自己的手,看着孔婷用手在地形图上比划着。 “找到了,是这里。” 孔婷声音轻快,手指向地形图上的一处,脸上露出平时不常见的兴奋。 郭开庭看了眼地形图,对萧彧汇报:“这是城东的古陌路,这边的店铺基本都有上百年了,而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本草阁,一间药店。” “如果是药店,那便是对了。” 齐老点点头,继续道:“长青本就擅长药草之道,藏身这处极有可能。” 孔婷看着他们,一脸期待。 父亲母亲已离她八年了,今日,她终于有机会能见到他们了。 “那现在便出发。”萧彧对众人说着,拉着叶清便往外走去。 冬梅在后方跟来,边走边焦急道:“小姐,申时还需沐浴净身……” 今晚还有其他的仪式,如果现在去城东,怕是时间来不及。 叶清回头看着她,安抚道:“那我们便骑马去,不坐马车了,你跟爹娘说一声,我们两个时辰内回来。” 不管是否能找到人,她都会准时回来的。 “明日,是我与殿下的大婚,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叶清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萧彧,问:“殿下你觉得如何?” 看着叶清那乖巧柔顺的样子,萧彧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对着冬梅道:“放心,我会准时将你家小姐带回来的。” 说完,大手牵着叶清向外走去。 来到门外,孔婷已一把跳上郭开庭座骑的后座,扬长而去了。 萧彧将叶清拉上马,拥在身前,勾了勾唇角,策马而去。 方星辰从下人手中牵过马,看着站在门下一脸担忧的冬梅,他上前安慰:“放心,现如今京都里能与殿下开庭过招的人并不多,并且还有暗影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冬梅无奈,只能点头应是,她看着方星辰上马而去,仿若身旁站着有人,喃喃开口:“还是你说对了,他们肯定会去的。” 是啊,如果小桃在的话,她也会跟着去。 冬梅缓缓转身,朝前厅走去。 现在辰时刚过,古陌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都在赶着早市。 萧彧一行人将马停放在离本草阁不远处,看着店内掌柜与小二正招呼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郭开庭已带着孔婷围着店铺绕了一周而回,看到他们,孔婷立即道:“这店铺与其他房子是相连的,而且也是三三并列排着。” “这店铺不是最终的目的地?”看了眼前方的本草阁,郭开庭觉得甚是复杂。 原以为已经找到了,可结果孔婷却说先要去四周看下,才刚绕回来,又道还有机关。 虽然他们在长鸣山上也曾修习过奇门八卦,但却并不深入,他对这弯弯绕绕依然感到头疼。 萧彧已拔出随身带着的剑鞘,用剑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划出了方才齐老摆出的棋子路线,边划边道:“以本草阁为,按照方才的路线图,那真正的地点,应该是这里!” 众人看着他最后提向的那处,那是本草阁右后方的房子。 于是众人向着那儿行去。 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上百年的府邸,一片古老的砖墙,上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粗壮的爬藤植物,一扇垂花门显现着曾经的辉煌。 看着这大门,郭开庭问:“闯进去吗?还是翻墙而入?” “不妥。” 叶清目光落在门上的那对铺首衔环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神情轻松,随即上前两步来到门前,悠然道:“我们敲门进去。” 说罢,她执起门上的铺首衔环,用力地敲了几下,然后等在门外。 半晌,门内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吱呀!”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妇人探出身来,她看着站在门前的叶清等人,又将门掩上了一点,问:“你找谁啊?” 记得以前讨论如何讨长辈的欢心时,李柔娘曾这样说她:“你本来就长得讨人喜欢,笑一笑就更甚了。” 于是,叶清弯起弯弯的眉稍,朝老妇人福了福礼,娇俏道:“大娘,我叫叶清,大家都唤我玥儿或阿清,是来寻我的姨母的,听闻她暂停时住在这里,麻烦你通报一声。” 老妇人闻言立马放松警惕的神情,问:“你姨母名唤什么?” “我姨母姓孟,大家都叫她阿云,不知道是否住在您这儿?”叶清点着轻浅的笑,继续道:“如果在的话,麻烦大娘通传一声。” “那你等等,我去问问。”说罢,老妇人将门关上。 叶清回头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从刚刚那老妇人的反应来看,孟祈云应该是在这儿的。 而且大概也是知晓她们会前来,才会如此回话。 不多时,门又打开了,老妇人将他们请进屋,“跟我来。” 这是一间二进院子,走过门院便到了前厅,穿过前厅来到卧室门前,老妇人将门推开,看向里间的床上。 一人正靠在床头,看着他们。 “云姨!” 虽然床上的女人面纱蒙脸,但叶清一看便知道,那是孟祈云。 叶清快步上前,来到床前的凳子坐下,握住孟祈云的手,声音有点激动:“云姨,真的是你,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记得上次在朱雀大街相会时,她们都没敢相认。 如今,叶家一案已公示天下,太后等人也已伏法,她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认了。 “阿清。” 孟祈云轻声唤着,眼眶湿润,她缓缓开口:“是啊,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了,你终于也回来了。” 你回来了,叶家也沉冤得雪了。 “你怎么样?” 虽然孟祈云的脸被面纱蒙住,额角那旧痕依旧明显,却隐约能看到她的脸似乎比之前所见更尖了。 而她依然躺在床上未曾下地走路,可见伤得不轻。 叶清想伸手去抚她,却发现自己不忍伸手。 孟祈云本与孟家叶家毫无血缘关系,可是却了她、为了叶家,劳碌奔走多年,更是冒着生命之危一直在寻找证据。 她的脸,是受了很严重的刀伤了。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要担心。” 孟祈云看着她,满眼温柔,依旧轻声道:“一直想去寻你的,可是这些年年纪上来了,身体恢复得也慢了些,让你也跟着忧心了。” 孟祈云身上的伤并非像她所说的那样轻松,可是,为了让叶清放心,她却说得如此的轻巧。 “倒是你,听说前阵子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叶清摇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孟祈云身受重伤,可仍挂念她。 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叶清将头向上微仰,眨动羽睫,想要将眼泪倒流回去,却不曾想越眨雾气越重。 “你明日就要成亲了,可不准掉眼泪的。” 孟祈云抚着她的手,望着门外,道:“你先出去整理一下心情,我有话想跟婷儿说。” 第42章 大婚 叶清起身来到门前,发现孔婷自方才起就一直站在门边,并未进去。 “去。”她将孔婷拉到门内,然后为她关上门。 她们母女八年未见,会有很多话要说。 如果孟襄尚在世上,那么,她们也会有很多话要说的! 萧彧来到叶清身后,将她拥进怀里。 半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可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萧彧的音色清润纯正,像是夏夜的微风,又像海上翻滚的浪花,随性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叶清微微一怔,将自己完全靠在他身上,轻声道:“肯定记得的,还得要赶回去,一会还要沐浴上香。” 说罢,她嘟起小嘴,语气娇嗔:“这么冷的天,明日一早就要起来了,殿下,以后要记得对我好点。” 说着,听到萧彧低低的浅笑在她耳边传来。 萧彧抓住她抵过来的手,高大的身躯挡住他人探视的目光,低声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 他明日也是一早便要起来上香,做各种准备。 但他平日就起这么早,而且军中忙碌,倒不觉得辛苦。只是知道叶清惯来嗜睡,而且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苦差事要做,所以能想象得到她会累着。 所以萧彧已经为她考虑好,明日拜堂后便安排她去休息,不让人打扰。 就连晚上闹洞房的环节也被他取消了。 “好了,要回去了。”叶清抬眸看着他,轻声道:“冬梅该担心了。” “嗯,好。”萧彧说着,放开拥着她的手,转而拉着她朝院中的郭开庭走去,对着他道:“你留在这里等孔婷,一会将她送回郡主府,然后安排两个暗影卫留下在这里照看。” 郭开庭领命,转身去吩咐暗影卫。 而后,方星辰跟随萧彧他们返回郡主府。 回去的路上,他们已没有了来时的那种焦急的心情了。 虽然孟祈云脸上和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总体看来已无生命危险,这已是万幸了。 今后,等待她们的,将不再是以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今日怎么不见孔婷的父亲?” 农灵山山主孔长青的名号叶清有听过几回,但始终没有见到过真人。 萧彧看了眼眉梢轻快的叶清,知晓她的心情,毕竟,上清丸为孔长青所制,外人对他也甚是好奇。 “可能在本草阁。” 一开始的定位就是本草阁,如果方才他们没有继续用棋子路线定位到那个院子的话,恐怕会直接进入本草阁寻人,孔长青等在那里也是正常的。 “那他现在,应该回去见孔婷了。” 他们父女也已是八年未见,恐怕也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孔婷从六岁起便在长鸣山生活,性格相对自立且沉静,看她今日迟迟未进房里与母亲见面,叶清也替她着急。 再说,那也是她的表妹了。 “待我们成亲后,我再带你过来看望他们。”萧彧说着,一手拢了拢叶清身上的披风,一手策马。 看着萧彧一直护着她的动作,叶清突然想起,自己在西境的草原上,父亲母亲也是这样带自己骑马的。 一手搂着她,一手指向远处的牛羊。 只是,记忆有点模糊,那草原是长什么样的,她也快忘记了。 叶清将手搭在萧彧的上面,轻声道:“殿下明日记得早点来接我。” 春日的风很轻柔,就像她的声音划过耳畔,吹得他痒痒的,似乎在说:我要快点嫁与你。 萧彧一手将她搂着更紧,勾起唇角回道:“好!” &&& 红锦毯一眼望不见尽头,有孩童在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花瓣。 锦盖下,叶清虚扶着喜娘,她努力地压着自己翘起的唇角往前走去。 她的视野中只有喜帕下窄窄的一片,看着自己身上红艳艳的喜服和鎏金绣花红鞋,心里怦砰直跳,一步一步地走出郡主府。 萧彧一袭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他扬起高高的眉头,看着头戴凤冠、身穿大红流霞嫁衣的叶清来到他的跟前。 他将手递出,接过喜娘手中的叶清,扶着她往轿中走去。 看着同样脚穿鎏金婚鞋的萧彧出现在自己的身旁,叶清会心一笑,她将手轻轻搭上,一同握住的,还有往后余生、纸短情长。 今日的轿车也经过特别的布置,里面也都是红晃晃的,一如她的心情。 自打那日在永定路与萧彧相见过后,他的身影一直围绕在她的周边,直至后来更是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经过这么多的曲折,今日,他们终于成亲了。 叶清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感觉自己离郡主府越来越远。 那里,是以前的上将军府,在这府中出嫁,仿佛能看到她的父亲母亲、两位兄长,还有叶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站在她的身后欢送她。 这一刻,叶清突然眼眸湿润。 叶家人虽然都已不在了,但是,却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户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大婚典礼。 当朝四皇子迎娶前上将军遗孤,而后者的养父母,更是江南首富。 前段时间方家将两条盐道献予朝廷的事人尽皆知,大家对方家的印象突然从一个生意人上升到为朝廷无私奉献之人。 今日方府嫁女儿,大家更是出奇观望。 众人望去,大萧朝最出色的四皇子一袭红袍,韶光流转,出尘逸朗的俊颜光彩焕发,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持着新娘的手,踏入那铺满红裳的殿堂。 新娘同是一袭红袍红装,头上的凤凰步摇衬托出她的高贵和娇艳。纵然人们无法瞧见她盖头下的绝世容颜,只一个身影,却也是倾城倾国,同俊朗的新郎说不出的般配。 叶清莲步轻移,随着萧彧的牵引,一步一步越过门栏,来到殿堂之中。 她在一片欢声笑语的祝福声中,与萧彧拜了天地、拜了高堂上的皇上皇后,礼成后随着萧彧的牵引,来到房中。 萧彧将叶清扶着坐到床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阿清,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嗯,殿下也终于是我的夫了。”她低声笑着,听着萧彧吩咐喜娘和冬梅注意照看她后,又被一旁的喜娘催着走了。 人一走,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叶清甚至听到了自己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小姐,吃点。”冬梅已端来一碗热食,放到床前的案子上。 由于之前萧彧有打过招呼,所以喜娘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替叶清将头盖稍稍掀起一角,让她将下半张脸露出来,由冬梅喂她吃下。 叶清看着那碗仍旧冒着热气的汤圆,张开小嘴慢慢地吃着。 她的上一顿吃食,是今日一早起来吃的汤圆,距现在已有好几个时辰了,加上天气仍然寒冷,手脚都开始有点冰凉。 一颗温暖的汤圆吃下,叶清顿感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感觉头上的凤冠也没那么重了。 “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一会你们也吃点。”叶清小口地吃着汤圆,对着冬梅与喜娘说道。 她们两人也是从早忙到现在,没有东西下肚,肯定也饿了。 “好的呵呵,待郡主吃好,老身会在旁边吃点的。”喜娘笑着回应,也打由心底感谢这位心肠好的郡主。 待叶清吃完,两人替她拭嘴,将喜盖重新置好。 冬梅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银子,塞到喜娘手上。 “今日谢谢喜娘了,如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望喜娘一一告知。” “没关系没关系。”喜娘一边收下袋子,一边与冬梅到一旁细细说着成亲当天的所有细项。 如水的月辉倾洒满地,庭院花树摇曳,景色朦胧,夜风徐徐吹过,苍檐下的灯笼光彩熠熠,底端的金色流苏随摇曳,地上光影交错,如梦似幻。 萧彧来到房门外,看着眼前贴着喜字的房门,抚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轻轻推开。 他来到里间,往床上看去,只见叶清坐在那张做工讲究精细的拔步床上,凤冠霞被,嫁衣似火。 萧彧从喜娘手里接过如意玉柄,轻轻挑开了她那绣着鎏金鸳鸯的红盖头。 只见她不似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两颊胭脂淡淡晕开,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添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金色的花钿更显眉角含春,樱桃小嘴在夜明珠的映射下娇艳若滴,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萧彧呼吸一窒,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忽视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之意。 喜娘似乎是见惯了此等场景,她呵呵前来,拿出合卺杯,边倒酒边唱着:“珠帘绣幕蔼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萧彧探身上前,看着叶清,与她同步,慢慢地仰头喝下。 “赏!” 喜娘的话让萧彧很是欢喜,一旁的冬梅闻言上前又将一个小袋子从袖袋中取出递给喜娘。 流程已毕,喜娘领着冬梅往外走去,将门关上。 房内只剩下两人,萧彧看着叶清头上的凤冠,有点心疼。 想着她今日已戴了一整日了,萧彧将她领到妆台前坐下,轻声问:“重吗?” “还行。”说不重是假的,但是为了萧彧、为了他们的婚礼,重一点点叶清觉得也是可以接受的。 萧彧小心翼翼地为她取下步摇,看着那顶高贵艳丽的凤冠,试着慢慢地拆解下来。 原来这看着好看的凤冠,穿戴方法竟是如此复杂。 萧彧一步一步,怕牵扯到叶清的头发,小心将凤冠拆下,似乎惊出了一身汗水。 当年在北疆潜伏时也未曾有如此担忧。 叶清从镜子看去,看着萧彧那僵硬又怕弄疼自己的模样,莞尔一笑。 这个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人,已是自己的夫君,这是一件光是想想就能笑半天的事。 萧彧看着叶清从镜里递来的笑脸,终于将最后的簪子取下,将她那如瀑发丝全部放于身后。 此时,坐在镜子前的叶清,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娇艳相互交汇,再次令他呼吸一窒。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烛光将每一块墙壁都映得温柔如水,让人感到宁静宜人。 烛火摇曳,一室旖旎。 萧彧一把将叶清抱起,放到床上。 看着叶清绯红的面颊,萧彧的目光温柔似水,直勾勾地凝望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摩擦着她的嘴唇,而后探身上前,唇舌缠绵。 叶清脸颊发烫,浑身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任由着他从她的双唇移到耳垂处,而后一路向下,双手朝着她纤细的腰身进攻。 她双手圈住他的腰间,一点一点地沉沦。 烛光在两人的身影下跳动,春风一度,夜月花朝。 快到筋疲力尽时,叶清眼神迷离地看着萧彧,想起那日嫂嫂的耳语,而后又想到他说的生多少个孩子由你说了算。 原来圆房之事,是这般温柔与美好。 “殿下……”呼吸急促间,叶清堪堪将呼吸抚顺,道:“我们也生个孩子。” 她的声音甜腻娇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如同无尽柔软的绸缎轻扫着一盘沙,令他耳朵发麻、浑身轻颤。 “好,如阿清所愿。”那似鼓励的话语刚落,萧彧更深入地探索而去。 夜色如水,更深人静,庭院里阖无人声,夜空中浮云流动,弯月半掩,地上忽明忽暗,墨影斑驳,令人眼花缭乱。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43章 宫中朝拜 身侧传来微微的身体转动,而后身体被拥进一个暖炉里。 叶清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脸颊上的头发,继续刚才的美梦。 而后,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散开的头发轻轻地挽到耳后,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怕弄醒她。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专注地看着她的黑眸。 如此温柔,缱绻。 随叶清终于睁开了眼睛,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她看了看萧彧,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 手臂牵动身体的酸痛让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 “醒了?” 萧彧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为叶清将被子掖好,双瞳深深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漫天星子还要璀璨耀眼,薄唇微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透露着隐约的爱意。 “嗯。”她缱绻绵软的嗓音自喉底传来,轻轻对上其深邃的双眸,唇角微扬,笑道:“夫君,安好啊!” 看着叶清美目光华巧转,萧彧将她往身前带了带,轻啄了一下她的朱唇,笑着道:“夫人,早安!” 感觉着下腹传过来的温热,叶清脸颊微烫,有点窘迫地问:“今晨要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奉茶,什么时辰要出发?” “辰时就要开始了。”想起昨夜叶清被他欺身身下,下半夜才能睡去,而现一早又需要进宫请安,萧彧心中懊恼,早知昨夜不应那样过分索求的。 可食不知髓,那感觉过于美好,让他不断沉沦。 叶清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气,伏在他胸前叹了口气,“现在该卯时了。” “卯正刚过。” 看着叶清那有点委屈的小模样,想着皇家礼仪不可改,萧彧道:“我们午时家宴后到长清殿歇息,到时你再睡一会。” “嗯,说好了。”她的嗓音软软的,甚至带着点儿撒娇的味道。 萧彧看着她唇角微扬,指尖至她的眉眼滑至唇瓣,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叶清唇瓣温热,偷偷睁开一条缝隙去看他,没想到正对上萧彧似笑非笑的目光。 见状,她挑眉笑了笑,伸手将他推开,打趣他:“该起来了,姑娘家梳妆打扮的时间可不少的,别第一次觐见父皇母后就迟到了。” “是的,夫人。”萧彧低声笑着,下床穿戴整齐后,唤来等在门外的冬梅。 他一向不让下人服侍他穿衣,所以成亲后仍是自己整理。 叶清拥着被子看过去,想起这几日李柔娘和嫂嫂都对她进行过婚后生活的教习,其中有一项是起床后为夫君穿衣、整理仪容,便缓声道:“殿下,我明日起来为你穿衣,如何?” 萧彧转过身来,看着她因下人进来后对自己的称呼从夫君改为殿下有些许不赞同,他走上前去,捏捏她的鼻子,不满道:“要叫夫君。” “看心情。”推开他的手,叶清撅了撅嘴,而后虚扶着冬梅起身。 在起身的那一刻,叶清低下头,看到里衣领口处、脖子周边一片片青紫,脸颊骤红,赶紧吩咐冬梅,“穿那件领子高点的,妃色的那件。” 此时萧彧已坐到案子旁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听着她的话,吃吃地笑着。 叶清拢了拢领口,假装嗔怒道:“不准笑,都怪你。” 而后,她在冬梅的服侍下穿上衣服,坐到镜子前开始梳理头发。 由于昨晚为叶清卸下凤冠时拉扯到了她的头发,而且时间也花费不少,萧彧心生好奇,放下书来到镜子前,看着冬梅手下的动作。 叶清从镜子处望向他,甜甜一笑,“以后我会让冬梅先帮我梳好头发。” 萧彧勾了勾唇,转过头来对她扬起嘴角,勾出一抹暖昧的笑意,而后转身又将那书拿起。 从镜子处望着他修长的身影,叶清将一支珊瑚步摇交给冬梅插上,而后走到屏风后换衣裳。 春末的皇宫花团锦簇,叶清心下感叹,与当年自己进宫时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只是如今因她与萧彧大婚,处处张结结彩、红绸高挂。 她低头看向萧彧紧牵她的手,十分满足。 因为赐婚时,叶清仍是苏州富商之女的身份,为了迎合她苏州的风俗,当时萧彧与礼部商量成亲事宜时,一切皆以民间的习俗来办。 可萧彧毕竟是大萧朝的四皇子,皇室的典礼还是得办。 大皇子与二皇子大婚时,均未赐府另居,所以当时他们都是在皇宫办大婚仪式的。 所以,萧彧与叶清今天既是回宫祭祀,也是回宫举行他们的新婚宫宴。 今日皇上也早早退朝,与皇后一起坐在太极殿上,笑着看着缓缓前来的叶清与萧彧二人。 因着两人昨日已大婚,所以今日未着喜服,均是一身锦缎红衣,衬得两人脸色格外明艳。 礼部官员带着两人,先进行祭祀,然后跪拜帝后。 接受两人的奉茶后,帝后均给两人拿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奉茶完毕后,帝后也与皇室众人一并,来到皇后的坤宁宫内,作为一个大家长,与一众儿女共聚一堂。 “四弟这次成亲,先是按民间习俗大办婚礼,今日回宫仪式简便,可比当年我成亲的时候轻松多了。” 说话的是大皇子萧唯,封号庆王,今天他带着自己一正一侧两位妃子前来。 自从知道萧彧的婚礼在宣王府举办后,几位皇子与萧彧的关系也亲近多了。 他们觉得萧彧能在民间举办婚礼,是认为皇上对此并不重视。 如果是为日后的帝后举办的婚事,恐怕不会如此简便。 二来,萧彧手握十五万大兵,如果他能站在自己的阵营,对自己竞选皇位可是大有优势。 所以庆王妃最近亲力亲为,在皇宫帮着皇后处理萧彧婚事各项事宜。 “大皇兄哪里的话,主要是阿清从小在苏州长大,所向往的也是民间的婚礼,所以我与礼部及钦天监商量过,先是在宣王府举办民间的婚礼,然后回宫再办,是符合流程的。” 萧彧向萧唯所在位置稽首,继续道:“这次事务繁多,麻烦皇嫂了。” 庆王妃起身回礼,“四弟不必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底下各人又开始了各种恭维。 而此时,一个声音突兀而出。 “大皇嫂说这话就真的客气了,最近你每天忙进忙出的,听闻回府后倒头便睡,我不明白为何要办这民间婚礼。” 大家往声音看去,说话的正是皇后的小女儿萧澄,此时正坐在皇后下位,倚在椅子上,一手拿着茶杯,满是漫不经心。 庆王妃神色一惊,她赶紧看了眼萧唯,而后平复了下心情,开口道:“七妹说笑了,能操办此等喜事,我并不觉得累的。” 而后,她缓缓坐下,瞥了眼主位上的皇上与皇后。 萧唯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 方才萧澄那番话,如果被有心人解读,可就是觉得太累了不想干了。 萧唯勾起唇角,道:“七妹,你大皇嫂这是在累积经验,下次也给你办。” 萧澄撇撇嘴,正想开口说话,皇后已按住她,笑着道:“澄儿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婚礼,所以觉得甚是奇妙,我也是多年没参加了,昨天去了一趟宣王府,也觉得热闹非凡,今日这般也很是温馨呢!” “是啊,儿臣自太原回来后,也好久没这般一家人聚在一起了。” 说话的是二皇子萧炎,封号贤王,他捻着茶杯,正笑嘻嘻地看着萧唯,“父皇觉得呢?” 皇上看着底下众多儿女,本是一个赛一个优秀,奈何最是无情帝皇家,这样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 只是,这萧澄也卷入了这么些斗争中吗? 亦或是因为长公主萧霜的事,认为是因为叶清导致的,所以今日这般? 皇上看了一眼皇后,而后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阿清是我亲赐的安宁郡主,可大家知道这安宁二字,从何而来?” 听着皇上不答反问,众人也甚是好奇这二字的涵义。 贤王妃看了一眼萧炎,嗓音清亮,柔和道:“父皇,是安定康宁之意,寓意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吗?” 叶清闻声看过去,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头戴金宝石顶簪,见她看来,也朝她微微一笑。 叶清心中赞赏,并不是因为贤王妃清丽的容貌,而是敢在如此微妙的情况下回话。 “你说的没错,可大家又知道,这安宁两字,朕是何时定下来的?”皇上看向众人,再次发问。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摇头。 皇上将德福召来,从他手上的托盘拿出一个浅黄的荷包,看着叶清,轻声道:“阿清,你上前来。” 叶清从座位上起来,她缓步来到皇上跟前,福了福礼:“儿臣在。” 皇上将荷包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将纸张打开,缓缓道:“十多年前,你父亲平定西凉,夺回我大萧四座城池,举国上下一片欢欣,当时百姓安居乐业,安定康宁,但你父亲并不是一个爱财之人,也不乐衷于权势,我并没什么能赏赐他的,于是,我决定赐予你郡主的身份。” 他将纸张连同荷包一并交给叶清,叹了口气,继续道:“那年西境不平,你母亲大头肚子前往支援,你便是在西境出生的,直到平定西境才返回京都。于是,我写下这安宁二字,决定赐予你。我命人将这荷包送去西境,想着待你回京安定下来后就将这赐封圣旨送上。” 皇上说着,看向殿外,记忆退回至十多年前的太极殿,当时只有他与叶茂之。 “可送信之人被杀,荷包丢失,一起丢失的,还有朕当时对西境安排的各项事宜。种种情况下,我与你父亲商量过,决定暂时先处理军事上的事情,对你的赐封暂且押下。可不料,这一押,便押了这么多年。” 叶清看着手中的纸上安宁二字,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她缓声道:“父亲曾说,天下安定康宁,百姓安居乐业,方是他们所有将士的愿望。” 皇上看过去,那是将士的愿望,也是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愿望。 “这荷包,是前段日子在太后宫内搜索出来的,只是她一直参不透这荷包装着的这二字是何意,所以一直没有销毁。” 当时与这荷包一起的,还有当时西境的布局图。 只是太后从没想到过,这二字是给叶清的封号。 皇上看着叶清,继续开口:“过了十多年了,如今也正式物归原主了。阿清,以后你要好好的,不要辜负了我和你父亲的愿望。还有,如果彧儿欺负你了,尽管过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所以,不管萧澄或是其他什么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的为难,都要知道,叶清是他早就要赐封的郡主,如今更是他认可的儿媳,没有人可以欺负。 “谢父皇,儿臣与殿下会好好的,不给父皇添堵。”叶清将荷包收好,向皇上福了福礼,在他的示意下回到座席上。 萧彧握住叶清的手,开口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会欺负阿清的。” “嗯。”皇上点头看着一众儿女,继续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好好地过日子,朕与你们母后,才能安心。” 说着,他瞥了一眼萧澄。 萧澄跟着众人一头回是,心里暗讽:与叶清说话时自称我,而与他们说话时却称朕,就偏心得如此明显吗? 皇后笑着回以众人,心下却紧张异常。 她没有生下皇子,只有长公主萧霜与萧澄两个女儿,却能在八年前因侍疾有功被封皇后,个中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永定侯府没落,萧霜身怀六甲前途不明,而萧澄最近也不受控,今日更是整了这出,让她更是惶恐。 萧澄从小没有城府,有话直说,虽说是真性情,可如果不分场合也直说的话,容易闯祸。 而她刚才所言,更是得罪了萧唯与萧彧。 皇后笑了笑,看向叶清,“那你们小两口也得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大胖小子。” 叶清闻言脸颊骤红,低头掐了下萧彧的手心。 萧彧哈哈直笑,这昨晚才开窍的人,今日听到这样的话,难免会有点不好意思。 他握紧她的手,看着主位道:“儿臣与阿清其实想先要个女儿,最好长得跟阿清一样的。” 贤王妃笑着附和:“女儿确实好,不像男儿顽皮,整日闹啊闹的。” “二弟妹生了一子一女,着实有发言权。”庆王妃附和,她勾起唇角继续道:“但生儿生女都是缘分,四弟与四弟妹生得如此好,不管男女,都会很可爱的。” “嗯,女儿如果长得像阿清,那确实很不错。”皇上点头附和,继续道:“阿清幼时长得就好看。” 这时,德福前来,在皇上耳边一番耳语。 “生了女儿?”皇上闻言大喜,向皇后说道:“霜儿刚刚生了个女儿。” “真的?”皇后闻言想站起来,可想想又坐下。 此时萧霜已不在皇宫,何况今日宫宴,需要她主持大局。 皇上看她那样并无微言,他笑着拉过皇后的手,道:“朕已让德福派人前去照应,霜儿与孩子都安好,皇后可放心。” 刚才还担心萧澄口出狂言会让皇上生气,如今萧霜生育消息传来,皇上方才的郁闷之气似乎已散去。 今日这一忧一喜确实让皇后有点招架不住,她控制着自己微微颤的手,应着:“皇上所言极是。” “女儿好,女儿不错,朕就喜欢女孩子。”皇上高兴,命人给众人又是一番赏赐。 萧霜产下女儿,永定侯府就没有了可翻身的资本。 萧霜和孩子以后,也可过上太平的日子。 第44章 长清殿 长清殿是萧彧从小居住的宫殿,他到长鸣山修习后,宫殿便空了下来,只留几个宫人打理着。 后来萧彧回京,他也鲜少住在宫内,之后更是搬出皇宫入住宣王府。 直至赐婚后,宫人在皇后的带领下,将宫殿重新装扮了一番,此时已与宣王府一般,皆是一派喜气洋洋。 午宴后各人都回了各自的宫殿休整,晚上还有宫宴,届时大家也都是要参加的。 叶清昨日本就劳累,晚上更是被萧彧缠了大半夜,早上在坤宁宫时已是强撑着精神,此时一躺到床上,立即就睡着了。 萧彧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已沉沉睡去人儿的容颜,不禁一笑。 他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将被子掖好,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清。 她其实不知道,早在第一次看见她时,自己便被她的聪慧所折服了。 今日经过那湖时,他问她:“记得这是哪里吗?” “记得。”叶清转身看着萧彧,眉眼弯弯:“你把我拉入湖里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叶清拉着萧彧走近湖边,继续道:“我那时刚从西境回来,从来没有接触过江河,更不会凫水,那次落水可真把我吓死了。” 说着,叶清握住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 “不过,因为落一场水就换来一个以身相许的夫君,也是不错的。” 她那时才三四岁,长得水灵可爱,还懂得利用树枝和腰带救人,确实是非一般寻常孩童可比的。 或许就是那一次,她就深深地印在了萧彧的心上。 从此,他与叶家兄弟聊天时,也会把话题带到她的身上,希望能从他们嘴里知道更多她的消息。 只要出宫,他都会去烈火军校场或者上将军府,希望能看见她。 那时,他以为自己也只是将她当成一个聪慧的妹妹看待。 叶家被抄,她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焦急。 李沉跟他说:“缘起,缘灭,缘聚,缘散,终究不过浮云。” “但凡你仍将他们放在心上的,便尽你自己最大的努力!” 所以,萧彧请示皇上,上长鸣山修习。 为的,是因为长鸣山上那满天下人都向往的知识大同。 为的,长鸣山上还有一人,或许能有线索和破解之法。 萧彧努力修习各种道法、权谋、兵法、医术,要成为其中最出色的人,要为叶家翻案,要寻找她。 没有人知道,他那天在长安路见到她时,她那落下的泪珠一下就滴落至他的心头。 从此,萧彧与方星辰聊天时,总是有意无意地聊起她,就像是多年前他从叶家兄弟处打听她的消息一样。 方星辰说:她对吃的比较挑剔,不合口味的不吃。 他想,他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食物也不错的,应该能合她的口味。 方星辰说:她平时喜欢有人陪着伺候着,不喜欢寂寞。 他想,他府上的人也不少,而且只要他有空,一定会去陪她的。 方星辰说:她喜欢新奇古怪的东西。 他想,他认识的人也不少,也能收集到很多好玩的新奇的东西回来。 方星辰说:她喜欢玩刀弄枪,但不能真的与她用真格,否则她会受伤也会生气的。 他想,他也能陪她切磋武艺,而且不会伤害她。 方星辰说:她很聪明,别人都骗不了她。 他想,他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郭开庭似乎早就看出了萧彧的心思,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她,并会带上他一起上方家去赠饭。 而每次看到她,似乎桌上的美食都那么平平无奇。 他会陪着她,纸短情长,三餐四季。 看着床上静静睡着的叶清,萧彧微微一笑,将她的被角再掖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 他吩咐冬梅:“好生看着你家小姐,有事就过来书房找我。” 萧彧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会在寝室的外间处理公事 ,但为了不打扰叶清睡觉,今日他便让沈信在书房等他。 一看到萧彧进入书房,沈信便将手中的信封递上。 “殿下,这是今日收到的消息。” 萧彧将信封拿过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下来,拧起眉头问:“消息确定了吗?” “今日收到消息后,我已亲自核实过,确定无疑了。” 沈信继续道:“而且,与贤王从太原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未曾见过的人。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和行动来看,确定是从西凉而来。” 叶家一案,太后与永定侯府已认罪伏法,所招都是与西凉勾结,相互出卖军情从而获得军功、稳固地位。 虽永定侯府仍有丽妃在宫中,但却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丽妃与九皇子。 但对西凉人来说,小小军功却非他们的目的,染指大萧疆土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只是,西凉与萧炎有关联,此前却是没有任何迹象的。 “派人时刻盯着贤王与那几人,有任何动向,马上跟我汇报。” 说着,萧彧让沈信退下,拿起书桌上的公文开始处理。 &&& 庭院之中,春花烂漫,转过墙角,却是另一番天地。 叶清看着眼前的水塘,那是小时候萧彧落水的地方,今日她们方经过这里,还一番取笑了他。 只是现在,一旁树梢和凉亭上的红绸已被拆下,也没有宫人在这边走动,一种荒凉的感觉突然袭来。 一阵凉风吹来,叶清裹紧身上的衣服,发现自己只着了单衣便出来了。 突然,远处的水塘中似乎有什么在快速地扑打着水花。 她定眼望去,心中一惊,那似乎是一个人,不会凫水,正在水塘中上下扑打。 叶清四处望去,却没有看见有人从这处经过。她赶紧跑向离那人较近的水塘边,四处寻找着能救人用的物件。 可是,刚才还绿意盎然的树此刻却突然消失不见。 叶清一惊,往四处看去,发现刚才的春花也消散不见。顾不得其他,她还是觉得当下应该先把人救上来,再看看这花草树木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望向水塘中,那冒起的湿漉漉的脑袋,却是一个她异常熟悉的人:小桃! 可是小桃是会凫水的,小时候她们就曾一起学过凫水,比自己学得快学得好,还曾为此自豪过许久。 或许是因为脚上缠了东西吗? 顾不得其他,现在得先把小桃救上来。 叶清赶紧看向自己的腰间,发现今日并没有腰带 “小桃,不要害怕,我现在就来救你。”说完,她猛地跳入水中,往小桃的方向游去。 今日的水很是寒冷,冷得叶清感觉都不像以前在水中那般灵活。 她用力地抬起手划动着,跟自己说:不要怕冷,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叶清觉得手却越来越挥不动,而且也呛了几口水,似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不行,小桃就在前面,我要去救她! 叶清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手却动也动不了,身体也开始往下沉。 就在快要无法呼吸之里,叶清想要挣扎着往上游去,她用力一推,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红色的锦被,房内也是张贴着各种大红喜字与红绸。 叶清抚了下心口,原来是一场梦。 她想要撑起来下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比酸痛,那是昨晚萧彧的杰作,而她的手刚好压着心口,难怪刚才在梦中觉得自己的手无法用力、也无法呼吸了。 寝室很安静,萧彧不在,冬梅好似也走开了。 可是,小桃那溺水的身影却在她的脑海里挥着不去。 自从小桃从悬崖跳下去后,萧彧及方家的人一直在下方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桃,你一定很冷!” 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叶清会让冬梅和护院在外守着,她和小桃偷偷地去游泳,换好衣物后再回去。 虽然每次都会被祖母和李柔娘说教,但那却是她们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最喜欢做的事。 后来,方锦年怕自家女儿吃亏了外人,便在别苑重新修了一个水池,里面蓄着从山里引下来的水,专门给叶清游泳。 时过境迁,京都里没有专门为她们而设的水池,而小桃,也不在了。 叶清掀开被子,落地往外走去。 冬梅可能为她清理鞋子去了,人不在,鞋子也是不在的。 长清殿很大,她赤脚走出寝室,穿过前厅。 那是一个书房,正对面是一个长长的紫檀案几,上面放着两堆整齐的书文,似乎一边是未处理,另外一堆是处理好的。 今日太阳正好,正堂的隔扇都打开着,金光透过木棂斜洒下来,落在萧彧的肩膀上。 他穿了件大红色暗纹的直裰,宽阔肩背挺得笔直,身影巍然不动,侧脸俊秀。 那是她的夫君了。 叶清抬眸看去,先看到的是一双执卷的手。那双手拿着一卷书册,修长的手指徐徐翩动书页,偶尔停下片刻。然一道幽凉的微风拂过,书页随风翻卷,他手指弓起,在书页上轻轻一按。 真好,他就在这里,而不是梦里。 似乎是发现叶清站在门口,萧彧蓦然回头,看到她的那一刻从惊喜转为拧眉,而后放下手中的书册,快步朝她走来,一把将她抱起。 “怎么不叫人?冷不冷?” 萧彧看向她的脚丫,边走边问,声音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叶清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的的龙井茶,袅袅的茶香弥漫着,温热的液体体贴的从口中划入喉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不冷。”叶清靠在萧彧的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想快点见到你,便来找你了。” 虽然萧彧正值新婚休沐,但军中、朝中事务繁多。当在寝室没有看见萧彧时,叶清就知道他会在书房处理公务。 萧彧将叶清放进被窝里,将被子拉至身前,揶揄她:“怎么,才一会不见,就这么想为夫了?” “是啊。” 叶清抬眸,看着他道:“我第一次来这里,全部都是陌生的,冬梅出去帮我清理鞋子,我一个人,会很想你的。” 她的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有星光在眸子里闪烁,透露着一丝灿烂的笑意。 萧彧看着叶清,感觉心里暖烘烘的,似乎被填得满满的,很是满足。 他揉揉她的手,柔声道:“我也会很想你的,但你下次不准不穿鞋子了,如果屋里没人,可以再等一会,或者大声点叫人的。” “好!”叶清轻声回着,轻轻地伏在他胸前。“今夜我们回府住吗?” “回的。”萧彧抚着她的背,似乎能感觉得到她并不喜欢呆在宫里,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同样也不喜欢住在宫里。 “今夜晚宴后我们早点回,我也想回去府里,那里才是我们的小家。” “可以吗?”叶清抬眸看他,眼里一片希冀,但毕竟今天的宫宴是为他们举办的。 “肯定可以的啊。” 萧彧刮过她的鼻尖,浅笑道:“因为今日长公主生产了,父皇母后都想早点回去打点各项事宜,所以他们会比我们还要着急的,而且我也会有安排的,放心!”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会有什么安排,但现在听起来,似乎早就在准备了。 “什么安排?”叶清有点好奇。 看着她那因好奇而异常闪亮的眼眸,萧彧心下一紧,托起她一下巴,嘴唇轻轻地印下去。 他原本只想着轻啄一下,可她嘴角的清甜却让他忍不住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深深地吻住,久久没有停下,直到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萧彧慢慢将叶清放开,看着她那因呼吸不窒和情欲而涨红的小脸,伸手抚上,轻声道:“我想现在马上回府。” 叶清轻锤一下,伏在他前胸,问:“你就不说今晚什么安排吗?” 萧彧轻笑出声,想不到她还记着这茬,他将她紧紧地拥住,笑道:“今晚你就知道了。” 第45章 宫宴 萧彧所说的安排,在宫宴开始不久,叶清便见识到了。 当众人拜见帝后入座后,奏乐声响起,本应是众人轮流来向新婚二人祝酒,但六皇子与郭开庭状态甚佳,开场不久便与众人喝成一团了。 叶清瞪大眼眸,看着郭开庭提着一个大酒壶,与众人一杯一杯地往下灌。 她知道西境苦寒,军中之人均会喝上一点,特别是寒冬时分无战事时,更是以酒暖身。 所以,他们的酒量都不会差。 但像郭开庭那样的,可真当算得上是海量了。 似是看出叶清的疑惑,萧彧在她耳边问:“知道开庭的酒量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吗?” “为什么?” 萧彧一笑,染上酒意的黑眸似乎特别明亮,轻声道:“在长鸣山的第一年冬天,特别特别冷,所有人只有我跟星辰有厚棉被,其他人都是硬抗的。当时开庭听说喝酒能暖身,便偷偷潜入五方长老的房内,将他那收藏二十年的梅花酿喝了个精光。” “没人发现吗?” 萧彧笑着,接过庆王妃让人送来的酒喝了口,继续道:“五方长老的梅花酿是用特殊的药物泡发过的,纯度很高,我们发现开庭时怎么也叫不醒他,五方长老害怕开庭因受不了那烈酒无法醒来,便找来齐老一起为他醒酒,专门针对他研制了一味特殊的醒酒药物给他灌下,从此,他便再也没有醉过。估计是吃了那特殊研制的药物,从此便对酒产生的抗体。” “这么厉害!” 叶清听着,瞳孔睁得亮亮的。 她原本只是以为郭开庭单纯酒量好,没曾想成却是无底的。 “殿下的安排果然厉害!那六皇子呢?” 萧彧看向与郭开庭一道的六皇子,道:“他年底估计也要成亲了,所以他前几日来找我,想要寻求互相帮助,我便答应他了。” 郭开庭是户部侍郎庶出的三公子,原本在京中世家子弟中并不入流,怕今日众人不给他面子,便让六皇子带着他。 这本就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已有宫人上前,扶着喝得半醉的萧澄向殿外走去。 “七公主似乎心情不好。” 叶清看了眼,低头细细地吃着刚刚萧彧为她添的食物。 “估计午后,母后说她了。” 今日早上她的那番话,说是挑拨离间也不为过。 皇后一向谨慎,断不会让她再继续胡闹下去,所以,估计来了一顿说教。 身为皇室子女,享受着异于常人的尊贵,却同样也受制于各种条文规矩,半步行差踏错都是不容许的。 “庆王的侧妃怎么没来宫宴,早晨还见着她呢。” 萧彧拿出手帕为叶清拭了拭唇角,漫不经心道:“听说今日回去,大皇兄打了她一掌,然后送回府里去了。” “啊?”叶清抬头,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她将庆王妃抱怨劳累的话说与七公主听吗?” “估计是了。” 那侧妃只是想与庆王妃争宠,将对方斗垮好自己出头。 “四弟,四弟妹,大哥来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萧唯的声音传来,人也来到跟前。 萧彧闻言扶着叶清站起来,拿起酒杯回敬,“谢大皇兄,本应是我与阿清向您敬酒的,多谢大皇兄与大皇嫂为我与阿清操办的这场婚宴,弟感激不尽,先喝为敬!” 萧唯一笑,赶紧拉着他的手,“四弟何需客气,这本应是哥哥嫂嫂为四弟和四弟妹做的,一起喝一起喝!” “阿清不胜酒力,弟便也替她喝了,大皇兄不要见怪!” 说着,萧彧便把叶清的酒杯也拿起喝下。 “无防无防,开心就好!”萧唯笑着说完,看叶清继续知道:“四弟妹,记得赶紧生一个娃儿出来,到时我让你大皇嫂给你传授传授带孩子的经验。” “那阿清便以茶代酒,敬大皇兄一杯,谢过大皇兄与大皇嫂!”说着,叶清拿起茶杯,敬向萧唯与庆王妃。 萧唯继续唠叨了好一会后,晃晃悠悠地回到座席上。 主位上的皇上刚喝过一杯萧炎敬上的酒,他用手帕拭了拭嘴角,对一旁的皇后道:“这样的宫宴以往办得还是少了,你看今日他们多高兴,以后啊,要常办!” “皇上说的是,臣妾记住了。” 皇后说着,为皇上再续上一杯,继续道:“过几日彧儿这边的事毕了,臣妾想为霜儿和她的孩儿祈福。” 皇上听着,点头回应:“那便在长乐殿办,朕也一起。” 长乐殿是萧霜从小居住的宫殿,在那里祈福,既不用出宫门,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好,那臣妾过两日便开始准备。” 对于皇上的提议,皇后很是惊喜。 “你这两日闲下来了,也准备些贴身的衣物给霜儿母女,虽说现在她也有人照看着,但始终不是亲近之人,想得可能没那么周到。准备好了便告诉朕,朕让人带去。” 萧霜因着太后与永定侯府一案被牵连,皇上下旨让其到明德寺修行两年。 由于其将要生产,明德寺不宜风血,便又迁至青阳峰。 青阳峰距京都不远,气候比京都宜人,也更适合待产。 虽说萧霜是为永定侯府众人赎罪修行,可她贵为长公主,身边还是带着几个贴身侍女的。 “陛下想得周到,臣妾这几日空下来后,会准备妥当的。”皇后举起酒杯敬向皇上。 虽然永定侯府一事牵连萧霜,但皇上和萧彧也已为她想好后路,两年后便可回京。 何况她此次生下女儿,此后永定侯府也不可能拿她的孩儿起事了,皇后也放下心来,好好地为她规划后路。 皇后正感动着,却听皇上声音传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带上澄儿。” 她心下一惊,看来今日早晨萧澄的那番话,在皇上这还没过呢。 皇后低头回应:“是,臣妾会教导澄儿的。” “嗯。”皇上看向殿中的年轻人,问:“皇后觉得郭开庭与方星辰如何?” 皇后闻言看向殿中的众人,她原本就看好方星辰,觉得他样貌品行上乘,更为长风营副将。 而此次案子后,萧彧接管了归德将军十四万将士,方星辰也跟着到烈火军任职,所管理的将士比之前翻了几番,虽说出身低了点,但他也是孟太傅的外孙。 孟太傅虽已离世多年,但他的门生遍布天下,尚有不少仍在京中任高位。 而且方家府上人事简单,相处起来也更容易。 而郭开庭虽说是户部侍郎的三公子,如今也是烈火军副将,但母亲身份低,郭府人事复杂,皇后其实并不建议萧澄嫁进去的。 但皇家子女,能有几个像萧彧这样,能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的? 皇后将手帕递上,道:“臣妾觉得都不错呢!” “是都不错的。”萧澄虽然未定性,但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而且从小与萧霜一起在他身旁长大,皇上也甚是疼爱。 他用目光示意另外一人,问道:“那个呢?” “哪位呢?”殿中年轻人众多,皇后看了一圈,着实没找到皇上所示何人。 “杨清颂,之前在禁军的那个。” “杨统领?”皇后闻言将目光定在杨清颂身上,顿时亮了亮。 皇上看着她的表情,浅浅一笑:“皇后啊,今日本是彧儿的婚宴,怎么在你我之间,就像是专门为澄儿挑选夫婿一样了?” 皇后闻言一窘,随即看着皇上揶揄的表情,轻笑着:“澄儿性子从小就直,但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有时说话欠考虑,做事也太直,是该为她寻个夫婿,好好治治她了。” 皇上挑眉,皇后一句话,借着为萧澄挑选夫婿,将今日其所说的话示为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这么多年了,皇后也长进了不少了啊! “朕刚才说提的三人品行都是不错的,皇后也要问问澄儿自己的想法。”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总不能不顾及萧澄自己的想法。 萧霜的婚配,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办法为她护航,一直以来是他的心头之痛,他不想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在他其他的女儿身上。 “陛下的一片苦心,澄儿会理解的,臣妾过几日便与她聊聊,试试她的口风。” “嗯。” 皇上说着,看着殿中的众人,转身对皇后道:“也差不多了,回去歇着,让这群年轻人自个儿玩。” 说着,由着皇后扶起他,离席而去。 殿中的众人发现帝后离席后,将方才收着的性情完全打开,一个个拿起酒杯四处走动。 觥筹交错间,陆知意拿起酒杯走到叶清面前,对着她道:“郡主,当时不打不相识,这杯酒是我敬您与宣王殿下,祝愿你们比翼和鸣双凤凰,欲栖金账满城香。” “谢谢!”叶清同样拿起茶杯,道:“只是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 “没关系的,郡主请。”陆知意喝下酒,正准备退后,撞到一旁的郭开庭身上。 郭开庭此时已喝了不少,全身上下都是酒味,一双黑眸却与平时无异。 他转身虚扶了下陆知意,以为她要向叶清敬酒,随即往自己酒杯倒满酒,道:“郡主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先干为敬!” 不等对方发话,他仰头便喝下。 陆知意看着他,正想阻止,他已经喝下了。 叶清在一旁呵呵地笑着,道:“陆姑娘不要见怪,郭副将为人较为热情。” 郭开庭看着她们两人,想起几个月前的比试,开口道:“陆姑娘,自上次长风营收徒比试后好久没见了,可对进入长风营还有兴趣吗?” 听着郭开庭的话,叶清也看向陆知意。 她当时参加比试,原是想为自己争一个功名,好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而陆知意,怕是真的想入营从军的! 不待她发话,陆知意却道:“原本是有那么个意思的,可却在第二局就落败,现在也不好意思说这话了!” 她本是光禄寺卿之女,从小崇拜的却是驰骋疆场的上将军夫人孟襄,希望长大也能像她那样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可对镜贴花黄,亦可万里赴戎机。 奈何实力不够,早早出局。 原本她还对自己输给叶清郁闷不已,可得知叶清乃那人之后,又放下心中苦恼。 叶家一家,都应该是属于沙场的! “如果陆姑娘还有兴趣,看得起我们长风营的话现在来也是可以的啊!”郭开庭一脸兴奋,肘了一下一旁的方星辰,示意他也开口劝说。 方星辰接意,一脸正经道:“是的,女将心细,带兵行军会有许多不同的想法与思路,能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获胜。大萧一直推行女将训练,只是未有成效,陆姑娘如果有意的话,我们欢迎至极!” 看着他一板一眼地说着,陆知意莞尔一笑,她转而看向叶清道:“那郡主呢,郡主也会回归沙场吗?” 她的眼里是带着期望的,看得叶清心头一紧。 小时候,叶清也曾希望能与父亲母亲一般,驰骋沙场、为国征战,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可在苏州八年,早就将她那立马沙场的心给磨灭了。 她是想回西境去,也想重组烈火军。 可是,如今的她,能像幼时的愿望那样,当一名女将军吗? 看出了叶清的为难,萧彧握住她的手,勾起唇角道:“今日父皇给我们下任务了,你们郡主这一两年,可能都无法上战场了。” 众人闻言,立马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叶清却觉得脸颊发烫,用这事来推脱虽然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事,还是让她感觉十分的难为情。 “那陆姑娘,你就先到长风营报到,待到郡主能上战场的时候,便由你来带她,可好?” 郭开庭说着,又往自己的杯中倒满酒,继续道:“就这样定,陆姑娘,欢迎你加入长风营!” 陆知意看着他,又看看四周望着自己的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她略点头,道:“我得回去请示一下我父亲,才能答复你们。” 她是光禄寺卿长女,是否进入军营确实是要请示家人的。 “那我们便等你的好消息。”郭开庭看她点头,举起酒杯再次仰头喝下。 正当陆知意同样想举起酒杯喝下时,方星辰用茶杯将她手中的酒杯换下,示意她喝茶就行。 叶清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 她以前也从未见过,自己的二哥哥原来对着外人也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 她抬眸看向萧彧,只见他那喝酒后尤其闪亮的黑眸此时也正盯着自己。 见叶清看来,萧彧在她耳边轻声道:“时间正好,可以回去了。” 叶清往殿中看去,只见众人在郭开庭与六皇子的起哄下,都已喝了不少,此刻正东倒西歪的趴在桌子上,有两人又拿起酒壶,准备再战郭开庭。 “二哥哥,你今晚回府吗?”叶清问向站在一旁的方星辰。 自从她的身份大白后,她与众人都详谈过,可唯独方星辰,他们没有时间谈。 但方星辰当年上长鸣山的初衷,确是为了能让真正的方蕴玥好起来的。 “我先送你们回府,我再回去。”说着,方星辰笑着继续道:“我明日也会在府里,迎接你们归宁。” “嗯嗯,那好。”叶清笑着弯起眉角,任由萧彧牵着她向殿外走去。 徐徐的晚风吹来,叶清觉得一片清宁,她携手夫君,亦有兄长相伴,这样过下去,也是挺好的。 第46章 归宁 晨风吹过,阵阵凉意袭来,叶清举目远眺,一道金色曙光自天边亮起,云影氤氲,镶嵌上一层彩色的亮边,层层叠叠。 她打了一个哈欠,坐在椅子上看着萧彧与吴管家正一一清点着今日的归宁礼单。 伴随着冬梅进出的身影,叶清看到孔婷快速钻了进来,来到她身边将她拉起便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萧彧道:“师兄,我一刻钟内将姐姐送回来。” 不等萧彧等人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走出前厅,往北院而去。 萧彧不禁抚额,自己这师妹向来心思深沉,不料刚与生母相认便突然跳脱了起来。 他唤来冬梅,让她跟着前去,好提醒她们不要忘记回门的时辰。 “婷儿,怎么了?” 自从与孟祈云相认以来,叶清对孔婷的称呼也变了,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的,心里担忧不已,以为孟祈云伤势恶化了。 孔婷依旧拉着她快步地走,边走边道:“昨日你们进宫,我便将母亲接回来了,你今日归宁,也去看看她。” 叶清闻言愣了一下,昨夜回来太晚了,又被萧彧缠了半夜,今日早上被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后问了几句,当时他说已经打理好,不用担心。 原先还以为是明日与她一道过去接人,不曾想人昨日就已经接过来了! 叶清一喜,语气瞬间欢快不少:“真的?那她身体如何了?” “你自个儿进去看看。”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房门前。 孔婷将门打开,将叶清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往外间的桌子旁坐下,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叶清看了她一眼,便往里间走去,只见孟祈云靠在床上,正看着她。 叶清轻轻地坐在床沿,握起她的手,柔声问:“云姨,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孟祈云说着,伸手轻抚着叶清的脸庞,“我们的小阿清也长这么大了,都嫁人了啊,真好!” 看着她那泛红的眼睛,叶清鼻头一酸,她吸了吸气,“是啊,我都嫁人了,云姨你也回来了,真好!” “你父亲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也会安心的。”孟祈云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归宁,可不许哭鼻子的。” “我没哭,也不会哭的。”叶清拿起手帕,轻轻地拭去孟祈云眼角的泪珠。 虽然孟祈云的脸上依然带着面纱,可从露出的肤色来看,已比三日前在本草阁看到她时红润了不少。 可见这几日在孔婷的陪伴和照顾下,心情不错,恢复得也快。 “我今日归宁,理应要来看看你的,可殿下也没告诉我已经将你接回来了,害我一直记挂着你。” “是我不让她们告诉你的,你这两天也累坏了,是该要好生歇着的,我们早一日迟一日见也是一样的。” 说着,孟祈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继续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与殿下一起回门了,明日我们再一起好好说话,去。” “可是,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叶清说着,依旧没有放下她的手。 “明日说也是一样的。” 孔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后,她二话不说将叶清拉起来,催促道:“人也见着了,话也说了,我答应了师兄一刻钟内送你回去的,赶紧走,明早再来!” 叶清也知道吉时不能耽误,而且来日方长,她与孟祈云相聚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那好,云姨,你好好休养着,我明早再来看你。” 不等她开口话别,孔婷又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外走,刚好看到赶来寻她的冬梅。 待叶清回到前厅,萧彧与吴管家也已准备好了一切,正指挥着下人将一箱箱的归宁礼搬上马车。 看着她回来,萧彧将一件白色云水金凤妆花缎披风为她系上,轻声道:“先喝口暖茶,准备出发了。” “嗯。”叶清应着,从冬梅手上接过白瓷杯,问:“殿下,我们今日几时回来?” “不叫夫君了吗?”萧彧抬头,一脸不满。 叶清闻言一窘,脸颊顿时发烫。 她昨夜叫了他一晚夫君,本以为他已经很满意了。 叶清轻伏在萧彧身旁,浅浅一笑,柔声道:“夫君!” 她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旁人听了去,但嗓音浅浅的,带着轻柔的尾音,从他耳旁轻轻带过,抓得他的心痒痒的。 萧彧瞥了一眼前方来往的下人,刮过她的鼻尖,故作姿态道:“暂时先放过你。” 虽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她似乎能猜到他的那下半句似乎在说:今晚让你见分晓。 叶清很想仰天长叹,为何夜间那事能折磨得她浑身酸痛,而萧彧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还越夜越有劲,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又开始折腾她。 不公平! 叶清撅了撅小嘴,拉起萧彧往马车而去。 看着她那主动牵起自己的手,萧彧咧嘴一笑,用力握住她的,将她一把抱进车里。 突然腾空而起的身体让叶清一惊,她本想让萧彧将她放下,但看到下人赶紧低下的头后,她轻抚了自己胸口,而后轻锤了几下萧彧,不满道:“下次别这样了,好多人看着。” “夫君抱自己的夫人是天经地义的,就让他们看,无妨!” 看着她那骤红的脸庞,萧彧一笑,将她拥进怀里。 “别动,趁这段时间先歇会,不然今日又没有时间歇息了。” 叶清本想与他理论几句,但想想他的话也是对的。 方家虽然是去年底才搬来的京都,但方锦年原本在京都也有不少来往的亲朋,加上原本孟家的远亲也会来人,叶清也是要一起招呼的。 她点点头,在萧彧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缓缓眯上双眼。 到了郡主府后,叶清和萧彧先是在叶家祖祠奉香,再向李柔娘与方锦年奉茶,然后便开始招呼远道而来的亲朋。 一圈下来,叶清感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萧彧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后,自己一人继续去招待客人。 “阿清。”清亮的嗓音传来,方星辰已进入屋内,他将一锦盒递给她,道:“这是孟师叔托人带来送予你的。” 长鸣山上的孟长老名为孟子安,是孟太傅的养子,年纪比孟襄与孟祈云大上几岁。 因淡泊名利又爱好奇门八卦,早年便上长鸣山修习,由于后来在一次意外中失去双腿,后以轮椅为座,很少再下山。 叶家一案中,由于他鲜少下山而且身处长鸣高位没有受到牵连,但暗中盯着他的人却不少。 叶清自从找回记忆后也曾想到是否要去长鸣山寻他,现在孟祈云也回来了,便想着等她康复后再作打算。 她接过锦盒,打开后看到的是一本书,上面写着:阵法(二)。 叶清拿出书,想起当年便是他与父亲一起研制创出《烈火阵法》,使得烈火军在征战中出其不意歼退敌军。 所以现在,他又研制了第二套阵法送予自己吗? 叶清打开看了几眼后合上放回锦盒内,看向方星辰,问道:“二哥哥,他有给我带话吗?” 方星辰看着叶清,道出那人带来的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叶清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想着孟子安的意思。 记忆中,她只见过孟子安两次,那是一个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依旧阻挡不住他那向往潇洒自在的模样。 她幼时也曾向往像他那样,后来又将自己的理想转换回像母亲那样驰骋疆场。 可是现在看来,大家都没有按照自己当初的想法来走。 初心是怎样的,她似乎已经是迷失了。 叶清收回思绪,抬头问:“二哥哥,明日开始便回烈火军校场吗?” “这段时间我都在长风营,带着新入职的几个副将先从长风营里练起,待他们都熟练掌握各项事宜后,再回烈火军。” 方星辰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幼时那小人儿的影子,“下个月,我会跟父亲回一趟苏州,回去祭祖与拜见族人。” 叶清大婚较急,而且她并非真正的方氏家人,李柔娘也就没有通知苏州的族人来京,所以这次方星辰也没有见到多少的族人。 “嗯嗯,回去一趟也好,将祖母也接过来。” 原本方老夫人也是要一起来京都的,但苏州仍有不少的事需要处理,而且年底怕天气太冷老人家一下子无法适应,便想着开春后再将她接来。 现在看来,方星辰此次回去祭祖再接她过来的话,时机也是刚刚好的。 方星辰看着她,缓缓开口:“今日早晨你还没到的时候,我与父亲商量,这次回去,顺便也将玥儿迁回祖坟。” 当年为了隐瞒叶清的身份,李柔娘和方锦年来了一出移花接木,让她以方蕴玥的身份活了下来。 而真正的方蕴玥,则被他们埋在了另外一处,李柔娘和方锦年每年都会去祭拜,却没有迁入祖坟。 如今她也已恢复了叶清的身份,虽然现在也仍旧有人唤她玥儿的,但那深埋在地上的人,也该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份了。 “是我对不住她,让她这么多年了连块墓碑也没有,更没受过族人的香火。” 叶清呼了一口气,她看向方星辰,缓声道:“二哥哥,我现在已嫁入王府,恐怕不能与你们一道回去,到时麻烦你替我跟她道一声对不住,如果来生有机会,我再报答她。” “这本也不是你的错,当年你也无法决定,又何来对不住一说呢。” 方星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刚刚飞过的鸟儿,思绪似乎回到多年前,他准备上长鸣山前与方蕴玥道别的那日。 问星仙人的那几句话,似乎已经将他们的命运就此绑在了一起。 若君长留此世间,家破人亡泪满川。 离去方知归路远,前程万里望归还。 那时,方星辰看着李柔娘整日为方蕴玥的病痛发愁,而那小人儿也因为病痛几乎没有踏出过房门。 方老夫人又是一个较为迷信之人,她不愿让孙子老是与方蕴玥接触,怕他们经常接触也会染上病毒。 所以,即使他们是双生子,见面的机会却也很少。 即使他们很少见面,但因为是双生子的关系,他们很多时候能心意相通,感情一直都很好,他偶尔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心绪变化。 长鸣山上条件苦寒,方星辰忍受着亲人分离的思念之痛、接受着不同的生活习惯,却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梦到了她。 那一晚,他在梦里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妹妹。 梦里,她仍是戴着面纱遮住自己灰白的面容,衣着与平日一样,只是不再躺在榻上,而是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轻声道:“二哥哥,你以后要好好的,游历山川就你一个人了。” 声音轻轻柔柔的,比往日来得轻快了些许。 他惊醒,用力地感受着她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 方星辰知道,她或许因为经受不住病痛,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捂着被子躲在里面哭了一场,苦恼因为自己与她相冲而让她多年痛苦最终离世,也痛恨自己为何都上长鸣山了,而她最终也没有能留下来。 可没想到,当方星辰还沉浸在伤痛时,李堂奉父母的命前来给自己带物品,告诉了他一个消息:玥儿康复了,都能下地到处跑了。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长鸣山的冬天瞬间不冷了,就连后山赤脚的冰泉水也暖和了起来,整个人无比地欢快。 原来梦真的是与现实相反的。 方星辰无比开心,虽然再也无法感知到方蕴玥的存在,却抵挡不住内心的欣喜。 在萧彧将她带回,告知他,此方蕴玥并不是当年的那个病痛缠身的人,她真实的身份,是大萧唯一一个上将军叶茂之的遗孤:叶清。 一个与他同样有着孟太傅的血缘的表亲。 而他的双生妹妹,早在那个冬夜,便已经离去了。 方星辰长叹一口气,握住叶清的手,安慰道:“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些都是注定的。我当年以为能有机会再见,想说的话很多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我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她了。” 叶清秀眉轻拧,反握住他的手。 世人都说双生子能互通心意,她与方星辰虽然没有这样的关系,但她却能感受得到他的痛苦 第47章 夜半探险 今日常子义也来了,他作为方星辰的同僚带着贺礼前来。 他笑嘻嘻地将贺礼递上,道:“祝殿下与郡主新婚喜成,笙箫和鸣,赤绳系定,白头永携,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谢谢。”叶清接过他的贺礼,由方星辰带他去前厅。 记得上次提起常子亦,是常夫人上门提亲,她提醒小桃不要告知冬梅。 叶清转身,看着冬梅的眼神随着常子亦而去,便将贺礼交给她,让她登记放好。 冬梅将贺礼拿入里厅桌上,打开看到,那是一对上好的龙灯和鸣白玉珠链,觉得眼熟至极。 难道是什么时候,她有见到过吗? 她仔细端详着,却发现自己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玉佩。 看着李堂登记好后,冬梅将锦盒合上,挥去自己脑中那点混乱,视线再次转到前厅。 常子亦正与方星辰和几个同僚一起大声畅谈着。 前方的叶清跟前又来了两人,冬梅来到叶清的身后,等待再次将贺礼拿去登记。 “没事!” 看出冬梅的心不在焉,叶清没有将手中的贺礼交给她,而是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里厅,柔声对她道:“这两天你也累着了,先在这里休息会,好点了再出去。”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叶清知道冬梅的心思,可是这件事情,她却无法为她做主。 而且这两天大婚,冬梅忙前忙后的,确实也是累着了。 “我不累。”冬梅说着,想起身继续出去与叶清一并接待客人。 “不累也坐着,两刻钟以内不能出去。” 叶清按住她,语气动作是难得的强势。“听我的,就坐这休息会。” 说完,叶清走了出去,留下冬梅坐在那里。 李堂放下手中的笔,回过头看她,笑着道:“小姐让你休息,你就休息会,没事的,有事我会帮你看着点的。” 冬梅苦笑着点头,像她们小姐那样体贴下人的主人家是很难得的,而且府上的人都很好。 她其实觉得挺满足的。 她看着一脸喜悦的叶清站在萧彧的身旁,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想着如果小桃此刻也在的话,那该多好。 “郡主,我又来了!” 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郭开庭踏门而入,对着门口的李柔娘与方锦年问候:“伯父伯母安好,恭喜恭喜啊!” 李柔娘很是喜欢这个开朗的少年,她笑着拉过他,道:“你能来我就很开心,如果我再多一个女儿就好了!” “能听到伯母你说这话,我也很是开心。” 郭开庭一把揽过她,一同往前厅走去,“伯母,我们聊聊,其实不用亲生女儿也行的,同族的也是可以的,方家的总是不会差的。” “你这孩子,坐坐!”李柔娘由着他拉着自己进入前厅,笑着坐到椅子上。 郭开庭笑着将李柔娘按在椅子上,又冲着门口喊:“郡主,来,过来聊聊嘛!” 叶清弯起眉眼应了声好,牵着萧彧走进前厅。 看到叶清与萧彧坐下,郭开庭走上前开口道:“郡主,清颂这两天重新排了一个阵法,你过两天也来看看,可厉害了。” 叶清闻言看向杨清颂,只见他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便道:“可以啊,那我后日过去?” 明日萧彧仍是休沐陪她,而且她也想明日陪陪孟祈云,后日的时间她可以安排得出来。 “那可以啊,我们到时候列队欢迎郡主。”郭开庭笑着,转过来问萧彧,“殿下觉得如何?” 萧彧因准备婚事,已多日未回校场,他勾起唇角:“我觉得问题不大,但明天你们可得抓紧时间练习,后日可不要失礼了你们郡主。” “那肯定啊,保证让郡主眼前一亮。”说着,他撞了一下杨清颂。 杨清颂领意,赶紧道:“不会让郡主失望的,届时有不足的,还请郡主指导。” “我一介女流,以前也没接触过排兵布阵,如何也说不上指导的。”叶清闪了闪眼神,由着萧彧握住她的手。 她看向他,点点头。“殿下后日几时下朝?” 萧彧知道她还未真正从方蕴玥的身份转换到叶清,也对自己是否能适应并接收叶清的身份及背负的任务抱有怀疑。 所以每次她的不确定,他都看在眼底。 不管众人揶揄的表情,萧彧深深看着叶清,“我后日不用上朝,到时我与你一起去军营。” 郭开庭一看到他那副样子马上跳起来:“殿下,你以前不会那样说话的,果然成亲的人是会变的。” 大家伙顿时哄堂大笑,李柔娘笑着接过话:“待你成亲了,你也会是这样的。” “我一直在等着啊,可是没人看得上我。”郭开庭闻言立马垮下脸,道:“伯母,我就等着你介绍,我也要从苏州来的,像郡主那样的。” “阿清这样的,只此一个。”在一众哄笑中,萧彧清冷的声音传来。 “殿下你太较真了,郡主肯定只有一个,但我们想要的是要跟郡主这样温柔的江南女子。啧啧,果然成亲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郭开庭笑着说完,看向一旁的常子亦,“子亦兄,听说你也曾在苏州住过一段时间,有没有认识些像郡主这样好看的江南女子?” 常子亦闻言一愣,不由地看了一眼叶清,随后清了清嗓子道:“我在苏州时间不长,认识的人确实不多。” 萧彧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对,你那时年纪也小。”郭开庭再次转向李柔娘,他往前坐上去,道:“伯母,还是得靠你了。” 李柔娘将思绪从常子亦之前向叶清提亲的旧事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厅内的年轻人,笑着道:“好,那我好好想想,有合适的就告诉你。” 待她说完,郭开庭笑着看向众人,道:“那我替各位兄弟谢过伯母了。” &&& 夜晚的府邸,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石子小道上一片亮堂。 萧彧将被角掖好,看着叶清熟睡的面容,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而后轻轻地提步往外走去。 院中,沈信已等在那里,看他走来,立马将手中的信件递上。 “殿下,这是今天截获的信。” 萧彧将信拿过拆开,借着月光看向纸张上的字。 “那几个人有何动向?”他问。 “今日没有外出,还在驿站。但贤王府中曾有人去过那驿站。” 萧彧将信交回给沈信,淡淡道:“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出发,去会会他们。” “现在?” 沈信有点不可置信,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去准备,然后一同外出。 可今日是萧彧大婚的归宁日,他们方从郡主府回来没多久。 新婚燕尔的,殿下便要半夜而去了吗? “是的,去。” 萧彧说着不再理他,转身看向他们的婚房,门上红色的喜字熠熠生辉,照进他的黑瞳。 一刻钟后,他一身夜行服,与沈信跃墙而出。 案子上的红烛已燃尽,月光从窗外射进,红帐内的身影翻了个身。 叶清看向窗外,那里已没有声音了,看来,人已经出去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盖住那泛着水珠的眼眸。 沉寂的夜空星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 夜凉如水,孤寂清冷。 沈信将房门反锁上,来到窗前,将窗户推开。 外头是城西的沽环湖,湖面波光粼粼,映射着点点月光残影。 “确定就是下面的这间吗?”萧彧问。 沈信点头:“属下下午过来看过,确定就是楼下的这一间。暗影卫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入夜后便回房了,没有人进出过。” 萧彧点头,取出袖中的丝绳,缠在袖口和裤管上,而后拿出黑布巾蒙住脸,轻轻翻出窗外,沿着外墙的缝隙一点一点往下挪。 待落到三楼雅间房外,萧彧试了试落脚点,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贴在墙上,如一只轻飘飘趴在墙壁上的黑鸟。 他屏息凝神,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雅间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踏入房内,发出重重的脚步声。 待来人坐下后,有人出声:“二爷,东西带来了吗?” 这声音萧彧认得,正是两年前西凉为祝贺大萧皇帝五十大宴而来的西凉使臣况新。 而他口中的那位二爷,会是他的二哥、大萧的二皇子萧炎吗? 雅间内脚步声再次响起,有人走到窗前将窗户一推。 外头的萧彧深吸一口气,缩紧腰背,推开的那扇窗险险擦过他的衣物。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的话能作数吗?” 萧彧瞳孔一缩。 虽然早就在心里预想过这种情况,但当他真正听到萧炎的声音,依旧抵挡不住内心的失望。 那人嗤笑一声,继续道:“二爷还有什么顾虑的呢,如今你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所说的,都是摄政王的意思。” 梁云锦现如今是西凉的摄政王,在西凉几乎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有传闻,西凉如今的皇帝,都是听命于他的。 看来,梁云锦除了与太后有勾结,与萧炎也一直有联系,而且密谋着大事。 “这是西境的布防行军图,刚刚从西境回来的,按着布防图来看,此后三个月也不会有变更。” 萧炎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 “好,二爷果然爽朗,待摄政王大事达成,答应过二爷的,必不会食言。” 况新听起来声音高亢,而后传来杯子相撞的声音。 “谁?”萧炎声音有些许紧张,他平复了下来,问:“怎么了?” “是店小二,二爷看来是被人跟踪了。”况新说着,在室内走来走去,似乎很是焦急,而后吩咐下人追寻而去。 萧彧心也提了起来,趁他们还没注意到外墙,忙解了腰间的绳子,轻手轻脚地往下攀。 见况新的人未能追回刚才逃走店小二,萧炎失去了耐心,一拍桌子,大声下令:“封了驿站,这楼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细细地查!” 萧彧心道不好,即刻加快速度,迅速攀至下一层。 况新安排人将萧炎送出去,他来到窗前,伸出头左右一看,没看到什么,往下一瞧,却见一个人影正沉入湖中,他目中精光一闪,喝道:“拿箭来!” 萧彧听他这一喝,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立刻拼命往前游,只听后面风声呼啸,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劈开水波,正中他的后背。 他听着后方人影入水的声音,忍痛游至岸边,快速爬上岸,一手拔下箭,跃上之前便备好的马背,纵马前冲,将后方追来的人甩开。 萧彧拐进前方的巷子,往回看去,已不见后方追来的人影。 待他回到宣王府时,已是四更天了。 萧彧在沈七的帮助下,清理了伤口,涂上上好的创伤药,换上干净的衣服,问:“沈信脱身了吗?” “他已到城南,待明日天亮人多后便可回来。”沈七回话后,将地上的夜行衣收好,恭敬地退出书房。 萧彧活动了下手脚,忍着后背传来的痛楚,看了下自身的装扮,确保无误后,转身往他的新房方向走去。 房内的烛火早就燃尽了,此时月藏云身后,屋内黑乎乎一片,可萧彧却能清晰地看到帐内那人,依然保持着刚才自己离去时的姿势。 萧彧的心顿时一片安宁,那是以前外出归来时从没感受到的。 他将手搓了搓,确保不冰凉后轻轻地掀开被子,弓腰躺了进去。 弯下身子的那一刻后背的疼痛传来,萧彧深吸了一口气。 感到身旁人影翻动,叶清一手环过来,将他抱住,嘴里低低喃了句:“夫君。” 萧彧避着背后的伤口,轻轻地将叶清的手放进被子里,而后僵硬地转了转身子,让二人都处在一个舒服的位置。 “夫人。”他抚着她的背,轻轻地回了她一句。 第48章 孔长青 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似亮闪闪的金线。 叶清觉得胸口闷闷的,她眨了下眼眸,看着映入眼帘一片红账。 她看着萧彧那双亮晶晶的黑瞳,拍了下他那乱动的手,掀开被子趁他没注意一下跃了出去。 叶清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脚底冰凉凉的,低头一看,鞋呢? 回头看着那双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黑瞳,叶清扁扁嘴,回到床边拿起鞋子,坐到一旁的椅子穿上。 穿完鞋后,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彧,“你看看,现在都没人给我穿鞋子了。” 说完,叶清转身走到衣柜前,拿了套衣服出来比试着。 萧彧横撑起身子看着她,思绪还留在刚才她光着脚丫的画面上。 那天在宫里,她也是没穿鞋子就去找他了。 他记起那天与李柔娘提亲时,她说到自己的女儿虽然不是京都的世家小姐,但从小也是娇惯着养大的,早上会赖床,外间的侍女都是随时伺候着的。 想必,以前叶清从没试过起床后没人给她穿鞋子的情况! 而且自己这几天一醒来就缠着她,也没让她多睡一会。 想起这些,萧彧对自己之前向李柔娘承诺过却没有做到的事感到羞愧万分,他尽量避免牵扯伤口起身,来到叶清身后抱住她,制止她更衣的动作,在她耳边道:“再睡一会,这些天也累了,今日午后还要进宫看马球比赛呢。” 知道萧彧在心疼自己,叶清拍拍他的手,轻声道:“不睡了,我想先去看看云姨。” “再睡半个时辰,我保证不动你。” “我不睡了,你再睡一会,我看完云姨再来叫你。”叶清拉开他的手,将手里那套天青拼月牙色缎绣长裙往他面前一摆,问:“这套好看吗?” 萧彧细细看着那套看似简单却处处显现江南刺绣的衣裳,认真道:“好看。” 萧彧对她的这些问题一向都是认真不敷衍,叶清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啄一下,“那我便穿这套。” 说完,她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准备穿衣。 “我来。”萧彧说着,同她一起将衣服上的绳扣全解开,拿起衣裳为她穿上。 女子的衣服一向比他们男子的要繁琐,萧彧将里面的纽扣穿好后,又拿起那条流苏腰绳。 萧彧看着眼前这条刺绣腰绳,好看是好看,可却无从下手为她系上。 每日夜间,她的衣裳他都是随手一把扯开的,怎知穿戴却是这么麻烦的呢! 看出他的窘迫,叶清弯起眉角笑了一下,从他手里拿过腰绳,笑着说:“夫君,你看好了哦。” 然后,她将腰绳绕着腰身转了两圈,在两边各打了一个活结扣上,任流苏在两侧垂落下来,为那套本就好看的衣裳增添了一道轻盈好看的装饰。 “学会了吗?” 萧彧将叶清揽入怀里,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道:“学会了,明日为你系。” 叶清将他轻轻推开,往梳妆台方向走去,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俏皮道:“我明日不穿这样式的。” 看着她那娇俏可人的模样,萧彧窝心一笑。 他跟在她身后,来到梳妆柜前,与她一起在首饰盒上挑选头饰,在她耳边问:“其他样式的我全都要学,夫人可愿教导为夫?” 萧彧拿起一个象牙白如意簪,在叶清发上比划了一下,继续问:“这个可好?” “好,很好,那夫君记得好好学。”叶清笑着从他手里拿过发簪,“眼光不错。” 而后,她向着门外喊了一声冬梅,继续捣鼓首饰盒,对萧彧道:“你再睡一会,我看完云姨来喊你吃早饭。” 门从外打开,冬梅进来为叶清梳头,萧彧看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去,“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一会我去找你吃早饭。” 叶清闻言从首饰盒抬起头,从铜镜里看着他往外走去的身影,想着昨夜他回来后身上那浅浅的血腥味。 她很想问他:危险吗? 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或许,是该给他一点时间处理伤口,再让他好好休养。 “今天早饭做了什么?”叶清问。 冬梅回道:“有稀饭、米糕、点心,具体的我没看,一会我过去看了告诉你。” “好。” 看着冬梅插上的发簪,叶清选了一对同色系的耳环让她戴上,道:“殿下的眼光看起来不错。” “是呢,与衣服很配。”冬梅说着,接过耳环为她戴上。“可以了。” 叶清站起身,上下看了眼,满意地往外走去。 来到西院时,只见孔婷站在院中,来回踱步。 “婷儿,怎么在这?”叶清走上跟前,问。 看到是她,孔婷朝房里看了看,“我父亲来了,在里面。” 叶清没有见过孔长青,但他能培养出孔婷孔铭这样品行端正的孩子,又是一山之主,估计也是一个优秀的人。 “他们以前是怎样相处的?” “好像不怎么相爱。”孔婷想了下,继续道:“我那时年纪小,也不太记得了,但母亲每次来,都是与我一同睡的。” 叶清会意,也就是说,他们自从那次之后,也没有过肌肤之亲。 “你有问过你父亲或者云姨是怎么想的吗?” “没有。” 孔婷说着,叹了口气,“父亲当时听到消息后,就能义无反顾地抛下我们去寻母亲,肯定是想与她再续前缘的,只是,不知道母亲是怎样想的。” 她作为一小孩,肯定也是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的。 但是,她也不能强迫母亲。“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他们的决定的。” 叶清看向那扇门,想起了前往江南寻人而去的李沉。 经过了这么些事,孟祈云自己也很难抉择! 冬梅在石凳上铺了一层垫子,虚扶着叶清坐下后开始煮茶。 叶清让孔婷也坐下来,问:“早饭吃了吗?” “吃了。”孔婷顿了顿继续说:“母亲也吃了,今天精神不错也吃了不少,你不用过于忧心。” 叶清闻言,笑着握过她的手,看着她眼下那道淤黑,浅浅道:“有你照顾她我没什么好忧心的,只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累着了,实在忙不过来我就安排人过来帮你。” 孔婷闻言点点头,接过冬梅递过来的茶水喝下。 一盏茶的时间,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 与李沉飘逸的气质不同,这是一个相对粗犷的北方男子,身形高大,一脸正气。 孔婷站起来快步走上前,喊道:“父亲。” 孔长青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她手里,继而握住她的手,道:“这是平复伤口的,以后涂轻风露之前先涂上这个,能让伤口结痂快且无痕。” 说着,他拍了拍孔婷的肩,怜惜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段时间还要辛苦你照顾你母亲,有事就到本草阁寻我,知道了吗?” “我不辛苦的。”孔婷回道,忍住泛红的眼睛,声音低低的:“母亲身上的伤恢复了许多,昨日也能下地走几步了,再过段时日就能康复了,她由我照顾着您不用忧心的。您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孔婷从小与母亲见面的机会就少得可怜,六岁那年又与父亲分离,能这么健康正直地长大,还能跟着齐老学到不少的医术,这一路上的艰辛,外人虽然看不见,却都能知道她的不易。 孔长青再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你母亲,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他将要转身离开,叶清上前唤他:“孔山主!” 孔长青回头看向他,稽首回礼:“见过郡主,郡主安好!” “说起来,我能有幸存活于世,都是因为孔山主当年所赐的药方,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请受阿清一拜。”说着,叶清双手于前,朝他深深一拜。 孔长青示意孔婷将叶清扶起,而后道:“郡主何需多礼,药物所制皆是为了治病救人,更何况你母亲上山求来,我更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着,他再次稽首道:“今日就不再耽误郡主了,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清没有挽留,“孔山主慢走,婷儿,你送送你父亲。” “好。”孔婷应着,扶着孔长青往外走去。 叶清看了会两人离去的身影,转身往房内走去。 窗子已开,光线从窗外射进,照进里屋。 孟祈云坐在软榻上,脸上依然蒙着面纱,一道道光线正好打在她的头顶。 似乎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云姨。”叶清轻声唤她,坐到了她的对面,握住她的手。 孟祈云闻言抬头看她,笑了笑,“阿清来啦?” “嗯,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她的手有点冰凉,叶清用手包住她,转身吩咐冬梅:“冬梅,拿件披风过来给云姨披上。” “我挺好的,你不用如此紧张。” 孟祈云笑着,安慰她道:“现在早晨还有点凉,窗子开大了点,一会便没事了,别担心哈。” “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没担心。” 叶清放开孟祈云的手,由着冬梅为她系上披风,看着她道:“刚才我看到孔山主了。” 听到她的话,孟祈云点头,却看不出她的情绪。她道:“是啊,他来看我。” 然后问:“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吃,我等殿下一起,一会就过去吃。”叶清说着,觉得有必要告诉她李沉的事,便开口道:“云姨,早些年在苏州的时候,李夫子一直在给我做武术师父,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来。” 忆起往事,叶清不禁笑了笑。 茫茫人海中,李沉能成为她的师傅,也真是缘分了。 这话果然引起了孟祈云的兴趣,她问:“他去苏州了?” “嗯。”叶清回答她:“他以为我们全都不在了,心灰意冷,辞了夫子的工作,便一路往南而去。” “后来呢,他有回来吗?” 看着孟祈云那星星点点期盼的样子,叶清决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去年年底,殿下告知他龙舌散出现,他便也回来了,后来也与我相认。前段时间我见他时,他说要去苏州找你。” 孟祈云闻言猛然抬起头,“寻我?” “是的。”叶清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或许多年前他去苏州,最开始的原因,就是因为你。” 孟祈云呆呆的,问:“你说什么?” 叶清叹了口气,她握住孟祈云的手,说道:“他以前一直都知道你常去苏州,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也想去看看,说想去走走你曾经有过的路,看看你曾经看过的风景,感受你曾经在那里感受过的。后来,他成为了我的师父,就一直留在了苏州。” 孟祈云怔怔地听着,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曾说过等她长大后,要娶她为妻。 可是后来,她在农灵山上与孔长青一道中了媚毒,而后在那里产下孔婷。 从那时开始,孟祈云就自我否定了与李沉的感情,感觉自己一个与他人生过孩子的人,是怎么也配不上他的。 自那次回京后,她便开始避着他,希望能与他保持距离,从而淡化那段感情。 可原来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吗? “我配不上他了。”孟祈云说着,转向窗外。 她看着树枝上飞过的两只鸟儿,眼里浮现出羡慕的神色。 曾经,她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想陪着父亲,就呆在孟府。想去看看几个外甥,便去上将军府。去苏州也是自己一个人前去,返程时如果看到好山好水了,便就停下来住几日。 直到孔婷出生后,她便经常呆在上将军府,后来去苏州,为了能去农灵山上看望孔婷,都再也没有在路上停留过了。 “云姨,配不配得上的,不是只有自己想的,也要看看对方的想法。” 叶清觉得,起码大家摊开来谈一下的,而她最后选择的,是孔长青或者李沉,都是在她们都互相坦白自己心意的情况下。 孟祈云听她说完,没有说话,双手轻轻地将那一直挂着的面纱拿下。 第49章 马球赛 今日阳光很好,微风荡漾,在空中欢快奔跑,卷起漫天草屑尘土在空中打着旋儿。 帝后坐落后,原本在场中热身的人马立刻列队准备开始。 今日带队比赛的是大皇子萧唯与二皇子萧炎,臂上分别系上红色与蓝色的袖章,每队分别是四男二女。 待鸣声响起后,比赛正式开始。 叶清此前没有看过马球赛,故比赛一开始便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问着旁边的萧彧比赛规则与技巧,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彧看着她的样子,勾起嘴唇笑了笑,将她额间吹散的发丝挽至耳后,柔声道:“过几日天气好了,我带你去城西的马场去玩一下,可好?” 叶清回眸看着他,期待地问:“真的吗?” 看着她那副因兴奋而亮闪的眼眸,萧彧握起她的手,笑着道:“真的,一会回去我让开庭去准备一下,准备好便带你去。” “嗯,好!” 叶清点头应着,想像平时一样往他脸上轻啄一下以示鼓励时,发现场合不对,立即耳朵骤红,赶紧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比赛上。 萧彧知她的意图,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着握紧她的手,同样将视线放到场上。 萧炎臂上戴着蓝色的袖章,此时正手持月形球杖,策马往球落地的方向奔去,看着红色袖章的六皇子从左突击而来,他扯住缰绳,仰身将球击入球门。 喝彩声立马从四处传来,萧炎淡淡地笑着,立马组织队员迎接下一场比赛。 萧彧眯眼看去,手一下一下的敲着桌边,似乎在想着什么。 “殿下,你猜最终谁会赢啊?”叶清鼓完掌后,回过头来问他。 “我猜大皇兄他们会赢。” “为什么,我看二皇兄进攻打得不错。” 萧彧看着场中红色袖章的列队,似乎正在商量下一步的战略,给她解释:“红色这队攻防结合、配合默契,而蓝队这边二皇兄个人能力不错,但团队配合度不够,待红队反应过来,会重新调整战略,届时仅靠二皇兄的突击是无法支撑的。” “哦,这样?”叶清一手托腮,她沉思了会,转而看向萧彧,开口道:“那我们下注,我押红队,你押蓝队,赌注是今晚睡觉听谁的。” 说完,她拿起杯子撞了下他的,笑意盈盈:“就这么说定了!” 萧彧闻摸着叶清的头顶,笑道:“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为夫甘拜下风。” 他拿起白瓷杯喝下,看着她:“为夫竟不知,夫人对睡觉这事如此在意?是嫌弃为夫不够用心用力吗?那为夫定改,改到夫人舒服满意为止。” 叶清闻言顿觉脸颊发烫,她四处看了眼,发现旁人均没有注意她们这边方舒了一口气。 她拍了下萧彧的手,娇嗔:“殿下大庭广众的,正经点。” “为夫怎么不正经了,睡觉的时间占了每日好几个时辰,这可是很重要的。” 萧彧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手捻着杯子,用小指勾着她的,笑着学着成亲那晚喜娘的话念道:“来,喝杯合卺酒,天长又地久。” 叶清哼哼几下,配合着他拿起水杯喝下,再次强调:“谁赢了今晚就听谁的,知道了吗?” 萧彧笑着俯身前去,看着她,“好,为夫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叶清看着他那闪着微光的黑瞳,往后仰了仰,一脸警惕,怕他会突然不顾场合吻过来,拍着他的手:“坐好坐好。” “哈哈哈哈!”萧彧看着她,重新坐直身体,回过头看她,勾起唇角:“为夫听夫人的。” 萧彧的笑容就像是和煦的阳光似的,穿过看台上的亭子直接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上心里都暖烘烘的。 叶清重新将视线转到马场,内心填得满满的,舒服畅快。 她将手放到他的大手内,不再看他。 萧彧笑着握住,继续给她讲解着场内的状况。 看台主位上的皇上将视线转到萧彧二人身上,对着一旁的皇后道:“彧儿这媳妇选得不错,你看他们,多恩爱啊。” 皇后闻言往那边看去,笑着道:“是很般配呢!” “嗯,样子般配,身高般配,性格也互补,彧儿选媳妇的眼光确是不错。”皇上哈哈说着,问:“一会还有什么节目吗?” “皇上看那边!”皇后闻言指向西边,那里摆放着几个箭靶。 皇上看去,问:“比试箭法吗?” “虽是比试箭法,却又是新的玩法。” 皇后说着,笑着向他解说:“那六个箭靶,靶心五黑一红,目标便是红色的那个。每个箭靶下面都有两个大小不一的班家圆轮,比试开始后轮毂滚动,每个箭靶每次轮转的速度都是不一样的,而且那弓是炎儿从太原带回来的大弓,重量可是平时所用的十倍之多,” 皇上听着点头赞同道:“这比试不错,朕这些皇子皇侄最近有没有努力训练,一试便知了。” 虽然这两年来西凉与北疆并没有大举进攻,但现在三国鼎立,每国都在加强兵力训练,身为皇室子女更是不容落后。 打马球虽是平时娱乐放松的节目,但也能看出比试之人的马术状况,所以每年春季和秋季,宫里都会举办马球比赛,参加的都是众皇子和几个亲王的儿女。 萧彧从长鸣山上回来后就西征北战,没有参加过这几年的马球比赛,这次更是陪着新婚妻子在旁观看,依旧没有下场。 但他的马术与箭术均是拔尖的。 “箭术比试让彧儿也参加下。” 萧彧在京都很少露面,京中人大都不知其实力,皇上有意让他参加,想让更多的人从这些方面了解到他的实力。 皇后领意,点头回话:“臣妾晓得的。” 说完,她召来身后的宫人,耳语了几句。 不久后,宫人来到萧彧身后,向他传达了帝后的话。 “射箭?”叶清听着,看向西边那处的几个箭靶。 如果只是射箭比试,那萧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从小便精通骑射。 后来他在长鸣山上修习,征战的两年更是实战了无数次,即使昨晚受了点伤,但伤势不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叶清回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场内的马球比试上。 这时,红队的六皇子将球往大皇子那处传,二人准备再次回传,然后将球击进球门。 袖章为蓝色的七公主萧澄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快马前行准备过来拦截,一下没拉住缰绳,那球一下打到萧澄的脸上。 皇后大吃一惊,紧紧地抓住手帕,紧张地看着正捂住脸的萧澄。 六皇子自知理亏,赶紧掉头过来查看。 “痛死我了!” 萧澄大叫一声,她将手从脸上放下,一脸害怕地问向一旁的萧唯:“大皇兄,我的脸怎么样,没什么?” 萧唯仔细端详着,随后道:“没事,有一点红肿,回头拿冰块敷一下,应该很快就能消散了。” “红肿了?”萧澄脸不可置信,她操起球杖,打马向六皇子而去:“六皇兄,你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看着萧澄怒气冲冲而来,六皇子大呼一声救命,赶紧策马而逃。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马球赛也因此被迫停了下来,红队暂时领先两分。 看着萧澄脸上那红肿起来的脸庞,叶清的心突突地跳着,思绪来到晨间孟祈云在她面前放下面纱时的错愕。 那是一条又长又大的伤疤,从左边唇角处直至耳边,伤口又深又大,使得嘴巴看似咧开到耳边似的,不仅丑陋,还异常狰狞。 孟祈云原本长得端庄清秀,即使额上的伤疤未消散过也不影响她清秀的面容。 但这些时日她却一直戴着面纱,从未摘下过。 叶清尽力地克制住自己的震惊,死死握紧自己的手。 她一直都知道孟祈云脸上有伤疤,所以从来没有让她拆下面纱看过。 竟不知,这伤疤如此厉害。 叶清的心抽痛起来,似有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心房。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在瞬间落下,颤抖着声音道:“云姨,我,我竟不知,不知你伤得如此重,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第一次向孟祈云说出了这三个字。 对不起,因为叶家一案,你八年来风餐露宿、刀口舔血、骨肉分离。 对不起,因为叶清,你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对不起,因为方蕴玥,你四处寻医,即使险境也不惧,更是失去清白未婚产子。 对不起,因为自己流的眼泪,辜负了你当年的教导。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叶清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孟祈云伸手抚过她的眼泪,她淡淡勾起嘴唇,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轻松。“与你无关的,你又如何要说对不起呢。” 她顿了顿,继续道:“阿清,不要哭,也不要说对不起,知道吗?” “嗯。”叶清点头,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我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 “忍不住那就不要忍了,偶尔哭一下也是可以的。”孟祈云安慰着,用手帕为她轻轻拭擦泪水,继续道:“我无碍的,只是怕吓到你们才戴面纱,我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外貌于她来说,一直都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 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即使自己不在意,旁人看到了也会害怕。 “嗯。”叶清依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回应她。 “孔大哥刚刚跟我说,他不介意我的样子,问我能否接受他。” 孟祈云苦笑了下,继续道:“我与他之间,就只有那一次的肌肤之亲,其实我对他,一直都是像与兄长那样相处的,如今这般,我更是不会与他一起。” 她害怕孔长青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才说起的要娶她为妻。 “其实八年前,我将你安排在苏州后,去找过一次李师兄,告知他我的打算。” 当年,孟祈云告诉李沉,自己中过龙舌散,而且还要为叶家翻案。但她深知自己所做的事太过于危险,她不愿牵扯旁人,于是不顾李沉劝阻,依旧返回京都,从此失去信息。 可不曾想,李沉离开了京都,竟一直在等她。 “那次过后我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叶清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那日见到你后,我便写了封信给师父,现在他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虽然李沉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去向,但是赛鸽一向能精准找到主人的定位,三四天过去了,估计也寻到人了。 “无妨,过来了便见一面。”孟祈云说着,拿起面纱准备再次戴上。 叶清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用戴,戴着对伤口恢复不好。”说着,她将面纱拿过,再次道:“不难看的。” 声音很是郑重认真。 “好,听阿清的,不戴。”孟祈云看着她,顺从地笑了笑。“去找殿下吃早饭,不要饿着了。” 叶清放开她,听话地点头起身离开。 来到门口时,看到孔婷正靠着墙壁站在门外,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看不出思绪。 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叶清想唤她,却没有开口。 等在院中的萧彧看叶清出来,快步走了过来,看她脸色忧郁,捧起她的脸,问:“怎么了?” “没事。”叶清摇头,想否定自己心中的难过。 可看到萧彧紧张的神情,心中那份疼痛再次浮起。 萧彧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下一紧,拥住她往她额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叶清一惊,耳朵骤红将他推开,看了眼四周,发现没人看来立马舒了口气,问:“吃早饭吗?”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萧彧牵起她的手,与她一道往院外走去。 叶清回头,看到孔婷已经收拾好心情,转身朝屋内走去。 此时阳光很好,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映射得长长的。 叶清将头靠在萧彧的手臂上,跟着他往前厅而去。 第50章 射箭 萧澄拿着球杖追着六皇子打了几棍后,哼哼唧唧地跑到皇后身边,由着宫人拿起准备好的冰袋敷到脸上。 由于萧澄的退出,萧炎选择了一位亲王的公主替补后,马球比试重新开始。 由于红队攻防兼备,而且重新调整了战略,最终以四分赢得比赛。 看着红队一起前来领取皇上的彩礼,萧澄气不打一处,指着六皇子大声道:“六皇兄,都怪你都怪你,如果我还能打的话,肯定不会输的!” 皇上笑呵呵地为红队颁发彩礼,听到她的话回过头看着她,道:“你在的时候已经开始输了,凭什么怪人家?” 萧澄被这么一瞪,扁扁嘴,躲到皇后的身后。 萧炎笑了一下,开口道:“澄儿,主要怪我没有组织好战略,下次咱们重新组织战略再战,可好?” “好。”萧澄探出头,弱弱地应了一句。 “呵呵呵!”皇上笑着发出最后一个彩礼包,对众人道:“好了,马球打完了,接下来去射箭,赢的人朕有大奖。” 众人听后跃跃欲试,萧澄从后面出来问:“父皇,我能参加吗?” 皇上看了她一眼,再看向众人,道:“可以,大家都可以参加。” 说完,宫人将箭靶摆好,装好制动机关。 随着轮毂滚动,箭靶开始左右移动,时快时慢,速度不一。 众人议论纷纷,均认为难度不小。 “每人三支箭,用最少的箭射中靶心者赢。” 随人宫人将大弓抬来,众人才知道难度并不似表面看的如此简单。 萧澄上前,从架子上吃力地拿起一把大弓,大声喊道:“这也太重了!” 她试着将弓提起,只一会便又放下,吐了吐舌头:“太重了!” 皇上环视了眼众人,开口道:“这是炎儿从太原拿来的大弓,比我们平常用的弓要大近三倍,重量更是十倍多。难度是有点,但奖励也是不小的。” “父皇,那不是专门难为我们这些小女子嘛,奖励看来我是没有的了。”萧澄不满地说着,跑到一旁坐了下来,不再准备参与比试了。 “那是你没用功,在太原,很多女子都是用这种大弓的,回头你好好练习,朕同样有奖。” “真的?那好!”萧澄说着,继续道:“那我今日便给众皇兄加油打气,下次再比。” 众人已来到架子前,纷纷拿起大弓试拉。 萧彧站在六皇子身旁,看着他举起大弓,吃力地拉动。 他回眸看向萧炎的方向,眯了眯眼。 所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试着寻找昨晚之人吗?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叶清站在皇后身旁,看着前方萧彧负手而立的身影,心里不禁为他担心。 如果他拉不动那大弓,小则会被众皇子质疑能力,大则昨夜受伤之事也会被有心人发现从而暴露。 她看向六皇子手中的大弓,眉心轻拧。 刚才自己有多少信心,现在就有多少担心。 首先上前的是萧唯,他拉动大弓,瞄准后一箭射出,箭矢擦着红色箭靶而过。 众人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萧彧站在后面,他看向萧炎,只见他紧紧地盯住萧唯的后背和动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异常。 萧唯的第二箭再次射出,这次射到了红色箭靶,虽没正中靶心,却也射在了八环的位置。 “好!”在众人一阵喝彩鼓掌中,萧唯拾起第三支箭,再次射出。 “呼!”的一声,箭矢快速射出,射中了红色箭靶的五环处。 “不错,有进步。”皇上看着萧唯,表情欣慰:“第一次用这种大弓能进步如此之快,如果多加练习,正中靶心也是指日可待。” “谢父皇,儿臣会多加练习的。”萧唯应着,站到六皇子一旁,看了眼萧炎。 轮到萧炎出场时,六皇子出声说道:“这种大弓是二皇兄从太原带回来的,恐怕二皇兄在太原也曾练习过不少,如果都跟我们一样比试那对我们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萧炎正想说话,皇上开口道:“没错,炎儿,那你便退后五步,你看如何?” 萧炎上前对皇上稽首回话:“秉父皇,儿臣确实曾在太原玩过这种大弓,为表公平,愿意后退五步。” 说完,他拿起大弓,往后退了五步。 轮毂更换了几个,再次滚动起来后,速度与频率与刚才萧唯比试时已完全不同。 萧炎眯了眯眼调整视线,拉动弓箭射出。 第一次,中七环;第二箭,中五环;第三箭,中三环。 “好!”六皇子大声喝彩:“二皇兄厉害!” 轮到萧彧,他站在指定的位置,拿过宫人递过来的大弓。 他看了眼后面的叶清,发现她正拧着眉心看向自己。在他不明所以时,只见叶清上前,对皇上道:“父皇,儿臣也想一试。” “哦?你想怎么试?”皇上看着她一脸期待。 只见叶清来到萧彧身前,从他跟前穿过,站在他胸前,左手搭上去,对着身后众人道:“我与殿下一起。” “原来如此!” 众人看过去,只见她叶清正站在萧彧身前,萧彧双手环住她,她一手搭在大弓上,另一只手拿起箭矢,由萧彧帮着她用力拉开大弓瞄准。 “我也想要这样!”萧澄看着奔上前来,对着萧炎道:“二皇兄,一会我们也这样!” 皇后闻言笑着对她道:“胡闹,你二皇兄即使要与其他女子拉弓,那也应该是你二皇嫂。待你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再找他来与你一道。” 萧澄扁扁嘴,不乐意地站到一旁。 萧彧闻着叶清发丝的味道,伸手搭在她的上面。 外人看起来是他在用力拉弓,其实真正用力的人,是叶清。 他内心翻涌,知道她的用意,却很不是滋味。 他怕自己做的事牵连她,也怕她担心,所以危险的事都没有告诉她。 而叶清,却似乎发现了他身上有伤,所以今日一早醒来后便翻身下床,让他有时间去整理伤口。 甚至刚才,还用马球比试与他打赌,让他今晚睡觉时要听她的。 叶清身上特有的馨香若有若无地传入萧彧的鼻腔,感受到她因拉动大弓时微微颤抖的左肩在尽力地保持平衡,内心百感交集。 疼惜她的懂事,疼惜她对他的好。 “呼!”一声,箭矢快速射出,卷起的一丝微风吹动叶清耳边的发丝,轻轻地触到萧彧的脸上。 “好!不错!” 随着众人的喝彩声响起,萧彧看向箭靶,箭矢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萧彧低头看去,只见叶清她转过身来,弯起的眉眼同样显示出她的意外和欢喜,正对着他笑着道:“殿下,你真厉害!”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想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 叶清不管萧彧的神情如何,拉住他的手往帝后方向而去。他反握住她的手,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因刚才用力拉弓而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心紧紧一缩,紧紧地将她握住。 萧彧看着叶清,她弯起柔和的眉眼,对着皇上轻启朱唇:“父皇,刚才那一箭,儿臣也是有用力的,奖励也有儿臣的份吗?” “哈哈哈,有,肯定有!”皇上笑着回道:“如果不是你,彧儿可能都无法一箭射中靶心,你的功劳可不小哈!” “谢父皇!”叶清开心地福礼,转而愉快站到一旁。 萧彧眼神跟随她而去,看她往旁边站去,他也随着来到她的身旁,拉起他的手。 叶清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不动声色。 萧炎也站过来,对着萧彧道:“四弟箭术果真不错,为兄甘拜下风。” 说着,他又看向叶清,笑着道:“当然,四弟妹也有大大的功劳,只怕日后,会有很多人效仿呢!” 叶清对萧炎不熟悉,更猜不到萧彧所防的是何人,但她不敢胡乱回话,只作娇羞模样往萧彧身后而去,弱弱道:“阿清原本想随着殿下的功劳,蹭一下父皇的奖励,没想到你们都笑话我。” 萧彧握紧她的手,将手放在身后,让她能移腿站到他的身后,对着萧炎道:“阿清性子跳脱,让二皇兄见笑了。” “哈哈,怎么会。”萧炎说着,再次往场内的比试看去。 萧彧转身,握着叶清依旧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问:“渴吗?要不要去喝点茶水?” “嗯。”叶清点头,与他一道转身朝刚才的看台而去。 萧炎转身盯着两人的步伐与后背,而后再次专注在比试的人身上。 萧彧从宫人手上接过水杯,递到叶清手上,看着她吹了一口,慢慢地喝下,问:“还要吗?” “不要了。”叶清将杯子交到他手上,拿出手帕。 萧彧拿过她手上的杯子,却没有放开她的手,看她朝自己看来,开口道:“阿清,今日谢谢你。” “谢什么?”叶清不再看他,拿出手帕低头拭嘴。 萧彧从她手里拿过手帕,看着她,在她脸上细细地擦着,“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叶清道,“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夫君,其他的都不重要。”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萧彧牵过叶清的手,将她圈在怀里,在她耳边道:“阿清,我一定不会负你,一辈子只对你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叶清闻言看着他,故作生气问:“殿下之前还想对其他人好吗?” 萧彧一窒,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他苦笑一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叶清轻轻捶了一下他,“放开我,有人看来了。” 萧彧看了一眼后方,将叶清放开,顺着她的话道:“我没说给你听,原本是怕你担心,我只想让你无忧无虑的。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不会瞒你一分一毫。” 看着叶清满意地眯着眼,他继续道:“我以后有事都会跟你商量,听你的话,你不同意的,我肯定不会去做。” 叶清拉过萧彧的手,在他手心画着圈圈,柔声道:“好,我相信你!” 手心传来阵阵痒痒的感觉,一直传到他的心里。 萧彧反手将她握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光天化日的,阿清可不要玩火,我怕我忍不住当着其他人的面亲你。” 想起萧彧成亲后老是会不分场合动不动就吻下来,叶清将他推开,拉起他的手往比试场走去,边走边道:“我们回去,不然又会被人笑话了。” 当他们回到比试场中的时候,比试将近结束,赢得这次箭术比试的当然就是一箭中靶的萧彧。 二人来到皇上面前,接过皇上的奖励。 那是一对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杯身青粉通透,如扑面而来的春天气息。 “哇!”萧澄看了一眼,立马露出羡慕的表情。 萧唯看过去,道:“这叫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釉里红瓷因烧制难度大,成品率极低,釉下艳丽的红彩是它的一大标志。” 他顿了顿,吟道:“一如三月的青提,桃红柳绿;二如六月的蜜桃,鲜嫩娇滴。” 叶清看去,那确实是一对好看枢府瓷杯,估计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抗拒这样如同一朵桃花的瓷杯。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下,叶清从皇上手中接过锦盒,交由身后的宫人。 萧炎领着贤王妃站在一旁看着,他无奈地对贤王妃耸耸肩。 他也想为她争取这对高足杯,奈何萧彧箭法了得。 锦盒由叶清手中交给宫人,在她收回手的那一瞬,萧炎看到了她手心上的一道红色的印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驶去,叶清已趴在萧彧的腿上,睡了过去。 萧彧将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提了提,伸手将她额间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 他拉起她的手,看着那道因用力拉弓而划出的红印,轻轻吹了吹。看着没有任何作用,拿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印。 叶清从小聪慧,虽然有时看起来憨憨的,心思却是异常细腻,仿佛什么事也瞒不过她。 只是,她一向识大体,对于没有明说之事,她也从来不会主动说破。 如果不是今日有这射大弓的比试,怕他会被皇上不满和担心他会被人看出身上有伤,叶清或许是不会点破他受伤的事,甚至一直假装不知道! 第51章 常子亦 马车咕咕噜噜地回到宣王府,萧彧将在车上熟睡的叶清抱回房里,放到那张拔步床上。 他为她脱下鞋子,吩咐冬梅打来一盆温水过来。 待冬梅将温水打来之时,萧彧已经将叶清的发簪和外衣都脱了下来。 冬梅将毛巾拧好,递了过去。 萧彧接过毛巾,细细地擦着叶清的脸。 今日起床后,冬梅为叶清画了个淡妆,但她后来在孟祈云处哭了一场后便卸掉了,只在唇上印上浅色的口脂便随他进宫。 上妆的她更显明艳动人,而没有化妆之时又显稚嫩娇憨。虽有不同,却又同样迷人。 萧彧将毛巾返回给冬梅,问:“阿清以往每日都要午睡吗?” “不一定的,看日程安排。”冬梅接过话,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再次道:“但像今日这般嗜睡的确实很少见的,除非前一天晚上睡得少。” 说完,端起水盆往外走去。 萧彧沉思了一会,走到外间,将沈信喊来为他清理后背的伤口,然后重新涂抹药物。 “今日那几个西凉人可有何动静?” 沈信将药物收回药箱,恭敬回话:“他们已经转移了客栈,现落脚在城西的悦来酒家” “悦来酒家?”萧彧将衣服拉好,来到桌子上,拿起纸笔写了起来。 而后,他将信封交给沈信,吩咐道:“将这信送去给庆王。” “属下明白。”沈信接过信往外走去。 萧彧回到里间,他将外衣脱下挂到衣架上,和衣躺进床上,侧身横撑着看向叶清。 她睡着的样子是那么的温柔魅力,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蓬松的黑发,衬托着她白皙的皮肤,纤长微翘的睫毛静静地躺在那里,鬓云乱洒,朱唇微翘,明眸紧闭,甚是娇媚。 他伸手,拨正了一下她的刘海,似乎像是察觉一般,她皱了下眉毛,依旧匀称地呼吸着。 像叶清这般睡觉很沉的人,他昨夜半夜回来后,她却翻身过来抱住他。萧彧心想,那时她便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说话。 他想起冬梅的话,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夜已深,微风从窗户轻飘飘地吹进来,萧彧低头前去,轻轻在在叶清她的额角上印上一吻,然后轻轻地环住她。 阳光洒在校场上,如同一片金色的绸缎,温暖而明媚,穿过树梢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斑。 叶清站在高高的看台上,挽了下微风吹散的发丝,看着校场上那一排排列队准备的将士。 那是烈火军,时隔八年多,她终于再次见到了。 只是看台上再也没有父亲母亲的身影,校场上也看不到两位意气风发的兄长。 但现在站在她身旁的,是她的夫君萧彧,校场上那指挥队伍前行的是方星辰、杨清颂和郭开庭等人。 叶家人已去,但烈火军尚在,叶家魂依旧在。 随着萧彧一声令下,方星辰等人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开始策马带队,不一会儿,整个队伍随着三人的指挥变换队形,土阵、方阵、雁行阵各类阵法轮流转换。 叶清定眼看去,随着雁行阵整列完毕,一个全新的阵法出现在眼前:队伍在杨清颂的带领下兵分两路,犹如两条龙交横纵错,时而交错、时而分开,瞬间又同时进攻。 阵法新奇,变化多样,一股熟悉又复杂的感情随之升起。 多年前,她也曾与父亲母亲一道,站在西境那高高的看台上,看过这阵法。 她也曾想过,叶家上下全都不在了,烈火军也被拆掉,她是否还能再看到这阵法。 叶清往右侧看去,一身戎装的萧彧站在看台中间,长身挺立,阳光从他的头顶照耀下来,刚毅的鼻锋似铺上一层闪闪的金光,更添加了平日所没有的那股军人的凛然之气。 叶清突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她抬头作了个挽发的动作,让风吹进她的眼眶。 她想起今日前来校场时,萧彧在马车上与她说的话。 “二皇兄与西凉勾结的事我已让人通知大皇兄了,刚刚有人来报,大皇兄已经进宫了。” 他刚刚查办了叶家一案,已大出风头,虽萧炎与西凉勾结的事是他发现的,但他却将证据都交给了萧唯。 书信他已抄写了两份、那些西凉人此时也并未离开京都,今日前去捉拿的话,必能将人截获。 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在。 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也会出面与萧唯一起查办这件事。 事成后,他想要争取郑州的那五万烈火军。 “如果能协助大皇兄清查此次案子,希望他能将那五万烈火军送回。” 还有五万烈火军并入禁军和羽林卫,相当于是皇上自己掌握的,这几年来一直守卫京都和皇宫。 萧彧为了能将烈火军重组,一路千辛万苦,更是受伤也不让她知道,叶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里上下翻滚着。 她将他紧紧抱住,没有说话,只听萧彧在她头顶继续道:“烈火军重组的那一日,我带你回西境。” 一旦去了西境,那便是不能时时回来了。 同时也意味着,他放弃了那个位置。 如今看来,他是要拥护萧唯上位了。 “好。”叶清伏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回了一个字。 记得那一年,父亲计划着年后整顿出发回西境去的。 虽然西境生活环境远不及京都或者苏州,但她在西境出生、在西境长大,她喜欢那里一望无际的草原、喜欢那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她恢复记忆后,幼时在西境的记忆也回来了。 也越来越怀念那里的生活。 快到正午时分,太阳有点大,叶清的脸晒得有点红红的,萧彧有点心疼,让冬梅将她扶下了看台,坐在后方的营帐内休息。 “郡主安好!”一个人影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对面。 常子亦倒了杯水,发现是冷的,他转身吩咐冬梅:“冬梅,你去军厨那里拿点火炭过来,我来煮点热茶给郡主喝。” 叶清弯起眉角看着,吩咐冬梅到马车上将今早带来的点心一并稍上,转而问:“常副将别来无恙啊?” 叶清清了清思绪,常子亦让冬梅走开,怕是有事要说。而关于常夫人曾上门提亲那事,自己也有想要和他说清楚的。 “前段时间得知,家母曾到方府上去提亲,可把我给吓了一跳。” 常子亦依然笑着一张脸,他看向叶清,正经了颜色,继续道:“说来也是误会,造成的不便还望郡主与殿下不要介意。” 叶清笑着,轻轻开口道:“我娘与我说过这事,只是我当时已心系殿下,便让我娘婉谢了。承蒙常副将与常夫人错爱了。” “其实确实是误会。”常子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 “这是幼时我在学堂上拾来的,一直带在身上。家母看到上面的方字,以为是郡主,便自作主张去方府提亲,实属误会。” 叶清闻言看去,那是一条手帕,一角处绣着一个方字。 她从常子亦手上拿过手帕打开,手帕中绣着几株桃花,树形大小不一,粉线所绣的桃花和那个方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她与小桃、冬梅的女红是李柔娘的贴身侍女阿圆教的,据说她幼时起便跟着李柔娘的母亲学习江南刺绣,所以绣工很不错。 但叶清打小时就不喜欢刺绣,怎么学也学不好,所以她的贴身衣物和手帕都是阿圆亲自为她绣的。 而小桃和冬梅两人,便要自己亲手绣。 冬梅从小手巧,她绣的是大红的梅花,还会在手帕上绣一个梅字,花式和字都绣得很好。 小桃性格活跃坐不住,所以绣工一直不好,而且她认为桃字笔画太多了难以绣出,便绣了个方字。说自己是方家人,方字桃花手帕代表的就是小桃。 叶清轻道一声:“这是小桃的手帕。” “是的。”常子亦看了一眼手帕,缓缓开口:“只是家母看到了那个方字,以为是郡主的。” 叶清从小外貌出挑、性子恬静,更是江南首富之女,常夫人看到儿子将她的手帕珍藏多年,回京后更是得知方家也迁居京都,便自作主张上门提亲。 叶清记得年幼时,在学堂里其他人嘲笑冬梅,那个小小的少年却挺身而出,说出了不以贫贱论人品、不以富贵定将来的一番话,更是直言相爱的话不在乎身份地位。 当时,她们都以为他喜欢的是冬梅。 “所以,你一直喜欢的,是小桃?” 常子亦闻言苦笑了下,他那时之所以关注小桃,大概是因为她性格活跃、不惧怕任何事物的背后,是叶清。 他当时拾起那块手帕,本来也以为是她的,可是往后那几日,她与小桃一直在寻,他多口问了句,才知道是小桃的。 后来,他随着父亲到别外赴任,手帕上的方字却时时刻刻地印在他的心里。 所以,他一直收着那手帕,就当是她的。 常子亦本想将这段幼时的懵懂情愫一直藏在心底,可不曾想,常夫人的动作能如此之快。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苦笑着开口道:“实在没想到,家母没有与我商量一声便去了方府,实在是给郡主与殿下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还望郡主与殿下也说一声,好替我解释一番。” 现在每逢萧彧看他一眼都像剐了他一样,实在令他哭笑不得。 “我会跟殿下说的。”叶清叹了口气,她望了眼远处,幽幽开口:“只是小桃至死也不知道你的这番心意。” 那个傻瓜小桃,如果知道了常子亦一直喜欢的都是她,又会怎样呢? “斯人已去,郡主节哀罢。”常子亦安慰了句,没等冬梅回来便离去了。 叶清抚着手帕,低低说了句:“小桃,如果能重来,你便不要替我去了。” 留下来,成亲生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抬头,看到冬梅怔怔地站在营帐门口。 她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当时常夫人上门提亲,她还让小桃不要告知冬梅,怕冬梅不高兴。 如今,冬梅自己也亲耳听到了。 只见冬梅提着食盒上前,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与常二公子本就没有任何情分,所以当时常夫人上门提亲的时候,我就觉得那或许是误会,便没有告诉你。”叶清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了也无妨,终究与他,也是有缘无份的。” 那时是误会,现在知道了,也是误会。 只是能确定的,就是常子亦喜欢人,确实是不以身份贵贱作定论的。 “我知道的。”冬梅将火炭放好,轻声道:“年幼时的感觉,谁又说得准呢!只是,当时我心里在意的,是否真的会有人不介意我们身份地位而已。” 如今看来,常子亦确实是那样的人。 也不枉她心系多年。 叶清伸手过来握住冬梅,看着她道:“没关系的,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替你找个夫婿的。” “其实嫁不嫁人也无妨,就这样跟着小姐也挺好的。” 叶清待人和善,没什么架子,萧彧还有宣王府的管事也不会管她,其他的下人因着她是郡主的人,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 所以,不管冬梅在方府还是宣王府,地位也是不低的。 “说什么傻话呢,我娘也不会愿意的。” 李柔娘一向都喜欢操心家里下人的婚事,冬梅较她与小桃年纪大一点,在苏州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帮她物色了,只是后来到了京都才没有了动作。 “随缘。”冬梅没有再固执,为叶清添了杯暖茶。 号声再次响起,是鸣鼓收兵的信号。 叶清站来到营帐门口往外看去,只见萧彧站在人前,与方星辰交待着各项事宜,而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第52章 返回苏州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繁星缀上夜幕。 叶清站在院中,看着李沉走进孟祈云的屋内。 “小姐,坐着休息一会。” 冬梅从后面走来,将食盒摆在石桌上,扶着她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叶清坐了下来,看着冬梅先是将石桌上的茶炉加热,然后将食盒内的点心摆出,轻声问:“殿下回来了吗?” “刚才经过书房的时候,还没看到人。” 冬梅说着,将点心推到她面前,然后用热水烫了一下杯子,为她倒了一杯茶,“先吃点,今天一天也累了。” 叶清点头,拾起一块点心细细地嚼着。 孔婷从西院门口进来,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再看了一眼院中的叶清,也走过来坐了下来。 “让他们谈。”叶清斟了一杯茶,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下。 孔婷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那从未掩饰过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想孟祈云与孔长青在一起的。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的想法很正常,旁人也能理解。 只是,最终选择的却是孟祈云。 只听孔婷弱弱地问:“与我父亲一块,她真的会不幸福吗?” 这些年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不是父亲那次在机关内未能出去、也没有中了那情毒,这个世上便不会有她的存在了。 虽然孟祈云是真心地想要生下她的,可是她却很清楚,母亲并不爱她的父亲。 叶清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去,缓缓开口道:“云姨是一个有自己想法且独立的人,当年她其实可以选择与你父亲在一起,陪你长大的,但她却没有那样做,可能并不想给你营造一个假的幸福生活。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好,如今脸更是受伤了,就让她自己选择。” 其实在叶清心里,是认为孟祈云两个都不会选。 “嗯,我知道的。” 孔婷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听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姐姐,你想他们吗?” 孔婷口中的他们,是叶家人。 “想啊,怎么不想!” 叶清叹了口气,那是她的家人、她的根,怎么可能不想呢! 她从八岁起就失去了整个叶家,只是她失忆了,这些许年来都未曾想起过,反而过得很是开心。 但当记忆归来,一切如潮水般向她袭来,为叶家翻案的决心、身边人担忧的眼神无时无刻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并不能只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她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做。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心。 所以,她把那些思念,全部都藏在了心里。 孔婷与她一般,从六岁起与父母分离,不同的是,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是健在的,母亲却生死未知。 这么多年了,孔婷也都是在担忧中过来的,虽然孟祈云现在身受重伤,但也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叶清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婷儿,要往前看,你的家人还健在,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的。”孔婷点头,她抬眸看着叶清,继续道:“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想让母亲过得更开心一点。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叶清很是欣慰,孔婷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早智。“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嗯。”孔婷应着,接过叶清递来的糕点,放进嘴里。 余晖已完全退却,仆人已将院中的灯笼都点上了。 吴管家上前来,向叶清福礼:“郡主,殿下刚刚来信,今晚不回来吃晚饭了,让郡主不用等他。” “好,我知道了。”叶清让吴管家退下,回想起今日早晨起床的时候,萧彧对她说的话。 他穿好衣服,站在床前看着她,“大皇兄还是将我推了出去,父皇让我协助他查办二皇兄勾结西凉的事,这几天可能都会比较忙。” 叶清半眯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他,问:“会有危险吗?” 她没未睡醒的声音是软糯轻柔的,萧彧坐了下来,将她与被子一起拥到怀里,用脸贴着她的,“不用担心,我这次只是协助大皇兄,不会有什么事的。” 叶清任由他抱着,闭着眼睛轻轻问:“那你今天几时回来?” “现在还不知道呢,如果不能回来吃晚饭,我让沈信回来告诉你。” 萧彧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星辰与父亲出发前往苏州,我就不去送行了,你替我向他们道声顺利。” “他们知道你忙不会介意的。”叶清嘟囔着,继续道:“况且他们来回就一个多月时间,很快回来了。” “好。”萧彧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夫子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今日午后估计就能到,你早去早归。” 叶清依然闭着眼,推了推他,道:“嗯,你去。” “你这小没心肝的。”萧彧勾唇笑了笑,在她额上再次深深地印上一吻,“那我走了,你再睡一会。” 叶清昏昏沉沉地再睡了一个多时辰后,冬梅将她拉了起来:“小姐,不要再睡了,老爷和二少爷准备出发了。” 叶清一个激灵,她与冬梅快速地穿戴好后胡乱吃了一些,感叹自己这些天越来越能睡,便匆忙坐上了马车。 城外长亭处,方锦年吩咐着李柔娘家里与店里的注意事项后,对叶清道:“平时与殿下好好相处,他在外劳累,你要多多体谅他,不要老是撒娇的,撒娇这些可以回我们自己家,我们惯着你。” “爹爹,我知道的。”叶清说着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你记得小心身体,空闲下来了,可以帮我去看看我的那只猫。” “好了,会的会的。”方锦年说着,继续问:“想要带的、吃的写下来了吗?我空下来的时候帮你去买。” “写好了,交给二哥哥了,你让管家帮我买就行了,不用您自己去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 “那行,那我走了,你好生照顾你自己,现在你成家了,有事没事不用老往方府跑。”方锦年说着,再次吩咐起李柔娘其他事宜。 方星辰过来,将叶清拉到一边。 “贤王的案子已经在办理了,虽然殿下不是主办,但要协助庆王,之前太后一案的余党未完成清除掉,你自己平日要注意一下,没什么事不要外出,知道了吗?” 贤王一案已经开始查办,由于庆王并没有拿出直接的证据,现在也只是将贤王软禁在府中,那几个西凉人则请进了专门软禁贵宾用的北堂小院。 由于牵扯到的人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而且证据不足,所以这案件并没有向外公示,但朝廷中人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我知道的,二哥哥放心。” 这个案子萧彧与叶清说过,她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也明白现在萧彧的处境并没有当初始设想的好。 萧唯毕竟是大萧朝的大皇子,即使不是手段卑鄙之人,但能利用的,他也一个也不放过。 更何况,他知道萧彧想要他手上的五万烈火军。 本想远离纷争、争取烈火军重组便到西境去的萧彧,就这样被他推到台前,不得不明面上也参与进贤王一案,也再次落入到朝堂权利的纷争中。 “一会你就回去,不要到处溜达了。” 方星辰说着,继续道:“方府你也不用担心,我昨日已经与他们说过了,况且殿下还留了四个暗影卫住在那里,这段时间你就只管顾好自己,一切待案子明了。” “二哥哥,我向你保证,我们都在京都等你们回来,绝对不会有事的。” 叶清抬眸看着方星辰,这个少年从小离家,本是该归乡心切的,却不得不为这一家老小担忧。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我都知道的,你记得一路上好好照顾爹爹,回去后与祖母说话的时候顺着她点。如果她问起我之前替你收着的红包有没有给你,你说收到了便是。” 方星辰哭笑不得,想起昨夜方泰晔也是说了同样的一番话,他竟不知道连她也有份,只得道:“看来这些年,你与大哥都替我收了不少红包了,放心,我不会拆你们的台的。” “好。”叶清笑眯眯地将他往前推了推,走到了李柔娘面前,看着两人往马车上去。 她笑着朝马车内探出头来的方锦年挥挥手,不知道为何心中却有点不安。 以往方锦年也会经常到外地去巡铺,她也为他送行过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 叶清对着刚刚跃上马的方星辰道:“二哥哥,记得好生照顾爹爹。” 方星辰朝她点头挥手,转身策马而去。 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长亭尽头,李柔娘回身对叶清道:“你回去,不用送我了。” 叶清清了清思绪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孔婷,道:“我爹爹和二哥哥今日回苏州了,我又要开始想他们了。所以,不管是在世的,还是已经离去了的,思念都是要的。” 孔婷点着头,本想说些什么,房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男人。 叶清起身往前走去,唤了一声:“师父!” 李沉从孔婷身上回过视线,对着叶清道:“你好生照顾她,我先走了,有事就派人给我送信。” “好。” 叶清应着,她看着李沉越渐消瘦的身形,开口道:“师父,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为师知道的,你回去陪陪她。”说完,李沉转身往院外走去。 叶清看了眼李沉离去的身影,转头对孔婷道:“云姨谁也没选。” 孔婷会意,两步跨入房内。 叶清笑了笑,她转身吩咐冬梅将晚饭送到孟祈云的屋内。 “今夜,我们在这屋吃。” 孟祈云此时正坐在软榻上,她今日没有戴面纱,正一脸轻松地看着她们。 叶清走上前去,轻声道:“云姨,我们今晚在这里吃饭。” “也好,那今晚就我们三个吃。”孟祈云笑着,扯起脸上依旧狰狞的笑容,问:“你师父走了吗?” “刚刚走了。” 叶清扶着她往外间的桌子上走去,问:“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孟祈云沉思了一会,笑着说:“也没谈什么,都说了各自这几年的生活。反正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差的” 正在与冬梅一道摆桌的孔婷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以后我们就一起过,我与婷儿陪着你。”叶清坐到她的对面,伸手握住她的。 “那敢情好啊。” 孟祈云说着,将孔婷拉着坐了下来,道:“婷儿如今也长大了,我现在一个女儿、一个外甥女陪在左右,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孔婷是一个不会说好话的人,她点了点头盯着叶清,似乎想让她开口。 叶清看着她,笑意盈盈地开口道:“我能陪着云姨,也是很满足的。婷儿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的,如今你也回来了,我们正好团聚,以后只会更好。” 孟祈云笑着点头,她握住孔婷的手,道:“婷儿还是喜欢吃东坡肉吗?明天我亲自做一道,看看手艺是否生疏了?” “好。”看着孔婷一向沉静的脸上浮现的笑意,叶清忍着胃里突然泛起的酸意,道:“那我也过来吃。” 这时,冬梅与下人一道将菜摆上桌子,香喷喷的味道立马充斥着整个房间。 叶清看着桌上那道拔丝酸甜肉,胃里那里酸意再也忍不住,她捂着嘴,往旁边呕去。 “呕!” 可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阿清,怎么了?”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扶她,孟祈云一脸紧张,问:“没事?” 叶清喝下冬梅递来的茶水,她缓了口气,“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吃坏东西了,胃有点酸,现在看到这些油腻的食物就想呕。缓一下就没事了,不要担心。” 孟祈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对一旁的孔婷道:“婷儿,你替她号号脉。” 孔婷闻言拉起她的手,将手指搭上去。 半晌,孔婷收起手,平静道:“没什么事,这是滑脉。” “滑脉?”孟祈云闻言大喜,她握住叶清的手,开心道:“阿清,你有喜了!” 第53章 有喜 天上乌云蔽月,就连星光也黯淡,夜凉如水孤寂清冷。 殿门轻轻掩上,圆形格栅窗前有张深棕色的小案台,斜放一块造型别致的太湖石香炉,两股细细的烟气从中盘旋升起。 萧彧将手中的资料呈上,稽首对上座的皇上道:“父皇,这是太原城太府画押的证词,他承认曾多次协助二皇兄与西凉互通书信,但对书信内容却并无所知。请父皇过目。” 皇上将信件打开,看了几眼后放回书案上,不发一言。 书案上原本已放了一堆的资料,加上这太原来的证词,萧炎的嫌疑已洗脱不掉了。 太后与永定候府勾结西凉互通军情的案件才刚刚告一段落,这边大萧的二皇子萧炎竟与西凉的勾结更深——试图侵入大萧、改朝换代。 皇上抚着额头,平静问道:“那几个西凉人呢?” 萧唯一步上前,恭敬回道:“禀父皇,他们正软禁在北堂小院里,由我们的人严加看管,暂未有什么动作。” “那下一步,你们有何计划突破?” 皇上虽然是问向两人,但眼神却看向了萧彧。 萧彧看了眼身旁此次案件的主办人萧唯,只见他脸色如常,便回道:“之前由于证据不足,所以对二皇兄只是软禁处理,并未对其及相关人员进行审问。如今太原及西境已有明显证据指向二皇兄,儿臣认为可以提审二皇兄及相关人员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太原城太府即日便押送回京、西境的有关人员已被控制,此时正是提审的最佳时期。况且,西凉的几人中,有一个儿臣曾有接触,其一直并不认可西凉与大萧直接开战的,儿臣认为可从这人开始突破。” 皇上扶额,依旧没有表态,他问向萧唯:“唯儿可还有其他计划?” “儿臣认为四弟此法可行。” 萧唯拿起书案上其中一份证据,继续道:“这份乃西境太府的证词,从他的证词可知他仍有大量与西凉的信件未销,儿臣此前已派人前往西境取来,这两日便可到达京都,届时也可从这些书信作为突破口提审二弟。同时,二弟府中的郑中使今日下午携小妾潜逃时已被捉拿,此时正关在大牢中,他的小妾无法接受刑罚已供出了大量有用信息了。“ “嗯,那你们就从这些方面着手进行。” 皇上说着,看向窗外,他舒了一口气,“好好查,将这些与西凉有勾结的人全部清除掉。” 八年前的案子,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大萧,也并不想因为西凉,再有人才或者疆土的损失了。 这时德福进殿,礼毕后开口道:“皇上,两位殿下,宣王府有消息传来。 萧彧一听走上前来,他捉住德福问:“是有什么事吗?” 以前宣王府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住处,一般不会有人向他传递什么消息的。 自从成亲后,他才感受到那是一个真真正正温暖人心的家,每天处理完公务后,最期盼的,就是回家。 最近萧炎勾结西凉的事起,加之太后一案尚未将全部有关人员捉拿,所以萧彧将一队暗影卫留在府上,一旦有事立马向他汇报。 而这次,是第一次从府中传来消息,且正是处于萧炎事起、太后落案之中,更是令萧彧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只见德福笑嘻嘻地回话:“恭喜皇上、宣王殿下,安宁郡主遇喜了!” 原本脸色越来越黑的皇上闻言一拍大腿,喜上眉梢,道:“好孩子,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赏,重重有赏!” 成亲一个月就已有孕,这速度确实不错。 萧唯上前拍了拍愣在原处的萧彧:“四弟,恭喜了!” 皇上转身招来德福,吩咐他各项赏赐事宜,而后让仍旧怔在原地的萧彧先行回府,他与萧唯继续讨论便可。 萧彧领旨,咧开嘴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外。 夜晚的风夹杂着茉莉香,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与在宫中讨论案情时的压抑气氛完全不同。 萧彧踏入府中,他一边听着沈信汇报明日提审时的准备事项,一边向吴管家询问今日府中之事。 “郡主对油腻的食物有些反胃,但齐老和孔姑娘也说了是正常的,后厨重新给郡主做了些开胃的菜,郡主也吃了,吃得还不少。” 吴管家以前是宫中的人,从萧彧幼时起便一直照顾他的起居,赐府另居后他也从宫中出来,一直为萧彧管理宣王府,心里待萧彧与家人一般。 而今叶清有孕,他看起来也格外开心,故汇报的语气也分外高亢。 “郡主回房休息的时间也与平常一般,此时应该已经睡着了,殿下先去清洗一下身子再过去罢。” 萧彧侧过脸,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叶清有孕,不止他自己开心,就连身边的人也都很是上心,他感到很窝心。 “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府上的事就劳吴叔多多费心了。” 萧彧踏入房内,继续道:“阿清首次怀孕,我也是什么都不懂,明日起可能会有人上门送礼或者安插人的,到时你处理一下。” “殿下放心,老奴会看着办的,那老奴现在就让人准备沐浴,一会再过来叫殿下。”吴管家退下,安排下人为萧彧准备沐浴事宜。 待萧彧沐浴完后,德福也带人将皇上赏赐的礼物送上,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捧着锦盒前来。 由于叶清已睡下,为免吵醒她,萧彧在前院接待了德福。 德福提着礼单,萧彧与吴管家站在前方接旨。 “彩色琉璃大南瓜型大坠、和田青白玉双面镂空灵芝凤鸟、纯白色琉璃小壁佩、镂空狮子舞绣球、八卦猪年黄铜銮银子八锁佩、银带烤蓝如意银链……” 萧彧上前接过礼单,对德福道:“辛苦德福主管了,请代为向父皇道谢!” “殿下不必客气,老奴再次恭喜殿下了。”德福收过吴管家递来的荷包,道:“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送走德福,萧彧才终于回到他们的寝室。 他轻轻地打开房门,缓步踏入房内。 冬梅正坐在内室的椅子上绣着什么,看到他进来便站起来,汇报道:“小姐晚上吃得不错,沐浴后便睡着了,齐老和孔姑娘说遇喜后会比较嗜睡的。” “嗯,好,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萧彧看着冬梅将绣盘拿走后关上房门,他卸下身上的大衣,轻轻在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床上的人儿脸上未施粉黛,却双颊红润,清新动人,阖着双眸长睫微垂,白皙的小脸上一片恬静,一身素色纱衣轻柔温婉。 似乎察觉到身旁的人已经回来,叶清转过来身来,一手搭在萧彧的身上,脸埋在他的手臂上。 萧彧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他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轻轻地拥过她,让她更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弯。 他的手往被子下伸到叶清的肚皮上。 那里软软的、暖暖的,虽然依旧平坦,但他却似乎能感受到,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舍不得将手拿开。 真好,他们就快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他似乎能看到,叶清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嬉笑玩闹,在门下等着他归家,在宽阔的草原上策马奔腾。 萧彧低下头,在叶清额上轻轻印上一吻,轻轻道:“阿清,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家,谢谢你让我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萧彧伸出手,一个掌风将案上的烛火熄灭,他轻轻闭上眼睛,忘却了最近那些繁琐的事务。 晨光熹微,阳光从窗子洒落进房间里,落下斑驳的光影。 萧彧睁开眼,看着怀里依旧熟睡的人儿,他浅浅一笑,将她那睡乱的发丝挽至耳后。 似乎察觉到发丝划过时脸上痒痒的,叶清往前蹭了蹭,小嘴嘟囔了几声。 萧彧轻轻一笑,看着已然光亮的天色,实在舍不得起床。 自从成亲的那几天,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与叶清一起躺在床上,等她醒来了。 他伸过头去,在那红润的唇上轻轻一啄。 感觉到身上被子和身旁的人动了几次后,叶清缓缓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人此时正弯着黑瞳看着自己时,她有点诧异。 “夫君!”叶清轻声唤了一声,带着尚未完全睡醒的软糯之音。 “醒了?”萧彧轻轻拥住她,伸手抚着她的小脸。 “嗯,醒了。”叶清说着,头往他怀里蹭去,软绵绵的声音传来:“夫君,我有孕了。” 萧彧看着她那因害羞而往他怀里蹭不好意思抬眼看他的样子,哈哈大笑的声音从胸腔传来,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道:“我昨夜便知道了,阿清,谢谢你。” “夫君不用谢。”叶清看着他,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轻启朱唇:“我很开心,夫君你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她刚才动了几下,被子移动了位置,萧彧伸手为她掖好,继续看着她道:“阿清,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这么快就让我当父亲了。” “还有好几个月才出生呢。”叶清嘟起小嘴,问:“那夫君想要女儿还是男儿?” 萧彧抚过她的脸,道:“我都想要,不过第一胎,我还是想要个女儿,最好长得跟你一样的,那多可爱啊!” 他还记得,幼时的叶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粉嫩的小爪子更是将他从水里拉了起来,那可爱聪慧的模样,他一直刻在心里。 有一个与她幼时一般的女儿,那肯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可是我想要生个男孩。”叶清嘟囔着,继续道:“夫君小时候什么样的我都没见到过,生个男孩如果长得像夫君的话,那我就能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的了。” “哈哈哈哈!”萧彧忍不住大笑,他发现她的想法竟与他是一样的,都想着对方幼时的模样。 “那我们第二个孩儿,便生个男孩!” “也好。”叶清说着,继续往他怀里蹭了蹭,道:“昨夜有点晚了,我还没告诉娘呢。” 萧彧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翘鼻,笑着道:“夫人放心,我已派人到方府传话了,如无意外,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夫君你想得真周到。”叶清说着,抬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弯起眼眸道:“这是奖赏你的。” 萧彧黑瞳闪亮,他将她捞过来,重重地吻了下去,直至叶清呼吸急促时方放开了她。 他忍住自己那将起的情欲,故作凶狠道:“齐老说头三个月胎儿不稳,不宜床事,为夫先放过你。” 叶清闻言脸颊骤红,结巴着问:“这个你也去问了齐老吗?” 看着她那红润发烫的双颊,萧彧爽朗的笑声传来,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各种注意事项我都是要问清楚的,包括床事。不过你放心,齐老说你之前习武,身子骨比一般女子要强健,没那么娇弱的。” 发现这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叶清轻锤捶了一下他,娇慎道:“下次不准再问了。” 萧彧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一本正经道:“下次不会再问了,昨夜已经问清楚了。” 脸上的娇红慢慢散去,叶清嘟囔着小嘴道:“夫君净会欺负我,那还有其他人知道了吗?” 萧彧闻言略做思考后回道:“知道的人应该是不少,因为昨夜父皇知道后,便让德福带来了一堆的赏赐,估计很多人已经收到消息了。” “这么快?” 叶清有点不可置信,弱弱道:“可是我听说前三个月胎儿不稳,不宜到处宣扬的。” “这个不必担心,只要你乖乖地待在府里,胎儿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前三个月不宜宣扬之言,是从宫里传来的。后宫的妃嫔为了稳固自己和孩子的地位,会不惜手段去谋害刚刚有孕的妃嫔。 而三个月前胎象不稳容易滑胎,故有此说法。 “今日起可能会有不少人上门拜访或者送礼的,你喜欢就去见见,不喜欢了赶出府也是可以的,反正现在,你是最大的,其他的不用过多理会。” 第54章 赶出去 萧彧翻身下床,他拿起一旁的外衣套上,转身对着叶清笑道:“今日我来伺候夫人起床更衣可好?” “好啊,那便麻烦夫君大人了!”叶清笑着,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床外的萧彧。 “冷,你先别动。” 萧彧说着,捞起一件月白刺绣的披风为她系上,将她的发丝抚顺,轻声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为你搭配衣服。” “不急,你先等等。”叶清拉住萧彧的手,将他按在床上坐着,坐到他的身后,衣伸过去准备拉下他的衣物,道:“我先看看你后背的伤好了没。” 萧彧坐在床沿,任由着叶清拉下他的外衣,轻声道:“早就好了,不用担心。” 以前萧彧并不会在意那些许的小伤,但自从与叶清一起后,发现她对自己身上的伤口很是在意,每每看到都心疼不已,所以这次,即使再忙,他也依然每日让沈信为他换药,试图让伤口以最快的速度痊愈,好不让她担心。 随着里衣被叶清扒下,萧彧那肌肉流畅的后背立马展现在她的眼前。 即使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而今也怀有孩子了,但叶清依然觉得面红耳赤。 她忍住心中泛起的丝丝心动,往他的后背上看去。只见那伤疤已然痊愈,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但其余地方,却仍旧留有许多浅色的疤痕。 那是以往在战场上留下的。 以前他不注重身上的伤口,更不会涂轻风露,所以那些年代久远的疤痕比这次的还要深还要重。 叶清心里泛起丝丝心疼,她将萧彧的衣服拉上去,还未等他自行拉好,从后背环过去,靠在他的背上。 萧彧怔了怔,握住她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叶清的声音传过来,闷闷的:“心疼你。” 萧彧将她从后背捞过来,放到腿上环住,黑瞳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早就没事了,也不疼。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好吗?” 那双黑瞳闪闪的,里面盛满了真诚,叶清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后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轻的:“好!” 萧彧轻轻地抱住她,低头往她唇上印了一下,而后将她放到床上,整理好衣物后走到衣柜前,问:“今日穿这套黄色的可好?” 叶清抬眸看去,只见他拿出一套鹅黄色的锦缎刺绣套裙,便道:“夫君大人眼光真不错。” 而后,萧彧打开房门,对门外的冬梅吩咐了几句,便折转回来为叶清将衣服穿上。 经过她之前的指导,现在的萧彧已能为她轻松地系上腰带。 叶清弯起眉角看他,赞叹道:“夫君真厉害,学得这么快!” “那肯定啦,我以后还要为我们的孩子换衣服的!”萧彧找来袜子为她穿上,一边道:“虽然现在天气转暖了,但脚还是得好好保暖的,切不可再光着脚走路了,知道吗?” “嗯,不会了。” 苏州天热,幼时她常赤脚玩耍,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不过既然萧彧在意,而她也有孕在身,只得乖乖地点头答应。 萧炎勾结西凉叛国一事已正式进入提审阶段。 原本萧彧应天未亮就该赶往天牢提审萧炎等人,但由于叶清遇喜,他只想呆在家里陪着那仍未显怀、但已是人人手中宝贝的新婚妻子,但奈何公务繁多,萧彧陪她吃完早餐便匆忙离去。 而叶清也在早餐后不久,便体会到了今晨萧彧所说的:喜欢就见见、不喜欢赶出府的情景了。 由于皇上昨天半夜让德福大张旗鼓地送来御赐的赏物,京都里的人大多都听到了消息。 于是,上至皇后娘娘、下至京都里的达官贵人,都派人前往宣王府送来贺礼。 叶清昨夜便没有出来迎接皇上的赏赐,所以此时她也没有前去前院接待那些前来送礼之人,只是让冬梅协助吴管家进行接待,将所赠之物一一记录下来。 由于方泰晔夫人周氏尚有月余便要临盆,碍于苏州习俗方家人不能上门以防两喜双冲。但他们收到消息后,便让阿圆前来照应。 此时,叶清正在西小院里与齐老下棋,阿圆坐到一旁绣着一件红色的小衣物。 孟祈云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发出感叹:“阿圆,你绣得可真好啊!比我当时从苏州锦绣坊买来送与阿清和婷儿的肚兜要精致得多了!” “那可不,锦绣坊一般绣娘的手艺可比不上圆姨呢,她可是师从我外祖母的!” 叶清闻言捻起一颗白棋,放入玉盘中,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两人,继续道:“我小时所穿的贴身衣物,大都是圆姨亲自绣的,可舒服了。” “不知道我这个年纪,是否还能学呢?”孟祈云听着,眼睛依旧停留在阿圆的手上。 “当然可以。”阿圆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孔婷听着,抬眼看了过去。 这时,冬梅快步进来,她站在众人面前,开口道:“小姐,高贵妃派人前来送礼,还带来了两个嬷嬷,说是一直在宫中照顾妃子生产的,照顾孕妇和婴孩经验充足,要留下来照顾你的起居,我和吴管家怎么说也不肯走。” 众人闻言,均看向叶清。 只见她没有过多思考,仍然将心思放在与齐老的棋局上,缓缓开口:“这么快就想安插人在咱们府内,宫中这些人啊,心思可真不少。” 她执起一颗白棋,继续道:“赶出去!” 萧彧说过了,不喜欢便赶出去。 “赶出去?” 阿圆听着皱了皱眉,虽然她对宫中人事不太了解,但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人,于是开口:“高贵妃是庆王的母妃,将她的人直接赶出去,是否会有不妥之处?” 她担心这样直接赶走,会对萧彧与叶清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 “无妨,我出面便是。”孟祈云将面纱戴上,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孔婷道:“婷儿,你与我一道去。” 一直未言语的齐老开口道:“确实你去最合适,婷儿,与你母亲好好配合。” “去!”叶清抬眸看来,继而继续将心思放到棋盘上。 她与萧彧方大婚不久,宣王府是她们的小家,如今才过了月余安生日子,那些人便像见不得他们过得好似的,这么快就想插人进来。 萧彧已无心那个位置,甚至有扶持萧唯的动作。 高贵妃此举,令她很是不爽。 叶清将一枚白棋放入棋盘,与齐老正式进入定式争角之势。 齐老看着棋盘,眼神闪闪发光。 他赞叹地看了眼叶清,实在想不到她竟能在想着其他糟心事的同时还能静下心来下了这一步好棋。 “皇宫自古以来就是争权夺利的中心,后宫之人牵扯其中的也不少,拒绝这些人进入府中,确实能免去不少麻烦之事。” 齐老放下一颗黑棋,继续道:“既然决定远离那个位置,也不怕得罪这些人,赶出去也好,杀鸡儆猴,也能免去日后同样的麻烦。” 叶清闻言抬眸看了眼他,笑道:“难得齐老也认同我的做法。” 齐老撇撇嘴,满不在乎道:“说得好像我以前老不认同你一般,虽然你这女娃思维跳脱,但勉强还是能入老夫的眼的。” “那便谢谢齐老的厚爱了。”叶清执白棋而下,满意地看着棋盘。 齐老抚着胡子,略做思考后放下棋子,站起来道:“就这样,再下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也去走走,老是这么坐着也不好。” 然后他转身吩咐冬梅:“这盘棋先不用收起来。就这样放着,待殿下回来让他也看看,估计再过不久,他就不是自家妻子的对手了。” 说着,不管她们背手而去。 叶清也同样站起来,扶着冬梅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听齐老的,我们去走走散散步。” 冬梅看了眼棋盘,问:“那盘棋,最后谁输谁赢了?” 叶清回头看了眼棋盘,“没有谁输谁赢,再下下去也是平局。” 最近她经常来找齐老下棋,棋艺确实有所增长,但能这么快就与齐老打成平局,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叶清转而问道:“今日送来的礼品都记录归类放好了吗?” “都有详细的记录,也归类放在库房里。”冬梅回着,继而问:“有好些都是很名贵的,就那样放着吗?” 叶清抬眸看了眼天边刚刚飞过的三两只喜鹊,拾阶而上,“先放着,只是物可以留下,人确实是万万不能留的。走,我们去前院看看。” 今日一早开始便有人来送礼,叶清一直未有露面,现在刚好没事,去看看也无妨。 还没走到前院,便听到孟祈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婷儿乃长鸣山药门长老亲传弟子,药门长老齐老此时也居住府中,郡主与殿下的身子也是由他们照看的,加之郡主从苏州而来,各种饮食都以江南的习惯为先,敢问两位嬷嬷在这些方面能有我们强吗?” 叶清走到回廊拐角处,往里看去,听得对方无言以对,孟祈云继续道:“既然两位嬷嬷都自认不如我们,就不要自讨没趣了,请回。” 说完,她又对着吴管家道:“吴管家,麻烦将这些客人送出去,打扰了郡主休息,谁都担待不起。” 吴管家也是一个聪明人,立马带着仆人将那几人半推半请送了出去。 叶清轻轻笑了下,对着冬梅道:“看到了吗,有时候也要强势一点,有殿下和我在,不需担心得罪人的。” 她是叶家后人,也是安宁郡主,加上萧彧的能力和强势,他们宣王府不惧任何人。 “我知道了。”冬梅说着,扶着她走了出去。 叶清笑了笑,问道:“人都走了?” 听到叶清的声音,孟祈云转过身来,“都走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不喜欢吗?” “齐老说要适当放松一下,让我多走走路散散步,我见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有什么有趣的没。”叶清说着,拿过冬梅递来的礼单。 她简单看了几眼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珍贵之物,不禁感叹道:“这些人好大方啊,这都舍得送过来。” 哪知孔婷听到后撇撇嘴:“再珍贵送过来也只是放在库房里,一点用处也没有,都不知道有什么好送的。” “这是人情世故,你以后也要学着点的。”孟祈云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满满的爱意浮现出来。 “没什么好学的,我宁可多看几本医书。”孔婷拿过礼单看着,突然眼前一亮,将礼单递到叶清跟前问:“姐姐,这有两本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叶清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标记着几本书名,而孔婷所指的是《天工开物》和《神龙百草》。 她不禁一笑,这两本书确实是孔婷所感兴趣的方向,于是笑道:“可以,你拿去看,《天工开物》看完后也拿来给我看看。” 她虽对药草没有兴趣,但对《天工开物》这书也是充满好奇的。 “好!”孔婷笑着答应,转身便找吴管家拿书去了。 看着孔婷离去的身影,叶清想起那书房里的玩物,弱弱道:“说起来,我那千机榫卯还没拼完呢。” 那是成亲之前方锦年的生意伙伴所赠的,现在都成亲月余了,竟还没拼完,看起来,还需要再拼一些时日才行。 孟祈云听着,想着叶清幼时也是喜欢这类奇门八卦之物,便道:“没关系的,你现在也不能久坐,慢慢拼,到时候生了,说不定会拆了重新再拼也说不定。” 叶清闻言莞尔一笑,她看着眼前院里的大树,问:“云姨,我小时候就调皮,整天拿个铲子在院里挖来挖去的,不知道我的孩儿会不会也是那样?” “那也挺好的,活泼可爱。” 想起多年前,她便是那样看着她,孟祈云感叹道:“以后我也帮你看着她们挖。” 第55章 入狱 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萧彧站在廊下,看着暗黑的天牢里依然坐得端正的萧炎。 萧炎从小聪慧,幼时便得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在学堂上也尤得夫子的钟爱。 后来孟太傅负责皇子的教习后,也曾多次指出此子聪慧。 只是他的母妃安妃多次接见朝中重臣的家眷,被皇上发现后降为美人,从此萧炎与安美人在宫中再没出过事端,直至几年前安美人再次升为安嫔,萧炎到太原任驻防将军一职。 前几年,萧炎在太原多次剿匪有功,安嫔协助太后抄写《无量经书》获赞,安嫔又再次升为安妃。 萧彧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位二皇兄从小便憧憬那个位置,只是没想到,他竟与西凉勾结。 庆王萧唯一向以仁义着称,只是这几天下来,他手下的人却在审讯时多次使用酷刑。 郑中使的娇妾一看到那排刑具,便吓得瘫软在地,一下子便全部都招认了。 只是她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多,所以最终那些凶残的刑具还是用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郑中使由于小妾招认,自己也受不了刑罚,在第二轮刑具拿上来的时候,便也供认不韦。 今日正式提审萧炎,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他却始终不发一言,只说了一句:“我要见宣王-萧彧!” 萧彧进去审讯室的时候,萧炎笔直地端坐在小凳子上,即使身处天牢,也依旧不减他身为大萧朝尊贵的二皇子的仪态。 仿佛他只是坐在那里品茶,而并不是一个阶下囚。 “二皇兄。”萧彧坐在他的对面,淡淡地唤了一声。 萧炎抬眼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也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的声音传来:“那晚,在湖中中箭的人,是你?” 萧彧看着他,没做思考,“是我。” “哈哈哈!”萧炎闻言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继续道:“那晚是四弟新婚第二日,这就丢下暖床娇妻寻我而去,也难怪四弟能寻得到线索、得到得父皇赏识。” 话音一落,笑声突然而止,萧炎的脸上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笑的不是他。 “我只是收到消息,西凉人会在那晚约见朝中之人,只是想不到,那人竟是二皇兄。” “是吗?” 萧炎看着他,表情未变,随后继续道:“可我还在太原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有人偷偷跟踪调查我了,如今想来,那也是四弟你的人?” 萧彧眯眼看去,他知道当时暗影卫在太原有暴露的风险,所以他即时亲自前往太原营救,留下方星辰与郭开庭指挥长风营前往北疆支援。 这事一直无人知道,只是可惜了当时为了断后而自我了结的一个受伤的暗影卫。 而之所以会调查到太原,是因为在调查太后时,从西凉传来的信息中有太原而去的书信。 本来还以为萧炎是与太后结党一起勾结西凉。 最后却发现两人竟是各自联系,各自有所图。 只是萧炎所谋划的,是让西凉进攻大萧,与太后那只谋取军情晋升地位所不能比的。 “是。”萧彧没有否认,继续道:“我本意是调查太后一案,根本没想到你会牵扯其中。” 而太后,也确确实实是不知道萧炎同时也与西凉勾结。 萧炎闻言,再次大笑起来,他咧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为兄落在你的手上确实不冤,安宁郡主的那一箭,确实扰乱了我的视线。” 他本来就怀疑是皇室中人调查他,于是那天射箭比试前便提前准备了大弓,用以试探受伤之人的。 可是,他却低估了叶清的力道和箭法,使他将萧彧的嫌疑直接摘除,害他往错的方向调查,错过了这几日关键的时间。 如果他那天能确认萧彧便是那晚之人,那他必会不择手段,让萧彧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世间。 那样,他的谋划也不会被人发现,他也不会落入这天牢。 “只是四弟啊,你也没有直接证据!” 萧炎笑着看向对方,眼神依然一副悠然自得:“如今证据不足,再过几日,父皇会让你们放了我的。” 他手下的那些人,每次与西凉往来的书信都会及时销毁,根本不会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他勾结西凉。 而人证,则是可以推翻的。 萧彧看着一旁架子上的刑具,勾起一笑,“那就再等几日!” 说着,他站起来,来到架子旁,拿起一个钳子,道:“郑中使的娇妾一看到这些刑具便什么也说了,虽然她知道的并不多,但也足够了。” 萧彧放下刑具,看着萧炎,似是回忆起什么,“二皇兄,其实你的生活曾是我所向往的,不管是学堂上,亦或是在后宫的生活,多少年以来,我都想像你一般,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勾结西凉,叛变大萧。” “哈哈哈!”萧炎闻言再次大笑,眼泪都将要笑出来,他挥了挥额角的发丝,道:“表面来看,我确实可能是会让人觉得优秀,可关上门后的黑暗,又有谁能知道呢!” 说着,他抬眼看来,继续道:“虽然四弟母妃早早离世,后宫中也大有人想要除掉你,可你也有许多我羡慕的东西,比如自由、比如婚事。” 萧彧微微抬眉看过去,他不明白萧炎所说羡慕他的自由与婚事是何意思。 据他了解,萧炎从小聪慧,父皇对他赞赏有嘉,而他人缘不错,平日经常约着各世家子弟外出游玩,早早赐号另府而居,及冠后更是与正一品文太师的女儿成亲,前途一片光明。 “四弟的妻子可真是一个能人啊,如果没有她,估计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萧炎止住笑容,清了清嗓子,暼了一下眼角,似笑非笑道:“只是四弟啊,人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郑中使和他的娇妾说了什么,与我都没有直接关系的,可不要扯到我身上来。证据不足,文臣的嘴巴没那么容易过的,不出三日,也得让我回去了。” 萧炎所说的,萧彧他们都知道,所以争取这两日内将全部人提审完,整理证词后交到朝堂上,好让萧炎的追随者闭嘴。 “二皇兄莫不要忘了,可还有几个西凉人呢,他们的嘴巴,可不会那么硬。” “是吗?”萧炎闻言轻蔑地笑了,身子往后靠去,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萧炎投过来那满不在乎的眼神,萧彧立马暗道不好,他快步走出天牢,来到等在外面的萧唯面前,问:“那几个西凉人如今在何处?” “在北堂小院里软禁着啊,怎么了?”萧唯不明所以,随即将手下召来,问道:“今日是何人看押北堂小院的?” “是第三分队。” 侍卫恭敬回复,随即似乎想到什么,惶恐道:“本应一个时辰回复一次的,但好像这次还没来。” 萧唯闻言一惊,他立马看向牢里,只见萧炎依旧端坐在里面,似乎早就料到他们所说之事,正朝他们看过来,嘴角始终扯着一抹笑意。 萧彧看向一旁的日晷,此时已过了一刻钟了,他挑起一旁的剑,向萧唯道:“我这就带人过去看看。这里就交给大皇兄处理了。” 萧唯点头示意,吩咐后面的侍卫跟上,自己则转身进去天牢里。 &&& 雨势渐大,风声鹤唳。 北堂小院院门大开,几个护卫正倒在雨泊中。 沈信撑着伞,跟在萧彧身后踏入院中。 此时整个北堂小院除了几个受伤昏迷的侍卫外,那几个西凉人早已不知所踪。 萧彧脸色阴沉,他来到门口处,看着门上那深浅不一的刀印,伸手过去比划了几下。 “是从门外攻进来的。” 萧彧肯定了这点,他来到里屋,发现房子里的摆设没有被破坏,可见刚才的打斗并没有进入里屋。 “这几个西凉人是等到外面的打斗完毕后才出来跟着走的,可见,他们之前有通过消息。” 沈信不解,问:“都是被看押的人,如何能互通消息?” 萧彧没有回话,转身来到后门,只见雨水哗啦啦地从屋顶流下,一道道地往外冲去,路上没有任何印记。 “今日大雨,脚印全部都冲走,看不出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而去。”萧彧对身后的沈信道:“附近的房子全部都要进去搜查,就说朝廷重犯逃离,绝不能窝藏,提供线索者,赏银丰厚。” 萧彧来到后厨,那里一片整齐,厨子受伤昏迷刚刚被人抬进里屋救治,便转身对沈信道:“将这几日曾有出入的人都抓回去提审,还有,这几日肯定会有人来探过路,将附近的百姓全都问一遍看看能否找到可疑之人,一个也不要放过。” “是。”沈信领命,抬头问道:“只是,那些人是怎么与贤王联系的,他又如何断定今日会有人将这几个西凉人救走?” 面前的萧彧眉目深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厨房的灶台,“这几日能与二皇兄通信的,就是能出入贤王府的人。” 他随即转身对沈信继续道:“贤王府这几日采买之人全部抓回去盘查一遍。” 萧炎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而且这些年政绩不浅,安妃又是一个惯会笼络人心之人,所以他的追随者众多。 朝堂之人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如今萧炎被关入天牢已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是彻底断了其封太子继皇位之路,追随者估计已有大半倒戈,即使还有追随者没有倒戈倾向的,也在在观望之中,断不会冒险将西凉人放走。 所以今晚救走西凉人之人,确实难以排查。 随即,萧彧马不停蹄来到天牢,开始提审刚刚抓拿回来的人。 这几人都是平日贤王府的采买和市场送货之人,本就是寻常百姓,如今半夜被抓到天牢,早已吓破了胆,还未将刑具拿出,便个个跪地喊冤叫屈,一问便有结果。 萧彧来到一人面前,长身挺立,问:“何荣,你说你只是城西猪肉铺的老板,可昨日下午你却拿一封信进入贤王府,那你与贤王府中何人相识?又是何人叫你送的信?信里说了什么你可知道?” 叫何荣的猪肉铺老板此时已瘫软在地,估计是已经猜到了是自己的那封信导致了什么严重的后果,待萧彧问完,便立马结结巴巴地说道:“因为贤王府偶尔会从我那铺头买肉,一来二往的便跟他们府上的后厨熟络起来,他们的惯例是,超过巳时没来采买的话,都是让我送肉上门,所以这几日我便每日送肉过去,所送的肉都是新鲜的好肉,没有掺假的,绝对没有。” 何荣说着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继续道:“那封信是我表弟昨日拿给我的,让我送过去给他们的后厨,说是给贤王即可,但我就没打开来看过,信里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的啊,大人要帮帮我啊,小人是冤枉的啊!” 看着何荣就要爬过来抱住他的脚,萧彧往后退了两步,继续问:“你表弟是何人?姓甚名谁,在哪里当职?” 看出萧彧的后退,何荣识趣地没再往前爬去,他抹了把脸,哭嚎着道:“我表弟叫张贵,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好像是帮人看院子的,但是月银好像不少,平日里经常请我们到茶楼里吃饭。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犯法是他的事啊,他让我送信也没说是什么,我只是见他答应了过几日要请我吃饭我才送的啊!” 萧彧轻轻暼了一暼眼前那贪生怕死的何荣,继续问:“那张贵,住在何处?如何能找到他?” “他住在古方路那里,从右拐进去第四个房子就是他家。如果他不在的话,有可能呆在外室那里,他外室就安在清远街不远处,走过去也没多久。” 何荣说着,抬起头问:“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冤枉得很啊!” 萧彧打量了一下他,“等我们查实了,自会放你回去。” 第56章 沙盘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日来临的躁意,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微波轻荡。 叶清轻轻吹着手中的白瓷杯,小口小口地喝下去,看了会窗外湖面上飞过的小鸟,她轻轻扬起朱唇,对这样悠闲自在又的景物很是喜欢。 她来到一旁案子边,看着孔婷正拿着小颗粒的千机榫卯一个一个地搭上去。 她的速度极快,半天时间就已经搭出了几座亭台楼阁,比叶清自己搭的时候快多了。 叶清笑了笑,对着依然认真搭榫卯的孔婷笑着道:“婷儿,按你这个速度,不用三天,就能把剩下的榫卯全部都拼接好了!” 孔婷没有搭话,手上不停地搭着榫卯,开口道:“我看了《天工开物》,有几个地方想不明白的,就来搭一下榫卯试试能不能有其他的突破,现在好像已经有点灵感了,我再拼完这个亭子就可以了。” 孔婷从小跟着父亲和齐老学习医术,如今医术修为已不比宫中的太医低,可自从接触到了这本《天工开物》后,仿佛开启了她的另外一个兴趣及世界,已沉迷得不可自拔。 叶清欣慰一笑,这样也好,孔婷还年幼,多接触其他的事物也是好的。 叶清看了会后,又坐回到书桌前。 她翻开桌上放着的《子安阵法》,那是前些日子,萧彧从孟太傅府中搬回来的书籍中找到的,是孟子安所创,也是后来叶茂之根据这本《子安阵法》创制了《烈火阵法》。 叶清研究后发现,前段时间孟子安托人送来的《阵法二》与十多年前的《子安阵法》有着同工异曲之处,却存在着细微的千变万化,如果第一本《子安阵法》能创制出《烈火阵法》,那这第二本《阵法二》是否也可行呢? 她将三本书打开放在桌面上,细细地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一晃一个时辰过去了,叶清放下手中的书,长舒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将三本书都拿了起来,慢慢地往外走去。 经过孔婷身旁时,对着她道:“我先回房了,你一会就过来吃饭。” “嗯。”孔婷依旧将注意力放在榫卯上,并没有抬头,只是在叶清快要走出房门时再次说话:“刚下完雨的路有点湿滑,你小心一点走路。” 叶清闻言看了眼地上湿气较重的路面,回头欣慰地看了眼孔婷,笑着回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婷儿的提醒。” 说完,她由冬梅扶着,慢慢地往南院走去。 回到南院,阿圆正在外间做女红,孟祈云也拿起一块绣布在一旁学得有模有样。 叶清走过去看着,孟祈云学着绣的正是江南有名的双面全异绣,不由问道:“云姨第一次学刺绣,就学这么难的了吗?” 孟祈云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秀眉轻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手中的绣盘上,轻轻道:“先学着麻,如果双面绣都能学会的话,那其他的估计也容易学。” 叶清笑了笑,也认同她的这个想法,只要学会了这最难的双面绣,那其他的估计也不在话下了。 她转过身,将手中的书拿出,对着孟祈云道:“云姨,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请教你。” 孟祈云看着她手中的《子安阵法》和《烈火阵法》,眼底浮现出一丝意外,随即将手中的绣盘放下,随着她来到书案前。 孟祈云拿起那本《子安阵法》,问:“这是从你外祖父家中拿回来的吗?” “嗯,是的。”叶清随即将《烈火阵法》也递到她面前,继续道:“当年父亲从这本《子安阵法》中创制了《烈火阵法》,使得烈火军在战场上屡立奇功,这是大舅舅在我成亲时托人送来给我的,我想着能否也像父亲那样,再创制另外的阵法。” 孟祈云闻言眼神亮了亮,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开口道:“你父亲常年领兵出战,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本不在话下,所以能创制出这烈火军的阵法,但你幼时本就少到校场中去,也从未带兵打仗过,这阵法,也不是说那么容易就能凭空创制出来的。” 这个问题刚才叶清也想到过,于是道:“所以我来找云姨协助,我想先做一个沙盘,用这阵法先在沙盘上进行演练,如果可行的话再记录下来。” 那天杨清颂的排兵布阵让她想起了年幼时与父亲母亲一起到校场上的情景,心中的回忆和震撼充满了她的全身,觉得自己好像本就属于战场似的。 而这两天她看着《子安阵法》和《烈火阵法》,心中那想法越来越强烈。 叶清满眼期待地看着孟祈云,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的眼睛闪闪的,传递出了与平日不一般的期待,溢出满满的光芒。 孟祈云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她,便将书拿起,缓缓开口道:“好!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叶清闻言立马欣喜万分,她伸手握住孟祈云,声音高扬:“谢谢你,云姨!现在我们需要先做一个沙盘,所以得将沙盘的样式画出来,让吴管家帮忙准备好。” 说着,她拿出宣纸铺开,拿起笔蘸了蘸墨水,道:“沙盘我以前见过,但很久没接触了,我们一起看看该做成什么样的,大小、尺寸、所需什么东西都要一一列出来,我画得不好,或者缺失什么的,你提醒提醒我。” “好,没问题。”孟祈云将砚台摆好,站在旁边看着。 阿圆抬眼看来,笑着感叹了句:“孟姑娘还是适合行军布阵多于刺绣啊,看来这个绣盘还是我来绣!” 孟祈云掩面而笑,她看过来,开口道:“闲余时间,我还是要学会刺绣的,答应了给阿清的孩子绣肚兜还是要做的。” 说着,她想起了自己那性格倔强的女儿,继续道:“到时婷儿成亲了,我也要给她绣的。” 阿圆点了点未抬起来的头,感叹道:“虽说你之前过得不易,但往后的日子都是有盼头的,真好啊!” 叶清闻言往阿圆的方向看去,想起阿圆的丈夫在成亲四年便因病去世,而她的女儿也在前几年因故而亡,此后便一直呆在方家。虽然跟着李柔娘过了几年不错的日子,但想想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叶清再次看了一眼她,缓缓开口:“圆姨,以后我和二哥哥的孩子都让你来带,如果嫌太多了,就只帮我带就行,不用管二哥哥的。云姨你说是!” “是啊,以后如果婷儿生了,可能还要你帮忙呢!”孟祈云接过话,“虽说阿清小时候我也带过一段时间,但那也是三四岁以后的事。婷儿出生后我只带了她两个月,平时都是他父亲带的,我当时什么也不会,这方面可还得向你请教的。” 知道她们是在安慰自己,阿圆心里欣慰,笑着道:“那我确确实实也带大了少爷小姐和我自己的女儿,在这方面虽说不是特别厉害,但是经验还是有的。” 叶清闻言兴奋道:“谢谢你圆姨!” “客气什么你这孩子!”阿圆说着,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绣盘,不再说话打扰她们。 叶清也不再言语,与孟祈云一道讨论着沙盘的草图。 孟祈云看着那已有初步样子的草图,道:“画成这样应该也差不多了,只是感觉与你父亲书房的那个有点差异啊!” “这也是根据父亲的沙盘画的,但不是京都书房的这个,而是西境校场上的那个,你看看像不像?” 孟祈云闻言走到她的身旁,细细地看着草图,半晌,她感叹道:“确实是跟西境那个很像,不过这么多年了,具体细节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应该跟你画的这个差不多。” 说着,她看了眼叶清,继续道:“想不到你对西境的印象还这么深,最后一次从西境回来,你也不过六七岁!” 叶清放下笔,她抬眸看向窗外,定定地看着那因风吹而飘动的叶子,轻声道:“我最后一次去西境,是六岁半的时候去的,在那里呆了大半年,是过了七岁的生辰后才与父亲母亲一起班师回朝的,回来京都的时候,都夏天了。” 西境回京都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是与父亲母亲和两位兄长一道的,即使路上条件艰辛,叶清也从未道苦,反倒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只是回到京都半年左右,叶家被构陷勾结西凉,不到半个月,整个叶家被抄,从此她跟着孟祈云南下,更是在途中失去了记忆。 虽然她在苏州方家过了八年欢乐无忧的时光,如今恢复记忆,在西境时的欢乐时光偶尔涌现心头,有时还能梦到在西境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与父亲母亲两位兄长一道策马奔腾。 孟祈云过来,抚着她的头,将之拥近怀里,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们再回一趟西境,找回那个沙盘,在那里演练我们这个最新的《烈火阵法》。” “嗯,会有这么一天。” 叶清说着,用手环过孟祈云的腰,脸在她的腰上蹭了蹭,突而嬉笑道:“云姨的腰好软啊,就跟儿时的记忆一般。” “你这孩子,鬼灵精怪的,跟小时候一个样。”孟祈云轻轻推开她,继续看着桌上的草图,开口道:“我感觉差不多了,要不先做出来看看,到时不合适再改。” “嗯,也行。”叶清放下笔,刚好看到孔婷踏门而入,于是唤道:“婷儿,你过来看看。” 孔婷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天工开物》一书,而且脑子转得快,说不定会有其他的想法。 孔婷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来到桌前,看着桌上已画好的草图,半晌,她问道:“这是一个沙盘吗?”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孟祈云有点惊喜,说来孔婷应该是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的,却能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让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孔婷抬头看了眼孟祈云,如实道:“我在天工开物里看到过类似的,觉得应该就是一个沙盘。” 叶清站了起来,她来到孔婷身旁,指着草图道:“没错,这就是一个沙盘,我准备用来演练行军阵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我其实不太知道行军阵法是怎么样做的,但用沙盘来演练确实能少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孔婷说着,指向草图其中一处,继续道:“我觉得可以加点东西进去,比如活动的山丘、树木等,用来模拟真实的场景。” “你这想法不错,我也觉得可以加点活动物上去。” 叶清赞同地点头,随即坐了下来,拿起笔在另外一张宣纸上画出刚才孔婷所说的物件。 孔婷依然看着草图,问:“到时候你们演练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吗,我也来看看。” “那肯定可以啊!” 孟祈云握起女儿的手,她一直想与孔婷真心实意地按她的兴趣接触,只是她对医术一概不知无从下手,难得她对行军演练有兴趣,正中她下怀。 这时,吴管家进屋来,他对着叶清恭敬道:“郡主,刚刚殿下传来消息,今日事忙,没那么早能回来,让郡主不用等他用膳就寝,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好,我知道了。”叶清没有意外。 这段时日萧彧审理萧炎勾结西凉一案,忙得昏天黑地的,能在半夜回来睡上几个时辰也是不易,于是道:“今日晚饭就在南院这里吃,麻烦吴管家安排一下。” “应该的,不麻烦。那老奴现在就去准备!”说着,吴管家准备退出去。 “吴管家,稍等一下。”叶清拿起桌上的草图交给他,道:“这张草图画的是一个沙盘,麻烦你帮忙拿去按草图样式做出来,放到书房里。如果做的过程中有什么需要修改的,随时来找我就行。” 吴管家打量了下草图,恭敬地回复:“好的,老奴现在就去办!” 第57章 萧澄案起 坤宁宫里,皇后正与贴身宫女一项一项地清点着手中清单的明细,道:“这个玉如意承托着我与皇上的愿景,记得让人包好一点,路途遥远,定不可弄损了去。” 宫女恭敬地回道:“回娘娘,今日已经包好了,奴婢明早再检查一遍,定不会让这玉如意受损的。” “嗯,好。”皇后说着,继续往下看去。 萧澄正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满不在乎道:“母后何必如此紧张,说不定皇长姐过些时日便能回宫了,到时又要搬回来,多麻烦啊!” 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看向礼单,对她道:“永定侯府牵扯太多,你父皇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才让她没受太大的牵连,但为了平息朝中大臣和民间百姓的纷争,短时间内是不可回京的,如今她们孤儿寡母身处异乡,我们不为她准备这些,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萧澄把瓜子放下,喝了口宫女递来的茶水,嘟囔着:“我倒不是这样认为的,说不定这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皇后以为她是小孩子不懂朝事胡乱说话,便不再搭理她,只道:“这种话你在我这说倒没什么,到了外头切不可胡言。” 萧澄无奈翻了个白眼,继续拿起瓜子嗑了起来。 “皇上驾到!” 内侍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看了眼萧澄,吩咐道:“一会跟你父皇好好说会话儿。” 还未等萧澄言语,皇上便进入殿内。 一同而来的,还有萧彧与萧唯。 “恭请皇上圣安!” “恭请父皇圣安!” 皇后领着萧澄与宫人行屈膝礼向皇上请安。 皇上坐落在主位上,立马有宫人搬来两张椅子放在一旁。 “见过母后!”萧彧与萧唯同时向皇后请安。 皇上坐下后,看了眼萧澄,道:“皇后平身!” 皇后由宫女扶着站了起来,眼神有些许不明。 因为,皇上并没有让萧澄平身。 同样不解的还有萧澄,她此时仍旧屈着半膝在殿内,只有她一人未起。 她抬头看向皇上,有不解,有疑惑。 皇后看了眼一旁的萧彧萧唯,再看皇上的神情,知道皇上是冲着萧澄而来的,她脑子快速地转动着,努力地回想着是否萧澄又做了什么让皇上不喜的事。 半晌,皇上问向皇后的贴身宫女:“七公主这样的行礼姿势做得对吗?” 宫女一窒,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有此一问。而皇上目光凌厉,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气势强横逼人,令她不敢抬头。她快速瞄了眼皇后,立马来到皇上面前,屈半膝,上身弯曲,双手交叠合在襟前,恭敬回话:“回皇上的话,七公主的行礼姿势确有不足之处,应左右腿而半膝,双手左右上下交叠。” 皇上听着,依旧看着萧澄。 宫女看了眼皇后,在她的示意下走到萧澄身边,亲自将萧澄的姿势摆正过来。 一直保持着屈半膝的膝盖已有些许酸软,萧澄的腿开始发抖。 皇后看着,心里已完全确定皇上带着萧彧萧唯前来,是因为萧澄犯事了,但却始终想不到是何事。 只能在心里默默暗祷千万不能是原则上的问题。 半晌,皇上道:“从小你便没有好好地行礼,以至于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皇后震惊地看过来,能让皇上说出无法无天的,断不会是什么小事了。 可看萧澄,却依旧是一副不服气又不明所以的样子,于是开口道:“皇上,澄儿年纪也是不小了,但……” 未等皇后说完,皇上打断她,继续问向萧澄:“你可认识张贵?” 萧澄一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努力稳定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弱弱开口:“儿臣,儿臣不知……” “是吗?”皇上表情未变,他看了一眼萧澄身后的颤颤巍巍的贴身宫女,继续道:“与张贵一道的,还有六十余人,他们皆在城北的一个大院里,平日无事时习习武,只要有人拿着一个玉貔犰过去,便会按吩咐做事,不管做的是对是错,都不能抗命。而带着这玉貔犰前去的人,就是你宫里的阿琴。” 话音未落,萧澄身后那个名叫阿琴的宫女已吓得瘫软在地,萧澄自己也害怕得频频看向皇后,发出阵阵的求救信号。 皇后听着,已明白了个大概,怕不是萧澄在外养了私兵,还做了什么错事了。 她抚着胸口,正欲开口,耳边再次传来皇上的声音:“昨日,你可知你的人放走的,可是西凉的奸细?” 皇后大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澄,但愿自己刚刚听到的西凉奸细是听岔了。 而在萧澄听到西凉奸细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她抬起头看着皇上,颤颤巍巍地开口:“父皇,不是的,你听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吗?” 似乎早就料想到萧澄会否认,皇上打量着她,继续道:“萧炎勾结西凉、叛变大萧已是证据确凿的事,朕实在没想到,你也牵涉其中。” 皇后大惊,她突然想起刚才萧澄所说的一两个月内能让萧霜回京的话语,她一把跪倒在地,往地上大力地叩了下去,“皇上,澄儿虽然顽劣,但是她是断不会做出勾结西凉之事的,还请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解释?那好,澄儿,你便在这里好好解释一下。”皇上看了眼皇后,再次看向萧澄,眼神里依旧是一片冰冷。 看着萧澄依旧呆愣地坐在地上,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唤道:“澄儿,好好跟你父皇说说啊!” 萧澄被皇后推了一下,似乎清醒过来,心底一阵阵惊跳,她胡乱擦着因恐惧留下的两行眼泪,开口哭着说:“父皇,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几个人是西凉人,二皇兄说是他太原来的朋友,前几日在路上调戏了几个姑娘犯了事,让我找人把他们救出来的。我,我想着调戏姑娘并不是什么大事,就帮他了。父皇,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的啊!” “哼,调戏姑娘就不是犯事了吗,那我大萧律法何用?”皇上冷哼一声,脸色不悦,继续问:“现在那几人在何处?” 萧澄全身冒汗,她趴在地上,头大力地叩着,哭着道:“我,我不知道,张贵他们刚把人弄出来,就不见了。” 皇上没有言语,他看着萧澄颤颤巍巍的身子,从萧唯手上拿过一叠纸张,扔向萧澄,严厉道:“你自己看看自己干的什么事!”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着皇后道:“皇后,澄儿性子顽劣,之前就对唯儿府上王妃挑拨离间,平日与其他世家子弟惹是生非,如今更是卷入勾结西凉一事,朕对她实在失望至极。今日这事,不是解释几句便能过去的,你与她好好说说,让她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否则,大理寺查出来的话,怕是你也护不住她!” 说完,皇上不再理会二人领着萧彧萧唯离去。 宫女扶着皇后坐回榻上,她喝了口暖茶,看着依旧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萧澄和她的宫女,无力道:“你可知我这后位是怎样得到的吗?” 见萧澄那依旧迷惑的眼神看来,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这事,你唯有将所有知道的事全部交代清楚,才能保住你自己、保全我的后位,还有你那受苦的姐姐和她刚出生的孩儿。” 萧澄爬过去,扒住皇后的裙角,她用力眨掉眼眶里的水光,恳求道:“母后,你帮帮我,你教教我该如何的好?” 她只是听从了萧炎的话,帮他救走了几个人,但是刚才皇上的态度和皇后的惊恐来看,将那几人放走,远不是她一个嫡公主能承受住的后果。 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任由萧澄毫无公主礼仪地趴在地上,她顿了顿,缓缓开口问:“你可知道,我这皇后之位是如何得来的?” 萧澄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因为母后当年侍疾有功,所以父皇特封母后为皇后的吗?” 这是当年的传闻,而表面上也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皇后将萧澄拉起来,让她坐回到软榻上,继续道:“可我那次侍疾,是用命换来的。” 萧澄坐上榻,接过宫女递来的暖茶喝上,她使劲的眨着眼里的湿润,看着皇后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 “当年你父皇病重,先皇后早逝,中宫空出来已三年多,当时宫里的妃嫔每个都想去侍疾,以换将来的前程。可是,每一个前去的人,都被太后拦在了太极殿前,没有任何一个妃子能进去,就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更别说侍疾了。”皇后看向太极殿的方向,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几个日夜。 萧澄没有打断她,就这样让她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中。 半晌,皇后继续开口:“那是一个清晨,太极殿的一个公公前来,说是皇上醒了一会,点名让我前去侍疾,可是那一刻,我却是不想去的。因为当时,整个皇宫被太后把持,我当时就怀疑,皇上其实是被太后控制住了,如果贸然前去,那可能就是有去无回了。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也幸好,我没有选择拒绝。” 皇后转过身来,看着萧澄,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没有可靠的母族,也没能生下皇子,要想在后宫里有尊严地生存下去,只能另辟生路。即使知道前去侍疾凶多吉少,但我没有选择拒绝,为的,只是想为你与霜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那天她踏入太极殿时,是怀着怎样的害怕与复杂的心情,也更没有人知道,当她看到皇上当时的状态时,她已经连陪葬的情景都已想好了。 “万幸的是,让我前去侍疾确实是你父皇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的口谕,而我能前去,也是因为你父皇想到了我没有生下皇子、不会对太后或者其他人造成继位上的威胁。” 说着,皇后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低头细细地看着,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我一直有将手帕放袖中的习惯,其实那是从那次侍疾养成的习惯。” 她将手帕放在案上,仔细地叠着,缓缓开口:“那天我见到你父皇,脸色铁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连开口说话也做不到,我是真的害怕,怕他无法挺过去。他那时无法睁开眼睛,却用手指在我手心上写了两个字:有毒。” 是的,堂堂的大萧朝皇上被下毒了,只能寻求后宫一个没有生下皇子的妃子进行求救。 前段时间叶家一案翻出,皇后方得知当年下毒的是太后。 萧澄虽有听说过,但能传出来的都是一星半点,她从未将那案子与皇后侍疾一事联想起来,如今听皇后娓娓道来,她方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在去侍疾前我就想到过会凶多吉少,但也实在没能将你父皇生病与中毒一事联想起来,我很害怕,也很想逃离,因为在当时的太极殿内,或许每个人都是知情的、又或者他们都是参与了下毒,而皇上却只有我一个能帮他。当然,如果皇上康复了,那我的功劳也是不小的,我们日后的日子也不再会像以前那般低微了。” 皇后将已经叠好的手帕往手腕上绑住,看了眼萧澄,继续道:“既然决定了站在皇上一边,就要想方法帮助他尽快清醒过来,而我第一次看到的那碗黑乎乎的药,便想到了毒素可能就渗在了碗里。当我喂他喝药的时候,偷偷地将药一点点地从他的嘴里滑落下去,用手帕接住。当而你父皇意识到我的动作后,也尽力的将头往里偏来配合我,我便确定了,那些所谓治病的药,原来是毒。” 看着皇后利索地将手帕捆在手腕上,萧澄想起幼时她每次玩完一身汗,皇后都是从手腕上拿出一条手帕替她擦汗的。 而每次皇上看到,都会在一旁欣慰在笑着。 那时的她还以为,皇上那是宠溺她的眼神,而今却知道,那是皇上看到那条手帕,想到了皇后那段时日卧薪尝胆的艰辛。 皇后没有理会萧澄变幻的神色,继续道:“后来我发现,仅仅一条手帕能接住的药水并不多,于是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照看你们,回去后关上门,立马重新找了两条较为吸水的纱布剪了下来,快速地绣好封边,绑在手腕上,重回太极殿里。从那天起,每次满满一碗的汤药,你父皇自己吐了一点,我用手帕接了一半,过了几日,他的脸色依然不好,但却能开口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次日辰时去找禁军大统领。”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不好,但我知道他已清醒了大半,我怕到那天他醒不来,又怕监视的人迟早会发现我用手帕接下,于是那天剩下的两碗药,我趁人不注意,在喂皇上喝药的时候,几乎全部喝进了我的肚子里。” 萧澄听到这里,震惊地看向皇后。 这是她远远没有想到的,她竟然会以身试毒,只求皇上能一击即中。 “果然,因为大半天没有喝那些药,你父皇已然清醒了过来,在禁军统领带人冲进去后,他拿过剑,将床前监视的内侍一剑穿膛。” 那是一个令人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早晨,将近十人一刻间全部砍于剑下,鲜血流了一地。 皇后说罢,坐在萧澄面前 ,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所以萧澄,不管你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我与你父皇永远都是站在一起的,你作为我的女儿,享受了多年嫡公主的身份和尊贵,是万万不能做出有违你父皇、有违大萧的事的。” 说着,皇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澄,继续道:“我可以向皇上请明不将你关入天牢,但你必须将你所知道的,事无巨细、一字一句全部说出来,否则,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 说罢,皇后不再看她,走出了坤宁宫。 第58章 话本 萧澄很快便招供了。 当天晚上,供词就摆在了太极殿的案上。 皇上翻开供词看了几眼,他揉了揉稍稍发酸的眼眶,叹了口气,对着萧唯道:“传令下去,将澄儿关押在自己的宫中,只留两个宫人伺候即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 “是,儿臣这就去办。”萧唯领命,退出了太极殿,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负责审理萧澄的是萧唯,萧彧则在天牢提审萧澄的私兵,这时也有了结果正拿来报予皇上。 “父皇,这是澄儿私兵的供词,其中有几人较为可疑,已安排重审了,估计明早就会有新的线索。” 皇上刚看过萧澄的供词,此时已不想再看下去了。 先是萧炎勾结西凉事起,如今又是萧澄被教唆干了这等糊涂事,他感觉心力疲倦,正处于没有好好教导孩子的自我怀疑中。 天色渐暗,夜明珠已挂起,映出威严天子双颊的疲倦。 萧彧心下一紧,他回来的这两年,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微乎其微,幼时印象里年轻威武的父皇已不知不觉间老去。 “父皇,你要保重身体啊,大萧需要父皇!” 皇上闻言,看向这个一向不善表达感情的儿子,欣慰一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失望罢了。天色已不早了,阿清遇喜,你今日早些回去陪陪她。这事,估计还需些时日才能完结了。” 萧彧这几日一直忙于追踪西凉人的去向,每日回去时叶清都睡着了,早上天未亮他又出门,已经好多天没与她好好说过话了,于是道:“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父皇也好生歇息,明日儿臣再来请安。” 萧彧退出太极殿后,便匆匆往宣王府赶去。 沈信说叶清让吴管家去做了一个沙盘,准备用来模拟行军布阵,用婚前孟子安送给她的《阵法二》创制一套新的《烈火阵法》,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过,叶清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 由于她年少时家逢巨变颠沛流离,恢复记忆后更想承继父亲南征北战、为国尽忠,奈何是个女儿身,如今又遇喜,也只能在家弄些与战场相关的资料。 而今她找到了另一件与战场有关的事做,对于她来说也是好的。 只是,萧彧怕她累着了,又怕她太投入到时结果没有达到预期会失落。 她每日忙碌,他又难以抽身回家,两人见面时间骤减,不知道那小没心肝的有没有想他呢! 萧彧回府匆忙换了身衣裳后来到南院,只见里面夜明珠闪耀,传来低低的话语声。 房门没有关上,萧彧走进里屋,只见叶清正背对着他半躺在软榻上,冬梅拿着一块布巾为她拭擦着头发。 看见他进来,冬梅正想问安,萧彧示意她不要出声,从她手上拿过布巾后坐到她的位置上,示意她出去。 冬梅明了,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萧彧捉起那半湿的青丝,学着冬梅那样细细地裹入布巾,轻轻地拭擦着。 闻着叶清身上因沐浴后传来的阵阵芳香,萧彧不自觉地往前靠去,看到她拿在手里的话本。 原以为她是在看阵法,没想到她竟是在看话本。 这时,叶清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没有回头,向着后方的人分享:“冬梅,这人可真傻,这女侠将他从土匪窝里救了出来,可是他看到这女侠拿出来是刀后以为又遇到了山贼,说自己绝不会出卖色相,也不会以身相许,他是以为自己是绝世美男吗哈哈哈!” 萧彧想笑,可又生生忍住,怕她发现了自己不是冬梅。 听着叶清又继续道:“女侠可不止拿剑,拿刀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啊,这人可真笨,你说对!” 说完,叶清翻了一下页,而后方的冬梅反常似的没有搭话,她将头转了过来。 看着眼前为她拭擦头发的人是萧彧后,叶清的表情立马转变为欣喜。 她将手上的书随手一放,整个人转了过来,一下坐到萧彧的腿上,双手环过他的脖子,仰头看他,娇声娇气开口:“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想我了没,我很想你!” 那软糯娇媚的声音传入耳朵,萧彧顿感全身酥酥的。 他将布巾放下,双手轻轻环过她,将她拥进怀里,低头轻轻咬住她的唇。 他本是想着轻啄几下,可少女的唇间味道清甜,他发现自己已深陷其中,根本不想放开。 他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肆无忌惮地进入深处,探索着那属于他的独一无二。 久久,萧彧听到叶清那急促的呼吸声,缓缓放开了她。 看着她那因情欲绯红的双颊,他伸手抚去,从眉角至脸颊再到朱唇。 他忍住自己早已升起难以消散的情欲,将头贴住她的,挑着眉,满眼笑意,暧昧非常,笑着调侃她:“你现在身子尚未怀稳,切记要先忍住,三个月到了,为夫定会满足你的。” 原本充斥全身的旖旎缱绻顿时消散不少,叶清轻锤了一下萧彧,将他推离自己,嘟起小嘴,学着他的语气道:“你这样的话,三个月以后也不用伺候了,反正孩子我已经有了,你可以呆一边玩去了。” “哈哈哈!”萧彧看着叶清那虽然说着浑话却依旧止不住的满脸滚烫,实在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他将她一把搂过来,细细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夫人这是打算弃夫留子吗?可为夫不愿意啊!” “少没正经的!”叶清捏了一下他的腰,不满道:“不是说要女儿吗,我那是弃夫留女好吗?” 萧彧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吸着她那独有的少女气息,在她颈窝处蹭了蹭,故作委屈道:“那还是不要我,这样可不行的,我不能离开你的。” 叶清眼角微微扬起,她用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道:“那你得乖乖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绝对没有问题。” 萧彧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伸手抚到她的肚子上,轻声问:“你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她有没有乖?” 叶清看着他,实在没法将他与白天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宣王、长风营主将联系起来,她笑了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那有力的脉搏撞击声,轻声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都很乖的。” 萧彧抚着她的背,暖心地笑着。 “今日,澄儿招供了。” 看着叶清那兴致勃勃的样子,萧彧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将她翻过去,拿起布巾继续为她拭擦头发,一边向她说着今日所发生的事。 “二皇兄之前就找过她,意思是只要协助他登上太子之位,便可保她一世无忧,还能将皇长姐接回京都,于是,她便听信了二皇兄的话,派人救走了那几个西凉人。可是,她没有豢养私兵的经验和手段,又不敢请示他人,那些私兵素质参差不齐、也没有做好充足的计划,当晚就让西凉人逃脱了。” 叶清有点不可置信,堂堂一个大萧嫡公主,却做出了这样糊涂之事,她转身问到:“确定是逃脱的?还是故意放走的?” 萧彧将她掰过去,继续手上动作,道:“已经审过所有私兵了,虽说是脱逃,但也有故意放走的嫌疑,只是澄儿并不了解她的私兵,一直以为是逃脱的。而且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是西凉人,二皇兄一直跟她说的是太原来的人,因为犯了事被囚禁起来的,她本想着没什么大事,才敢派人去救的。如果她知道那是西凉人,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做这事。” 萧澄虽然较一般的公主或者世家小姐性格叛逆,但勾结他国叛变大萧的之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她虽是豢养私兵,犯了大萧律法,但只要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即使事发,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因她是大萧皇后所出,是为所有皇室弟子中身份最为尊贵,与长公主感情甚好,萧炎利用了她想要长久的尊贵及长公主的回京作诱,教唆她离间萧唯两位王妃的感情、建议马球比试当天使用大弓比试、派人救走西凉人,只是她没想到,萧炎并不是要争夺太子之位,而是要叛变大萧。 她自己也深知,如果西凉攻入大萧,不管萧炎之前做何承诺,她都不会再是尊贵的公主了。 叶清闻言沉思了会,问:“有故意放走之嫌是什么意思?” 萧彧笑了笑,心里暗叹她确实聪慧,这么快就能抓住关键的点,于是继续道:“澄儿的私兵,有些连她自己也是不了解的,那几人身手十分了得,她原还以为捡到了宝,现在看来,是有人早早就将人安排进了她的私兵里,就等着利用她做事,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那也是澄儿自己的事。” “哦?那是谁安排的?” “那几人的嘴巴很牢,还不愿开口,不过应该撑不了多久,明早便知分晓了。” 萧唯属下的人对于严刑逼供很有一套,没多少人能在那几具刑具下坚持下去。 叶清将头发拢到胸前,用手梳理了几下,抬眸看着萧彧,弯眉笑道:“夫君,头发干了,谢谢你!” 说完,仰头往他脸上轻轻印了上去。 萧彧看着她那乖巧的笑脸,伸手抚去,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道:“听说你在做沙盘,准备用来模拟排兵布阵,准备得怎么样了?” “吴管家说沙盘明天才能做好送来,我都还没开始做呢。” 叶清说着,将方才放下的话本拿起道:“今日看了会《阵法二》,始终不得其解,便拿这话本看看放松一下心情。” 萧彧拿过她手上的话本,想着她刚才与冬梅分享的趣事,笑道:“夫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都学会劳逸结合了。” “那肯定。”叶清闻言得意地看向他,道:“等沙盘做好了,我就先与云姨模拟一下《烈火阵法》,找到诀窍后看看能否像父亲一样创制一个新的阵法来。不过我始终没有上过现场,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排兵布阵更是知之甚少,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来,到时候我做错了你了不许笑话我,知道没?” 萧彧笑着,握过她的手,道:“我怎么可能会笑话你,而且我相信,只要你想做的,都能做好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你是一个内心坚定的人,一旦想要做的,是不会轻易言败的。” 不管是幼时,亦或是那个娇柔的江南富家千金,她的心性一向坚定,并不是一个轻易摇摆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在轻易之间就走入他的心里,让他沉沦,并给了他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叶清看着萧彧那神情专注的眼睛,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跳着。 即使他们已成为夫妻,即使已经怀有孩子,这人依旧能轻易地煽动她的心,令她动情。 叶清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柔声道:“那我有不明白的就问你,你可不许嫌我烦。” 虽然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是萧彧却是个中高手,有他的指点,必能事半功倍。 “怎么会嫌你烦呢,我就盼着你来问我,这样我就能与你多说会儿话,你该知道我心里是多开心。” 听着身旁人无时无刻表达着对她的爱意,叶清觉得心里暖暖的,柔声道:“那等你这事忙完了,我们就一起在这里演练演练,如果你都觉得没有问题了,找个机会到校场里试一下。” “嗯,好,待这事一了,你的身子稳了,我就带你去校场,长风营或者烈火军营都行,随你喜欢。” 怀里的人不再说话,传来的是她细细的呼吸声,萧彧笑了笑,低头看去,只见叶清已然睡着。 他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随后来到软榻上,将话本拾起放到案上,盖上夜明珠,摸黑褪去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萧彧将她的手放好,抚过她的脸,不禁感叹:“听说有孕的人会更加嗜睡,原来是真的。” 适应了夜色,他没有闭眼,依旧满眼都是她。 第59章 事起 灰白而高远的苍穹下,无数黑色的云团四处奔袭,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宛若洪荒野兽般令人胆战心惊。 乌云滚滚,风声呼啸,一道闪电倏然划过京都上空的黑夜。 雨水冲刷进宅内,泛起一圈圈涟漪。 一人撑着油纸伞,穿过连廊,踏入屋内。 那人将油纸伞收好摆在门口处,将玄色披风的帽子摘下,抬头看向屋内的神台,那里供奉着几个没有刻字的牌位。 一旁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下人从包里拿出三支香,点燃后递上。 那人接过,恭敬地拜了三下,然后将香烛插在临时准备的香炉上。 待香烛燃到一半,那人淡淡地问向后方的下人:“萧澄这么快就暴露了?” “是的。” 下人向前一步,恭敬地回道:“七公主的私兵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与贤王府接触时没有做过多的隐瞒,以至于一下子就追查到了她的身上。而七公主一见到皇上,便全部都招认了。” “萧澄这个蠢货!还好当初没有拉她加入,不然按她的性子,所知道都说了出来。果然这大萧养尊处优的公主,一无是处。”顿了顿,那人依旧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传来:“那几个私兵呢?” “主子放心,那几人的家人全部在我们手上,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下人继续道:“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也不会自尽的。况且,人已经被我们转移了,他们也不知道西凉人的下落。” “那就行。”那人踱步至窗前,仰头望了眼大雨瓢泼的夜空,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外面,问:“萧炎如何了?” “贤王已关入天牢,据说一直没有开口承认过任何事,而由于他是当朝二皇子,所以至今也没有对他上刑具。” 那人闻言沉思了会,问:“听闻前几日萧炎的几个追随者在太极殿前求情,皇上有何反应?” 下人抬头看了眼对方不明的神色,答道:“之前两三日都有贤王的追随者在为他求情,甚至有三人跪了一天一夜,但皇上一个也没有接见过。而随着贤王勾结西凉的消息传出,那几个大臣都慢慢散了,如今也不再有人去求情。高贵妃倒是不停地折腾着,四处打点,但现在那些大臣都避着她,也不让家眷入宫觐见。” 那人闻言扬起嘴角讥笑了声,幽幽开口道:“可怜的萧炎,还以为自己有一大批追随者,能撼动他爹的皇朝,现在看来,堂堂的大萧二皇子,也不过尔尔。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机会。那他的一双儿女和妃子呢?” “贤王妃和世子公主已被皇上安排软禁在宫中。” 萧炎一双儿女尚且年幼,而且始终是大萧皇室之后,皇上是断不会处决他们的,只是萧炎的王妃,本就与萧炎一起谋划的,查出来是迟早的事。 而贤王妃的身后,是整个太师府,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人用手划过窗台,扬起一层厚厚的灰尘,随即吹了下手指,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皇上害怕八年前叶茂之一案重现,他是断不敢贸然盘查太师府的。” 当时武将之首是叶茂之,那文官之首,就是文太师了。 “只是现在,如果贤王倒戈,那对我们是很不利的。”下人顿了顿,继续道:“贤王妃和一双儿女都软禁在宫中,难保贤王会招供,我们要不要?” 他的手往脖子前一划,请求示意是否要灭口。 那人看了下人一眼,淡淡道:“暂时不必,留着他还有用。” 且不说萧炎被萧唯亲自看管不易刺杀,就目前来看,他并没有招供,而且还能牵制住萧唯的视线。 但有一人,却没有那么容易能对付。 “萧彧现在主要查哪个方向?” 下人闻言,想了一会,答道:“宣王最近都是负责协助庆王查案,追踪和审理犯人、整理文书一类的工作,主要还是庆王主理。” 那人沉思了一会,眉头紧锁,那幽暗的瞳眸划过一丝暗芒,沉郁着嗓音道:“萧彧此人心思深沉,太后一案就是他一手处理的,所以这次,他决不会只是萧唯的副手,派人跟紧他,只要发现他一有其他动作,马上告诉我。” 而后,那人顿了顿,问道:“那几个西凉人呢?” “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准备从明日开始,一个一个出城门。” “很好。” 说完,那人来到神台前,看着上面的几个无字牌位,传来清冷的声音:“萧彧和他那新婚妻子,必须时刻派人跟着,必要时候不必报告我,动手杀了便是。否则,容易坏事。” 看着眼前下人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那人继续问:“郭开庭到哪里了?” “郭副将领着新的行军布防图直往西境而去,已经出发了五天了,如无意外,这两日便会进去阳城镇。” 那人听着,目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开口道:“我们在阳城的人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我们在阳城有六十余人,全部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郭副将进入阳城,便将他截杀,盗取布防图。” “好。”那人眼底薄薄的杀意浮现出来,转过头来吩咐道:“把郭开庭杀了后,直接将布防图抄写一份一模一样的,一份直接送到西凉,另外一份找人假扮他的手下,弄成一身伤的样子送到西境驻守程将军的手上。” 说完,抬头看了眼下人,继续道:“杀了郭开庭后,将他的尸首处理干净,对外称失踪,他死去的消息越迟传回来对我们越有利。” “属下明白。” 那人踱步至窗前,往西边望去,那是宣王府的方向,再次开口:“方星辰如今在何处?” “方副将已达苏州,现每日都跟着方老爷拜亲访友。” “方家之前的三条盐道均使用各自的玉牌进行传达消息,之前方锦年也将另外的两块玉牌上交朝廷,朝廷盐运史也继续沿用。现在,只需得到方锦年手中那第三块玉牌,就能掌握这条盐道,待他日事成,再将另外两条收归手下,那整个大萧,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说着,那人转过身来,道:“方锦年带方星辰回苏州探亲,但玉牌他不一定会随身携带,还是得查明玉牌的下落。” 侍卫闻言,抬头问:“主子,找到玉牌后,直接将人杀了夺过来吗?” 那人眉头微扬,随即道:“方家掌握盐道多年,现在天下百姓都知道上交朝廷的盐道是方锦年自愿交上去的,所以会认玉牌、也认朝廷。但如果夺玉牌时将人杀了,到时方涧盐铺的人知道后,可能会不再认可玉牌。” 说罢,那人眼中戾气一闪,继续道:“方家管理盐道多年,方涧盐铺更是他们所创,如果不杀掉方家掌权人,他们亦可利用他们的地位、不需玉牌或许也能调动盐道。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情况,到时看情况再定。” “属下明白,旦凭主子吩咐。” “郭开庭是回不来的了,方星辰也在苏州未归,如今萧彧身边,只有刚入校场的常子亦和刚从禁军过去的杨清颂,但这两人到军营时间尚浅,与萧彧的配合远不及郭开庭与方星辰来得深。所以,我们得趁这段时间,来一个出其不备。否则,待萧彧反应过来,我担心他会反扑我们。” 那人收起阴侧的凉意,正色道:“从今天开始,你让手下的人打醒十二分精神,萧彧等人在长鸣山上受过严厉的训练,专门学过跟踪术,你们万不能露出马脚让人抓住,否则不仅丢去性命,更会打草惊蛇、破坏我们的计划。” 侍卫半蹲在地上,恭敬回话:“属下这就下去吩咐他们,定不会破坏主子的计划。” “嗯,下去。”那人挥挥手,让侍卫离去。 夜深沉,久无人居的院子里的乌鸦嘎嘎的叫着,为原本就寂寥的夜增添几分诡异。 那人缓缓抬头,身影孤寂看向神台,仿佛那几个无字牌位同样回以视线看过来。 那人抬手,拭过方才流下的两行热泪,缓缓开口:“父亲,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当初的计划的,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刻了,你在天有灵,看着我如何颠覆这大萧皇朝,为你们报仇!” 呼啸的风雨声从门外传来,无字牌位依然摆在神台上,孤寂无声。 那人看了一眼牌位,将帽子重新戴好,拿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往外走去。 滚雷碾过漆黑的苍穹,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滚落在那人的脚边。 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的光芒照亮了那人清丽的脸庞,那脸上若有若无的恨意随着黑夜消散不见。 &&& 夏初的后宫,烈日当空。 萧彧穿过御花园,来到萧澄的永安殿。 他推门而入,前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环视了一周院子,略过地上的落叶,直往后殿而去。 萧澄正躺在后殿的软榻上,一个宫女手持团扇为她轻轻扇着风,另一个宫女则将盆子里的葡萄去皮后递到她的嘴里。 萧彧不禁笑了下,这萧澄自幼娇养,如今软禁在宫中,也依然过得悠然自得。 他清了清嗓子,唤道:“澄儿!” 萧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到来人后舒了口气,她示意宫女退下,自己则一副乖巧的模样站到萧彧面前,弱弱喊道:“四皇兄!” 那天负责审问她的是萧唯,可萧彧当时也有陪同皇上一起到坤宁宫的,所以她知道萧彧也是知情的。 今日萧彧前来,估计也是跟她的私兵放走西凉人有关。 萧彧看了她一眼,坐到榻上,扫视了桌上的葡萄,缓缓开口:“我来问你点事。” “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澄双手递出来,一副完全配合的样子。 看她那样,萧彧不禁苦笑,为了能尽快出去,也为了保住自己嫡公主的地位,这萧澄如今也不敢造次了。 “你的私兵,都是如何招募的?” 萧澄这两日已经从萧唯那里听说了自己的私兵有几个可疑之人后,自己也曾反复地想,是否是招募的消息被人所知从而被别有用心之人安插了人进来,于是道:“头目叫谢大海,以前是羽林卫,是我叫他帮我养一支私兵,他才从羽林卫出来的。他为人还是不错的,也挺正直的,一直以来对我安排的事都尽忠尽职,也不会借着是我的人在外面惹事,所以后来我觉得人手不够,都是直接让他招募和训练的。” 她在两年前狩猎途中曾救过一个妇人,而那妇人正是谢大海的母亲,所以谢大海方从羽林卫出来为她做事。 因为她出的月银不少,所以都能招到个别武力高强之人,而那些人都是谢大海帮她管理,一直都挺安分的。 “别的不说,谢大海此人对我挺忠心的,所以我都很信任他,对他招回来的人也没有过问,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彧闻言看了她一眼,她所说的与这些天调查的结果确实无异,谢大海他也提审过,确实是一个正直且忠心之人,但他还是觉得问题出在了萧澄身上,方过来核实一番。于是问道:“那你除了让谢大海招募外,有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过你豢养了私兵之事?” 萧澄立马摇头甩手道:“没有没有,豢养私兵本是不容许的,所以我从未跟其他人说起过,即使母后也没有。” 萧澄的样子真诚,并不像说谎,萧彧沉思了会,继续问:“你好好想想,不是让你光明正大跟他人说,而是可能曾经有人引导过你,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透露了出去呢?” “这……”萧澄有点为难,不知情的情况下说过的话,又怎么能记得呢? 但她知道这事事关重大,所以坐了下来,一个人静静地回忆着。 萧彧没有打扰她,就这样与她一起坐在榻上。 许久,萧澄终于开口:“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但我可能真的有跟人聊过这方面的事,那是因为她说她养了支私兵不会管理,导致她的人惹出了不小的事,问我有没有好的处理方式,然后,我肯定应该也是没说我养了私兵的,不过基于人家那么高傲的人都请教我了,可能我说了几句月银给多点、找个可靠的人管理之类的,而这可靠之人最好就是受过训练的比如羽林卫。” 萧彧看着她,掩过一抹苦笑。 这不就是自爆了出来了吗? “那人是谁?” 萧澄看了他一眼,纠结着要不要说,但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矛盾,为难道:“虽然我觉得不可能是她,但问问也好的,就是,那个,她是何少少。” 第60章 暗道 在听到何少少三字后,萧彧一路往宣王府赶。 不管是什么缘由,叶清一直对何少少存有怀疑,认为她参与了太后勾结西凉一案,并且在其中绝不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角色。 虽然最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何少少参与了其中,归德将军落案后,她已从左都御史大儿郎招家成正妻之位降为侧室,也于月前入了左都御史府。 吴管家昨日已命人将沙盘安到了书房,此时叶清正与孟祈云正在沙盘上模拟叶茂之所创的《烈火阵法》。 想着先从这沙盘上将已有的阵法进行演练,再根据新的《阵法二》看看能否按之前的规律再创制一份新的阵法。 对着门口的孟祈云抬头看到踏门而入的萧彧,笑着唤道:“殿下回来了?” 正在摆弄沙盘的叶清闻言转身望去,看到萧彧进门来到身边,微微扬起眉眼,福了福身:“殿下!”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她独有的软糯气息,令萧彧焦急的心立马平静了下来。 拉起她的手,萧彧轻声道:“嗯,我来看看你们进展如何了。” “我们才刚开始呢,现在像盲头苍蝇似的,还没有什么进展,过几日再请教你。” 叶清挽过他的手,拉着他来到桌前,与他一道坐下,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几日正是萧炎一案的关键时期,而且那几个西凉人还没有找到,萧彧应该是最忙的时候,而他偏偏白天就回来了,看来是有事要问她。 孟祈云看着二人,走到案上沏茶。 萧彧接过孟祈云递过来的白瓷杯,喝了口暖茶,道:“我刚从宫里出来,从澄儿那里听来了一条线索,她说她曾向何少少透露过豢养私兵的事,我怀疑,澄儿那几个可疑的私兵,就是何少少安排的。” “哦?何少少?” 这个名字叶清已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过了,可是那人清冷高贵的模样她却记得很清楚,于是问:“听闻她月前也已进入了左都御史府为侧妻了,不知左都御史府可也有卷入这勾结西凉之事?” 萧彧想了想,道:“招大人一生清廉,现没有证据指向他也有份参与了勾结西凉,而且,我认为他也不会是那样的人。” “其实我也不过见过何少少几面,与她接触本就不多,对她的为人更是不了解,我对她的怀疑,一开始是来自赵雾芸。” 第一次见何少少,是在归德将军府的春宴上,当时叶清只是觉得赵雾芸的身形与刺杀她的人很是相像,而后引起她怀疑的,是何少少那遇事不乱的神情。 那,绝对不是一个未出阁少女应有的冷静与娴熟。 即使她从小入宫,是长公主的伴读,但那气势与神情,如果心里没有大智慧,是绝不会有的。 “虽然我一直对她存有疑问,认为她与勾结西凉一事脱不了关系,可我确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或许只是因为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较为深刻。” 可能就是一个处事冷静的少女,就这样在她心里留下了那样不好的印象。 “其实,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只是太后一案事了,我就忽略了这位姑娘。” 孟祈云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看过来的两人,继续道:“春日宴当晚我潜入归德将军府上,进入了书房拿到了两封书信,逃离的时候遇到了何少少,曾与她交过手,但很快就有人来支援,所以对她的身手如何并没有过多深究。只记得她很快便整理好了仪容,组织侍卫对付我们,她调动侍卫速度很快、策略也是不错的,只是那晚宴会的人不少,所以我们才能借机逃离。” “她会武功?”叶清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萧彧。 虽然她与何少少相识不深,但却从未听说过她会武功之事。 “是的,虽然我与她只交手了两三招,但能确定她会武功的,而且应该也不弱。” 孟祈云抬头看来,眼神肯定。“与你比起来,估计不相上下。” 萧彧在京都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他之前确实对何少少的关注不多,闻言立马道:“我这就让人去调查。” 说着,他来到窗前,往外吹了个口哨。 一个暗影卫从拐角处跃下,来到窗前。 两人一番耳语后,暗影卫立马领命抽身而去。 “还有一事。”待暗影卫离去,孟祈云继续道:“当晚我到归德将军府,发现府上有条暗道,是从书房里延伸出去的,可是当时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探究一翻,我一直认为那条暗道有异,不过见案子已了,便没再多关注。” 萧彧闻言细想了下,沉静道:“当日归德将军落案后,我们曾搜查过将军府,不过却没有发现你所说的那条暗道,看来,得再去查看一番。” “那条暗道设计得很隐蔽,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随你前去。” “好,那我现在就安排。”萧彧说着,转过身来握住叶清的手,道:“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带云姨到归德将军府探查一番,找到暗道后我再将她送回来陪你,可好?” “好。”叶清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正事要紧,我没关系的,我一会找婷儿去,困了就午睡,不用担心我的。” 萧彧暖心一笑,他的阿清就是好,从不会让他操心。 他轻轻抱了抱她,随即带着孟祈云转身而去。 归德将军府已不似往日辉煌,由于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管理,此时已杂草丛生。 路过前殿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大门打开还是内心何处出来的想法,萧彧推门而入。 前殿的地上灰尘厚重,却能看出有几个脚印,他蹲下身轻轻往地上吹去,灰尘随风而起,再次缓缓落地。 萧彧站了起来,发现原本摆放的桌子上均是灰尘,而正厅前方的高台上却是才打扫过没多久一般,干净得与旁的家具格格不入。 他转身对沈信道:“有人这两日来过这里,派人到附近的人家打听一下,看能否会有人看见过何人到过这里。” “是。”沈信领命而去,到门外吩咐暗影卫。 随后,他们打开归德将军的书房,挥去那厚重的灰尘,孟祈云带着萧彧来到书房侧方的书柜旁,将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拿了下来。 萧彧看去,画与墙面都没有任何的按钮或机关之类的。 只见孟祈云打开书柜的一个门,将里面的书全部移出,找到柜角的一个按钮按了下去,随后原本挂着山水画的墙面立马出现了一个凹槽。她伸手进入凹槽转动了一下里面的机关,书柜立马缓缓向一边移动,露出墙上的一扇小门。 萧彧看了眼只能进入一个人大小的门,一马当先推门而入,孟祈云紧跟其后,沈信断后,留下一队长风营的将士守在房内。 暗道又黑又长,萧彧点起火信向前探去,不时注意两旁是否还有其他出口或者机关。 行了大约两刻钟,到了一个较为宽阔之地,中间摆了个圆桌,还有两张小凳子。只是桌子与凳子早已铺满灰尘,可见已有很长时间没有人清理过了。 萧彧用手划过桌面,看了眼桌上的划痕与手指上的灰尘,道:“从这暗道结构与灰尘厚度来看,应该超过两个月没人打理了。” 接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大约走了两刻钟后,终于来到了另外一扇门前。 萧彧与后方的沈信对望了一眼,后者会意,拿出罗盘测定了方向,随即道:“按照我们的脚程和方向来看,这里应该位于城中永定路附近,而这里的上面,应该是贤王府所在之处。” 孟祈云走到前方,在左侧墙上的烛台往左转动了一下,再到右侧烛台往右转动,前方的门立即也随之向一边移去,出现在眼前的是另外一扇小门。 萧彧推门而入,映入眼前的是一个书房,而这个书房是意料之中的熟悉。 半个时辰后,整个贤王府的人被全部带走,宫中的贤王妃和两位世子公主所处的宫殿围上了一圈禁军,萧炎也从天牢转入了暗牢中。 萧炎对于此次转移似乎有点意外,他看着前方的萧唯厉声道:“我已经在这天牢里配合了这么多天了,凭什么关我到暗牢里,我是大萧的贤王、父皇的二儿子,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萧唯定定地看着他,淡淡道:“二弟,证据已经找到了,你还是好好配合、交待清楚!” “证据?什么证据?” 萧炎很快冷静下来,他自知所有的资料都已被他一一清除,而那些所谓的人证,他也能想到办法推翻。 所以,他根本不惧。 看着他的样子,萧唯缓缓道:“那条从归德将军府通往你贤王府的暗道,二弟走过不少回了!” 萧炎闻言愣在原地,那暗道需要多个机关才能启动出来,没有一定的机关认知是万万找不到入口的,加之上次萧彧搜查归德将军府的时候未能发现那暗道,而且贤王座的机关设置也与归德将军府的是完全不一样,他打从心里认为,京都里早就没人能找到那条暗道。 侍卫往前推了一下萧炎,将他推进暗牢里。 他差点跌倒在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萧唯。 萧唯没有在意他的目光,继续道:“二弟,你还是好好将勾结西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毕竟贤王妃和你的一双儿女还在宫中,若不想连累他们,就将你做过的、知道的全部都交待清楚。或许,父皇会有让你们一家人团聚的机会。” 说着,萧唯抬脚准备离去,继而回头再次看了他一眼,道:“对了,暗牢的看管不比天牢,在这里,没有人能救你出去,你也不会有自尽的机会。” 看着萧唯即将消失在拐角处,萧炎淡淡开口:“我要见父皇。” 萧唯停在原地,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萧炎坐在原地,他苦笑了下,抬头看了眼牢房。 这里没有窗台、没有桌椅,连床都是用水泥铺设的,就连被子也没有一张。 萧炎仰天长叹,想他堂堂大萧二皇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啊! 皇上没有前去暗牢,但当萧唯再次前去时,同行的还有萧彧。 萧炎看了眼站在后方的萧彧,自嘲地笑了笑,扯起嘴角,“四弟隐藏得也太深了,真真是让人看不透啊,如此这般,真是对那个位置不在乎吗?” 萧彧深深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侍卫拿来了两张椅子放到牢中,萧唯径直坐上前去,没有理会萧炎的话,开口道:“二弟,我与四弟现在正式来审问你,如果你再不配合的话,就要到前方去审了。” 他口中的前方,萧炎自然知道是何处,就是那个布满刑具的刑房。 据说,没有人能在里面坚持三轮。 萧炎笑了笑,他坐在床上正了正身子,道:“那得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侍卫已将案台笔墨摆好,拿出纸张准备记录。 萧彧此时也坐了下来,他开口问道:“二哥,太后一案的中,在后面出谋划策的,其实是何少少,而并非归德将军?” 萧炎闻言看了过去,勾起嘴角问:“四弟何以见得?” “归德将军并非是一个城府深的人,况且,他只满足于表面,一个归德将军的名头已让他飘飘然,最多,他也只是向往大将军的军衔官职,对于谁来主宰朝廷、谁是大萧的君主,他并不在乎,只要能让他统领大军即可。” 萧彧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何将军此人,并不擅于领兵打仗,这不管是谁都是能看得出来的,所以,他是远远无法到达大将军这个位置的。所以,他仍会有所求,但是太后,是决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你分析得没错,确实如此。” 萧彧没有放过他的任何表情,看着他,继续问:“所以他让何少少求助于你,只要你登上大萧的君主,便封他为大将军,是吗?” 萧炎扯起嘴角笑了下,他将视线转到萧唯,问:“如果你将来登基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如此聪明的人,你,不害怕吗?” 萧唯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先不说我将来是否会登位,但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君主会拒绝贤臣能人的辅佐的。” 萧炎仰头笑了笑,看着萧彧,道:“我曾想娶何少少为妻,毕竟她有主见、有心思、有能力,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说不定有天不顺她的意了,将我杀在床上也说不定!后来我看到四弟媳,我便觉得,那才是我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看着萧彧那立即转变阴沉的脸,萧炎依旧笑着,问:“同是将门之女,所掌握的却是天壤之别,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61章 何少少潜逃 萧炎的证词说一半,留一半,藏一半,还时不时一顿挑拨离间。 萧彧看着他那不紧不慢的样子,一个想法突然窜进脑海,他立马站起来,“你在拖延时间!” 随即看着萧唯道:“大皇兄,需要立即将何少少捉拿归案!” 萧唯看着萧彧焦急的神色,转头看了眼萧炎,意识到已中了对方的圈套,立马道:“去!” 萧彧匆忙而出,留下萧唯看着依旧一脸兴奋的萧炎,“说,你们究竟还有什么计划?” 萧炎呵呵笑了一下,道:“既然是计划,提前说出来又怎么会有惊喜呢,大皇兄你就暂且等着,很快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们!” “你!” 萧唯拍案而起,气狠狠地看过去,却看对方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 “二弟,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大萧最出色的皇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从前我并不认为你会做出勾结他国叛变大萧之事,究竟是从何时起你变成这般了?” “变成怎样?” 萧炎抬头看去,只见他已收起笑意,正了正神色,自嘲一下,道:“或许你们从来不知,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呢!” “不,你从前确实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从小你便聪明,父皇也很喜欢你,我和几个弟弟,都是很羡慕你的。” 萧炎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抬头看向牢外,那烛火随风摇曳,似乎将他的思绪也带回了多年前的皇宫里,他缓缓开口:“那些都是表面你们看到的,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你又可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吗?” 萧唯不明白他的意思,同样是在皇宫里长大,即使高贵妃的出身并不算很好,但她也为大萧诞下了皇子,地位早已不比以前。 先皇后过世后,几个妃子的地位相当,大家过的基本都是一样的生活,相差不会太大。 “可是,你也不必走到这一步,如今你已赐府而居,是大萧高高在上的贤王,又是太原首府将军,这让父皇多伤心啊!” 本是萧氏子弟,萧唯确实感到痛心疾首。 从萧唯嘴里听到那两个字,萧炎叹了口气,无奈道:“父皇啊,我确实是对不住他的,可是,我早就陷入了这死局中,出不去了。他给了我前半生的富贵,我唯有来世再报了。” 萧唯看了他一眼,将纸笔丢至他面前,道:“你自己写,我一刻钟后进来,你们看着他!” 随后走出牢房,召来侍卫,问:“宣王如何了?” 侍卫俯身回话:“宣亲王带了一队人马奔赴左都御史府,准备捉拿何少少,另外再派人三队人分别往两个城门而去,排查出入口,防止何少少伪装出城。同时,他让人带话回宫中,必须将贤王妃和世子公主看牢,不能让人进入与之接触。” 萧唯挥手让侍卫离去,来回踱步沉思。 在他们几个皇子中,大家的资质相当,没有哪一个皇子更为突出,直到再长大一点以后,他自己的文笔功能渐渐显现出更为高的水平,而萧炎则在治国理政方面展现了更为突出的天赋,萧彧平日较为沉默寡言,但喜欢到校场上,武功与马术更为突出,擅长带兵打仗,其他几个弟弟年龄尚小,未能体现与他们相争的优势。 但皇上更为欣赏萧炎治国理政的思路,常常会私下与他讨论奏折上的问题,以考验他的灵活性。 三个皇子各有所长,本是皇上最为欣喜的。 只是,萧炎会叛变,却是他始终不敢相信的。 他回过身去,皱眉看向萧炎所在的牢房,叹了口气。 …… 不知不觉间,整个五月就这样过去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春意被夏风吹走,温度越来越热,街上的行人都换上了单薄的夏衣。 萧彧快马来到左都御史府,却发现何少少两个时辰前突然离府,目前不知所踪。 萧彧一听,立马联想到萧炎正是两个时辰前转入暗牢的。 他召来沈信:“何少少得知二皇兄转入暗牢,知道自己已经败露,必定会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传令下去,将她的画像贴满全城,严守每一个关口,绝不能让她逃出城。” 招家成怔怔地呆愣在原地,他实在无法将他那温柔的娇妻与逃犯关联在一块,弱弱地问:“宣王殿下,这,是否消息有误?” “消息是否有误,等我们找到何少少就见分晓。”萧彧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招家成,道:“也请招公子好好地想一下,何少少平日里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见萧彧那略带笃定威严的眼睛看来,招家成心里有点蹙,他已不能肯定自己那娇妻是否无辜了,只能道:“她平日里都在后院,很少外出的。” “那她什么时候外出过?陪同的人何在?” 招家成无法,只得唤来管家与后院嬷嬷。 由于何少少的关系,左都御史府上下所有人全部都盘查了一遍,发现与她一并失踪的,还有两个她的陪嫁丫鬟,其余人对她们的行踪并不了解。 而经过此次左都御史府的盘查才发现,何少少似乎早就在计划今日之事。 她与府内的人均不亲近,就连与招家成的感情也只是相敬如宾,并不如其他新婚夫妇一般亲热。 招家成在一旁听着府内人的描述后,脸都绿了。 他与何少少自幼相识,早就倾心于她,归德将军出事后,他在全府反对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娶她为妻,虽然降了妻位,但对她的月例却一分不少。 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独来独往、与府内的人不亲近,是因为她还沉浸在归德将军的案子上。 远远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勾结西凉,企图叛变大萧。 何少少的通缉令当天就下来了,画像从京都传到全国各地。 城门出入检查由羽林卫负责,所有出入之人需持牙牌检查。 常子亦的工作是带领几队人马,在城内进行排查。 当他在市场排查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猪肉档的人在聊天,说有户人家天气这么热也要日日食羊肉,而且对羊肉的品质要求很高。 真是奇了怪了! 常子亦立即便将猪肉档掌柜请回去协助调查。 西凉人爱吃羊肉,一年四季每日都要吃上一点,即使夏季也要吃。 所以,他怀疑那户人家就是之前逃脱的西凉人。 “那户每日要吃羊肉的人家在哪里?” “就在城西后巷里。” 猪肉档掌柜有点慌张,知道可能有异,但还是将所了解的全部说了出来:“大概是五六天前开始要羊肉的,而且只要上好的羊肉、不要黑羊肉。不过,今日要的量少了一点。” 常子亦了然,掌柜所说的地方就在城西市场后面的巷子,人流量每日都很大,更能轻易混入其中逃脱。 请示过萧彧后,他立即带了两队人马来到猪肉档掌柜所说的房子前,团团围住,然后与萧彧一道一马当先破门而入。 那是一所二进的房子,院内的人可能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到他们,一顿慌张躲避后便放下手中的武器,一副我为邻国使者,你们不能伤害我的样子。 萧彧命人将西凉人带回天牢,却发现少了一个。 从猪肉档掌柜的话中可以得知,羊肉的量要少了,那是因为吃的人也少了。 如今看来,已经有一个西凉人转移出京都了。 如果那人回到西凉,必会将在大萧受过软禁的事说出,那两国长久以来的暗斗,可能就转换到明面上。 那样的话,两国多年以来的平衡即将打乱,西凉随时会以此为借口攻打大萧。 萧彧立马转身下令:“传令下去,从出京往西凉方向的关口全部开始排查,对与牙牌不符的人立马抓起来。” 何少少出逃、西凉人被抓,一直暗自较量的大萧与西凉已渐渐进入了白热化,大家都在寻找攻击对方的证据,同时也在观望对方的布局。 萧彧布置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将两个西凉人交给萧唯后,往宣王府而去。 这几日奔波劳累,一回到府中,他就能立马放松下来。 萧彧回房净身后,来到了书房,只见叶清正跟孟祈云在沙盘上演练起烈火阵法。 看到他突然回府,叶清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弯起眼眸,看到他似乎并无急事需要处理,轻轻牵过他的手,将他带到沙盘旁,柔声问:“殿下,我和云姨正在演练的是烈火阵法的第二式,你看看对不对。” 只见孟祈云首先将一个看似将军的木刻骑马的小人移到中间,而后将一队一队的小人也移过去,形成锋矢阵,将对方的人马包围起来,进而继续前进。 萧彧细细地看着。 “演练得不错,与我们平时在校场上几乎一样。” “真的?”叶清闻言弯起眼眉笑了笑,继续道:“那我们再将剩下的阵法全部演练一遍,殿下如果觉得有误的话,好说出来我们及时改正。” 说完,她与孟祈云清空了沙盘,继续演练。 萧彧虽然之前从未在沙盘上进行阵法的演练,但从叶清此次的演练来看,既省时间又能快速审查出阵法的利弊,觉得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他目光看向忙碌的那人儿,欣赏的眸光溢出许多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骄傲,便道:“沙盘模拟演练这方法确实不赖,值得大萧所有的将领学习。” 叶清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用来尝试一下的,如果这方法确实可以的话,殿下可以做一个回校场试试。” “也行。”萧彧看着她,继续道:“何少少已经出逃,但估计尚未出城,现在几个城门都已经严格把控起来,恐怕她短时间内也出不去。” 叶清手持一个令旗看了过来,沉思了会:“何少少心思缜密,而且她还有事没做完,本不想这么快暴露出来的,如今出逃,她只会呆在三个地方。” “哪三个地方?” 叶清将手中的令旗插入沙盘,回头看着他道:“京都、西境、太原。” 萧彧看着她,意外她想到的这三处。 “有一个西凉人这两日已经转移出京,那你认为,他会往哪个方向而去?” 叶清手持一根细小的长棍指向沙盘正中,孟祈云立即按她的指示移动沙盘上的物品,她满意地看了眼,道:“我认为,太原。” “为何?” “京都现在严查,对于西凉人来说太危险了,但介于贤王与何少少他们与西凉达成一致,所以他们必定会保这几个西凉人的安全。而由于现在京都严查,所以他们必定会转移出京。” 叶清顿了顿,继续道:“他们猜想到你们必定会在往西境往西凉最直接的路径上设卡排查,所以他们会沿太原方向折返到西凉,而且,太原是贤王的封地,即使他现在仍在牢里,但在太原,你们所能把控的,未必能有他来得多。” 叶清放下手中的长棍,来到他的身旁,看着他道:“而一旦他们进入了太原,便可快速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到时要想拦截,就来不及了。” 萧彧飞快地计算着叶清所说的话,禁不住内心对她深深地赞赏:“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你真是太厉害了!” 叶清看着他窝心地笑了笑,问:“贤王妃和一双儿女,还在宫中吗?” “她们仍在宫中,有专门的人看管着。”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萧彧问道:“但比较奇怪,听说最近这几日,世子和小公主经常哭闹要出去玩,但二皇嫂好像没怎么安抚他们,是因为囚禁之后性情变了吗?” 贤王妃教养子女很有方法,以致于小世子和小公主品性才学都比同龄的孩童来得高,更是得到过皇上皇后的认可,叶清不解,“或许,他们是想传达什么信号吗?” 萧彧闻言看着她,陷入沉思,对于这一点他也是想不明白,随即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先去安排,你在家等我,我今晚回来陪你吃饭。” “嗯。”叶清点头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转身继续对孟祈云道:“我们继续!” 萧彧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他们互相商量讨教,又不知不觉间互相被对方吸引。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萧彧此时离去,应是能较早回来的,多日不在府中用膳,是该好好吃一顿了,于是转身便开始吩咐冬梅晚饭事宜。 第62章 失踪 虽然这一个月来,萧炎一直被关押在暗牢里,但萧唯及属下的人仍然没有对他用刑,而他至今也没有说出确凿的话证据来。 萧唯和萧彧的人每日都在京都里排查,却依然没有何少少的踪迹。 前往西境及太原的人已经出发半个月有余,却依然没有回复。 而好消息是,何少少与那个逃脱的西凉人并没有从关口出境进入西凉。 天气渐热,大家都已换上了清爽透气的薄衫,微风吹来,便能看到叶清那微微隆起的小肚子。 虽然她已显怀,但每日仍与孟祈云研究《阵法二》与《烈火阵法》。 萧彧前几日过来看过她们的演练,似乎已有大致的方向,开始整理新的阵法了。 长风营与烈火军都归萧彧的管理,他同时还要兼顾审理排查萧炎勾结西凉一案中,每日在两军与大牢、宫中往返,归府的时间依旧不多。 这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烈火军校场营帐内,杨清颂将这两日的情况上报:“郭副将已离京一个多月,虽然已有同僚一同前往,但却有近一个月没有传来了郭副将的消息,属下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不测。” 萧彧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对于这个消息显然很是震惊。 他与郭开庭一向有他们的传信方式与通道,况且郭开庭武功修为不低,又是一个灵活应变之人,但一个月未有其传信,让他不得不怀疑,郭开庭是否已遇害! “派人前往西境之途查找过了吗?” “查过了,大约是在阳城消失的。” “阳城?” 萧彧站起来,抬眸看向帐外。 那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想起两年前,他们刚从长鸣山下山,第一个到的地方就是阳城。京都往西,在西境前的最后一个县城便是阳城,阳城再往前走,便是西境了。 “如果是在阳城的话,那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了埋伏。” 阳城紧邻西境,里面住的大多都全国各地而来往返西境与大萧从商之人,鱼龙混杂,有不少的西凉人,甚至可能会有奸细藏匿其中。 两年前他们到达阳城之时,曾在那里捣毁了两个西凉人的联络点。 而后,他们将阳城可疑之人全部都捉了起来,交给了当时阳城首辅处理。 两年过去了,郭开庭在那里出事,估计阳城又沦陷为两年前的样子了。 “你安排一下,再派人去追寻开庭的踪迹。”萧彧回过头,沉静道:“我会进请旨,到时再派两队人马过去,直接接管阳城。” 两年前时间匆忙,他们没有深入地排查和审理捉拿的人,以至于对方这么快就能死灰复燃。而现在,正好趁这个时机,将所有可疑之人全部控制起来,并安排值得信任的人接管。 萧彧对阳城的处理意见,皇上也欣然认可,即刻便下旨让萧彧安排处理。 叶清遇喜,萧炎勾结西凉一案尚未处理完,何少少又尚未捉拿归案,萧彧暂不能离开京都,只让杨清颂与左侍郎一同前往阳城,顺便追寻郭开庭的下落。 看着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儿子,皇上明白郭开庭失踪对于萧彧来说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脸上随即露出一丝心疼,问:“方副将还未归来吗?” 萧彧从德福手上接过刚刚拟好的圣旨,答道:“星辰计划是来回一个半月的,前几日儿臣接到他从苏州来的书信,说这次在苏州已将第三条盐道都安顿好了,他已经从苏州出发,在回京的路上了。” “他回来了也好,你身边也多了个能帮忙的人。” 杨清颂也离开的话,那烈火军和长风营都只能由萧彧自己负责管理,工作量可不小。 “是啊,星辰查案能力不错,有他在的话,必能事半功倍!” 皇上认可地点头,继续问:“阿清最近如何?害喜厉害吗?” 说到叶清,萧彧顿觉窝心,就连紧锁的眉心都舒展开来,便答道:“阿清其实并没有怎么害喜,她每日都在家中,父皇不必担忧。” 萧彧低下头,继续道:“儿臣记得两年前在阳城捣毁西凉的联络点时,曾看到他们对我大萧关于米道、盐道的详细调查,父皇也是看到了那些资料的。虽然如今方家上交了两条盐道,但他们手上还有第三条,如不尽快收回,我怕西凉会对他们出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皇上闻言看向萧彧,他记得两年前他从阳城拿回来的资料,那里详细记录了大萧所有盐道、米道的运作,并得出了一个结论:拥有方涧盐铺的三块玉牌,就能掌握大萧的所有盐道。 对于这件事情他一向清楚,只是没想到西凉野心如此之大。 为了不让大萧的盐道落入西凉之手,也为了能保全方家,当时,他派人到苏州送了一封信,将方家召回京都。 京都乃天子脚下,治安良好,军备齐全。 在这里,更能保齐方家,也更能保全盐道。 只是,他尚未前去与方家洽谈收回盐道一事,方锦年便自己上交了两条。 于是,他借此由机,赐婚叶清予萧彧。 “待星辰与岳丈返京,儿臣会前去无他谈谈上交第三天盐道之事。只是,米道虽也重要,但一直未能像盐道一般已成规律,所以,盐道收回一之后,父皇还是要抓紧米道之事。” “朕也明白。”皇上看了眼眼前这个有主意有计谋的儿子,心下欣慰,道:“我一会就召盐运史前来商量这事,让他尽快将现朝廷这两条盐道整顿好,要以最快的时间将这第三条也接管过来。” “这几日儿臣没有入宫,不知二皇嫂和两个侄子侄女如何了?” 听起萧彧说到贤王妃和一双儿女,皇上兴致缺缺,“他们一直待在永和殿,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好像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似的,两个小的天天嚷着要出去玩。” 他顿了顿,继续道:“说起来,每每两个小的哭着闹着要出去玩的时候,贤王妃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安抚,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萧彧闻言陷入沉思,半晌,道:“二皇兄虽在暗牢,但他却是知道二皇嫂和一双儿女在宫中软禁的,似乎也很清楚二皇嫂并没有招供,所以儿臣想,他们是有方法通信的。” 皇上闻言看向他,问:“一个在宫中,一个在暗牢,都没有接触外人,如何通信?” “或许,就是两个孩子的哭闹声。” 皇上闻言也沉思下来。 贤王妃软禁在宫中,不能接触外人,但小孩的哭闹声传出永和殿,不仅路过的人能听到,就连隔着一个宫殿远的距离也能听得很清楚。 如果牢里的侍卫聊天时的一句我家孩子哭了,说不定也能为萧炎传递了信号。 于是皇上招来德福,“传令下去,将贤王妃与世子公主分殿而居,将贤王妃带到永成殿,世子公主依然住在永和殿,派两个嬷嬷好生看管他们。” “是,奴才这就去办。”德福恭敬回复,抬头问:“如果贤王妃不愿呢?” 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愿意与自己的孩子分开的,贤王妃即使每日利用他们传递信号,想必也是不愿分开,更是会极力反对。 皇上没有看向德福,只是淡淡道:“这是圣旨。” 德福领命,果断向外走去。 萧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那对年幼的侄子侄女,叹了口气。 圣旨,不能抗拒,即使身为帝皇家的子女。 他想起前几日进宫时,遇到了皇后,当时她正吩咐着宫女小心拿好手上的画像,往萧澄的宫殿而去。 看到他了,便将计划也告知他。 “澄儿从小娇生惯养,性格叛逆,这次做了这等蠢事,你父皇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待见她了,我便想为她寻个好夫家,等她成亲后生个孩子,好安定安定。” 刚好那时一阵风吹过,一幅画像掉了下来。 宫女捡起画像时不小心打了开来。 萧彧看去,画像上的男子异常陌生,并未见过。 京中的世家公子,他大都有印象的。 皇后见他有疑,便也将全部计划告知了他。 “这些画像上的人啊,估计你都是没见过的,因为,他们都不在京都。”说着,她拿过宫女手中的画像,道:“这是郑州伯侯府的二公子,能文能武,长得也不错,年龄与澄儿一般。” “都不是京都人,为何?” 萧彧不解,先不说萧澄身为皇室嫡公主不必远嫁,可她会愿意远嫁吗? 皇后又舍得女儿远嫁? 皇后拿过另外一幅画像交给他,继续道:“这是杭州府的大公子,听说也是才貌双全之人,而且家风一向不赖,品行端正远近闻名,年龄比澄儿大三岁,也是极为适合的。” 正当她想继续拿画像来看时,叹了口气,令人将画像收好,“为何不是京中人?因为京中人都知道她做了这等蠢事,那些有能力有前途的公子哥,哪个会真心诚意地想要迎娶她呢?即使你父皇下旨,那也不是真心诚意的啊!” “澄儿也已经知道错了,父皇会原谅她的。” 虽然萧澄此次确实是过分了,但她也确实不是真心要推倒皇上的统治,也没有要勾结西凉叛变大萧。 而以萧彧对皇上的了解,他不会真的要对萧澄处以严厉处罚的。 “你父皇确实会原谅她,也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皇后回过头看着他,继续道:“但以后如果再出这样的事,他也依然会想到澄儿曾经做的这等蠢事,或许会迁怒于她。又或许,因为澄儿一直在京都,而无法将霜儿接回来呢?” 两个都是她的女儿,两个她都同样心疼。 只是萧霜一个人带着女儿,她始终想要将她接回来。 “我这几日也去看过澄儿,发现她在即使软禁在宫中也不改以往作风,按她如今这性格,怕是很难改的了。”皇后拉过萧彧的手,道:“霜儿一事,你已经帮了她很多了,澄儿就让我来劝导她。远嫁,或许骤眼看来对她很是残忍,但确实是最能保护她的法子。以她的性子,继续待在京都无所事事,她还能闯下更大的祸来。” 萧澄如今的状态萧彧也见过,只是他想的始终没有皇后来得深远。 他反握住皇后的手,道:“那就由母后做主,皇长姐那里,我也会尽快安排她回京的。” 第63章 静待时机 盛夏天里,难得多云,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敛了半数暑气。 不知是哪条巷子搭起了戏台子,传来一阵“咿呀咿呀”的戏曲儿声,街道也热闹非凡,吆喝声叫卖声不断。 转过巷角,是一间二进的院子。 院子有些年头,墙壁上爬满绿色的爬墙虎,风一吹,如同绿色的波浪连绵起伏。 一侍女端着一个食盘走进院中,将盘中的碗拿出摆在石桌上,对着坐在凉亭的女子道:“小姐,这是冰镇好的燕窝,您尝尝。” “嗯。”女子将手中的团扇交给侍女,端起白玉瓷碗,小口小口地吃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侍女拿过团扇,对着女子一下一下地扇着,看了眼香漏,道:“快到隅时了。” “隅时,那应该快到了。”女子拿起手帕,轻轻地拭擦着嘴角。 夏风吹过,她挽过额间轻吹的发丝,露出那张清丽的脸庞。 不多时,大门响起了叩门声:“咯咯咯、咯咯。” 三长两短,是他们自己的信号。 女子放下手中的碗,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示意侍女开门。 侍女将门打开,待门外的人进屋后,立马将门关上,而后将人引到了院中,自己则收拾好石桌上的食盘,往外退去。 来人是一个穿着麻布短衫的寻常男子,对着亭中人单膝跪地,“见过主子。” 何少少回过头,问:“人送到地方了吗?” 男子没有抬头,恭敬地回答:“人送出京都后,直往太原而去,仍在赶路中。” “现在排查严格,将人带到太原后,等过一段时间再送回西凉去。去到太原后切记小心行事,万不可再发生前段时间的事了。” 何少少口中所说前段时间的事,就是西凉人在京都只吃羊肉的事件。 也正是因为西凉人在大夏天也吃羊肉,才引人怀疑被抓了起来。 “属下明白,已吩咐过了,请主子放心。” 男人说完,抬起头看过去,继续道:“前日,杨副将带了三队人马往西而去,属下猜测,他们是想赶往阳城追寻而去,寻找郭副将。” “杨清颂亲自带三队人马前去?” 何少少闻言站了起来,她有点不可置信,来到男人面前,问:“郭开庭的下落还没找到吗?” “还没有。当时郭副将已身受重伤,只身跳入东阳河,我们派的人在下流找了半个多月,仍旧没有找到。” 男人顿了顿,继续道:“东阳河河水一向湍急、礁石众多,平日便不能只身游泳,加上那几日阳城连续下了几日暴雨,郭副将又身负重伤,属下认为,他已经被河水冲走了。” 东阳河湍急,这事何少少也曾听说过。 但是郭开庭在那明知跳入河可能会身死的情况下依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就很可疑。 而现在,杨清颂又带了三队人马过去,更令她怀疑是否还有其他的遗漏,问:“郭开庭在户部侍郎府也只是一个区区不受宠的庶子,虽身为长风营副将,但朝中比他资历和经验更深的大有人在,这次萧彧却让杨清颂带三队人马去寻,难道,他身上除了行军布防图外,还带了什么东西吗?” 男子一脸愧疚,立马低下头回道:“属下不知。” 何少少站在男人前面,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再加派人手去寻,不管死活,寻到后立即将尸体藏起来,看看他身上是否藏有其他资料。” “明白,属下一会便去安排。” 不知是因为京都的夏日天气闷热,还是因为听到杨清颂带三队人马赶往西境而去让她感到心烦,何少少觉得身上有点热,于是坐到凉亭下,拿起团扇轻轻地扇着,问:“听说,皇上将贤王妃和一双儿女分开软禁了?” “是的,也是这两日的事,现贤王妃软禁在永成殿,小世子和小公主仍居住在永和殿内。分开那日,据说贤王妃极力反对,一直不肯松手,最终敌不过皇上的圣旨。” 团扇的风轻轻吹过发丝,何少少用手将之挽至发后,缓缓道:“贤王妃是一个聪明的人,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贤王所做的事,也不会轻易地淌进去的,如今这般模样,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随后,她又问道:“那两个西凉人如今在何处?” “关押在大理寺,由皇上的人亲自看押,而且两人分开不同的牢房,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男子说着,抬头看过去,眼神不安继续道:“听说有一个西凉人已经画押招供了。” “没骨气的家伙,早料到他们会不打自招,所以才想着赶紧将他们送出京都。不过,只要况新回到西凉,到时他们的供词也可以说成是严刑逼供的后果,作不了数。”说着,何少少看向男子,严厉道:“所以送往太原的路上,务必要小心行事。” “属下明白!” “对了,方涧盐铺的玉牌找到了吗?” “最近他们都没有出示过玉牌,所以并没有查到玉牌现在位于谁的手上。” 何少少闻言手持团扇站了起来,在凉亭下来回踱步,半晌,道:“虽然具体不清楚在谁的手上,但来来去去也不过是在方锦年或者他的大儿子方泰晔手中,只要将这二人杀了,总会能拿到手的。” 男子闻言抬起头,问:“方府现有宣王的暗影卫看管着,不易对付,只能在方泰晔出府巡铺时寻机下手。可是方锦年现与方副将在一起,方副将及方家护院我们以前都交过手,并不是那么轻易对付。” 方星辰的身手非常不错,一般人并不能轻易近身。 而方家护院确实在前面几次也遇到过,并不好对付。 何少少停下脚步,站到男子面前,问:“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京都?” “按他们出发时间和脚程来算,估计还有六七天左右就能到京都了。” “那就再等几天,方星辰回京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你到时再让人在京中的市场多闹点事,好让萧彧和方星辰无暇分身顾及方家,然后立即兵分两路,同时对付方锦年和方泰晔,将玉牌夺过后,杀了。” 一句杀人轻飘飘地从何少少口中说出,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天气闷热一样轻松。 “杀了方锦年和方泰晔?”男子抬头询问。 在他们之前的计划里,是没有将他们杀去的计划。 “没错。杀了!”何少少看着他,将心中的盘算如数说出:“现在我们无法确认盐道上的人,到底是听令于方家或者是认可玉牌的,如果我们手上持有玉牌,那将人杀了以后,盐道就只能听令于玉牌了。” 男子闻言立即心领神会,恭敬道:“主子英明,属下明白!” “事成之后,你再寻机制造一点混乱,你留一队人马继续待在京都,我们借机在城北集合,趁乱混出城门。” 何少少坐回到石凳上,继续道:“只要确认况新踏入西凉、我们一出城门,你就派一队死士潜入大理寺,将那两个西凉人杀了!” 男子不解地抬头。 这两个西凉人本与他们是一起的,况且杀了他们无法向西凉交代,于是问:“西凉人也杀了吗?会不会引起西凉那边的不满?” “是要杀了的,只不过,要让西凉人认为,是大萧朝廷杀的。” 现大萧与西凉的斗争一直未到明面上,而只要那两个西凉人死在大萧的牢房里,那大萧有口难言,西凉便可借机发起进攻。 名正言顺。 “属下明白!” “对了,还有一人,也不要将她忘了。” 何少少放下团扇,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端起,轻飘飘道:“她加之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让她都尝一遍。去杀方锦年与方泰晔的同时,将消息传给她,让她亲眼目睹!” 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不仅与相爱之人成亲,更是怀有身孕。 她怎么可以,能如此幸福快乐? 而自己,却只能躲在这院子里谋划着这些事! “下去,切记小心行事,有任何动向马上向我传消息。” 何少少挥挥手,示意男子退下,自己则轻轻地摇着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心里无比畅快。 她抬眸看向屋檐的绿叶,眼睛微微一动,想起曾在归德将军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眼眸深邃,沉静地望着那里,幽幽道:“父亲,女儿就要事成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成功。” 归德将军无法做到的,就让她来! &&& 正午,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天空晴朗,烈日高照,炽热的阳光自窗台洒落下来,炙热而静谧。 叶清打发了冬梅下去,准备躺下午睡一会,翻来覆去却没有入睡。 她自床上坐起来,拿起一旁的团扇,往书房走去。 既然睡不着,那便找点其他事做做。 沙盘摆在书房的正中央,里面的物件还是刚才与孟祈云演练时所留。 她看着沙盘,轻轻一仰,眼神中流转着一抹聪慧和自信,仿佛已阅尽沙场上的千变万化。 这段时间在她与孟祈云的演练下,《阵法二》转化已初见成效,并已开始记录下来,形成了新的一本阵法了。 叶清弯起眉眼笑了笑,转身来到萧彧的书柜前,想找本书看看,分散分散注意力。 她先是翻开一本《西凉游记》看了几页,觉得甚是有趣便坐到书桌前看了起来。 许久,叶清觉得眼睛有点酸的感觉,便将书放下,研究起了书桌的构造。 这书桌左右两边各有几个抽屉,她拉开其中一个,看到了里面的文书,其中一份封面为《大萧粮食通道调查》的资料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书比平常的书来得薄,尺寸也是正常书的一半大小,看起来是随意装订在一起的。 她将书拿起,看到冬梅端着茶壶进来,笑道:“你不睡会吗?我是刚才吃得有点多,所以过来消消食的。” “天气热,我不太想睡。” 冬梅将茶壶放到书桌上,为她倒了杯水,语重心长道:“小姐,你现在身上还有一个呢,要多休息休息的。” “我知道的,只是今天没有睡意,便过来看看书。” 说着,叶清将手中那本尺寸较小的《大萧粮食通道调查》拿起,道:“我看看这个。” 方家是做食盐的,曾经掌管着三条盐道,也列入这粮食通道的,看看也无妨。 冬梅看着那本书,似乎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叶清喝过水后,便翻开书看了起来,冬梅坐在她的身后,拿起团扇轻轻地扇着。 午后的阳光,垂直地射着,书房外水车翻滚,凉润的水汽调剂了干焦的空气,并没有令人感到闷热,反而增添了丝丝静谧。 许久,叶清将书放下,不可思议地道出心中疑虑:“这不是朝廷编写的,应该是有人调查得来的,怎么会如此详细呢?” 虽然冬梅对于国家之争并不了解,但却明白一个国家粮食通道的重要,于是道:“怎么会呢?如果他国也会得到这本书,那不是容易渗入?” “就是啊,不过从这调查来看,应该也有两三年了,你看这。” 叶清将书递到冬梅面前,指向其中一处继续道:“这里写的没错,可却是以前的,我们方涧盐铺这两年已经改了,不再使用玉牌传令了。” 冬梅从书里抬起头,道:“我们不用玉牌传令这事,外人并不知道的,所以这里所记载的也没错。即使现在有些店铺的小二,也是不清楚的。” “确实如此。”叶清托着两腮,不再说话,继续往后看去。 这时,冬梅一个激灵,她拉过叶清的手,声音紧张:“我记得了,这本书以前在苏州的时候见过,那天老爷夫人将族里的几个长老请来,说是要商讨什么应对之法,我那天跟着圆姨进去伺茶的时候看到过。虽然与这本书的样子好像不太一样,但书名确实是这样的,也一般大小。” 冬梅的记忆一向不错,她能准确说出来的,那必定不会有错的。 叶清看着她,合上手中的书,喃喃道:“难道爹爹就是在那次之后,决定不再使用玉牌传令的?” 第64章 方泰晔被捉 午后,烈日当空,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起来,知了扯着长声吵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躁。 叶清坐在书房里,一下一下地摇着团扇,她想起昨夜将心中的疑虑告诉萧彧后,他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半晌,对她道:“这是两年前我们在阳城捣毁西凉联络点时搜到的,西凉一直对我大萧虎视眈眈,想先从粮食通道上入手,好掌控我大萧。幸好,这调查应该只是刚刚起步,这本调查也并未送到西凉朝廷手上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初稿,可能还在修订中,所以流露了其他的版本出去,对得上冬梅口中所说的书本样子不一样。 萧彧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从那时起,父皇便想着将粮食通道都掌控在朝廷手上,以此应对西凉人的野心,大米通道仍在与几个商会洽谈时,方家先将两条盐道上交了朝廷。” 方家刚好在朝廷想要收回粮食通道时上交了两条盐道,这个时机很是凑巧,叶清不由问道:“难道我爹爹之前便与盐运史接触过,所以第一个就交了出来吗?” 萧彧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头发,道:“盐运史与你爹爹相识,可能透露了风声给他也不一定,但朝廷当时想先收回来的,是大米通道。不过你爹爹主动上交了两条盐道,也给了其他粮食商带了个好头,对于朝廷收回其他通道是极大利好的。” 叶清点点头,而后继续问:“那我爹爹那本书是从何而来?我二哥哥给他的吗?” 萧彧闻言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道:“虽然这其中牵扯到方家,但星辰不会将朝廷未允许外传的资料拿走的。那时他来找过我,我们曾一起进宫与父皇商讨着对策,所以他也知道这事的。不过,你也小看了你爹爹,他从商多年,朋友遍布天下,说不定是有什么人偷偷给他抄了一份。” “也是,就像他的朋友会给我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玩物一样。” 叶清说着,问出了心中的疑虑:“如今何少少逃脱,西凉人虎视眈眈,两国之争就差摆到明面上了,方家能置身事外吗?” 萧彧看着她忧虑的样子,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放心,我让沈信再派了几个人到方府,他们会看着府中的人,不会有事的。” 派人前去保护,确实能消除叶清心中不小的忧虑。 可是,却无法让方家在这场两国之争中置身事外。 叶清伸过手环过去,却发现萧彧身体的变化,耳朵骤红,她推开他,嘟起小嘴:“好热。” 而后立马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萧彧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拉了拉身前褶皱的衣裳,无奈抚额苦笑。 自从天热以来,叶清身子也显怀了,却是越来越怕热,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亲热了。 那天齐老看着他脸上因上火冒出的红印,简单地说了句:身子稳了,可以圆房了。 萧彧立马喜滋滋地回房,却发现叶清已经睡着了,又不好吵醒她,只想伸手去抱她,却被她推开,嘴里嘟囔着热。 齐老又说,怀有身孕之人怕热,更何况她怀了两个,才三个月就比别人的肚子要大得多,让他多多体谅。 萧彧闻言又是一喜,将叶清怀有双生子一事告知了身旁的常子亦,就这样,京中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皇上听到消息后大喜,让德福又带了一堆赏赐前来。 想起自己踏出房门时,萧彧扬起声音对她说:“盐运史昨日送了几张北疆而来的凉席和瓷枕,我今晚拿回来,可好?” 叶清不禁笑了笑,吩咐冬梅:“帮我研墨。” 新的阵法已经起草好了,趁这几日有空再整理一遍,等萧彧忙完这段时间,就到长风营去试一下。 正下笔的时候,叶清突然灵光一现,她抬起头问:“殿下如今在何处?” 她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需要立即与萧彧商量应对之法。 看着叶清那紧张的样子,冬梅有点不解,她放下手中的砚堂,道:“殿下如今应该是在大牢或者校场,怎么了?” 叶清放下手中的笔,她拉着冬梅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何少少一直藏在京中,想必是还有未完之事要做的,而现在已经送走了一个西凉人,那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抢夺我方家手中仅剩的那块玉牌,然后挑起争斗。” 冬梅虽然对贤王勾结西凉一案不太了解,但听到有人想要抢夺方家的玉牌时也不免紧张起来,她抚过叶清的手,安抚道:“小姐,你现在不能太过奔波,我现在立马去跟吴管家说,让他去寻殿下,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会让云姨过来陪你。” 说完,冬梅将叶清按在椅子上,转身朝向快步走去。 “冬梅,等一下!”叶清突然叫道:“你亲自到方府去,跟我娘与大哥哥说,这几天如无必要不要出门。” “好,小姐放心,我会办好的。”冬梅说完,再次踏门而去。 看着冬梅离去的背影,叶清抚着狂跳的心口。 这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深深地震动着她的心,令她十分不安。 叶清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但愿她猜想的是错的,但愿还来得及,但愿方家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与此同时的城北二进小院内,何少少用力扫落桌上的杯子,脸色阴霾,大声喝道:“没用的东西,连这个消息也打探不到?我要你们何用?” 两名乔装成寻常普通百姓的男子正跪在她身前,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杨清颂带人前去阳城寻找郭开庭只是幌子,实则是派人到阳城清理我们留下来的人,现在几乎所有的联络点都被清除了,就连况新的下落都被他们查到,现在我们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了。” 何少少收起脸上的怒色,继续问:“方星辰他们现在何处?” “据今早来信,他们还有两天便能到京都。” 一灰色短衫的男子迟疑了下,继续道:“现大概正位于安城,那里位置较为偏僻,离官府也较远,可以在那里下手。” “安城?也行,那你赶紧吩咐下去,这一次必定要将方家的人都拿下。” 何少少踱步到两人面前,严厉道:“况新的消息虽已泄露,但人估计还没有找到的,务必让你的人将他转移,决不能让杨清颂将他们找到。不然,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萧炎现已沦为废人,对他是没有任何的指望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况新,然后夺取方家的玉牌。 “安排下去,各派两队人马,一队朝安城去截杀方锦年,一队引方泰晔出府截杀他,将玉牌抢来,再派人将这消息通知那人,让她亲眼瞧瞧。”何少少转过身来,看着两人,继续道:“派人在京中制造混乱,我们趁机逃出去。”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两人说完,朝何少少行了个礼后退出了院子。 盛夏卷起热烫的风,吹过院墙的爬墙虎,卷起阵阵热流。 何少少抬眸往东南方望去,那里是宣王府的方向,她一字一句道:“好戏要开始了,你也准备好了吗?” …… 夏季的天空,透蓝清澈,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怀孕以来,叶清就很怕热,特别是这个月确定了怀了双生子后,吃得也多,肚子也大了不少,更是怕热得不行。 听说一场夏雨后,城外的山上长了一味稀奇的药草,可用于治疗外伤,孔长青一人便踏上了求药之路,所以孟祈云与孔婷这两日都会到本草阁去帮忙问诊,早出晚归的。 叶清摇着团扇,却发现扇来的风也是热的,于是便放下扇子,走出书房,在院中来回踱步。 冬梅久久没有回来,她的心里越来越着急,不住地往院外看去。 这时,门房小厮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恭敬地递上来:“郡主,刚才有人送来这封信,说务必要交给你。” 叶清接过信,翻过来看了下。 只见信封外面什么也没写,便问:“是什么人送来的吗?还有留下什么话吗?” “是一个孩童送来的,说是有人让她送的,没有留下话。”小厮说道:“那孩童还在呢,郡主要亲自问问吗?” “不必了,估计也问不出任何东西。”叶清示意门房小厮退下,拿起信封走进书房里。 一般外人给她递信,冬梅与孟祈云都会先帮她检查后再给她看的,现在她俩都不在,叶清的内心又非常地不安,正犹豫着是否打开来看。 阿圆端着绣盘进来,看着她盯着信封一动不动,便道:“打开来看看,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呢!” 叶清闻言立即从桌上拿过小刀将信封小心翼翼地划开,把信从里面取了出来。 信纸上沾了一大片血迹,上面只有几个字,触目惊心:方泰晔在我的手上,要想他活命,自己一个人到城外北昆山。 最是害怕的,始终还是来了。 叶清拿着信,怔怔地来到阿圆面前,喃喃道:“圆姨,吴管家去找殿下了,冬梅也回去方府去让他们别外出,但似乎好像晚了。” 阿圆看着她那张即将要哭出来的脸,立马将手上的绣盘放下,拿过信快速地看了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叶清按在椅子上,同时尽量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开口道:“你不要担心,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阿圆曾与李柔娘在外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此时已慢慢地冷静下来,向叶清分析:“仅凭这封信,我们暂时无法确认大少爷是否已经被人捉了去,所以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你现在怀有身孕,而且还是两个,不能过于操心的。” 叶清看着阿圆来来回回地走着,也不像她表面看的那样冷静,于是道:“圆姨,我都明白的,只是当局者迷,我不会乱想也不会冲动,我们就在这里等殿下回来。” “那就好。”阿圆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没事的,别太担心,殿下会处理的,我们就在家好好待着。” 说着,她又站了起来,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方泰晔从小便是阿圆带的,他们的感情几乎可以比肩李柔娘。 叶清明白阿圆此刻内心的焦急与不安,知道她需要做点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便道:“确实是有点饿了,我想吃点冰镇的羹汤,麻烦圆姨你去帮我准备一下。” “好,那我现在就去,你在这里等着别到处乱走,知道了吗?” 阿圆握了握她的手,看她点头答应后方离去。 叶清其实心里清楚,送信来的人,就是想让她走出宣王府,从而以她为质对付萧彧,又或是要让她亲眼目睹方泰晔遇害的过程。 可如今她身怀双生子,武功即使不弱,但已大不如前,自己前去无法将方泰晔救出不说,可能会身陷其中而连累他人。 所以,叶清是不会依信上说只身前去的,只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她走到前院,召来暗中守护的暗影卫,吩咐下去:“你带一队人马,立即前去城外的北昆山营救我大哥哥,再派一队人马到方府保护府上的人。如果发现我大哥哥,务必不择一切手段将他救回来。” “是,郡主!”暗影卫没有迟疑,立即领命而去。 叶清看着空空的前院,呆呆地站了一会,回到房里换了身轻装,以免需要外出换装。 等她将衣裳换好出来后,刚好吴管家匆忙进来:“郡主,我已经将冬梅的话带给了殿下,他已经安排下去了,请郡主放心!” “那殿下是否已经收到了我大哥哥被掳走的消息了?” 吴管家闻言立即安抚道:“刚刚暗影卫也已经将消息告知殿下了,殿下也派了人手过去北昆山,他处理完城内的骚乱后,会回来带郡主前去方府探望的。” “好,我知道了!” 吴管家退了下去,留一个暗影卫在书房的院外候着。 叶清自己则回到书房内,拿起一本兵书看了起来,以此分散心中的不安。 第65章 北昆山 叶清端起阿圆刚刚做好的冰镇鱼虾羹一口一口地喝下,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放下碗,走到门外将暗影卫召了出来,吩咐道:“你去告诉殿下,城内几个集市上同时出现骚乱,极有可能是何少少为了出逃而让人制造的,让他派军去将人抓起来即可,重心放在出城的关卡上,以防何少少他们乔装出城。” “何少少掳走我大哥哥的意图主要是抢夺玉牌,所以,她的目标还有我爹爹。让殿下必须要派人出城前去支援,以防我爹爹落入他们的手上。” 说完,叶清转过身,看到阿圆正一脸担忧地看过来,于是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圆姨放心,我已经将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告知殿下了,他会好好保护大哥哥和爹爹的,你也不要担心了。” “我不担心。” 阿圆扯起唇角,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轻松,拉着叶清往里走去,边走边道:“回去坐着,这里热。” 书房里很是安静,安静得就连自己的呼吸都能清楚地听到。 叶清端起羹汤,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似乎想让那从喉间而下的清凉浇息内心的不安。 她知道何少少派人将信拿给她的意图。 她为叶家翻案,将太后与归德将军一党全部定案捉拿,而后归德将军死在了发配边疆的途中。 何少少此举,就是想让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而且必须要亲眼看到。 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能比叶清更清楚。 也没有人能知道她的心随着那一颗颗人头落地的刹那,那锥心之痛传遍全身。 记得那一天,她觉得自己早已无法呼吸,却不得不继续看着,心中仍保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希望朝中有信传来,终止那场人间炼狱。 这样的痛苦,叶清不想再经历,所以,她能为了他们去拼命。 只可惜她现在怀有身孕,无法前去营救。 否则,就会出现像上次在叶家别苑那样的事:不仅不能保护自己,还成为了累赘连累他人。 所以她必须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想出来,好让萧彧能尽快处理。 叶清撑起额头,尽力地想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当有人在集市引起骚乱的消息传来时,萧彧正在宫里汇报完这几日的进程。 即时带人前去集市调查。 而此时集市的骚乱却与以往的不一样,有几人在集市大打出手下,砍死了几个商贩,受伤的也有十几人。 萧彧了解了基本情况后陷入沉思。 只是商贩间的口角,为何能引起如此大的骚乱。 此时,在宣王府里轮值的暗影卫匆忙赶来,一下马便将叶清的猜测说了出来。 何少少要抢夺方家手里仅剩的那块玉牌,正在回京的方锦年和京中的方泰晔都是他们的目标。 于是,他立马在原地安排沈信,立即派人前去方星辰回京的路上支援,在再派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影卫入住方府,对方泰晔和李柔娘实行贴身保护。 当京内接连出现骚乱后,萧彧便已发觉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而再次收到叶清让人给他带来的消息,是有人往府里送信。 有人掳走了方泰晔,要求叶清现身。 他立即清楚这事的目的。 掳走方泰晔,逼叶清现身,杀了方泰晔,再杀叶清。 而这么恨方家,或许说这么恨叶清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一心颠覆大萧、想要为父报仇的何少少。 萧彧知道,经历了叶家上下全家被抄的叶清根本无法接受身边有人因她而受到伤害,而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做。 所以,当他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便立刻清点人手往北昆山赶去。 当他带着大批人马往北昆山赶时,叶清再次让人给他带来消息。 何少少在城中制造混乱,想要趁乱出城。 萧彧立即在原处调整计划,命人通知萧唯派人处理城内的骚乱,并加强出城的排查,同时再加派人手支援方星辰。 随后,他带着一队精骑往城外北昆山赶去。 当到达北昆山时,萧彧的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 北昆山很大,可是却不知方泰晔囚在何处,而他们这么多人,可能已被对方知晓了。 那么方泰晔的安全,可能就无法保证了。 萧彧立即下令,将人分成几个小队,快速向山上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山洞、庙宇。 当他来到山中的土地庙时,二十几个黑衣正挟持方泰晔准备冲下山。 萧彧骑在马背上,气势依旧,大声喝道:“把人放了,可留你们一条生路。” 看着前面集结的队伍,有几个黑衣人已自乱阵脚,想要弃刀投降,却见头领不为所动,不敢丢下手中的武器。 黑衣人的头领曾是归德将军的旧部,加上一家老小都在何少少的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抬头道:“今日我们不为其他,但凡与叶清有关的人,我们都要杀了,为将军报仇!” 几句话,就轻易将方才想要投降的人重新点燃了心中的怒火,他们一并怒气冲冲地看着方泰晔,那眼神,似是要在他身上捅几个洞。 “归德将军勾结西凉,你们竟还维护他,对得起大萧吗?” 萧彧再次道:“我再说一遍,将人放了,我今日就当没有见过你们,可饶你们一命!” 方泰晔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再不救下医治,怕是来不及了。 “何少少行为更甚其父,她勾结西凉,叛变大萧,企图让大萧改姓梁。” 萧彧看着他们有所松动的神色,继续道:“你们都是大萧的子民,也曾上过战场保家卫国、奋血浴战,可何将军一家为了军功出卖军情、草菅人命,视你们为何物?视大萧于何地?” 萧彧顿了顿,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现犹豫之色,继续道:“而何少少更甚,她出卖军情、引发两国之战,再将西凉军队引入关内,你们曾经保卫的国土即将兵荒马乱、死亡无数,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如果不是,就放下你们手上的兵器,跟我一道回去,重新投入大萧的战场,届时,你们的军功便可抵去今日的错事!” “当!” 萧彧话音未落,已有黑衣人丢下了武器。 而其他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三两两地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头领将方泰晔放倒在地,开口道:“今日,我们是为了大萧才放下兵器的,希望宣王殿下能兑现承诺,让我们重新投入大萧的战场。还有,请将我们的家人救出!” 说完,便跪在地上。 他们也曾奋血浴战保家卫国,只是归德将军落案后,他们像过街老鼠似的无处可去。 直到有天何少少找到他们,说要为归德将军报仇,也为了保全之前的将士。 更何况,何少少将他们的家人都控制了起来。 “好,本王答应你们!” 萧彧同意了他们的请求,立即将方泰晔安置在一处平稳的地上,伸手往他的脉搏探去。 他的医术修为很低,却也是知道此时的方泰晔已气若游丝。 土地庙并没有止血的药物,而他们一路赶来也是骑马的,如果贸然将他带下山,估计捱不到城门。 尚有一丝意识的方泰晔轻轻拉住萧彧的衣裳,似是有话要说。 萧彧低下头去,将耳朵贴近。 “殿下……”方泰晔气息不稳,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在!”萧彧握住他的手,道:“你说,我听着。” 方泰晔想要睁开那被打得红肿的眼睛,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只好放弃,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怕是不行了,阿秀即将临盆,以后她们孤儿寡母的,要劳烦殿下照料一二……” 萧彧不忍,看着他那已然惨白的脸,点头答应:“好!” 听到萧彧的回答,方泰晔红肿的脸扯动了下,似乎在笑。 接着,他继续道:“殿下,玥儿心思细腻,但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你以后,要好好对她……” 看着血水从方泰晔的嘴里不停地喷涌而出,萧彧握住他的手,皱紧眉头,“我会的,你放心,不要多说话,我立马安排你下山医治。” 说完,他转向后方问道:“担架呢?马车备好了吗?” 沈信上前,语气微弱:“担架快做好了,马车还没到……” 刚才一战中,他也受伤了,而且来得匆忙,未能及时安排马车上来。 他们随身都会带有创伤药,但是方泰晔此时全身上下皆是伤口,血流不止,估计内伤也不轻,一般的创伤药并不管用。 他只是一介商人,以前并没有受过重伤,身子骨本就比身为军人的他们弱得多,如果将他放在马背上骑下山,估计一路颠簸而去,半路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沈信面露难色,看了眼萧彧,继续道:“已经安排下去了,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泰晔怕是撑不到马车前来了。 “噗……”一道血水从方泰晔口中喷出,溅射到两人身上。 萧彧赶紧回头握紧方泰晔的手,内心颤动:“你坚持住,我还要带你回去,嫂子和阿清她们还在等着你。” 但方泰晔似乎已不能听见他的声音,只见他紧皱眉头,虽脸上痛苦万分,但他似乎正尽量放松着表情,望着天空却无法对焦,口里清晰地吐出声音:“如果,能回到苏州,那该多好啊!” 萧彧从未去过苏州,但他曾听叶清说过苏州的不少趣事。 她说,那里景色怡人。 她说,那里民风淳朴。 她说,在那里过得很快乐…… 她失去记忆的那八年里,在苏州,过得确实是很快乐的。 他曾经很庆幸,她能在苏州与方家人,过得那样好,填补了叶家被抄给她带来的伤害。 如果他们没有来到京都,就不会屡次受伤,小桃也不会离去,方泰晔也不会遭受此事。 可是,如果他们没有回到京都,那他与叶清,或许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亦不能组成家庭。 “好,等你伤好了,就回到苏州去,我陪你们一起。” 萧彧不知道方泰晔是否能撑得下去。 但回苏州,或许是他最后的遗愿了。 如果方泰晔无法撑下去,那叶清的余生都会不安,他们的婚姻不知还能否维持下去。 “什么人!” 后山突然传来一阵人影掠过的声音,几个暗影卫立刻上前追去。 萧彧抬眼看去,只见暗影卫已将那个控制住了。 “宣王殿下?” 那人看过来,确认了他的身份。 萧彧从未因见到一人而感到如此欣喜,他快速起身,来到那人面前 ,“孔山主,你赶紧看看他!” 孔长青擅药,齐老擅医,此时能在此处遇见他,或许是方泰晔命不该绝。 又或许是他与叶清能长长久久一起生活下去。 看着眼前倒地数人及一旁蹲在地上作投降样的的人,孔长青似乎已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定了定神色,上前查看。 孔长青拿起方泰晔的手号脉后大惊失色,他看了眼一旁神色晦暗的萧彧,继续查看方泰晔其他地方。 越是检查下去,孔长青越是心惊。 他将背篓上的药草拿出,又叫来了两个暗影卫帮忙碾药,然后撕开方泰晔身上的衣服,将药草敷在了几个大伤口上。 药草敷好后,孔长青抬起头看着萧彧,叹了口气:“流的血太多了,而且内伤严重,必须得抓紧时间下山医治,不然……” 他没有继续说,但萧彧知道后果。 “他是方家大少爷方泰晔,孔山主,请你再尽量想想办法,马车已经在安排了。” 孔长青闻言再次看向地上的方泰晔。 此时他已气若游丝,恐怕即使能下山,也药石无治了。 他也知道方泰晔与叶清和孟祈云的关系,于是叹了口气,再次蹲下查看。 “禀殿下,山下来了一辆马车,说是郡主安排来的!”沈信脸上露出欣喜,一瘸一拐地上前汇报。 “玥儿……”地上的方泰晔不知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呢喃地发出了一声。 “立刻安排将方公子送到府上医治。”萧彧安排着暗影卫行动,转身对孔长青道:“孔山主,麻烦你也一道到府上。” 方泰晔经过了孔长青简单的医治,届时可能需要他与齐老一道。 “好。”孔长青应下,再次开口:“他现在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并不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孔长青其实并不想打击萧彧,只是方泰晔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怕会给萧彧和叶清带来过分的希望。 “好,我知道了。”萧彧闻言深深地看着方泰晔 ,随后来到马车前。 似乎能提前知道有人受伤一般,只见马车内早已铺上了厚厚的被子。 萧彧看着暗影卫将方泰晔抬上马车,随后跃上马车,策马往宣王府而去。 第66章 年少时 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整个宣王府都笼罩着一层暗色。 叶清站在院中,一直望着大门的方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烈。 她把能想的都想到了,甚至害怕会有人受伤,分别向回京的方向和北昆山派去了两辆垫着厚厚被子的马车,把齐老房里上好的金创药和调节内息的药一股脑地全部塞到马车上。 她希望萧彧能赶到北昆山救方泰晔。 她希望方星辰能护方锦年无虞。 她希望她所安排的马车和药都用不上。 冬梅知道她内心焦急,没有上前打扰她,只是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久久叹了一口气。 或许很多人都以为,小桃已离去多时,而叶清也成亲并有孕,以前的事她已慢慢放下。 但冬梅知道,即使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叶清一直从未从小桃离去的事实中走出来,也从未原谅过自己。 所以,她明白叶清的担心,也明白她的害怕。 似乎是看到冬梅眼中的担忧,叶清走到院中的摇椅坐下,向她招了招手。 冬梅向前走去,坐到石凳上,持起团扇轻轻地扇风。 轻风带来了些许放松,叶清舒了口气,轻轻的闭上双眸,轻声问:“冬梅,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跟着爹娘去庄子里玩吗?” “记得。” 冬梅望过去,叶清此时闭着眼睛,看起来整个人都很柔和。 但从她说起幼时的事起,冬梅便知道,叶清又将会忆起小桃了。 而且,会谈到此时正遇险的方家人。 “庄子的人都很随和,对我们也很好。” 冬梅也回忆着幼时在庄子的事物,尽量避着小桃而谈。 在苏州方府,冬梅和小桃都是跟着叶清一起的,李柔娘会安排府里的嬷嬷来教她们规矩,而且府里人多,方家祖母要求也甚高,所以偶尔会感到有点压力。 而在庄子里自由自在,过得欢快多了。 “是啊,就连我们把他们的庄稼踩坏了,也没怪我们!” 叶清声音传来,她缓缓张开双眸,望向头顶的夜空,思绪似乎来到多年前的那些个夏天。 每次去庄子,李柔娘都会带上她,她便也将小桃和冬梅一块带上。 而方泰晔已跟着方锦年学习管账,所以他也会一起去。 方泰晔比叶清年长八岁,当她在方家苏醒时,他已束发,长得翩翩公子模样,加上家境尚好,来登门求亲的富家小姐不在少数。 只是李柔娘认为他年纪尚轻,且也没有相中的人家,就一直没有为他定下亲来。 叶清记得那年夏天,她第一次去庄子,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能如此玩乐的地方,与小桃玩得不亦乐乎。 “小姐,小桃,你们赶紧回去洗洗,老爷夫人看到了不得了了!”冬梅焦急地看向眼前全身泥巴的两人,头疼不已。 她上前用手帕将叶清脸上的泥巴抹了下,发现根本就抹不干净。 “你们这是做什么了啊?” 叶清推开她的手,嘟起小嘴道:“刚才有只青蛙,我跟小桃去捉,怎知它跳到稻田里,我们便也跟着去田里捉,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越讲,叶清越觉心虚。 因为她后来发现,她与小桃那一番田里捉蛙,可把那些稻苗都踩坏了。 “那稻田怎么办啊,他们肯定会发现的!”小桃回头往田地频频望去,心里有点害怕。“如果那些人去告诉老爷夫人的话,他们会不会赶我走啊?” “没事,我跟爹爹去说,就说我一个人做的,他们不会胡乱怪人的。” 叶清用手抚着小桃的肩安抚着她,不料她那满手是泥巴的手把小桃身上尚且干净的上身也弄脏了,三人一看,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最终还是叶清冷静下来,她看了眼后方的稻田,又看了眼小桃,于是道:“没事的,我知道怎么跟爹娘说的。” 说着,拉起两人往前走去,“先去洗洗干净!” 叶清拉着两人,走在庄子的田埂里,夏风吹来的凉感拂过额间,她微眯双眸,感受着乡下庄子的悠闲与宁静。 突然,她感受到右侧方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于是停下来,往那边看去。 “好像是大少爷!” 小桃眼尖,但她再次确认时,发现人已不在,“好像又走了。” “大少爷估计看到你们这般模样,也看不下去了。”冬梅缓缓开口,再次催促道:“小姐,赶紧先回去洗洗,不然老爷夫人回来就看到了。” 叶清看了眼小桃,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走去。 “小姐,你看,那有只蝉!” 小桃突然指着田埂边的一棵大树,刚好能看到一只蝉挂在树梢上。 “它还在叫呢!” “是啊,我好像第一次见,它怎么不叫了?”叶清快步来到树梢下,抬头紧盯着那蝉。 可那蝉似乎看到人多,马上住嘴不叫。 小桃和冬梅也来到树下,三人齐齐抬头盯着。 都是第一次见蝉,小小的身体里都是大大的好奇。 “是不是因为人太多了。”冬梅虽然比她们两人大一点,此时也一副小孩模样,充满了好奇。 “有可能。”叶清左右看了看,又往树枝打量了一番,对着两人道:“我们捉它回去养着,总会叫的。” “捉?怎么捉?”小桃看向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一旁的冬梅弱弱开口:“捉回去不太好,万一老爷夫人看到了要如何去说?” 叶清回过头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一副大人模样宽慰道:“没事,就说是随手捉的,爹爹和娘那里没事的。” 说着,跑到树底研究如何上去。 冬梅拍了下被她那小手拍脏的肩头,仍然不太放心:“可是要怎么捉,太危险了,还是算了。” “对啊,小姐,那树枝好像有点细,不如算了。”小桃也仰起头,有点担心。 叶清回头望着她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没事的,我会小心点的,而且下面是稻田,摔下来也不会疼的。” 说完,她便双手往树上攀去,待站到树丫处站稳身子后,对着小桃道:“小桃,你帮我去看看,是否是这条树枝。” 小桃闻言往蝉的方向看去,大力地点了点头:“是的,没错,你往这边走。” 冬梅一直站在叶清的下方,小心翼翼地看着,想着如果她摔下来了,自己给她做垫背。 叶清沿着树梢往外爬去,越往外爬,树枝越细。 回头一看,原来已经爬出了这么长的距离了。 心里有点后怕。 “小姐,这呢这呢!”小桃指着树梢,示意叶清往她指的方向而去,恨不得自己跳起来。 冬梅刚一脸担忧地跟在下方,双手打开,“小姐,小心一点!” 叶清趴在树枝上,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蝉,慢慢地匍匐前进。 她的手将伸到蝉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树枝开裂的声音。 于是,叶清将计就计,猛地往前跳跃,一手捉住那只将要随着树枝而掉落的蝉,而后“扑通”一声,整个人随着断裂的树枝一起掉落到稻田里。 由于身下还有树枝抵住,加上稻田土质松软,所以叶清只觉狠狠摔了一跤,并没有很痛的感觉。 只是平时一向速度快且关心她的小桃和冬梅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来扶她,她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但发现并没有抹去多少,还是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小桃和冬梅慌张地站在一旁,脸上焦急万分,却不敢过来。 她将头侧过去,只见一个白色锦服的少年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一脸嫌弃地看着依旧趴在稻田里的她。 没有愧疚没有难堪,叶清呵呵一笑,再次抹了把脸,发现眼皮似乎都沾上了泥巴。 “手里拿的是什么?”方泰晔问,明亮的眼眸盯着她那一直握住的右手手心。 “这个,呵呵……” 叶清吐了吐舌头,想张开手给他看,却又怕手里的蝉会飞走,于是道:“大哥哥,这是一只蝉,我回头将它装到笼子里再给你看。” 方泰晔没有接话,站在田埂边,一手将她从田地里捞了起来放回田埂边,淡淡道:“回去洗洗,成什么样了,小姑娘家家的要注意一下。”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丢到她的脸上用手大力抹了一把,再次站直身体远离叶清,依旧不满意。 “回去洗洗。” 说完,不再管她,自己转身离去。 看到他走远,小桃和冬梅方敢上前扶她。 “小姐,吓死我了,你没事?”小桃将叶清扶到一旁的地面上,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关切。 而冬梅则拿起方才方泰晔留下的手帕,用仅剩干净的另外一面细细为叶清擦着脸上的泥巴。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疼。”叶清甩甩手,想起方才方泰晔那嫌弃的样子,于是道:“先回去把这只蝉装起来,小桃,你去找只笼子,冬梅,我们先回去洗一下。” 这个时辰,估计方锦年和李柔娘也快回来了。 虽然他们并不会过分责怪她,但还是得清洗干净,免得他们会像方泰晔一样看着自己。 “嗯。”冬梅早就想拉她回去清洗,闻言后便立即往前走去,想先回屋里将水都准备好。 可是想想,这得要多少桶水才能将叶清身上的泥巴清洗干净,又头疼地转过身来。 叶清正吩咐小桃找什么样的笼子,将蝉交到小桃手中后,转过身来刚好看到冬梅又一脸担忧地看过来,明白到她的担心,于是对着她安慰道:“没事的,前面有条小溪,我先过去游两下,回去再简单洗一下换身衣服就可以了。” 说完,她走到冬梅前方,拉起冬梅就往她所说的方向跑去。 冬梅还想拒绝,可是想想也有道理。 而且那条小溪她们之前也一起去玩过水,水不深,还很清澈干净,于是就这样跟着叶清跑了过去。 来到溪边,叶清撒丫子似的马上跳入溪水里,用手洗着身上的泥巴。 冬梅见状,上前将手帕清洗干净后,为她细细地将脸和头发上的泥巴都拭擦干净。 “这水好清凉好舒服啊!” 叶清说着,将整个身子都躺到溪水中,任由溪水将她身上的泥巴都冲走。 “是呢。”冬梅撩起衣物也蹲了下去,细细地翻起叶清的衣物,试图将里面的泥巴冲走。 “我小时候门口也有一条小溪,我以前一到夏天都会去玩水。只是以前要帮家里人干活,都只能呆一下子。” “那现在一起玩一下,可爽快了。” “还是不了,要赶紧洗干净回去换衣服,要不老爷夫人该回来了。”冬梅左右再翻了一下,感觉泥巴都差不多洗完了,再次道:“小姐,先回去换身衣服,待太久也不行的,身子会着凉的。” 府里的嬷嬷和李柔娘说过很多遍,叶清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平时要很注意身子,更不能着凉的。 虽然现在是大夏天,适当地玩水是可以的,但溪水冰凉,她还是有点担心。 “嗯嗯,过两天再过来玩也行的。”想到自己的身体和李柔娘之前的嘱咐,叶清站了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叶清感到有点凉意,她抱了抱手,跟着冬梅走上岸边。 一个白色的影子掠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朝这方飘来。 叶清伸手一接,是一件白色的长袍。 她一喜,看向岸边的少年,眯起眼眸问:“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只见少年依旧站得远远的,看见她看来,淡淡开口:“把衣服披上,不要着凉了。” 冬梅过来,将衣服摊开为她披上。 “小姐,回去。” 她来方家不过几个月,大少爷的脾性她尚不清楚,但她经常听说很多人家都会责怪下人的,所以有点担心方泰晔会将此事告知方锦年和李柔娘。 何况,今日叶清损坏了两块稻田,不知道那些庄稼人是否已经找了过去。 叶清没有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两处稻田,于是弱弱地问过去:“大哥哥,我今日损坏了两块稻田,你一会能陪我一起去找找是哪些人家的吗,我想当面向他们道歉。” 方泰晔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些赞许的神色,缓缓开口:“不用了,我方才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说着,他转身离去,几步后又回头,继续道:“他们说会原谅你这一次,但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毕竟,那也是他们辛苦种下的。” 说完,不再管她,再次转身离去。 第67章 重伤 天上乌云蔽月,就连星光也黯淡,夜凉如水孤寂清冷。 一阵阵人声嘈杂从门外传来,吴管家向院内跑来。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着已然站了起来的叶清道:“郡主,王爷回来了,方大少爷受了伤,正送到齐老的院子里去了,你过去……” 还未待他说完,叶清已提起裙子,快步朝着齐老的院子跑去。 “阿清,你当心点,慢点跑!”孟祈云从后方追过去,试图想让叶清慢点走。 毕竟,她现在可是怀着双胎儿的。 叶清闻言慢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可是心下却异常着急。 孟祈云今日与孔婷到本草阁帮忙处理店铺的事,不曾想回到府上时却听到了这般事,心下暗诲不已。 “没事的,别太过于担心,你现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的,云姨。”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过于操劳,所以叶清才很是苦恼。 如果是平日,她早就骑上马,自己一人前去北昆山了。 “派人前去方府通知了吗?” 孟祈云扶过她的手,与她齐步往前走去,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经让吴管家遣人去送信了,只让通知方夫人。方大少爷的夫人快生产了,就先不告知她,免得她着急动了胎气。” 叶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可能她深陷其中,没有想到周氏即将临盆。 “还是云姨周到,前几日听说,嫂嫂生产就这几日了,一会看情况我们再决定是否告诉她。” 如果方泰晔只是小伤,那周氏知晓也是迟早的事。 可如果仅仅是小伤,也不会送到宣王府里来的。 想到这里,叶清更加担心,脚步也不由加快。 来到西院,看到萧彧站在院中,身形坚挺。 不知为何却有点落寞的感觉。 听到后方脚步声传来,萧彧转过身来,看到是叶清后,定了定神色,赶紧向她走去。 叶清心下一紧,她刚刚在萧彧的脸上看到了害怕、担忧,却在看到她后似乎想将那些情绪放下,正伸过手来握住她。 “殿下,我大哥哥如何了?”叶清开口问,就连她也听到了自己声音中那不可压制的颤抖。 想着方才孔铭已将自己身上的血水擦掉,萧彧轻轻将叶清抱在怀里,安慰道:“齐老和孔山主正在里面为他医治,他们的医术独步天下,一定会尽力的。” 齐老擅医、孔长青擅药,这两个如果一起同时医治一人,那估计是能从鬼门关将人给拉回来的。 只是,需要两人同时出手的,那伤势…… “嗯。”叶清不敢再往下想,她窝在萧彧怀里,点了点头。 “孔山主听闻北昆山在有一种奇药,今日一早便出发了,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殿下。” 孟祈云的声音传来,她相信孔长青的用药之道,同时也更为方泰晔担忧。 她从萧彧眼中确认了方泰晔的伤确是不轻,看了眼叶清,无声地叹了口气。 八年前,她将叶清托予李柔娘照顾,看到了她们如一家人般相处,也知道叶清对待方家人的感情。 如果方泰晔伤势过重不幸离去,她怕叶清过不了这一关。 “是的,我们在山上遇见了孔山主,多亏了他当时出手。” 萧彧知道,如果当时没有遇见孔长青,恐怕方泰晔并不能撑下山来。 叶清从他怀里出来,先是深深地看了眼萧彧的脸,然后上下左右地查看着他的身体。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萧彧无奈一笑,伸手握住她,柔声道:“我没事,真的,不过沈信倒是受伤了,孔铭已经带他下去处理了。” “那他没什么事,严重吗?”叶清放下他的手,往房子那边望去,一脸担忧。 沈信是萧彧的下属,同时也是他的好帮手,武功本是属上乘的,她为沈信的伤情感到担心,同时也忧心着没有武功防身的方泰晔。 “别太过担心,不会有事的。” 萧彧无法,将她拉到院中的石凳坐下,柔声问:“晚饭吃过了吗?” “吃了,你呢?” 叶清自知目前自己无法帮得了他们什么,所以即使没有胃口,即使担心他们,也强迫自己要吃下去。 “还没,吴叔已经遣人去张罗了,一会陪我也吃点。” 叶清闻言抬眸看着萧彧,知道他奔波了一天连饭也没吃上,心下一紧:“好。” 萧彧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笑,道:“也不用过于担心我的,我出发前吃过了,而且我们以前在长鸣山的时候,曾练习过辟谷,少吃几顿不会饿着的。” 而且这两年在战场上,经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更是两三天都没有进食。 “嗯。”叶清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思考着各种可能各种遗漏,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下,这回看到他,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不由放松下来。 不久,吴管家带着两个下人端来了饭菜,摆放在了他们面前的石桌上。 虽然这几碟菜香味直直地飘来,但叶清一来已经吃过了,二来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但为了陪着萧彧,她先是夹了几样到萧彧的碗里,然后也吃了几条青菜。 “吃点肉,补充点营养。”萧彧知道她的心思,却也想劝她再吃点。 “嗯。”叶清没有再言语,小口小口地吃着萧彧夹来的肉块。 萧彧吃饭很快,不多时便已经吃完,不待下人将碗筷收好,一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叶清一个激灵,站起来快步来到房前。 首先出来的是孔长青,他暗诲的眼神让叶清的心不由一紧。 她知道孔长青那复杂的神色代表着什么。 她似乎将自己的礼貌常识都忘了,没有言语,扒开站在门口的仆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 房内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入口鼻,叶清忍住几乎要吐出来的冲动,跪坐在床边。 看到方泰晔的那一瞬,仿佛那伤是在她的身上一般,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那平日和煦如风的大哥哥,正仰面躺在床上,瘦弱的身躯显得僵直而无助,呼吸微弱,苍白的面孔上,透出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两眼空洞无神,显得神思恍惚,气息奄奄。 “大哥哥……”叶清轻轻地握住那只血迹斑斑的手,轻声呼唤着。 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牙齿缺损的嘴巴嗫嚅着,却在颤抖中发出呻吟般的呢喃声,吐字不清,模糊难辨。 看着叶清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一直站在一旁的齐老叹了口气,他一边收着药箱一边道:“好好跟他道别。” 叶清闻言一愣,她缓缓抬眸看向齐老,近乎乞求般开口:“齐老,你再想想办法,我求求你了……” 齐老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萧彧,对着叶清道:“孩子,我已经尽力了。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你好好陪陪他。” 说完,他吩咐完孔婷各种注意事项后,再次看了眼伤心欲绝的叶清,道:“他的内脏受损严重,出血过多,我与孔山主也尽力医治了,只是,他的伤实在太重了,是没有办法的了。他现在就吊着一口气,如果能说出话,那你便听着,看看他是否还有未了的心愿。只是,他现在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所以是没有办法回应你的。” “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说完,再次叹了口气,提起药箱转身而去。 齐老来到门外,他抬眼看着夜空,乌云蔽月。 来到宣王府的这一年多,他看到了各种伤痛、各种离别,比以前在长鸣山的时候多太多了。 每次萧彧回来,都是大大小小各种伤,连同方星辰和郭开庭,都曾在生死边徘徊过数次。 后来叶清来到京都,也是各种受伤。 夏风吹来,吹散了些许乌云,那轮明月探出头来。 齐老转过身朝屋内望去,叶清低低的哭泣声传来,扰入耳中。 京都啊,天子脚下,却也是权力斗争的最高点,普通人进来都得脱两层皮。 “地上冷,坐到这里来。”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萧彧来到叶清身后,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到床沿。 “嗯。”叶清坐在床沿,手依旧不肯松开,她身子往下倾,在方泰晔耳边轻轻道:“大哥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连带着丝丝哭泣的颤抖。 床上的方泰晔似乎有所耳闻,他的手指动了动,血迹干枯的唇角动了下。 阿圆眼尖,她擦了擦近乎流干的泪水,上前轻声问:“大少爷,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叶清闻言,立即抬手拭了拭眼角,将耳朵靠过去,以便能更清楚地听到方泰晔想要说的话。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方泰晔微弱的呼吸声。 “阿秀……” 那是方泰晔妻子周氏的闺名。 叶清立即抬头看向阿圆,只见她眼里除了悲伤,也是阵阵为难。 周氏就要临盆,如果此时让她看到方泰晔这般模样,恐怕对生产不利。 “大哥哥,嫂嫂快要生产了,我,还没告知她……”叶清只得低下头,在方泰晔耳边轻声说。 齐老说过,其实方泰晔已经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但她仍旧不肯放弃,想要让他放心。 “晔儿,晔儿……” 李柔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待叶清抬眼时,她已踉踉跄跄来到床边。 “晔儿,娘来了。”李柔娘捉起方泰晔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泪水蜂拥而下。 可床上的方泰晔依旧浑浑噩噩的样子,对有人来到身边并没有任何察觉。 “娘……”叶清从李柔娘身后抱住她,任泪水划落到她的衣襟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没有提前想到他们会对大哥哥不利,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大哥哥。” 看着她那副样子,一直站在身后的萧彧眉头紧锁。 是他没有往方涧盐店的玉牌方向思索,让何少少钻了这漏洞。 而叶清却想到了,何少少所有的计划她都想到了,甚至连马车和药物都安排了过去。 只是,他却到晚了,以至于没有时间营救方泰晔。 他内心愧疚不安,看到叶清此时不停地责怪自己,更是愧疚难当。 他宁愿,受伤的是他自己。 他知道,对于当年叶家一案、对于牵连小桃离世,叶清一直未曾走出来。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恙,但是每当深夜,他都能听到她的叹息,也能在她发呆思索时看到过她眼神中的思念和痛苦。 她痛恨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虽已为叶家翻案,却已天人两隔,痛恨在这世上,叶孟两家只留自己一人,更是痛恨自己牵连小桃。 “阿清啊,这怎么能怪你呢!” 李柔娘回过头来,她将叶清抱在怀里,拭擦了下泪水,继续道:“他们对我方家玉牌虎视眈眈,于你何关啊,只是可怜了晔儿了,他还这么年轻,阿秀又即将生产,我怕,我怕他,连自己的孩儿也未能见上一面……” 方泰晔与周氏已育有一女,但此胎,就连齐老也说是一个儿子。 而他,估计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见上一面,就要离开了。 思及此,叶清和李柔娘那堪堪忍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夜深沉,除了孔婷和孟祈云进出房间的脚步声,还有叶清几人轻轻的哭泣声传来。 萧彧从暗影卫手中拿过密信,是萧唯传来的。 信上说着今日三个出城的方向都有人乔装而出,均被捉了回来,而何少少也在其中。 他往床边看去,叶清此时正靠在李柔娘的怀里,细细地为方泰晔擦着脸上的血迹。 萧彧将信收起来,缓步走了过去,他看着叶清那张愁淡的小脸,眼神黯淡无光,似乎对周遭的事物都提不起精神。 何少少已被捉拿,可这对于叶清来说,并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人命是不能替换的,方泰晔并不能因此好转。 他走到床沿,轻轻地将叶清扶到软榻上,脸上尽是担忧,他轻声道:“阿清,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来看着大哥。” 随后,他又将李柔娘扶了过来,自己坐到床沿,看着床上的人。 第68章 离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沈信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踏入院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从一旁的暗影卫手中取过自己的长剑。 他身为暗影卫的头领,却在北昆山一战中,因为自己不小心落入对方的陷阱,拖延了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他受伤,说不定他们能赶得及过去营救方泰晔,就不会让郡主如此伤心、殿下这般愧疚。 叶清和李柔娘伤心欲绝的模样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无法弥补方泰晔所受的伤害,却也想为萧彧、为叶清再次出战。 他方才已向萧彧请命,前往安城追寻方星辰,并把他们安全带回京都。 “清点人数,即刻出发!” 夜渐深沉,沈信接过孔铭递过来的药物,再次深深地看了眼西院的房门,转身离去。 门外脚步声走远,萧彧回过头来,他知道沈信已带人前往安城。 他往一旁的软榻看去,只见叶清正靠在李柔娘的怀里,闭上眼睛正歇息着。 而她脸上那紧锁的眉头,正正说明着即使她在睡梦中,心里念的想的,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方泰晔。 夜凉如水,一阵清风吹过,床上的方泰晔呢喃声传来,红肿泛紫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萧彧一喜,他示意一旁陪着守夜的孔婷通知齐老,便立即起身来到叶清身旁,轻轻拍醒了她,“阿清,大哥好似醒了。” 叶清闻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看着萧彧,消化了他方才的话后,心中大喜,随即拉着同样刚刚醒来的李柔娘来到床前。 “大哥哥,我和娘都在这儿呢!” 叶清轻轻握起方泰晔的手,趴在床沿,对着方泰晔的耳朵轻轻地呼唤。 李柔娘神情紧绷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微微睁开眼睛的方泰晔,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就要哭出来。 “大哥哥……” 久久没有等来方泰晔的回应,叶清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方泰晔双眼迷离,没有焦距,他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人,又似乎没有看到眼前有人,他微微颤抖的双唇动了动,沙哑的声音从嘴里传来:“玥儿……” 得到方泰晔的回应,叶清欣喜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看了眼同样欣喜的李柔娘,再次俯下身,对着方泰晔的耳边道:“大哥哥,我和娘都在呢!” 半晌,方泰晔的眼皮似乎又睁大了点,却是没有再回应她们。 齐老也在孔婷的搀扶下来到了房内,他打开药箱,走了过去。 他先是为方泰晔号脉,而后思索了会,拿起银针往方泰晔的头颅上扎去。 李柔娘紧紧地握住叶清的手,双眼根本不敢眨动,死死盯住方泰晔的脸。 而后,孔婷也上前来,她在齐老的指示下,拿起另外两根银针,往方泰晔的脖子处刺去。 半晌,方泰晔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些许,双眼也能定焦了。 他微微动了下嘴唇,看着眼前的李柔娘和叶清,似乎要说些什么。 齐老低头收针,将孔婷的那两针也拔了出来,而后,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叶清,缓缓道:“再过一刻钟,他便能说话了……” 看着眼前因他的话喜极而泣的叶清和李柔娘,他无声叹息,继续道:“他这是回光返照了,因为他全身内脏损伤严重,现在很是痛苦。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的,便与他说说。”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们两人,站起来到一旁的桌子上理针。 因为他知道,他最后的那两句话,对于叶清和李柔娘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果不其然,在听到齐老的话后,李柔娘再次痛哭了起来,她几乎是瘫软在床上,是阿圆堪堪将她扶住。 “齐老……”叶清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转身离去。 萧彧上前,他抱住叶清的双肩,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环住她。 “阿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错在,他没有及时查探出何少少的意图。 错在,他没有及时上山营救方泰晔。 “殿下,我大哥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叶清抬起头,看着萧彧,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希冀。 可是,萧彧的脸上,却没有她想要寻到的任何一丝希望。 她心一紧,疼痛丝丝的扣入心房。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呼吸的,只道眼前的事物都似乎在旋转般,让她不能思想,不能呼吸。 “殿下……” 她近乎乞求般开口:“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啊!” 叶清情绪激动,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刺得萧彧五脏六腑都血淋淋一片,他抱紧浑身颤抖的她,无法言语。 叶清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听到孔婷那略带清冷的声音传来:“好好跟他告别,他可以说话了。” 她胡乱擦着眼泪,朦朦胧胧的视线看向方泰晔。 叶清睁开萧彧的怀抱,再次趴到床沿。 “大哥哥……” 此时方泰晔的眼睛已稍微有点清明,他看了眼泣不成声的李柔娘,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握紧她的手。 看着他那痛哭万分的样子,李柔娘顾不得擦泪,赶紧反握住他,紧张道:“晔儿,娘在呢,娘在。” “娘,别哭……” 方泰晔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他想尽力放松表情,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于是道:“我不想,看到你们哭……” 李柔娘赶紧止住眼泪,胡乱地拿起方才掉落的手帕拭擦了几下脸,“好,娘不哭,娘不哭。” 方泰晔扯了下嘴角,痛得全身都紧紧地拉扯在一起,他再次看了眼李柔娘,随后将目光转向叶清。 “玥儿……” 叶清方才已擦干的眼泪再次蜂蛹而出,她顾不得拭擦,将脸探了过去,“大哥哥……” “别哭,哭了,就不像你了……”方泰晔深深吸了口气,他多么想伸手抚摸她的头,可全身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从前的玥儿,你是上天派来我们家的……” 叶清震惊地看着他,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眼李柔娘,同样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她回过神,不确定是她们听岔了还是方泰晔说错了。 而身后的萧彧,也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泰晔。 按李柔娘与方锦年的说法,除了他们两人和阿圆,在苏州,是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叶清的身份的。 而阿圆,也仅仅只是知道叶清是抱养而来的,具体身份,只有李柔娘一人知道。 可紧接着,喘过气来的方泰晔嘴里吐出的字,证实了刚才叶清没有听岔,方泰晔也没有说错。 “我说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大力气呢,上蹿下跳、到处惹是生非的,又是多可爱啊……” 方泰晔的脸上依然是灰青一片,因为说话过多而难以喘气。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平静,又带着点回忆的窝心。 “大哥哥……”叶清握住他的手,泪水再次决堤而下。 “你来了,爹娘不再忧心忡忡,又能讨祖母开心,你就像小仙女一样,多讨人喜欢……” 方泰晔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当时我想,这是我的妹妹,我真正的妹妹!” 方泰晔看着她,扯起唇角,终于扬起自以为的笑容,再次开口:“玥儿,不要哭,要像以前一样,要笑,讨人喜欢,好吗?” “好……” 叶清从来不知,这个看起来对她莽撞行为一脸嫌弃的大哥哥,却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他的亲妹妹,却待她始终如初,一直包容她、疼爱她。 “不管如何,不管你是何人、是什么身份,你始终是那个,我最喜爱的妹妹……” 可能因为说的话太多,方泰晔突然猛的咳嗽起来,一道道血水从嘴里吐出。 “大哥哥,不要说了……” 叶清手忙脚乱地拿过萧彧递来的手帕,颤抖着擦过方泰晔的脸,一边哭泣着:“对不起,大哥哥,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半晌,方泰晔终于喘过气来,他深深地吸着气,转过头来看着叶清,再次开口:“怀玉无罪,其壁有罪,怎么能怪你呢,你啊,不要太放在心上,生死有命,这啊,都是我的命……” 不待叶清和李柔娘开口,他继续道:“待阿秀生产完,你再跟她说我的事,以后,你有空,多去看看他们……” 说着,血水再次喷涌而出。 在叶清和李柔娘的手忙脚乱中,孔婷拿出银针上前扎了下去,她转过身,问道:“他五脏六腑受损严重,现在全身都很痛苦,你们,你们要不要,要不要帮他中止……” 她知道她说出的话有多残忍。 可如今方泰晔撑着,对他又何其残忍! 他的内脏,几乎全部破裂了,能撑下山进府,都是孔长青和齐老用毕生所学吊着的。 叶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孔婷,她此刻才知道,方泰晔刚刚跟她们说的话,竟是顶着这般的痛苦。 “晔儿啊……” 李柔娘瘫软在地,泪水决堤而出,痛苦的脸上尽是不舍。 叶清看了眼她,回过头来紧紧握住方泰晔的手。 背后传来一副热辣的气息,是萧彧轻轻地环住了她。 “殿下,我,我该怎么办啊……”她不舍得方泰晔,同样不忍心看着他痛苦地支撑着。 如果方泰晔如此痛苦地撑下去只为了与她多说几句话,那自己对他,真的是太残忍了。 可是,要让她亲口说出那句话,她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婷儿,中止他的痛苦!” 萧彧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清呆呆地愣住。 “晔儿,晔儿啊……” 李柔娘与阿圆互相搀扶在一起,哭得近乎昏厥。 叶清知道这是对方泰晔解脱的最好的方法,可是却难以抑制心中的痛苦。 她紧紧地盯着孔婷的动作,看着她将银针扎入方泰晔的头颅上,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随后,她看着方泰晔已然闭上双眼,脸上露出的,却是解脱之色。 “大哥哥……” 叶清向前挪去,她轻轻地抚着方泰晔的脸,却不敢太过用力,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地摸着。 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他了。 “大哥哥,你还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泪水似乎已经干枯,她发现眼睛看得很清晰,可是却没有看到方泰晔能睁开眼睛看她。 孔婷看了眼她,示意萧彧将她带走,而后不忍开口:“他已经走了。” 似乎方才知道一般,叶清愣在原地,她放下手,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床前。 耳边,是李柔娘与阿圆痛苦的哭泣声,还有萧彧再次传来的气息。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浑身冰冷,似乎跌入了无上地狱般。 叶清很想哭,可是却发现泪水怎么也落不下来。 她不解,转身看着萧彧,“殿下……” 她从萧彧眼里看到自己,是那么苍凉、那么无助、又那么痛苦。 可为什么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流泪呢? “殿下……”她扑入萧彧怀里,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埋头进去,任由萧彧将她紧紧搂住。 多年前,在城西市集的刑场上,叶家上下六十余人全部押跪在地上,周围的百姓还以为他们真的卖国求荣,将手里的青菜鸡蛋一股脑地扔了过去。 她想前去阻止,可是却被孟祈云紧紧地抱在怀里,任由她看着自己最亲的家人一个个在她面前被砍头。 那一颗颗头颅滚滚而下,鲜血淋漓,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的心。 当她的记忆蜂蛹而止时,儿时那痛苦的记忆再次将她包围,她不能自已,却也知道任由自己沉溺过去并不能让叶家沉冤得雪,亦不能让背后的人受到该有的惩罚。 于是,叶清握住萧彧伸开的那双手,将自己从过去中拉了出来,携着小桃为她的牺牲所带来的伤痛,与萧彧一道,扯出了背后的太后和永定侯府。 她以为,痛苦将会离她而去,她不会再经历这样的离别之痛。 可不曾想,何少少的计谋,再次将她拉入深渊。 “大哥哥……”叶清回过头,看着孔婷将白布铺在了方泰晔的身上,任由萧彧将她抱起,放到一旁的软榻上。 她知道,她在今夜,再次失去了疼爱她、而她也深深爱着的人。 叶清回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萧彧,想起那造成这后果的人,她缓缓开口:“殿下,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第69章 喂食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叶清缓缓睁开眼睛,她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她知道,方泰晔已然离去,她自己可能是昏迷了,也可能昏睡了过去,所以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 周遭除了熟悉的床被,还有萧彧留下的淡淡体味。 虽令她感到安心,却也难掩心中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朝阳似乎升起不久,洒进来的余光同样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她知道萧彧会为她处理留下来的事。 可是,她想知道,她的大哥哥,现在在哪里。 叶清伸手抚过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突了起来,一阵像是肠道滚动而过的感觉从她手里划过。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他们同样在告诉自己要坚强。 她掀起被子,下床准备往外走去。 刚下地的那一刻,叶清的双腿无力支撑,她跌倒在地,有些不明所以。 “阿清!” 萧彧紧张的声音传来,随即被抱在一个熟悉的怀里。 叶清又被放回到床上,她抬头看向萧彧。 只见他容颜依旧,刚毅的脸上异常苍白,眼下乌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堆满胡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夫君……”她轻轻唤着他,声音沙哑。 萧彧细细地看着她,将她的散发挽到耳后,关切道:“要不要先喝口水?” 叶清闻言点点头,而且她的喉咙似乎也很长时间未进水,确实有点干枯。 萧彧快步走到桌上,倒了杯水后又走了回来,扶住叶清的后背,轻轻地喂着她。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怕杯子划伤她似的。 叶清喝下一杯水,顿时觉得喉咙舒服多了,在萧彧询问是否还要的时候缓缓摇头,“够了。” 萧彧放下杯子,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睡了多久了?”叶清先开口问。 “三天两夜了。”萧彧看着她,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没有人知道,这三天她没有醒过来他是多么地焦急,害怕她会一睡不起,差点就让齐老用银针将她扎醒了。 “这么久了啊!”难怪萧彧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估计都急坏了! 也难怪自己站都站不稳,三天没有进食,浑身都没有力气。 刚才她还以为那是孩儿的胎动,原来是饿了啊! 原本齐老和孔婷就说过,一般都是要四个月左右才会有胎动的,看来是睡太久,都忘记了。 “有吃的吗?” 萧彧闻言一喜,轻声道:“一直都有备着,就等你醒来吃。你等一会,我马上让冬梅拿来。” 说完,他放开她,快步打开房门,吩咐门外的冬梅后再次折返而来。 “吃食很快就拿来了,你再等一会。”说着,萧彧将床上的枕头垫好,扶着叶清半靠了过去,“要不要再喝口水,躺了这么久,只喝这么点不够的。” 叶清点头,看着萧彧听到她的话后又欣喜地去为她倒水,还贴心地试了试水温。 这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同样也是大萧大名鼎鼎的战神,却为了她如此小心翼翼。 叶清顺着他的手,将杯子里的水喝下。 待萧彧放下杯子后,她从身后抱住了他。 萧彧一愣,却是不敢动。 他知道方泰晔的离去对叶清的打击很大,可她醒来后却这般平静,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夫君,这些天,你也辛苦了。” 叶清轻柔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带着点心疼。 萧彧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不会觉得苦。” 曾记得,郭开庭问过他,为何会爱上叶清,还爱得如此深沉。 他那时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郭开庭。 可能是幼时她曾救了她。 可能是遇险时她那不肯放弃的模样。 可能是她为了自己苦练武术争取赢得比试。 也有可能,是她坚韧不拔的心性深深地吸引着他。 不管是何缘由,他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叶清没有主动问起方泰晔的事,萧彧想着或许她是想亲自去看看,又或许是她心里正在逃避后事的处理,于是轻轻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缓声道:“岳母的意思是,等岳父回来,再一起商讨如何处理大哥的后事。我已让人将冰棺送入府,将大哥先行安置在冰棺里了。” 他紧紧盯着叶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继续道:“如果你想去看看他,我便带你过去。” “嗯。”萧彧处理事情总是会如此完善,叶清都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方家虽已迁居到京都,但他们始终都是苏州人,方锦年可能会遵循苏州的习俗来处理方泰晔的后事。 “那便等爹爹与二哥哥回来,再行定夺。”说起方锦年二人至今未回京,叶清内心始终觉得不安,便问:“我爹爹与二哥哥如何了,有消息了吗?” 说起这事,虽然沈信后来再次带人前往安城,只是赛鸽回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如无意外,赛鸽今日会到,收到信息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着,萧彧将叶清带入怀里,继续道:“放心,星辰的武术修为不低,一般人不会是他的对手的,我相信他们会逢凶化吉的。” 方星辰不仅在长鸣山上修习多年,习得一身不错的本领,下山后更是与萧彧西征北伐,对付十来二十个杀手不是问题。 只是,方锦年只是一介商人,并没有习过武功,叶清是怕,为了顾及方锦年,方星辰会被敌人牵制住。 “嗯,好。” 她点点头,想到那个害她们一家到如斯的人,问:“何少少捉到了吗?” “已经捉到了。” 萧彧抚着她的长发,轻声说着:“那天,她安排了几队人马,在城中的市集都制造了不小的骚乱,死伤近百人。然后,她趁着城中混乱、城门兵力调遣之际,分别在三个出城的方向都派有乔装出城的人,最终我们在北城门将她捉拿。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天牢里了。” 等待她的,将是一轮审讯。 而最终,她也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为了出城,她可真是费尽心思,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萧彧继续道:“不过,她现在已经落网了,永远都不会再出来。” 或是死,或是囚禁,或是发配,总之,何少少此生,都不会好过。 叶清明白萧彧心中的痛苦,他不仅是大萧的子民,更是皇子大萧的皇子,看到城中百姓因一人的计谋而出现大量伤亡,确实心痛。 半晌,叶清抬起头,看着萧彧,缓声道:“夫君,我想去见见她。” 萧彧看着她,迟疑了会,继而道:“好,我带你去。” 不久,敲门声响起,冬梅打开房门带着两个下人进来,将饭菜一一摆放到桌子上,摆好饭菜,转身看向床的方向,道:“小姐,饭菜已备好了,不过齐老说你昏睡了三天,先吃点清淡的,迟点再吃硬菜。” 叶清抬眸看去,只见冬梅身着一身素衣,双眼红肿,估计也是哭了不知多少轮。 想起多年前,她与小桃冬梅尚年幼时,她们与曾与那明媚的少年一起放风筝、一起游玩。 如今想来,方泰晔的突然离世,除了她与李柔娘痛不欲生,冬梅与阿圆同样也不好受! “嗯,你先下去歇着,有事我会叫你的。” 看着冬梅关门而出,叶清想下床走去,却被萧彧拦下。 她不解,抬眸看着萧彧。 “你呆在床上别动,我来喂你。”说着,萧彧走向桌子,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搬到床前的小案上,拿起一碗清粥,再舀过几份小菜,端坐到床沿。 “来,张嘴。” 叶清听话地张开小嘴,任由萧彧小心翼翼地将清粥喂她吃下。 等叶清咽下一口,萧彧便拿起一旁的手帕,轻轻地拭擦着她的嘴角。 叶清心房暖暖的,她微微一笑,“夫君真心细。” 萧彧看着她舒展的眉角,内心不由放松下来。 看到叶清心情不错,他也觉得今天的天气份外舒适,便开口道:“无法,谁让你是我的夫人,肚子里还有我两个孩儿呢!别人可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那我谢谢夫君了,也替肚子里的孩儿谢谢你。”叶清轻轻咽下一口清粥,自己拿起那手帕,继续道:“夫君喂食的手势越来越标准了,是值得表扬的。” 萧彧看着她,觉得这样的时光确实自己也非常欢喜,便道:“那以后我便经常喂你,可好?” “好。”想起李柔娘此时可能并无进食欲望,便问:“我娘呢?她吃过了吗?” “刚才方府来信,说是大嫂胎动,估计要生产了,所以她回方府了,我让孔婷也跟着过去,她会照看着的。” 说着, 萧彧看着她,继续道:“我让阿圆也回去照看了,现在大嫂生产,大哥不在,阿圆也是个稳重的,希望她回去能照看一二。” “嗯。” 萧彧每次想的,都会很周到。 周氏本来也是最近要生产的,这个时候胎动,估计也快了。 她记得幼时,周氏生媚姐儿的时候,痛了两天两夜,她在院外都能听到她的呼叫声。终于在娃儿声响的时候,方泰晔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只是如今,方泰晔不在了,周氏只能独自生产。 叶清不由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突了起来,不知到时生产时,会否像周氏当年一样难受。 “没事的,别担心。” 似乎猜到了叶清心中所想,萧彧也伸手过去,覆在了她的手上,柔声道:“婷儿出发前跟我说过了,她说第二胎都较为轻松的,你放宽心,大嫂不会有事的。” 叶清朝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他总能在她没想到的时候,帮她将问题解决了,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这几日,总能时时刻刻体会到萧彧的贴心与周到。 有他在身边,真的挺好的。 “那我们过几日就过去看看她和孩子。” “好。” 虽然民间有喜之人不能与初生孩儿相见的习俗一说,但只是她想要去做的,萧彧可不管是何习俗,反正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 叶清再次张口吃下萧彧递来的清粥,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案,发现那本来大盘里装的粥,已被她吃下了大半,都快见底了。就连几个小菜,都吃得快没了。 她不由脸一红,好似从未在他眼前吃过这么多东西。 “夫君,你不觉得,我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地方也大了吗?” 萧彧一窒。 方才叶清起来的时候,本就轻薄的夏衫斜落一角,她那因有喜而猛涨的柔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眼前,因顾着她的身体,便趁她不在意的时候帮她将衣服拉了上去,只是她这突然的一问,令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初遇喜时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安全,他已经忍了快三个月了,虽说此时她胎位已稳,但不是考虑到方泰晔出事,所以一直不敢碰她吗? “你想什么呢?” 看着萧彧那张变化万分又有点期待的脸,叶清便知道他想歪了,于是指着自己的胃部道:“你没看到我都快吃完了吗?整个胃都撑大了!” 萧彧一窘,随即哈哈大笑:“那还吃吗?” 叶清推开他又递上来的勺子,嘟起小嘴道:“不吃了,我待会还想着吃其他的东西呢。” 萧彧扬起唇角笑了笑,他将碗放回案上,调侃道:“确实,齐老说休息一会,就能吃点其他的硬菜,这剩下的就不吃了,等会还有其他的美食,再吃下去的话,你就成一只小猪了。” 叶清知道自己有喜以来,腰身确实是粗了,可听到萧彧如此直白地说自己是猪,不由脸红。 她推了推萧彧,假意恼怒:“你再说我是猪,我就什么都不吃了,看能否把腰身变回之前那般。” “别啊,夫人!” 萧彧赶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抚向她的脸,道:“等会饿坏了你跟孩子,那心疼的还是我啊。” 说着,他低头往她唇上轻轻印了印,“我刚才开玩笑的,你这么好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猪。” 随即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好了,你先休息会,待会我带你到天牢,看何少少。” 第70章 暗牢 叶清随着萧彧踏入暗牢,牢房古怪的气味随之扑面而来。 她忍住胃部的不适,紧紧地握住萧彧的手,与他并肩而入。 这里昏暗潮湿,就像地狱一般让人压抑。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嘶叫和哀嚎,原本热辣的日光在这里也变成了惨白而冰冷的幽光。 虽然现在是大夏天,但叶清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走了大约一刻钟后,叶清来到了一间牢房前。 这牢房约莫有一丈见方,墙壁都是用一块块粗糙的大石所砌,地下也是大石铺成,门窗的柱子都是手臂粗细的铁条,墙角里放着一只粪桶。 叶清远远就闻到了那粪桶所散发出来的臭气和霉气。 牢房里有一张铺满稻草的石床,何少少此时正端坐在床上。 她虽衣衫褴褛,却仍不掩身上的清冷气质。 看到来人,她嗤笑了一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稻草条,完全不理会牢外的叶清和萧彧。 叶清也没有作声,就这样站在牢房外,静静地看着何少少。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头西斜,一缕淡淡的斜阳从小小的窗口探入。 即使落入日光,也依旧不减牢房的潮湿,反而因太阳落下减少了日晒,牢房更显潮湿阴冷。 终于,何少少忍受不住,一记冷眼扫来,冷冷发问:“安宁郡主今日到访,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叶清不动声色,依旧站在原地,就那样冷冷地看着何少少。 “哼!” 何少少再次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扯起唇角,笑着问:“噢噢,方泰晔死了?我是无法出去吊唁他的了,切莫过于伤心,免得方锦年死的时候,你也倒下了!” 叶清闻言果然动怒了,她往前一步,看清何少少此时那无所畏惧的面孔,冷冷开口:“我所遭受过的,我会让你也通通都是尝受一遍。” 说着,不待何少少开口,她继续道:“我大哥哥所受过的痛苦,我会在你弟弟身上全部来一遍。” 话音未落,何少少立马站起身来,气冲冲地来到牢房门前,抓住牢房的铁条,死死地盯着叶清,狠狠开口:“你敢?” 叶清站在离何少少的手伸不过来的地方,依旧没有动,缓缓开口:“反正我大哥哥已经离去了,我没什么不敢的。” “我弟弟才八岁,他是被我父亲一案所及发配边疆的,你凭什么能伤害他!” 太后和归德将军落案后,归德将军府上所有的成年男子全部发配边疆,女眷充入辛者库。 而何少少嫁予左都御史大儿郎招家成后,不管是她自己或者左都御史府,都曾打点过边疆那边的人,所以估计她的弟弟是没有受过多少苦的。 “他是八岁,但也不无辜,谁让他是你的家人呢?” 叶清看着何少少那着急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神情逐渐凝重起来,继续开口:“他无辜,那我大哥哥就不无辜了吗?” 何少少闻言,忽而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泰晔怎么可能无辜啊?他可是方涧盐铺的接班人,手持玉牌呢!你,不会想不到?” 说完,紧紧地盯住叶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掌握玉牌,就能掌控整条盐道,你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叶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何少少,半晌,从袖袋中掏出一物,丢到何少少的脚边。 何少少望去,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玉块,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主体刻着磅礴的山水,中间有一个浮雕的“方”字。 方才叶清丢去的时候用了点力,那玉块分成了两半。 何少少弯下身去捡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 那是她心心念念要抢夺的玉牌,就这样被叶清摔烂了。 叶清看着她,轻蔑地笑了,开口道:“那你可知,我们方涧盐铺从两年前,就不再使用玉牌传令了,这玉牌,是我刚刚从库房里拿来的。” 不管何少少那诧异变幻的表情,叶清继续道:“现在这玉牌,不管是之于朝廷、亦或是之于方涧盐铺,就是一个废物般的存在。即使你将所有的玉牌全部抢于手中,也没有任何作用。” “我不信。” 随着叶清那冰冷的声音传来,何少少大声打断她,“如果没有用,那你们为何会将两块玉牌交给朝廷盐运史,那你们盐道又是如何传令、如何运作的?” 叶清瞥了她一眼,随即开口:“玉牌虽然不再作为传令的工具,但它始终代表的是方家对盐道的态度。上交玉牌给朝廷,是代表我们方家真正地交盐道上交给朝廷,从此不会再过问盐道上的事。” 她看着何少少那难以置信的样子,继续道:“方涧盐铺从两年前,便制定了一套制度,每人可根据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要传达的信息内容,有不同的传令方式和通道,盐道最终的所属,就是基于这套制度来定夺的。也就是说,方家可以退出方涧盐铺,也可以由任何人接管,凭的,就是那份制度。” “就一份制度?”何少少盯着叶清,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为了那块玉牌,她费尽心思,牺牲了多名追随她的忠心下属,可叶清却说那只是一个废物? 她不信! 或许是这份冲击太大,又或许是打从心里便不认可叶清所说的制度,何少少愣在原地,忽而“噗嗤”一声,轻笑出声。 “开什么玩笑呢,一份制度就能掌握整条盐道,凭什么呢?” 看着何少少那不可置信的样子,叶清一字一句道:“凭信任。” “信任?”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何少少被这一句逗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泪花儿飞溅。 “连玉牌也不用,说用什么制度,还信任,谁信啊?” 猜到外人可能无法理解方涧盐铺的运作,但叶清依然冷冷地看着何少少,缓缓开口:“在方涧盐铺工作的人,都是跟随方家多年,不管是对方家或者盐道,他们都会遵循方家所创的制度,并且严格执行,我们之间所拥有的,就是信任。” 看着何少少那疯狂的模样,叶清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盐道确实是这样管理的。就连上交朝廷的两条盐道,也都是一样,你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只可惜何少少太过自大,连去盐运史打听的动作都没做。 看着叶清那笃定的样子,不知为何,何少少心里更是痛恨,她收起笑容,死死盯着她,继而再次大笑起来:“那又如何,你们方家,都快灭绝了!哈哈哈!” “死了一个方泰晔,可还有方锦年和方星辰啊!”何少少看着她,继续道:“他们还没回京,你猜,他们是死是活!” 早在出门的时候,赛鸽便已带来了沈信的书信。 信上说,已经接到了方锦年和方星辰,性命无虞。 只一句性命无虞便让叶清这些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虽说性命无虞,虽然也可能受伤了,但也比像方泰晔那般好多了。 “那就不如你意了,他们就快回京了。” “是吗?” 何少少从叶清的表情中,似乎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再次笑着开口:“受伤了,还不轻的,如果再拖几日,可能就要断气了呢!” 她派出去的人,除了数量多、武功高,更重要的是,会最大程度执行她的任务。 因为,那些人的家人全部都在她的手上,他们不敢不听令的。 看着叶清瞬变的脸色,何少少更加得意,她猖狂开口:“我派去安城的人,可是北昆山的三倍之多呢!哈哈哈哈!” “是吗?”叶清没有理会她那疯狂的输出,只是淡淡道:“你还有个妹妹,九岁,听说还在辛者库。” 话音刚落,便看到何少少更加疯狂的样子,她大吼:“叶清,你不是人,她才九岁你想干什么?” “九岁?”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叶清淡淡一笑继续开口:“九岁又如何,谁让她是何家人,谁让她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呢!” “你敢动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何少少猛地从铁条内伸出手想要捉住叶清的衣裳,可是,铁条却拦住了她。 她的手,堪堪停在叶清跟前,碰不到任何一点衣物。 “我倒是想看看,你又能如何?”叶清看着她,神情愈深沉,继续开口:“如果你伤我父兄一根头发,我便剪光她的头发;如果你伤我父兄一根手指,我便砍她两根;如果你让我父兄留一滴血,我便放她一碗。总之,你加之在我家人身上的痛,我会让她,还有你的弟弟,加倍奉还!” “你这个疯子,他们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叶清那阴沉的模样,何少少慌了。 口头之快并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反而会成为叶清报复的念头。 她后退一步,笑了下,坐回石床上,暼了眼过来,无力开口:“你不是想报仇吗,那么,杀了我!杀了我。” “杀了你,能让我大哥哥死而复生吗?杀了你,会让我父兄完好无损地回来吗?” 从打算来见何少少开始,叶清便没想过放过何少少。 但她的那双年幼的弟妹,确实也是无辜的,她也只是拿来要挟何少少的说辞罢了。 可是,想到方泰晔离去时的痛苦、李柔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方府内院那即将生产的周氏,还有受伤未归的方锦年二人,叶清确实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要让她,生不如死,而且不敢死。 而何少少那双年幼的弟妹,也正正是威胁她最好的存在。 “听说左都御史大儿郎长得一表人才,与你很是般配呢!” 叶清清冷的嗓音传来,何少少一顿,道:“我嫁与他,不过权宜之计罢了,你想如何?那可是左都御史之子,动他,怕是你自己也不能全身而退。” “只要能报复你,我受点伤又如何?” “叶清,你疯了!” “不管我疯没疯,反正我疯之前,都不会让你好过的。记得赵雾芸吗,她也在这暗牢里,在隔壁牢房呢!” 说着,叶清看了眼萧彧,对方随后看向狱卒。 很快,狱卒便拖着一个人前来,放倒在牢房前。 何少少定眼看去,那人衣不蔽体、神情呆滞,四肢似乎全然无力,而大大的肚子却异常突兀。 何少少瞳孔放大,她认出,这人便是赵雾芸。 她抬头,狠狠地看向萧彧,大声质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不是说大萧律法严明吗?那她的肚子又是怎么回事?” 萧彧根本不理会她,自始至终,只是站在叶清身后,眼里只看着叶清。 叶清站到赵雾芸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抬眸看向何少少,道:“好好看清楚,看清楚赵雾芸现在的样子。如果我的父兄不测,这,就是你那九岁妹妹的下场!” “你说什么?”何少少跳起,她再次冲到牢门,试图冲出来。 她眼里喷出火来,她想要掐住叶清的脖子,想要掐死她。 “叶清,你不是人!” 叶清弹了弹衣袖,抬眸看着何少少那狠毒的样子,缓缓开口:“所以,你最好祈祷我父兄没事,不然,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你不是说全都是你一个人的计谋,都是你自己的事吗?那我就要让你知道,不管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总得要想想,你的身后,是否真的没有你所要顾及的人了。我要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事,一辈子活在悔恨痛苦中!” 叶清转过身,看着依然瘫软在地的何少少,继续道:“听说你会武功?可惜之前没有机会交手,依我看,留着也没用了。” 而后,她拉起萧彧的手,漫不经意道:“挑了她的手筋脚筋。”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拉起萧彧转身离去。 快到牢房外时,叶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牢房。 只见何少少整个人瘫坐在地,目光紧紧地盯着赵雾芸。 眼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片恐惧和悔恨。 随后,了无生趣地倒在了地上,泣涕零如雨。 这里终日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关在这里的人,除了一辈子都出不去,还有的,就像赵雾芸那般,痴痴傻傻的,生不如死,连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又或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何少少从小聪慧,是少有的天之骄女,更是入宫成为长公主的伴读。 骄傲如她,这辈子都要呆在这个暗牢里,或是变成赵雾芸那般,从天堂跌到地底的落差,估计很快就会受不住。 求死,也不能。 原来,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忙的气息,生生覆在这里的人身上。 第71章 郭大人跪宫 从暗牢里出来后,萧彧带叶清入了宫。 皇上在皇后的坤宁宫召见了叶清,除了慰问方泰晔的离世,同时也关怀着叶清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那是大萧皇室的骨肉,他们也甚是在意。 看着太医为叶清号脉完无恙后,皇上又匆匆朝着太极殿而去。 郭大人知道了郭开庭失踪的消息后,跪在了太极殿门前。 皇后看了眼皇上离去的方向,淡淡开口:“以前听闻郭副将母亲地位低下,连同他也不受宠,一年都见不上郭大人一面,他母亲去世后与家里人关系更为生疏。现在郭副将身有军功,又受皇上赏识,郭大人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如今跑到太极殿前去跪,图的又是什么?” 萧彧对皇后的话不置可否,可毕竟他与郭开庭从小一道在长鸣山上修习,感情甚笃,便开口道:“开庭失踪至今未能找到,郭大人不管是真的为开庭担心,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不跪也得跪了。” 郭大人碌碌无为,近些年来连皇上分派的工作也没有做好,难得郭开庭深受皇上赏识,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皇后之前也认为郭开庭是一个不错的青年,还想将他与萧澄配对,顿时又是一声叹息:“这可怜的孩子,还没寻到他吗?” 萧彧摇头,手心突然传来柔软,是叶清握住了他的手。 “我已为澄儿挑选好了夫婿,是成都巡抚曹大人的儿子,听说此人不仅才华横溢,人品更是上乘,我打算让你父皇为他们指婚。” 曹大人一生清廉,他的儿子萧彧也曾有所听闻,听说他不靠父亲,坚持参加科举考试,已是一名秀才,准备来年入京参加秋闱。 “虽说曹公子会入京参加秋闱,但他志不在京都,想秋闱后回到四川当地,母后问过澄儿意见了吗?” 皇后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隐瞒。 “我跟澄儿说过了,但她并不同意。但是,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继续让她在京都的话,迟早会再出事的,说不定去到成都,能压压她的性子。而且,天高皇帝远的没有人给她撑腰,她也不敢乱来。” 皇后对她的这个女儿很是了解,她深深地知道,只有远离京都,萧澄才会长进。 在京都,即使世人都知道她曾经做过错事,但却没人敢开口训她,也没人压得住她,始终会再惹事。 “母后问过父皇的意见了吗?” “我跟你父皇说过要让她远嫁的,他也是同意的,只是之前人选一直没定下来。” 皇后拿起白瓷杯浅缀了口,继续道:“况且,只有澄儿远嫁,霜儿才有机会回来。” 两个女儿,一个聪慧,一个顽劣,她更心疼的,是远在他乡一人产女的萧霜。 知道皇后的心思,萧彧道:“皇长姐那里,我会再想想办法,待何少少一案了结,便会在朝上请旨,将她接回。” 叶清闻言眼眉微动。 她恢复记忆后也曾想起,这位大萧的长公主萧霜,曾心系叶家的二公子叶洵。 只是叶家不在,她自己也被太后设计下嫁永定侯府,落得如此下场。 真可谓世事无常啊! 当叶清仍在感叹世事变故时,听到皇后已将话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阿清也有三个月了,可有不适?” 叶清端坐了下身体,没有放开萧彧的手,轻声回话:“回母后,我感觉都挺好的,而且殿下也很会照顾我。” 听着叶清还顺带表扬了下自己,萧彧眉心舒展,开口道:“母后,齐老一直住在府上,一切都由他照看着,没什么事的。” 皇后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会心一笑:“那就好,只是阿清怀的是双生子,月份大了后,会比其他的妇人要辛苦,届时你更要多加注意。” “我会的,母后。” “看来,孟家的女眷,除了你母亲,都能怀双生子啊!”皇后看着叶清,似乎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英气的女子,不由感叹。 “是呢,我外祖母也是双生子来的,齐老说这是传女不传男的。” 叶清说着,用手轻轻地勾了下萧彧,而后放开他的手,动了动身子。 萧彧立马拿起一块软垫放到了叶清的身后,让她能靠在软垫上。 皇后看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早点回去歇着!” 今天召见叶清和萧彧,除了皇上因方泰晔一事慰问外,她自己也想向萧彧表达想尽快接回萧霜的意图。 如今事已达成,她也不好再留人了。 毕竟,萧彧那心疼的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拜别皇后,萧彧牵着叶清的手慢慢地往宫门走去。 天边一轮红日慢慢地西坠,夕阳散发出万道霞光,霞光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闪耀着灿烂的光辉 “记得这个湖吗?” 叶清停下脚步,看了眼眼前的湖水,莞尔一笑,“怎么不记得呢,我可在这里救过一个人。” 时隔多年,幼时的记忆再次袭来,叶清抬眸看向眼前之人,继续道:“只是那时那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人,现在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了。” “你这又是什么形容。” 萧彧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点了下叶清的鼻尖,道:“大树也不错,能为你遮阳乘凉。” 叶清拉着他的手,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去,边走边问:“那你知道当时是谁推你入水的吗?” 萧彧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叶清一直没有问过,但他的心里却是非常清楚的。 “知道。” “那是谁啊?”叶清回过头来,看他神色自若,不禁好奇。 “是太后,辍使二皇兄干的!” 叶清闻言不禁瞪大双眼。 那时萧炎也不过一个半大的孩童,太后这一招,可真是阴毒。 不仅将萧炎推上了无法回头的地步,更是能借他的手解决萧彧,还不沾身。 可谓一举两得。 即使萧炎没有成功,但她亦没有任何损失,只是萧炎,从此便不能回头了。 “你是那时便知道了吗?” “那时只是怀疑,并没有想那么多,这是后来知道的。”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才养成了做事处处小心留意的习惯。 而那天碰到叶清,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希望。 或许,他还要谢谢太后和萧炎。 如果不是他们将他推入水中,他也不会遇到她。 “那你知道后,想要报复回去吗?” 叶清抬头看去,只见萧彧与她并排而走,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脚,生怕她一不小心踩到什么似的,心里顿感暖暖的。 她今日要求萧彧带她去暗牢,并在那里狠狠地羞辱了一顿何少少,看到她如此报复一个人,不知萧彧会作何感想。 “当时知道的时候,是有想过报复回去的,但后来上了长鸣山,这件事也淡了下去,后来遇见你,更是觉得那些事都是无所谓了,心里只想着跟你在一起。” 说着,萧彧深深地看着叶清,似乎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继续道:“虽然当年太后与二皇兄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毕竟没出什么事,更因此而遇到了你,所以我一直倍感庆幸。而何少少不仅作出了不利大萧之事,更是伤害了不少无辜之人,当年的事与她比起来,更觉无足挂齿。” 叶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不报复,是因为他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更是因为遇到了你;而你报复何少少,是因为何少少死有余辜。 虽然感觉到萧彧有点双标,但叶清心里暖暖的。 她伸手过去,牵过他的手,满足地往前走去。 马车不能入宫,所以他们得步行走到宫门。 从坤宁宫走到宫门,需要经过皇上所在的太极殿。 还未走近太极殿,便已听到了郭大人的呼喊声。 “陛下,请您为我儿作主啊……” 叶清抬眼看去,与萧彧一道站在了宫道里。 她以前对郭大人没什么印象,如今一看,他佝偻着身躯跪坐在太极殿的门外,声泪俱下,看起来有点情真意切。 德福站在他的前方,表情有点无奈。 叶清拍了拍萧彧,示意他是否做点什么。 萧彧摇头。 其实他知道郭大人是怎么想的。 这么多年,他没有任何功绩,甚至连皇上安排的工作都没有做好,难得出了郭开庭这样的一个杰出的儿子,肯定是想着靠他来提升自己的官职的。 这也是郭开庭为何每次回京,都不想回去郭府居住的原因。 他与郭开庭一起长大,更是一起西征北战,深知郭开庭的实力并不弱。 虽说东阳河河水湍急,但郭开庭本身也善于水战,他一直都有预感,郭开庭并未出事。 只是这么长时间未联系他们,可能是身受重伤,又或是沈信说的那般,被人捉到山里当压寨丈夫去了。 “陛下啊,我儿尚未成家生子,就这样生死不明,请陛下作主啊……” 郭大人凄切的声音不断,德福在边上摇头轻叹。 叶清从萧彧眼里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向着太极殿的方向,喊了一句:“殿下,我耳朵疼。” 萧彧闻言立即作紧张模样,他双手扶着叶清的脸左右打量,好一阵嘘寒问暖。 郭大人因为沉醉在自己的哭喊声中没有听见叶清的声音,但德福已经抬眼看了过来,只是略作思索便已明白了叶清和萧彧的意思,随即在郭大人耳旁说了几句。 郭大人立即抬头看来,随即不再哭嚎。 或许皇上不知道他们郭府的事情,但萧彧却是一清二楚的。 今日自己这般,直接被萧彧看在了眼里。 郭大人顿时老脸一红,羞得低下了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德福看事情有变,立即对郭大人道:“郭大人啊,这宣王殿下与安宁郡主也在,不妨一起商讨一下如何营救郭副将?” 虽说郭大人今日来跪宫,只是想倚着自己年老,增加让皇上压力多派人前往阳城寻追营救郭开庭,顺便再提升一下自己或嫡子的官职。 可是他心里却非常清楚,萧彧是不会对郭开庭的事不管的,而他也知道萧彧已派杨清颂前往阳城而去。 如若再与萧彧商讨营救之事,那如何得了啊! 于是,他对着德福摇了摇头,作认命模样道:“罢了罢了,就按皇上与宣王殿下的计划执行,我就先行回府等消息了。” 德福是一个聪明人,他立即上前扶起郭大人,对着他道:“那老奴现在就安排人送大人回府,一有消息老奴会立即派人通知大人的。” 郭大人也顺着他的台阶,道:“那就麻烦德福大人了。” 而后,他转身看向殿外的宫道,早已不见萧彧和叶清的影子。 而这方的萧彧,见目的达成,早就牵着叶清的手再次往宫门方向走去。 眼看离宫门还有一大段路程,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叶清抱了起来,直往宫门而去。 “殿下,这里是皇宫,人多口杂,不怕被人说笑话吗?” 叶清享受着他的怀抱,抬眸看着萧彧,笑着调侃他。 “有什么好笑话的,抱着自己的夫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萧彧看了她一眼,随即对着一旁向他请安的宫人点头,继续往前走去。 是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有宫人,也有后宫的嫔妃。 但是,萧彧从来都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与指点。 叶清心里暖暖的,她双手环着萧彧的脖子,将脸贴到他的胸前,享受着他的爱护。 她弯起眉角轻轻地笑了笑。 宫里的这条路并不长,况且萧彧手长脚长的,很快就出了宫门。 第72章 方星辰归来 由于这几日叶清一直处于高度的伤心和紧张中,所以昨夜萧彧陪着她,一直睡到了次日的隅时才起来。 这个时辰萧彧早已不在房里,她坐起来,便看到冬梅哭红着双眼站在床旁。 她的心一沉,知道是方锦年和方星辰回来了。 同时也从冬梅的表情中猜到,他们受了很严重的伤。 叶清立刻在冬梅的帮助下胡乱地洗漱穿衣后直往齐老的西院奔去。 “你再着急,你也得吃点。” 孟祈云从后面追上来,对着她一顿训斥。“西院有齐老看着,再不济我去请孔长青过来,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饿,孩子也得要吃的!” 叶清站在原地,那娇小的脸蛋倏然苍白,紧紧地抿着唇,眼里泛起了水雾。 她知道,为了孩子,她是该要吃点的。 可是,她同样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急。 看着叶清那样委屈的模样,孟祈云叹了一口气,一把抱过她,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先过去,让冬梅将饭菜带过去西院里吃。不管如何,你也得顾着点自己。” 叶清抬起头,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孟祈云拿出手帕为她拭了拭眼角,知道她的情绪一直无法宣泄。 记得当年,叶家抄斩之时,她将叶清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时的她,只有忍不住的颤抖,是没有哭出声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泰晔刚离世,如今又送回了受伤的方锦年和方星辰,孟祈云知道叶清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只能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他们已经受伤了,就更不要让他们担心你了,知道吗?” “嗯。”叶清点头,努力控制着自己抽泣的身体,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看着眼前为她担忧了大半辈子的孟祈云,叶清心有愧疚,开口道:“云姨,让冬梅将饭菜送来这里,我在这里吃。” 或许,吃过饭后,她的情绪能平复下来。 “也好。” 孟祈云将她拉到凉亭坐了下来,吩咐身后的冬梅上菜。 孟祈云知道叶清昨晚吃得早,估计早就饿了,加上心情着急吃得快,便为她将松软的食物一一夹进碗里,“先吃这些,慢慢吃。” “嗯。” 看着碗里堆着的食物,叶清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再言语。 孟祈云看她乖巧的样子,渐渐放下心来,道:“我刚刚听闻,你爹爹的伤情比较严重,但不危及性命。只要不危及性命,好好养着,总会好的。所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知道吗?” “嗯。”叶清承认,方才确实是被冬梅那哭红的双眼吓到了,所以她才会如此不得体地冲了过来,慢慢想下来,确实也是如此。 宣王府里有齐老坐镇,他是长鸣山药王谷的长老,医术了得。 如果连他也无能为力,那自己再着急,也是无用的。 “而你二哥哥虽然也是重伤,但胜在年轻,恢复得快,经过这几日的医治也好了许多了,现在是清醒着的。” 耳边是孟祈云缓缓的说话声,叶清听着,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只是,你爹爹毕竟没有练过武功,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要有点心理准备,他估计恢复得慢点。” 孟祈云看着她,停了下,继续道:“听说他的腿受损严重,加上当时没有及时处理,以后走路可能会有点影响。” 叶清一顿,随后继续吃着碗里的小粥。 受伤她是想到的,毕竟昨天沈信传过来的消息是性命无虞。 而孟祈云的这一番话,既是提前提点她,也是让她要有心理准备。 虽然方锦年没有性命之危,但面临的,将是行动不便。 她张开嘴巴,张一勺子清粥置于口中,勺子退出的时候,一行泪水随即掉落桌面。 “何少少这人也太狠了,就为了那块没有任何用处的玉牌,就伤害了这么多人,实在不能再留她于世上了。”孟祈云为叶清拭了拭眼角,继续道:“想想城中市集死伤的那些无辜的百姓、想想那些被她舍弃的追随者,这何少少的心,怕不是冷的!” 叶清知道,何少少的心其实不冷。 起码,她还是在意她的弟妹、还有她自己。 只是,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对她无利的人,都能利用,包括他们的性命。 “阿清,这事不怪于你,你也是无辜的。要怪啊,只能怪这何少少的心太野、太狠了!” 孟祈云轻拍了下叶清的背,继续道:“还有这西凉国,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吞并我们大萧,野心从未变过。既然你想回去西境,那待你生产后,我们一块回去,好收拾收拾他们!” 叶清在西境出生、在西境长大,对着西境有着家乡般的感情和归属,这是孟祈云所没有的。 她只在西境待过两年,见过叶茂之一家为了保护国民、保护疆土不让西凉人践踏,多少次出生入死与西凉军队奋战。 她知道,西境才是叶家的归属,也是叶清最向往的地方。 即使在那里,经常会有西凉军队的突侵,但保卫西境线、不让西凉人踏足,一直是叶家所坚守的。 叶茂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只要他叶家人还在,就绝不会让西凉大军踏进大萧一步。 叶清拿起手帕试擦了下嘴角,她方才已经吃下了两碗稀饭、好几份小吃,现在肚子都撑了起来。 她看着孟祈云,知道她说了这么多,都是在宽慰她,并将注意力放在何少少和西凉身上,不要怪罪于自己。 她点头,站了起来,缓缓开口:“云姨,我知道了。” 看着叶清那坚定的目光,孟祈云知道她已想通,于是招来冬梅收拾桌子,领着叶清朝西院走去。 当叶清来到西院的时候,萧彧也从校场赶了回来。 他拉起叶清的手,推开了那紧锁的房门。 屋内血腥味扑面而来,齐老正坐在案上写着什么,一旁的孔铭和两个下人正在床边替换方锦年的衣服。 看到她前来,齐老放下手中的笔,道:“没有性命之危,估计过了这几日高热退了便能醒过来。但由于这两日连续赶路,右腿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不得以要锯掉,以后,都不便走路了。” 说完,让她前去看望。 孟祈云说过,方锦年以后走路可能都会影响,但听到锯掉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那是江南的首富啊! 虽然不是万人之上,但也曾是风光的人物,让他少了一条腿,他能接受得住吗? 萧彧从后方环住叶清的双肩,带着她走向床边。 叶清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年迈的方锦年,轻轻握住他的手。 方锦年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任何一点血色,似乎感觉到身体带来的疼痛,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叶清眼光往下移动,床上那被子凹下去的印子,清晰地看到那里少了一条腿。 她哭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流下,滴落到被子上,然后散开,无尽蔓延。 萧彧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按在怀里。 半晌,叶清拭干眼角的泪水,望向一旁的孔铭,问:“我爹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不一定,可能两天,也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待他退热后才能醒。”孔铭看着她,问:“方师兄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叶清点头,随即与萧彧一道来到后屋前。 方星辰半躺在床上,正与下人说着要下床。 叶清向前走去,站到床前,看着方星辰那倔强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哥哥,你要去哪里?” 方星辰抬起头,看着这个原本娇滴滴的妹妹,脸上出现一种他并不熟悉的坚定,愣了愣。 “大哥哥走了,爹爹少了一条腿,你还不好好休息着吗?” 方星辰怔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看向她身后的萧彧,从两人的眼里看到了确定。 似乎有什么,在他的大脑里轰然炸开。 方星辰极力压住自己的震惊,张着颤抖的唇,问:“大哥,走了?” 甚至,连他也听到了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是的,走了。”说着,两行眼泪再次从叶清的眼里滑落。 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几天哭得太多,以至于现在眼泪都能毫无征兆地流下。 叶清抬手拭擦了眼角,看着方星辰,“二哥哥,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迟点带你去看他。” 说完,不再管他,走出了房门。 萧彧这次没有跟上去,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看了眼方星辰,缓缓开口:“何少少派了两队人马,一队往安城截杀你们,一队捉拿了大哥,试图用大哥威胁阿清前往。我闻信赶到北昆山的时候,大哥已经受了重伤,回府后没多久就走了。何少少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抢夺你们方涧盐铺的玉牌,试图掌控你们方家手上的盐道。” 方星辰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彧,他从来不知道,方家手中仅剩的这条盐道,竟会扯出了这么多事。 当年他与萧彧在阳城捣毁西凉联络点的时候,他是看到过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的。 但他以为,这与他们方家不会有那么大的关联。 更不知道会因此而扯出这么多事。 他年少离家,这么多年来对方涧盐铺的事从来没有过问,更不知方家的人因为盐道,而有所死伤。 他是不是,对家里人的关心不够,对家里的事也够不关注? 他从小在长鸣山上长大,修习的除了武术、道法外,还有坚韧的心性,可此时,痛苦如他,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对方人手很多,是我们的数倍,而且个个几乎都上上过战场的,下起手来,毫不犹豫,招招致命。” 想起那日的情形,方星辰开口说来:“我们的人除了父亲和管家,虽说都有武功,但都是一般的护院,论武功和狠辣,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边打边退,退到一个庄子里与他们周旋。” 这两年,方星辰跟着萧彧西征北战、出生入死,经历过不少战事。 但方锦年是他的父亲,身上没有任何武功,他心里焦急万分,只能一边护着他,一边寻找合适的路线。 可看着身边的护院一个一个倒下,恐惧在他心里不断蔓延,也就是这个时候,对方捉住了方锦年,他一急,不顾后果地扑了过去。 很快,一把长刀从他的胸膛穿了过去,他难以支撑,眼睁睁地看着倒下的横梁,瞬间将方锦年掩没。 那一刻,他呼吸近乎骤停,看着前面蜂拥而来的刺客,他拔出身上那把长刀,奋力抵抗。 他明明,前几日还跟着方锦年在苏州拜亲访友,明明前一刻还与这生疏的父亲促膝长谈,明明他才感受到久违的父爱,却让他亲眼目睹父亲被倒塌的横梁压下。 他还记得,出发那日,李柔娘和叶清还叫他好好照顾父亲,在京都等着他们回去。 他拿起那把拔出的长刀,朝着向他扑来的刺客,一刀刀砍去。 直至最后他瘫软在地,依然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对他们下死手。 而萧彧那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清楚地说明了缘由。 “我嫂子,好像快要生了!” 方星辰记得,周氏当时并没有来送他们,因为她即将生产。 而此时方泰晔已经不在了,周氏会如何,方家又如何? “是的,刚刚传来消息,方才嫂子已产下一子,婷儿这两天也过去帮忙了。” 方星辰知道,他大哥一直期盼着这个儿子的出生。 只是如今,孩子出生了,他却不在了。 “星辰,节哀!”萧彧拍了下他的肩膀,看着他。 方泰晔 已经不在了,方锦年又昏迷未醒,现在方家,只有他一个男丁是能处事的。 他再伤心、再愧疚,也于事无补。现在的他,唯有尽快恢复身体,将方家撑起来。 第73章 信件 当方星辰再次看到方泰晔的时候,他正安静地躺在宣王府地窖的冰棺里,样子看起来很是安详。 他身上穿着的是平时爱穿月牙锦服,依旧一副儒雅的样子,只是脸上那片片青紫,恰恰也说明着他生前所遭受过的痛苦。 “娘的意思,是待你和爹爹回来后,一起商讨大哥哥的后事,所以殿下才用冰棺将他放于此处。” 叶清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些天,她已哭了太多太多次了,可再次看到方泰晔,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方星辰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开口:“大哥最后时刻,走得好吗?” 叶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想起方泰晔最后时刻的样子,心房狠狠地绞在一起。 方泰晔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再次涌进心头,他走得一点都不好,很是痛苦,甚至要孔婷为他扎针,提前结束了生命。 “嗯。”她点头,不再言语,怕一出声,就露馅了。 那最终的痛苦,就让她和李柔娘承受,不要再让他们去经历了。 方星辰紧紧地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一手狠狠地闸在墙壁上。 他恨自己无法识破何少少的计谋,更恨自己无法保护家人。 叶清知道,此刻的方星辰,就如几日前自己一般,痛苦、愧疚、无力。她最终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走出地窖。 她需要时间,方星辰也是。 夕阳落山不久,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 光影中,李柔娘正站在廊道看着她。 叶清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娘!” 李柔娘是接到萧彧的消息,知道方锦年和方星辰回到宣王府,故而过来的。 李柔娘看着眼前的叶清,她眼眶通红,眼神却明亮,正笔直地望着自己。 恢复记忆后,叶清再次经历生离死别,眼神中除了伤心,更是透出了之前所没有的坚韧。 她眼角闪烁着不肯落下的泪水,那是坚毅的光芒。 李柔娘知道,那个幼时毒素未清来到她身边的女儿,真正地长大了。 “二哥哥在里面,你要去看看他吗?” 李柔娘抚过叶清额间的发丝,扯起唇角,开口说:“不必了,我想他可能有话要跟你大哥说,给他们留点时间,我们去他房间等等他。” “嗯。”叶清点头,由李柔娘拉着她向外走去。 “我方才已经去看过你爹爹了,虽然少了一条腿,但始终也是保住了性命,一切等他醒来后再说!” 李柔娘缓缓说着,她停下看着叶清,继续道:“木已成舟,很多事情我们都已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好好地过下去。阿清,你如今身怀双生子,自是会比一般的妇人要辛苦得多的,所以,凡事都要先顾着自己,知道吗?” 叶清点头,这些道理孟祈云也跟她说过,而她自己也清楚。 “我知道的,娘。”叶清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拥住她,轻声道:“娘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会好好地对自己,不会再让你们担心的。” 她曾对自己说过,在今后的日子里,她不仅要护住自己,更会好好护这些爱她的人。 “你能这么想便好。”李柔娘说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高兴,“你嫂嫂今早生了,是个男孩,快八斤。这次她生得快,一个多时辰就出来了,没受什么苦。” “真的?那太好了!” 可是想到方泰晔没来得及见这个儿子一面,叶清的心再次痛得揪在一起,便问:“跟嫂嫂说了大哥哥的事了吗?” 李柔娘摇头,“之前怕影响她生产,便没说。但现在她既已生产,有些事也不便隐瞒太久,我打算今晚回去告诉她。” 毕竟那是她的夫,她也有权利要过来见方泰晔最后一面。 “嗯,也好,我待爹爹状态稳定了,就去看看她。” 叶清说着,看到拐角处吴管家匆忙走了过来。 “郡主、方夫人。” 吴管家向两人请安,接着道:“皇上令人给殿下送来了书信,我正准备拿去书房给他。” 由于今日将方锦年和方星辰接回了宣王府,萧彧怕叶清一人在家处理不来,便没出去工作,都是都书房接待来人和处理公务。 “那给我,我正好去那个方向。”叶清拿过吴管家递来的信,与李柔娘一道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叶清执起手中的信,看了两眼,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皇上给殿下的吗?”李柔娘看着叶清手中的信,问了一句。 “嗯,是。”叶清将信执起来,继续道:“陛下有专供的信封和信纸,别人不能用的。” 李柔娘再次看了眼信封,问:“那这是他的字迹吗?” “是的。” 皇上的书法虽比不上那些大家名家,却也是苍劲有力,功法了得,而且容易辨认。 李柔娘不再言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当叶清与李柔娘快走到书房院子时,萧彧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先是对李柔娘问好,随即道:“方才齐老与御医商讨过岳父的治疗方法,他们都认为目前先是将体热退下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御医也带来了宫中留存的稀有药材,希望能有所帮助。” 御医能将宫中保存的药材拿来,估计是皇上的意思。 李柔娘略做思虑,开口道:“这方面的事我们也不懂,那就按他们的方法来,我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好。” 她也想通了,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 “那好,我带你去看看岳父大人!” “不用了,我方才已经去看过他了,现在看阿清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嫂嫂刚生完孩子,我还要回去照看一二。”说着,李柔娘看着萧彧,再次开口:“你父亲还有星辰,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是我该做的。我送你出去,让人送你回府。” 李柔娘没有推辞,牵着叶清往大门方向而去。 “娘,你不见见二哥哥吗?” 原先她们所去往的方向,就是方星辰所在的住处,本是打算在那里等他回去,见他一面后李柔娘再返回方府的。 “天色也不晚了,家里始终要有人坐镇的,星辰也没什么事,我明日再来看他,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到处走便行。”李柔娘拍拍叶清的手。 比起开始康复的方星辰,现在的方府和周氏,更需要她。 “我会的,那你路上小心点。” 目送李柔娘登上马车,叶清轻轻地靠在萧彧身上,叹着气:“夫君,我娘明明很担心爹爹,但她为了不让我忧心,就连二哥哥的面没见到就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不乖。” “怎么会。” 萧彧将叶清环入怀里,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他们只是关心你,不代表你不乖。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看着宣王府的马车走远,萧彧领着叶清往回走。 “我在书房还有点事处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一会过来与你吃饭。” 说着,萧彧将叶清带回房里,领着她坐下后转身离去。 萧炎与何少少勾结西凉一案虽已在收尾阶段,但仍有很多事要处理,加上杨清颂与常子亦派兵外出追寻郭开庭和况新,长风营和烈火军只能由萧彧一人管理,加之朝中事务繁多,萧彧这段时间异常忙碌。 但为了不让有喜的叶清一人面对受伤的方锦年等人,他不得不将公务带回府中处理。所以即使他在府上,也需要经常在书房里忙碌。 “去。”叶清推了推她,自顾地拿起一旁话本。 她在无聊或是紧张的时候,都会看话本,以用于放松心情。 冬梅端了一盆水进来,为她拭擦着手脸。 看着冬梅那依旧红肿的双眼,叶清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知道,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需要你的照顾的,知道吗?” 或许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不管用,但叶清知道,冬梅一直都以她为中心,肯定会为了她好好地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我知道的,小姐,我就是没忍住。” 冬梅吸了下鼻子,她坐到叶清的对面,握住她的手,缓缓开口:“以前不管出什么事,小桃都会在一旁取乐,现在她不在了,我还没学会自己调节。小姐,我会注意的,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或许她没有小桃那样取悦他人,但她一直谨慎细致,对叶清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除了好好照顾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冬梅点头,随后站起来,收拾着屋内的衣物。 “别忙着了,我们去看看二哥哥。” 叶清站起来,先踏出房门。 方星辰自打地窖出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却一直没有等到李柔娘。 或许,她是在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方锦年吗? 齐老从门外气冲冲地进来,看着坐到桌前发呆的方星辰,立马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你说你,小时候最听话的就是你,怎么出了长鸣山,就越长越回去了?你可知道,那把刀是从你胸口直接贯穿而过的,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天生心脏异位,这个时候,你恐怕已经下去陪你大哥了!” 说着,他上前,一把揪住方星辰的衣领,将他带到床上推了下去。 虽然表情很是生气、动作很快,但却避开了方星辰的伤口,推下去的动作也是很轻柔的。 “你给我好好躺着,一动也不准动,没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说完,他将孔铭召了进来,“你在这里看着他,如果他敢动一下,你就拿我的那把戒尺揍他。” 长鸣山的长老,都有一把戒尺,可教训任何一个长鸣山的弟子。 虽说孔铭与方星辰师属不同门,但师父发话了,他也只得应着。 叶清进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一愣,随即扯起唇角向齐老请安。 要知道,是她带方星辰到地窖看方泰晔的。 齐老一看到叶清,虽对她带方星辰到处乱跑稍有微言,可是想到她方失去大哥,如今养父又昏迷不醒,还是稍稍调低的音量,开口道:“你呢,也别到处瞎逛,更别带他到处去。他虽属于愈合快的体质,如果不是今天这么一闹,估计后天一早,就能生龙活虎了。” 对于方星辰心脏异位的事,叶清之前就曾听李柔娘说过,但这是他们方家的秘密,所以外人一直不知道。 但他愈合快的体质,叶清此前有所耳闻,但到底没看到过。 孔铭说方星辰曾被一把刀贯穿身体,但在她看来,似乎只是被刀划破了表皮一样。 毕竟,方星辰看起来似乎并未感到很疼,而且已能下地走路了。 她没想到,其实贯穿方星辰的那把刀,就是从胸膛而过的。 “我会注意的。”叶清心有愧疚,只得接受齐老的教训。 齐老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只留叶清与方星辰无言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跟孔铭说,我去看看爹爹。”叶清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说完,带着冬梅离去。 第74章 方家祖祠 这两日,叶清几乎都是在西院照顾方锦年,偶尔也会看看方星辰,每到午后会返回自己的屋内午睡一会。 有时萧彧会过来陪她小睡一会,有时他会外出。 这日午后,孔婷也从方府回来了。 “方少夫人已产子多日,都很稳定,没我什么事,我便回来了。” 孔婷与冬梅一道,将叶清从床上扶了起来,说明了自己回来的缘由。 “我嫂嫂还好吗?” 叶清坐到梳妆台前,让冬梅帮她梳头,从镜子里问向孔婷。 “也没什么不好的,那日方夫人跟她说了,她哭了好长时间,眼睛都哭肿了。” 孔婷说着,看了眼叶清,小声道:“我看她那样,就吓唬了她几句。” 叶清闻言停下手中翻找头饰的手,问:“你吓唬她什么了?” “就说月子不能大哭,不然会进气,以后会腰酸背痛浑身无力,连照顾孩子可能都做不到。” 孔婷越说,声音越小,心虚地继续道:“她可能怕无法照顾孩子,竟真的不再哭了,可是样子一看就很难受。” 叶清知道孔婷是担心周氏,也是心疼孩子,那也是她的无奈之举,便问:“那她知道你是吓唬她的,还是她信以为真了?” “她好像信了,所以,这些天都没再哭过。” 孔婷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坐月子确实不能大哭的,因为孩子尚小需要日夜照顾,本来身体就虚,如果继续哭下去,对身体确实不好。” 想起周氏那贤惠温柔的样子,叶清无奈摇头,再次问:“那我娘呢,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李柔娘那日匆匆看过方锦年后,连方星辰一面也没见上便离开了。 叶清以为她次日会再过来,可如今两日都过去了,依旧没有上门。 方锦年体热退了不少,但依旧昏迷,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 但方星辰这两日,肉眼可见的低沉。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对于发生这种事后没有见到母亲,心里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在他心里,他一直以为,李柔娘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方锦年,心里责怪他,所以才不见他的。 “方夫人很忙的,她忙得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孔婷的声音传来,她继续道:“我看她啊,每天都要接待盐铺的人和其他的生意伙伴,人一走就到书房处理工作。但她也会抽时间去看看方少夫人和孩子,也会陪小小姐读书。” 叶清闻言愣在当下。 方泰晔和方锦年出事后,方家的生意一下子全部落在了李柔娘一个人的身上。 而方家除了方涧盐铺外,还有其他很多的生意。 这些工作,平时都是他们三人分工处理的,可想而知她现在究竟有多忙。 加上方泰晔的离世对她打击很大,而后方锦年和方星辰又受伤,叶清怕她一个人难以支撑下去。 叶清转过身看着孔婷,问:“那她有好好休息吗?” “她吃过晚饭后都会去书房处理一下工作,然后才回房休息的。” 孔婷看了她一眼,如实道:“我看她气色不好,便为她把了脉,不过没什么问题,确实就是休息不好。有时,不一定是躺下床就能睡着的,心里有事得不到疏解,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叶清站到门口,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蔚蓝的天空中,只有几片白云。 没有风,很热,还有点躁。 “对了,我方才去看过方师兄了,他的内伤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就伤口可能还要再养一两天。” “这么快?”虽然叶清知道方星辰较于常人能更快恢复身体,心里也不禁感到庆幸。 “是啊,他这次也算幸运了。” 孔婷站到她跟前,想起当年在长鸣山上时的事,继续道:“方师兄其实上山没多久,我师傅就发现了他心脏异位,所以经常将他带到药门研究,想方设法让他的心脏回归原位,也经常会弄些奇异的药材让他吃下,久而久之,他的身子也发生了点变化,但是心脏部位却没有再移回去,只是伤口愈合很快。” “童师伯怕这事传出去对方师兄不好,会被传为异人,所以就很少再让他来我们药门了。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好他的那些异常之处还在,这次才能保住一命。” 说着,孔婷舒了口气,继续安慰她:“方师兄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对了,这个给你看看。” 孔婷走到她身后,拿出一张纸。 叶清疑惑地接过纸,缓缓打开。 纸上画着一张椅子,下面带了两个轮子。 “这是?” 叶清有点震惊,这像是轮椅,又感觉有点不一样。 “这叫手推轮椅,是我根据《天工开物》上造椅所画出来的。” 孔婷探过去,伸手指向画上的轮子:“人坐在上面,然后这里可以站人,手抓住这里就可以推着轮椅走,而且脚不会踢到椅子的其他地方。如果没有人推,坐着的这人也可以自己推动这里,也是可以前进的。” 叶清顺着孔婷的手看过去,她知道,这是孔婷为方锦年所创的轮椅。 她心里暖暖的,抬起眼眸看着孔婷那依旧稚嫩的面容。 这个原比她年幼两岁的妹妹,原来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也会偷偷地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先是替她到方家照顾周氏生产,还会为她查阅书籍,画了这张轮椅。 “婷儿,谢谢你。” 孔婷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将画收起来,低头道:“没什么谢不谢的,做出来能不能用得上还说不准呢。” 说着,她收好纸张,准备出门,继续道:“那我先去找吴叔,让他找人先做出来看看。” 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走到院外,孔婷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处的叶清,挥手让她回去休息。 虽然她与叶清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的风神印记,却能让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是希望,叶清能好好的。 毕竟在这个世上,叶清所剩的亲人已经不多了。 不像她,虽然父亲母亲没有在一起,但起码他们都是健康的。 一片黄叶从树上飘下,落到叶清的脚边。 叶清弯腰去捡,一阵微微的夏风吹过,树叶滚到了另外一边。 她站在原处,看着那树叶越滚越远。 似乎有什么在心里划过,却没有抓住。 叶清回头,对冬梅道:“我们去看看二哥哥!” 叶清来到方星辰的屋子时,他正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我带你回家看看。” 话音刚落,几个下人抬着一张简易的担架进来,放在床前。 方星辰不明所以,看了过去,只见担架上早已垫了几床厚厚的被子。 “可是,齐老……” 不待方星辰说完,叶清已让下人将方星辰抬到了担架上。 “齐老让你躺着,那你就躺着别动。” 随后,叶清踏出了房门,那几个下人抬起担架随她走出。 就这样,方星辰躺在担架上,在齐老吹胡子瞪眼的目光下,任由下人抬了出去。 待他晃了一路从马车上被人抬下时,他看到了方府的大门。 方星辰眼眶一酸,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从这里离开时,方泰晔还站在门口跟他告别。 而此时,却已物是人非。 叶清吩咐下人将方星辰抬到书房,而自己则往周氏的院子走去。 李柔娘和方锦年一直以来对于仆人的管控都是较于松散的,一般都是交由管家李叔直接管理,而李叔又是一个很是和蔼的人,所以家里的仆人平时都很是放松,有时也会打闹玩笑。 而今日,叶清走在方家的院内,却察觉到了与以往明显不一样的地方。 那些仆人没再嘻哈玩笑,没了往日的活泼气氛。 李叔收到她的目光,也叹了口气。 “大少爷和老爷以前对我们都很好,自从知道了大少爷和老爷的消息后,大家心里都很难过。” 李叔领着她,继续道:“大家都需要点时间,小姐,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了。” “嗯。” 家里的仆人很多都是跟着方家从苏州而来,感情本就不浅,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确实会伤心难过! “小姐,到了!” 李叔站在周氏院外,看着叶清,再次开口:“少夫人前几日大哭了一场,现在好多了,小姐你也劝她看开点,毕竟孩子还小,很是需要母亲的。” 叶清点头,带着冬梅走了进去。 周氏正半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嫂嫂。”叶清轻声唤她,坐到床沿。 “玥儿回来了。”周氏正了正神色,坐直了身体,准备行礼。 “嫂嫂不用多礼,大家都是一家人。”叶清扶住周氏,制止了她的动作。 怀里熟睡的孩子因为母亲的动作,婴宁一声,皱了皱眉毛。 叶清看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弯起眉角笑着。 “长得真好,很像嫂嫂呢!” 周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得温婉贤淑。 “都说是长得像我,不过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他的眼睛跟你大哥哥的一样。” 周氏摇了摇怀里的孩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叶清抬头细细地看着她,道:“大哥哥不在了,嫂嫂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其实还想说:如果大哥哥在天有灵看到你不好,他也会很伤心的,更不会走得舒心。 但看着周氏那已舒展的眉心,没有再开口。 似乎,周氏已经想通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都知道的。” 周氏扯起唇角笑了笑,继续道:“现在我要照顾这个小的,还要照顾媚姐儿,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我除了是你大哥哥的妻子,还是两个孩子的娘。为了我两个孩子,我也会坚强的。” 周氏说着,把孩子放入叶清的怀里,帮她将孩子抱好,拍了拍孩子的背部,轻轻地吟唱着江南的歌谣。 叶清随她一起哼唱。 这首歌谣,是媚姐儿出生的时候周氏教她的。 看着怀里的孩子香甜地睡着,叶清用脸蹭了蹭,“好滑啊!” 周氏看着她,由心地笑了笑,道:“初生婴儿的脸都是很滑的,以后你的孩子出生了,便可以天天抱着蹭了。” “我还有好几个月呢。” 想着几个月后,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叶清的脸上不禁显现出了期待。 “我想过几日,身子舒爽些后,去看看你大哥哥。” 周氏的声音传来,叶清抬眸看去,只见她神色平静。 叶清点头应是:“好,我带你去。” 说完,她看了眼房内问:“媚姐儿呢?” “她方才在后面读书呢,这个时候可能累了,去睡了。” 说起女儿,周氏满意地笑了笑,道:“她这段时间长大了不少,挺懂事,就跟你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 周氏是在叶清来到方家的第三年嫁进来的,那时方家人忙着生意,大多时候是周氏在照顾她。 “那我一会去看看她。” 看着周氏虽然有点憔悴,但心态已经好了很多,叶清也没有过多打扰,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去,让她好生休息。 走出周氏的院子,门口处,正站着一个人。 几日不见,李柔娘似乎瘦了很多,原本富态的身影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看到她出来,神色动了动。 “娘。”叶清上前握住她的手,心房揪了下。 李柔娘拍拍叶清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 知道李柔娘有话要跟自己说,叶清示意冬梅不要跟上。 “二哥哥呢?” “他在书房,说是看看账本。” 其实方星辰对于那些账本根本就不熟悉,但是他知道李柔娘最近很是劳累,就想跟着了解一下方家生意上的运作。 李柔娘也由着他,便让他看了。 “嗯,也好。”叶清点头,发现她们走的方向是北院。 那里,是方家祖祠所在。 第75章 凤塘 夏风吹入营帐,吹起一片沙土。 萧彧身穿一身劲装,与几名副将望着桌上的布防图。 “西凉最近这段时间很不安分,已经发起了大大小小的偷袭近十次了。最大的一次,是半个月前,大概有六万兵马,准备从茶马关冲进来,幸好程将军即时调兵遣将前去布防,堪堪将西凉军防在茶马关外。” 一名副将指着布防图,继续道:“但茶马关关道险要,天气极寒,程将军的人怕是撑不了多久。” 萧彧眉心紧缩,他看着布防图,缓缓开口:“西境的情况父皇也是清楚的,只是西凉人一直口上说的以和为贵绝不开战,这口上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 随即,他来到另外一侧,指着布防图继续道:“我打算待杨副将回来后,让他先带五万将士支援茶马关,从这里进入,从后将西凉军困在茶马关,一举歼灭。” 几名副将闻言军点头认可,有人却问:“那杨副将何时能归来?” 月前,杨清颂领旨前往阳城追寻郭开庭而去,随后在阳城捣毁了几个西凉的联络点,之后带领一队人马直往太原而去。 只是,太原乃萧炎的封地,他在那里经营多年,里面的人均以萧炎马首是瞻,一时半会骑虎难下。 而今萧炎尚未松口,太原一时半会难以收复,那便优先处理西凉作乱。 随即,萧彧道:“我会入宫请旨,由刘副将先行带领这五万兵马前去,杨副将会从太原赶去,你们在阳城集结。” “是,末将遵命!” 几名副将稽首回应,继续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这时,沈信疾步前来,在萧彧身旁耳语几句。 “贤王传话来,说要见你。” 萧彧明了,安排了几句后,执起佩剑踏出营帐。 这段时间以来,虽萧炎一直关在牢里,但他一直没有松口,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 念及他是大萧的二皇子,皇上亲封的贤王,又有自己的封地,所以萧唯一直没有对他用刑,除了失去自由,他过得尚且舒适。 而今,何少少已归案,贤王妃与一双儿女也分开软禁,萧炎无处得到消息,估计已经开始慌了。 待萧彧赶到天牢时,萧唯已等在那里,看到他后,一同往萧炎的牢房走去。 天牢的环境比起暗牢尚且好点,但依旧潮湿阴暗,暗无天日,一片死寂。 但萧炎乃当朝的二皇子,皇上一直未对他下定论,所以他牢房的石床上不仅铺了被子,就连牢房内也摆放了张木桌和一张长木凳。 而此时,萧炎正坐在长木凳上,一手拿起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茶,而后喝下。 虽然衣衫沾上了不少尘土,但依旧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与天牢的环境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前来,萧炎抬头看了过来,随后一笑。 “怎么,两人一起过来了?” 萧炎的原话是:叫宣王萧彧前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而天牢是萧唯掌控的,这个案子也是他负责,他在收到信息后,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不管是出于何目的。 “我与四弟一同前来。” 萧彧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牢房外,看着萧炎,一动不动。 许久,牢房里依旧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最终,萧唯开口,问:“二弟有话要说?” “是啊,是有话说的。”萧炎抬头看了眼萧唯,而后透过他,看向后方的萧彧,嗤笑一声,再次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萧唯没有对他用刑,但从萧唯的表情和谈话中,他大概知道了现在的形势,而且他也清楚,他现在的底牌是什么,于是向后仰去,问:“说,现在外头形势如何了?” 萧唯闻言看了眼萧彧,道:“何少少归案并已招供,况新已被捉拿,在返京途中。” 短短几句话,概括了最近所发生的事。 可其中又牵涉到了多少百姓、多少无辜之人。 “呵呵呵,本以为她是个野心极大又极度聪明之人,想不到这么快就招供,想不到啊想不到!” 萧炎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着萧彧,缓缓开口:“太原,你们没拿下!” 萧彧知道,今日萧炎叫他前来,会说起太原一事,可能还会用太原的管辖和权力,来交换他所想要的东西。 却想不到,他如此直接开口。 “是。” 萧炎笑了,这是本就在他的计划内,奈何何少少归案,让计划一变再变,直至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更无法抽身而去。 如今的他,怕是永远也得呆在这个破牢房里,暗无天日度过余生。 “我妻儿如今,如何了?” 贤王妃乃文太师之女,乃真正的世家之后,家世显赫。当年与她结合,也是因为她后方坚实庞大的家族。 成亲后,文太师确实曾在朝事上对他有所帮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文太师却没有动容过,更别提无他统一战线,所以后来的那些事,他都是跳过文太师,直接与西凉和何少少计谋的。 但贤王妃,却是一直知道他的计谋与动作,更是在不知不觉中,为他多次掩护。 萧唯看着萧炎的样子,无法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他的想法,但也知道,如今的萧炎,亦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洒脱,更不能再翻起任何波浪,于是便告诉他:“二弟妹住在在永乐殿,侄子侄女在永和殿。” 萧炎闻言,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开口:“难怪,都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在长风营踏入贤王府的那天,他对贤王妃说过:要想让我放心,就想办法传递你们安好的消息给我。 在贤王妃的疑惑中,他再次道:那便每日让孩子哭一场! 孩子如果有哭,就代表着他们仍没事,皇上没有对她们出手。 可是后来,传递消息的人,却说再没有听到过他的一双儿女的哭闹声。 原来,是有人知道了他们传递消息的方式,将他们分开了。 也是,他那双儿女从小养成性格外向,在哪里都能与旁人相处下去,如果有他们喜欢的东西,再用心哄哄,会连爹娘是谁都会忘了的。 他刚入天牢的时候,就曾要求过要见皇上。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连他的口谕都没有收到。 或许,他的父皇,早已对他失望透顶了! 萧炎执起杯子,将水一口喝下,抬头看着牢房外的两人,开口道:“我们,来谈谈交易!” 萧唯看了眼萧彧,从他眼里得到肯定后,对萧炎道:“二弟,你想如何交易?” “你想继承皇位,想要这天下,而四弟,似乎并不感兴趣,不是吗?” 看着萧炎如此直白地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萧唯一窒,随即释然。 对啊,他是想,难道萧炎就不想了吗? 这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皇上的所有儿子都会想的,包括萧彧。 只是,萧彧变了而已。 “那又如何?” 萧炎看着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继续开口:“不如何,就是给你们想要的,我也要争取自己想要的。” 说完,萧炎笑了起来,他来到两人面前,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而后背对着他们,抬头望去那仅有的小窗口,再次开口:“这个案子我会画押,会写明是你的功劳。你会因这个案子得到一个大的功绩,获得父皇的欣赏,得到更多大臣的拥护,对继承皇位有很大的好处。” 窗外的世界,虽然偶有风雨,确是自由的。 萧炎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我会交出太原的管辖权,交回给朝廷,从此,那里不再是我的封地。” 看着萧炎的身影,听着他的话一字一句传来,萧唯怔了怔。 那确实是皇上、是朝廷一直所想要的。 那萧炎想要交换的又是什么呢? 经过了这么些事,即使他交出了上述的所有东西。 但不仅是皇上,就连朝廷,都不会让他的余生过得轻松自在的。 “你们告诉父皇,我愿余生,都圈禁在凤塘,但求不要牵涉我的一双儿女。” 说着,萧炎转过身来,对着萧彧道:“四弟,你不是一直想要将霜儿接回来吗,那我给你这个机会。” 在萧彧不解的注视下,萧炎再次开口:“我要请旨,我的一双儿女从今以后都住在宫里,接受与其他皇室儿女同样的生活和教育,而养育她们的人,必须也只能是长公主萧霜。” 长公主萧霜,自幼受尽翰墨之教,无论对待上下,她皆和颜悦色,令人感受到那份难得的贵族气息与大家风范。 如果萧炎最终圈禁在凤塘,那他的一双儿女,也会受尽世人的眼色,再无往日的尊贵生活。 但如果交由萧霜抚养他们,她必不会区别以待,甚至会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般将他们养育成人。 萧霜性情正直,淡雅清高,养育出来的孩子亦不会太差。 萧彧怔了怔,他承认,萧炎现在走的确实是一步好棋,用在太原的经营,换取一双儿女最好的前程。 换位思考,他不知道如果他自己是萧炎,能否做到这般。 萧彧又不得不感叹,论起筹谋,无论是他自己亦或是萧唯,都不是萧炎的对手。 只是,萧炎太过于着急了,以至于落到如斯田地。 “那二皇嫂呢?” 萧炎为他自己和一双儿女都考量过了,却唯独没有提起自己的妻子。 “她?”似是听到了什么似的,萧炎嗤笑一声淡然开口:“自是和我一道,去凤塘。”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好妻子、好王妃、好母亲,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怎可各自飞呢? 凤塘,名字虽美,可那里暗无天日、阴暗潮湿。 萧唯同样一愣,他看了眼身旁的萧彧,对着萧炎道:“我会将你的想法告诉父皇的,看他会如何处理。” “父皇会同意的。” 萧炎知道,他的那个父皇啊,听到了他今日的话后,肯定会先一把拍在案上,然后痛心疾首,最终同意他的要求的。 毕竟,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佳的处理方式,也是他最好的结果。 叛国罪名,不管是何身份,都是要杀头的。 果然,皇上听完萧唯的汇报后,他狠狠地一拳砸向身前的案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就按他说的那样处理!” 威严的帝皇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对于他的这个儿子,他确实是痛心疾首。 可是杀了,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精心栽培过的。 如果轻易放了,又如何能平百姓的愤怒、安朝廷的动荡! 萧唯看了眼皇上,开口问:“那贤王妃呢?” “一同关进凤塘,余生两人相互照顾!” 皇上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德福道:“宣朕口谕,即刻起,将长公主萧霜接回宫中,从此以后,抚养萧炎的一双儿女,势必要视如己出。” “喳。”德福领命,退下出去了。 待德福离开,想起西境的状况,萧彧开口:“父皇,西凉最近频频发起进攻,已有六万兵马攻打茶马关,程将军难以支撑。儿臣请命,由杨清颂带领五万烈火军前去支援,务必将这西凉六万兵马一举歼灭。” 皇上看了眼这个一向有主见的儿子,想到边境的战线和因战争而导致流离失所的百姓,顿时痛心疾首,想再次开口大骂西凉,却堪堪忍住,开口道:“那便按你安排的做,朕期待烈火军能带回好消息。” 自从叶茂之死后,烈火军由归德将军接管,却再也没有打过一次漂亮的胜仗,前面几次的凯旋,都是以多胜少。 萧彧领命,跪地接旨:“是,烈火军必不负父皇所望!” 第76章 那夜 月朗星稀的夜,微风轻抚窗台。 叶清从浴桶站了起来,让冬梅为她穿上那件白色茉莉烟罗软纱,玲珑有致的身形若隐若现。 而后披上一袭妃色长衫,系上腰带,与平日无异。 她拢了拢长发,问:“殿下回来了吗?” “回了,方才去了趟后厨,应该也快回来了。”冬梅拿起发布,扶着叶清踏出浴房。 萧彧这段时间每日回来都会先到后厨,检查她的吃食。 又怕在牢房里沾染的气味令她不适,会去书房的浴房清洗淋浴后,才会回到他们的房子。 叶清看了眼房内的桌子,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冬梅为她拭擦头发。 镜子里的女子三千青丝垂于身前,莹白的脸颊透着薄红,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不久,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萧彧走了进来,而后两个仆人端着饭菜紧随而入。 叶清握了下冬梅的手,道:“你去打盆水来,为殿下净手。” 不待萧彧说话,她站了起来迎向萧彧,带着些许撒娇道:“殿下,我饿了。” 萧彧扬起眉角,看着因沐浴后肌若凝脂无比动人的叶清,上前拉过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轻声道:“很快就能吃了,再等一下。” “你沐浴过了吗?”叶清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抬起头问。 “嗯。” 萧彧闻着叶清身上因沐浴后散发的体香,在她脖子处蹭了蹭,而后将她拉到方才摆好饭菜的桌前坐下。 “来,先喝口汤。” 萧彧拿过刚刚盛好的汤,舀起一勺,慢慢地喂了过去。 叶清张口喝了下去,看到冬梅端着一盆水进来,对她道:“放在这里,你今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冬梅点头,退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房门。 叶清就这样在萧彧的伺候下,喝完了一碗汤。 她抚了抚额间的发丝:“好热。” “那脱了外衫。”萧彧放下碗,上前解开了她的腰带。 叶清有喜以来怕热他是知道的,何况方才的那碗汤还是有点温度的,随即就帮着她解开了外衫。 沐浴后的湿气似乎尚未散去,轻薄柔软的烟罗软沙贴在了叶清的身上,那高挺的柔软就这样落入眼中。 萧彧呼吸一窒,他借着挂衣服的间隙移开了视线。 虽说叶清此时身子已过了三个月,是可以同房了,但最近发生了这许多事,萧彧并不确定她是否有心思在房事上。 当萧彧调整好呼吸返回饭桌前,叶清夹起一块酸甜骨递到他跟前,软糯着声音开口:“夫君,你先尝尝会不会太酸。” 萧彧笑着张口吃下,随即道:“入口即化,酸甜适中,你也尝尝。” 说着,他同样夹起一块酸甜骨,喂到叶清嘴前。 叶清抬眸看着他,张口吃下。 却在张嘴时,不小心蹭到了唇边。 萧彧看着她因吃下美食而满足的样子,笑着用手拭去她唇边留下的油啧。 可叶清却顺着他的手指,舔了过去。 仅仅那一下,萧彧突然呼吸一窒,眸子里墨色翻涌,垂眸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深幽的眼眸里是难以掩饰的欲念。 眼前之人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似乎是察觉到了萧彧急促的呼吸,叶清咬了下嘴唇,脸上的红晕如同晚霞般灿烂,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羞涩而又深情的光芒。 萧彧再也抑制不住,将她抱到腿上,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在她同意的眼神下狠狠地吻住。 叶清感受着他灼热的气息撩绕鼻息间,听着他一遍遍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她动了下身体,跨坐在萧彧的腿间。 看着眼前因情绪而迷乱的人儿,萧彧扬了扬眉,这是叶清第一次如此大胆的尝试,令他欣喜万分。 叶清本就松散的衣裳早已滑落了下来,若隐若现地露出白皙的肩膀和胸前的柔软,那泛着氤氲的双眼似要滴出水来般,萧彧俯身吻上,灵巧舌尖滑进口中吸吮着那片柔软,索取着每一处角落。 叶清在意乱情迷中也伸手拉开了他的腰带,小手胡乱地探了进去。 她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在两人衣物落下的瞬间,本能地抱紧了他,双腿缠绕在他的腰间,紧紧地不放。。 暧昧的烛火中,他们如同火焰,熊熊燃烧。 许久,叶清深深地吸着气,瘫软地靠在萧彧胸前。 萧彧的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游走,对于这一次在椅子上的尝试和她的表现很是满意。 夏日的晚风很是清爽,萧彧并不着急为叶清穿上衣裳,双手捧起她的脸,托举着与她对视。 叶清看着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轻捶了下他,娇嗔道:“我还没吃饱!” “还不够吗,哈哈哈哈!” 萧彧神清气爽,看着她的样子,故意调侃着她,故而又满足地哈哈大笑起来。 叶清再次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鼓起腮帮子故作不理他。 萧彧笑着重重吻了下去,随即将她抱起,走入内室放到床上,柔声道:“稍等一下,一会再吃。” 说着,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两下,套上长袍,端过方才冬梅放下的水盆来到床前。 像之前每次床事过后一样,拎干毛巾为她拭擦身体。 而这次,叶清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羞涩,任由着他边拭擦边打量着她的身体,满意地看着那些他留下的吻痕。 “擦好了吗?” 看着萧彧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她抬眸看去,发现他的眼中又是一片深深的灼热。 此时,叶清正扭着身体躺在床上,身上未着衣物,姣好的身躯毫无掩饰地映入萧彧眼中。 因怀着双生子,她的下腹已微微凸起,那高挺的柔软似乎同样大了不少。 叶清脸颊骤红,她双手环上萧彧的脖子,轻轻投入他结实的腹中,红唇若有似无般捻过他的肌肤,从他肌肉分明的身体上厮磨而过。 那种厮磨而又温软的感觉,令萧彧浑身好像被大火烧撩过一般,身体瞬间滚烫起来。 或是因为她最近身心疲惫需要释放,萧彧抬起叶清的下巴,呼吸急促着看着她。 在她那春水般的双眸看到同样升起的情绪,萧彧小心避着她的肚子,扯下沙帐,翻身覆了上去。 烛台上的火光跳动,区他们的韵律交错。 待萧彧再次为她拭擦身体的时候,叶清瘫软在床上,连抬起手来都费劲。 她轻轻地踢了他一脚,以示不满。 萧彧正好捉起她的脚,笑着在她的脚背上轻轻一吻。 而后走到一旁的衣柜上,找来了一套玉色里衣为她穿上。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安排一下晚膳,你要吃点再睡。” 叶清有喜后吃的不少,而今晚才方开始吃,就情欲缭绕,经过了这两轮房事下来,估计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 可是这个时候再让人去准备餐食,那别人肯定知道他们方才的事了。 一想到这,叶清羞红了脸,拉起薄被盖住自己的脸,只好应是。 萧彧扬起唇角看着她,拉开她的被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两下,才走出房门吩咐下人去做吃食。 看到萧彧返回内室,叶清坐了起来,问:“你怎么跟他们说,外面桌子上是怎么回事的?” 萧彧将她从床上抱过来,放到他的腿上,笑道:“没说什么,就让他们重新准备了。” 他们自己的房事,为何要跟他人说呢。 “那,那,那……” 叶清说不出话来,虽说房事不便外说,但这样留给他人猜想的空间,也让她无地自容。 “好了,逗你的。”萧彧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我说你方才为了看书没顾得上吃饭,现在凉了,让他们重新准备一份。” “这还差不多。” 叶清嘟了一下小嘴,满意地靠在他的胸前。 萧彧就这样抱着她,轻轻地顺着她的背,轻声问:“明日一早,要不要找齐老看看?” “看什么?” 叶清抬起头看他,不明所以。 看着叶清那懵懂的样子,萧彧笑了笑,弯起的眉角在烛光下很是好看,看着他,似笑非笑道:“看看会不会因为房事劳累,而对孩子不好。” 叶清闻言脸颊骤红,轻捶了下他的胸口,故作狠心道:“那以后不跟你房事了。” “那不行,没有你我不行的。”萧彧握住她的手,正了正神色,“我是怕你受不了也怕孩子受不住,如果你和孩子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办!” “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你放宽心好了。” 叶清从他怀里出来,端坐在他的腿上,看着他,认真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会说的。” 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萧彧无奈笑了笑,只好再次抱住她,将头窝在她的脖子,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对自己身体的了解。” 叶清莞尔一笑,将他的头托起来,笑着看他,认真道:“那你要好好听话,支持我的决定,也不许反驳我,知道吗?” 萧彧立马狗腿道:“知道,我肯定以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走。” “那好,你记住今夜自己的话,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叶清笑着抚着他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下。 不久,外间传来下人摆放饭菜的声音,随后有人道:“殿下、郡主,饭菜准备好了,请用膳。” “好,下去!” 萧彧说着,将叶清抱了起来,走向外间的桌子,随后将她放在椅子上,好生道:“来,吃,不然真的饿坏了。” “嗯。” 叶清点头,随即埋头开始吃了起来。 她是饿了,所以吃得也快。 “来,慢点。”萧彧为她布菜,看她吃得香,不由心情舒展。 “我明日早朝后,需要到烈火校场一趟,午时再回来陪你吃饭。” 叶清喝了口汤,继续夹着菜,没搭理他。 萧彧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或许做做运动,也是有利于进食的? 饭后,萧彧拎干手帕,为叶清拭擦着小脸。 “好了,不早了,好好休息。” 萧彧将她抱起,放回到床上。 薄被方才染了汗水,已重新更换了一张,叶清往床一滚,躺到了里面。 待萧彧整理好回屋时,叶清已睡着了。 此时,她正安然地睡在床上,薄被覆在了她的肚子上,露出了双臂和长腿。 萧彧脱下外袍,熄灭了烛火,躺进去将她抱入怀里。 叶清婴宁一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后便再次沉沉睡去。 是夜,月白如雪,萧彧满足地闭上眼睛。 半夜时分,身旁的人嘤咛几声,然后挪动了下身体。 萧彧立马惊醒,他快速适应了黑暗,坐了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如果知道她会因多次房事而不适,他肯定会忍住的。 叶清依然闭着眼睛,呢喃着:“有蚊子……” 萧彧闻言舒了口气,他立马下床点燃了烛火,再次返回细细地检查帐内的每一处。 夏日温度居高不下,虽然点着檀香,但偶尔还是能见着三两只蚊子。 “你继续睡,我来灭了它。” 萧彧轻抚了下叶清,眼睛仔细地在帐内搜寻蚊子的下落。 “别动,我看到它了。” 不久,萧彧的声音响起,他拍了拍叶清的腿,示意她别动。 本就睡着朦胧的叶清听到这话,立马清醒过来,她睁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彧,问:“在哪呢?” “在你头那边。”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响起,萧彧再次张开手掌看了看,满意地拍了拍手,吹了吹手心。 叶清知道他已经打死了那只蚊子,可是她却不爽了 因为此时,她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她轻轻踢了一脚萧彧,不满地开口:“怎么办,睡不着了。” 第77章 早朝 看着叶清下半身在被子里,眼眸明亮,一明一灭的情绪很是勾人,嘟起的小嘴表达着她的不满,揪着他的眼睛跳着两簇小小的烛火,明亮又摄人,萧彧喉结滚了滚,熄灭了烛火,躺进床将她拉入怀里,故作狠狠道:“睡觉,赶紧睡觉。” 他方才看了眼时辰,还未到寅时。 她再折腾,估计明早就起不来了。 叶清嘟囔了一声,窝在萧彧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黑暗中,她的眼睛动了动,依旧没有睡意。 她伸手过去,抱住萧彧的手臂。 萧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睡睡!” 叶清不再挪动身体,可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还是睡不着。 她不满,嘤咛一声:“睡不着。” 萧彧轻拍着她的背,不再言语。 许久,在他以为怀里的人快要睡去的时候,突然她动了动,喉结处传来一阵湿润。 “轰”的一声,萧彧似乎觉得身体正被叶清一步一步瓦解,待他清明了神色,他发现,方才叶清吻了他的喉结,离开时还用舌头舔了下。 萧彧喉结翻滚,沙哑着声音唤她:“阿清……” 叶清没有说话,一手扯下他的腰带,另一只手胡乱地伸了进去。 萧彧赶紧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睡前那两次激烈的运动,他都怕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不想因自己的情欲,令她的身体有所不适。 “夫君……”女子特有的娇媚声音从叶清口里传来,她那独特软糯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乞求和期盼。 她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耳垂,小小的一动,却充满了撩拨。 萧彧浑身酥酥软软的,不忍拒绝她。 同时,他的心里也带过一丝期待,他其实也想知道,释放真性情的阿清,是怎么样的。 萧彧重重地吸着气,任由叶清将他的上衣褪下。 而后,她那熟悉的身躯覆下,柔软滚烫地贴了过来。 萧彧喉结滚了滚,拽紧双手,在黑夜中搜寻她的眼睛。 萧彧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忍无可忍,双手握紧她的腰身,长驱直入。 被单滑落,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暖而湿润。 月色如雪,光影点点滴滴从窗台洒下,映射着房内的缠绵旖旎。 许久,叶清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浓浓睡意席卷而来。 或许是累了,或许就是困了。 萧彧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细细地吻去她额间的汗珠。 他拉过薄被,轻轻地覆在叶清的身上,感受着她那依旧滚烫的躯体。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在黑夜中满足地看着她的睡颜。 今夜的叶清,主动、热情,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千娇百媚,无与伦比,令他惊喜、沉沦。 他想就这样抱着她,不想起来,可一会还要早朝,商讨萧炎勾结西凉叛国一案和边境的安危,他不得不去。 萧彧看了眼夜色,轻轻地将叶清挪好位置,起身穿衣。 他来到衣柜前,拿了套浅色的衣裳放到床边,让叶清醒来后便可直接穿衣。 而后,他趴在床边,看着她沉沉睡去的姣美容颜,感觉心房软软的、暖暖的,随即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萧彧踏出房门,轻轻地关上门,看着明媚的夜色,再次回头看了眼房门,想着里面睡着的人儿,弯起眉心笑了笑。 沈信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院外,看着自家主子那时而傻笑又恋恋不舍的样子,偏过头去。 太极殿内,龙椅上的皇上看了眼神色得意的萧彧,算了下叶清的月份,心下明了。 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过得好像很舒服心。 “各位大臣,可还有事要奏?” 大臣摇头,准备结束今日的早朝,回去处理各自的公务。 这时,德福上前,探身过去,在皇上身边耳语几句。 皇上神色有点疑惑,他看了眼殿下的萧彧,只在他的脸上看到神情愉悦外并无其他,心下更是不解,于是道:“宣!” 德福闻言,立马正了正神色,扯着尖锐的嗓子:“宣安宁郡主、方府李氏觐见!” 德福话音未落,萧彧不解地皱了皱眉,但在萧唯同样疑惑的眼神询问下,他知道刚才他没有听错,德福喊的,正是安宁郡主,他的妻子叶清。 可是,他却从未听说她有事要觐见皇上,而且还是在早朝大臣都在的时候。 他抬头看着皇上,同样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询问。 不知为何,他的心突然慌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他的掌控外,发生着什么他无力改变的事情。 不久,叶清和李柔娘在宫人的带领下踏入殿中,殿内的大臣个个不明所以,空出中间通道,看着她们两人入殿,跪在地上请安。 “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彧怔怔地看着叶清从他身前低头走过,一股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她却并未抬头看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没有,心中愈发不安。 高位的皇上看了眼殿内的众人,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神色,缓缓道:“免礼,两位请起!” 可是,李柔娘没有起身,叶清亦没有,她们依旧保持着跪姿。 半晌,李柔娘抬起来头来,她看了眼皇上,眯了眯眼,缓缓开口:“皇上,妇有话要说。”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皇上顿了一顿:“方夫人有话请说。” 李柔娘与孟襄是双生子,她们长得很是相像,只是作为将门之妻的孟襄长得英气十足,而李柔娘却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轻柔。 而他与李柔娘,却不是第一次见,早在很多很多年前,他们便相识了。 李柔娘低下头,不再与皇上对视,她从怀中拿出一物高高举起,开口道:“方涧盐铺现还有一条盐道,现交于朝廷,请皇上收下。” 殿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朝廷想掌管粮食通道多年,之前方锦年已上交了两条盐道,现又将仅剩的盐道上交,对于朝廷来说,是意外之喜。 可怎么看,皇上的表情,却有点犹豫呢? 萧彧看去,李柔娘手上的,除了一份文书外,还有一块破碎了的玉牌。 那是那天叶清从方家拿去暗牢,丢到何少少脚边摔碎的那块。后来,他让人拾了起来送回方府。 如今再看到玉牌,他心突突地跳着,如同那玉牌上的裂痕一般,无法掩饰。 半晌,皇上开口:“既如此,那朕便替大萧、替天下百姓收下这条盐道,对于方家的无私倍感欣慰。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如合理,今日朕与殿内的众大臣,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 话音刚落,殿内的大臣纷纷表示赞同。 很快,宫人接过李柔娘手上的文书和玉牌,拿到主位上放着。 众人皆看着她,想知道她一早连同安宁郡主前来,是有什么请求。 而萧彧攥紧手心,他想知道李柔娘的意图,更害怕她会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话来。 李柔娘神色不变,缓缓开口:“陛下,妇请求,让方家全家迁回苏州,从此在苏州安然度日。” 此话一出,殿内的大臣顿时疑惑不解。 为何方家想要迁回苏州,要过来请示皇上,还要拿一条盐道交换呢? 萧彧的心猛然跳个不停,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但似乎有什么正破空而出,是他远远没有想到的。 看着李柔娘那决绝的样子,皇上心下翻涌,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误会了什么,只好开口:“那方家迁回苏州时,朕会派人一路相送,确保你们平安到达,以表朕的感激之情。” 李柔娘闻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之情,再次开口:“妇还请皇上,将我儿星辰还给妇,让他与妇一道返回苏州。”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他们不明白李柔娘此话是何意思。 方星辰虽为长风营副将,但他要走要留是个人想法,为何要对皇上如此不敬,说得似乎是皇上扣押她的儿子一般。 萧彧眉头紧锁,他看着依旧跪拜在地不起的叶清,有什么从脑中划过,但他却没有捉住。 更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对着李柔娘道:“方夫人,我知道贵府最近出了点事,但你这样对皇上不敬,可该当何罪?方副将是否回苏州,你们一家商量便是……” 为免那大臣说出更多难听的话来,皇上立即挥手示意他们住口,随后对着李柔娘道:“方夫人,方副将乃自由身,如果他愿意的话,朕不阻止他去任何地方。” “是吗?”李柔娘抬头看去,紧紧地看着皇上。 众大臣不解,却从李柔娘的表情和语气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没人再出声。 而皇上依然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李柔娘,可心里却突突地跳个不停。 不待皇上开口,李柔娘再次道:“陛下,我们认识超二十载了!” 众大臣不可置信,李氏不过一区区盐商之妻,竟认识皇上多年了? 皇上皱了皱眉,顿了顿,道:“是有二十多年了。” 李柔娘看他承认,扯了下唇角,继续道:“妇第一次见陛下时,以为陛下是从京都而去的富家公子,犹记得那时,陛下与我夫游山玩水、作词赋诗,更是以兄弟相称。而再次见到陛下,是十七年前。” 说着,李柔娘抬起头来,眼眶湿润,“那年,为了助陛下逃脱追杀,妇喝下了那碗至毒汤水,毒入胎中,难以化解,以致于生下了一个自带至阴胎毒的婴儿……” 在殿内大臣的一片哗然中,李柔娘那两道泪珠翻涌而下,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高位上那位帝皇露出的愧疚之色,继续开口:“可怜我的小女儿,一出生,便毒入心肺,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终在她八岁那年,没有熬下去……” 看着声泪泣下的李柔娘,皇上那秘而不宣多年的旧事,再次被提了出来。 当年,西凉人知道他南下,派人一路追杀而入,他潜入方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更是让方锦年协助自己返京。 身怀六甲的李柔娘正是为了帮他拖延时间,喝下了那碗毒药,而他也顺利逃脱。 虽然在之后的时间,他派了无数的御医和民间解毒高手前去苏州,也未能将毒素从李柔娘体内排除,最终御医想了一个办法,将毒逼至其中一个胎儿身上,以此保住李柔娘和另外一个胎儿的性命。 这就是为何,方蕴玥从出生起便自带至毒,无药可解。 “九年前,我小女儿再次毒发,妇倍感绝望,写信于您,请求您派御医前来相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御医没有前来,我儿,就这样,死在了她八岁那年,……而她从出生起,都未曾真正地玩耍过一次,每日都是在反复的痛苦中度过……” 对于十七年前,皇上被西凉人刺杀的事,很多大臣都是知道的,但他们却是第一次知道,当年是方家拼尽全力助他脱逃,更是为了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们也同样知道,当年皇上回来后,往苏州派去了好几轮的御医,却不曾想,原来是为了解李柔娘身上的毒。 至于她说的九年前没有派人前去替她的女儿解毒那可能就无法怪罪于皇上了。 因为九年前,皇上被太后下毒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更是日夜不停处置当时的事,可能因此而错过了李柔娘求救的信息。 众大臣一阵唏嘘,原来皇上与苏州的方家,还留有这样的关系。 只是,即使这样,又与方星辰何关呢,他要走要留,与皇上无关啊。 萧唯站在萧彧的身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这个四弟,今日一早上朝时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而今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不知心中想的是什么。 第78章 和离 皇上看着殿中李柔娘那哭红的双眼,心下不忍,他清了清嗓子,道:“朕有愧于你,有愧于你们方家,确实无法偿还发生在你和你女儿身上的痛苦。今日前来,朕想,你是有话要说的,那你便说,朕会尽量满足于你。” 话音刚落,刚才发话的那位大臣附和道:“是啊,方夫人,你有什么想要的补偿,但说便是,为天子效命,是我大萧子民的福分。” 遭了! 皇上闻言想制止他说下去,却看到李柔娘神色一变,不顾脸上纵横滑落的泪水,大声说:“是,所以陛下当年为了牵制我方家、牵制盐道,让我年仅八岁的孩儿到长鸣山为质,我们也同意了!”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安静,众大臣似乎不太确定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质子? 萧彧震惊地看着李柔娘,抬眼看向主位,在皇上的脸上看到了愧疚。 是的,他为了牵制方家手中的盐道,将盐道紧紧掌控在自己手中,竟让年仅八岁的方星辰独自一人前往长鸣山,说得好听是为了乞求家人平安,实质上,他是作为一个质子而去的。 可这些,方星辰和叶清此前确是不知道的。 如果他们早就知道的话,方星辰还能与他为伍,叶清还会嫁给他吗? 他不解,紧紧地盯着叶清那依旧一动不动的身影。 而李柔娘也再次哭了起来:“可怜我儿星辰,他才八岁,那么小,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就一个人去了长鸣山,他是多么地无助、多么地害怕、多么地想家啊……长鸣山的冬天那么长、那么冷,前去探望的人回来告诉我,他的手脚都长满了冻疮,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爱说话、不再活泼,甚至以为,我们为了他的妹妹,不要他了……” 听着李柔娘声泪俱下地哭诉,殿内已有大臣跟着红了眼睛。 人群中间郭大人,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用手拭擦了一下眼角。 皇上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却没有阻止李柔娘说下去。 或许,多年前的他,真的做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其实依他对方锦年为人的了解,正直如他,即使不知道自己帝皇的身份,他都会好好管理盐道,不会做出有损盐道、有损大萧的事的。 李柔娘擦了擦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开口:“后来,我儿学成跟着宣王殿下下山,您为了继续牵制我方家,派人前往苏州,要求我方家举家迁居京都。为了我儿星辰,为了方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和盐道上跟着我们多年的弟兄,我们无法,只能迁来……” 皇上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最终没有出声。 其实,他让方家搬到京都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牵制他们。 这么多年,他也明白,方家是不会对他不利、对大萧不利的。 只是当时,萧彧从阳城带来了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他怕西凉人会对方家动手,想着京都天子脚下,能更好地保护他们。 可自己的这片苦心,却令他们误以为自己是为了牵制他们吗? 是从何时起,他与方锦年之间,到了这般田地。 没有信任、只剩猜疑和防戒了吗? 是当年为了帮助他逃脱起,是当年他让方星辰为质起,还是为了他没有及时派人为他们的女儿解毒时起呢? 原来,他竟在这么年的刻意或不经意之间,伤害了他们那么多。 可当年,他与方锦年也称得上挚友啊! “如今两国之争,为了这条方家手中仅剩的盐道,我儿星辰伤重,我夫锦年失去了一条腿至今昏迷不醒,我儿泰晔,更是失去了性命……陛下,妇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方家全家迁居回苏州,盐道之事,我方家从此不再过问……” 殿内一片安静,只有李柔娘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还有皇上那声叹息。 或许当年皇上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最近方家所发生的事,对他们却是如此的残忍。 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朕,不会拒绝的,你可放心。” 或许,他与方锦年那本就不多的情谊,已在这些年间消磨殆尽,而今剩下的,也只有方家对他、对大萧的怨恨了。 李柔娘擦了擦眼泪,再次开口:“妇,还有一请。” “你说。” 皇上看着她,想着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她的,哪怕让方星辰迎娶他的女儿带回苏州,他也不会拒绝。 可是,李柔娘的话,却让他震惊得开不了口。 “妇请求,让安宁郡主与妇一道返回苏州。” 话音刚落,殿内再次哗然。 而萧彧的心,也在此刻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他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叶清的背影。 她就那样跪坐在地,头也没有抬起来过,那样孤独、那样决绝。 她今日与李柔娘前来,是带了必走的决心了! 皇上立马看向萧彧,从他的脸上同样看到了震惊和不可置信,还有更多的心碎。 他痛心疾首,自己曾经做的错事,后果怎会落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呢! 众大臣议论纷纷,他们认为,不管方家对皇上有多少怨言,但叶清毕竟不是他们的亲女儿,而且已经嫁给萧彧,如今更是身怀双生子,怎能随方家离京呢? 那位方才说话的大臣本不想再说话,可他一拎大腿,痛楚传来立马清醒几分,他指着李柔娘痛心疾首道:“方夫人啊,先不说郡主不是你的亲女儿,她早已嫁给宣王殿下,如今更怀有身孕,怎能与你一道回苏州呢,你这样至宣王殿下何处,又至大萧皇室于何地啊,大萧皇室血脉怎可流落民间呢?你糊涂啊!” 说着,他看着依旧跪地不起的叶清,继续开口:“郡主,你也说句话,怎可任由方夫人胡来呢?” “她没有胡来。” 不料,叶清清冽的声音传来,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身居高位的帝皇,一字一句开口:“皇上,九年前我叶家被陷,全家六十八口人一天内全部被斩杀,之后我流落苏州,幸由方家收养,对我视如己出,更是因为拥有了这层身份,在之后的几年里能躲避太后和西凉的追杀,过上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在这世上,我仅存的血亲,就是方门李氏。” 当她在方府的祖祠中看到那封九年前的信件时起,她便决定,不仅要帮李柔娘返回苏州,自己也会跟着她回去。 “您当年,为了让方星辰为质,派了一个名为问星仙人的道士前往苏州,给他们带了一封信,里面有几句话,陛下你还记得吗?” 而那几句话,正是出自皇上之手,由他用自己的纸张所写,用他专用的信封装上。 那天李柔娘在宣王府看到他给萧彧的信时,没顾得上与方星辰见面,便回去将家里的那封信找了出来。 若君长留此世间,家破人亡泪满川。 离去方知归路远,前程万里望归还。 随着叶清将当年那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皇上闭了闭眼睛。 当年,他为了让方家出质,却又不敢当面直说,便写了那封信,派人前去说了那番话。 之后,他约见了方锦年,说明了来意,而方家,果然没有犹豫就将方星辰送上了长鸣山。 “叶家被陷时,我年纪尚小无力改变什么,后因中毒失去记忆,是方家将我抚养长大,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方家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而这些都是因为他们兢兢业业所管理的盐道。如果盐道不在他们手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叶清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道:“先是方夫人中毒产下毒胎,方星辰为质,方家本就经历了一轮生离死别。而今方泰晔被杀,再是方锦年断腿昏迷不醒,这多年前的痛苦再次前来,方家,是再也承受不住了!如今,方夫人年迈,方星辰由于离家多年,对方家的事业知之甚少,现在所能管理方家这个大家族的,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些天,她看着李柔娘克制着自己的痛苦,日夜操劳、苦苦支撑,消瘦了不少,她的心,真的很痛很痛。 虽然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方家也不算她真正的家人,但她们相处多年,早已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家人有难,她不能不管。 “方家在苏州还有近百人,这些人,都是靠着方锦年和方泰晔的照拂而活,如今他们一个离世,另一个断腿不醒,除了我,没有人能帮方家渡过这个坎。陛下,难道你想看着方家这百年大家,因此而家散人亡吗?” 叶清抬头,看着皇上,努力地忽视着身后那道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陛下,他们是因为您、因为大萧,才落得如此地步的!” 是啊,整个方家,都是因为他,才落得这般下场啊! 皇上没有开口,他看着东方缓缓升起的日头,霞光照进殿内,想起曾经有一对夫妻对他道:“陛下,为了您、为了大萧,我愿终生守在边境、守护大萧子民。” 可他们最终,不也是因为他而家破人亡了吗? 皇上收回思绪,看着自己儿子那痛苦的面容,问:“可你已与彧儿成婚,更身怀双生子,你的这般决定,又待如何?” 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一个问题,叶清没有犹豫,开口道:“我愿与宣王殿下和离,以叶清的身份往苏州而去,从此,这世上再无方蕴玥。至于孩子,我会好好地生下来,其中一个送回京都,留下一个跟在我的身边。” 萧彧脚步虚浮,差点就站不稳,幸而萧唯在背后扶了他一下。 他想不到,和离二字,就这样从她嘴里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他们明明就很相爱,他们明明昨夜还一起云雨共赴极乐。 可为什么,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却不跟他商量一下呢? 是怕他不同意会阻拦她,还是打心里认为,他根本什么都不是,所以不需要与他商量呢? “郡主,你要三思啊,你们的亲事是皇上亲赐的,更何况,大萧从来就没有皇室血脉流落过民间的啊!” 另外一个大臣看到萧彧痛苦的面容,虽知这确实是皇上欠人家叶家和方家的,但他心下不忍,还是说出口。 “您与殿下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要急于和离,三思,三思啊!” 叶清紧紧地拽住自己的手,那人说的话,她又何尝没有考虑过呢? 可是如今的方家,让她想到了当年的叶家。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已经长成,而且有能力了,又怎会让叶家被陷,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了呢?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自己和萧彧是何其的残忍。 他们,明明很相爱,明明才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如今,她尚且有能力护住方家,又怎么能放弃呢? 她看着高位上的帝皇,眼神坚毅:“请求陛下,让我与宣王殿下和离,让我与方家一道,返回苏州。” 她为叶家翻案,让她的家人终于沉冤得雪。为了不让方家步叶家的后尘,她将重返苏州与方家共进退。 可是,她的计划里,唯独落下了萧彧。 她对得起这世上的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萧彧。 萧彧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今日的她,将眉毛画粗了些,改变了以往婉约的眉眼,骤一看,眼神坚毅。她似乎还在鼻子两侧画上了阴影,以至于看起来鼻峰坚挺,面容清冷坚韧。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年幼的小姑娘,用自己的腰带洒向湖水中,将他拉了上来。 当年,那个小小的她,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却在她扑闪扑闪的眼睛里,看到了别的孩童所没有的聪慧与坚毅。 原来,这个样子的她,才是真正的叶清。 之前她的那副婉约的江南女子模样,只是在苏州多年,由李柔娘养成的。 或许,他从开始关注她始,是因为她娇美的容颜和那滴滚入到他心里的眼泪,可他真正爱上的,不就是她那不肯放弃的坚韧心性吗? 第79章 和离书 过去与叶清相处的种种浮上心头,萧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 “儿臣恳请父皇,同意郡主的请求。”萧彧抬头,声音坚定:“我愿与郡主和离,也同意郡主所说,待她生下孩子后,留一个孩子在苏州、在她的身边。” 殿内顿时寂静无声,方才为萧彧说话的几个大臣立马叹了口气。 唉,怒其不争啊! 可是又该如何呢? 皇上看着萧彧坚挺的身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今日萧彧的表情他全部收入眼中,他知道萧彧心中的痛苦和不舍,却又不得不为叶清所愿,与她和离。 皇上叹了口气,他看着叶清稍稍颤动了下的身形,缓缓开口:“罢了,便如你们所愿!” “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萧彧看皇上松口,继续道:“儿臣请求,将三万长风营兵权赐予郡主,好保护她和孩子的安全,同时,儿臣相信,郡主作为将门之后,定能用好长风营将士,保苏州一带安宁!” 萧彧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太极殿,众人似乎觉得他的想法有点不可思议,却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大萧和皇上欠叶家的,除了那六十八条人命,还有烈火军的兵权。 当年,皇上曾答应过叶茂之,永远不会收回烈火军的兵权,让其一家世代永驻西境。 “郡主从小在军营长大,熟读各种兵法,对开营列阵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而方副将,一直任职于长风营副将,两年来调兵遣将从未出过差池,由他和郡主带领长风营南下,儿臣认为不仅可保郡主和两个孩子的安全,更能镇守苏州一带。” 是的,她是叶清,是皇上亲封的安宁郡主,一个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将门之后。 皇上往殿中看去,那跪着的女子,已褪去了初入宫时的稚嫩。 她此时腰背挺直,眼神坚毅,像极了当年那个策马扬鞭、雄姿英发的女将军。 将门无犬子,官家无白丁。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将门之后。 半晌,皇上开口,问向那依旧跪得笔直的人:“安宁郡主,你可愿带领三万长风营,一同南下,驻守苏州,保苏州一带安宁?” 袖中的手紧了再紧,掌心似乎已渗出了丝丝血迹。叶清没有想到,萧彧能在此时为她着想至此。 那是她的夫,她最爱的人。 可他不仅要忍受她今日的残忍,接受与她的和离之苦,却还能在这个时候,为她争取三万长风营。 她是有看兵法,她是有研究阵法,可是她想不到,他竟为她如此。 她感到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她的心房上划过,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 随即,叶清再次跪叩在地,清冽的声音再次传出:“我叶清,愿带领长风营三万将士南下,驻守苏州,保江浙一带安宁!” 铿锵的声音在大殿环绕,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而那两行泪水,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滴落在地。 她刚刚,接受了萧彧为她求来的长风营,结束了与他的婚姻。 在德福说出“退朝”二字时,萧彧先一步踏出了太极殿。 他害怕看到她的样子,害怕看到她或是不舍、或是决绝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马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城西的烈火军校场。 校场熟悉的沙子和铁锈的味道传来,萧彧踏入营帐内召来几名副将,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安排。 今日也是常规的排兵布阵练习,但是萧彧却对训练效果很是不满,他要求一遍遍重来,累得将士们不由发出阵阵不满。 萧彧站在看台上,大声呵斥:“如果上了战场,仍是你们现在这般行动,估计还没到敌人阵前,便都全军覆没了!打起精神,重来!” 副将收到指令,再次上马,摇旗而进。 这时,一个将士进来,拉着萧彧身旁的另外一名副将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副将闻言,立马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萧彧时,觉得他甚是可怜,难怪今日如此严格、火气如此之大。 他看了眼校场内的将士,深深地为他们感到难过,也只能在心里为他们自求多福。 “曾副将,你也下场,带领方队从后方突袭。” 副将愕然,他方才还为校场内的士兵感到悲哀,现在却也轮到他。 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立即回道:“是,末将马上就去!” 说完,他戴上盔甲,转身下了战台。 唉,堂堂宣王殿下、烈火军主将,却被安宁郡主和离了,他该是多么伤心啊! 算了,就当是给殿下泄气,他们再苦再累,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当天下午,萧彧被和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校场,原本一脸抱怨的将士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与曾副将那般,似浑身充满了力量,一遍遍地按萧彧的要求操练。 当夕阳落下,萧彧方从校场离去返回宣王府。 而烈火军的将士,也终于有机会休息,立即全部瘫倒在地。 今日的宣王府,似乎知道了他们的王妃离去,一片沉寂,就连下人也很少走动。 萧彧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南院,那是他们的院子所在。 他站在院外,似乎看到那娇媚的人儿正站在门前,看着他笑意盈盈。 他伸手前去,那人儿却消散不见。 萧彧失魂落魄地步入屋内,房内没有过多收拾,似乎就如她还在一般,软榻上摆放着两本她看过的话本。 梳妆台上的盒子仍在,他上前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首饰。 那是他从四处搜罗而来送给她的,可是,她却一件也没有拿走。 萧彧来到衣柜前,轻轻地拉开衣柜的门,里面摆放着她各式各样的衣物,整齐有序。 屋内一切的一切,都跟她还在时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和离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随后,他往西走去,叶清曾在那里安了一张书桌,不想去书房的时候,她会在这里看书、整理书信。 桌上摆着几本兵书,却少了她最常看的三本阵法。 这一瞬,萧彧才意识到,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她没有带走她的话本,没有带走他送的首饰,没有带走那些好看的衣裳,也没有带上他,却只带走了那三本阵法书。 萧彧心里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一股说不出来的酸痛,从他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喉结处。 他低垂着头,敛下沉寂的眼眸,看着桌上的砚台,想着,既然是和离了,他是不是欠她一份和离书。 他执起笔,可是却又无法落笔。 他没有和离过,他不知道和离书该怎么写,亦不知道从何写起。 阿清,你能否告诉我? “阿清……” 他沙哑着声音,从喉结处唤出她的名字。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吴管家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萧彧,似有话要说又不忍。 “怎么了?”萧彧问。 吴管家迟疑了下,然后开口:“晚膳备好了,殿下要在哪里用膳?” 萧彧思索了下,想起以往他都是跟叶清在自己的屋内进食的,便道:“拿过来这里。” “好。” 吴管家退出屋内,孔婷从后面走了进来。 “师兄……”看着萧彧憔悴得面色苍白的脸,孔婷有些不忍。她上前,站到书桌前。 她与萧彧一道在长鸣山长大,下山后更是跟着齐老住进了宣王府,对萧彧也算是熟悉亲近,可这个样子的他,却是她不曾见到过的。 她记得以前在长鸣山的时候,女弟子很少,仅有的几个都是喜欢萧彧的。 她们曾说,萧彧的眼睛很漂亮,虽然凌厉,但却似星星一般。 可如今她却看到,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再没有了星星。 “你也要走?”萧彧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 “嗯。”孔婷点头,说道:“我母亲要跟着去苏州,我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萧彧了然,孔婷时隔多年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自是不会与她分开的。 “也好,你到苏州,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我会的。”孔婷看着萧彧,脸上都是担忧,便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 她说的是我们,萧彧心想,或许是包括了叶清的。 “我没事。”以前的日子,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又有什么呢。 他看着孔婷,再次开口:“如果她有什么事,你记得马上写信给我,赛鸽我给你两只,你带到苏州去。” “好,没事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告诉你我们过得怎么样,让你随时知道她的状况。”孔婷看着他,尽力地扯起笑容,“你也要写信给我,告诉我你的状况。” “为什么?”萧彧能理解孔婷说的写信给他告诉他叶清的状况,那让他写信又是为何。 “如果姐姐想知道你的情况,那我就能随时告诉她。” 其实,孔婷让他写信,是想让他的生活除了带兵打仗、处理朝中事务外,还能做点什么,不要让自己那么伤心。 可是,在萧彧心里,却有那么一丝期待,问:“她,以后会问起我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谁也说不准的。”孔婷说着,扯开了话题:“方老爷今天退热了,刚才已经醒了,我是来接他的。姐姐说,再过几日,待方老爷和方师兄的身体稳定了,就启程返回苏州。” 孔婷看着萧彧听着她的话眼神低落,心下不忍,却又不得不开口:“我哥他不走,他说要留下来继续跟着师父学习医术,还要好好看着你。他说如果你出征,他也要跟你去。师父没定,但他短期内也不会走的,你没事的时候就去看看他老人家,陪他下下棋。” “好,我会的。” 看着孔婷那稚嫩的面容,她比叶清还小两岁,却为了他各种操心,萧彧心下动容,听她继续说着。 “我父亲目前还在京都的,你有事也可以去找他,但我估计,他迟早也会走的,可能会先回一趟农灵山,然后也会去苏州找我们。” 萧彧沉默着,他知道孔婷的这番话,除了是她自己的想法,也是叶清让她来说的。 毕竟,孔婷一向不善表达,而今夜却说了这么多话也是不易。 他看了眼方才摆好的纸笔,道:“你等我下。” 在孔婷疑惑的目光下,萧彧执起笔,往纸上写去:和离书。 孔婷震惊地瞪大双眼,她抬头看着萧彧那紧缩的眉心,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如此平静地写下和离书的。 不知为何,萧彧以前没见过和离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写,此刻,却执笔写了下去。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 重梳蝉鬓,美扫娥眉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数月衣粮,便献柔仪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写到最后,萧彧顿了一下,最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他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印鉴,盖了上去。 原来,写和离书是这般的痛苦,又是这般的容易。 他将纸细细地叠好,装进信封里,朝着孔婷递去。 萧彧的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又刺痛,他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婷儿,你将信,交给她……” 孔婷眼巴巴地看着他,久久没有伸手去接。 “拿着,和离,都是要有和离书的。” 只有出具了和离书,他们的婚姻,才算真正地结束。 孔婷不忍,最终伸出颤抖手,慢慢接过那封信。 “师兄……”孔婷终是不忍,落下了两行泪。 她不明白,明明是相爱的人,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为何要一别两宽? 萧彧走了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再次道:“替我好好照顾她,拜托你了。” “嗯,我会的。”孔婷擦了下眼泪,看了眼萧彧,再次开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应该不想姐姐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是这副鬼样子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踏门而出。 萧彧愣在原地,想着孔婷最后的那句话。 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辈子,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第80章 返苏 叶清返苏的那一天,也就是萧彧带兵前往西境的同一天。 萧唯在确定了萧彧无心那个位置,又听着他向皇上请旨到西境驻守后,将郑州的五万烈火军重新划拨归来,已正在回京的路上。 那日,五万烈火军回到京都校场,加上归德将军原有的两万将士,萧彧重整了这十七万的将士。 他向皇上请命,亲自带领这十七万的烈火军前往西境,以换驻守西境的程将军和范将军返京。 而杨清颂,会带着从太原收回的三万将士,从太原直接出发,在半路上与他会合。 多年前,杨清颂便曾是烈火军的一员,如今烈火军终于重组,他再次回归到烈火军。 而常子亦则留在了太原,负责收复萧炎的势力,慢则需要三四年,快的话,可能两年便可完成。 这也是萧彧和皇上对他的期望,毕竟,他除了身手了得外,跟着他父亲上任期间,也曾作为常大人的副手,处理过许许多多的公务,有一定的基础和经验。 也是目前,最适合留在太原的人。 而萧彧,这次除了会歼灭西凉那六万大军外,会带着烈火军重新驻守西境。 就像以前的叶茂之带着全家,驻扎边关那样。 边关环境艰辛,不似京都这般。 而且一旦驻扎边境,他将不能经常回来。 皇上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坚毅的儿子,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做错的事,却要让他来承担这后果,以后怕是一年也见不上一面,心下不忍,却也无法拒绝他。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彧儿,边关不似京都,有什么无法解决的,第一时间告知我。” 说再多,都无法阻止萧彧前往西境,而他做为一个国家的帝皇能做的,就是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萧彧看着眼前或已不再年轻的帝皇,两鬓斑白,心下动容。 “父皇,以后儿臣不在您身边,您保重身体!” 告别皇上后,萧彧带着沈信回了一趟宣王府,稍作收拾后,住进了校场,直到出发。 离京那日,莫名吹起了一阵北风,又或许,京都的秋天就要来了。 萧彧骑在马背上,回头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望去。 他知道,今日同样是叶清返苏的日子,而她,将会从南城门出发。 不知道她的身子如何了,行装是否已经准备妥当,苏州那边又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道她的心里,是否像自己一般,想着他? “殿下,全部皆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 沈信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彧回过头,他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军,收拾好心情,戴上盔甲,手握蛟龙林渊剑,大声道:“出发!” 随即,列队而立的万千将士听令而动。 与此同时,在南城门处,叶清等人已经坐上马车往南下出发。 方星辰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他身穿长风营盔甲,跃上骏马,来到了方队的最前方。 同样骑马跟在他后方的,是陆知意。 陆知意原本就已进入到长风营任后营官一职,她听闻叶清会带领长风营返苏南下后,就来到了郡主府,主动请缨跟随南下。 “你考虑清楚了吗?苏州远离京都,而你的家人都在这里,一旦南下,便不能时时看到他们了。” 经过此事,叶清似乎对家的感觉有不一样的触动。 她是很欢迎也很喜欢陆知意,但是,她却不敢主动开口问她能否愿意随自己南下。 毕竟,陆知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京都人,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所有的家人、朋友都在京都。 更何况,陆大人应该也是舍不得这个女儿的。 陆知意看着叶清,知道她的忧虑,随即扬起她那明媚的笑容,开口说道:“我已经跟家人说过了,他们虽然不舍,但也支持我的决定。我家里兄弟姐妹甚多,他们会替我好好照顾家中老人的,所以这些不用我操心。” 随即,她跪在地上:“请郡主同意,让我随长风营一同南下,守护江浙一带安宁!” 叶清其实与陆知意算不上多么熟悉感情有多好,她们认识于长风营比试,相交于她的婚宴上,但对于此时陆知意能无条件地随她南下,心下触动,上前扶起她,郑重开口:“好,那我们便一起南下,共同守护江浙一带的安宁。” 叶清望着浩浩荡荡出发的队伍,抬头往城西校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下车辇窗帘。 她知道今日萧彧会今日带着烈火军前往西境,不知道他此时,是否已经提前一步出发了? 想起他让孔婷带回来的和离书,一别两宽? “想得美!”叶清咬了下嘴唇,嘟囔了句。 “怎么了?”孟祈云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抬起头来看她。 “没什么。”叶清说着,看向孟祈云,只见她又捣鼓起了双面绣,正拿着绣盘拧眉看着。 她一笑,打趣道:“云姨,坐马车就别绣了,小心刺到手指。” “我没绣,就是看着研究一下是如何绣的,到了苏州我再到锦绣纺去学习一下。” 孟祈云看了她一眼,将注意力放回绣盘上,继续道:“当年我不会绣,东奔西跑的,只能托方夫人帮我弄来两块双面绣,一块给了你,一块给了婷儿。如今我也闲下来了,身边又刚好有会绣的,当然想趁着眼睛还看得见、手脚还灵活,为你的孩子、和婷儿将来的孩子绣几个小肚兜。” “云姨,你太好了!”叶清抱着她的手臂,作撒娇状伏了下去。 一旁的孔婷眉眼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次返苏,除下一同南下的仆人外,她们分成了三辆马车。 叶清与孟祈云、孔婷同乘一辆,冬梅在一旁伺候;李柔娘和方锦年一辆,周氏带着阿圆和两个小孩一辆,马车后跟着三万的长风营军士,浩浩荡荡。 “前两日李堂来信,说府邸已经准备好了,是方老夫人之前为星辰准备的房子,就在方府斜对面的街道上,屋子不算很大,不过我之前去看过,亭台楼阁,该有的都有,而且主院是两层的,到时我们住进主院的二楼,你和婷儿住一楼,南院就给陆姑娘,你看如何?” 孟祈云看了眼孔婷,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笑着道:“挺好的,就听你的。” “我们府上人少,所以我打算先让李堂做管家,他跟着李叔从小在方府长大,之后更是跟着方老爷走南闯北做生意,有一定的见识和经验,处理事来也有分寸。而且,府上事不多,他还能继续做着方家生意上的事,到时我们安定下来,找到合适的管家,再换也不迟。” 毕竟,李堂之前跟着方锦年做生意,可能志不在大宅。 现在这样的安排,也只是临时的。 “我觉得没有问题,都听你的。我们府上人不多,事也不会太多的,有事我也会看着一二。” 孟祈云放下绣盘,伸手过来握住她,眼角微微弯了弯:“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有什么定夺不了的大家一起商量便是,其他的,我都听你的。” “好。” 叶清知道,孟祈云一直都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顿时心窝暖暖的,她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用手反握住她。 “我也可以帮忙的。”一旁的孔婷看着她们两人,闷闷开口。 叶清看过来,莞尔一笑,“我知道你能干,不过,我还想着你做点其他的事。” 孔婷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顾盼地看了过来。 “以后我打算让冬梅白天协助李堂负责府上的事,我身边就没人了,到时你白天跟我到校场,空闲时余与校场的郎中多多交谈一下,将你的医术传授给他们,到时候上了战场,他们也更能应付。” 长风营本来配有两个郎中,是以前往西境支援的时候从京都招来的,对于创伤处理不错,但医术说不上很好。 叶清想着,白天让孔婷跟着一同前往校场,她有事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人,而且孔婷那一身的医术本领不弱,让她教导一下军中的两个郎中绰绰有余。 “可以可以,我喜欢!” 不用一天到晚关在大院,孔婷本就欢喜。而且,现在叶清的安排,她不仅能到校场上去,还能与其他的大夫交流医术,更让她向往。 孟祈云看了一眼她那满足的样子,再看着她们和谐相处的模样,由心地笑了笑。 可是看着叶清现在的样子,她又不禁有点担忧,于是开口说道:“这样安排虽好,可是你的身边就没有一个贴身的人了,你的身子会越来越重的,总得有个人在旁边看着你才行。” “这个问题我都有想过的,待安定下来后,我会再找个人的。现在,就只能先辛苦冬梅和婷儿了。” 冬梅从小跟着她,本就是最适合照顾自己的,可是想到她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一点,亲事却至今没有着落,叶清也不免有点着急。 毕竟,冬梅虽然郡主的贴身侍女,在府上的地位不低,一般人也不能欺负了她去,可是有一点却无法改变,当年,方家将她买来的时候,她的照身贴上写的是贱籍。 虽然她一直认为没有身份高低贵贱一说,但大多的世家,都是会介意的。 叶清记得当时长风营比试的时候,她带着冬梅而去,发现她在那里有点拘束。毕竟,大校场里,基本都是男子。 “那就先安定好,再好好找一个适合的,到时候让方夫人也帮帮忙,她在苏州多年,应该也有认识不错的。” 李柔娘之前就有问过叶清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方泰晔尚未下棺,方锦年身体又还没恢复,她不想事事都麻烦她,便说的也是先由冬梅和孟祈云照顾先帮忙处理,到时再慢慢找。 “嗯,好。” 之前萧彧派到方府守卫的那几个暗影,此次也随着他们南下。 她知道,那是萧彧的意思,而她确实也是需要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所以并没有拒绝。 反正距离到苏州还有一段距离,趁路上的这段时间,她好好想想,说不定回到苏州的时候,一切都顺利了。 “回到苏州以后,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忙,我打算每日早上到校场,午后会回到方家,与方夫人和方老爷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待方家找到一个合适的接手人后,我再慢慢退出。” 叶清靠在刚刚孟祈云为她放好地软垫子上,说着她自己的打算。 “方家虽然现在没有了盐道,但是还有其他的生意,目前较大的就是锦绣坊的生意,还有染料、香料、典当行。”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方家虽然人不少,但是旁系里能有主见的人却少之又少,所以这些生意主要都是掌握在方夫人和方老爷的手上,他们即使想转出去让旁系的人接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方家是江南首富,是苏州当地最大的商贾之家,经常会做善事、捐款修路,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望。 方泰晔是按方家接班人来培养的,他自己也不负众望,能力不俗。可是他离世后,诺大的方家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 方锦年年迈,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断了一条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雄风。 李柔娘虽然能力不俗,身为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她都做到了,但她毕竟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会帮着处理方家的生意,同时也会从方家的旁系中找几个人来,与方夫人他们一道培养,待到方家恢复鼎盛,我会退出来,只管理好长风营。” 叶清在殿上说过,会带领长风营保江浙一带安宁,也许外人会说她只是说说而已,但她却是认真的。 她想要像她父亲那样,保边关安宁、不容西凉侵犯,说到做到。 方家式微,要想恢复往日的鼎盛又谈何容易。 孟祈云知道这很难,也知道叶清为何会与萧彧和离返苏,但她同样也知道,这样的她,压力一定很大。 “我相信你能做得到的。” 叶清从小受的苦已经很多很多了,原本以为成亲后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孟祈云心里疼惜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回去亲自给你煮汤,鱼霞羹,好吗?” 鱼霞羹不容易做,需要采芙蓉花,除去花心、花蒂后用沸汤焯过,再与豆腐一同煮。 鱼霞羹不仅美味,盛碗后样子同样很好看,红白交错,恍如雪后初睛的红霞,所以叶清从小便喜欢吃。 “好。”她轻轻地说着,缓缓闭上双眼。 从她在殿上说:从此以叶清的身份生活下去,世上再无方蕴起那一刻起,她便与方家,不能再以家人相称了。 李柔娘是她的血亲,但她们,始终不是一家。 虽说孔婷同样有着孟家所属的凤凰印记,可孟祈云,却又只是孟太傅的养女。 许是舟车劳累,她是真的有点想闭眼歇息一下。 第81章 军师 回到苏州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以适应。 苏州城西的郊外,新辟了一个校场,是为长风营的驻扎地。骑马往返城中约半个时辰,每日清晨,叶清都会从城中的郡主府出发,来长风营视察和监管新一轮的训练。 午后,她则会先回到郡主府,稍作休息后会到方家,帮忙料理生意上的事。 这样的安排,没有太过劳累,叶清也觉得很是合适。 她该吃饭的时候吃饭、休息的时候休息、睡觉的时候睡觉,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那双温暖的臂弯,那道温柔的声音,还是那个思念的人。 有时也会久久不能入睡。 这日,她在长风营主营帐内,召来了方星辰和陆知意,一起探讨军队的计划。 方星辰指着沙盘上那模拟的长风营列队,看了一眼叶清,开始解说:“长风营现有将士三万,这是陆副将负责的援兵营,有五千军士,其中两千为精骑,擅营救。” 随后,他指向了另外的方队,继续道:“这是奇兵营,有六千军士,擅近身作战;这是游兵营,有八千军士,擅突袭;这是标兵营,军士一万余人,擅骑射。虽然长风营的人数不算多,却也是一支很全面的队伍。目前,除了援兵营,其他的三个营队,都是由我负责。” 叶清听着点了点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半晌,她问:“虽然大家都很认可你的能力,但你一人除了这三个营队,军中的很多事务都是由你处理的,我怕长此下去,你会吃不消。” 方星辰抬头看她,似乎想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于是道:“有一人,是游兵营的坐营官,名为牛如玉,他的能力一向不错,以前殿下也曾说过要提升他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提出,我们便南下了,郡主你可以见见他。” “牛如玉?”叶清呢喃着这个名字。 看着她的样子,方星辰补充:“大牛的牛。” 叶清笑了笑,扬起唇角:“那待会,你便让他过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叶清相信,方星辰和萧彧都认可的,那就不可能会差。 她看了眼沙盘,想着苏州的状况,再次开口:“江浙近海,常年会有各类海贼扰民,倭寇也不时会发起突击,长风营从京都而来,不善水战,我认为,需加强这方面的作战能力。”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为保江浙一带安宁,水上作战的能力也还是要有的,而且不能太低。 闻及此,方星辰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郡主所提这一点无可厚非,可是目前,我们并没有熟悉水战的人指导。” 方星辰自从下山后,都是跟随萧彧前往西境和北边作战,他在此前从来没有带兵南下过,也没有认识这方面的能人,所有很是苦恼。 叶清看了眼她,纤眉一挑,道:“这事慢慢来,不急。” 这里,一个军士快步走了进来,对叶清道:“郡主,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您的师父,说想要见您。” 叶清闻言抬头看去,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随即眉头高高扬了起来。 她知道来人是谁。 叶清走出营帐,看着前方那个依旧一身仙风道骨的身影,他泛白的头发随风飘动,正笑着问她:“不知郡主,会否缺一个军师?” “缺!” 叶清看着她,眼睛亮了起来,像清泉中洗出的黑宝石。 她的这位师父,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 就像幼时,他来到她的身边,教她习武;也像在京都她要参加比试时,再次来到她身边,教她更多的实战技巧。 李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过仅仅数月不见,却没有了以往的懵懂气息,反而增添了道独特的坚毅之气。 那感觉,似曾相识。 就如曾经那马背上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孟襄。 “我这段时间,都在江浙一带游历,去过很多地方,但最喜欢的还是苏州。知道为什么吗?”看着叶清那欢喜的模样,李沉笑着问她。 “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对,是因为在这里有你这个小孩,当年,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在你的身上。” 李沉呵呵笑着,继续道:“我听闻你南下,便也从杭州过来了,来看看你有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他是孟太傅的学生,也曾是宫中皇子的教习夫子,年轻的时候更曾随着叶茂之出征过两年,可以说是一个各方面知识经验都有的人,目前来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长风营军师一职了。 “师父,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不管如何,长风营欢迎你。” 叶清将李沉请入了营帐内,而此时,方星辰和陆知意还在里面商讨着水上作战的练习方式。 李沉听了两句,随即明了,问:“还缺水战将军吗?” 两人听他一问,均回过来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李沉笑了,随即继续问:“可听过向山这个人?” “向山?” 向山而行,是个好名字,可是叶清对这个名字却没有什么印象。 “你那时还小,又不在京都,不认识他不足为奇。”李沉笑着看了眼叶清,继续道:“他曾跟你外祖父学习过两年,后来跟着他父亲南下上任,再后来,他自己一个人去了福建,曾任福建总兵的副将,擅长水战。两年前福建总军长离世,而他能力出众,遭到了新任总军长的排斥,便离开了福建,四处游历。我猜想你可能会想加强长风营水上作战的能力,便擅作主张帮你将他带来了苏州。” 话音未落,帐内的三人脸上均是一喜。 想不到他们刚刚提出的计划,李沉却在杭州的时候就帮他们想到了,而且还为他们寻来了这迫切需要的人。 叶清看着李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问:“那他,愿意来我们长风营吗?” 李沉看着她那期待的样子,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我带他来苏州的时候,就问过他了,他愿意的。不然,他也不会随我来苏州了。” 向山本人,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骄傲的人,他不甘被人打击调到守备,于是愤然离开。 他四处游历,在遇见李沉时说了那样一番话:“我向山,就如茂之兄一般,为保家卫国而生。可是茂之兄惨死、我又被人排斥,怎会如此不公?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只愿一心带兵打仗,再不做那出头之人。” “那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不过今日,他到城隍庙凑热闹去了,不知何时回来,待他回来我便带他过来。”李沉抚了下虚白的胡子,再次开口:“你对他没有印象,可他是记得你的。回头你回去问问阿云,说不定她也记得这个人。” 叶清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原来李沉说了这么多,也是想知道孟祈云的消息。 她看了眼营帐内没看到孔婷的身影,想着她可能去找军中的郎中去了,于是点头应是:“那我回去问问云姨。” 李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看了眼沙盘,问:“现在是有什么难题吗?” 叶清没有犹豫,将她门方才商讨的事和盘托出:“目前方副将除了处理军中事物外,还身兼三个营的坐营官,我担心他无法应对自如,便想着从军中找一人分担他的工作。现在已经有人选了,我准备一会见见他。师父,既然你为长风营军师,一会也一块见见吗?” 李沉闻言哈哈大笑:“我今日第一次上门,就给我安排工作了吗?” 随即,他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也行,那就见见!” 很快,方星辰将牛如玉带了进来。 这人起了个姑娘家的名字,可长得粗犷潦草,一口河北口音却为他的模样增添了不小的反差。 “别看俺这副模样,可俺打起仗来,从不会退缩,哪里最危险,俺就去哪里。” 牛如玉看着容颜姣好的叶清,突然有点腼腆,他抓了抓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叶清笑了笑,看着李沉与他交谈,了解了他更多的带兵见解。 一轮谈话下来,叶清发现牛如玉此人虽看起来是个粗人,可对行军打仗却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而且还实施过数次,均是铩羽而归。 而且此人,胆大心细,是一个适合带兵打仗的好材料。 李沉转过身来,目光满意,示意此人可任长风营副将。 随即,叶清便任命牛如玉为长风营副将,除了负责游兵营外,还要协助方星辰处理军中的其他事务。 牛如玉一片感激,更是大声道:“俺牛如玉,一定不负郡主所托,定会好好地带领长风营的弟兄,场场都定会是胜仗!” 叶清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 牛如玉看了过来,又不好意思地低头挠发。 “出息。”孔婷刚好踏入营帐,看着牛如玉那般模样,笑了下。 孔婷在长风营待了几日,也对这个牛如玉稍有了解,更是一起吃了顿饭,如今再看,依旧憨憨的。 实在难以想象,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 “夫子。”孔婷上前,朝李沉福了福礼。 李沉回头看过来,眼神微动。 他曾在宣王府与孔婷见过一面,但那时来去匆匆,对她没有过多关注。如今看来,她长得其实很像孟祈云,特别是那双眼睛。 一样的炯炯有神,一样的明亮。 “婷儿也来苏州啦?” “是,我与母亲跟姐姐一同来的。”孔婷知道李沉心属孟祈云,没有隐瞒。 叶清看了他们一眼,对李沉道:“师父,你今日第一天入职,就开始正式投入工作了吗?” “无妨。”李沉哈哈笑着,继续道:“我本一人,平时就没什么事要做,既然来了,当然会立马开始,也好帮你好好整顿整顿。我待会先到军中熟悉熟悉,如果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我会问的,你不必担心我。” 知道李沉本就是这样性子的人,叶清也没有过多阻挠,于是问:“那你现在住在何处?” “我还是住在以前的屋里。” 李沉原来在苏州的时候,就找了处风景不错的宅子居住,当年李柔娘还觉得那处过于偏远,要帮他另寻一个住处,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本就喜静,住在喧闹的城中反而不适。 如今看来,他那宅子其实离长风营的校场并不远,骑马一刻钟就能到。 “那里也好,离校场也近,有什么缺的吗,我让人送去。” 李沉笑着,拒绝了她:“不必了,不过一睡觉喝茶的地方。该有的都有,不必为我过多操心。” “那行。” 叶清召集了大家,再次强调了今日安排的事后,与孔婷一道返回城中。 她约了李柔娘申时去方二叔的家里,此时回府休息起来后,处理点事务再出发,时间刚刚好。 孟祈云看她最近操劳,怕她怀着孩子营养跟不上,每日都会花心思为她煮各种各样的羹汤给她喝,她已感觉整个人都胖了一圈。 看她们回来,孟祈云立马端来一个食盒,拿出两碗羹汤,一碗给了叶清,一碗递给了孔婷。 “怎么我也有。”孔婷接过汤,一脸不解。 “煮了大家都有的,趁热喝。”孟祈云看了眼她,催促她们喝下。 此时已是初秋,凉凉的秋风吹来,整个人都清爽万分,而羹汤却在这样的风吹下不耐放,容易凉。 “好。”知道孟祈云一片苦心,叶清笑着端起碗喝下,看了眼眉心微皱的孔婷。 可能由于水土不服,孔婷最近脸上长了几个红印子,整张脸在孟祈云每日三碗羹汤的伺候下圆润了不少,更显少女的灵动可爱。 叶清笑着将空碗放回食盒,看着孟祈云,开口说道:“我师傅也来苏州了,今日他去了校场,将在军中担任军师一职。” 孟祈云愣了下,随即了然,“他是有这方面的学识的,来帮你分担些工作也不错。” 孔婷也放下碗,看了眼孟祈云,然后打开她的药箱,自顾自己的事。 “是啊,他能来我真的很开心。”叶清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继续道:“过几日,我想请他到府上来吃饭,你觉得如何?” 第82章 茶马关 在苏州的那几年,李沉曾是叶清的师父,除了教她武功,还教她各种知识,那是在一般学堂所没有的。 他们之间,是真心相待,感情比一般的师徒要深厚很多。 孟祈云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随即笑着道:“那我便准备几个好菜,好好招呼他。” 她现在,没有将心思放在那上面,而且她在京都的时候,也跟李沉谈过,大家都达成了共识,不会再提起以前的事情。 “这些不用你去做的,你吩咐后厨即可。”叶清拉过孟祈云的手,坐了下来,问:“云姨,你记得向山这个人吗?” “向山?”孟祈云顿了顿,立即道:“如果你说的是你外祖父以前的一个学生,我是认识的。” “就是他。”叶清看着孟祈云问:“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其实跟着你外祖父读书的时间并不长,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他其实挺有趣的。”孟祈云不解叶清为何会突然说起此人,但她仍努力回想着,思绪似乎回到多年前孟太傅家中,看到了那个人。 孟祈云理了理思绪,再次开口:“他说他不爱读书,但你外祖父也没恼,每日给他布置同等的功课。后来,他反而跟你父亲相交,感情也不错,手里看的都是你父亲给他的兵书。后来听说他跟他父亲去了其他地方上任,就没再回来了。” 不爱读书,不爱做功课,却爱看兵书。这样的人,确实有趣。 “你怎么问起他来了?”孟祈云依然不解,问。 “我想让他来长风营当副将,负责军中水上作战的指挥官。”叶清说着,将今日李沉所说的话告知了孟祈云。 “原来如此!”孟祈云了然,道:“有这样有经验的人来帮你,确实是好的。” 叶清弯起眉角,她对这个向山也是很满意,期待着与他见面。 “那过两天,我便邀他和师父来府上吃顿饭,你们也好聚聚。” 孟祈云与李沉、向山,其实都属于师出同门,毕竟,他们都算得上是孟太傅的弟子。 时隔多年,能再见到同门,孟祈云也充满了期待,可是,她却有点胆怯。 自从她的脸受伤后,她就很少出门了。 不是她觉得自己不好看,而是担心外人看到她,会被她的脸吓到。 叶清知道孟祈云心里想什么,笑着开口:“你们相识多年,想必会有很多话要说,要不到时我给你们留点时间?” “你这孩子。”孟祈云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暼了她一眼,笑了笑。 “云姨,其实你现在一点也不丑,我反而觉得这条疤是你的特色,这是只有你才有的,它象征着你曾是多么的勇敢、多么的幸运。” 孟祈云看过去,叶清的表情认真。 她是打心里认为,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并没有那么难看,甚至还觉得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其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养,孟祈云脸上的那道伤疤已经痊愈了,只留下了一道浅色的疤痕,从耳垂直通唇边。 不过,越往下疤痕越浅,看起来似乎也并不难看。 孟祈云知道,为了调制淡化她脸上疤痕的药,孔长青和孔婷下了不小的功夫。 “我也没那么在意。”孟祈云说着,站了起来,神情有点期待:“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我好让后厨准备准备。” “行军之人,对吃的没那么多讲究的。”叶清说着,不知为何想到了萧彧。 他对吃的也没什么讲究,但却会为了她,每日都会去后厨过问,并会仔细研究什么好吃、什么适合她吃,并乐此不疲。 “那不行,人家第一次上门,以后又是你的军师和副将,怎么能随意呢?” 孟祈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清看着她,就由得她了,“那就做两道京都菜,做两道福建菜,再做两道苏州菜。” 这么多他们所处过的地方的美食,总会有适合的。 孟祈云闻言,赞同地点头,随即拿起食盒,转身走了出去。 “我去后厨,跟他们商量商量,你定了时间,记得提前跟我说。”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了转角处。 叶清无奈一笑,发现孔婷正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你该回去歇息了。” 叶清一窒,唯有站了起来,往主院走去。 其实现在这样,她过得挺好的。 有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有支持她的人陪同管理长风营。 只是有时,心里确实空落落的。 她站在二楼廊下,望着西方的天空,久久没有动。 殿下,你在西境,还好吗? 会不会有人给你煮汤,会不会有人喊你休息? &&& 在萧彧出发没多久,便收到了西境程将军的来信。 “被困茶马关,请求快速支援。” 当即,萧彧带领三万轻骑朝茶马关出发,剩下的大部队则由太原赶到的杨清颂带领其余的将士按原计划继续前往西境。 当萧彧到达茶马关时,已是三天后。 虽然现在是初秋,但茶马关却刚刚下了一轮大雪,冰天雪地,寸步难行。 程将军将萧彧带入简陋的营帐内,向他说着最近的情况。 “茶马关险要,不易通行,难守难攻,在关外道口这处有几座山峰,薄如纸片、形如刀片,人称刀片天,不止高且陡,更为重要的是,这几座山峰环绕在道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以致于关内这处天气极其寒冷、而关外却依然如初,这种天气对于关内将士来说却是致命的。” 程将军指着关口,继续道:“关内刚刚下了一场暴雪,看这天气,可能还会再来下一场,我们很多弟兄们已经受不了这恶劣的天气,纷纷病倒。西凉人这几天都没有动作,我猜想他们是想等下一场雪下的时候,再次进攻。” 说着,他再次指着关道口,道:“叶将军以前在的时候,关道口本是我们大萧的领地,这里易守难攻,身后又有这刀片山天然的保障,加上前面有莫河和屏障,驻守此处,可保西凉人不敢轻易进攻。可两年前,由于范将军病倒,这里便失守了,关道口便被西凉人夺了过去。当时如果不是殿下带兵前来支援,估计茶马关已经失守。” 两年前的事萧彧仍然记得,那也是一个极寒的天气,他带着刚刚组建而成的长风营,一路往西,直冲茶马关,从后方对西凉人进行了包围,歼杀了一万余西凉军,死死守住了茶马关。 而这两年来,程将军与范将军在此处布防上万的军士,每日巡防,死守茶马关,以防西凉人趁机攻打进来。 而关道口失守,却一直让他们耿耿于怀,更觉愧对朝廷、愧对西境百姓。 他们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夺回关道口,却障于关内外截然不同的天气,一直没有成功过。 上月,由于萧炎勾结西凉,将西境布防图献出,更是令西境边线布防暴露。 虽然他派了郭开庭带着新全布防图而来,可他却遭到了何少少的截杀,至今下落不明。 听闻此消息,程将军虽即时调整了西境的布防,但西凉人已在茶马关发起了进攻。 如果茶马关失守,西凉军队占领此处,随时便能踏入西境,直捣阳城。 所以,茶马关不但不能失守,更重要的还是要夺回关道口。 可是两年过去了,程将军与范将军尝试多次也未能成功。 随后,萧彧随着程将军,来到了了望台。 “殿下你看,对面就是关道口了。” 萧彧拿起紫漆反射单筒望远镜看去,刀片山下有一个关口,道口处城墙高筑,可防可守。 那是当年,叶茂之拿下关道口后建起来的。 而城墙下,随处可见西凉军士,正在排兵列阵。 “原本西凉派了六万兵马前来茶马关,可就在几天前的那场雪,给了他们机会,所以这几日,他们又派了不少兵马前来,据探子回报,有四万人。” 那关道口那方,便有十万西凉军了。 萧彧放下望远镜,对着程将军道:“按程将军的意思,西凉军将会在下一次暴雪时发起进攻,那如今看来,大概何时会再下雪。” 程将军看了眼天气,想起出发前军师所说,叹了一口气:“如无意外,两天后就会下的了。” 萧彧记得方才他与程将军走出营帐时,看到了很多军士拖着冻伤的身子正在操练,依然肉眼地可见他们的身子似乎有恙,动作都无法完全施展开来。 可是,却没有看到有人生火取暖。 于是问:“不生火取暖,是怕敌方发现我们的位置,继而攻打过来吗?” “是的,没错。”程将军点头,继续道:“我们前段时间也试过生火取暖,可是西凉人一看到我们起了烟火,就专往那处攻去。一来,他们是真的想要借此打击我们,以此进攻;二来,他们就纯属在搞破坏,不让我们有暖身子的机会,好让他们寻找机会攻进来 。” 一旁的副将闻言后,立即恨恨的附和:“这些西凉人,真的是太卑鄙了!” 萧彧看了他一眼,随着程将军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行军作战,本就要根据天时、地利来制定作战计划,他们如此这般,也是为了能尽快攻打进来、取得胜利。虽然在我们看起来他们卑鄙万分,可在他们看来,却又是情理之中。”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望着程将军那沧桑的面容,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将计就计,在下一场雪来临前,先将他们击退。” 程将军顿住,脸上露出着不可思议,随即问:“殿下可有妙计?” “回营账再议。”萧彧踏在雪地上,没有再言语。 他需要趁这段时间,再好好想想,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他不仅想要将这十万西凉军赶回关外,更想要夺回关道口。 可是,仅仅只是想要守住茶马关就已万分艰难,其他的又谈何容易呢? 回到营帐,萧彧疾笔写下一封信交给沈信,吩咐他:“你立即下山,将这封信交给杨清颂,让他看到信后立即按我说的去做。” 现在茶马关内,除了他带来的三万军士,还有程将军的五万。 可是,经过了这段时间与西凉军的周旋,程将军的部队伤亡不少,如今还能有战斗力的,仅剩四万。而这四万人中,又有一万人感染了风寒。 在茶马关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仅凭这七万兵马,尚且能守住关口,可是要想将西凉军赶出去并夺回关道口,是远远不够的。 程将军看着沈信拿起信后疾步而出,脸上有点期待问:“殿下是要增派人手前来?” 之前程将军带领西境的大军有十二万人,范将军则有十万,但这些兵马除了这茶马关的五万人外,其他均驻守在西境各处,难以再增派人手前来。 即使能调派过来的,也不会太多,最多也只能再派来三万人。 而这次萧彧刚好带着二十万烈火军前来,或许能大败西凉,将他们赶回关外。 “是的。”萧彧没有隐瞒,他看着程将军那期盼的神色,走到沙盘前,指着刀片山,开口道:“我打算趁暴雪前,先发起进攻,一举夺回关道口。” “夺回关道口?”众将士闻言,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但随即想到萧彧这两年不凡的战绩和他身后的烈火军,却又觉得应该如此。 萧彧看着他们,眼神坚毅:“是的,为保日后西境边关安宁,关道口我们务必要拿下。” 话音刚落,一副将立即抹了把老脸上的泪水,“两年了,我们尝试了两年,都未能拿下关道口,一直是我们心中的痛啊,我们愧对西境百姓、愧对皇上、愧对叶将军啊!殿下,如果此次能拿下关道口,那我便不再回京都了,我就去关道口驻守!” 萧彧愣了下,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其他人的口里听到叶茂之了。 当年叶家全家被抄,虽然有人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却为了避免牵扯其中,没有人敢开口谈论叶家,更别说为他们说话了。 而在西境,这里的人不仅没有忌讳,反而会时时提及他。 毕竟当年叶家在西境时,西凉人从没有攻进来一次。 西境安宁多年,可以说是叶家的功劳。 第83章 手帕 此次萧彧带着二十万烈火军而来,是来跟程将军和范将军换防的。 范将军更是在之前与西凉军的周旋中落下病根,皇上为体恤他为西境、为大萧多年劳苦,特地为他在杭州设立了一座府邸,给他安享晚年。 而在西境多年的将士,也终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可跟前的副将,却说他要驻守关道口,不再返回京都。 看萧彧看来,那副将怕他不信,再次道:“我是说真的,殿下别不信。” “我信。” 边关将士的心,除了故乡和家人,装的都是这边关的百姓、和家国的安宁。 萧彧看一眼众人,转身指向沙盘,继续说着他的计划:“两日后暴雪会再来,我们要在这次暴雪前,将西凉人先引入茶马关,将其围困此处,然后占领关道口,将其夺回!” 几句话,说得众人士气高涨。 方才那副将问:“殿下准备增援多少人前来?” “三万。” “三万?”程将军有点难以置信,三万加上现在的七万,也才十万人,或许能抵挡住西凉这次的进攻,又或能将西凉军从茶马关赶出去,但要凭借这十万人夺回关道口,他觉得不可能。 于是提醒道:“殿下,我手下的弟兄虽有四万,但经过这些天的风雪,战斗力大减,不妨,再多派几万前来?” 毕竟,萧彧可是带着二十万烈火军来西境的。 萧彧知道他的考量,于是道:“我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人数太多的话,一来移动速度慢,无法在暴雪前到达指定位置。二来,人数太多,容易招到西凉的注意,可能会让他们猜到我们的意图,万一他们提前发起攻击,将我们拖到暴雪,那后果难以想象。” 众人闻言陷入了沉思,目前看来,萧彧计划的这三万人,可能是最适合的了。 “届时,程将军和四万人将分万两拨,两万一组,分别在茶马关两侧的山腰埋伏,然后再分成一万的队列,战斗力低下的在后方。我会想办法将西凉军引入关,待信号声响起后,第一队列同时下山,从两侧包围而攻;第二声信号声响起后,第二队列下山。” 萧彧看了眼众人,再次道:“信号声一共三声,如果情况有变,长声信号为撤退,那山上的这四万将士,必须退回西境,死守最后的关道。” 战场情况随时有变,他们也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不幸,茶马关失守,那么西境将会暴露。 然而幸好,烈火军已到达西境,他们也将会在那里堵住西凉军。 “那增派的三万人呢?从后方包围吗?”有人问。 “一万会从后方包围,另外两万趁乱突袭关道口。”按计划,西凉军派出至少六万将士,杨清颂将要带领两万奇兵去突袭关道口,趁乱夺回。 “如果关道口夺回,他会发送信号弹。如信号升起,我们必须对西凉军赶尽杀绝,但一旦来到护城河边,便不能继续前往,要在此处撤退。” 护城河其实象征着两国边界,西凉人很早以前就在边界外布满了陷阱,如果不小心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安排。”程将军了然。 虽然这个计划并不完美,但也是目前来说最佳的迎敌计划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更佳选择。 随着众将士纷纷走到一旁商讨,萧彧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抚向胸口处。 茶马关的气候恶劣,他今日走了一圈便发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他带来的三万将士很快便受不住这极寒的温差,从而感染风寒。 届时,他们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西凉军如果再次增援,茶马关将会失守。 萧彧走出营帐,他策马而去,环绕着茶马关再次进行巡视。 还有两天不到的时间,他得对这里的环境更加熟悉、完善每一步计划,更不能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这时,他打马停住,看着前方一条壕沟。 那里应该是一条河道,暴雨后雨水会沿着这条壕沟而下,因为已长时间未下雨、天气骤变,壕沟也铺上了厚厚的积雪,唯有一道长长的凹陷可见。 而萧彧此时的脑海,又升起了另外一道诱敌杀敌之策。 他调转方向,朝着营帐快马而去。 入夜,茶马关的气温再次骤降,将士们都纷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营帐后方有几个将士生了个小火堆,将冰雪放到火堆上方的锅里煮水。 但由于害怕西凉人发现他们的位置,火堆不敢放太多的木柴,以免升起烟雾,引起西凉人的注意。 一个士兵看到他,热情地问:“殿下,过来烤火吗?” “不了。”萧彧说完,再次往西走去。 那些将士会分批过去烤火,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萧彧回到营帐,程将军正与两个副将在谈话,确认明夜进攻的策略。 看到他进来,程将军倒了一杯热茶,递了上去,“殿下,喝口热茶!” “好。”坐到木凳上,萧彧拾起水杯喝下。 热流从喉间落下,直到心房,萧彧顿感身体暖和了不少。 他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抚向心口,从那里拿出了一块手帕。 那是他从宣王府收拾行装住到校场的那天,从主屋的软榻上拿走的,是叶清留下的一块手帕。 其实她留下的东西很多,他吩咐过吴管家不许任何人去触碰,整个房子除了打扫卫生外,其他的都必须保留原状。 她留下的手帕也很多,他只是拿起了软榻上的这方,因为,这是她最后使用过的。 上面似乎还留有她淡淡的香味。 “这是郡主的?” 那两保副将不知何时已经离去,程将军坐到了他的身边,问。 “嗯。” 其实叶清的手帕很多,但都不是她自己绣的,她志不在女红,并不太会刺绣,更别提双面绣和暗绣了。 “手帕很好看。”看着萧彧的样子,程将军再次说道。 “是好看的,她的目光一向不错。” 叶清虽然不会刺绣,但她会画样式。闲下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会画,画到好看的、中意的,便会让李柔娘拿到锦绣坊为她绣来。 而她所画的样式,不管多么好看、多么受欢迎,市面上都不会流传。 因为,那是属于锦绣坊东家小姐所专用的。 看萧彧脸色柔和了不少,程将军继续开口:“我家那女儿,一直想要一方双面绣的手帕,但是我们在西境,哪那么容易得来呢,我就跟她说,待日后夺回关道口,我就向皇上请求休沐两个月,带她去江南,为她买几块回来。” 说着,程将军唇角微微上扬,笑着说:“本以为是难以实现的,如今殿下来了,夺回关道口指日可待,看来,很快我便能带她南下了。” “会的。”萧彧说着,将手帕摊开,让程将军能看清楚手帕上的刺绣。 这手帕看着样式普通,但刺绣手法细腻。 手帕下面是一株用金丝线所绣盛开的君子兰,花姿优美。而手帕的背面,则显出了双面绣的神奇,君子兰含苞待放,更显气质高雅。 萧彧将手帕置于烛火前,那银丝隐线所绣的字体突显面出。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那是叶清对他的情意,毫无保留、毫不掩饰。 那样直白热烈。 那样直入心房。 可如今,他们却一个在南,一个在西,隔在他们中间的,除了这遥远的山河,还有那纸决绝的和离书。 那是他亲手写的,不知道她收到后,是何种心情。 伤心吗?绝望吗?还是直接撕了? 他甚至,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程将军看着手帕上的字,轻轻咳了一声,叹息着道:“郡主小的时候,我见过她几面,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虽然你们目前分开了,但你们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真正分开的。” 怎么不算真正地分开呢?他们隔着那么遥远的路途,隔着一纸和离书。 “但我要想重新跟她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将军拍了拍他,道:“只要你想,也没有那么难。” “年纪大了,我先进去休息一会。”随即,程将军站了起来,往内走去,再次回头看了眼萧彧,“待夺回关道口,我带你去她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 想着之前上将军府的破败,萧彧扯出一抹苦笑。 或许是在萧彧脸上看到了无奈,程将军再次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进入帐内,不再理他。 烛火跳跃,劳累多日的萧彧思绪迷糊,入睡前,他似乎听到自己在问:阿清,你以前,也来过茶马关吗? 也会像我想你一样,同样想着我吗? 茶马关气温极低,外头时不时会有巡查的将士走过交谈的声音,萧彧不到寅时就醒来了。 他走出营帐,看了眼天气,拢了拢衣领,骑马往昨日的那个壕沟而去。 在将士们一夜时间的努力下,壕沟内的积雪已完全清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大长条,与雪茫茫的大山格格不入。 “殿下。”有将士上来,为他牵住了马。 萧彧随着壕沟一路往下观察,而后再次折返回来,问:“干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正在拉过来。”一名士兵上前,指着远处走来的人影。 萧彧看去,缓缓点了点头,继续道:“按我说的计划,今日申时前要完成所有的铺设。完成后,立马回到所在的列队结合。” 接下来,便就是与西凉的背水一战了。 孰胜孰败,孰强孰弱,能否夺回关道口,明日清晨便能见分晓了。 萧彧巡视一轮后,再次骑马前往了望台。 此时,程将军也来到了此处。 看到他来,程将军将手上的紫漆反射单筒望远镜递给他,道:“西凉军正在列队,但与前几日所列的不一样,所以我想,他们正在排列着对我们的进攻。” 萧彧举镜望去,只见一名看似将军的人正坐在马背上,巡视着不断排列的队伍,时而停下,时而说话。 萧彧听不到他说的是什么,但从那队列变化来看,他们确实是在演示不同的排兵布阵。 那是针对茶马关进攻的策略。 “看这天色,估计明早,雪就能下起来了。”程将军抬头看了眼天气,幽幽开口。 萧彧放下望远镜,交回给程将军。 “所以现在,我们就要比谁的时间快了。” 西凉的计划是明早待暴雪时发起进攻,而他们则要在下雪前先出手。 一旁的一位副将沉思着神色,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有事?”萧彧问。 副将看了眼程将军,又看了眼萧彧,开口说道:“依我看这天气,可能不用等到明早,今夜寅时可能就会下了。” 话音刚落,一阵莫名的北风吹来,似乎更加印证那副将所说的话。 程将军抬头看去,一脸不安。 萧彧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薄唇轻启道:“行军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为最佳,如果缺少其中一项,那我们便争取另外两项。” 他已在壕沟设下埋伏,更添了一份保障。如今,便等杨清颂带领的兵马到位,等今日的落日。 茶马关是西境最重要的一道险关,而西境,是叶清的故乡。 他不会让茶马关失守、让西境失守。 “程将军,你说过,待夺回关道口,便带我去阿清以前住过的地方,你记得吗?” 萧彧看过去,深邃的眉眼桀骜恣肆。 他要守住茶马关,更要夺回关道口。 程将军抬眼看去,眼前的将军身穿流云铠甲,面容冷峻,剑眉星目,身形修长挺拔,比起两年前初次见到他时,眸中更显霸气坚毅,肃杀之气迸然而出。 敬佩之心油然而起,程将军立即拱手而向:“末将必不辱殿下所望。待夺回关道口,任殿下调遣。” 待夺回关道口,别说带他去叶清以前住过的地方,让他永守在那里,他也愿意。 “那好,那我们便按原计划,静待今夜到来。” 第84章 茶马关大战 天色渐暗,北风呼啸。 萧彧与程将军正于主营帐内,听着两名副将的汇报。 一切皆已按计划准备妥当。 “生火,煮食!” 随着萧彧一声令下,在原地的将士们生起了火堆,将这几日不敢烤的火,通通升了起来,不时还会有人拿着碗过去舀水喝。 一杯热水下肚,顿时神清气爽。 不是不让生火取暖吗?那就来一招引蛇出动。 随着斥候而归,带来的前方的消息:“西凉已派出了万余人,正往关内赶来。” “一万?这么少!”一副将听闻后有点失落。 他们消灭这一万西凉军绰绰有余,但是后方可还有九万西凉军呢! 萧彧却没有着急,他开口说道:“不急,他们也只是想等明早暴雪下起来的时候再进攻的,此时派一万人前来,会是以为我们为了应对他们明日的攻击,先行取暖。现在过来,也只是想破坏我们的取暖计划。” 看着帐外狂风呼啸,萧彧凛了凛神色,缓缓开口:“既然他们先送这一万人来,那便我们暖暖身子,活动活动,将这一万西凉军全部杀了!” 这一万西凉人,正好给关内那三万烈火军将士暖身子。 看着萧彧那清冷目光下的肃杀之气,程将军正了正神色,他让两名副将离去准备,静待接下来的对峙。 不久,斥候进来,汇报进程:一万西凉军已进入关口。 不多时,山间传过来阵阵喊杀声。 程将军快步走到临时搭建的了望台,拿起他那珍贵的紫漆反射单筒望远镜,往山中望去。 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闻隆隆的脚踏声和喊杀声,响彻天地。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声音愈渐减少。 看着斥候策马前来,程将军立即从了望台下来,跟着走进账内。 “一万西凉军已全部被灭!” 这一万西凉军只是先头部队,并不是主要的作战军,要在这昏暗的天色下、利用自己地形优势灭杀这一万西凉军,并非难事。 难的,是接下来再次诱敌进来,按原计划进行。 夜已深,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是,一烈火军将士进来,递上一物:“殿下,已按照你的要求,西凉军身上的所有有用物件均已趴下,这是从他们身上搜来的信号弹。” 萧彧此前曾吩咐他们,将西凉军歼灭后,第一时间将他们身上的武器和御寒衣物全部收集起来,再认真搜寻领头士兵身上的信号弹。 这信号弹,有很大的作用。 “好。”萧彧上前拿过信号弹看了一眼,返回给将士,道:“你到壕沟附近,将这信号弹放出,然后,按原计划,派五千人穿上西凉军的衣物,等在原处。” 将士立即领命而去,程将军原本只关注在他的四万兵力的部署上,听闻萧彧的计划,立即赞赏道:“殿下此招,确实高啊!” 穿上西凉军的衣物,再发射信号弹,引入更多的人进来。 信号弹冲入夜空,萧彧等人在主营内继续等候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斥候来报:“西凉军刚才再次派兵前来,这次有二万人左右。” 二万。 萧彧沉静地在原处思索了一会,吩咐下去:“按原计划进行,先行歼灭这二万西凉人,其他人等,继续等候我的通知。” 西凉人谨慎,而且他们想要在暴雪时突袭。 如果不是方才发出了西凉自己的信号弹,他们断不会继续增援。 萧彧走出主营,来到了了望台。 程将军递上望远镜,他并没有接过。 夜色昏暗,但扮演西凉军的烈火军点起了零星火把,他能看到他们的位置和大概情况。 此时,整座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来了。” 程将军开口,对着望远镜那方,死死盯住。 阵阵轰隆声传来,那方的西凉军,似乎带了不少盾牌而来。 随着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一道火光在林中燃起,从东穿至西边。 那是在昨夜开始清理的壕沟里铺满了干柴后点燃所致,将西凉军困在的这条壕沟后。 刹那间,无数支带着火光的箭矢从半山腰射下,朝西凉军射去。 此时,西凉军已然知道落入的圈套,在无法退后的情况下,只能拼命往前杀去。 狂风怒号,伴随着双方的厮杀,在茶马关山间的将士黑压压的如潮水般席卷而去。 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过,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大军喊杀声震天,旋起滚滚雪花。 由于这次西凉军增多了一倍,所以所花的时间也需要更多。幸好之前在壕沟埋上了干柴和火油,让他们无法撤退,同时半山腰的弓箭手也射出了火箭,将他们的先头部队射杀了过半。 剩下的,就是三万烈火军对阵不到两万的西凉军了。 程将军脸色冷峻,同时也不乏紧张。 成败,就在今晚了。 “殿下,子时了。” 即使在昏暗的夜空,也依然能看到厚重压抑的云团正欲压下,阵阵席卷而来的寒流预示着暴雪即将来临。 这次的暴雪,比他们原本预想的要来得早。 “再发一个西凉的求救信号弹!”萧彧下令,依旧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过了约半个时辰,山间的喊杀声和兵器相击声渐弱,血腥味越来越浓。 此次的两万西凉军,在萧彧的重重陷阱下,撑了不到一个时辰。 斥候来报:“西凉军已全部列队整齐,却并未有所行动。” “没有行动?”程将军闻言看了一眼萧彧,脸上一片担忧。 看来,真如萧彧所料的一般,西凉人不会再增援过来了。他们是想等到暴雪时,一举杀入茶马关。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萧彧也曾料想过。 “西凉可能会有几个猜想,如果他们尚未察觉到杨清颂带去的将士,那他们可能会认为,我们是趁夜设陷于他们,让他们的兵马不足以在明日冲击茶马关。” 萧彧眉心蹙了蹙,嗓音凉凉,冷如冬水:“他们不会再增援,即使失去这三万兵力。而且,我们对他们大举设陷,也有可能让我们的兵力体能下降,不利于明日的防守。” 程将军想了想,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传令下去,将这两万西凉军身上的兵器和御寒衣物全部收集起来,然后再将这三万西凉军的尸首搬到关口处堆放在壕沟上方,用以明日的防守。然后原地整顿,等待我的命令。” 萧彧嗓音清冷,如地狱般传来。 程将军打了一个冷战,却在心底对萧彧更为佩服。 战场上,不对敌人残忍,便会败北。 一副将似乎并不理解萧彧的安排,便问:“那样堆放西凉人的尸体,有何用意?” “用意?”程将军看了过去,继而道:“一来尸堆可作防守用,用以抵挡他们的利箭。二来,当他们攻入茶马关时,第一道踏上的,便是他们同僚的尸首。” 萧彧听着,表情没有动,他补充道:“当西凉军看到那些尸体上插满他们的箭,又不得不踏过那些尸体的时候,内心必会不忍。而军心动摇,实力将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他的用意。 副将闻言,除了敬佩,还有深深的自愧不如。 而这,就是战争。 寒风在山间呼啸而过,乌鸦在冷冽的枝头,用嘶哑的声音悲凉地鸣叫。 夜渐深沉,气温骤降,冷得山间的将士瑟瑟发抖。 如果再继续这样在山间原地等几个时辰,估计西凉军还未到,他们便已先冻死了。 “传令下去,各将士可原地生火取暖。”萧彧说完,转身往主营内走去。 这样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即使生火取暖时燃起的烟雾,也很快被吹散,远处肉眼难以捕捉。而且西凉军这时也在原里等待暴雪,不会贸然进攻。 萧彧站到沙盘前,紧紧地看着关道口。 少了三万兵力的西凉军,会用多少兵力进攻、又会留下多少兵力驻守关道口呢? 这时的杨清颂,是否已带领三万烈火军到达指定的位置了? 如暴雪时他们这边计划有变,杨清颂又能否会随机应变,改变原有的作战计划? 记得以前,他带着方星辰和郭开庭前往西境和北疆支援时,早已形成了不少的默契,能在突发事情发生时,改变自己那方原有的计划。 每每这时,他们都像是会心有灵犀般,能想到对方的谋略,还能作出改变应之。 可是,当年身旁最信任的两人,一个失踪,一个南下。 现在,他们都不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随之进来的程将军和副将,萧彧眉峰微动,一丝黯淡一闪而过。 “快寅时了。”副将看了眼漏刻,走出营外。 主营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摇摇欲坠。 此时,大家都在等,等那场雪的到来。 也在等那一刻的到来。 能否守住茶马关,能否抵挡住西凉的七万大军,能否夺回关道口,就看这一战了。 “下雪了。” 副将走了进来,带着点期待,带着点担忧。 萧彧走出主营,望着夜色。 气温比方才更冷了,站在外头,手指也迅速冰冷下去。 远处传来号角声,那是西凉进攻的信号。 萧彧登上了望台,拿过程将军递来的望远镜。 雪花絮絮飘飘,而在关道口那边,昏暗的夜色下,西凉大军正缓缓移动。 他看着程将军,面色如常:“传令下去,全体将士进入准备状态!” 随着已方的号角响彻底山间,乌鸦闻声而飞,在山间扑簌下不少雪花。 大战一触即发,而两军对垒,谋高一筹者胜。 今夜,就看萧彧的谋略能否抵住西凉的冲击,又能否乘胜追击,夺回关道口。 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整个山间都在轻轻颤抖,扬起雪花滚滚。 随时喊杀声四起,整个山间充满了兵戎相见的刺耳声响,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声声惨叫、嚎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萧彧戴上头盔,望着程将军,正色道:“程将军,接下来按我原定的计划传令,交给你了!” 然后,他接过士兵递给他的长枪,跃上马背,往山间疾驰而去。 西凉是要趁暴雪攻下茶马关,即使失去昨夜的三万兵力,他们的计划也不会胡乱更改。 而萧彧这边的策略已全部制定好,待关键时候鸣起号声、按原计划进行即可,势必不会让茶马关失守。 甚至能夺回关道口。 寒风从盔甲吹入皮肤,似要撕裂一道口出来似的,吹得脸上生疼。 这两年多以来,每逢萧彧带兵打仗,他都会在做好所有的谋略、待一切都按他的计划开始后,他都会提起长枪,杀入战中。 雪龙驹践踏西凉军而过,萧彧一枪挑起一个西凉兵,随即往他们的副将而去。 两军对垒,一般主将都会在主营内指挥,不会轻易下场,西凉亦然。 但同样的,副将在场上的作用也很大,只要先杀了他们的副将,那将会有几支列队失去头领、动摇军心。 那西凉副将看着萧彧那凛然森寒的眼眸下一片杀意,令他无端想要退避三尺,顿时心底一凉,但大军当前,他也只能迎面抵上。 雄骏的战马上,萧彧凌厉的杀气罩过面容,衣袂飘飘,猎猎生风,玄甲在夜色下泛着明光,手中的枪声长鸣,直指对方要害。 随着长枪回旋,萧彧一枪刺向战马上的西凉副将,那人随即倒下。 随后,他连着甩出三枪,击倒了朝他蜂拥而来的西凉兵后,再次寻找另外一名西凉副将而去。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天色渐渐泛白。 随着山间号声响起,埋伏在山腰的将士蜂拥而下,将西凉军包围在山间。整个山间犹如人间炼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将地上的积雪染红。 随着一声刺耳的信号声响起,关道口的烽火台上燃起了火苣。 萧彧抬眼望去,那是杨清颂所燃,他们已经攻入了关道口。 大萧的将士在看到那道火苣时,心中知晓关道口已被己方的弟兄攻入,顿时军心振奋,大力举刀向前杀去。 三名西凉副将倒在萧彧的长枪之下,西凉军渐落下风。 第85章 大胜 随着西凉鸣金收兵,萧彧他们不光守住了茶马关,更是夺回了关道口。 萧彧带着程将军等人在关道口的城墙上巡视,众人皆是满脸欣喜。 暴雪在茶马关不停地下,而关道口这方却天色明艳。 城墙有几处破损,是今日杨清颂带人攻入时破坏的,此时正有将士在修复。 而关道口外是护城河,河对面便是西凉,此时西凉军已撤退到几里以外的山脚下。从城墙望去,他们正在休整。 杨清颂登上城墙,汇报伤亡情况:“我军死六千二百七十四人,伤一万八千余人,其中重伤者达九千六百人。” “将伤员全部转移到关道口这治疗,如军中大夫不够,立即向西境增派人手过来。”萧彧转过身,看着他。 眼前的杨清颂脸色如常,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他原本是烈火军的千户之子,从小便跟着烈火军在西境守护边关,此次前来,一半是他自己的心愿,另外一半,则是他父亲的。 两日前,他收到萧彧的急信,让他带领三万烈火军前往关道口,趁西凉军大举入侵茶马关时夺回关道口。 而他在刀片山巡视时发现,关道口易守难攻,而西凉又对进攻茶马关势在必得,所以只留了一万兵力留守关道口。 而杨清颂所带的这支烈火军擅突袭,当即下令一万将士增援茶马关,从后包围西凉军,而他带着两万将士突袭关道口。 正是他的这一举动,令茶马关的西凉军孤立无援,撤退困难。 他看在着眼前算无遗策的萧彧,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立即开口:“末将前来支援时已带了二十余名军中大夫前来,此时人手足够,请殿下放心!” “好。”萧彧认可地看着他,问:“西凉军死伤如何?” “西凉军死五万九千余人。” 没有伤者,那些倒地不起的,全部被后方巡视的将士一刀杀了。 众将士闻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这一夜,杀了西凉近六万兵力,还将他们赶回了西凉境内,实属大胜。 萧彧看着河对岸休整的西凉军,再次开口:“派一万将士在茶马关巡视,如有状况,立马来报。” “是。”一副将领命退了下去。 然后,他看向关道口前的护城河边,那里原本设立了一道尖木制的阻碍障,但西凉此前为了能方便进入关道口,早已破坏。 “传令下去,立即派两万将士入山砍木,重新将这道屏障建起来,越快越好。” “是,末将立即去办。”又一副将领命退了下去。 一条护城河、一道屏障、一座厚实的城墙再加上坚守的将士,从此西凉若想再犯,更是难上加难。 而萧彧,也不会让两年前关道口被夺的事再次发生,他再次开口:“其余的将士,全部转移至关道口休整。” 西凉军在几里外休整,但他们再攻的机会不大,毕竟损失惨重,也失去了关道口这重要的关口。 而关道口这边,气候比茶马关内要好上许多,在这休整,有利于将士们身体的恢复。 随着副将一个个领命而去,城墙上只余萧彧、程将军和杨清颂三人。 “殿下此招,不仅守住了茶马关,更是夺回关道口,招招致命、连环追击,实在令我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程将军言重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时的情形,他们是必须要守住茶马关的。 但仅仅守住茶马关,是无法阻挡西凉人再次进犯。 这次,刚好烈火大军前往西境,而他则根据地形优势,引敌入内。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占了。 如果这都不能取胜,他日西凉增援而来,若想夺回关道口,便困难重重。 “不得不说,这虽是一盘险棋,但殿下都走对了。” 尤其是萧彧策马持枪奔往战场厮杀时,更是让他由心里佩服这位年轻的将军。 而且,他还是大萧皇室的皇子,在战场上没有任何畏惧,杀了一个又一个西凉的副将,让他们的军心摇摇欲坠。 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退西凉军,占领关道口。 萧彧从容不迫道:“程将军带兵多年,我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要向程将军请教的,他日,望将军不要嫌弃。” “哈哈哈哈!”程将军哈哈大笑,转而看向杨清颂:“这位将军,有点眼熟啊!” “我乃杨清颂,为烈火军副总兵,负责烈火军游兵营。”杨清颂看着他,不卑不亢道:“家父杨河,曾是烈火军的千户,驻守过西境。” “杨河?”程将军思绪闪过,随即道:“我记得,很喜欢做木刻的那位将士,难怪看你熟,原来长得像你父亲。以前啊,只要闲下来,你父亲就在一旁做木刻,送给大家,尤其是做给阿清。” “是的,我父亲以前喜欢做木刻,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就没再做了。” 听到那个名字,萧彧眉心微微动了动,看了过去。 程将军也看着他,继续道:“杨千户做的木刻可真是惟妙惟肖,那小姑娘喜欢得很啊!” “将军过奖了!”杨清颂看了眼萧彧,随即道:“末将还要去巡视,便先行退下了。” “嗯,去。”萧彧说着,转身望向刀片山。 茶马关群山环绕,唯独刀片山突兀而出,更显孤独。 不知为何,萧彧觉得自己就像这刀片山,虽然方打了一场胜仗,但内心凄凉。 “殿下,西凉军虽不会再轻易攻打进来,但是现如今河边屏障尚未修复完毕,我等还是得在这里再观察一段时间,待这屏障修复完毕、西凉退军,我们再定接下来驻守关道口的情况,你看如何?” 程将军的话,打断了萧彧的思绪,他点头同意。 程将军的想法,他是赞成的。 只是此次大战,死伤大多是程将军所带领的将士,虽然胜了,但他心里,估计也很难受! 他看着程将军,郑重道:“大萧和西境的子民,都会记住那些为守卫边关而死去的弟兄们的。” 知道萧彧是在安慰自己,程将军眉眼闪动了一下,随即道:“自从叶将军之后,我和范将军驻守西境八年多了,这么些年来,为了守卫边关,不断有弟兄离去,也不断有新的弟兄进来,我们早已看透了生死。能用一死来扞卫边关,是值得的。” 将士在誓死守护边关,而那些为了欲望和权利的人,却完全不顾将士们的生死,轻易地出卖军情、甚至是布防图。 太后与萧炎一党,正是如斯。 萧彧看着他,转移了这沉重的话题:“叶将军在西境,还有人会记得他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程将军看着他,缓缓道:“叶将军在西境三十余载,那三十多年来,西凉从没一人踏足过西境。那时,这里的百姓生活虽不算富足,却完全没有受过战争的苦,安宁度过。这里的人,都很感激叶将军和叶夫人。”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将叶茂之挂在嘴边。 程将军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之前在京都,没有人敢提起叶将军的名讳,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却没一人敢为他说话。可是在西境,没有任何人会认为叶将军会勾结西凉,大家都知道他是被陷害的。只是西境离京都太远太远了,他们想要为叶将军说话,也传不过去。” 萧彧没有打断程将军,领着他往城墙另一边巡视而去。 “殿下可能不知道,当年叶将军一家被抄后,西境的百姓知道他们最后尸首异处,更无人收尸,所以他们在这里,为叶将军一家立了衣冠冢。每年清明和叶将军被杀的那几日,那山头排满了西境的百姓,都为祭奠叶将军一家而去。” 他自己每年清明也都会去,从没缺席过。 那场景,萧彧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未想到过。 原来在遥远的西境这方,会有那么多人记住叶将军一家,记住他们守护边关的恩情。 难怪她一心想要回来西境。 这些,她都是不知道的! “待返回西境后,我也带你去祭奠他们,毕竟,那也是你的岳丈一家。”程将军说着,回头看他。 “好,那便有劳程将军了。” 那不仅是叶清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 萧彧走下城墙,看着随处休息的将士,对着程将军道:“今日弟兄都累了,我看西凉人这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动作,程将军你让下面的弟兄们好好休整休整,过几日我们看情况再进行换防。” “好的,我会安排下去。” “程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南下吗?”萧彧问。 程将军一愣,想起那日说的话,随即道:“先回京都,向皇上汇报此次夺回关道口一战,然后就休沐半年,休息休息,带家人南下走走,顺便为我那小女儿去买两块双面绣的手帕,让她高兴高兴。” 看着程将军脸上向往的神色,想着那苏州的人,他沉静道:“想要买到好的双面绣,得去苏州。” “苏州?”似乎想到什么,程将军笑了。 “好,那我便听殿下的,去苏州。” 去那里买双面绣,去那里看一看当年那个小姑娘。 接下来的几日,护城河边的屏障修复完成,而对岸的那四万西凉军也在休整两日后退回了西凉境内。 据探子回报,由于西凉那位主将此次战役指挥不当,不仅死去近六万将士,更是丢失了关道口这一要塞,被西凉摄政王梁云锦贬去了其他地方,而目前也尚未有再次攻打大萧的意图。 萧彧留下杨清颂和一万将士继续驻守关道口后,随着程将军返回西境。 程将军此次战役后会返回京都,之后可能调往其他地方驻守。 而西境的另外一名范将军,由于此前受伤未好感染风寒,身体每况愈下,只等萧彧前来换防后辞官回乡,安享晚年。 范将军返京那日,很多西凉百姓前来送行,为这位驻守多年的老将军送去祝福。 萧彧也在这百姓的队伍中,看着此情此景,心下动容。 “殿下可知,以往每次叶将军回去,这里的百姓也会为叶将军一家送行的?”程将军看着萧彧,缓缓道:“那时,我只是随着父亲前来视察,见到过两次。当时我想,叶将军又不是不会回来了,有这个必要吗。后来,听说了叶将军在西境的付出后,就渐渐明白了。” 程将军说着,带萧彧往城中走去。 “西境土地贫乏,种植的农作物产量极低,是叶夫人从江南和长鸣山带来了一批人,在这里教百姓种植麦子,才让这里的粮食产量增高了起来。”程将军说着,指着远处的田野,道:“就是那些。” 萧彧抬头看去,远处的麦子已经泛黄,快要能收割了。 “殿下,到了!” 随着程将军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彧抬眼看去,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府邸,门匾上写着:叶府。 “这就是叶将军的府邸,现在还有一个老管家住在这里。” 说着,程将军上前,敲了敲门。 半晌,门内传来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位老者。 老者认识程将军,迎了上来。 程将军与老者说了几句话后,介绍了萧彧的身份:“这是宣王殿下,刚从京都而来,夺回关道口便是他的功劳。” 然后,他又介绍老者:“这是刘伯,叶家的管家,在这里住了三十余年了。” 介绍完后,程将军离去,给萧彧留下时间。 前段时间京都发生的事,刘伯早前就从程将军口中得知,知道了叶清尚在,也知道了她成亲后又和离。 刘伯看着萧彧,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迈着蹒跚的步伐,带着萧彧往屋内走去,开始向他介绍这个房子。 第86章 方舒舒 这是一间两进院落的宅子,萧彧随着刘伯穿过垂花门,来到正院。 一座古朴的院落伫立眼前,但见里面是主屋和东西厢房,主屋的大门正敞开着,虽大门早已被岁月的风霜侵蚀着色泽暗沉,但却不见彩漆脱落。 刘伯带着他往前走去,边走边道:“这之前是西境知州的府邸,后来知州到其他地方上任,这地方就空了下来,将军带着夫人来了后,就住到了这里。” 萧彧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青石铺地的平整院落,随着刘伯往东厢房走去。 刘伯来到一房门前,望了望板门上的门环,继续道:“当年,小姑娘年纪尚小,夫人便让她住在了东厢房这边,旁边就是将军夫人的厢房,隔得近,喊一声大家都能听到。想着从京都回来后,便让她搬到西厢房去,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说完,他便推开了房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萧彧随后跟上,细细地看着房子。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房子,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南边摆放着一张床,床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西边有一个书柜和书桌,房子的正中央有一张圆桌和四张椅子。 刘伯走到书桌旁,打开地上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木剑和一把木制的长枪。 那长枪似乎是为她特别做的,比一般的长枪要细小很多,适合幼童使用。 “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小姑娘平时摆弄的小玩物,是当时营里的一个千户为她刻的,而每逢将军休沐回来,她就会拿出这把剑和枪,让将军教她。” 萧彧上前,从刘伯手里拿过剑,细细地看着。 剑身通体光滑,上面雕刻着繁复云纹花饰,剑尖呈三棱状,并不锋利。 萧彧看着剑,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她,正在院子里胡乱地舞着。 在苏州失去记忆的那几年,她也曾想当一个仗剑走天涯的女侠。 他往箱子里看去,除了这两件木制兵器以外,其他都是木刻的小玩意,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只刻得惟妙惟肖的小马。 萧彧将剑放回箱子里,拿起那只小马。 小马眼睛又大又圆,身上的毛发根根分明。 杨千户的手艺果真是精巧。 刘伯拿着长枪放了回去,而后关上了箱子,转身往外走去,“我带你去见见将军夫人!” 萧彧知道,刘伯是要带自己到西境百姓为叶家所设的衣冠冢去。 刘伯先是走到西厢房最外头的一间小房子里,而后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布袋走了出来。 萧彧上前,将他手中的布袋接过。 他往里看了一眼,有一个小的扫帚和一些香烛。 萧彧看了眼前面步履蹒跚的刘伯,心中滋味滚滚。 似乎觉察到萧彧的目光,刘伯没有回头,他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跨过门槛后将大门关上,继续说道:“时常会有人到家里来看看,有从外头做生意回乡的、有官府新上任的、又或者是经过的旅客,前些天范将军也来了一趟,说是以后不回来了,他们有心,我就都带他们上山去拜拜将军他们,想着既然他们有心了,就别让他们空手而去,所以才会在家里准备这些的。” 那座古朴的房子,主人已离去多年,而刘伯这个管家却一直守在这里,称它为家。 所以,她也想要回来,回到这个家里。 这里,除了是她长大的地方,在还有一个人也守在这里,将这里称之为家。 不知道,她又是否知道呢? 走过城中的喧闹,刘伯带着萧彧往北边走去。 西境这里,除了茶马关,其他的都是平原,一眼望去,都是一片青青的大草原。 走了约莫两三刻钟后,刘伯终于停了下来。 萧彧看着前面的四个土堆,知道他已经来到了叶茂之一家的衣冠冢前,那里面埋的,是叶茂之和夫人、还有两个儿子的衣冠。 最靠边的土地松软,土质也与其他的不太一样。 萧彧知道,那本来是为叶清所设的衣冠冢,只是后来知道她还在世后,便推了。 刘伯想从萧彧手中有布袋拿出扫帚,被萧彧制止。 萧彧先是将一旁的草棘除净后,拿出扫帚轻轻地清扫干净。而后,他拿出布袋里的香烛点燃后,插于坟前的地上。 刘伯站在一旁,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衣袖抹了抹脸。 西境的风很大,吹得风尘滚滚。 萧彧看着慢慢燃烧的香烛,想起那威严的将军、他那同样英姿卓越的夫人,还有那两位小有成就的儿子,心下一酸, 叶家全家忠直,一心只为保卫大萧边关,却因为手握重兵、得知了太后勾结西凉的证据,便被陷害而全家被抄。 一个一心只为保全大萧边关、保卫大萧百姓的将军,却落得一个勾结他国的污名,甚至尸首分离,连一个墓碑也没有。 而在这遥远的西境,那些曾在他们一家保卫的地方,被他保卫过的百姓,为他们立了衣冠冢,时时来拜。 多么讽刺,多么令人难过。 刘伯过来,打断了萧彧的思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萧彧点头,收好布袋,再次随着刘伯而去。 大约走了两刻钟,他们来到了一片草原上。 青草大约长到膝盖上方,风吹来,形成了片片浪潮。 吹低了青草,看到了远处的牛羊。 “这个地方,小姑娘特别喜欢来。”刘伯没有再往前走,他站在原处,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将军和夫人在军中事忙的时候,我就会带她来这里玩,她会去追赶那些牛羊,累了,就在这里滚来滚去,直到天黑才舍得回去。” 那时,叶清尚小,叶茂之和夫人不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所以,这片草原便伴随着她一路长大,直至离开的那天。 萧彧站在草地上,似乎看到了孩童时期的叶清,她时而追着牛羊,时而在草地上打滚,笑声充斥着整片草原。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伯离开了,只留下萧彧一人。 萧彧躺在草地上,似乎看到了叶清也躺在一旁,笑着看她。 他对着她,轻声道:“阿清,我来到了你的家乡这里了,上了茶马关,夺回了关道口。” “你知道吗,这里的百姓还为你的家人设了衣冠冢,每年来拜祭他们的人数不胜数,我方才也去了,跟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他们似乎并没有原谅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和方家的人。” 所以,他很难过。 难过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让她怀着他的孩子一人南下,让她忍受着那离别孤独的滋味。 所以,他没有原谅自己,也觉得深埋地下的叶家人,也不会原谅他。 或许,他应该在这里,守卫边关、守卫西境的百姓,才能获得他们的原谅! 萧彧看在着蔚蓝的天空,那里片片白云随风而动,似乎形成了叶清的脸,正对着他笑。 “阿清,你也在想我吗?” &&& “哈秋!”这方的叶清午睡刚起,坐在书桌旁,无端打了一个喷嚏。 她拾起手帕拭擦了下嘴脸,继续看着手中的账本。 孟祈云推门进来,看了眼叶清,随即道:“天凉了,要多穿件衣服,知道吗?” 叶清轻浅地笑着,听话地披上外衣。 显然,她方才那声喷嚏被门外的孟祈云听到了。 看着叶清穿上外衣,孟祈云倒了杯热茶过去,问:“怎么睡这么少,不多睡一会?” “我也是方醒没多久,看着时间还没到,就先看看这些账本。”叶清放下账本,喝了口参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冬梅端了盆水进来,拎干毛巾后递了过去。 叶清拭擦完手脸后,坐到镜子前,任冬梅为她涂上香膏。 “我今日与方夫人到方二叔家里,冬梅,你也一起去。” 当年方家迁居京都的时候,方二叔将方老夫人接了过去,本想着安定下来,将所有盐道上交朝廷后会将方老夫人也接到京都,可不料后来发生的种种,他们又迁回了苏州。 “好。”冬梅点头应着,收拾了一下房间后,将水盆端了出去。 冬梅从小在方家长大,也曾在方老夫人的院里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礼数,这次上门,也带她去见见方老夫人。 “你现在身子重了,自己也要时刻当心点,切莫太过劳累。”孟祈云将窗子打开,又道:“我前几日与李堂买了两个丫头回来,是两姐妹来的,人挺机灵的,待教会她们府上的礼仪后,带来给你看看。你到时挑一挑,看看留哪个在身边,如果两个都觉得好的话,都留在身边也行的,毕竟现在冬梅忙的事多,你身子也越来越重,多一个人也无妨。” “嗯,好,都听你说。”叶清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随着孟祈云出了门,往楼下走去。 楼梯的扶手刻着浮动图案,更显简洁淡雅。 叶清伸手扶上,细细地摩挲而过,就像是小的时候,拿着那些木刻的玩物一般。 “马车备好了吗?”走下楼梯,叶清问着等候一旁的冬梅。 “准备好了。”冬梅扶过她,牵着她往门外走去。 后面跟着护院阿庆,手里提着几个礼盒,那是叶清为方老夫人准备的礼物。 马车用的是郡主府的,规格与其他郡主的一样,按大萧的律法制度而定。 赶马车的是护院阿庆,另外一名随行人员是之前在方府的暗影卫,也是他们这几个的头头,叫沈七。 叶清登上马车后,来到方府接上了李柔娘,然后再往方二叔家而去。 “方二这两年的身体越来越差,老夫人心疼他,四处为他寻找名医过来医治,可是依然不见起色。”李柔娘说起自己那个小叔,再次叹了口气:“今年初春,他又大病了一场,如今更少出门了。” 方二叔的身体叶清一直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去了一趟京都回来,他会落得这么差了,便道:“明日我让婷儿过来瞧瞧。” “也好,孔姑娘从长鸣山下来,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随即,叶清便吩咐冬梅:“回去记得跟婷儿说一下,你明日再带她过来。” 明日一早叶清需要到太湖那边检视长风营的校场,无法抽出时间。 自从决定训练水上作战开始,叶清便找到了苏州知府,要求在太湖边为长风营设立一个新的校场,用于水上作战训练场地。 苏州知府听闻后大力支持,随即便令人开工,今日一早便来报,说是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之前与老夫人和方二叔说过,想要培养方启山做生意的事了吗?”安排完冬梅后,叶清问向李柔娘。 “大致跟老夫人说了下,她也是认同的,只是启山才十三岁,而且书读得不错,本想着过两年参加科举考试的,如今方家后继无人,所以她得需要回去跟二叔和启山商量一下。” 现在也过去了几天了,估计也商量得差不多了。 “那除了启山,方家的旁支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仅仅只有方启山一人是不够的,先不说方家的生意涉及面广,万一他能力不足、无法承担,那再寻一个人来接班的话,又会浪费不少的时间。 “前几日,我们将族谱拿来看了一遍,发现适合的确实没有几个。” 方家的旁支,一向是女多男少,而姑娘出嫁后,虽也有夫家在方家的生意上工作的,但是能担当得起来、品性又不错的,却没能找到一个。 “舒舒呢?”叶清问 李柔娘闻言一愣。 方舒舒是方锦年的庶女,是在叶清三岁的时候,老夫人见李柔娘一心只为照顾方蕴玥和四处寻医,无心照顾方锦年和方家,便从她的家族旁支中寻了一个尚未婚嫁的女子常氏,灌醉了方锦年,送入了他的房中。 之后,便纳进了方家,替李柔娘照顾着方锦年的日常起居。 后来,真正的方蕴玥死后,方家一个家族长老退了下来,李柔娘重新进入方涧盐铺,与方锦年共同管理着方家的生意,常氏便在府上照着几个孩子和方老夫人。 而那些年,常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府里,李柔娘对她也渐渐放下了多年前的往事,相处得也算不错。 而方舒舒,就是叶清身体最差的那几年出生的。 之后,方锦年很少到常氏的房中,她也没有再怀孕了。 第87章 方启山 之前方家迁居京都的时候,便留下了常氏和方舒舒,一来是因为方舒舒读书也不错,她的夫子想继续栽培她,二来是想着常氏能留在苏州照顾老夫人,便想着到时与老夫人一起接到京都。 “她今年也十三了,如今与启山都在学堂里读书。”李柔娘看了眼叶清,说出了心中的忧虑:“舒舒也确实是一个好孩子,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过几年出嫁了,那这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如果嫁的人是个不错的,可能会让夫家一起在方家做工。但如果嫁的人不好,那就更不行了。 明白李柔娘的担忧,叶清看着她,淡淡开口:“她的亲事,不都是由你负责的吗?” 李柔娘闻言立马看着叶清。 只见她神色淡然,似乎有什么从眸中一闪而过。 这个她养大的女儿,似乎真正地长大了,已经学会了算计、学会了筹划。 她点点头,道:“没错,她要嫁什么人,我都是要管的。” 方舒舒是庶女,她的亲生母亲是无法决定她的亲事的,到时要她什么时候出嫁、嫁什么样的人,都必须是由李柔娘点头答应。 原本,为了方家的脸面及常氏多年为方府的付出,李柔娘也会为方舒舒寻一门不错的夫家。 但如果培养她接手方家的生意,那么她的亲事,李柔娘就更得管了。 “她毕竟是方家的孩子,不能只享受方家为她带来的富足生活,而不做一点付出。”叶清看了眼李柔娘,继续开口:“你与常姨娘去说这件事,她不会拒绝的。” 这对常氏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方舒舒也会愿意的。 “好,那我回去便找她说说。” 叶清看了眼前面的冬梅,似是想到了什么,问:“冬梅是属于家奴籍吗?” 冬梅听着,抬头看了过来。 李柔娘之前就曾听叶清说过,想要帮冬梅脱除贱籍,于是道:“是的,当年她父母将她卖来前,就已经是了。” 当年,李柔娘与李管家准备去买几个仆人回府,看到冬梅瘦瘦小小的,大冷天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着实可怜。想着家中的方蕴玥失去记忆,多个同龄的小孩陪着也许更能恢复身子,于是便买了回来。 家奴籍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贱籍。 可是冬梅想要摆脱贱籍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除了那张卖身契外,冬梅的父亲犯事获罪,以致全府上下都沦为了贱籍。 “那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忙打听一下,如何能解除这家奴籍。” “嗯,好。”李柔娘点头应是。 其实以如今叶清的身份,她要想帮冬梅解除贱籍,或许已经没有那么难了。 冬梅在一旁听着,早已红了眼眶。她看着叶清,伸手过去拉住她的衣服:“郡主,其实不必的,解除了又如何,我还是会在你身旁的。” 更何况,即使解除了她的贱籍,一般的良民人家也不会看上她的。 叶清拍了拍冬梅的手,道:“先解除了再说,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 冬梅比她和小桃要大,是该为她找一门亲事了。 她看那个牛如玉就挺不错的,虽然看在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却心思细腻。 她也打听了一下,二十四岁,尚未成亲。虽大是大了点,但年龄大不是更是疼爱妻儿吗? 记得幼时学堂上,就曾有人看不起冬梅的身份。虽然她一直没有说,但其实心里都是介意的。 “我过几日会邀请师父来家里吃饭,你那天不要外出,就在府上候着。” 冬梅点头,道:“嗯,好的。” 叶清想了想,又道:“师父还是住在以前那里,你有空过去,看看家里缺少什么你帮他添上。” 以前,她和小桃、冬梅几乎每日都会过去李沉那里学武,而冬梅空下来的时候,就会帮他整理院子,后来,还在他后院那空地上种了不少的菜。 “好,我过几日便过去看看。” 本来,以冬梅如今的身份,是不需要再去做这些事的。 但叶清想着,牛如玉他们也经常会从那里经过,说不定能碰上面。 多见几次,说不定就看上眼了呢! 方二叔府邸离方家并不远,马程大约两刻钟便到了。 知道叶清今日会上门,他们一家早早等在门口。 方二叔一家看到叶清与李柔娘走下马车,便带着全家向叶清福了福礼:“见过郡主。” 叶清走了过去,虚扶了下方二叔:“不必多礼。” 方二叔抬头看着叶清,心中百感交集。 想不到一年时间未到,方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这个本天真可爱的侄女,竟是将门之后、当朝郡主。 “郡主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郡主里面请里面请!” 这方二叔的府邸,以前叶清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直接敲门进去的,而今一年不到,再次上门,他们一家都得在门口迎接。 方二叔在前面引路,将叶清带了进去。 叶清看着前方的方二叔,他脸色苍白,身影消瘦,衣服也空荡荡的。 看来,他的身体比自己想的还要差。 进入前厅,方老夫人已等在门外,看到叶清也行了个礼:“老身见过郡主!” “方老夫人不必多礼。”叶清上前扶起老夫人,与她一同踏入前厅,然后坐在主位上。 “郡主现在身怀有孕,身子可有不适?” 叶清看着方老夫人关切的目光,想着以前她虽严厉,但也是疼爱她的,于是轻声道:“我都挺好的,只是您老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啊!” 方老夫人是在叶家返苏的途中才知道京都发生的事的,知道消息后昏厥了过去,醒来后痛苦不已。 方泰晔是她最疼爱最看好的孙子,而且自己的儿子又断了一条腿,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只是之后,她就没再哭过,反而多次与李柔娘一并商讨叶家生意上的事。 可是叶清知道,老夫人也是在苦苦支撑,支撑着整个叶家。 “我今日与方夫人上门来,估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来意,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叶清喝了杯下人递来的茶水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点明了来意。 方二叔原本是想让儿子方启山走读书之路,他日考取功名。 站在方二叔身后的方启山眉角微动,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叶清。 方二叔看了眼叶清,开口道:“那日大嫂与母亲说过后,我便同意了,启山也是同意的。我们没有问题,启山随时可以跟着过去,先从最低的学起就行。” 方二叔这些年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接管方家的生意,所以当李柔娘提起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认为,这也是他们启山的责任。 身为方家人,从小享受着方家为他带来的荣华富贵,方家有难了,他是应该也必须要站出来的。 叶清闻言笑了笑,可是却看到方二夫人那紧皱的眉角。 她看向方启山,少年面容如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问:“启山,你觉得呢?” 方二夫人转头看了过去,却没有说话。 方启山上前一步,揖手道:“郡主,我没有问题,我愿从今往后跟着伯父伯母学习,也愿从低做起,不会有任何怨言。” 叶清满意地笑着,眸光扫过当二夫人不悦的脸色,问:“那如果有人不同意呢,比如至亲之人?” “那我也要去!” 方启山没有犹豫,继续道:“父亲身体不好,两位妹妹年纪尚小,我们一家多年来都没有为方家付出过,却过着苏州最好的生活。我读书并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也不是为了扬名万里,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也能为伯父伯母、为方家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字字有力。 方老夫人和方二叔闻言立即喜上眉梢,均满意地看着他。 唯独方二夫人,在听到叶清的问话后愣住了,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似乎觉得叶清说的至亲之人就是自己。 叶清手持白瓷杯,吹了下杯中水,再次开口:“听说你读书不错,你夫子没有觉得可惜吗?” “我已与夫子说明了缘由,他也是认同我的。大萧读书好的人比比皆是,但我却是方家人,我原本读书的目的,与他人不一样。” 方启山抬起头,看着叶清,继续道:“不瞒郡主,我母亲确实是想让我参加科举,但我志不在此。所以父亲那日问我时,我当即便答应了。如果他日你们发现我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没有能力承担,那也是我能力不足。但我是不会放弃的,即使只是在锦绣坊当个小二,也是我的能力有限。” “你不必如此自贬。”叶清看着他,心中越是赞赏这个少年,随即道:“既然你决定了,那你从明日开始,每日早上依然要去学堂继续学习,午后再到锦绣坊,我会先带着你,过段时间看你的接受能力,再来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说着,叶清看着他,问:“清楚吗?” 方启山知道叶清让他继续到学堂学习的目的,但也没有说什么,于是道:“好的,我会好好学习的。” 不管是学堂上的,还是生意上的。 “那好,那我们便期待你的加入!”叶清笑着,看向方二夫人,问:“自从我们去了京都,方家和方老夫人都劳你照看,辛苦你了,方二夫人。” 以前,她唤她婶婶,如今,她唤她方二夫人,而且还要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她。 方二夫人抬头回话:“回郡主,不辛苦,就是……” “我们在京都的时候也时常担心苏州这边,如今看方老夫人身子骨不错,家里也挺好,看来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叶清笑着发打断了她的话,依然笑着看她:“只是我看方二叔身子似乎比之前差了不少,还是需要方二夫人更加注意才是。” 然后,她没有顾及方二夫人的面色,继续道:“我从京都带了个小姑娘来,她是长鸣山药王长老的亲传弟子,明日我让她上门看为方二叔瞧瞧,届时你在一旁看着,她吩咐你的,你都要亲力亲为不能交于旁人之手。” 人只要好日子过惯了,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想法,这个时候,就得找点事让她做。 听到叶清从长鸣山带来了个大夫,方老夫人眼神一亮,随即站了起来,感激道:“有劳郡主挂心了,老身感激啊!” 叶清立即道:“方老夫人何须多礼,以往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些都是应该的。” 冬梅上前将方老夫人扶回椅子上。 方二叔也道:“那就劳烦郡主了,我也想调理好身体,好帮助大哥大嫂。” 只有方二夫人愣愣地坐在原处。 她方才,似乎被叶清安排了亲自照顾方二叔,而且必须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 她也慢慢也站了起来,感谢叶清为方二叔请来大夫。 方启山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两位妹妹如今都挺好?”待众人坐落下来,叶清问向方启山。 方二叔的侧室生了两个女儿,但是方二夫人平时霸道,对她们苛刻。 方启山回道:“都挺好的,这个时候应该在后院看书,我一会带她们过来。” “读书就不要打扰她们了,知道她们过得不错就行。只是她们年纪也不小了,在后院所能学到的毕竟不多,还是得送去学堂才行。” 叶清知道,方二夫人不让她们出来,而方启山说的读书怕不是给自己的母亲留面子罢了。 方二叔闻言看了眼妻子,随即道:“郡主所言极是,我明日便亲自去学堂一趟。” 叶清点头:“好,有什么问题随即告知我。” 只要她发话了,没有哪个学堂敢拒绝接收这两个孩子,更是断了方二夫人的心思。 叶清借着茶水,缓缓摇了摇头。 而她的动作,映入了方老夫人的眼里。 第88章 方老夫人 待事都说的差不多了,方老夫人道:“郡主,可愿陪我这老婆子去院子里走走啊?” 叶清闻言一笑,随即站了起来,走到方老夫人身旁扶着她,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两人笑着互相搀扶走了出去,冬梅和老夫人的侍女跟在身后。 方二夫人看着她们走了出去,随即泄气般坐在了椅子上。 方二叔没有看她,拉着方启山与李柔娘往书房走去。 方二叔的府邸很是奢华,丽日流金,春风浩荡,白墙黛瓦连绵不绝,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据说当时整个府邸由买地到建成,都是方二夫人全程负责,花费不菲,惹得方老夫人和方家其他旁支皆有怨言。 走在蜿蜒曲折的廊道上,方老夫人拍着叶清的手,开口说道:“启山母亲的性子一直以来就是那样,我老了,也治不了她了。这一年我住到这里来,听说还收敛了点,以往后院的那三母女日子更是难过。” 说着,她叹了口气。 这个媳妇是她亲自挑选的,父亲是当年的苏州主簿。 原本是看她出身书香世家,品行才情应是不错,结果却恰恰相反。 成亲后才发现,她没读过什么书,更是喜欢花大钱、喜欢炫耀。 “她啊,脑子里没什么墨水,说得好听平时交友广泛,说是要为夫君和启山拓展人脉,其实就是爱花钱、爱炫耀。她的那几个玩得好的夫人,其实都是看她有钱,巴结她、恭维她,真心的一个也没有。” 方老夫怒其不争,继续道:“她几乎每个月,都会设宴请客,个个月名头都不一样。有时是什么赏花宴,花落了又游园宴,下雪了又赏雪宴,名头之多无法想象。我被她的这些宴会吵得头疼,觉得她过于铺张浪费,说过几次了也说不动。” 叶清认真听着,眉目沉静,随即问:“家里都是她执掌中馈吗?” “是啊,一直都是她管的,去年我来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发现她如此铺张浪费后看过账簿,几乎每个月的钱都花光,一分也不剩。” 方家除了方涧盐铺外,还有很多其他的生意,而且盈余都不错。 虽然方二叔已没去方家的生意帮忙,但方老头子在世的时候,见他身子骨不太行,给他留下了不少的份额,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分红划过来,每年年底还会有一笔大的。 那么大的一笔钱,每个月都花光的话,那方二夫人的花钱能力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叶清拧眉,问:“对于这事,方二叔知道的吗?” 方老夫人随即再次叹了口气,既是对儿子的失望也是对儿子的心疼:“他身体不好,府上的事他也没怎么过问,我之前跟他说过,他们便吵了一架,结果没吵赢,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可是一个家,即使家财万贯,也得留有盈余,万一他日店铺出了什么事,那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说完,她看着叶清,再次开口:“郡主,你主意多,帮老婆子我想想办法治治她!” 叶清纤眉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朱唇轻启:“好,只要到时你和方二叔好好配合便行!” “那肯定没问题的。”方老夫人看着叶清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立马点头答应。 微风吹过,花树随风摇曳,片片落叶飘飞而下。 叶清随着方老夫人穿过一池水塘,看向一旁的花树,问:“我听说,去年她父亲因倒腾古玩字画,被贬了?” 这是发生在他们迁居京都的那段时间,叶清也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听说后来他们一家都回乡生活去了。 乡下好像是四川的。 “没错,不过他们也没有找来,想来之前卖了不少,赚了不少钱,只是没被查出来。”方老夫人说着,赞赏地看着叶清,继续道:“如今我的话她是不会听的了,你今天敲打敲打她,让她能消停一段时间也好,我也安静安静。” 方二夫人那性子,确实太能折腾了。 而她的娘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她既已是方家人,方老夫人又看不得她那样继续下去。 幸运的是,当年她生产后嫌麻烦,将儿子丢给老夫人亲自照顾。“幸好启山那孩子正直,不然,我怕你二叔后继无人啊!” “老夫人不怪我擅作主张便好。” 叶清与方启山一起长大的,方二叔为人和善,以往待她也不错,她不想看着方二夫人在府上无法无天,以致日后家无宁日。 方老夫人笑着,再次拍了拍叶清的手:“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你。只是这方家日渐人丁单薄,我这心啊很不好过,我有愧方家烈祖烈忠啊!” 叶清眉眼微动,知道方老夫人将要说出独自与她散步的目的。 绕开他人,有话要跟自己说。 于是道:“老夫人何出此言呢,我从小就觉得,您爱护儿孙、维护家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祖母。” 话音刚落,方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道:“你从小惯会讨人欢心,在你面前,没人舍得给你脸色看。” 随即,她话锋一转:“可是方家式微,并不只是在生意场上,也不只是少赚了多少钱,而是人丁单薄啊!” 方老夫人其实说得很对,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他们方家,确实人口过于少了。 叶清只得道:“待这几个弟弟妹妹和媚姐儿他们长大了,人就多了。” “可是那样,我就等不到了,方家的兴旺也等不到了。”方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晔儿未能见着他儿子一面就走了,孩子还那么小,何时才能长大?启山年纪尚小,他父亲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日后要承担的,几乎是整个方家了,就像锦年一样。” “老夫人别忘了,还有星辰呢,他如今也回来苏州了啊!” 虽然方星辰从小离家,但他也是方家的儿孙。 见叶清提起方星辰,方老夫人再次叹了口气:“星辰从小离家,他志不在此,他要做将军,守护百姓,所以我才担心他啊。做将军是好,人人敬仰,我方家也祖上有光,可是,我这心里就更不安了。” 方老夫人说着,声泪俱下:“郡主,您亲生父母就是行军打仗的,他们常年不归家,难得回去一趟,就全家丢掉了性命。虽然星辰不像你家那样显赫,也没有那么多人要陷害他,可是从军者,一路刀剑无眼,生死大多不能自己,我是怕他尚未成亲生子,哪天就回不来了! 留有遗憾的人生,不管是他自己,亦或是留在世上的家人都是痛苦的。” 叶清微微一怔,她想到了萧彧。 听说西凉人进犯西境,不知道现在脱险了没有。 方老夫人的心思她明白,也知道她的担忧,于是道:“他其实也曾想过要学习生意上的事,也看过一段时间的账簿,最终也放弃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他想要守护百姓的心很是坚定,怕是难以说服。” “我知道,我也不勉强他。”方老夫人看了眼叶清,看她神色如常,继续道:“我就想着让他先成亲,生下一儿半女的,我好面对烈祖烈忠。” 叶清了然,这便是方老夫人的目的,让她劝说方星辰早日成亲。 看着方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还要为了方家如此操心,于是道:“老夫人放心,我会跟他谈谈的。” 所谓不孝有三,与后为大。虽然方星辰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但他一向孝顺,说不定会顺从老夫人的安排。 “只是,人选方面,可能得让他自己定。” 毕竟是终生大事,叶清不想看着方星辰为了方家传忠接代,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方老夫人听着叶清的话,转而笑了起来,“那肯定的,我也要尊重他的选择的。那就麻烦郡主你先找他好说好说,后续的老身来安排。” 看着方老夫人的样子,叶清知道她已准备多时,像是皇后为萧澄挑选夫婿那般,找来了一堆的画像一般。 于是笑着道:“看来老夫人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郡主可真是聪明啊!”方老夫人同样笑着,道:“郡主也别怪我,老身也是没有办法了,星辰与我一向不亲,我怕我说的话,他不会听,而你的话,他反而会听的。” 叶清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我会跟他说的,具体结果是否会如我们所料想这般,我也说不定。” “无妨,只要说了便行,我也不强求。”方老夫人满意地点头,拉着叶清坐到凉亭下。 两人坐下后,方老夫人的侍女随即命人上茶水、点心,她看着叶清,开口道:“郡主,这是新出炉的茉莉花饼和梨花酥,您尝尝。” “好。”叶清眉眼弯弯,随即拿起一块茉莉花饼细细地品尝起来,“味道很好,就跟小时候吃的一样。” “郡主喜欢就好。”侍女应着,退到一旁与冬梅一起候着。 老夫人看着叶清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也笑着拿起一块,开口道:“你小时候便喜欢吃这些点心,家里的下人都还记得,喜欢的话就多吃点,毕竟你现在啊,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吃的。” 叶清闻言呵呵地笑着,望向这满眼奢华的院子,缓缓开口:“启山虽然才十三,过几年也要成亲的了,老夫人可有何打算?” 叶清的话似乎说到了方老夫人的心里,她立即道:“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想把启山的亲事掌握在我的手里,不想经他母亲的手。” 不然,一旦她被那几个日日巴结她恭维她的人随便塞个人进来,那方家二房日后的日子,将会越过越差。 “老夫人这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她终归是启山的娘亲,想要在这件事上绕过她,于情于理也不合适。老夫人,你可得要好好想想了。” 叶清所言句句在理,方老夫人也紧蹙眉头,许久,她开口道:“这事我会好好想想的。” 叶清虽已返苏,但她毕竟不是方家的人,而且怀有大萧皇室的血脉,方老夫人想着她日后可能会再次离苏,而且方家的事也不能事事都麻烦她,唯有日后再与方二叔和李柔娘商讨这事了。 “还有舒舒的亲事也是如此。”叶清看着她,再次提醒。 方才在堂上,也说起了让方舒舒与方启山一道到方家的生意上学习,叶清也跟李柔娘提起过方舒舒的亲事一事,再次说了一句。 方老夫人点头:“我明白的。” 为了持续方家多年的辉煌、为了能面对方家的列祖祖忠,方老夫人心里确实是想将这两人的亲事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叶清吃着点心,喝着方老夫人命上奉上的好茶,欣赏着这方二叔大宅的风景,很是放松。 也难怪方二夫人要将宅子修得如此奢华,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啊! 两人一搭一搭地说着话,日头也渐渐落了下去。 “老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叶清看着方老夫人,微微一笑:“改日得空了,我再来看您,吃您这边的点心。” 方老夫人知道,如今叶清贵为郡主,而且身怀有孕,一般不会轻易在外头吃饭,自己也不好留她,于是道:“天气也不早了,今日打扰郡主了,那改日你上门,我再让后厨做多点你喜欢吃的点心等你。” “好。”叶清轻声应着,拍了拍方老夫人的手。 以前那般亲昵的二人,以后也不能趴在她的脚边撒娇了。 而方老夫人,也不能再对着她亲昵地抱着,更不能在她做错事的时候批评她了。 方老夫人站在原地,细细地看着叶清,缓缓开口:“孩子,你虽身为郡主,但这个时候为了我们方家再次返苏,你的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无法为报,唯愿你日后事事如意,身体安康!” 叶清盈盈一笑,道:“那我也祝老夫人您事事如意,身体安康!” 第89章 催婚 叶清次日醒来时,神清气爽。 她现在吃得比之前要多,睡得也更长了。 临睡前,孟祈云走了进来,和她说了一会话,“你舅舅给我来信,说最近身体不好,想见一面。” 孟子安是孟太傅的养子,喜爱研究奇门八卦,年轻的时候就上了长鸣山,之后成为长鸣山奇门长老。 以前,他每年都会回京一两趟,去看望孟太傅和孟襄一家。 后来,他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一条腿,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了。 以往,孟襄回京的时候,都会与孟祈云一道,到长鸣山看望他。 再后来,叶家被抄,孟祈云带着叶清南下,更是为了躲避追杀没有再去看望过他一次。 而这次估计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好,才会来信的。 “说来,我也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我成亲的时候,他还让人给我带来了《阵法二》。”叶清握过孟祈云的手,轻声道:“那我让沈七安排两个人与你一道去。” 叶清现在有孕在身,加上长风营和方家还有一堆的事需要她处理,暂时无法抽身与孟祈云前去。 她虽与这个舅舅见面不多、感情也不深,但他毕竟是孟太傅的养子,与孟襄孟祈云她们一道长大,感情也很好,这次不去,总感觉以后也见不到了。 她心有愧疚,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孟祈云将叶清抱在怀里,轻声道:“放心,我今日也找过沈七了,他会有安排的。而且李堂以前和府上的人去过长鸣山几趟,他们路途也尚算熟悉,我们不会有事的。” 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在这个世上,我们的亲人相继而去,最终也只剩下我们了。” 孟祈云是孤儿,幸而遇到了孟太傅,才没有在深山中饿死,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也有了家人。 孟太傅因病离世,孟襄一家被抄,她也只剩下了孟子安和叶清、孔婷三个亲人了。 孟子安今日的来信,又在她的心房狠狠地划了一刀。 叶清靠在孟祈云的怀里,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已然凸起的肚子上,轻声道:“云姨,不久以后,你会再多两个家人的。” 孟祈云闻言点了点头,用手拭去刚刚滑落的泪水。 是啊,叶清生孩子后,她就能多两个家人,以后孔婷成亲生孩子了,她又能再多几个。 “人有悲欢离合,人生在世,这些都是我们要去经历的,想想也是如此。”孟祈云舒了口气,道:“我过两日就出发,回来的时候估计就是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不舒服的就要马上跟婷儿说,知道了吗?” “嗯。”叶清点点头,继续窝在孟祈云的怀里。 孟祈云想了想,继续道:“如今你师父也回来苏州了,他这人稳重,想法也多,你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他。” “我会的。”叶清抬起头,看着她:“这里去长鸣山路途遥远,而且那里气候与苏州差异较大,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又道:“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方家的人也都是在附近,我跟婷儿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那就好。”孟祈云牵起笑容,握住了她的手。 叶清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道:“你还记得我说过要请师父和向大叔来府上吃饭吗?” “我记得的,还想着跟你说让他们这两天来,我怕我到时出发了,还没见上他们一面。” 叶清呵呵地笑着,弯起眉角,道:“我明日一早与师父、向大叔和星辰去太湖边视察,然后回来可能就未时后了,到时就直接回府,跟他们一道回府吃饭。” 孟祈云一听,眉梢露出喜色:“明日,也好也好,那我明早便与后厨准备准备,你们回来后先坐着聊聊,晚上就一起吃顿饭。” 孟祈云之前在京都的时候见过李沉,但是与向山,却是十几年未见了,她也有点期待。 “嗯,好。”叶清应着,点了点头。 孟祈云看了眼天色,催促她上床休息:“天色不早了,你明日一早又要外出去太湖,赶紧睡觉。” 她将叶清按在床上,嘱咐道:“有事就喊我们,冬梅也在旁边。” “知道了。”叶清笑着看她为自己放下帷帐,笑着盖上了被子。 孟祈云回头看了一眼,吹熄了烛火。 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叶清听着孟祈云往外走去而后关上了房门。 自从回到苏州后,她便没让冬梅像以往她没成亲前那样住在她的外间,而是让她住到了旁边的房子里。 而二楼的另外一边,则是她的书房。 孟祈云和孔婷住在一楼,陆知意休沐的时候会回来住在南院。 其实她现在每天都睡得很好,有时睡前会想点事情,但也没有影响她的休息。 可是今晚,她却久久没能睡下。 她想起今日方老夫人在院子说的那番话:从军者,刀剑无眼,生死大多不能自己。如留有遗憾,不管是自己亦或是家人,都是痛苦的。 小的时候,她在西境,也看到过很多因为保卫边关、守护百姓而失去性命的将士,临终前,都会吩咐他人很多很多的事。 那是他们的遗愿,是他们的遗憾。 即使她与萧彧如今健康地生活着,可是,他们之间却隔着万里河山,无法相见。 他们之间的遗憾,也很是让她痛苦、难过。 听说最近西凉多次进犯,更是攻入了茶马关,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他有没有吃得上饭,有没有好好地睡觉,有没有受伤? 又有没有想她呢? 一行泪水从叶清的眼眶落下,滴落到枕头上。 叶清用手拭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殿下……”她轻轻地唤着,犹如以前那般,他就躺在她的身旁。 殿下,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夜渐深沉,叶清也缓缓地闭上双眼。 待叶清吃完早点准备外出的时候,看到孔婷正坐在桌子那方,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婷儿,你今日早上随冬梅去一趟方二叔家里,好好看看方二叔身子该如何调理,然后按我昨晚跟你说的,叮嘱方二夫人的事。” 孔婷抬头看她,点了点头:“我记着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清想让方二夫人找点事做,那就让她在一旁出出力,不会让她有空下来的时间。 “回来之后你也到后院看看,前些日子买回来的几个家奴现在如何了,适当的你也可以调教调教她们。” 叶清话音刚落,孔婷立即摇摇头:“这个还是交给李大哥和冬梅,我做不来。” 而且,她也不需要下人服侍她。 她宁愿多看会医书,或者研究一下《天工开物》。 叶清笑着从孔婷身旁走过,看到她似乎是在画弓箭,于是问:“怎么对兵器有兴趣了?” “我先画来看看。”孔婷低头再次画了起来。 叶清笑着,向外走去。 马车已在大门等着自己,方星辰正站在一旁等她。 “怎么不进去等?” 方星辰听到她的声音,随即福了福礼,道:“李堂说你正在出来,我便不进去了。” 随即,方星辰领着叶清上马车,道:“从这里去太湖大概要半个多时辰,路途比较远,你困了便可休息一下,军师和向副将已经出发了,我们在太湖集合” “好。”叶清说着,坐上了马车,随即支起帘子,对着方星辰道:“我有话跟你说,你也上来!” 方星辰闻言愣了一下,但也没问什么,随即吩咐一个士兵牵好他的马后,登上了马车,坐到叶清的对面。 两人以往就很少会这样坐着谈话,回到苏州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方星辰坐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叶清想要谈什么。 马车缓缓而动,叶清看了眼方星辰后,开口道:“昨日我与方夫人一同到方二叔的家里,让方启山慢慢学习方家的生意,如果他学得上来的话,以后也会让他慢慢接手的。同时一起培养的,还有舒舒。” 方星辰之前就听李柔娘说过这事,不过他最近有点忙,除了要与向山在校场里模拟水上作战的训练、排练叶清提出的阵法,苏州知府最近也派人送了几个山贼截杀村民的案件过来,请求长风营的帮助。 他有时晚上就歇在了校场里,即使晚上回去,他们也都睡下了。 所以对最近的事也没有太多过问,只得道:“启山和舒舒都是好孩子,他们会努力的。” “是啊,他们确实不错,而且他们两个也确实是最适合的人。”叶清说着,看向他,想起方老夫人交待的事,再次道:“昨日老夫人跟我说了她的忧虑。” 话音未落,方星辰也看向她。 他从小离家,八年未归苏州,上次返苏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祖母竟然老了那么多,脸上都是皱纹,走路也不利索了。 小的时候,方锦年很忙,李柔娘又只顾着照顾生病的叶清,基本他都是跟着方老夫人生活的。他很难过,想着回京会就将她接过去一起住。 于是紧张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叶清闻言笑了笑,道:“她身体没什么事,婷儿今日去为方二叔号脉,我让她也去瞧瞧的。” 看着方星辰舒展的眉心,叶清补充道:“她所忧虑的,是你。” 方星辰闻言怔了怔,随即开口:“我挺好的,没什么该忧虑的。” “怎么没有,只是你没有在意,也没有想到那方面。” 方星辰看向叶清,实在没想起自己有什么可忧虑的地方。 如今他回到苏州,虽然也是长风营的副将,但在这里,他不用随着萧彧支援西境,也不用到北疆驰援,做的都是没什么危险的事。 在他看来,现在的生活很是安定,甚至有点不适应了。 “那她是忧虑什么?”方星辰问。 叶清看着他,没有隐瞒,道:“她是担心你一旦有什么事,没能留下一儿半女。” 看着方星辰那俨然不动的神色,叶清便知道,方老夫人或者李柔娘之前便与方星辰谈过,可是没有什么作用。 她的这个二哥哥,确实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方星辰看着她,看向窗外,道:“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你有想起大哥哥吗?”叶清问。 她不再称呼方泰晔为方大公子,而是唤回以前的称呼:大哥哥。 方星辰闻言一顿。 他最是遗憾的,就是没能见上方泰晔最后一面。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叶清想起方泰晔最后时刻那痛苦的模样,雾气在眼眶里打转。 她再次开口:“大哥哥临终的时候,最后痛苦的,是没能见上他那未出生的孩子。” 每次想到这里,叶清心里都会紧紧地揪在一起,心房依旧被狠狠地刺痛着。 那个儒雅随和的男子,至死都想着他的亲人,不想让他们伤心。 即使他再想见见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说出来。 “祖母年纪大了,身体更不似以往那般硬朗,她是不愿,看到你像大哥哥那般,留有遗憾。更何况,如今方家式微,本就人丁单薄,她是怕自己万一不在了,也没能看到你成家。” 很多话,方老夫人没有和她明说,但她却是清楚,老夫人是害怕,害怕方家毁在她的手里,他日无颜面对方家的列祖列宗。 方星辰没有说话,眼神微动 叶清看了眼他,继续道:“你可知陆大人为何会让陆姑娘来苏州?” 方星辰不解,看向叶清。 陆知意乃光禄寺卿陆大人的嫡女,虽然她在京都的时候入职了长风营,但她若不想来,没有人可以勉强她。 陆知意临出发时与叶清说的那番话,也与方星辰说过,他是不解为何叶清有此一问。 叶清看着他,笑了一下。 原来方星辰,是真的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第90章 长胜镖局 “开庭心仪陆姑娘。” 方星辰平淡的声音传来,叶清愣了一下,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陆知意从京都而来,很明显就是冲着方星辰来的。 而且,从她平日里的眼神中就能出她的心意。 陆大人估计也是知道这事,并且是赞成的,所以陆家才会同意陆知意来到苏州。 要知道,以陆知意的武功修为和陆家的能力,想要帮陆知意在京都的军营里找一份差事并不难。 可是,郭开庭失踪两个多月,至今生死不明。 “可是陆姑娘喜欢的人,是你。”叶清提醒他。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互相喜欢、两情相悦的。 方星辰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叶清会如此直接道明,眼神有点尴尬。 方星辰看着叶清,开口道:“如今开庭生死不明,我无法前去阳城寻他,心中已是愧疚难安。现在的他,不知道是已经离开了,还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我无法想象。可是如果有一日他回来了,而我又与陆姑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叶清却明白他的意思。 或许,他自己也能感受到陆知意的心意,却是为了郭开庭一直回避。 甚至,不敢也从没去想过陆知意为何会执意留在长风营、随着他们南下。 “我无法回以陆姑娘同样的感情,我知道是我辜负了她。”方星辰眨了下眼睛,遮住眼底的黯然,“如果祖母确实是想要我尽快成家的话,我会接受她的安排的。” 以前,方星辰看着叶清与萧彧成亲,两人恩爱地结合在一起,他曾很是羡慕,也曾想象过以后自己也是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生活。 后来,叶清与萧彧和离,他看着两个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就这样怀着对对方的思念,分开于天南地北。最后,两个人都不快乐。 所以那时他就在想,到底成家,是要找一个相爱的人一起,还是像他的兄长嫂子一样,找一个相敬如宾的结合,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呢? 叶清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星辰,她实在无法想象,为了郭开庭,方星辰竟会对方老夫人妥协。 他之前,可是明确地拒绝过李柔娘和方老夫人的。 如今她只是点破了陆知意的心意,他竟妥协了? 叶清深深地看着方星辰,问:“你想清楚了?” 方星辰点头,缓缓开口:“我知道祖母和娘的想法,她们是想我尽快成亲,为方家诞下一儿半女,给自己和方家留后。她们这样想无可厚非,我身为方家儿郎,也是要顺从她们的意愿的。” 况且,方老夫人和李柔娘肯定会为他精心挑选,他未来的夫人,人品才学样貌皆不会差的。 既如此,他又如何能拒绝呢? “那你想过陆姑娘了吗?”叶清看着他,继续道:“她为了你,从京都而来。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开庭而拒绝她,听从老夫人的安排 ,她又会作何感想?” 她肯定,会很难受、很伤心! 还会,回去京都。 方星辰没有往下想,他知道,自己无法对陆知意负责,更不能让她过得不如意,于是道:“我会跟她谈谈的。” 叶清嗤笑了一声,淡淡地问:“跟她说,你是为了开庭,才拒绝她的吗?” 方星辰闻言一顿,道:“我本来对她,也无意。” 可叶清却不这样认为。 方星辰与陆知意最近日夜相处,也会时常帮助她、开解她,如果对她无意,又怎会如此在意呢? “能谈开,也是好的。” 叶清点头,她是赞同两人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不管是为了郭开庭,还是蝉明自己的心意。 “但我希望,你不要逃避问题、不要逃避自己的感情。” 她是怕,方星辰其实也对陆知意动心,却为了郭开庭,而主动放弃。 方星辰不再言语,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看着。 叶清知道自己无法过多地干预方星辰的选择,于是道:“今晚我也邀请了陆姑娘,她会直接从校场过去的。” 提前告知方星辰,也是让他提前知道,见面后不会那么尴尬。 “嗯。” 叶清无奈地摇头,接着道:“老夫人虽然着急,可也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先不用答应她,同时,你也可以沉下心来,好好考虑清楚自己的感情。毕竟,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想清楚了很重要。” “我知道的。”方星辰知道,如果自己继续拖延下去,不管是对陆知意,还是对郭开庭,都是不公平的。 行军者,做事必须当断则断。 “今晚吃完饭,你就先不要回校场去,先回去好好陪陪家人。”叶清看着他,继续道:“虽然你已返苏,但在家里的时间不多,难得有这个时间,你回去陪陪方老爷!” 方锦年自从断了一条腿后,就没怎么出过家门,都是在府上休养,有时有亲戚或者朋友上门,才会接待一下。 他以前,可是苏州首富,到哪里都是会受到最好的礼遇。 如今身体残缺,儿子离世,心里也发生了巨大的落差,心情难免会有不小的改变。 方星辰想着最近见到方锦年时,似乎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每每心里难受却又不知如何诉说,于是点头答应了。 他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苏州街头,想起昨日苏州知府上门一事,便道:“昨日清晨,苏州知府前来校场找你,不过你当时不在。” “哦?有事吗?”叶清昨日去了方二叔的家里,没有去校场,但她是知道苏州知府找过她,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他拿来了几个卷宗,都是最近山贼抢掠的案件。” 看叶清看来,方星辰继续道:“苏州与南通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名为青要山。青要山群山环绕、连绵不断,占了苏州与南通交界的一半之大。大约十几年前,青要山里便进了几个土匪,后来人数越来越多,到如今,估计最少也有三千人了,这也是官府粗略统计的。” 方星辰顿了顿,转入正题:“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官府收到过很多山贼烧杀抢掠的案子,他们不仅对路过的途人如此,有时还会入城镇抢掠,苏州和南通官府也曾一起进山剿匪,可是青要山山势险要,曾经的两次行动都未能进入深山,均被山贼所设的陷阱击退。所以,昨日苏州知府前来,是寻求长风营的合作,一起上山剿匪。” 土匪占山为王的事在大萧也时有发生,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官府大力清剿才会有所作用。 可是青要山是苏州与南通的交界,两地都有收到山贼的抢掠,但两地都想让对方清剿,自己好左坐收渔翁之利,即使联合一起行动,作用也不会很大的。 而长风营这三万大军的到来,让两地知府看到了希望。 叶清明白两地知府的想法,而且她带长风营南下,除了为自己争取这三万大军的兵权外,也确实存了保江浙一带安宁的想法的。 所以,长风营确实是要去剿匪的。 于是问:“青要山的山贼,最近一次大的案件是什么时候?发生在何地?” 方星辰想了一下,单:“半个月前,在苏州这方,当时山脚下的两个村庄都受到了抢掠,家中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全被抢劫一空,还有九个姑娘也被抢走,至今未归。” 这山贼不仅抢夺食物和财物,更有姑娘。 难怪这苏州知府一看长风营休整好后便立即找上门。 “卷宗有带来吗?” “没有。”方星辰答道:“想着今日要到太湖去视察,便没有带过来。下午回去后,我再拿来给你。” 郡主府就在方府斜对面的不远处,走路一刻钟便到。 “好,那你今晚先拿来我看看。” 青要山山贼扰民一事,叶清是要管的。 卷宗会有详细的记载,她需要先看看,再决定如何安排。 叶清想了想,问:“以前,你们有没有剿过山贼土匪?” 萧彧偶尔会跟她说起以前行军作战的事,不过倒是没有说过类似剿匪的事。 方星辰回想了一下这两年发生的事,道:“我们一年前去北疆支援的时候,在北方一个叫马岭山的地方,协助过当地的知府进山剿匪,不过那山贼人数不多,大概六百余人,两天就全部清剿完,与青要山这三千山贼不可比。” 三千山贼人数不少,更何况他们对青要山地形熟悉,想要完全清剿,并不是容易的事。 “那这事,我们明早再与师父他们商讨。” 叶清想着,他们先以卷宗上资料商讨一番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似乎是有什么人挡住了去路。 苏州的路建设得很好,也很宽阔,如有人有物挡住,那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方星辰扬起帘子看了一眼,对叶清道:“有几个箱子倒了,我去看看。” 说着,方星辰走了下去,上前询问。 方才大约是一台马车断裂,正在转移的箱子来不及操作,一下滑到了路中。 方星辰看了眼几个粗壮的大汉过来对着路上的行人致歉,然后把箱子抬起,抬到另外一辆马车上。 那箱子和一旁的棋子上写着几个字:长胜镖局。 方星辰觉得有点熟悉,一个彪形大汉上前,对着他拱了拱手:“见过方副将,我乃长胜镖局总镖头高风,由于前一辆马车损毁,镖箱落地,导致过往的行人和马车都受到不便,还请方副将和郡主见谅。” 叶清的马车是按大萧郡主的规格所制,平常百姓见到她的马车都能知道那是安宁郡主。 方星辰只是有点疑惑对方怎么也认出了自己。 但他很快想起,长胜镖局的千金曾经也参加过长风营的比试,于是往前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相熟的身影,于是对着高镖头道:“无妨,最主要你们的镖物没有受损。” “镖物无碍,只是郡主的马车要再稍等一下,待我们收拾好便能通行了。”高镖头依旧一脸的愧疚。 “无妨,我去跟郡主说一声便好。” “那就有劳方副将了。” 方星辰走到马车旁,走到车舆的窗子外,对着里面的叶清道:“郡主,是长胜镖局的货物倒了,现在正在搬走,很快便好了。” 半晌,车舆的窗帘从一旁挽起,露出叶清那娇美的面容。 高镖头看她看来,立即稽首行礼。 叶清看了眼他,道:“高镖头不必多礼,我不急着赶路,你们先好好整理镖物。” 随即,她看向前方的巷子口,一个红衣女子正在调整身旁马背上的马鞍,将行李固定在马鞍上。 那是高胜言,长胜镖局的千金,曾经参加过长风营的比试,她们曾交过手。 半年多以前,她们还在京都为了长风营的比试交手,如今,她们都在苏州。 一个返苏定居,一个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运镖。 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叶清唤方星辰上前,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随后,方星辰来到高镖头身旁,道:“高镖头,青要山最近山贼猖狂,时常抢掠行人和山下的村民,如果你们要往那个方向走,请尽量绕开青要山。” 这是叶清让他过来提醒他们的。 高镖头闻言一愣,而后感激地拱手:“我们这趟镖,正好要往南通而去,实在感谢郡主和方副将的提醒了。鄙人粗鄙,烦请方副将替我向郡主道谢!” 方星辰点头回应,随即回到马车旁,告知叶清一会他骑马,让她一会好生休息一下。 巷子口那边的人影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抬眼望向了马车。 车舆窗子处那看着自己的娇美人儿,不正是当时长风营比试上那明媚的人吗? 高胜言笑了笑,朝马车挥挥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缰绳福了福礼。 那是多么的巧合,才会遇见。 第91章 痨疾 太湖这边的校场已按叶清和李沉的要求建好,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向山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表示自己可以随时搬到这边。 日落西斜,疏散的阳光从树叶间透下。 四人视察完太湖校场后,三人骑上回城的骏马,叶清还是坐回马车回去。 快到城门的时候,李沉看到路边有卖豆腐花的小贩,便停了下来,准备买几碗回去。 叶清从帘子处看去,只见他清瘦的身形站在小贩摊前,伸手抚过一孩童的头发。 这时,一辆马车从对面而过,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一阵风吹来,将对面的车幔吹开,缝隙里出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容。 叶清看去,陷入了沉思。 她,怎么出现在这里? 李沉买好豆腐花,拿出一碗让叶清先行吃下,其他的放在马车内的小案上。 叶清应下,想着刚才看到的人,问:“师父,流放之人能有回去的机会吗?” 对于叶清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李沉有点不明所以,依旧回她:“如果皇上有召令的话,是可以回去的。” 也就是说,如果皇上不召回,那流放之人是不能离开流放之地的。 “那我知道了。”叶清眉眼轻舒,淡淡地笑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沉交代她看好自己买的豆腐花后,转身跃上马背。 叶清看着案上的豆腐花,想着家里那个喜欢这个吃食的人,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李沉,还是没有放下孟祈云。 叶清四人刚到郡主府门前,陆知意也刚好从校场回来。 “郡主、军师、向副将、方副将!”陆知意向四人稽首。 “陆副将也回来了啊,时间刚刚好,就好像特意在等我们一般。”向山哈哈大笑,站在郡主府门前。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对叶清的行事越来越满意,就连陆知意也是相当的喜爱。 陆知意扬起眉眼笑着:“是啊,刚到!” 叶清看着她,眼光扫过方星辰,只见他依旧那副神色,于是道:“星辰,现在还没到饭点,麻烦你先回去把青要山的卷宗拿来,我今晚想看一下。” “好。”方星辰应着,准备离去。 “方副将稍等。”陆知意唤他,随即走到他的身旁。 方星辰不解,问:“陆姑娘有事吗?” “我有事请教你一下,所以我同你一起去,也好给孟姑娘和军师、向副将留点时间相聚。”陆知意看着他,道。 方星辰闻言思索了下,但又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道:“那一起走。” 从郡主府走到方府大约一刻钟,趁这个空隙,方星辰也想跟陆知意说清楚。 “去,我们等你们吃饭。”叶清看着他们,挥了挥手。 随后,便看到孟祈云已走了出来迎接他们。 “向师兄,李师兄!” 向山眨眨眼,随即认出孟祈云,开心地喊:“阿云,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孟祈云情绪有点激动,眼眶雾气打转。 李沉看着她,递上方才在路上买的豆腐花,道:“这是方才回程的时候看到的,想着你以前喜欢吃,就买了点来给你尝尝。” “谢谢李师兄。”孟祈云接过,引着他们进门。 待进入主屋,叶清与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回到了主院换衣服,给他们几个师兄妹留相聚的时间。 多年未见,孟太傅已不在,他们或许会有许多的话要说。 冬梅领着两个生面孔的小丫鬟进来,向叶清介绍:“这是禾心,十四岁,这是禾苗,十二岁,她们俩是亲姐妹。来,见过郡主!” “见过郡主!”两个丫头规规矩矩地行礼。 因为这几天,两个小丫头都在府上学习各种礼仪,叶清看她们也是很满意,问:“怎么来做下人了?” 禾心年纪比较大,答道:“家里困难,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爹娘就想着让我们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好帮补家里。” 她们的家庭情况李堂也曾去查过,是没有问题的,也向叶清汇报了此事。 “那你们便好好做,做得好的话,郡主府不会亏待你们的。” 两人齐齐福礼:“是,郡主!” 叶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道:“禾心,你从今日起就跟在我的身边。禾苗,你年纪尚小,先跟在冬梅身边学习。” “好的,郡主!” 叶清笑了笑,道:“那现在便先为我换衣服!” 冬梅让禾苗站在一旁,自己则领着禾心去衣柜挑选衣服,细细吩咐着各种注意事项。 孔婷进来,刚好看到这幅景象。 叶清看到她,问:“怎么上来了,不在主屋跟他们聊天吗?” 孔婷撇了撇嘴,道:“方才都认识了,都打过招呼了,不过他们说的我不感兴趣,便上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叶清笑着,任冬梅和禾心褪下她身上的外袍。 怎知站在一旁的禾苗怯生生地道:“郡主很好看。”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孔婷掩住笑意,想着自己前来的目的,开口道:“我今日去看过方二叔了,他是痨疾。” 叶清想了下,问:“严重吗?能康复吗?” 孔婷坐到椅子上,正欲开口,便听禾心道:“我大伯就是痨疾走的,听说这个病难治。” 孔婷点点头,开口道:“方二叔是虚体虫侵,阴虚火旺,以致正气虚弱,感染痨虫。所以会咳嗽、咯血、日渐消瘦,民间得了这个病,确实难以医治。不过方二叔胜在有钱,之前也花了不少钱财寻名医来治,所以慢慢养着,也是可以治的。” 孔婷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今后他都不能再劳累,不能感染风寒,否则,我师父来了也药石无治。” 叶清昨日见过方二叔后,便知道他的身体亏损严重,便问:“那他,还能有多少年呢?” 这也是方老夫人所担忧的。 “这不好说,好好养着的话,十几二十年没问题的。”孔婷看了看她,又道:“但我看方二夫人那样子,可不会沉下心来好好照顾他。” 孔婷的意思也很明确,方二叔经不起折腾,方二夫人那时常的宴请宾客是不利于方二叔休养的。 想起自己的交待,叶清问:“你有吩咐她好好照顾方二叔了吗?” “说了,当时老夫人也在。”说到这里,孔婷便气不打一处来,再次道:“我将方二叔的病情说出来了,让她每日亲自为方二叔煮药,但她说家里下人多,让下人做便好。又说家里有钱,什么好药都能买到,不怕。” 叶清闻言眉头紧皱,她昨日方敲打了她一遍,怎么这么快就反复了? 难怪方二叔的身子这几年直转直下,都是有她一份功劳啊! 随即,叶清对冬梅道:“冬梅,你让人去方府,让方夫人和方启山今晚过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他们商量。” “好。”冬梅应着吩咐了禾心几句,便带着禾苗离去了。 孔婷叹了口气,继续道:“痨疾,其实就是肺痨,方二叔如果再严重一点、再受累受气倒下的话,可能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也就是方家有钱,拿钱吊着的。 可是钱,终归也换不来一条人命。 “老夫人都知道的吗?”叶清问。 “看她的样子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孔婷声音闷闷的,情绪也不高。 她是一个大夫,从小学的就是治病救人,最看不得有人因病离世。 特别是在她看到有病人不治离去,会让她久久不能释怀,伤心好久好久。 禾心将叶清的腰带系好,抬头道:“郡主,我去打盆水来,您稍等一下。” “好。”叶清说着,来到孔婷身旁,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样子,安慰道:“你尽力便行,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一个病人,除了休养环境要好,身边人的情绪也是能影响他的。 “嗯。”孔婷点头,没再说话。 禾心端了盆水进来,放到架子上,拿着毛巾拎了拎,想为叶清擦脸。 叶清拿过毛巾,弯着眉眼看着她,轻声道:“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的,你不必事事都替我做。” 说着,叶清细细地拭擦着脸,动作很轻。 拭擦完毕,她将毛巾交还给禾心,自己坐到梳妆台前,翻开箱子找出一个小锦盒,用手抹了点面脂擦脸。 孔婷看着,依然觉得麻烦,她还是什么都没涂,就连孟祈云也开始说她了,让她要像个江南姑娘一般,好好地护着自己的脸。 冬梅进来,跟叶清道:“已经让人去通知方夫人了。” “好。”叶清将盒子放回原处,看着愣愣的禾心笑了笑,转过身对冬梅道:“你这两日去师父的宅子时,顺便帮他清理一下院子的杂草候,帮我把之前买的酒也带过去埋在院子里,然后告诉他位置便行。” 叶清不会酿酒,但方家也有酒庄,她以前也会为李沉埋酒。 冬梅想起以前的事,点头应下:“好的,我明日便去。” “长风营里有个副将叫牛如玉,你见过了吗?” 冬梅不知叶清为何会问这个人,道:“尚未见过。” 孔婷听着她们的对话,抬头看了过去。 “牛副将人挺好的,如果你见着他了,也跟他说一下,酒埋在哪里。”叶清想着,话说多了,一来二去,可能还就会看对眼。 “好……” “牛如玉人是不错的,我挺喜欢!”没等冬梅说话,孔婷插了进来。 在叶清疑惑的眼神中,孔婷直了直腰板。 她知道,叶清在为冬梅和牛如玉制造机会。 可是,她喜欢牛如玉啊,怎么叶清看不到呢? 冬梅似乎没猜想到叶清的意图,但听到孔婷如此直白地说着对一个人的喜欢,顿时心升敬意。 她喜欢常子亦多年,一直不敢跟其他人说,更不敢让常子亦知道她的心意,于是便道:“孔姑娘,你加油!” “嗯,我会的!”孔婷笑着,脸不红心不跳。 叶清此时也知道了孔婷的意图,知道自己为冬梅和牛如玉搭桥拉线,着急了才会如此直接坦露自己的心声。 叶清顿觉脸颊滚烫,上前坐到孔婷旁,试探问:“真心的?” “没有假。”孔婷没有犹豫,也没有掩饰。 “云姨知道吗?”叶清自问每日跟孔婷在一起,却从未发现她的心思,觉得是自己对她的关注不够。 不料孔婷摇头:“我没跟她说啊!” 如果不是因为叶清方才与冬梅的对话被她听到了,她也不想这么早说的。 叶清清了清嗓子,问:“那他对你,如何?” 其实她是想知道两人确定了关系没,但又不好意思问得太直白。 而孔婷却无所谓,她道:“我看看他傻傻的,呆呆的,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心意,我还在想着要不要告诉他。” 孔婷才十五岁,确实不急,但牛如玉已经二十四了,两人相差得有点大。 而且牛如玉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确实心思细腻,难道也没有察觉到孔婷的心思吗? 叶清问:“那你有何打算?” 她自己的婚姻、感情都处理得一塌糊涂,可不敢随意对他人的感情多加意见。 今日她与方星辰的那番话,是为了方家、为了方老夫人而说的。 如今她与萧彧和离如果,方家如果不是如今这般、方老夫人也没有拜托她,叶清是万万不会在别人的感情事上说理的。 但是,孔婷犹如她的亲妹妹,她觉得,还是得关心关心。 冬梅也看着孔婷,一脸好奇,期待孔婷的答复。 孔婷看着她们的样子,噗嗤一笑:“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估计你们见到他都会特意多看两眼的。他那人傻,但也会好奇你们为何会看他不一样。与其他从你们嘴里知道这事,那我便亲自跟他说!” 说完,孔婷的脸上又露出了些许畅快:“起码说了,能知道他是否也对我有意。如果没有那我也断了这个念头。” 她孔婷,是要找一个两情相悦之人成亲的,不爱的,她不将就。 对于这点,叶清很是欣赏。 第92章 弓弩 大约三刻钟不到方星辰与陆知意返回了郡主府。 陆知意在主屋里与向山他们说话,方星辰则到主院的书房,将卷宗交给了叶清。 叶清看他神色似乎没有了之前的淡然,好奇他们都谈了什么。 没等她开口,方星辰自己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告知了叶清。 从郡主府走出没多久,方星辰正酝酿着如何开口,便传来陆知意的声音:“方副将,你知道我一直都对你有意吗?” 方星辰闻言整个人愣住,耳朵都是嗡嗡声响。 今日早晨,叶清便将陆知意的心意挑明,他心里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更没想过她会如此直白。 陆知意看着他的样子,莞尔一笑,再次开口:“不知道吗,那你现在知道了。” 方星辰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神真挚、没有闪躲,突然心跳加速,突突地敲着他的心房。 他设想过跟她开口言明,可是却没想到是这般的境况。 “陆姑娘……” “没关系的。”陆知意打断他,继续道:“现在告诉你,你可能会觉得很突然,可是你每日在我身晃来晃去的,我看你的样子,似乎都没往这方面想过。我怕我不说的话,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心意。” 所以,她今日便趁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的。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陆知意看着他,继续道:“我今天跟你说,并不是要你回复我或者接受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平时那些为你留伞、留饭、准备伤寒药,并不只是同僚之情,还有我的一片真心。” 陆知意看着他,就那样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方星辰眉眼微动,心房也微微颤动起来,似乎欢舞地跳跃着。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感觉今日与叶清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在为她的坦荡动心、为她的感情动心了。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你也不要感到有压力。”陆知意笑了下,她也怕听到他的可是两字后的拒绝。 所以,她不想放弃。 于是,陆知意就那样细细地看着方星辰的眼睛,问:“方星辰,你愿意尝试一下,自己是否也会喜欢我吗?” 眼前的人,是那样耀眼、那样令人着迷。 方星辰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点了点头。 而面前的人看着他那微不可动的点头后,眉眼弯成月牙,两窝浅浅的小梨涡浮在颊边。 叶清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星辰,她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同时,她也不仅感叹:现在的姑娘家,都好会争取啊! 孔婷如此,陆知意也如此。 “既如此,你便好好待人家。”叶清说着,提醒他:“郭开庭对她的感情,你也要想想,要不要告诉她。” 怎料方星辰道:“方才回来的路上,我跟她说了?” “这么快?” 方星辰点头:“嗯,她说无妨,以后开庭回来,我亲自去跟开庭解释。” 叶清闻言,不禁在心里为陆知意鼓掌。 这是一个相当坦诚的人,是值得好好对待的。 想起今日在城门见到的人,叶清道:“我今日在城门,好像是看到了霍心。” “霍心?” “嗯。虽然只是那么匆匆一瞥,但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虽然叶清只是在长风营比试的那两日见过霍心,但她对人一向记得很清,是不会认错的。 方星辰知道叶清或许没有认错人,紧紧蹙紧眉头,道:“琉璃阁为永定侯府和太后传递消息,太后供认后,整个琉璃阁的人都被流放的。照理,霍心现在应该流放到了极寒之地,又怎会出现在苏州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回头有空你也查一下,必要的时候可到知府那里了解一下。” 现在苏州知府有事相求,方星辰前去打探个消息估计也会很顺利的。 “好,那我这几日先查一下。” 流放之人不可离开流放之地,否则就是抗旨。 况且,太后勾结西凉一案是因为叶清才被查出来的,难免会有人将火气撒到叶清身上,从而招来麻烦。 方星辰紧皱眉头,对着叶清道:“最近你也要留心一点,如果真是霍心的话,而她又出现在苏州,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叶清蹙着眉心,长风营比试的时候她虽打败过霍心,但她如今身怀双生子,平时都不敢太过活动,如果碰上霍心,单打独斗估计已不是她的对手了,于是道:“我会让沈七安排一下,出入的时候,再增加两人随行。” “也行。”方星辰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 随后,叶清将方二叔的病情告知了方星辰,道:“我让方夫人和方启山晚饭后过来商讨一下他们家的事,你也留下听听。” 说着,她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好。”方星辰应着,跟在了她的身后,一同向主屋走去。 主屋里嘻哈说笑的声音传来,似乎很是热闹。 方星辰走在叶清的身后,看着她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碌着,心里有点心疼。 他这个从小娇养的千金小姐,如今身怀有孕,却要每日都要早起,处理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小事。 他想起了萧彧,以前他每日都要早朝,然后到校场巡视,处理完烈火军的事,又要处理长风营的,还要去查案、审讯犯人,又要担心府里的叶清,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两个,都是那样骄傲、那样相似。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在一起。 临近主屋,方星辰往里看去,陆知意正坐在孟祈云身旁,与李沉和向山不知说着什么,哈哈地笑着。 她笑声爽朗,面容明媚,双颊泛着红晕,直入方星辰的眼里。 就像方才陆知意向他表明心意时一般,方星辰的心怦怦地跳动着。 他知道,他又在不知不觉中,为她心动了。 叶清上前,勾着轻浅的笑:“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我和星辰也听听。” 众人看她前来,均轻轻点头示意行礼。 孟祈云站起来,扶着她坐到了主位上,浅浅地笑着:“就说着以前年少时的事。” 然后,她从一旁侍女那端来一杯茶,递给了叶清。 叶清接过杯子,让她回去坐着。 向山看着叶清,感叹道:“话说回来我会从军,也是因为你父亲跟我说了不少军中趣事,又给我拿了几本兵书,不然,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说着,他看了眼李沉,又笑着道:“我读书又不像李师兄这般好,实在除了带兵打仗外,一无是处啊。” 但孟祈云却不置可否:“能带兵打仗也是一种本事,尤其是像你这水战打得这般好的。” “师妹真是过奖了,哈哈哈哈!” 叶清看着他们几人,想着向山方才口中的叶茂之,他们都相互认识,并且在心里记着他、敬佩他,从没将他忘记。 不知道在大萧的其他地方,是否还会有人记得他们叶家人呢? 看着向山,她问:“向大叔,苏州这边气候宜人,适合居住,你有打算将家人接来这边生活吗?” 向山闻言哈哈地笑着,他看了眼李沉,随即道:“我今日一早与李师兄提前到了太湖,就是在校场附近看看有什么适合的院子,我想在那边买个宅子,一来离校场近,二来那边景色不错,就想安定下来后,将娘仨接过来。” 向山最近这段时间四处游历,但家中一双儿女尚小,仍在福建学堂读书。 如今在苏州定下来了,也是时候将她们接过来。 难怪今日叶清到太湖的时候,向山和李沉似乎对附近的环境比她和方星辰熟悉,于是问:“那宅子寻好了吗?” 向山看着她,如实道:“还没,时间不够,只是简单地看了下。想到时候带兵迁过去了,再去好好找找。” “那这事就交给我,方家在苏州认识的人不少,找个好的宅子是能帮上忙的。”叶清说着,将这事交给了冬梅,让她去交待给李堂。 “那就麻烦郡主了。”向山也没推辞,继续说:“我在福建多年,就剩了点钱,到时找好宅子后,我就去付钱。然后,就将她们接来。” 他没有拒绝叶清帮他找房子,一来他忙,确实没这个时间。二来方家确实在苏州是能说得上话的,找房子确实是会比他容易。 但同时,向山也提出了买房子的钱由自己支付。 叶清看着他,点头笑了,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李沉往旁边的案子看去,似乎看到了什么,走过去将压在砚台下的几张纸拿了过来。 孔婷想要说什么,但看他已拿去看了,便没再出声。 “这,这是弓弩?” 李沉反复看着纸张,一脸雀跃,又拿了两张递给了一旁的向山。 向山闻言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接过李沉递来的纸,认真地看着。 “这确实是弩啊,这画得也太好了。”向山一脸赞赏,继续道:“这连弩的材质、做法、使用方法都写的很详细,确实可以制作出来使用的啊!” 说着,向山问向叶清:“郡主啊,这是哪位能人所画的呢,带来让我等认识认识吗?” 叶清知道,那是今日早上她出发时,孔婷画的。 当时她随意看一眼,以为孔婷是在画弓箭,并没有过多关注。 可如今看李沉和向山那满脸雀跃的样子,她似乎知道,孔婷自上次画了张轮椅出来后,又画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兵器。 叶清笑着,看着孔婷:“那都是是婷儿画的。” 李沉与向山闻言齐齐看向孔婷,看到她那略显稚嫩的面容时,均是有点难以置信。 孔婷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就那样让他们看着,没有说话。 叶清看着孔婷那无所谓的样子,莞尔一笑,随即道:“婷儿年纪虽小,但她自幼在长鸣山上长大,除了跟着齐老学习医术外,还会钻研机关道,方老爷的那张轮椅便是出自她之手。” 向山看着她,又看了看孟祈云,不禁感叹道:“果然是师妹的女儿,厉害厉害,我佩服佩服!” 随即又问:“你年纪轻轻的,怎会喜欢研究这些兵器呢?” 孔婷以前只跟着齐老学习医术,平时虽也会跟着长鸣山的其他弟子钻研机关八卦,却没有真正地学习过。 后来,叶清给了她一本《天工开物》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喜欢机关八卦的。 于是道:“我就是在《天工开物》兵器那里看到的,不过上面写的不完善,而且只能发一支箭,我就想着,既然他能发射一支箭,那也能发射多几支,就把心里想的试着画出来。” 她其实画了好几天了,也画了不少,最后觉得好的其实就是他们手上拿的那几张。 至于为什么她会钻研兵器,也许是她身边的人都是从军的。 她想让他们上战场的时候,能轻松击败敌人,能安全回来。 众人闻言均赞赏地看着她,脸上笑意盈盈。 孟祈云一向知道自己的女儿主意多,也知道她画了好几日了,于是道:“小孩子画着玩玩的,做出来不一定能用得上,不如,先做几个回来,试一下能不能行?” 李沉随即附和:“这可不是画着玩玩的,这可是将所有的材质、做法、使用方法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就连射程和力度的调整都有说明。我认为,先做出来测试一下,如果需要调整的,用实物来调整效果会更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向山和方星辰也点头赞成。 “那便先做出来。”叶清从纸上抬起头来,认可地看着孔婷,随即对李沉道:“那就麻烦师父先做出来,到时候我们去校场里试一试。” 说真的,她还是挺期待孔婷所画的这些弓弩的效果的。 如果这些弓弩的效果不错的话,叶清认为可以大批量生产,然后让人送一批到西境去。 第93章 对策 星子点点,夜风微凉。 酒足饭饱后,叶清命人将李沉和向山送了回去,她则带着方星辰在书房里与李柔娘、方启山商量方二叔家的事。 孔婷先是简单地说了方二叔的病情,也提出了休养的各种注意事项。 方启山听着自己父亲的病情和母亲的做法后,震惊、羞愧、难堪逐渐浮上脸面,迟迟没有出声。 叶清看着他变幻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 方启山虽说已答应了弃书从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尚未能一下子完全接受这些信息,也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方星辰也蹙紧眉角,不可思议方二叔身体竟这般差了。但孔婷是齐老亲传弟子,医术高明,是不会出错的。 叶清看了几人一眼,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缓缓开口:“我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着商讨一下方二叔的休养事宜和应对方式的。” 似乎能从叶清的话里听到了她已有对策,方启山仿若看到了主心骨,道:“我听郡主的。” 叶清扬了扬眉毛,她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李柔娘也看着叶清,道:“那说说你的想法。” 对于方二夫人的为人,李柔娘早已不知该说什么了。而且,平日里她与方二夫人也不熟络,更是不喜她那乱花钱、爱炫耀的性子。 要知道,方家的钱,都是她和方锦年辛苦赚来的。 “方二夫人花钱没有节制,那是因为她知道方家家大业大,生意做得还不错,即使花完了花光了,下个月又会有钱进账,再不济,她让方二叔去找方老爷去要,也是能要点钱来过渡过渡的。” 这是方二夫人目前的花钱和认知状态,众人也是知道的,却一直没有办法应对。 方老夫人住过去的这一年里,她还稍微有点节制,没有再将月份花完过,也没让方二叔再去找方锦年拿钱。 叶清看了眼她们,继续道:“她能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来方家确实有钱,二来她太闲了,三嘛,她有一群巴结她恭维她的人。如果将这三个缘由都给她切断了,那她就无法折腾了。” 李柔娘点点头,可是叶清的方式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可能无处下手。因为她说的可都是事实啊。 “在外人眼里,方家最为人熟知的,是因为掌管了三条盐道,也认为盐道是方家最赚钱的生意。可是我们自己却知道,其实盐道根本就不赚钱,每年能保持盈亏自负就不错了。” 方家掌管盐道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无故涨价升价,更是为了整个大萧的百姓能吃得上盐,很多偏远地方都会送货过去,而且很多时候,送到那些偏远山区的货,都是亏本卖的。 叶清继续道:“外人是这样认为的,方二夫人同样如此。方家没了盐道,那生意肯定大打折扣,收入也会比以往要少。所以我打算,从这个月起,每月划到方二叔家的月份减少一半,另外一半令起一个账簿,由启山掌管。” 方二叔家每月的月份其实是一笔很大很大的钱,一半也并不少,可能会是一个普通人家两三年的收入。 方启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他实在没想到叶清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会如此地信任他。 要知道,他也是从今日才开始跟着李柔娘学习管账的。 而一旁的李柔娘却点头认同:“这个法子不错,钱少了,自然就没那么多的宴客了。” 可是,依方二夫人的性子,钱少了可能会闹,也可能会让方二叔去找方锦年拿钱。 似乎是已想到了李柔娘的担忧,叶清继续说:“婷儿今日上门的时候,已经将方二叔的病情当着全家的面说了出来,但方二夫人认为家里下人多,她并不想亲自照顾方二叔,所以我想着,让方二叔搬到侧室那里去休养,由姨娘来照顾他的起居,而且为了避免风寒,暂时也不让他出门。” 既然去了姨娘那里居住,也避免了很多方二夫人的无理取闹,也不能让他出门去找方锦年拿钱。 李柔娘闻言看着方启山,怕他会心软。毕竟,方二夫人是他的母亲。 怎料方启山没有一丝犹豫,他认同叶清的做法,点头道:“郡主的这个方法不错,我赞成。” 虽然方二夫人是他的母亲,但方二叔也是他的父亲,方家是他的家。 他的家里,除了他们,可还有后院的姨娘和两个庶出的妹妹。 叶清看了眼方启山,继续道:“至于她的那些好朋友好姐妹见她没钱了,自然就不会日日约她逛街吃饭,更不好怂恿她来办宴会,久而久之,就会一个个疏远她。” 靠金钱来结交的朋友,又有几个是真情实意的呢? 李柔娘想了想,又道:“那她一个人在府上无所事事,还是太闲了,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找事做,到处闹腾。” 而且以方二夫人的性子,估计还会大闹,弄得家无宁日,更不利于方二叔的休养。 对于李柔娘的担忧,叶清也想到了对策,她看了眼方启山,问:“你外祖父家的事,你听说过了吗?” 方启山不知叶清为何会有此一问,如实回答:“知道,他倒卖古玩字画,被贬了官,回到乡下养老。” “那你娘知道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方老夫人说过,方二夫人知道自己父亲的事后置之不理,更是没有过问,便与她的朋友逛庙会去了。 方启山回想了一下,回答:“我爹曾跟她说过,让她问问外祖父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比如修缮宅子之类的,但她说她已出嫁,娘家的事已跟她无关了,所以不会去管他们。” 之前,方启山觉得自己的母亲虽然刻薄了点、娇纵了点,对家里、对父亲和自己的事不关心,但却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从那一刻起,他却觉得自己的母亲无比自私、无情。 “那如果她娘家的人找过来,便不是这样了。” 虽然方二夫人嘴上说得无情,那是她可能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被贬了官,但身上有钱,不用她担心。 但如果她娘家确实没钱,又找上门了,那估计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叶清想了想,问李柔娘:“我们在太湖那边的宅子,虽然不大,但胜在环境不差,让方二叔暂时搬到那里休养,你觉得如何?” 方才李堂回来告诉她,以前方家在太湖买了两个小宅子,其中一间就在校场不远,可以低价卖给向山。 另外一间稍微大点,就在太湖边上,风景甚好。 “我认为可以。”方启山未等李柔娘开口,便道:“太湖那里比在家中更适合休养。而且姨娘一同前往的话,也有人照顾他。如果外祖父一家找来,也不会惊扰我爹休养。” 如果外祖父一家前来,一来能试探到方二夫人是否将钱收入自己囊中,二来能让她为自己娘家的事发愁,没那么多的心思去折腾其他的。而他自己,也能趁着这段时间学习更多的生意上的事。 只是,他毕竟与外祖父一家不亲,对他们也不熟知,他其实有点担心事情会闹大,到时不好收拾。 李柔娘思索了一会,道:“也行。” 方锦年自从返苏后,心情一直不好,如果让他也去太湖那边住一段时间,兄弟俩平时也能下下棋聊聊天,对他们两个,也是好的。 于是她看着方星辰,道:“回去我也问问你爹,看看他愿不愿意去不去住一段时间,去的话,他们也有个伴。” 方星辰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个个外出做事,白天几乎没人陪着方锦年,他经常一个人在院子和书房坐着,略显寂寞,于是点头答应:“这样也好,爹也能有个人说话。” 叶清看事都差不多谈完,众人也没有其他意见,便道:“那就这样决定,太湖那边的房子我就让李堂先去收拾好,待准备妥当了,就让他们先过去住一段时间。” 然后,她看着方启山,继续道:“你家那一半的月份,你就先自己保管着,太湖那边的用度不用担心,我会安排的。” 既然要削减方二叔家的月份,对外也要体现出来,钱是从方锦年那里出的,方二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我明白,我也会在家看着点我娘的,两个妹妹我也会看着。” 方二叔庶出的两个女儿如果要去学堂读书,那便不能跟着去太湖,而且在太湖也不是长住,她们也不便搬过去。 不过,她们也是方二叔的女儿、方家的血脉,方老夫人是不会对她们放任不管的。 叶清看了眼方启山,道:“你也长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当家了,我也相信你是能做好的。” 方启山没有随他的母亲,是个好的。 事已谈毕,天色也不晚了,叶清便安排人送方启山回府,方星辰与李柔娘一道回去。 下来主屋的时候,正好看到陆知意与孟祈云在厅里说话。 看到他下来,陆知意勾了勾唇,眉眼多了几分柔软缱绻。 李柔娘侧过头看来,自己的儿子同样眼里只有对方,傻傻地笑着。 她拿起手帕掩住自己得意的笑容,在孟祈云的相送下坐上了门口备好的马车。 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也开窍了,很快他们方家就能多添一口人了。她得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方锦年,过几日去看望方老夫人的时候,也让她高兴高兴,再也不用去打探哪家姑娘了。 儿子喜欢就行,更何况陆知意出身世家名门,配得上方星辰有余。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 冬梅带着禾心上来,为叶清系上披风,“郡主,天凉了,早晚要多穿点衣服。” “好。”叶清看着冬梅在灯台上摆上夜明珠,屋内顿时明亮如日头,她拿起方星辰今日带来的卷宗,细细地看了起来。 禾心似乎是第一次见夜明珠,好奇地看了看。 冬梅则在一旁细细地交待着她一些注意事项。 叶清看着卷宗,没有言语。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洒在窗台上,禾心走到窗边关上。 叶清放下卷宗,问向冬梅:“冬梅,你还记得霍心吗?” 冬梅闻言思索了一下,道:“记得,长风营比试那两天见过,后来就没再见了。永定侯一案后,听说琉璃阁的人全部被流放到极寒之地,郡主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长风营比试的那两天,叶清专注于比试,对其他的事物没有过多关注,就让冬梅帮她留意其他的对手,以让她能想到击退她们的招式。 叶清没有告诉冬梅自己今日看到了霍心徒增她的担心,便道:“只是好奇问一下,你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冬梅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她每日都打扮得很漂亮,连头发丝都梳得很整齐,每每比试完都会先整理自己的仪容。” 身为琉璃阁的千金小姐,确实是会比常人更注重自己的仪容,叶清觉得也无可厚非,再次问:“那你觉得,她会不会逃离流放之地?” 冬梅闻言瞪大眼睛,搓了搓手道:“可是没有圣上的旨意而逃离流放之地的话,是要杀头的。” 她不敢想象,有人会做出逃离流放之地的事。 虽然没有皇上的特赦不能离开流放之地,但时常也会有犯人因受不了流放之苦,从那些地方逃走的。 叶清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那你觉得,依霍心的样子来看,她会受得了流放之苦吗?” 冬梅想着霍心那两日的样子,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 霍心连头发乱了都受不了,又怎么能忍受流放之苦呢? 想到这,冬梅抬头紧张地看着叶清:“郡主,难道你见到霍心了?” 何少少一事后,她对京都的女子的印象一下子就崩塌了,当然除了陆知意。 而且,霍心流放是因为叶清要为叶家翻案而查出来的,她怕霍心会对叶清不利。 “没有,我只是问问。”叶清否认。 冬梅闻言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地看了眼叶清。 第94章 深山 秋意深浓,凉风渐起,西境的风沙比之前更重了。 最近西境边关安宁,西凉人也没有再犯,程将军也换防回京了。 萧彧交待了杨清颂一番后,准备前往阳城追寻郭开庭的下落。 这几日,萧彧都在整理郭开庭失踪那段时日以来阳城的卷宗,虽然没有在上面查到有关郭开庭的踪迹,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他与方星辰、郭开庭一道在长鸣山长大,感情早已超越了其他的师兄弟,他无法对郭开庭的下落置之不理。 方星辰在回到苏州后给萧彧寄了一封信,信上除了向他说着苏州的近事外,也请求他派人再去追寻郭开庭的下落。 信上方星辰还提起了他们在长鸣山的时候曾学习过一种快速留下痕迹和线索的方式,说不定能按照那种方式去寻。 萧彧收好行装,先是到西郊祭拜了叶茂之一家外,又为留在叶家旧宅的刘伯备好了粮食和御寒衣物,随即跃上了马背,带着沈信往阳城而去。 阳城依旧是萧彧两年前来时的那般,来往做生意的人很多,人声鼎沸、熙来熙往。 斑驳的城墙,留下一年又一年的印记。 萧彧此次前来没有知会阳城知府,而是住进了阳城主街上的客栈。 “沈信,饭后我们就去开庭失踪的河道上看看。” 萧彧放好行装,换了身普通棉麻的衣物,找到沈信。 沈信的房间紧邻萧彧,他也换了身当地百姓穿的衣服。 在看到萧彧时,沈信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家殿下不管是穿什么衣物,都无法掩盖身上那股高贵的气质,依旧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 “少爷,走。”沈信没带佩剑,他往腰间插了两把匕首,外人不细看的话是无法发现他身上带有武器的。 萧彧扫了一眼他,转身往楼下走去。 两人一路往东阳河边走去,来到了当时郭开庭出事的那个地方。 风雨早已把当时打斗的痕迹吹去,唯有路旁的木桩上留下深深的刀剑砍下的痕迹依在。 “是这里了。”沈信快步走来,他方才已找了几个附近的人打听过,确定地点是对的。 萧彧看着东阳河,河水湍急,连河道边的石头都冲得光滑。 “据说那几日刚好下了大雨,河水比这要更加汹涌。”萧彧说着,一脚踢断了路边的木桩,然后拾起丢到了河水上。 湍急的河水立即将木桩卷入水中,一路往下,很快便不见了。 西境和阳城已将近一个月未曾下过雨了,河水依旧这样汹涌,沈信实在难以想象当时的境况,何况那时,郭开庭身上负伤。 “我们从这里开始,往下流寻去,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萧彧说着,带着沈信走在河道上,开始细细地寻找着。 有经过的百姓问他们寻什么,沈信便说有朋友掉河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又问那些百姓有没有见过一个身形高大的外乡青年人。 得到的除了否定的答案外,更多的是叹息和劝慰他们的话。 “很少能有人掉进东阳河还能爬上来的,何况那时候刚下过雨。” “年轻人,不要再找了,人没了。” “前段时间也有官兵来找过,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们也别找了。” 沈信再次送走了一个本地百姓,无奈地看着萧彧。 从这些百姓口中,听到的都是否定和消极的话语,他时怕影响他家殿下的心情。 萧彧没有抬头,他对着沈信道:“继续找!” “嗯。”沈信叹了口气,继续往河道的石头、木桩一寸一寸看去。 日头高照,沈信到前面买了几个包子,回到河道边与萧彧集合。 沈信将包子递给萧彧,道:“殿下,我们寻了快两个时辰了,依旧没有一点线索,会不会找错了方向了?” “不会。”萧彧却很笃定,“虽然我们寻了两个时辰,但其实我们走得很慢。而且你看……” 萧彧再次踢断了一根木桩扔到河里,河水湍急,很快就冲着木桩往下流而去,消失不见。 “水流速度很快,如果人没有抓住河里的石头,就跟这木头一般,一下子就能飘到很远的地方。” 所以,即使他们在河岸上寻了两个时辰,但河水夹持而下,仅仅只是一点时间而已。 沈信点头,明白了萧彧的话。 两人吃过包子后,又继续在河道上寻了起来。 越往下流寻去,越是人烟稀少。 沈信拿出阳城地形图看了看,递给萧彧。 “殿下,这再往下而去,就没有村庄了。” 萧彧看着地形图,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再往下而去,就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河道两边都是深山老林。 萧彧将地形图还给沈信,道:“或许前面的河道与上流的不一样,反而有藏身的地方呢。” 萧彧看过阳城的卷宗,前方有大山、有丛林,但却没记载过有人生活,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放弃。 沈信收好地形图,再次低头在河道边细细地寻了起来。 他经常会与郭开庭切磋武术,郭开庭的武功在他之上,他也是不相信郭开庭就那样没有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光影斑驳。 沈信抬头看了眼天色,正想要提出明日再来时,突然看到了一旁树干上的划痕。 他立马走到树下,唤萧彧:“殿下,你看。” 萧彧听他欣喜的语气,立即从河道上来,走到那棵树下。 只见树干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因为树枝生长,那道划痕稍微变了形状。 但萧彧却知道,那确实是郭开庭留下的。 因为,那是他们在长鸣山上修习的时候曾学到过的:紧急情况下如果要给自己的同伴留下记号,就划个人字,然后在下方再划一条横线,横线翘起的那方,就是所去往的方向。 萧彧大喜,原来,郭开庭确实没有死。 只是受伤了,或者又出了什么事。 萧彧看了眼天色,看到天色已暗了下来,他们已经从出事那里一直往下,追寻了整整一天,终于有眉目了。 他拿过沈信递来的地形图,再次看了一眼,“走,往这个方向去。” 两人随即往大山深处走去,越走越入,却一直没有看到人影。 沈信砍下一根干柴,用布包住一头,用火折子点上,对着萧彧道:“殿下,这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 山里已一片漆黑,很是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再往里找找。” 难得终于有了线索,萧彧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更何况,这样的大山,说不定深处会有人家呢!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萧彧却发现脚下的路越来越好走了。 他停了下来,向四周观察着,笃定对沈信道:“这里有人居住。” 沈信也发现了,他们脚下踏的,正是一条山路,虽然蜿蜒、虽然不平整,但对比旁边的杂草便能知道,这条路时常有人走动。 “殿下,要小心埋伏。” 深山之中有路,那肯定是有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好人还是歹人。 “嗯。”萧彧应着,继续往前走去。 越往里面,山林越是安静,如果不是脚下的路越是平整,萧彧和沈信都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似乎察觉到危险的靠近,萧彧示意沈信停下,注意四周。 “呼”! 一道风声划破宁静的山林,萧彧侧身一躲,堪堪躲过一支暗箭。 他拉住沈信,示意他不要冲动。 现在对方在暗,他们在明处,而且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又只有两个人,必须先观察情况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于是,萧彧对着前方大声道:“我们是银罗村人,今日我兄弟二人上山采药,不料天黑走错了路。望前方好人指路,好让我们能下山。” 萧彧之前看过地图,记住了东阳河下流最后的村子叫银罗村,又从卷宗上知道阳城的山上有不少稀有的药材,于是便编了个缘由。 许久,那方都没有声响,也没有人的声音。 两人只得站在原地,等待前方那些人的答复。 许久,前方亮起了一个灯笼,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那灯笼离地面大约有几丈高,萧彧猜想,那应该是个哨岗,专有人在那里放哨用的。 可灯笼距离他们较远,他无法看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况。 许久,在萧彧以为他们不会说话时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你们往前走大约一刻钟,那里有个草亭,你们今晚在那里休息,明日一早就下山!” 这是萧彧与沈信远远没有想到的。 对方不仅不会伤害他们,反而给他们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见这些并不是什么坏人。 萧彧心里也窃喜了起来,如果这些都不是歹人的话,那郭开庭有可能还在世。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信,同样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份希冀。 此时天黑,他们仅有这燃烧的木柴照路,对这里不熟悉,最好的方法便是等天亮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于是,萧彧道:“谢谢各位侠士了,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收留之情,实在感激不尽。” 对方却没有再说话,萧彧便与沈信按照他们的指示往前走去。 不久,前面出现了一个茅草房,萧彧两人便走了进去。 “那先睡,明早再走。” 萧彧寻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并没有压低声音。 沈信明白他的意思,吹熄了火把。 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待萧彧适应了黑暗后,他在沈信的背后写了几个字: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一有情况,立马冲出去。 沈信拿过一堆杂草铺在身下,轻咳了一声。 山中阵阵虫叫声传来,萧彧很快便睡了过去。 在这个陌生的深山中,他们必须谨慎行事,以保安全。 待萧彧醒来时,他动了下身子,沈信随即将身体转了过去,两人默契地换着守夜。 以往在长鸣山修习的时候,他们也会到深山中修习,这样的夜晚,对于萧彧来说,并不陌生。 只是,往往夜深人静无法入睡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叶清。而今夜也一样。 那个娇美的人儿,似乎正躺在他的身旁,弯起眉眼看他。 “阿清,你在苏州,过得还好吗?” 方星辰的信,有一大半都是在讲叶清的。 说她住进了方老夫人为方星辰准备的新家里,改成了郡主府,每日不止要去校场,还要处理方家生意上的事。 李沉到了长风营当军师,还为她寻去了一名水战将军。 在没有他的地方,她依旧过得很好。 可是,他却不好。 他时时都能想起她,每每都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们何时能再见面,还能在一起吗? 低垂的乱云从夜空中缓缓掠过,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叫声。萧彧看了眼天色,已开始慢慢亮了起来。 他推了推沈信,发现他也已经醒来了,低声道:“先找点事做,在四处观察一下。” 沈信点头,两人一起步出了茅草屋。 “哥,我有点饿了,先吃点东西。”沈信看了眼四周,发现前面有几棵野生的玉米,便走了上去。 萧彧在后面看着他,观察着附近的环境,应了一声:“好!” 这里离昨夜的哨岗不远,四处都是大树,茅草屋后上一座大山,门口就只有他们昨夜走来的那条路。 似乎只有回到昨夜的哨岗那里,才能出去,也才能从那里进入那些人的地盘。 四周很安静,除了虫叫声再也没有其他。 似乎也没有人专门看着他们。 沈信采了几根玉米回来,在萧彧身旁低声道:“没看到有人,但那些玉米,似乎不像是野生的。” 随后,问:“吃吗?” 如果不是野生的,那便有人种的,会不会有毒? “不吃。” 既然无法知道是否有毒,那便不能吃。 现在天也亮了,他们能看清四处的环境,再不像昨夜那般。 更何况,他们两人武功皆不错,并不会轻易落入圈套。 而且,他们在阳城还有一队暗影,实在不敌,便放出火信,让他们前来营救 第95章 郭开庭 萧彧弯腰假装整理鞋子的间隙,捡起了地上的石子,塞到腰带中。 沈信看着四周,也在寻找适应的武器,却没发现有何趁手的东西。 “走!”萧彧拍了拍手,沿着昨夜的路往回走。 走了不到一刻钟,赫然看见一个哨岗,上面有四个人。 哨岗下有一条更大的分叉路,延伸向了另外一边。 沈信上前,笑着举起手中的玉米,对着哨岗大声道:“几位侠士,我们方才未经同意摘了几根玉米,想亲自向你们家主人道歉。” 不多时,哨岗上一人探出头来,看了眼沈信,挥手让他离去:“不必了,你拿下山吃!天色已亮,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就行了。” 沈信回头看了眼萧彧,从他眼里看到继续行动的指令后,再次对着哨岗道:“我与大哥昨日上山实为寻找一道名为头顶一颗珠的药材,很是珍贵。据说在此山上就有不少,想着能否与你们家主谈一下合作采药,一起发富?” 说着,他一脸笑意地看着哨岗。 而这时,哨岗里的人似乎也知道了萧彧两人不会轻易离开,还似乎非要见他们的主人,于是有两人探出头来,大声训斥:“赶紧走赶紧走!” 可是沈信依旧没有动,他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烦请通告一声。” 哨岗上的人看他不动,低头说着什么。 不久,有两人拿着刀剑走了下来,对着沈信道:“赶紧走,别逼我们动手!” 而哨岗上的那两人已架起弓箭,正对着他们。 沈信一看时机成熟,立马上前与两人缠斗,而那方的萧彧从腰带中拿出两颗石子,掷向哨岗上的两人。 很快,沈信制服了上前的两人,快步往哨岗上跃去,而后与那两人打斗在了一起。 就在沈信将两人打下的时候,一人拉住了一旁的绳子,哨岗上的钟声立马响起。 萧彧也来到了哨岗上,只见北面那里有个连着两边山峰的大门,门修得很高很大,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那是一个山寨,可是阳城的卷宗里没有记载,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山寨里的人闻声而动,里面人声鼎沸,似乎正在集合。 不多时,山寨大门旁开了个小门,几十个带着不同武器的人窜了出来。 沈信看了眼萧彧,等待他的指示。 萧彧提起倒在地上了人,拿过一旁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走了下去。 沈信也同样挟持了一人,拿刀抵在那人的脖子上走了下去。 待萧彧和沈信一下去,山寨里的人立马围住了他们。 一个老者从后方走上前来,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叫人将他们扶了下去。 然后,他看了眼萧彧,说道:“昨夜,我们给你们一个落脚的地方,你们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他的声音浑厚响亮,就是昨晚说话的那人。 萧彧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他们的人手,道:“我们来寻人,寻到了便会走。” 老者看着他们,继续道:“我寨子里没人认识你们,放下我们的人,赶紧走!” “我寻我的一个兄弟,他两个月前跌落东阳河,从此失去踪迹,我们找了整整两个多月,昨日才看到了他留下的线索,方寻上山来的。” 萧彧看着那老者,继续道:“我兄弟长得很高,年纪与我一般,请问你见到过他吗?” 在萧彧第一次说寻人的时候,他便看到那老者微微闪烁了下的眼眸,他便知道,即使郭开庭不在这里,这里也是有其他藏着或者他们捉过来的人。 “两位兄弟,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请放开我们的人,下山去!” 萧彧没有动,沈信也没有动。 沈信收到萧彧递来的信号,开口说道:“我那兄弟失踪两个多月了,至今生死不明,他的家人都在等他回去。” 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开始犹豫,沈信知道,郭开庭就关里面。至于为何不出去、现在又为何不出来,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原因。 于是,他变本加厉,大声嚎哭了出来:“可怜他的双亲,一把年纪了,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都已经病倒了,大夫说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如果寻不回他,怕是他们死不瞑目啊……” 萧彧皱了拎眉头,想着郭大人的模样,立马甩了甩头。 看着动容的众人,沈信继续开口:“还有他那妻儿,日日在家等着,还要照顾家里的老人……” “他成亲了?”老者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拧着眉毛,看了过来。 老者正想制止他说下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在这里! 萧彧看了眼沈信,两人齐齐将挟持的人放下。 “我无恶意,只是来寻人,寻到了,自然就走了。” 有人上来将那两人拖走,依旧围着,不敢退后。 萧彧上前一步,问向老者:“我兄弟,就在这里?” 老者见瞒不住,却不肯退却,道:“是有一人,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你要寻的。” 然后,他对着一旁的人吩咐了几句,再次望着萧彧,道:“你们身手不凡,恕我不能让你们进入寨中。” 所以,他命人将那人带出来。 如果那人确实家中双亲健在,又有妻儿的,也不能留。 而沈信却在老者身旁那男人的话里眼里,解读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莫非他真被人捉了,当压寨相公?” 那是以前他们玩笑话,沈信却压低了声音问向萧彧。 萧彧闻言愣了愣,随即道:“一会看看便知。” 不久,山寨的小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人。 而其中一个,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郭开庭。 郭开庭上前,看着萧彧二人。 萧彧同样紧紧地看着郭开庭,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满是布丁的粗布衣裳,却难掩从军多年的杀伐气息,深邃沉冷的眼睛正填满了研究、好奇、不解的意味。 “开庭!”沈信唤他,也有点不确定。 因为眼前的郭开庭看到他们并不开心,也没有意外的,而是满眼的陌生。 萧彧的心陡然一紧,他想起叶清因突生事故和中毒失去了记忆,而眼前的郭开庭,似乎也不认识他们。 他问:“你失忆了?” 郭开庭没有否认,依旧站在那里,点头回答:“是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他清醒的那一天,就是在这个寨子里。 他也曾想要下山去寻找亲人,可是那时他身受重伤,无法动弹。 直到他能行走自如的时候,却发现,他连下山之路如何走出去也不知道了。 萧彧心疼地看着他,道:“跟我回去,我让齐老给你看看。” 齐老医术独步天下,说不定能治失忆症。 而方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却出来阻止:“你说他是你认识的,那他便是了吗?无凭无据,我不能让他跟你们走。” “如果他不下山,没有得到更好的治疗,那他可能就无法恢复记忆。”沈信上前一步,准备走过去拉过郭开庭。 可是,山寨的人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齐刷刷地对着他。 “记忆可以忘了,但身体本能不会忘的。” 萧彧上前,看了眼老者,对着郭开庭道:“你可愿意与我切磋一番,如果你使用的是我同门的武功,那你便是我们要找的人。” 中年男人想要阻止,被老者拉了下衣服。 郭开庭看着萧彧,点头道:“好!” 随即,众人往两旁站去,给他们空出了中间的地方。 萧彧先出手,他上前跃去,直冲郭开庭胸口。 郭开庭往一旁躲去,然后极速出拳,直往萧彧胸口而去。 萧彧用手抵挡住,一个旋转来到郭开庭后面,直直出拳。 “这是长鸣拳法!” 萧彧躲开郭开庭的拳头攻击,退到了后方,看着他。 郭开庭抬手看着自己的拳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套拳法,却能一招一招地打出去。 而眼前之人,又似乎与他相识多年,两人经常一起练习一般,是那样熟悉。 萧彧看着身后山寨人手上的两把破旧长枪,瞬间夺过,扔了一把过去给郭开庭,随即开口:“接下来是长鸣枪法。” 话音刚落,他已持枪向前旋去。 那两个被萧彧夺了武器的人愣了愣,随即看着中间打斗的二人。 不管是招式、还是套路,他们的枪法一看就是同一套,师出同门。 趁着防守的空隙,萧彧再次退了出去,他将长枪丢在地上,看着郭开庭,道:“你、我、星辰,从小便上长鸣山修习,方才你所使的拳法和枪法都出自长鸣山,你就是郭开庭。” 郭开庭怔怔地看着萧彧,看着他脸上的期待,心里异常清楚,不管是方才自己所使的武功,亦或是对眼前之人的熟悉感觉,他知道,他就是这人口中的郭开庭。 郭开庭将枪交给身后山寨的人,问:“我确已成亲生子了?” 沈信闻言摸了摸鼻子,然后挠挠头。 “没有。”萧彧道:“那只是我们的说辞,好让他们放你出来。陆知意去苏州了,你们还未成亲。” 听到此话,郭开庭显然舒了口气。 而方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更是搓了搓手,似乎放下了什么心头大石般。 萧彧看向沈信,难道郭开庭真的成了这里的压寨相公? 沈信无奈摊手,他也是乱猜的。 老者看着几人,问向萧彧:“你方才说的长鸣山,是那个长鸣山?” 萧彧笑了笑,道:“整个大萧,只有一个长鸣山。我与开庭在长鸣山修习,师从长门道衡长老。” 老者震惊地看着他,随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多年前我途经长鸣山脚,被毒蛇咬伤,有幸被长鸣山之人所救。时隔多年,竟然让我再遇到了长鸣山人,实在想不到啊!” 随后,老者再次道:“寨里有老人小孩,我们不便请你进去做客,请移步后山再谈。” 随即,老者先一步走了出去,往萧彧昨夜寄宿的茅草屋走去。 萧彧和郭开庭跟上,一同跟上的,还有几个年轻人,还有那个中年男人。 茅草屋前是一个石亭,下面有几块大石头可作凳子。 老者坐下后,先开口:“你们唤他开庭,但在我们寨子里,都是叫他西景的,因为他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西景。” 沈信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看着郭开庭,满脸心疼。 萧彧看过去,只见郭开庭似乎对沈信的眼神感到尴尬和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他姓郭名开庭,是当朝户部侍郎次子。他唤的也不是西景,而是西境。因为当时,他带着朝廷的书信往西境而去。” 话音刚落,众人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开庭,想不到他们随手救的人,身份竟如此尊贵。 而眼前的萧彧气势和风度更胜一筹,不知又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儿子? 郭开庭脸色平淡,他想起寨子里的人向他转述了沈信的话,问:“那我父母身体如何?” “都很好!”沈信赶紧开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他确定没成亲的是?”中年男人问向萧彧。 虽然方才他们说了郭开庭尚未成亲,可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女不是都早早定亲的吗,他方才还听到了什么陆什么意的女子名字。 郭开庭也看向萧彧,想知道答案。 “开庭确实没有成亲,但他有喜欢的姑娘,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出事了。” 萧彧没有隐瞒,而且这些事以后郭开庭恢复记忆了也是会知道的。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道:“既然你有家人,又是朝廷命官,我们自然不能留你。不过,阿环之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更何况她的名节都毁在你手里了,你下山也得带着她,更不能辜负她。” 据他所知,那些达官贵人子女的亲事都是讲求门当户对的,他们山寨的人可能无法做正妻,但也不能辜负。 “我不会辜负阿环的。”郭开庭道。 第96章 下山 阿环是中年男人的女儿,名田秀环,年方十八,尚未婚嫁。 前段时间,阿环与父亲到乡镇采买,回来的途中他们去河道边采野菜,正好看到河水里紧紧抓河道边一根树枝的郭开庭。 于是,两个费力地将他拉了上来,人却已然昏迷。 看着他身负伤,阿环不忍,祈求父亲一道将郭开庭背上山寨,从此便在寨里为他养伤。 而郭开庭身受重伤,醒来后已过了半个月了。刚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阿环正在一旁换衣服。 阿环大惊,引来了众人,郭开庭也在众人面前承诺了会对阿环负责。 老者是山寨的主人,在郭开庭回山寨收拾行装的时候,他对萧彧道:“四十年前,西凉人进犯,在我们村子烧杀抢掠,所以我们才搬进了山里,这一住就是三十几年了。前段时间听说西凉又在西境那边进犯,我们也在这里住习惯了,就没打算下山。” 然后,他看着萧彧,继续道:“官府也知道我们的存在,只不过我们一不犯事,二能自给自足,所以他们也没管我们。烦请少侠下山后,不要与他人说起。” 他们过了三十几年的太平日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悠闲自得,不想再牵扯到山下的纷争中。 “我明白的。”萧彧点头答应。 之前他在阳城的卷宗上确实没有看到过这个山寨的信息,可能也是当地官府的刻意隐瞒所致。 老者看着萧彧,问:“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自从知道郭开庭的身份后,他一直对萧彧和沈信的身份很是好奇。 萧彧的气质比郭开庭更甚,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出来的。 “我家是做生意的,我姓叶,来自苏州。” 沈信在一旁听着,心里直呼:好样的! 什么时候起,方家和叶家已被自家殿下也纳入到自己家了。 不久,郭开庭收拾好行装,带了一个姑娘前来。 那姑娘便是田秀环,身材长相平平,看到萧彧两人怯生生地站在郭开庭的身后。 中年男人看着郭开庭,道:“那阿环就随你下山去了,你切莫要辜负她。” “我不会辜负她的。”郭开庭郑重地承诺,而后两人跟着萧彧下了山。 沈信一直对阿环很是好奇,但看她一直跟在郭开庭的身后,与平常所见的京中女子很是不同,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 四人到达阳城时,已渐天黑,沈信看了两人一眼,开了三个房间。 当郭开庭拿到房门钥匙后,眼神微闪。 萧彧看了眼他,开口道:“开庭,你与沈信一间房,阿环姑娘自己住一间。放好行装后便下来吃饭。” 然后,他拿着钥匙,往楼上走去。 郭开庭微微舒了口气,带着阿环上楼,对她道:“你今晚就自己住一间,我们就在旁边,你有事喊我们便行。我在门口等你,你放好行装后就出来。” 阿环点头,随后进了房间,很快便出来了。 待萧彧下楼时,他们两人已坐在大厅的饭桌上。郭开庭在阿环旁边说着话,似乎是让她不要害怕。 萧彧看沈信点菜完后,便道:“方才在山上我没有说全,我名为萧彧,是当朝皇上的第四子,封号宣,现在带领二十万烈火军驻守西境。你不仅是户部侍郎之子,同时也是我烈火军的副将。两月前,你奉我的指示拿着最新的布防图前往西境换防,不料遭到了敌人的暗算。” 郭开庭听着,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反倒是旁边的阿环,听完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从小在山寨里长大,偶尔会随着寨中人到山下采买,几乎未曾接触过外人,从小最崇拜的便是山寨的长者。 至于京都,离她的生活本来就很遥远,如今她不仅要跟着郭开庭前去,而与他们同行的,竟是当朝的皇子、将军? 而自己的未婚夫,也是一个将军? 她本就觉得自己配不上郭开庭,如今听来,更是觉得连做他的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阿环姑娘不需要紧张,你如今已是开庭的未婚妻,没有人能欺负你。”萧彧看了眼阿环,知道她心中紧张,于是便出声安慰了句。 郭开庭也道:“回到京都,我便会迎娶你进门,你不用过于紧张,有事找我便行。” 阿环听着他们的话,低着头点了点。 沈信看着她,不禁想起了陆知意。 那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姑娘,聪慧、果断,比这个阿环更配得上郭开庭。 只是,命运弄人啊! 也不知道陆姑娘如今在苏州过得怎么样了? “西境边关现在所有的屏障已全部修复,关道口也夺了回来,杨清颂在那边不会有问题。所以,我想先绕路到太原,看一下常子亦那边现在情况如何,然后再回京都。” 萧彧说着,看了眼郭开庭,继续道:“来回一趟,估计也得要两个月,那时,阿清也快要生了。所以我想着去一趟苏州,你也可以带阿环到苏州逛逛。” 阿环听着,眼神微动。 她在山寨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过,郭开庭有一个喜欢的人去了苏州。 那他,也会想去的! 郭开庭却道:“我既是烈火军的副将,现已离开军队两个多月,回京成亲后,我就想着带阿环先回西境。如果时间允许,再回一趟山寨,让她与父母乡亲道一声好。” 阿环比较自卑,他不想让她心里不舒服。 既然已经决定了迎娶她,那便会对她好的。 “也行,那到时我让沈信给你们带点苏州的特产上来。” 程将军的女儿就非常想到苏州的双面绣,带这些回去,也能让郭开庭哄哄自己的妻子。 “那便先谢谢殿下了。”郭开庭说着,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喝了。 之后的几日,他们往太原而去。 虽然阿环一直都是怯生生的样子,但是却很是能干,一路上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准备各种各样的物件。 虽然郭开庭和萧彧一直在让她不要做,但也阻止不了她,之后,便随着她了。 沈信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 这阿环将他的工作都抢了不止,导致郭开庭和萧彧时不时盯着他,仿佛要在他的身上划上几刀。 可是,他又不能强制阿环不让她做,抢又抢不过她。 最后,沈信无法,只能跟萧彧说:“殿下,你让她不要再做了,我实在,不好意思……” 说出去,他一个堂堂的暗影卫首领,竟然抢不过一个山野女子,是何等的丢脸。 萧彧回头看了一眼一定要自己背着郭开庭包袱的阿环,招手让她上前。 阿环看着萧彧寻她,先是看了一眼郭开庭,在他的眼神安抚下,走了上去,问:“殿下,有事吗?” 萧彧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沈信是我请来做工的,如今他的工作你全都做了,我看他整日无所事事,浪费我的工钱,打算辞退他。” “不行啊,殿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沈信闻言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殿下,您可不能辞退我啊,我得靠这份工钱养家活口的。阿环姑娘,您是郭副将的未婚妻子、将军夫人,您不必做这些的。如今只有我们四人,倒是没有人说你,但如果到了校场或者人多的地方,您还做这些活的话,会让人说郭副将不疼爱夫人,让皇上知道了,恐怕还会降罪于他的!” 阿环闻言,呆呆地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郭开庭上前,将包袱从她的背上拿下,轻声安抚:“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只是这些事向来会有人做的,你就不必再做了。实在闲得没事的话,可以与我们大家说说话。” 沈信接过郭开庭递来的包袱,接着道:“对的对的,或者你听我们说就行。” “嗯。”阿环点头,跟在他们的身后。 沈信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直道:还是他们家郡主好相处啊,一天到晚都是笑嘻嘻的! “殿下,前面就是太原城了,我一会先到驿站,看一下有没有信。” 萧彧回头看他,问:“什么信?” 沈信被他一看,心里一怵,道:“京都的、府里的、西境的……” “没了?” 沈信不禁咽了咽口水:“没了。” “嗯?” “还有苏州的。” 阿环看着萧彧的样子,拉着郭开庭的衣服,站到了他的身后。 而此时的沈信,也希望自己能有个人的衣服给自己拉,也能站到别人的身后啊,可是为什么没有这个人! 沈信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沈七会给我寄信,将郡主的事告知。” 说完,沈信立即抬头看着萧彧,解释道:“是他主动给我寄的,说是孔姑娘让他一定要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将信给你。” 萧彧想起孔婷来向他道别的那晚,她说自己会给他写信,告诉他叶清的所有动向,让他也要写信到苏州。 只是后来,他到了茶马关后,危险重重,那原本想要写信的心立马沉了下去。 他不想将那么危险的事告诉她。 后来,他便没有了这个打算。 只是没想到,孔婷换了另外一个方法来给他寄信。 “信呢?”萧彧问。 沈信看着他的样子,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赶紧道:“信都在西境,没拿来。我打算一会到驿站看看有没有,有的话马上拿给你。” 他家殿下,明明很想知道郡主的消息,又不好意思明说。 “嗯。”萧彧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城内很是繁荣,似乎并没有受到萧炎落案的影响,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郭开庭护着阿环,随着萧彧走在大街上。 “殿下,常大人的府邸就在前方不远。” 萧彧点头,随着沈信所指的方向前去。 前方集市的地方似乎有一个什么人,正在高兴地跳着,随后拍好叫好。 萧彧抬眼看去,愣在了原地。 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为何她会在此处? 萧彧回头,想让郭开庭也过来看看,随即想到他失忆了,便问向一旁的沈信:“你看那边,那人像不像小桃?” 沈信闻言怔了一下,随后往萧彧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人很多,但中间站了一个身穿粉色衣裳的女子,脸圆圆的,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看着前面的表演。 她的身旁跟着几个丫鬟打扮的人,紧张地看着她。 虽然那女子比小桃瘦了点,表情也不太一样,但感觉却没有错的,就是小桃。 沈信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问题,但依然点头:“像,很像,但感觉又很奇怪。” 那看表演的样子,仿佛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般,看到精彩处,除了大力拍掌叫好,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小桃虽然以前也活跃,但并非这个样子的啊。 这时,一个男子走了过去,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了,她听完后拉着一张可惜的面容,却也乖乖地跟在男子身后,拉着他的手一起走。 “常大人?” 而那男子,就是常子亦。 那边的常子亦一边走,一边哄着那个“小桃”,小心翼翼的,后面的几个丫鬟紧紧地跟着。 似乎察觉到前方的目光,常子亦抬头看来。 看到萧彧,他愣了一下,随即扯起笑容,拉着“小桃”,走了过来。 人群熙熙攘攘,常子亦不便行礼,只点了点头:“殿下。” 看着萧彧等人的目光看往身旁的人,他又道:“回府再细说。” 然后,他请萧彧先行,自己则拉着“小桃”,一边走一边哄:“现在就回家,一会给你做好吃的。” “快点快点,小桃真的饿了!”小桃不满地瘪嘴,样子很是焦急。 常子亦没有不耐烦,仍然细心哄着:“先吃冰糖葫芦,乖。” 沈信不解地看着,问出疑问:“也叫小桃啊?” “是。” 常子亦没有过多解释,他依旧拉着小桃的手,往府邸那边走去。 第97章 疑似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小桃。” 常子亦与萧彧几人坐在凉亭下,看着在院子里与丫鬟扑碟的小桃,轻轻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你怎么找到她的?”沈信好奇地问。 萧彧看了眼沈信,难怪他最近比以前活跃多了,原来是因为要记录下他的所有行踪的信息,好写下来寄到苏州,心下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我母亲在路边看到的,便带了回去。” 常子亦说着,思绪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常夫人给他来信,她在去往城郊的寺庙祈福返城的路上,在路边碰到了几个乞讨的人,而那几个一看就是团伙的,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推了出来,正好倒在她的面前。 因为常夫人去过方府几趟,更是以前在苏州的时候,每每去学堂接常子亦,也能在叶清的身边看到那个圆脸可爱的丫头,所以当时看到小桃的那一刹,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常子亦曾说过,他心仪的人,其实就是小桃。 常夫人而知道,小桃已经遭遇了不测。 但她想到自己的儿子远离京都,跑到遥远的太原任职,不知是否是因为情伤。 她当时想着,即使眼前的人不是小桃,但起码也长得像,说不定常子亦看到了,心情会好很多。 常夫人跟随常大人四处上任,也知道那几个乞讨之人是团伙作案的。于是,她立马吩咐几个护院将人抢了过来,劫持上马车便跑了。 然后,便将人给他送了过来。 沈信听完,不禁感叹:“常夫人也是个人物!”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敢抢人,也是厉害。 “我母亲说,看到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也找个大夫帮她看过,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只是智力低下,犹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般。 小桃的身体上只是外伤,可能是平常不听话,被那些人打的。 萧彧看了一眼旁边的郭开庭,问:“会不会是掉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头?” 齐老也与他们说过,脑袋积血会导致记忆混乱,从而失去部分或者全部记忆。 叶清便是那种情况,郭开庭似乎也是。 “虽然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是那个山崖陡峭、山中常有野兽出没,一个完好的人尚未能从那里走出来,更何况是掉下山的人。”常子亦说着,顿了顿,看了眼郭开庭,继续道:“我与开庭都曾多次带人到那里搜寻,可是却没有任何踪迹,所以当时我们一致认为,小桃已经遇害了。” 常子亦说的不无道理,众人心里也清楚。 只是眼前的这个小桃,除了智力以外,其他的都跟小桃几乎一模一样。 沈信探过头来,问出心中的疑虑:“你们说,会不会是小桃在乡下,还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呢?” “也不无这种可能。” 萧彧看了沈信,道:“你不是说去驿站吗?怎么还不去?” 沈信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拿着佩剑冲出门去,风中传来他的声音:“现在马上去!” 常子亦看着沈信的背影,摇头笑了下,而后看着郭开庭挑了一下眉毛:“开庭兄啊,想不到你也有这天!” 以往的郭开庭,是何等的潇洒,性子也是他们之中最为活跃、最讨长辈喜欢的,也是他认为会追寻心里所爱、浪迹天涯的人,可想不到,他竟失忆了,还不得不迎娶救命恩人为妻。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郭开庭看了眼阿环,继续道:“阿环是一个好姑娘,能娶她为妻,也是我的福分。” 一旁坐着的阿环听到他的话,脸红低下了头。 常子亦笑着,不再言语。 “你没打算,将这事告诉阿清吗?” 萧彧清冽的声音传来,常子亦愣了一下,然后道:“之前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后来郡主南下,我想她的事必不会少,而小桃现在这个样子,平日里必须要有人时时看着她,我怕她去到苏州后,会给郡主带去不少麻烦。便想着再观察治疗一段时间,等确定确定,再写信告诉郡主。” 而且,他也怕会给叶清带去希望,又亲手浇灭了她的希望。 如果确定这个不是小桃的话,那他必不会,将这个人的存在告诉叶清的。 萧彧听着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你会娶她吗?” 这么半天下来,他也没能看出来,这常子亦是有多喜欢这个小桃。 “怎么可能!”常子亦立马跳了起来,看着萧彧那探究的眼神,再次坐了下去,缓缓开口:“她虽然看起来也是个大姑娘了,但毕竟只有七八岁的心智,我如果就这样迎娶她,不就跟禽兽没什么两样吗?” 说完,看了众人一眼,又继续道:“况且,如果她不是小桃,我娶她干嘛!” 萧彧知道他喜欢小桃,是因为自己跟叶清说的。 “带她去一趟苏州!”萧彧道。 现在看来,只有带她去苏州,才能确认她的身份。那里,有叶清、冬梅还有方家的人,她们那些年与小桃一起长大,对她最为熟悉。 况且,那里还有小桃几个家人,小桃会否还有其他的姐妹,也能问得出来。 是不是小桃,带她去一趟苏州,说不定就能知晓了。 “可是,我现在走不开。”常子亦看着萧彧,弱弱开口:“虽然你们方才在路上看到,这城里一片太平,可是贤王留下的烂摊子并不少,目前排除的工作都还没做完,审讯的结果还堆在案上……” 越说,常子亦的声音越小。 也并不是他的能力不够,只是他初来乍到,萧炎的残余势力不小,这两个月以来,时常有人不停地给他制造麻烦,他想着没半年,都搞不完手上的事。 而且看萧彧的意思,他除了要清除萧炎的麻烦事外,还得继续在这里管治一段时间。 “我带她去。”萧彧开口。 郭开庭闻言看着他,问:“殿下不回京了吗?” 萧彧没有犹豫:“先去苏州。” 小桃的死虽然已经过去半年多,但萧彧知道,叶清一直没有放下。 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她是亲眼看着小桃为了救她而亡的。虽然叶清之后很少提及过小桃,但那是她深藏在心底、耿耿于怀的。 萧彧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不是小桃。 但他却是知道,如果将眼前的这个小桃带到苏州的话,说不定能稍稍抚平一点小桃所留下的那道伤疤。 所以,他要去苏州。 “我先去苏州,解决完小桃的事后,阿清也快要生了,我会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萧彧说着,望向郭开庭。“我曾答应过你先回京,待你们婚事完毕再去苏州的,看来我得食言了。” “无妨,我们的婚事也没有那么急。”郭开庭看了眼阿环,拉住她的手,似在安抚她。 阿环也点头道:“我们不急的,确实不急。” 她至今也不敢想自己是真能嫁给郭开庭的。 郭开庭看着阿环,对萧彧道:“我们一道去苏州!” 看着众人看向他,郭开庭继续道:“殿下你们都说过,我与家人并不亲近,那我在成亲后再回去也是可以的。听说苏州风景宜人、气候不错,那我们便在苏州成婚!” 最后那句话,他是对着阿环说的。 既然他已答应了迎娶阿环为妻,那就不能拖下去,早日完婚,对阿环负责。 “嗯。”阿环点头,脸红得发滚,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这样也好,星辰也能参加你的婚宴了。” “那我呢?”常子亦不乐意了,他看着众人,不满地问:“我暂时走不开啊,虽然我没有你们的同门之情,那毕竟也同僚一场,你成亲我也想要去参加的啊!” 何况,他们还带走小桃,那里还有叶清呢! 郭开庭看着他一脸哀怨,无奈笑了笑:“我没打算大办,就几个人吃个饭,然后去官府将手续办了。到时我们返回西境的时候,再过来看你。” “也只能如此了!”常子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院子走去:“小桃,过来!” 然后回头看着萧彧,道:“是与不是,就看你们这次去苏州的结果了。如果是,那当然是好的,如果不是,那便带她回来太原。总归是我母亲抢回来的,也得要负责到底。” 常夫人的一片苦心,总归是不能辜负的。 常子亦将小桃拉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哄着。 小桃一会拉垮着一张脸,一会大笑,一会又一脸期待的样子。好一会,常子亦才让她到院子里玩耍,自己则一脸疲惫地走回到凉亭下。 “总算是说好了,你们走的时候就带上她,还有那几个跟着的丫头就行了。”常子亦说着,指了指跟在小桃身旁的四个丫鬟。 “好,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萧彧道。 “我知道。”常子亦笑了笑,掩过眼中的丝丝失落。 他们都能去苏州,而他,却不能。 然后,他转头看着阿环,扯起笑容,道:“阿环姑娘,他们几个男的没那么细心,这一路上,就烦你多照顾小桃了。” 阿环听到常子亦对她说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继而大力地点头回答:“我会的。” “这小桃没啥的,平日就爱吃。如果她发脾气了,你就给她吃东西,吃什么都行的,她不挑。”常子亦继续说着,将此小桃的所有习惯都说了一遍。 最后还跟阿环再次确认了下才放心。 这时,沈信走了回来“殿下!” 萧彧点头,看着他。 沈信了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苏州暂时没有来信,只有一封京都的。” 萧彧闻言,立即收回将要伸出来的手,脸色一下子从从期待变成凌厉,没有言语。 沈信看着他那将要把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收回手中的信,打了开来。 “信上说,郭大人听闻郭副将生还的消息后,在家里放了三天的鞭炮。还有七公主,已于日前出嫁。” 这做法,果然很郭大人。 不仅自己知道了郭开庭生还的消息,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萧澄出嫁已经说了两个月了,终于也出发了。看来长公主萧霜在宫中,也安定了下来了。 郭开庭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给家里修书一封,告知他们我先到苏州,就先不回去京都了。之后,如果时间允许,我再回京看望他们。” “也好。”萧彧抬头看着沈信,道:“你也给苏州回信,告诉那边我们已经找到了开庭,并且找到了一个长得很像小桃的人,我们即日便带她南下。”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道:“把过程写得惊险一点。” 沈信一愣,随即点头。 他家殿下,这是想让郡主心疼他呢! 只是,郡主之前都没看那些信的,不知道这一封,会不会看呢? 看来,这次得寄两封信,另外一封提醒沈七,让他将信交到郡主手上。 “常大人,借笔墨一用。” 常子亦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随即站了起来,往书房走去,唤他们跟上:“到这边来!” 而阿环也在郭开庭的示意下,先去跟小桃熟悉,也好找点事做。 她一个人跟萧彧待在一起,总感觉浑身不自在。萧彧那清冷气息,还有那凌厉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承受不来。 看着阿环往院中的小桃走近,萧彧眯了眯眼。 小桃依旧开心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知累似的,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她是很像小桃,不止长得像,就连小表情也都是像的。 可是,一个受伤的人能在那片大山里活下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眼前的这个,又是否是小桃呢? 第98章 剿匪 当叶清收到他们南下的信息时,已经几天后的事了。 方星辰在苏州知府和南通知府的通力合作下,对青要山的山贼进行了围剿。 围剿当日,两位知府均发来了邀请信件,请求叶清与他们一道,在山下临时搭建的指挥台观战。 叶清带着李沉前去,陆知意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在山下保护,以防有山贼突围而出。 方星辰是当天早上三更带兵入山的,叶清是午时左右到达,与两位知府闲聊了不久后,便传来了捷报。 叶清看了一下时间,刚过申时。 方星辰围剿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她拿过将士递来的卷宗,与两位知府看了起来。 “原来人数竟这么多啊。”苏州知府看了一眼,惊叹道:“原先记载的是三千人,看来我们的记载有遗漏啊,竟有四千人!” 南通知府也点头附和:“看这里,他们不仅有不同的分工,竟还有等级制度,看来他们是想占山为王,幸好今日除之,不然后日后待他们再发展下去,那我们南苏两地可少不得被他们荼害啊!” 叶清也是一阵后怕,幸好长风营来得及时,不然,再给这山贼一段时间,恐怕他们不会再满足于当下。 到时,恐怕会直接占领苏州南通两地。 “这山贼人数较多,不知两位知府可安排好了关押审讯他们的地方?” 两位知府闻言均露出了为难的样子,苏州知府想了想,道:“不瞒郡主,我和胡大人之前商量过,每方各负责一半,当时的想法是各一千五百人左右,这多出来了五百,一时确实还没找到地方。” 况且,那一千五百人,已是整个苏州城内最大的关押容量了,就连边边角角都被他们找透了。 南通知府也连连点头。 叶清看着他们,想了下苏州的情况,道:“长风营最近迁了八千将士到太湖,城西的校场里刚好有地方空了下来。那就将所有人员交给方副将,他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审过不少案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经验的。那你们两方便作主要审讯,方副将从旁协助。” 话音刚落,两位知府小声地商量了一下,均认为此方法可行,一致同意。 待方星辰回到指挥处,叶清与他说了情况,便准备坐马车离去。 可是,人群中却始终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叶清回头,望向长风营将士押解的山贼。 最前方,有几个穿着较为华贵之人,其中一个女的正死死地盯着叶清。 “霍心。” 叶清肯定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原来,她竟在青要山的山贼中。 方星辰上前,对叶清道:“霍心现在是青要山山贼大当家的夫人。” 所以,叶清前几日是没有认错人的,这霍心不仅出现在苏州,更是青要山山贼大当家的夫人。 “审清楚,看她是何时出逃、何时来到青要山的、又为何到苏州城。” 叶清吩咐完后,转身上了马车。 待叶清回到郡主府时,已将近天黑了。 孔婷之前所画的弓弩已经做了几个回来,正摆放前院,李沉拿起一个试了下手感,道:“郡主,弓弩今日做回来了,我带来给你看看。” 叶清拿起一只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道:“拿去练武场试一下!” 李沉也同她一道返回郡主府,此时已和孔婷拿着弓弩往练功场而去后,叶清回到屋里换了身衣服。 如今她已六个多月的身孕,圆圆的肚子早已凸了起来,最近的衣服全部都换了一遍。 禾心帮叶清换好衣服,扶着她往练武场而去。 冬梅正领着禾苗在主屋,说着各种注意事项。叶清听了一会,走上前去,坐到椅子上。 两人齐齐行礼:“郡主!” 叶清示意禾苗下去,招来冬梅。 冬梅上前,看了眼叶清,问:“郡主有何吩咐?” “找到了霍心。”叶清接过禾心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口,在冬梅诧异的目光下继续道:“今日去青要山围剿,她是山寨大当家的夫人。” “啊?”冬梅怔了怔。 “她堂堂一个琉璃阁的千金,怎么当了山贼夫人了?”冬梅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结果的。 前几日叶清跟她说起霍心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叶清可能这段时间见到过霍心。只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没有告知真相。 叶清看着她,道:“估计是流放的途中逃脱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捉拿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现在就等她的审讯结果了。 还要查清的是,她在青要山上的时候,除了是大当家的夫人,是否还会参与山贼的扩充等事宜。 “她作为琉璃阁的千金,估计忍受不了流放之苦。”冬梅缓缓舒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既然她现在已经被捉了,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说完,冬梅看了眼叶清身上的衣服,再次开口:“郡主,如今天凉,你也得要加多衣服,我回头跟禾心好好说说。” 叶清闻言弯眉笑了笑,道:“可以。” 如今冬梅也越来越有管家的风范了,给她寻亲事也得要加紧时间了。 “那你去忙,我也要去练武场看看了。” 冬梅应了声,往外退去。 这时,沈七走了过来,双手递来一封信,恭敬地向着正在研究弓弩的叶清道:“郡主,殿下来信!” 叶清愣了一下。 她知道,孔婷一直都有写信给沈信,而沈信也会回信。 她没有阻止过,因为其实她也想知道萧彧的事情,也想着能让萧彧知道她的状况,所以都是假装不知道的。 但是,萧彧的来信,却让她有点不可置信。 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给我。”叶清伸出手,拿过信件。 这是她时隔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收到萧彧寄给她的信。 她的手稍稍有点颤抖,却迟迟没有拆开。 禾心看着她,不解地问:“郡主?” “没事。”叶清看了眼她,坐到椅子上,拿过小刀,细细地将信封拆开。 那是萧彧的字迹,她很熟悉的。 信并不长,但叶清却看了很久。 他的语气平稳,说的都是最近所遇之事。 但是,她却能从他那略微端正的字体上,看到他写字时的小心翼翼、写信时的激动。 萧彧说,他历经艰苦寻回了郭开庭,可是他却失忆了,更要迎娶救命恩人为妻子;常子就府中有一个长得很像小桃的人,但是却只有七八岁的心智,说话也不利索,准备带其南下,让她们辨认。 “小桃……”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提起了。 虽然小桃已经离去了,但却一直在叶清心里。 她亦从未想过,能有一天会再见到小桃。 又或者是说,那个并不是小桃。 可是,众人都觉得像而又无法分辨,叶清心里也忐忑万分。 万一,小桃真的没有离她而去呢? 叶清将信收好,对禾心道:“你去找李堂过来,我有事找他。” 小桃从九年前来到方府,但是家奴手续是当时李管家去官府办理的,应该还是能找到小桃老家那些冷血的亲人。 如果小桃在这世上确定是没有其他的姐妹的话,那与萧彧他们一同南下的那个,应当就是小桃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双生子外,确实是不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 李堂很快进入主屋,他听到叶清的话吩咐明显愣住了。 小桃出事的时候,他也在京都,还一起与方星辰等人一起去寻过的。 但是那座山,除了山势险要、陡峭外,里面树木繁多,还能看到大小不一的野兽脚印。如果不是当时有长风营的将士,他一个人都不敢进入里面,更别提及一个受伤的姑娘家了。 可是连萧彧和常子亦都无法分辨的人,他又非常地不确定。 于是,李堂立即领命而去了。 叶清坐了一会,想起李沉和孔婷还在练功场里试弓弩,便起身往外走去。 “郡主,殿下要来苏州吗?”后方的禾心小声地问着。 “嗯。”叶清点头,继续道:“快的话,大约十天就能到了。” 如果不是同行的还有那个小桃,估计他几天就能到了。 禾心哦了一声,问:“那他们到时候也住在郡主府里吗?” 叶清愣了下,这个问题她还没去想。 她心里认为,他们是应该住到郡主府里的。 可是,如今他们两人已和离,那萧彧再住进来,似乎也并不那么合理。 如果外人知道萧彧住到她的府上,会不会说于理不合啊于理不合! 想想她就头疼。 但是她想让那个小桃住在郡主府,如果能住在一起,说不一定能凭着她对小桃的熟悉和了解,很快就能分辨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方府里还有几个院子是没有人住的,那时候住到方府。” 而且,离得也近,走路一刻钟就能到了。 “你跟冬梅说一下这件,让她去安排便行。”说完,叶清往练武场走去。 当叶清踏入练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沉拉着弓弦,当张满之际,三支利箭向前方摆着的几个箭靶射去。。 “嗖!嗖!嗖!”三箭齐发,用力地插入到前方的箭靶上。 “哇!”禾心大吃一惊,吓到呆愣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一步。 叶清拍了几下手掌,而后走上前去:“看起来不错,不知军师试用过觉得如何呢?” 李沉往后站了几步,看着孔婷上前装上利箭。 这次,从三支加到了五支。 叶清看去,问:“这弓弩最初的设计,就是五支箭的吗?” “嗯。”孔婷点头,道:“方才军师说先试一下三支,效果看起来不错,现在试一下五支都装齐,看一下力度和射程是否与方才一样。” “好,那便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叶清看孔婷装完,站到了一旁,以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李沉再次上前,拉动弓弦,随即发射出去。 “嗖!嗖!嗖!嗖!嗖!” 五支利箭齐发,中间的三支正中靶心,其中一支距离有些偏,堪堪从箭靶擦过,射以了后方的墙壁上,而后掉落在地。另外一支则力度不够,还没到箭靶就已落到地上了。 “有点可惜。”李沉继续查看着弩床和弓弦,将孔婷招上前。 孔婷摆动着弩床,又拉了拉弓弦,道:“我认为是弓弦的问题,这个麻绳的不太适合,要换一种力度更强的才行。” “我也认为如此。”李沉点头,赞同地看着孔婷。 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也没有使用过这些兵器,但却心思细腻,能全方面地考虑一把弓弩所需的方方面面。 “这几把弓弩虽然还有待改进的地方,不过我想先把这些拿到校场里,让将士们也练习一下,待改良好之后,再大批量地做。” 叶清也赞同,“那就按军师所说的做,也让军中将士看一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嗯,这也是好的,我明日到校场也问一下他们的意见。”孔婷点头,而后继续埋头研究弓弩。 叶清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缓缓开口:“殿下来信了,他会带着郭开庭和一个长得很像小桃的人南下,已经出发了。” “郭师兄找到了?他们要来了?”孔婷已将注意力从弓弩上离开,一脸喜色地看着叶清,脸上神色期待万分。 叶清知道,孔婷从小便与萧彧他们在长鸣山长大,他们之间感情深厚,特别是之前一直以为郭开庭不幸遇难。如今他们南下,估计最高兴的,就属孔婷和方星辰了。 他们两个都属于比较内敛沉稳的人,郭开庭的失踪虽然他们两人表面看起来并没多大的波澜,但内心一直没有放下过。 “嗯,估计再过十来天,他们便到了。” 孔婷闻言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问:“方才说的小桃,是怎么回事?” 第99章 禾心 清晨,万籁俱静,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晨风微微吹来,晶莹的露珠滴落在草上,银子似的闪闪发光。 冬梅领着端着水盆的禾心,踏上主院二楼。 书房的门打开着,已更衣的叶清早已坐在书桌前,专心地审阅着手中的账簿。 她穿着一袭烟罗长袍,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腰间束着一条银色的腰带,裙角上绣着几朵木兰,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 她圆圆的肚子已然高高地凸起,但手脚却依旧可见的纤细,皮肤光滑白皙,丝绸般的长发柔顺地垂了下来,千万青丝用一根紫玉簪挽起,气质幽兰。 “帮我梳一下发!”看到冬梅前来,叶清放下手中的账簿,对着她们道。 “郡主安好!”禾心将水盆放好,拧干毛巾递了上去。 冬梅将窗子推开,看了眼叶清,无奈道:“郡主怎么不再睡会,孔姑娘说您现在需要多多休息的。” 虽然晚上叶清睡得并不晚,午后也会歇息一会,但她起得却比较早。“阿堂哥的媳妇和大少夫人以往未生的时候,起得都迟。” 况且,叶清以往可是嗜睡得很。 叶清看着冬梅那苦口婆心的样子,会心一笑,“我的好冬梅,我会注意分寸的,况且婷儿每日为我号脉,没事的。” “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能太过操劳了。”冬梅无法,只能替她将书桌上的卷宗摆好。 左边的是还没看的,右边的是已经处理完的,都堆得高高的。 叶清回苏州后,除了长风营的事务和叶家的生意需要她处理外,现在的苏州知府和邻市的知府也会递卷宗前来,有事需要相助的。 冬梅就这收拾的功夫,就看到了扬州府的卷宗了。 叶清弯起眉眼,看着冬梅的动作,道:“我也只是起了一会。” 现在叶清身孕已快七个月了,双生胎的肚子比起一般的孕妇要大得多,整个郡主府和方家都对她的生活起居小心翼翼,只有她自己整日不紧不慢,豪不在乎似的。 冬梅无奈,与禾心一道为她梳发。 不久,叶清那头如瀑的乌发已被盘成了一个精致的朝云近香髻,髻上斜斜垂下缠枝钗花步摇。 禾心收起手上的梳子,不由赞叹一句:“郡主就像那仙子一般,真好看!” 叶清看了她一眼,打趣道:“禾心可是见过仙子了?” 禾心一窘,结巴着道:“郡主就是我见过的仙子。” “哈哈哈哈!”叶清被禾心逗笑,随即缓了缓,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对冬梅道:“这信你让沈七派人送到扬州知府,就说我明早巳时在府上等他。再派人通知向副将,让他明日巳时过来府上。” “好。”冬梅接过信,腹诽了一番扬州知府后,转身离去。 叶清看着她的背影,弯眉笑了笑,看着禾心端着水盆往外走去,随即拿起桌上的卷宗再次认真地查看起来。 阳光星星点点地从窗外洒进来,饭香也一同飘了进来。 叶清放下手中的卷宗,缓缓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经过寝室的时候,她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禾心正站在铜镜前,手中拿起一套浅粉色的轻纱羽衣正置于身前,左右比划着。 叶清怔了怔,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这般爱美,每每看到粉粉嫩嫩的衣裙都离不开视线。 正因为如此,所以小桃和冬梅的衣着水平也提高了不少。 何况,当时叶清去学堂都会带着小桃和冬梅,方家为江南首富,自然下人的衣着也不能太差,所以小桃和冬梅从小的穿着便比一般的下人要好,款式也是新的。 禾心和禾苗才刚到郡主府没多久,所以身上穿的都是一般下人的棉衣,与普通的下人无异。而她们的这个年纪,又刚好是爱美的时候,也许,是该为她们做几身好看的衣裳了。 冬梅上楼来,刚好在拐角处看到往外走的叶清,于是上前扶住她,道:“郡主,早饭准备好了,方二小姐在前厅等您。” 话音刚落,便听到禾心在房内紧张收拾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那走,早饭就在前厅吃。”叶清顺着冬梅的手往前走去,没让她往房里看。 秋风微微吹来,带来一阵凉意。 叶清开口道:“天气也凉起来了,她们几个新来的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你也是,标准就按以往在方府时的来。” “嗯,好。”冬梅应着,扶着叶清走下楼梯。 如今郡主府上从方府调派过来的人,穿的都是方府以往的衣裳,而方府的标准也算得上是江南地区数一数二的了,几个新来的却是还没来得及做新衣裳,穿的是以前她们的旧衣。 这时,禾苗正好提着桶子匆匆从院子走过,即使凉风不断,她也满头大汗,而身上穿着的,正是一件普通的棉衣。而禾苗又特别瘦小,衣裳松松垮垮的。 确实是该做衣裳了。 “她做什么去啊?”看着禾苗往后院而去,叶清不解地问。 她记得禾苗是跟着冬梅的,可是却经常不见人影。 “她啊,估计是去帮王婶提水了。”冬梅无奈摇头,继续道:“这孩子闲不住,一闲下来就到处去问别人有没有她能做的,我让她读书,她也看不下去。” 叶清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微微愣了下。 禾苗这点倒与禾心不同,禾心能静下心来读书,现在已能认些简单的字了。闲下来的时候,还会让冬梅教她学习衣物穿搭,虽然现在她的搭配能力尚且不能算得上好,但起码在这方面也是愿意学的。 叶清轻轻说着,语气时却是隐隐的欣赏:“她与禾心倒是不同呢!” 身为郡主府的下人,起码也得认字,但禾苗却埋头苦干,不争不抢,不出风头,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禾苗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冬梅也打心里很认可禾苗,只是她倒是怕禾心不在她身边会出错。 “郡主安好!”叶清一踏入前厅,早已等在此处的方舒舒立马站起来向她行礼。 叶清看过去,今日方舒舒穿了一袭浅绿色的衣裙,稍显瘦弱的身姿正弯身福礼,礼仪周到。她有着一双微扬的丹凤眼,像极了姨娘。 “舒舒来了,过来坐。”叶清让她平身,招她到跟前。 方舒舒再次福了福礼,拿起一旁放到桌子上的账簿,来到叶清跟前。而后双手递上账簿,不急不慢开口:“这是我整理好的账簿,请郡主过目。” “好,速度很快。”叶清接过账簿,让其坐下,而后翻了开来。 这是前几日,叶清交给方舒舒的功课。 将染坊最近半年的账簿重新用简洁的方式整理好,而这几页看下来,方舒舒已按着她的要求完成了。 方舒舒坐在叶清跟前的下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清,生怕自己的账簿会出错。 半晌,叶清放下账簿,略带欣赏地看向方舒舒:“很好,做得不错。” 方舒舒肉眼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她每日早上到学堂继续上学,下午则跟着李柔娘和叶清学习管账的事。而现在的这个账簿,是这几个月以来,叶清交给她的第一份管账的工作。她这些天只要一回到府上,就立马认真地梳理起来,昨夜还检查了几遍,生怕会有错误,从而让叶清和李柔娘对她有所失望。 叶清看着她变化的小表情,握住她的手,道:“不用太过紧张,这短短的时间内你学习得很快、也做得很好,这账簿没下一定的功夫是做不出来的,很不错。” 叶清与方舒舒也算一起长大,她的这个妹妹从小与她不亲,但学习一直都挺不错的,也很刻苦,现在在生意上的工作也很下功夫。他日,必能接手李柔娘的部分工作。 听着叶清对自己的肯定,方舒舒眼眶微红,她点头郑重道:“谢郡主认可,我会继续努力跟着您和母亲学习的。” “好孩子。”叶清欣慰地点点头,看着冬梅带着禾心过来摆放早饭,便缓声问:“吃过早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 叶清看着方舒舒那瘦弱的身板,继续道:“无妨,那就再吃一点,你现在正在长身子,吃多一点准备没错的。” “好。”方舒舒点头,随着叶清坐到饭桌前。 对于方舒舒来说,以前的叶清是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嫡出大小姐,各方面都很出色,她只能远远地跟在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而现在,叶清乃将门之后、皇上亲封的安宁郡主,更是怀有皇室血脉的宣亲王妃,她们之间早已不是嫡庶的距离了。 能得到叶清的认可,方舒舒是打心里觉得开心的。 “姐姐,早啊!”这时,孔婷从外面踏了进来,手里拿了把弓弩,她看了眼方舒舒,道:“方小姐也来了!” “孔姑娘,你好!”方舒舒立马站了起来,向孔婷行礼。 孔婷放下弓弩,向她摆摆手:“坐!” 而后,她坐到饭桌前,看了眼方舒舒,道:“看你这脸色,晚上没有睡好吗?” 方舒舒闻言一窘。 为了能尽快完成叶清安排给她的功课,她这些天晚饭后都会在房里核算、检查,确实是晚睡了,只得道:“嗯,我……” 叶清喝了一口粥,抬眸看着方舒舒,缓缓开口:“我安排你的这些功课,晚一两天给我也无妨,你现在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太晚睡了。” 她可记得,自己像方舒舒这般年纪的时候,每日一到点就躺床上去了。 “好,我记得的。”方舒舒闻言放下筷子,低头认错。 孔婷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样子,笑了笑,道:“那倒不必如此,晚睡几天也没什么事的,倒是她自己,不也如此。” 说着,孔婷将手伸出,示意叶清要为她号脉。 叶清笑着,将手放之其下。 孔婷认真地把着脉,随即放开,道:“也没什么事,还是那句,多注意休息。” “好,听你的话!”叶清收回手,眉目间尽是明艳与灵动。 孔婷一直遵循的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也没有再说话。 不久,叶清吃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孔婷方才放下的弓弩,问:“这弓弩今日带去校场再试一下吗?” “对!”说起弓弩,孔婷立马来了兴趣:“我更换了麻绳、调整了力度,我觉得这效果肯定会更好!所以一会去试试!” 孔婷的这几把弓弩最近一直在长风营校场里试验,大家伙都非常认可,经过了几轮的调整后,齐发五支利箭的角度与力度几乎没有误差。按她现在的说法,估计今天过后,就能批量生产了。 “那好,那试验过后,我便拨款,让军师先去做一批出来。” 有了这批弓弩,长风营远程射箭的战斗力将会远远拉上几个级别。 如果效果不错,叶清打算再做一批,送到烈火军。 说起烈火军,萧彧原本十天左右会到的,如今也快半个月了,却始终没到苏州。 于是,叶清向后方的冬梅道:“你让沈七派人出城,看看能否接到殿下!” 按理说,萧彧几人的武功修为不差,如果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到了苏州的了。 但是她的预感一向很好的,这些天却没有任何不好的预感。 但他一直未到,叶清的心里总有点不安。 随即,她看向方舒舒,吩咐道:“我原本是准备让殿下他们住到我以前的院子的,也让方夫人命人收拾去了,你一会回去也看看收拾得如何了,如今天凉了,记得换上厚一点的被子。” 看着方舒舒应下,叶清继续道:“殿下他们可能会经常外出,到时入住后不用过于打扰他们,只留下一个洒扫的便行,到时只需问他们一日三餐是否在府内用食便行。” 方舒舒一一记在心里,点头回道:“好,我记住了!” “钱庄的账簿我昨日拿了回来,你一会随我到书房去拿一下,这些天按染坊的标准重新整理一下,不必过于着急的。”说着,叶清看着方舒舒,继续道:“有时晚上做事,人可能会困,做出来的效果反而会不好,宁可晚两天交给我,也不用急于一时的,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了!” 第100章 审讯 安排好接待萧彧一行人的准备后,叶清与孔婷也踏上了去往长风营的马车。 最近随着叶清一同进出的,除了沈七带来的四位暗影卫外,她还在长风营的选拔了十个武功高强的士兵,护送她的出行。 身子越来越重,叶清最近对很多事也感到力不从心了。 禾心曾提出过与她一道前往长风营照顾她,但被她拒绝了。 叶清想着,等身子到了八个月的时候,没什么事就不会再前往校场,会专心待在府上,等待生产。 由于方星辰这段时间都在协助两位知府审讯山贼,所以这段时间的事务都是李沉、牛如玉和陆知意向她汇报。 叶清交待好一切事务后,让李沉领着孔婷到校场试验刚刚带来的弓弩,她自己则前往关押山贼的地方。 看到她前来,方星辰便将这两日的审讯结果告知:“总结下来,青要山上招募山贼和对外抢掠等事务,都是由其二当家做的,大当家几乎每日都在山中闲逛,并不处理事务。” 也就是说,在青要山上,做主的是二当家,大当家只是一个领高职的闲人。 叶清轻拧眉心,问:“还没有这二当家的踪迹吗?” “还没有。”方星辰如实答道。“这二当家的画像已发往城中张贴,但截止目前,并没有有用的线索。” 叶清看着桌上那二当家的通缉令,上面的人面容清隽,眉目疏淡,样子反而像是个读书人,与他山贼当家的身份有点不符。 而与那大当家黝黑肥胖有着鼠光眼睛更是截然不同。 “可惜当时剿匪的时候,他刚好外出了。”不然,以当日长风营雷霆万钧的行动,也必能将这二当家捉拿。 方星辰点头,递上一份供词:“这是主院洒扫的供词,她说曾看到过大夫人与二当家多次在后院私会,两人关系似乎非同一般。而且此人就住在主院,知道的应该不少人,但是却藏了很多没说,似乎想要谈判更多。” “哦?”叶清闻言立马来了兴趣,她接过供词,翻了开来。 半晌,叶清合上供词,对方星辰道:“将这洒扫的带上来,我有话要问她。” 霍心从小在京都长大,虽不算是世家小姐,但怎么说也是京都里的富贵人家。 她既无法忍受流放之苦而逃,又怎会委身于这长相上不得台面的大当家呢? 其中,会否还有其他的隐情? 很快,一个中年妇人被带了上来,跪坐在帐中。 叶清看去,此人皮肤黝黑,身形略显富态,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地上,不敢抬头看来。 “你叫什么名字?在青要山中做什么的?”叶清问。 妇人听到问话,抬头看去,仅仅一眼,就被眼前那娇丽的容颜定住了,没有再言语。 “问你话呢!”方星辰一旁提醒道。 “啊!是,是,是……”妇人赶紧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一介老妇没见过世面。我叫田秀,本住在山下,一年前二当家到我们村子里让青年上山,我便跟着我儿一道去了。原本我同其他人一同在山上种桑树的,半年前大夫人上山来,大当家说需要一个洒扫庭除的,便叫了我过去。” 叶清闻言没有言语,她略略思考后,继续问:“二当家到你们村里让你们上山时,他是如何说的?” 好好的农作人,为何会听一个山贼的片面之词就上山当山贼了呢? 妇人不敢撒谎,继续道:“我们村子地少,收成不好,每家每户都过得紧巴巴的。二当家跟我们说,在山上种桑树,用桑叶养蚕,然后能产出丝绸,价格卖得很好,保证我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得多,村里很多人都信了,便跟着他上山去了。” 苏州确实适宜种植桑树和养蚕,方家的锦绣坊也是依靠这些才有这么高质量的刺绣和衣品。 只是,青要山上产的丝绸销往何处,她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最近这几天的供词出来后,叶清还专门到太湖找了方锦年了解情况。 “以前有听说过从苏州和南通向西南地区出售过丝绸,不过量不大,而且质量比起锦绣坊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我看对我们锦绣坊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这些丝绸也从来没有流入过苏州市场,我便没再打听了。”方锦年说着,不禁感叹道:“没曾想,那些丝绸竟然出自山贼之手,难怪质量会参差不齐了。” “为何是销往西南地区?”叶清不解。 方锦年看着叶清,继续道:“西南地区贫穷落后,那里此前几乎是没有丝绸的,销往那里,能卖得不错的价钱。质量差是差了点,但也对得起那些个价钱了。” 青要山上的丝绸如果在苏杭地区的话,只能比一般的布匹价格高点,但如果去到本来丝绸稀少的地方,却能有不错的价格。 方二叔在一旁附和:“如此看来,这青要山的二当家倒也是个奇人,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叶清点头:“确实也算得上一个奇才,可惜他除了生意头脑好外,还有其他的想法。” 青要山上的人如果能守住自己的山头,做着本分的买卖,官府也不会对他们过于干涉。 可惜,他们不满于现状,到处杀伤抢掠,祸害百姓,便不能置之不理了。 况且,这几日的审讯下来,还有更大的发现。 方锦年看着叶清,叮嘱道:“既然这二当家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如今他还没被抓,你平日里也要注意安全,切不可让人有机会近身。” 如今的方锦年经历了儿子离世、自己断了一条腿,而后更是得知了皇上的算计,早已不似之前那般风华高挂,两鬓斑白的发丝一一诉说着他的沧桑。 叶清珉唇点头,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的,这不,就与二弟在这太湖边休养,过得可快活了。”方锦年笑着,指向了一旁的方二叔。 自打来到太湖休养后,虽然方锦年的状态并没有太大的改善,不过方二叔的状态却好了很多,身子肉眼可见地长了些肉,脸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叶清也欣慰地点头:“那便好!”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待那青要山的事一了,就在府上专心休养等待生产便是,你娘得空了也会过来看我的,你二哥每次来这太湖校场巡视也来看我,我和你二叔每日下下棋说说话,过得比你们啊,还要好!” 方锦年笑着,捻起水杯喝了口茶,随即指向石桌上的棋盘。 “对对!”方二叔也继续附和着。 叶清恢复了思绪,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夫人,继续问:“那你对你们大夫人有何看法?比如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如何与大当家二当家相处的?” 夫人闻言抬眼看了眼叶清,随即再次低下头,道:“大夫人长得很漂亮,比山上的所有妇人都好看,但比大人您却差得多了。” 叶清闻言勾唇一笑,霍心长得好看,但她却不觉得自己比霍心好看很多。 这妇人能被安排到主院去,看来也是个会看眼色行事的人。 “还有呢?” “还有……”想起叶清还有其他的问题,妇人继续道:“大夫人是半年前大当家俘上山的,当天晚上大当家就想跟她圆房,不过当时她来月事了,大当家只得作罢。就是她来的第二天,我就派到了主院,除了庭院的洒扫,还专门为她洗衣做饭。” 叶清闻言,略做思考,问:“她不是还带了个丫鬟吗?” “你说哑妹啊,虽然说她也是个下人,可是很多活都不会干,就一天到晚跟在大夫人身边,夫人说她是贴身丫鬟,不能经常离身。”妇人说着,继续道:“大当家宠着夫人,便由着她了。二当家也住在主院,白日里他们也没怎么说话,就是晚上我起来如厕,看到他们,他们在后院……” 妇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清从她微红的耳朵能想到,是霍心夜间会与二当家私会。 “可是,他们一同住在主院里,大当家会没有察觉吗?”叶清不解,她那天在帐后听着方星辰审讯大当家,那人虽然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可也并不是一个懵懂蠢钝之人,反而一双眼睛狐狸似的精光精光的,会对自己的夫人勾结二当家之事毫无察觉? 妇人闻言,往帐外看了看,确定没有见到山寨中人,方道:“我觉得,大夫人应该从未与大当家同房过。” 这倒是出乎叶清的意料之外,但她看妇人不像说谎的样子,又看了眼方星辰,示意他记录下来,接着问:“为何你会这样觉得?” 妇人抬起头,看着叶清,开口道:“这位大人,为了与我儿能在山寨中活下去,我一直都将秘密死守在心里,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如果我将所知的都告知大人,不知大人能否放我儿一马?” 叶清闻言扬了扬眉毛,没有做声。她看着妇人,示意她继续说。 “我知道,一旦上了山,做了贼,说自己从未害过人很多人都不信,但我儿年纪尚小,以往那些人下山做坏事,都是嫌弃他年纪小身子弱没带他去过的,不信大人可以去问。”妇人说着,一脸迫切地看着叶清,又看看方星辰。 方星辰翻了翻桌上的卷宗,很快便向叶清点了点头。 叶清了然,对着妇人道:“我会去核实清楚的,如果真如你所言,而你所说的是真的又有价值的话我不仅会放过他,也会一并将你放走。” 妇人闻言立马激动地叩头:“老妇说的绝无半句假话,否则,否则,否则……” 狠毒的话妇人说不出口,叶清止住了她,开口道:“那你便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好!”妇人顿了顿,继续道:“以往,大当家偶尔会从山下掳人上来,看到姿色不错的,都会留下来过夜,直到腻了或者有新来的更好看的。可是,大当家有个习惯,他喜欢用粗的,每个他睡过的姑娘,次日起来身上准会带点伤。但是,我却从未在大夫人身上看到过。” 叶清闻言挑了挑眉,想不到还能听到这山间莽夫的床笫之事。 “虽然大夫人每日穿的衣物都遮住了脖子,但是不管走路姿势亦或是平日表现出来的,都没有显示过她身上有伤。”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霍心未曾与大当家同房过。 叶清问:“那会不会是,你们大当家改了?” 妇人闻言抬头看着叶清,随即又低下头,继续道:“大人啊,我听说这事有一就会有二,没那么容易改的,男人哪……” 似乎发现自己说歪了,妇人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咳了下,继续道:“但我却看到过哑妹手上有伤,不像是摔倒的,反而像是用手掐的。” 怕叶清不相信,妇人还拉起了衣袖,用手比划了一下。 妇人口中的哑妹,叶清也知道,听说是霍心母亲从街边捡回去的,因为是哑巴,便放心地留在府上,帮霍府传递信息。 后来,霍府整府流放,那个哑妹也在其中。 “那你们大当家没发现?”叶清依旧不解。 “是没发现,因为夫人说白日不能亲近,为的是大当家要在大家伙面前有一个威严的形象,而且,她长得好,怕在众人面前亲热会惹得其他兄弟也对她有意思,那大当家疼她,便答应她了。” 可是即便如此,晚上又如何瞒得过去呢? 叶清问:“晚上呢?” “夫人说京都的大人物,每晚睡前都会喝点小酒,吟诗作对什么的,所以每晚都会跟大当家喝点小酒。” 叶清了然,在酒过三巡,或许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床上换了个人并不难,难的是长久之计。 “你们大当家就一次也没发现过?” “大当家就是好色,因为每次喝酒,夫人都穿得少。”妇人说着,结结巴巴不好意思:“那是因为我好奇,所以偷偷躲着看过两次。” 美色当前,大当家也只能随着她的意喝下她递去的酒。 “况且,这几个月大当家病了几次,估计同房也少了。夫人每次都撒娇,怕传染病气,都是使唤我去照顾大当家的。”夫人说着,继续道:“更何况,夫人现在有孕在身,三个月前不能同房,大当家便也没有发现了。” 说完,妇人抬头,继续道:“我觉得,夫人肚子里的,是二当家的。” 第101章 霍心 叶清看了眼方星辰,略作思考后问:“那你们二当家,知道吗?” “估计就是因为知道了,觉得对不起大当家,所以才很少回山里的。”妇人说着,抬头看了眼叶清,继续道:“二当家这次下山前,跟大当家吵了一架。” “哦,因为什么吵架?” 妇人皱了皱眉毛,想了想,道:“只听到什么不是谁的主意,具体听不清楚。” 方星辰听着,拿起下面的卷宗查阅了起来,向叶清确认:“他们吵架也有其他人听到,也没有听到具体的内容。” 叶清了然,继续问:“你平日就在主院,接触大当家和二当家比较多,那按你的理解,青要山上,话事人到底是大当家还是二当家?” 一般来说,都应该是大当家作主的,但这几天的审讯下来,却有不同的说法。 有的说是大当家,有的说是二当家。 妇人犹豫了会,继续道:“以前是大当家作主的,现在基本都是二当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也是半年前。”妇人想了想,继续道:“听说,二当家是三年前大当家在路上救回来的,据说是从云贵地区逃出来的,很会做生意,所以山里的买卖都是二当家作主的,而其他的事都是大当家话事。但从半年前开始,二当家便开始了主理山中的其他事务,比如人员的分配、还有下山做的那些事……” 下山做的那些事,就是烧杀抢掠。 叶清站了起来,她来到方星辰桌前,拿过一份卷宗打了开来,里面是这半年来青要山上的各项记载。 半年,霍心也是半年前进山的。 如此巧合吗? 叶清放下卷宗,问:“那平时二当家下令做的事,是他自己亲自下令啊?亦或是他人下令的?” 妇人一时半会不明白这问题所在,她重复了几次叶清的问题,思考过后,答道:“有些是二当家下令的,有些则是二当家的手下下令的。” 事情似乎有些明了,叶清继续问:“二当家的手下,一直都是跟着他的吗?” “一年多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二当家的助手,每次二当家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为二当家处理一切事务的,有时也会跟着二当家到外地去做生意。” 而这二当家的手下,刚好此次跟二当家一同外出,关没有抓到他。 “抬起头来,看着我。”叶清坐了下去,看着妇人,命她抬起头来。 这妇人虽然只是一个洒扫,可是此人眉眼清明,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她所知道也许并不仅仅这么多。她今日愿说出来,孔子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自由,还有她自己的。 叶清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们在山中,种植桑树生产丝绸,本应该是可以自给自足的,为何还要训练自己的士兵、买那么多的兵器?” 妇人听到叶清的问话后想低下头,但很快想起叶清方才并没有让她低下头去,只得道:“山中的丝绸每年产量都不少,其实应该是能养活山上的人的。可是,最近这半年来,二当家似乎并不满足于现状,所以到处招人上山,越招越多,后来还干脆买来兵器训练他们。听他与大当家所说,说是怕会招来官府对付,要自保。” 如果果真如这妇人所说这般,那这二当家思虑确实思虑周全。 可是,青要山上的山贼多年来一直只在山上,并没有对山下的村民过多打扰,官府本不会过于干预他们。 只是这年半年来,他们多次烧杀抢掠、为祸百姓,加之人员壮大速度过快,才招致苏州和南通府的注意,同时也上报了朝廷,这才请求长风营的帮助,上山剿匪的。 而这时间点,又恰好是半年。 霍心上山的这半年。 难道,这是霍心与二当家勾结所出? 为的,除了是占领青要山,推翻大当家,更是为了能有与官府作对的能力? 叶清再次站了起来,伸了伸腰,开口问:“你还知道什么?” 妇人摇摇头,道:“还有那日,官府的人快要打上山的时候,夫人拉着哑妹坐到主屋,令我好好守着门口,一点也没有慌张的样的。其他的,都没有了。大人,我知道的,都告诉大人您了。那大人,你是否能……” “我会核实,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会放你与你儿自由。”叶清打断她的话,精致的眉眼透着淡淡的清冷,继续道:“但你们始终是山贼,这苏浙两地你们是不能待的,出去后,往西南方向去。” 西南方向,就是二当家原本的地方,也是他们丝绸销往的地方。 妇人不敢再言语,只得不断磕头致谢。 “你再想起什么,就让人来告知我。”叶清挥挥手,示意方星辰命人将妇人带下去。 待妇人被带下后,方星辰整理好卷宗,来到叶清面前,问:“郡主,这妇人所说的,大多与山中众人所说的一致,只是霍心的事,是否还需要核实?” 霍心勾结二当家,这确实是青要山上的人所没提及到的,但仅凭这妇人一言,确实不能断定事实。 叶清回过头看他,眉目沉静,眼里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只道:“叫上孔婷,我们去一趟关押犯人的地方。” 青要山上的四千人如今均关押在长风营校场的北边,由苏州和南通府协助修建了几个坚牢,将那四千人分开了二十个牢房,由长风宫的将士和苏州南通府的士兵共同管理。 方星辰走在前方,带着叶清往牢房而去。 牢房分成两边,其中左右三个是专门关押女囚的,而霍心就在第一个牢房里。 叶清等人一踏入牢房前的通道开始,原本嘈杂的牢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叶清往第一个牢房看去,只见霍心正坐在牢里的角落里。 牢房里,一个侍女在一旁为霍心整理发丝,周边的稻草都铺在了霍心身下,与其他女囚空出了不少的位置出来。而霍心虽然身为阶下囚,身上的衣裳却依然是那天被捕时穿的那身妃色长裙,盘好的飞天髻依旧一丝不拘,只是发上的珠钗为妨犯人自尽早已被摘了下来。 当叶清的身影进入牢房通道的时候,霍心也看了过去,一双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叶清。 长风营的这个牢房是临时修整的,两边为露天走道,光线充足,也十分通风,比起京都的暗牢阴冷潮湿好上许多,但是叶清却无法看清霍心此时眼里的情绪。 叶清越过霍心,径直往里走去。 大当家关押在了最里面的牢房,但自打叶清踏进通道开始,他就已经探出头来,远远地盯过来。 大当家年过三旬,长得又矮又胖,皮肤黝黑,四方的脸上满是横肉,潦草的眉毛下是一双三角眼,眼白泛黄,似狐狸般,唇边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发黄的牙齿参差不齐地咧了出来。 看着叶清往他的方向而去,大当家将手探了出来,向她招手,表情越发猥琐:“你就是那个怀着龙种的郡主?长得确实不赖,不知压在身下滋味如何?” 叶清站到大当家前面,离牢房隔着几步路,那手如何招也招不过来。 “过来啊,美人!”大当家依旧摆着手,恶臭的口气喷洒而出。 叶清持起手帕掩了掩,依旧看着他,没有言语。 这时,孔婷一步上前,抓住了大当家的手。 手一下被人抓住,大当家正想抽回,看到来人是个姑娘家后又放弃了挣扎,转眼看过来,调戏道:“小姑娘抓住我手,是想做什么啊?要不转过来,让哥哥我摸摸你的脸。” 孔婷抬起眼帘看他,眼神闪过一抹不耐。 孔婷的表情太过直白,大当家一窒,却始终没有再将手伸回去。 叶清看过来,眼睛微微一动,仿佛是一颗明亮的珍珠在闪烁,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大当家眼神微动,似乎才察觉到两人此行的目的。他用力抽回手,道:“怎么,来看看我快死了没吗?” 方才,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孔婷抓住他的手时,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孔婷退回到叶清身后,淡淡开口:“有中毒迹象,但过了半个月,未能探出是何毒。” 大当家已关押在这牢里半个月,身上的毒素也已开始消散,如没有进行详细的探查,确实很难确定他所中何毒。 而孔婷的声音很小,大当家无法听清,他大声问:“喂,到底如何,说来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孔婷白了他一眼,道:“不会死。” 大当家一窒,顿了顿,问向叶清:“郡主今日前来,不会只是想过来看看我的身体如何?” 说着,他又一脸猥琐起来:“如果想要确定我的身体,大可晚上来啊,保证能让你亲身体会一番!” 叶清掀起眼帘,神色清冷,问:“买入兵器、训练兵马,可是你一人的主意?” “是又如何?”大当家不满叶清突然审讯地问自己,他扭了扭肥肉横生的脖子,继续道:“我身为青要山大当家,不是我又是谁?” 叶清没有理会他突然变化的表情,继续问:“原本你们在山上自给自足,官府并未太多干预,为何突然要训练自己的兵马?” 山贼占山为王的事常有,训练自己的兵马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如青要山这般半年时间突然壮大的,在大萧所有剿灭的山贼中从未所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清需要搞清楚其中具体的缘由。 大当家嗤笑一声:“为何?为的就是如今这般!怪就怪,我训练得太迟了,不然,再过三两个月,你以为你现在的区区三万长风营,能降得住我青要山的勇士吗?” 闻言,叶清轻轻挑眉一笑,道:“我长风将士战西凉驰北疆,就凭你这将死之身,能如何训练这山上参差不齐的山贼?” 原本大当家就对孔婷把他的脉不满,听到叶清如此直白,竟也没有恼羞成怒,只道:“郡主说我将死之人,那是因为我一时不察被你们攻上山来,若是我稍作准备……” “你中毒了,再继续服毒下去的话,不出两个月,就看不到天上的太阳了。”孔婷打断他,冷冷道:“你犯头疼,一入夜更是疼得不行。除此之外,口气越来越臭,脚步虚浮,除了躺床上休养,药石无效。” 大当家一窒,他方才还以为孔婷与叶清所说,不过是哄骗他的,可是她却能清晰地说出自己的病情,令他大为震撼。 于是,大当家立马换了副表情,他看着孔婷,问:“这位再世华佗,那你可知我所中何毒?” 孔婷没有看他,也不管他,只站在叶清的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叶清忍不住笑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问:“可是你没有能力管理、也没有能力训练这些山贼,又突然招来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的吗?” 自打听到孔婷的话后,大当家已没有心思再理会叶清,他瘫坐在地,喃喃道:“是啊,为何呢?我也不知道为何!” 叶清看着他,低垂眉眼,一同方才的冷淡。 “大当家,那你觉得,二当家会来救你吗?” 根据洒扫的妇人所言,霍心得官府上山剿匪而即将攻打上去之际,她拉着哑妹等在房中,让那妇人守在门口,似乎并不害怕。 也似乎,料定会有人来救一般。 而方星辰带领长风营将士攻上山时,是从子夜出发的,山上的人还未开始下山就围了上去,除了在外做生意的二当家一行人,其余的都全部被捉拿。 那能救他们的,也只有那二当家了。 大当家闻言看了眼叶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随即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不知道,郡主你这么聪明,那你觉得如何呢?” 叶清神色不变,淡淡开口:“我觉得,他可能会来,但不一定是来救你的。” 大当家抬起头来看着叶清,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方才那些话是何意,问:“郡主这话,是何意?” “我不知道,大当家觉得呢?”叶清学着他的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孔婷没有跟上,她屈膝下去,再次看着大当家:“拿出手来。” 大当家淡淡地看了眼她,伸出手去。 孔婷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认真地听着。 半晌,她站起来,看着大当家那双希冀的眼睛,转身离开。 第102章 又见埋伏 叶清走出牢房,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来自霍心的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 看到孔婷跟了上来,她问:“如何了?” 孔婷摇头,道:“时间过得太久,暂时未能确定他所中何毒,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中毒时间不短了。” 叶清闻言略作思索。 一个人中毒时间不短,但却不致命,而且没有察觉,这是很难做得到的。 只能是身边人而为。 叶清转身望回去,霍心已换了方向,正半躺在背后的草堆上,任由身边的下人为她轻轻敲着腿。 不待霍心望来,叶清带着孔婷转身离去。 来到将军主帐内,叶清对方星辰道:“这青要山的二当家看来也是一个人物,要小心他来劫狱。” 霍心能如此淡定,估计是料想到二当家会来救他。 而从方才大当家的表情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是有想着会有人来救的。 “区区山贼,要想闯进我长风营,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牛如玉不知何时进来,听到叶清的话后,立马开口说道。 但一看到孔婷递来的眼神,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方星辰看了眼叶清,道:“我会让他们好好布防,不会让山贼有机会进来的。” “进来了也无妨,反正也出不去。”李沉接话,坐到了叶清的下座。 不是他看不起这青要山上的山贼,而是现在的长风营,不管是作战能力还是装备水平,都不是一个区区几千山贼能撼动得了的。 即使面对同样人数的军队将士,他们也不惧。 “虽然如此,还是作一下应对计划。”方星辰说着,准备往外走去。 “先等等。”叶清叫住他,示意他坐下。 方星辰坐在李沉身旁,一同看着她。 待众人坐下后,叶清开口:“扬州知府昨日让人送来一份卷宗,是关于最近水寇横行、抢夺了不少船运货物的,但他们水上作战能力差,知道我们在太湖设立了一个水上作战的训练场,所以特来请求长风营的帮助。” 李沉闻言抚着胡子,他点点头,道:“我认为可行,反正长风营当时南下除了保护郡主,也是要保江浙一带安危的,刚好利用这次对水寇围攻,测试一下水上作战的训练结果。” 叶清看向方星辰和牛如玉,他们均点头认可。 “那行,我约了扬州知府明早到郡主府商议此事,也通知了向副将了,那军师和方副将你们明早也到郡主府一趟,一同商议此事。” 李沉和方星辰均起身揖手:“是,末将听命!” 叶清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而后对牛如玉道:“那这些天,长风营就麻烦牛副将了。” “嘿嘿。”牛如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而后看了眼孔婷。 叶清看了眼天色,站起来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府上还有两本账簿在等着,她还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苏州知府又说想要到府上拜访,不知他是否有事要商议。 或许等方启山和方舒舒上手方家的生意、方锦年从太湖休养回来后,她才能轻松一点。 叶清抚了下肚子,给自己打了个气,扶着孔婷的手往外走去。 “末将恭送郡主!”几个均站了起来,跟在叶清的身后走出营帐。 孔婷拿过弓弩,又从牛如玉手上拿过两捆利箭,先一步爬上了马车。 叶清坐到软垫上,看着她手上的弓弩,问:“怎么又拿回去了?没调好吗?” “这不是今早的那一把了,今早的那把没有问题,我已经让军师先安排下去先生产二十把,如果这二十把都没有问题的话,再批量生产。”孔婷举起弓弩,拨弄了一下弓弦,示意叶清看去:“这是这一批中最难调的一把了,我拿回去再调一下,看一下具体是哪里的问题。” 至于那两捆利箭,则是因为郡主府上的箭都已经被她这段时间测试用时挥霍得差不多没有了,所以才拿两捆回去。 “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孔婷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叶清看着她,眼底盈盈似水,透着一片温柔。 “嗯。”孔婷低头拨弄着弓弦,埋头在弓弩上。 叶清轻轻地抬起眼帘,仿佛微风拂面,要来一丝宁静。 今日先看她的眼神,叶清一直没想明白。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又有着怎样的想法,才会那样波澜不惊的眼睛呢? 而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二当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否真如那洒扫的妇人所说那般,与先保持着特别的关系?而先肚子里的,是二当家的骨肉? 那大当家身上的毒,又是从何处而来? “神魂蚕丝!”孔婷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她看向叶清,眼神确定:“这就是那大当家所中的毒。” 思绪被打断,叶清问:“这是何毒?” 叶清这段时间,偶尔也会拿孔婷的医书来看,但始终认识有限。 “神魂蚕丝,是一种由蚕丝散发出来的香气,据说香气诱人,而人一旦吸食,毒素会迅速渗入皮肤,直接侵袭神经系统,初吸食的时候会出现神经错乱之象、意乱情迷分不清虚实,几日后开始头疼、脚步虚浮。”孔婷解释道:“而这毒有解药,投毒之人如果提前服用了解药,便毫无影响。中毒者如果没有食用解药,短时间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危害。只是如果长期吸食的话,那症状便会越发明显,头疼愈发难受、身体也会越来越不受控制,极度痛苦、直到瘫痪、死去。” 叶清一愣,眉头微皱,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出,她再次问:“那这毒应该如何投放?” “这毒从蚕丝中抽出来,加以炼入孔雀胆和相思子,投放时点燃即可,但消散得也快,香气散尽便也没了。”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一下,如果那大当家确实中的是着神魂蚕丝的话,那下毒之人极有可能就是霍心了。 “醒来后呢?” 孔婷略微思索了下,继续道:“醒来后与常人无异。北疆曾有一勾栏妓女,才情相貌平平,可是恩客不断,后来被人发现她就是使用了这神魂蚕丝。” 如果猜测得没错的话,霍心与哑妹提前服用了解药,大当家中毒后,便让哑妹替换了自己,所以大当家一直不能察觉与自己同房的人并不是霍心。 “可是霍心既已上青要山,她为何要毒害大当家呢,就为了与二当家在一起吗?”孔婷不解,问。 叶清想了想,如实道:“我也暂时还未猜透。” 时值深秋,山野间秋风吹拂,树木枝叶随风飘飞,纷纷扬扬而下。山间越发安静,静得出奇,只留下落叶洒落的声音。 孔婷拨弄着弓弩,将一支利箭装到弩床上,双手抬起,对着帘外瞄了瞄。 利箭很是锋利,突突地准备发射而出。 叶清看着利箭,一股莫名的不安突然涌上心头。 如果那青要山的二当家无法攻入长风营,但又想以少胜多的话,只能挟持人质而去。 “当!”孔婷将利箭收好,将之插回之前的箭捆里。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所感知一般,突然在右侧踢了几下。 叶清轻手抚去,开口道:“那二当家是要挟持我,让长风营将士放人。” 孔婷刚放好弓弩,被叶清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秋风吹过,刚好吹动帘子,原本人烟稀少的道路上偶尔只有一两个人经过。 “姐姐……”孔婷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对外界的感知一向迟钝,但叶清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帘外,神色凛然。 上一次看到叶清这等神色,是方泰晔和方锦年出事的时候。 “郡主!”沈七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人也骑马来到马车旁。 叶清也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问:“是有人埋伏吗?” “对。”沈七没有犹豫,继续道:“我发现有大约两三个疑似盯梢的人,确定了周围有埋伏之人。” “依你的经验来看,他们大约有多少人。” 沈七想了想,道:“如果按一个盯梢有十人埋伏的话,我估计对方不止三十人。” 由于今日一早,叶清安排沈七命人去给扬州知府和向山送信,所以今日随她出行的是两个暗影卫、八个长风营的亲卫,还有护院阿庆和阿生。 叶清看了眼天气,此时已是午后将近申时,驾驶马车的依旧是阿庆和阿生,就似那时初到京都时,她与小桃出城接方星辰遇刺那日一般。 “火信带了吗?”叶清问。 “带了,长风营和暗影卫的火信都有。” 叶清闻言略做思索,继续道:“让弟兄们做好准备,过了这两棵大树,将两个火信都放了。” 说完,叶清看着孔婷,问:“婷儿,我们遇埋伏了,你这弓弩能用吗?” “同时发射三支箭没有问题。”孔婷也知道事情的紧迫,便赶紧将捆好的利箭全部松散了开来,拿起三支箭装了上去。 叶清从座位下的长方抽屉里拿出一把长剑,对着孔婷道:“那你便坐在这车中,专门向着人多的地方射去。” “那你呢?”孔婷神色紧张,眉心微皱,她一把抓住叶清,不想让她下马车。 “轰!轰轰!” 几声火信的声响传来,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叶清可以听到将士们抽刀备战的声音。 叶清深吸一口气,神色凛然,道:“如不到最后时刻,我不会下马车去的。” 她现在已经七个多月身子了,早已不是当初在京都城外遇刺那时,能抽剑杀敌。 可是,几个月以前,她也因为身怀有孕而不能前去营救方泰晔,今日的她必须要自保,也要保护好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一旁的孔婷早已装好弓弩,对着窗外。 叶清轻轻抚着肚子,对着两个孩子轻声道:“殿下,我不会让自己和孩子有事的。” 周围安静的出奇,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疾马狂奔的声音。 “婷儿,射!” 随着树林深处突然出现的人影,孔婷拉动弓弦,随即接过叶清递来的利箭继续装上。 沈七等人已经手执兵器,与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打斗在一块。 车内的叶清与孔婷手上动作不断,弓弩射向远处,射落了两人。 黑衣人越来越多,已不止方才沈七所估计的数量了。 叶清掀起帘子望去,黑衣人已开始突破长风营亲卫的防护圈,开始往马车这边而来。 沈七方刺落一人,他腾空而起立马往回冲,一剑旋转斩杀了冲到马车旁的那黑衣人。 孔婷也看到了这情景,但她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继续往弓弩上装箭。 叶清握紧长剑,对孔婷道:“你待在马车上,不要下去。” 说完,她提起长剑跃下了马车。 一看到她下来,黑衣人立马往马车方向攻来。 叶清环视了一眼四周,试图找出那青要山的二当家。 可是对方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而且打斗混乱,她实在找不到相对应的人。 随着阿庆右臂被刺了一剑,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刀杀到了叶清身前,疾速向她袭来。 叶清会挥动手中的长剑抵挡,随即右手一旋,来到那人身后,将那人半空中的长刀打落在地,随即再次抡起右臂,手中的长剑向对方猛然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呼呼作响。 随着眼前的黑衣人倒下,又一黑衣人扑了上来。 叶清当胸一脚,狠狠踢向迎面扑来的黑衣人,将那人踢得倒飞出去。 而后,叶清靠在马车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左手轻轻的抚着肚子,轻声道:“孩子啊,你们确实是重啊!” 就这么打了几下而已,就已累得够呛了。 “姐姐,你怎么样?”孔婷探出头来,担心地问道。 叶清扯起唇角,牵强地笑了笑,道:“无妨,你还有箭吗?” 孔婷的声音弱弱的:“还有,但不多了。” “那你便瞄准了射。”说完,叶清再次提起长剑,劈向从右侧跃来的黑衣人,将那人挑落在地。 叶清转到马车另外一边,看向前方打斗的场景。 黑衣人已倒下了不少,长风营的几个将士也倒在了一旁,形势对她们很是不利。 长风营离这里不算近,快马加鞭的话不用两刻钟便能到。 但是,她们能撑得到他们前来吗? 叶清不禁仰天轻叹:“殿下啊,你这次怎么迟到了呢!” 明明十天就能到苏州的,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 第103章 营救 这时,一个身形瘦高的黑衣人手持长剑,跃到叶清跟前。 他并没有向叶清发起进攻,只是用剑指着她。 “二当家。”叶清唤他。 这二当家,终于现身了。 沈七看了过来,想抽身前来,却被三个黑衣人同时缠住。 二当家没动,只是一手扯下黑色面罩,露出那文质彬彬的面容,盯着叶清。 只见叶清左手扶着车身,站直了身子,右手拿着一柄长剑,纤指执剑柄。如执鲜花枝,美目流盼,神色自若。 “安宁郡主。”二当家唤她。 “正是我。”叶清眉目沉静,问:“二当家此举,是想要挟持我,去救大当家?” 叶清顿了顿,继续道:“还是想要救霍心?” 显然二当家没有料到叶清会有此一问,他顿了顿,没有吱声。 叶清看着他,眉心微微动了动,继续开口:“可是你青要山这段时间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就不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点代价吗?” 二当家闻言一窒,道:“做错事的是我,我愿意用自己,去换我大哥自由之身。” 叶清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想法,正想继续道,一旁又杀来一人,身影高大,长剑直至叶清要害。 二当家立即挥剑挡去,大声喝道:“这是安宁郡主,她出事了,谁也救不到。” 那人愣了愣,随即再次发起攻击,一边道:“先拿下,如果他们不放人,就杀了她,让她给青要山上的兄弟陪葬。” 叶清挥剑往后方空地上跃去,三人立即呈三角的状态。 那高大之人没有犹豫,挥剑再次劈来。 二当家放慢了节奏,一边挥剑攻去,一边以防那高大之人伤了叶清。 剑光闪闪,一招又一招,速度愈加紧张,空气中充满着尖锐的摩擦声,三方都在进攻,凌厉的剑气无声地袭来。 叶清渐渐落入下风,她往后退去寻找着合适的反击。 这时,叶清突然一脚踩到了一个小土坑上堪堪躲过了一击,却发现自己崴脚了。 二当家用力挥剑,抵挡住那人的进攻,厉声道:“作甚,作甚,我们以只需要挟持她便行。” “因为他要杀了我!”叶清冷冷地看着那人,确定道:“他的剑法来自京都霍家,是琉璃阁的死士。” 那人听闻叶清的话,用力推开二当家,再次往叶清扑去,而二当家则在后面阻挡他。 那人看摆脱不开,向右一跳,一剑划过二当家的右臂:“二当家,得罪了!” 随即脚下用力一蹬,借力凌空翻身,长剑刺向叶清胸前。 长剑即将刺入胸前,叶清从未像此刻般感到害怕。 她怕,她无法保护自己和孩子。 她怕,看到萧彧痛苦的样子。 她怕,她再也见不到萧彧。 她怕,她是真的怕。 叶清闭上眼睛,大喊:“殿下!” 殿下,你再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和孩子了。 殿下,我不甘心,我明明很快就能处理好苏州的一切了…… “噗嗤!” 是兵器穿透肉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可是叶清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疼痛。 叶清缓缓张开眼睛,看到一柄长剑刺穿了那高大之人的身体,他一剑不可思议地看着穿膛而过的长剑,痛苦的倒落地上。 随着那人倒地,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正中二当家的腹部。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遥遥传来,叶清凝目望去,但见一人策马前来。 那人着一身藏蓝色素缎长衫,墨发飞扬,目光深邃,掩不住周身一股凛冽肃杀之气。 那是她的殿下,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 两行热泪滴落,叶清抬手拭去。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见到萧彧。 也未曾想到过,她是这般的想他、舍不得他。 他骑马很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就到了眼前。萧彧从马背下跃下来,奔到叶清跟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速度很快、手臂力气很大,但抱她的动作却是很轻柔的,耳边是他唤她的声声“阿清”。 叶清任由他抱着,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上他那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原来,她竟是这么怀念他的怀抱! 萧彧抱着叶清,深深地吸着气,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的感觉。但他不敢太用力,怕压到了她的肚子。 刚才,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人举着剑向她劈去,而她似乎是脚受伤了无法后退。 他看到了她的无助、看到了她的绝望,还听到了她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那一声,似乎是在呼唤、又似乎是在告别,又藏着多少地怀念与绝望,他不敢想,不敢再有任何犹豫。 恐惧从心里蔓延至全身,那在一刻,萧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抬起手中的长剑,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向那人掷去,从她的左侧擦身而过,直入那人的身体。 他稍稍放下心来,去看到那人后面还站着一人,于是抄起弓箭,往那人射去。 利箭射中那人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将她拥进了怀里。 几个月了,他们隔着万里千山,终于能抱在一起了。 “阿清……”萧彧轻轻唤着她。 没有人能理解 他刚才是多么地害怕、多么地恐惧。 如果他迟了那么一点,如果他的长剑和弓箭都没有射中那两人,他根本不敢想象,如今,他是否还能抱住她。 叶清轻轻闭上眼睛,伸手回抱着他。 从远处又传过来了阵阵马蹄声,叶清望去,是方星辰带着长风营的将士前来营救。 阿庆与阿生正躺在地上,身上似乎受伤不轻,沈信将他们扶到一旁的石头上靠着。 “他们又受伤了。”叶清轻轻地说,没有推开萧彧。 她的这两个护院,从京都到苏州,每次她遇险的时候,都恰好是他们两个轮值。每次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叶清自己都觉得愧疚难安。 “谁?”萧彧问,也没有放开手。 “阿庆与阿生啊。”叶清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又该给他们两个加月银了。” 以往每次受伤,叶清都会向李柔娘提议给他们两个加月银,毕竟伤害那么大,总得补偿一二的。 虽然这对他们身上的伤害和保护她的决心看来,这点月银算不了什么,但她确实除了加月银、安排妥当他们的家人外,她也无法再做什么了。 直到看到方星辰等人清理现场时,叶清方才推开萧彧。 她看着他,依然那么熟悉。 只是晒黑了,头发又长了,脸上的胡渣子冒出来了,但依旧是她那帅气威武的夫君。 “你怎么才来!”孔婷哭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叶清的思绪。 她转身看去,只见孔婷正坐在马车前,对着探身上前的牛如玉一阵捶打:“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保护不了姐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哭着打完,一头扎进了牛如玉的怀里。 萧彧与叶清齐肩看了过去,拧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牛如玉年纪比孔婷大了将近十岁,很多人都猜不到他们的发展会是这般。 秋风拂拂吹来,叶清眼角微微弯成了月牙,道:“婷儿这是吓坏了。” 看着牛如玉笨手笨脚地抚着孔婷的后背,想着他们原本并没有说开的,如今这副模样看来,也不用再明说什么了。 叶清回过身,看了眼萧彧,转而走到二当家面前。 一支利箭直插进他的腹部,鲜血流了一地,二当家痛苦地倒在地上。看到叶清走过来,他抬头望来,一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二当家伸手擦去,艰难地开口:“郡主,今日这般,也是我未曾料想到的。” 叶清看着他,眼神清明,并没有半分怜悯:“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想救的,究竟在大当家,还是霍心?” 二当家并没接话,只是缓缓道:“是我对不住大当家,是我对不住他,所以,我得要把他救出来。” 说着,他再次抹了抹嘴角,看了眼叶清的肚子,眼神闪过一丝不舍:“霍心有野心我知道的,可她毕竟怀了我的孩子……” “那你可知道她是谁?或者来自哪里?”叶清打断他,问。 二当家怔了怔,道:“她说她来自京都,家道中落,流落到南通……” “她是来自京都,京都琉璃阁的千金大小姐霍心。”叶清说着,继续看着二当家,指向旁边已奄奄一息的那高大黑衣人,继续开口:“这人,便是琉璃阁豢养的死士,是霍心家里的部下。” 琉璃阁在太后一党勾结西凉的案件中,为他们传递消息和信件,整府上下都被判刑流放,这件事不止京都的人知道,估计整个大萧上下都是知晓的。 果然,二当家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随后看向倒在一旁的那黑衣人,喃喃道:“琉璃阁,琉璃阁……可是他一年半以前就跟着我了啊……” 有些大户人家豢养的死士,并非整日都会在府中的,为了能融入百姓、有一个更好的身份,这些死士会外放到其他地方,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解救主人家。 二当家的那个下属,估计就是这种情况。 而现在,叶清大抵已猜到了缘由。 青要山这年半来所发生的所有一切,估计都是霍心与她的死士所谋划的。 突然,肚子狠狠地往下坠,一阵腹痛传遍全身。 “啊!”叶清抱住肚子,痛苦地往萧彧身旁靠去。 “怎么了?”萧彧立即发现了叶清的痛苦,立即将她接住,神色紧张。 看着叶清突如其来脸色发白,痛苦得满头大汗,他立即抱起叶清大步往马车走去,边走边喊:“孔婷,赶紧过来!” 原本还伏在牛如玉怀里低声哭泣的孔婷听到萧彧的声音立马推开面前的人,看着萧彧抱着叶清钻进马车,她一把转身爬了进去。 叶清的马车是按京中郡主标准定做的,车身很宽,软榻设计也很长,叶清躺在那里刚刚好够位置。 孔婷一手拿出药箱,一手搭在叶清的脉搏上,结结巴巴地问:“姐姐,你现在是有什么感觉吗?” “方才肚子突然痛了一下,有很明显的下坠感觉。”叶清话音刚落,肉眼可见萧彧有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孔婷放开她的手,伸手往叶清的肚子左右摸了摸,又将头探过去听了听。 “应该是方才运用太大、又过于紧张,动了胎气。”孔婷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纱布,看了眼萧彧,继续道:“我现在需要检查一下是否见红了。” 话音刚落,叶清感觉自己的耳朵骤红,有点难为情地看了眼萧彧,缓缓开口:“殿下,那个,麻烦你下……” “我不下去!”萧彧打断他,原本他还不知道孔婷要如何检查的,只是看到她们两个尴尬的神色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此时,他一脸郑重,毫不避讳:“阿清,事关你和孩子的安危,我必须要在这里,我们不仅是夫妻,你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不能下去。否则,我内心难安!” 他方才差点就赶不及救她,现在她动了胎气,他又如何能下去呢? 萧彧的话一字一句地回旋在叶清的耳畔,叶清有大脑一片混乱,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耳廊又热又烫。 叶清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只得点了点头。 是啊,他们之间除了是夫妻,还有两个孩子呢! 孔婷看着叶清点头,立即伸手前去,解开了她的腰带,随即往下摆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孔婷将叶清的衣裙收好,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见红。不过,你现在动了胎气,这段时间都不能动,必须要卧床休息。” 叶清的神志终于在这一刻清醒过来,她舒了口气,点点头:“嗯,我会的。” 知到叶清和孩子都没有什么大碍,萧彧也放松了紧紧要拧在一处眉头,问向孔婷:“除了卧床休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不用吃药吗?” “要吃药的,回去我便开药煎给姐姐吃。”孔婷收好药箱,认真地对着萧彧道:“除了卧床休养、吃药,还要注意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吃的食物也要戒口,回去我将不能吃的食物列个清单出来交给后厨。” 萧彧认真听着,嘴里重复着孔婷方才的话。 叶清看着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萧彧回过头来,看着叶清那恍恍乎乎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柔声道:“婷儿说了不用太担心的,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知道了吗?” 第104章 郡主府 “嗯。”叶清点头,任由他握着自己,转而对孔婷道:“那个二当家我留着还有用,你先保他一命。” “好。”孔婷点头,拿起药箱掀起门帘下了马车。 门帘升起又落下,叶清看到马车前方,方星辰站在郭开庭跟前,神色抑郁。 他们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而如今郭开庭回归,却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他们。 从接受陆知意开始,方星辰心里就觉得愧对郭开庭。如今这般,怕是更难过。 “方副将!”叶清唤了声,“你过来一下。” 不久,方星辰的声音出现在马车窗外:“郡主,我在,有何吩咐?” 叶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但与青要山的山贼分开,不要让大当家和霍心他们知道二当家的存在。” “是!我明白!”方星辰说着,关心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再回去!” “去!”叶清刚说完,觉得眼皮子有点重,可是却无法忽略萧彧那直白白地眼神一直看着她的脸。 今日没有午休,再加上方才一番打斗,她确实是累了,也想好好地睡个午觉。 奈何身旁的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让她想忽略都不行。 “开庭的未婚妻和那个长得像小桃的人,如今在何处?”无奈,叶清只得开口说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们在驿站遇到了沈七派来的人,正准备随他们到郡主府,途中就看到了暗影卫和长风营的火信,于是便过来了。”萧彧看着她,继续道:“她们依旧跟着暗影卫到郡主府,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到了。” 看到两个火信同时升起的时候,萧彧便知道遇事的人是叶清,于是便带着沈信策马而去。 原本他是想让郭开庭带着阿环和小桃到郡主府等他们的,可是在看到长风营的火信那一瞬,郭开庭微微怔了怔,吩咐了几句阿环和暗影卫后,跃身上马追上了他。 他们带着长风营西征北伐的那几年曾有过不成文的约定,只要看到长风营的求救火信,不管当时身处何处、所做何事,必须放下手上的事,立马前去营救。 那个习惯他们养了两年,早已刻在心底深处,即使如今郭开庭失去了记忆,身体却很诚实。 “那一会便能看到她们了!”叶清说着,有点期待。 她期待能看到那个长得像小桃的人,也期待着能见见那个名唤阿环的善良姑娘,是她在郭开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双手。 萧彧看着她,道:“会见到的。只是那小桃心智不成熟,爱玩爱闹,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能陪着她乱来。” 之前萧彧的信上便说过,那人虽然长得与小桃无异,可是心智却只有七八岁的孩童般,说话都不利索,还爱吃爱玩。 叶清闻言扯起唇角笑了笑:“我会看着自己的,殿下不必担心。” 看着她的样子,萧彧的心房却丝丝地抽动起来。 以前,她是一个娇养的富家千金,任何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 如今,她一人撑起了整个长风营和方家,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身怀六甲的坚韧女子。 那么多的杂事,又是那么难过,却从未从她口中说出过难受,也从未有人见到过她痛苦难受。 心性该是成长了多少,才能在这种时候都学会了用笑容来安慰他人。 “嗯。”萧彧点头,扯开了视线,怕自己再看着她,会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刚好就看到孔婷进了马车。 孔婷看了眼萧彧,又上前为叶清听了听脉,而后坐到了另外一边,道:“姐姐,我已经为那二当家止血了,暂时死不了的。” 马车这时也缓缓开动,返回郡主府。 “嗯,好。”叶清回应着,缓缓闭上眼睛。 孔婷知道她累了,也是时候该午休了,转而看着萧彧,降低了声量:“师兄,郭师兄真的忘记了我们吗?” 她方才从郭开庭面前走过了两趟,可是他却一眼也没有看她。 以往,郭开庭只要一看到她,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会哄她、逗她玩的。 看着孔婷失落伤心的模样,萧彧点头承认:“是,他失忆了。” “那他以后还会不会想起我们?” 萧彧顿了顿,他看向叶清,只见她呼吸均匀,已然睡着了。 他弯起眉眼,道:“也许会的。” 叶清失忆了八年,最终也恢复了记忆不是吗。 孔婷也想到了叶清的情况,随即道:“我回去给师父写封信,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记得当时叶清在京都受伤时,齐老曾发现她的头上有淤血,还为她施过几次针,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加速了恢复记忆呢? “嗯,也好。” 虽然郭开庭对恢复记忆似乎并不像他们这般热衷,但是萧彧却不想放弃。 今日他们分别从左右两侧进攻,就如以前他们在现场上那般默契。如果郭开庭的记忆能够恢复,不管是之于他自己,亦或是是他和方星辰,都是好的。 想到这,萧彧暼了暼孔婷,开口道:“你也该教练武功了,起码遇到事的时候能自保,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孔婷一窘,想起自己今日哭倒在牛如玉怀里时被那么多人看到,顿时脸颊发烫,弱弱开口:“我也是能自保的。” 毕竟她今日也用弓弩射杀了不少人。 萧彧看了眼孔婷,又看了眼她身旁那把摔坏了的弓弩,暼暼嘴,道:“弓弩,只能远攻,近身搏斗是不行的,而且这么混乱的情况使用弓弩,也容易误伤了自己人。” 这个道理孔婷也清楚,所以后来,她只能坐在马车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让自己拖叶清等人的后腿。 萧彧看着她越发愧疚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降低了语调:“好了,明日开始,将长鸣剑法练好。” 长鸣剑法是每个长鸣山弟子必修的武功,由于当时孔婷上山时年纪尚小,孔长青又专门将她托付给药门的齐老,齐老见她医术天分不错,人又瘦小,便去掌门那里为她免去了剑法修习,导致她至今都没有任何武术修为。 “好。”孔婷自知理亏,只得答应。 萧彧看她答应,伸手过去:“弓弩拿来给我看看。” 孔婷闻言立即将弓弩递上,指着弩床破损处解释道:“这里刚刚摔断了,用手拖着这里。” 看着孔婷如此宝贝这弓弩,萧彧也知道她在那这上面花费了不少的功夫,便也按她的法子拖起弓弩,不让损坏的弩床掉下去。 弩床上残有血迹,是方才孔婷自保时用这砸向对方的头上留下的。 不得不说,孔婷这弓弩做得不错,比起萧彧以往见过的都要好,便赞赏道:“做得不错!” “真的?”看萧彧第一次如此肯定自己,孔婷开心地扬起唇角,随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师兄,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萧彧看着她,不解地问:“什么事?” “你为我和牛如玉主持婚事!” 萧彧一噎,稍稍顿住,随后道:“你才多大啊,就这么想嫁人了?” 况且,孔婷的父母尚在,主持婚事这事也是该由孔长青和孟祈云来做的。 孔婷眼也不眨地看着萧彧,一本正经道:“我是不大,可是牛如玉都二十四了,我不着急,他着急的啊!” “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可是专门去跟牛如玉说了,可是他说他年长我太多,怕等不到我及笄之年就有人来找我提亲,一直拒绝我的。”孔婷说着,怕吵醒叶清,降低了声量:“你今天也看到了,他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了,可不能让他赖掉了。” 萧彧怔怔地眨眨眼,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这一向内敛的小师妹对待感情竟如此大胆开放。 “可你尚未及笄……”萧彧不知如何回复她,只得接着她方才所说的道。 “可以先定亲的。”孔婷打断他,赶紧道:“很多人都是先定下亲来,及笄后就可以成亲了。你说好不好?” 萧彧抚了抚额,问:“这事,你父亲母亲知道吗?” “母亲去长鸣山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也尚未告知我父亲。”孔婷如实道。“但是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我的。” “那你跟阿清商量过了吗?” 孔婷闻言一噎:“还没,这不是事发突然麻” 萧彧正了正神色,道:“那便等阿清一起商量,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也好。”孔婷高兴地点头答应,因为她知道,叶清其实也是赞成她跟牛如玉在一起的,现在都不让冬梅去军师家里种菜了。 看着孔婷喜滋滋地沉浸在一旁,萧彧淡淡的声音传来:“将最近这郡主府和苏州所发生的一切说来。” 看着孔婷抬头看来,萧彧补充道:“事无巨细。” 虽然他已从沈信那里得知了大概,但信上所述的都是一笔带过的。而孔婷几乎每日跟着叶清,由她口中说出的,必然最是具体详细。 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萧彧掀起帘子,郡主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想着来到这里,无数次想象过叶清在这里的情景,如今,他终于也来了。 萧彧放下帘子,看了眼依旧睡着的叶清,扬起唇角,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清,我们回家了。” 除了京都的宣王府,这里,也是她的家。 似乎感受到耳畔痒痒的,叶清皱了皱眉头,伸手抚了抚耳朵。 萧彧笑着看她,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待下了马车,已见冬梅带着几个家仆候在门口。 看到萧彧抱住熟睡的叶清从马车下来,冬梅愣了愣,随后道:“殿下,请随我来。” “嗯。”萧彧点头,跟着冬梅往主院走去。 郡主府不算大,院内流水潺潺,池塘里鱼儿游动,假山矗立,石桥小径,处处皆是景致。 冬梅带着萧彧穿过连廊,来到主院,轻轻地踏上二楼,推开寝室的房门。 待萧彧将叶清置于床上的时候,她也刚刚醒了。 “殿下……”意识一时尚未清明,叶清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萧彧看她挂着朦胧的双眼,伸手抚去她散落的发丝,柔声道:“醒了?再睡一会?” 看着冬梅探身过来,叶清也恢复了清明。 这不是梦,也不是几个月前,是今日的苏州。 萧彧来了,正在她的郡主府里,她的寝室。 叶清摇摇头,看着冬梅担忧的眼神,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就是要卧床休养几日。” 孔婷提着药箱匆匆进来,她坐在床前,再次认真地听了听脉,站起来对后面的禾苗道:“禾苗,你随我去后厨煎药。” “好。”禾苗点头,飞快地跟了上去。 冬梅看着叶清衣裳上沾染的点点血迹,转身对禾心道:“你去打两盆水来,为郡主净身更衣。” 说着,她来到桌前,倒了杯水,端到床前。 “我来。”萧彧接过杯子,扶起叶清,轻轻吹了吹水杯,而后轻轻地递到叶清唇边。 待叶清喝下,他又问:“还要吗?” “不了。”叶清摇头,萧彧又将她轻轻放下。 很快,禾心带着两个下人端来了两盆水,她则转到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 萧彧看了眼禾心手上拖着的绯色衣裙,开口道:“拿套浅色的衣裳。” 叶清动了胎气,穿浅色的更能容易看到她是否见红。 禾心怔了怔,随即转身回去重新拿了套衣裙。 冬梅看了眼叶清,在她的示意下转身对萧彧道:“殿下,我们要为郡主更衣了……” “好。”萧彧点头,随即踏出了寝室,门“吱呀”一声从里关上。 萧彧站在走廊下,看着几个仆人围着小桃在院子里扑碟,嘻嘻哈哈地笑着,阿环紧紧地跟在她身边,让她注意脚下,郭开庭则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看着她们。 感受到萧彧的视线,郭开庭抬头看来,朝萧彧点了点头。 第105章 动胎气 禾心拧干毛巾,递给了冬梅,看着冬梅轻轻地为叶清拭擦着脸。 她往叶清身上看去,只见那身烟罗长袍上染上了点点血迹,看得她的心底一阵阵惊跳,小心翼翼地问:“郡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冬梅闻言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清眼眸微动,一抹温柔的微笑在从眼底涌出,似安抚她道:“没什么事,天天在校场里转悠,总是会见点血的。” 她没有将事情全部告知禾苗,一来怕会吓到她,二来觉得没有必要与她细说。 “哦。”禾心微微点头,可是心里却不认为像叶清说的这么轻松,毕竟孔婷和方才的男人可是一脸的紧张。 想着方才萧彧清冷严峻的面容,禾心又问:“方才那人是谁啊?好生威武!” 叶清闻言再次看了眼禾心,不过她站在帐外,看不清她的神色。 叶清轻轻抚上肚子,道:“他便是殿下了。” 大萧朝的四皇子,她孩子的父亲。 禾心微微怔忡了片刻,喃喃道:“原来是殿下下!” 叶清是从京都回来的郡主,也是和离的王妃,几乎整个苏州的人都是知道的。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何叶清会与当朝皇子和离,就连郡主府和方府里的下人很多都是不知道的,包括禾心在内。 她原本还以为,叶清所嫁的皇子长相粗鲁、所嫁非人,但如今一看,不仅身形高大、长相英俊,身上更是贵气逼人,与叶清反倒很是般配。 而且,看他的样子,对叶清紧张得很,不知为何两人会和离呢? 那位四皇子,到底紧张的是郡主、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冬梅将毛巾交还给禾心,拿过她方才找来的月牙衣裙,看到衣裳搭配了一条红蓝绸缎编织的腰带,自顾到衣柜里重新找了一条浅黄色的祥云腰带,让禾心过来一起为叶清换下。 禾心看着冬梅重新找来的腰带,眼神微动,但也没有说什么。 秋风拂面,带来片片落叶,萧彧站在走廊下看了一会院中,转身打量着这主院。 从楼梯上来,第一间是一个主厅,可在里面会客、吃食;第二间是书房,窗户微开,房门关着;第三间是叶清所在的寝室,空间宽敞;最后一间房间较小,房门紧关,估计是冬梅的住所。 萧彧走到书房外,推门而进。 映入眼前的,是一张大大的书桌,桌上摆放着许多文书。 书桌后是一个书柜,书柜旁有一个博古架,架上摆着两把长剑、一把长刀,再往右看去,有一张方桌和几张凳子。后面是一张屏风,萧彧走上前去,看到屏风后有一小床,床上却没有被子,估计叶清并没有在这里睡过。 萧彧往回书柜前,往上看去。 书柜上满满都是兵书、医书,还有许多生意之道,唯独少了叶清以往打发闲余时间的民间话本。 书柜左侧的柜子上,摆放着两盒全新未拆过的榫卯。 萧彧将榫卯盒子拿过,无奈地扯唇笑了下。 宣王府的那榫卯,她由于经常忙其他的事情,拼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拼完,还一直放在书房里。 那日他将和离书交给孔婷后,看着她没有拼完的榫卯,坐了下去,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将她未拼完的榫卯全部拼好,让吴管家弄来了一个高脚案,专门摆放那榫卯,并让吴管家每日清扫那上面的灰尘。 而现这郡主府上的榫卯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宣王府的那般体量大,但她却没有拆开过。 可见,她是真的忙。 萧彧转身坐到书桌后的大板椅上,看着桌上的文书。 叶清有一个习惯,处理完的文书会放在右侧,左侧的是未处理的,而中间前方摆放的,则是需要考量的。 萧彧拿过右侧上方的一个卷宗,上面盖着扬州知府的官司印,打开一看,是扬州最近水寇横行难除,请求长风营的水将前去协助抗击倭寇。 江浙一带出海航运较多,同时也招致了水寇前来打劫海上行运的商船。那些水寇不仅杀人越货,更是抢夺船上的女眷,不少商船损失惨重,叫苦连天,更有不少商船退出了航运这一行。 而扬州那片更是猖狂,虽然朝廷已多次派兵前来抗击,但那些水寇分布广泛、而且善于隐匿,每次两军交战时,那水寇都能够以少胜多,占据一定的优势。而且他们人数少,机动性很高,不会像朝廷士兵那像受到一些军中的限制。 卷宗写得很详细,同时也说明了一个事实:倭寇难除。 萧彧也有听说,长风营现在分成了两个校场,一个是方星辰负责的主校场,跟以往一般,负责陆上的作战训练;另外一个设在太湖,专门用作水战的训练。 估计扬州知府就是知道了太湖这一水战校场,所以才专门前来请求帮助的。 可是,抗击水寇又与青要山剿匪不一样,不知叶清和长风营能否应对得了。 萧彧放下手中的卷宗,将其重新放归原处,再往左侧看去。那里除了一些账簿以外,还有一封盖着苏州知府官印的信件。 萧彧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账簿,是来自方氏染坊的。 账簿分成两册,一本较为繁琐详细,估计就是染坊里用以记载所有出入账务的,另外一本则是简单明了地概括了账簿的出入账和总结,字体娟秀 ,一看就是小姑娘所着。而这简洁账本的空白处,作了许多的批注,那字迹萧彧很熟悉,是叶清的。 萧彧一直都知道,叶清从小跟着李柔娘长大,在李柔娘身边跟着她学习管理方家生意的账目,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叶清也是时常到方家的店铺上去工作的,只是他却从未想到,她的账目会做得这么详细、清晰明了。 萧彧将账簿放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难怪叶清现在不看话本、也不拼榫卯,她每日要处理这么多的事务,怕是难以抽出时间来。 “吱呀!”一声,传来寝室房门打开的声音。 萧彧站了起来,踏出书房,往寝室方向走去。只见禾心手里拿着叶清换下的衣裳,领着两人,端着水盆往外走去,看到他,停下屈膝请安:“殿下。” “嗯。”萧彧摆摆手,径直走入寝室。 冬梅正在将纱帐收起,看到他来,点头以示请安。 萧彧往床上看去,只见叶清已卸下头上的发钗,身着一袭月牙长袍,身上盖了张被子,正侧躺在床上。 “冬梅,你去叫李堂一起上来,我有事要吩咐下去。”叶清看了眼萧彧后,对冬梅道。 “好。”冬梅颔首退了出去。 萧彧坐到床边的凳子上,漆黑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叶清,眸光温柔,问:“肚子这么大,累吗?” “累倒是不累的。”叶清闻言笑了笑,手轻轻地抚上肚子,轻声道:“只是他们两个确实是重,以前可是身轻如燕的,现在跳都跳不起来了。” 想到今日遇刺时,翻了两下,就动了胎气,叶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彧也是无奈一笑:“你倒是还想跳。” 以前叶清的轻功说不上多好,但在女子中确实也是不错的,如今她的身子虽然才七个月,可是却比一般的孕妇要大得多。想到这里,萧彧有点心疼,问:“现在肚子还痛吗?” “其实就痛了那么一下子,现在没什么感觉的。”叶清轻轻顺着肚子,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痛,要不要叫孔婷过来?”萧彧闻言立马坐到床沿,紧张地看着叶清,恨不得都痛到他的身上,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不是痛,是他们动了。”叶清看着萧彧那紧张万分的样子,眼中有无尽的笑意蔓延开来,仿若明珠生晕,光彩流离。 她拉过他的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肚子上。 萧彧双目骤然一深,双手僵硬地覆在叶清的肚子上,怕自己动一下,就会打扰到肚子里的孩子和叶清。 看着一向收放自如的萧彧此刻却紧张得不也动,叶清笑着,轻启朱唇:“不用紧张的,你轻轻地摸摸他们,他们感受到你的手的话,会跟你互动的。” 看着笑意盈盈的叶清,萧彧也不再紧张,他轻轻地顺着叶清的肚子,感受着那里面两个孩子的动静,随即高兴地叫了起来:“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似乎想到什么,萧彧又再次紧张地问:“他们动静这么大,你会痛吗?” 萧彧不敢想,平时她吃错了都会闹肚子的,如今里面的孩子在动来动去,她是否会疼呢? “不疼的,反而觉得挺好玩的。”知道萧彧在担心自己,叶清轻声安慰着他,又道:“那感觉嘛,就像平时肚子里肠胃蠕动一样,只是知道是孩子们,又猜不到那究竟是他们的手亦或是脚,所以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很好玩。” 听她这么说,萧彧放松下来,一下一下地顺着叶清的肚子,感受那里面两个孩子的手脚蠕动。 叶清就那样侧躺在床上,身子比几个月前要长了些许的肉,看起来比之前圆润了点,人也更加温柔、恬静。 萧彧目光温柔似水,静静地垂眸凝视着她,唇角笑意分明,眼中在短短的几息内,蓄满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如果这几个月他们没有分离,那是每天都能这样看着她、抚摸着他们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过得该是多么地幸福。 突然没了声音,叶清轻轻抬起眼眸,往萧彧看去。 但见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眉宇间光华流转,似拢着温和的月光,柔情暗蕴。 叶清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如昨日那般,萧彧也是这样看着她,诉说着对她的情意,字字句句,情意缱绻。 接触到叶清那软绵绵的目光,萧彧的心不自觉地狂跳起来,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叶清的脸庞。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地传了进来,萧彧顿了顿,正了正神色,快速地收回手,坐直了身体。 敲门声和萧彧的表情如一道光闪来,如梦初醒般。叶清先是愣了会,随即反应过来,对着门外道:“进来。” 冬梅和李堂随即走了进来,看到坐到床边的萧彧,均愣了愣,随即向两人请安。 叶清看着两人,开口道:“我这几日不便下床走动,出入不便,方老爷回苏州的时候做两张轮椅的,一张带去了太湖,另外一张应该还是方府的,阿堂,你一会让人去方府将那轮椅取来,我可能会需要用到的。” “好。”李堂神色担忧,却也没有说什么。 “另外,阿生和阿庆今日也受伤了,你先让人到校场看一下他们如今的情况,然后再到他们家向他们家人表达我的歉意,看一下他们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帮着点。同时,从这个月起,将他们的月银也抬一抬。” 对于阿庆与阿生两个拼命护着她的恩情,除了对他们和他们家人好点、再升一下月银外,叶清也着实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能表达她的感激了。 “没问题,我一会就去处理。” 叶清顿了顿,再次开口:“如今殿下和方副将也到了苏州了,我原先是打算安排让他们住到方府我以前的院子的,也让人收拾了一番,你一会亲自去看一下,是否还有什么缺漏的……” “我不过去住,就让郭开庭带着阿环和小桃去就行。”萧彧打断了她,怕她拒绝,继续道:“你如今这个情况,出入都是需要有人在身旁的,冬梅他们是不够力气抱你的,其他人我也不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可是于理不合……” 萧彧看着叶清,继续打断道:“阿清,如今你动了胎气,我再住到别的地方去,就是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顾。而且,你除了吃食外,可能还会有其他要事处理、接待上门的客人,总得有个要在旁边抱你过去的。你放心,我不住在这个屋里,我就住到旁边的书房里。” 感受到方才萧彧的眼神从自己的身上划过,李堂低下头,不禁想:这殿下果然思虑周全,连睡在哪里都想好了。 叶清眨着眼睛,思索了一翻后,不得不点头答应:“那,也行。” 她现在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力气大的人,而郡主府上确实没有这样的女眷,也唯有萧彧最合适了。 看她答应下来,萧彧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就连看李堂也顺眼多了。 第106章 很像很像 “这个小桃比较闹,就暂时先让她住到方府去,阿环这几日与她相处得不错,她会照顾好她的。” 萧彧说完,看着叶清。 打从心里讲,叶清其实是认为小桃已经死了的,可是就连萧彧和沈信都分不清的人,她自己也开始怀疑,小桃是不是真的没有死。 只是受伤了,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回家的路。 “嗯。”叶清点头答应,随即对冬梅道:“今夜的晚饭就到这二楼上吃,你到时将郭副将还有她的未婚妻和小桃请上来。” “好。”冬梅点头应是,随即道:“之前阿堂哥派去小桃家乡的人昨日回信了,说是已经找到了小桃的伯父一家的消息了,估计这两天就能回来了。” 只要这两人回来,就能知道小桃在这世上是否还有其他的姐妹了。 李堂也点头:“是的郡主,明日午后他们就能回到了。” 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们从小桃原本的家乡开始寻找,却发现她的伯父已经搬家了,几番追寻才找到了他们。 “好,那便再等等。”叶清说着,继续道:“一会吃饭也叫上她,冬梅,你一会在一旁候着。” 看两人点头颔首退下,叶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那小桃,可心里却有点害怕。 萧彧看着她,开口道:“常子亦说,如果确定了这个不是小桃的话,让我们将人送回去太原。” 叶清怔在原处,眨了眨眼睛。 当初常子亦跟她说过,他心仪小桃,原本以为这么久过去了,小桃也不在了,他的心也会慢慢地淡下来。 可谁知,常夫人找到了如今的这个小桃,竟还给送到太原。 而这常子亦不仅接收了这个小桃,还不告知她。 如果不是萧彧他们去到太原碰巧看到了这个小桃,那他还要瞒自己多久呢? 如果确定眼前的这个不是小桃的话,常子亦为何还要让萧彧将人送回去呢? “为何?”她问。 萧彧缓缓道:“大约是相处时间久了,也有感情了。” “可是你们说,如今的小桃只有几岁的心智,他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情?” 萧彧闻言看着叶清,想起在太原时常子亦的模样,开口道:“我看他们相处的模式,常子亦是将小桃当成妹妹来看待了。而这小桃,似乎也是将他当成哥哥那样相处。” 相爱之人之间的感情,在这个小桃身上肯定是没有的,而常子亦的身上,同样没有。 “兄妹吗?”叶清秀眉轻皱。 也是,对于一个心智只是几岁的孩童而言,他们之间最多的,就是以兄妹相称了。 叶清回过头来,问向萧彧:“那如果她就是小桃呢?” “那就把她留下来。”萧彧看着她,郑重道:“让孔婷好好地为她看看,实在不行,就让齐老过来。” “嗯。”叶清点头。 如果她就是小桃,就将她留在身边,不管能不能治好。 就在晚饭前,李堂也从方府将轮椅拿了过来。 萧彧将叶清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轮椅上,然后自己推着她往旁边的前厅走去。 郭开庭早已带着阿环和小桃等在前厅,看到萧彧和叶清前来,带着两人起身行礼。 叶清笑着免了他们的行礼,随后看向郭开庭身后的阿环。 阿环从小在山中长大,身材长相扁平、皮肤被晒成小麦色,也不善于打扮自己。 此刻,她正拘谨抓着自己的衣袖,低着头不敢看来。 “你就是阿环!”叶清看着阿环,微微扬起唇角,温柔道:“我听殿下说了,要不是你救了开庭恐怕我们也没这么快能找到他。你很善良,我们都很感激你。” 同是山寨中人,阿环比起青要山上的那些山贼,真的是很善良、很淳朴。 听着叶清对自己的肯定,阿环抬眼看了看郭开庭,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方抬头看向叶清,结结巴巴开口:“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不善言语,又或许紧张,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到了。 叶清让萧彧推她上前,抬手握住了阿环,轻声道:“你不用紧张的,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以往在京都的时候,开庭也会经常到我家蹭饭吃的,跟我们相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是我们的家人。” 叶清说的这些,沈信在路上都有说过。郭开庭听着,眉眼微微动了一下。 阿环看着握着自己那双白皙的手,手指纤细、柔软细腻,如凝脂白玉。 “郡主,你真好看,比那画上的人还要好看。”阿环看着叶清,由衷道。 叶清闻言扬起眉心笑了,如春风拂面般,朱唇轻启:“阿环,你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很好看。” 这双眼睛清澈、善良,确是很难得的。 阿环听到叶清的赞赏,脸颊发烫,结结巴巴开口:“谢,谢谢郡主。” 叶清笑着放开了阿环的手,看向一直拉着阿环衣服的小桃。 像,真的是很像。 虽然眼前的小桃瘦了点,可是脸型依旧是圆圆的,两颗小酒窝更是明显地印在脸庞上。此刻,她正扁着小嘴,似乎觉得闷了。 而她脸上的小表情,那撅起的小嘴、下垂的眼角,都和小桃一模一样。 叶清内心狂喜,她拉过冬梅,让她一道确认。 冬梅同样神色狂喜,冲着叶清点头,随后上前,握住了小桃的手,轻声唤她:“小桃。” 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握住,小桃吓了一跳,随即挣开冬梅,躲到阿环的身后。 冬梅看着小桃那害怕的模样,回过头来看着叶清,一脸愧疚。 叶清也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境况。 阿环见状,立马转身安抚小桃:“小桃不用怕,她们都是好人,还很漂亮呢!” 似乎是听到了漂亮二字,小桃眼神噌地亮了起来。她越过冬梅看着轮椅上的叶清,看清叶清的模样后,开心地咧开嘴角笑着。 当看到叶清的大肚子后,小桃兴奋地跳了起来:“有孩子!有孩子!” 而后,小桃挣脱阿环的手,向着叶清冲来:“啊!有孩子啊!太好了!” 看着小桃那兴奋发狂的样子,众人皆是一惊,心眼都似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萧彧一下站到叶清面前,一手提住小桃的衣领,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看着这一路上都没有笑过也没有与她说过话的人,小桃害怕地哭了起来,声音很大。 “姐姐,我怕……” 阿环立即上前,从萧彧手上拉过小桃,对她好声解释:“小桃,那是郡主,她现在怀有孩子,不能冲撞了她,知道吗?” “不能冲撞?”小桃似乎并不明白这是何意,好奇地看着阿环,又看了看叶清的肚子。 萧彧依然站在那里,他看着阿环努力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就是你现在要远离郡主,不能碰到她。” 看小桃向他看来,萧彧继续道:“你可以看着郡主,但不能近到她的身边。否则,我将你从这里丢下去。” 小桃立马伸长脖子看了看走廊与地面的距离,害怕得咽了咽口水,猛地点头答应:“我不碰郡主,我就远远地看着。” 冬梅退回到叶清的身后,摇头叹了口气。 不知是在叹息什么。 萧彧回过头来,柔声对叶清道:“她心智不全,你现在又动了胎气,先让她跟着阿环住到方府去。不管日后能否确认她就是小桃,也得医治调养好方能让她回到你身边,好吗?” 原本叶清也是知道这个小桃只如七八岁的孩童般,并做好了见她的准备。但方才,这小桃不管不顾地冲着她跑来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 害怕这个小桃会推倒她,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嗯。”叶清点头,认同了萧彧的做法。 这时,家仆们端来晚饭,冬梅和禾心一一地摆放到饭桌上。 “来,过来坐,先吃饭。”叶清打破了安静,让众人坐下。 阿环有点拘谨,不知是否要等萧彧和郭开庭先坐,反倒是小桃一听到吃饭就赶紧坐了下来,怕是坐得迟了不能吃一样。 这时,孔婷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看到众人落座,她也坐了下去,紧邻叶清,另外一边是郭开庭。 坐下后,孔婷从食盒里拿出一碗满满的汤药,递到叶清跟前:“喝,不烫了,我煎了很久的。” 然后,她看着身旁方才看了眼她的郭开庭,不满地开口:“看什么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郭开庭一噎,他没想到孔婷火气这么大,也没想到她突然会对自己发脾气。 难道,她就是陆知意? 看着年纪有点小,不知及笄了没有。 而阿环也自孔婷进来后一直盯着她,更是在她坐到郭开庭的身旁时绞了下自己的衣袖。 阿环暗道:“这便是那个郭大哥一直心仪的姑娘?果然长得好看,还会医术,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郭开庭清了清嗓子,觉得事情还是得说开的好,便开口道:“陆姑娘,我知道我……” 可谁知孔婷待他一开口,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大声道:“陆姑娘?你心里就只有陆姑娘吗?” 刚骂完,孔婷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神色尴尬地看了眼阿环,又看了看错愕的郭开庭,叹了口气:“我是孔婷。” 接着又对着阿环解释:“阿环姐姐,我是孔婷,郭师兄的师妹,你不要误会啊!” 对于孔婷这个小师妹,这一路上萧彧和沈信都有提起过。他们一同在长鸣山长大,是药门齐老的得意门生,更是他们一路呵护长大的人。 郭开庭正了正神色,夹了一块肉到孔婷的碗里,开口道:“对不住了,孔师妹,我失去了记忆,认错人了。” 孔婷看着郭开庭的样子,欲哭无泪。 这人什么时候喊过她孔师妹啊? 还为她夹菜,夹了她最不喜欢吃的东坡肉。 肥肉,她一向不喜。 孔婷坐了下去,暼了郭开庭一眼,夹起那块东坡肉放到嘴巴里,狠狠地嚼了起来。 桌上的人神色各异,只有小桃抓着一只鸡腿,吃得欢快。 孔婷吞下肉,快速喝了口茶水,似乎已将嘴巴里的油腻清除干净,没有抬头,开口道:“一会吃完饭先不要走,我帮你看看。” 她没有看任何人,但郭开庭知道她是在对他说的,于是便笑着道:“好,听你的。” 说着,他又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到孔婷的碗里。 而孔婷这一次倒没什么表情,只是没再动筷子。 叶清喝完药,将碗递给了冬梅,不解地看着郭开庭。 难道这人失忆,连脸色都不会看了吗? 很明显的,孔婷不喜欢吃东坡肉的啊! 想到这,叶清不禁也尴尬了起来:在她失忆的那些年里,她不会也经常干这样的事情! 孔婷今日本就因为郭开庭没有记起她耿耿于怀,更是害怕自己不能将他治好,如今看他这般,却又无处生气。 恨只恨自己医术不精,不能一针让他恢复记忆。 突然想到了什么,孔婷回过头来,对着叶清道:“姐姐,我想先跟牛如玉定亲,你看可好?” 叶清一噎,她方才夹了块肉到嘴里,还没吞下去,此时正卡在喉咙处。 一旁的萧彧赶紧将水杯递到叶清唇边喂她喝下,不满地看向孔婷。 叶清顺了顺气,她放下筷子看着孔婷那正经的模样,欲哭无泪,只得道:“你还小,云姨又还没回来……” “所以先定亲,等我及笄了就成亲,我娘不会拒绝的。”孔婷打断她,继续道:“他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了我,你可是也看到了的。” 叶清眨眨眼,她记得,是孔婷先一头扎进牛如玉怀里的。 不过,孔婷说的也是事实,姑娘家的清誉很重要,大庭广众之下有了肌肤之亲,肯定是得要成亲的。 可是,叶清可不认为孔婷也是遵循这一套说法的人,反倒是想用这一点逼婚牛如玉。 而今日她也看见了,牛如玉紧张孔婷,就如萧彧紧张她一般。 第107章 长风诀 阿环扒着饭,目瞪口呆地看着孔婷。 她从来不知,原来姑娘家家的,竟也可以如此积极地争取自己的亲事。 在她们山上,亲事一向是家里的长辈或者族里的长老定的。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自己正在换衣服而被刚清醒的郭开庭看到,估计她也会被许配给山上的其他人。 而说到底,她当时还穿着里衣,其实也没被郭开庭看到什么。 只是自己当时被吓到了,大声惊叫出来,族里的人以为她吃了什么亏…… 毕竟他那么优秀,而自己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就连这郡主府上的丫鬟,都比自己好看、大气。 叶清环视了桌上众人一圈,眼眸清澈,缓缓开口:“我让牛如玉明日下午过来府上一趟,商议一下。” 说着,她看了眼孔婷满意的样子,又看向郭开庭和阿环,再次道:“既然开庭和阿环也到了苏州,当初也说好是要在苏州成亲的,那明日午后,便一起将这婚事商议了!” 阿环呆呆的,一下没反应过来。 郭开庭已站了起来,向叶清揖手行礼:“是,全听郡主和殿下安排!” 这些天以来,他已将自己生还的消息传回京中,听说他的父亲在府门放了三天的鞭炮,但知道他要成亲的消息后,却并未带话或者写信给他。 或许就如沈信所说的一样,郭大人不满他娶一个山野女子为妻! 如此也好,他便在苏州这里成亲,而后返回西境。 “明日知意休沐,星辰也会回来,你们到时好好聚聚。”叶清说着放下了筷子,用手帕轻轻拭擦着嘴角。 “饱了吗?”萧彧顿住自己为她夹菜的动作,问。 方才喝了满满一碗汤药才吃饭,叶清确实是吃不下了,她点头道:“现在是饱了,我一会再吃。” 想起方才叶清那碗满满的汤药,萧彧只好作罢。他将菜放进自己的嘴里,边吃边道:“那一会我去后厨给你做宵夜。” 孔婷闻言看向他,一脸不可思议:“你会做吃的?” “会。”萧彧看了眼孔婷,又直直地看着叶清,柔声道:“刚学的,味道应该也不赖。” 他尝过了,味道还行,而且还是西境口味的,叶清应该会喜欢吃的。 叶清眨眨眼,心下竟也十分期待萧彧做的宵夜。 毕竟,以往在京都的时候,他可天天都是忙前忙后的,从来没有亲自为她做过吃食。 孔婷撇撇嘴,今日得到的消息也真多啊!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反正她跟牛如玉成亲了,那以后就只跟牛如玉吃,不想再看着郭开庭和萧彧的样子。 什么师兄,一个眼里只有妻子,另外一个把她忘了,她现在根本就不想理这两人。 还有一个方星辰也是没有心的,一天到晚在军营里,每回看到都不关心关心,连她喜欢牛如玉都看不出来。 “嗯,你去忙。”叶清看着她,眉心微动。 她今日受了惊,心爱的弓弩又弄坏了,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去关心她,也难怪她会生气。 看着孔婷走了出去,叶清看了眼萧彧和郭开庭道:“你们一会吃完饭,过去看看婷儿。”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是在的,可不能让她寒了心。 “嗯。”萧彧点头,喝了口水,转过头来看着郭开庭,示意他也要去。 叶清看着他们,满意地点头:“你们吃,我先去洗漱一下。” 说完,叶清准备让冬梅或者禾心过来推她,谁知萧彧一下便站了起来,径自将叶清的轮椅往外推。 一副不准跟他抢的表情。 冬梅笑了笑,示意禾心跟上照顾叶清,自己则留在前厅照料众人。 “郭副将,阿环姑娘,郡主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你们可以慢慢吃的。”冬梅说着,看了看依然埋头大吃的小桃,她笑了笑,问:“小桃,好吃吗?” “嗯,好吃!”小桃没有抬头看她,嘴里塞满了食物,话都说不清了。 “那你慢慢吃。”冬梅拿手帕为她拭擦了下,再为她夹了内块肉过来。 以往的小桃也是很爱吃的,也不挑食。 原本叶清还想着回房后是否拿本书到床上躺着看一会的,但萧彧一回到寝室就将她放到床上,然后坐在床前看着她,搞得她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那个,殿下,你不去休息一会?”叶清问。 “不去,我等你睡着再去。”萧彧说着,拿起方才从书房里顺来的一本医书看了起来,然后问:“为什么看医书?” 叶清看了他一眼,,道:“就是想多学点东西,以后孩子出生了,万一有点什么事的,自己也能知道一二。” 说着,她眨眨眼,无奈道:“奈何医书太难学,我看了这么久,都没学到什么有用的,连最简单的症状之脉如何听都还没学会。” 萧彧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弯起唇角笑了:“你会的已经很多了,再将医术也学了去,那还用大夫做什么?” 他以往在长鸣山的时候,被齐老强迫着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可也仅仅只是掌握了简单的医识,会听简单的脉象,难的依旧没有学会。 “何况,有孔婷在你身边陪着,也不必过于担心。” “可是婷儿终有一日会成家,会离开我身边的。”想到这,叶清问向萧彧:“关于她和牛如玉的事,殿下你是怎么看的?” 其实在萧彧心里,一直认为孔婷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不必这么急着定下亲事。牛如玉跟了他多年,却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虽然年纪比孔婷大了点,但也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更何况,他认为十岁之差并没有多大,只是担心孔婷只是一时兴起的心动而已。 萧彧如实道:“孔婷从小寡淡慢热,对什么事似乎都很不上心,但她心思却十分地细腻,如果她一旦喜欢上了什么人,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萧彧还是赞成的。 叶清听着萧彧的话,想着孔婷平日的样子确实就是那样的。 只是,孟祈云方离家,就要在这段时间为孔婷定亲,她始终还是觉得有点不妥,便问:“那殿下觉得,明日该从何谈起?” “便先定亲。”反正成亲了都能和离,更何况只是定亲。 想到这,萧彧幽怨地看着叶清。 叶清不明白萧彧为何那样看着她,便略过头去,抓起几根发丝认真地数着,边数边道:“还是先听听牛如玉的想法!” 两人在一起,起码得情投意合。 “好。”萧彧点头,继续看起医书。 叶清说得对,孔婷终有一日会成亲,那到时叶清身边便不会有孔婷这样全医术的人,还是得自己学会才能安心。 更何况,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两个孩子,到时出生了,会比平常人家忙碌得多,自己懂点医术,起码到时有事了,不会那么慌张。 “殿下!”叶清想了想,轻声唤他。 “嗯?”萧彧放下书,看着她。 叶清问:“还记得烈火阵法吗?” “怎么不记得。”萧彧摇头笑着,继续道:“在京都的书房,你还让人做了一个沙盘,天天在上面演练。如今练得怎么样了?” 想起京都宣王府的那个书房,叶清不禁摇头低笑。 不知道她走后,那个沙盘是否还在呢? “我回到苏州后,将那阵法在长风营操练,也改进过许多次。原来的阵法是适合大规模作战的,就如烈火军那样,现在反而更适合长风营这样的快短打的作战方式。” 叶清说着,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现在不叫烈火阵法了,那天为这阵法重新起了名字,叫长风诀。” 确实,曾经的烈火阵法,是叶茂之为烈火军所创的,而如今的第二套,是叶清在长风营这支军队上训练并创建,确实得换个名字。 萧彧看着叶清,她侧躺在床上,美目光滑巧转,似是拢了半世的烟雨,让他无法自拔。 “听起来很威风。”萧彧笑着,声如温玉:“待你好转了,带我去长风营的校场见识见识这长风诀的世面。” 听着他调侃的话,叶清“扑哧”一声笑了,轻轻对上萧彧那深邃的双眸,似若释然。 他们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隔着天南地北、万水千山,如今竟能如此轻松地坐在同一屋内,说着这令人放松的话语。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禾心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水盆进来。 “郡主,我为您洗洗脸!”禾心拧了拧毛巾,上前来到床前。 “嗯,好。” 虽然方才回府后并没有外出,但饭后叶清还未净脸,加上现在有点内急,确实该洗洗了。 “再拿套衣服过来。” 她还想着顺便换套睡觉的衣物。 “好的。”禾心闻言走到衣柜前,拿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 叶清看着她手上的衣裙,道:“拿身里衣和外袍就好。” 不用外出,就不用再穿着那么繁琐的衣物了。 “嗯,好。”禾心应着,再次返回衣柜前。 萧彧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清,道:“那你便先换衣服,我去后厨为你做宵夜,很快便好。” 说着放下医书,不等叶清拒绝,便踏了出去。 这南下的路上,但凡是需要做吃食的,都是阿环和沈信做的,不知道他的厨艺是否还在。 前厅没有声音传来,冬梅似乎带着郭开庭他们去了方府。 禾心将叶清头上的珠钗卸了下来,问向叶清:“郡主,郭副将身边的那个阿环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吗?” 禾心方才在前厅里听到叶清说要为郭开庭准备婚事,心下很是好奇。 “对啊,她就要嫁给开庭了,我们这段时间会为他们准备成亲之事,冬梅和方府那边如果忙不过来,你便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叶清看了眼禾心,耐心地吩咐着。 其实她对禾心整体上还是挺满意的,就是有时候,禾心的好奇心比较重。 可是,不管是叶清,亦或是其他的府邸,都是不喜下人问这么多、知道这么多的。 “哦,好。”禾心应着,拿起毛巾轻轻地拭擦着叶清的手。 她来到郡主府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基本只跟在叶清的身边,所有的粗活重活都没有再干过,就连端水也是指使其他的丫鬟做的,但她的手指,依旧还是很粗糙。 “那个小桃姑娘呢,又是何人?为何……” “她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客人,而且有可能会一直住下来。”叶清没有看禾心,打断她的话。 这也是她第一次打断禾心说话。 “她们都是我的客人,你好心照料她们便是。” 虽然现在的这个小桃可能并不是她原来的小桃,但不管她是谁,叶清只要一看到她,就像看到小桃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看起来是有点傻乎乎的,但叶清并不想任何人议论她。 “好,我知道了。”禾心似乎也感到了叶清的不满,便不再说话。 待禾心和两个丫鬟帮叶清换好衣服,便听到她的声音传来:“ 一会你先下去,不用陪我了,我想先睡会。冬梅回来后,如果我还没睡,你让她过来一躺。” “好的,郡主。”禾心点头应下,吩咐两个丫鬟收拾好水盆,与她们一道踏出了房门。 其实叶清并不困,但她发现自己与禾心并没有什么好聊的,便将她打发了下去。可能,她们认识的时间不够长,可能,是她们年纪相差得有点大,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如果是以前,小桃会在一旁逗她笑,冬梅会在一旁附和。 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没闹过什么矛盾,要说有,那便是她吃了小桃想要吃的,冬梅绣了小桃想到的花样手帕。 第108章 宵夜 萧彧将宵夜端上来的时候,是与孔婷一道的。 孔婷一进屋,就对叶清道:“姐姐,我方才在后厨给你煎药,师兄就在那里煮宵夜,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是吗,那等会一起尝尝。”叶清看着孔婷的样子,会心一笑。 看孔婷的样子比方才欢快得多,看来这两人刚才在后厨,应该是谈过了,而且效果还不错。 孔婷坐到桌前,道:“好,那我也吃一点,多少也吃点试试。” 她大师兄的一番心意虽然不是给她的,也不管是否能吃,但她确实也想要吃。 她怕过了今日,以后就再难吃上萧彧做的吃食了。 “来,保证让你们食不知随。”萧彧一边笑着,一边将宵夜摆到桌上。 萧彧做的宵夜并不多,只有一份饼和两碗羹。 叶清躺在床上,看不到他做的是什么,但是味道却十分地吸引她。 “样子看起来不错,也是有模有样的。”孔婷看了眼桌上的食物,下了定论。 萧彧摆好碗碟,眼角微微扬起:“味道也是很好的。” 他方才尝过了,不会很差,就是不知道叶清喜不喜欢。 说着,他摆了摆椅子,来到床前,将叶清轻轻地抱了起来,但并没有将她放到轮椅上,而是直接抱着她来到桌前,放到了椅子上。 “来,吃!”萧彧将筷子递给叶清,又将她面前的碗推了推。 叶清看着桌上的食物,脑中凌乱地闪过许多念头,问:“这是?” “这是土豆饼,这是牛奶鸡蛋醪糟。”萧彧一边介绍,一边直直地看着叶清。 这是刘伯教他做的,说是小姑娘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小吃。 不知道她是否忘了,又是否还喜欢? 孔婷已吃下了一口土豆饼,不由赞叹:“唔,外酥里嫩,口感很好,味道也不错。” 说着,她夹起一块放到叶清碗里,催促着:“姐姐,趁热吃,挺不错的。” “嗯,对,要趁热吃。”萧彧满意地看了眼孔婷,再次看着叶清。 叶清夹起土豆饼,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 随后,她又舀起鸡蛋醪糟放入口中。 “怎么样?”萧彧看着她,一脸期盼。 “嗯。”叶清点头,再次夹起土豆饼。 一滴泪珠从她脸颊滑落,滴落到桌子上。 看着叶清落泪,萧彧手忙脚乱地拿过手帕,想要为她拭去。 “阿清,不好吃就不要吃了,不哭不哭……” 叶清握住他的手,依旧没有抬起头。 孔婷看着她,很是不解。 叶清又喝了一口鸡蛋醪糟,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只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了。” 这是西境那边的小吃,那里几乎人人都会做。 可自从她离开西境后,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吃到。 还是出自萧彧的手。 他也不过才到西境几个月,不仅要行军打仗、整顿军队,还要花时间去学做这些吃食。 他的心里眼里都是她,而她,却为了方家,没有与他商量,就与他和离。 “不要哭,喜欢就多吃点,不喜欢就不要吃了。”萧彧抬起叶清的下巴,轻轻地拭擦她的泪水。 一看到她的泪水掉下来,萧彧的心就紧紧地揪在一起。 他实在,是看不得她哭。 叶清吸了吸鼻子,将手帕从萧彧手里拿过,不再看他,又喝了口鸡蛋醪糟,再次开口:“我没有不喜欢吃,只是太久没吃了,很是怀念。” 怀念这样的食物,怀念食物的味道,还有那里的风土人情。 “喜欢就再吃点。”萧彧看着她,知道她或是想念西境了,又为她夹了一块土豆饼,继续道:“我还学了其他吃食的做法,明天做给你吃。” “好。”叶清咬了一口,心里很满足。 孔婷此时也想明白了。原来萧彧做的是西境那边的小吃,难怪她以前没有吃过,也难怪叶清会落泪了。 看着两人的样子,孔婷眉心微动,她唧一口,开口道:“师兄在西境不是应该很忙的吗,怎么有时间学做饭了,花了不少心思!” “有空的时候就学,没花多少心思。”萧彧看着叶清小口小口地吃着,很是满足。 孔婷撇撇嘴:“找的大厨学的吗?” 萧彧没有看她,仍旧看着叶清:“刘伯教我的。” 叶清突然顿住,她抬头看着萧彧,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刘伯?” 原来叶清真的不知道刘伯还在世。 萧彧看着她,郑重道:“嗯,是他,他还在。” 叶清闻言,那方方止住泪水的眼眶再度湿润了起来,她缓缓开口:“还在啊!” “是啊,他还住在你以前的宅子里,等着有一天你回去看他。”萧彧看着她,继续开口:“阿清,我们一起回西境去!” 在那一瞬,叶清差点就要点头答应萧彧了。 原来在西境,还有人在那里守着她的家,在那里等她。 她一直都很想回去西境,可是,在苏州,她还有未了的事。 方启山和方舒舒才刚刚起步,仍未能与李柔娘一起撑起方家的生意;方锦年依旧沉浸在痛失儿子和友人算计的痛苦中;方二叔身体不好、内院不平…… 这些,都是她欠方家的。 她,还不能走。 知道叶清的犹豫,萧彧也没有再逼她,只是在她的碗里再添了点鸡蛋牛奶醪糟后开口:“来,再吃一点,然后休息一下喝点药就要睡觉了。” 今日遇刺,又动了胎气,叶清是该早些休息的。 孔婷将土豆饼清了,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伸了伸懒腰:“太好吃了,明日我还要吃。” 真是想不到,萧彧不仅做的时候有模有样,做出来的食物更是好吃,让她对自己的这个师兄大开眼界了。 萧彧笑着,看了眼孔婷:“好,看你今日有功,明日也有你的份。” 刘伯教了他好几样西境的食物,每日不重样的话,还能做好几天。 叶清将碗里的鸡蛋醪糟喝完,抬头问他:“你还学会做什么了?” “你以后就知道了。”萧彧笑着,将碗碟一一收进食盒里。“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孔婷帮着他一起收拾,不禁道:“我真的好想早日成亲啊!” 叶清不禁愕然:“你毕竟还未及笄……” 虽然牛如玉是不错,但有必要这么急吗? “可我也想每日都能吃上我心爱的人费心为我做的饭啊……”似乎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孔婷提起食盒,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孔婷的话回荡在耳边,叶清脸颊发烫。 她顿了顿,抬头看萧彧,发现他也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心爱的人费心做的饭…… 萧彧弯腰将叶清抱起,往软榻走去。 萧彧的气息喷在耳边,痒痒的,叶清想伸手去挠,就被萧彧放在了软榻上,还拿过枕头垫在她的身下。 “你等等,我去喊冬梅过来。”知道叶清爱干净,每次吃食过后都会洗漱一番,萧彧便走了出去。 叶清看着他,张了张嘴。 萧彧下了楼,没看到冬梅,便往凉亭下的禾心走去:“郡主方吃完宵夜,你上去为她洗漱一下。” 说完,不待禾心应是,走向了孔婷的房子。 他有必要去向孔婷打听清楚,如今的叶清,是否还当他是心爱之人。 毕竟,他当时可是还给叶清写了一封和离书。 &&&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萧彧打开书房的门,举目远眺,看着天边亮起的金色曙光,不由心情爽朗。 昨夜他从孔婷支支吾吾的话语中确定了叶清的心意后,就连禾心端着水盆撞湿了他的衣服都没有在意。 主院二楼有个净房,是平时叶清用的,萧彧昨夜就在那里净身换衣。 昨夜他回房后,刚好看到冬梅轻轻地关上叶清寝室的房门,告诉他叶清已睡。 原本他是想着回房后再看一会医书再睡的,可是一想到叶清就躺在他旁边的寝室,与他只有一墙之隔,萧彧便也安下心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整夜都睡得很好很安稳。 这也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好了。 萧彧回身,看着寝室的房门依然关着,想着叶清应该尚未起床,对着在楼下匆匆而过的孔婷皱了皱眉头。 一大早便弄这么大的声响出来,就不怕打扰叶清睡觉吗? 方走过小院的禾心抬头看见萧彧,向他点头以示请安,而后吩咐了两个丫鬟几句后,踏上了楼梯:“禾心见过殿下!” 萧彧看向院子,问:“郡主一般什么时候会起来?” 禾心望了望天边,道:“郡主一般辰时起来,应该也快了。” “嗯。”萧彧点头表示知晓,又问:“早饭开始做了吗?” 叶清现在怀着双生子,孔婷说她的食量比较大,又容易饿,估计起来就要吃了。 禾心看了下院子,抬头看着萧彧道:“后厨已经开始做早饭了,殿下洗漱完就可以吃了。” 而后,她对着身后端来水盆的两个丫鬟道:“将水分端进书房,我来伺候殿下洗漱。” “把水放下就行,我自己来。”萧彧制止了禾心的动作,示意她们出去。 禾心愣了一下,随即与两个丫鬟一道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后,一个丫鬟问禾心:“禾心,殿下自己一个人洗漱,不用伺候着吗?” 禾心也纳闷,不是听说一般的世家公子从小便有人在身旁伺候的吗,郡主身旁也是跟着不少人的,怎么这殿下不需要呢? “我也不知道。”禾心语气闷闷的,带着两个丫鬟候在门外。 “禾心!”叶清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并不大,刚刚好能听得清楚。 “郡主醒了,你们去端两盆水来。”禾心再次吩咐两个丫鬟,随即推开寝室的门,走了进去。 “郡主,你醒了?”禾心走进内室,将床前的纱帐挂了起来,看向床上的叶清。 只见她侧身躺在床上,头发松散开来,眼睛亮亮的,正慵懒地伸着腰身。 即使这样,叶清依然看起来美丽得不可方物,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看她。 “嗯,殿下起了吗?”叶清问。 “起了,刚刚已经为他端水过去了。”禾心说着,又继续道:“不过殿下不用我们伺候,这会不会不太好?” 想起萧彧以前的样子,叶清轻声道:“无妨。” 以前的萧彧,也是不用旁人伺候的,只有受伤的时候让沈信帮忙,其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处理的。 这估计,是他们自幼在长鸣山养成的习惯。 “早饭做好了吗?” 她也好久没跟萧彧一道吃早饭了,就连走的那天,也没能好好地与他吃个早饭,他便上朝去了。 而那日的她,待他一走,就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与李柔娘汇合,中间也只是吃了几个包子。 禾心看看叶清,想着她一样与萧彧问了同一个问题,便道:“刚才就已经在做了,现在估计已经快做好了。” “那一会便下去前厅吃。” 叶清说的前厅,就是一楼的大厅,那里其实才是郡主府的主厅,一般都是应该在那里吃食的,昨晚在主院的二楼吃,是因为她动了胎气,第一日确实不便移动。 “好,那我将轮椅拿来。” 叶清制止了她的动作,吩咐道:“将轮椅拿到楼梯下面就行。” 萧彧会抱她下去的,就放在楼梯底处就好。 禾心想了想,点头应是。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叶清以为是萧彧,回头看去,是冬梅进来了。 “郡主,我来!”冬梅制止了禾心去衣柜拿衣服,先一步走了过去。 叶清今日约了几个副将和扬州知府上门议事,穿着应该要正式大方,所以她得亲自为她搭配衣物和首饰。 禾心在这一方面仍需再学习学习,改日待时间充裕了,还得再跟她说说,如有必要,估计还要让她到锦绣坊那边找个掌柜学习一下。 第109章 议亲 就如叶清猜想的那般,萧彧将她抱了下去。 但楼梯下的轮椅终究是没用上,因为,他直接将她抱到了前厅的椅子上。 看着府中的下人一个个惊奇地羞红了脸,叶清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似在宣王府的时候。 今日的早饭,是叶清、萧彧和孔婷一道吃的,很是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话。 萧彧快速吃完,然后就开始看着叶清,偶尔夹点小菜和肉食到她的碗里,一边夹一边问:“怎么样?好吃吗?要不要再吃点?” 整得孔婷无语至极:“师兄,你没来的时候,我们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 萧彧顺手夹了道吃食到孔婷碗里,开口道:“那是因为我之前没在这里。” 他可是记得,以往在京都的时候,每次吃饭,他都是这样的,没变过。 叶清没管他们,自顾自地吃着。 她现在吃得多,也吃得慢,依旧保持着她一贯的速度。 早饭后没多久,郭开庭带着阿环和小桃来到了郡主府。 一到府上,小桃又立即跑到昨天玩过的那个院子里捞鱼,阿环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 而不久,李沉、向山、方星辰和陆知意也来到了郡主府。 陆知意今日休沐,而另外三人则是到府上商议协助扬州知府对抗倭寇事宜的。 方星辰自知与陆知意一起有愧于郭开庭,一直想张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开庭,这便是陆姑娘,你们认识的。”叶清看着方星辰拧紧的眉头,先开了口。 “郭副将,好久不见。”陆知意大方地看着郭开庭,继续道:“前段时间听闻你的消息,我们大家都很开心,都期待着能与你相聚,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郭开庭看着眼前明媚大方的陆知意,眉心微动。 是啊,他原本喜欢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姑娘! “有劳陆姑娘惦记,开庭谢谢各位了!”郭开庭举起水杯,向着众人敬了一杯茶水。 李沉抚着胡子哈哈地笑着:“先不急这么快敬茶,敬茶是新媳妇的,你是敬酒的。” 大家都知道郭开庭准备迎娶救命恩人,面上都带着祝福的笑意。 “是啊,郭副将,我们都等着喝你的这杯喜酒呢!”陆知意同样笑着附和。 方星辰自从跟她在一起后,也将郭开庭心仪她一事告知了她。 其实陆知意刚刚知道的时候是很生气的,郭开庭心仪于她,可是她却从来不知,即使知道了,她喜欢的却是方星辰。 不过,陆知意知道方星辰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重视他与郭开庭多年的同门之情,所以才会那般。 而且,他同样也喜欢着自己,现在两人也说开了,郭开庭也即将成亲,他们四人,本就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她便也不再耿耿于怀。 郭开庭看着陆知意那大方的笑容里难掩对方星辰的情意,心下明了,开口道:“那我今日便斗胆向殿下和郡主,为我与阿环主持婚事。” 难得像他那般出身这么好的人不介意妻子的出身和外貌,向山闻言大手一拍,赞赏道:“好,够爽快!” 叶清看了眼萧彧,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开始准备安排了!” 自从叶清回到苏州以来,不管是郡主府还是方家都还没办过什么喜事,她也认为确实是该做一场喜事,便问:“庚贴都带了吗?” “带了。”郭开庭说着,从怀里拿出两份庚贴,递给了叶清。 阿环的庚贴是下山的时候,她父亲交给郭开庭的。 而郭开庭自己的那份,则是暗影卫从京都郭府带了下来。 叶清接过庚帖看了下,随即交给萧彧:“那便请殿下给开庭和阿环,写一份聘!” 当时他们成亲的时候,聘书是状元郎写的,而如今,也到了他为别人写聘书的时候。 “好!”萧彧看着叶清的眼睛,接过她手里的庚贴。 郭开庭看着两人,站起来行礼:“谢郡主、谢殿下!” 能有多大的福气,才能让郡主为他主持婚事、让殿下为他亲自写聘书! 叶清看着他,道:“由于你在苏州没有府邸,而且也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我有一个计划,婚房就定在郡主府的南院,方府作为阿环出嫁的娘家,届时到方府将阿环接过来。” 郭开庭看着叶清,道:“其实我与阿环的想法都是简简单单地就好,不用太繁琐的。” 他原本是打算交换了庚贴,自己写一纸聘书,然后拜拜天地就行了。 “那怎么行,人这一辈子只成这么一次亲,肯定是要办好的,不然以后阿环想起来,成亲的时候都没有一场好看的婚事,后悔了怎么办!”叶清拒绝了郭开庭的想法,继续道: “也没有多麻烦多复杂的,郡主府和方府人多,我好好分配分配,你们俩就等着成亲那日便行。” 叶清说着,让冬梅拿来通胜,交给李沉,继续道:“师父,你看看最近哪个黄道吉日适合成亲的?” 李沉笑哈哈地接过通胜翻了开来,向山探头过去一起看:“看看,看看。” 萧彧紧紧地看着叶清,耳边都是她方才的那番话。 她说,人一辈子只成一次亲。 所以,他的阿清从未想过以后会跟其他人在一起。 只是,他还能有机会吗? 毕竟,他们和离了啊! “这个月的十八日子不错。”李沉从通胜中抬起头,道:“轻当矫之以重,浮当矫之以实,宜嫁娶!” 向山也抬头看去,连连点头:“嗯嗯,对,就十八!” 郭开庭听着,问:“十八会不会太赶了?现在已经初九了。” 还有九日,他原本是没打算办理婚礼的,如今叶清要为他们操办,他怕会给他们带来太多的麻烦。 “不赶,刚刚好!”似乎看到了郭开庭的忧虑,叶清轻轻一笑,接着道:“方家的锦绣坊会负责你们的婚服,吉采坊会负责所有的成亲用品,剩余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和阿环就等着成亲便可。” 看着叶清那胸有成竹的样子,郭开庭感激开口:“如此,便劳烦郡主了。” 虽然阿环可能不会很在意有没有操办婚礼,但他确实也不想委屈了她。 叶清回过头,吩咐了冬梅几句,便看到门房小厮进来。 “郡主,门外有一周大人求见,他说约了您今日上门商议抗击倭寇一事。” 是扬州知府来了,叶清便道:“请他进来。” 然后,叶清看着众人,开口道:“扬州的商船频频遭到水寇的抢掠,最近更为猖狂,特来寻求长风营的协助,殿下和郭副将也留下一并商议!” 郭开庭听完,坐回到位置上。 扬州知府向大家介绍了倭寇的特点和抢掠行事后,看了眼厅里的众人,继续开口:“倭寇横行难除,希望这次能借助长风营和各位大人,将倭寇连根拔起。” 叶清将手中的卷宗收起,说着自己的看法:“这水寇每次犯案其实人数都不少,只是他们会分开不同的船只而来、而且行动速度快,所以你们以往追捕的时候很难针对而去。将他们连根拔起难度有点大,毕竟他们很多都是南云国的人,如果直接杀到南云,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战。” 叶清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长风营水上作战训练也有一定的时间了,比起之前朝廷派来的兵马会更适合抗击倭寇。我愿派出五千长风水将前往扬州协助,具体的抗击事宜由向副将与周大人你来安排。” “谢郡主!”周大人没有想到叶清会直接派五千水将过去,激动道:“五千精通水上作战的将士,效果肯定能立竿见影。” “卷宗记载这些倭寇每次出现人次都不会太多,最多约为千人,但会分开很多船只而来,水上雾气大,作战能力不足地面,我有一个建议,最近的商船上,每条船都安排五十长风营将士随船出行。” “五十人,会不会有点少了?”方星辰问。“每条商船五十人的话,对比起倭寇来说,我认为还是过于少了。” “除了这五十人,还有其他的安排 。”叶清转头看了眼方星辰,再次开口:“倭寇擅水,他们水上作战的能力远远高于我们,而且他们的行动并没特别的规律,许是一时兴起,许是看到商船多了而来。如果我们贸然派兵前去的话,那结果也将会如以往一样。” 没有效果不说,还劳民伤财。 “我看过卷宗,扬州每日会有将近二十条商船出海,驶向不同的海域。每条商船上安排五十将士,这五十人将士将随行而去,随船而归,另外的将士没有命令不能离港,要给他们安排十条船,船上不得装有其他货物,一旦收到商船的信号,立即前住营救。”叶清说着,继续道:“水上作战,雾气很大,弓箭难以瞄准,所以,我准备大批量生产弓弩,商船上有五十将士、配上二十把弓弩。这样,一旦发现有倭寇,就要立即放出火信,同时用弓弩先行抵御。” 在水上,弓弩的作用大于一切的武器。 在商船上的将士用弓弩与倭寇抗衡之时,其他的支援如果能及时前往营救的话,便能将倭寇拿下。 众人听完,均是一脸赞赏地看着叶清。 这方法虽听起来很是凶险,却十分地有效果。 周大人一脸崇拜地看着叶清,开口问:“只是这水寇并非日日出现,而且可能还会分几日、或者几十日出现,这时间可能会很长,不知长风营的众将士是否可以支撑这么长的时间?” 原本抗击倭寇是朝廷和当地知府的事,可是一直以来效果不大。 他听说,长风营帮助苏州和南通知府到青要山剿匪的时候,可是一天就完成了。而他的抗击倭寇所需时间却不少。 不知,会不会与长风营的其他计划有冲突? 明白到周大人的考虑,叶清向着他笑了笑:“周大人放心,我既已答应你,便会等成功方会撤退。倭寇每次出现最多不超过一千人,但是他们可能会多批而来,我知道一时会半难以清除他们,所以也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何况,我们水上作战的训练也有一段时间,但是还未开始真正的作战过,我也想看看他们最近的训练效果是如何的?” 向山听着,立马道:“郡主、周大人,你们放心,为了训练将士们能适应水上长时间的作战,我们曾在太湖上一个月没有下来过,将士们都已经习惯了。况且,我们最近也没有别的事,这倭寇我们定会清除干净方罢休的。” 叶清闻言,转身看向周大人。 只见他一脸感激地看过来:“如此,那便谢谢郡主和各位大人了。” 接下来,他们又细细地讨论了作战的细节。 萧彧坐在叶清的下座,看着她的侧脸。 虽然他的阿清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但观她方才的发言可见,她已将那卷宗认真地研究过,还分析了水寇的特点和惯性,然后从各方面去考虑,才能想到如此周密的方法。 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娇养的富家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 她的想法、她的计划,都是面面俱到的,没有任何缺点。 似乎感受到萧彧一直盯着自己看,叶清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方才在她商议郭开庭亲事的时候,就奇奇怪怪地看着自己,如今又是另外一个眼神,这是怎么了吗? 看她看来,萧彧冲她笑了笑,拿起一个水杯递给了她:“阿清,喝口水。” 第110章 春来 那日过后,向山便带着五千将士出发往扬州而去,一同前往的,还有李沉。 叶清这几日除了平时的工作外,还多了一项:郭开庭的亲事。 不过好在方府的生意已渐渐上了轨道,需要她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少。 这日清晨,方舒舒带着账簿前来,她看了眼屋内的萧彧,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了吓,放下账簿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叶清这两日胎气渐稳,已不需要坐轮椅,行动也如以前那般。 “今日的早饭,是殿下做的?”叶清坐到饭桌前,看了眼桌上的食物,问向一旁的萧彧。 见她看来,萧彧自豪地扬了扬眉头:“嗯,你试试。” 这几日,萧彧已经做了好几道西境那边的吃食给叶清尝过了,她本以为,萧彧学的西境美食都快做完了,不料竟然还有。 孔婷自行夹了一筷子,然后竖起了大拇指:“师兄,你在西境时间也没多长啊,竟学了这么多吃的?” “是没多长时间。”萧彧说着,夹了一块羊肉卷给叶清,道:“学会了前面几道后,后面的看着就会了。” 孔婷乍舌:“你说真的?” “是真的。”萧彧一本正经,继续道:“就连刘伯也说我聪慧,他有时做好了放在那里,我吃一遍就知道是怎么做的。” 叶清笑着吃了一口羊肉卷,不禁道:“是否正宗暂且不论,但味道确实是很好的。” 其实西境美食的味道她都已经快忘记了,只是西境爱吃羊肉和馍饼,一看便知是来自西境。 但萧彧做的,味道确实是很好吃的。 听着叶清的话,萧彧探过身来,道:“好吃便行,不管是否正宗,来,再吃一块。” 叶清听话地接过萧彧夹来的羊肉卷,说道:“我写了封信给常子亦,你帮我寄给他!” 萧彧闻言不满地看着叶清。 他一直不太喜欢常子亦,只因他在苏州与叶清在学堂上了两年的课。奈何这人能力不错,所以他尽力地不去往那方面想。 “写信给他做什么?”萧彧问。 叶清喝了口水,看着萧彧,朱唇轻启:“告诉他,我会留下春来,好好照顾她。” 春来,就是如今他们面前的这个小桃。 那日,前去小桃家乡调查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小桃是双生子,在她之下,还有一个孪生妹妹。 当年,小桃的母亲怀的也是双生子,可是生产的时候大出血,生完小桃后陷入了昏迷,待醒来后才生下小女儿。 可是,由于小女儿在肚子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一出来便是脸色黑紫、已然没了呼吸。 小桃的祖父看到又是一个女儿,还是个死胎,便给了产婆两个铜板,让她帮忙将这死婴处理掉。 产婆收了那几个铜板,随便拿了条破布将那死婴带走,准备到后山埋的时候,发现死婴的手动了一下,想着自己年过四十未有一儿半女,便将这女婴带了回去,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起来,还为她取了个名字,叫春来。 春来从小健康,可是长到十岁左右,产婆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一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般,说话甚至没有三四岁的孩童说得利索。 产婆一下便想到了可能是生产的时候闷太久了,导致傻了,便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从此没了音信。 产婆还说了一句:春来左脚脚踝上有一条横行的伤疤,是小时候下田时自己拿铁锹铲伤的。 叶清知道这个小桃身上很多伤疤,当时还想过是否是摔下山崖的时候所受。 直至那天,她让冬梅拉起春来的裤腿,看到那条横行的伤疤,她才相信:小桃已经死去了,眼前的这个,并非是她。 叶清叹了口气,道:“虽然小桃与她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毕竟是小桃的亲生妹妹,我想留下她,好好照顾她。” 将小桃的那一份,也一并照顾了。 “何况,婷儿医术不错,有她看着,说不定能有所改善。” 叶清也知道,像春来这样的情况,想要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 但她想着,能教会她基本的生存技巧,让她能好好地活下去,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萧彧看着她,开口道:“也行,那便将她留下。” 孔婷则点头道:“我也尽量试试,看能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可是这些天她都有为郭开庭施针,却没有一点效果,便闷闷道:“郭师兄都施针几日了,仍未见效,我也要写信请教师父。” “齐老当时是说我头上有淤血,开庭也是吗?” 叶清想起自己曾经的情况,齐老施针后其实并没有立即见效的,可能只是辅助作用? 孔婷看着叶清,缓缓开口:“也是脑中有淤血,而且还不小。估计就是那淤血阻塞,导致他想不起以前的事。” “齐老带孔铭回了长鸣山,你要写信给他的话,就要寄去长鸣山了。”萧彧拿过手帕递给叶清,看着她,继续道:“孟师叔情况不容乐观,药门的同僚没有办法,就请齐老回去了。” 孟祈云也是收到孟子安病重消息后,立马赶去了长鸣山的。 叶清也清楚,如果连长鸣山上药门的人都没有办法的话,那这次,孟子安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可惜,她如今身子重,无法前去送行。 “我与孟舅舅,也是好多年没见了。” 上一次收到他的消息,还是她成亲的时候,他让人给她带来了《阵法二》。 萧彧看着她,缓缓开口:“其实,当年叶家出事,他一直都想将你接过去的。” 奈何,孟子安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腿,行动不便,有心无力。 正当叶清陷入自己的思绪时,沈七快步走了进来:“郡主,霍心今早吵着要见你。” 从叶清遇刺到现在已过去了四日了,或许霍心与她的死士和二当家相约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所以她着急了。 “今日才说要见我的吗”叶清问。 “是的。”沈七想了想,继续道:“据守牢房的弟兄说,霍心从昨日午后开始便变得较为烦躁,到了夜间也没有睡觉,整夜整夜看着牢门,今日一早换防的时候,就吵着要见您了。” 叶清想了一下,继续问:“她知道二当家的消息了吗?” “那二当家关押在校场外的村子里,消息并没有传到校场。” 如此看来,昨日就是他们约定的最后一日了。 “那个大当家又是何反应?” “大当家昨日也是有点不安,白日都看着外面,但到了晚上,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叶清掀起眼帘看了眼萧彧,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如同自己一样的猜测。 “准备一下,我去会会他们。” 萧彧其实是不赞成叶清这么快就回军营里的,但她方才的眼神是要自己前去确认,他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现在的叶清,不管是眼神还是心性,都较之以前更为坚韧,认定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去做,不留遗憾。 况且,她这两日胎象稳定,有他和孔婷在旁候着的话,问题应该也不大。 想到这,萧彧对孔婷道:“你也去准备一下,一会到军营里。” 随即,萧彧站了起来,道:“我也去换衣服,准备准备。” “你去哪里?”孔婷不解地问。 “当然是去长风营校场啊!”萧彧说着,看着叶清:“阿清那天可是说过有机会要让我去见识见识长风诀的厉害的,我看今日就挺好。” 叶清皱眉,她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不过,郭开庭今日带着阿环到锦绣坊做婚服了,春来也跟着去了,只留他一个人在府上的话,确实过于无聊。 何况,长风营本来就是萧彧带出来的,他去校场里,确实也无可厚非。 “那换好衣服便一道出发。”叶清说着,站起来往主院走去。 今日她穿了一身翠烟百褶裙,不太适合到校场,还是得换一身轻装。 待萧彧换好衣服等在叶清寝室外时,只见房门打开,叶清穿着一身月牙束腰骑装出现在他面前。 腰带下,是她圆圆凸起的肚子,但她的手脚依旧纤细如初。 “走。”叶清看着他,轻声道。 “好。”萧彧笑着,随即跟上。 真好,他的阿清带着两个孩子和他,去她的校场巡视,多有面子啊! 郡主府的马车已重新修整了一台,里面的软垫全被冬梅换上了更为厚实的丝绵,又软又暖,一坐上去就想躺着。 “躺下来。”萧彧没等叶清拒绝,将她轻轻地按倒在了软垫上,自己则和孔婷坐在另外一边,直直地看着她。 可是现在是早晨,叶清并不困,就那样躺着被两个人一路看着,她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眯一会,到了叫我。”孔婷眯上眼睛靠到一旁的车柱上,没再管二人。 那天牛如玉前来,没等叶清和萧彧开口,便向孔婷求了亲。 “我知道我是粗人,又比孔姑娘大了好多,但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的。”牛如玉眼神真诚,看了眼孔婷后,径直跪在叶清的面前。 叶清吓了一跳,她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那你为何想要求娶孔婷?” 叶清是在替孔婷问的:是因为心仪于她?亦或是那天抱了她,毁了她的清白? 牛如玉却没有一丝犹豫,继续开口:“我从第一次见到孔姑娘的时候,就被她的医术折服,发现自己每日盼着她到军营里,希望能再见她。后来,她还会做弓弩,我又不敢奢想了。” “为什么?”问话的是孔婷,她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直直地看着牛如玉,想要让他说清楚。 牛如玉一见是她,黝黑的脸瞬间通红,支支吾吾道:“因为你太厉害太优秀了,我怕我配不上你。” 孔婷不解,继续问:“那现在又觉得配得上了?” 叶清不禁抚额,哪有姑娘家问得如此直白的。 哪知牛如玉却没再扭捏,开口说道:“还是觉得配不上的,但那天看到你哭,我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如果你嫁给其他人,那我肯定就没有心了。所以,我来向你求亲,你答应吗?” 牛如玉如此直白,让众人咋舌,叶清眨眨眼,一下没反应过来。 还是旁边的萧彧握了握她的手,问:“婷儿,你的想法呢?” 孔婷早已激动的双眼通红,不等萧彧说完,便站到了牛如玉身旁,一同跪在叶清面前,郑重开口:“我答应牛如玉的求亲了,姐姐、师兄,现在是否要写什么三书六礼的吗?” 她可记得,那天萧彧为郭开庭和阿环写了一纸聘书的。 叶清看着面前如此猴急的两人,不禁哑然失笑,随后道:“定亲的话是要下聘的,不知牛副将今日可带了可聘礼过来?” 她看牛如玉只身前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准备,用手碰了碰萧彧,示意他一会机灵一点。 哪知不用萧彧准备,牛如玉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上去给叶清,开口道:“这里面,有一个玉镯和一支玉钗,玉镯是我牛家祖传的,玉钗是我给孔姑娘买的。虽然不值钱,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 孔婷看着叶清,一脸期盼,让她赶紧点头答应。 叶清看着她,轻轻地打开了荷包。 样子总是要做做的。 映入眼前的是一只清玉雕花扁镯,玉温润细腻,莲花清雅柔美刻画其中,那中间的福字更是让人看了心安。 叶清看着玉镯上的抚得温顺的字,知道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传家之宝,心下很是满意。 然后,她拿出那支玉钗,同样玉质细腻温润,色泽白净无瑕,做工精细,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 这牛如玉,确实也是花了心思的。 叶清将荷包收好,看着牛如玉开口道:“婷儿的双亲如今都不在苏州,你的求亲,我便替她和她的双亲应下了,你们先起来。” 见叶清答应,之后的事孔婷也不再管了,就开开心心地笑着。 这几晚,每每想到自己及笄后就能嫁给牛如玉,都开心得睡不着,想起一会就又能见到他,心里更是高兴。 孔婷闭眼靠着车柱,喜滋滋地扬起唇角笑着。 第111章 霍心的报复 看着孔婷幸福又向往的样子,叶清不禁莞尔一笑。 当时她知道自己即将要与萧彧成亲的时候,也是这般样子的! 叶清抬头仰望,问:“殿下不去骑马吗?这苏州的秋天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不去,也就那样。”萧彧立马摇头。 叶清微抬的眼眸很亮,眼神中洋溢着一丝俏皮和妩媚,仿佛日里的清风清拂,什么风景都不及看他的阿清要来得舒心。 这几日萧彧住在郡主府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看着叶清,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 叶清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找了个话题:“殿下最近看医书,有何进展了?” 萧彧闻言探了过来,对叶清伸出手,一脸兴奋:“来,我来把把你的脉。” 他在长鸣山的时候跟着齐老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只是后来功课繁忙就放下了。这几日重新温习了一下医书,又跟孔婷探讨了几次,觉得自己的水平又回来了,便想听听叶清的脉象如何。 “好啊!”看着萧彧跃跃欲试的样子,叶清将手递了过去。 萧彧将手指轻轻地搭了上去,认真地听着、思索着。 叶清看着萧彧一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另外一家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有韵律地点着,似乎在数着她的脉搏。 她眸子轻轻一抬,往萧彧的脸上看去。 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他的眉毛修长有力、鼻子高挺而直,那低垂的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管过了多久,叶清看他,依旧觉得怦然心动。 “我的脸很好看吗?”萧彧突然抬眸,抬眸凝视着叶清,问。 二人视线相接,叶清一噎,她是真真的没想到萧彧会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害得她的心突突地狂跳了起来,仿佛做错事被人抓个正着一般。 “没啊。”叶清弱弱道。 萧彧似乎并不想如此轻易放过她,依旧看着她:“嗯?” “是你看着我!”叶清尽力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唇角,再次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这些天,萧彧看她看得还少吗? 看着她尽力掩饰解释的样子,萧彧“扑哧”一笑:“好,是我先看你的。” 叶清一窘,收回手,论脸皮她没有萧彧来得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我的脉象如何了?” 萧彧坐直了身体,看破不说破,笑着看她:“脉搏平稳有力,没事。” “那就好。”叶清理了理衣袖,侧躺着身子不再看他。 “对了,何少少如何了?” 看着叶清的侧脸,萧彧如实回答:“她还呆在暗牢里,不过据说现在如惊弓之鸟般,对经过之人总是一副警惕的样子。” 叶清想,那是因为她见过赵雾芸的惨状,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那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如何?” “她这样每日精神紧绷、又无人说话开解,相信过不了多久,精神便会失常。”萧彧如是说。 叶清想了想,继续问:“那赵雾芸如何了?” 她记得上次在天牢里看到赵雾芸的时候,她已经大着肚子,她知道是萧彧默许了牢房里的人所为,但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道是谁的。 有可能是犯人的,也有可能是狱卒的。 “死了。”萧彧淡淡的声音传来。“前两个月了,听说她胎动叫了一整晚,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牢房,第二天狱卒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产下了一个男婴,双双死了。” 萧彧和萧唯都没有发话,没有任何人会上前帮助她的。 而一个痴傻之人生产,肯定会出事的。 叶清听着,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当时,赵雾芸前去刺杀她,如果不是萧彧及时赶到,死的那个估计就是她了。 所以叶清对她,并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想来,赵雾芸和她的父亲,不过就是何少少的棋子罢了。” 还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棋子。 叶清想了想,抬眸看向萧彧,眼神坚定:“将她的这个消息,告诉何少少。” “好。”萧彧没有拒绝,直接答应了她。 何少少听到这个消息后,害怕自己的下场会落得如赵雾芸这般,估计会崩溃! “谢谢。”她道。 萧彧凝视着她,一脸不满:“我做的这些,并不是想要你的谢谢的。” 叶清应该知道的,他想要的,还有更多。 叶清一窒,选择不再说话,也没再看他。 萧彧的眼神太直白了,直白到只需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蕴含的情愫。 这几日,不知是否因为萧彧睡在了她旁边的书房,让她很是安心,晚上睡得很安稳。但此时,叶清为了避免与萧彧过多的对视生出情愫,她选择的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或许是马车摇摇晃晃的适合睡觉,又或许是肚子越大需要睡得越多,叶清慢慢放松了身子,渐渐地沉睡了下去。 看着叶清平稳地呼吸着,萧彧为她拉了拉薄被,将她的手轻轻放了进去。 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叶清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萧彧眼眸低垂、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 “醒了?” 看叶清醒来,萧彧立马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 孔婷已不在车上,估计找牛如玉去了。 “嗯,到了多久了?”叶清问。 萧彧顺手将薄被收到一旁,回道:“刚刚到的,马车一停你就醒了。” 叶清掀起帘子,弯腰探身走了出去。 秋风袭来,熟悉的沙土味道卷来,长风营的旗帜映入眼帘,这一切,都是萧彧无比熟悉的。 阔别长风营这支军队几个月,如今,他又能看到他们了,萧彧平静的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激动的。 “走。” 叶清站在他的身旁,轻声说了句,然后踏了进去。 叶清踏进主帐,看着跟着她进来的萧彧,不解地问:“殿下不去走走吗?” 她觉得,萧彧是会想看看如今长风营的弟兄的。 毕竟,这支长风营,是他一手组建而成。 萧彧坐在主将座位的下座,抬头看着叶清,微微扬起唇角:“不急,一会还有时间。” 他想看看,叶清是如何审计犯人的。 那天,叶清召来了几个副将和扬州知府商议抗击倭寇的时候,萧彧就在一旁看着。 那个运筹帷幄、心思细腻、信心十足的叶清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 今日,他想看她的另外一面。 叶清看着萧彧,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也由着他了,便对着方星辰道:“带霍心过来。” 吩咐完后,她坐在了主位上。 不久,霍心带着手镣,由两个将士带了进来,随后将她推倒在地上。 霍心坐直了身体,用手拨开松散的头发,正想对叶清说话,看到了一旁的萧彧,那冲口而出的话堪堪收住了。 “殿下也来了?”霍心扯了一下唇角:“我只说要见郡主,没想到殿下也来了,看来今日,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赵雾芸和何少少下狱之事她也听说了,都是这个表面不多言语行事狠毒的宣王殿下下令的。而今他也来了,她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达成不了了。 萧彧没有理她,继续喝着他的茶水。 叶清看了眼霍心,开口道:“大当家夫人要见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霍心看着叶清那圆圆的肚子,思索了一番,苦笑了下:“本想与郡主叙叙旧的,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清闻言抬眸看了眼霍心,随即道:“我与大当家夫人,也算不上旧识!” 她们也只是在长风营的比试了一场,此后更是没有见过面了。 霍心扯了下唇角,看着叶清,再次道:“可是郡主的好多事,我都是知道的。” “知道我事情的人也很多。” 敌不动,我不动,叶清也不着急。她拿起杯子吹了吹,掀起眼帘,笑了下:“只是外人知道的再多,终究也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是吗?”霍心表情没变,直直地看着叶清,不想放过她的一丝变化,缓缓开口:“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不知郡主看过没有?” 叶清掩了掩杯盖,没有看她,问:“有看过,怎么了吗?” “那郡主可知,当时的调查,都是我琉璃阁做的吗?” 叶清顿了顿,她确实不知道这事,不过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琉璃阁的生意遍布整个大萧,旗下的店铺几乎每个发达地方都有,接无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是达官贵人都是他们的客人,由他们来做这个调查,确实也是很适合的。 “这我确实不知。”叶清如实道。“看来你们不仅为太后一党传递消息,还为西凉卖命啊!” 霍心扯起唇角再次笑了:“这些年来我们琉璃阁为太后等人传递消息,西凉便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就让我们帮他们做了这个调查。而你的存在,我在三四年前就知道了。” 那些调查的人回来告诉她,苏州盐商有个千金,长得很好看,如仙女下凡,更是才情横溢,小小年纪还会做账。 同为富家千金,由于长相出众,霍心从小便得不小的关注,除了京都里个别的世家小姐,其余的商贾之女她从不放在眼里,她也不许任何商贾之女的名声之于她的头上。 于是,她便开始关注起了那个名唤方蕴玥的人,甚至让人弄来了她的画像。 长得确实不错。 她一生气,将那画像撕了。 叶清却没有任何起伏,她笑道:“是吗,难得大夫人如此关注我。” 霍心看着她的样子,越看越生气,咬牙切齿道:“同为商贾之女,为何你可以嫁给宣王殿下,而我想成为大皇子的侧妃,他却看不上我。我不服,所以,在我得知盐道不再使用玉牌传递消息的事后,将那消息毁了。” 叶清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收起自己的情绪,尽力平静地看向霍心,冷冷地问:“所以何少少和西凉手里的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是旧的,因为你有所隐瞒?” “对,没错。”霍心回过头,看着方星辰那想要冲过来掐死她却又不得不生生忍住的样子,不禁眉开眼笑:“所以,他们用的,依然是那些旧的调查,所以,他们会想要去抢夺方家的玉牌。” 所以,方泰晔才会因此而死,方锦年也由此断了一条腿。 而叶清,也因此跟萧彧和离。 想到这,霍心哈哈笑着:“看来,结果还算不赖。” 方星辰怒视着霍心,厉声道:“为何你心思如此歹毒?” “歹毒?有吗?”霍心笑着,随即看着叶清,咬牙切齿道:“同为商贾之女,为何你就这般的天之骄女,轻易地得到我努力想要却得不到的,既然我琉璃阁已背叛大萧,隐瞒一两条信息又如何?我得不到的,同样也不能让你得到。”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侧王妃之位,而叶清却是正妃。 她不甘心,她很不甘心。 谁知叶清却依旧冷冷地看着她,问:“如今你可满意了?” 整个霍家家被流放,如今霍心又沦为了阶下囚,等待她的,将会是永久的监禁或者死刑了! 霍心闻言看了眼萧彧,不禁苦笑:“有什么好满意的,即使这样,你怀的依旧是皇室血脉,而我怀的,确是山贼的。” 霍心说着,抚向了自己的肚子。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想知道二当家的下落。 叶清看着霍心,缓缓问:“大夫人,是否在想为什么二当家为何还没来救你?” 霍心闻言立马抬头看着叶清,狠狠地问:“你看到他了?” 在她的计划里,是想让她琉璃阁的死士与二当家挟持叶清,让长风营的人放了自己,然后带着青要山的家当,与二当家到西南地区生活的。 可是,他们约定的日期已过,叶清这些天也没有消息,她越想越担心,便要见上叶清一面。 “见到了。”叶清很是平静,她看着霍心缓缓道:“他说,他对不起大当家。” “他如今在哪里?他怎么样了?”霍心向前爬过去,被方星辰阻止,大声叫着:“你说,他到底怎么样了?” 叶清没有看她,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去,回头问:“你想知道他怎么样,是关心他呢,还是想着他能来救你呢?” 说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霍心。 第112章 长风诀起 霍心愣了一下神,她伸手抚着尚未凸起的肚子,一下一下地顺着。 或许,两个都有。 大当家当时看到她的时候,问她是否愿意跟他上山时,她看到了那个清隽的二当家,又在他的身边看到了琉璃阁的死士,于是将计就计,跟着他们上了山。 青要山自给自足多年,山里人很多,大当家的生活过得就像一个土皇帝一般,令她生出了想要留下来的冲动。 可是,那大当家长得实在是倒胃口。 “你勾结二当家,是想要除掉大当家,自己当这青要山的土皇帝?”叶清看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二当家不愿背叛大当家,你便下毒给大当家,又假传二当家的口令下山烧杀抢掠,导致他们二人矛盾越来越大。可是,你怀了二当家的孩子,他无法对你置之不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大当家,便整日下山去做生意以此逃避。你为了自己的目的越快达到,又为了逼二当家上山,越来越过分,这才召来了官府的和朝廷的关注。” 所以,苏州和南通知府请求长风营一同上山剿匪。 而这,也恰好是霍心没有料到的。 霍心抬头看来,眼神迫切,问:“是二当家告诉你的吗?” “他什么都没说。” 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叶清背光站在那里,霍心看不清她的样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霍心自认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琉璃阁的那些死士也只是传递消息而已,除了她和哑妹,没有人会知道真相的。 叶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叶清看着她那变化万千的脸庞,继续开口:“我已向朝廷禀报了你逃离流放之地一事,让他们派人到流放之地排查,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人也逃脱了。” 整个霍家都被流放,霍心能逃出来,估计她的家人也可以。 话音未落,霍心惊恐地看着叶清。 她实在没想到,在这几日的时间里,叶清竟已查明了她的事,还怀疑她的家人也逃脱了。 霍心紧忙向前爬去,边爬边恳求:“不要,不要这样……” 她的弟妹尚且年幼,她的嫂嫂又怀有身孕…… 叶清看着两个将士将霍心拦下,再次开口:“从你们霍家勾结太后一党、利用她提高你们在京都甚至整个大萧的生意和影响力时起,你们就应该知道,一旦事发,将会是灭门之灾。而今圣上只是将你们流放,并没有要了你们的性命,你们便应该安安分分的……” “可是流放之路多艰苦你有知道吗?”霍心大声叫着,声音凄惨:“你不知道,你又如何能理解我们呢?” “可当年我叶家,除了我可是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全部都被杀了,连一个为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我想要祭拜他们,都不知要去哪个方向。”叶清冷冷地看着她,声音清冷: “方家也因为你们,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如今你们也只是流放,性命依在,却这般难受了吗?” 听着她的声音像是讲述无关之事一样平静,萧彧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很想过去抱抱她。 她的心多么的痛、又是多么地克制,才能做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如此平静呢? “可你终究是赢了!”霍心不甘,抬头看着叶清。 “是吗?”叶清嗤笑一声,定定地看着霍心,双目骤然一深,再次开口:“你只看到你自己失去的,可是你失去的不过是荣华富贵,你一家人依旧健在、生活在一起。可是,你又看到了我所失去的吗?” 九年前,她失去了叶家上下六十八口人,几个月前,她又失去了疼爱她多年的方泰晔,还有她与萧彧的未来。 霍心呆呆地看着叶清,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因为自己的私欲,害了青要山,更害了逃离流放之地的家人。”叶清说完,不再看她,踏出了营帐。 因为霍心无由来的妒忌之心害了方家,更因她的私欲一把将青要山拉到官府的对面,已遭清剿。 但霍心是否该死,得要由朝廷来定夺。 “阿清。”萧彧跟了上来,轻轻拉住叶清。 叶清回过头,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萧彧,问出那个一个藏在心底的疑问:“殿下,当年你是否与圣上交换了什么,他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圣上赐婚的时候,她还没有恢复记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是叶家之后。 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又是如何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宣王殿下? 萧彧怔了怔,他没想到叶清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想到叶清一向心思细腻,便不再隐瞒,从容道:“确实是有交换的,不过对于我来说,那其实就是无关要紧的。” “那究竟是什么?”叶清就那样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微微凝眉,眼睛眨也不眨。 “皇位。”萧彧开口,声音平淡,似乎说着什么日常话语一般。 叶清却如遭雷击般,微微怔忡了片刻。 萧彧方才说的,是皇位! 看着面前呆呆站在原地的叶清,萧彧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挽至耳后,弯起眉角笑了笑:“我从小便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兴趣,比起每日在宫里处理不同的卷宗奏折,我宁愿到边境驻守,保边境安宁。” 所以,当时皇上犹豫的时候,他直捣黄龙:“儿臣愿此生驻守边境,永保大萧疆土和边境安宁。” 皇上看着他,一脸茫然。 皇室儿女,都向往那个位置,唯有萧彧,用以交换他的婚事。 那个位置对于他来说,是烫手山芋?还是他竟如此爱那个女子? 后来,皇上答应了他的请求,唯有一个条件:“如果终有一日,大萧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萧彧打断皇上,郑重道:“儿臣即使远离京都,也不会放任大萧事务不管,任何对大萧不利的,不管是何人何事,儿臣都会为父皇、为大萧清理干净,永保大萧太平盛世!” 后来,皇上同意了他的婚事。 再后来,叶清恢复了记忆,再获郡主之位。 “阿清,不必觉得有所负担,我今日既已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也只有你了。”萧彧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深情开口:“我可以忍受你因为方家与我和离,也可以忍受一时的分离之苦,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营地里将士走动,时不时有人驻足探头观望。 叶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那胡乱跳动的心房。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才渐渐回笼。 她一直知道萧彧对她的感情,也想过萧彧是否用什么来交换了他们的婚事,可是却从来不知道,他用以交换的,竟然是皇位。 她竟还跟他和离了,这是有多过分。 “你方才与霍心说,想要祭拜叶家人,却不知该去哪里祭拜。”萧彧掰过叶清的身体,黑瞳直直地看着她,正色道:“西境的百姓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叶家会叛变,所以叶家出事后,他们在西境为你们一家立了衣冠冢,每年清明前后,前去祭拜的人排满了整个山头。” “衣冠冢?”叶清抬头看着萧彧,眼神迷茫。 萧彧还说,西境所有的百姓,都是相信他们叶家的。 “是的,衣冠冢。”萧彧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继续道:“那里被刘伯和其他百姓打理得很好很干净,我去祭拜过几次了,没有骗你的。” 叶清知道,萧彧不会骗她。 可是,自从她恢复记忆以来,总是害怕自己一个人会思念他们,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去打听过了解过。 原来,在那遥远的西境,竟还有人记得他们叶家,还为他们立了衣冠冢! “阿清,待这里的事一了,我带你去祭拜他们,好吗?” 看着萧彧小心翼翼的样子,叶清懵懵的,却没有点头。 他们,会一起回到西境吗? 她是想要回去的,很想,很想。 看着叶清依旧迷茫的样子,萧彧没有逼她。 他点了点她的头,拉住她的手,转而笑着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长风营的厉害吗,今日时间充足,阿清,带我去见识见识!” 叶清垂眸看着那紧紧拉住自己的手,手心微动,握了握萧彧的。 感受到她的动作,萧彧骤然回过头来,一脸欣喜。 “阿清……” 叶清眉毛弯弯的,看着萧彧轻轻笑着:“不是要去看长风诀阵型吗?” “嗯。”萧彧点头。 看着傻傻笑着的萧彧,叶清也笑了。 不管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爱他,他也爱她。 这就够了。 她抬起书眉,眼眸柔软地上扬,乌黑的眸底满是明亮的柔情,带着萧彧往西走去:“那往这边走,我让牛如玉去准备。”。 牛如玉接令后,立马跃上马背,往校场而去,由他带队列阵。 而萧彧,也终于在几个月后,再次见到了长风营将士的排练,更是在这里,看到了以往没有见过的阵法。 阵法灵活多变,采用的是积极战斗形式,小而疏散,前后重叠,攻防一体。 萧彧不禁感叹,这阵法非常利于远近程的射击,减少损害的同时迅速地扩散,对敌人形成包围之势。 “好阵法,也非常适合长风营。”萧彧转过头来看着叶清,满眼都是自豪。 叶清确定萧彧眼里的是自豪之色,愣了愣,随即道:“长风营虽然是一支小型军队,不过将士们移动速度快,作战能力足,所以便将这阵法重新改编。” 不管是李沉,亦或是方星辰和牛如玉等人,虽也会经常赞叹这阵法的厉害,如今听到萧彧说出来,叶清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军队的设立,一切皆以保家卫国为主,在战场上尽量减少伤亡。”萧彧看着正在列队的将士,不禁道:“每逢战乱,最痛苦的莫过于边境的百姓和前线作战的将士,他们深受战乱之苦。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为国捐躯。可是那些远离战场的当权者,却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和将士们的生命不顾。这是我从军这些年来,最是痛恨的。” 萧彧转过身来,继续道:“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战场,我答应过父皇,我愿驻守边疆,但他也要整肃朝纲。” 皇上也答应过他,会在他在位期间,将所有勾结外部势力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会让他与叶清,在西境过上尽量平静安稳的日子。 秋意深浓,凉风渐起,吹来沙尘,吹起了长发。 叶清回过头看着萧彧,只见他发丝清扬,目光坚定,黑瞳里深深印着她的影子。 她记得幼时,父亲常常说:“战事无常,但我们作为守疆之人,最不能生出的,便是害怕。最不能做的,就是通敌卖国。朝堂上的事,要相信圣上,我们也要让圣上放心将边境的安危交给我们!” 叶茂之的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深深地落在她的心里,多年未忘。 那番话,是他在西境说的。 “苏州这边的事还未了,我暂时也无法离开。”叶清看着萧彧,继续道:“待这里的事全部都整顿好了,方家重回轨道,我会去西境,祭拜我父亲母亲的。” 看着叶清认真说话的样子,萧彧喜不自胜。 这是他这几日以来,第一次听到叶清说会返回西境。 虽然她没有明说会与他一道前往,也没说是否只是祭拜后就离开,但起码开了个好头了。 萧彧看着她,轻声道:“好,我陪你。” 叶清回头看着已列队完整的长风将士,想起那句:国之安好,军亦安好;军之安好,国亦无恙。 第113章 那一方手帕 从长风营回来后,萧彧对叶清的各项事项都更是殷勤多了。 叶清这几日忙着操办郭开庭的婚事,无暇顾及其他,便由得他了。 但有一说一,萧彧的厨艺真的很好,叶清很爱吃,每次萧彧做了出来,她几乎都和孔婷一块吃完。 萧彧让禾心摆好吃食后,看了下叶清空空如也的手,从袖里拿出一条手帕给她,然后又走了出去。 叶清看着他的背影,问一旁的孔婷:“他做什么去啊?” “不知道。”孔婷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吃了起来。“沈信好像在唤他,估计有什么事。” 叶清看着拐角处消失不见的影子,想到一向忙碌萧彧这几日放下所有来陪着他,心下感动,拿起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姐姐,你看我肚子都胖了一圈了。”孔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仰天长叹。 叶清看她的样子,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我也胖了不少。”叶清说着,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孔婷朝她看去,撇撇嘴:“姐姐,你现在还分得清肚子和腰身吗?” 不是她说,孕妇就得有孕妇的样子。 叶清闻言一窒,随即双眉微蹙:“你方才说什么?” 孔婷逗着她,哈哈大笑地跑开了。 这时,李堂步入前厅,对叶清道:“郡主,二房那里有动静了。” 李堂所说的二房,就是方二叔家里。 方二叔如今与方锦年在太湖修养,身子也康复了不少,现在出事的,便是他们之前透露出去方二夫人的消息一事了。 “方老夫人如今何在?”叶清并不在意方二夫人,只是方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李堂道:“方老夫人这两日搬回了方府,准备到时送阿环姑娘出门。” 虽然阿环出身低微,但郭开庭与方星辰同门多年,方府为感激郭开庭对方星辰的多年照顾亦对这门亲事非常重视,届时阿环出门,便决定由方老夫人领着方府上下送阿环出门。 “那就好。” 既然方老夫人不在方二府上,那方二夫人和她的家人再怎么闹也无妨了。 叶清思索了会,问:“方二夫人家里来了多少人,如今又闹成什么样了?” 李堂细细回想了一番,将所知道的全部说来。 前段时间,叶清将方二夫人的月银减了一半,她知道后大吵大闹,说府上养那么多人,钱不够用。 她去老夫人那里闹了几回,又去李柔娘那里闹了几回,还派人到太湖让方二叔去要钱,但不管是方家的其他人,亦或是方二夫人的亲生儿子方启山,都告诉了她一个事实:方家生意没了盐道,生意骤减,确实没什么钱了。 方二夫人慢慢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象征性地减少了两个下人后,依旧设宴摆席,只是从一个月两次也减少至一个月一次,美其名曰:夫君在外养病,设宴不宜过勤。 而收到方二夫人家境大富的娘家人这几日也到了苏州,他们来了四人,分别方二夫人的两位兄长和嫂子。 他们被方二府邸奢华的做派惊艳,一致认为方家并不像方二夫人所说那般困难,住下后并不肯走,一定要方二夫人给他们一笔钱。 而他们提的那笔钱并不少,要求二十万两白银。 方二夫人一听便跳了起来,她是存了点钱,可远远也没有二十万两这么多。况且,现在方家式微,她还想留着自己应急用的。 一来二去,方二夫人不肯给钱,她的四个兄嫂不肯走,在府上闹了几日。 期间,方二夫人打算拿出五千两白银出来,却被兄嫂认为她是在打发乞丐,再次闹得不欢而散。 害得方启山这几日都不敢回府,直接住在店铺里。 而方二夫人的兄嫂更是扬言,再不给钱,就直接到方府找李柔娘和方老夫人要。 叶清咋舌,感叹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按理说,方二夫人娘家倒台后,应该也是留有不少古玩宝物的,所以一直未找来苏州这边。 可未曾想,果真如她猜测的这般。 方二夫人娘家以前瞧不起方二叔,如今看他们比自己过得好,心下不快。 叶清思索了一下,对着李堂道:“你传话过去,方家确实不济,但郡主府有钱,郡主念及方家多年的照顾,不会不管他们的。” 李堂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是叶清的计谋,便点头应是:“好,我现在便去。” 萧彧进来之时,刚好看到李堂出去的身影,坐下来看着叶清,扬起眉角问:“怎么了?要做什么坏事吗?” 虽然他听得并不完整,但似乎也知道叶清在给别人挖坑。 “殿下等着看热闹便是。”叶清笑了一下,埋头看着手中的清单,转而递给了萧彧。 “殿下你看,这是我为开庭准备的礼书,看看是否有缺漏的?” 萧彧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里面写着的物品清单虽然不是很多,但是都是成亲所要的必要和基本的物品,涵盖了整个成亲流程所要用到的。 “我本来觉得不够,但开庭却担心阿环会有负担,而且他们成亲后马上就要返回西境,很多东西也带不过去,所以我便只准备了这些。”叶清想了想,看着萧彧继续道:“殿下你仔细看了,到时有缺漏的话,我便说是你看漏了。” 话音刚落,萧彧扑哧一笑。 他是有多久,没见到如此生动有趣的叶清了。 “好,那我便认真看了。” 萧彧便埋头认真地看着,可是,他也不过成了一次亲,都是礼部和皇后一手为他们操作的,他连成亲所需的最基本的物品是什么都不清楚,现在让他检查不是为难他吗? 他抬头,看着叶清正翘首以盼地看来,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阿清,那个,要不还是找个喜娘来看看?”萧彧弱弱地问。 叶清从他手里拿过礼单,道:“这便是在喜娘的那份礼单的基础上添的。” 喜娘会将成亲所需的物品先列出来,一般人家只需按清单上的物品准备便好,如果是大户人家需要添加物品的,便可直接在后面写上。 “可是,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叶清再次看了看,却又说不上缺少了什么。 这时,孔婷拿着一把弓弩从前厅走过,一阵风似的又不见了。 叶清看着她头发上只有一支珠钗,再无任何首饰,灵光一现,道:“头面,少了一套头面。” 萧彧手指向礼单:“这不是有套头面吗?” “这是成亲当天抬过来的,可是成亲的时候也要带一套的啊!”叶清想起阿环平时朴素得头上都没有任何发饰,也难怪会将这个给忘记了。 “哦!”萧彧恍然大悟般看着她。 不管平时多么节约朴素,成亲当天也是得要有一套头面的。 叶清看向萧彧,扬起眉角,轻启朱唇:“殿下,那这套头面,就麻烦你准备了!记得,最迟明天就要买回来了。” 看着叶清生动可人的样子,萧彧注视着她的眼眸,乱动的心仿佛在跳出他的胸腔一般。 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能为叶清感到心动。 “好。”萧彧点头,探出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划过,随即站了出来,准备往外走去:“我现在就去买,保证又贵又好看,不必明天,今天就能买回来!” 看着萧彧踏出厅门的背影,叶清抚了抚自己小鹿般乱跳的心房,随即对沈七道:“你跟上殿下,告知他这附近的几家首饰店分别是哪里,免得他到处走,进错地方了。” “好。”沈七点头应是,转身跟了出去。 这时,冬梅手里拿着一封信上前来:“郡主,门外有一位程将军求见。” “程将军?”叶清拿过冬梅手里的名帖,努力回想了下,好像并不认识一位程将军。 她将名帖打开,对冬梅道:“请他进来!” 名帖上有写,程将军是从西境而来,刚刚与萧彧换防。 而这位程将军,叶清也曾听萧彧提起过一回,没想到他到了苏州,还会专门上门拜访。 程将军进来,一番寒暄过后,他笑着道:“郡主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可还记得郡主,大概十一二年前,我们可是见过一面的。” 程将军久经沧桑的面容上,是江南人士少有的阔达豪放,叶清却感到十分的亲切。她微微一笑,道:“我之前记忆出现了点问题,确实没能记住程将军,真的感到非常的抱歉。” “你那时还小,又家逢巨变,记不住很正常的。”程将军摆摆手,并不在意。 叶清看着他,问:“程将军十多年前就去过西境了吗?” “对啊,我十几年前开始前往西境三次,跟着你父亲学习带兵打仗之法,受益匪浅。”程将军回想了下多年前的事,继续道:“那里你住在西境的小院里,我去你们家的时候,你拿着支小枪在那里舞,好不威风!” 程将军哈哈说着,随即定定地看着叶清:“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啊!” 叶清眉心动了动,她看着眼前的程将军,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在西境的旧相识出现在她的面前:“有劳程将军记挂了!” 叶清轻轻地喝了口水,随后拿起手帕拭了拭了嘴角。 程将军看了眼她的手帕,随即道:“郡主这手帕好生熟悉啊!莫非,殿下也来了苏州了?” 叶清微微一怔,她看了看手帕,这确实是萧彧方才给他的,可是,这程将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对啊,殿下来了几日了。”萧彧到苏州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说出来也无妨。 “程将军是怎么猜到殿下来苏州的?因为这手帕?”叶清问。 “对,没错。”程将军笑着,继续道:“郡主啊,殿下对你的一片心意,我们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啊!” 程将军顿了顿,收起那满脸的笑容,再次开口:“茶马关环境恶劣,那一战能否守住我们都不敢妄下定论,可是殿下一来,我们的心就定了,仿佛他就是那定海神针一般。可是那里的天,是真的冷啊,我们没有烤火,都得抱在一起。可是殿下他总是一个人,很少跟我们玩闹。” 说着,程将军舒了口气,目光望向西边,仿佛能在那里看到茶马关一般。 “殿下那个时候很不开心,时常一个人坐在一旁,好像是在想着什么。他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有时就那样看着,有时会把它贴在脸上。那时我便知道,他那时并不是在想什么东西、也不是在想战事战略,而是在想你。”程将军将视线投到叶清手中的手帕上,继续道:“那手帕我见过,两面分别是不一样的兰花,上面还有两行诗的,对吗?” 叶清闻言,将手帕打开,确实如程将军所说的那般,“确实是。” 那两行诗,便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那是她在京都的时候画的样式,两行诗写的是对萧彧的思念。 叶清的手帕很多,却从来没有一条重复过的。 这手帕可能是她留在宣王府里的,后来被萧彧带在了身上。 “郡主啊,虽然你与殿下之间,可能还留有些叶家和方家的旧事未了,可是殿下对你的心意,我们大家可都看在眼里的,那感情可不是只有一点点的。人这一生中,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很难,两情相悦的更是难上加难。”程将军说着,看了看叶清的脸色,继续开口:“郡主啊,如果可以的话,看看你能否给殿下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和孩子一个机会呢?” 听着程将军的话,叶清微微怔了怔,随即缓缓开口:“不瞒程将军,您说的这些话,我都有在考虑。” “那就好,哈哈,那就好!”程将军再次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是慈祥。“郡主可知,我为何来到苏州?” 看着程将军的样子,叶清不禁也弯了弯眉眼:“这阿清可真是猜不到呢!” “我家小女可一直都很想要一条双面绣的手帕,可惜西境没有。我那时跟殿下说,换防后带家下南下游玩两个月,再回京就职,便道过来买几方双面绣的手帕回去。” 程将军看着叶清,将以往与萧彧的对话全部告知。 “那时,除了茶马关,西境还有多道屏障需要重新修整,殿下也不知自己多久能处理完,便跟我说,苏州的双面绣特别好。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到苏州,来替他看看您!” 第114章 为你做饭 程将军告辞后,叶清坐在主院二楼的走廊上,吹着迎面而来的秋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她初返苏的时候,每晚都难以入睡,都是在思念萧彧,有时想着想着,也会落泪。 她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为什么这些事又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让她要与萧彧两地分离、落得和离的下场。 她在努力地经营着长风营和方家的生意,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一切,看能否再次回到萧彧的身边。 她知道,萧彧也会想她的。 但今日从程将军的那番话,让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叶清从来没有想到,萧彧会在那大雪纷飞的寒冬、在一众将士的耳目之下,拿出她留下的手帕。 不像自己,只敢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地想他。 她想,他当时一定很想很想她,也一定很痛苦! 萧彧对她的感情,比她对他的,还要深厚! 叶清拿出手帕,将之打开在跟前。 这条手帕,跟着萧彧去了西境,如今又返回到了她的手上。 秋风吹拂,落叶纷飞,四季在此刻格外分明,一如不能自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泻千到底,就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院子里人影略过,叶清抬眸望去,只见萧彧往后院方向匆匆而去。 那里,也是后厨的方向。 “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站在叶清身后候着的禾心也看到了萧彧,轻轻说了一声。“不知头面买好了没呢?” “殿下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叶清说着,缓缓站了起来。 今日需要在书房处理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也该下去走动走动。 叶清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慢慢往下走,问向一旁的禾心:“忙完这段时间,可有打算与禾苗回乡看看的打算?” 禾心愣了愣,没想到叶清会问这个问题,于是道:“我爹娘将我和禾苗卖出来做丫鬟的时候,就没打算过我们会回去看望他们的。” 只是让她们姐妹二人每月将月银寄回去。 叶清思索了会,道:“那便想回去的时候就回,不想回,就待在郡主府里。” 有些人父母亲缘薄,而有些,想见却不能见。 “嗯,好的。”禾心扶住叶清,往院子走去。 秋风阵阵,凉意袭来,枝叶随风婆娑,沙沙作响。 叶清抬头看着院子里原本苍翠的草木褪尽了色彩,想起那片一年到头都不会变色的草地,心生感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禾心不懂诗词的意思,只是看着叶清。 这时,冬梅快步过来,对着叶清汇报:“郡主,门外来了四人,说是二夫人的亲戚,想要求见于您。” “哦?”叶清转过身,看着冬梅那隐晦的脸色,隐约猜到门外那几人的嘴脸。 “早上才放出的消息,这么快就来了,这是该有多着急?” 叶清没有动,依旧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枝叶,道:“就说我忙,让他们先递名帖,等有时间就会接见他们。” “好,我这就去。” 冬梅转身离去,剩禾心一脸好奇。 当叶清从南院散步至西院时,冬梅又来了:“他们不愿离去,说是一定得见您。您不让他们进府的话,他们就在门口不走了。” 叶清闻言嗤笑一声:“估计不止不走,还想要在我郡主府门前撒泼打滚!” 冬梅没有说话,表情认同。 “你让李堂带沈七去请方二夫人前来。”叶清说着,继续道:“然后,你隔一刻钟再出去跟他们说我没空,之后不用再报,再过一刻钟领他们进来。” 叶清说完,让冬梅退下,虚扶着禾心往北院走去。 禾心忍不住好奇心,问:“郡主,那你会给钱他们吗?” 叶清轻轻笑了一声,“不给。” 她看过方二夫人的账簿,虚高了很多,她的手上,起码留有十万两银子。 可是,她却只愿拿出五千两给她的娘家人,叶清与他们无亲无故,为何要给钱他们呢? “那为何还要让他们进府里来呢?” “因为要治治他们。”叶清道。 她要治的,其实是方二夫人,她的亲戚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禾心还是不明白,可是当她想张嘴问的时候,看到萧彧往她们走来,便低头福礼:“殿下。” 萧彧扶过叶清,对着禾心道:“你去后厨帮我看火,我来陪郡主。” “是。”禾心屈了屈膝,往后厨而去。 “殿下,头面买好了吗?”叶清笑意盈盈,抬眸看着萧彧。 萧彧挑眉看着她,唇边沾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买了,又贵又好看,已经让沈七送到方府去了,你后日看了,肯定也会觉得好看的。” “哦?那我便替阿环谢谢殿下了。”叶清笑着,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去。 萧彧看着叶清,慢慢地与她一道拾阶而上,问:“听说,门外有人求见?” 叶清笑了一下:“殿下听说的事还真不少。” 萧彧没有理会她的打趣,再次道:“要不要,我派人去将他们赶走?” “不用。”叶清制止了他,如实道:“是我引他们来的。” 萧彧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她的肌肤细滑如玉,仿佛细腻人凝脂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叶清抬眸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高高扬起眉眼,笑道:“殿下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萧彧跟上叶清的脚步,问:“那要不要先吃饭?” “不用。”叶清继续往院子里走去,笑着说:“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他们,或许胃口会更好呢。” 说着,她转过身来,问:“殿下方才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彧也学着她,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阿清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叶清眼眸微微眯起,眉眼处多出了几分柔软:“那我一会不仅看看,还要都吃了。” 萧彧看着她缱绻柔媚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柔声道:“好,只要你喜欢,我以后都为你做饭。” 叶清笑意,没有接话,再次往院子走去。 原来有些心动,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动人的话,而是他跟她说,以后都为她做饭。 叶清心里软软的,像是春风吹拂过的木兰,悄悄地绽放开来。 萧彧看着她的背影,又细细地看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着。 当叶清回到前厅的时候,冬梅正带人在摆放晚饭,而孔婷早就坐在桌前,正与郭开庭说着话。 “在说什么呢。”叶清笑着走来,轻轻地坐了下去。 “说着后日的事。”孔婷抬头看来,继续道:“郭师兄有点紧张,我在开解他。” 萧彧看着她,浅浅地笑着:“你都没成过亲,你如何开解他。” 孔婷一窒,求救似的看向了叶清。 “不是我紧张,我只是怕阿环会紧张。”郭开庭看了眼他们,再次开口:“阿环从小在山中长大,一直生活朴素,认识的人也有限,我担心她后日看到这么多的人,心里会紧张。” 叶清了然,她开口:“她到时盖着盖头,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紧张了别人也看不到。” 想起自己成亲当日,叶清其实也是很紧张的,害怕自己记错了流程、又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没事的,到时喜娘会带着她的。”叶清安慰道。 “那便好。” 待吃食全部摆好后,孔婷夹了一筷子,问:“郭师兄,我为你施针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想起一点点什么吗?” “没有。”郭开庭如实道。 虽然婚事临近,但是叶清将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所以郭开庭并不忙,便跟着方星辰到校场里练兵。 虽然他依旧没有想起以往的任何事,但是在校场上,他却是如鱼得水般,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强求不得的。”郭开庭说着,抚过孔婷的头发,“你也不要太过为我操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郭开庭没有恢复记忆,但在苏州的这几日,却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不少,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精气神。 “嗯。”孔婷点点头,不再言语。 冬梅上前来,脸色有点为难:“郡主,他们……” 叶清吃了一口萧彧为她夹来的菜,思索了会,道:“请他们进来。” 如无意外的话,方二夫人也快到了。 不久,冬梅领着四个吵吵嚷嚷的人进到前厅,待四人一看到前厅正在吃饭的人后,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叶清等人没理会他们,继续吃饭。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问:“哪位是安宁郡主?” 饭桌上有两个姑娘家,但是都是面对着他们,桌子遮住了她们的身形,他不确定是哪位。 沈信接到了萧彧的眼神,站出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乡野,见到郡主不下跪,是想见官府吃板子吗?” 四人闻言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地跪在地上,对着饭桌那边道:“见过郡主。” 可是,他们跪下了,也请安了,饭桌上的人依旧吃着饭,没人理会他们,也没叫他们起身。 刚好这时,方二夫人在李堂和沈七一左一右地“相迎”下,步入了前厅。 她看着跪坐在地的四个兄嫂,反而松了一口气,便对着饭桌上的叶清开口:“郡主,吃饭着呢!” “是方二夫人来了啊,来人,赐座。”叶清看了眼方二夫人,并没有放下筷子,转而又吃了口菜。 待冬梅拿来了一张凳子给方二夫人坐下后,叶清问她:“这四人说是夫人你的亲戚,夫人可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是我的哥嫂。”方二夫人陈氏在四人的眼神注视下,连忙点头承认。 “哟,原来真是夫人的亲戚啊,快起身。”叶清一脸笑意地让四人起身,随后对着冬梅大声斥责:“冬梅,既然他们是方二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将他们的名帖拿来给我,害我怠慢了他们!” 这是禾心第一次见到叶清发火,忍不住打了个嗝。 冬梅了然,立即跪坐在地:“对不起郡主,我让他们拿名帖来的,可是他们没有……” 陈大看了一眼叶清,认为果真如民间所说,这叶清对方家确实是知恩图报,与方家感情好着呢,便笑着道:“算了算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我们也不跟她计较。” 陈大话音未落,方二夫人一脸疑问地看着叶清,不懂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如果今日能在郡主府里打发了她的哥嫂四人,她可以配合着的。 叶清看着陈大,再次笑了笑,道:“陈大哥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冬梅,还不谢谢大人。” “谢大人谅解。”冬梅朝几人跪拜了下,方才起身。 叶清喝了口水,拿出手帕拭擦了下,笑意盈盈地问四人:“不知陈大哥,你们今日找我,有何事啊?” 看叶清如此尊重他们,左一口陈大哥右一口陈大哥的,陈大的心飘飘然的,便道:“是这样的,我家道中落,现在一家十几口人全部回了四川老家,可是四川寒冷,我们家徒四壁,老人幼儿又多,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来苏州,让三妹接济接济我们。” 陈大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剜了眼方二夫人,又继续道:“三妹说方家生意不好,她只愿拿五千两给我们,可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五千两根本不够啊。所以,就来请郡主为我们做主……” “可以啊,我肯定没问题的。”没等陈大说完,叶清再次开口:“前段时间我也算过二夫人府上的账,她确实不止留有五千两的。二夫人,你说对吗?” 看着叶清那双闪亮的眼眸看来,方二夫人的心突突地跳着。 她知道,叶清这人突如其来好脸色地对她的兄嫂,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郡主,我确实只有五千两了啊!”方二夫人拿出手帕抹了抹脸,哭嚎着道:“府上人多开销大,夫君身子又不好,启山上学花费也大,我确确实实没钱了。” 哭到这,方二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道:“郡主啊,我们方家养了您这么多年……” 第114章 为你做饭 程将军告辞后,叶清坐在主院二楼的走廊上,吹着迎面而来的秋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她初返苏的时候,每晚都难以入睡,都是在思念萧彧,有时想着想着,也会落泪。 她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为什么这些事又偏偏发生在她的身上,让她要与萧彧两地分离、落得和离的下场。 她在努力地经营着长风营和方家的生意,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一切,看能否再次回到萧彧的身边。 她知道,萧彧也会想她的。 但今日从程将军的那番话,让她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 叶清从来没有想到,萧彧会在那大雪纷飞的寒冬、在一众将士的耳目之下,拿出她留下的手帕。 不像自己,只敢在无人的地方偷偷地想他。 她想,他当时一定很想很想她,也一定很痛苦! 萧彧对她的感情,比她对他的,还要深厚! 叶清拿出手帕,将之打开在跟前。 这条手帕,跟着萧彧去了西境,如今又返回到了她的手上。 秋风吹拂,落叶纷飞,四季在此刻格外分明,一如不能自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泻千到底,就台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院子里人影略过,叶清抬眸望去,只见萧彧往后院方向匆匆而去。 那里,也是后厨的方向。 “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站在叶清身后候着的禾心也看到了萧彧,轻轻说了一声。“不知头面买好了没呢?” “殿下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叶清说着,缓缓站了起来。 今日需要在书房处理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也该下去走动走动。 叶清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慢慢往下走,问向一旁的禾心:“忙完这段时间,可有打算与禾苗回乡看看的打算?” 禾心愣了愣,没想到叶清会问这个问题,于是道:“我爹娘将我和禾苗卖出来做丫鬟的时候,就没打算过我们会回去看望他们的。” 只是让她们姐妹二人每月将月银寄回去。 叶清思索了会,道:“那便想回去的时候就回,不想回,就待在郡主府里。” 有些人父母亲缘薄,而有些,想见却不能见。 “嗯,好的。”禾心扶住叶清,往院子走去。 秋风阵阵,凉意袭来,枝叶随风婆娑,沙沙作响。 叶清抬头看着院子里原本苍翠的草木褪尽了色彩,想起那片一年到头都不会变色的草地,心生感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禾心不懂诗词的意思,只是看着叶清。 这时,冬梅快步过来,对着叶清汇报:“郡主,门外来了四人,说是二夫人的亲戚,想要求见于您。” “哦?”叶清转过身,看着冬梅那隐晦的脸色,隐约猜到门外那几人的嘴脸。 “早上才放出的消息,这么快就来了,这是该有多着急?” 叶清没有动,依旧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枝叶,道:“就说我忙,让他们先递名帖,等有时间就会接见他们。” “好,我这就去。” 冬梅转身离去,剩禾心一脸好奇。 当叶清从南院散步至西院时,冬梅又来了:“他们不愿离去,说是一定得见您。您不让他们进府的话,他们就在门口不走了。” 叶清闻言嗤笑一声:“估计不止不走,还想要在我郡主府门前撒泼打滚!” 冬梅没有说话,表情认同。 “你让李堂带沈七去请方二夫人前来。”叶清说着,继续道:“然后,你隔一刻钟再出去跟他们说我没空,之后不用再报,再过一刻钟领他们进来。” 叶清说完,让冬梅退下,虚扶着禾心往北院走去。 禾心忍不住好奇心,问:“郡主,那你会给钱他们吗?” 叶清轻轻笑了一声,“不给。” 她看过方二夫人的账簿,虚高了很多,她的手上,起码留有十万两银子。 可是,她却只愿拿出五千两给她的娘家人,叶清与他们无亲无故,为何要给钱他们呢? “那为何还要让他们进府里来呢?” “因为要治治他们。”叶清道。 她要治的,其实是方二夫人,她的亲戚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禾心还是不明白,可是当她想张嘴问的时候,看到萧彧往她们走来,便低头福礼:“殿下。” 萧彧扶过叶清,对着禾心道:“你去后厨帮我看火,我来陪郡主。” “是。”禾心屈了屈膝,往后厨而去。 “殿下,头面买好了吗?”叶清笑意盈盈,抬眸看着萧彧。 萧彧挑眉看着她,唇边沾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买了,又贵又好看,已经让沈七送到方府去了,你后日看了,肯定也会觉得好看的。” “哦?那我便替阿环谢谢殿下了。”叶清笑着,沿着小径慢慢往前走去。 萧彧看着叶清,慢慢地与她一道拾阶而上,问:“听说,门外有人求见?” 叶清笑了一下:“殿下听说的事还真不少。” 萧彧没有理会她的打趣,再次道:“要不要,我派人去将他们赶走?” “不用。”叶清制止了他,如实道:“是我引他们来的。” 萧彧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她的肌肤细滑如玉,仿佛细腻人凝脂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那你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叶清抬眸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高高扬起眉眼,笑道:“殿下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萧彧跟上叶清的脚步,问:“那要不要先吃饭?” “不用。”叶清继续往院子里走去,笑着说:“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他们,或许胃口会更好呢。” 说着,她转过身来,问:“殿下方才做了什么好吃的?” 萧彧也学着她,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阿清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叶清眼眸微微眯起,眉眼处多出了几分柔软:“那我一会不仅看看,还要都吃了。” 萧彧看着她缱绻柔媚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柔声道:“好,只要你喜欢,我以后都为你做饭。” 叶清笑意,没有接话,再次往院子走去。 原来有些心动,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动人的话,而是他跟她说,以后都为她做饭。 叶清心里软软的,像是春风吹拂过的木兰,悄悄地绽放开来。 萧彧看着她的背影,又细细地看着她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着。 当叶清回到前厅的时候,冬梅正带人在摆放晚饭,而孔婷早就坐在桌前,正与郭开庭说着话。 “在说什么呢。”叶清笑着走来,轻轻地坐了下去。 “说着后日的事。”孔婷抬头看来,继续道:“郭师兄有点紧张,我在开解他。” 萧彧看着她,浅浅地笑着:“你都没成过亲,你如何开解他。” 孔婷一窒,求救似的看向了叶清。 “不是我紧张,我只是怕阿环会紧张。”郭开庭看了眼他们,再次开口:“阿环从小在山中长大,一直生活朴素,认识的人也有限,我担心她后日看到这么多的人,心里会紧张。” 叶清了然,她开口:“她到时盖着盖头,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紧张了别人也看不到。” 想起自己成亲当日,叶清其实也是很紧张的,害怕自己记错了流程、又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 “没事的,到时喜娘会带着她的。”叶清安慰道。 “那便好。” 待吃食全部摆好后,孔婷夹了一筷子,问:“郭师兄,我为你施针这么多日了,还是没有想起一点点什么吗?” “没有。”郭开庭如实道。 虽然婚事临近,但是叶清将所有的事都准备好了,所以郭开庭并不忙,便跟着方星辰到校场里练兵。 虽然他依旧没有想起以往的任何事,但是在校场上,他却是如鱼得水般,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强求不得的。”郭开庭说着,抚过孔婷的头发,“你也不要太过为我操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郭开庭没有恢复记忆,但在苏州的这几日,却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不少,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精气神。 “嗯。”孔婷点点头,不再言语。 冬梅上前来,脸色有点为难:“郡主,他们……” 叶清吃了一口萧彧为她夹来的菜,思索了会,道:“请他们进来。” 如无意外的话,方二夫人也快到了。 不久,冬梅领着四个吵吵嚷嚷的人进到前厅,待四人一看到前厅正在吃饭的人后,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叶清等人没理会他们,继续吃饭。 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问:“哪位是安宁郡主?” 饭桌上有两个姑娘家,但是都是面对着他们,桌子遮住了她们的身形,他不确定是哪位。 沈信接到了萧彧的眼神,站出来大喝一声:“哪里来的乡野,见到郡主不下跪,是想见官府吃板子吗?” 四人闻言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地跪在地上,对着饭桌那边道:“见过郡主。” 可是,他们跪下了,也请安了,饭桌上的人依旧吃着饭,没人理会他们,也没叫他们起身。 刚好这时,方二夫人在李堂和沈七一左一右地“相迎”下,步入了前厅。 她看着跪坐在地的四个兄嫂,反而松了一口气,便对着饭桌上的叶清开口:“郡主,吃饭着呢!” “是方二夫人来了啊,来人,赐座。”叶清看了眼方二夫人,并没有放下筷子,转而又吃了口菜。 待冬梅拿来了一张凳子给方二夫人坐下后,叶清问她:“这四人说是夫人你的亲戚,夫人可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是我的哥嫂。”方二夫人陈氏在四人的眼神注视下,连忙点头承认。 “哟,原来真是夫人的亲戚啊,快起身。”叶清一脸笑意地让四人起身,随后对着冬梅大声斥责:“冬梅,既然他们是方二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将他们的名帖拿来给我,害我怠慢了他们!” 这是禾心第一次见到叶清发火,忍不住打了个嗝。 冬梅了然,立即跪坐在地:“对不起郡主,我让他们拿名帖来的,可是他们没有……” 陈大看了一眼叶清,认为果真如民间所说,这叶清对方家确实是知恩图报,与方家感情好着呢,便笑着道:“算了算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我们也不跟她计较。” 陈大话音未落,方二夫人一脸疑问地看着叶清,不懂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如果今日能在郡主府里打发了她的哥嫂四人,她可以配合着的。 叶清看着陈大,再次笑了笑,道:“陈大哥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冬梅,还不谢谢大人。” “谢大人谅解。”冬梅朝几人跪拜了下,方才起身。 叶清喝了口水,拿出手帕拭擦了下,笑意盈盈地问四人:“不知陈大哥,你们今日找我,有何事啊?” 看叶清如此尊重他们,左一口陈大哥右一口陈大哥的,陈大的心飘飘然的,便道:“是这样的,我家道中落,现在一家十几口人全部回了四川老家,可是四川寒冷,我们家徒四壁,老人幼儿又多,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来苏州,让三妹接济接济我们。” 陈大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剜了眼方二夫人,又继续道:“三妹说方家生意不好,她只愿拿五千两给我们,可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五千两根本不够啊。所以,就来请郡主为我们做主……” “可以啊,我肯定没问题的。”没等陈大说完,叶清再次开口:“前段时间我也算过二夫人府上的账,她确实不止留有五千两的。二夫人,你说对吗?” 看着叶清那双闪亮的眼眸看来,方二夫人的心突突地跳着。 她知道,叶清这人突如其来好脸色地对她的兄嫂,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郡主,我确实只有五千两了啊!”方二夫人拿出手帕抹了抹脸,哭嚎着道:“府上人多开销大,夫君身子又不好,启山上学花费也大,我确确实实没钱了。” 哭到这,方二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道:“郡主啊,我们方家养了您这么多年……” 第115章 禾心的野心 “方家是养了我很多年,我也很感激。”叶清打断她,依然一脸笑意:“二夫人哪,你府上的账簿我与锦绣坊的掌柜算过几遍了,你确实留有不少钱。看看能否拿出十二万两出来,先支撑支撑锦绣坊未来三个月的开销?锦绣坊这几个月为盐道所累,怕是难以支撑了……” “什么?”陈大听着,指着方二夫人大骂:“你有十二万两,却只肯给我们五千两,当我们什么呢,打发要饭的吗?” 而陈二和两个妇人闻言也开始指着方二夫人开骂,说她白眼狼、不顾娘家人。 方二夫人任由着四人骂她,却心惊于叶清竟然算出了她留有的钱是十二万,不多不少。 更让她害怕的,却是方才叶清说的,锦绣坊为盐道所累,支撑不下去?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跟她说方家生意不好月银砍半,可是,会差的她那十二万两来填补吗? 随即,方二夫人大声喊冤:“郡主啊,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陈大一把扯过方二夫人:“怎么没有,你这个没心肝的,郡主说你有留就有。” 方二夫人挣脱开陈大的拉扯,再次对着叶清道:“郡主,再怎么说,方家将你养大,锦绣坊生意支撑不下去了,应该你来出钱的啊!我没钱,没有的啊!郡主……” “嘭!”一声偌大的拍桌子声响传来。 众人一顿,鸦雀无声。 萧彧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厉声道:“郡主府的钱是朝廷所赐,你要拿朝廷的钱去填补你们方家生意的亏损和你娘家的生计吗?” 方二夫人没有见过萧彧,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只见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度凛冽地喷涌而来,令她竟不敢抬头望去。 “可是,可是……”后方的陈大,依旧不肯死心地张了张口。 萧彧向前两步,来到陈大面前,问:“你从四川而来,是否就是一年前从京都回去的陈安一家?” 陈大看着萧彧,不知道他是何人,却还是结结巴巴道:“是,是……” 萧彧看着他,继续开口:“陈安,一年前因被发现倒卖古玩被朝廷贬了官,但因当时负责这一案子的是他的同乡,所以并没有深查,但听说,陈安回乡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大箱子,估计那里装的,是他没有被没收的赃物。” 陈大惊恐地抬起头,连连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没有这回事……” “是不是也不能仅凭你一人之口就能断定,派人前去一查便知。”萧彧坐到他们面前的椅子上,环视了眼众人,继续开口:“不过郡主仁慈,即使她知道了这些、还被你们吵的吃不好饭,也没打算将这些告知官府。但是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你们让郡主不痛快。” “一个时辰之内,如果你们还没有离开苏州我便立即派人前往四川,将你们家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两个箱子。” 说着,萧彧看向方二夫人,看着她退缩的眼神,继续开口:“方二夫人,方家有难,你理应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用以维继方家的辉煌,而不是私藏起来用以自己挥霍,更不能打郡主府的主意。我限你明日午时前将那十二万两送到锦绣坊,否则……” 萧彧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方二夫人打了个冷战。 虽然她并不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但自叶清返苏以来,每每到郡主府的,不是知府就是知州,亦或是从京都而来拜访的达官贵人。 方家式微,方二叔更是不管事的,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而她也听说了,郡主府最近住进了一个年轻人,据说是方星辰的同僚。 方星辰的同僚最让人熟知的,一个便是过两日要成亲的郭开庭,另外一个则是萧彧。 而眼前的男人清俊地坐在那里,周身气度逼人。他远远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像寒冬的夜空,凉浸浸的,带着一投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陈大还想说什么,却被方二夫人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 “民妇不敢,民妇不敢……”方二夫人急急地叩着头,生怕萧彧生气,怕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派人前往四川、怕他的那否则二字。 而陈大等人看到这些天一直对着他们高高在上的方二夫人不停地求饶后,也终于察觉到了眼前之人或许就是那叶清和离的夫君,宣亲王。 “殿下,我们没……” “你们敢不敢、有没有的与郡主何干,今日上门又是何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萧彧瞥了一眼他们,继续开口:“好好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然后马上给我滚出去。” 说完,萧彧不再看他们,站起来回到饭桌上,快速地为叶清夹来了一块肉,对着叶清轻声道:“方才就应该赶他们出去,你看,你都吃少了。” 萧彧语气轻柔,垂眸望着叶清,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叶清,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方二夫人步伐不急,差点摔到了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与方才气场完全不同的萧彧,拾起裙角,飞也似地跑了。 “终于安静了。”孔婷看了看已空无一人的前厅,嗤笑了一场:“不过都是一群贪婪的胆小鬼罢了。” 叶清神情平淡,从容一笑:“估计今日过后,这陈家是不敢再到苏州来了。但这二夫人……” 她原本的想法便是利用此事,吓吓二夫人,让她自己将这些年扣下来的银钱拿出一点给方家生意应急,而萧彧也很快地明白了她的想法,利用他那逼人的气场说了出来 ,效果确实会比她说来得好。 只是,看二夫人刚才的样子,叶清又不敢肯定了。 “冬梅。”叶清唤来冬梅,对她道:“你去将刚刚所发生的事告知方夫人和方启山,让他们留意一下二夫人。” 吩咐完,她又再次专心地吃了起来。 萧彧扬眉笑了笑,再次给她夹菜。 晚饭过后,萧彧又跑到了后厨为叶清做夜宵,孔婷陪着她到院子里散步消食,冬梅在身后汇报着方才的事。 “方夫人和启山少爷都知道了今日的事了,他们也会做好相应的准备,请郡主放心。”冬梅跟在两人身后,清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夜风习习,从三人身侧吹过,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有所准备就行。”叶清点头,望前方的小院。 那里挂满了大红喜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 小院的装扮已经准备把妥当,此时已经入夜,府里的下人都回到了自己房里,很是安静。 冬梅抬头看了眼小院,向着叶清道:“这小院差不多都准备好了,还有几样物件明日一摆就可以了。” “那就好。”这是叶清返苏后郡主府的第一个喜事,她还十分地期盼着呢。 孔婷往里瞧了瞧,问:“进去看看吗?” 她还是前天进去看了一眼,当时还没布置好,现在她很是好奇,不知道以后她的婚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叶清看着孔婷跃跃欲试的样子,会心一笑:“那就进去看看。” 才踏入院门多没久,突然侧寝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起,一大个白色的物件被丢落到地上。 叶清三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了原地,她们一同望向地上,那白色物件包裹着的,是一个人,正头发散乱地哭泣着。 “禾心?”冬梅上前,拉了拉那白色的被子,却发现禾心似乎并没有穿衣服,里面是光着的。 她抬头看了眼叶清,随即为禾心将被子拉好。 而房门处,郭开庭黑着脸站在那里,脸色阴郁愤怒。 “这是怎么了?”孔婷看了眼,不明所以。 叶清垂眸看了眼禾心,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 ,郭开庭清冷愤怒的声音传来:“她脱光了衣服躺我床上,我看到了,便将她丢出来。” 言简意赅,却清楚地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冬梅扶着禾心的手一愣,倒抽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依旧哭泣着的禾心。 禾心听到郭开庭如此直白的话后,哭得更大声了。她抬头望着叶清,想向她爬过去,却发现一动的话,被子散落。 “郡主,你要为我作主啊!”禾心哭着,带雨梨花。 叶清看了眼郭开庭,随即望向地上的禾心,秀眉轻皱,声音平淡:“你果真如郭副将所说的那般,脱光了躺到他的床上?” 由于婚房已经布置好,郭开庭这几日都睡在了侧寝室。 从叶清的角度,可以从打开的房门看到,里面的桌椅倒在了地上,估计就是方才郭开庭拉禾心出来时弄倒的。 听着叶清清冷的声音将她方才所做的事再说了一遍,禾心脸色通红。她抹了抹眼泪,没有否认:“郡主,你要为我作主啊,我方才,被郭副将看了身子……” 郭开庭脸色铁青,他扭过头去,没有言语。 禾心头发散乱,但依旧可见容貌清丽,看来是化了妆容再来的。 叶清闻言轻蔑地笑了下,问:“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法子,让郭副将收了你吗?” 禾心听着叶清那轻蔑的语调,突然背脊一阵寒凉。 这是她第一次在叶清的脸上看到那样讥讽的表情,脑海中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她轻轻抹了抹眼泪,再次道:“郡主,你要为我作主……”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作主,郭副将又会收你入房?”叶清冷冷地看着禾心,收敛住脸上的轻笑,开口问。 禾心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手心冒出一丝冷汗,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怔怔地道:“我的身子被郭副将看到了,如果他不娶我,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叶清闻言,黯然而轻嘲地一笑:“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看着叶清冷冷的样子,禾心像突然跌入冰冷的河中,四肢无力,头脑也有些昏沉。 叶清与郭开庭的反应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她突然感到很害怕。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后路可退了,便再次开口:“郡主,如果郭副将不娶我,那我宁愿死了算了。” “威胁我吗?”叶清居高临下地看着禾心,不冷不热地问:“你可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如今是何下场的?” 禾心惊恐地抬起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随即立马摇头否认:“不是的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借着郭副将的地位,山鸡变凤凰是吗?”孔婷看着她,不屑地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面前使同为下人的冬梅也没有对自己怜惜、说话,禾心脱口而出:“可是阿环也是这样,就可以嫁给郭副将,听说当时她还穿着衣服的,而我……” “而你是自己脱光了爬上去的!”叶清打断她,冷然道:“阿环心地善良,你怎可用自己的龌龊心思与她相比?在这世上,人人都想往上爬,但是,也得认清事实、选择合适的方法,而不是像你这般利用他人的怜悯和善心!” 看着叶清无情地道破她的心思,禾心瞠目结舌:“郡主,我跟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为我作主。哪怕,哪怕侧室……。” 叶清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是我郡主府买回来的丫环,买卖文书上写了,生死由我。” 叶清往前两步,看着禾心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道:“可是我的身边,绝不允许有你这样心思不纯的人存在,禾心,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要嫁给郭副将,而是如何活下去!” 听着叶清的声音传来,禾心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包裹,从头到脚冻得僵硬,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 她知道,今日她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自己所求,甚至还可能会被赶出郡主府,亦或是悄无声息地被打发了,但她还是想争取一番:“可是,我长得比阿环好看,也认得字,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第115章 禾心的野心 “方家是养了我很多年,我也很感激。”叶清打断她,依然一脸笑意:“二夫人哪,你府上的账簿我与锦绣坊的掌柜算过几遍了,你确实留有不少钱。看看能否拿出十二万两出来,先支撑支撑锦绣坊未来三个月的开销?锦绣坊这几个月为盐道所累,怕是难以支撑了……” “什么?”陈大听着,指着方二夫人大骂:“你有十二万两,却只肯给我们五千两,当我们什么呢,打发要饭的吗?” 而陈二和两个妇人闻言也开始指着方二夫人开骂,说她白眼狼、不顾娘家人。 方二夫人任由着四人骂她,却心惊于叶清竟然算出了她留有的钱是十二万,不多不少。 更让她害怕的,却是方才叶清说的,锦绣坊为盐道所累,支撑不下去?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跟她说方家生意不好月银砍半,可是,会差的她那十二万两来填补吗? 随即,方二夫人大声喊冤:“郡主啊,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陈大一把扯过方二夫人:“怎么没有,你这个没心肝的,郡主说你有留就有。” 方二夫人挣脱开陈大的拉扯,再次对着叶清道:“郡主,再怎么说,方家将你养大,锦绣坊生意支撑不下去了,应该你来出钱的啊!我没钱,没有的啊!郡主……” “嘭!”一声偌大的拍桌子声响传来。 众人一顿,鸦雀无声。 萧彧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厉声道:“郡主府的钱是朝廷所赐,你要拿朝廷的钱去填补你们方家生意的亏损和你娘家的生计吗?” 方二夫人没有见过萧彧,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只见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度凛冽地喷涌而来,令她竟不敢抬头望去。 “可是,可是……”后方的陈大,依旧不肯死心地张了张口。 萧彧向前两步,来到陈大面前,问:“你从四川而来,是否就是一年前从京都回去的陈安一家?” 陈大看着萧彧,不知道他是何人,却还是结结巴巴道:“是,是……” 萧彧看着他,继续开口:“陈安,一年前因被发现倒卖古玩被朝廷贬了官,但因当时负责这一案子的是他的同乡,所以并没有深查,但听说,陈安回乡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大箱子,估计那里装的,是他没有被没收的赃物。” 陈大惊恐地抬起头,连连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没有这回事……” “是不是也不能仅凭你一人之口就能断定,派人前去一查便知。”萧彧坐到他们面前的椅子上,环视了眼众人,继续开口:“不过郡主仁慈,即使她知道了这些、还被你们吵的吃不好饭,也没打算将这些告知官府。但是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你们让郡主不痛快。” “一个时辰之内,如果你们还没有离开苏州我便立即派人前往四川,将你们家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两个箱子。” 说着,萧彧看向方二夫人,看着她退缩的眼神,继续开口:“方二夫人,方家有难,你理应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用以维继方家的辉煌,而不是私藏起来用以自己挥霍,更不能打郡主府的主意。我限你明日午时前将那十二万两送到锦绣坊,否则……” 萧彧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到方二夫人打了个冷战。 虽然她并不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但自叶清返苏以来,每每到郡主府的,不是知府就是知州,亦或是从京都而来拜访的达官贵人。 方家式微,方二叔更是不管事的,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而她也听说了,郡主府最近住进了一个年轻人,据说是方星辰的同僚。 方星辰的同僚最让人熟知的,一个便是过两日要成亲的郭开庭,另外一个则是萧彧。 而眼前的男人清俊地坐在那里,周身气度逼人。他远远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像寒冬的夜空,凉浸浸的,带着一投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陈大还想说什么,却被方二夫人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 “民妇不敢,民妇不敢……”方二夫人急急地叩着头,生怕萧彧生气,怕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派人前往四川、怕他的那否则二字。 而陈大等人看到这些天一直对着他们高高在上的方二夫人不停地求饶后,也终于察觉到了眼前之人或许就是那叶清和离的夫君,宣亲王。 “殿下,我们没……” “你们敢不敢、有没有的与郡主何干,今日上门又是何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萧彧瞥了一眼他们,继续开口:“好好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然后马上给我滚出去。” 说完,萧彧不再看他们,站起来回到饭桌上,快速地为叶清夹来了一块肉,对着叶清轻声道:“方才就应该赶他们出去,你看,你都吃少了。” 萧彧语气轻柔,垂眸望着叶清,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叶清,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方二夫人步伐不急,差点摔到了地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与方才气场完全不同的萧彧,拾起裙角,飞也似地跑了。 “终于安静了。”孔婷看了看已空无一人的前厅,嗤笑了一场:“不过都是一群贪婪的胆小鬼罢了。” 叶清神情平淡,从容一笑:“估计今日过后,这陈家是不敢再到苏州来了。但这二夫人……” 她原本的想法便是利用此事,吓吓二夫人,让她自己将这些年扣下来的银钱拿出一点给方家生意应急,而萧彧也很快地明白了她的想法,利用他那逼人的气场说了出来 ,效果确实会比她说来得好。 只是,看二夫人刚才的样子,叶清又不敢肯定了。 “冬梅。”叶清唤来冬梅,对她道:“你去将刚刚所发生的事告知方夫人和方启山,让他们留意一下二夫人。” 吩咐完,她又再次专心地吃了起来。 萧彧扬眉笑了笑,再次给她夹菜。 晚饭过后,萧彧又跑到了后厨为叶清做夜宵,孔婷陪着她到院子里散步消食,冬梅在身后汇报着方才的事。 “方夫人和启山少爷都知道了今日的事了,他们也会做好相应的准备,请郡主放心。”冬梅跟在两人身后,清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夜风习习,从三人身侧吹过,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有所准备就行。”叶清点头,望前方的小院。 那里挂满了大红喜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 小院的装扮已经准备把妥当,此时已经入夜,府里的下人都回到了自己房里,很是安静。 冬梅抬头看了眼小院,向着叶清道:“这小院差不多都准备好了,还有几样物件明日一摆就可以了。” “那就好。”这是叶清返苏后郡主府的第一个喜事,她还十分地期盼着呢。 孔婷往里瞧了瞧,问:“进去看看吗?” 她还是前天进去看了一眼,当时还没布置好,现在她很是好奇,不知道以后她的婚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叶清看着孔婷跃跃欲试的样子,会心一笑:“那就进去看看。” 才踏入院门多没久,突然侧寝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惨叫声响起,一大个白色的物件被丢落到地上。 叶清三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了原地,她们一同望向地上,那白色物件包裹着的,是一个人,正头发散乱地哭泣着。 “禾心?”冬梅上前,拉了拉那白色的被子,却发现禾心似乎并没有穿衣服,里面是光着的。 她抬头看了眼叶清,随即为禾心将被子拉好。 而房门处,郭开庭黑着脸站在那里,脸色阴郁愤怒。 “这是怎么了?”孔婷看了眼,不明所以。 叶清垂眸看了眼禾心,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 ,郭开庭清冷愤怒的声音传来:“她脱光了衣服躺我床上,我看到了,便将她丢出来。” 言简意赅,却清楚地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冬梅扶着禾心的手一愣,倒抽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依旧哭泣着的禾心。 禾心听到郭开庭如此直白的话后,哭得更大声了。她抬头望着叶清,想向她爬过去,却发现一动的话,被子散落。 “郡主,你要为我作主啊!”禾心哭着,带雨梨花。 叶清看了眼郭开庭,随即望向地上的禾心,秀眉轻皱,声音平淡:“你果真如郭副将所说的那般,脱光了躺到他的床上?” 由于婚房已经布置好,郭开庭这几日都睡在了侧寝室。 从叶清的角度,可以从打开的房门看到,里面的桌椅倒在了地上,估计就是方才郭开庭拉禾心出来时弄倒的。 听着叶清清冷的声音将她方才所做的事再说了一遍,禾心脸色通红。她抹了抹眼泪,没有否认:“郡主,你要为我作主啊,我方才,被郭副将看了身子……” 郭开庭脸色铁青,他扭过头去,没有言语。 禾心头发散乱,但依旧可见容貌清丽,看来是化了妆容再来的。 叶清闻言轻蔑地笑了下,问:“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法子,让郭副将收了你吗?” 禾心听着叶清那轻蔑的语调,突然背脊一阵寒凉。 这是她第一次在叶清的脸上看到那样讥讽的表情,脑海中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她轻轻抹了抹眼泪,再次道:“郡主,你要为我作主……”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作主,郭副将又会收你入房?”叶清冷冷地看着禾心,收敛住脸上的轻笑,开口问。 禾心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手心冒出一丝冷汗,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怔怔地道:“我的身子被郭副将看到了,如果他不娶我,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叶清闻言,黯然而轻嘲地一笑:“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看着叶清冷冷的样子,禾心像突然跌入冰冷的河中,四肢无力,头脑也有些昏沉。 叶清与郭开庭的反应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她突然感到很害怕。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后路可退了,便再次开口:“郡主,如果郭副将不娶我,那我宁愿死了算了。” “威胁我吗?”叶清居高临下地看着禾心,不冷不热地问:“你可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如今是何下场的?” 禾心惊恐地抬起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随即立马摇头否认:“不是的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借着郭副将的地位,山鸡变凤凰是吗?”孔婷看着她,不屑地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面前使同为下人的冬梅也没有对自己怜惜、说话,禾心脱口而出:“可是阿环也是这样,就可以嫁给郭副将,听说当时她还穿着衣服的,而我……” “而你是自己脱光了爬上去的!”叶清打断她,冷然道:“阿环心地善良,你怎可用自己的龌龊心思与她相比?在这世上,人人都想往上爬,但是,也得认清事实、选择合适的方法,而不是像你这般利用他人的怜悯和善心!” 看着叶清无情地道破她的心思,禾心瞠目结舌:“郡主,我跟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你为我作主。哪怕,哪怕侧室……。” 叶清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是我郡主府买回来的丫环,买卖文书上写了,生死由我。” 叶清往前两步,看着禾心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道:“可是我的身边,绝不允许有你这样心思不纯的人存在,禾心,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要嫁给郭副将,而是如何活下去!” 听着叶清的声音传来,禾心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包裹,从头到脚冻得僵硬,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 她知道,今日她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自己所求,甚至还可能会被赶出郡主府,亦或是悄无声息地被打发了,但她还是想争取一番:“可是,我长得比阿环好看,也认得字,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第116章 提灯笼而来 话音刚落,孔婷轻蔑地笑了一声:“你怕不是忘了,自己初来郡主府时是什么样子的了!” 禾心的心头一震,她没忘,所以才想着往上爬,摆脱以前的样子。 可是越想要摆脱,那以往的样子依旧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皮肤黝黑、身材干瘪、衣着破旧、大字不识…… 而她现在拥有的,都是到了郡主府后,才慢慢改变的。 不用再下地干活,所以皮肤白皙了起来;吃得好了,所以长胖了,身形也好了;衣服穿的都是郡主府里大丫环的级别,比一般的下人要好;更是跟着叶清学认字,已经能认简单的字了…… “人果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孔婷看着禾心,淡淡道。 “郡主,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禾心知道,今日自己所做不仅没有达成目的,甚至触碰到了叶清的逆鳞,已不敢再奢望他们能轻易饶过她,只得不停地求饶。 孔婷没等叶清发话,问:“这样,禾心,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殿下,你猜他会如何对你?” 叶清闻言,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孔婷,随即看到禾心惊恐万分的样子。 别看萧彧对着叶清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他对着其他人看都不看。 而今日他对着方二夫人和陈家的人强势逼人,光是那双眼睛,就能杀人似的。 “不要,郡主,不要将我交给殿下……”禾心叩着头,不停地求饶。 “我不会将你交给殿下。”叶清看着禾心,再次开口:“可是你这般,我郡主府也容不下你。” 看着禾心的样子从欣喜到落寞,叶清对着一旁的孔婷问:“婷儿,你有让人永远都说不出话的药吗?” 看着叶清那一张一合的嘴唇,禾心惊恐地摇着头,随即看到孔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不要,不要……”禾心哭着,尽力摇头,想要摆脱孔婷那想要抓住她的下巴的手。 叶清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性命都是我郡主府的,如今,我并没有要你的这条命,可是,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将我郡主府的事说与外人。” 随着几颗药丸落入喉咙,禾心用力地挖了挖喉咙,却没能吐出任何东西,更是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看着禾心的样子,叶清没有一丝怜悯,她对冬梅道:“让人将她丢到南通的农庄去,按一般农役给她安排工作。所有用度标准,都按农役的来。” 看着禾心捂着喉咙一直求饶,叶清看了看她,再次开口:“你不是第一个算计我的人,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我是不会再让算计过我的人有机会再算计我一次。” “禾心,你本来就是从农庄而来,现在,也不过是让你回到你以往的生活罢了。”叶清看着她一脸灰白,并无不忍,“让你发不出声音,是对你的惩罚。只要你以后在农庄本本分分地完成每日的工作,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你还得想想,禾苗可还在郡主府。” 听着叶清的话,禾心也不再挣扎。 是啊,她还有一个妹妹,还在郡主府。 叶清这番话,既是恐吓,又是对她的劝告。 孔婷看了眼叶清,心下认为她还是心慈手软了些,便也由得她了,开口道:“拖下去!” 冬梅闻言唤来了两个婆子,将禾心拖了出去。 一番闹剧完毕,叶清看着郭开庭,一脸歉意:“我没有好好管教府中人,让你看了笑话了。” “既已处理好,郡主也不必自谦。只是我没想到,说书先生讲的话本竟发生在我的身上。”郭开庭苦笑了下,随即道:“郡主如今身子重,也不要过于生气,气坏了身子。” 叶清回想着郭开庭的话,不禁笑了笑。 听闻京都郭大人后院不宁,想来今日这样的事,郭开庭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可如今却用说书先生的话本来说,可见,有时失去记忆并不是一件坏事。 “无事,我就当消食了。”叶清笑着,眉毛轻轻一挑,继续道:“后日就要成亲了,你这两日可要好好休息,用最好的精气神去迎接阿环!” “我会的。” 孔婷看了眼郭开庭,问:“我想进去看看。” “来!”知道孔婷的小心思,郭开庭准备将她带往婚房。 路过方才侧室的时候,孔婷往里看了一眼,不禁啧了一声:“这禾心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来头,都敢与阿环比。” 郭开庭看了眼孔婷,回想了下她的话,继而道:“在我心里,阿环虽从小在山中长大,出身平常,但心思单纯,确实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 郭开庭闻言轻轻笑了笑,道:“那是肯定的。” 叶清从侧面抬头看过去,只见郭开庭眼神温柔,那是只有在说起阿环时才有的。 他一开始,也许是因为阿环的救命之恩和那山上时的误会才答应娶阿环的,可在后来的相处中,他也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长相普通、善良淳朴的姑娘了! 孔婷在婚房里好奇地左看右看,时不时问这个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郭开庭都在一旁耐心地解答她。 从婚房出来时,孔婷抬头看着郭开庭,道:“师兄,我发现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那你是不喜欢以前的我吗?”郭开庭问,有点不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婷没有回答,扶着叶清往院外走去,临近出门时,又停下转过来对郭开庭道:“师兄,我祝你与阿环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郭开庭看着她,弯起眉眼笑了。 夜晚的凉风呼啸地吹来,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叶清细细地了打量了会孔婷,问:“你以后,还会为开庭施针吗?” 孔婷摇头:“不了,现在他也挺好的,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说不定也没什么特别重要需要记在心里的。” 现在的郭开庭虽然没有以往那般活泼爱闹,可是,却多了一丝真诚。 待人待物从心底里所散发出来的真诚。 “而且,我觉得他现在过得更快乐了。” 孔婷抬头看着已高高挂起的明月,想着郭开庭方才站在门口处送她们的样子,继续道:“也不是说他以前不快乐,我只是觉得, 他现在的快乐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而以前他的笑,都是很表面的。” 郭开庭出生的时候,郭大人还只是一个四品的官员,而他,也不过是郭府后院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子。 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他学会了暂避锋芒、学会了讨好别人,而失去了真实的自己。 “是啊,我也觉得他现在挺好的。”叶清说着,扬眉笑了。 她是打心里,为郭开庭寻回真正的自我感到开心。 拐角处的地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印在地上长长的。 叶清光看影子,就知道是萧彧来寻她了。 她眼眉微微上扬,望了过去。 只见萧彧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步伐沉稳地向她走来。那清隽的面容上,仿佛有月华般的光辉在流转,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清风吹起他的衣衫,在月光的笼罩下似幻似真,远远看去,如梦似幻。 “师兄。”孔婷打了声招呼后,一个人走了,留下叶清在原地。 萧彧上前,伸手拉过叶清,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去。” 其实这里走回主院并不远,而且郡主府都是自己的人,并没有好担心的。但是看到萧彧身影的那一刻,叶清的心房软软的,很是安心。 “方才听说开庭的院子闹了点事,可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叶清弯起眉眼看着萧彧,笑道:“没想到在我府上,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殿下这里来了。” 萧彧一副无辜的样子,立即道:“我方才来的时候见到了冬梅,她跟我说的。” 叶清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那冬梅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如何处理禾心的?” “她说了。”萧彧坦诚道。 叶清停下脚步,问:“那殿下可觉得,我处理的或许决绝了?” 毕竟,禾心是她返苏回到郡主府后,第一批买回来的下人。 “哪里决绝了,我还觉得你处理得不够狠厉。” 萧垂眸看她,继续道:“她做这样的事的时候,可没想到你的处境。万一她的计谋成功了,以后阿环怎能斗得过她、开庭的日子又怎会好过。更何况,人一旦起了歪心思,以后都会想着走捷径的。” 而人一旦起了凡事都想要走捷径的心,那这个人,便不能再称之为好人了。 想着萧彧的话,叶清微微转动了下眸子,缓缓道:“殿下说得对!” 萧彧笑了她,拉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继续道:“我今夜做的是京都的小吃,你回去尝尝,好吃我过几日再给你做。” “京都的小吃?”叶清看着他,笑道:“殿下会的可真多。” “没办法,我在西境呆的时间确实不够长,吃过的吃食也不够多,西境的吃食会做的我都做过一遍了,现在只能做京都的了。” 萧彧在西境的时间确实不长,他除了要修补已西境的屏障、休整军队,还要挤出时间来学做吃食,想来也是极其不易的。 想起今日程将军的话,叶清问:“殿下在西境的时候,有想我吗?” 萧彧没有想到叶清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愣了愣,而后整个心房似乎心花怒放了般,丰神俊朗的容颜上,显得神采飞扬,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之色。 “想啊,怎么不想,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听着萧彧的甜言蜜语从耳边传来,叶清笑了,眼眸明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萧彧突然探身前来,凝视着叶清的眼眸,问:“那你呢?有想我吗?” 四目对视,叶清能听到自己的心房扑动的声音。她正了正神色,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便道:“殿下这般挡着我,我还真没想起来。” 随即,她往旁移了两步,走到萧彧的前面去。 萧彧挑眉一笑,提着灯笼跟在叶清身后,仔细地看着她的步伐,笑道:“那阿清可得好好想了,我还在等着的呢!” 是夜,夜凉如水,月朗星稀,叶清和萧彧也回到了主院二楼。 冬梅将宵夜摆好,对着叶清道:“郡主,我已让人连夜将禾心送往农庄去了。” “嗯,好。”叶清净了净手,坐到桌前,看到萧彧将她的碗堆满了吃食。 她笑着拿起筷子,对冬梅道:“禾心一走,我的身边就少了个人,这段时间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冬梅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想着你的身子越来越重,身边总得有个贴身跟着的人,本想好好培养培养禾心,没曾想,她竟做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识人不清,给郡主添麻烦了。” “这怎么可以怪你呢!”叶清放下筷子,转过身来拉着冬梅的手,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还不懂吗?不要怪自己,要怪,就怪他们心思太多,没放在正事上。” 如果禾心一门心思伺候她,她也不会亏待了她。 “好了,你今日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我跟殿外在这里吃,你先回去洗漱洗漱,今晚早点休息。”叶清说着,又道:“虽然后日才是开庭成亲的日子,可明日便要开始忙起来了,你负责的事多,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冬梅抬眸看着叶清,眼眶一热,随即点了点头。 冬梅踏出房门,唤来了一个丫头候着后,方返回自己房中。 为了方便照顾叶清,她和禾心也住在主院的二楼。她看了眼禾心那已空空如也的床和柜子,叹了口气,随即收拾了一番到楼下的净房洗漱。 路过叶清寝室的时候,听到她在与萧彧说着什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第116章 提灯笼而来 话音刚落,孔婷轻蔑地笑了一声:“你怕不是忘了,自己初来郡主府时是什么样子的了!” 禾心的心头一震,她没忘,所以才想着往上爬,摆脱以前的样子。 可是越想要摆脱,那以往的样子依旧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皮肤黝黑、身材干瘪、衣着破旧、大字不识…… 而她现在拥有的,都是到了郡主府后,才慢慢改变的。 不用再下地干活,所以皮肤白皙了起来;吃得好了,所以长胖了,身形也好了;衣服穿的都是郡主府里大丫环的级别,比一般的下人要好;更是跟着叶清学认字,已经能认简单的字了…… “人果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孔婷看着禾心,淡淡道。 “郡主,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禾心知道,今日自己所做不仅没有达成目的,甚至触碰到了叶清的逆鳞,已不敢再奢望他们能轻易饶过她,只得不停地求饶。 孔婷没等叶清发话,问:“这样,禾心,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殿下,你猜他会如何对你?” 叶清闻言,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孔婷,随即看到禾心惊恐万分的样子。 别看萧彧对着叶清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他对着其他人看都不看。 而今日他对着方二夫人和陈家的人强势逼人,光是那双眼睛,就能杀人似的。 “不要,郡主,不要将我交给殿下……”禾心叩着头,不停地求饶。 “我不会将你交给殿下。”叶清看着禾心,再次开口:“可是你这般,我郡主府也容不下你。” 看着禾心的样子从欣喜到落寞,叶清对着一旁的孔婷问:“婷儿,你有让人永远都说不出话的药吗?” 看着叶清那一张一合的嘴唇,禾心惊恐地摇着头,随即看到孔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不要,不要……”禾心哭着,尽力摇头,想要摆脱孔婷那想要抓住她的下巴的手。 叶清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的性命都是我郡主府的,如今,我并没有要你的这条命,可是,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将我郡主府的事说与外人。” 随着几颗药丸落入喉咙,禾心用力地挖了挖喉咙,却没能吐出任何东西,更是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看着禾心的样子,叶清没有一丝怜悯,她对冬梅道:“让人将她丢到南通的农庄去,按一般农役给她安排工作。所有用度标准,都按农役的来。” 看着禾心捂着喉咙一直求饶,叶清看了看她,再次开口:“你不是第一个算计我的人,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我是不会再让算计过我的人有机会再算计我一次。” “禾心,你本来就是从农庄而来,现在,也不过是让你回到你以往的生活罢了。”叶清看着她一脸灰白,并无不忍,“让你发不出声音,是对你的惩罚。只要你以后在农庄本本分分地完成每日的工作,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你还得想想,禾苗可还在郡主府。” 听着叶清的话,禾心也不再挣扎。 是啊,她还有一个妹妹,还在郡主府。 叶清这番话,既是恐吓,又是对她的劝告。 孔婷看了眼叶清,心下认为她还是心慈手软了些,便也由得她了,开口道:“拖下去!” 冬梅闻言唤来了两个婆子,将禾心拖了出去。 一番闹剧完毕,叶清看着郭开庭,一脸歉意:“我没有好好管教府中人,让你看了笑话了。” “既已处理好,郡主也不必自谦。只是我没想到,说书先生讲的话本竟发生在我的身上。”郭开庭苦笑了下,随即道:“郡主如今身子重,也不要过于生气,气坏了身子。” 叶清回想着郭开庭的话,不禁笑了笑。 听闻京都郭大人后院不宁,想来今日这样的事,郭开庭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可如今却用说书先生的话本来说,可见,有时失去记忆并不是一件坏事。 “无事,我就当消食了。”叶清笑着,眉毛轻轻一挑,继续道:“后日就要成亲了,你这两日可要好好休息,用最好的精气神去迎接阿环!” “我会的。” 孔婷看了眼郭开庭,问:“我想进去看看。” “来!”知道孔婷的小心思,郭开庭准备将她带往婚房。 路过方才侧室的时候,孔婷往里看了一眼,不禁啧了一声:“这禾心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来头,都敢与阿环比。” 郭开庭看了眼孔婷,回想了下她的话,继而道:“在我心里,阿环虽从小在山中长大,出身平常,但心思单纯,确实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 郭开庭闻言轻轻笑了笑,道:“那是肯定的。” 叶清从侧面抬头看过去,只见郭开庭眼神温柔,那是只有在说起阿环时才有的。 他一开始,也许是因为阿环的救命之恩和那山上时的误会才答应娶阿环的,可在后来的相处中,他也渐渐地喜欢上了那个长相普通、善良淳朴的姑娘了! 孔婷在婚房里好奇地左看右看,时不时问这个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郭开庭都在一旁耐心地解答她。 从婚房出来时,孔婷抬头看着郭开庭,道:“师兄,我发现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那你是不喜欢以前的我吗?”郭开庭问,有点不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婷没有回答,扶着叶清往院外走去,临近出门时,又停下转过来对郭开庭道:“师兄,我祝你与阿环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郭开庭看着她,弯起眉眼笑了。 夜晚的凉风呼啸地吹来,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叶清细细地了打量了会孔婷,问:“你以后,还会为开庭施针吗?” 孔婷摇头:“不了,现在他也挺好的,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说不定也没什么特别重要需要记在心里的。” 现在的郭开庭虽然没有以往那般活泼爱闹,可是,却多了一丝真诚。 待人待物从心底里所散发出来的真诚。 “而且,我觉得他现在过得更快乐了。” 孔婷抬头看着已高高挂起的明月,想着郭开庭方才站在门口处送她们的样子,继续道:“也不是说他以前不快乐,我只是觉得, 他现在的快乐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而以前他的笑,都是很表面的。” 郭开庭出生的时候,郭大人还只是一个四品的官员,而他,也不过是郭府后院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子。 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他学会了暂避锋芒、学会了讨好别人,而失去了真实的自己。 “是啊,我也觉得他现在挺好的。”叶清说着,扬眉笑了。 她是打心里,为郭开庭寻回真正的自我感到开心。 拐角处的地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印在地上长长的。 叶清光看影子,就知道是萧彧来寻她了。 她眼眉微微上扬,望了过去。 只见萧彧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步伐沉稳地向她走来。那清隽的面容上,仿佛有月华般的光辉在流转,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清风吹起他的衣衫,在月光的笼罩下似幻似真,远远看去,如梦似幻。 “师兄。”孔婷打了声招呼后,一个人走了,留下叶清在原地。 萧彧上前,伸手拉过叶清,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去。” 其实这里走回主院并不远,而且郡主府都是自己的人,并没有好担心的。但是看到萧彧身影的那一刻,叶清的心房软软的,很是安心。 “方才听说开庭的院子闹了点事,可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叶清弯起眉眼看着萧彧,笑道:“没想到在我府上,消息这么快就传到殿下这里来了。” 萧彧一副无辜的样子,立即道:“我方才来的时候见到了冬梅,她跟我说的。” 叶清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那冬梅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如何处理禾心的?” “她说了。”萧彧坦诚道。 叶清停下脚步,问:“那殿下可觉得,我处理的或许决绝了?” 毕竟,禾心是她返苏回到郡主府后,第一批买回来的下人。 “哪里决绝了,我还觉得你处理得不够狠厉。” 萧垂眸看她,继续道:“她做这样的事的时候,可没想到你的处境。万一她的计谋成功了,以后阿环怎能斗得过她、开庭的日子又怎会好过。更何况,人一旦起了歪心思,以后都会想着走捷径的。” 而人一旦起了凡事都想要走捷径的心,那这个人,便不能再称之为好人了。 想着萧彧的话,叶清微微转动了下眸子,缓缓道:“殿下说得对!” 萧彧笑了她,拉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继续道:“我今夜做的是京都的小吃,你回去尝尝,好吃我过几日再给你做。” “京都的小吃?”叶清看着他,笑道:“殿下会的可真多。” “没办法,我在西境呆的时间确实不够长,吃过的吃食也不够多,西境的吃食会做的我都做过一遍了,现在只能做京都的了。” 萧彧在西境的时间确实不长,他除了要修补已西境的屏障、休整军队,还要挤出时间来学做吃食,想来也是极其不易的。 想起今日程将军的话,叶清问:“殿下在西境的时候,有想我吗?” 萧彧没有想到叶清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愣了愣,而后整个心房似乎心花怒放了般,丰神俊朗的容颜上,显得神采飞扬,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之色。 “想啊,怎么不想,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听着萧彧的甜言蜜语从耳边传来,叶清笑了,眼眸明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萧彧突然探身前来,凝视着叶清的眼眸,问:“那你呢?有想我吗?” 四目对视,叶清能听到自己的心房扑动的声音。她正了正神色,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便道:“殿下这般挡着我,我还真没想起来。” 随即,她往旁移了两步,走到萧彧的前面去。 萧彧挑眉一笑,提着灯笼跟在叶清身后,仔细地看着她的步伐,笑道:“那阿清可得好好想了,我还在等着的呢!” 是夜,夜凉如水,月朗星稀,叶清和萧彧也回到了主院二楼。 冬梅将宵夜摆好,对着叶清道:“郡主,我已让人连夜将禾心送往农庄去了。” “嗯,好。”叶清净了净手,坐到桌前,看到萧彧将她的碗堆满了吃食。 她笑着拿起筷子,对冬梅道:“禾心一走,我的身边就少了个人,这段时间可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冬梅说着,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想着你的身子越来越重,身边总得有个贴身跟着的人,本想好好培养培养禾心,没曾想,她竟做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我识人不清,给郡主添麻烦了。” “这怎么可以怪你呢!”叶清放下筷子,转过身来拉着冬梅的手,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还不懂吗?不要怪自己,要怪,就怪他们心思太多,没放在正事上。” 如果禾心一门心思伺候她,她也不会亏待了她。 “好了,你今日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我跟殿外在这里吃,你先回去洗漱洗漱,今晚早点休息。”叶清说着,又道:“虽然后日才是开庭成亲的日子,可明日便要开始忙起来了,你负责的事多,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冬梅抬眸看着叶清,眼眶一热,随即点了点头。 冬梅踏出房门,唤来了一个丫头候着后,方返回自己房中。 为了方便照顾叶清,她和禾心也住在主院的二楼。她看了眼禾心那已空空如也的床和柜子,叹了口气,随即收拾了一番到楼下的净房洗漱。 路过叶清寝室的时候,听到她在与萧彧说着什么,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第117章 卖身文书 郡主府内遍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树上红灯笼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郭开庭已出发到方府去接新娘了,接到新娘后,喜轿会沿着苏州的主干道绕城一圈再返回郡主府,时长大约一个半时辰。 萧彧也在迎亲队伍里,早早便跟着大家伙出发了。 郡主府里,只余几个女眷和一众换了新衣的下人。 禾心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知道她到农庄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去农庄做什么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 昨日叶清给所有的下人都涨了月银,而李堂也趁机再次重申:在郡主府做事,月银不会低,多做少问就行,不能嚼舌根。 禾苗猜到了禾心可能惹怒了郡主,冬梅跟她说不用担心后,便无心无肺地干活去了,一天忙到晚。 叶清坐在前厅,看着孔婷忙前忙后地看着热闹,会心一笑。 这时,李堂上前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昨夜子时,方二夫人将家中所有钱财一卷而空,跑了。” 叶清咋舌。 虽然这结果她也曾设想过,可是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会为方二叔和方启山感到不值。 冬梅在一旁摇头叹息:“人家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想不到二夫人竟为了那十二万两,抛弃了自己的家和儿子。方家即使再怎么没落,二夫人难道就没听说过破船也有三斤吗?她那府邸,少说也值个几万两的啊!” 叶清也道:“那房契可能没在她手上!” “可怜了启山少爷了,摊上了这么个母亲。” 叶清回想着方启山懂事的模样,轻轻叹息,“二夫人会以后还会回来的,到时,就看启山怎么处理了。” “还会回来?”冬梅有点不可置信。“还有脸回来吗?” 想起方二夫人奢靡的生活,叶清轻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方二夫人手上的钱虽然不少,但按她一贯作风,快则五六年慢则七八年,她就会花完。到时她再一打听,方家生意还不错,自己的儿子也有所作为了,肯定便会回来,倚着自己是启山亲生母亲的身份,想要过回她奢华的生活。” 冬梅想了想,似乎觉得叶清所说有理,问:“那到时候启山少爷,会接受她吗?” 叶清想着方启山的模样,顿了顿,开口道:“可能拒绝不了,可能有所安排。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再过几年,方启山和方舒舒也大了,到时的方家几乎就是靠他们两人了。 但是,如果方启山继续任由方二夫人胡来的话,也不是她所看中的。 叶清抬眸看了眼冬梅,放下手中的杯子,从袖带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冬梅看了眼叶清,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了信封。 “这是,这是?”冬梅微微颤抖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郡主,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叶清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冬梅的手,道:“这是苏州知府前两日拿来的,给你,你便拿着。” 信封里面,除了冬梅的赎身文书,还有贱籍转成良籍的文书。 “郡主,你现在给我,是要赶我走吗?”冬梅拭擦了下眼角,看着叶清。 “我没要赶你走,我怎么会赶你走。郡主府不止是我家,也是你的家。” 叶清看着她,继续道:“知府大人一听方夫人说了,就赶到你乡下去办,后来青要山出事他就给耽误了,也是前两日才拿来的。既然他拿来了,你留收好。” 她又道:“我们一起长大,我一直都把你和小桃当成最好的玩伴和朋友,有没有这张纸,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的。小桃不在了,我们都要好好的,不管有没有这张纸。” “嗯。”冬梅拭擦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房小厮上前来,递上一封信:“郡主,门外有人求见。” 今日郭开庭成亲,虽是在郡主府里举办,但并没有大办,也没有宴请他人,都是方家和长风营的几个副将。 李沉和向山去扬州抗击倭寇去了,牛如玉需要在长风营当值,其他的都去接亲了。 而今日能前来拜访的人,叶清想不到会是谁。 她接过信封,打开来看。 信上只有两个字,字迹苍劲有力、异常熟悉。 叶清看着那“安宁”二字,立即吩咐冬梅:“冬梅,立即将客人迎到主院二楼前厅,备上茶水后,你守在一楼楼梯口处。” 冬梅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叶清如此重视哪一个客人,却也没有多问,紧随门房小厮出门迎接去了。 叶清吩咐了孔婷和陆知意几句后,整理了下仪容,随即往主院走去。 待叶清在主院看到皇上和德福时,她想了想是否要行皇室儿媳之礼还是一般礼仪、又该如何唤他时,皇上哈哈笑了下,对着她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过来坐。” 德福也笑着为两人倒了杯茶水,随即对皇上道:“皇上,看到郡主如今长得这么好,您该放心了!” “放心,放心了哈!”皇上笑着,对叶清道:“不必拘谨,现在没人,像以往一般唤我父皇就行。” 叶清点头,轻轻唤了声“父皇”。 德福看着两人,乐呵呵地走出房门,站在门外,留给两人充足的空间。 叶清看着眼前的皇上,道:“父皇前来,没能提前去恭迎,请恕儿臣不足之罪。” “我又没提前跟你说要来,你怎么恭迎,何罪之有呢?”皇上哈哈笑着,开口道:“我来苏州,知道的人并不多,处理完事我就回去了。” 叶清不好问他是处理何事,便问:“那父皇的事处理完了吗?” “快了。”皇上说着细细地看着叶清,再次道:“我今早,到太湖见了锦年,说开了一些旧事。” 叶清知道皇上与方锦年认识多年,却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旧事,也不便多问,便道:“说开了就好。” 皇上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我这次来苏州,是收到一个旧友的托付。他让我处理好这多年的恩怨,要不然,他无法走得安稳。” 叶清眼眸从信封上略过,感觉字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皇上将信往叶清前面推了推:“拆开看看?” 叶清连忙摇头:“这是父皇的信,儿臣……” “无妨,这并不是什么你不能看的。”皇上看着叶清,一脸慈祥。 叶清拿起信件,慢慢地打开。 她先看了一眼落款处,是孟子安。 她抬头看向皇上,问:“这是我舅舅孟子安吗?” “没错,是他。”皇上看了眼叶清,随即叹了口气,继续道:“半个多月前,他给我写了这封信,想我让将这些旧事都处理好,这样,他才会走得安心。” 叶清了然,可是她却从来不知,孟子安原来与皇上交情不浅。 “他的那双腿,是因为我、因为大萧,才失去的。” 听着皇上突然悲凉的声音传来,叶清愣一下。 她将信执起,垂眸看去。 半晌,叶清将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内,递还给了皇上,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 信上的内容,与她所知的,有很大出入。 皇上看了她一眼,抬头望向了天边,缓缓道:“我与你父亲、子安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志趣相投。你父亲从小跟着你祖父征战沙场、爱好带兵打仗,子安喜欢研究奇门八卦、追逐自由,我作为大萧的太子,也有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后来我登基了,你父亲去了西境,子安上了长鸣山。” “我登基后,与太师南下出巡,遇见了锦年,我与他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是自你父亲与子安离开京都后,我所结交的第一个知己好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柔娘。” 皇上回忆着往事,再看了眼叶清的眉眼,继续道:“柔娘与你母亲长得很像很像,我都怀疑她们似乎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她那时怀着第一胎,即将临盆,用着苏州口音在一旁吟唱着一首《江南曲》,我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后来,盐运史告诉我,锦年就是大萧最大的盐商,手上掌控着整整三条盐道。太师告诉我,让我一定得把握住与苏州方家的关系,好将盐道掌控在朝廷的手上。” “可我与锦年一见如故,不想伤害这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可是太师与太后步步相逼,我口头上也答应了他们。后来,我再次来到苏州,遇到了西凉派来的杀手,向锦年与柔娘坦白了我的身份。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柔娘喝下了那碗带毒的茶水,身中剧毒。我从朝廷带来御医为她止住了毒,可是残余的毒素却留在了体内,以致于生下一个自带至毒的女儿。由于害怕太后和朝中人发现我与锦年一家的关系,以此来让我掌控盐道,那些年,我只能让人偷偷地从民间寻找解毒高手,派到苏州来。可是多年过去,却未见有何起效。” 说到这里,皇上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那个带毒的小姑娘,便是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无辜之人。 “说来,蕴玥和星辰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皇上的沉浸过过往的思绪中,缓缓吟道:“蕴玥星辰映九天,玉轮挂镜夜未眠。星河璀璨似锦绣,梦渡银河入画船。” 两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是他当年对这两个未出生孩童美好一生的祝福。 可谁曾想,那个小姑娘,从一出生起,便活在了痛苦的毒素中。 “二十多前年,西凉从其凉町山中寻得一味毒草,名唤龙舌草,并利用这龙舌草制成了世间至毒龙舌散。这龙舌散气味较低,遇水便化,容易投毒。当时,兵部尚书余大人便中了这龙舌散,整个太医院倾尽所有也未能为其解毒,我便派人将他送去了长鸣山。可是,即使在高手如云、药门名震天下的长鸣山也未能解除了这毒,没过多久,余大人便去世了。。” 皇上看了眼叶清,想着她中过龙舌散两次,继续道:“那一年,子安从长鸣山回京探望孟太傅,恰好你父亲也返京,我们便坐到一起谈论了这龙舌散。原来,长鸣山自余大人过后,又接到了几个身中龙舌散之人,均未能解毒。虽然这龙舌散难制,但为了能用这毒解决西凉想要解决之人,西凉朝廷派了不少死士前往凉町山制毒。那段时间,不管是大萧,抑或是北疆、东盛岛国,身中舌散而不治的人纷纷出现。为了能使这舌散从这世间消失,子安便提议,由他亲自前往西凉的凉町山,毁了那遍山的龙舌草。”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动,原来,龙舌散后来越来越少,直到没有再出现,是因为孟子安。 “我们商议后没多久,子安便一人出发前往西凉,潜伏到了凉町山。他利用凉町山的地形条件,在那里摆了一个阵法,将凉町山前道和河流的水从一条道上引到了龙舌草所在的峡谷,更是在水中放入了特制的百草枯。浸入百草枯的大水横扫了整个凉町山峡谷,以致那里寸草不生,至今都没有再长出任何草木。”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道赞赏之色,随即却出现了一抹悔恨。 “子安的这番动作不小,西凉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西凉王和摄政王勃然大怒,派出他们最厉害的杀手直追孟子安而去。他一路往南逃,最终你父亲在关道口将他接了回去。可是西凉人即使到了关道口也没有停止对子安的截杀,更是趁夜潜入了我大萧境内。为了躲避西凉杀手的追击,你父亲带着本就身受重伤的子安,连夜穿过冰天雪地的茶马关。” 说到这里,皇上叹了一口气。 “子安回到大萧后,你父亲将他送回了长鸣山,可是他的双腿早就在西凉受重伤,又是经历了在茶马关那一轮的冰冻,已保不住了。他对外说的,是在长鸣山的奇门中出了意外,致使双腿不保。” 叶清看去,只见皇上一脸愧色。 那一向身处高位的帝皇,在这一刻,回想起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所做的种种,红了眼眶。 第117章 卖身文书 郡主府内遍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树上红灯笼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郭开庭已出发到方府去接新娘了,接到新娘后,喜轿会沿着苏州的主干道绕城一圈再返回郡主府,时长大约一个半时辰。 萧彧也在迎亲队伍里,早早便跟着大家伙出发了。 郡主府里,只余几个女眷和一众换了新衣的下人。 禾心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知道她到农庄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去农庄做什么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问。 昨日叶清给所有的下人都涨了月银,而李堂也趁机再次重申:在郡主府做事,月银不会低,多做少问就行,不能嚼舌根。 禾苗猜到了禾心可能惹怒了郡主,冬梅跟她说不用担心后,便无心无肺地干活去了,一天忙到晚。 叶清坐在前厅,看着孔婷忙前忙后地看着热闹,会心一笑。 这时,李堂上前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昨夜子时,方二夫人将家中所有钱财一卷而空,跑了。” 叶清咋舌。 虽然这结果她也曾设想过,可是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会为方二叔和方启山感到不值。 冬梅在一旁摇头叹息:“人家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想不到二夫人竟为了那十二万两,抛弃了自己的家和儿子。方家即使再怎么没落,二夫人难道就没听说过破船也有三斤吗?她那府邸,少说也值个几万两的啊!” 叶清也道:“那房契可能没在她手上!” “可怜了启山少爷了,摊上了这么个母亲。” 叶清回想着方启山懂事的模样,轻轻叹息,“二夫人会以后还会回来的,到时,就看启山怎么处理了。” “还会回来?”冬梅有点不可置信。“还有脸回来吗?” 想起方二夫人奢靡的生活,叶清轻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方二夫人手上的钱虽然不少,但按她一贯作风,快则五六年慢则七八年,她就会花完。到时她再一打听,方家生意还不错,自己的儿子也有所作为了,肯定便会回来,倚着自己是启山亲生母亲的身份,想要过回她奢华的生活。” 冬梅想了想,似乎觉得叶清所说有理,问:“那到时候启山少爷,会接受她吗?” 叶清想着方启山的模样,顿了顿,开口道:“可能拒绝不了,可能有所安排。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再过几年,方启山和方舒舒也大了,到时的方家几乎就是靠他们两人了。 但是,如果方启山继续任由方二夫人胡来的话,也不是她所看中的。 叶清抬眸看了眼冬梅,放下手中的杯子,从袖带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冬梅看了眼叶清,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了信封。 “这是,这是?”冬梅微微颤抖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清。“郡主,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叶清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冬梅的手,道:“这是苏州知府前两日拿来的,给你,你便拿着。” 信封里面,除了冬梅的赎身文书,还有贱籍转成良籍的文书。 “郡主,你现在给我,是要赶我走吗?”冬梅拭擦了下眼角,看着叶清。 “我没要赶你走,我怎么会赶你走。郡主府不止是我家,也是你的家。” 叶清看着她,继续道:“知府大人一听方夫人说了,就赶到你乡下去办,后来青要山出事他就给耽误了,也是前两日才拿来的。既然他拿来了,你留收好。” 她又道:“我们一起长大,我一直都把你和小桃当成最好的玩伴和朋友,有没有这张纸,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的。小桃不在了,我们都要好好的,不管有没有这张纸。” “嗯。”冬梅拭擦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房小厮上前来,递上一封信:“郡主,门外有人求见。” 今日郭开庭成亲,虽是在郡主府里举办,但并没有大办,也没有宴请他人,都是方家和长风营的几个副将。 李沉和向山去扬州抗击倭寇去了,牛如玉需要在长风营当值,其他的都去接亲了。 而今日能前来拜访的人,叶清想不到会是谁。 她接过信封,打开来看。 信上只有两个字,字迹苍劲有力、异常熟悉。 叶清看着那“安宁”二字,立即吩咐冬梅:“冬梅,立即将客人迎到主院二楼前厅,备上茶水后,你守在一楼楼梯口处。” 冬梅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叶清如此重视哪一个客人,却也没有多问,紧随门房小厮出门迎接去了。 叶清吩咐了孔婷和陆知意几句后,整理了下仪容,随即往主院走去。 待叶清在主院看到皇上和德福时,她想了想是否要行皇室儿媳之礼还是一般礼仪、又该如何唤他时,皇上哈哈笑了下,对着她道:“出门在外不必多礼,过来坐。” 德福也笑着为两人倒了杯茶水,随即对皇上道:“皇上,看到郡主如今长得这么好,您该放心了!” “放心,放心了哈!”皇上笑着,对叶清道:“不必拘谨,现在没人,像以往一般唤我父皇就行。” 叶清点头,轻轻唤了声“父皇”。 德福看着两人,乐呵呵地走出房门,站在门外,留给两人充足的空间。 叶清看着眼前的皇上,道:“父皇前来,没能提前去恭迎,请恕儿臣不足之罪。” “我又没提前跟你说要来,你怎么恭迎,何罪之有呢?”皇上哈哈笑着,开口道:“我来苏州,知道的人并不多,处理完事我就回去了。” 叶清不好问他是处理何事,便问:“那父皇的事处理完了吗?” “快了。”皇上说着细细地看着叶清,再次道:“我今早,到太湖见了锦年,说开了一些旧事。” 叶清知道皇上与方锦年认识多年,却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旧事,也不便多问,便道:“说开了就好。” 皇上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我这次来苏州,是收到一个旧友的托付。他让我处理好这多年的恩怨,要不然,他无法走得安稳。” 叶清眼眸从信封上略过,感觉字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皇上将信往叶清前面推了推:“拆开看看?” 叶清连忙摇头:“这是父皇的信,儿臣……” “无妨,这并不是什么你不能看的。”皇上看着叶清,一脸慈祥。 叶清拿起信件,慢慢地打开。 她先看了一眼落款处,是孟子安。 她抬头看向皇上,问:“这是我舅舅孟子安吗?” “没错,是他。”皇上看了眼叶清,随即叹了口气,继续道:“半个多月前,他给我写了这封信,想我让将这些旧事都处理好,这样,他才会走得安心。” 叶清了然,可是她却从来不知,孟子安原来与皇上交情不浅。 “他的那双腿,是因为我、因为大萧,才失去的。” 听着皇上突然悲凉的声音传来,叶清愣一下。 她将信执起,垂眸看去。 半晌,叶清将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内,递还给了皇上,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 信上的内容,与她所知的,有很大出入。 皇上看了她一眼,抬头望向了天边,缓缓道:“我与你父亲、子安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志趣相投。你父亲从小跟着你祖父征战沙场、爱好带兵打仗,子安喜欢研究奇门八卦、追逐自由,我作为大萧的太子,也有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后来我登基了,你父亲去了西境,子安上了长鸣山。” “我登基后,与太师南下出巡,遇见了锦年,我与他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是自你父亲与子安离开京都后,我所结交的第一个知己好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柔娘。” 皇上回忆着往事,再看了眼叶清的眉眼,继续道:“柔娘与你母亲长得很像很像,我都怀疑她们似乎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她那时怀着第一胎,即将临盆,用着苏州口音在一旁吟唱着一首《江南曲》,我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后来,盐运史告诉我,锦年就是大萧最大的盐商,手上掌控着整整三条盐道。太师告诉我,让我一定得把握住与苏州方家的关系,好将盐道掌控在朝廷的手上。” “可我与锦年一见如故,不想伤害这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可是太师与太后步步相逼,我口头上也答应了他们。后来,我再次来到苏州,遇到了西凉派来的杀手,向锦年与柔娘坦白了我的身份。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柔娘喝下了那碗带毒的茶水,身中剧毒。我从朝廷带来御医为她止住了毒,可是残余的毒素却留在了体内,以致于生下一个自带至毒的女儿。由于害怕太后和朝中人发现我与锦年一家的关系,以此来让我掌控盐道,那些年,我只能让人偷偷地从民间寻找解毒高手,派到苏州来。可是多年过去,却未见有何起效。” 说到这里,皇上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那个带毒的小姑娘,便是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无辜之人。 “说来,蕴玥和星辰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皇上的沉浸过过往的思绪中,缓缓吟道:“蕴玥星辰映九天,玉轮挂镜夜未眠。星河璀璨似锦绣,梦渡银河入画船。” 两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是他当年对这两个未出生孩童美好一生的祝福。 可谁曾想,那个小姑娘,从一出生起,便活在了痛苦的毒素中。 “二十多前年,西凉从其凉町山中寻得一味毒草,名唤龙舌草,并利用这龙舌草制成了世间至毒龙舌散。这龙舌散气味较低,遇水便化,容易投毒。当时,兵部尚书余大人便中了这龙舌散,整个太医院倾尽所有也未能为其解毒,我便派人将他送去了长鸣山。可是,即使在高手如云、药门名震天下的长鸣山也未能解除了这毒,没过多久,余大人便去世了。。” 皇上看了眼叶清,想着她中过龙舌散两次,继续道:“那一年,子安从长鸣山回京探望孟太傅,恰好你父亲也返京,我们便坐到一起谈论了这龙舌散。原来,长鸣山自余大人过后,又接到了几个身中龙舌散之人,均未能解毒。虽然这龙舌散难制,但为了能用这毒解决西凉想要解决之人,西凉朝廷派了不少死士前往凉町山制毒。那段时间,不管是大萧,抑或是北疆、东盛岛国,身中舌散而不治的人纷纷出现。为了能使这舌散从这世间消失,子安便提议,由他亲自前往西凉的凉町山,毁了那遍山的龙舌草。”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动,原来,龙舌散后来越来越少,直到没有再出现,是因为孟子安。 “我们商议后没多久,子安便一人出发前往西凉,潜伏到了凉町山。他利用凉町山的地形条件,在那里摆了一个阵法,将凉町山前道和河流的水从一条道上引到了龙舌草所在的峡谷,更是在水中放入了特制的百草枯。浸入百草枯的大水横扫了整个凉町山峡谷,以致那里寸草不生,至今都没有再长出任何草木。”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道赞赏之色,随即却出现了一抹悔恨。 “子安的这番动作不小,西凉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西凉王和摄政王勃然大怒,派出他们最厉害的杀手直追孟子安而去。他一路往南逃,最终你父亲在关道口将他接了回去。可是西凉人即使到了关道口也没有停止对子安的截杀,更是趁夜潜入了我大萧境内。为了躲避西凉杀手的追击,你父亲带着本就身受重伤的子安,连夜穿过冰天雪地的茶马关。” 说到这里,皇上叹了一口气。 “子安回到大萧后,你父亲将他送回了长鸣山,可是他的双腿早就在西凉受重伤,又是经历了在茶马关那一轮的冰冻,已保不住了。他对外说的,是在长鸣山的奇门中出了意外,致使双腿不保。” 叶清看去,只见皇上一脸愧色。 那一向身处高位的帝皇,在这一刻,回想起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所做的种种,红了眼眶。 第118章 旧事 阳光从回廊里落进来,洒下了无数的光和影。 皇上拾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然后喝下。 叶清看着他,没有言语,静静地聆听着。 “那几年,虽然我派人秘密地寻找民间的解毒高手前往苏州为蕴玥解毒,可还是被太后发现了,她要求我必须将方涧盐铺完完整整地掌控在朝廷手中,否则,她将会自己派人前来杀了锦年,将盐道夺回。我为了能让太后收手,只得派人前来苏州,写了那封信,将星辰带到长鸣山,并告知太后,星辰已为质,方家不会不听朝廷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后放过了方家、放过了锦年。” 皇上将茶杯放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外边的日头上。 叶清心下一阵唏嘘。 原来,这便是方星辰到长鸣山的真正原因。 可皇上为了保全方家所使的计谋,却是让李柔娘误会了。 “后来,西凉人在复查当年凉町山龙舌散被毁的案件,始终查不到毁山之人,却查到了你父亲当年在关道口接头。而那时,你父亲截获了太后勾结西凉的信件。太后为了掩盖真相,原本只是想派杀手将你父亲杀了,可是西凉却写逼迫太后,让她将整个叶家全部杀了,就像凉町山上的龙舌草一样,暂草除根。” 说着,皇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封陈旧,好似已放了多年。 “这,便是当时西凉摄政王梁云锦写给太后的信,是我前段时间从太后宫中搜出来的。” 叶清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 她尽力地制止住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封信,缓缓地打开。 一滴泪水从叶清脸庞划落,滴落到信上,化开了那上面的两个字。 原来,这才是她们叶家覆灭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孟子安和叶茂之联手销毁了凉町山上的龙舌草,所以,他们也要消除整个叶家。 看着叶清难过地落泪,皇上轻叹一口气,缓声道:“孩子,都是因为我当年没有及时发现、被太后暗算,才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要怪,便怪我!”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叶清拿起手帕拭擦了一下眼眶,看着皇上那斑白的两鬓,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道:“我父亲和舅舅,都是为了大萧的百姓,他们不会后悔的。” 为了大萧国土安危,叶茂之一生戎马,早就生死置之度外。 “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是震惊不已,也为当年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后悔。我想与你说说,可是你却已经离开了京都。子安给我来信,让我将这当年的事都说开,我便也来了。” 皇上叹着气,继续道:“当年,我们月下畅饮,拍掌间便决定毁去西凉的龙舌草。只是没想到,龙舌草虽毁,可我也失去两个挚友,更是让大萧失去了一位上将军、使你全家被灭!” 为了大萧,叶茂之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性命,只是全家被灭、并冠上了叛国之名,却是他至死也没有想到的! “我离京那日,让命人出了一份圣旨,只要你同意,我便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还你父亲和子安之白。” 叶清看着皇上,轻声道:“父皇,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要放下,很难的。”皇上摇了摇头,继续道:“九年前,我中毒醒来后,一面整顿朝廷,一边派人排查当年你一家的冤案,可是却遭到了太后和朝廷中人的阻拦。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看到柔娘寄给我的求救信。” 信上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字,恰恰说明了李柔娘的紧急。 信上写着:蕴玥病重。 “那是那么多年以来,柔娘写给我求救的第一封信。而这信来到京都的时间,正好是我中毒昏迷之际,我立马派人南下,却收到了蕴玥康复的消息,便作罢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停止派人下来,就能知道当时方府里那个康复中的小姑娘,就是中了龙舌散的叶清。 也能知道,原来那个替他受了至毒的小姑娘,捱不过那个冬天。 “我对不起柔娘,对不起蕴玥,也难怪柔娘会怨我。” 皇上说着,又道:“当年太后将你一家全部斩杀于刑场,却独独少了你和孟祈云。子安知道后,请求我派人去寻,可是我派人寻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你们的踪迹。” 孟祈云曾说过,当时发现了不同的人追杀她们,却不曾想,那当中其实有皇上派去救她们的。 “是啊,或许就是缘分,我们没有遇到。”叶清看着皇上,轻轻道。 “后来,子安想起孟祈云常年南下,说不定孟太傅在苏州有认识的人,便派人南下而去。也是那个时候,他知道了柔娘的存在,经过他的查询后发现,孟太傅年轻的时候曾经现下,再结合孟祈云南下的事,他便怀疑,柔娘便是孟太傅失散多年的女儿。” “他害怕京中之事会殃及柔娘一家,写信让李沉南下寻你,但是却没跟李沉说明其中的缘由。李沉当年对我失望、对朝廷不满,收到信就走了,多年一直未返京。” 而李沉在苏州多年,竟也未能发现李柔娘与孟太傅的关系,也没发现,原来他的那个徒弟,就是叶茂之和孟襄的女儿叶清。 叶清听着眉心微动,道:“之前曾听开庭和殿下说过,星辰在长鸣山上很受孟师叔的照顾,想来,那时舅舅已经就知道了他是来自苏州的方家了!” “是啊,他知道了。” 皇上望着窗外,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子安曾说,星辰在长鸣山的那几年,是他失去双腿后过得最开的日子。但他即使每日被腿疼折磨,却始终在等待你和祈云的消息,一直未有放弃。” “后来,彧儿他们结束了在长鸣山的修习,星辰也跟着他下山了,那时的我掌控朝政,太后等人已无法干预。我本想着让星辰返回苏州与锦年柔娘一家团聚,可是他却像你祖父和父亲一般,热衷保家卫国,走上了征战沙场的路。” 说到这里,皇上无奈的苦笑了番,继续道:“再后来,他们在捣毁西凉的联络点的时候,发现了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便带回来给我。我才发现,西凉对我大萧的所有粮食通道竟然调查得如此详细,对方家掌控的盐道更为详尽。我与大臣彻夜想办法,看能否在西凉未下手之时,保全我大萧的所有粮食通道。可是商议多时却一直未有定夺。” “当年,方家掌控的盐道是使用玉牌传令的,我怕西凉人会为了抢夺方家的玉牌而对锦年不利,便写信,让他带领全家迁居京都,想着天子脚下,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保全方家。” 说着,皇上苦笑一下,又道:“恰逢这个时候星辰下山不久,柔娘便再次误会了我。” “父皇,你可以解释的。”叶清看着他,道。 皇上闻言看着叶清,缓缓开口:“你们到了京都后,我有跟锦年见过两回,也跟他说了大致的情况,他也跟我解释了盐道这两年来的改变,还让我放心。” 叶清看着他,笑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见过呢!” “那时我们都没有告诉你们。”皇上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那两次见面都是在盐运史的府上,待锦年到了盐运史家中后,我同盐运史道我有要事与锦年说,让他回避。就那两次,我们就像十几年前一般,谈论着我们共同的喜好。那也是自从你叶家不在后,我第一次如此开心。” 可是,也仅仅只有两次,两三个时辰。 “后来,你与彧儿成亲,我以为好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我与锦年也能偶尔见个面聊聊天。可谁知,厄运始终还是没有放过方家。” 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流露出无奈,“泰晔惨死,锦年失去双腿昏迷不醒,柔娘对我更是怨恨。” 想起那日,李柔娘声泪俱下跪在太极殿上,一字一句哭诉着她的遭遇与难受,他才知道,他所谓地自以为是地为方家打算,却从没想到,更一步一步将他们拉入了深渊。 皇上垂眸,看不清神色:“柔娘和她的三个孩子,都因为我,遭受到许多的痛苦。” “十几年前,为了能让我逃脱刺杀,柔娘饱受毒素缠身,之后更是诞下身怀至阴胎毒的玥儿。玥儿从出生起,便每日活在痛苦中,没有过过一天快活的日子,柔娘也痛苦万分。星辰也因为我的关系,从小离家,到那条件艰苦的长鸣山修习,使得柔娘骨肉分离,多年来饱受思念之路。而泰晔,更是遭受非人折磨,惨死京都。锦年也是如此,失去了一条腿,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他今日初初在太湖见到方锦年的时候,没能在他身上看到往日的风华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对儿子惨死的悲痛,和友人背叛和算计的痛苦中。 “我年龄也大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南下,今日一别,此生,我估计都不会再有机会与锦年见面,他心里是否对我还有怨恨不重要,我只愿他以后都过得好好的。” 年轻时,他们是难得一见的好友。虽然有误会,幸而最后也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我从来没有怪过柔娘,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她,可能也没有她处理得好。”想起李柔娘后来在京都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方家,返苏后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皇上对她,更多的是欣赏。 想着李柔娘的样子,叶清道:“是啊,她真的很厉害,我发现,其实她跟我母亲真的很像,都是一样坚强、不肯认输。” 其实叶清知道,方锦年因为失去一条腿,一直躲在府中不愿出去,是在逃避。 逃避儿子惨死、自己断腿、友人的算计。 而李柔娘沉浸在忙碌的方家生意上,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 听着叶清的话,皇上再次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好孩子,却也是因为我,受了不少苦啊!” 叶清扯唇笑着,安慰道:“父皇,我不苦。” “怎么能不苦呢!你从小失去家人,颠沛流离,受尽苦难。难得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成了亲,又要两地分离,一个人怀着孩子远离京都,在这里苦苦支撑着方家。” 皇上说着,又道:“彧儿前段时间得了消息,也来找我确认过了。” 叶清一愣,问:“父皇方才说的,殿下已经知道了?” 这是叶清所没有想到的,难道他吃到苏州的那几日,就是去见了皇上吗? “他没告诉你,一来是我并没有将所有的事告诉他,二来,他估计是想确认好了再跟你说。” 叶清又问:“殿下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皇上想了想,笑着说:“这就只有他知道了,有可能从长鸣山收到的消息也说不定,毕竟,子安一直牵挂于你。子安这些年来从没放下过寻你一事,知道你就是叶清后,他也放心了。所以,这次病发,也是他自己不想再与病痛抗争了。” 所以,病来如山倒。 叶清皱了皱眉头,深深地思索着。 孟祈云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她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后,又是何感想呢? 皇上拍了拍叶清的手,问:“阿清,你心里,也怨我吗?” 叶清轻轻地摇头,道:“父皇,不管是之于叶家还是方家,亦或是我与殿下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更谈何怨呢?” 她只是,一直在怪自己,幼时没有能力、长大后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苦了你,苦了彧儿。” 是啊,苦了萧彧了。 他是那么爱她、疼惜她,可是她,却为了方家与他和离,让他受尽愧疚和相思之苦。 叶清吸了吸气,随即低下头:“是我对不起殿下。” 皇上看着叶清,缓声道:“阿清,如果可以的话,就给彧儿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叶清怔了怔,随即点头。 “父皇,当时在殿上,为何肯让我带着长风营南下?”叶清问。 皇上看着叶清,道:“烈火军是你祖父组建,再由你父亲壮大的,可以说,这不仅是大萧的军队也是你叶家的军队。而长风营,是彧儿组建,星辰从旁协助的,既是大萧的也是彧儿的。你怀着身孕要南下,我无法阻止,却不能让你只身一人,有这支长风营在你的身边,便无人敢轻视你,亦无人敢欺负了你。” “而且,江浙一带山贼倭寇层出不穷,确实也是需要一支精良的军队守在这里。” 而那些所谓的什么保江浙一带安危,都不过是口头上所说的,他只是想,不能再让叶清受委屈、受欺负。 而且,一旦叶清受到了什么委屈或者欺负,最是伤心和愧疚的,就是萧彧。 萧彧那日的神色他全然看在眼里,是痛苦、是愧疚、是难过,他都能感受得到。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伤心难过了。 第118章 旧事 阳光从回廊里落进来,洒下了无数的光和影。 皇上拾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然后喝下。 叶清看着他,没有言语,静静地聆听着。 “那几年,虽然我派人秘密地寻找民间的解毒高手前往苏州为蕴玥解毒,可还是被太后发现了,她要求我必须将方涧盐铺完完整整地掌控在朝廷手中,否则,她将会自己派人前来杀了锦年,将盐道夺回。我为了能让太后收手,只得派人前来苏州,写了那封信,将星辰带到长鸣山,并告知太后,星辰已为质,方家不会不听朝廷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后放过了方家、放过了锦年。” 皇上将茶杯放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外边的日头上。 叶清心下一阵唏嘘。 原来,这便是方星辰到长鸣山的真正原因。 可皇上为了保全方家所使的计谋,却是让李柔娘误会了。 “后来,西凉人在复查当年凉町山龙舌散被毁的案件,始终查不到毁山之人,却查到了你父亲当年在关道口接头。而那时,你父亲截获了太后勾结西凉的信件。太后为了掩盖真相,原本只是想派杀手将你父亲杀了,可是西凉却写逼迫太后,让她将整个叶家全部杀了,就像凉町山上的龙舌草一样,暂草除根。” 说着,皇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封陈旧,好似已放了多年。 “这,便是当时西凉摄政王梁云锦写给太后的信,是我前段时间从太后宫中搜出来的。” 叶清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 她尽力地制止住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封信,缓缓地打开。 一滴泪水从叶清脸庞划落,滴落到信上,化开了那上面的两个字。 原来,这才是她们叶家覆灭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孟子安和叶茂之联手销毁了凉町山上的龙舌草,所以,他们也要消除整个叶家。 看着叶清难过地落泪,皇上轻叹一口气,缓声道:“孩子,都是因为我当年没有及时发现、被太后暗算,才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要怪,便怪我!”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叶清拿起手帕拭擦了一下眼眶,看着皇上那斑白的两鬓,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道:“我父亲和舅舅,都是为了大萧的百姓,他们不会后悔的。” 为了大萧国土安危,叶茂之一生戎马,早就生死置之度外。 “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是震惊不已,也为当年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后悔。我想与你说说,可是你却已经离开了京都。子安给我来信,让我将这当年的事都说开,我便也来了。” 皇上叹着气,继续道:“当年,我们月下畅饮,拍掌间便决定毁去西凉的龙舌草。只是没想到,龙舌草虽毁,可我也失去两个挚友,更是让大萧失去了一位上将军、使你全家被灭!” 为了大萧,叶茂之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性命,只是全家被灭、并冠上了叛国之名,却是他至死也没有想到的! “我离京那日,让命人出了一份圣旨,只要你同意,我便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还你父亲和子安之白。” 叶清看着皇上,轻声道:“父皇,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要放下,很难的。”皇上摇了摇头,继续道:“九年前,我中毒醒来后,一面整顿朝廷,一边派人排查当年你一家的冤案,可是却遭到了太后和朝廷中人的阻拦。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看到柔娘寄给我的求救信。” 信上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字,恰恰说明了李柔娘的紧急。 信上写着:蕴玥病重。 “那是那么多年以来,柔娘写给我求救的第一封信。而这信来到京都的时间,正好是我中毒昏迷之际,我立马派人南下,却收到了蕴玥康复的消息,便作罢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停止派人下来,就能知道当时方府里那个康复中的小姑娘,就是中了龙舌散的叶清。 也能知道,原来那个替他受了至毒的小姑娘,捱不过那个冬天。 “我对不起柔娘,对不起蕴玥,也难怪柔娘会怨我。” 皇上说着,又道:“当年太后将你一家全部斩杀于刑场,却独独少了你和孟祈云。子安知道后,请求我派人去寻,可是我派人寻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你们的踪迹。” 孟祈云曾说过,当时发现了不同的人追杀她们,却不曾想,那当中其实有皇上派去救她们的。 “是啊,或许就是缘分,我们没有遇到。”叶清看着皇上,轻轻道。 “后来,子安想起孟祈云常年南下,说不定孟太傅在苏州有认识的人,便派人南下而去。也是那个时候,他知道了柔娘的存在,经过他的查询后发现,孟太傅年轻的时候曾经现下,再结合孟祈云南下的事,他便怀疑,柔娘便是孟太傅失散多年的女儿。” “他害怕京中之事会殃及柔娘一家,写信让李沉南下寻你,但是却没跟李沉说明其中的缘由。李沉当年对我失望、对朝廷不满,收到信就走了,多年一直未返京。” 而李沉在苏州多年,竟也未能发现李柔娘与孟太傅的关系,也没发现,原来他的那个徒弟,就是叶茂之和孟襄的女儿叶清。 叶清听着眉心微动,道:“之前曾听开庭和殿下说过,星辰在长鸣山上很受孟师叔的照顾,想来,那时舅舅已经就知道了他是来自苏州的方家了!” “是啊,他知道了。” 皇上望着窗外,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子安曾说,星辰在长鸣山的那几年,是他失去双腿后过得最开的日子。但他即使每日被腿疼折磨,却始终在等待你和祈云的消息,一直未有放弃。” “后来,彧儿他们结束了在长鸣山的修习,星辰也跟着他下山了,那时的我掌控朝政,太后等人已无法干预。我本想着让星辰返回苏州与锦年柔娘一家团聚,可是他却像你祖父和父亲一般,热衷保家卫国,走上了征战沙场的路。” 说到这里,皇上无奈的苦笑了番,继续道:“再后来,他们在捣毁西凉的联络点的时候,发现了那本《大萧粮食通道调查》,便带回来给我。我才发现,西凉对我大萧的所有粮食通道竟然调查得如此详细,对方家掌控的盐道更为详尽。我与大臣彻夜想办法,看能否在西凉未下手之时,保全我大萧的所有粮食通道。可是商议多时却一直未有定夺。” “当年,方家掌控的盐道是使用玉牌传令的,我怕西凉人会为了抢夺方家的玉牌而对锦年不利,便写信,让他带领全家迁居京都,想着天子脚下,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保全方家。” 说着,皇上苦笑一下,又道:“恰逢这个时候星辰下山不久,柔娘便再次误会了我。” “父皇,你可以解释的。”叶清看着他,道。 皇上闻言看着叶清,缓缓开口:“你们到了京都后,我有跟锦年见过两回,也跟他说了大致的情况,他也跟我解释了盐道这两年来的改变,还让我放心。” 叶清看着他,笑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见过呢!” “那时我们都没有告诉你们。”皇上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那两次见面都是在盐运史的府上,待锦年到了盐运史家中后,我同盐运史道我有要事与锦年说,让他回避。就那两次,我们就像十几年前一般,谈论着我们共同的喜好。那也是自从你叶家不在后,我第一次如此开心。” 可是,也仅仅只有两次,两三个时辰。 “后来,你与彧儿成亲,我以为好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我与锦年也能偶尔见个面聊聊天。可谁知,厄运始终还是没有放过方家。” 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流露出无奈,“泰晔惨死,锦年失去双腿昏迷不醒,柔娘对我更是怨恨。” 想起那日,李柔娘声泪俱下跪在太极殿上,一字一句哭诉着她的遭遇与难受,他才知道,他所谓地自以为是地为方家打算,却从没想到,更一步一步将他们拉入了深渊。 皇上垂眸,看不清神色:“柔娘和她的三个孩子,都因为我,遭受到许多的痛苦。” “十几年前,为了能让我逃脱刺杀,柔娘饱受毒素缠身,之后更是诞下身怀至阴胎毒的玥儿。玥儿从出生起,便每日活在痛苦中,没有过过一天快活的日子,柔娘也痛苦万分。星辰也因为我的关系,从小离家,到那条件艰苦的长鸣山修习,使得柔娘骨肉分离,多年来饱受思念之路。而泰晔,更是遭受非人折磨,惨死京都。锦年也是如此,失去了一条腿,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他今日初初在太湖见到方锦年的时候,没能在他身上看到往日的风华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对儿子惨死的悲痛,和友人背叛和算计的痛苦中。 “我年龄也大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南下,今日一别,此生,我估计都不会再有机会与锦年见面,他心里是否对我还有怨恨不重要,我只愿他以后都过得好好的。” 年轻时,他们是难得一见的好友。虽然有误会,幸而最后也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我从来没有怪过柔娘,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她,可能也没有她处理得好。”想起李柔娘后来在京都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方家,返苏后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皇上对她,更多的是欣赏。 想着李柔娘的样子,叶清道:“是啊,她真的很厉害,我发现,其实她跟我母亲真的很像,都是一样坚强、不肯认输。” 其实叶清知道,方锦年因为失去一条腿,一直躲在府中不愿出去,是在逃避。 逃避儿子惨死、自己断腿、友人的算计。 而李柔娘沉浸在忙碌的方家生意上,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呢? 听着叶清的话,皇上再次叹了口气:“你是一个好孩子,却也是因为我,受了不少苦啊!” 叶清扯唇笑着,安慰道:“父皇,我不苦。” “怎么能不苦呢!你从小失去家人,颠沛流离,受尽苦难。难得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成了亲,又要两地分离,一个人怀着孩子远离京都,在这里苦苦支撑着方家。” 皇上说着,又道:“彧儿前段时间得了消息,也来找我确认过了。” 叶清一愣,问:“父皇方才说的,殿下已经知道了?” 这是叶清所没有想到的,难道他吃到苏州的那几日,就是去见了皇上吗? “他没告诉你,一来是我并没有将所有的事告诉他,二来,他估计是想确认好了再跟你说。” 叶清又问:“殿下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皇上想了想,笑着说:“这就只有他知道了,有可能从长鸣山收到的消息也说不定,毕竟,子安一直牵挂于你。子安这些年来从没放下过寻你一事,知道你就是叶清后,他也放心了。所以,这次病发,也是他自己不想再与病痛抗争了。” 所以,病来如山倒。 叶清皱了皱眉头,深深地思索着。 孟祈云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她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后,又是何感想呢? 皇上拍了拍叶清的手,问:“阿清,你心里,也怨我吗?” 叶清轻轻地摇头,道:“父皇,不管是之于叶家还是方家,亦或是我与殿下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更谈何怨呢?” 她只是,一直在怪自己,幼时没有能力、长大后也没有能力去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苦了你,苦了彧儿。” 是啊,苦了萧彧了。 他是那么爱她、疼惜她,可是她,却为了方家与他和离,让他受尽愧疚和相思之苦。 叶清吸了吸气,随即低下头:“是我对不起殿下。” 皇上看着叶清,缓声道:“阿清,如果可以的话,就给彧儿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叶清怔了怔,随即点头。 “父皇,当时在殿上,为何肯让我带着长风营南下?”叶清问。 皇上看着叶清,道:“烈火军是你祖父组建,再由你父亲壮大的,可以说,这不仅是大萧的军队也是你叶家的军队。而长风营,是彧儿组建,星辰从旁协助的,既是大萧的也是彧儿的。你怀着身孕要南下,我无法阻止,却不能让你只身一人,有这支长风营在你的身边,便无人敢轻视你,亦无人敢欺负了你。” “而且,江浙一带山贼倭寇层出不穷,确实也是需要一支精良的军队守在这里。” 而那些所谓的什么保江浙一带安危,都不过是口头上所说的,他只是想,不能再让叶清受委屈、受欺负。 而且,一旦叶清受到了什么委屈或者欺负,最是伤心和愧疚的,就是萧彧。 萧彧那日的神色他全然看在眼里,是痛苦、是愧疚、是难过,他都能感受得到。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伤心难过了。 第119章 好事成双 秋风阵阵,凉意袭来,院子里的枝叶随风婆娑,沙沙作响。 叶清拢了拢身上的锦缎披风,问:“父皇,当时殿下真是用皇位唤来了与我的婚约吗?” 皇上看了过来,哈哈一笑:“那是他以为我会不答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他可能猜想着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答应他的。” 叶清闻言,疑惑地看着皇上,问:“那您又是为何会答应的?” 叶清不解,即使不是因为萧彧用皇位来换,也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确实是有原因的。”皇上看着叶清,正了正神色,缓缓说来:“当时彧儿进宫,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我很欢喜,问他喜欢的人是谁,他便跟我说了你的名字。” 皇上说着,思绪回到了一年以前,在太极殿上,只有他和萧彧两人。 “哦,那姑娘家是谁?”皇上坐在龙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萧彧思索了一会,开口道:“是刚进京没多久的方家小姐,也是长风营副将方星辰的妹妹,方蕴玥。” “方蕴玥?”皇上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是方锦年的女儿。 那个自幼因他饱受毒素缠身的小姑娘,可是他却从没见过她一面,竟没想到,萧彧竟然看上了她。 方锦年是一个生意人,可却与一般的商贾之人有很大的区别。 他饱读诗书,胸怀宽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志之人。兢兢业业掌管盐道多年,从没囤积居奇,更不会因为无故涨价,大萧百姓不管生活于何处,总能用最低的价格买上好盐,人品不可多得。 而他的妻子李柔娘,也是一个很好的贤妻良母。 萧彧看皇上不言语,以为他对叶清的出身不满意,再次开口:“父皇,玥儿虽出身商贾之家,可是她学识渊博、才情横溢,更是性情坚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儿臣,非她不娶!” “一个富家以后,何以你会喜欢她?”皇上问。 皇上知道,方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才情品性皆不会比京都的世家小姐差,却想从萧彧口中说出她的不同之处。 哪知萧彧道:“父皇只要见了她,便会知道她的好,也会赞同我们的。” “那你打算何时带她让我一见?” “玥儿参与了长风营的比试,待比试完毕后,儿臣带她入宫觐见。” 皇上疑惑不解:方锦年和李柔娘还让他们的女儿学武了? 看着皇上不解的神色,萧彧紧了紧眉头,继续道:“父皇,玥儿武术不错,儿臣认为,她能进入长风营比试的前四名。届时,她也可到长风营里入职。” 萧彧这紧张的样子,皇上已是多年都不曾看到过了,心里越是期待见到叶清,开口道:“这次长风营比试,你能做到公平公正吗?” 他确实不太敢相信,依李柔娘的样子,会把女儿培养成武功高强的样子。 “父皇,长风营比试是为朝廷挑选合适的将领,并不是为儿臣私欲而办。况且,儿臣邀请了中书令和行军总管到长风营观战,确保比试的公平公正,绝不会出现一丝偏袒。”萧彧说着,抬头看向皇上,继续道:“请父皇相信儿臣、相信玥儿!” 看着萧彧一本正经的模样,皇上问:“既然你说她从苏州而来,又只是一介商贾之女,那你认为,比起京都的世家小姐、一众郡主贵女,她如何能有自信成为你的正妃、站在你的身侧辅助你。” “儿臣娶妻,只想娶自己心仪之人,并不需要她的辅助。况且,玥儿也很优秀,对比于其他的世家小姐,她毫不逊色。” “可是你身为大萧的宣王爷,此后大萧的天下……” “父皇,儿臣并不属意皇位。”萧彧打断皇上,抬头看他,神色坚定。 “你说什么?”皇上没想到萧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萧彧,陷入沉思。 他几个儿子都很优秀,他思虑多年,也未曾想好定下太子之位。 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多少皇室子女兄弟相残。 可是他今日却听到萧彧说,他无意那个位置。 萧彧却依旧一脸坚毅:“父皇,儿臣从来都未曾肖想过皇位。儿臣只想驻守边疆,保卫我大萧百姓和国土安全。” 萧彧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是那样铿锵有力,就如当年那人跟他说的话。 皇上抬头望去只见萧彧眼神坚毅,并不似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上问。 “父皇,儿臣清楚,可儿臣并不会后悔。”萧彧抬头,一字一句道:“不管父皇立哪一位皇子为太子,儿臣必将尽力协助。只要儿臣在的一日,便不会让他国的兵马踏入我大萧境内,残害我大萧百姓。” 说着,萧彧顿了顿,继续道:“我与玥儿两情相悦,请父皇成全!” 皇上看着眼前坚毅的儿子,问:“你为了她,愿意放弃这皇位。那你又是如何确认,她会愿意为了你,放弃她优渥的富家生活,到边境那艰苦的地方去呢?” 想起方蕴玥为了能赢的长风营的比试、争取那入宫觐见的机会努力 练习,萧彧总能感受到窝心。他勾唇轻轻笑了下,道:“玥儿心性坚毅,与一般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再差的环境,她都不会畏惧的。” 说起心上人的时候,萧彧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欢愉,眼眸又是那般柔和,这是皇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他想,彧儿这是遇见了真爱了! “如果她有一日后悔跟你驻守边境了,你又如何?” 萧彧闻言没有犹豫,开口道:“父皇,请你相信儿臣,也请你相信玥儿,她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的。” 看着皇上开始松动的神色,萧彧又道:“父皇,儿臣虽无意皇位,但儿臣只会辅助明君。” 皇上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你父皇我,也不会立一个昏君的。” 回想到这里,皇上哈哈地笑了下,对着叶清道:“我儿子不少,优秀的也有好几个,实在不行,旁支也有不少优秀的子侄,但是,要想从我萧家找一个一心守护我大萧江山国土、又有能力的将领,除了彧儿,却是没有了。” 皇上看着叶清,继续道:“我萧家这么多年以来,身居高位,却难得出现一个像彧儿这般深情之人,所以,不管他所求个人,我都不会拒绝。更何况那个人是你。” 叶清耳根红红的,她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他心仪之人是你的时候,很惊喜,也很开心。但不管你是玥儿亦或是阿清,你都很优秀,都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孩子,一个应该拥有幸福生活的人。” 皇上拉过叶清的手,拍了拍,再次道:“阿清,我愧对你父亲,愧对叶家和方家,但是我由衷地希望,你也能放下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要被这琐事缠身,过上你快活舒心的日子。” 凉风吹来,吹散了叶清的发丝,也吹散了她连月以来的苦恼和烦闷。 “父皇,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叶清道。 远处传来了阵阵缠鞭炮的声音,似乎是迎亲的队伍快要回到了。 叶清弯眉笑着对皇上道:“父皇,既然你来了,便喝个喜酒。” “那当然。”皇上哈哈笑着:“开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成亲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走,德福,我们喝喜酒去。” “好咧,老爷!”德福听到皇上唤他,立马进来扶起他,他转身准备扶起叶清,只见她已自己站了起来,便道:“哟,郡主有七个月了,还是这般灵活,可见两位皇孙不会太闹腾!” 叶清笑了笑,领着两人走下楼梯,道:“托公公的福,两个孩子都挺乖的。” 德福闻言哈哈笑着:“那就好那就好,老爷你说是!” “那感情是好的。”皇上看了眼叶清的肚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三人下来,一直守在楼梯处的冬梅上前扶住叶清,“郡主,迎亲的队伍准备进门了,我们过去。” “好。” 待到萧彧进到前厅,准备下一轮仪式的时候,看到主位上坐着的人,愣了愣,随即站到叶清的身旁。 郭开庭看着主位上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从他那与萧彧相像的眉眼,即使面带笑容也依旧掩盖不了那上位者的威严,他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郭开庭紧了紧手中的绣球,与阿环一道对着那人行了高堂之拜。 拜堂后,郭开庭与阿环回了婚房,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后,两人便出来前厅与皇上一道围坐在饭桌吃饭。 皇上看着阿环,不禁感叹:“阿环是一个好姑娘,开庭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可得好好待阿环,不能欺负了她。” “老爷,我会好好待阿环的,绝不会欺她。”郭开庭说着,握了握阿环的手,示意她放松。 虽然众人都叫皇上为老爸,阿环也不知道他是谁,而他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也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但她也点头回道:“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皇上看着阿环,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道:“开庭父亲公务繁忙,又恰逢我来了,便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德福,拿上来!” “好咧。”一直在后方站着的德福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皇上。 皇上将锦盒接过,递给了阿环。 “这是玉如意,是赐于你的,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阿环看了郭开庭一眼,怯生生地双手接过锦盒,轻声道:“谢谢老爷!” 郭开庭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阿环的手,也道:“谢老爷!” 德福也跟着呵呵地笑着:“这阿环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想必很快啊,郭大人就能抱孙子咯!” 阿环闻言,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 皇上看着她,从容一笑,转而对郭开庭道:“听说你成亲后就要赶往西境了,那待明年开春你换防的时候,就回一趟京都!” 顺便也看看郭大人他们。 “好。”郭开庭点头道。 德福看着两个年轻人,又笑着道:“估计那个时候,阿环姑娘就有喜咯,那郭大人啊,又会放几天的鞭炮了。” 阿环低着头,与郭开庭一道嗯了一声。 皇上满意地看着他们,转而又看着坐在一旁的方星辰和陆知音。 “我来苏的消息,陆大人也知道,他说让我过来看看。” 陆知意抬头看过来,问:“我父亲可还安好?” “很好,都很好的,他只是让我过来帮他看一下,方家的这个小子开窍了没有。” 方星辰愣了下,明白陆大人的意思后耳廓瞬间红透。 德福看了眼耳根通红的两人,呵呵笑着:“陆大人说啊,如果方家的那小子还没开窍的话,就请为老爷他们指婚!” 陆知意立即垂下了眼,脸也随即垂了下来,耳根却悄悄红了。 德福看着两人,又继续道:“我那天问陆大人,如果方副将开窍了呢?陆大人说啊,那让他们尽快完婚!” 两人听着,一块刷红了脸。 半晌,方星辰开口道:“我与知意两情相悦,本想着待明年开春到京都向陆大人提亲的……” 皇上哈哈笑着:“也不必等那么久了,我明日便回回京,你这亲啊,我也帮你向陆大人提去!” 方星辰微微怔了怔,随即站起来对皇上揖手道:“谢老爷,那就劳烦老爷了!” 方星辰又道:“那我现在便回府与祖母和母亲说道,将提亲需要准备的物品都准备好!” “哎哟哟,星辰少爷啊,物品什么的都不重要,陆大在不看重这些的。”德福赶忙拉住了方星辰,苦口婆心道:“就将提亲聘书准备好就行,其他的就不必了,你也不想我和老爷带着一堆东西回去的!” 方星辰微微愣一下,随即想到皇上贵为天子,确实不该让他们为自己的事而劳烦。 皇上转过身过来,看了眼方星辰,笑着说:“这陆大人啊,确实是不看重这些,要不然当初怎么会答应让知意来苏州呢?你就不用着急了,明早将聘书带过来给我就行了。” “如此,那便谢过老爷了!”陆知意也站到方星辰的身旁,一同向他福了福礼。 德福将两人按回到座位上,呵呵笑着:“看来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好事都聚到一块了。” 第119章 好事成双 秋风阵阵,凉意袭来,院子里的枝叶随风婆娑,沙沙作响。 叶清拢了拢身上的锦缎披风,问:“父皇,当时殿下真是用皇位唤来了与我的婚约吗?” 皇上看了过来,哈哈一笑:“那是他以为我会不答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他可能猜想着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答应他的。” 叶清闻言,疑惑地看着皇上,问:“那您又是为何会答应的?” 叶清不解,即使不是因为萧彧用皇位来换,也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确实是有原因的。”皇上看着叶清,正了正神色,缓缓说来:“当时彧儿进宫,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我很欢喜,问他喜欢的人是谁,他便跟我说了你的名字。” 皇上说着,思绪回到了一年以前,在太极殿上,只有他和萧彧两人。 “哦,那姑娘家是谁?”皇上坐在龙椅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萧彧思索了一会,开口道:“是刚进京没多久的方家小姐,也是长风营副将方星辰的妹妹,方蕴玥。” “方蕴玥?”皇上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是方锦年的女儿。 那个自幼因他饱受毒素缠身的小姑娘,可是他却从没见过她一面,竟没想到,萧彧竟然看上了她。 方锦年是一个生意人,可却与一般的商贾之人有很大的区别。 他饱读诗书,胸怀宽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志之人。兢兢业业掌管盐道多年,从没囤积居奇,更不会因为无故涨价,大萧百姓不管生活于何处,总能用最低的价格买上好盐,人品不可多得。 而他的妻子李柔娘,也是一个很好的贤妻良母。 萧彧看皇上不言语,以为他对叶清的出身不满意,再次开口:“父皇,玥儿虽出身商贾之家,可是她学识渊博、才情横溢,更是性情坚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儿臣,非她不娶!” “一个富家以后,何以你会喜欢她?”皇上问。 皇上知道,方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才情品性皆不会比京都的世家小姐差,却想从萧彧口中说出她的不同之处。 哪知萧彧道:“父皇只要见了她,便会知道她的好,也会赞同我们的。” “那你打算何时带她让我一见?” “玥儿参与了长风营的比试,待比试完毕后,儿臣带她入宫觐见。” 皇上疑惑不解:方锦年和李柔娘还让他们的女儿学武了? 看着皇上不解的神色,萧彧紧了紧眉头,继续道:“父皇,玥儿武术不错,儿臣认为,她能进入长风营比试的前四名。届时,她也可到长风营里入职。” 萧彧这紧张的样子,皇上已是多年都不曾看到过了,心里越是期待见到叶清,开口道:“这次长风营比试,你能做到公平公正吗?” 他确实不太敢相信,依李柔娘的样子,会把女儿培养成武功高强的样子。 “父皇,长风营比试是为朝廷挑选合适的将领,并不是为儿臣私欲而办。况且,儿臣邀请了中书令和行军总管到长风营观战,确保比试的公平公正,绝不会出现一丝偏袒。”萧彧说着,抬头看向皇上,继续道:“请父皇相信儿臣、相信玥儿!” 看着萧彧一本正经的模样,皇上问:“既然你说她从苏州而来,又只是一介商贾之女,那你认为,比起京都的世家小姐、一众郡主贵女,她如何能有自信成为你的正妃、站在你的身侧辅助你。” “儿臣娶妻,只想娶自己心仪之人,并不需要她的辅助。况且,玥儿也很优秀,对比于其他的世家小姐,她毫不逊色。” “可是你身为大萧的宣王爷,此后大萧的天下……” “父皇,儿臣并不属意皇位。”萧彧打断皇上,抬头看他,神色坚定。 “你说什么?”皇上没想到萧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萧彧,陷入沉思。 他几个儿子都很优秀,他思虑多年,也未曾想好定下太子之位。 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多少皇室子女兄弟相残。 可是他今日却听到萧彧说,他无意那个位置。 萧彧却依旧一脸坚毅:“父皇,儿臣从来都未曾肖想过皇位。儿臣只想驻守边疆,保卫我大萧百姓和国土安全。” 萧彧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却是那样铿锵有力,就如当年那人跟他说的话。 皇上抬头望去只见萧彧眼神坚毅,并不似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上问。 “父皇,儿臣清楚,可儿臣并不会后悔。”萧彧抬头,一字一句道:“不管父皇立哪一位皇子为太子,儿臣必将尽力协助。只要儿臣在的一日,便不会让他国的兵马踏入我大萧境内,残害我大萧百姓。” 说着,萧彧顿了顿,继续道:“我与玥儿两情相悦,请父皇成全!” 皇上看着眼前坚毅的儿子,问:“你为了她,愿意放弃这皇位。那你又是如何确认,她会愿意为了你,放弃她优渥的富家生活,到边境那艰苦的地方去呢?” 想起方蕴玥为了能赢的长风营的比试、争取那入宫觐见的机会努力 练习,萧彧总能感受到窝心。他勾唇轻轻笑了下,道:“玥儿心性坚毅,与一般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再差的环境,她都不会畏惧的。” 说起心上人的时候,萧彧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欢愉,眼眸又是那般柔和,这是皇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他想,彧儿这是遇见了真爱了! “如果她有一日后悔跟你驻守边境了,你又如何?” 萧彧闻言没有犹豫,开口道:“父皇,请你相信儿臣,也请你相信玥儿,她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的。” 看着皇上开始松动的神色,萧彧又道:“父皇,儿臣虽无意皇位,但儿臣只会辅助明君。” 皇上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你父皇我,也不会立一个昏君的。” 回想到这里,皇上哈哈地笑了下,对着叶清道:“我儿子不少,优秀的也有好几个,实在不行,旁支也有不少优秀的子侄,但是,要想从我萧家找一个一心守护我大萧江山国土、又有能力的将领,除了彧儿,却是没有了。” 皇上看着叶清,继续道:“我萧家这么多年以来,身居高位,却难得出现一个像彧儿这般深情之人,所以,不管他所求个人,我都不会拒绝。更何况那个人是你。” 叶清耳根红红的,她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他心仪之人是你的时候,很惊喜,也很开心。但不管你是玥儿亦或是阿清,你都很优秀,都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孩子,一个应该拥有幸福生活的人。” 皇上拉过叶清的手,拍了拍,再次道:“阿清,我愧对你父亲,愧对叶家和方家,但是我由衷地希望,你也能放下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要被这琐事缠身,过上你快活舒心的日子。” 凉风吹来,吹散了叶清的发丝,也吹散了她连月以来的苦恼和烦闷。 “父皇,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叶清道。 远处传来了阵阵缠鞭炮的声音,似乎是迎亲的队伍快要回到了。 叶清弯眉笑着对皇上道:“父皇,既然你来了,便喝个喜酒。” “那当然。”皇上哈哈笑着:“开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成亲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走,德福,我们喝喜酒去。” “好咧,老爷!”德福听到皇上唤他,立马进来扶起他,他转身准备扶起叶清,只见她已自己站了起来,便道:“哟,郡主有七个月了,还是这般灵活,可见两位皇孙不会太闹腾!” 叶清笑了笑,领着两人走下楼梯,道:“托公公的福,两个孩子都挺乖的。” 德福闻言哈哈笑着:“那就好那就好,老爷你说是!” “那感情是好的。”皇上看了眼叶清的肚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三人下来,一直守在楼梯处的冬梅上前扶住叶清,“郡主,迎亲的队伍准备进门了,我们过去。” “好。” 待到萧彧进到前厅,准备下一轮仪式的时候,看到主位上坐着的人,愣了愣,随即站到叶清的身旁。 郭开庭看着主位上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是从他那与萧彧相像的眉眼,即使面带笑容也依旧掩盖不了那上位者的威严,他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郭开庭紧了紧手中的绣球,与阿环一道对着那人行了高堂之拜。 拜堂后,郭开庭与阿环回了婚房,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后,两人便出来前厅与皇上一道围坐在饭桌吃饭。 皇上看着阿环,不禁感叹:“阿环是一个好姑娘,开庭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可得好好待阿环,不能欺负了她。” “老爷,我会好好待阿环的,绝不会欺她。”郭开庭说着,握了握阿环的手,示意她放松。 虽然众人都叫皇上为老爸,阿环也不知道他是谁,而他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也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但她也点头回道:“老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皇上看着阿环,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道:“开庭父亲公务繁忙,又恰逢我来了,便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德福,拿上来!” “好咧。”一直在后方站着的德福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皇上。 皇上将锦盒接过,递给了阿环。 “这是玉如意,是赐于你的,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阿环看了郭开庭一眼,怯生生地双手接过锦盒,轻声道:“谢谢老爷!” 郭开庭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阿环的手,也道:“谢老爷!” 德福也跟着呵呵地笑着:“这阿环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想必很快啊,郭大人就能抱孙子咯!” 阿环闻言,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 皇上看着她,从容一笑,转而对郭开庭道:“听说你成亲后就要赶往西境了,那待明年开春你换防的时候,就回一趟京都!” 顺便也看看郭大人他们。 “好。”郭开庭点头道。 德福看着两个年轻人,又笑着道:“估计那个时候,阿环姑娘就有喜咯,那郭大人啊,又会放几天的鞭炮了。” 阿环低着头,与郭开庭一道嗯了一声。 皇上满意地看着他们,转而又看着坐在一旁的方星辰和陆知音。 “我来苏的消息,陆大人也知道,他说让我过来看看。” 陆知意抬头看过来,问:“我父亲可还安好?” “很好,都很好的,他只是让我过来帮他看一下,方家的这个小子开窍了没有。” 方星辰愣了下,明白陆大人的意思后耳廓瞬间红透。 德福看了眼耳根通红的两人,呵呵笑着:“陆大人说啊,如果方家的那小子还没开窍的话,就请为老爷他们指婚!” 陆知意立即垂下了眼,脸也随即垂了下来,耳根却悄悄红了。 德福看着两人,又继续道:“我那天问陆大人,如果方副将开窍了呢?陆大人说啊,那让他们尽快完婚!” 两人听着,一块刷红了脸。 半晌,方星辰开口道:“我与知意两情相悦,本想着待明年开春到京都向陆大人提亲的……” 皇上哈哈笑着:“也不必等那么久了,我明日便回回京,你这亲啊,我也帮你向陆大人提去!” 方星辰微微怔了怔,随即站起来对皇上揖手道:“谢老爷,那就劳烦老爷了!” 方星辰又道:“那我现在便回府与祖母和母亲说道,将提亲需要准备的物品都准备好!” “哎哟哟,星辰少爷啊,物品什么的都不重要,陆大在不看重这些的。”德福赶忙拉住了方星辰,苦口婆心道:“就将提亲聘书准备好就行,其他的就不必了,你也不想我和老爷带着一堆东西回去的!” 方星辰微微愣一下,随即想到皇上贵为天子,确实不该让他们为自己的事而劳烦。 皇上转过身过来,看了眼方星辰,笑着说:“这陆大人啊,确实是不看重这些,要不然当初怎么会答应让知意来苏州呢?你就不用着急了,明早将聘书带过来给我就行了。” “如此,那便谢过老爷了!”陆知意也站到方星辰的身旁,一同向他福了福礼。 德福将两人按回到座位上,呵呵笑着:“看来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好事都聚到一块了。” 第120章 战事起 秋风扫落叶,时间的脚步匆匆,一眨眼,冬天也到了,叶清换上了冬衣,显得肚子又更大了。 由于叶清的身子越来越重,李柔娘也重新将阿圆派过来郡主府,一道照顾叶清。 散步回来时,沈信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来,萧彧便带着郭开庭到主院的书房去谈事。 叶清踱步至前厅,看到阿圆正在教阿环刺绣。 阿环手巧,学得也快,一天下来,已经能绣着简单的花样了。 李堂上前来,向叶清汇报:“老爷和二爷今早已经从太湖出发回到府里了,打算从今日起开始返回店铺打理生意。” 叶清抬眼看去,在李堂的脸上看到了喜色。 果然,人一旦误会解除了,心中的郁结就会解开,也会重新振作起来。 方锦年就是这样。 李堂继续道:“二爷也准备带着姨娘和启山少爷搬回方府里居住了,方才他们已经探讨了这个问题,老夫人很是开心呢!” 方二夫人连夜带着所有的家当逃离后,她那所奢华的府邸确实也空了出来。 “那他的府邸和下人打算如何处理?”叶清问。 “签了生死契的带到了方府,不过人不算很多,就几个。余下的全部都安排到锦绣坊和染坊去做工。” 叶清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也是不错的安排。” “老爷下午要去锦绣坊巡视,打算今晚邀请您吃饭。” 叶清眉心微动,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那你便和冬梅好好安排下去!” 李堂应是,随即退了下去。 叶清往回廊处望去,看到冬梅带着两个丫鬟拿着冬被往主院的方向走去,随即也站了起来,准备再去走走。 这段时间方启山和方舒舒也慢慢地开始了部分方家生意上的事务,虽然不多,但也减轻了不少叶清和李柔娘的工作。 如今方锦年也从太湖回来,准备重新接手方家的生意,可能不用太久,她就可以不用再管理方家的事务了。 这厢的冬梅,已带着仆人,将郡主府的被子全部都换上了厚的。 萧彧与郭开庭来到书房,看着冬梅带人将他的被子重新换了,不由一阵苦笑。 待冬梅和下人离开后,他打开那封从西境飞鸽传来的密信。 西凉联合了其旁边的小国子夷,在西境另外一道关口频频发起进攻。 最近这半个月已有大大小小的突袭六七起了。 “杨清颂即将前往明月关,西境主营将会缺少了一个有能力又熟悉烈火军的将领,我打算明日出发……” “殿下,我明日一早就出发去西境,请殿下放心留在苏州。”郭开庭打断了他,稽首道。 萧彧叠好手中的信,抬眸看着郭开庭,道:“可你新婚才两日就要离开,对阿环、对你,都不公平。” “我们原本就是打算成婚后就前往西境的,现在不过是我先行去应急,待西境安定后,我再下来接阿环上去。”郭开庭说着,继续道:“郡主如今快要临盆,身子越来越重,殿下理应待在这里,等待她生产。阿环待在这里,我也放心。” 虽然他尚未恢复记忆,但这段时间他每日与方星辰到长风营里练兵,发现自己在那里轻松自如,就好像他本就是属于军营的。 郭开庭也相信,自己到西境后,也能自如地带领烈火军。 “可是,西凉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就是想要在这个寒冬攻进来。”萧彧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你前去,需要防守其他关道口做好准备,也难以猜测到西凉会否还有的其他预谋。” 而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郭开庭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可是郡主即将临盘,如果殿下这个时候离去,那么你和郡主的婚姻将很难再挽回了!” 这段时间,可以看得出叶清似乎已经开始重新接纳萧彧,对他的所有行为也不再抗拒,本就是个好机会。 而这些,萧彧也十分清楚。 “殿下,还是让我先行前去,如果能就此将子夷和西凉拦于道口外,你就待在苏州。”郭开庭看着他,继续道:“如果我们拦不住了,会快马加鞭传信于你,到时,你再出发也不迟。” 依照萧彧的脚程,几日他便能到西境。 萧彧眉心蹙了蹙,道:“那便先这样决定。” “好,那我便去准备,午后出发。” 郭开庭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却在门口处看到了叶清,随即行礼:“郡主!” 萧彧闻言立马看来,神情有一刹那的紧张。 他张了张手指,走上前,扶过叶清,恢复了平日的柔情:“怎么一个人上来了?” “就想上来坐坐。”叶清踏入书房,看了眼即将出去的郭开庭,道:“进来再谈谈!” 郭开庭应了声是,随即抬头看向萧彧。 叶清走向书柜,从中间那一层拿出一卷较大的文书,随即将之打开置于书桌上。 萧彧看了过去,那是一张西境的地形图。 郭开庭也看了,抬头看了看萧彧,满心疑问。 不知方才叶清听到了多少。 叶清看着神色各异的二人,用手指向途中一处:“这里是茶马关,对外便是关道口了。这里已经重新夺回派兵驻守并修复好了屏障,想必西凉短时间内不会再从这里攻进来,所以,现在要重视的,是其他六个道口。” 其他几个道口都是沿着边境线一路往下,最下方的,便是这次被频繁进攻的明月关了。 萧彧看着叶清,心房似乎正被人狠狠地揪在一起。 他到苏州后,有跟叶清说过关道口一战及战后的安排工作,但没想到,她会有西境的地形图,而且对那里如此熟悉。 萧彧一直以为,她光是处理方家的生意和长风营的事务就已经很忙了,没曾想,她还认真研究过西境的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指向明月关,开口道:“最近半个月以来,子夷国频繁干扰明月关,想来,是收到了西凉的指示。” 叶清看了过去,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子夷只是一个小国,人口与国境大小与西境一般,他们进攻明月关,对于他们来说以卵击石,除非是受到了指示。” 而指示他们的,只能是西凉。 “是的,这与我们猜想得差不多。”萧彧看着她,继续道:“而且我想,西凉指使子夷国这样做,不止是干扰明月关,肯定还会有其他的预谋。” 叶清思索了会,望着萧彧,眼神清澈,问:“殿下猜测的预谋,是什么?” “他们可能知道我与两位驻守将军换防,而我又不在西境,甚至一时半会无法回去,想要借机分散我军的注意力,从其他几个道口攻进来。”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一下,转身将注意力放回于地形图上,道:“除了关道口和明月关,其他哪些道口相对会不利于防守?” 萧彧用手一指:“少阳山和半石关。” 叶清看过去,那两处地形虽不像是关道口那般易守难攻,可是如果将领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从而集中攻打的话,那可能也会被攻进来的。 “如果西凉人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进来呢?”叶清看着地形图,道:“有时候,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忽略。” 萧彧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二十万烈火军在西境,其实是够的。”叶清说着回过头看向郭开庭,开口道:“开庭,你先下去,我与殿下再聊一会。” 看着郭开庭转身离开书房,萧彧一把握住叶清的手,声如温玉:“阿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实在放不下心你一个人待在苏州。” 叶清心神凝聚,她抬头轻轻一仰,望着萧彧那稍稍有点紧迫的眼神,道:“以前我父亲出战的时候,我就呆在西境的家里,那时候,家里只有和我刘伯,但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西凉人踏入大萧国土的。” “说真的,这段时间你在这里陪着我,我过得也很开心,我觉得孩子们也是很快乐的。”看着萧彧那越来越紧的眉头,叶清轻轻扬起眉眼笑着,道:“因为现在,我们的国土是安全的。如果哪一天,不管是西凉子夷亦或是北疆,他们攻进了大萧,那我们都将生活在一片片战事混乱的日子里,谈何安心快活?” “虽说开庭先一步前去西境,能暂时带领烈火军制衡西凉和子夷,可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父亲曾说过,一日为军,都不可离开战场,况且还是战事纷起的时候呢?”叶清啦轻回握住萧彧的手,继续道:“可你即使不亲自去西境,待在苏州这里,也不会真正地快活的。” 看着叶清,萧彧缓缓开口:“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的,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是这郡主府上下十几口人,还有方家的人呢。” 叶清也知道,此次萧彧一去,没个个月可能回不来了,届时,孩子都已经出生几个月了。 她知道,萧彧是在担心自己和孩子,又在担心他们的未来。 “我们一起去西境。”萧彧道。 话音刚落,叶清站在原处,眨了眨眼睛。 这是萧彧来到苏州以来,第一次对她说,让她一起到西境的。 似乎是在对她说:我们重新在一起。 “可我们……” 看着叶清神情松动犹豫的样子,萧彧握紧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重新在一起,阿清!” 这句话,像是和煦的春风般划过叶清的心房,暖暖的,又痒痒的。 似乎,她也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一般。 不知过了许久,叶清问:“殿下,你知道和离后重新在一起,是要到官府上交文书的吗?” 萧彧一愣。 按照律法,是该要做这道手续的。 可是他来到这苏州这么长的时间,每日陪在她的身旁,竟忘了有这回事。 不到官府上交文书,那他们依然不是夫妻关系。 “我马上让沈信去办。”萧彧说着,就要走出书房喊人。 “殿下。”叶清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殿下,你听我说。当初为了保全方家,我们匆忙和离,我知道对你是不公平的。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每想起你的时候,也总是在想,你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恨我呢?恨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恨我没有考虑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我又深深地知道,你是不会恨我的,甚至还会因此而认为有愧于我,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才会让我对京都、对圣上、甚至对你失望。” 叶清说着,从后面轻轻抱上萧彧,脸贴在他的背上,继续道:“殿下,你一直都很包容很包容我,而我敢轻易与你和离,也是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我、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和离得如此仓促,再重新在一起,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不要只顾及我现在大着个肚子,好吗?” 萧彧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叶清主动地抱住了他。 她身上的温度从身后传过来,温暖了他的整个身子。 原来,他竟是这么地渴望这种熟悉的感觉。 渴望她的怀抱、她的温度。 萧彧轻轻握住环在他身前的双手,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永远都不会怪你的。不管是叶家、方家,亦或是京都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你我能阻止的。可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孩子、更不是因为有愧于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以后的日子里都不会有你的话,阿清,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生活下去。” “阿清,我爱你!” 听着萧彧一字一句地道来,说着他对她的感情,叶清的脑袋木了一下,依然靠在萧彧的背上。 如此宽广有力、如此温暖,明明她日日怀念,却直到今日才能抱上。 她好想,永远都能抱着他,感受他带给她的安全。 他还说了,他爱她! 叶清愣了几息,贪恋着他的温暖,方放下双手。 她拉着萧彧的手,不让他回身,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先去西境!” 萧彧想要留下来,叶清也想要他的陪伴,可是国事战乱前,他们都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 第120章 战事起 秋风扫落叶,时间的脚步匆匆,一眨眼,冬天也到了,叶清换上了冬衣,显得肚子又更大了。 由于叶清的身子越来越重,李柔娘也重新将阿圆派过来郡主府,一道照顾叶清。 散步回来时,沈信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来,萧彧便带着郭开庭到主院的书房去谈事。 叶清踱步至前厅,看到阿圆正在教阿环刺绣。 阿环手巧,学得也快,一天下来,已经能绣着简单的花样了。 李堂上前来,向叶清汇报:“老爷和二爷今早已经从太湖出发回到府里了,打算从今日起开始返回店铺打理生意。” 叶清抬眼看去,在李堂的脸上看到了喜色。 果然,人一旦误会解除了,心中的郁结就会解开,也会重新振作起来。 方锦年就是这样。 李堂继续道:“二爷也准备带着姨娘和启山少爷搬回方府里居住了,方才他们已经探讨了这个问题,老夫人很是开心呢!” 方二夫人连夜带着所有的家当逃离后,她那所奢华的府邸确实也空了出来。 “那他的府邸和下人打算如何处理?”叶清问。 “签了生死契的带到了方府,不过人不算很多,就几个。余下的全部都安排到锦绣坊和染坊去做工。” 叶清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也是不错的安排。” “老爷下午要去锦绣坊巡视,打算今晚邀请您吃饭。” 叶清眉心微动,道:“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那你便和冬梅好好安排下去!” 李堂应是,随即退了下去。 叶清往回廊处望去,看到冬梅带着两个丫鬟拿着冬被往主院的方向走去,随即也站了起来,准备再去走走。 这段时间方启山和方舒舒也慢慢地开始了部分方家生意上的事务,虽然不多,但也减轻了不少叶清和李柔娘的工作。 如今方锦年也从太湖回来,准备重新接手方家的生意,可能不用太久,她就可以不用再管理方家的事务了。 这厢的冬梅,已带着仆人,将郡主府的被子全部都换上了厚的。 萧彧与郭开庭来到书房,看着冬梅带人将他的被子重新换了,不由一阵苦笑。 待冬梅和下人离开后,他打开那封从西境飞鸽传来的密信。 西凉联合了其旁边的小国子夷,在西境另外一道关口频频发起进攻。 最近这半个月已有大大小小的突袭六七起了。 “杨清颂即将前往明月关,西境主营将会缺少了一个有能力又熟悉烈火军的将领,我打算明日出发……” “殿下,我明日一早就出发去西境,请殿下放心留在苏州。”郭开庭打断了他,稽首道。 萧彧叠好手中的信,抬眸看着郭开庭,道:“可你新婚才两日就要离开,对阿环、对你,都不公平。” “我们原本就是打算成婚后就前往西境的,现在不过是我先行去应急,待西境安定后,我再下来接阿环上去。”郭开庭说着,继续道:“郡主如今快要临盆,身子越来越重,殿下理应待在这里,等待她生产。阿环待在这里,我也放心。” 虽然他尚未恢复记忆,但这段时间他每日与方星辰到长风营里练兵,发现自己在那里轻松自如,就好像他本就是属于军营的。 郭开庭也相信,自己到西境后,也能自如地带领烈火军。 “可是,西凉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就是想要在这个寒冬攻进来。”萧彧思索了一下,继续道:“你前去,需要防守其他关道口做好准备,也难以猜测到西凉会否还有的其他预谋。” 而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郭开庭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可是郡主即将临盘,如果殿下这个时候离去,那么你和郡主的婚姻将很难再挽回了!” 这段时间,可以看得出叶清似乎已经开始重新接纳萧彧,对他的所有行为也不再抗拒,本就是个好机会。 而这些,萧彧也十分清楚。 “殿下,还是让我先行前去,如果能就此将子夷和西凉拦于道口外,你就待在苏州。”郭开庭看着他,继续道:“如果我们拦不住了,会快马加鞭传信于你,到时,你再出发也不迟。” 依照萧彧的脚程,几日他便能到西境。 萧彧眉心蹙了蹙,道:“那便先这样决定。” “好,那我便去准备,午后出发。” 郭开庭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却在门口处看到了叶清,随即行礼:“郡主!” 萧彧闻言立马看来,神情有一刹那的紧张。 他张了张手指,走上前,扶过叶清,恢复了平日的柔情:“怎么一个人上来了?” “就想上来坐坐。”叶清踏入书房,看了眼即将出去的郭开庭,道:“进来再谈谈!” 郭开庭应了声是,随即抬头看向萧彧。 叶清走向书柜,从中间那一层拿出一卷较大的文书,随即将之打开置于书桌上。 萧彧看了过去,那是一张西境的地形图。 郭开庭也看了,抬头看了看萧彧,满心疑问。 不知方才叶清听到了多少。 叶清看着神色各异的二人,用手指向途中一处:“这里是茶马关,对外便是关道口了。这里已经重新夺回派兵驻守并修复好了屏障,想必西凉短时间内不会再从这里攻进来,所以,现在要重视的,是其他六个道口。” 其他几个道口都是沿着边境线一路往下,最下方的,便是这次被频繁进攻的明月关了。 萧彧看着叶清,心房似乎正被人狠狠地揪在一起。 他到苏州后,有跟叶清说过关道口一战及战后的安排工作,但没想到,她会有西境的地形图,而且对那里如此熟悉。 萧彧一直以为,她光是处理方家的生意和长风营的事务就已经很忙了,没曾想,她还认真研究过西境的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指向明月关,开口道:“最近半个月以来,子夷国频繁干扰明月关,想来,是收到了西凉的指示。” 叶清看了过去,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子夷只是一个小国,人口与国境大小与西境一般,他们进攻明月关,对于他们来说以卵击石,除非是受到了指示。” 而指示他们的,只能是西凉。 “是的,这与我们猜想得差不多。”萧彧看着她,继续道:“而且我想,西凉指使子夷国这样做,不止是干扰明月关,肯定还会有其他的预谋。” 叶清思索了会,望着萧彧,眼神清澈,问:“殿下猜测的预谋,是什么?” “他们可能知道我与两位驻守将军换防,而我又不在西境,甚至一时半会无法回去,想要借机分散我军的注意力,从其他几个道口攻进来。”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一下,转身将注意力放回于地形图上,道:“除了关道口和明月关,其他哪些道口相对会不利于防守?” 萧彧用手一指:“少阳山和半石关。” 叶清看过去,那两处地形虽不像是关道口那般易守难攻,可是如果将领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从而集中攻打的话,那可能也会被攻进来的。 “如果西凉人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进来呢?”叶清看着地形图,道:“有时候,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忽略。” 萧彧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二十万烈火军在西境,其实是够的。”叶清说着回过头看向郭开庭,开口道:“开庭,你先下去,我与殿下再聊一会。” 看着郭开庭转身离开书房,萧彧一把握住叶清的手,声如温玉:“阿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实在放不下心你一个人待在苏州。” 叶清心神凝聚,她抬头轻轻一仰,望着萧彧那稍稍有点紧迫的眼神,道:“以前我父亲出战的时候,我就呆在西境的家里,那时候,家里只有和我刘伯,但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任何一个西凉人踏入大萧国土的。” “说真的,这段时间你在这里陪着我,我过得也很开心,我觉得孩子们也是很快乐的。”看着萧彧那越来越紧的眉头,叶清轻轻扬起眉眼笑着,道:“因为现在,我们的国土是安全的。如果哪一天,不管是西凉子夷亦或是北疆,他们攻进了大萧,那我们都将生活在一片片战事混乱的日子里,谈何安心快活?” “虽说开庭先一步前去西境,能暂时带领烈火军制衡西凉和子夷,可你我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父亲曾说过,一日为军,都不可离开战场,况且还是战事纷起的时候呢?”叶清啦轻回握住萧彧的手,继续道:“可你即使不亲自去西境,待在苏州这里,也不会真正地快活的。” 看着叶清,萧彧缓缓开口:“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的,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是这郡主府上下十几口人,还有方家的人呢。” 叶清也知道,此次萧彧一去,没个个月可能回不来了,届时,孩子都已经出生几个月了。 她知道,萧彧是在担心自己和孩子,又在担心他们的未来。 “我们一起去西境。”萧彧道。 话音刚落,叶清站在原处,眨了眨眼睛。 这是萧彧来到苏州以来,第一次对她说,让她一起到西境的。 似乎是在对她说:我们重新在一起。 “可我们……” 看着叶清神情松动犹豫的样子,萧彧握紧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重新在一起,阿清!” 这句话,像是和煦的春风般划过叶清的心房,暖暖的,又痒痒的。 似乎,她也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一般。 不知过了许久,叶清问:“殿下,你知道和离后重新在一起,是要到官府上交文书的吗?” 萧彧一愣。 按照律法,是该要做这道手续的。 可是他来到这苏州这么长的时间,每日陪在她的身旁,竟忘了有这回事。 不到官府上交文书,那他们依然不是夫妻关系。 “我马上让沈信去办。”萧彧说着,就要走出书房喊人。 “殿下。”叶清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殿下,你听我说。当初为了保全方家,我们匆忙和离,我知道对你是不公平的。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每想起你的时候,也总是在想,你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恨我呢?恨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恨我没有考虑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我又深深地知道,你是不会恨我的,甚至还会因此而认为有愧于我,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才会让我对京都、对圣上、甚至对你失望。” 叶清说着,从后面轻轻抱上萧彧,脸贴在他的背上,继续道:“殿下,你一直都很包容很包容我,而我敢轻易与你和离,也是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我、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和离得如此仓促,再重新在一起,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不要只顾及我现在大着个肚子,好吗?” 萧彧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叶清主动地抱住了他。 她身上的温度从身后传过来,温暖了他的整个身子。 原来,他竟是这么地渴望这种熟悉的感觉。 渴望她的怀抱、她的温度。 萧彧轻轻握住环在他身前的双手,缓缓开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永远都不会怪你的。不管是叶家、方家,亦或是京都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你我能阻止的。可我想重新跟你在一起,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孩子、更不是因为有愧于你。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以后的日子里都不会有你的话,阿清,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生活下去。” “阿清,我爱你!” 听着萧彧一字一句地道来,说着他对她的感情,叶清的脑袋木了一下,依然靠在萧彧的背上。 如此宽广有力、如此温暖,明明她日日怀念,却直到今日才能抱上。 她好想,永远都能抱着他,感受他带给她的安全。 他还说了,他爱她! 叶清愣了几息,贪恋着他的温暖,方放下双手。 她拉着萧彧的手,不让他回身,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先去西境!” 萧彧想要留下来,叶清也想要他的陪伴,可是国事战乱前,他们都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儿女私情。 第121章 方家宴席 当叶清来到方府时夕阳已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 方府所有的人都出来迎接叶清的到来,包括坐在轮椅上的方锦年和方老夫人。 叶清免了众人的行礼,先一步踏入了方府的大门。 临入门时,她往路的西边望去。 已是傍晚的路上人也越来越少,也没有看到那个她想要看到的身影。 “郡主,这边请。”方星辰看了一眼叶清,指引她往前厅走去。 “嗯。”叶清收了收思绪,跟着他向前走去。 方府她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哪处。 如今她贵为郡主,每次上门都要他们全家迎接,并在前面引路。 今日方家长房和二房所有的人都到了,包括方锦年和方二叔的姨娘和庶女,还有很久未出门的方泰晔遗孀周氏和一双儿女。 叶清看着众人,不禁感叹,上一次还是这么齐人的时候,是前年春节。 那时候方泰晔还在,周氏带着媚姐儿坐在他的身旁。 方星辰看着神色有些感慨的叶清,舒了舒自己的眉心,对着她道:“郡主,请上座。” 叶清坐到了饭桌的主位上,众人才依次坐下。 方锦年环视了众人一周,轻轻笑了笑,对着叶清道:“今日本不是什么好日子,但我今日到锦绣坊和染坊都巡视了一番,一切已恢复如常,甚至很多繁琐的细节也改进了不少,想来,也是多亏了郡主这段时间对我方家上下和生意上的管理,我真的很感激郡主为我方家做的这所有的一切。” 叶清抬眸看向方锦年,今日的他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依旧是那个稳重、得体又自信从容的方家掌门人。 只是,对她却多了一丝客气与疏远。 叶清笑了笑,眉眼盈盈处俱是欣慰。“方老爷客气了,方家养育我多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锦年嗯了一声,举起茶杯敬向叶清:“不管如何,我代整个方家,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方锦年知道,即使方家养育叶清多年,可她赔上了自己的亲事和未来与他们一同南下,这份恩情远远比那八年的养育之恩要重得多。 叶清同样执起茶杯喝了口茶,浅浅笑了笑:“事已过去了许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应是。 方老夫人也呵呵笑着,她看着叶清,开口道:“如今星辰的婚事也定了,虽然圣上代我们方家将聘书带到京都给陆大人,但该有的还是得有的,不能委屈了知意和整个陆家。我这两日列了一份礼单出来,想着这两个月全部收集齐全,待星辰忙完这段时间,就让他带着这些彩礼,亲自待京都下聘。” 叶清眉头轻轻一扬,转而望着方老夫人,笑着道:“老夫人的安排总是不差的,我觉得也挺好的。” “那就这么办。”方锦年哈哈地看了眼方星辰,下了定夺。 “二哥哥这次下聘,那明年开春就成亲了!”方启山问。 方老夫人也呵呵地笑着:“是啊,开年开春就办了!” 他们方家,也该好好地办个喜事了。 “届时星辰去京都,启山你也一道去!”方锦年看着他,又道:“顺便也到京都的店铺去巡视和认识一下。” 方启山脸色很是高兴,他看了眼方二叔,随即大方地点了点头:“好啊!我还没去过京都,正好也去见识见识。” 看着众人已无禁忌地说着京都,叶清看向周氏,只见她神色无常的逗着怀里的孩子,心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之前刚刚返苏的时候,大家都不能公然地谈论京都,怕引起方锦年和李柔娘的伤心事。 看来,他们也真正地放下京都所发生的一切了。 真好! “到时,星辰的婚房就安在我之前的府邸,不必浪费了那里。” 只见方二叔一边夹了道菜,一边对着李柔娘道:“那府邸虽然我们住了几年,但收拾收拾还是挺好的。” 方二夫人一手包办的府邸,肯定是好的,甚至在整个苏州,都找不到那样奢华气派的房子来。 李柔正欲开口,方星辰却早一步道:“二叔,不必了,我与知意商讨过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回来府里住。这样,人多也热闹一点。” 况且,他与陆知意本就不是那样奢华做派的人,那么大的一个宅子,他们若是都在军营的话,几乎就是空置了。 方老夫人一听,立即呵呵地笑了起来:“回来住好,住一起好啊!” 她年纪大了,就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住在一起。 况且,方府这么大,住得下。 方二叔也认同一家人要住在一起,稍微可惜道:“只是可惜了那么大的房子,就这样空置了。” “爹,把房子卖了!”方启山放下手中的筷子,很是认真。“那府邸建得确实奢华,可是不管是二哥,亦或是我们,都不想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我认为可以卖了,所得的银钱可以投入到长风营,用以购置军队的日常所需。” 话音未落,方启山已迎着叶清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众人闻言也很是认同,都看着叶清,想要她点头答应。 方二叔再次开口:“启山的话我很认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去趁家具什么的都是崭新的还能值几个钱,卖个好价钱。我们方家最近虽然生意没以往好,但也渐入轨道,如今大哥也正式回归,以后也会更好的。将这次钱投入到长风营,一来可以购置军队日常所需,能更好地抗敌;二来可以改善改善军中伙食和环境,也算是我们方家的一片心意。” 叶清知道,方二叔的府邸很值钱,估计能卖个七八万两。 这么大一笔钱投入到长风营里,不仅能购置很多的兵器,也能大大改善校场的环境,让将士们更安心在苏州的生活。 如果不收的话,方家会永远将她和离返苏的事一直挂在心里的。 “好,那我便替整个长风营,谢谢大家了。”叶清说着,执起杯子敬了众人一杯。 或许,在她到来之前,方家的这几个长辈都已商讨过了,如果她拒绝的话,他们也会继续说服她的。 众人看她点头答应,均是舒了一口气。 饭后,叶清拒绝了方府人的相送,与李柔娘牵着手,慢慢地往大门处走。 李柔娘看着叶清因怀孕而稍微圆润了些许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你却是我胞姐的女儿,这么多年以来,我将你当成了亲生女儿来养,一来是当成了玥儿的替身,二来,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知道。”叶清轻轻拍着李柔娘的手,道:“即使幼时经常会有些奇怪的梦境,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的关系,因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的真心。姨母,我真的很感激,你真心地对我,让我过了几年快活无忧的日子。” 叶清甚至觉得,李柔娘能克制着自己对方蕴玥的思念和痛苦来抚养她的这份心,或许是她自己都无法做到。 她那从小捧在手心里体弱多病的女儿离世,却没能安葬在方家的祖坟里,甚至一块墓碑也没有。 那么多年,李柔娘心里,该是多么痛苦难过啊! 听着叶清的那一声姨母,李柔娘也红了眼眶。 “说来,我还没见过你母亲一面呢。不管如何,也不管你是谁,我始终是你的姨母,方家也始终是你的家。” 叶清拍着她的手,继续道:“我知道的。” “可我,终究也是利用了你对方家的感情,让你与殿下和离,同我们一同返苏。”李柔娘看着叶清,终是说出了那句话:“阿清,请你原谅我!” 当当她认出了皇上的字迹后,将整个事情全部联系了起来,认为是皇上算计了他们一家。 当年,她是自愿喝下那碗毒药,为皇上争取了逃脱的时间,可是之后的痛苦,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更是发现,皇上为了掌控方家和盐道,算计了方星辰自幼离家,让她受尽离别之苦。又是因为方星辰落山怕再也无法控制方家,让他们迁居到京都。 那一刻,李柔娘发现自己无法再忍受皇上对她一家的伤害,找来了叶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同时,她还说了一句:“方家生意涉及太大,我怕我短时间无法管理整个方家,我希望你一同与我们返回苏州,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说了那么多,真正想要表达的,是让叶清与她一同回苏州。 因为,她害怕皇上不会轻易答应让她们离京,更是怕当时的方家除了她自己外,再没一个能帮她的人,从而让偌大的方家倒塌。 叶清从八岁起跟在她的身边,幼时起便展示出了过人的天分:很多事情看一遍后就能记住,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从十三岁起每日从学堂回家后就开始协助她处理账本上的事,更是对管理店铺和员工有她独特的见解,帮方锦年改善过很多经营上的小问题。 所以,李柔娘找到叶清,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也知道,以叶清知恩图报和善良的性子,是不会拒绝她的。 即使她与萧彧很是恩爱,即使她怀着萧彧的孩子 但李柔娘相信,只要她提出来了,叶清定会离开京都、离开萧彧,随他们一道返回苏州。 一阵冷风吹来,叶清拢了拢披风,依旧紧紧握住李柔娘那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我们之间,又何必要说这几个字呢?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任方家不管的。而且,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她知道,自从返苏后,李柔娘老是避着她,就是觉得心里有愧,不敢面对她。 “姨母,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你这样做的方式和目的。将心比心,如果我是你,未必能做的比你好。”叶清弯眉看着李柔娘继续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接下来啊,你就该要忙星辰的亲事了。” 李柔娘看着叶清点了点头,眉心一片舒展:“是啊,是该往好的地方多去想想的。” 随即,她看着叶清的大肚子,问:“你现在晚上睡得怎么样,两个孩子有没有闹你?” “我睡得都挺好的,孩子也很乖,没有让我受苦呢。”叶清一下一下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眉眼温柔。 她一向注意自己的身体,每晚都会准时睡觉,何况最近这段时间萧彧住在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心都很安定,每晚都能好好地睡觉,次日起来精神爽利。 想到这,叶清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不知今晚开始,她是否也能睡得那样好了呢? “那就好,你现在也七个月的身子了,很多事都不方便自己做的,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不够人了我再去给你添。” 禾心的事李柔娘也听说了,据说下放到庄子后哭了好几天,现在也老老实实地每天下地干活。 “嗯,我会的。” 两人来到门口处,方星辰已在马车旁候着了,看到他们前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叶清看着李柔娘,继续柔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记得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了。” “嗯,我会的。”李柔娘轻声说着,用手拭了拭眼角。 她们两个,终究不是母女。 “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李柔娘站在门口,目送叶清上了马车。 叶清从掀起帘子,向李柔娘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即使李柔娘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对她的感情,依旧如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 第121章 方家宴席 当叶清来到方府时夕阳已西下,天空染上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 方府所有的人都出来迎接叶清的到来,包括坐在轮椅上的方锦年和方老夫人。 叶清免了众人的行礼,先一步踏入了方府的大门。 临入门时,她往路的西边望去。 已是傍晚的路上人也越来越少,也没有看到那个她想要看到的身影。 “郡主,这边请。”方星辰看了一眼叶清,指引她往前厅走去。 “嗯。”叶清收了收思绪,跟着他向前走去。 方府她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哪处。 如今她贵为郡主,每次上门都要他们全家迎接,并在前面引路。 今日方家长房和二房所有的人都到了,包括方锦年和方二叔的姨娘和庶女,还有很久未出门的方泰晔遗孀周氏和一双儿女。 叶清看着众人,不禁感叹,上一次还是这么齐人的时候,是前年春节。 那时候方泰晔还在,周氏带着媚姐儿坐在他的身旁。 方星辰看着神色有些感慨的叶清,舒了舒自己的眉心,对着她道:“郡主,请上座。” 叶清坐到了饭桌的主位上,众人才依次坐下。 方锦年环视了众人一周,轻轻笑了笑,对着叶清道:“今日本不是什么好日子,但我今日到锦绣坊和染坊都巡视了一番,一切已恢复如常,甚至很多繁琐的细节也改进了不少,想来,也是多亏了郡主这段时间对我方家上下和生意上的管理,我真的很感激郡主为我方家做的这所有的一切。” 叶清抬眸看向方锦年,今日的他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依旧是那个稳重、得体又自信从容的方家掌门人。 只是,对她却多了一丝客气与疏远。 叶清笑了笑,眉眼盈盈处俱是欣慰。“方老爷客气了,方家养育我多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锦年嗯了一声,举起茶杯敬向叶清:“不管如何,我代整个方家,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方锦年知道,即使方家养育叶清多年,可她赔上了自己的亲事和未来与他们一同南下,这份恩情远远比那八年的养育之恩要重得多。 叶清同样执起茶杯喝了口茶,浅浅笑了笑:“事已过去了许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应是。 方老夫人也呵呵笑着,她看着叶清,开口道:“如今星辰的婚事也定了,虽然圣上代我们方家将聘书带到京都给陆大人,但该有的还是得有的,不能委屈了知意和整个陆家。我这两日列了一份礼单出来,想着这两个月全部收集齐全,待星辰忙完这段时间,就让他带着这些彩礼,亲自待京都下聘。” 叶清眉头轻轻一扬,转而望着方老夫人,笑着道:“老夫人的安排总是不差的,我觉得也挺好的。” “那就这么办。”方锦年哈哈地看了眼方星辰,下了定夺。 “二哥哥这次下聘,那明年开春就成亲了!”方启山问。 方老夫人也呵呵地笑着:“是啊,开年开春就办了!” 他们方家,也该好好地办个喜事了。 “届时星辰去京都,启山你也一道去!”方锦年看着他,又道:“顺便也到京都的店铺去巡视和认识一下。” 方启山脸色很是高兴,他看了眼方二叔,随即大方地点了点头:“好啊!我还没去过京都,正好也去见识见识。” 看着众人已无禁忌地说着京都,叶清看向周氏,只见她神色无常的逗着怀里的孩子,心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之前刚刚返苏的时候,大家都不能公然地谈论京都,怕引起方锦年和李柔娘的伤心事。 看来,他们也真正地放下京都所发生的一切了。 真好! “到时,星辰的婚房就安在我之前的府邸,不必浪费了那里。” 只见方二叔一边夹了道菜,一边对着李柔娘道:“那府邸虽然我们住了几年,但收拾收拾还是挺好的。” 方二夫人一手包办的府邸,肯定是好的,甚至在整个苏州,都找不到那样奢华气派的房子来。 李柔正欲开口,方星辰却早一步道:“二叔,不必了,我与知意商讨过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回来府里住。这样,人多也热闹一点。” 况且,他与陆知意本就不是那样奢华做派的人,那么大的一个宅子,他们若是都在军营的话,几乎就是空置了。 方老夫人一听,立即呵呵地笑了起来:“回来住好,住一起好啊!” 她年纪大了,就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住在一起。 况且,方府这么大,住得下。 方二叔也认同一家人要住在一起,稍微可惜道:“只是可惜了那么大的房子,就这样空置了。” “爹,把房子卖了!”方启山放下手中的筷子,很是认真。“那府邸建得确实奢华,可是不管是二哥,亦或是我们,都不想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我认为可以卖了,所得的银钱可以投入到长风营,用以购置军队的日常所需。” 话音未落,方启山已迎着叶清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众人闻言也很是认同,都看着叶清,想要她点头答应。 方二叔再次开口:“启山的话我很认同,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去趁家具什么的都是崭新的还能值几个钱,卖个好价钱。我们方家最近虽然生意没以往好,但也渐入轨道,如今大哥也正式回归,以后也会更好的。将这次钱投入到长风营,一来可以购置军队日常所需,能更好地抗敌;二来可以改善改善军中伙食和环境,也算是我们方家的一片心意。” 叶清知道,方二叔的府邸很值钱,估计能卖个七八万两。 这么大一笔钱投入到长风营里,不仅能购置很多的兵器,也能大大改善校场的环境,让将士们更安心在苏州的生活。 如果不收的话,方家会永远将她和离返苏的事一直挂在心里的。 “好,那我便替整个长风营,谢谢大家了。”叶清说着,执起杯子敬了众人一杯。 或许,在她到来之前,方家的这几个长辈都已商讨过了,如果她拒绝的话,他们也会继续说服她的。 众人看她点头答应,均是舒了一口气。 饭后,叶清拒绝了方府人的相送,与李柔娘牵着手,慢慢地往大门处走。 李柔娘看着叶清因怀孕而稍微圆润了些许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你却是我胞姐的女儿,这么多年以来,我将你当成了亲生女儿来养,一来是当成了玥儿的替身,二来,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知道。”叶清轻轻拍着李柔娘的手,道:“即使幼时经常会有些奇怪的梦境,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的关系,因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对我的真心。姨母,我真的很感激,你真心地对我,让我过了几年快活无忧的日子。” 叶清甚至觉得,李柔娘能克制着自己对方蕴玥的思念和痛苦来抚养她的这份心,或许是她自己都无法做到。 她那从小捧在手心里体弱多病的女儿离世,却没能安葬在方家的祖坟里,甚至一块墓碑也没有。 那么多年,李柔娘心里,该是多么痛苦难过啊! 听着叶清的那一声姨母,李柔娘也红了眼眶。 “说来,我还没见过你母亲一面呢。不管如何,也不管你是谁,我始终是你的姨母,方家也始终是你的家。” 叶清拍着她的手,继续道:“我知道的。” “可我,终究也是利用了你对方家的感情,让你与殿下和离,同我们一同返苏。”李柔娘看着叶清,终是说出了那句话:“阿清,请你原谅我!” 当当她认出了皇上的字迹后,将整个事情全部联系了起来,认为是皇上算计了他们一家。 当年,她是自愿喝下那碗毒药,为皇上争取了逃脱的时间,可是之后的痛苦,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更是发现,皇上为了掌控方家和盐道,算计了方星辰自幼离家,让她受尽离别之苦。又是因为方星辰落山怕再也无法控制方家,让他们迁居到京都。 那一刻,李柔娘发现自己无法再忍受皇上对她一家的伤害,找来了叶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同时,她还说了一句:“方家生意涉及太大,我怕我短时间无法管理整个方家,我希望你一同与我们返回苏州,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她说了那么多,真正想要表达的,是让叶清与她一同回苏州。 因为,她害怕皇上不会轻易答应让她们离京,更是怕当时的方家除了她自己外,再没一个能帮她的人,从而让偌大的方家倒塌。 叶清从八岁起跟在她的身边,幼时起便展示出了过人的天分:很多事情看一遍后就能记住,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从十三岁起每日从学堂回家后就开始协助她处理账本上的事,更是对管理店铺和员工有她独特的见解,帮方锦年改善过很多经营上的小问题。 所以,李柔娘找到叶清,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也知道,以叶清知恩图报和善良的性子,是不会拒绝她的。 即使她与萧彧很是恩爱,即使她怀着萧彧的孩子 但李柔娘相信,只要她提出来了,叶清定会离开京都、离开萧彧,随他们一道返回苏州。 一阵冷风吹来,叶清拢了拢披风,依旧紧紧握住李柔娘那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我们之间,又何必要说这几个字呢?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任方家不管的。而且,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她知道,自从返苏后,李柔娘老是避着她,就是觉得心里有愧,不敢面对她。 “姨母,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你这样做的方式和目的。将心比心,如果我是你,未必能做的比你好。”叶清弯眉看着李柔娘继续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接下来啊,你就该要忙星辰的亲事了。” 李柔娘看着叶清点了点头,眉心一片舒展:“是啊,是该往好的地方多去想想的。” 随即,她看着叶清的大肚子,问:“你现在晚上睡得怎么样,两个孩子有没有闹你?” “我睡得都挺好的,孩子也很乖,没有让我受苦呢。”叶清一下一下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眉眼温柔。 她一向注意自己的身体,每晚都会准时睡觉,何况最近这段时间萧彧住在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心都很安定,每晚都能好好地睡觉,次日起来精神爽利。 想到这,叶清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不知今晚开始,她是否也能睡得那样好了呢? “那就好,你现在也七个月的身子了,很多事都不方便自己做的,有什么事就让下人去做,不够人了我再去给你添。” 禾心的事李柔娘也听说了,据说下放到庄子后哭了好几天,现在也老老实实地每天下地干活。 “嗯,我会的。” 两人来到门口处,方星辰已在马车旁候着了,看到他们前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叶清看着李柔娘,继续柔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记得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了。” “嗯,我会的。”李柔娘轻声说着,用手拭了拭眼角。 她们两个,终究不是母女。 “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李柔娘站在门口,目送叶清上了马车。 叶清从掀起帘子,向李柔娘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即使李柔娘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对她的感情,依旧如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 第122章 一路往西 沉寂的街道上很是安静,人们都回了家,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走过。 马车咕咕噜噜地往郡主府去,很快就停在了府外。 叶清从马车下来,往街道的尽头看去,那个方向,刚好往西而去。 萧彧今天,便是从这条路走的。 他出发的时候,叶清待在主院二楼的走廊里,并没有下来送他。 不知道萧彧走的时候,是否会很失落呢? “郡主,进去!” 方星辰的声音传来,叶清定了定神色,再次看了眼街道。 那里,没有萧彧的身影。 “嗯,你也回去!”说完,叶清转身准备走进大门。 “郡主!” 方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清回过头来看他。 看着叶清一脸疑惑的样子,方星辰顿了顿,继续开口:“当初,你可以不回来的。” 发现自己说的似乎是很久远前的事,于现在也无意义,方星辰又道:“方家有愧于你,但现在既然方家也重归正轨了,你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看着方星辰一脸真诚,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去找萧彧,叶清笑了笑:“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着,她转身往里面走去。 前厅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似乎还有很多人在。 叶清走过去,在前厅门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姨!”叶清唤了一声,将孟祈云的视线拉了过来。 本在与孔婷说着话的孟祈云听到叶清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快步走来:“阿清!” 叶清轻环住孟祈云的手,拉着她在院子的散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派人去接你。” “想着天也快黑了,身边还有几个护院,就想着早点回来,便没通知你了。”孟祈云抚着叶清的手,道:“刚刚回来没多久,也是才吃完饭,知道你去方家了,就在这里等你。” “一路上还顺利吗?”叶清问。 孟祈云眉心蹙了蹙,“路途虽遥远,但却是顺利的。只是,你舅舅走了。” 叶清抬头看去,只见孟祈云皱着眉头,脸上神色不佳。 “舅舅他,走的好吗?” 孟祈云拉着叶清坐到已垫了软垫的石凳上,道:“虽然大哥生前受了不少苦,但他最后确实是走得挺舒心的。” 说着,孟祈云看着叶清,继续道:“他生前一直担心你,知道你现在过得不错,也就放下心来了。” 那个时候,萧彧还在郡主府里,他们都以为两人会重新在一起。 可是孟祈云回到郡主府却发现,因西境战事又起,萧彧走了。 叶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还劳他费心了。” 孟祈云听着叶清的话,又道:“我这次去长鸣山,你舅舅告诉了我一些陈年旧事,我也知道了,原来当年叶家全家被害的所有经过。” “嗯,我也知道了。”看着孟祈云疑惑的样子,叶清道:“圣上来过了,将那些旧事都告诉我了。” 接着,叶清将皇上到来说的话都转述给了孟祈云,“舅舅这么些年来,心里一直对你我都有很大的愧疚,认为如果不是他去西凉毁了龙舌草、我父亲没有前去接应他,我们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他毁了西凉的龙舌草,不管是大萧亦或是其他的国家,都深受龙舌散之害,或许我们过得会更差呢。” 孟祈云认同地看着叶清,“是啊,他最后也看开了。那两日,都是我陪着他的,就像幼时他陪着我和你母亲一样。他在最后的时候,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叶清问,声音有一丝颤抖、一丝期待。 孟祈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说,殿下是一个不错的人,让你好好地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要为了那些所谓的恩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似乎有什么轻轻地落在心房里,叶清微微怔了怔,随即嗯了一声。 孟祈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们重回将军府时把他接下来,他最后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舒心一点呢?” 起码,她能陪着他,也能让他亲自看看叶清过得是不错的。 叶清握住孟祈云的手,道:“云姨,切莫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我不会的。”孟祈云抹了一下眼角,扯起一抹笑容:“我还要照顾你和婷儿呢!” 叶清看着孟祈云的样子,想起前段时间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和萧彧做主为孔婷定的亲事,便问:“婷儿可有跟你说了,她的亲事了?” “说了,一看到我就说了。”孟祈云扬起一抹苦笑:“人常说女大不中留,可是我的婷儿还小呢,就这么快想要嫁了。还好牛如玉这人虽说比她大了十岁,但人品性子都是极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牛如玉确实是不错的,云姨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孟祈云闻言笑了笑:“怎么能怪你呢,婷儿的性子直、又急,如果你没有答应她,说不定圣上来的时候,她会让圣上给她指婚呢!” 听着孟祈云的话,叶清顿时有了画面感,不由得再次笑了起来。 确实是啊,孔婷就是这样的人,平时不善言语,却是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亲事。 月亮已经下沉,天际一片漆黑,初冬的寒风吹来,叶清叶感觉到了丝丝入骨的凉意。她拢了拢披风,缓缓开口:“云姨,当时离京的时候匆忙,其实我与殿下的和离文书,并没有去办的。” 话音未落,孟祈云也愣住了。 是啊,当时方家出了那样的事,她和孔婷那天一早就被叶清唤去了郡主府,然后隔几天就南下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办和离文书。 孟祈云转过头来,一脸诧异:“你的意思是,你与殿下其实还是夫妻……”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和离、复婚? 叶清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所有的事都考虑到了,就连和离一事也想到了。 她愿意听李柔娘的话与方家一道南下,心里却从没放弃过与萧彧的亲事,所以,她知道和离是要到官府上交和离文书的,可是她却没有提醒任何人去办这一件事。 她同时也希望,皇后也不要替她和萧彧去办。 如果将来哪天她处理好了方家和苏州的事,而萧彧又依然心系于她的话,他们就能重新在一起。 如果不幸,萧彧不肯原谅她坚持要与她和离的话,那么她也不会犹豫不决的。 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和计谋的,她也不必一定要与他在一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殿下这件事?”孟祈云问。 叶清微微一笑,道:“很快了,也就这段时间!” 就给他一个惊喜! 希望,不要变成惊吓。 “你要去西境吗?”孟祈云问。 叶清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孟祈云看着她那胸有成竹又心生期待的样子,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好去整理整理。” 叶清却握住孟祈云的手,制止了她站起来的想要往主院去的动作。 她知道,孟祈云总会以她为中心,一听到她要去西境,肯定会跟着前去照顾她的。 “云姨,你留在苏州!”叶清说着,表情认真:“你的这十几年来,一直为了叶家、为了外祖父、为了我,不停地奔波劳累、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现在婷儿也长大了,很快就要成亲了,你该留下来与她生活在一起,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地享受天伦之乐的。” 话音刚落,孟祈云赶紧道:“阿清,我还能照顾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叶清紧紧地握住孟祈云的手,继续道:“可是云姨,这些年来,你过得太苦太苦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四处奔波。而且,婷儿也是需要你的。” 孔婷虽不善言语,但是这段日子,她却肉眼可见地开心。 身旁有母亲的相伴,又有自己心仪对象。 “婷儿以后成亲了,她和孩子也是需要你的照顾的。” “可是阿清,我不放心你。” 看着孟祈云紧紧皱起的眉头,叶清伸手轻轻抚过去:“我从小在西境长大,我对那里比京都还要熟悉,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殿下在那里,他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的。” 看着孟祈云渐渐放松的样子,叶清又道:“我以前常常听说,我母亲怀着我和两位兄长的时候,还能上阵杀敌,更何况有这么多人陪我去西境呢。” “可是这么一别,苏州与西境隔得这么远,我们何时才能再见面呢?” 叶清笑了笑:“云姨你莫不是忘了,幼时我在西境的时候,我们每隔两年会回一次京都,你也每隔一年半载到西境去看我。待我生完孩子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到西境去看我。” 孟祈云看着叶清,只能点头答应,“阿清,记得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照顾孩子。” “我会的。”叶清说着,站了起来,继续扶着孟祈云在院子里散步。 “我会带冬梅和阿圆去西境,阿环也在那里,有她们在,你实在不用过于担心我。” 冬梅从小与叶清一起长大,她们心意相通,确实能很好地照顾叶清。 阿圆在方家带大了好几个孩子,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是丰富的,也不用过于担心。 更何况,还有一个心底善良、踏实肯干的阿环。 孟祈云这样想着,也点头应是:“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婷儿想着及笄后就要与牛如玉成亲,到时他们的孩子也是由你带的,你记住不要累着了自己。” 看着叶清笑着打趣自己,孟祈云也扬眉笑了。 她看向静悄悄的院子,想起那个方才一直玩闹的春来,便问:“那春来呢,留在郡主府吗?” “不,我带她去西境。”叶清道。“她是小桃的亲妹妹,我理应要代替小桃好好照顾她的。而且,她也不是你们任何人的负担。” 小桃是为她而死的,只能由她来照顾。 “也好,有阿环在,我看她倒是挺听话的。”孟祈云知道叶清的决定是不会更改,只得点头答应。 叶清弯着眉眼,微微抬头看向夜空,缓缓道:“云姨,有时候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不管是孔山主或者是我师父,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孟祈云看着叶清的侧脸,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便道:“我以前说不再考虑这个问题,暂时也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就比如,叶家全家被害,谁能想到是当年孟子安和叶茂之所造的因呢? 看着孟祈云不似以往那般抗拒,叶清微微一笑。 看来,以后的事,确实难以得知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孟祈云问。 叶清略略思索了会,道:“本来就想着方家重归正轨、然后等你回来就出发的,看来又要早几日出发了。” “就这么着急吗?”孟祈云打趣道。 “是啊,我怕再不去,殿下就要再多伤心、愧疚几日了。”她可不想看到萧彧那眉头紧皱的样子。 更不想他每日只能拿她的手帕来思念她。 “写信跟殿下说了,让他派人来接你了吗?” “不了,先不告诉他。”叶清摇头。继续道:“殿下这次又留下了两个暗影卫,加上长风营的护卫,足以保我一路平安到达西境。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不知道萧彧看见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也好。”孟祈云又道:“那你可得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路上要带什么东西,先帮你整理齐全。” “好。”知道无法阻止孟祈云,叶清便也由得她了。 这次一别,她们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再见了,就让她去做。 第122章 一路往西 沉寂的街道上很是安静,人们都回了家,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走过。 马车咕咕噜噜地往郡主府去,很快就停在了府外。 叶清从马车下来,往街道的尽头看去,那个方向,刚好往西而去。 萧彧今天,便是从这条路走的。 他出发的时候,叶清待在主院二楼的走廊里,并没有下来送他。 不知道萧彧走的时候,是否会很失落呢? “郡主,进去!” 方星辰的声音传来,叶清定了定神色,再次看了眼街道。 那里,没有萧彧的身影。 “嗯,你也回去!”说完,叶清转身准备走进大门。 “郡主!” 方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清回过头来看他。 看着叶清一脸疑惑的样子,方星辰顿了顿,继续开口:“当初,你可以不回来的。” 发现自己说的似乎是很久远前的事,于现在也无意义,方星辰又道:“方家有愧于你,但现在既然方家也重归正轨了,你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看着方星辰一脸真诚,知道他是在劝自己去找萧彧,叶清笑了笑:“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着,她转身往里面走去。 前厅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似乎还有很多人在。 叶清走过去,在前厅门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姨!”叶清唤了一声,将孟祈云的视线拉了过来。 本在与孔婷说着话的孟祈云听到叶清熟悉的声音惊喜地快步走来:“阿清!” 叶清轻环住孟祈云的手,拉着她在院子的散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派人去接你。” “想着天也快黑了,身边还有几个护院,就想着早点回来,便没通知你了。”孟祈云抚着叶清的手,道:“刚刚回来没多久,也是才吃完饭,知道你去方家了,就在这里等你。” “一路上还顺利吗?”叶清问。 孟祈云眉心蹙了蹙,“路途虽遥远,但却是顺利的。只是,你舅舅走了。” 叶清抬头看去,只见孟祈云皱着眉头,脸上神色不佳。 “舅舅他,走的好吗?” 孟祈云拉着叶清坐到已垫了软垫的石凳上,道:“虽然大哥生前受了不少苦,但他最后确实是走得挺舒心的。” 说着,孟祈云看着叶清,继续道:“他生前一直担心你,知道你现在过得不错,也就放下心来了。” 那个时候,萧彧还在郡主府里,他们都以为两人会重新在一起。 可是孟祈云回到郡主府却发现,因西境战事又起,萧彧走了。 叶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还劳他费心了。” 孟祈云听着叶清的话,又道:“我这次去长鸣山,你舅舅告诉了我一些陈年旧事,我也知道了,原来当年叶家全家被害的所有经过。” “嗯,我也知道了。”看着孟祈云疑惑的样子,叶清道:“圣上来过了,将那些旧事都告诉我了。” 接着,叶清将皇上到来说的话都转述给了孟祈云,“舅舅这么些年来,心里一直对你我都有很大的愧疚,认为如果不是他去西凉毁了龙舌草、我父亲没有前去接应他,我们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是,如果当初不是他毁了西凉的龙舌草,不管是大萧亦或是其他的国家,都深受龙舌散之害,或许我们过得会更差呢。” 孟祈云认同地看着叶清,“是啊,他最后也看开了。那两日,都是我陪着他的,就像幼时他陪着我和你母亲一样。他在最后的时候,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叶清问,声音有一丝颤抖、一丝期待。 孟祈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说,殿下是一个不错的人,让你好好地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要为了那些所谓的恩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似乎有什么轻轻地落在心房里,叶清微微怔了怔,随即嗯了一声。 孟祈云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们重回将军府时把他接下来,他最后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舒心一点呢?” 起码,她能陪着他,也能让他亲自看看叶清过得是不错的。 叶清握住孟祈云的手,道:“云姨,切莫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我不会的。”孟祈云抹了一下眼角,扯起一抹笑容:“我还要照顾你和婷儿呢!” 叶清看着孟祈云的样子,想起前段时间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和萧彧做主为孔婷定的亲事,便问:“婷儿可有跟你说了,她的亲事了?” “说了,一看到我就说了。”孟祈云扬起一抹苦笑:“人常说女大不中留,可是我的婷儿还小呢,就这么快想要嫁了。还好牛如玉这人虽说比她大了十岁,但人品性子都是极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牛如玉确实是不错的,云姨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孟祈云闻言笑了笑:“怎么能怪你呢,婷儿的性子直、又急,如果你没有答应她,说不定圣上来的时候,她会让圣上给她指婚呢!” 听着孟祈云的话,叶清顿时有了画面感,不由得再次笑了起来。 确实是啊,孔婷就是这样的人,平时不善言语,却是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亲事。 月亮已经下沉,天际一片漆黑,初冬的寒风吹来,叶清叶感觉到了丝丝入骨的凉意。她拢了拢披风,缓缓开口:“云姨,当时离京的时候匆忙,其实我与殿下的和离文书,并没有去办的。” 话音未落,孟祈云也愣住了。 是啊,当时方家出了那样的事,她和孔婷那天一早就被叶清唤去了郡主府,然后隔几天就南下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办和离文书。 孟祈云转过头来,一脸诧异:“你的意思是,你与殿下其实还是夫妻……”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和离、复婚? 叶清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所有的事都考虑到了,就连和离一事也想到了。 她愿意听李柔娘的话与方家一道南下,心里却从没放弃过与萧彧的亲事,所以,她知道和离是要到官府上交和离文书的,可是她却没有提醒任何人去办这一件事。 她同时也希望,皇后也不要替她和萧彧去办。 如果将来哪天她处理好了方家和苏州的事,而萧彧又依然心系于她的话,他们就能重新在一起。 如果不幸,萧彧不肯原谅她坚持要与她和离的话,那么她也不会犹豫不决的。 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和计谋的,她也不必一定要与他在一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殿下这件事?”孟祈云问。 叶清微微一笑,道:“很快了,也就这段时间!” 就给他一个惊喜! 希望,不要变成惊吓。 “你要去西境吗?”孟祈云问。 叶清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孟祈云看着她那胸有成竹又心生期待的样子,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好去整理整理。” 叶清却握住孟祈云的手,制止了她站起来的想要往主院去的动作。 她知道,孟祈云总会以她为中心,一听到她要去西境,肯定会跟着前去照顾她的。 “云姨,你留在苏州!”叶清说着,表情认真:“你的这十几年来,一直为了叶家、为了外祖父、为了我,不停地奔波劳累、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现在婷儿也长大了,很快就要成亲了,你该留下来与她生活在一起,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地享受天伦之乐的。” 话音刚落,孟祈云赶紧道:“阿清,我还能照顾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叶清紧紧地握住孟祈云的手,继续道:“可是云姨,这些年来,你过得太苦太苦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四处奔波。而且,婷儿也是需要你的。” 孔婷虽不善言语,但是这段日子,她却肉眼可见地开心。 身旁有母亲的相伴,又有自己心仪对象。 “婷儿以后成亲了,她和孩子也是需要你的照顾的。” “可是阿清,我不放心你。” 看着孟祈云紧紧皱起的眉头,叶清伸手轻轻抚过去:“我从小在西境长大,我对那里比京都还要熟悉,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殿下在那里,他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的。” 看着孟祈云渐渐放松的样子,叶清又道:“我以前常常听说,我母亲怀着我和两位兄长的时候,还能上阵杀敌,更何况有这么多人陪我去西境呢。” “可是这么一别,苏州与西境隔得这么远,我们何时才能再见面呢?” 叶清笑了笑:“云姨你莫不是忘了,幼时我在西境的时候,我们每隔两年会回一次京都,你也每隔一年半载到西境去看我。待我生完孩子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到西境去看我。” 孟祈云看着叶清,只能点头答应,“阿清,记得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照顾孩子。” “我会的。”叶清说着,站了起来,继续扶着孟祈云在院子里散步。 “我会带冬梅和阿圆去西境,阿环也在那里,有她们在,你实在不用过于担心我。” 冬梅从小与叶清一起长大,她们心意相通,确实能很好地照顾叶清。 阿圆在方家带大了好几个孩子,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是丰富的,也不用过于担心。 更何况,还有一个心底善良、踏实肯干的阿环。 孟祈云这样想着,也点头应是:“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婷儿想着及笄后就要与牛如玉成亲,到时他们的孩子也是由你带的,你记住不要累着了自己。” 看着叶清笑着打趣自己,孟祈云也扬眉笑了。 她看向静悄悄的院子,想起那个方才一直玩闹的春来,便问:“那春来呢,留在郡主府吗?” “不,我带她去西境。”叶清道。“她是小桃的亲妹妹,我理应要代替小桃好好照顾她的。而且,她也不是你们任何人的负担。” 小桃是为她而死的,只能由她来照顾。 “也好,有阿环在,我看她倒是挺听话的。”孟祈云知道叶清的决定是不会更改,只得点头答应。 叶清弯着眉眼,微微抬头看向夜空,缓缓道:“云姨,有时候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不管是孔山主或者是我师父,他们都是不错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孟祈云看着叶清的侧脸,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便道:“我以前说不再考虑这个问题,暂时也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就比如,叶家全家被害,谁能想到是当年孟子安和叶茂之所造的因呢? 看着孟祈云不似以往那般抗拒,叶清微微一笑。 看来,以后的事,确实难以得知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孟祈云问。 叶清略略思索了会,道:“本来就想着方家重归正轨、然后等你回来就出发的,看来又要早几日出发了。” “就这么着急吗?”孟祈云打趣道。 “是啊,我怕再不去,殿下就要再多伤心、愧疚几日了。”她可不想看到萧彧那眉头紧皱的样子。 更不想他每日只能拿她的手帕来思念她。 “写信跟殿下说了,让他派人来接你了吗?” “不了,先不告诉他。”叶清摇头。继续道:“殿下这次又留下了两个暗影卫,加上长风营的护卫,足以保我一路平安到达西境。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不知道萧彧看见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也好。”孟祈云又道:“那你可得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路上要带什么东西,先帮你整理齐全。” “好。”知道无法阻止孟祈云,叶清便也由得她了。 这次一别,她们确实难以在短时间内再见了,就让她去做。 第123章 西境 凛冽的寒风从掀起的帐幕下刮来,吹散了萧彧的发丝。 杨清颂托着缠着纱布的手走入主帐,对着萧彧道:“殿下,已经清点完毕,这次明月关一战,我们伤四千八百余人、死三百二十六人。” 明月关本是西境线上较为稳妥的道口,本以为这次子夷国的冲击会像以往那样容易解决,没曾想西凉派了两万兵马前来,势必要攻破明月关。 萧彧一路从苏州快马加鞭而来,在中途补给的时候想到了叶清那句:“万一已经从意想不到的道口攻来呢?有时候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忽略。” 明月关外是小国子夷,虽然这些年来子夷一直受到西凉的指示小打小闹不停,可是他们国力不足,从未发起过大的进攻、也从未攻进西境线。 虽然这次他们的进攻颇多,但不管是萧彧亦或是杨清颂等人,也均认为西凉不会从这里突破。 而这里,也往往是他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所以,当他即将到达西境的时候,立马调换了方向,直往明月关而来。 而在他到达的前一天,刚好是西凉与子夷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杨清颂也在那一天向他发出了支援的信件,只是信件未收到,他便已到达了明月关。 在明月关,大萧的兵马并不多,也幸好是他到来了,重新带领了这两万将士抵抗了西凉与子夷的四万兵马。 这七天时间里,萧彧带着这为数仅为对方一半人马的将士,拼命抵抗,终于将西凉和子夷大挫,拦在了关外。 又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清颂,安排好受伤的将士,让他们得到最好的医治。同时,将牺牲的将士安葬好,将抚恤金发放到他们的家里。”萧彧说着,又道:“抚恤金在朝廷的基础上,再从我的账上再平均打上一笔,一并派发下去。” “是,末将现在就去。”杨清颂抬头看了他一眼,领命而去。 萧彧从四五年前还在长鸣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到长鸣山脚的商铺,从而开始了他的营商之路。 这几年,虽没有像方家那样生意庞大,但收入也是挺不错的。 只是,那些收成,全部都被萧彧拿来安抚受伤和牺牲的将士。 所以,外人均知道萧彧有在外营商,却不知道,偌大的宣王府,其实很穷的。 萧彧看着西境的布防图,对郭开庭道:“这次西凉敢对我们发起进攻,是因为他们使用了太原的大弓,所以能在远处对我们进行射击,而我们无法应对。” 太原大弓一人难以拉起,但如果同时几人一起协作使用的话,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弓的灵活性不高,从而使他们寻得了良机,将西凉和子夷抵挡在了关外,并大挫了对方。 郭开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如果我们同样持有孔婷的弓弩,在这方面,并不弱于对方。” 萧彧也想到了苏州那强大的弓弩,还有那人。 那天,叶清让他返回西境前说了一番话:“殿下,不管我身处何方、过得如何,我始终是大萧的子民,始终能过着不错的日子。可是如果万一西境线被西凉攻破,那不仅是西境百姓流离失所,远在苏州的我们,也会受牵连。在国家战事面前,我们这点儿女情长确实也只是沧海一粟罢了。我当然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待我生产完后再走,可是,西境的防线可能等不到那时了。所以,你回去!”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舍,也看到了坚定。 同样像他一样不舍得他。 坚定地让他坚守大萧国境、坚定地让他守护大萧的国土和百姓。 只是,阿环孔婷都出来为他和郭开庭送行,就连地个痴痴傻傻的春来也依依不舍地拉了下郭开庭的衣袖,叶清却没有出来。 萧彧还在为她将顾虑也想好了:怕不舍得他走,怕会挽留他。 可是,他还是会很难过。 想到这里,萧彧轻轻叹了口所气,流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时,守营帐的小兵进来,对着萧彧道:“殿下,外头有几个姑娘家,说是给你送兵器来了。” 姑娘家?送兵器? 萧彧地看了眼小兵,又望向郭开庭,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西境的百姓一向知道他已经和叶清成亲,也知道了他们已经和离,但却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什么姑娘家,也未曾有过姑娘家主动出现在他的身边,反而给杨清颂做媒的倒是不少。 “什么情况?”萧彧问。 小兵看着萧彧一脸严肃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再次开口:“我也想赶她们走的,可是,她说她是安宁郡主,还大着个肚子……” 小兵后面说的什么萧彧已然听不见了,他看着小兵一张一合的嘴巴,飞快地夺门而出。 营帐外站着几人,中间那个,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叶清。 这是他的幻想吗? 如果不是,为何叶清会在这个时候会来到西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今日她穿着一身青色广袖锦缎长袍,腰间一根鹅黄色的腰带,更衬得她的肚子圆圆地突了起来,而衣袂飘飘的模样,很有几分正直之风。 片片雪花飘落,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身上,让她看起来似乎渺然翩翩,如天上下凡的仙子般。 萧彧看着她,秀美的娥眉淡淡地扬着,在她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笑意,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在她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冬梅和阿环,均向他看来,还有那个在阿环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来看的春来。 如此清晰的几人,确定不是他的幻想吗? 郭开庭从萧彧的后方走上前,握住了阿环的手,用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问:“怎么突然来了?没写信告诉我?” 那声音温柔得,他听了都觉得不似郭开庭了,反而更像是他的幻想。 阿环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拉了拉自己的手想挣脱开郭开庭却又无法,只得道:“郡主说先不要告诉你们,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这确实是惊喜。”郭开庭笑着,抬头望了一眼依旧呆呆站在那里的萧彧,不由一笑,牵起阿环走到一旁。 直到郭开庭带着阿环离去,萧彧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叶清。他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美好得连梦里都不敢出现的她,就这样消失了。 叶清看着萧彧,好怕眉角微微弯成了月牙,轻轻一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她走上前,莞尔一笑,依旧扬着轻浅的笑:“殿下这是不欢迎我来吗?” “不是!”萧彧脱口而出否认,他整个人怔住,耳廓瞬间红透。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叶清,萧彧一手握住她的,眸色微深,忽而笑了起来。 “阿清,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说着,萧彧想要抱住叶清,却被她轻轻推开:“殿下,我给你带来了兵器,你不先看看吗?” 萧彧怔了怔,随即看向叶清指的地方。 地上放着三个大箱子,一看就是沉甸甸的。 郭开庭随即上前,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起一把弓弩。 “弓弩!”郭开庭脸上一喜,望向萧彧。 方才,他们还有营帐内探讨这弓弩,没想到叶清这就把它们带来了,便问:“郡主怎么知道我们缺少这兵器在?” 如果这些日子,他们手上也有这些弓弩的话,那么就不会受制于西凉和子夷,战事也不会拖这么多天、也不会有这些么的将士伤亡了。 “这弓弩,不管在哪个军队都是稀缺的,我便带过来了。” 出发前的那日,李沉命人将刚刚做好的四十把弓弩带了回去,在他和孔婷做了简单的测试后,她便将三十把带来了西境,留下了十把在苏州,让孔婷继续调试剩下的弓弩,直到调试到完美后开始批量地生产。 而且,为了不让这弓弩制作方式外涉,她还将那生产弓弩的兵器铺买了下来,让李堂和孔婷直接管理。 “在西境这里,如果西凉人想要攻进来的话,首先会对我们的道口和屏障发起远攻,一般的弓箭射程不够,但这些弓弩却能做到射程远且力度足,所以,我便先带来了这三十把,虽然数量不多,但每次能上膛五支利箭,也能很好地狙击对方。” 叶清说着,轻轻一抬头,对上了萧彧那深邃而又浸着笑意的眸子。 她看着这双眸子,心里莫名觉得痒痒的,似乎开了花般令人舒适。 “不少,三十把也够了!”郭开庭一脸期待,看着萧彧,想看看他是打算如何安排这些弓弩的投放和使用的。 萧彧眼里有他能轻易就看出来的情愫,可听到他的话也回望过来:“将这三十把弓弩抬下去,其他每个道口先留三把,其他的就留在明月关这里。如果西凉和子夷萧彧再有任何动向的话,先用这些弓弩将他们击落在子夷境内。” 叶清来了,他现在只想跟她呆在一起,如果西凉和子夷如此不知死活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断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看着萧彧突如其来狠厉的目光,郭开庭心中了然,回道:“是,我马上安排。” 随后,他吩咐了阿环几句,命人将箱子抬了下去。 看着郭开庭带人抬着箱子一道离开,萧彧又握住了叶清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她,脸上带着笑,声音很轻很柔,“阿清,你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对吗?” “走去哪里?”叶清问,还是盈盈的笑着。 她在京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而苏州虽然有孟祈云和李柔娘她们,可是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会一辈子与她在一起的。 “殿下,你跟我说过,刘伯还住在我以前的房子里,我父母的衣冠冢也在这里,而我也正好出生这里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离开这里,以后的事,她也是不知道的啊! 听着叶清的话,萧彧眉心立马舒展开来:“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兵器也已经送到了,那我就走了。”叶清松了松萧彧的手,准备转身。 “去哪里?不是说不走吗?”萧彧紧紧地皱着眉头,抓住叶清的手不放。 叶清看着他那患得患失的样子,笑了出来:“我这次突然回来,又带了这么多人,刘伯提前也不知道的,我得过去收拾收拾一下屋子,不然,怎么住呢?” 方才,她已经派阿圆和沈七到市集上购买被褥和日常所需的各项用品了,但她起码也得去看看刘伯,给他一个惊喜。 话音刚落,萧彧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说要回去京都或者苏州呢。” 但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对。 萧彧在西境也有一所住房,他认为叶清回来西境,理应住到他的宅子里,为何她是想要搬回到叶家以前的宅子里住呢? 她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吗? 但是萧彧又不敢过于直白让她搬到自己的宅子里,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不住到我的宅子里吗?” 叶清看着萧彧那委屈的模样,再次笑了一下,顿时明媚如春光:“殿下,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如何?” 萧彧很想立马告诉她,他是觉得既然叶清也来寻他了,他也依然心系叶清,那他们必定还能像以往那般的。 可是叶清那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又有另外一层含义,他看不清,只得弱弱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应该住在一起吗?”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叶清看着萧彧,心里却是在说:殿下,只要你说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你回去,住在你的宅子里的。 可是萧彧却犹豫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和离了,还并未复婚。 “我们……你是我孩子的母亲。”萧彧吞吞吐吐,转而道:“那我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整理好了之后,再告诉你。” 叶清看着他,再次笑了笑。 她以前竟没有发现,原来他的殿下竟是如此的可爱。 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会过得很开心、有趣的! (终) 第123章 西境 凛冽的寒风从掀起的帐幕下刮来,吹散了萧彧的发丝。 杨清颂托着缠着纱布的手走入主帐,对着萧彧道:“殿下,已经清点完毕,这次明月关一战,我们伤四千八百余人、死三百二十六人。” 明月关本是西境线上较为稳妥的道口,本以为这次子夷国的冲击会像以往那样容易解决,没曾想西凉派了两万兵马前来,势必要攻破明月关。 萧彧一路从苏州快马加鞭而来,在中途补给的时候想到了叶清那句:“万一已经从意想不到的道口攻来呢?有时候越是安全的地方,越容易忽略。” 明月关外是小国子夷,虽然这些年来子夷一直受到西凉的指示小打小闹不停,可是他们国力不足,从未发起过大的进攻、也从未攻进西境线。 虽然这次他们的进攻颇多,但不管是萧彧亦或是杨清颂等人,也均认为西凉不会从这里突破。 而这里,也往往是他们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所以,当他即将到达西境的时候,立马调换了方向,直往明月关而来。 而在他到达的前一天,刚好是西凉与子夷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杨清颂也在那一天向他发出了支援的信件,只是信件未收到,他便已到达了明月关。 在明月关,大萧的兵马并不多,也幸好是他到来了,重新带领了这两万将士抵抗了西凉与子夷的四万兵马。 这七天时间里,萧彧带着这为数仅为对方一半人马的将士,拼命抵抗,终于将西凉和子夷大挫,拦在了关外。 又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清颂,安排好受伤的将士,让他们得到最好的医治。同时,将牺牲的将士安葬好,将抚恤金发放到他们的家里。”萧彧说着,又道:“抚恤金在朝廷的基础上,再从我的账上再平均打上一笔,一并派发下去。” “是,末将现在就去。”杨清颂抬头看了他一眼,领命而去。 萧彧从四五年前还在长鸣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到长鸣山脚的商铺,从而开始了他的营商之路。 这几年,虽没有像方家那样生意庞大,但收入也是挺不错的。 只是,那些收成,全部都被萧彧拿来安抚受伤和牺牲的将士。 所以,外人均知道萧彧有在外营商,却不知道,偌大的宣王府,其实很穷的。 萧彧看着西境的布防图,对郭开庭道:“这次西凉敢对我们发起进攻,是因为他们使用了太原的大弓,所以能在远处对我们进行射击,而我们无法应对。” 太原大弓一人难以拉起,但如果同时几人一起协作使用的话,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弓的灵活性不高,从而使他们寻得了良机,将西凉和子夷抵挡在了关外,并大挫了对方。 郭开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如果我们同样持有孔婷的弓弩,在这方面,并不弱于对方。” 萧彧也想到了苏州那强大的弓弩,还有那人。 那天,叶清让他返回西境前说了一番话:“殿下,不管我身处何方、过得如何,我始终是大萧的子民,始终能过着不错的日子。可是如果万一西境线被西凉攻破,那不仅是西境百姓流离失所,远在苏州的我们,也会受牵连。在国家战事面前,我们这点儿女情长确实也只是沧海一粟罢了。我当然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待我生产完后再走,可是,西境的防线可能等不到那时了。所以,你回去!”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舍,也看到了坚定。 同样像他一样不舍得他。 坚定地让他坚守大萧国境、坚定地让他守护大萧的国土和百姓。 只是,阿环孔婷都出来为他和郭开庭送行,就连地个痴痴傻傻的春来也依依不舍地拉了下郭开庭的衣袖,叶清却没有出来。 萧彧还在为她将顾虑也想好了:怕不舍得他走,怕会挽留他。 可是,他还是会很难过。 想到这里,萧彧轻轻叹了口所气,流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时,守营帐的小兵进来,对着萧彧道:“殿下,外头有几个姑娘家,说是给你送兵器来了。” 姑娘家?送兵器? 萧彧地看了眼小兵,又望向郭开庭,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西境的百姓一向知道他已经和叶清成亲,也知道了他们已经和离,但却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什么姑娘家,也未曾有过姑娘家主动出现在他的身边,反而给杨清颂做媒的倒是不少。 “什么情况?”萧彧问。 小兵看着萧彧一脸严肃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再次开口:“我也想赶她们走的,可是,她说她是安宁郡主,还大着个肚子……” 小兵后面说的什么萧彧已然听不见了,他看着小兵一张一合的嘴巴,飞快地夺门而出。 营帐外站着几人,中间那个,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叶清。 这是他的幻想吗? 如果不是,为何叶清会在这个时候会来到西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今日她穿着一身青色广袖锦缎长袍,腰间一根鹅黄色的腰带,更衬得她的肚子圆圆地突了起来,而衣袂飘飘的模样,很有几分正直之风。 片片雪花飘落,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身上,让她看起来似乎渺然翩翩,如天上下凡的仙子般。 萧彧看着她,秀美的娥眉淡淡地扬着,在她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笑意,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在她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冬梅和阿环,均向他看来,还有那个在阿环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来看的春来。 如此清晰的几人,确定不是他的幻想吗? 郭开庭从萧彧的后方走上前,握住了阿环的手,用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问:“怎么突然来了?没写信告诉我?” 那声音温柔得,他听了都觉得不似郭开庭了,反而更像是他的幻想。 阿环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拉了拉自己的手想挣脱开郭开庭却又无法,只得道:“郡主说先不要告诉你们,要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这确实是惊喜。”郭开庭笑着,抬头望了一眼依旧呆呆站在那里的萧彧,不由一笑,牵起阿环走到一旁。 直到郭开庭带着阿环离去,萧彧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叶清。他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美好得连梦里都不敢出现的她,就这样消失了。 叶清看着萧彧,好怕眉角微微弯成了月牙,轻轻一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她走上前,莞尔一笑,依旧扬着轻浅的笑:“殿下这是不欢迎我来吗?” “不是!”萧彧脱口而出否认,他整个人怔住,耳廓瞬间红透。 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叶清,萧彧一手握住她的,眸色微深,忽而笑了起来。 “阿清,我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说着,萧彧想要抱住叶清,却被她轻轻推开:“殿下,我给你带来了兵器,你不先看看吗?” 萧彧怔了怔,随即看向叶清指的地方。 地上放着三个大箱子,一看就是沉甸甸的。 郭开庭随即上前,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起一把弓弩。 “弓弩!”郭开庭脸上一喜,望向萧彧。 方才,他们还有营帐内探讨这弓弩,没想到叶清这就把它们带来了,便问:“郡主怎么知道我们缺少这兵器在?” 如果这些日子,他们手上也有这些弓弩的话,那么就不会受制于西凉和子夷,战事也不会拖这么多天、也不会有这些么的将士伤亡了。 “这弓弩,不管在哪个军队都是稀缺的,我便带过来了。” 出发前的那日,李沉命人将刚刚做好的四十把弓弩带了回去,在他和孔婷做了简单的测试后,她便将三十把带来了西境,留下了十把在苏州,让孔婷继续调试剩下的弓弩,直到调试到完美后开始批量地生产。 而且,为了不让这弓弩制作方式外涉,她还将那生产弓弩的兵器铺买了下来,让李堂和孔婷直接管理。 “在西境这里,如果西凉人想要攻进来的话,首先会对我们的道口和屏障发起远攻,一般的弓箭射程不够,但这些弓弩却能做到射程远且力度足,所以,我便先带来了这三十把,虽然数量不多,但每次能上膛五支利箭,也能很好地狙击对方。” 叶清说着,轻轻一抬头,对上了萧彧那深邃而又浸着笑意的眸子。 她看着这双眸子,心里莫名觉得痒痒的,似乎开了花般令人舒适。 “不少,三十把也够了!”郭开庭一脸期待,看着萧彧,想看看他是打算如何安排这些弓弩的投放和使用的。 萧彧眼里有他能轻易就看出来的情愫,可听到他的话也回望过来:“将这三十把弓弩抬下去,其他每个道口先留三把,其他的就留在明月关这里。如果西凉和子夷萧彧再有任何动向的话,先用这些弓弩将他们击落在子夷境内。” 叶清来了,他现在只想跟她呆在一起,如果西凉和子夷如此不知死活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断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看着萧彧突如其来狠厉的目光,郭开庭心中了然,回道:“是,我马上安排。” 随后,他吩咐了阿环几句,命人将箱子抬了下去。 看着郭开庭带人抬着箱子一道离开,萧彧又握住了叶清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她,脸上带着笑,声音很轻很柔,“阿清,你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对吗?” “走去哪里?”叶清问,还是盈盈的笑着。 她在京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而苏州虽然有孟祈云和李柔娘她们,可是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会一辈子与她在一起的。 “殿下,你跟我说过,刘伯还住在我以前的房子里,我父母的衣冠冢也在这里,而我也正好出生这里的,所以,我就回来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离开这里,以后的事,她也是不知道的啊! 听着叶清的话,萧彧眉心立马舒展开来:“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兵器也已经送到了,那我就走了。”叶清松了松萧彧的手,准备转身。 “去哪里?不是说不走吗?”萧彧紧紧地皱着眉头,抓住叶清的手不放。 叶清看着他那患得患失的样子,笑了出来:“我这次突然回来,又带了这么多人,刘伯提前也不知道的,我得过去收拾收拾一下屋子,不然,怎么住呢?” 方才,她已经派阿圆和沈七到市集上购买被褥和日常所需的各项用品了,但她起码也得去看看刘伯,给他一个惊喜。 话音刚落,萧彧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说要回去京都或者苏州呢。” 但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对。 萧彧在西境也有一所住房,他认为叶清回来西境,理应住到他的宅子里,为何她是想要搬回到叶家以前的宅子里住呢? 她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吗? 但是萧彧又不敢过于直白让她搬到自己的宅子里,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不住到我的宅子里吗?” 叶清看着萧彧那委屈的模样,再次笑了一下,顿时明媚如春光:“殿下,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如何?” 萧彧很想立马告诉她,他是觉得既然叶清也来寻他了,他也依然心系叶清,那他们必定还能像以往那般的。 可是叶清那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又有另外一层含义,他看不清,只得弱弱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应该住在一起吗?”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叶清看着萧彧,心里却是在说:殿下,只要你说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跟你回去,住在你的宅子里的。 可是萧彧却犹豫了,因为他知道,他们和离了,还并未复婚。 “我们……你是我孩子的母亲。”萧彧吞吞吐吐,转而道:“那我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整理好了之后,再告诉你。” 叶清看着他,再次笑了笑。 她以前竟没有发现,原来他的殿下竟是如此的可爱。 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会过得很开心、有趣的! (终) 第124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的殿下 自从叶清回到西境后,萧彧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尽快与叶清复婚一事。 他当天将叶清送回到叶家的宅子后,看着她与刘伯相互拥抱在一起,心下感慨万分。他走出门口,立即将沈信和沈七招了过来,一顿吩咐:“我与阿清现在已经和离了,虽然我不清楚现在大萧复婚的流程手续是如何的,但我觉得应该是要到官府重新递交成亲文书的。沈信、沈七,你们立即去了解复婚手续是怎么样的,然后准备好所有的文书,我要在西境与阿清重新结为夫妻。” 两人接收到如此巨大的使命后,为了他们殿下的终生幸福,立即分头行动去了。 一番打听下来,复婚除了要交双方家里长辈同意的婚书外,确实还要提交当时的和离文书的,否则,官府是不能为两人再办一次成亲文书的。 可是,萧彧当时与叶清成亲的时候,他的成亲文书是皇后亲自安排礼部去办的,具体需要些什么要怎么办的他并不清楚。所以后来和离,他猜也是皇后跟礼部为他办了。 “那你现在马上立刻出发回京,将我的和离文书带过来!” 萧彧安排好一切后,当晚就在叶家蹭饭了。 虽然叶清这次带来的人不多,但是他却觉得很是温馨。 还有刘伯在旁边一个劲地给他使脸色,一会让他给叶清夹菜,一会让他陪叶清散步,更是恨不得收拾一间厢房让他住下。 叶清看着两人哭笑不得。 酒饱饭足又散完步后,萧彧陪着叶清回到寝室。 “阿清,你真的要赶我走吗?”萧彧可怜兮兮地站在房门处,望着叶清。 踏入房间的叶清回头看着她,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淡淡道:“你打开这那柜子的第一个抽屉,帮我拿那份文件出来。” 萧彧一听,兴冲冲地跑到书柜前拉开那个抽屉,拿出了叶清所指的那封信。 可是,当他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几个字时,原本欢喜的脸庞立即拉垮了下来。 这《放妻书》,正是自己当时在京都写好,让孔婷交给叶清的。 “殿下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吗?”叶清看着他,问。“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彧顿时头痛欲裂,将信放到叶清手上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处理好我们的复婚手续的,一日不办好,我便一日不踏上你的床。” 说完,他立马转身走了出去。 叶清张了张嘴,想要唤住他,却也来不及。只听他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沈信。 “除了和离文书外,其他关于递交成亲所需的文书也要提前准备好,待沈七将和离文书带回,立马去办!” 可是转头,萧彧又后悔了。 后悔自己刚才对叶清说得太彻底了,万一叶清即使没有办理复婚的手续,也愿意与他一道呢? 可是现在后悔又太晚了。 最后刘伯看到一直坐在院子里望着叶清的房子,觉得他可怜,将他领到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房子里,就在叶清的旁边。 就像是当时在苏州一样,只隔着一堵墙。 虽然萧彧最近都住在叶清家里,每晚隔着一堵墙想着她,但他仍是不满足,每天看到沈信的第一句话总是:“沈七回程了吗?还有多久才能到?”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每当他提出与叶清复婚一事的时候,总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抹笑意,而他始终也没有想不明白那笑容里隐含着什么。 于是,萧彧来到后院的庄子里,找到正在与禾苗一道种菜的冬梅,问:“你们郡主最近老是看着我来笑,你知道她在笑什么吗?” 冬梅用力锄了一把土地,抬头看他:“殿下,郡主对你笑你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想郡主对你生气?” 萧彧一窒,知道无法在冬梅这里问到什么,便去了找阿环。 郭开庭的宅子就在叶清家隔壁,走几步路就能到。看到他前来,原本在扫地的阿环紧张地向他行了个礼,结结巴巴的。 看阿环那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萧彧也只好作罢了。 回到校场里,杨清颂看他那丢失了三魂六魄的样子不禁打趣道:“还好我没成亲,不然像你这般,可不是我的作风?” 萧彧一个冷眼扫了过去:“杨千户就不催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清颂看着萧彧,一脸头大地走开了:“我大哥和三弟都成亲生子了,我父亲催不了我了!” 而这个时候,也只有郭开庭开导他。 可是郭开庭本就失忆,对叶清也不甚了解,提供不了什么参考意见,只得道:“殿下还是耐心等等沈七!” 萧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沈七盼了回来。 看到沈七的那一刻,他都想上前去拥抱他了。 可是沈七却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和离文书。 在萧彧抽出随身所带的配件劈过来的时候,沈七一边闪躲一边大喊:“皇后娘娘说,她根本就没有替您去办和离文书……” “什么意思?”萧彧手上动作没停,问。 沈七无语,他那一向聪明绝顶的殿下怎么一沾到叶清的事上,就如此糊涂了呢! “意思就是,殿下您与郡主,在官府那里登记的依旧还是夫妻,并没有和离!” 说完,就看到萧彧呆呆地站在远处。 沈七上前,轻声道:“殿下,我还去礼部确认过了,他说,您与郡主根本就没有和离办和离文书。连最基本的流程都没有。” 然后,沈七又将皇后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殿下啊,你也不想想,当时在京都是方家的事一大堆,郡主在提出和离后隔了两日就离京了,怎么会有时间去递交和离文书呢!而且和离文书是双方都要去办的,皇后娘娘和礼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他们怎么敢擅自处理?” “哐当”一声,萧彧的剑落地,随即大喜:“太好了!太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像一支安装在弓弩上的利箭一般,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 沈七抚着依旧狂跳的心脏,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将方才萧彧丢在地上的剑捡起,放回到兵器架上。 当萧彧一口气狂奔回叶家的时候,叶清正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看到萧彧一脸高兴的样子,也猜到了沈七回来了,便问:“殿下是打胜仗了吗?这么高兴!” 萧彧蹲在叶清身前,握住她的手,眉开眼笑:“比打胜仗还让我高兴。阿清,原来我们并没有和离,你瞒我瞒得好苦!” 叶清看着他虽然嘴上说苦,可脸上得意的笑意却根本就没有掩盖,想起这几日他每日徘徊在自己面前那般委屈的样子,弯起眉眼笑了笑:“我瞒过殿下你了吗?” 萧彧一噎,想来想去叶清好似至次至终确实好像也没有说过他们办了和离文书,脸上僵了僵,随即看着叶清的大肚子,又问:“那我今晚,可以过来了吗?” 叶清憋着笑意,自上而下打量了萧彧一眼,打趣道:“殿下不想?” “想想想,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着!”萧彧赶紧大声说,随即看着叶清,柔声道:“那我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叶清看着他,笑意盈盈。 这一晚,萧彧终于也躺到了梦寐以求的床上,抱着叶清,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孩子与他互动。 萧彧一脸满足,根本就不想闭上眼睛睡觉。 而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不睡,叶清也睡不着。 “夫君,我有点困了,你能不能明早再摸他们。”叶清打了个哈欠,嘟起小嘴,有些不满。 看着叶清睡眼惺忪的样子,萧彧心疼地为她拉了拉被子,后悔自己方才一直摸着她的肚子。 “睡睡,我就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们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父亲就在身旁,叶清也很是不解,为何他们两个今晚都还不睡。 叶清依旧闭着眼睛,口齿不清道:“夫君。你叫他们也睡。” 看着叶清犯困得不行,萧彧也很是心疼,可是又不能打孩子的屁股,只得拍了拍叶清的手,轻声道:“睡睡。”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叶清也终于睡了,透过月光洒下来的点点光线,萧彧看着她柔和的睡颜,一时没忍住,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怎料,叶清却突然大叫了起来:“啊!好痛!” 萧彧一惊,连忙问:“阿清!怎么了!” “殿下,肚子痛。”叶清咬紧牙关,抓住了萧彧的手。 “别怕,我在这里。”萧彧轻抚了阵,待叶清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后,马上下床点燃了烛火。 只见叶清额头发际间汵出了点点汗珠,萧彧紧张地握住叶清的手,说出的话都有点含糊不清:“怎么了?阿清,怎么了?” 叶清看着萧彧,反而找了下,开口道:“好像要生了!” 萧彧一喜,可是看着叶清痛苦的脸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将叶清轻轻地放平躺在床上,柔声道:“别担心,不用怕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叶清点着头,看着原本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萧彧一脸紧张,就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不禁笑了一下。 生产该要准备的一切,阿圆都提前准备好了,就连产婆都住进家里来了,叶清本就不担心,只是有点紧张。但看到萧彧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就连心中那仅剩的紧张都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冬梅、阿圆,阿清要生了!赶紧过来!”萧彧站在院子里,发现自己不好直接到下人的房里只得在院子里直接喊人。 怕她们睡得太沉听不到,声音很是洪亮,就连隔壁郭开庭的府里都听到了,烛光也亮了起来。 就这样,叶家的人全部起来了,就连刘伯也被那一声“阿清要生了!赶紧过来”吵醒了,正披着厚厚的披风、拿着手炉坐在屋前等着。 叶清生产并不像其他的产妇那般大喊大叫,只是在痛的时候轻轻叫了一声,听得门外的萧彧胆战心惊。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夕阳西下,终于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 刘伯高兴地站了起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萧彧无与伦比道:“生了,殿下生了!” 萧彧也很是激动,很想冲进去,却被推门而出的冬梅拦住:“殿下,郡主方才生了第一胎,是个小皇孙,男孩!恭喜殿下了!” 说完,她又关上了门! “男孩好、皇孙好啊!”刘伯站在萧彧身后,又抹了把脸。 过了不知多久,又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 刘伯赶紧站了起来,来到一直站在房门前的萧彧身旁,笑了下。这年轻人都站一天了,可真能站 不久,房门再次打开,是冬梅又出来了。 她的脸上同样的欢喜,对着萧彧道:“殿下,是个小公主呢!” “太好了,一儿一女啊!”刘伯开心地推了一下萧彧示意他进房里去。 萧彧愣了一下,问:“冬梅,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了!”冬梅笑着,为萧彧让了道。 萧彧快步走到床前,握起叶清的手,打量着她。 叶清的脸上都是汗珠,但脸色依旧是红润的,那一直紧紧揪在一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阿清,你怎么样?”萧彧柔声问,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为她拭擦着汗水。 叶清扯起一抹笑容:“我挺好的,孩子们呢?” “也挺好的。”萧彧说着,才看向阿圆和阿环怀里的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脸蛋粉扑扑的,长得娇憨可爱,正闭着眼睛在睡觉。 叶清摸了摸他们的脸,很快又睡了过去。 当杨清颂来到叶家的时候,正看到萧彧坐在婴儿床前,一下一下地推着。他上前一看,却呆住了:“怎么只有一个?” 不是说叶清怀了双生子吗? 萧彧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声音小点。 这时,冬梅抱着一个婴孩前来,她看到杨清颂点头已示行礼,然后走到他跟前,对着他道:“小公主你看,这是你杨叔叔。” 杨清颂往冬梅怀里看去,只见那个女娃粉粉嫩嫩、白白净净的很是可爱,让他生生忍住了要抢过来的双手。 他侧脸看去,只见冬梅一脸柔和,正轻轻摇着那小公主,突然生出了也想要成亲生子的想法,便脱口而出:“冬梅,你婚配了吗?” 冬梅脑袋里嗡了一声,随即整张脸都红透了,颤抖着双手将小公主放到小床上。 萧彧拉起小被子盖小公主身上,而后走到杨清颂的身前,用力踢了他一脚:“滚!” 没看到这家伙刚才把一向冷静的冬梅吓得都差点抱不住他的女儿了吗! 第124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的殿下 自从叶清回到西境后,萧彧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尽快与叶清复婚一事。 他当天将叶清送回到叶家的宅子后,看着她与刘伯相互拥抱在一起,心下感慨万分。他走出门口,立即将沈信和沈七招了过来,一顿吩咐:“我与阿清现在已经和离了,虽然我不清楚现在大萧复婚的流程手续是如何的,但我觉得应该是要到官府重新递交成亲文书的。沈信、沈七,你们立即去了解复婚手续是怎么样的,然后准备好所有的文书,我要在西境与阿清重新结为夫妻。” 两人接收到如此巨大的使命后,为了他们殿下的终生幸福,立即分头行动去了。 一番打听下来,复婚除了要交双方家里长辈同意的婚书外,确实还要提交当时的和离文书的,否则,官府是不能为两人再办一次成亲文书的。 可是,萧彧当时与叶清成亲的时候,他的成亲文书是皇后亲自安排礼部去办的,具体需要些什么要怎么办的他并不清楚。所以后来和离,他猜也是皇后跟礼部为他办了。 “那你现在马上立刻出发回京,将我的和离文书带过来!” 萧彧安排好一切后,当晚就在叶家蹭饭了。 虽然叶清这次带来的人不多,但是他却觉得很是温馨。 还有刘伯在旁边一个劲地给他使脸色,一会让他给叶清夹菜,一会让他陪叶清散步,更是恨不得收拾一间厢房让他住下。 叶清看着两人哭笑不得。 酒饱饭足又散完步后,萧彧陪着叶清回到寝室。 “阿清,你真的要赶我走吗?”萧彧可怜兮兮地站在房门处,望着叶清。 踏入房间的叶清回头看着她,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淡淡道:“你打开这那柜子的第一个抽屉,帮我拿那份文件出来。” 萧彧一听,兴冲冲地跑到书柜前拉开那个抽屉,拿出了叶清所指的那封信。 可是,当他一看到那信封上的几个字时,原本欢喜的脸庞立即拉垮了下来。 这《放妻书》,正是自己当时在京都写好,让孔婷交给叶清的。 “殿下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吗?”叶清看着他,问。“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彧顿时头痛欲裂,将信放到叶清手上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处理好我们的复婚手续的,一日不办好,我便一日不踏上你的床。” 说完,他立马转身走了出去。 叶清张了张嘴,想要唤住他,却也来不及。只听他在院子里喊了两声沈信。 “除了和离文书外,其他关于递交成亲所需的文书也要提前准备好,待沈七将和离文书带回,立马去办!” 可是转头,萧彧又后悔了。 后悔自己刚才对叶清说得太彻底了,万一叶清即使没有办理复婚的手续,也愿意与他一道呢? 可是现在后悔又太晚了。 最后刘伯看到一直坐在院子里望着叶清的房子,觉得他可怜,将他领到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房子里,就在叶清的旁边。 就像是当时在苏州一样,只隔着一堵墙。 虽然萧彧最近都住在叶清家里,每晚隔着一堵墙想着她,但他仍是不满足,每天看到沈信的第一句话总是:“沈七回程了吗?还有多久才能到?”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每当他提出与叶清复婚一事的时候,总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一抹笑意,而他始终也没有想不明白那笑容里隐含着什么。 于是,萧彧来到后院的庄子里,找到正在与禾苗一道种菜的冬梅,问:“你们郡主最近老是看着我来笑,你知道她在笑什么吗?” 冬梅用力锄了一把土地,抬头看他:“殿下,郡主对你笑你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想郡主对你生气?” 萧彧一窒,知道无法在冬梅这里问到什么,便去了找阿环。 郭开庭的宅子就在叶清家隔壁,走几步路就能到。看到他前来,原本在扫地的阿环紧张地向他行了个礼,结结巴巴的。 看阿环那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萧彧也只好作罢了。 回到校场里,杨清颂看他那丢失了三魂六魄的样子不禁打趣道:“还好我没成亲,不然像你这般,可不是我的作风?” 萧彧一个冷眼扫了过去:“杨千户就不催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清颂看着萧彧,一脸头大地走开了:“我大哥和三弟都成亲生子了,我父亲催不了我了!” 而这个时候,也只有郭开庭开导他。 可是郭开庭本就失忆,对叶清也不甚了解,提供不了什么参考意见,只得道:“殿下还是耐心等等沈七!” 萧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沈七盼了回来。 看到沈七的那一刻,他都想上前去拥抱他了。 可是沈七却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和离文书。 在萧彧抽出随身所带的配件劈过来的时候,沈七一边闪躲一边大喊:“皇后娘娘说,她根本就没有替您去办和离文书……” “什么意思?”萧彧手上动作没停,问。 沈七无语,他那一向聪明绝顶的殿下怎么一沾到叶清的事上,就如此糊涂了呢! “意思就是,殿下您与郡主,在官府那里登记的依旧还是夫妻,并没有和离!” 说完,就看到萧彧呆呆地站在远处。 沈七上前,轻声道:“殿下,我还去礼部确认过了,他说,您与郡主根本就没有和离办和离文书。连最基本的流程都没有。” 然后,沈七又将皇后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殿下啊,你也不想想,当时在京都是方家的事一大堆,郡主在提出和离后隔了两日就离京了,怎么会有时间去递交和离文书呢!而且和离文书是双方都要去办的,皇后娘娘和礼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他们怎么敢擅自处理?” “哐当”一声,萧彧的剑落地,随即大喜:“太好了!太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像一支安装在弓弩上的利箭一般,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 沈七抚着依旧狂跳的心脏,摇头叹了口气,随后将方才萧彧丢在地上的剑捡起,放回到兵器架上。 当萧彧一口气狂奔回叶家的时候,叶清正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看到萧彧一脸高兴的样子,也猜到了沈七回来了,便问:“殿下是打胜仗了吗?这么高兴!” 萧彧蹲在叶清身前,握住她的手,眉开眼笑:“比打胜仗还让我高兴。阿清,原来我们并没有和离,你瞒我瞒得好苦!” 叶清看着他虽然嘴上说苦,可脸上得意的笑意却根本就没有掩盖,想起这几日他每日徘徊在自己面前那般委屈的样子,弯起眉眼笑了笑:“我瞒过殿下你了吗?” 萧彧一噎,想来想去叶清好似至次至终确实好像也没有说过他们办了和离文书,脸上僵了僵,随即看着叶清的大肚子,又问:“那我今晚,可以过来了吗?” 叶清憋着笑意,自上而下打量了萧彧一眼,打趣道:“殿下不想?” “想想想,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着!”萧彧赶紧大声说,随即看着叶清,柔声道:“那我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叶清看着他,笑意盈盈。 这一晚,萧彧终于也躺到了梦寐以求的床上,抱着叶清,轻轻地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孩子与他互动。 萧彧一脸满足,根本就不想闭上眼睛睡觉。 而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不睡,叶清也睡不着。 “夫君,我有点困了,你能不能明早再摸他们。”叶清打了个哈欠,嘟起小嘴,有些不满。 看着叶清睡眼惺忪的样子,萧彧心疼地为她拉了拉被子,后悔自己方才一直摸着她的肚子。 “睡睡,我就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们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父亲就在身旁,叶清也很是不解,为何他们两个今晚都还不睡。 叶清依旧闭着眼睛,口齿不清道:“夫君。你叫他们也睡。” 看着叶清犯困得不行,萧彧也很是心疼,可是又不能打孩子的屁股,只得拍了拍叶清的手,轻声道:“睡睡。”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叶清也终于睡了,透过月光洒下来的点点光线,萧彧看着她柔和的睡颜,一时没忍住,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怎料,叶清却突然大叫了起来:“啊!好痛!” 萧彧一惊,连忙问:“阿清!怎么了!” “殿下,肚子痛。”叶清咬紧牙关,抓住了萧彧的手。 “别怕,我在这里。”萧彧轻抚了阵,待叶清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后,马上下床点燃了烛火。 只见叶清额头发际间汵出了点点汗珠,萧彧紧张地握住叶清的手,说出的话都有点含糊不清:“怎么了?阿清,怎么了?” 叶清看着萧彧,反而找了下,开口道:“好像要生了!” 萧彧一喜,可是看着叶清痛苦的脸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将叶清轻轻地放平躺在床上,柔声道:“别担心,不用怕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叶清点着头,看着原本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萧彧一脸紧张,就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不禁笑了一下。 生产该要准备的一切,阿圆都提前准备好了,就连产婆都住进家里来了,叶清本就不担心,只是有点紧张。但看到萧彧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就连心中那仅剩的紧张都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冬梅、阿圆,阿清要生了!赶紧过来!”萧彧站在院子里,发现自己不好直接到下人的房里只得在院子里直接喊人。 怕她们睡得太沉听不到,声音很是洪亮,就连隔壁郭开庭的府里都听到了,烛光也亮了起来。 就这样,叶家的人全部起来了,就连刘伯也被那一声“阿清要生了!赶紧过来”吵醒了,正披着厚厚的披风、拿着手炉坐在屋前等着。 叶清生产并不像其他的产妇那般大喊大叫,只是在痛的时候轻轻叫了一声,听得门外的萧彧胆战心惊。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夕阳西下,终于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 刘伯高兴地站了起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萧彧无与伦比道:“生了,殿下生了!” 萧彧也很是激动,很想冲进去,却被推门而出的冬梅拦住:“殿下,郡主方才生了第一胎,是个小皇孙,男孩!恭喜殿下了!” 说完,她又关上了门! “男孩好、皇孙好啊!”刘伯站在萧彧身后,又抹了把脸。 过了不知多久,又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 刘伯赶紧站了起来,来到一直站在房门前的萧彧身旁,笑了下。这年轻人都站一天了,可真能站 不久,房门再次打开,是冬梅又出来了。 她的脸上同样的欢喜,对着萧彧道:“殿下,是个小公主呢!” “太好了,一儿一女啊!”刘伯开心地推了一下萧彧示意他进房里去。 萧彧愣了一下,问:“冬梅,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了!”冬梅笑着,为萧彧让了道。 萧彧快步走到床前,握起叶清的手,打量着她。 叶清的脸上都是汗珠,但脸色依旧是红润的,那一直紧紧揪在一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阿清,你怎么样?”萧彧柔声问,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为她拭擦着汗水。 叶清扯起一抹笑容:“我挺好的,孩子们呢?” “也挺好的。”萧彧说着,才看向阿圆和阿环怀里的两个孩子。 两个小家伙脸蛋粉扑扑的,长得娇憨可爱,正闭着眼睛在睡觉。 叶清摸了摸他们的脸,很快又睡了过去。 当杨清颂来到叶家的时候,正看到萧彧坐在婴儿床前,一下一下地推着。他上前一看,却呆住了:“怎么只有一个?” 不是说叶清怀了双生子吗? 萧彧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说话声音小点。 这时,冬梅抱着一个婴孩前来,她看到杨清颂点头已示行礼,然后走到他跟前,对着他道:“小公主你看,这是你杨叔叔。” 杨清颂往冬梅怀里看去,只见那个女娃粉粉嫩嫩、白白净净的很是可爱,让他生生忍住了要抢过来的双手。 他侧脸看去,只见冬梅一脸柔和,正轻轻摇着那小公主,突然生出了也想要成亲生子的想法,便脱口而出:“冬梅,你婚配了吗?” 冬梅脑袋里嗡了一声,随即整张脸都红透了,颤抖着双手将小公主放到小床上。 萧彧拉起小被子盖小公主身上,而后走到杨清颂的身前,用力踢了他一脚:“滚!” 没看到这家伙刚才把一向冷静的冬梅吓得都差点抱不住他的女儿了吗! 第125章 番外二、常夫人的心思 常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一年半以后,将常子亦盼回了京都。 虽然这次常子亦回京不仅升职了,连带她脸上也长光了,出个门都能被各路的世家夫人道喜,但她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要看与常子亦同期的方星辰郭开庭一个个早早成亲,回京述职的时候都带上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她那个心里哟,恨得牙疼。 就连那个她一向都看不惯的郭大人,都天天将郭开庭挂在嘴边,即使在不喜欢那个从山里来的儿媳妇,也逢人便炫耀:“我儿开庭啊,这次回来又受皇上赏赐了,说他军绩了得啊!我那媳妇茶和父母之礼都是皇上替我喝的,这不,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会抱着我喊祖父祖父这样呢!” 这几句话,常夫人都不知道听到多少回了,说不羡慕是假的。 待她出门时,又碰到了陆夫人,只见她又拉着旁人在说自己的女婿女儿了。 “知意从小就只喜欢舞刀弄枪的,哪有姑娘家像她那样的,不过啊,还好星辰不嫌弃,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平时什么活也不用她干什么心也不用她操,她现在就只用带带孩子,这就挺好的。可是她偏偏要去军营里,好了,现在夫妻双双地又因抗击倭寇有功,又受到赏赐了。昨日啊,她给我来信,说最近又不能去军营里了很可惜,原来啊,又怀上了!” 常夫人听了会,又匆匆地往庙里赶去。 她得抓紧时间,再去为常子亦多输几道姻缘符。 她的宝贝儿子子亦,从小天资聪慧,现在功绩也不少,凭什么在娶妻生子方面落后这么多呢。 想当年,她知道常子亦心系那个方家死去的丫头小桃,在看到路边一个痴痴傻傻的乞丐与之长得很像的时候,二话不说便让人将她抢了回来,稍作打扮后不管她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好,千方百计将她送去了山西。 谁知,后来却被告知,那乞丐不是小桃,可怜了她的一番心血。 这日,她家常大人说,圣上有意要再次提升常子亦,可能会派他到其他地方历练。 常夫人一听立马不淡定了,又往外派,常子亦何时才能娶妻生子呢? 于是当晚,她将常子亦唤来,试探地问:“子亦啊,我知道你以前心系方家的那个丫头,不过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想你一直这样孤孤单单的,不如,成个亲?” 常子亦就那样看了一眼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我听你的。” 常夫人大喜,立马将这段时间收集而来的画像一轱辘地全部拿了出来,一张张打开,询问常子亦的意见。 常子亦从画像上一张张略过,并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显示出兴趣。 常夫人一边打开画像,一边观察着常子亦的样子,却一直没有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心下不禁有点失落。 这些画像,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脸圆圆的,还挂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家世学识什么的都没做要求,不过总也会比郭大人那从山里来的儿媳妇要强。 可是,看了这么多,常子亦却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虽然她收来了不少画像,长得像小桃的也有不少,可是越到后面的,就越不像小桃了。 常夫人又收好了一张画像,堆起勉强的笑容对常子亦道:“今天的可能都没有眼缘,就先看到这里,明日我找来更多的再让你选。” 说着,她将画像摆回原位,却不小心将架子撞了一下,几卷压在底处的画像也被撞了出来,滚落到了地上,有两卷滚到了常子亦的脚边。 “我来我来,你先去忙。”常夫人胡乱地收拾了一下画卷,准备一会再去收拾。 常子亦看着常夫人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想着她收集这些画像也费不了少心思,心下不忍,将地上的画卷拾了起来。 可是,在他拾起画卷的时候。却不小心将画卷打开了。 他余光瞄了眼花卷,却似看到什么似的。 他眼眸深邃地看着画像上的人,随即对常夫人道:“就她!” 常夫人愣愣地接过画像,看着常子亦转身离去那脸上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常夫人很是不解,往画像上看去。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一袭浅色衣裳,长得亭亭玉立,姿态曼妙,身上衣袂飘然,黑发如云。 她眉目如画,一张明媚的脸庞上,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柳眉弯弯,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 常夫人去遭雷劈,愣在原处。 她记得方家刚刚搬到京都的时候,她与常子亦在街道上遇见过那时的叶清,也是这般盈盈若水、眉目流盼,看得常子亦呆呆愣愣的。 她那时便知,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原来心心念念的,便是当年在苏州时认识的叶清。 那一直被他藏起来的那块绣有“方”字的桃花手帕,原来主人是她呢! 当日,她回到府东后,命人去打听方家姑娘的婚配情况,返回来的信息是尚未婚配。她高兴得直跺脚,便匆忙准备了上门提亲一事。 方 家虽不在朝廷为官,但她当年在苏州的时候也与方锦年和李柔娘相识,知道他们为人低调正直,培养出来的儿女定不会差,就如萧彧身旁的方星辰一般。 更何况,方家乃江南首富,与他们结为姻亲,也不失一桩美事。 于是,她紧赶慢赶地上门跟李柔娘说了这事,却不曾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为难,说是要尊重女儿的选择,要先问问女儿的意见。 常夫人这么些年来跟着常大人到处任职,见识不少,在那一刻,她便知道,不管是李柔娘亦或是叶清,对于她的亲事,她们估计已有了其他的意向了。 当天晚上,常子亦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她去方家的事,过来一脸愤然地告诉她:“叶清与宣王殿下两情相悦,你这是要跟圣上抢儿媳妇吗?更何况,我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常夫人大惊,她虽为儿子的婚事着急,可也不敢真的敢与圣上抢夺儿媳妇啊! 更何况,儿子说喜欢的不是她。 常夫人很是不解:“既然不喜欢那又为何偷偷地藏着人家姑娘的花手帕呢?” 常子亦知道常夫人一向看中门第只得到:“我喜欢的,是方家的一个丫鬟,名唤小桃。” 常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常子亦这么多年喜欢的一直是那几朵桃花,而不是手持手帕的方氏。 又听常子亦道:“那也是幼时的事了,最近看到她,已没有了那些想法了。想来,幼时的心思确实不算事的,你也别为这事费心了。” 那时的常夫人想,自己的小儿子毕竟还年轻,与他同龄的萧彧郭开庭等人也还没议亲,她也就不着急了,想等着看自己这般优秀的儿子会看上哪家姑娘。 可是后来,常夫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像并不快乐,开始变得不太爱说话,回家后要么在书房要么就去练功,以肉眼的速度可见的愈发低沉。 她一打听,却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原来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在叶清成婚前那一段时间不幸走了。 常夫人这才发现,原来常子亦口中的幼时不算数的心思并非像他所说的那般。 他明明心里爱惨了那姑娘。 早知道如此,她便一早就去提亲了,不管人家的出身如何,起码是活着的,起码能让她的宝贝儿子开心。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毫无办法。 后来,圣上派常子亦到山西平反二皇子犯下的事,常夫人想,如果他工作事务很忙很忙的话,那估计就无心想起那姑娘了,也是好的。 可是当她派去陪同前去山西的下人来报,常子亦每天还是郁郁寡欢的,她心疼得不行。 所以,当她在路上看到那个长得与小桃很是相像的姑娘时,二话不说便让人将她推他了回来,稍作打扮后不管她精神是否有点问题,千方百计地将人送去了山西。 可是那边传来消息,常子亦对那长得与小桃很像的姑娘像哄小孩一般,根本没一点男女之情。 之后,她更是听说人被萧彧带走了。 如今看来,常子亦不是对那个长得像小桃的人没有男女之情,对那已经死去的小桃也是没有的。 而那小桃,只不过是他用来推托他们的一个幌子罢了。 常夫人看着那画像,慢慢地将它收好。 不管如何,常子亦肯成亲,这断然是好的。 起码他身边有个人陪伴,那她也能放心一点了。 常子亦看中的这姑娘名唤关如如,出身于书香世家,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学堂里的夫子,从小便在学堂里长大,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常夫人看了很是满意。 很快,在常夫人的雷厉风行下,常子亦的亲事如期举行了。 当天来的人很多很多,方星辰也带着妻儿从苏州来喝喜酒了。常夫人看着陆知意那大约四五个月的身子,羡慕得都快要流出口水来了。 成亲以后,常子亦虽然忙于公务,但每日都会回家吃饭,也会陪着她和方如如一道散步、去灯会,肉眼可见地与以往不同了。 可是,常夫人却想到了那条绣着桃花的方字手帕始终是一个隐患,怕一不小心让关如如看到了,会引起她的怀疑,从而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所以,常夫人决定将那条手帕找出来,不能让它出现在关如如面前,起码得拽在她自己的手上才行。 于是,常夫人这两天一看到关如如外出了,便到常子亦的书房和寝室去找。 她从书房找到寝室,再从寝室找到书房,找了两天了,依旧没有找到在哪里。 可是依照好惨地常子亦的了解,他只是放在这两处的。 所以今日,常夫人又来到了常子亦的寝室,在里面一通查找。怕会弄乱里面的东西被常子亦和关如如发现,所以她都是一边找一边将翻开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母亲,你是在找什么吗?” 关如如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吓了常夫人一个激灵。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正了正神色后扯起一抹自认为很是慈祥的笑容后转身对着关如如道:“我就来找一下我以前交给子亦的一样东西,不过没找到,算了算了,可能是缘分,不找了不找了。” 关如如依旧看着常夫人,半晌,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问:“母亲是在找这个吗?” 常夫人望去,只见关如如手里拿的,正是她找了几天的那条手帕,突然一惊,猛地抬头看着关如如。 只见她那如秋水般的明眸正弯弯地看着自己,让常夫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常夫人不禁嘀咕:眼睛太漂亮了也不好,看不出喜怒啊! 常夫人再次扯起笑容,哈哈笑着:“对呢对呢,正是找的它!” 关如如双方将手帕递给常夫人,又道:“那母亲可要收好了,切莫再丢了。” 常夫人接过手帕,觉得烫手得似乎手心都要冒汗了,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她来到门外,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关如如坐到软榻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神色无异。 常夫人拍了拍胸脯,长长地舒了口气,望了眼手中的手帕,一口气走到后厨,将它丢进了正烧得火旺的灶头里。 看着手帕烧了个精光,常夫人走了出去,在院子里看到正急步前行的常子亦。 “母亲,方才圣上下旨,让我即日起出支赶往日照处理梁王叛变一事。”常子亦抬头看着常夫人,又道:“儿子暂时不能在家侍奉您与父亲了,请恕儿子不孝。” 常夫人看着他一脸愧疚的样子,安慰他道无事,自己会与常大人在京都健健康康地等着他们回来。 然后,心里不安,又将方才把那手帕烧了的事告诉了他:“我怕如如心里不舒服,那方家的手帕,我,我烧了,你不会怪我。” 看着常夫人一脸愧疚不安的样子,常子亦握了握她的手:“不会,你处理得很好。” 之后,常夫人吩咐了几句,便让常子亦安排自己的事去了。 夕阳的余光洒下来,她看着常子就的身影走到拐角处,不知为何,她看到了一丝悲凉。 第125章 番外二、常夫人的心思 常夫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一年半以后,将常子亦盼回了京都。 虽然这次常子亦回京不仅升职了,连带她脸上也长光了,出个门都能被各路的世家夫人道喜,但她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要看与常子亦同期的方星辰郭开庭一个个早早成亲,回京述职的时候都带上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她那个心里哟,恨得牙疼。 就连那个她一向都看不惯的郭大人,都天天将郭开庭挂在嘴边,即使在不喜欢那个从山里来的儿媳妇,也逢人便炫耀:“我儿开庭啊,这次回来又受皇上赏赐了,说他军绩了得啊!我那媳妇茶和父母之礼都是皇上替我喝的,这不,儿子都这么大了,还会抱着我喊祖父祖父这样呢!” 这几句话,常夫人都不知道听到多少回了,说不羡慕是假的。 待她出门时,又碰到了陆夫人,只见她又拉着旁人在说自己的女婿女儿了。 “知意从小就只喜欢舞刀弄枪的,哪有姑娘家像她那样的,不过啊,还好星辰不嫌弃,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平时什么活也不用她干什么心也不用她操,她现在就只用带带孩子,这就挺好的。可是她偏偏要去军营里,好了,现在夫妻双双地又因抗击倭寇有功,又受到赏赐了。昨日啊,她给我来信,说最近又不能去军营里了很可惜,原来啊,又怀上了!” 常夫人听了会,又匆匆地往庙里赶去。 她得抓紧时间,再去为常子亦多输几道姻缘符。 她的宝贝儿子子亦,从小天资聪慧,现在功绩也不少,凭什么在娶妻生子方面落后这么多呢。 想当年,她知道常子亦心系那个方家死去的丫头小桃,在看到路边一个痴痴傻傻的乞丐与之长得很像的时候,二话不说便让人将她抢了回来,稍作打扮后不管她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好,千方百计将她送去了山西。 谁知,后来却被告知,那乞丐不是小桃,可怜了她的一番心血。 这日,她家常大人说,圣上有意要再次提升常子亦,可能会派他到其他地方历练。 常夫人一听立马不淡定了,又往外派,常子亦何时才能娶妻生子呢? 于是当晚,她将常子亦唤来,试探地问:“子亦啊,我知道你以前心系方家的那个丫头,不过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想你一直这样孤孤单单的,不如,成个亲?” 常子亦就那样看了一眼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我听你的。” 常夫人大喜,立马将这段时间收集而来的画像一轱辘地全部拿了出来,一张张打开,询问常子亦的意见。 常子亦从画像上一张张略过,并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显示出兴趣。 常夫人一边打开画像,一边观察着常子亦的样子,却一直没有看到他开心的样子,心下不禁有点失落。 这些画像,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脸圆圆的,还挂着两个小小的酒窝,家世学识什么的都没做要求,不过总也会比郭大人那从山里来的儿媳妇要强。 可是,看了这么多,常子亦却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虽然她收来了不少画像,长得像小桃的也有不少,可是越到后面的,就越不像小桃了。 常夫人又收好了一张画像,堆起勉强的笑容对常子亦道:“今天的可能都没有眼缘,就先看到这里,明日我找来更多的再让你选。” 说着,她将画像摆回原位,却不小心将架子撞了一下,几卷压在底处的画像也被撞了出来,滚落到了地上,有两卷滚到了常子亦的脚边。 “我来我来,你先去忙。”常夫人胡乱地收拾了一下画卷,准备一会再去收拾。 常子亦看着常夫人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想着她收集这些画像也费不了少心思,心下不忍,将地上的画卷拾了起来。 可是,在他拾起画卷的时候。却不小心将画卷打开了。 他余光瞄了眼花卷,却似看到什么似的。 他眼眸深邃地看着画像上的人,随即对常夫人道:“就她!” 常夫人愣愣地接过画像,看着常子亦转身离去那脸上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常夫人很是不解,往画像上看去。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一袭浅色衣裳,长得亭亭玉立,姿态曼妙,身上衣袂飘然,黑发如云。 她眉目如画,一张明媚的脸庞上,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柳眉弯弯,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 常夫人去遭雷劈,愣在原处。 她记得方家刚刚搬到京都的时候,她与常子亦在街道上遇见过那时的叶清,也是这般盈盈若水、眉目流盼,看得常子亦呆呆愣愣的。 她那时便知,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原来心心念念的,便是当年在苏州时认识的叶清。 那一直被他藏起来的那块绣有“方”字的桃花手帕,原来主人是她呢! 当日,她回到府东后,命人去打听方家姑娘的婚配情况,返回来的信息是尚未婚配。她高兴得直跺脚,便匆忙准备了上门提亲一事。 方 家虽不在朝廷为官,但她当年在苏州的时候也与方锦年和李柔娘相识,知道他们为人低调正直,培养出来的儿女定不会差,就如萧彧身旁的方星辰一般。 更何况,方家乃江南首富,与他们结为姻亲,也不失一桩美事。 于是,她紧赶慢赶地上门跟李柔娘说了这事,却不曾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为难,说是要尊重女儿的选择,要先问问女儿的意见。 常夫人这么些年来跟着常大人到处任职,见识不少,在那一刻,她便知道,不管是李柔娘亦或是叶清,对于她的亲事,她们估计已有了其他的意向了。 当天晚上,常子亦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她去方家的事,过来一脸愤然地告诉她:“叶清与宣王殿下两情相悦,你这是要跟圣上抢儿媳妇吗?更何况,我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常夫人大惊,她虽为儿子的婚事着急,可也不敢真的敢与圣上抢夺儿媳妇啊! 更何况,儿子说喜欢的不是她。 常夫人很是不解:“既然不喜欢那又为何偷偷地藏着人家姑娘的花手帕呢?” 常子亦知道常夫人一向看中门第只得到:“我喜欢的,是方家的一个丫鬟,名唤小桃。” 常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常子亦这么多年喜欢的一直是那几朵桃花,而不是手持手帕的方氏。 又听常子亦道:“那也是幼时的事了,最近看到她,已没有了那些想法了。想来,幼时的心思确实不算事的,你也别为这事费心了。” 那时的常夫人想,自己的小儿子毕竟还年轻,与他同龄的萧彧郭开庭等人也还没议亲,她也就不着急了,想等着看自己这般优秀的儿子会看上哪家姑娘。 可是后来,常夫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过得好像并不快乐,开始变得不太爱说话,回家后要么在书房要么就去练功,以肉眼的速度可见的愈发低沉。 她一打听,却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原来那个叫小桃的丫头在叶清成婚前那一段时间不幸走了。 常夫人这才发现,原来常子亦口中的幼时不算数的心思并非像他所说的那般。 他明明心里爱惨了那姑娘。 早知道如此,她便一早就去提亲了,不管人家的出身如何,起码是活着的,起码能让她的宝贝儿子开心。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毫无办法。 后来,圣上派常子亦到山西平反二皇子犯下的事,常夫人想,如果他工作事务很忙很忙的话,那估计就无心想起那姑娘了,也是好的。 可是当她派去陪同前去山西的下人来报,常子亦每天还是郁郁寡欢的,她心疼得不行。 所以,当她在路上看到那个长得与小桃很是相像的姑娘时,二话不说便让人将她推他了回来,稍作打扮后不管她精神是否有点问题,千方百计地将人送去了山西。 可是那边传来消息,常子亦对那长得与小桃很像的姑娘像哄小孩一般,根本没一点男女之情。 之后,她更是听说人被萧彧带走了。 如今看来,常子亦不是对那个长得像小桃的人没有男女之情,对那已经死去的小桃也是没有的。 而那小桃,只不过是他用来推托他们的一个幌子罢了。 常夫人看着那画像,慢慢地将它收好。 不管如何,常子亦肯成亲,这断然是好的。 起码他身边有个人陪伴,那她也能放心一点了。 常子亦看中的这姑娘名唤关如如,出身于书香世家,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学堂里的夫子,从小便在学堂里长大,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常夫人看了很是满意。 很快,在常夫人的雷厉风行下,常子亦的亲事如期举行了。 当天来的人很多很多,方星辰也带着妻儿从苏州来喝喜酒了。常夫人看着陆知意那大约四五个月的身子,羡慕得都快要流出口水来了。 成亲以后,常子亦虽然忙于公务,但每日都会回家吃饭,也会陪着她和方如如一道散步、去灯会,肉眼可见地与以往不同了。 可是,常夫人却想到了那条绣着桃花的方字手帕始终是一个隐患,怕一不小心让关如如看到了,会引起她的怀疑,从而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 所以,常夫人决定将那条手帕找出来,不能让它出现在关如如面前,起码得拽在她自己的手上才行。 于是,常夫人这两天一看到关如如外出了,便到常子亦的书房和寝室去找。 她从书房找到寝室,再从寝室找到书房,找了两天了,依旧没有找到在哪里。 可是依照好惨地常子亦的了解,他只是放在这两处的。 所以今日,常夫人又来到了常子亦的寝室,在里面一通查找。怕会弄乱里面的东西被常子亦和关如如发现,所以她都是一边找一边将翻开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母亲,你是在找什么吗?” 关如如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吓了常夫人一个激灵。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正了正神色后扯起一抹自认为很是慈祥的笑容后转身对着关如如道:“我就来找一下我以前交给子亦的一样东西,不过没找到,算了算了,可能是缘分,不找了不找了。” 关如如依旧看着常夫人,半晌,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问:“母亲是在找这个吗?” 常夫人望去,只见关如如手里拿的,正是她找了几天的那条手帕,突然一惊,猛地抬头看着关如如。 只见她那如秋水般的明眸正弯弯地看着自己,让常夫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常夫人不禁嘀咕:眼睛太漂亮了也不好,看不出喜怒啊! 常夫人再次扯起笑容,哈哈笑着:“对呢对呢,正是找的它!” 关如如双方将手帕递给常夫人,又道:“那母亲可要收好了,切莫再丢了。” 常夫人接过手帕,觉得烫手得似乎手心都要冒汗了,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她来到门外,往里看了一眼,只见关如如坐到软榻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神色无异。 常夫人拍了拍胸脯,长长地舒了口气,望了眼手中的手帕,一口气走到后厨,将它丢进了正烧得火旺的灶头里。 看着手帕烧了个精光,常夫人走了出去,在院子里看到正急步前行的常子亦。 “母亲,方才圣上下旨,让我即日起出支赶往日照处理梁王叛变一事。”常子亦抬头看着常夫人,又道:“儿子暂时不能在家侍奉您与父亲了,请恕儿子不孝。” 常夫人看着他一脸愧疚的样子,安慰他道无事,自己会与常大人在京都健健康康地等着他们回来。 然后,心里不安,又将方才把那手帕烧了的事告诉了他:“我怕如如心里不舒服,那方家的手帕,我,我烧了,你不会怪我。” 看着常夫人一脸愧疚不安的样子,常子亦握了握她的手:“不会,你处理得很好。” 之后,常夫人吩咐了几句,便让常子亦安排自己的事去了。 夕阳的余光洒下来,她看着常子就的身影走到拐角处,不知为何,她看到了一丝悲凉。